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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知全能者》


第1章 许父许母

一千七百五十年前,魏晋南北朝时期,身为竹林七贤之一也可以说是之的嵇康,因有碍当朝而被入狱,后被判处死刑。临刑前,当着三千太学士及众多围观者之面弹琴一,弹毕,道:“《广陵散》于今绝矣!”

然后,从容就义。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政治高压时期,混乱及无序是其代表,但正所谓风高必有劲草,水湍乃见奇石,与政治的黑暗交相辉映的,是思想或者说性灵上的解放,甚至可以说是奔放。

有些东西是压抑不住的。

当它被压抑的时候,往往就会从新的出口,奔腾而出,并且带着一种骇人的力量。

这是一个美却带着先天性黑暗烙印的时代,或者说,正因为黑暗,才凸现其美,生命不甘于沉沦,不甘于黑暗,而纷纷绽放出异样的光华,如烟花一般照耀于夜空,灿烂之后,复归沉寂。

这美,分外瞩目。

这美,也多只是瞬息,令人叹惜。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美,答案是,凄美,一种凄迷的令人心醉乃至于心碎的美。

时间步入近代,RB诗人大沼枕山有句道:“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如果知道RB的物哀思想,就会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句子是诞生于RB而非中国。

对华夏而言,泱泱大国,也是一个有着漫长悠久历史的大国,黑暗是有的,混乱是有的,崩溃及无序是有的,但这些远非主流,主流还是泱泱,还是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也因此,诸如魏晋南北朝这样的时代,在华夏历史中,其实是一种非主流的存在。

说秦的有,秦始皇很牛逼,手撕六国。

说汉的有,把身份证拿过来,很多人的身份证上都有着这么几个字:民族,汉。甚至一度被人忽略的汉光武帝刘秀,也因为其位面之子的身份,召唤流星火雨怒砸穿越者王莽的四十万大军,让其大呼“qnm1gb!”“人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此非战之罪,天亡我也!”而在网络时代再次扬名。

说唐的有,唐太宗、武则天不要太有名,至于后面的“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杨贵妃,她的华清池现在还在卖门票呢。

说宋的有,王安石、苏东坡、李清照、岳飞、秦桧,等等等等,这些名字你没听过?

说明说清的都有,尤其是被清宫戏及晋江的若干小粉红小吊带们带起来的大清朝,啊,四爷很忙,四爷真忙,四爷真Tm的忙!

说魏晋南北朝的,就比较少了。

少,不代表没有。没有进入大众视野,不代表没有进入专家视野。涉猎这一时期的专家、研究者、野生爱好者,相比其它历史时期的确实比较少,但如果考虑到我华夏那多到爆炸的人口基数,就会知道,从人口的绝对数量来说,其实也不少。

许父便是其中之一。

许父既是专家,也是研究者,同时也是野生爱好者,进一步地准确点地说,此君先是野生爱好者,后来进化到研究者,再后来一不小心又进化成了专家。

二十年前,许父的研究专著《我眼中的南朝史》出版,同时欣逢爱子出世,便将爱子取名为“许广陵”。

许自然不用多说,广陵,便是嵇康的那个广陵,又或者说广陵散的那个广陵,但这里其实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许父当初在研究这个时期的历史时,是因为多方查找求证关于古乐曲广陵散的资料,而认识的许母。

将爱子取名为广陵,也有记念两人相识的意思。

然而,如果迷信点地说,这个名字确实并非是一个吉利的名字,本来嘛,广陵两个字代表的乐曲失传,乐曲的弹奏者被喀嚓,这能是一个好的名字?不过,也说了,这是迷信。

但是,世间事,那叫怎么说呢。

华夏古代有一个词,叫做一语成谶。

许广陵高二那一年暑假,把父母送上飞机,回家后正在QQ上和班里的一个妹子聊天,QQ突然弹出新闻消息窗,按往常惯例这样的弹窗许广陵都是随手就关掉的,这一次也是如此,但就在关掉前的那个瞬间,许广陵瞄到了窗口上的一道新闻:飞机失事!

今日14点于xx地起飞的飞机,于升空不久,突然坠毁,机上34名乘客及机组人员无一生还!

14点,xx地,某航班,正是许广陵父母所乘的那个。

那一瞬间,许广陵先是不敢置信,而待颤抖着把那则并不长的新闻报道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几遍后,然后便是疯狂地打电话,父亲的电话,母亲的电话,亲戚的电话,机场的电话……

消息被确认。

许广陵如被雷击,全身冷,止不住的冷。

黑暗及冰冷就在那一刻降临,许广陵就那么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不言不动,其间电话响了数次,之前正在聊着的QQ也滴滴了数次,但对于许广陵来说,外界的一切都仿佛已经不再存在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不需要什么太复杂的形容,只有三个字:天塌了。

没错,对于许广陵来说,就是天塌了。而这件事,也成了许广陵生命中一道极重要的分界线。

在此之前的许广陵,秉父母遗传,又可谓是得天独厚,英俊,聪慧,三岁起便在父亲的教导下背完了一整本的《幼学琼林》,四岁时便对母亲哼出的乐曲及弹奏的钢琴表现出非凡的兴趣,尔后入学时,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许广陵从来都是第一,没有一次第二过,至于级别不等的数学、物理、化学竞赛,许广陵摘取冠军,如同吃饭喝水。

这是一个正规的属于学生的表现。

而在此之外,受父亲的熏染,也受到父亲的一些渠道帮助,许广陵在县、区、市以至于省级的报刊上已经是屡有登载,同时,受母亲的熏染,许广陵会钢琴、二胡、古筝、古琴,会写词,会作曲,虽然还没有什么杰出的作品问世,但“潦草之作”确实已经积累不少,与此同时,小学、初中、高中更是一路组织过班级、学校的诸多舞台类活动。

简单而言,许广陵自出生后,从小到大,一直便是众多目光的焦点,不论是长辈还是同辈,不论是同性还是异性,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是“此等之辈活该天诛”,他是“哇,男神啊!”

父母恩爱,家庭和顺,许广陵自身更是极为出色,年纪小小,父亲自言,“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母亲私下对父亲说:“他的作曲水平,其实已经过我了。”

或许正因为福慧太过?

所以一下子被来了个狠的,狠到痛彻心扉,狠到心丧若死。

父母出事后的一段时间,说真的,许广陵确实一度曾想着追随父母而去,他曾不止一次地来到高架桥边,在夜色迷离与灯火阑珊中,默默无语地看着远远近近的车来人往,繁华熙闹,也看着高架桥远远的下方,那奔腾滚滚的江水,想着,不如就投身一跃。

然而每当此时,父母的音容笑貌与诸多教导便浮现眼前。

我若如此,父母九泉之下,可能安心?

不能!不能!不能!

第2章 许广陵

这是一个不存在任何疑问的答案。没有一对深爱儿女的父母,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女去寻死,哪怕他们自身已然不在了。爱有多深,期待便有多大,而这期待,不止伴随他们的一生,更伴随着他们儿女的一生。

哪怕是在九泉之下,他们也会用目光,看着自己儿女的成长,为之欣慰,为之骄傲,为之思虑,也为之煎熬。

所以,哪怕是心丧若死,哪怕真的想过寻死,而且是不止一次,但终究,许广陵还是慢慢从那片浓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不过有些东西,确实一辈子也去不掉了。

世间,有很多事故者的消息。

但有多少人想过,事故者的家人,特别是子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对许广陵来说,父母失事,对他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这巨大不仅表现在无法面对父母的离去,无法面对,在时间面前还是要面对,从不接受到不得不接受,然而同时给他造成的,还是一种人生观的破灭。

在父母出事之前,许广陵是阳光的,是进取的,是努力奋斗的。

在父母出事之后,许广陵是阴翳的,是沉默的,是失去了人生方向和目标的,他不知道还可以奋斗什么,更重要的是再怎么奋斗又有什么意义?或许上一刻一切都好,好得不能再好,但是下一刻,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创伤么?

是,也不是。

说是,是因为这确实是由于父母失事而带给他的,说不是,是因为创伤可以痊愈,而这种影响,却无法愈合,不知将伴随他到什么时候。

那件事之后,许广陵再没投过一次稿,再没创作过一次乐曲,再没摸过一次钢琴,再没组织过一次学校活动,再也没参加过一次学习竞赛,别说竞赛了,便连基本的课堂,他也无心去听。

父母在的时候,父亲对许广陵的学业没有太多要求,当然也因为事实上不需要他作什么要求,许广陵本身便已经做得很好,而且是远出乎他期望的好,但是母亲是有要求的,甚至连许广陵未来几年的路线都安排好了。

先读清华,用两年或三年的时间完成学业,然后去哈佛或者剑桥取得硕士学位,博士则看情况,然后回国,在母校谋求教职之位,最好是从副教授起步……

对这一安排,许父没有异议,许广陵也没有异议。

然而,随着意外的降临,一切都变了。

高三,许广陵拒绝了学校特招的安排,随便地参加了高考,然后随便地入读了一所大学,大学中,更是基本只流连于校内图书馆及校外的国家图书馆。

看书,很多书,各种各样的杂书。

这是惟一能够让他忘却外界、忘却父母之事的办法了。

然后四年的时间就这般过去。哪怕是用正常的四年时间毕业,毕业时的许广陵也只年方十九,还未满二十。他是六岁入学,然后小学时跳了一级,初中时又跳了一级。

毕业后,许广陵没有去找工作,他也不打算找。

许父身为作家及文史研究专家,省内著名,国内知名,许母身为作曲家,较许父来说要稍逊一筹,圈外无名,圈内也只是知名,然而若仅论收入的话,却是比许父还要多。

离去后,他们给许广陵留下的,是市中心两百八十平米的住宅一套,以及银行三千四百万的存款。

这其实已经足够许广陵浪荡过一生了。

但是自踏入大学之后,许广陵便没有回过一次家,大学毕业之后,还是没有回。他怕触景伤怀。许广陵只是随便地找个地方,随便地租个房子,然后随便地沉迷于书中的世界。

直到厌倦了一个地方,再选一个新的地方,重新来过。

如此这般,迷迷胡胡,浑浑噩噩。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动力。没有人来管他,也不会有任何人来管他。——父母已经不在了。大学期间,纵然一直落落寡欢,毫无表现,也仍然有不少女孩示好,许广陵却都拒绝和无视了,对他来说,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漠然,沉默,孤僻,以至于怪异,这就是父母出事之后的许广陵。

然而时间实在是一种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五六年的时间,足以悄无声息地改变一些东西,让死灰复燃,让枯寂重新焕一些生机。又或许是换过的地方多了,登过的山、看过的海多了,许广陵慢慢地,终于是不再那么的阴翳。

他又开始尝试着写或者说记录着一些东西,关于父母,关于自身,关于外界的山水见闻什么的,或片言只字,或较为长篇,但不再表。

他也尝试着重新谱写一些歌曲,或歌,或曲,或歌曲皆有,或只是一两句旋律和断章,同样,这些也只是记录着,不会表。好不好且不说,不会表的原因在于,这些东西,是记录他的心情,记录他的经历,记录他的铭感与怀念,太私人,也太自我。

那是一些不宜公诸于世的东西,只适合一个人,静静地记录,静静地追忆。

他也交上了一些朋友。

不是主动交的,而是走过了许多地方,披历了许多山水,总不可避免地会有些人,和你一见投缘,仅一个眼神,或一个笑容,又或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契合上了。

这样的人有不少,其中一些,分别之后,也就天各一方。而还有一些,偶然或必然地异地再次相见,甚至再三相见,于是便推拒不开地成了朋友,以至于好友。

此时,许广陵便在网上和两位好友聊天。

这两位好友,都是昆虫。

所谓昆虫,昆明人是也。去底下州县旅游的时候,不少昆明人因为不太讲究什么的而给当地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从而得名“昆虫”,这个词本身是贬义来着,但自从扩大化之后,也有不少昆明人以昆虫自称。

譬如此时许广陵聊着的一位,其个人简介便是“昆虫一只。”也是从他这里,许广陵才知道昆虫这回事的。

大傻:老三,过来玩?

酒薄不堪饮(许广陵):你们那边?还有什么地方没玩过?

佳公子:大理丽江香格里拉什么的就不说了,边寨你也去过。我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个最近的地方我们三人都没去过,老三,抚仙湖你听说过么?

许广陵没有,于是他就百度。

浏览了不少网页,然后许广陵甚至还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yn人是大方的,他们把丽江香格里拉等美景无私地分享给全世界,yn人又是自私的,他们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自己。(这里指抚仙湖)

许广陵把这段话copy了上去。

酒薄不堪饮:真这么好?

大傻:不知道,估计悬。因为老子身为本地人,以前居然都没有听说过!不过无所谓了,去看看呗。

酒薄不堪饮:行。

佳公子:还是坐火车过来么?我和傻子明天去接你。

酒薄不堪饮:好。

第3章 玉溪

火车一路停停靠靠,将近二十四小时的折腾后,终于是进站昆明,也是最后一站。

其实这么长的路飞机是更好的选择,只是自从父母之事后,飞机成了许广陵的禁忌,并非是怕如父母一般失事,事实上那样的概率极小极小,如果还有相同的事生在许广陵身上,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一种叫做“既定命运”的东西了。

许广陵只是单纯地抗拒,因为那会让他不可扼止地陷入怀念和伤感。

在火车站外汇合后,三人坐着大傻的大切诺基取道玉溪。

玉溪是紧邻昆明边上的一个市区,只是和昆明这个全国知名的地方比起来,它就有点小家碧玉了,知者不多,或许抽烟的人对这两个字会比较熟悉些?因为不论玉溪还是红塔山都源自这里。

不过许广陵三人都不抽烟。

许广陵烟酒不沾,啤酒只限一瓶,倒也颇符合其“酒薄不堪饮”的网名,大傻嗜好啤酒,日饮五七支是等闲事,佳公子虽名为佳公子,其实是个酒鬼,此君随身常备2oom1装白酒若干。

傍晚六点从昆明火车站起步,不到七点,便已经到了玉溪。由此可见,之前大傻提起抚仙湖时称自己是本地人,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不过抚仙湖并不在市区,而是在底下的cJ县具体地说,是在澄江、江川等几个县之间。

玉溪的市区是一个宁静的小城,范围不大,从这头到那头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这个城市给许广陵的第一印象便是干净。

如果走的地方多了,属于一个地方的气质是能够明显感觉到的。只是在市区逛了几圈,宽敞、干净、安宁、舒适等词语便涌上了许广陵的心头,也让他还没下车,便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这对于许广陵来说,其实是相当罕见的。

未必是这个地方有多好,只能说,可能是和他很投缘,很契合,就像他和随行的大傻佳公子两人成为朋友一样,其实他们之间相知并不多,但就是一见钟情了,当然,不是搞基。

对这个城市,许广陵差不多也是一见钟情。

走过地方多的人会有一个通病,就是往往会以直觉行事,而事实证明,这种直觉许多时候是颇为靠谱的。此时,直觉就在告诉许广陵,这个地方不错,他喜欢。也因此,才只是刚来,他就有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想法了。

后来许广陵才知道,玉溪人向来有“家乡宝”的说法,也就是以家乡为宝,家乡处处都好,而与此同时么,就是外地哪里都不好,再好的地方待着也别扭。

不如回家。

这当然是好坏参半的事,当然,这里不提。

时间已经不早,找了个酒店住下,晚上,三人出来在街边随便找了个烧烤摊消磨时间。

羊肉串什么的是不点的,原因不必多说。事实上除了Qh内蒙等有限几地之外,许广陵已经很少在别的地方点羊肉串,真假且不说,就算是真的,多半也不是那味。

就算店家良心,用料正宗,烤工过得去,吃到嘴里多半也是味同嚼蜡。

别的就不说了,仅是孜然,就不一样。曾经就有一个大师傅告诉许广陵:“孜然,我只用那里的(某地),其它地方产的,都不周正。”

当然,在这种路边小摊讲什么周正和美味,那纯粹是天方夜谭,脑子进水了。别说周正和美味了,就连最基本的卫生一关都过不去,就以这个烤烤摊来说,那油,一看就是劣质的,许广陵甚至都可以基本判断出其价格来,而那价格,是会令许多不知情者惊叹的。

不过许广陵三人都不在乎这一点。

跑的地方多了,吃亏上当是难免的事。再烂的东西他们都吃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而此时,在这个烧烤摊,也不是为了吃烧烤,就是前面说的,消磨时间而已,所以三人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倒是啤酒,直接就搬了一箱过来,其中大部分,大傻负责,小部分,佳公子负责,许广陵则负责其中一瓶。

问了摊主,价格是八块钱一瓶。

据说全国各地的啤酒,不论什么牌子,不论什么场合,不论什么售价,三块五块又或十块一百块的,进价一律就没有过两块的。关于这一点,真假未知,可能小有出入,但啤酒确实应该是这种摊上最赚钱的东西了。

三人一边吃喝,一边闲扯,其间并无值得一说之处。

许广陵肚里是有货的,大傻虽名为大傻,其实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国外更是去得不少,涉足的地方远比许广陵多得多,佳公子则是好几家有名杂志的专栏作者,其关于旅行、美食的杂文散记,颇受欢迎。

不过三人都不是夸夸其谈的性子,所以所聊所扯,颇为清淡,但当然也不至于无聊。随后又简单讨论了下明天的行程,先当然是直接奔抚仙湖而去,至于去到那里又如何,就要看情况而论了。

基于抚仙湖的名头并不响,所以三人事实上并没有抱很高的期望,更准确地说,三人基本没有期望。

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

而如果那里确实不错,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用过早餐,三人开始往目的地而去。现代出行就是这般方便,连问路都不用,gps直接导着,想错都错不了,而待来到抚仙湖边,三人坐在车上,开着窗,以慢绕着环湖公路缓缓而行。

抚仙湖环湖公路,全程九十四公里。

车行不久,身后就呼啸着涌过一大群人,足有四五十位,看上去高中生的样子,应该是自行车环湖游的,一个个穿得五颜六色,队形拉得很长,招摇而过,洒下一路的欢笑和阳光。

看着这一幕,开车的大傻微微摇头。

佳公子问:“咋了?”

许广陵回道:“老了。”

然后,三人对视一眼,都是会心而笑。

随即大傻却又笑骂道:“老子才是真的老了,老三你也敢说自己老?你要是钻前面那群小家伙里,都能鱼目混珠混过去的。”

这话倒也不假,许广陵长相多袭其母,显得分外年轻,虽然已经大学毕业两三年了,现在别说是冒充高中生了,就是冒充高一生,甚至是初中生,都没多少人怀疑的。

当然,长相归长相,气质归气质,许广陵的气质么,更类似中年甚或老年,而绝不类少年。至于原因,大家都知道的。

“你也说了,是鱼目混珠,是混。”许广陵道。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佳公子于此时掉了一句书袋。

“别当老子没读过书,这词前面可是有句‘二十年重过南楼’的,二十年前你丫还在玩泥巴呢。人家是忆昔慨今,你哪来的昔可忆,哪来的今可慨?”大傻嘲讽了一句。

佳公子只当无视。

第4章 抚仙湖

一路还是有不少可观之处的,尤其是路过一片湿地荷花,那一大片的荷花,直接就让许广陵想到了杨万里咏西湖荷花的那两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从诗来说这两句真不怎么样,没有一种特别的美感,但面对着这诗所描写的景观,那绿,那红,衬着蓝天白云,衬着阳光,衬着清澈荡漾的湖水,是真的美,美极了。

本来是打算先一路来个泛览的,三人意外地在这里停驻了下来。

“这里,人眼看着好看,但是拍摄的话,景不好取。”下了车,来到荷花景观面前,大傻是左看右看,远看近看,大傻如同二傻般地晃来荡去,然后来到近前对许广陵两人说道。

忘了说了,这位大傻君还是个自封的“著名摄影师”,其名言是:“摄影并不是记录,而是创造。它比绘画,更需要造景的能力。”

其实就凭这句话,许广陵还是颇为承认其摄影的能力的。

不过比起拍风景,这位大傻君更擅长的还是拍妹子,据佳公子反映,这厮是仗着这一手勾搭了不少的水灵灵好妹子。

“这水,是真的很清啊。”蹲在湖边,许广陵看着湖中,又掬起了一捧水,叹道。

清风徐来,碧波荡漾,在浅浅荡漾的湖水下,是极其清晰可见的石头、碎沙、泥土以及水草等,让人一看就生出赤脚踩踏上去的冲动。那些生长在靠岸边水中的水草,随着湖水的荡漾而微微摇曳着,看上去不像水草,倒像是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碧玉翡翠,许广陵甚至还看到了一条小鱼,倏忽游过。

水清澈的地方许广陵见过,但如抚仙湖这般这么大的湖同时却又这么清澈的,确是平生仅见。

“这里的鱼,味道应该不错。”许广陵道。

“又有一个值得玩几天的地方了,这里周边应该有潜水俱乐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游泳?这么好的湖,如果不能在里面游几圈,遗憾啊!”佳公子道。

游几圈什么的纯是瞎扯蛋,他就是变身鱼人、人,也游不了几圈,一圈甚至半圈都不成。这虽然名叫抚仙湖,但在许广陵看来,都可以改湖叫海了,那么大个!

但其实改湖叫海也不恰当,它是那么的清澈,就是这份清澈,给了它一份通透而又温润的气质,与海大不类。

抚仙湖。

抚仙湖,抚,言其温润,仙,言其清澈通透,湖,言其气质,抚仙湖,确实名如其实。

在这里流连了一番,三人上岸,上车,继续环湖缓行。

从当前的泛览情形来看,抚仙湖是令他们满意的,甚至都可以说是惊喜也不为过,不过,还是有一些美中不足的。

“太逼仄了。”佳公子道,“尤其是这环湖公路,简直就像个套圈一般,把抚仙湖给套住了,让它灵性大减,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佳公子看起来有点痛心疾。

“我向来很少同意你的观点,但这一次是例外。”大傻补充道:“把抚仙湖周边的建筑都推了,荡平十里,这里就是全世界最好的阳光海岸。如果再大面积遍植薰衣草、大丽菊等东西,这里就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普天之下,独一无二。”

“这么夸张?”许广陵有点咋舌。

全世界什么的,普天之下什么的,许广陵是没有言权的,目前为止,他连一次国都没有出过。但是大傻是有几分言权的,亚欧非,北美洲南美洲,还有大洋洲,全球七大洲,除了一个南极洲之外,其它六大洲他都去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去过了外面那么多的地方,偏偏“本地”的这个抚仙湖没有来过,倒也是小小的一桩异事了。

“养在深闺人未识啊。”佳公子叹道。

许广陵了然,也彻底明白了两人的意思。这是白居易长恨歌里的一句诗,紧接着这句之后不远的,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可惜,荡平十里,那是不可能的,一千年内都不可能。现阶段而言,景观到底不如民生重要,但在未来就难说了,我们设想中的最美安排,未必就不会出现。”大傻道,“所以,就以目前来说,满分一百分的话,我给它……五分。”

听得他最后这话,许广陵和佳公子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笑完,佳公子连连摇头,道:“老傻这话有点太过苛刻和刻薄了,公允点的话,我看可以打到二十分。”

得,这位也不宽厚和温厚到哪里去。

抚仙湖中有孤山一座,也就是凸起于湖中的一个小岛,各地类似于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南京位于长江中的江心洲、八卦洲等都是,尤其是江心洲,顾名,可以思义。

看到这个名字,基本上就知道它的大概了。

而如果放大视野的话,其实全球七大洲,也都只是凸起于海洋中的土疙瘩。

在环湖公路上绕湖行了一圈,最后三人决定就在靠近孤山不远的地方停靠,这是佳公子的提议,他的意思是有个孤山作为落足点,这里应该是很好的游泳的地方。

对于这个提议,许广陵和大傻都没有意见。

于是就在靠近孤山的岸边找了家酒店住了进去,入住后,三人一边休息,一边摊开笔记本和地图,聚集在一起查找和探讨最近几天的游玩攻略,然后又找了酒店人员咨询。

这里确实是可以游泳,而且本地就有一大批的“游泳族”,常年累月地,每天早上从岸边出,一直游到孤山岛,然后再游回来,以此作为休闲和健身,就和其它地方城市里老大爷老太太每天早晨都去邻近的公园里晃一圈一样。

也有潜水俱乐部,并且,小小的地方,足有好多个潜水俱乐部呢。

佳公子是游泳及潜水爱好者,许广陵和大傻两人对游泳和潜水并没有特别的爱好,当然,也不反对。这么清澈的水,在里面玩玩总是好的,许广陵甚至觉得,如果常年日常食用抚仙湖里的水,别说皮肤什么的会变好,就连体质,有可能都会得到净化,然后上升一截。

当然,这单纯只是感觉,未必与事实相符。

不过纯以感觉而论,确实是很好。整个的偌大一个抚仙湖,都给许广陵一种很“仙”的感觉,那湖中的水似乎不是水,而是灵液。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算是相当愉快。

每天早晨起来,洗涮之后,三人结伴而泳,从岸边到孤山岛,又从孤山岛返回,然后早餐,早餐后的上午是休息时间,下午,三人坐在车上再次沿湖而行,踏访位于湖区不同位置的一个个的景点,大抵是至晚而回。

第三天,三人开始潜水活动。

这里,潜水活动颇为热门,热门的原因一是湖够深、水够清澈,二是关于抚仙湖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神秘的传说,比如说湖中大鱼什么的,三么,就是据说抚仙湖底也就是孤山附近存在地下古城,疑是史前遗迹。

地下古城什么的,许广陵倒真想见识一番。

不过他们三人只是潜着玩的,而且哪怕是嗜好潜水的佳公子也只是个业余的潜水爱好者,并不具备深潜的能力。地下古城到底有没有?有多深?有没有先不管,有的话,那肯定应该是很深的。——道理很简单,如果浅的话,那它早就烂大街了。

抱着见识的心思,三人在传有古城的水域活动,但是连古城的影子也没见着,下潜的第四天、第四次,也是预计的最后一次,许广陵抱着不算白来的心思,在水底捞了一块看起来很方正的石块,想带回去聊作记念。

第5章 异变

几天之后,三人兴尽而返。

大傻决定回去以后好好研究一下国内还有哪些如抚仙湖这般名气不大但颇值得一观的地方,佳公子要准备码字了,这几天已经先后有两位编辑打电话过来催稿了。

许广陵则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其实他是想直接就在玉溪待下的,但有好些必要的东西留在之前的租房里,而且也未和房东作交接,所以必须回去收拾一下手尾,至于回去后会不会以及什么时候又朝这里来,却依然是说不准的事。

已经有好几年,许广陵都没有“有计划”地去做什么事了。

没有情感约束或者失去情感羁绊的人,可能会成为枭雄,不择手段地向着既定的目标而前进,可能会成为怪杰,游戏风尘,亦正亦邪,也可能如许广陵现在这样,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人生没有任何计划,失却了任何明确的指向性,以一种混沌的形式存在着,没有任何人知道下一刻,他会在哪里,做什么事。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三人还是在昆明火车站分的手,然后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许广陵还是坐之前那个车次的火车回返,托现代科技的福,不必排队买票,早早就订好了,甚至不订都可以,因为现在火车站开了很多的自助买票窗口,那种人山人海排队卖票的景象,很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来时二十四小时,回去依然是二十四小时。

大约三十个小时后,许广陵回到了租住的地方,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站在窗口似看未看似想未想,呆呆地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然后许广陵才打开灯,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打量把玩着从抚仙湖底带回来的那块石头。

石头的形状是长方形,具体地说,是砖形,但是比普通的砖要大,而且沉重得多,相当有质感,托在手里,不像是一块石头,倒像是金属块。

石头虽然之前已经经过初步的清洗,但是表面仍然存在着处处的小坑洼,那是厚厚的类青苔质以及湖底沉积物什么的,别看只是随便的一块石头,要论年代的话,还不知有多古老呢。

把玩了会,许广陵从书桌边角随手取过一块磨刀石,打算把这块石头打磨一下。

至于为什么会有磨刀石,很简单,一年多以前,许广陵或是出于无聊,或是出于缅怀,买了一整套的雕刻的工具。小雕刻,比如说印章什么的,是许父的业余爱好之一,出于从小的耳濡目染,这也是许广陵的业余爱好。

磨刀石,就属于边角工具之一。

接下来,许广陵把厚重的石头放在书桌上,手执磨刀石开始翻转着打磨。

动作不轻不重,度缓慢从容,单纯从度来说,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少年的动作,而呈现出老年人又或老师傅的特征,举凡一丁点儿的轻浮、急躁都找不着,那固定而有节奏的研磨声,仿佛可以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

但这终究只是一块比砖略大的石头而已。

因此,虽然许广陵打磨得很细致,很从容,也依然只是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把它的六个面给打磨了个彻底通透。再次地仔细清洗之后,呈现在许广陵手中的,是一块极平整极方正的石头,略呈青色。

再次地打量着,许广陵心中止不住地生出诧异,因为这块石头出乎意料的方正,甚至可以说是极方正!

这根本不像是自然生成之物。

难道,真的是什么史前的古城建筑用石?但是也不对,它的个头太小了。或者,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青砖,以前的哪个年代掉进抚仙湖里的?但是还是不对,这明显不是青砖的材质,比青砖沉重得多,也比青砖细腻得多。

胡思乱想了会,许广陵没有找到答案。当然,这其实也不需要答案。

未知,那就未知好了。

随后,许广陵取过刻刀,打算把这块大青石当成小印章,刻几个字上去,聊作标识。

“抚仙湖底,记念之携。”

思忖了会,许广陵打算刻上这几个字。

虽然说是当成印章来刻,但这到底不是印章,也因此,没有必要刻反的,接下来,许广陵就像是写字一般,以刻刀为笔,以青石为纸,缓慢而又用力地“书写”着。

青石的材质极为坚硬,刻写起来有点吃力,但手中的这刻刀勉强可以应付。

抚、仙、湖、底。

记、念……

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完工,许广陵此时正在刻着“之”字,这应该是最简省的一个字了,只有三画,而就在刻到第三画,也就是之字腿上那一捺的时候,忽地,许广陵失了手。

这失手并非是许广陵的错失。

缓慢、细致而又极富耐心的操作,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出现任何错失的,而此时出现错失的原因,是刻刀从之前的在极坚硬的材质上划写,然后下一刻,突然地,材质生了极大的变化。

像是捅坏了一个鸡蛋壳一般,刻刀从极坚硬的青石上似乎一下子过渡到了豆腐又或者奶油上。

整个刻刀,有近三分之一没入了青石之中。

而就在许广陵对此措手不及的意外感到错愕着的时候,一道蒙蒙青光,和青石的颜色略有相似但要深邃得多也纯粹得多的青光,如同一条小青蛇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青石中钻了出来,又或者说闪了出来,直扑入许广陵的额头之中。

如果说之前是错愕,那这一下许广陵就是骇异了。

再怎么漠然,再怎么似乎万事不挂于心,本质来说,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年青人。在这种怎么来说都极为怪异的变化面前,许广陵还是失了素常的镇定。

一瞬间,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是仙人遗宝?”许广陵想到了抚仙湖的那个“仙”字。

“我是被某种生物寄生了?”许广陵想到了电影异种中的情节。

……

刚才的那一幕,绝非幻觉。

许广陵不会自欺欺人,更不会认为刚才的那事很寻常。虽然直到现在许广陵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感觉,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也不会生。什么也不会生那是最好的,但是许广陵不敢这么想,向来冷静的思维也不允许他这么想。

是好,还是坏?

好自然不用多说。

坏么,会不会明天起来,又或者过一段时间,他就不再是他,而是被某种生物给夺体了?

放下青石,放下刻刀,许广陵再次来到窗前,默默无语,久久凝伫。此时,华灯早上,远远近近的霓虹交相闪烁,交织出一个现代化都市的繁华之夜。

而这样的夜晚,他还能再看几次?

甚至,会不会这就是最后一次?

第6章 赢得更深哭一场

事到临头,时隔好几年,许广陵惊异地现自己居然对这个世界还是很留恋。就比如此时,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霓虹,他第一次觉得这夜景很美,也让他生出了一丝不舍之心。——如果今晚之后,再不能看到的话。

清晰地感受着心中的这个念头,许广陵有点醒悟也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还并没有“看破红尘”。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许广陵轻轻念诵着唐朝孟郊的这《游子吟》,接着,又念诵起了朱自清的那《背影》,而待念到“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时,许广陵终于泣不成声,泪水从脸上滚滚而落。

这一刻,许广陵毫无遮掩,任心中情绪肆意宣泄。

良久,良久,又良久。

良久之后,许广陵才伸手一抹脸上,然后轻轻道: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

“爸爸,妈妈,不论今一晚是祸是福,我都想告诉你们,你们的儿子这几年,生活得很好,很好。你们能听到吗?你们,也还好吗?”

不知又过了多久,总之是很长的时间,许广陵的情绪才稍有平复,而就在此时,肚子咕嘟一声,却是饿了。也难怪,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而上一顿饭,还是早晨时在火车上吃的。

最后的晚餐?

许广陵脑海中莫名地闪过这几个字,然后摇摇头,微微笑了笑。

只是此时脸上泪水斑驳,这笑容估计不大好看。

随即,许广陵认真洗了洗脸,然后来到厨房间,打开冰箱。临走之前许多食材已经用完或者处理掉了,现在冰箱里是空空如也。说空空其实也不对,因为还有一样东西,土豆。

这是惟一的能稍微多放一点时间的东西,也因此,被许广陵留了下来。

不过却也不多,只有六个。当然,足够用了。许广陵取了其中三个,然后就是清洗、削皮、切丝,再接着就是下锅翻炒。

炒土豆丝。

素炒的话,外头的做法,多半是会加点醋,而且稍微炒了炒就起锅,吃到嘴里脆生生的。另外,为了防止土豆丝表面的淀粉质粘锅,在下锅翻炒之前,多半还要把土豆丝在水里过一下,把那淀粉质冲洗掉,沥干后再下锅。

这样炒出来其实也挺好吃的,只是许广陵吃不惯。

因为他妈妈不是这样做的。

他妈妈就是把土豆切了丝之后,直接下油锅翻炒,而且是略多的油,较长的翻炒时间,翻炒之后,还要让土豆丝在锅里再闷煎会,煎到面面的,煎到微焦,然后才起锅盛盘。

用这样的土豆丝尤其是那汁拌米饭,是许广陵自小时起便经常吃也非常喜欢吃的饭菜。

那样的口感,那样的味道,那样的记忆,从舌尖延伸到心底,此生此世再不能被替代。最初是喜欢,后来是习惯,再后来成了理所当然,再再后来,便成了记念,以及此生的惟一。

所以这些年间在外面大小饭馆酒店吃了很多菜,慢慢地,有一道菜许广陵便不再点单。

炒土豆丝。

不点不是因为不喜欢。

仅仅只是因为那不是烙印在生命里的味道。

而此时,伴随着点点滴滴的思绪,锅中的土豆丝也终于好了,揭开锅盖,水气升腾,一部分落到锅底,出轻微的滋滋声,与此同时,熟悉的甜香味道弥漫在整个厨房间。

装入盘中,坐在桌前,许广陵细细品尝。

嗯,确实是细细品尝。不管是不是“最后的晚餐”,这都是很有特别意义的一餐。又不知是因为用心,或者单纯只是肚子饿了的原因,许广陵感觉这土豆丝似乎比往日分外香甜。

曾经听说有人吃米饭是近乎于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咀嚼,对于往日的许广陵来说那有点不可思议,但这时,并没有特意地放慢,许广陵却莫名其妙地应和了那样的吃法,盘中的土豆丝,差不多就是一根一根地被他送入口中。

这是妈妈的做法。

但其实吃起来和妈妈做的还是有一点差异。或许是因为土豆丝的大小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火候不太一样?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是现在正在品尝的,一个是存留在记忆里的。

记忆是一个神奇的储存盒。

有些东西放进去,会褪色、斑驳,有些东西放进去,却会自动美化,并历久弥新。

一盘土豆丝,吃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小时,吃到一根不剩。不止是一根不剩,就连那些变成粉质沉积在盘中的土豆泥,也被许广陵用筷子团簇着,吃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还有点油剩下,这盘子几乎都可以不用洗了。

当然,不用洗什么的不过笑话。接下来,许广陵就是清洗盘筷,然后洗手刷牙,再然后,再次来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街景。

早就是深夜,所以属于白日及夜晚的熙攘热闹,已经多半沉寂,但并没有完全沉寂。——这座城市里应该没有吸血鬼,但很多人的作息,和传说中的吸血鬼是同步的。此时不过才是深夜,要到晨曦来临,甚至太阳升起,才是他们休息的时间。

最后望了一眼街景,许广陵回转身,带着一丝干脆,也带着一丝截然绝然,上床睡觉。

该来的,就来吧。

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往常,许广陵其实是有些失眠症状的,曾经很重,尤其是父母刚出事之后的那一两年,几乎没有一晚,他能安然睡着的,不是无法入睡,就是好不容易睡着,却突然梦中惊悸而起。

做恶梦,这其实还是好的。

有一种不堪,叫做做美梦。梦中,父亲教他背书,教他写作,母亲教他钢琴,教他作曲,然后饿了的时候,又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吃饭。往往吃着吃着,梦就突然醒了。

直到两三年之后,情况才渐有好转。

但哪怕是到现在,失眠的症状也没有完全消失。

然而今天,情况却有点不一样。或许是时间已经太晚了的缘故?但事实上这不是理由,顽固性失眠不会因为睡得晚而消失,它会固执地伴随在每一次躺下之后。但今天,不是这样。

许广陵几乎是才刚刚躺下,头还没有完全地靠到枕头,就已经进入沉眠中了。

第7章 不可思议的梦

这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过半掩的窗帘,斜照在房间里,慢慢地移动着,移动着,然后终于有那么一寸来长的光条,照到了熟睡着的人身上。

阳光是有温度的。——这是常识,然而许多时候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对一个将醒未醒的人来说,照在身上的阳光足以带来温暖,带来哪怕是睡梦中也能感受到的光芒甚或召唤。

也因此,当阳光在身上持续地洒照了约摸五分钟之后,许广陵醒了过来。

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感随即传来,那是一种尽情地、饱饱地酣睡之后,身心得到充分地休憩、调整以及更新后才会有的美好体验,然而事实是,许广陵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体验了,甚至,他都忘了这种感觉。

往常,由于失眠的原因,许广陵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是以每次醒来,头都有点沉,昏沉的那种,有时甚至还有点头疼,必等过一些时间才会消失。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感觉?

仿佛时间倒转,倒转到六七年以前。

饱满、充沛、活力,在身心感受上,许广陵一时只想到了这几个词。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能让许广陵留连很长时间,甚至都可以说,没能怎么牵扯他的注意,会感受到这些,仅仅只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而已。许广陵的意识,旋即完全关注到另一件事上去了。

昨天夜里,确实有变化在他身上生了!只是暂时来说,还不知是祸是福。

许广陵做了一个梦,但其实,用“梦”来形容昨天夜里的事情,并不恰当,甚至于是很不恰当。

梦,这几年来许广陵做了很多,很多,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总有一个最明显不过的特征,那就是,梦中的事情,总是支离破碎的,以片断的形式存在,而且,相较于现实,梦中的事情总有不同程度的变形。

再则,许多时候,乍醒之时,还隐约记得梦的内容是什么,但很快地,就会如写在沙滩上的字一般,被潮水一拂,就没有了。只记得做过梦,但不再记得梦了些什么。

但是昨天夜里的,不一样。

不需要闭眼,不需要凝思,也不需要回忆,昨天“梦”到的东西,栩栩如生般浮现在许广陵的脑海里。

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大厨,在做一道叫做“九品白玉羹”的汤。汤的主料并不复杂,只有三种,分别是蘑菇、豆腐、土豆,对的,土豆,就是他昨晚吃的那一样材料,但是这三样材料的选料、做法以及加工,却完全是许广陵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豆腐,取中国传统的黄豆,浸泡,去皮,只有去了皮的纯豆瓣磨制的豆腐,才足够细腻,没有豆皮所带来的那种毛糙质感以及涩味,而在点豆腐的时候,用的既不是卤水,也不是石膏,更不是内脂什么的,而是糯米酒与黑米醋的混合液。

这样做出来的豆腐,既有黄豆本身的醇香,又有米酒的醇香以及米醋的醇香,而这三种醇香,是和而不同的,是为“三品”,意为可以从中品出三种味道来。

而且这样做出的豆腐,才足够细腻,并且顺滑。

细腻顺滑到什么程度呢?细腻顺滑到刀工深厚的大师傅可以把这样的豆腐切成头丝般细。

切成头丝般细不是重点,重点是,当豆腐可以切成这般细的时候,通过或连或断的刀工,就可以让豆腐丝“开出花来”,或者置于汤水中呈现出摇曳的水草状,而通过青菜汁等物把这豆腐丝染色,那它就是水草,至少从外观上来说,几乎是完全地肖似。

土豆切丝,很细很细的丝,一半糖水浸泡,一半醋水浸泡,醋水也可以用橙汁、柠檬汁等代替。

蘑菇,取那种野生的鸡腿菇,就是帽子很长很长,几乎把蘑菇杆完全覆盖住的那种,只有这样的蘑菇才足够鲜,足够细滑,然后帽杆两用,俱抽成细丝。

豆腐丝,土豆丝,蘑菇丝,豆腐细腻,土豆绵软,蘑菇嫩滑,三种材料不论口感上还是味道上又或是营养上皆是相得益彰,而这三种材料做出的汤,就是白玉羹。

其中,豆腐三味,土豆二味,蘑菇二味,合在一起是七味。

然后,豆腐土豆蘑菇混和是一味,清汤又是一味,加上前面的七味,共计是九味,也即“九品”。九品,加上三样材料清一色的洁白如玉,这就是“九品白玉羹”的来由。

再接着,一幅清晰的画面出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

那就是九品白玉羹已经做好,盛入青瓷小碗里,一只同样是瓷质的汤匙放了进去,在里面轻轻一搅拌,便见千丝万缕,俱皆旋转起来,宛若一朵花的盛开。

然后品尝,先以两勺开胃。

第一勺取清汤,打开口腔,第二勺取混料,饱尝全味。

两勺之后,接下来,便可以一点一点,细细慢慢地品尝,品尝这道九品白玉羹的“九品”之滋味。

当这样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时,许广陵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舌头,又咽了咽口水,但觉口水如海水涨潮般在口腔里涌出,连续咽了几口,却还是有新的口水在生出。

几乎是平生第一次,许广陵识得了什么叫“馋”,这种体验,比词典里的解释,要生动多了,不,是太生动了,生动到都让人有点不忿。——

这太过分了!

但是,馋着馋着,许广陵却是有点呆滞。

这是梦吗?

只要他脑子还有半点清醒,就绝不可能把之前的那些当成是做梦。什么样的梦可以这般具体、这般真实、这般无中生有?

许广陵不是厨师,他也没学过做菜。

他会做,一些简单的,比如说炒土豆丝,比如说西红柿炒鸡蛋,又比如说炖豆腐,但也仅仅只是做出来能吃的水平,其间绝无半点讲究。什么刀工什么火候一概不懂,就连炒菜时到底是先放油还是先放盐他也不是很清楚,完全是随意着来。

美食类的书籍,他也基本没看过。

往日的他,又哪来这样的心思?

但是昨天的梦里,他梦到了什么?那完完全全就是无中生有!换言之,那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但是,一夜过来,他无师自通地熟谙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比如说豆腐是怎么做的,从黄豆到豆腐的一整套工序。

比如说豆腐有南豆腐北豆腐之称,用石膏点的,称之为南豆腐,用卤水点的,称之为北豆腐,而除了石膏和卤水之外,还有其它好些的能够用来点豆腐的东西……

这些种种,都是以前的许广陵所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

但是这时,他却仿佛是一个已经浸淫此道几十年的厨师,甚至,许广陵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他觉得,那道“九品白玉羹”,他都可以把它给做出来!那些只是想想就令人觉得头疼的讲究和繁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仿佛就如1+1=2般简单。

第8章 土豆鉴别专家

想着这些,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时许广陵才通过房间的光线觉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时分,这太奇怪了!因为往常哪怕是睡得再晚,因为睡眠浅的原因,他也基本会在早晨八点以前起来,最晚也没过上午十点。

但是这时,下午是肯定,具体几点则不太清楚。

看了看手机,四点!

我的天!

这是把大半个白天都给睡过去了啊,而且昨天这一睡至少也睡了十二个小时,难怪感觉全身上下精力充沛呢。不过事实上,和那个不可思议的梦比起来,这睡得酣、睡得长,却又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难道我是被一个厨师给“附身”了?昨晚扑入额头里的青光,其实是一个厨师的灵魂什么的?

一时间,许广陵脑海里想起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很快地,持续不断咕咕叫的肚子提醒他,咋回事先不要管,先把肚子给填饱要紧吧?于是洗涮,然后做饭,还是昨天剩下的那三个土豆。

再次摸起土豆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许广陵的心头,熟悉?陌生?

总感觉,似乎已经千万次都不止地,就如现在这般地,准备处理土豆了。但事实是,这几年来,许广陵一共做的土豆的次数,应该不过一百次!因为对他来说,土豆又要清洗又要削皮又要切丝,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真心懒得弄,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无心去弄。

一个人如果昏昏昧昧地活着,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讲究的,在任何方面!

但这时,手里拿着土豆,许广陵感到的不是熟悉,而是非常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呢?下一刻,他随手一抛,土豆在身前的半空中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地翻了三个身,然后再次落回他的手里。

这是第一个土豆,第二个土豆他再次抛,翻了四个身,然后第三个土豆,翻了五个身。

如臂指手!

这不是土豆,这根本就是不知道熟稔到什么程度的玩具。

与此同时,根本没有仔细端详过一眼,但是关于这三个土豆的信息不绝如缕地涌现在脑海里:

这应该是在黄土地上生长的土豆,而且土壤的质地并不好,偏酸,偏湿,这样的土豆天然地带着一股水味以及泥土的土腥味,属于劣质的、不适宜购买的土豆;这几个土豆已经出土过三个月时间了,虽然没有坏掉,但已经完全不适合食用……

有没有这么夸张?

昨晚吃起来,不是还蛮香甜的么?

许广陵不信邪地把手中的土豆凑近鼻尖,使劲地嗅了下。然后奇了怪了的,他居然真的闻到了所谓的水味、土腥味以及僵化、陈腐之味,这一刻,许广陵都有点怀疑,他不是用鼻子闻出来的,而是用一种复合的“感觉”感觉出来的。

但不管怎样,这三个土豆,他是无法再安心享用了。

此时是下午四点半,时间也差不多,许广陵往菜市场走去。

对一个走过很多地方的人来说,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掌握那个地方的基本地理及建筑分布什么的简直就成了本能,也因此,周围的菜市场分布,许广陵那是清清楚楚。

附近一共有三个菜市场,一个稍远,但也是规模最大的,另两个距离差不多,不过一个是卖蔬菜的多,一个是卖肉类水果的多,许广陵往常最常去的是卖蔬菜多的那一个,至于较远的那一个,他则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去过,算是“踏门”,认认路,后来则再没有去过。

而这一次,出于想验证某些东西的想法,许广陵径直往规模最大的那一个菜市场而去。

到了的时候,现人特多,夸张点说,好像整个城市的人都拥这里来了。

车站、综合购物区、菜市场,基本上算是一个城市的三大人群聚集点,而这三大里谁先谁后则着实不太好进一步分别,总之这几个场合,在它们热闹的时间里,你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就对了。

话说这也是这个菜市场之前许广陵只来一次的主要原因,至于距离略远,则只能排在次要原因。

三转两转,许广陵来到了菜市场内的一条隔道,这个区域都是卖些红薯、土豆、冬瓜什么的,许广陵的目标自然是在土豆上。

往常买土豆的时候,许广陵多半是找到一个土豆摊,然后买了土豆就走。反正这玩意儿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好捡的,都一个样,另外,他也懒得问价,找个更便宜的摊子什么的,差别也不大,不是么?何必折腾来折腾去的呢。

总之呢,许广陵买菜的度,那叫一个神。

但是今天呢,在这个卖土豆的区域,一共好几十家卖土豆的地方,许广陵慢悠悠地转逛了起来,先作总体的大的鉴别:

“这家的土豆不行,滞放的时间太长。”

“这家的也不行,出产地太差。”

“这家的土豆看起来不错,结实,饱满,个大,但其实是过分的肥料撑出来的,一股臭味。”(实无臭味。许广陵再一次确定了,这种判断绝非来自嗅觉。)

“这家的不错,土地瓷实,土豆的味道应该不错,但可惜个头太小,可以列为备选。”

……

许广陵就如一个老饕,不,如是老厨一般,随便瞄一眼,就对被他瞄到的土豆作着判断,然后哪些应该pass,哪些应该把摊主吊起来暴打,哪些可以考虑列入备选,哪些质地不错,尽皆了然于心。

哦不,转悠遍了也没现质地不错值得称道的,有且只有两家列入备选的,其它全部ouT。

当结果出来的时候,许广陵呆住了,一是为自己突然成为“土豆鉴别专家”而震惊,二是这些摊子上卖的土豆怎么这么坑?究竟是他的鉴别有问题,还是这几十家土豆摊上真的没有一家质地不错的?

更不用说其中几家还能称得上是黑心土豆。

许广陵也是醉了,以前从不知道外表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土豆居然也有这么多的门门道道。

不过,虽然震惊着,虽然奇怪着,但许广陵还是遵从着自己的判断,嗯,也许不是自己的判断,总之呢,在那两个备选的摊上,许广陵各称了一斤的土豆。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还生了两件事,必须要说一下:

一是在这两个摊上许广陵并没有特意去挑选,但随手一拿,入手的几乎尽是周正的土豆,哦,这里的“几乎”可以去掉。

二么,就更那个了,许广陵拾捡了几个土豆,感觉差不多了,让摊主称量,结果不多不少,正好一斤!如果只是其中一个摊上是如此,那么可能是巧合,但偏偏的是,两个摊上都是如此!

这不太像是巧合。

或者可以初步略嫌武断地说一句,这决不是巧合!

第9章 豆腐

买完了土豆,许广陵转向卖豆腐的摊子走去。

相比较卖土豆的几十家摊子,卖豆腐的就少得多了,但其实也不少,许广陵数了数,有九家,还有两家则是专门卖各种豆腐干千张什么的,在这列摊前,许广陵从后走到前。

石膏豆腐,卤水豆腐,基本就是这两种,没有其它。

而这两种豆腐中,老嫩程度各有不一。至于说有没有把黄豆的皮去掉用纯豆瓣做成的豆腐,很抱歉,一个都没有。许广陵一开始是失望,但很快地,稍微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把无伤大雅的豆皮一点一点地去掉?谁家如果这么做豆腐,估计还没等开张就已经破产了。

另外,对黄豆精心地挑选,把所有坏的、劣质的豆子都挑出去,只留下全是良好的豆子做豆腐,这同样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或者说,对于普通的商业化生产,这不可能。

换言之,在这种摊子上,根本就不要指望能够买到那种所谓的“优质”的豆腐。想吃那种,惟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做。

但是这些豆腐是不是就不需要挑选了呢?

很显然不是。

从黄豆到豆腐的过程中,有很多个要素都是很关键的。

最开始是黄豆的选择,这是最重要的一环,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选用的黄豆不好,那也别指望做出的豆腐能有多好。另外,卖家是不在乎这黄豆到底是新豆还是陈豆的,别说陈豆了,就是陈上十年,都无所谓,只要做出的豆腐多就可以了。

而买家的想法显然不是这样的。

选了豆子,然后是浸泡,浸泡的水是一个问题,但可以忽略,因为无法对这一环节作高要求,其次浸泡的时间长短,很影响最终豆腐的质量,然后是把浸泡过的豆子磨成豆浆,这又是一个重要环节。

是用那种土式的石磨人工来磨,还是用现代化的自动打磨机磨?

两种加工,做出的豆腐差别很大!

然后还有卤水的选择、点卤的时间、点卤时的火候控制、卤水加入的多少……

许许多多的相关知识在许广陵脑海里闪过,从黄豆到豆腐,这整个过程中的一整套工序,每一个环节中的要求、差异以及可能存在的问题,许广陵现他是清清楚楚,其间决无任何一点可能存在含糊的地方,用华夏民间那句老话说,真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然而稍微理智一点地想想,又或者说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此事,这里面那么多的知识和讲究,那真是太复杂太复杂了,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这个行当里的这些东西都掌握到通透?

几十年不说,几年总是需要的吧?

但是现在,许广陵现他对这些东西,是了如指掌,继“土豆鉴别专家”之后,他现在似乎又可以挂名“豆腐制作及鉴别专家”了。对的,没错,除了鉴别之外,还有制作。

许广陵毫不怀疑,此时,只要给他需要的原料和工具,他就可以做出最好的豆腐来。

不是优质。

是“最好”!

一时间,许广陵再次地茫然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夜过去,他似乎并没有像昨晚想象的那样被什么异种生物给夺体,他还是他,他的思维、他的记忆、他的情感,这一切都告诉他,他确实还是许广陵。

然而,又确实不一样了,非常不一样!

他的脑海里,多了很多东西,很多他从来就没有接触过的、闻所未闻的东西。不止如此,便连身体,都仿佛带上了一些特别的本能,比如说之前在家里时随手抛的土豆,又比如说刚才在土豆摊上时那随手的挑捡。

再看看吧,还是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许广陵轻轻叹息了一声,开始买豆腐。刚才一路走过,这排摊上一共九家豆腐的优劣已经尽数收入心中了。

九家摊子,其中六家的豆腐用的是陈年黄豆,而这六家里有一家用的黄豆特别陈,至少是放了三年以上!而在三家新豆的摊子,有一家做豆腐的手艺不怎么样,糟蹋了好黄豆。

另外这九家摊子,其中八家研磨黄豆用的是打磨机,只有一家是用的石磨。

庆幸的是,用石磨的那家,是用新豆的三家之一,也是做豆腐手艺比较老道的摊子之一,换言之,那个摊子上的不是优质豆腐,但已经是这九家摊子里、这个菜市场里最好的豆腐了,估计也是这整座城市中最好的豆腐。

而那个摊子,就是许广陵之前经过的第一家。

也就是说,他现在需要再倒回去。

买完豆腐,许广陵破天荒第一次地没有拎着东西就走,而是问起了摊主,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大娘,因为心里真的是很好奇:“大娘,我看你这摊上的豆腐比较地道,这样做的成本是不是会高一点,不太划算?”

应该很少有人问这样的问题,而且是新顾客。

尤其,这还是一个识货的新顾客。

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有许广陵脸嫩、嘴甜,招喜欢的原因,总之摊主很高兴的样子,甚至有点神采飞扬:“小伙子你说对了,我家豆腐是纯手工的,老字号了!好多老街坊们就认我家,我家的卖完了他们才会去别家买。小伙子你需不需要腐竹?我家也有,都不够卖的!”

许广陵本来没打算买腐竹的,他以前似乎也从来没买过这种东西,但这时,他要了二斤。

果然应该是不够卖的,腐竹居然收在摊后,都没有拿出来!

“小伙子算你便宜点,五毛零头不要了,下次还来我家买啊!”大娘真的很热情。

“一定。”许广陵点头。

待走出这列摊子,许广陵低头,凑近,看了看又嗅了嗅袋中的腐竹,果然和那个摊上的豆腐一样地道。如果那个摊子真是“老字号”的话,这样的腐竹也确实不愁卖。——识货的人总是有的!

而在大片的不地道中,现了一家地道的,那想必立即就认准这家了。

就以许广陵来说,如果他以后还到这个菜市场来买豆腐,估计就不会再一个一个摊子地挑选辨识,而是直接就奔这个摊位来了。

土豆,豆腐,蘑菇。

昨天梦里“九品白玉羹”用到的三样材料,也是许广陵现在无比了解的三样材料,而至于其它的东西,许广陵的了解没有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多。

不过也略微有点不一样。

比如说红薯,虽然梦里没有涉及到红薯,但因为触类旁通的原因,许广陵感觉,他对红薯的了解,应该就比土豆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涉及到的三样材料已经买了两样,还只剩下一样蘑菇。

不过对剩下的这一样,许广陵不抱乐观的态度。

第10章 鉴天镜初体验

卖蘑菇的摊子不像卖土豆和卖豆腐那样整片整排的都是,而是零零散散的,这里一摊,那里一摊,杂乱地分布在菜市场的好些角落。

许广陵不急不躁,又兼这是今天要买的最后一样东西了,所以甚是有耐心地逛遍了整个菜市场,把所有卖蘑菇的摊子都视察了个遍。而结果么,也果如他之前预想的那样。

不太乐观!

这些蘑菇,大部分都是大棚栽植的。

大棚栽植的东西不是不好,排除掉商家考虑的高产高效易管理成本低等最大优势,单纯从买家的立场来说,大棚栽植的东西,也是有好多有优点的,比如说干净、卫生、养眼,甚至于可口等。

但是蘑菇不一样。

蘑菇要吃的,主要就是一个鲜,而“大棚产”,只要挂上这三个字,所谓的鲜便已经失去七七八八了。再加上,商家为了成本考虑,那些蘑菇的培养料,基本都是最廉价的东西。

所以转了一圈蘑菇摊,许广陵是大摇其头。

之前逛土豆摊时,还有对某家土豆“一股臭味”的评价,但这时,许广陵连这评价都省了。“并不是针对谁,我只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网络上的这句话不期然地浮现在许广陵的脑海里。

这里面还有一个关节必须要提一下,那就是以前许广陵是经常买蘑菇吃的,不能说频繁,但一周基本上至少也有一次。而那时他买的是什么呢?就是刚才看的这些蘑菇。

此时想及,顿时有一种不堪之感。

啧!

毁了,毁了,以后蘑菇估计是吃不成了!

昨天梦里的蘑菇,那种叫鸡腿菇的东西,摊上也有卖的,但外观完全不一样,大大的蘑菇杆,甚至是独杆,而基本没有帽子。这甚至让许广陵都有点怀疑,这两种鸡腿菇,是同一种东西么?

虽然一个是野生,一个是人工培植,但差别不应该这么大吧?这根本就是小猫咪养成了大熊猫,虽然都有个猫,但两者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串种了又或者是变异了呀我的哥!

好在,还是有一些野生蘑菇的。

那应该是来自于郊外农家的零星采摘。

不过野生并不意味着就是好的,许广陵之前只是随便看了看,就现了采摘太晚、采摘太早、生长地脏乱、品相太差等种种弊端,另外,那很多蘑菇许广陵是不认识的。

据说不少野生蘑菇有毒,但在菜市场里买应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所以虽然不认识,许广陵还是找了其中看起来质地较为不错的一家,打算带点回去。

“多少钱一斤?”许广陵问。

“小哥你要多少?”摊主问。这位摊主是那种所谓的二类典型卖家形象,一类典型是那种精明精明的,二类典型么,就是看起来憨厚憨厚的,但其实这类人比第一类人还要精,贼精,可以算是一类典型的进化版。

“我不要多,就半斤。”

“一百八一斤,小哥你要半斤的话,算你八十。”摊主道。

多少?

许广陵还以为是听错了,但这面对面的,当然不致于听错。是野生蘑菇就这么贵,还是这个摊主在宰他呢?但就算摊主宰他的话,也不致于要价太离谱吧?

那事实可能就是野生的蘑菇价格确实比较贵。

平菇两块到三块一斤,贵的时候可能四块五块,便宜的时候也有掉渣到一块的;香菇五块八块一斤,通常是八块,个头小品相不太好的五块;口蘑六块八块十块十二十六二十一斤,视季节及地区有较大差异,其它金针菇鸡腿菇什么的大抵也都是这个价位。

菜市场上的蘑菇或者说食用菌,基本也就是这几样,全国都差不多一个模子。而价位么,十元每斤算是个门槛,罕有过,过的话就有点贵了。

而这个,一百八一斤。

许广陵必须说,他开了眼界,又或者说,打开了新世界。

称了半斤,付了八十。

袋子入手里,许广陵笑了笑。连掂一下都不用,某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便告诉他,四两,不多不少!而有过之前在土豆摊上的经历,不需再验证,许广陵便已经相信这感觉。

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18o一斤,半斤,18o÷2,=9o,四两,18o÷1ox4,=72。

摊主刚才厚道地要了他八十。

嗯,这位摊主的数学确实不是体育老师教的,这一点可以确认了。

另外,许广陵还怀疑摊主有选修过一定程度的心理学,当然更可能是生活中不学自通,让人纵使现真相也有点夹缠。——虽然称量上略有点不足,少了些斤两,但我不是便宜了你十块么?(一脸无辜。)

买了一次蘑菇,开了两次见识。

嗯,这八十块花得值。

要买的东西已经买完,可以回去了。

而在回去的路上,许广陵还沉浸在奇妙的体验里。

对土豆、豆腐、蘑菇这三种东西的专家级了解和鉴别是一种奇妙,对斤两极其敏感的把握,是一种奇妙。在对要买的东西极其了解的基础上,看着摊主的表现,又是一种奇妙。

卖豆腐的大娘热情,是真热情。

东西地道,斤两十足,招呼热情,简直是全五分评价,良心卖家,值得推荐。

卖蘑菇的摊主憨厚,这个么,就只能用“呵呵”来作为评价了,除此二字,再无其它。而至于刚开始的要价之时,是否是从一百二一百五什么的直接要到一百八,又是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了。

这种仿佛透视一切的感受,带给许广陵的奇妙和欣喜,实难用言语来形容。

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么?当然,这里要说的不是什么诗书,也不是什么气自华,而是确实,有一种智珠在握、笑看风云的感觉。

虽然这两个词用在刚才菜市场的那种场合,有点太过大词小用。

但在性质上,确实就是这样的。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此时此刻,许广陵不期然地想起了这两句话。昨天夜里那个神奇的梦,确实为生活带来了新的感受、新的气象,就如一股清风拂来,让人整个身心都透出舒爽。

当然,如果这股清风后面不会演变成恶风,就好了。

暂时来说,许广陵还不敢太过乐观,或者说,没有太过,就是不敢乐观。

但对于此事,他也只能是听之任之顺其自然了。至少仅就今天来说,会是个不错且相当不错的一天,不是么?

第11章 两品白玉羹?

葱、姜、蒜,香菜、韭菜以至于芹菜,算是比较特殊的一类。

对有些人来说,这些东西是心头最爱,而对有些人来说,这些东西却是“反·人·类”的。喜爱与嫌憎,简直就是两极分化。嗯,这是许广陵从佳公子那里了解到的,而且就是前些天晚上在玉溪吃烧烤的时候。

当时因为烧烤摊上有烤韭菜,所以佳公子这个美食爱好者以及好几个美食专栏的撰稿人便为大傻和许广陵这两个行外人给普及了一下。

对这几样东西,许广陵没有特别的喜爱,同时也没有特别的嫌恶,算是罕见的“和平人士”。

当初在家里,他妈妈烧鱼的时候,会放点香菜,他爸爸吃面条的时候,会拿点蒜弄成蒜泥浇上酱油,其它,诸如炖排骨的时候葱姜都会放一些,然后,韭菜饺子、芹菜炒肉丝,也都算是许家餐桌上并不罕见的饭菜。

所以对这几样东西,许广陵确实是持无所谓态度的。

只是这几年自己做饭的时候,通常懒得摆弄这些东西,偶尔也会买上次把次的,是以总的来说,许广陵对之还是有点陌生的。

而在昨天的那个梦里,那个“九品白玉羹”,只有土豆、豆腐、蘑菇这三样材料,然后就是盐,除此之外,其它什么配料都没有!清爽简省到让许广陵都为之诧异。

已经回到租住的地方,此时许广陵就在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腐竹放橱柜里,这东西暂时不吃,而且又能存放好久,所以丢下就不必管了。蘑菇虽然是九品白玉羹里用到的东西,但他今天买的并不是梦里展示的那种鸡腿菇,而是不知名的野生菌,所以许广陵也不可能冒然地用它来代替。

虽然同为蘑菇,但彼此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质地、口感、味道,都不相同。就许广陵知道以及较为熟悉的,平菇、香菇、口蘑、金针菇,这几样可是各不相类的。

蘑菇放冰箱,今天不用,准备明天再吃。

剩下的就是土豆和豆腐,两份土豆,随便取了一份中的一半,然后豆腐也划了一半,其它就同样放冰箱里了。

约摸半斤的土豆和豆腐,就是许广陵今天的早饭中饭以及晚饭。三顿凝缩为一顿,又省时间又省事,这就是新时代的办事风格。许广陵打算就照着昨天梦里的那样,来做一个简单简化版的“九品白玉羹”。

但因为缺少一味鸡腿菇,就不知做出的东西到底会怎么样了。

就好像一个三角架,三脚立地稳稳当当,但如果去掉一个脚,别说什么稳稳当当了,单纯的立都是怎么也立不起来的。少了一味蘑菇,许广陵不期望能做出“七品白玉羹”,因为豆腐也不合格,另外,土豆丝他也不打算作两种处理,所以么,嗯,就是老老实实的,“两品白玉羹”?

土豆清洗干净,刮皮,切丝。

在进行着这种处理的时候,许广陵果不其然地现,一切,果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他只是学徒工,不,其实是远达不到学徒工水准的,甚至连菜鸟都称不上而只能称之为菜鸡!但这时,许广陵却感觉自己已经化身为国手级大厨师。

也没用什么专门的特殊的处理用具,就是以前菜市场随便买的好像是五块钱一把的廉价菜刀,然后一手菜刀一手土豆,转啊转,三转两转,土豆的皮刮完了,再然后,喀喀喀喀喀喀喀!

等许广陵回过神来,三个土豆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菜板上那整整齐齐、细细密密的土豆丝。——慢着,这是土豆丝?

许广陵先是站立着整体地“远观”了一会,然后情不自禁地从中拈出一根,凑近了放到眼前仔细地看。作为一个从没接触过厨艺的外行人,此际,许广陵只想惊叹,只想称赞。

太细了!

怎么细法呢?

约摸只有过去他所切土豆丝的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粗细!

不过这时,许广陵也觉了,两只手的手腕处以及上手臂,都有一种微麻紧泛酸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昨天那个梦的缘故,大脑的意识已经到位,但是身体的配合还不能到位?

无论如何,许广陵又一次为“自已”刚才的这个表现,而惊奇着。

接下来就是豆腐切丝,还是切得很细,但是因为有着土豆丝在前,这豆腐丝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和梦中的那个豆腐丝比起来,这个豆腐丝,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土肥圆”。

并非刀工上不能切得再细,而是这豆腐不支持。

也因此,间接地,许广陵知道了他买的这个豆腐,和梦中的那个豆腐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尽管,这可能确实已经是这座城市中最好的豆腐了。

微微摇了摇头,许广陵只想说世界真的很大。

换了昨天,他又哪里知道这样的一种门门道道呢?什么整座城市中最好,简直就是大言不惭!但此时,尽管没有调查,没有踏遍这个城市中的所有菜市场,但许广陵依然可以相当肯定地作出这样的判断。——基于对从黄豆到豆腐这一整套工艺的透彻了解!

材料加工完毕,接下来就是烹煮了。

其实关于烹煮这一环节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烧水,然后火候到时,先后放入两种材料而已。

什么时候是火候到了呢?许广陵以往连火候的概念都没有,对于烹煮,他惟一或者说惟二的两个概念就是“烧开”、“煮烂”,而此际,水烧着烧着,自然而然地他就知道,火候到了,可以下土豆丝了,又过一会,火候到了,可以下豆腐丝了。

再过一会,火候到了,可以放盐了。

再过一会,火候到了,可以出锅了。

不过就是如此!

许广陵极其清醒地做着这一切,但其实,又是迷糊的,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又仿佛非得亲手做一次,梦中的那些东西才会从如梦似幻中走出,走到现实中来。

也不说什么九品白玉羹了,姑且就叫它白玉羹吧。

而待把这白玉羹盛入碗中,端着碗来到餐桌前的时候,还没等来得及坐下,许广陵就闻到端着的碗中,一种清清淡淡似淡又浓的香味,正由微而渐,由渐而彰,向整个房间中扩散开来。

而当其冲的,就是他的鼻子。

其次是他的肚子。

他的肚子,就在这一刻遭受到了突如其来的猛烈空袭。——咕咕,咕咕!

许广陵这才想起,还是刚起床的时候,他的肚子就已经饿了。后来一顿忙活,倒也忘了这事。但这时,待事做完,被遗忘的饥饿感,顿时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汹汹而来。

第12章 四碗

那就吃吧!

许广陵坐了下来,却并没有猴急,而是先深深地嗅了嗅闻了闻碗口上方散的热水香气,然后才用汤匙在上方浅浅地舀了一勺汤,送入嘴里。

和梦里一样,用的同是瓷质的汤匙。

和梦里一样,第一口也是尝的清汤。

当然,梦里是正宗的“九品白玉羹”,而他这个,充其量也只是简化版的“两品白玉羹”而已。

而且同样冠上一个“品”,还算是相当客气的。因为并不算优质的豆腐,加上并不算优质的土豆,再算上没有很可能起关键作用的蘑菇作配合,所以,事实上,认真点说,这就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

因此,把清汤送入口中的时候,许广陵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再怎么样,总比他以前做的那些饭菜有味吧?

但是下一刻,当这口清汤整个地在口腔中散逸开的时候,一点都不夸张地说,许广陵真的是震惊了!

怎么可以鲜成这样!

蘑菇是提鲜的,他知道,味精是提鲜的,他知道,但他更知道,刚才的这碗汤里,没有蘑菇,也没有味精,有的就是再普通也再常见不过的土豆和豆腐!

谁能告诉他,这鲜味是从何而来?

而且不是一般的鲜!

仅仅只是一口汤而已,许广陵却感觉整个的口腔都在苏醒,味蕾在这一刻无比地舒展开来,就好像久旱的沙漠迎来了雨水,于是,点点滴滴的雨水尽皆化作甘霖,向四面八方迅地渗透、渗透、渗透……

就在这种渗透间,许广陵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仿佛五脏六腑也都在这一刻随着口腔的苏醒而苏醒,随着味蕾的舒展而舒展,而结果就是,他感到更饿了!

饥饿的感觉,就在这一刻,呈现至少十倍以上的提升!

许广陵知道人饿了的时候会感觉什么东西都好吃,但那终究有一个限度。而他现在从这口汤里感受到的那种鲜香,绝对过了这个限度。

远远过!

第一次,有点迫不及待。

许广陵几乎是用往常吃饭两倍的度,喝完了这碗羹汤。而这个时候他也现了,土豆丝和豆腐丝切成那么细,到底有什么好处。别的好处暂时许广陵还不清楚,但是那种仿佛入口即化的口感,他是深切地体会和感受到了。

也因此,本来再寻常不过的豆腐和土豆,在这种处理下,仿佛也都变得不再寻常起来,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此物甚妙,此物堪品。

若是狼吞虎咽,若是草草咽下,却是有点对不住它们。

第一碗,许广陵就是这么做的,可能是初次尝此异味,而且是出于自己之手,所以他是兴奋了些,又或者,也因为太饿的缘故?

不过当第二碗再次放于面前的时候,许广陵终于恢复了应有的镇定及从容,用汤匙舀着土豆丝,舀着豆腐丝,舀着两者的混合物,舀着清汤,有滋有味地慢慢啜品了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广陵才觉得,平生第一次认识了土豆,认识了豆腐。

同样是在这个时候,许广陵对佳公子的个人签名有了些感同身受,“惟山水与美食,此生不可辜负。”

其实过去几年,地方许广陵走了不少,好吃的东西许广陵也吃过不少,其间有过新奇,也有过惊艳,但确实并没有在脑海里真正建立起“美食”这个概念。

而此时,不期然地,这个概念建立起来,并立即无比地鲜活起来。

第一碗,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掌厨,虽然有着梦里的经验,但许广陵这时现,他可能还是把水给加多了一些,或许再少点会更好?然而另一个事实是,几乎还没怎么觉着,整整四碗的连土豆带豆腐带汤水就都被他给消灭掉了。

锅里,是干干净净,绝绝对对的干干净净,真的是连洗刷都不用。

也是在喝完了这个白玉羹之后,许广陵才明白这个汤羹为什么除了盐之外其它什么东西都不放,如葱,如姜,如蒜,如油。

若放葱,味道太重,喧宾夺主,红紫乱朱,若放姜蒜,且不说味道的问题,单纯从口感上,就会对顺滑无比的汤羹造成如鲠在喉的结果,而豆腐本身,就是含有一定量的油分的。

细如丝线的土豆丝和豆腐丝,均匀地分布在整个汤水中,无处不在。

滴油不放,却是恰恰正好,并不显得寡淡。

反之,如果放了油,哪怕放得很少,这汤羹也会让人觉得有点油腻。或许第一碗的时候不觉,第二碗的时候略觉,等到了第三碗第四碗,估计就会让人觉得有点厌烦了。

那也就是说,这汤羹若放油,就是画蛇添足。放油,以及不放油,也便是画匠与画师的区别,又或是一般的绘画师,与绘画大宗师的区别。

许广陵感觉,他是又一次长见识了。

不过,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后遗症的。

正常来说,这汤羹,连汤带水地,两碗正好,而考虑到今天是饿了一天,所以三碗也可以接受。但是四碗,却是无论如何,都是有点多了。也因此,许广陵感觉现在肚腹之间,略有点涨。

还是太过不冷静啊,仅仅是一碗汤羹,就让他有点忘乎所以了。

许广陵微微摇了摇头,却也没打算太过责怪自己。一者是昨夜情绪变化太过剧烈,这个他自己是知道的,另一者么,这汤羹,毕竟是他平生第一次的“杰作”,嗯,以他现在的眼光和口味来说,确实算得上是杰作了。

尽管这所谓的杰作和梦里那真正的“九品白玉羹”比起来,或许什么都不是。

但华夏不是有一个词叫做“敝帚自珍”么,人同此心,自古皆然。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会尝试着把真正的“九品白玉羹”给做出来的,顺便还可以请佳公子这位美食家给品鉴一下。

不过,以后的事么……

想到这里,许广陵又想起了昨天的异变。

此时定下神来好好想想,那扑入额头的青光,大抵并不是一个厨师的灵魂什么的,至少,就算是厨师,也不可能是一个古代的厨师。然而那块青石,却确实是很古老了,从其表面层层斑驳的沉积物就可以看得出来。

想到青石,许广陵便又不自禁地来到书桌前。

昨晚的异变之后,青石连同刻刀,他当时就扔下了,再顾不得去看一眼,而这时么,就再拿起来,仔细端详。

然后许广陵就现了一件异事。

那把刻刀,此时居然像是深陷入青石中,又或是和青石连成一体了般,都拔不出来了!许广陵明明记得,昨晚最后的时候,刻刀是像切豆腐一样切进去的。

现在这个是什么情况呢?

许广陵想起了一个形容,就好像一根筷子又或者勺子放入装了水的碗里,放的时候轻轻松松、毫无阻碍,但是后面,这水结成冰了……

现在的情形似乎就是这样。

那块青石,昨天被他刻刀不小心穿透的部分,已经“冻结”了。

第13章 希望

三摆弄两摆弄,许广陵总算把刻刀从青石中给摆弄了出来,不过刻刀也已经废了。

这倒是无所谓的事情,许广陵对着阳光,看着青石被他戳坏的那一面,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怎么看都就是普通的青石,留下个豁口而已。这倒也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好奇怪的。

又或者说,青石如何本就没有相关,毕竟,该生的意外早就已经生了。

正如苏东坡的那诗所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块青石,也只是留下了指爪的那地面而已,而那“飞鸿”,早已经鸿飞冥冥了。

不,是飞到他身体又或者脑海里去了。

躺在床上休息了会,主要是消食,大约半小时以后,许广陵起身再次来到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

连上网络,打开百度。

他要搜索一些东西。

许广陵先搜索的是“九品白玉羹”,输入这五个字,回车,然后结果显示,没有这五个字,倒是显示了“海鲜白玉羹”、“翡翠白玉羹”等等条目,许广陵再在这些条目里看过去,却都现了豆腐这一味材料。

或许,有豆腐的羹,就是所谓的白玉羹?

接下来,许广陵又进行了相关的搜索,比如说土豆,比如说黑土地黄土地红土地沙土地,比如说黄豆,比如说豆腐的制作,比如说烧汤不用油,比如说野生菌,等等等等,总之是但凡昨天的那个梦里涉及到的东西,他都进行了一番搜索。

许广陵主要是抱着印证的心思。

然后就现,只要是梦里涉及到的,他看起来,都是“一览众山小”。

网络解说上的简单、粗陋、谬误、参差不齐以至于互相矛盾等,他尽皆可以轻易指正之。

甚至,昨天那个梦,让他突然知道和了解的东西,比原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因为许广陵现,好多东西,明明是那个梦里没有直接涉及到的,也是他往日所未曾涉及到的,但这时在网络上随便搜索着,随便翻看着,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地就“触类旁通”了。

比如说,许广陵之前对那白玉羹的鲜是很诧异的,因为没放味精,怎么会鲜,而且鲜成那样?

要是在过去,若是无人解答的话,这个问题可能困惑他好久,甚至终生都迷惑不解。但托现代的科学研究以及现代网络的福,在百度上一查,轻而易举地就查找到了,而且是一大堆,应有尽有。

看了之后许广陵才知道,使人感受到“鲜”的东西是氨基酸,而土豆中,含有多达十八种的氨基酸!另外,豆腐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蛋白质的水解产物是什么?

是氨基酸。

还有他今天做汤时欠缺的蘑菇。

蘑菇的主要营养成分是什么?

是氨基酸!

氨基酸!氨基酸!氨基酸!不论是土豆,还是豆腐,还是蘑菇,都是含有大量鲜味物质的东西,而且这三样东西的鲜味物质还并不相同,或许,放在一起是起到相互配合共同增益的作用?

只是其中的两种放到一起,在合理的烹煮下,就鲜得让许广陵难以置信,若是像梦中展示的那样,三物齐备,那是要鲜得上天么?

也是这时,许广陵才知道,所谓的味精,不过就是氨基酸中的一种,或者严格地说,是一种氨基酸化合物。真正论起“鲜”来,这种东西,不过就是满园春色中的随意一枝而已。

所以,真正的大厨,向来都是不用味精的?

因为有太多太多太多更好更好更好的东西来代替之,而味精,这种专攻一路剑走偏锋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红紫乱朱。有它在,什么精心的烹饪都要大打折扣,因为千般蕴藉、百般滋味,都会被它给遮盖了。

换言之,也可以说,只要加了味精,那么不论是菜是汤,也就不值一提了。

或许会很好吃,但也仅仅只是“好吃”而已,离真正的“美味”,相去甚远。美味如同美酒,而好吃,仅仅只是酒精。一个厨艺表现值二十的人,可以通过味精做出五十的食物,但也止于此了。

再不能往上提升。

别说提升到八十一百了,就是提升到六十,都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这么简单!

许广陵感觉自己又一次长见识了。

或许就凭昨天梦里的这些东西,他都可以去和佳公子就美食方面探讨一下?说不定在某些方面都能把他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呢。

不过查找翻阅到这会,许广陵感觉已经有点头晕脑涨了,再加上要查找的东西也查找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关了电脑,站起身来。这时他才现,又已经是晚上时分了。

想想也是。

四点多去的菜市场,一去一来一个多小时,然后做饭,然后吃,然后摆弄了会石头,然后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然后在这笔记本上一查估计至少也是好几个小时,这么地加起来,这一个下午或者说下午加晚上便理所当然地就这么过去了。

看情形,现在应该是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的样子?

许广陵再次来到窗前,放目远眺。

入眼的,是万家灯火,以及远的、近的纵横交错的几条街道。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霓虹还是那个霓虹,这座城市的繁华一如既往,这些街道上的人来车往也是一如既往。惟有观看着这些景观的那个人,却不一样了。

又一个夜晚了!

不久,便又是入睡时分。这一晚,又会生些什么呢?

许广陵既隐隐地期待着,又明显地忐忑着,一颗心,并不平静。而就在这种情况下,许广陵站立了一会,感觉自己还是有些事,需要做一下。

再次来到书桌前,许广陵摊开纸,拿起笔,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地,便下笔纷纷。

因为要写的东西,本就是积蓄心中已久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积蓄了好几年的东西。其中好些部分,一直积在心中如阴云密布,却也一直是密云而不雨。

而这时,仿佛那个突破口已经找到了,又或者,昨天的异变是一个引子,在它的引导下,许多情绪的宣泄,一而不可收拾。

不多时,得歌曲三,都是完整的。

其中一,许广陵命名为《父亲》,其中一,许广陵命名为《妈妈》,余下的那一,许广陵本来是想题名为“我”的,但笔到纸上,略一沉吟间,却是变成了《也无风雨》。

也无风雨。

就这样吧。

轻轻叹了口气,许广陵放下笔,站起身来。

今夜,灯火不夜。

今夜,也是月光倾城。

但愿还能再看到明天太阳的升起,明天的,后天的,大后天的……

生命真得很美好。爸爸,妈妈,我想活下去,很好地活下去,活成你们想看到的那个样子,祝福我吧。

我也在人间为你们祈祷。

愿你们,永远幸福,生死相依。

第14章 早晨

一夜无梦。

这是很常见的一句话,但是对许广陵来说,并不寻常,又或者说,意义重大。

昨夜,没有梦。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鉴于前天晚上迅入睡,所以许广陵特意地留意着,然后就现他的失眠症可能真的好了,或者用“消失”这两个字来形容更恰当些,总之,以往那种让他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或是仰躺着睁着眼睛茫然地长久看着天花板的状态,昨天依然没有出现。

并没有如前天那般头未靠着枕头就睡着,但也依然很快。

大概是三两分钟吧。

总之,躺下之前,许广陵还是很有精神的,并不怎么困,但是躺下之后,很快地,甚至可以说是极快地,睡意迅泛起,然后他就进入睡眠中了,直到此时,凌晨四点五十七分,睡醒过来。

没有梦,是许广陵意识到的第一件事。

睡得依然很酣,此时头脑清醒,身体也感到异常的活力和充沛,似乎比昨天醒来后更甚,更良好,是许广陵意识到的第二件事。

然后他就松了口气。

或许,那扑入额头的青色光芒,就是让他多了前天梦里的一段记忆,顺便也改善或者刺激了一下他的大脑组织什么的,让他的失眠症就此消失?然后,就这样了?

若是这样,那当是甚好。

但暂时来说,还不是彻底放心的时候。当然了,放心也罢,不放心也罢,许广陵都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去应对,那就是听之任之。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此时的心情确实不错。

或许是被此时的身体状态所影响?又或者,前天及昨天的情绪变动,让他释然了也想通了一些东西。

许广陵甚至蛮有兴致地在床上做了个随兴的仰卧起坐,也就是头从枕头上离开,上身仰起,然后一直向前向下,唔,整个身体都俯下去了。看来目前的身体状态还是相当不错。

然后就是起床了,刷牙洗脸什么的。

而在此之后,一时之间,许广陵却是有点茫然了。

这几年来,一直昏昏昧昧的,晚上多半是在十二点之后才上床睡觉,拖到三点四点甚至凌晨也是常有的事。

原因么,由于失眠的缘故,上床早根本睡不着,不是翻来覆去就是覆去翻来,又或是像个傻子般地黑夜里一个人独自清醒着。——有什么时候是比放下所有事情上床睡觉,却又睡不着的时候,更为清醒的呢?

那样的清醒,是许广陵最不想要的东西。因为那样的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想那个无论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悲伤难抑的事情。

是以久而久之,许广陵对睡觉这种事,有了一种隐隐的抗拒及恐惧感,每天夜里,不待夜已极深,不待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去做,他都不会上床。许多时候,一整个黑夜,也就那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然后,许广陵才会上床躺着。

或许是因为天较亮了的缘故?多半这种时候许广陵反而能睡得比较安心,当然,也可能是身体已经太疲乏亟需调整休息的原因。

所以若问许广陵往日的早晨是什么样子?

就是上面说的这个样子。

又或是三点四点左右睡觉,七点八点左右醒来,然而醒来后,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身体沉沉的,脑子昏昏的,精神乏乏的,于是自然而然地进入一种“放空”状态,茫茫然然地躺在那里,然后时间就以那样的一种方式在流逝着……

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往日的许广陵,没有早晨。

但是今天,不一样。

早上五点!

多么早!

仿佛连空气,都透着一种清新的味道,而这种味道,这种感觉,是许广陵早已久违了的。还是上初中高中的那时候吧?那时也总是起得很早,然后或是在小区里散步,或是在学校的操场上跑步,同时以默想的形式背着书。

这都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啊……

老爸,老妈,你们的儿子这几年,过得其实不怎么好,呵呵。

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放心。

我保证!

许广陵淡淡笑了笑,然后开门,锁门,下楼,目标市公园。

虽然才五点多,但这座城市苏醒得挺早,许广陵本来以为自己属于“早行人”的,然而并不是,而待他到了公园,才现,他非但不是“早行人”,反而是“晚来者”。

因为有人已经打道回府了。

从公园其中的一个入口进去,许广陵随意走动着。

这是位于市政府附近的大型公园,具体有多大许广陵不清楚,比如说多少亩啊什么的,其实就算知道占地多少亩,许广陵估计自己也很难形成清晰的概念,但是只知道它很大也就够了,而且分成很多个区域。

许广陵并无明确目的地,又或者说此行便连明确目的都没有。

只是一时意起,想活动活动,于是便来了。

因此,此时许广陵确实是极随意地走动着,没有方位,也没有方向,一路曲曲折折,走着走着连他自己也不知哪是东西南北了。

但见一路所遇,有大妈们在组队跳着广场舞,大喇叭放得震天响,不过在这种空旷而又林木繁多的场合,所谓震天响,也就是那么回事,并不觉得太过喧吵,而且稍一远离,耳中传入的声音便骤然降低很多。

有单个的老大爷在打着太极拳,以一棵老松为中心点,缓缓地转着圈子推进,很沉稳很有架式的样子。许广陵对此没有了解,但觉得这老大爷不太像是初习者,应该是习练得很有一些时间了。

再走几步,赫然便是一群的老大爷,也有老大妈,在队伍前方一个为者的带领下舞着剑,唔,太极剑?

其实许广陵并看不出来,他只是听说过“太极剑”这个名词。

又走着,不多远,声音就比较动感了,也明显有一种很轻快的感觉,转过几个弯,穿过遮挡视线的几排树木,许广陵看到居然是一群年轻的女孩子伴着音乐在打着节拍舞。

反正就是拍手啊跺脚啊起跳啊转圈啊什么的,这应该是节拍舞吧?

还蛮动感的,也颇有可观性。——这是一路走来许广陵看到的惟一的边上聚集了不少观众的地方,不过这些观众也多半是准备晨练又或者已经结束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年青人倒是不多。

如许广陵这般年岁的,更是一个没有。

许广陵继续走着,这次终于看到单个的年轻人了,那是一个年轻女孩,蹲在小凳上,身前摆着画板。——这附近有艺校么?

如是等等,许广陵一路路过,漫步而行。

又走着走着,却居然走出了公园,再呈现在前方的,就是摆在公园边上一些卖早餐的小摊点了,许广陵随意看去,但见有豆浆夹馍豆腐脑油条小馄饨手抓饼等,阵阵混合的食物香味弥漫在这一块儿,对晨起空腹的人颇有吸引力,也因此,食客还是不少的。

不过现在吃早餐似乎还太早。

许广陵沉吟了一会,又回身转向了公园。

第15章 老大爷,太极拳

循着另一个方向的路径,再次闲逛着,左行右行随意了半天之后,许广陵现他居然又来到了之前那个老大爷打太极拳的地方。

许广陵于是便停下来看看。

和那些蹦蹦跳跳的运动比起来,显然这样的运动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前些天和大傻佳公子三人在抚仙湖环湖公路上许广陵所说的那句“老了”,虽然有着开玩笑的成分,但其实也是真假参半。而其后佳公子补充的那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说实话,很让许广陵生出感慨。

因为这话虽然出自古人之口,出自佳公子的补充,但其实,也能用在他的身上,至少,让他当时听了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少年,所谓的少年,在高二那一年之后,便已经离他远去了。

再不可能回来。

他的心境,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有着那么几分“苍老”的。

也因此,热情大方的广场舞,活泼动感的节拍舞,如此之类,会让他感到看得舒心,看得养眼,会让他微笑,但却都不可能让他驻足。那不是他所流连的风景。

老大爷的太极拳其实也不是。

不过那种沉稳及舒展,让许广陵有着某种“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当然,主要还是走到这里也有点累了,想歇歇脚。

旁观别人,还是要考虑到被旁观者的感受的,这和之前其它地方那些跳广场舞又或者节拍舞什么的不一样,那毕竟是很多人集合在一起,根本不怕围观,甚至围观者越多,越来劲。——这说明咱们跳得好嘛!

但这个打太极拳不一样,这显然需要的是一个比较安静以及没有干扰的环境。

许广陵不知道他的驻足欣赏会不会成为干扰源,适逢那位老大爷收了一个架子,身形转过来,于是许广陵便抬起手来,微笑着用无声的手势和那边打了个招呼,大概地表示了一下他想在这里看看的意思。

这个表达未必很精准,但那位老大爷应该能够看得懂。

许广陵但见那位老大爷微微颔了颔,于是便安心地站在不远处的过道边欣赏着。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那边收了架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爷早上好。”许广陵先问候了一声,毕竟站这儿看了人家半天呢。

“好!”老大爷点了点头,然后道:“小伙子起得挺早的啊,比我家那臭小子好多了。我家那小子和你差不多大,每次回来时上午不睡到十来点是不会起床的,连早饭都不吃。”

许广陵很是汗颜了一下。

你家那位只是不吃早饭而已,我过去许多时候便连中饭都省了。至于今天的早,更是破天荒头一次。

但这话当然不可能也没必要随便地逢人就讲,因此,只是笑了笑,道:“年轻人嘛,都这样。今天这不是周末么,我昨晚没事,睡得早,所以今天也就起得早,这么早又不知该干什么,所以才来公园这里随便走走。”

今天是周六,许广陵还是早上醒来后看时间时顺便看到的。以往几年间,他连几月几号都不曾留意过,更何曾知道哪天哪天是星期几。

老大爷点了点头,也没再就此话题多说什么,而是道:“小伙子,对太极感兴趣?”

许广陵能说没兴趣么?只能是顺势点了点头。再者刚才观看这会儿,确实也生出了一点兴趣。主要是以后许广陵想在早上稍微活动以及锻炼一下身体。

跑步本来是很好的选择。

但是他现在租住的小区里没有跑步的环境,至于沿着马路跑?那不是锻炼,而是患有轻微吸du症。至于这公园里么,刚才许广陵也看了,这公园大是大,真的大,但却也似乎并没有多少适合跑步的地方。

当然了,就沿着公园里的这些过道跑也可以,刚才以及现在便有不少人在这么跑着,但许广陵不是很喜欢。

这么考虑下来的话,太极拳,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因此,继刚才的顺势点头之后,许广陵又点了点头,这次倒是认真的。

见此情形,老大爷又问道:“以前有练过?”

“没有,刚才看大爷您练,是第一次。”许广陵摇了摇头。

“哦?那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记住?”老大爷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

“还行吧。”许广陵道。

当初便连那些曲谱,他只用空余的时间一天下来随随便便也能记上几十,更不用说学校里的课程以及数理化三科竞赛什么的了。这几年下来,虽然是颓废地生活着,但不知是因为看书看得多的原因还是什么,记忆力不但没有退减,反而似乎还更好了一些。

记这几十式根本就没有多少变化的架式,自然是不在话下。

许广陵刚才没有刻意去记,但看过了,也就顺便记住了。不过他看得并不全。他来的时候,老大爷已经耍了好一会儿了呢。

“还行?”

听到许广陵这回答,这次老大爷不是饶有兴致,而是瞪大眼了,“你真的是只看一遍,便能记住了?”

许广陵没有辩驳,而是径直走了过去,在刚才老大爷打拳的那个地方,以和老大爷相同的方式,绕着松树开摆。不过他的动作就快多了,老大爷平均一式下来需要约摸一分钟,而他把刚才看过的二十六式全数摆了出来,也才大概两分钟左右。

打完之后,许广陵走了回来。

“后生,你没骗我?真是第一次?第一次看?第一次练?”这次老大爷的神情要严肃得多。而且他的称呼也从刚才的“小伙子”变成了“后生”,不知道什么意思。

许广陵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大爷没说话,定定地看着许广陵好大一会儿,才展颜一笑道:“后生,有没有兴趣把前面没看的几式也给学了?”

许广陵当然愿意。

这玩意儿网上应该多得是,回去随便一查估计就能查出好多来,但既然有现场教学,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于是许广陵便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大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老大爷哼了一声,却是如许广陵刚才那样,径直又走了过去,拉开了架式,不止把许广陵刚才没看到的摆了出来,还重复了几招,以示连贯。

打完之后,老大爷走过来,语气颇为有点强硬地道:“你再过去打一遍我看看,完整的!”

这次却是连后生的称呼也没有了。

许广陵倒也没有介意,一者,尊老爱幼嘛,面前的老大爷怎么也称得上一个“老”,二者,人家不是很热心地为他演示了一番么。至于这语气上的一点小小奇怪,唔,真不算什么。

第16章 章 老

刚才看了一遍,不,前后两遍,甚至可以说是三遍,又自己下场快打了一遍,许广陵对这太极拳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基本概念,估计其要求么,也不离“稳”、“准”等字。

从某种意义来说,和唱歌的要求也是有着那么一些相通之处的。

作为一个作词作曲家,哦,不不不,许广陵目前来说还远不够某某家的称呼资格,只能说是一个学习过作词作曲的人,对演唱自然也是不陌生的。

在演唱的时候,除了要求“准”,还要要求“稳”,准是第一个要求,而稳是第二个要求,准了,一曲子的起伏才有意义,不然,什么曲子都能被哼出同一个调调,其次,稳了,一曲子的表达或者说演唱才能真正给人以“动听”的享受而不是折磨。

如果不准,那叫做走腔跑调,如果不稳,那叫做鬼哭狼嚎。

当然,有的时候,走腔跑调也能给人以一种“我家xx就是这么厉害,跑调也能跑得这么可爱”的感觉,而鬼哭狼嚎也能给人以一种“力量的”、“爆炸的”、“脱了束缚的”等这样的感觉。

此等情况下,瑕疵不但不成为瑕疵,反而成为一种别致的美。就如维纳斯的断臂一样,缺憾成就完美。

不过这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话题了。

还是那棵老松下,许广陵拉开架式,一板一眼,以沉稳的架子、精准的动作,将之前老大爷演示的共计三十六式的太极拳从头到尾给缓缓打了一遍。

对,这一次就是缓缓了,没有如刚才那般,两分钟了事。

这次用了三……三分钟的三倍,大概十分钟左右,基本也是老大爷的三分之一左右。这不是许广陵刻意追求的一个时间,之前的两分钟是刻意的快了,而现在这个,就是自然而然。

打完之后,许广陵出了一身小汗,走了回来。

应该说,感觉还不错。

可是来到近前的时候,许广陵才现老大爷的神情比之刚才来说,变得更奇怪。眼睛没有瞪得更大,却确实是一种狠狠地瞪着的样子,许广陵一时间搞不明白老大爷这是什么表情,又或者说是在表达什么。

震惊?

不至于吧。

他的动作只能说是标准,又或者勉强可以称之为精准,然而若让许广陵自我评价的话,和刚才老大爷打的那是相去甚远。远到什么程度呢?用计分法,老大爷打的若是一百分的话,他的么,充其量也就二三十分。

一个是在沉稳的基础上,开阖有度,行云流水,让人看着感觉很舒服。嗯,好吧,就是许广陵看了感觉很舒服。

一个暂时来说不过就是机械的模仿而已。

瞪了好大一会儿,老大爷才收起那奇怪的表情,这次是面无表情了,问许广陵道:“后生,什么时候回去?”

“嗯,我回去也没什么事,迟一点早一点都行。”许广陵道,“大爷您呢,要回去吃早饭吗?”

“我就在门口吃,回去了也没人给做。”老大爷道。

“那我和大爷您一起吃吧,我来给您付账。”许广陵笑着说道。

“哈哈,好啊。没想到老头子有一天也能开班授艺,赚早餐钱了。”老大爷的面无表情被收了起来,此时是哈哈大笑地说道。许广陵也笑,一时间,老少看起来似乎还甚有点相得的意思,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是祖孙俩呢。

由老大爷前头带着,三转两转,很快地又转回了许广陵之前出去的地方。

“后生,你吃什么?”老大爷问道。

“我随意,吃什么都行。”许广陵回道,又道:“大爷,我姓许,叫许广陵,您就叫我小许吧。”许广陵听这后生后生的,听着别扭。再说了,老大爷确实有授艺之德,通个名报个姓什么的,也算是礼貌。

“好,我就叫你小许。你也别大爷大爷的了,老头子比你长两辈呢,你这大爷叫得,凭白把老头子给叫矮了一辈。”老大爷说道,“我姓章,立早章,你可以叫我章老,叫老章也行。”

许广陵当然不会那么没高没低,便称了一声“章老。”

老大爷,唔,现在应该说是章老了,点点头,然后找了一个摊子熟门熟路地坐下,对摊主道:“两碗豆腐脑,一个素包子。”又对许广陵道:“小许,我给你要了一碗豆腐脑,你看还要些什么?自己点。”

许广陵要了两根油条。

摊主是老夫妻两个人,一个负责炸油条什么的,另一个则负责端送收钱等事。豆腐脑也好,素包子也好,油条也罢,都是现成的,而且小摊上这会儿人并不多,所以端过来很快。

章老可能是有一些老派人做法,食不言寝不语的那种,早餐的过程中并没有和许广陵说话,而是一个人不急不慢地吃着。

许广陵稍微配合了一下度。

吃完后,章老起身,许广陵暂且跟在其后面在公园外侧的小道上缓缓散着步,离小摊有一段距离了,章老才开口说话道:“小许,你是年轻人,吃这么少可不行,以后可以多吃点。”

许广陵点头称是。

接着章老却又说道:“不过油条这种东西最好不要多吃,里面含铅,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许广陵隐约知道似乎有这回事,不过一直没怎么注意这个问题,当下也还是点头称是。

见此情形,章老哈哈笑了笑,然后道:“算了,不说了,按说初次见面,老头子不该给你说这个的。”又道:“小许,你以后还过来么?我是说公园。”

“如果章老您不嫌我烦的话,以后早上,这太极拳我还要向您多请教呢。”许广陵道。

“我是教不了你什么了。”章老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道,又摆摆手道:“好了,小许,你有事就忙去吧,老头子我自顾散散步,顺便散回家。”

要是古代,估计许广陵就揖拜而退什么的了,这时只是称是,然后目送章老离开。

约一个小时后,回到家里的章老用座机拨了个电话:“喂,老陈,是我,老章。你听我说,老陈,你确信你的这一路太极是你那一门独有的?没有别人会?网上也没有视频资料什么的?”

电话那头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网上?视频资料?怎么可能!章老头我再明确告诉你一遍,这一路太极确实是我一门独传,截止目前为止就三个人会,我,我儿子,还有你。你说这三个人谁会放视频资料到网上去?我?还是你?”

“还有你儿子呢。”章老道。

“滚你的蛋!你要再这么不正经下去,你就是我儿子!”电话那头声音很大。

章老这头不甘示弱,声音同样放得很大:“龟儿子我告诉你,你竖大耳朵听好了!今天我碰到一个年轻人,他就看我打了一遍,然后就会了。我叫他打一遍,你猜怎么着,那架式,比我打了五年,不,比我打了十年的还要周正!”

“章老头,我说,你这是脑子糊涂了呢,还是到现在还没睡醒?”这次,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小了。

章老的回答是没有回答,直接扣了电话。

两秒钟之后,电话狂叫。

第17章 烹饪对比实验

但见电话铃声响了又断,断了又响,响了又断,然后直待第三次响起,刚才绰有余暇地泡了杯茶的章老这才信手拿起电话,却并没有送到耳边,接着就听到一声暴吼从电话中传出:“该死的,章老头,你居然敢挂我电话!”

笑咪咪地听完这话,章老把电话又朝机座上一放,嘟嘟嘟嘟嘟嘟

他把电话又挂了。

又挂了

铃声再次响起,响了两三声,章老接起,这次他把电话直接送到耳边。

“喂,章老头,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电话那头,一道有气无声的声音传来。

小样,还不信就治不了你了!章老咧嘴一笑,老头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话筒淡淡说道:“想当年,老夫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人物,岂能骗你区区一个鄙夫野老。不信的话,你就过来自己看。那小家伙最近估计会一直在,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你当我不敢过去?等着我!”电话那头好像又有点蓄集怒气值的样子。

“过来啊。从明天起我准备好好教一教那个小家伙,等你过来的时候,让他吊打你。”章老云淡风轻般地说道。

那头报以嘿嘿一声,然后电话挂了。

这样的互动自然是许广陵所不知道的,和章老分别,回到租住的地方之后,许广陵先是例行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穿着睡衣,直接就在房间中再次打起了太极拳。

这次他的动作就很慢了,而且是一式一式来的。

也就是一式打完之后,他会停下来,然后对这一式进行自我的分拆以及析解,想象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它有什么作用。如此这般,再三推想之后,才开始下一式。

待把三十六式一一拆解完毕,许广陵闭目沉思了一会,才睁开眼来,然后把这三十六式从头到尾又完整地打了一遍。

一上午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是咕咕作响的肚子提醒着许广陵时间的流逝,然后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有点惊讶其实也不是很惊讶地现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唔,该犒劳一下肚子了。

吃什么呢?

许广陵想了下,决定还是土豆。

昨天经过百度,在知道土豆含有十八种氨基酸也就是“鲜味物质”之后,许广陵很想单独地煮一味土豆,看看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今天正好,算是试验了。

取出昨天剩下的那半份三个土豆,许广陵略一斟酌下,分别对这三个土豆作了三种处理:一是切细丝,昨天的那种细丝,也是梦里的那种细丝二是切粗丝,其实也不怎么粗了,就是他往日炒土豆丝时的切法三是仅仅把土豆剖成两半。

然后下锅。

两半的土豆放在蒸架上,用蒸的方式弄熟。

两种土豆丝则是分别煮汤。

不久之后,这丰盛的“一菜两汤”就做好了,当许广陵坐在饭桌前时,身前一排溜地摆着三只碗,从左到右分别是蒸土豆块、粗丝土豆汤、细丝土豆汤。

而许广陵也正是依着这从左到右的顺序分别品尝,当然,也是进食了。

蒸土豆块。

绵软,略带点沙沙的感觉。很好吃,在空腹的情况下用来填肚子是一种不错的食物。但也仅止于此了。由于有着先见之明,所以许广陵在食用之时着意品味着其“鲜”的味道,却现,鲜是有的,然而并不明显。

或者也可以说,如果不是刻意的话,很容易把这鲜忽略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呢?

接下来粗丝土豆汤。

吃完了蒸土豆块,许广陵特意起身活动了下,然后甚至还漱了下口,清整了一下口腔,才开始品尝这粗丝土豆汤。这次结果很明显,汤才入口,许广陵就感受到了很鲜的味道。

以前许广陵其实好像也煮过土豆汤,但当时的土豆汤有没有鲜味呢?许广陵不记得了。

而这不记得其实本身就是答案。不记得那就意味着当时应该是没有特别的、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会如此,这并不难理解,一者当时的许广陵厨艺凡凡,或者直接点说只有厨而实无艺,火候掌握不到位,煮不出鲜味来并不奇怪,二者,当时买的土豆么,很可能也不是怎么好。

其实根据昨天在菜市场那些土豆摊上的观察情况来看,他以往买的土豆,不是可能不怎么好。

这个“可能”需要去掉。

就是不怎么好。

买到好土豆的机率,是极小极小的,从实际情况来看估计比中彩票的机率还要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还是那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其时既非“巧妇”,又没有“好米”,怎么可能做出好的米饭来呢?

略微想了一下其中因由,许广陵慢慢地把这碗土豆汤喝完,然后进行到最后一碗,细丝土豆汤。

直接地过渡,没有再漱口什么的,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广陵还是感到,至少提升了两个阶位的鲜味,在口腔中弥漫。为什么是两个阶位?因为许广陵觉得一个不够。

简单点说,这两者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好嘛,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从鲜味的角度来评价,蒸土豆块完败于粗丝土豆汤,粗丝土豆汤完败于细丝土豆汤。那是不是把土豆磨成粉,细丝土豆汤又将完败于土豆粉汤呢?

许广陵觉得以后或者可以尝试一下,但是结果么,难说。

有一种可能是存在的,那就是土豆丝细到这种程度,在鲜味释放上,很可能和土豆粉已经没有多少差别了。又或者纵然还是有差别,但那点细微,已经不是人的舌头可以轻易品尝出来的了。

究竟是否如此,算是暂时存疑吧。

而经过这番比对,许广陵也得到了一个初步的结论:食材烹饪,若想充分呈现其“味”的话,则应尽可能将之切细、切薄。或者同时,也要考虑到口感的问题,在两者间取得一个最佳的综合值。然后在这个刀工处理的基础上,再考虑烹调时火候的掌握。

怕以后会遗忘,当然事实上遗忘不太可能,疏忽却是极可能的,许广陵还特意在笔记本上建了个区,把这句话记了上去。

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18章 光阴流转悄无声

饭后是例行的休息。

没事的话理所当然地休息,有事的话,休息一会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许广陵虽说以往过得昏昏昧昧,作息极度不正常,但在这一点上还是做得挺好的,这或许也是这几年中诸多负作用力里极少不多的正作用力了吧。

休息的方式基本上有两种,一是缓慢的散步,古代称之为“踱步”,二就是在床上小躺一会了。

这两种方式究竟孰是孰非从古到今一直就存在争议,而且各自都有支持自己的理由,并且看起来还都挺有道理的,所以基本上也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具体到每个人,就是看更喜欢哪一个以及究竟哪一个才能让自己感到更舒适了。

对许广陵而言,他喜欢饭后躺一会儿。

散步这种闲情雅致,而且是每天饭后的散步,对过去几年的许广陵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他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情心境。但是有时饭后肚子涨涨的,又确实不宜做什么,所以在其时的身心状态下,许广陵的选择是本能地往床上一躺。

因此也可以说,许广陵不是在两种休息方式中选择了一种,而是他的本能行为,恰好符合了这两种中的一种,算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躺着,又不想做什么,比如说看书玩手机听歌什么的,这些许广陵通通都不想做,至于睡觉,就更是睡不着,所以许广陵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就转移到自己的身体上去了,比如说呼吸。

然后慢慢地,他就自然地进入了一种缓慢的所谓深呼吸状态,而且呼吸时小腹自然地一起一伏。

这种状态是在过去的几年里无意间养成的,许广陵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这样躺了一会之后,身体确实很舒服,也因此,大抵每次饭后都这样做了。

后来偶然的一次,许广陵才知道,原来小孩就是这样睡觉的,尤其是才出生不久后的小孩,所谓的“呼呼大睡”,并不是指呼吸粗重,而是呼吸时小肚子一起一伏的,也可以说是每一呼每一吸,都直达肺腑。

老子《道德经》中所说的“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大抵指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是绝大多数成年人纵然有意去做也做不到的,或者说,做得不好,做得太刻意,更不要说睡觉的时候了。

后来经过专门的资料查找,华夏古籍,以及近现代中外的不少相关研究,许广陵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也才知道,这种呼吸法是华夏古代诸多医家、养生家等等人士推崇以及追求的。

甚至有古籍将这种呼吸称之为“生根固蒂养气培元呼吸法”,认为其“调五脏,活气血,舒经络,补神髓”、“益身益气益神”、“凡人之妙用,仙家之常备”,总之,吹得那叫一个没边了,当时看到时可着实把许广陵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后来许广陵看到《神农本草经》,顿时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因为翻开这本书,随便翻到哪一页,里面尽是“坚骨髓,益气力”、“补不足,除邪气”、“利九窍,益智慧”、“久服轻身,延年不老”等等这种话。

烂大街了有木有!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听说人参是什么高大上的名贵补品一样,尤其是还有什么千年人参之类的,总之这玩意儿在华夏民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结果到东北人参市场一问,特别是每年人参刚上市那会儿,随便找一家问:“这人参怎么卖的?”

之所以随便找一家,是因为一眼看去,漫山遍野的,哦,是遍及整个市场的,都是人参。

忐忑地问。

因为这玩意儿据说很名贵呀。

结果摊主看都不看你一眼,随口道:“五块钱一斤。一担一百斤,你要几担?”

求问:问价者心理阴影面积,以及受伤害程度。

(按,实际价格当然不是五块一斤这么便宜啦,而是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个二三十倍,大约在1oo元到2oo元之间,大批量购买8o元以下。许广陵前些时候才在一起玩的大傻就是人参市场常客或者说老客,被大傻普及,所以他知道这里的行情。)

所以话说回来,这种呼吸究竟有多好,那真是一个问题。

将之捧得太高,很可能就是你tooyoungtoosimp1e。不过对许广陵而言,这仅仅是长期以来无意中养成的一个习惯而已,如果知道它不好,他可能会改,也可能会继续着,而在知道它没有不好之后,自然也就是随之任之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许广陵起身。

嗯,这种休息式或者说这种呼吸法可能确实有那么一些好处,起身后,往常许广陵的感觉是不错,而这两天身心有所变化后,此时感觉的就不是不错,而是非常好了,身体感觉很有精力的样子,大脑也感到很清醒。

如果这个时候背书背谱什么的,效果很可能比其它时候要更好。

许广陵下意识地想到这一点,但这个时候他自然没有背书背谱的想法,一时兴起,居然在客厅中又把刚学的太极拳给打了一遍!打完之后,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那真是完全苏醒也完全振奋起来了。

这个时候,许广陵方姗姗来到书桌前,看起书来,却正是许父的那一本《我眼中的南朝史》。

其实这本书许广陵都可以背出来了,是真的可以背!论起对这本书的熟悉程度,便连许父都是不如许广陵的,而且不如远甚。——很少有作者能把自己写的书给背出来,甚至可以说都没有。

这时翻这书,不是为了看书,而仅仅是为了怀念罢了。

往常,这本书虽然常备于书桌,但许广陵是不敢去翻的,因为那太不堪。不过因为这两天的变故,许广陵打开了些心结,当然,只能说是打开部分,完全打开是不可能的,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就有了再翻翻这本书的心情。

手放在书页上,视线却投注在虚无中,心神么,其实是沉浸在记忆里。

这就是许广陵的这个下午。

是偶然的阳光在窗帘上的偏移与闪烁惊醒了许广陵,让他放回书,收拾了一下心绪,不过这个时候,一下午的时间便又已经这么过去了。——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许广陵嘴里不自觉地念着这两句诗,同时想到了爱因斯坦那个关于时间的相对论。

对他来说,往日,时间太慢,一天犹如一年,而且更多时候时间其实并无意义,春夏秋冬也罢,白天黑夜也罢,他何时注意过?又何时在意过?而现在么,时间又仿佛太快。

一天似乎一晃就过去了,快得都让他想叹息。

第19章 粉条

打开笔记本,联上网络。

这几年,图书馆和互联网几乎是各占据了许广陵的一半自主时间。

国家公立的省市图书馆都不要钱,最多花一两百块钱办个借阅证,还只是押金,将来会给退的,而如果不把图书外借的话,连借阅证都不用。里面的书不能说应有尽有,但随便一个图书馆都够许广陵看的了。

互联网就更不用说,里面的世界比图书馆要浩瀚宽广的多,但也正因为太浩瀚和宽广了,所以在里面浮游容易搁浅,有时身在垃圾中而不自知。

这两者,算是各有优缺点吧。

而不论两者中的哪一者,都算是时代的福利,认真点说的话,许广陵其实是深怀感谢之心的。

如果没有这两个东西,这几年,他将不知会是如何度过?

甚至走上某些不可测的道路也未可知。

小区里接的是一百兆光纤宽带,度很快,据说韩国普遍都用上了千兆光纤,下载1个g的东西也只需要十来秒钟,许广陵对此还是有点羡慕的。——网这玩意儿只怕它慢不怕它快的,越快越好。

许广陵先是查了查油条。

早上章老说油条含铅吃多了不好,许广陵隐约记得以前在哪里看过这个东西,但当时对这种没有关注,是视而不见的。这时,就想稍微花点时间了解一下。

一百度,才知道,不是含铅,而是含铝。可能是章老记错了?

不过铅和铝好像是一回事。——这一回事不是说这两个字的字形很像,而是被摄入人体后对人体的作用是差不多的,都是会沉积于大脑及内脏中,代谢很慢的,甚至不排除有部分会永远滞留,然后这种东西就成了人体核心紧要处的“冰冷杀手”。

似乎还蛮可怕的样子。

但究竟真假,又有存疑。互联网上的许多东西总是这样,有时真假难辨。而且就算是真的,其负面影响到底有多大,也是一个问题。——或许比抽根烟对人体的伤害更小而且还小得多呢?

真想确切了解,哪怕对研究者来说也是需要漫长时间的追踪观察的,而且这个项目上,哪来的大量合适的被观察者?所以事实上这个问题目前来说,是没有答案的。

油条中的铝来自于一种食品添加剂“明矾”,循着明矾这个目标查找的时候,许广陵现这玩意儿在食品中居然有广泛的应用,比如说,粉条!

这可着实把许广陵给吓了一跳。

因为油条他其实并不常吃,基本上算是一周一次的样子?或者说一个月两三次?总之不多,而这点摄入量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是粉条不一样,曾经有很长时间,许广陵买了大量粉条粉丝什么的在家,几乎是天天吃的!

把它当面条吃。

如果这些粉条都是明矾粉条的话,那就太坑了。

甚至,他还打算明天再去购一批粉条回来呢!家里又需要补货了,按往常惯例,许广陵会一次买不少东西回来,而粉条就是其中之一。

许广陵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再往下查,然后这丝侥幸很快地就被打灭了。

正宗的红薯粉条制作过程中是可以不必添加明矾的,当然,许多时候还是有添加,为了更光滑,更有“嚼劲”,而非正宗的红薯粉条,如土豆粉条等,则必须添加,否则根本不成形。那么市场上是否有正宗的红薯粉条呢?

经过简单的成本核算,答案是,没有。

换言之,许广陵以往吃的,以及将要吃的,全都是明矾粉条,无一例外!哪怕商家信誓旦旦地说没有。

坑坑坑,坑就一个字。

许广陵感到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这不知道还没什么,知道了之后,还能去买?买了之后,还能毫无心理障碍地吃?

可是许广陵又确实喜欢吃粉条,这东西不仅煮起来很方便,而且可以随意地搭配其它东西,算是“万金油”性质的一种食材。如果去掉了粉条,以后早晚,他吃什么?

用什么来代替?总不能顿顿都在外面吃吧,而且外面的东西,弄不好还不如粉条呢。

对着笔记本屏幕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许广陵站起身来,一是稍作活动,一是想一想该咋办。——这不是个大问题,但确实是个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最好有粉条吃。这是其一。

正宗的红薯粉条买不到,退一步讲,就算有正宗的,卖家可能还是会添加明矾,一为品相,二为口感。这是其二。

那么,惟一的办法就是——

自己做?

得到了这个结论,或者说惟一可以行得通的办法,许广陵都为自己的这个结论而愣了一下。为什么愣呢?不能说不可思议,但总觉得有点……有点画风不对的感觉?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去做粉条的呢?而且这个念头出现得这般自然而然,就好像一个木匠家里缺桌子缺板凳了,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自己随手做一个……

问题是,他不是木匠,不,他不是做饮食加工的呀。

不是做饮食加工,但是,厨师?

许广陵再一次怀疑,前天扑入他额头的青光,可能确实是属于一个厨师的灵魂什么的!不然他现在冒出的自己动手做粉条的这个念头,实在是有点太过突然了,就像明明看的是言情片,突然变成了动画片一样。

又或者,仅仅只是前天的那个“梦”,让他觉得厨艺的世界并不复杂,并不神秘,而像这种基础层次的加工,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很简单,很容易?并没有隔行如隔山一般的隔阂,所以想到自己动手去做,是理所当然?

再次长长地吐了口气,许广陵中断了这种无谓的猜想,而是开始切实地考虑起来。——他自己动手做粉条,可不可行?

然后许广陵就现,还真的行!

好像,没有什么困难的环节让他不能做的?

红薯,可以去买,而且前天的那个梦简直就是为此时而设,梦里涉及到的是土豆,然而红薯和土豆很是有那么一点相通之处的,也就是说,他可以从源头上,也就是做粉条的第一步,就做到选材良好以至于上佳。

然后打浆,打浆作坊多的是。

甚至做的这个工序,直接委托给人做都可以?

不过也不太好说,他毕竟不是粉条贩子,做粉条来卖,而只是做来自己吃。——纵然粉条再耐久放,也不可能做得太多?而且,话说这玩意儿可以放多久的?

且就算能久放,作为一种食物来说,放得太久了也不好吧?

第20章 第二个梦!

许广陵设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动手做粉条的话,大问题没有,但是小问题似乎不少。

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他来劲了。

这几年一直生活得浑浑噩噩的,没有目标,做的任何事都毫无明确的目的及指向性,包括看书,包括上网,包括在各地游走。这些种种,与其说是出于喜好,不如说是出于消磨时间,又或者说是一种逃避。

把时间都占用了,也就没有时间去想其它的东西了。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很多时候还是有效的。——尽管无法一直有效。

但不多的那些无效的时候,其实也是许广陵既痛苦又怀念着的。他怕回忆,但又不想遗忘,所以偶尔地沉湎一下,也是他既害怕着的也期待着的事情。

而现在,就把做粉条这事当成是变故之后,他的第一个目标吧!

是以,重心已经不是粉条,而是这件事了。不管目标能不能达成,事他是决定了,一定要去做。

主意已定,许广陵当下就在网上查找相关资料,作为前期准备,包括红薯啊土豆啊粉条的制作啊什么的,因为有着前天的那个“梦”作为打底,许广陵现他对这些东西还是很谙熟的。

明明是之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但随着资料的翻阅,他对其中好些东西的了解和把握却是以一种极快的度在直线上升。而这种度,过了他正常的吸收新知识的度。

远远过!

也正因为远远过,才被许广陵轻易地感受到。

现在的这情况像是什么呢?想了下,很快许广陵就找到了类似的情况。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新号,在刷点刷经验打怪又或者是从头经营什么的,但只是新号而并非新人。

所以上升的度也绝非任何新人可比。

对于这种情况,许广陵又一次感到茫然了。显然前天的那个梦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尽管他已经比较复杂化地想了。许广陵现在几乎已经基本确定,前天晚上那扑入他额头里去的,就是属于一个人的灵魂,或者不是灵魂,反正是类似的东西,而且那是属于一个厨师的!

不然没法解释现在生在他身上的现象。

而那个梦,显然只是这件事变后的一个显性影响,而除了这个显性影响之外,肯定还有不知道多大程度的隐性影响。就比如现在正在进行中的,他“本能”般地对于红薯土豆以及粉条等等东西的熟悉,又或者说敏感。

难道说,那个灵魂什么的东西是已经与他融合,并正在渐渐地影响他?

想了想,许广陵又摇了摇头。还是那话,他的思维、他的记忆、他的情感,这一切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没有变!变的仅仅只是凭空多出了一些知识以及不知该怎么去形容的能力而已。

而且是关于饮食制作方面的能力。

这情形,更像是一个游戏中的一个人物得到了大礼包什么的,而不是这个人变了。——当然,这个人的某些能力方面属性确实是变了。不过和人改变是两回事。

总之,怎么说呢,表述上可能有点不太清楚,但事情很清楚,也很简单明白。

或者最多,那个进入他身体的东西会通过能力引导潜移默化地把他变成一个厨师?对这种可能许广陵略微展开了一下设想,然后也很快得到了自己的想法。

他应该不会去做厨师。

但掌握一些厨师的技能,比如说做饭做菜啊,又或者像是粉条加工啊这样的本领,他还是很乐意的。

因此,如果那晚的异变仅止于此的话,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或者至少,不是坏事。但是当然,暂时下结论还为之过早。然后还是那句话,一切,随之任之,顺其自然吧。

不管未来怎么样,只要他的意识还在,还清醒着,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生命,生命的方向与选择,还是在他自己手里!至于莫名其妙地融合可能是属于一个厨师的能力,这个世界上,谁会怕自己的能力多呢?不管怎么说,前天的异变,叫“醒”了他,让他从这几年的浑浑噩噩中走出。

仅此一桩,就是值得他庆幸以及感谢的了。

带着这样的思绪及想法,许广陵无惊无喜,无视他好像是一个“新号”而并非是新手的表现,继续查找着关于粉条的方方面面,而在这种关联性以及散性查找方面,不得不说,网络是比图书馆要方便太多太多了。

沉浸于一件事中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

当许广陵自觉已经查找得差不多,再接下就可以进入实际操作流程的时候,关掉了所有网页之后瞄了下任务栏的右下角,唔,又已经十二点半了!

今晚的晚饭好像没吃?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今天好歹还吃了两顿,以往日夜颠倒、一天只凑活着吃上一顿的时间多了去了。想到这里,许广陵就感慨着华夏汉语里的“湊活”这两个字。

没错,以往的他,确实是“湊活”,无可无不可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活。

唉,人生如梦啊!

此时是梦醒时分,只不知是否还在另一重梦里。

关掉笔记本,许广陵起身活动一下,准备睡觉。以往的活动就是随意伸展一下身体,而今晚么,一时兴起,许广陵居然把早上学的那三十六式太极拳又给打了一遍!

从头到尾的,完整的!

话说这么打的话,会不会略嫌有点多?

临上床的时候,许广陵还在想这个问题。而当他躺下,两分钟后,再度酣然入睡。

然而这一次,并非是如昨天那般的所谓“一夜无梦”,而是,梦,又生了!再一次生了!一如前夜!

在梦里,许广陵默默地看着或者感受着一个老者,在做粉条。对,就是做粉条!从开始到结束,从材料的准备,到其中涉及的任何一个过程,都详详尽尽、一览无余地,呈示在梦里。

而一梦之后,许广陵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做了几十年粉条的粉条大师,嗯,姑且这么称谓吧。

早晨,醒过来之后,许广陵坐在床上呆。

为这第二个梦而呆。

第21章 人参、红薯、野山药

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了。

不,是相当复杂!

许广陵没想到前前天的那个梦只是一个开始,而昨天的这个梦显然是一种继续,然后,再接下来呢,会不会有第三个梦、第四个梦?

坐在床上,许广陵想着这两个梦的内容。

第一个梦中,他认识了土豆、豆腐、蘑菇,不是简单的认识,而是站在一个大厨身份上的认识,知道土豆在什么土壤环境中生长得最好,知道出土后的土豆优劣辨识,知道从黄豆到豆腐的一整套工序……

而且事实上又岂止只是知道?他仿佛都曾经是一个种了几十年土豆的老农,又或者一个生产了几十年豆腐的豆腐坊主……

但是梦里的那个人物,那个做着“九品白玉羹”的人物,是模糊的,甚至连做饭的场景什么的都是模糊的,或者事实上它们本身就不存在,梦的内容,就是土豆、豆腐、蘑菇,以及“九品白玉羹”。

而昨天夜里的这个梦,差相仿佛。

梦中,做粉条的那个人,依稀仿佛是个老者,而关于这个老者的形貌、穿着、声音等等,却都是模糊的。

那么他是怎么判断这是一个老者的呢?从动作,很多的缓慢而又细致的动作,让许广陵本能或者说直觉地认为做着这些事情的就是一个老者,但事实上,那究竟是否真是一个老者?甚至,那是否真是一个人在做着那些动作?

许广陵不能肯定。

但是他能肯定的是,前前天的梦,和昨天的梦,展示着那些东西的,如果是人的话,姑且先这样认为,那么出现在这两次梦中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他们做事的动作节奏不一样!

作为一个音乐从业者,好吧,他还没有从业,许广陵本能地从这个角度,得知他想要的答案。

那他之前的关于那道青色光芒的猜想,就完全站不住脚了!

他原本认为那是一个属于厨师的灵魂或者意识什么的,但这第二个梦,轻而易举地推翻了他之前的假设。——好吧,现在该说说这第二个梦到底是怎样的了。

这还是一个关于厨艺的梦,不,不是厨艺,是食物,具体地说,是粉条的制作,也是他白天正在盘算着的东西。

前后两个梦的相同之处,是都和食物有关。

昨天的梦里,他在见证着粉条的从无到有,或者说粉条制作的从一开始到结束。

先是选材,人参,红薯,山药。

没错,就是这三种!不是单纯的红薯,而是多了人参和山药,并且,这三者,基本上是属于并列位置的,而不是有从有辅。

人参就是参农种的萝卜牌人参,而不是所谓的林下参,更不是野山参,红薯也是人工种植的红薯而不是野薯什么的,但在种类上有所选择,不过山药却是有点例外。

不是寻常的那种笔直的堆放在一起整齐划一的所谓铁棍山药,而是长得形形色色、奇形怪状、横七竖八的那种,有的甚至不是长形,而是鸡爪型、马蹄型什么的,总之,用一个“奇形怪状”来形容是绝对没错的了。

这是三种材料。

接下来的便是制作。

人参放在蒸笼里,像是蒸包子一样地蒸,取其汁。

红薯就像是正常的做粉条那样,打浆,过滤,去渣得粉。

山药却是取其全部。

然后人参汁、红薯粉、山药泥,按相应的比例混合在一起作为原材料,制作粉条。过程并不复杂。

许广陵必须说,他又一次长了见识!

他知道有土豆粉条、红薯粉条,以前就知道,但他从来不知道居然可以往粉条里面加人参!虽然只是取的人参汁夜。

还有,梦里像是蒸包子一样地蒸人参也是让他现在想着这事感到有点头晕,那么多的人参真的像是萝卜一样地堆到蒸笼里,堆得满满的,上锅蒸,先放一笼蒸,蒸好之后,再放一笼新的架到锅上,而这第一笼则架在新笼上面,然后一直这样地累加,累到第九个蒸笼为止。

再蒸,就可以从上到下,一笼一笼地去掉了。

被蒸过的人参,就当是“渣滓”,可以直接丢掉了,只取那一锅蒸出来的汁液。——虽然知道园参也就是参农在菜园、田地里种植的人参,年限短、效果差,基本等同于萝卜,但这样地一种制取方式,说真的,许广陵确实感到有点醉了。

红薯粉的制作中规中矩,没什么好说的,并没有让许广陵感到意外的地方。

然后就是山药了。

那种形状的,几乎没有两个是长得一样的山药,就是所谓的野山药?

而与此同时,这三种材料的功用或者说效果,以及为什么用这三种材料混合在一起制作粉条,经由昨夜的那个梦,许广陵清清楚楚。——这不像是一个厨师该有的能力啊!

相比较厨师,这更像是一个中药师。

只是,中药师有把药材拿来做粉条的么?这风格有点狂野啊。

许广陵脑子有点乱,一时想着这奇怪的人参红薯山药粉条,一时想着这个奇怪的梦本身。那个异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或者,那还是一个人的灵魂,只是这个人既是厨师,又是中药师?

或者说,这人本身是厨师,但后来接触到养生药膳什么的,就转向这种“药食同体”融合性食材的研制?

至于其节奏不同,只是因为是一个人的不同时候的表现?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许广陵遂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一切都从头脑里抛开,然后从床上一跃而起,下床,洗涮,出门,直奔公园而去。

昨天虽然没有和章老约好了,而且他也没有到章老那里报道的义务,说白了,章老先生也不过就是顺手为他演练了一下太极拳而已,连“教”都谈不上,这件事,许广陵如果认帐,那它就是人情,如果不认帐,那它确实就不是!而且哪怕认帐,这也不是什么大的人情。但是许广陵还是去报道了。

这样做,不委屈他,而且又能稍微回应一下人家的好意。

这也便是许广陵这么做的原因。——两全其美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曾经身在黑暗,或者说冰冷中,所以事实上,许广陵对外面的每一分好意都分外敏感。曾经,也因为冰冷和黑暗,他对好多的好意都拒绝了,而现在,他会尝试着,尽量开放一些。

就譬如这位章老先生,从昨天的表现看,其为人还是很不错的,颇有长者之风。那么许广陵真的将其当成是长者,以长晚辈的形式相处着,也未尝不可以考虑一下。

当然,这其实只是小事。

两人之间,会否有更一步的牵扯,尚未可知。——或许就像过往的不少旅友一样,乍见乍分之后,也就只存留于记忆中,然后变成纯粹的陌生人了呢。

第22章 公园里的教导

许广陵从小区出的时候,是五点半,比昨天大概晚了半个小时。——这其实很正常,暂时来说,我们的广陵兄还谈不上有什么稳定的作息,只能说从情况看正在向好,不过这向好么,也还只是这一两天的事。

而等许广陵一路小跑到了公园的时候,果不其然,章老先生早已经在那里了,还是把一套太极拳正打得虎虎生风着,哦不,没有虎虎生风,而是缓而又缓。

许广陵还是站在不远的小道上也就是昨天所站的地方静静观看着,并不纯为等待,也有观摩学习的意思。

昨天回去后他把这套太极拳打了三遍,如果算上那一式一式仔细拆解的话,那就不是三遍而是四遍了,然后这四遍,居然是每一遍都和前面的那一遍不太一样!

不是说架子不一样,而是说打起来的体会不一样,用的时间也不一样。

这也是许广陵昨天回去后当时打了一遍,中午打了一遍,晚上睡觉前一个忍不住又打了一遍的原因!简直就像是轻微吸du,有瘾啊。许广陵不自觉地对之有了一些深研以及探索的冲动。

对于太极拳,许广陵以前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实的,事实上在整个华夏大地找一个没听说过“太极拳”这三字的成年人也是挺难的,不论是都市还是农村,不论是男女还是老少。没办法,有一个词语叫做“耳濡目染”。

就算你对许多东西完全地不感兴趣,你也避免不了地要接收很多与之相关的泛信息。

在华夏大地上,太极拳是其中之一,然后诸如广场舞、脑白金、农夫山泉、蓝翔、新东方等等等等,都是。当然,这是属于文化传播学的内容,这里就不多扯了。

虽说接触太极拳才只有一天,而且前后加起来一共也才打了四五遍,但许广陵已经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这玩意儿架子只是基础,把架子打得对了、打得准了甚至于打得稳了,才只是第一步!

或者严格点说,这都不能算第一步,而只能算是打基础。真正的步子还没有踏出呢!

但毫无疑问,章老先生是踏出了的。

也因此,此时许广陵就是在看着,透过架子,看章老先生是怎样的一种“踏”。这时再看,有过自己打过的经验,许广陵能看出的东西自然是和昨天不一样的。

昨天他看的只是架子。

今天再看,就是看的架子里面的东西了。

当然了,架子好学,里子难揣。如果也能像学架子一样轻易地就把架子里面的东西看懂看透了,那这所谓的太极拳,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更不可能让许广陵昨天方一接触,就有点上了瘾。

许广陵只来得及看了七八分钟左右,章老先生就已经打完了。

“小许,今天来得有点晚啊,年纪轻轻的棒小伙子,早上居然赖床,这可不好。”朝许广陵这边走过来,章老先生如此这般地笑着说道。

喂,你昨天不还说你家的那小子一睡睡到大中午的么,我这已经够早的了啊!

许广陵心里略有点哭笑不得地吐槽着,面上当然是连连点头称是。

“你啊,口是心非!”章老先生那是神目如电,指着许广陵笑说道,“小许,把拳打一遍我看看?老头子看看你把昨天的招式给忘了没有。”

忘了?

那是真不可能。

而且这东西,学会了,还能忘记?

就像自行车、游泳等等,这些东西,还带忘记的?老先生,这不符合本世界的设定啊!

许广陵还以为章老先生是和他开玩笑的呢,不过这种玩笑也并不需要回应,当下只是道:“正要请章老您指教。昨天看您打了一遍,我只来得及学个皮毛,刚才看您打,晚生又加深了一点理解。”

昨天章老先生称他后生后生的,许广陵听着略别扭,今天倒好,他自己居然称起“晚生”来了,就不知章老先生听了会不会别扭。

会不会别扭不知道,章老先生听了这话之后,愣住是确实的。

但是许广陵没有注意,他已经往那棵老松树边走去了。

凝神静气,摆开架式,许广陵把一套三十六式太极拳,从头到尾,缓缓打来。

专心于打拳的许广陵没有看到,就在他凝神静气,摆开架式,第一式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章老先生的两眼就唰地一下瞪得溜圆了。这还只是开始,而待许广陵正式开打起来,章老先生不止是两眼保持着瞪大的姿势,就连垂在身侧的双手,都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青筋绽然。

这一遍,比昨天的时间要长一点,足有十五六分钟左右,待许广陵打完,收起架式过来这边的时候,但见章老先生缓缓地吁了口气,淡淡道:“不错,还可以。”

然后转身就朝前走。

许广陵微有一愣,不过也只是“微有”,然后就跟在章老后面。

“小许,你的架子已经打得挺正,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了,别说我没法指点你什么,就是孙禄堂杨露禅等开宗立派的太极宗师重生,也无法在这一点上再给予你什么指点了。”

章老先生在前头慢慢说道,不待许广陵反应,又道:“不过,对于太极来说,架子只是基础。”

许广陵点头。

“和小许你相比,老头子我算是资质愚钝的,但到底也算是痴长些年岁,我现在就来给你说说,基础之外的一些东西。”

“请章老赐教。”许广陵带着郑重地说道。

“运动使人健康,健康使人长寿。”章老还是没有回头,估计是就要这般带着许广陵散步呢,“小许啊,这句话你肯定是听说过的。你认为这话说得对么?”

听得章老这一问,许广陵愣了一下,在心里好好地品味思虑了一番,才道:“对的。”

“嗯,没错,这话确实是对的。”章老在前面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么我们现在把这句话的中间抽去,直接说‘运动使人长寿’,你认为这话,对吗?”

第23章 A=B,B=C,A≠C

a=B,B=c,所以a=c。

在数学上,这个公式是成立的。

不过数学和现实的区别在于,数学是纯理性的,又或者说纯客观的,而现实则是理性与感**叉、客观与主观共舞。许多时候,理性会被感性压倒,客观也会被主观推翻,从而出现一些“不合理”、“逆流”等现象。

运动使人健康,健康使人长寿。

运动使人长寿。

许广陵在心里细细地品味着这两句话。

若单纯从答案的角度来讲,刚才章老既然有此一说,则这两句话里肯定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如果是考试,而且是选择题的话,纵然不知其所以然,许广陵多半也还是会这样答题:前面那句话是对的,后面这句话不对,有问题。

但是究竟有没有问题?若有的话问题在哪里呢?许广陵不知道。

其实相比于这两句话,他更熟悉那句“生命在于运动”,也因此,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把这三句话来回品味了一番,没现有什么不对,许广陵便如实地对章老说道:“章老,‘运动使人长寿’这句话我没感觉有什么问题,我认为它是对的。”

章老在前头点了点头,然后终于第一次回转过身来,对许广陵道:“小许,你看老头子,你觉得老头子我今年有多少岁了?”

“章老您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望去若四五十许人,若是不认识的话我一定猜章老您是四十来岁,但是您既然昨天说比我高两辈,那就肯定不止是四十来岁了,而应该是五十来岁的样子,我猜,您应该是年近花甲之年,但还不到,对吗?”

“哈哈!哈哈!”

听了许广陵这话,章老一时间有点乐不可支,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指着许广陵道:“小许啊小许,我原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却没想你一点都不老实!老头子我纵然精神确实不错,但也绝不可能‘望去若四五十许人’!你这是只顾着逗老头子开心,硬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许广陵微笑着,没有反驳。

“不过,‘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这话真是好啊,老头子回去之后定要找杆大笔把它写下来挂房里,每天光看着,就能多吃两碗饭。”

说完这话,章老摇了摇头,再次转过身去,慢慢走动着,“关于年龄的事就此打住,不管小许你能不能猜到,老头子都是不可能告诉你的。小姑娘的年龄是秘密,老头子的年龄也是秘密。不过我要给你讲的是,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给地主家放羊的。”

“以您老的睿智,放羊肯定也是一把好手。”许广陵道。

“别说,老头子还真是把羊放得不错,所以地主家也很放心地,把所有羊都交给我来管。小许你可能不知道,羊的繁殖能力是很强的,一头老羊一年能带两窝,一窝少则两三个,多则四五个,所以哪怕只有一只老羊,一年过去,也能变成十几只,甚至几十只。”

“小羊不像我们人一样,它是刚生下来,刚从老羊肚子里出来,就可以活蹦乱跳的。”

章老在前头一边散步,一边缓缓说着。

“这是动物界的生存本领,野生动物没有我们人类这般优越的生存生活条件,所以许多种类的小动物都是一生下来,就能跑能跳,只有这样才可以存活下去。被人类蓄养的羊也遗留了野生动物的这一特点。”许广陵在后头补充道。

说着这话,许广陵心头其实是有些伤感的。

因为这个知识点不是他在图书馆里知道的,同样也不是他从互联网上知道的,而是年幼的时候,他从父亲那里知道的。——许父在闲暇之时,喜欢看动物世界。

“爸爸,野牛又没有手,它们在被狼追的时候,要是有才生下来的小牛怎么办?牛妈妈不能抱着小牛一起跑啊。”许广陵问爸爸,电视机前,正放着狼群与野牛群的纠缠和搏斗。

“所以小牛才一生下来就会跑呀!”许父调小电视机的声音,为许广陵详细讲解着。

……

伤感的情绪被收敛得很好,所以许广陵的语气很平静,毫无异样。别说章老是在前面走着,就是和许广陵面对面,也绝不可能看出什么来。

“不错嘛,小许。”章老在前头很是称赞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但是老羊和小羊,你知道它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这个许广陵还真的不知道。

他总不可能告诉章老,老羊和小羊的最大区别,就是一个是老羊,一个是小羊。——真这么说的话,估计章老那看起来就很沉稳有劲的太极拳,哪怕是强行变身也要变身成化骨绵掌,给他来上一下了。

所以许广陵老实地摇摇头,同时道:“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小许,老羊和小羊的最大区别,就是老羊会比较安静,你要是给它一堆草,或者它找到了草源,它会站在那里一直安静地吃着。但是小羊不一样,小羊会很跳脱,很调皮,就是前面说的,活蹦乱跳的,它们总是在来回不停地四处撒欢着。”

“不止小羊有这个特点,小牛也是,小狗也是,或者我们人类的小孩也是。在它们吃饱睡足的时候,它们总是会变得很扑腾,安静不下来。”章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继续道:“所以,它们长得也很快,几乎是用我们完全可以看得到的度,在飞快地成长着。”

话到此时,章老的语气就变得有点意味深长了:“小许,你知道吗,古书里有句老话,叫做‘开先者,谢独早。’”

“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此话前半句源出自先秦墨子,后在明代格言录菜根谭中有所补充。”许广陵为章老的话加个注,或者说“捧哏”。

“不错,小许,你是真的很不错!”章老甚至特地转过身来,为许广陵点了个赞,然后才又转过身去,继续缓步:“前些年头,西方科学家的研究报告称,我们人类的基因和老鼠的基因竟然有高达99%的相似处!这也是许多医药开,用小白鼠来做实验的原因,在小白鼠身上得到的结果,基本可以应用到人类身上。”

章老说到这里,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许广陵,目光炯炯:“我们人类的寿命,有六七十年,有**十年,活到一百开外的也不在少数。”

“小许,那你知道,小白鼠的寿命是多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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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言而为诸法旨

小白鼠的寿命是多少?许广陵还真不知道。

过去几年,许广陵窝在校内及校外的诸多图书馆看了不少的书,具体有多少连他自己都没个概念,至于涉及的内容、类别同样也是多不胜数,但许广陵其时的看书,不是为了汲取知识,其根本目的还是逃避,给心灵寻找一个可以沉迷沉醉下去的港湾。

所以他看的书,既相当广泛,又极其狭窄。

说广泛,是因为只要稍感兴趣的书,不管有没有“价值”,他都看,说狭窄同样也是因为如此,——只要是不感兴趣的,不管什么样的书,他都不看。

而这其中,小白鼠啊基因啊什么的,就是他完全不感兴趣的。

所以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确实是一片空白。

“看来小许你是不知道。”看着许广陵的表情,章老反而又是哈哈一笑,“就是嘛,我还以为你这小子什么都懂一点的呢,弄得我老头子在你面前说话都有点忐忑,深怕这张老脸给丢了,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不知道好啊!”

许广陵摇头,嘴角刻意露出一丝苦笑的样子。

章老见此情形就笑得更愉快了,不过没有忘了正事,“那就让我老头子来为你普及一下吧,小白鼠的寿命,据说和人类基因高达99%相似的小白鼠的寿命,不是一百年,不是八十年,不是六十年,甚至连六年都不是,而仅仅只有两年左右!”

几十年的老鼠确实有点不可想象,老鼠真要活几十年的话,弄不好真能“成精”,因为这玩意儿很聪明的,这一点许广陵倒是知道。所谓“鼠目寸光”,在这里,仅仅是指老鼠的视力不太行而已,绝不带引申的。

但是,只有两年?

这真的是让许广陵吃惊了。

单独说老鼠寿命有两年什么的,许广陵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如果和人类联系起来,知道这东西的基因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9%,而在寿命的对比上却出现这么大的差异,那许广陵必须说,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很关键!

正是这个很关键的问题,导致了两者在寿命上的巨大差异。

联想到章老之前问他“运动使人长寿”这话是否是对的,许广陵心里大略有了点数。

果然,只听得章老接着说道:“为什么小白鼠的寿命这么短?就因为它的心跳很快。小白鼠的心跳大约在六百次左右,而人类的心跳只有六十次左右,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不同的个体之间区别还是很大的。心跳快意味着代谢快,代谢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开先者,谢独早’。”许广陵道。

其实这两者并不是十分对应,但大体意思,或者说内里脉络,还是相通的。

“对的,就是这样!”章老大手在身前一挥,颇有气势的样子,“中医里有个理论,叫做‘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意思是身体里哪个地方出现病变了,一定是那个部位的气血较长时间地缺少流通。”

“比如说手部、腿部、足部等部位,如果较长时间地受冷受冻了,气血流通受阻,那就会患上关节炎。又或者眼睛较长时间地盯着一个东西看,比如说看书、看电视等等,眼睛部分的气血流通受阻,眼睛就会变得近视、视力模糊。”

“其它等等,身体内一切慢性的病变,有一大半都可以归因为‘不通则痛’。”

“所以坐得久了,站得久了,身体会不自觉地活动一下。为什么活动?活动就是为了通。通,就不会有毛病,这就是‘运动使人健康’。”章老语缓缓,但语气颇为慷慨。

许广陵有点怀疑,章老或者以前是中医师?

因为他现在说这些,好像有点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样子,或者往小点说,这就是一个人谈起本行时的样子。

“健康了,身体无病无痛,没有额外的透支和消耗,当然会长寿。所以运动使人健康后面,是健康使人长寿。这前后两句话,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运动的本质是促进代谢,而代谢加快意味着寿命减少。”

“所以,运动使人长寿这话是错误的,正确的答案是相反,运动使人短寿!运动使人短寿,但是运动同时又使人健康,这其中,一个是减,一个是加,当加大于减的时候,从结果上来说,运动是使人长寿的。”

“但也仅仅只是结果而已。”

“结果并不意味着内在逻辑。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呢?是因为如果我们用‘运动使人长寿’这句话来指导运动,就会适得其反,甚至会以为,运动得越多越好。”

许广陵默默听着,心里还是有点震撼的。

这对于他以往的一些观点和本能认为,毫无疑问地是一种颠覆。

“运动有很多种类,跑步、游泳、打乒乓球,以及打太极拳什么的,都是。就单说跑步,还可以再细分一下,比如说快跑、慢跑、长跑、短跑,甚至散步也可以归入这里面。”

“但是小许,我们现在应该知道,同是运动,它们之间确是有优有劣的,对不?”说到这里,章老问道。

许广陵点头,同时作着一点小小的补充:“能有效疏通身体内部气血,但是对身体代谢的提升又不那么快的运动,就是好的运动。反之,就是不好的运动。”

“对,就是这样!”章老大点其头,“也不必定要是运动,比如多喝水,比如泡热水澡、洗热水脚、蒸热气浴,我们古代中医里的针灸,又或者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磁疗什么的,其实都是一种疏通的手段,甚至喝酒,也都是。”

“区别它们高下的标准只有一个。”章老望向许广陵。

“疏通是否高效,代谢是否弱微。”许广陵答道。

章老笑了笑,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然后转身,继续开始漫步模式,“这个道理,很多普通人不知道,但是我们中国古代很多的医家和养生家是明白的,也因此,在他们手下,有了五禽戏、八段锦等东西的问世,太极拳,也可以算是其中的一种。”

“现在,小许,你来说说,太极拳的宗旨,打太极拳的要领,是什么?它应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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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宗师的诞生

章老的一番指点和说明,等于是把大方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而知道了大方向之后,如果还不能总结出太极拳的宗旨和要领,那许广陵初中高中的阅读理解算是白学了,他的所有语文老师都有理由鄙视他。

但是总结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最低是及格,这个水准许广陵当下就可以达到;往上一点是良好,凭借过往看过的很多书,吸纳的好多杂七杂八的知识,许广陵稍微“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一下,拿下个良好的总结应该也是不难的;良好再往上,就是优秀了,而优秀再往上,就是完美或者说接近完美。

只是及格,是许广陵不能接受的,只是良好,许广陵同样难以接受。

就如当初跟随母亲学习作词作曲,许广陵的许多词曲作品,都是能打个及格甚至是比较良好的分数的,投出去的话,就算不靠母亲的名气与渠道,应该也能获得不少的采用率,但那些作品,许广陵一个都没有投出去。

但保存倒是保存下来了,好歹也算是一路学习创作的历程记念,后来,那件事之后,那些草稿对于许广陵来说,更算是一种对母亲的缅怀。——那些稿纸上面,有很多母亲的修改与批注。

其实这后者,才是许广陵将那些稿纸或者说词曲作品保存下来的最主要原因,而如果没有这个原因,许广陵会否把那些作品销毁,实未可知。

许广陵能接受的,最起码也当是优秀,而他的实际自我期待值,其实是在优秀之上。——

完美,或接近完美。

此时章老的考校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许广陵自己有强迫症,他能接受自己不考甚至放弃,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考了之后,只拿个良好,更甚至,只是及格!

然而,要怎么总结,才可能在一个“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的把玩了太极拳不知道多少年的老者那里,拿到一个优秀甚至是完美的评分呢?

身健如松什么的,固然略有奉承的嫌疑,尤其是最后的那句“神动如龙”,根本是毫无实据可言嘛,但许广陵还真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种事他也绝对做不出来,章老,是真的给了许广陵这样的感受。

当然,事实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拔高,不过总的来说这点拔高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的一个老人,就算他再温和,再言笑晏晏,其对于“正经事情”的要求,也必然是相当高的。原因么,很简单,一个随便,一个在正经事情上随便的人,绝不可能拥有“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这样的气度。

就这么简单!

所以许广陵没有冒然作答,而是对章老说道:“章老,还请容我稍微考虑一下。”

章老没有回头,只是在前头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就见公园中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在小道上散步,前面的老者偶尔地会和一些从对面及附近走过的人点点头什么的,但较少有言语上的交谈,不知是这里的晨练者更多的只是点头之交还是章老本人不太热络。

对这些许广陵自然是视而不见,他此时的注意力,已多半沉浸于对太极的理解之中,就是两脚的向前移动也大抵算是机械式的,此际如果小道前方有棵树,那许广陵相当有可能和这棵树来个亲密接触。

运动的本质是疏通、活络体内气血。

但是运动同时会让身体的代谢加快,对身体造成些微负面的影响,虽然只是些微,但日积月累,年复一年,显然并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问题。所以太过剧烈的运动最不可取,犹如慢性自杀。

譬如一些运动强度较大的运动员,他们因为经常让身体代谢加快的原因,也许很少生病,身体相对来说比较“健康”,但相对普通人来说,也更容易衰老。

所以结论是:

为了健康,应该运动。不动、少动的人,身体内部很容易出问题,而且是日积月累、由微而渐的问题,由小问题或者说连小问题都称不上的小瑕疵一点点积累,终至积少成多,酿多成灾。

为了长寿,应该对运动的性质及类别有所筛选。

劳动是一种运动,但绝大多数的劳动是一种劣性运动。

跑步是一种运动,但这种通过让身体和大地“撞击”从而被动式地疏通体内气血的方式,纵然称不上恶劣,也绝对算不上高明,它的效果或者说档次,要远在游泳之下。

游泳,在常温的水中活动,效果要差于在冷水和热水中活动,因为不论冷水还是热水,都会让体内的气血产生一种应激性流通,所以冲冷水澡,又或者泡热水浴,温泉或者蒸气什么的,其健身效果,显然又比单纯的游泳要强。

劳动<跑步<游泳<温泉浴蒸浴。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这是比较明显的优劣辨别,还有其它很多形形色色的运动,如打球、跳舞、瑜伽、健身操等等,其优劣相对来说就不太好辨别了,需要进一步筛选。

太极拳,章老既然说是古代养生家所创,而且历来向为人所推重,那它一定在两个方面做得很好:

一、疏通体内气血的效果很好。

二、对身体造成的损耗很少。

结合昨天及之前打拳的经验,许广陵的初步总结是:

太极拳是一种“不动”的运动,它通过一些简单的、有效的肢体上的动,来造成身体的不平衡或者说重心偏转,然后身体就在这种不平衡和重心偏转中,本能地产生内在的气血涌动和流通,而这个时候人为地再辅以相应的动,来顺应、引导和加强这种涌动和流通,从而以最小的外部肢体上的动,来达到最大程度的身体内部的疏通,这就是太极拳的核心要义所在!

直觉告诉许广陵,他的这个总结,应该是已经把握住了太极拳的宗旨及根本脉络,其它一切细节及讲究,当尽在此中!

孔子有句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句话呢?大抵是知识的获得及突然的领悟,很能让人产生一种本能的快乐。

许广陵此时就是这样,当太极拳的宗旨和根本脉络被他清晰地梳理出来的时候,他对于太极拳的领悟,一下子就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如果说昨天,他得了太极拳的架子,之前,他得了太极拳的沉稳,那么现在,他就穿过架子、穿过沉稳,得了太极拳的根本和神髓。

这其间的三步跳,提升的幅度是相当之大的,大到让许广陵本人都为之欣喜以至于惊喜着。

但当然,这惊喜还不至于让他失态。

许广陵只是对着章老的身影轻轻说道:“章老,太极拳的宗旨,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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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太极浩荡若奔雷

“哦?”章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章老,我把太极拳再打一遍吧,您看一下。”许广陵道。

正所谓口说无凭,他领悟得正确不正确,打一遍,自己就知道了,而作为一个浸淫了太极拳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手,章老同样也可以一眼就看出来了,实打实的演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其间不存在任何虚假和渗水的可能。

“嗯。”章老轻轻点头。

于是两人又慢慢回转到之前的地方,也就是章老常打太极的那棵老松树边。

并不是这偌大的公园里没有其它适宜的地方,相反,应该说是遍地都是,之所以回转,许广陵主要是想抽这点回转的时间在心里稍微酝酿一下。刚才的领悟是领悟,领悟只能说是心里透彻了,这种透彻能否从心里拿出来,拿到架子上,拿给章老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刚才一路散步散出去了十来分钟左右,这回转差不多也是用了同样的时间,甚至许广陵都有点怀疑,来回所用的时间相差不过三十秒!因为章老的步伐,差不多都能当米尺以及计时器用了。

这或许就是一个太极高手对于身体本能性的掌握?

“章老,我开始了。”回到原地,许广陵还是先向章老说了声。

“好,老头子很期待。”章老说道。

期待,而且是很期待,乍听似乎有点夸张,但章老说的却确实是实话。——这个少年,昨天第一次见面就让他吃惊不小,而待之前那遍拳一打,就完全不是吃惊不吃惊的事了,而是震惊,相当的震惊!

但这少年似乎不满足,似乎还想要再给他一些惊喜,不,惊吓。

结果究竟如何呢?

章老神情专注起来,并且决定,要把标准提得高一点。如果那少年等会没有太亮眼的表现,不能比之前第一遍打得有明显提升,他都只会给予一个“一般”的评价,免得这小家伙太过心高气傲。——你当老人家是那么好惊吓的?

章老这般淡淡想着,但念头还没有转过,他的眼睛就唰地一下又瞪大了。

那是许广陵已经摆开了架式。

所谓架式就是动作,也可以叫做招式,但还是“动作”这两个字更简单也更直白一些。

之前,包括昨天和早上的刚才,许广陵都认为太极拳的这些动作和学校的广播体操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对肢体的锻炼,只不过太极拳在节奏上要缓慢好多罢了。广播体操是属于年轻人的肢体锻炼,太极拳是属于老年人的肢体锻炼,这就是区别!

而两者的区别也仅仅就是体现在这里。

但刚才,经过章老的一番讲解之后,许广陵才知道他之前的认识究竟有多错误。其实也不能说是错误,只能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真正地认识太极拳。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还未入山中。

纵然他把架子打得再正、再稳,也不过就是在山外徘徊罢了。

而此际,许广陵通过之前领悟的宗旨和要义,通过手下现成的架子,正在向着这座名为太极的山中走去。

太极,阴阳。

虽然以前从来没接触过太极拳,但“太极阴阳”这四个字许广陵是听说过的,就算没听说过这四个字,鸳鸯火锅他总算是吃过的。而现在,随着对太极拳宗旨的领悟,什么阴阳、动静、快慢等等要义,悉数如秋天被大风吹卷的落叶一般,乱纷纷地在他的脑海里翻飞翻舞。

准备,走起!

所有的开始动作,都是为了造成对身体平衡的破坏。

所有的中间动作,都是为了在身体平衡被破坏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地,引导体内气血的流动。

所有的后继动作,都是为了在引导、顺应体内气血流动的同时,继续扩大身体的不平衡,加强体内的气血流动,并在同时,通过一个个的不平衡,在片断的、静态的不平衡中,不断地导向动态的、整体的平衡。

在这种宗旨的贯彻下,太极拳的所谓三十六式,再不可分,再无明显的一招一式的界限和区别。三十六式?没有三十六式了,只有一式,而且这一式开始之后,就再停不下来。

连绵不断,浪涛相接,一浪接一浪,后浪推前浪,一直向前,翻滚奔腾!

许广陵开始之后,一开始动作还是缓的,但仅仅三五式过后,动作便明显变快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好多招式竟然都配合不上他的度了。那怎么办呢,缓下来?

把度降下来,配合招式?

许广陵的选择是反过来,不,其实没有选择,此时的他早已处于一种沉浸状态之中,而在这种状态之下,他在本能地“裁剪”招式,以配合他的整体动作势态,于是,继续,继续,继续,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离谱,虽然每一个动作里面还是有着那三十六式的影子,但,也仅仅只是影子而已了!

不知不觉,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就已过去了三十分钟。

许广陵不是主动停下来的,而是身体里所有的“劲”仿佛都已经用完了,才顺势慢慢地把度降了下来,然后一点点停了下来。而停下来之后,许广陵才现,他都有点站不稳了!

全身上下,简直就是骨软筋酥。

而更离谱的是,就在停下来之后,他的身上开始冒汗,头顶,脸上,脖子上,前胸后背,大腿小腿,甚至是脚背脚底板,都开始冒汗!先是一点点的,如针尖般大小的汗迹,然后一点点、一点点,越来越多,没两三分钟,他全身上下,居然都已经变得大汗淋漓!

衣服整个地湿了。

简直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许广陵有点傻眼,也有点愣神,刚才打太极拳的一幕一幕还依然在他的脑海里回荡,那打到后来几乎完全走形的动作就不说了,就说那度,夸张点地说,如霹雳,如奔雷。

这还是太极拳?

不!这根本就是霹雳拳,奔雷拳,又或者什么开山拳!总之,什么拳都可以是,但它偏偏绝不是太极拳!

这是许广陵愣神的主要原因。

打这遍拳之前,他自问已经领悟到了太极拳的宗旨,而且是信心满满地,但是现在,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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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许氏太极

而事实上,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的,也只有章老了。

但是这位老先生,现在是两手握拳,握得紧紧,垂在两边身侧,竟然是连整个手臂带动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许广陵是全身大汗淋漓,才刚收了架子,一时也没往这边走,所以他也就没有现章老先生此时的异常。而待他自觉身体内气血稍定,也不再咕噜噜地往外冒汗之后,才举步过来。

这一举步,体会更加明显,真的骨软筋酥!

脚踩在地上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似乎一阵风过,都能直接把他给带走。

刚才他打的,真的不是太极拳!

不需要章老的验证,许广陵就无比地肯定了这个令人不知说什么好的事实。这就有点尴尬了,不说之前他自己的自信满满,就是对章老说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自信满满?

然而刚才,他让人家看了一场什么?

看了才学了两天,而且还是加上今天的,就把太极拳这三十六式打得乱七八糟无一式标准的“许式太极拳”?这叫人怎么开口评点哟!说真的,许广陵现在是很尴尬很尴尬,恨不得转身就走,真无颜面对这位刚才或许还对他有着那么一丝期许的老人。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很快地,也就十来秒时间,许广陵还是来到了章老面前。

然而老人家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平静了,只是其看向许广陵的眼神还是有点怪异,而许广陵因为感到那个羞愧,所以完全没有对焦上章老的眼神,也就因此没能捕捉到章老的异样。

但其实就算他看到了,也不会感到有什么奇怪的。任谁看了他刚才打的“太极拳”,都会眼神怪异的!

“章老,……”许广陵开口,然后呐呐。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章老一时间居然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了一会,甚至还后退几步,从头到脚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说真的,许广陵这时的脸红了,他自己都知道,因为烧得厉害!

但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就算刚才那一打,可能已经完全破坏了他在章老心里的印象,他还是要问一下。

因为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他之前的领悟有什么问题!

他的推论,他的领悟,完全是根据章老前面所说的要点而来,内在逻辑完整!但偏偏结果出现了偏差而且是极大的偏差,如果不搞明白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许广陵感觉,哪怕他以前没有强迫症,也会因此而患上强迫症的。

“章老,”许广陵再次开口。

只是,还不待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就被章老抬手示意阻了回去,“小许!”章老此时的神情异常严肃,“我再问你一遍,你以前真的没有接触过太极拳?”

“没有。”许广陵回道,却并不语直气壮。

不是因为说的是假话,而是他此时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叫做“无地自容”的光环之下,而且这个光环还是他自己给自己加持的。

“那其它的拳法呢,有没有习练过?比如八极拳、形意拳等之类。”章老接着问道。

“没有,昨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拳法这种东西。”许广陵道。

难道章老认为我的太极拳是被其它的拳法给“感染”了?许广陵心里咯噔一下,其它的拳法他确实一个都没接触过,但是他刚才的领悟,莫非是串上了其它哪路拳法的宗旨?

那就玩笑开大了!

这和明明是打酱油却买了瓶醋回来有什么区别?

“唉!”就在许广陵心里转着好些杂乱念头的时候,却听得章老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对他道:“小许,以往是不是有很多人对你说过,你很聪明?”

嗯?

许广陵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个意思?一时间,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他的这个反应,却偏偏是被章老当成了默认,于是,对面的老者再次长叹一声,才道:“小许,你这么天才,会让其他人很失落的。”

嗯?

章老的这个话,不太像是讽刺?

再说,凭着这两天的印象,许广陵也并不觉得面前这位老人会是一个随便语出讽刺的人,而且是对他这样的一个晚辈。那么,章老的这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

又或者,难道说,他刚才的拳法其实并没有打错?

但这一想法才在脑海里浮现,就立即被他给否定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唉!”章老再次叹了口气,这是短短时间内,这位老人的第三次叹气了。

“小许,你的天资禀赋,是我平生所仅见!老头子这辈子也见过不少英才俊杰,但哪怕是把他们所有人捆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不,是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老头子以往一直以为这样的话太夸张,但直到见到小许你,才知道,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很朴素,很实在。”

这个话,这个话……

这个话就真是让许广陵感到很惶恐了,直到现在,他犹自不知道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章老居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问题肯定是出在刚才他打的拳里,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了。

然而,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问题呢?

“小许,‘黄婆劝饮醍醐酒,每日熏蒸醉一场。’这句话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在许广陵的思索间,章老继续着这般问道。

许广陵没有,于是他老实摇头。

但是,听了这话,他的心里忽地一动,“熏蒸”?这难道说的就是刚才生在他身上的情况?

“未想有生之年,老头子居然有幸,见证了又一位太极宗师的诞生,而且这位宗师,居然还是由老头子带入门的,哈哈,哈哈!”话到这里,章老一改之前的沉郁叹气之态,状甚愉快。

但是这话!

如果说刚才的那些话许广陵还有些听不懂,又或者说不明白章老到底是一种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他听懂了,听得再明白不过!

也正因为他听得明白,所以他不明白。

怎么就宗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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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每日熏蒸醉一场

他把太极拳打成那样,还宗师?明明是连合格的水平也达不到啊。

这倒并非是许广陵妄自菲薄,他也不认为他之前的领悟毫无是处,但是出了偏差却是肯定的。——这个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啊!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许广陵以前是没接触过太极拳,这没错,但他见人打过,各地的各种公园里,电视上,互联网上,太多太多了,虽然几乎从来没有认真以及仔细地看过一眼,但最基本的印象总是有的。

而那所有的印象,都和刚才他自己打的不一样!

换个说法,只有他家的太极拳,才长那样!

“黄婆劝饮醍醐酒,每日熏蒸醉一场。”感慨又或者惊叹之后,未待许广陵问寻,章老便自动开始为许广陵解惑,他把刚才说过的这句话又念了一遍,然后道:“小许,你去体验过蒸浴没有?”

“就是那种大木桶,里面装满热水,人站里面,上面盖上盖子,只露出个头来的那种?”许广陵问道。

“对对对,你说的这一种,最近几年比较流行。但是普通的,就是人在蒸气房里的,也算。小许,这种的你肯定是有体验过吧?”章老接着又问道。

许广陵点头。

当初学校的澡堂里,就有蒸气房,不论初中还是高中的,都有。这几年辗转了不少地方,各种温泉许广陵也有意无意地体验了不少,总体来说,对“蒸浴”这个东西,他还是比较熟悉的,但专门地去蒸浴,还真没有过。

以前是没这种心情。

以后,或许可以去体验下。

“小许,经过之前的分析,我们已经知道,蒸浴虽然不是运动,但它是一种‘代运动’。”章老是看着许广陵说话的,说到这里,看到许广陵点头表示明白,便继续道:“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蒸浴,它都是从外到内地对身体进行一种间接的疏通和调理。而这种调理的作用和效率,小许你认为是怎样的呢?”

“不太明显,不太高效。”许广陵道。

“对的。”章老点头,“通过温度提升这种手段来加快血液循环,对身体确实是一种调理,但这种调理……”说到这里,章老没有评价,也或者不知该如何合适地评价,而只是摇了摇头,作了个简单的效果上的否定。

“扁鹊见蔡桓公,小许,你当初在课堂上应该学习过这篇文章的吧?”章老问道。

许广陵点头。

“那还记得不?”章老又问。

这个仅仅看他打了一遍太极拳就能将三十六式牢牢记住并且几乎是分毫无差的年轻人,记一篇短短的文章,那应该是绝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果然,许广陵接下来的回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鉴于这篇文章确实很短,而且看起来又是两人谈话的需要,是以许广陵并没有多此一举说自己还记不记得,而只是径直在章老面前把这篇仅仅只有两百来字的小文章给背了一遍。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

桓侯遂死。

许广陵背完了,章老并没有对此表现出赞赏。显然这位老人现在已经认为,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这种小事表示赞赏,很可能已经不是赞赏,而是赞赏的反面了,所以他只是道:“腠理、肌肤、肠胃、骨髓,小许,这几个名词,以及这个顺序,你可以记一下。”

许广陵点头称是。

“那我接下来想说什么,你想必也很明白了?”章老这般问道。

许广陵还是点头,然后道:“蒸浴之效,可以及腠理,可以及肌肤,难以及肠胃,不能及骨髓。章老,您想说的,是这个吧?”

章老这回是颔而笑,看许广陵的目光真的是很亲切,还有着一些莫名的热切,“由外而内,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所以蒸浴,哪怕是加入了极好药材的药浴,充其量也只是一种‘代运动’,而不是运动。”

“但是绝大多数的运动,同样是由外及内。我说‘绝大多数’的意思,小许你明白?”章老道。

“明白。”许广陵微微笑着说道,他现和章老谈话真的很舒服,这种不时受到一点小考校的问答方式,恍惚中似是把他给带到了学生时代。而也几乎是这个念头泛起的同时,许广陵脸的上那抹微笑,悄然逝去。

章老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小的细节,此时他的神情从之前的轻松陡然转肃,语气极其认真地对许广陵说道:“小许,你之前的那套拳法,就是由内而外。因为是刚开始,你的体内气血未通,四肢百骸不能相应,五脏内腑各管一摊,所以才会出现一遍疏理之后,全身大汗淋漓的现象。”

“你只要继续下去,用刚才的那个打法,一天打上一次,如此这般,半月、一月,最多数月,全身的气血,上下内外,都会变得一体融和,那种大汗淋漓的现象,也将彻底消失。”

“有一句话叫做,祸患常积于忽微。”

“人体的疾病,其中大半,也都是这样来的。而你的那个打法,是对身体从内到外的一次‘熏蒸’,在这种熏蒸之下,一切忽微之患,皆会被涤荡于无形之间,根本没有半点存在的可能。”

“所以,小许,你以后只要不是处在一些非常极端的环境下,比如重度化学污染、核辐射中,又或者极冷、极热、极干、极湿等条件下,正常来说,你将终生,与一切大疾小病无缘。”

“无疾无病只是最基本的,还有其它很多的体验小许你以后自然会清楚,老头子我就不在这里剧透了,算是给你留一些惊喜。”

“随着你全身气血渐趋融和,打拳的度会逐渐慢下来,招式也会渐渐固定下来,形成独属于你自己的一套拳法,你可以将之命名为‘许氏太极’。”章老淡淡说着,神情似喜似悲:

“老头子的太极也是跟一个人学的,当年那人教完之后,曾经对老头子说过一句话,‘太极无招只有意’,并且说,等你什么时候做到这一步了,你的太极,就算是入门了。”

“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理解,究竟什么叫‘太极无招只有意’。难道那三十六式,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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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是不给老头子我机会啊!

“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小许,是你告诉我老头子,太极拳,真的是没有招,只有意。所有的招式,都只是钥匙,是用来开门的,而等把门打开,钥匙也就不再需要了。小许你只用两天的时间,就把这扇门打开了,可老头子我手里攥着这把钥匙六十年,还不知道怎么用。甚至我一直都不无怀疑,当年那个人是骗我的。”

章老此际的情绪显然有点不平静,不,是很不平静,所以话显得有点多。

许广陵默默听着。

章老说话的过程中,并没有留给他插话的时间和空间,当然,估计也没有让他插话的意思,而只是一个人抒一下某种情绪。而这时,话终于告一段落,可是许广陵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说章老您夸奖了,我其实没有您说的那么天才?

呸!

说章老您过奖了,我也只是一时的运气?

呸!

告诉章老世界就是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摊上,章老,您就放宽心怀,见证着并且祝福着一个明天的新太极宗师的诞生吧?

呸呸呸!

又或者,安慰一下章老,不必感叹,不必沮丧,总有一天,您也可以的?

啧,小伙子,你还是省省吧!

事实上,现在的许广陵是处在有点恍惚之中的。

一大半的原因么,纯粹是被章老的话给惊的,甚至是既惊且吓。

而还有一小半的原因则是之前那套拳打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许广陵这会儿开始直泛困,站这里甚至都有打盹的感觉。这绝对不是刚才用力过度!而应该是别有什么说法。

只是,他之前的领悟,真的是那么厉害?能一举就让他成为一个“宗师”的苗子?

然而那个领悟,是从章老之前告诉他的话里推导下来的啊,而且还是简单推导,随便找一个小学生都会的,那里面绝对不存在什么复杂的逻辑转换。

还是说,他其实真是什么百年不遇千年难逢万载无双的练武奇才?许广陵觉得如果想让他相信这个,还不如让他相信他此时其实是处于幻觉之中。

许广陵意识转悠了半天,终于想到此时此刻有什么话可以说。

承认自己是天才的话不能说,太狂,再则人家随便说两句话就真能当真了?不要太傻白甜。否认自己是天才的话也不能说,因为当下这种情形,不论怎么否认,都像是在矫情,不说章老听了什么感觉,许广陵自己都会受不了。

所以承认不行,否认也不行,简而言之就是不能说自己。只有章老能说他怎么怎么样,他不能说自己我怎么怎么样。此时此刻,他没有对自我的评价权,也不应该有。

不能说自己,那就说章老?

许广陵很快就现,章老他也不能说。

同情?扯蛋!安慰?扯蛋!若无其事?那更是扯蛋!

两个人都不能说的话,他又能说什么呢?而且他还必须说话。——这个时候,沉默着也不是个事。

不能说人,那就只能说事了。好在念头一转,许广陵也终于现有什么事是他可以说的了,那就是刚才,他那套拳法是怎么回事,以及在打出那套拳法之前,他具体是怎么想的。

这没有什么好保密的,一切皆来自于章老。

如果这个时候他“敝帚自珍”的话,呵。且不说那点东西值不值得“自珍”,就算值得,当他自珍之后,他自己这个人,也就不值得了。——

一文不值!

父母在时,对许广陵的为人有很多教导。

而今,父母已然不在,那些教导不仅仅是不能被忘却,而是更应该时刻都放在心上。——因为父母已经不能再提醒他了。

那些教导,他如果忘了,他如果背离了,那就是把最后一丝对父母尽孝的机会都给断送了,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真正的孤儿!现在,还不是,他仍然还在父母的期待和教导下,在人生的道路上慢慢地向前走去。

“章老,之前我之所以那么打,是这么想的……”许广陵开口,慢慢说道。

只是,他才开了个头,就被章老抬起手来打断,“小许,你这是要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做到‘太极无招只有意’的?”章老微笑着说道,好像就在这片刻间,他的情绪业已平定并且转好了。

“嗯。”许广陵点头。

“不要说!”章老一脸认真地说道。

嗯?

许广陵疑惑地望着他。

“小许啊,我老人家也是有那么一点骄傲的。”章老淡淡说道,“再说了,六十年都已经这么过来了,老头子也不急着这点时间。如果等老头子合眼前还不能领会到个中诀窍,小许,到时就麻烦你一趟,到老头子床前告诉一下吧,也免得那时老头子临走还带个遗憾。”

呃……

“章老,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暂时说这个话还太早,太早。”许广陵道。

只是听了这话,章老却是呵呵笑了起来:“长命百岁?小许啊,你这可是在咒我啊!”

呃……

许广陵有点尴尬。

“好了,不说这个了。”看到许广陵的不好意思,章老这时伸出手来,拉过许广陵的手,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然后才放开,“老头子昨天回去时候还想着,今天碰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年轻人!如果他以后请教于我,我一定用心指点他。现在这年头,像这么聪明而又知事的年轻人,不多了。”

“哪想呢,小许,你却是不给老头子我这个机会啊。才仅仅一天时间,你都已经够格反过来,当老头子的老师了!”

“呃,章老,您这么说,我真要无地自容了。”许广陵这时是想不谦虚都不行了,再不谦虚,章老都要把他给抬到天上去了。

“小许啊,你有字没有?”章老接下来这般问道。

啊?

许广陵一愣。

“哦,我倒是忘了,你们现在已经不讲究这个了。”章老恍然道。

这么一解释,许广陵也顿时明白了。华夏古代,识字的人,或者说读书人,不但有姓,有名,除了姓名之外,还有字,还有号,而且字号还经常都不止一个的!然后,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它的一些别称呢!

就比如写“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等无题诗的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此君就是姓李,名商隐,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生。

说李商隐,很多人都知道,说李义山,不少人就不知道了,说玉溪生,很少有人知道,说樊南生,那知道者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你以为这就复杂了?

错!

李商隐字号算是很少的,而且别称什么的更是没有,不像很多人,尤其是做官的人,在杭州做官,杭州有个西湖,所以他叫“李西湖”,过两年,他换到汉阳(武汉)做官,汉阳有个东湖,他又叫“李东湖”,再过两年,他又被贬到江州做司马去了,江州有个鄱阳湖,又称南湖,所以此人又叫做“李南湖”……

如此这般,东湖西hnhB湖,是他是他还是他!

另外,此人和诸葛亮是同乡,都是南阳的,所以此人还有一个称谓,叫做“李南阳”……

“章老您的意思是?”许广陵试探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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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小许,介不介意我老头子给你取个字啊?”章老看着许广陵,温和说道。

时下中国,但凡有小孩出生,父母还是会说给小孩“取个名字”,但其实这个说法严格讲究起来已经不合时宜了,因为现在只起名,不取字,正确的说法是“起个名”,连“取”都不应该用,因为取是用在字上的,“取个字”。

古人的名与字互为表里,当然也可以说是一阴一阳。

名是正式场合、公共场合用的,字则是私人、私下场合用的。

你和一个人不熟悉,又或者关系泛泛,则应该称他的名,比如说,“李商隐同学,你好,麻烦让让,你挡我的路了。”相反,你如果和小李子关系很好,很不错,再称呼他李商隐,就显得有点生疏和见外了,这种情况下,你就应该称他的字了,“义山,你妹妹今天在家干嘛呢?”

而这个字,多半是父执尊长给取的。

因为看过不少杂书,而且这种名与字什么的算是华夏古代的基本常识,你只要看古代的书,不论是经史子集里的哪一种,都会碰到这个问题,不是一次两次,是经常的、频繁的,所以许广陵对这里面的一些道道,还是比较了解的。

章老现在提出要给他取字,那显然,就是要拿他当正式的晚辈看待了。对,正式的晚辈,而不是泛泛的那种什么前辈后辈之类的。

说实在的,许广陵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他何德何能,让一个才仅仅相识了两天的老人,主动提出给他取字以示亲近之意?而且这个老人,怎么看都不太一般。

如果说昨天初见之时,章老在他眼中仅仅只是一个寻常的打太极拳的老头的话,那时至现在,经过这些谈话交流,这位老人所表现出来的见识、胸襟,都一再地无声地告诉许广陵,他面前的这位老者,并非平凡。

“承蒙章老看得起,晚辈不敢当,更不敢辞。章老,请您赐字!”许广陵正容说道。

“小许,《世说新语》这本书你读过没有?”章老先是这般问道。

不意章老提到这本书,许广陵猝不及防之下,心中顿时一黯,也是一痛。

这本书!

这是一本记录魏晋年间人物言语及行为的书,魏晋年间啊!他又岂止是读过!小时候,他的识字是父亲带着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开始的,但是他识字以后,自己自主阅读的第一本书,就是《世说新语》!

因为这本书是许父床头的常备读物。

许广陵犹自记得,那个时候他是带着一种莫大的新奇与成就感翻看这本“大人看的书”的,而且那个时候,书里的很多字他都还不认识。——他是断断续续地在识字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啃完”这本书的。

其中一幕一幕,似乎就生在昨日。

回忆与黯然骤然地袭来,许广陵差一点就要直接掉下泪来,好在他现在全身是汗,脸上也是,所以便不经意地抬起手来,拭了拭脸,然后更不经意地,轻轻拭过了眼角,然后藉着点头的动作,完美地把这突的情况给掩饰了过去。

“读过便好,这书有点偏,我还真以为你没有接触过呢,不过话说小许你看的书还真够杂的。”章老笑着说道,“小许,你便是那芝兰玉树,老头子我一见之下,也欲使之生于自家庭院啊!”

这是解释他为什么提出要为许广陵取字了。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世说新语·言语》)

不需思索,不需记忆,书里的这一段话就如流过山间的小溪一般,在许广陵脑海里、意识里,甚至是心头上,缓缓流过。

“小许,你的天资禀赋,是我老头子平生所仅见。以你的敦敏,但凡选择任意一条路走下去,都是前途远大,不可限量。然也正因为此,老头子想要寄语一二。”

“老子有言道,‘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小许,如果你不反对的话,那我就为你取两个字,便叫做‘拙言’吧。”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这是老子《道德经》中的话。

这一次,章老没有问他读没读过这本书,显然认为是不需要问的。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将章老引用却并没有全部说出的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地过了几遍,这一刻,许广陵心中真的是充满了感激及温暖的,章老用这句话来为他取字,其用心可以想见。

是提醒,是告诫,同时也是期许,而且是相当巨大的期许!

将拙言这两个字牢牢地收于脑海,印于心间,许广陵开口道:“拙言,许拙言,章老,多谢您的赐字,从今以后,我便既是许广陵,也是许拙言。”

像是完成了一个很大的心愿般,此时,章老是开心地颔而笑。

“拙言啊,又到吃早饭的时间了。老头子今天辛苦地教导于你,又自告奋勇地为你取字,让你再请一顿早餐,不过分吧?”笑完之后,章老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说是笑完才说,其实章老说着这话的时候,还是微笑着的。

之前称小许,现在称拙言,称呼上的改变,也意味着两人身份及关系上的改变。而从其神情态度上,许广陵也可以明显地感受出来,章老现在,确实是真的把他当自家后辈看了。

“别说一顿,就是一万顿,以至再怎么多,都是不过分的。可惜这里的早餐实在太简陋了一点,以后寻着好的时间,晚辈亲自动手,做一餐丰盛美食,请章老您品尝。”许广陵道。

“哦?拙言,你居然还会做饭?”章老这下是真的惊奇了。

“如果不是晚辈个性懒散,耐不得拘束,我都想做厨师去呢。”许广陵笑着,半真半假地说道。

“厨师,啧!”

听了这话,章老连连摇头,“虽说职业没有高低之分,但是小许你要真做厨师,那就太暴殄天物了!就算你耐得了性子,老头子也是断然不许的。”

许广陵笑,然后伸手道:“章老,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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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洁癖

还是卖豆腐脑油条包子的那个摊子,章老估计是对豆腐脑有点情有独钟。

但在现在的许广陵口中,这个摊上的豆腐脑其实只能给打个六十分,算是勉强及格。

豆子用的不是新豆,但也不是太陈,手艺不是太好,但还过得去,至于打磨,那自然也是用的自动打磨机,这一点,对于一个早点小吃摊来说也不必太苛求,总而言之,一切都是中规中矩,乏善可谈,但也不是黑心的那种。——话又说回来,其实想黑心也黑心不到哪里去。

没有亮点,也没有可以指责的缺点,所以也就是个六十分。

如果放松点标准,或许可以再往上提个十分,但也仅止于此了,不能再高。

仅仅是两个梦,有关于饮食的,就已将许广陵的眼界提得很高,让他再也难以用过去一个普通食客的眼光和标准,去看待这些食物。这应该是有好有坏的一件事,好处且不说,坏事处么,就是以前好多吃得挺欢挺随意的东西,以后估计是很难入口了。

心理上那一关就过不去啊!

许广陵今天自然是没再点油条,而是和章老一样点了素包子,当然他要了两个,章老对此的评价是:“拙言你的饭量,真的不行啊!我像你这样年轻的时候,就这包子,至少得来十个!还只能吃个浅饱的。”

得,老人家,您年轻的时候有这样的包子吃么?

用完早餐,和章老告别后,许广陵一路小跑,也不顾才吃完饭,回到家更是连洗涮洗澡什么的都完全顾不上,甚至连鞋子都懒得脱,直接整个人朝床上一躺,腿还挂在床沿,人就差不多要睡着了。

真的是太困了!

下一刻,连一根小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许广陵闭上眼,不过十数秒的时间,就酣然入睡。

一觉深深。

许广陵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黑黑的,得,不用看时间,也知道一个白天又过去了!他现在这是什么作息哟,居然是比过去还要晨昏颠倒,眼看今夜,肯定又是一夜无眠了。

没有做梦。

这是许广陵醒来后第一个想及的事情,话说,虽然才短短两天,这都已经快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然后就是身体的感受了,很舒服,很舒服!

很缺乏形容词,以准确地来形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舒服,只能是很简略很老套地把那句话拉来放到这里了。——全身上下内外所有的细胞,都在告诉许广陵,很好,我们很好!

它们很好,当然也就是许广陵很好。

更为奇特的是,早上刚打完拳之后那种骨软筋酥全身无力的状况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精力弥满,而且体内,尤其是胸前,整个脏腑所在的位置,不时地泛起一种暖暖的感觉,就好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

很温暖,很放松。

不需要酒,醉后松驰,不需要茶,放松身心,就在此时此刻,许广陵感受到了何谓“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只是,鼻子似乎也比往日要灵敏了些。

然后许广陵就受罪了,他感到自己现在就好像是身在垃圾中,身上的衣服、汗水,或者还有污渍,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把他牢牢地包裹起来,简直让他想要晕过去。

太难闻了!

啧,现在啥别的也不用管,直奔澡间吧。

许广陵往常洗个澡,或者用冲个澡来说更恰当,一般只用十分钟。沐浴一下,再打点香皂,然后随便搓洗两下,再冲干净,就算完事了,经常是连十分钟都不用。

曾经买过一次沐浴露,但那玩意儿用过之后身上滑滑的,甚至是怎么冲都冲不太干净的样子,反正许广陵是伺候不来,用过一次之后,直接扔了,往后在市看到这东西,都绕道走的。

后来许广陵在网上看到,说鉴别一个人是男是女,有一个很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通过沐浴露。——喜欢用这东西的,就是女生,不喜欢用的,就是男生。

至少许广陵觉得,似乎还蛮有道理的。

但当然,这不是数学公式,不可能1oo%有效,其实有效率能过6o%,就能称得上“此言有理”了。

今天的洗澡过程和往日不一样,而且是很不一样。许广陵前后打了两遍香皂,然后搓洗了至少半个小时!真的是从头到脚每一寸地方都被他仔细地耐心地照顾到了,然后走出洗澡间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可以用“不染纤尘”来形容。

但是来到房间中的时间,许广陵才觉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并不美丽的错误。

往日么,许广陵是疏于打理房间的,这完全可以想见,那时的他么,哪能提得起做这些事的兴致,绝对是能将就且将就。地一周扫一次就算不错了,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扫一次,也不是没有过。至于窗帘什么的,更是从来没洗过,从来没换过。

至于说擦擦玻璃什么的,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现在,“不染纤尘”的许广陵站在房间中央,四顾而望,顿生一种“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看哪哪不对劲。就连从玉溪回来后刚刚才换过的床单,好像也……

好像也不能再睡了,得换条新的。

这是病,得治呀!许广陵脑海里嘀咕着,难道他是忽然间患上了洁癖?以前没这症状啊!

但这时真不是思量这个的时候。

这个房间必须打扫,彻底地打扫!不然的话,许广陵感觉他在这个房间里连一刻钟都待不下去,真是太难受了,便连呼吸,都有点不太顺畅想要窒息的感觉。

现在的这个房间里,连空气好像都脏啊。

顾不得才洗过澡,顾不得“不染纤尘”,顾不得这是大晚上,更顾不得一天好像都没吃饭,许广陵一咬牙,干了,大!扫!除!

床底、地面、桌角、床单、枕套、墙壁、窗户,几乎房间里的所有地方,不,没有“几乎”,这里必须把几乎去掉,就是房间里的所有地方,都被许广陵给打扫了个干干净净,扫拭,擦洗,一整套的。

待窗外隐隐透亮的时候,房间也终于完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从先前的不可言说,变成和许广陵之前一样的“不染纤尘”。

对,和许广陵之前一样的。

之前!

现在么,他需要把自己再给清洗一遍了。

这一夜,许广陵搞大清扫,get√,清洁工技能+1oo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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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无根树

待把全身上下再次冲洗一遍,待再次站在房间中央四顾而望,望着整个地变得焕然一新的房间,许广陵但觉一股满足之意,油然而生。——这个房间,没有白打扫啊!

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丰收成果好一会儿,许广陵这才轻松自在地泡了杯茶,来到书桌前坐下。

许父喜欢茶叶,各种各样的茶叶以及“代茶饮”都有尝试过,但是许广陵则完全不感冒,在家里的时候但凡渴的话他只喝白开水。但是这几年,在不少地方转悠,许广陵才现,除了家乡从小喝惯的水,别的地方的水,都有味道。

水的味道,是一种什么味道呢?

肯定不是嗅觉,也不全是味觉,更多的似乎还是一种感觉。——不同地方的水喝到嘴里,感觉不一样。

中学学过的化学里对水有“软水”、“硬水”之分,这软硬是指水中可溶性化合物的多少,但不考虑这个概念,不同地方的水,有的确实是喝起来有种软绵绵的感觉,又或者轻飘飘的,而与之相反的就是沉、涩等,而大体来说,好喝的少,不好喝的多。

以至于就连过去几乎什么都将就的许广陵,也实在是不大接受得了白开水的味道,这东西毕竟天天喝、早晚喝,又不是只喝一次两次、一天两天,长久喝下来,折磨算不上,让人忍不住地皱眉却是真的。

所以许广陵就买了些茶叶枸杞子五味子刺五加什么的回来,每次喝水的时候在这几种东西中随便找一样扔点进去,很少的,不是为了喝这些东西,而仅仅只是为了祛除白开水的水味。

按下开机键,要等待至少好几秒的黑屏时间。

苹果的笔记本,当初买的时候许广陵只是为了图轻便,买来之后才现苹果的osx系统根本用不惯,适应上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是很多indos上的软件osx系统上根本没有,这让许广陵不得不又把人家自带的这osx系统给喀嚓掉,换装上了indos系统。

至于为什么不双系统并存,一者许广陵感觉osx系统他将很少用到,也没有什么必须用到的理由,二者么,就是这个笔记本硬盘太小了,osx系统放在那里,浪费啊,所以还是直接喀嚓掉省事。

其实这种行为相当恶劣,等于是买了一家的酒,然后把酒倒了只留下酒瓶,然后再换上另一家的酒。——如果第一个商家知道人家买自家的酒只是为了酒瓶,却要把里面的酒给倒掉,这绝逼不能忍啊,如果可以任性的话,将之列入黑名单,“禁止此人以后再买我家产品”,都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系统换了,但是仍然还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启动度太慢了!

和台式机+固态硬盘的几乎秒进系统根本不能比。但是台式机又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风扇嗡嗡响,白天的时候或许还不觉又或不觉得咋样,但在寂静无比的暗夜里,那噪声许广陵完全无法忍受。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就是许广陵还用着笔记本的理由。

打开浏览器,主页就是设置的百度。

许广陵今天有不少的东西要查,而他第一个查找的,就是章老昨天念过了两三遍的那句话,“黄婆劝饮醍醐酒,每日熏蒸醉一场。”

输入,回车,内容很快出来,不,不是很快,是根本不用等待,然后许广陵就知道了这句话原来是出自张三丰的“无根树”,张三丰他听说过,无根树也听说过,但两者都是只闻其名。

不过据说太极拳是由张三丰所创,这个他倒也是知道的,也因此,知道章老念叨的这句话是出自张三丰,许广陵顿时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无根树是一套组诗,就是同一个标题然后底下其一其二其三其四的那种,许广陵先是直接定位到章老引用的那一:

无根树,花正黄,产在中央戊己乡。

东家女,西家郎,配合夫妻入洞房。

黄婆劝饮醍醐酒,每日熏蒸醉一场。

这仙方,返魂浆,起死回生是药王。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处处隐语,处处比喻,似是而非,光怪6离。古书好多都这么搞。

这种东西有一个特点,就是你怎么理解和解释都可以,除了原作者之外,没谁敢确定你理解得对不对,就如一直在华夏民间流传的神奇天书“推背图”一样,网络时代,曾经被众多键盘大神牵强附会地解释着。

所谓牵强附会,就是把牛头对上马嘴,那些水平高的,对得妙合自然,看去简直毫无牵强之处,神Tm的ps。

但附会终究只是附会。

章老把这一里的这一句,用到之前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是牵强附会呢?

许广陵不知道。

但他也不打算深究,看了几眼这诗,许广陵确定短时间内他不可能看懂。要想看懂这诗,必须要先搞懂诗里的这些隐语。

而要想搞懂这些隐语,以许广陵当下那粗浅的认识所作出的判断来看,他必须要先去接触一下易经、五行八卦,然后再了解一下道家养生学、修炼学甚至是神秘学的一些东西,并且了解得浅了还不行。

这就是个坑。

不但深不见底,而且黑里咕咚的。

谁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如非必要,许广陵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跳下去的。

越过这诗,许广陵顺带再看了看和这诗同属一个系列的其它那些组诗,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之后,许广陵果断决定,pass,这玩意儿,不适合他,至少现在不适合。

还是让它们安静地待着吧。

接下来,许广陵就略过这无根树,开始查找关于张三丰的内容,林林总总的,只要是相关的,他都会点进去看一下,但看了快半小时之后,许广陵便现,这还是个坑。

故事很多,传说很多,但基本都与太极拳无关。

受此影响,许广陵本来还想接着再查查关于孙禄堂、杨露禅等人的信息的,这也都是章老提到过的人名,太极宗师什么的,但此时许广陵也一样没了兴致。

也因此,本来还打算查查太极拳视频,看看人家是咋打拳的,好取长补短一番,这时,许广陵也把这个给忘了,或者说不是忘了,而是故意忽略了。

没有再查的心情!

结果就是,他错过了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

如果真查的话,许广陵就会现,章老教他的这个太极拳,和网络上所有的视频都不一样,不是大同小异,而是小同大异,甚至于,连那点“小同”,都是似是而非。

换言之,除了都叫“太极拳”,它们没有其它任何的相同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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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武道梦想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用人话说就是凌晨又或者清晨四点四十五分,许广陵“惯例”向公园而去。

前天一天,昨天一天,今天又是一天,事不过三,过三成自然。

自然当然也就是惯例。

所以说今天是惯例而去,其实是提早了一天,但许广陵已经决定,把这个行为培养成习惯。太极拳的习练,带给他的感受是美好的,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好,本能及理智都告诉他,这很好,应该将之纳入正常的生活作息之中。

于是许广陵就决定待在这座城市的时间里,如无意外,每天早晨都到这公园来。

太极拳的习练,需要空旷的场所,至少以他现在的那打法,房间里根本腾挪辗转不开。其实也不是空间真的那么不够用,“省”点的话还是能将就的,但关键是没有必要将就。

而且房间里和公园里,空气不一样啊。

这座公园里太多的树了,这两天许广陵虽然说没时间逛公园,但就在短暂的来回间,他也已经现了,敢情这公园中心居然就是一座小山,小山上尽是古树林木!所以如果有个高的视野从高向下而望,多半能现这个公园从中心向外围,是由一层一层的墨绿浓绿新绿铺展开来的。

而这些绿所带来的,就是早上,这座公园那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深深地呼吸上一口,整个人都凭空抖擞几分。

这在现代化的大都市,实在太难得了!

也难怪省市两府机构,是以这座公园为分界,一东一西地分布在这个城市中,近水楼台啊。

当许广陵到达公园的时候,现章老还是早到了,太极拳架式已经拉开,刚刚打到第八式。

这位老先生是真的早!考虑到家里的洗涮之类以及路上的时间,许广陵怀疑这位老先生每天可能三点多最多四点这样就起床了。——这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许广陵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一则报道,说什么据英美科学家研究,早上最好是七点多起床的,而且还把这个时间精确在七点二十一分之后!

当时许广陵看了,一方面是不明觉厉,另一方面也是有点呵呵的。

不明觉厉很好理解,而呵呵的原因,就是这个时间的精确。大哥,夏天的七点二十一和冬天的七点二十一能一样么?如果没有一个变化系数来作为弹性安排,这个所谓的固定时间点,在许广陵看来和华夏古代小故事也是小学课本上刊登的“刻舟求剑”几乎没有多大区别。

也因此,这个研究成果的可信度,在当时的许广陵心中,其实是相当于“民科”级别的。

不过许广陵决定等会还是问一问章老,对于早上起床的时间,有没有什么心得见解之类的,他也好参考一下。但估计其实问了也没多大用,因为章老本人就是三四点起的。

你要学,就跟着他一起三四点起?

三四点起倒是没什么,许广陵起得来,但问题是这样一来,一天整个二十四小时的作息安排都将彻底不一样了。

还是像前两天一样,许广陵站在不远处的过道上静静地看着章老打拳。

尽管章老昨天说他已经是“未来的宗师”,许广陵不敢说章老是在瞎吹牛,但也绝不敢就此认为是真的了,然后把自己真的当什么未来宗师来看待,那太蛋疼。在许广陵看来,章老的拳法那才是真的稳,稳准之余,转合有度,招式变化之间,尽是大家风度。

若非如此,许广陵第一天的时候,也不会在这里驻足了。——能让他本能地觉得不错或者说好的东西,都不简单。

当然,这也算某种形式的自夸吧。

二十来分钟后,章老徐徐收起架式,走了过来,“拙言,到你了,老头子现在可是要向你学习呢。”

许广陵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晚辈惶恐不敢当之类的,老人家真的未必愿意听这种瞎扯蛋的话,当下只是道:“好的,章老,你也顺便帮我看看,还需要在哪些方面作大改进的。”

许广陵走过去,沉心静气,然后开始。

前面的三五式,算是活动一番手脚,虽然来的一路上就已经活动过了,而待三五式的过渡之后,许广陵那就真正是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了,那掌势开合、身形辗转间,简直就是骇人。

要是有外人知道这位打的居然是太极拳,其后果多半不是闪瞎狗眼,就是惊掉下巴。

一遍之后,依然是和昨天一样的大汗淋漓,而且奇怪的是,嗯,这里不知道是有点奇怪还是非常奇怪,那就是这大汗淋漓不是在打拳的过程中生的。

事实是,打拳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虽然活动相当之剧烈,但许广陵身上愣是连一滴汗都没有!

待打拳结束了之后,他的身上才开始出汗。

而且这一出汗,是全身上下,上到头顶,下到脚底板,所有的地方都在出汗!和正常的活动后只在有限几个部分出现汗迹完全是两回事。而且出的汗很多。

多到有没有一斤?

许广陵真不敢说,反正很多就是了。

“拙言,老头子还真是羡慕啊!”看着许广陵走近,章老这般说道,言非虚假,他的脸上确实有着那么一抹羡慕之意,“我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要是也有你这般的悟性就好了。现在么,就算也能如你一般,悟入门径,也不可能成就宗师了,人呐,不服老不行。”

宗师什么的,许广陵只当章老是老辈人情结。

他们那年代,好像武侠情结确实挺浓的,金古梁不就是那个时代的么,而且当时就大6来说,不太稳定的社会环境下,是人们对于安定的渴望以及自身强大的梦想。

什么是自身强大?

就是武术呀。

武术、宗师,这四个字,或许是那个年代所有男人共同的不能抗拒之诱惑。

而至于如今的社会环境下么,且不说武术什么的是真是假,真的话效果又有多大,就算真而又效果大,那也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然后刀使再好,也是一枪撂倒。

时代,不一样了呀。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千年以前,李白在《结客少年场行》中这般写道,在另一诗中又有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是一场英雄的梦幻。

但也终究只是梦幻而已,不说如今,就是李白的那个时代,如果真有人这样搞,那也是要天下大乱的。

所以呢,畅想一番就好。

然后,还是那句话,“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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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年老□衰

这般的心理活动自然是不可能说给章老来听,许广陵只是对章老话末最后的说法有点好奇。

章老说的是,“人呐,不服老不行。”

乍听起来,这似乎是一种寻常的感叹,好多老人在好多情境下都会说这话,但是章老,这个不太寻常的老人,在刚才这样的情况下,说着这样的话,还是让许广陵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于是他就问道:“章老,年老和年轻,差别很大?”

搁给外人听了,这绝对是一句废话,但许广陵并非是对外人而说,他也肯定,如果刚才他没领会错的话,那章老现在也绝对明白他到底问的是什么。

果然,听了许广陵这话,章老的反应是微微一笑。

那笑容中,很是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接下来,他问许广陵道:“拙言,佛家有观点认为,人的身体就是一具臭皮囊,你怎么看?”

这个许广陵还是很明白的。曾经有一段时间,佛学典籍是他心灵的避难所,在那段特别灰暗的日子里,无意间接触到佛经的许广陵,就仿佛一个行走在沙漠中并且已经焦渴将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汪清泉,于是,便立即不管不顾地投身扑了进去。

那段时间,许广陵遍阅佛藏,诸如《楞严经》《华严经》《法华经》《维摩诘经》等等等等,他不止是看了,而且还都看了不止一遍,但事实是,并没能很投入。

最初很沉浸,但看多了,却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

隔阂出自哪里,许广陵不知道,他只知道有。而当时许广陵看书的那个图书馆里,佛藏和道藏是靠在一起的,佛藏边上紧邻着的另一个书架,摆的就都是道藏,当佛藏看完,许广陵的目标再向左侧平移的时候,《庄子》就进入了他的视线,然后进入了他的手中……

臭皮囊其实是通俗的话说,而且略有点极端。

佛家真正的又或者说正统的观点是,“四大本空,五蕴非有”,这话详解起来很麻烦,因为涉及到很多,单就这一句话阐述,多少部典籍都不够用的,但简单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我,并不存在。

组成身体的所有细胞,一个一个拎出来,没有一个是你。

你在哪里呢?

你仅仅是在这些细胞的反应中,进一步地说,你只是一种“反应”,一种“现象”,而并非是一种实体。这个说法似乎有点匪夷所思,因为人对自己的第一感受就是身体,而身体,是最实实在在的。

但事实是,这身体,名义上是你的,实质上并不是,你对它拥有1oo%的所有权,甚至1oo%的处置权,但你只拥有它不到1o%的控制权。它的一切新陈代谢,它的最底层、最核心、最根本的活动,你并无参予的权限,最多也只是有限地、略微地、间接地施加一些影响。

如此而已!

整件事,更像是天地宇宙把一具身体托管给你,你代为照看一段时间罢了,时间到了,人家要收回的。

哥,姐,你就是个保姆!

你是个很称职的保姆,对交给你托管的东西,你精心地照顾,细心地呵护,不忍它受凉受冻受渴受饿,不忍它受一点点伤害,让它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而且定期不定期地把它清洗得干干净净,但是——

哥,姐,你仅仅就是个保姆!

身体不是自己的,再进一步延伸出去,自然而然就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通过这具身体而得到的一切感知感受,自然也不是自己的。

你喜欢吃苹果,可能仅仅只是这具身体需要,然后你就喜欢了。你以为是你喜欢,其实不是,你只是“被喜欢”。

你天天吃苹果,然后身体不需要或至少一段时间里不需要苹果这种东西的补充了,你就对苹果提不起兴致甚至厌烦了。你以为是你厌烦,其实不是,只是你的身体在告诉你,在命令你,“拿走,我不需要!”

然后作为一个称职的保姆,你就会说:“好的,主人,我讨厌苹果,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吃它。”

……

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感到很奇葩,很颠覆?

但是单纯从理性或者说逻辑上,你找不到或者说很难找到其中的漏洞。你最多只能从感性上排斥它,认为它是荒谬的。

许广陵当时为什么会对佛学典籍感到隔阂?这并非主要原因,但确实也算是次要原因之一。他不能说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因为以他那浅薄的见识和见解,他找不到这个观点错误在哪里,他就是单纯地不太喜欢或者说下意识地排斥。

也因此,过了那段沉浸的时间段之后,许广陵基本很少再看任何一本佛学书籍,哪怕是相关的,再哪怕仅仅只是藉佛学之名搞心灵鸡汤的,他都不大提得起兴趣。

反倒是《老子》《庄子》之类,直到现在还常备于他的书桌,他偶尔地就会抽一本出来,再品读品味一番。

许广陵不知道章老对佛学知识了解有多少,事实上未必有他了解的多,在这一点上,许广陵用不着妄自菲薄,章老臭皮囊的提问,让他不自觉地回顾了一下当初的沉浸岁月,此时回想起来,竟隐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或者说,那似乎已经是一段开始尘封的记忆。

“章老,那个观点太极端,我有点不大能接受。”对于章老的提问,许广陵这般回答道。

章老微微点头,似乎并不奇怪许广陵的回答,又或者他觉得许广陵这么回答才算是天经地义,不这么回答,那才是奇怪事呢!

总之,对许广陵的这个问答他似乎早就有料于心,然后道:“那么我们在这个观点的基础上退一步,如果说身体只是一个架子,身体内部的气血之类的才算是根本,你怎么看呢?”

章老以前莫非确实是一个中医师?

这已经不是许广陵第一次这么想了。这一次,章老的这个提问,似乎还是中医的观点。当然,许广陵对中医并没有多少了解,他只是觉得,这个观点,“可能是”属于中医的。

这个说法,许广陵要好好斟酌一下。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斟酌的,因为不论对中医还是对西医,许广陵都并无多少了解,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再怎么斟酌其实都是没有毛用,就如考试时对aBcd四个答案不知道选哪个一样,碰到这种情况时,斟酌不管用,掷骰子才管用。

作为曾经的好学生,在考试时,许广陵基本上是很少需要掷骰子的,甚至都可以说没有,但这时,他却掷了一遍骰子,然后道:“章老的意思是不是说,当人年老的时候,纵然身体还强壮着,但是身体内的气血却开始出现不可逆的衰减,而且这种衰减是饮食所补不回来的?”

章老的反应是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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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药膳单子

“现代西方医学,把人的衰老认为是dna的复制错误。”章老的激动好像在那一拍中完全宣泄干净,再说着这话时,已经是一副淡淡的语气,“既然这个理论被提出,那么这个现象应该是存在的,但也只是现象而已,它不可能是原因。”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它无法回答,那就是,生命的代谢过程,存在dna复制错误,那么,生命的运行机制,难道就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从而对复制错误采取一种逆向修复?”

许广陵只是听着,没有言。

对这个东西他完全不了解,随意表观点,不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没有任何意义。

“有一种观点认为,这种逆向修复其实也是存在的,但是逆向修复,需要一种东西。而这种东西,对任何一种生命体来说,都很宝贵,并且,不可再生。”

说完这话,看着许广陵脸上平静中带着点茫然的表情,章老忽地摇摇头,有点失笑道:“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拙言,你只需要知道,你的运气很好很好就是了,好到我这个已经把很多东西都看淡的老头子也都羡慕不已。”

您老说的莫非还是武术宗师的事?

许广陵略有点无奈。

其实他想说,章老,我真的不在乎这个,就算我的身手有朝一日能一挑一百个,估计也基本上毫无用武之地。而且,就算真的成就了所谓的“宗师”,也不可能青春永驻、返老还童什么的吧?那不现实。

但这话当然不可能说。

当然了,他也不认为章老的宗师情结有什么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执念,在这些方面,求同存异就可以了。

所以许广陵道:“章老,那您认为现阶段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章老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开,又或者说,老人家本来也没怎么想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因为缺少配合者啊,“拙言,拳法上呢,我就不说什么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指点你的,遍天下,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可以在这个方面指点你,你只需要自己摸索下去就可以了。宗师之路,已经在你脚下延展开,你只要走,走着走着就到了。”

得,您老继续。

“但是饮食方面,我要着重提醒你一下,最近这段时间,最好是最近几年里,你要吃,多吃,并且还要吃好的。”

说着这话,然后章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拙言你说过自己会做饭,那是最好了。骨头汤什么的会不会做?药膳之类的会不会熬?”

许广陵羞愧。

骨头汤之类的,从没做过,药膳之类的,仅止于听说过。

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难道他能如实地告诉章老说,其实严格来讲,我只会做一道“九品白玉羹”?对了,我还会做豆腐,还会做粉条……

但是您老说的这两种,我是真不会。

那不扯蛋嘛!

许广陵完全是一脸地淡定和从容:“会做,章老,这些我都会做,还挺拿手的。”

章老点点头:“那行,明天我拿几份药膳单子过来,当年在京城老头子也是拿好东西和几个国厨换的,应该差不了。”

国厨!

听了章老这话,许广陵谈不上震惊,但确实也是蛮吃惊的,吃惊的主要原因其实倒还不是国厨什么的,而是章老的身份。——和国厨换东西,那身份多半也是国什么什么的吧?

国医?

又或者换个说法,御医?

基于前面对章老的一些判断,此时,这样的两个字闪现在许广陵的脑海里。

没有求证,也不可能当面贸然地问章老这个问题,那真的是太冒昧了。不论倚老卖老,还是倚小卖小,都不是许广陵所欣赏的品格,甚至都可以说,以他那种略有点淡漠的性子,遇上这种人,心中不生出厌恶就算不错的了。

再说了,难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章老什么身份,难道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之前,章老主动为他取字,不是因为他是什么贵公子,他在章老面前以晚辈自居,用华夏古代的话来说就是执弟子礼,也不是因为章老是什么曾经的大人物,他想攀附倚仗。

华夏古代有话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

什么叫淡如水?不是说关系像水一样淡薄,而是彼此相交,只及彼此,不及彼此身后其它。

而“甘若醴”就不是了,正好反过来,彼此相交,只及身后,不及彼此。

有利则交,无利则散。交往还是不交往,以怎么样的一种程度或者说亲密度交往,和喜欢、欣赏又或讨厌、厌恶无关,仅仅只是出于利益又或需要而已。很需要,就保持很亲密,一般需要,就保持一般关系,不需要,就任由关系冷落,如果不但不需要而且有害无益,那就立即干脆利落地把关系斩掉。

形势变,则关系变,就这么简单。

许广陵只当没听见国厨这两个字以及其中所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神态自然甚至是略有点漫不经心地道:“好,我就不说什么多谢章老之类的话了,等我把那些药膳研究出来之后,如果做得好的话,每天都为章老您做上一份。”

章老同样也没把许广陵的这话当一回事,只是笑道:“好啊,那我等着。”

然后一份很可能真的价值千金的药膳单子,在两人的都不太当回事中,就这般,成为过去了的话题,而接下来就是早餐。

上一刻两人还在说国厨,还在说药膳单子,下一刻两人就一起坐在小吃摊前,吃豆腐脑包子。许广陵想着这事,怎么都觉得有点好笑,又想着,当年,章老能随意从国厨手里讨来药膳单子,那吃国厨做的饭菜,肯定也是家常便饭吧?或者至少,不太可能太稀罕。

但是此老现在吃寻常小吃摊上的寻常豆腐脑,寻常素包子,而且是被许广陵这个只会做一道菜的人评价为六十分的东西,却偏偏还吃得有滋有味。

并不夸张地说,这确实也是一种修养或者说人生境界啊。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是宋朝苏东坡的一词,许广陵以前读过,但并谈不上十分喜欢,而且这词里的意味,也是他比较陌生、难以真正体会的。但这时,在章老身上,他却对这词有了一些新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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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从公园回来后,许广陵还是睡觉,但今天总算是可以强忍着困意,好歹先冲了个澡,才跌入床上。

然后一觉酣酣,醒来之后,又已经是夕阳落山时分。

站在窗口,看着西边天际那已是有一半落入地平线以下的太阳,许广陵微微苦笑,难道他以后一阶段都要维持这样的作息了?早上打拳,然后早餐,然后睡觉,然后一觉睡到至少傍晚时分,然后,开启夜猫生活?

也不知道章老口中的那个“宗师之路”是怎么回事,宗师的影子他还没有见着,倒是要先体会一下猫头鹰、吸血鬼又或梁上君子之路了。

昼伏夜出!

不过据说现在的梁上君子也早已经随着时代的进化而进化,人家也开始走上正常作息,不太搞昼伏夜出那一套了。

渐趋丛林化的都市,为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的堂堂正正而取,提供着越来越充分且必要的条件。就业环境,变好了呀!当然,入行门槛有没有相应提高,就不是许广陵这个外行可以知道的了。

许广陵还是例行洗涮,然后做饭。

肚子空呀!

打开冰箱,许广陵总算记起买回家已经好几天的不知名野生蘑菇,另外就是剩下的那一份土豆了,这两者,将是他今天的晚餐。

蘑菇就吃个味,这玩意儿不填肚皮,别说只有区区半斤,就是把这数量乘上十倍,也吃不饱!倒不是肚子真的填不满,而是纵然填满,也会很快就饿,甚至比没吃之前还饿!

但土豆是个好东西。

这东西宜饭宜菜,宜煮宜煎,味道平和中正而又不乏鲜美,可以少吃当菜,也可以多吃当饭,可以一周吃上一次当作调剂,也可以一个月吃上九十次(天天吃、顿顿吃),而绝对不需要担心什么营养不足。——它能提供你身体代谢所需要的全部营养,以及能量!

而且还都是优质的。

考虑到肚子现在的饥饿状态,以及这两天都没有吃什么实在东西,许广陵决定把六个小土豆全部采用蒸的方式弄熟,然后菜么,就用蘑菇汤来充当了。蒸土豆+蘑菇汤,一者饱腹,一者滋味,两相搭配却是正好,一代厨神初展身手!

蒸土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洗洗去皮放蒸架上入锅加水蒸就可以了,其实好些土豆连那皮都可以不去的。

然后就是蘑菇处理了。

一代厨神,好吧,未来的一代厨神,再好吧,可能的未来的一代厨神,许广陵打量着手中的不知名蘑菇,对它作着一些初步的评估。

通过那个梦,他熟悉和了解的只是鸡腿菇,而且还特指那种野生的鸡腿菇,如果说现在他对野生鸡腿菇的了解是9o分的话,嗯,这里扣十分的原因主要是在于他还没有真正见过野生鸡腿菇!见了之后,真正拿在手中把玩一番,然后最好再采取不同的方式实际烹饪一番,当能立即补上那被扣的十分。

当然,其实还有更高的要求,那就是如果能实地观察一下未采之前的鸡腿菇,了解一下它从小到大或者说从出到采的整个过程,就更好了。

这是指鸡腿菇。

而许广陵对其它蘑菇的了解么,目前来说,可以说都是零分。

至于以前就经常买的平菇香菇口蘑金针菇什么的,许广陵对他们的了解程度,在现在的这个计分系统下,其实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以前的了解,是一个普通的食用者的了解,现在的了解,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层次的大厨级别的了解。

因为是单独的一味蘑菇做汤,所以事实上许广陵并不需要考虑太多。

不需要考虑烹饪过程中是否入味,不需要考虑是否和其它食材串味,不需要考虑和其它食材之间是否会喧宾夺主又或者被喧宾夺主,不需要考虑和其它食材搭配在一起时的食用口感问题以及形状处理问题……

几乎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那其实也就是一个火候问题以及放盐问题了。

而这两个问题,许广陵纵然不能说从“九品白玉羹”那里触类旁通,但至少也还是能跨行跨界,把握个大概的,这还是指初步烹饪这种蘑菇,如果烹饪上两三次四五次,基本上,应该也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所以今晚的晚餐,还是让许广陵挺满意的。

蒸土豆瓷实,蘑菇汤鲜美,肚子也饱了,美味也尝了。野生蘑菇果然是野生蘑菇,虽然价格确实是贵,一斤够卖种植的十斤还多,虽然他买的这个野生蘑菇谈不上什么好品质,但其新鲜滋味,确实是以前的那些蘑菇所不能比。

完全不能比!

当然了,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有一个原因,而且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某人现在的烹饪水准,自然也不是过去那种什么都不懂瞎折腾可比。

就算有好东西,在过去的他手上,也只能是暴殄天物。

相反,哪怕是比较一般的东西,在现在的他手上,很可能也会变得不太一般。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是华夏古代,一位诗人关于梅与雪的对比。而如果放到烹饪这里,就是食材与烹饪手段的对比了。

究竟是前七后三还是前三后七,又或者是二者各擅胜场五五分账?其实严格的比例并不重要,而且也未必通用于所有情况,可能有的食材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哪怕菜鸟级的烹饪也能让其惊艳亮相,而有的食材,若须精彩,那可能大半关键,就是全赖处理和烹饪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对许广陵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

一个梦,打开了生活一扇新的门户,让他以从前没有过的视角以及视野,去看待一些东西。截止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大改变的地方,但其实,好多东西都变了。

一道“九品白玉羹”,不仅仅是让他认识了土豆、豆腐、蘑菇,不仅仅是让他有了一道拿手好菜,不仅仅是让他的厨艺从无到有一夜精湛,更重要的是,让他忽然体会到一个道理。

那就是,你知道得越多,这个世界越精彩。

当你一无所知、一无所能,只是循着惯***的时候,这个世界对于你而言,也是苍白的。反之,当你知道得越多、会得越多、能得越多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将在你面前,越来越立体起来,越来越丰富起来,越来越生动起来。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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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最后这四句话,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却实在没时间再折腾了,就这样上来吧。特在此鸣谢“温柔的枝桠”书友为本书所做的封面,大家注意到没有,那就是一只蝴蝶呀。

另外,例行的章末感谢,感谢“幻梦幽灵”的推荐票支持。

第37章 第一首歌曲

许广陵忽然来了灵感,于是来到书桌前,摊开纸笔,挥笔疾书,仅仅只是两分钟左右,一词曲俱全的歌曲,便被创作了出来,差的只是一些边角的修饰。

当然,一歌,除了词、曲,还有编曲。

曲只能说是一歌的旋律架构,编曲则是在这个旋律架构的基础上,进行细节补充,以及具体的声乐安排或者说效果呈示。曲是灵魂,编曲则是血肉,两者说不上谁高谁下,前者需要后者来表现,后者需要前者来作为良好呈示的核心。

简单而言,比如说一个不懂任何乐理及乐器知识的人,随口随心随意哼,哼出来的东西,那就叫曲,纵然再渣,那也还是“曲”,但若是要把这个曲子呈现出来,形成一歌的正式“伴奏”,就需要相当的专业知识了。

许广陵在母亲的教导下,那些年,作词作曲的才华没怎么显示,只能说是中人之姿,但是相关的知识及技能积累却是足够丰厚的,编曲什么的只是小菜一碟,对以前的许广陵来说,编曲可是比作曲要简单或者说容易太多了!

容易到什么程度呢?当初许广陵学习编曲才一年左右,母亲的那些曲子就几乎全部交给他来处理了!甚至很多时候,他的意见都压过了母亲的意见,而最终效果也表明,绝大多数情况下,他的处理意见确实要更好一些。

也因此,此时虽然只是完成了曲子,但事实上,同一时间,编曲的方案也基本上已经在许广陵的脑海里形成了。

欠缺的,只是落实以及一点点的推敲修改而已了。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四句,作为歌词来说是不合适的,但许广陵又很喜欢这几句,当然,与其说是喜欢,更不如说这几句话实是这歌的词和曲的核心,是以,考虑了一下,许广陵将之作为念白,安排在了这歌的最后。

旋律推进在进行到“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时,猛地上扬,也就如蝴蝶脱去了茧的束缚,瞬间进入一种飞扬亮丽的境界,然后,持续了约有三到五秒的时间,却又戛然而止。

在脑海里整个地推演了一下,许广陵对这一次的创作,表示满意。

如果说以前,母亲在时,他所创作的那些词曲,从一开始到后来,依次可以在三十分到七十分之间进行打分的话,那前前天晚上,《父亲》、《妈妈》、《也无风雨》这三,基本可以打八十分,然后,算上感情因素,或许可以再添上几分的加成。

而今天的这一,许广陵给自己打了九十分。

这一完毕之后,许广陵同样感到自己在词曲创作上似乎也脱去了某种束缚,各种旋律词句,都于这一刻,在脑海里飞扬起来,好像曾经的那些年,跟随母亲学习时的积累和酝酿,都于这一刻,开始鲜活起来。

《大梦千秋》,是许广陵为这歌所题的名字,将这四个字题于稿纸页时,许广陵顺手在其后,坠上了一个数字的“1”,表示这将是他第一正式的作品。

以前的那些,只能说是练手的素材。

之前的三,则是属于私人的怀念,以及情感的祭奠,是不可能拿出来的,此生此世,将只在他一个人的脑海里回响。

将稿纸收起,许广陵在房间中踱着步以作为消食。

因为房间不甚大,所以所谓的踱步,其实是转圈,但转着转着,许广陵就现,他居然在这种消食的时候,也不经意地摆出了太极的架式。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许广陵摇头失笑。

如果不是担心打完之后要再睡觉什么的,许广陵说不定还真会较为和缓地把太极拳给再打上一遍,但既然有这个担心,那自然还是算了。——不然,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算是怎么回事嘛!

约摸二十分钟后,消食完毕。

打开笔记本,顺便看了下时间,晚上七点四十五分,这个时候大傻及佳公子两人应该在线,许广陵打开QQ,在三个人建的讨论组里a了一下佳公子:公子,在么?

佳公子:老三,我代表yn人民对你表示问候。前些天的抚仙湖一游,还满意么?yn人民及yn风物,有让你留下美好的印象么?

大傻:你仅代表你自己就可以了,老子不需要你代表,还有,yn人民似乎也不需要你的代表。

佳公子:啧,我估计老三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原因多半就在你这儿了,也只能是在你这儿!傻哥,难道你一点集体主义精神都没有吗?

大傻:老三,你叫酒鬼有什么事,这个酒鬼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

酒薄不堪饮:他还懂美食啊。

许广陵把刚刚顺手百度到的一张图片放了上去,然后打字道:公子,这种野山药,你知道国内哪里有么?我是说比较有名、质量比较好的那些。

佳公子还在沉默或者说思考,大傻却已经言了。

大傻:老三,这个问题你不需要问酒鬼,他多半不知道的。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厮有名无实,他那点半瓶酒瞎晃荡的水平,也就能骗骗一些无知之辈。

佳公子:哟,傻哥,我不知道,莫非您老居然知道?

大傻:哈哈哈哈哈。

这位不但打着字,还连了好几个各种人物各种形式的哈哈大笑表情动画,完之后,又在底下打字,临时更改的加大加粗标红字体。

大傻:老子还真的知道!

酒薄不堪饮:愿闻其详。

佳公子:闭耳关听。

大傻:可怜世上又多了一个聋子。老三,这个事还真是巧,我老家不远,就是一座小山,其实也算不上山,就是高岭的那种,我们本地人称为公鸡岭,里面就多的是这种东西。你问它干啥?

酒薄不堪饮:我想弄一点回来,做粉条吃。

佳公子:?

大傻:!

大傻:这东西还能做粉条?怎么做?放到哪里做?

酒薄不堪饮:我自己做。

大傻:!

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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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神厨门传人

隔着网络,许广陵都能想象到他们的一脸蒙逼。

也是,如果把时间回退几天,别说他们蒙逼了,就是许广陵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估计也是要蒙逼的。但是现在么,这样的想法,以及这样的话从他自己的口里说出来,简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酒薄不堪饮:公子你是大作家,傻哥你是大摄影师,那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

大傻:吓!

佳公子:老三你不是说你自己是作词人么?

酒薄不堪饮:是啊,我是作词人不假,不但作词,还顺带作曲的,刚才还弄了歌出来呢。但这其实只是兼职,我的真正身份是厨师,华夏神厨门第十九代真正传人。

大傻:老三,乖,吃药了。

佳公子:这样吧,老三,我考考你,不多,就三个问题,你回答出来我就承认你是那什么神厨门传人,看好了!第一个问题,猪的前肘和后肘有什么区别?第二个问题,冰糖红糖白糖,哪一种糖最适宜入菜,为什么?第三个问题,中国八大菜系,哪一个菜系的受众是最广的,为什么?

许广陵一脸蒙逼。

对,这次轮到他蒙逼了。

佳公子问的这三个问题,他一个都……不!知!道!

不仅仅不知道,是连一点点的概念都没有,哪怕是想掷骰子都无从掷起。

酒薄不堪饮:……

大傻:酒鬼,好样的!老子以前一向看不惯你这小白脸,但是今天我必须要说,对于你那个美食专栏作家的身份,我服!真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打假老三这样的骗子,就必须你这样的人上场。老三,老实交待,你服不服?

酒薄不堪饮:我服。但我真的是厨师啊。

大傻:乡村厨师?

佳公子:乡厨可以回答我上面第一个问题,县厨可以回答我上面第二个问题,省厨可以回答我上面第三个问题。老三一个都回答不出来,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不是厨师,二,他不是厨师。

大傻:当我傻?这不就是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老三他绝不是厨师!

佳公子:好歹我们兄弟相得,傻哥,你给老三留点面子嘛,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晓得?你不傻谁傻。

酒薄不堪饮:……

酒薄不堪饮:公子出箭,傻哥补刀,你们两个家伙真是好样的!我本来已经决定了,等我的绝世粉条做出来之后,会善心大给你们两人一人分点,让你们开开眼界也饱饱口福的,但是现在,木有了,你们一个都木有了。

大傻:关键是老三你这个假冒伪劣的厨师弄出的东西,就是送我,我也不敢吃啊!

佳公子:傻哥,我再郑重提醒你一次,老三脸薄,你好歹得给他留点面子。老三,你傻哥人憨,他上面说的话我们就当没看见。老三,你说吧,除了野山药,你还需不需要其它的东西?我来为你筹备,但是我强烈要求,你的好东西弄出之后,一定要分我一半,让我一饱口福!

大傻:你这个无耻小人!

大傻:老三老三,我上面的话你肯定没看到对吧?我明天,不对,我下周就亲自上公鸡岭,给你挖野山药去!

佳公子:下周?态度一点都不积极,差评!

大傻:老子现在在纽约呢,要下周才能回去。

然后一张随手拍的照片了上来,是在一个码头sh水,大桥,阳光,虽然只是随手拍的,而且是手机拍摄,但那取景以及光线的效果,却是极好。

国内和纽约大约是十二小时的时差,许广陵这里是晚上八点,纽约差不多也正是早上八点,正值阳光灿烂时分。

而这张照片,每一个光影都在表达着“灿烂”这两个字,明明是静止于照片上的海水,仿佛都在闪耀着独属于早上午时分的波光粼粼。

许广陵不得不给他点个赞。

这位老兄的摄影水平,确实是可以看得见的强。

佳公子:国内的妹子已经不满足你了?这是在约拍鬼妹?

大傻:除了妹子,你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算了,不和你鬼扯。老三,说好了,你要的野山药我包了,公鸡岭虽然不出名,酒鬼这厮绝对没听说过,但那里的野山药效果绝对好!品质不敢说国内第一,但也绝对是三甲之列。

佳公子:某人无凭无据的白话,说得真是溜。

大傻:闭嘴。

佳公子:不和你说。老三,除了野山药,不需要别的了吗?

酒薄不堪饮:还有一样材料也需要傻哥出手,本来我自己过去也是可以的,但是傻哥不是对这个更熟么,所以一事不烦二主,我干脆还烦请傻哥替我代劳了。

大傻:老三你不要告诉我地点是东北!

佳公子:如果不是我敢把佳字换成土字,以后本公子就叫土公子。老三,你说,另一样材料是不是大萝卜?

酒薄不堪饮:……

酒薄不堪饮:是。

佳公子:林下参?

酒薄不堪饮:不,就园参。

人参本来就特指是长在山里的野人参,当然这个山在国内基本也就是指东北的长白sd北向有“白山黑水”之称,黑水指hLJ而那个白山么,也就是指长白山了。

长白山以人参而名,基本可以说是“长白参山”。

但被不间断地挖了几百年,就算山上原来的人参再多,也被挖得差不多要绝种了。

正宗的野人参早已是有价无市,只成为一种象征物而存在。偶尔有一株流出,人买来都不是吃的,而是作为一种珍稀之物收藏的。简单来说,它的食材药材属性已经被淡化,成为像古董、名人字画、黄金、翡翠等物一样的大值收藏品。

物稀,但是需求仍在,而且不仅仅是“仍在”的问题,而是需求越来越大,那自然有人想办法。

把人参种子种在山上,仿照野人参的方式,让它自然成长,就是所谓的“林下参”。

把人参种子大密度大面积地像种萝卜一样地种在开辟出来的田野、田园里,然后化肥农药一起上,把人参催得白嫩嫩胖嘟嘟地,这样的人参就叫“园参”,意为产自田园,因其种植方式以及外型特征什么的和萝卜那是有着相当的一点共性,所以又叫大萝卜。

当然,称之为大萝卜也是因为这样的所谓人参,在药效上,真的差不多也就是“大萝卜”。

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几乎所有人参,不论其包装如何,价格如何,都是这种萝卜牌人参。十年前十元二十元一斤,十年后的现在一百两百元一斤。

佳公子:野山药,园参,好像有点名堂了,老三,就这两种么?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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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野山药、园参、红薯,是梦里展示的做那种粉条的三样材料。

野山药园参都交由大傻包了,红薯则是那种老式的黄心红薯,佳公子也不愧为见多识广的号称尝遍大江南北各式美食的专栏撰稿人,在许广陵给出图片后,毫不思索地就打出了国内目前比较大规模的几个黄心红薯种植地,后来干脆也和大傻一般,承揽了这个差事。

如此,许广陵足不出户,只需待在家里等着收货即可。

这三样东西都是秋冬开挖,今天是九月三号,阳历的,离中秋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比采挖这三种东西的时间略早,但如果提前准备的话,其实也差不多了。

当然这种事现在就不需要许广陵来操心了,两位江湖大哥还是很仗义的。

许广陵要做什么呢?他要先准备一切后续的相应事宜,比如说联系打粉作坊,然后再租一个院子或者仓库什么的,再然后还要雇一些人手。

做粉条虽然不是什么复杂事,而且许广陵做的也不多,因为是第一次,带有极大的尝试性质,所以满打满算也就是打算做个几百斤,然后做出的粉条一些相熟的人分分就算了。

如果做出的这粉条确实不错,那以后再作相应打算。

而如果不是那么理想,那这就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先敲定了大概,后续具体事宜三人约定随时电话联系,然后许广陵就退出了QQ,顺便也关了电脑。

打开笔记本的时候许广陵多半也就是查查资料,而如果没有资料要查,基本上也用不着开电脑,至于说在互联网上闲逛什么的,以往的许广陵根本没有这种心情,所以笔记本十天半月什么的不开也是常事,经常真的“蒙尘”的。

关了电脑,许广陵在房间中随意漫步。

之前佳公子的三问让他受到了一些触动,当然不可能是羞愧什么的,而是通过这三问,许广陵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从事任何一行,都需要相应的积累和沉淀的。

就比如说厨师,他现在还真的干不了!

总不能就做一味“九品白玉羹”吧?然后其它什么都不会。——没有哪一家厨师是这样的!

但他擅长什么呢?

或者说,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以前,整个人昏昏沉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反正他有得吃有得喝,所以自然也从不需要考虑以后。或者换个说法,那个时候,许广陵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以后!

他不会想着,明天做什么,后天做什么。

对他来说,没有明天,更没有后天。他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如阴蒙蒙的天,雾蒙蒙的地,被一种阴郁封锁着。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但现在既然从那种状态中走出,未来当如何,就成为摆在许广陵面前的第一件事了。

总不能每天都无所事事,然后就这般一直到老。这应该不是父母希望看到的他的样子,不,绝对不是!

如果从擅长的角度来考虑,不论是父亲从事的写作还是母亲从事的音乐创作,他都是比较擅长的。

先说写作,他有父亲从小点点滴滴的教导以及自身的耳濡目染,父亲尚在时,他就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功力及灵气,而且也可以说是已经小有斩获了,这几年虽然是一笔未动、一字未写,但那么多的书不是白看的。

古人尚有“熟读唐诗三百,不会吟诗也会吟”之说,他熟读的,又岂止是什么唐诗三百诗之类!现在若提起笔来,只需一段时间的稍作熟络,他的功力,必然在父亲当年之上!这一点毫无疑问。

接着再说音乐创作,从能力上来说,他是不缺的,而且昨天《大梦千秋》的创作,让他依稀感受到,现在的他,或许真有吃那么一碗饭的天分。但另一点不得不考虑,那就是国内目前的大的音乐环境,其实不是那么好。

或者说得稍微直接一点,不仅仅是“不那么好”的问题。

从业环境,比母亲那个时候,已经恶劣多了。其实哪怕是当年,母亲也是不止一次地在父亲和他面前埋怨过这个问题,并坦言,如果不是入行早,而且涉足较多较杂,只单纯地从事“音乐创作人”的话,一年忙到头,别说创收什么的,能满足一家人喝粥就不错了。

赚钱多少许广陵倒是不太在乎,赚再少,自食其力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这样的一种从业环境,意味着这里面很可能是一团乱麻。而许广陵对这样的一种圈子,兴趣乏乏。

当然,也许并不是如他想的那般糟糕,具体如何还得待他亲自涉足了才能确切知道,说不定和母亲那时候相比其实反而变好了呢,他感受到的恶劣只是表面现象。但既然不排除有这么一种可能存在,而且又不是非从事音乐创作不可,那许广陵就有点犹疑了。

也许,真如之前在QQ上和大傻佳公子两人说的,把音乐创作作为一种随兴和兼职,反而会更好一些?待一点点实际接触后,如果现环境确实不错,以及他也确实在这方面具有天分(普通层面上的知识以及能力,他是绝对不缺的),那再从兼职到全职,也未尝不可。

写作,或许也可以作同样的考虑。

而在排除了这两个他会本能想到的行业,也是他从小就开始学习和接触的行业,其它的,还有哪些是他可以去做的呢?

如母亲说的,去学校做个教授?如果重走这条路,问题应该是不存在问题的,但可能还需要一番周折。周折其实也不算什么,真正的问题在于,在经历了父母之事后,许广陵对那种注定将要按部就班的生活,存在一种本能厌倦或者说虚无感。

再严重点说,他对整个生命,都有点空虚观。

这个情况虽然现在有所好转,但那种总体基调却并没有彻底改观。而在彻底改观之前,许广陵不觉得正常的朝九晚五的生活,适合于他。——本来就已经不存什么的朝气,如果再被那么一磨,整个生命,还会剩下什么?

这么想着,许广陵一时之间,但觉天地之大,自己竟然是无从举步。

这才是真正的“拔剑四顾心茫然”。

想着想着,许广陵突地又自嘲一笑。暂时考虑这个,其实还不必啊。且不说有粉条那一事摆在前面,就说太极拳的这事,或许也还要支配他一段时间呢!

真要考虑从业的话,还得他先把作息给调整过来再说!

那么一遍太极拳打过随后就酣睡上一整天的这个情况,究竟会持续多久呢?

许广陵并不觉得会一直持续下去,没那个道理!身体的新陈代谢,总是有固定规律可循的,哪怕暂时被打破,也是为了走向新的规律。但希望这个时间,不是章老前面说的他需要大吃特吃的几年。

几年的话,哪怕是两三年,也着实太长了一些!

待零零碎碎想完了这些,已是夜深时分了,许广陵看了下手机,半夜两点半。考虑到四点多或者干脆四点这样要去公园,许广陵决定在床上躺会,反正一时半会也没事干。

而且暂时也没有看书的兴趣。

然后下一刻,许广陵没料到的事情再一次地生了。就在他躺下,头刚靠枕,眼刚微闭,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睡意便再一次地迅涌来,然后,他又进入酣睡中去了。

而梦,又一个梦!就在这一次的酣睡中,如深夜昙花,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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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梦如彩虹分七缕

这是一片莽莽苍苍的山林。

大约是上午时分,晨光初露不久,但是没有太阳,因为整个天际下着蒙蒙的小雨,很小的那种似雨似雾风一吹会飘荡起来的雨滴,落到身上介于湿衣与不湿衣之间。

视野在向着山林中行进。

那似乎就是一个人在这雾雨迷离的天气,向着大山中走去。

山,是由低到高,从地平线一点点拔起的,山林,是由疏到密,从一大片地方只有三丛两丛的野草、灌木,到一点点丰茂起来的,视野就在这里晃动着,进行着山野漫步的动作。

不久后,动作停止。

因为就在视野的前方,出现了一棵倾折的大树,那可能是在暴风雨天气下被雷打折的大树,从树根起还好好地生长在地上,但是向上三米处,一片焦黑,大树在此折而未断,其上半部分垂散在地上以及半空中。

之前停止的动作在这里缓缓移动着上前,然后在这棵大树倾倒的树干上采摘了一些东西,放入一个竹制的大背篓中。

蘑菇!

一种白色的,像小白帽子一样的蘑菇,整体只有小手指头大小,一整丛白嫩嫩、脆生生地生长在一起,很招人喜欢。这丛蘑菇,只被采取了约摸一小半,那些过大、过小的,都被留了下来。

过大,帽子已经绽开,或将绽未绽,部分虽然尚能食用,但其鲜美之味已十去其八,其嫩滑之质已十去其九。将之留下,作为繁殖,是最好的选择。

过小,有形无质,有质无味,采之殊嫌浪费。

这一次的采集宣告完毕,视野也继续移动。

其后,就在这片山野里,或草丛中,或树根下,或树干上,或山岩中,还有水溪边,在各种环境中,各种各样的蘑菇出现在视野里,而其中的大部分,都被放过,视野毫无停滞地继续移动。

前前后后,继之前的那一种小白蘑菇之后,后续遇到的至少几十种蘑菇,其中只有九种,被采摘下来,一齐扔到了竹制的背篓中。

再然后,视野回转,向着山下漫漫而行。

一个大铁锅,里面放了约摸一半的清水,底下是被劈成整齐小木段的松木缓缓燃烧着。

之前采摘的几种蘑菇,已经各各处理过,有的是仔细刷洗,有的是简单冲洗,有的连冲洗都没有,根本没过水,在形体上,有的保持原样,有的对拆两半,有的析成细丝,有的伞柄分开,或只取伞帽,或只取柄梗,然后这些整好待用的蘑菇,被先后不一地按照特定的顺序放入锅中。

较为奇特的是,有的蘑菇放入不久,即被捞起。

水沸前,八种蘑菇被放入,三种蘑菇被取出,水沸后,一种蘑菇被放入,旋即,五种蘑菇被取出,包括才加入的这一种,再然后,最后一种蘑菇被放入,接着,锅中仅剩的两种蘑菇都被取出。

锅中,还剩下的,就是微沸的水色清汤。

下一刻,一小撮细盐被洒入其中。

一碗煮好已经盛入大白瓷碗中的米线被端了过来,然后,一勺锅里的清汤被倒入大白瓷碗中,只装了约摸三分之一的米线被清汤释放,在大白瓷碗中舒展开来。

雪白的米线,水色的清汤。

除此之外,无一点油星,无一点搭配。

“十菌清汤米线!”

上好的羊骨,被煮、蒸,煮、蒸,如此不断反复,待坚硬的骨架不断松软,最后一次,水蒸之后是干蒸,干蒸之后,不带半点水分的蓬松软酥羊骨,被放入之前的水色清汤中。

清汤瞬间浸没入羊骨中。

然后浸满了清汤的羊骨被取出,慢蒸,直至干透,研磨成粉。

“十菌清汤粉包!”

依然是一个大白瓷碗,盛入沸水,一包细粉被倒入,微微搅拌,然后,还是约摸三分之一的米线被放入。

再然后,是并列在一起的,两个一样的大白瓷碗,两碗差相仿佛的米线,一份是清汤,一份是被“封存”起来随时待用的清汤……

梦境就在此时变得虚幻迷离起来,待其再一次地变得清晰,却是已然进入了又一段新的梦境。

这是一截缓缓流淌的江水。

江边,一些大小石头零乱堆放着,然后其中的一些石头被取走。

被取走的石头,先被敲碎,后被碾碎,再然后,这些被碾碎的粉末,像是被面粉一样地用水淘洗着,其中的部分粗渣被淘洗去,细腻的那些则留了下来,成为面团,不,泥团。

再然后,泥团被反复不断地揉打撕拉,千锤百炼,直至成为一种“绕指柔”般的细腻。

而其后,这些泥团,就真正开始了“绕指”的工作,在一个不断旋转的转盘上,在细致耐心的牵引中,渐渐成形,成为圆状,成为椭圆状……最终,成为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类圆质形体——

一个高颈的泥瓶。

再然后,一样又一样的工序在这个泥瓶上不断添加,而泥瓶,也在渐渐地脱去粗陋,脱去朴素,其间,有扫,有浇,有画,有烧,而最终,再次出现于视野里的,已是一只优美如白天鹅般的细腻长颈天青瓷瓶。

瓷瓶上,一只真正的白天鹅画像,站在江水边,单翅微展,长颈向天,姿态绰约,美不胜收。

再其后,这只瓷瓶被轻轻地放于架上……

梦境于此,再次转换。

这一次,再出现于视野里的,却是一个木质方盘,盘上横竖地刻画了一些线条,而标着红黑两色字体的同为木质的小圆饼,就在这个方盘上被缓缓地移动着,不时有一两个小圆饼被拿下。

车马相士炮,帅兵将卒。

象棋!

车行直,炮翻山,马走日,象走田,小卒只能朝前去,双士不离将身边。随着一点点规则的展示,再然后,当头炮、象字局、屏风马、铁滑车,一个又一个的布局与对阵,就在棋盘上,由浅入深,由简单到复杂地铺展开……

一个梦境的结束,是又一个梦境的开始。

一个,一个,又一个,连接七个梦境,先后上演,然后淡去。当第七个梦境也是最后的一个梦境再次淡去的时候,许广陵身形微微一动,然后苏醒了过来。

但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只是睁着眼,躺在床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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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梦里浮生

十菌清汤米线。

之前就说了,除了菜市场上常见的平菇香菇口蘑金针菇等有限几种蘑菇之外,许广陵对其它的蘑菇并无认识,至于各种野生菌,更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但现在,他觉,他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山野的野生菌辨识及采集专家。

说是十菌清汤,但其实,通过那个梦,他认识的绝不仅止于“十菌”,而是那个梦里,视野一路之上,所遇到的所有菌类!在脑海里略微清点了一下,许广陵得出数量,四十三种!

是不是就仅限于这四十三种了呢?答案依然不是!通过这四十三种蘑菇,山野之间,各种环境,各种适宜蘑菇生长以及适宜何种蘑菇生长的环境,在许广陵心中,历历分明。

只要他向山野之中亲身走上一趟,不需半个月,他就绝对可以不凭藉任何外界的其它资料,编一本《山野蘑菇辨识大全》出来!而且绝对是精准的、丰富的、第一手的资料。

想着这些,一时之间,许广陵竟真的有立即起身,走出现在所在的这个大都市,一路向外,走向大山荒野的冲动。

梦中,那雨,那潮湿,那覆盖着厚厚松针、落叶等物的松软泥土,那清新的而又偶尔飘过的带着一丝陈腐味道的山间气息,那无数茁壮萌长的草木,还有那最为小巧袖珍的,堪称山间小精灵一般的各种野生菌……

这一切,都化作一张大网,网住许广陵的身心,仿佛要拉扯着他,催促着他,去吧,往山野而去,去到那广阔的天空之下,去到那绵绵的细雨之中,去到那一望无际的山野丛林里,去呼吸那清新自然的空气,去采摘那些挂着雨滴带着清凉的各种野生菌子。

背一个大大的竹箩,拄一根长长的藤杖,与草木山岩为伴,和清风细雨为邻,累了,就随意择地倚树而息,渴了,有山泉水,有种种野生的饱含着清甜汁液的诸般果实或者根茎,饿了,也许上山之前随身带一些干粮,是一种比在山中临时而取更好的选择?

但如果不怕累,不嫌烦,或许可以背一口小锅,带一点调料,哪怕仅止于一些细白的盐粒。

山间,清泉所在,游鱼不绝。

捉上条把条小鱼,略作处理,和刚刚采摘的菌子一起,来一锅简单的清炖,纵然是简单,纵然是清炖,怕也是其鲜其香,招来百鸟。当然,或也可能有野猪……

这一切,很飘逸,很幻想。

但现实离这有多远呢?

答案是,或许并不远,而这也正是其吸引力所在。真正的能够勾人魂魄的幻想,多半脱胎于现实,根植于现实。太脱离于现实的东西,不美,就算美,也很难让人意为之牵,绪为之绕,心心念念,为之畅想。

十菌清汤!

十菌清汤粉包!

如果只有这一个梦,许广陵或许会进一步地加深判断,认为那天晚上的变化,是一个厨师的意识或者灵魂,进入了他的身心之内。然而不是。继这个梦之后的其它六个梦,在这一夕之间,完全地、彻底地打破了他之前的猜想!

那不是一个厨师的意识或者灵魂。

绝不是!

甚至于,他之前的猜想方向,都是完全错误的!简单地说,那不是什么人的意识或者灵魂,而是……

而是什么,许广陵暂时还不知道。

刚才一共是七个梦,或者说一个梦共分为七段,但强调这些没有意义,总之就是七段不同的经历和内容,而除了这第一段之外,其它六段,此时俱在许广陵脑海里闪现。

除了这第一个梦,其它六个梦,都和“饮食”或者说“厨师”无关,分毫无关!

制陶,象棋,护林员,沙漠探索者,长途客车司机,还有一个加工木料的小工坊主!

六个梦,六种经历,相互之间几乎可以说是毫不相关的经历,让许广陵这一刻大脑的意识颇有一种奇怪的离散之感,上一刻,他还在想着,妙手如云,提起细细画笔在瓷瓶上的轻巧勾勒,下一刻,画面就变成了双手熊抱一根巨大木段,往疯狂旋转呜呜噪响的锯木机上送去。

而再下一刻,画面却又倏而再变,变成两指拈起一枚小小棋子,在棋盘上轻轻地敲放了上去,“将!”……

不能想了。

再想,恐怕要精神分裂了!

会不会精神分裂不知道,许广陵只觉得这一刻他真的有点晕,不,是很晕,不是实际的头疼头晕,而是一种心理上有点接受不了的虚幻感,这一切,简直是太……太疯狂了!

太无法形容了。

此梦之前,梦中涉及的那些,他还什么都不会。

但现在,哪怕还没有经过任何验证,他便本能地觉得,除了那个蘑菇辨识和采集之外,他已经是一个制陶大师,一个绘画大师(制陶中的绘画),一个象棋大师,一个经历几十年风霜的护林员,一个和蓝天白云黄沙灌木相伴了大半生的沙漠探索探险者,一个老司机,还有一个对诸多低端木料加工门儿清的小锯木坊主!

之前佳公子的三个提问,让他恍觉他似乎还不能胜任厨师的职业,现在可能仍然不能,虽然又多了一个“十菌清汤”系列。但其它的六段经历,却似乎是很完整的。

完整的意思是,他现在,很可能有能力去担任、去体验这六种中的其中任何一种!

许广陵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两脚跟微微着力,整个人便如弹簧一般,从大床上弹上起来。——事实上,他现在睡的这个床是没有丝毫弹性的,有弹性的,或者说有舒展力以及爆力的,是他的身体。

打太极拳才两日,算上开头的第一天,满打满算也才三日。

但他现在,整个身体内都仿佛洋溢着一种充沛的劲儿。还有,之前的那七个梦!那么长的梦,那么复杂的经历!如果是按正常做梦的情形来说的话,他现在多半是因为没有睡好觉,而处于神乏气虚并且是相当的神乏气虚状态!

但真实的情况正好相反。

不论是身体的感受,还是精神意识方面的感受,许广陵都感觉此刻他的身心状态,是前所未有之好!

除了对梦中的那复杂至极的几段经历,直到现在,他的心理上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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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去超市

许广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华夏古代一个很有名的故事,也是关于梦的,叫做“黄粱一梦”。

说是一个姓卢的书生,赴考投宿于旅店,遇到一个道人,两人相谈甚为相得,但是卢生家世贫困,前途莫测,言里言外,颇有一些身世自怜之叹,道士劝了一番,但是不管用,于是就拿出一个小枕头对卢生说,你枕着它睡觉吧。

卢生照做了,然后就进入了一个离奇的睡梦之中。

在梦里,卢生先是娶了白富美,人财两得,然后进京赶考一举得中,得皇帝信赖,留身边代拟诏书,后任地方官,兴修水利,地方百姓仰德而为之立碑记功,然后敌国入侵,朝中无人啊。

皇帝左顾右盼,谁来?

除了我们英明神武的卢大先生,还能有谁?于是任节度使,上前线,大破敌军,“斩七千级,开地九百里,筑三大城以遮要害,边人立石于居延山以颂之。”

回来后,就是名在朝野,功在社稷了。

接下来,自然是一步一步走上巅峰的人生之路,为帝国宰相。但这个过程中,肯定有人忌啊馋啊什么的,于是前前后后几番波折肯定也是免不了的,但是卢生都挺了过去。

然后就是身为帝国之宰,名满天下,誉满天下,权倾天下,良田豪宅美人,一切人之所欲,应有尽有,而其家族也成为豪门望族,子孙延绵不绝。一身荣宠,无以复加。

再然后,年过八十,药石无救,挂了。

挂了过后,卢生就醒过来了,然后才恍觉,刚才那真实无比的漫长一生,居然只是一个梦!而这个梦用了多长时间呢?睡觉之前,店家正在蒸着黄米,但现在醒来之后,那黄米还没有蒸好……

此时此际,许广陵同样看了下时间。

睡觉之前,时间是两点半,而现在,时间是凌晨四点十五分,不到两个小时!

就在这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七段各不相同的人生体验!庄子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蝴蝶在花间飞舞,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醒来后,弄不清到底是自己进入了蝴蝶的梦里,还是蝴蝶进入了自己的梦里。

许广陵现在同样有一种虚幻的不实在感。

好在他还没有怀疑这现实中一切到底是不是梦,不然估计不久就要去青山医院做客了。

洗涮之后,出门,许广陵一路小跑,往公园而去。

凌晨就是有这点好处,那就是公路上的车辆还很少,所以空气的质量也还是可以的,谈不上清新,但杂质不是很多,待过上两三个小时,也就是等会回来的时候,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让人直欲掩鼻而奔。

经过这两天的来回,考虑到以后还要在这条道上再往返一段怎么说也不可能太短的时间,许广陵都有想是不是买个口罩什么的,回来的时候戴上,但似乎又觉得那样太矫情。

一个大男人的,找遍全大街,也找不到一个戴口罩的啊!

今天时间掐得不错,许广陵几乎是和章老一起踏入公园的,于是在那个老地方,对,那棵大松树现在已经可以说是老地方了,章老先打拳,许广陵旁观,然后许广陵打拳,章老旁观。

两人各自从对方身上取长补短。

但事实上,许广陵感觉他从章老身上的收获要更大一些,而在谈及这一点的时候,无独有偶,章老居然也是同样的看法,也就是说,他也认为,他看许广陵打拳,收获要更大一些!

得到这样的结论,一老一小,两人相视而笑。

章老记性很好,并没忘了昨天的事,打完拳之后,吃早餐之前,就把昨天提到的药膳单子交给了许广陵,但他递给许广陵的是一个u盘,看许广陵略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章老哈哈大笑道:“怎么,我老人家就不能用这种东西?”

许广陵能说什么呢?只能衷心地表示晚生佩服佩服!

确实是衷心地。

老人家前面都说了,他小时候是为地主家放羊的,那其年龄不问可知,具体多大高龄还不好说,但最小多少,底线却是压在那里的!而以老人家这么大的一个岁数,却能跟得上互联网时代,许广陵不服也不行啊!

是真服!

回到家后,许广陵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查看u盘,而是冲澡,然后睡觉。

醒来后,许广陵根本不用看时间,因为房间里暗暗的,又是傍晚将暮时分!得,今天又没法去菜市场进货了,而家里现在是空空如也,除了在大娘的那个豆腐摊上买的两斤还未吃的腐竹,其它真的是什么可吃的东西都没有了!

但是肚子现在很饿。

许广陵没得考虑,只得再下楼,出小区,在小区边上找了一家小饭馆随便凑活着解决一顿。然而问题是,如果明天后天以及以后都这样,他还能天天这样凑活?

但如果不凑活,他哪来的时间去菜市场买东西呢?

头疼!

如果不是以前有过不堪的经验,许广陵差点都想再搬一箱方便面回去了,但想起这事,许广陵现在都有点反胃。

方便面这东西不知道怎么搞的,一顿两顿吃起来感觉挺不错,甚至还蛮香的,尤其是上次在火车上,许久不吃方便面的许广陵看到人家泡大碗面,那香味甚至都让他有点馋!

但如果真的吃……

尤其是一顿两顿三顿四顿五顿六顿……这么地吃……

就一句话,谁吃谁知道!

谁想亲身体验一下“不堪回”这个词语到底是怎么样的吗?也不需要太复杂,就搬箱方便面回去,顿顿吃,天天吃,要不了几天,他就知道了。

并且体验效果热烈且持久,终生难忘。

犯愁着,许广陵忽然想起,市里好像也卖菜的?

这实在并不是许广陵孤陋寡闻,而是自搬入这座城市之后,因为地理关系的原因,也因为一般也没什么需要买的,所以许广陵从来就没有去过大市一趟!慢慢地,他也就遗忘了。

一般情况下还真想不起来,买菜除了菜市场,还可以去市的。

现在这情况也不需要多考虑,市是他惟一的选择了!

没有打车,许广陵直接安步当车,向着大约四点五公里外的市走去。那个市他没有去过,但位置他却是了然于心的,怎么走也不可能走错。

一路灯火辉煌,车来人往,尤其是路过一片只在傍晚出摊的小吃摊肆的时候,烧烤、麻辣烫、烤面筋、烤鱿鱼还有烤臭豆腐等等等等,食物的香气与人声鼎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颇为火热的气氛。

这其实只是现代都市中最为寻常不过的小小一景。

但对许广陵来说,安稳散步,淡然感受,心情无悲无喜或者说略带点欣然地看着这一切,却已经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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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大采购

四点五公里,若是在安静的地方,比如说乡间小路上什么的,可能感觉颇长,但在人来人往却又毫不拥挤的都市中,那感觉,其实也就是几个公交车站的距离。

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从身后而过,从对面而来,然后很快地,大市的招牌闪烁着出现在许广陵的眼中。

华灯初上时分,大市里人还是不少的,但当然,远不到拥挤的程度,许广陵被电梯带着直接上了二楼,然后在二楼转悠了半天,才从服务员那里知道蔬菜水果什么的都是在一楼!但从底下没办法直接去一楼,二楼也不可以,要去一楼,还必须先上三楼,然后从三楼下去!

这市居然还没有倒闭?许广陵也是无语了。

真不知道商家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弄了这么一个脑子进水的楼层安排。必须说,他是真的看不懂。

进了一楼许广陵现,作为饮食专层,和饮、食相关的各种东西,真是挺多的,也确实应了那个话,“琳琅满目”,让人目不睱接。

若是往常情况,许广陵买什么东西,一般都是出门前心里先有数,拟清了,然后到卖东西的地方,直奔目标,买了就走的。但是今天,或许是心情有所舒展,他却是颇为闲暇地在这个楼层里逛了起来,几乎每一个货架、展台,他都看了看。

油盐酱醋、老干妈老干爹王致和泡山椒、康师傅好劲道福满多今麦郎、人参西洋参切片、黄精枸杞、龙井碧螺春铁观音茉莉花等各种茶叶及代茶饮、面包火腿豆腐干罐头、牛奶酸奶饮料矿泉水、薯片虾条巧克力饼干果冻……

因为前天梦的关系,许广陵特意关注了一下人参及西洋参切片,但其实也不可能看得出什么来,只是现价格倒是蛮贵,一份5o克的标价居然是大好几十,甚至一两百,这可真是太赚了。

然后转着转着,就转到了蔬菜水果专柜,再后面就是鱼类水产专柜了,站在远远地这里,一股腥味已是隐隐传来。

打头的就是很多蘑菇,也有野生菌。若是往常,许广陵看去定是雾刹刹地,什么也不认得,但这时,随便一瞄,就识了个十之七八,甚至于质地口味什么的,就更是了解于心。

但哪怕是那些野生菌,在此时的许广陵眼中,也个个都是歪瓜劣枣,不值一评。

虽然如此,但许广陵还是捡了一种,准备带回去。——他实在是太想对梦里的那个经历,作一定程度的印证了!就不知这种以前从没吃过的蘑菇,待做好了送入口中,是不是“预想的”那个口感、那个味道?

许广陵知道多半是,甚至基本无差。

但他还是想验证一下。

所以也就顾不得再次充当一下冤大头了。从之前人参西洋参切片的价格就知道,这份包装好的蘑菇价格,多半也是那么回事。——虚高不实,碰到一个宰一个。

但人家市既然能这么标,就说明确实没有标错。

真的能宰到!

就比如此时,明明知道被宰,许广陵还是心甘情愿地送上去。当然了,说“心甘情愿”其实也不是那么恰当。

从蘑菇开始,许广陵开启了大采购之旅。

不过转着转着许广陵也就现,这里的东西,看着干净,但其实品质都并不怎么样,偏偏价格比外面菜市场要高上那么一些。但哪怕如此,这里很可能依然是很多人采购时的第一选择。——就因为它的干净。

外表或者说包装果然很重要啊。稍微包装一下,档次就不一样了。

但这里,往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许广陵应该不会再来。他就是辨识能力再强,在这里也是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啊!中等品质,不会太差,也不可能好,然后普遍的时间滞留比较长,就是这里蔬果的最普遍特征。

品相良好,但是没有生气。

许广陵最后是下了这样的一个评价。

但哪怕如此,最后,他还是带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回去!不如此,就没得吃呀。但往常每次大采购必买的粉条粉丝,而且是大量的,这一次,却是从他的采购名单上被划了去,也不止这一次,以后,估计都不会再有了。

这就是梦带给生活的,最明显的改变。

来的时候可以安步当车,回去的时候显然不行了,这么多的东西呢!就算许广陵想要当个挑夫,可也没有担子让他挑啊!于是打车,看他大包小包的,人家司机还挺不乐意的。

回楼上后,一番放置,放冰箱的放冰箱,放橱柜的放橱柜,待摆弄好这一切后,许广陵感到浑身都不爽利,于是干脆到澡间又冲了个澡!这才神清气爽地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

夜里的七个梦,十菌清汤、制陶、象棋、护林员、沙漠探索者、长途客车司机、木料小加工坊,这几段经历一时之间他基本上都无法体验印证,哪怕他刚才在市才买了一种野生蘑菇。

之所以说“基本上”,是因为这些里面其实还是有一个例外的。

象棋!

若是过去年间,可能也没办法,别说现在是晚上,哪怕是白天,下象棋,也不是说下就能找到人下的。退一步讲,就算找到了人,你又能拉着人家下几盘?还有,对方的棋艺高低,这也是一个必须要考虑在内的大问题。

但这些所有的问题,在现今而言,都不是问题!

网络,这个跨时代的伟大产物,一端,是小小的窗口,另一端,却是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的芸芸众生。只需要连上网络,一和千千万万的连接,便可以随时开启。

下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许广陵以前没下过象棋,听说过,但没下过,连基本规则都不懂,当然也就更不可能知道网上哪里是棋迷的聚集地了,但这一点都没关系,不知道?

他不知道,有人知道。

而只要这个知道的人愿意告诉网络,网络就可以让其他所有想知道的人都知道!

这便是所谓的的信息爆炸时代,“爆炸”之所以能够生的根本所在。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不止一枚的按扭,只要其按下去,就可以启动一次次大小程度不等的爆炸。

全球有多少在网络上游荡的人,就可以有至少多少次的爆炸。

三秒钟后,许广陵开始下载QQ游戏,据说里面有个小游戏叫做“新中国象棋”,是当前网络上下象棋的人最多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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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潜龙腾渊,鹰隼试翼

百兆光纤,理论的下载度是八到九兆左右,但实际使用中,能达到这样下载度的时候并不多,以许广陵的下载感受而言,八兆九兆的有,五兆六兆的有,两兆三兆的有,跌落到一兆以下,只有几百k甚至几十k的下载度,也不是没有过。

今天的这个下载度还算给力,平均五六兆左右。

而下载下来的游戏包,是五十来兆,换言之,十秒左右。

下载完毕,安装,登6,许广陵就以他那个“酒薄不堪饮”的帐号登6,事实上他有两个QQ号,但以前的那个,已经没有登6很久了,很久了,久到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是一个游戏大厅,或者说一个综合的装载各种小游戏的平台,就类似于航空母舰一样,上面可以停放各种飞机坦克装甲车,许广陵顺利地查找到了“新中国象棋”游戏,并安装。

这个更快,两秒钟搞定。

然后界面就自动弹到了新中国象棋房间。

许广陵看了一下,有初级场、中级场、大师场,还有一个什么巅峰对决场,然后就是普通场,以及十分钟二十分钟限时区,许广陵正想点初级场进去,眼睛再一瞄,看到了更上面的“棋力评测区”,后面还有说明和标注,“自动匹配同级对手”。

这个应该更合适,然后他就点了进去。

很快地,许广陵就庆幸刚才点的正确,这里居然不需等待,只要进来找个桌子坐下,然后系统就立即自行匹配对手,再然后棋局立时开始!

酒薄不堪饮,业余初级,胜o负o。

我要杀杀杀杀杀,业余初级,胜3负2。

这是右列的显示框里,这一局对战的两人信息。此时此刻,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一如那天拿着土豆站在菜板前一样。那天,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过“刀工”这种讲究,但许广陵当时就是本能地觉得,“我能行!”

而此时,感觉是一样的。

明明以前从来没下过象棋,不论是实体的还是虚拟的棋盘都没有摸过,但许广陵此时看着眼前屏幕上,那由横十竖九的线条所组成的棋盘,却仿佛,早已经熟络到骨子里去了。

初始第一局,许广陵是轮到了后手,由对手先走子,然后许广陵就看到对方直接架了个中炮。

带着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许广陵用鼠标操纵着棋子,把象支了起来,然后立马地,对方把中炮给打了过来!许广陵愕然,“炮不轻”,这个象棋对弈中,最基本的道理,对手不知道?

才刚刚开局,吃了他一个中间的小兵,有什么用呢?

这就是典型的“得子失势”啊,只为贪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兵,轻易就把刚才拿到的先手拱手让人。表面上,吃了他一个子力,似乎是小占了一点便宜,但事实上,“势”,已经丢了。

此人上不得台面!

才一步之间,哦不,两步了,许广陵就给对方下了这样的一个评价。

但再怎么样,人家炮打过来将军,还是要回应的,也必须回应,许广陵补了个士,然后对手再次把另一个炮一平,弄了个前后炮。许广陵却只是按部就班,按照从“梦”里获得的经验,凭着似乎早已深谙于心的棋理,不慌不忙地走子,应子。

对方双炮从中间组织攻杀,两马也从中间交错而上,毫无疑问中路是其强处。但棋盘的大小是固定的,棋盘上双方的子力也是固定的,这里强了,别处必然就弱了。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不需要小学生,幼儿园的小盆友都可以明白。

也因此,许广陵的对阵战略是避实就虚,避开对手强大的中路攻势,不采取以硬碰硬、以冬瓜碰南瓜的方式,而是一面虚应对面的攻势,一面实际向两翼蓄子,试图从对面的两翼也就是三七路找到机会。

中路、两翼、避实就虚、见招拆招、蓄势待。

这是对局才刚刚开始,便涌上许广陵意识中的一些名词或者说概念。

就在这一刻,许广陵忽然觉得,这和华夏古代的兵法似乎有那么一点关系?不,是很有关系!许广陵一时间便决定,近期,似乎可以把孙子兵法以及三十六计什么的,找来看看。

以前在学校及外面的诸多图书馆看书,不论是孙子兵法,还是三十六计,又或鬼谷子什么的等相关类书籍,都算是很常见也很显眼的,但当时的许广陵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多次看见,也依然是选择了无一例外地忽略。

但这时,那些书的影象,却陡然在他的脑海里鲜活起来。

不过心思只是略有飘浮,下一刻,许广陵就立即把注意力给集中了起来,集中在眼前的棋盘上。——这对局还正在进行着呢。

对方的火力一直还是蛮猛的,其Id“我要杀杀杀杀杀”显然没起错,而且是相当地没起错,双马双炮双车,尽皆向中路集结,试图一鼓作气地把许广陵给拿下。

但很快地,对方两翼的其中一翼,在许广陵这边是右侧,在对方那边是左侧,而用棋盘术语来说,也就是对面的“七路线”,出现问题了。

而且这一出问题,就是大问题!

许广陵虚晃一枪,把车从自己的三路线上同时也是对面的七路线上移开,直接移到了和对面的车一条线上!

换言之,许广陵这一招,是把自己的车送给对面的车吃!

车是什么?

车是棋盘上的最大子力,素有“无车十子寒”之说,也就是说,如果少个车或者说车没了,这棋局基本上也就不用下了,直接投子认负更好一些。而此时,许广陵就是把自己这边最有价值的棋子,直接送到人家的嘴里!

但是这个时候,对方面临着两个结果,一是毫不客气地用车把许广陵的车吃掉,但是与此同时,会被许广陵炮打底象,来一个闷宫,直接将死。二么,就只能出将或者上相,然后把车反过来让给许广陵吃了。

要么壮士断腕,不,断臂。

要么……

没让许广陵等太久,对方不知道是没看出这一招,不过这种可能性在许广陵看来实在不大或者说迹近没有,那就是另一个可能了,也就是对方实在舍不得弃车,宁死不屈。

他用自己的车,把许广陵的车给吃了!

许广陵把炮打过去。

然后是系统提示:“您在本次评测对局中取得了胜利!要晋级还需净胜同等级对手4盘或低等级对手8盘。”

底下是三个按扭。

保存复盘,继续评测,退出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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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的这个廻字可难为我了,我用的输入法居然都打不出来的!怎么办的呢?我还是用网络字典,把这个字给copy了下来的!

第45章 自开局来无敌手

许广陵本来想保存复盘的,这可是他下的第一盘象棋呢!可是又想了想,这样粗浅的对局,就算保存下来,实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鼠标略朝右边一移,径直点了“继续评测”。

新的棋局再次开启。

这次的对手Id是“东山雨”,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色。网络id有些时候能够侧面反映一个人的性格,但更多的时候并无意义,因为有人就是随手瞎起的,当然,随手瞎起本身同样反映了性格,但要讲究这个的话那就太复杂了,太复杂也就意味着无用。

所以许广陵也就是略微瞟了下id,然后顺便看了下新对手的战绩,胜1负3。

这次他还是执的后手。

莫非是和刚才坐的位置有关?坐在这个位置,就一直是后手的?

棋局开启,双方对弈。

这次对手第一步是拱了个卒,用象棋里的术语来说就是“仙人指路”,属于意向不明的试探性走法。

不管是纯粹效仿,还是知道棋理,懂得这一步走法的人下棋水平正常来说应该是比刚才第一局那个对手要高的,刚才那人就是个锤子,只知道砸砸砸砸砸,等砸不下去,力气用老,结果就被许广陵一剑给捅死了。

但那绝不意味着许广陵剑术高,说实在的,战胜那样的对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也因此,哪怕是有生以来的第一局对弈,综合过程和结果来看,也没能让许广陵生出多少兴奋来。

这一次,希望对手能给力点。

应付仙人指路,有好几个手段,一是还以同样的仙人指路,也就是对手拱这个卒子,我方就拱起相对应的另一个卒子,这叫“礼尚往来”,一个是平炮瞄住对方的这个卒子,从布局上来说叫做“卒底炮”,从棋理上来讲则是属于“针锋相对”,再一就是把自己这边的这个卒子拱起送给对方吃,这叫“瞎眼狗”,属于弃子争先战术。

这都是直接应法,即根据对手的拱卒,安排相关布署。

而还有一个着法,就是完全无视对手的这个拱卒。无论何时,卒不过河终究只是卒而已,无足重轻,所以也就毫不理踩,直接布下重兵,也就是架个中炮什么的。

出于慎重考虑,也出于个性原因,许广陵选择了“礼尚往来”,也就是拱起了自己另一边的卒子。

然后对方第二步是上象,采取的是先手防御布局,许广陵同样扬了个象。

这一来,就意味着这一局至少开局阶段,会是个不温不火的对局了,也果然如此,接下来双方几乎是各走各的,布子、运兵,十来个回合过去,居然双方都没有一个棋子越过河界!

但是对阵终究就是对阵,当双方阵形摆开,棋子都运到前线的时候,不管哪一方,终究是要踏出第一步的,然后有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对弈将进入中局。

趁对方进马的机会,许广陵用马踩了对方的中兵,对方用防守的马踩了,许广陵用边炮砸之,换言之,就是用一马一炮强行取了对方的中兵。对方还是继续不温不火地将子力向许广陵这边推进,许广陵却直接双车合线,给对方来了个铁门栓。

然后这一局到这里结束,许广陵胜,对方负。

怎么看都有点搞笑。

这一局算是典型的头重脚轻,开局的时候许广陵还以为碰到对手了,接下来双方也许要大战百十回合的呢,然而结果是,才刚刚过了二十回合,对面几乎是毫无挣扎地,就挂了。

看着已经结束的棋局,许广陵一时间还有点愣。

这人……

这是来送人头的吧?

愣了好一会儿,许广陵才再次点了“继续评测”,这一次,终于是轮到先手了,也就是许广陵先走。

感觉刚才那一局有点滑稽,为免再次出现那样的局面,许广陵终于主动或者说霸气了一把,第一步便架起了当头炮,对方还以当头炮。然后上马出车拱卒,许广陵采取中路急进的手法,结果仅仅是第十八回合,就把对手给干死了。

第三局,许广陵胜,对手负。

然后第四局、第五局,许广陵一律是当头炮,也一律是三十回合之内,拿下了对方,其中,第四局是二十四回合,第五局是二十八回合。

伴随着第五局的结束,系统弹出提示:

“恭喜您,晋级成功!您当前的评测等级为业余二级。”

许广陵不知道这里一共是多少级,不过按照华夏自古以来的分法,最高应该是九级?所谓九五之尊,九就是单数的最高了,也是最具特殊意义和最具荣宠的一个数字,比如说九龙杯什么的,绝没有什么十龙杯的说法。

所以这里如果有业余十级、十一级十二级什么的,那就不是中国的规矩,而是外国以至于西方的规矩了。

也许,业余九级之后再晋级,就到了专业组里面,成为专业一级?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广陵继续着评测之路,从业一到业二,用了五盘,然后从业二到业三,用了十一盘。评测中,如果是遇到低等级对手,胜了的话,一盘的成绩只算半盘,负了如何不知道,因为许广陵目前为止还没有负过。

刚才业一的时候许广陵五盘遇到的都是同级对手,事实上也不可能遇到低等级对手,因为业一就是最低了!

而在业二阶上,许广陵先后遇到了两名业一的对手,结果就是,用九盘胜同级对手,加上两盘胜低等级对手,从业二晋升到了业三。十一盘中,许广陵继续保持着完胜的战绩。

现在他的战绩就是16胜o负了。

而经过这十六盘对局,许广陵对自己的水平或者说对手的水平也基本有了数。这个阶段的对手,基本不是棒槌,就是筛子,要么三下五除二就露出破绽,要么全身都是破绽,用那句笑话来说“简直不知道让人攻击哪一个破绽才好。”

果然,业余里面,都是菜鸟啊。

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许广陵继续,又下了二十三盘之后,从业三晋升到了业四,再三十五盘之后,从业四晋升到了业五。

这整个过程中,总体来说顺风顺水,许广陵全胜而无一败绩,也没有和对手战和过。不过在业三的时候有一局才刚开始,对手就直接逃跑了,也有一局对手足足让许广陵等了三分钟,才因时而被判负。

其它的正常对局,绝大多数许广陵是在三十回合之内拿下对手,有三局拖到了四十回合,还有一局,直接纠缠到了八十多回合!许广陵还以为最终会和了呢,结果对手还是出了点小漏,让他给赢了。

也因为这一局,许广陵感觉,他从梦里获得的经验或者说水平,大概也就在业余五级和业余六级之间?

这可有点低呀。

不,应该是很低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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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推土机

察觉到心中的这个想法,许广陵微微摇头,略有点自嘲地笑了笑。

这本来就是不劳而获的东西,他现在居然还似乎对人家生出了些嫌弃之心,呵呵,这可真是有点贪心不足了。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得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拴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薄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古人的这诗,说得还真是没错啊。

这会儿在屏幕前盯得有点久了,又感觉心气略有点浮动,许广陵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离开书桌。

站在房间中,许广陵随意活动了下手脚。

这个时候许广陵才现他缺少两个东西,或者也不是缺少,而是最好添加上这两样东西,一是买根毛笔回来,写写毛笔字,许广陵当然不是想要成为一个书法家什么的,而是练练毛笔字,对于凝神静气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比如这个时候,便用得着。

二么,就是除太极拳之外,他最好再学一些简单的以至于简短的活动身体的散手,同样是这个时候用得着。太极拳好是好,不但好而且非常好,但奈何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一打便停不下来,属于是相当的“重武器”,这种时候耍来,未免不太适合,不,是太不适合。

那等于是把地壳打个洞,用地火来煮鸡蛋嘛!——当然了,这个形容就有点太夸张了,不符合实际比例,予以差评。

前天章老有提到的五禽戏、八段锦之类的,似乎可以学一学?就不知具体如何。

但这时许广陵没有去网上查找相关资料,笔记本屏幕的界面还停留在他晋升业余五级的系统提示上呢,许广陵决定待会再一鼓作气地继续干下去,干到哪里是哪里。

但估计,也冲不了多远了,刚才和对手纠缠到八十多回合的那一把,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开局之前,许广陵例行看了一下那人的战绩,并且因为这一局的关系而记住了,是84胜11和3负,相当厉害的一个成绩。

差点把广播体操给练了一次,当然许广陵实际上是瞎折腾,随便活动了下手脚,大概十来分钟之后,许广陵再次来到书桌前,握起鼠标点下了“继续评测”。

于是棋局继续开启。

之前说感受到压力是真的,从业余四级到业余五级,许广陵现对手好像陡然上了一个台阶,仅仅只是一级之差,给他带来的感受却是相当的不一样。

刚才业一到业四阶段,干起所有的对手几乎都是砍瓜切菜,除了纠缠到八十多回合的那一个对手,其他的对手,哪怕是那两个拖到了四十多回合的,事实上也没给他带来任何压力。

之所以拖到四十多回合,是因为对方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先手飞象的防御布局,而且并不像第二局那般虎头蛇尾式的搞笑,那两个都有点像乌龟壳,不太好打。

但也就是那样了,壳硬归壳硬,那两个对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缺少变化,只是被动防御,根本就没有进攻力,甚至,许广陵都怀疑对手究竟有没有进攻的意识。

也因此,被他干翻不过是迟早问题而已,许广陵都不用花什么心思,几乎是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但这五级的评测才刚一开始,对手就给许广陵带来了压力。

刚才几十盘过去,许广陵对于象棋这种东西已经是相当熟悉了,梦里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完成了与现实的嫁接,操纵起对局来,许广陵再无一丝一毫新司机刚刚上路的那种新鲜和紧张,而是俨然化身为积年老手,运筹严密,攻杀狠准。

一旦被他咬中脖子,对手几无挽救的余地。

而他打量猎物所需要的时间,很短!基本也就是开局五步之内。也就是说,对手,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五步,不过五步,许广陵就能判断出对手的实力来了。

然后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上,多少个回合之内能干掉对手,最好采取哪种策略和招式来干掉这一个对手,大体也就心中有数了。

经过数十局的验证,许广陵的判断基本靠谱。

然而这一局,晋级业五之后的第一局,对手已经走出六步了,但许广陵还是丝毫没有判断出对手的实力,当然,这么说其实也不正确,对手能让他判断不出来,这本身就已经是实力的展示,而且是最为明显的展示。

六步之后,许广陵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对手的棋力,很不错,相当不错!

对面的开局不急不躁,一步接一步,疏密合度,无过无失,一看就是个老把式。用那句通俗的话来说,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面对这个情况,许广陵也就有了点数。——再想如前面一般砍瓜切菜地把对手给放倒,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么,持久战准备!

于是,他也就沉下心来,甚至,还略微生出一点兴奋。

这是个好对手!

战局在平稳中推进,你来我往,僵持不下,七十四个回合之后,许广陵还是寻得了一个机会,咬住了对方的脖子,也就是用车压住了对方的象眼,而马在边上,可以强蹬了。

这一蹬之后,僵局将立即被打破,并很快就会呈现出风卷残云之势。

也就是说,上一刻,双方还战力僵持,你来我往,好像要一直相爱相杀到天荒地老,但是下一刻,其中一方将立即是兵败如山倒,大败溃败不可收拾。

从均势到完崩,也就是这一步棋而已。

“草,算老子运气不好,才刚从六级下来,就碰到个推土机。”

许广陵现对手在右面的对话框里打了字,这也是对局这么多盘以来,第一次见到有对手言。而见着对方的这句话,许广陵呵呵一笑。

推土机?

用推土机来形容他刚才的战术,倒也确实挺形象的。

开局的时候他就是感觉这个对手应该不太好拿,所以才使用持久战的战略,以及一点一点推进和蚕食的战术,也就是对方所说的“推土机”战术,然后果然是使对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许广陵正打算回话,就见棋局已经结束,系统提示他战胜了对手,应该是对方直接点了认输。

干脆利落,好汉子!

许广陵为对方点了个赞。虽然对方就算不认输,也只不过是多拖几个回合而已,但之前有好些把,明明对面已经死定了,还是要拖着,甚至有一个家伙直接拖到所有大子都被许广陵吃了,才……

不,还是没有认输。

最后是被许广陵直接绝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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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请下月再进行新的评测

评测继续进行着。

只是接下来的棋局却有点让许广陵出乎意料。

许广陵本来已经做好了要一直打攻坚战、持久战的准备,已经准备大多数情况下要把蚕食战术进行到底,但接下来的战况却并非如此,连续好几盘,对手全都被他三下五除二给喀嚓掉。

这是碰到一波水货了?

然而“水货”并不止那一波,又连续几盘,依然如此!战况的轻松让许广陵仿佛回到了一到四级的时候,又过了几盘,当现依然是那般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对手时,许广陵意识到,看来并非是五级上了一个台阶,而是他之前遇到的两个对手,纯属个别现象。

换言之,业余五级,也依然是菜鸟的集中营。

那很可能,只要挂着“业余”这两字,一直到业余九级,也都还没有脱离菜鸟的范畴?

想了想,许广陵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而且这也很合理。

于是他也就再次地沉下心来,不再管级别的事,并且决定只要还是业余级别,不管业余几级,都不再去管。——白居易有诗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换到这里来说就是,都是菜鸟,又何必硬要分菜鸟几级呢?

没有意义。

然后接下来,一局,一局,又一局。

其间没有波澜,没有意外。正在许广陵估摸着离再次晋级应该不太远的时候,系统却突然弹出了这样的提示:“对不起,您本月评测局数1oo达到每月规定评测上限,请下月再进行新的评测。”

许广陵一愣。

然后他就郁闷了。

每月限评一百局,满一百局下月再评?这不是搞笑么!开程序的人这是脑子进水了,搞出这样的规矩?

一个月的限额他一天用完了,这怎么破?

等下个月?可是现在才是月初啊!

好吧,就算等到下个月,然后一百局的限额他又一天用完了,然后再等下个月?

这是搞毛嘛!

很难用合适的言语来形容许广陵此时的心情。愤怒?不是,抓狂?也不是,还没到这种程度,可是单纯说郁闷的话又好像不止,总之,很难受,很难受,相当难受!

难受也得接受。

程序既然都这么提示了,他可没有办法继续进行,或许黑客的话可以?弄个小程序挂到这个上面,突破限制继续进行,但这只是许广陵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念头,随即他便摇了摇头,且不说他对编程什么的一窍不通,就是通而且精通,这种事他应该也不会去干。

要么,再注册个QQ号重新开始?

但那必然又是从业一开始了,许广陵现在是想走出菜鸟的圈子,见识一下不是菜鸟的世界,可没有多少兴趣和菜鸟们一直纠缠。

不过突然地,许广陵又想起,这个新中国象棋游戏里除了棋力评测区还有其它的房间?那里面或许没有局数的限制?回到主界面,许广陵看了下,在“初级场”、“中级场”、“大师场”、“巅峰对决场”这四个房间中点了“中级场”。

大师场看来就很高大上,他的棋力应该没有达到,初级场么,作为这里面的第一个场子,他的棋力应该是过了。

所以许广陵点了第二个,“中级场”,顺利进入房间,找了个空桌,也顺利地坐下,但就在坐下的时候,系统又弹出提示:“您的积分不足18oo,不能在本房间中游戏!”

这真是,真是……

这一刻,许广陵终于理解网上为什么会有人说日了哈士奇了什么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许广陵无意中看到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提示:o3:58。

这是快要到凌晨四点了?

许广陵一愣,这个时间可是过得有点快呀!不过再略一回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好歹他刚才下了一百盘的象棋呢,就算一盘三分钟,也得要整整五个小时,而事实是有好些盘根本远不止三分钟。

当然,也有棋局进行很快的。

快慢综合,也就导致一百盘过后,天亮了。

天其实此时还没亮,外面依然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如果没有过去几天的经验,许广陵多半以为这才是半夜,至少要到六七点天才会亮呢。但其实不是。——最多再过二十分钟,外面就会曙光初透了。

这个时候许广陵自然不会再考虑下棋的事,于是直接把笔记本一合,站起身来。

相较台式机,笔记本就是有这般方便,电源设置里是有把合上盖子等同为关机的,这个功能许广陵其实以前用得不多,或者说很少用,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先把打开的程序都关了,再老老实实地关机,但今天,或许是因为心情着实有点不太爽,所以省了关机步骤,也不顾QQ游戏的程序还开着,直接合了本子。

站起身来后,许广陵再一次意识到他需要一套或不止一套用来作短暂活动的散手,并决定今天晚上就专办这个事。网上应该能找到适用的东西?没有的话就又要跑图书馆了,许广陵记得图书馆里好像是有的,而且很多。

不过以前他对这些向无关注。

然后还有个事,那就是章老昨天早上交给他的那个u盘。

想到u盘,许广陵才意识到刚才电脑关早了。啧,意气用事真是行不得啊,哪怕只是意气用事地关了下电脑!如果正常情况下,刚才关电脑的时候,他应该会想想电脑上还有没有什么事是没做的。

这时没办法,只得再次打开电脑。

插上u盘,许广陵顺利地找到了文件,其实不顺利也不行,整个u盘里就一个文件夹,“菜单子”,看到这个文件夹名,许广陵是小小地汗了一下,章老的个性,呵呵,还真是那个粗率啊。

先剪切,移动到笔记本里,然后许广陵顺手打开文件夹瞧了一下,却见文件夹里一堆图片文件,随便打开一个,果然是扫描件。

啧,章老,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看记事本文件的呢,看来你这紧跟时代跟得不太紧啊。

就不知您老会打字不?

许广陵心里小小地揣测或者说诽谤了一下老先生,然后带着微笑关了电脑,此前的一些不豫心情,于此时尽数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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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宗师和凡夫俗子

文件弄下来了,然后许广陵就面对着一个小问题。

那就是,这个u盘,要不要带着还给章老先生呢?

按说菜单本身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的,许广陵尽管不知道出自“国厨”之手的菜单究竟价值几何,但这绝非寻常人可以轻易得到是显而易见的,君不见多少人家,就靠一份祖传秘方,就能享荣数代,福泽绵长,而那些秘方,多半并不能和这些菜单相比,甚至和这些菜单中的一个相比都不能。

这样的情况下,一个u盘,实在是什么也算不上,他拿去还给章老,颇有种似乎想“撇清”什么的意思。

但不还吧……

啧!

许广陵这个时候便想起了父亲,如果父亲尚在,想必这个小问题应该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吧。只是……

想到这里,许广陵的心情颇又黯了黯。

不过再想了下,许广陵又为自己在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摇头。想章老为人,价值非凡的菜单都说送就送,一个u盘什么的,不管他拿去还是不拿去,老先生又岂会在意这种小事?

倒是他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这却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那就不还了吧,留下权作记念。若要还的话,也绝不应该只还一个u盘。

许广陵就这般地决定了这事。

接下来便是例行洗涮什么的,而等这等杂事做完,许广陵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再次往公园而去,虽然今天的时间很宽裕,但他还是小跑的。——似乎已经跑出习惯来了。

把时间倒回到昨天上午。

东南方,离公园约两里多路的地方,是一个颇为幽静的别墅群。今天上午十点来钟,一个身形瘦小但看起来精神颇为矍铄的老头来到小区面前,先是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小区,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才对站在小区门口站岗的武警道:“我找章在山。”

声音蛮大的。

那武警其实刚才就有点警惕了,这时听了这话,却陡然放下警惕,脸上挂起了热情的微笑道:“您是陈老爷子?章老爷子有交待过,他住14号,您来的话请您直接过去。”

陈老爷子点了点头,嘴里却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当然,那不满并非对武警所。

这个小区一共大概也就二十来栋房子,但是却错综复杂地分成了横几列竖几列,总之建筑得很不“标准”,几乎没有任何三栋是能连成一条线的,而且每栋的差不多三面都被树木给包围,这给辨识带来了相当的难度。

总之陈老爷子是把头左歪歪,右歪歪,一路走一路歪,歪了半天才看到所谓的14号究竟在哪里,但与此同时他却又看到了人,某“章在山”老先生正笑咪咪地站在两层小圆楼前的草地上呢。

“好你个章秃子!老子孤身一人大老远地跑这边来,也不要你到车站来接我,你到你自己小区门口欢迎我一下也不行?”看到人的同时,陈老爷子怒气顿生,直接一个虎步窜了上去,然后却又玩虎变熊,以一个熊抱的姿势抱住了站在草地上的某老头。

某老头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于是接下来,场中,有点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生了:两个一看就岁数很大的老先生却如十几岁甚至几岁的孩童一般纠缠在一起,互相掐持着对方的腰肋部分,脸红脖子粗地使戏儿,想要把对方给“拔倒”。

若有某大人看到这一幕,非惊掉下巴不可。

僵持了好一会儿,两个老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从这片刻的角力情况来看,身形瘦小的老头可能稍胜一筹,但奈何似乎在“硬实力”上差了一点,他的身量,比章老爷子要逊色不少呢,也因此,较量了好一会儿,也只是优而未胜。

“怎么样,陈大狗,服不服?我就说你那太极拳没啥鸟用,你这宗师多半也是自吹自擂,除了老子信你,全天下就找不到第二人信的!”相互松开手后,章老爷子略喘着气,这般说道。

被称为陈大狗的某瘦小老头听着这话,却并未如正常想象的那般勃然大怒,相反,此老只是淡淡一笑,不论表面还是内里,都看不出有丝毫怒气的样子,然而怒气没有,嘲讽却有:“老秃,嘴硬没有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年血压到多高了?”

“一百三十八,咋地?还在正常范围!我就不相信的你的血压没变高!”章老先生语气强硬地道。

“让你失望了,老秃,老子的血压还是高压一百一十八,低压七十八,这十几年来都没怎么变过!”

陈老头语气很淡然,但话里的强硬却又比章老先生要强多了:“如果不是历史上没有太高寿的记载,老子都要怀疑阎王爷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我给接走。相反,章老秃你就不一样了,你的血压一年高过一年,明年会到一百四,十年后会到一百五,二十年后会到一百六,高着高着,总会在某一天,阎王不招自己去。”

说到这里,顿了顿,陈老头用更加淡然的语气说道:“这就是我这个宗师,和你这个凡夫俗子的区别!老子堂堂一代宗师,需要你这般凡夫俗子的承认?”

“谁知道你老小子是不是在骗我!”章老先生颇不服气地这般嚷了一句,然后一拽陈老头的胳膊,“走!老子要亲自看一下。”

“真金不怕火炼,本宗师就让你看!”陈老头如僵直的木乃伊一般,被章老先生拽拽拽,拽到小圆楼里去了。

几分钟之后。

“您的血压是高压一百一十八,低压七十六,脉搏每分钟五十四次。”血压计里传出甜美的女声。

“怎么样,服气,还是不服气?”陈老头淡淡微笑道,“要不要再听一次?”

“再听就不用了,再测一次!”章老先生哼道。

片刻之后。

“您的血压是高压一百一十八,低压七十六,脉搏每分钟五十四次。”血压计里传出甜美的女声,一如之前,毫无差别,正应了陈老头的那句“再听一次”。

要知道,正常来说,就算血压计再精准,也不可能两次测出一样的血压。

因为除了血压计还有人。

纵然血压计精准。

人,不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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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良材美质

两次一模一样的血压,“凡夫俗子”,还真测不出来!

“怎么样,章老头,这下你该服气了吧?”陈老头淡淡笑着,“看你这几十年来一直在门外徘徊,作为老大哥,我是既痛快,又痛惜啊!你要再不加把劲,那可真是来不及了。”

“痛快你个锤子!痛惜你个锤子!”章老先生的心情显然不是十分美妙,一边粗鲁地扯过血压计,一边哼哼哼地道。

“别啊,也量量你的,让老夫我看看。”陈老头看他准备把血压计收起来,忙这般说道。

章老先生不满着,却还是依他所言,量起了自己的血压。

“您的血压是高压一百三十九,低压八十八,脉搏每分钟七十一次。”听着血压计的测量结果,章老先生斜睨着陈老头,“怎么样,满意了吧?”

“这是你自家事,老夫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陈老头呵呵笑着,“我记得十几年前你的脉搏是每分钟七十五次,这么多年下来,就降了四次?啧,这把年纪,活到那个啥……身上去了啊。”

这话可把章老先生给气得够呛:“陈大狗,我说你不要太过分啊!跟你说过了,老夫新收了个弟子,再过几年,分分钟吊打你。就你这样的,十个摞一起都不够看!”

“新收了个弟子?欸,我说章秃子,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陈老头一脸狐疑,“莫不是你的哪个子侄,你老小子两人玩双簧,想骗老夫的师传绝技来着?”

“我呸!”章老先生干呸了一声,然后理都不理这话,径直起身,放血压计去了。

目光跟随着章老先生的身影,陈老头忽然咦了一声,却是这时才注意到挂在侧壁上的一幅大长条形的书法,“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

“咦,这个条幅不错啊,章老头,哪来的?”起身来到条幅面前,陈老头先是打量着,然后这般问道。

“哼哼,字是老夫写的,话是老夫弟子说的,怎么样,给个评价?”章老先生似乎是找到什么得意的地方了,转愤怒为淡然地这般说道。

“话不错,字么,****!”陈老头道。

章老先生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才道:“陈大狗,你知道不,你要不是会那三拳两脚的,就你这贱格脾气,在江湖上混,早就被人乱刀砍死,然后装麻袋沉江了。”

“老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信就把毛笔拿过来,老夫写一幅同样的几个字你看看。”陈老头道,“对了,你不说装麻袋我还想不起来,当年的那个小媳妇,后来咋样了?”

当年,两位老先生在某地乡下,是共同见证了一事,而那一地也正是两老相识的地方。

一个小媳妇因为家庭生变又或者情变什么的,在夜里睡觉的时候直接一手拿钢钉,一手拿锤子,把三寸多长的钢钉,从其丈夫的头顶给钉了下去,然后把丈夫朝麻袋里一装,又在麻袋里放两块砖头,束起来,用乡下那种老式的独轱辘小推车,把丈夫给推到离家不远的大河里去了。

然后过几天,若无其事地跑当地公安局报警:“我丈夫不见了,可能是和哪个野女人跑了。”

顺带还指认了几个野女人的名字,其中一个“野女人”还算是当地的名门闺秀。

这事在当时闹得很大。

后来这事水落石出,还是出于另一桩与此完全无关的巧合事件,但这里就不提了,说来话太长。而陈老头之所以在此时提及这事,是因为和他当时所在的农场也有点关系。

但没等到事情过去,他就因故转到另一个地方去了。然后这些年来,虽然两老也算经常联系,但也没个因由想起这事、提起这事。

“还能咋样,法办呗。”章老淡淡说道,“倒是她儿子,受了不小的牵连,本来应该挺有前途一小子,当时就给退了,后来在当地也待不下去,不知跑哪去了。”

“父母无良,害死子女啊。”陈老头叹息着。

章老先生似乎对陈老头的字还挺信服的,所以并没有真的如陈老头所说的那般拿毛笔过来,这时只是接着陈老头的话道:“无良父母少,不孝子女多。正儿八经的无良父母我这几十年也就见这么一桩,倒是不孝子女,那可是见得多了去了。别人家就不说了,我老头子的那个,就是个不孝子,一年到头也难得过来看我老头子几次。”

“得了吧,老伙计,不知道的人听了你这话还以为你是在炫耀呢,你家那小子现在好歹也算是封疆大吏,一天到晚不知多少事务缠身,还一年看你几次?非年非假,看你一次都算是孝顺到不得了了!”

“所以啊,说靠子孙什么的都是假的啊,老子早就知道这一点了,所以,这不,收了个弟子来着,那孩子挺有灵性的,天赋、禀性,甩你一百条街!老头子已经决定,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了。”章老道。

“真是你在公园里随意碰到的一小崽子?这才几天啊,就决定传以衣钵了?”陈老头此时是相当真实地诧异着说道。

“说什么呢,那孩子姓许,叫许广陵,我给他起了个字叫‘拙言’。”章老先生颇为不满地说道。

“啧,我看你这老秃是年老昏了,这般大事,居然这般轻率决定?”陈老头道。

“只要你不和我抢弟子就行,其它一切好说。”章老淡淡说道,“老子都有点后悔那天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告诉你,如果再晚一天,你就绝接不到老子的那番电话。”

听得章老这话,陈老头的神情郑重起来,也由不得他不郑重,“你是说,就一天时间,那小后生,就让你生出收为弟子的念头?我记得你章老头的眼光那不是一般的高啊,当年多少良材美质求到你门下,你是连理都不带理的,就是我家那小子,你都只带了他两年,就把他给打回去了。这小后生……小许,难道是什么妖孽不成?”

“等你见到就知道了。”章老淡淡说着,“先说好,你只有看的份。如果想抢人,老头子绝对会和你翻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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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老伙计,淡定,淡定!

于是今天来到公园的时候,许广陵见到的就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两个。

“章老!”许广陵给章老打了个招呼,又对章老先生身边的那个老头道:“老先生,早上好!”

两位老先生都很给面子地略微点了点头,章老先生是微笑着,那位陌生老头则是脸板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面无表情,许广陵自然是没有在意,但却隐隐觉得那老头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许广陵自然不知道导致老头眼神不对劲的“罪魁祸”是在章老先生那儿,这时,他还如往常一般,好吧,也就是如前两天一般,等着章老打拳,然后他在边上观摹学习呢,却见章老对他说道:“拙言,今天你先来吧。”

听着这话,许广陵心下略觉诧异,但也只是略觉诧异而已,随即便道了声好,然后朝大树走去。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熟极而流。

这是在运动中或者说其它很多活动以至于项目中经常会生的情况,属于初级心理学的范畴。

大概意思是,接触一个东西,第一次的话,是陌生的,也是新奇的,然后因新奇而带来热情和专注,因此虽然是陌生、手忙脚乱、眼花心拙的,但因为有热情和专注,所以通常来说表现并不会太糟糕,甚至还会相当不错,开局开得漂亮!

两回熟么,就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然后因经验而带来信心,其表现结果,往往会在第一次的基础上来个飞跃,以至于做到“完美表现”。

第二次完美表现了,第三次呢,完美?

不是。

答案并非如此。

世间之事,奇怪以及有趣的现象往往就在这里,第三次么,经验有了,而且还不止一回,信心也有了,但是热情和专注,却往往会出现滑坡,甚至可能是大滑坡,也因此,一加一减之下,加的不如减的多,往往导致第三次的表现结果,反不如第二次,甚至,连第一次都不如!

当然了,这只是比较容易出现的现象。

现象而已,并非定理。

许广陵的性格,以前的不提,总之现在的性格么,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一种毛躁,又兼之他本身就略微了解一点关于这方面的东西,所以这一次来到松树下,相当熟悉的感觉传来的同时,他的意识也格外地专注和警醒起来。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这是华夏古老典籍《易经》里的一句话,易经这本书许广陵是看不懂的,几乎一点都不懂,但他却从头到尾翻过!

为什么会想到翻这本书呢?因为他当时看书的那个图书馆是把这本书归在“道藏”里的,也就是和老子庄子等书放在一起,许广陵当年先是通读了佛藏,一本没漏,后是通读了道藏,照样一本没漏。

于是易经这本古怪的书,也就属于被“打包浏览”之列。

这本书给许广陵留下的印象是相当深刻的,因为其它书,他都是在懂中有不懂,而这本书,别说什么懂中有不懂了,连不懂中有懂都做不到,而完完全全就是不懂不懂不懂!

当时许广陵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翻!翻!翻!一直往后翻!

我就不相信从头到尾你能让我一点都不懂!

然后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极大的满足。——这本古怪而又神奇的书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真的是让他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懂!

但是当时花一个多小时翻完这本书,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里面还是有一些新奇又或有意思的句子被他给记住了,比如说“潜龙勿用”,比如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又比如刚才这句话: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河里都淹会水人!如果一件事本身需要专注、耐心或者小心谨慎,那就绝不能因为熟悉而粗心大意,潦草以对,然后犯下熟极而流的错误,自遗其咎!须知你对它熟悉,但它对你并不熟悉!

所以此时,当许广陵凝心定神,凝神静气,把架子缓缓拉开的时候,其专注程度,比过去的哪一天,都犹有过之。

而待他动作起来的时候,并不夸张地说,确实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宗师”的气象。

章老在不远处看得那是心中击节称赞,暗道之前尽管已经尽量高估这孩子了,但还是高估得不够,仍然低估了。这岂止是未来宗师啊,只看其架式开阖间的俨然气度,现在就已经能当得起一个少年宗师的称呼了!

章老一边看一边赞,当然只是在心里默默赞着。到底是身有所蕴、学有所宗的老人家,那点涵养还是有的。

但是虽然许广陵今天表现得更好,几乎是比昨天又上了小半个台阶,章老激赞是有,然而惊诧却是没有的。——所有的震惊与诧异,都差不多已经在前几日中被用完了,今天别说许广陵俨然宗师,又或者少年宗师什么的,就是一夜之间成就大宗师,老先生估计最多也就是略微诧异一下。

更多的,还只是赞许而已。

然而他是如此,站在他边上的另一位老先生,可不一样了!

绝不一样!

这位老先生先前在许广陵缓步去到那棵松树前,然后凝神作着准备的时候,看着许广陵的眼神就有所变化,而待许广陵准备好,把架式拉开的时候,几乎是瞬时间,这位老先生的两拳就紧紧握了起来,然后整个上身不自觉地前弓,就如一支箭,蓄势待一样!

而待许广陵的动作由缓而,越来越快,并呈现出一种疾风骤雨的态势时,老先生的两脚,都不自觉地微踮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待要出击狩猎的花豹一般。

“老伙计,淡定,淡定!”

章老先生一直有留意着陈老头的举动呢,他看许广陵的打拳只能说是用了八分的注意力,这绝不是不专注,而是对已经看许广陵打过几次拳的老先生来说,虽然许广陵今天的表现又上台阶,但八分的注意力也依然已经足够了,要知道,打拳的这孩子,毕竟是从无到有在他眼前成长起来的。

虽然这成长的度也忒快了些,快到不可思议,快到惊世骇俗!

而老先生剩下的两分注意力,就留在身边的老伙计身上呢,这时,看到老伙计和他前几天初看拙言这孩子打拳时的表现差相仿佛,但更激动一些,老人心中便又是警惕,又是好笑,也略微有着几分骄傲自得,伸出手来拍了拍身边的老伙计。

然后又说了一遍:

“老伙计,淡定,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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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货比货

淡定个大头鬼!

这怎么可能淡定得了!

陈老头此时简直恨不得伸出脚来,一脚把身边这个聒噪的老家伙给踢得滚远远的,叫你聒噪!叫你淡定!章秃子,不要怪老夫不讲义气,你的这个弟子,是我的了!

再说了,才几天时间,你难道就能和人家小后生培养出什么感情来了不成?那不扯蛋嘛。

这种情况下老夫抢了,也不为过!

陈老头不动声色,肚子里却盘算着这样的一个念头,而要是这个念头被章老先生知道,估计生撕了他的心都有。

其实也不怪陈老头如此“果断”,实在是眼前正在生的这一幕,让他几乎惊得三魂出窍,七魄离体!不远处小后生打的那架式,他再熟悉不过了!

甚至连章老头都不可能有他更熟悉!

而只看了这小半会儿,陈老头便已经确定,无比无比地确定,这小后生,以前确实不可能接触过太极!甚至其它的任何拳法,都没有接触过!不然,他表现出来的,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一种生疏的、手脚不协调、以至整个身体都不协调的情况,再明显不过地出现在他的身上,至于说手脚、身体和气息间的配合,那就更谈不上了,简直就是连一点点的配合都没有!

哪怕以前接触过其它任何一点点的拳法,都不可能会出现眼前的这个情况。

其动作与气息的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是!

但是!

但是这确实是正在进入宗师的一种状态!

作为过来人,陈老头一眼就能看出。刚开始他还不敢置信,简直怀疑是自己那对招子出问题了,又要么被太阳闪得?可是太阳现在还没出来啊。看了五六招之后,陈老头相信了,再怎么不敢置信,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相信也得信!

这少年,确实是初接触拳法!

这少年,确实是初接触拳法之后,直接就进入了宗师!

当然,说现在就是宗师还为时过早,这少年欠缺得很多,就连最基本的气血融和,都需要至少两三年的时间,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那扇大门都已经在他面前敞开了,敞得不能再敞,这少年以后连“刻苦”、“努力”什么的都不用,只需要随随便便,就迟早会有一天,名副其实堂堂正正不含一丝虚假不带一点勉强地走到那扇大门里面去。

甚至,普通练武人的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如果不是亲身见证,就是打死陈老头他都不会相信世间居然还有这种事,世间居然还有这般人!这不是人才,这不是天才,这就是妖孽!所有的人才和天才在他面前都得跪!

进入宗师有多难?

作为古往今来加在一起都是屈指可数的宗师中的其中之一,陈老头自己最清楚!

就是他身边的这个老伙计,别看昨天在他面前把这少年夸得多么难得,但他就是个瞎子!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也完全不知道,这少年究竟妖孽到了何等程度!

他儿子,自小就是天才。

什么复杂的动作,都是一眼就会,小时候还不到六岁,就完完整整地学会了十几套拳法,什么太极形意螳螂,什么咏春罗汉虎鹤双形,不管世面上有得没得,只要拿来教他,保管一遍必会!

教着教着,十几套教过,连陈老头自己都怕了。

他生的这个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难道说,成就宗师之后,习武的天赋还能那么深刻地遗传到子女身上去?遗传他知道,但是遗传得这么厉害的,他真不知道。

他儿子是个习武天才他不奇怪,但天才成这样,他不止是奇怪,都奇怪到怕!

十几套拳法教过,陈老头也不敢再教了,怕儿子贪多嚼不烂,事实上这已经是教多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教儿子三门拳法的,一门太极是必定的,这没什么好说,然后就是形意拳和螳螂拳,这两门拳法都能对太极有一种补充。

尤其是螳螂拳,虽然名字不咋地,但着实是一门厉害功夫,以陈老头自己的体会,练好这门拳法,对进入宗师大有帮助!

不过就是教着教着,就刹不住车了,没办法,儿子表现得太厉害了!

别人学一门拳法,都要几天十几天,这还只是指初步学个架子,等把这架子揣摩精熟、领悟个透,没有个一年半载以至三年五年的,根本没可能!而再之后,才能谈到学“真正的东西”。

但他儿子呢,一遍,就一遍!就足抵得别人一年半载的工夫了。

这是不是天才?

谁敢说不是,陈老头敢一脚踹烂他的嘴!

但就这样的一个天才,一个自小就被陈老头寄于厚望的天才,却一直都进入不了宗师的殿堂。天赋?他儿子已经表现出来了,刻苦?他儿子八岁起,就能做到一年四季,风雨如一了。

但是没用!

陈老头看着儿子一点点向宗师靠近着,架子、领悟、气息、气血,一点点,一点点,哪方面都在靠近着,一年比一年地靠近着,但Tm愣是靠近了几十年,还没真正靠到边上!

以陈老头的估计,他儿子最终还是能靠过来的,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至少还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他儿子今年多少岁?

五十七!

他儿子的儿子,也就是他孙子,那就是块废料!小时候看着也怪灵巧可爱的,有在儿子身上感受到天才的经验,陈老头当时那是煞费苦心,在大孙子刚出世不久,就弄来各种名贵药草,帮其打熬身子,也是从四五岁开始,就手把手地亲自教其习武。

结果呢?这孙子比儿子当初差远了!

如果只是天赋上差点也还没什么,大器晚成这句话陈老头总算是听说过的,但最让陈老头无法忍受的是孙子个性跳脱,毛毛躁躁,说静那是静不下来,说动又根本不是大开大合的那种路子,直白点说那就是个半截货!

论啥啥不行!

过得几年,见情况没有丝毫改变,陈老头也就死心了,不再管孙子的事,直接把孙子扔给儿子管,反正他是不管了。结果呢,一晃十几年过去,有一年暑假吧,那小崽子从学校回来,说是在学校学了什么跆拳道,还担任了那什么跆拳道会会长!

他是不理了,自从对这孙子不抱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反正祖孙的感情也不必要非用个拳法继承来维系。

他儿子就不是了,一脚过去,结果那臭小子就直接被从院子里踢出去了,在院外跌地上摔得,三天没下得来床!事后还问他,他老子干嘛踢他!如果不是看在血亲孙子份上,陈老头都能伸出手来,直接把那臭小子给掐死算了。

这样的孙子,谁家想要谁要,反正他是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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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你就是老夫的开山大弟子

自家的儿子孙子好不好的,总有点欠缺说服力。

但身边的这位老伙计,又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从小时候乡下普通的放羊娃,到后来可以随意出入东阁西山南北海,靠的可不是什么背景以及强大的人际关系,而完全就是凭借他自己的那一手绝活。

聪明?这世上就没几人敢说能比他更聪明。在他自己的那手绝活方面,这位也绝绝对对地是一代宗师,半点折扣都不打的。

但就算这位,又怎样呢?

还是六十多年前,这一位就在他手上学了太极拳,皇天在上,他可绝没有半点藏私!师门秘传,几乎一点不漏地都传给他了,不止如此,连他自己的经验都一并告诉了这位好兄弟。

但是好兄弟一年年变成了老兄弟,眼看这老兄弟甲子都快要过半啦,还是在门外徘徊着。

更何况看他的样子,比起自家儿子来,都还差了点呢!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估计一直等到其蹬腿那天,都未必有戏!

不说今人了,再说说古人吧!以他自己的宗师眼光看过去,其实古代好多在历史上留下名的那些“宗师”,到底是不是宗师,以及其中有几个宗师,这是很值得一说的!

很多“宗师”,就算真的很厉害,很可能也只是拳法、技击等方面的高手,了不起称一声大师什么的,还是尊称,和真正的宗师根本就是两码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真正的宗师,必然是全身内外气血神髓,融和一片,而到这地步,不遭什么横逆意外的话,活过一百岁,根本就是小儿科的事情。——如果连一百岁都活不了,你这宗师,是哪门子的宗师!

就这么简单,也不要扯什么其它有的没的。

用这根标尺一套的话,就知道古往今来的宗师到底有多少。——没有多,只有少!

进入宗师难不难?

朝历史看过去,一眼就能得到答案。

难!

比登天还难!

但眼前这个正在打拳的少年,仅仅接触拳法才几天,就已经开始大踏步朝着宗师前进了,而且!在他奔向宗师的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他进入宗师的时间,是可以实打实地掰着手指算出来的。

练得勤,就会快一点,练得懒,就会慢一点。

但就算再懒,也仅仅只是慢一点而已。铁打的宗师摆在那里,绝不会跑了的!

老天爷,偏心偏得太厉害啊这是。

已经是一代宗师的陈老头在边上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叹息着。这位老先生估计不混网络,不然的话他大抵会知道一个词,叫做“羡慕嫉妒恨”。以他现在的心里来说,恨是没有的,羡慕却是不止的。

用中间的“嫉妒”来衡量,却是恰如其分。

一个现在的宗师嫉妒一个现在还不是的未来的宗师?

是!

就是嫉妒!

妈了个巴子的,天才,不,妖孽成这样,难道让人嫉妒一下还不行了?

但嫉妒归嫉妒,嫉妒之余,陈老头的心里也是火热的。眼前的这小子有多妖孽,陈大宗师的心里就有多火热!——如果他不想一身绝学被埋没,如果他想收一个弟子的话,那除了不远处的这个少年,遍天下,都不可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了!

不不不,不说什么更好了,就是差不多的,都不可能再找到了!

在这一趟过来之前,陈老头心里是没有什么收弟子的想法的,一丁点都没有!他自己的儿子,就已经让他绝望了。天才如他儿子那样,都要一辈子不敢懈怠一点点,才有望在蹬腿之前踏入宗师的门槛,而且还只是“有望”,谁也不敢打包票的。

再收一个其他的弟子?

瞎扯蛋,那还不够折腾的呢!再说了,要是收到一个他孙子那样的,估计老头都怕自己会被活活气死,哪怕是宗师都不顶用的!

反正他儿子已经算是继承下了他的衣钵,至于成不成宗师什么的也不能强求,历史上那么多的师传徒,徒又传徒,哪能保证代代都是宗师?寒碜着、磕碰着,能勉强让绝学不失传,就已经算是很不错啦!

至于说收到一个真正的得意弟子……

得,甭做梦啦。

但是今天,陈老头才知道,其实也是可以不用做梦的。

这样的弟子,真正的得意的弟子,有!

就是不远处老松树下打拳的那一个!如果这个抓不住,放跑了,那就真是没有了!一辈子也不用想了!老头哪有那心思和时间去找另一个,再说了,能找着?扯蛋啊!

就这一个了!

买定离手,老子认定了,不换了!就是老天爷来换,也不让的!

这小后生叫什么来着的?对了,许广陵是吧,呵呵,你就是老夫的开山大弟子了,也是唯一的一个弟子!

弟子还没收到,儿子已经被抛到脑后了。

某准宗师如果知道这情况,得哭瞎!这啥爹呀,差评!必须退货,换一个!

陈老头心里浮思乱想着,然后半晌过后,打定了某个主意。主意打定之后,他心里的火热更甚,但是被身边这个碍眼更碍事的老家伙看着,还被大呼小叫地唤着“淡定,淡定”,心里的火热被强压着,至于脸上却是一副再淡然不过的表情。

毕竟是一代宗师嘛,这点作戏的功夫还是有的。

“这就是你说的天才?比我儿子还要差了一点啊,也就比我那劣孙强半截罢了。”陈大宗师淡淡说道,踮起的脚放了下来,握紧的拳松了下来,全身上下绷足的劲也卸了下来,总之片刻之前的所有属于“激动”的表现,此时都如潮水一般退去。

不对劲啊,不对劲!

章老先生被身边这老家伙前后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的神态给唬了一大跳,而且他还真的后退着跳出了一步,然后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老伙计。都说人老成精,章老先生这么多年活过来,毕竟不是只吃泡沫长大的。

打量之后,他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有数归有数,事实上他还是要确定一下,而且这个老伙计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也确实不好判断。

也许人家,还真的不稀罕呢?

毕竟弟子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想收的,甚至就连儿子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想要的。

再好的东西,如果压根不想要,那也不算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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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较量

但不管这老家伙稀不稀罕,先确定一下却是必须的!

章老先生心里同样盘算着念头,此时的他仿佛已经恢复了全神地望着不远处许广陵的打拳,只是用眼睛余光似看非看地扫过陈老头。

然后老先生漫不经心状地淡淡说道:“我和拙言这孩子认识的时间还短,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师徒仪式也还没来得及举行。之前正想着要请什么人过来见证一下呢,陈大狗你来了是正好,不如就帮我们师徒两个主持一下?”

“拜你这个老家伙为师?小后生已经同意了?”陈老头同样是漫不经心状地淡淡说道。

两人此时,一个比一个地云淡风轻。

“你这不是废话么,不同意老夫还会这么说?”章老先生微哼了一声道,“拙言这孩子天赋确实不错,老夫见猎心喜那是理所当然,但也不是就此昏了头的那种。光确认天赋的话,只须一天,不,一眼就够了。但这几天的时间,你以为老夫是在干嘛?”

“打探这孩子的家世去了?”陈老头道。

“笑话!老夫这双招子识人,还要通过什么家世?老夫看中的是这个孩子,也只是这个孩子,哪会管其它的什么乱七八糟破事。莫非你这条老狗现在还重视起那些东西来了?”章老先生此时是斜睨了一下陈老头说道。

“我不就是问问而已嘛。”陈老头颇为好脾气地笑笑,对于自己被说成老狗什么的,简直毫不在意。

“晨练后我会和拙言这孩子一起到外边门口吃早餐,这几天我就做了两件事,一是告诉他油条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二是问他以后每天早上是不是都过来。”章老先生淡淡微笑着说道。

“我说过这话的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他就把油条换成了和我老头子一样的素包子。”

“我说过这话的后面几天,他每天早上过来的时间都不定,这说明他第一天告诉我的往常他不是这个点起没有骗我,然后基本上是过来得一天比一天早,但也有一天晚了会,今天终于是比我老头子还要略早点,这说明这个孩子是有心的,但并不刻意。”

不刻意,也就不存在故意逢迎。

在这个基础上,前面的有心就很难得了。

说到这里,章老先生此时脸上的满意神情已是毫不掩饰,“陈大狗,你敢不敢和老夫我打个赌,就赌这孩子明天不可能来得比今天要晚!怎么样,敢不敢?你要是赢了我把这孩子让半边给你也是无妨的。”

“说什么鬼话呢!让半边?你就是全让了老夫也不稀罕。”陈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看好的就以为所有人都会当个宝,我呸!老夫的那点绝招就是带进棺材里,也不会随便看到个年轻人,就眼巴巴地凑上去,贱!”

“好好好,你不贱!”章老先生被气得笑了,却也放下了心,这老家伙估计确实是没那个心思,不然不会是这么一个态度。

但是章老先生却忘记了,他之前是说想让陈老头主持仪式的,被陈老头这么一晃悠,就晃悠了过去。

再加之本来也没有仪式这回事,这时见着了陈老头的态度,老先生自然也是不会再提,便主动换了个话题道:“拙言快要打完了,接下来老夫上场,你这老家伙,也帮老夫好好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要是这一招有用的话,老夫儿子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是宗师了,你还是趁早不要做这个梦吧!”陈老头顺势打击潜在的“竞争对手”,小飞刀扔得那叫一个利索。

“早八百年!早八百年你儿子当你十八代祖宗都够了!”章老先生自然也不是只吃素的,话里下刀子谁不会呢?“你儿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要是没得老年痴呆的话,就该记得那还是老夫我的半个学生!不是老夫我看不起小辈,就他的资质,能和老夫我相比?”

“要是其它的资质么,你这秃子的话,我给你几分面子,也可以不反驳的。”陈老头极其自然地淡淡笑着,“但要说习武的资质,你?我让你投一回胎,看你能不能比得上我儿子!”

这话就太诛心了。

陈大宗师这是倚仗自己宗师的身份,在强行地以大欺小,以有欺无,埋汰人呢。

但被他埋汰的人,如果没有自己的底气,又怎么可能随便电话里几句话就把“一代宗师”给召唤过来,章老先生同样报以淡笑,不,冷笑,“老子要是真能投胎,就凭老子的那手绝活,我就是天生废材,也能把自己给变成绝代之材!这话,老夫说的!你认不认?”

陈老头还真认!

对章老先生这简直牛气到天上的话,陈老头听了后居然没有反驳,只是苦笑了一声道:“好了好了,你这老家伙和我瞎争什么呢,我承认你拿手的东西比我多,这总成了吧?快点,准备上场吧,姓许的小后生已经打完了。”

许广陵确实已经打完了。

今天比以往专注,沉浸得似乎也比以往要更深一层,但是打完之后却有点不大对劲。不是打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整个过程,好,很好,一切都好!问题出在收尾的时候。

好像不该在那个地方收尾。

但是三十六式,确实已经完成了呀,而且昨天前天大前天,都这样打的,也没现有什么问题啊。

收了架子,许广陵站在当地,一时间,眉头有点微蹙。

章老先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打完拳之后在原地静气凝神一会儿,待身上涌动的气血稍作平复,这简直是太正常的一件事儿了。

所以他也就没有注意到,他的那位老伙计,此时从他背后看过来的目光,看向许广陵的目光,带着一丝相当的了然以及神秘的微笑,“章老秃啊章老秃,在这个方面,你拿什么和我比!”

而接下来,就是许广陵退场,章老先生上场。

退场后的许广陵,自然地来到了陈老头身边,或者准确点说是来到了章老先生之前所站的地方。

“小许?”

看着许广陵,陈老头微笑着这么说了一声。

如果章老先生此时在旁,看到陈老头此时的那动作,那神态,心中必会咯噔一下,但可惜,老先生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拳法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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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飞白

“老先生!”许广陵微笑着对陈老头点了点头。

刚才见面之时这位老先生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这时却好像冰块被春风化开了一样,都荡起涟漪了。

“我是老章的八拜之交,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当年都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虽然有电话联系,但是很久没见面了,最近在家里闲着无事,就过来看看他。我姓陈,耳东陈,你可以叫我老陈。”陈老头说道。

听着他的这介绍,许广陵又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敢情这两位还真是老交情,连自我介绍的方式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异曲同工。立早章,耳东陈,呵呵,有意思。

“陈老好!”许广陵再次问候了一下。

“嗯!”陈老头笑得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笑容微微淡去,换上一副很淡然的神情,对许广陵道:“我听老章叫你为‘拙言’,我便也这么叫你吧。”

说到这里,看到许广陵点头,他便接着道:“拙言啊,我看你刚才打拳,最后收架子的时候,好像有点皱眉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许广陵心中一惊,这老先生好敏锐的观察力!以及也可以说,好敏锐的视力!

要知道,小道这里虽说离那棵老松树不远,但其实也不是很近,至少这里寻常的说话声,站在松树底下便不大容易听得见的,就算听得见,也听不清。更何况,如果是用眼看的话,一者,此时天不是大亮,二者,从光线的明暗角度来说,这里是比松树下要明亮一些的!

换言之,从松树下朝这里望,更容易望清楚一些,而从这里向松树那边望么,多多少少要受到一些影响的。

但这老先生居然连刚才他那些微的一点皱眉,都看到了!

说得夸张一点,这简直都有点可怖可畏了。喂,老先生,你这是长着一双鹰眼啊?

许广陵不自觉地看了一下陈老先生的眼睛,但真没看出什么来,别说什么锐利的鹰视狼顾之相了,就是“很明亮”那种形容,都没有。老先生的眼睛眼神,看上去,就是很寻常的一个老人的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实话么,许广陵还真没仔细打量过一个寻常老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但这时,他只是觉得陈老先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而已。

鉴于这位老先生是章老带过来的,两人很可能也确实是交情深厚的关系,所谓爱屋及乌,对于章老的老朋友,许广陵自然也没什么需要太过提防又或者矜持的必要,因此对于陈老先生之前的问话,便如实说道:

“是的,陈老,我收架的时候,总感觉有点意犹未尽。强行收了,就好像一个字才写了一半就搁笔了一样,总是感觉不太对劲。但之前三十六式已经打完,如果重复着再来一遍,我刚才感觉好像也是不对,所以还是收了。”

“呵呵。”陈老头先是呵呵了一下,然后才对许广陵道:“拙言啊,你刚才提到写字,但是,我老头子猜猜看啊,你应该没学过书法。”

这真是神了!

许广陵还真没学过!

毛笔字,虽然他也写过,但还真没学过!哪怕是稍微用心一点地学。基本上也可以说,他对于书法的了解是一片空白的。

但这位老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莫非真是单纯地猜的?

陈老头没给他太多思索的时间,此时已经说话了:“拙言啊,如果你学过书法的话,就应该知道书法中有一种笔法,叫做‘飞白’,‘其势若飞举者谓之飞,其迹如丝者谓之白’,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许广陵没有听说过,但这时,听了陈老先生说的这话,心中却莫名地,突有所悟。

也就在他将悟未悟之间,陈老头又是呵呵一笑道:“你之前不是感觉那太极拳的架子收不对,继续也不对吗?你感到收不对,这个感觉是对的,你感到继续也不对,是因为你没找到继续的方法。”

悟了,悟了!

本就是一层极薄的窗户纸,此时有这位老先生比喻在前,直指在后,许广陵如果还不悟的话,那就是头猪了,许广陵难掩些许兴奋地道:“飞白!”

正常地重复前面的那三十六式,那就是不对。

但如果顺势跳跃,因势截取前面三十六式里的某些招式作为散手组合而施展出来,来牵引他的未尽之意,却是可以的,甚至可以说是恰到好处!而且这样做还有另一桩妙处,那就是因为是散手组合,所以长短、轻重,俱都是可以随意而变,随需而变!

今天的未尽之意也许需要三招散手,明天的未尽之意也许需要五招散手,后天的未尽之意也许却又只需要两招散手,这,都是可以的!——本来就是散手,本来就没有限制。

需要多,就可以多,需要少,就可以少!需要轻,就可以轻,需要重,就可以重!

正所谓“存乎一念,在乎一心”,说来似乎有点复杂的样子,但事实上在实际打拳中,那是不需要任何考虑就可以依靠本能做到的事情,只需要对那三十六式极为熟悉就可以。

此时,越想着“飞白”这两个字,许广陵越感觉这两个字用在这里,简直就是神了!

而面前的这位陈老先生能想到把书法里的东西移用到拳法里来,也是神了!莫非,这位也是太极拳的老行家?同时,还是一位书法的大行家?

他猜得半点都没错!

下一刻,这位老先生便呵呵笑着道:“拙言啊,老夫研究这太极拳,也有几十年的时间了,自问还是有一些心得的,你以后打拳中但凡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我,你是老章的晚辈,便也是老夫的晚辈,不必和我客气。”

“另外啊,拙言,我给你一个建议。如果有空闲,你最好学习一下书法,而且是站起来,站在桌子前写字的那种。熟悉一段时间后,你甚至可以一只脚站着写字,那样对你的太极拳,也是有帮助的,很大的帮助!”

“多谢陈老赐教!”许广陵诚恳地感谢了一声。

和章老先生交情莫逆的这位老先生果然也是性情敦厚中人,真是令人有点如沐春风的感觉啊,并且,在见识上,同样也当得起长者之称。许广陵心中这般想道。

他却不知道,如果章老先生看到“交情莫逆的老伙计”的这番举动,怕是把这个老伙计撕了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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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大师气象

章老先生犹自在老松树下打拳打得投入,还不知道他开门揖盗召过来的这个老伙计已经在悄悄地展开偷鸡行动,不,陈老头哪里是悄悄地,人家明目张胆着呢。

章老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一旦进入打拳状态,老先生整个心神那是完全投入,如果说因为牵挂着这边什么而三心二意,那也太看不起老先生了,也太轻视老先生几十年来培养出来的习惯与功力了。

而这边,经过一番简短的对话,陈老头狠狠地刷了一番好感度后,便不再多言。

陈老头过来这边之前,本来是打算到这边逛一圈就走的,见识见识某小后生只是顺带的,真正地和老伙计团聚一番才是正事,当然,也可以说是两者各占一半吧,如果没有章老先生电话里说的那事,陈老头也未必会动了过来之心。

只是这番过来,见了人之后,陈老头的主意,那是大变啦!

这位老先生已经决定,暂时来说,要待在这边不走了,要和章老头“好好地”、“好生地”团聚一番,团聚个三月五月,又或者三年五年的,呵呵,时间长短视需要而定。

几十年的老兄弟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见一次不容易啊!

既然见着了,不好好地团聚一番怎么能行呢?

你说是吧?

所以这会儿陈老头根本不急,一点都不急!简单地对某小后生展示了一下自身的儒雅宏博形象之后,也就收着了。他虽然不是厨师,但和厨师接触过啊,火候什么的还是知道的。

再说了,拳法里面,书法里面,都讲究火候啊!

有些东西,需要天长日久慢慢来的,只能缓,不能急,一急就错!就像做米饭一样,再好的大米,往急里去的话,也会做出一锅夹生饭来啊。——那就不美了。

再说了,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了,这点耐性都没有?

那不是埋汰人么!

所以此时,陈老先生,那是淡定淡定,相当地淡定,内心淡定,外表更是淡定,不但淡定,更是一副极有风仪风采风度的样子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章老先生的打拳。

许广陵当然也不会没话找话,所以两人一时间都是把注意力投注到了章老先生那边。

这一沉默,就是半小时左右。

直待章老先生把一路拳法打完,然后走了过来。

而走过来的章老先生看到两人沉默地站在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交流的样子,心下颇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微笑道:“老伙计,怎么样?”

“老样子。”陈老头颇为冷傲地道。

“老样子是啥样?”章老先生又不满意了。

“擀面杖吹火。”陈老头淡淡说道。

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这个歇后语许广陵是知道的。原始的、老式的擀面杖就是一根实心的木棒,用它来吹火,那当然是不用指望。但如果是现在市里卖的擀面杖嘛,用它来吹火,哈哈,那会是相当好用!

不过,陈老先生的评价标准,那是真高啊。

如果章老刚才打的那个拳是一窍不通,那之前他打的拳,又通没通窍、通了几窍呢?一时间,说实在的,许广陵还真是颇想从陈老先生这里得到答案。

毕竟,从刚才的交流来看,这位老先生着实是一把子好手!

“老家伙你不要太过分了!”不顾是在小辈面前,章老直接开撕,“你摸着你的心口,说一句良心话,老夫刚才打的,真的是连一窍都没通?”

“是!”陈老头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章老先生郁闷,但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你不服气?那好,老夫也上场打一遭。”陈老头微微昂着头,这般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朝许广陵略微点点头道:“小许,你也不妨观摩一下。”

许广陵点头。

此时他并没留意陈老先生之前还叫他拙言的,这时却换成了小许。

再说就算他留意到了也不会诧异,两人毕竟不算怎么相识么,这才是初次见面,老人家看章老的面子叫他一声拙言,那是抬举,而若是叫一声小许,那也还同样是亲近!

不亲近么,那就是小朋友、小伙子,又或者直接无视的,而这后者,才最为正常!

你谁呀,非亲非故地,平白无故地一个老人家凭啥对你表示亲近?

在两人的注视下,陈老头同样地缓步朝着不远处的那棵大松树下走去,而待其来到大松树下的时候,并没有花几秒又或几十秒的时间凝神静气,同样也没有挥拳踢脚地活动一下身体之类,而是直接地,就摆开了架式。

并且,几乎是从第一式开始,老人家就动如奔雷!

那动作,那态势,可着实是把许广陵给吓了一跳,而且是一大跳。吓,老人家,你居然还可以这么玩的?

真的,许广陵这一刻真的是大开了一番眼界。

他是第一次见到有老人家可以把拳法而且是太极拳打得这般迅,这般威猛。他的太极拳,也快,也威猛,但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的架式拿出来和陈老先生现在的这架式一比,那就是土疙瘩碰上了金疙瘩。

虽然颜色相似,形状也相似,但两者,那可真的不是一回事啊!

许广陵看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他都恨不得这时手里有一台摄影机,可以把陈老先生的动作给摄下来的。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么,他能做的,也就是牢牢地盯着陈老先生的动作,并试图通过那动作,极力地把握其中的一点点神韵。

对的,就是神韵。

陈老先生的这动作,缓处若行云流水,疾处若霹雳奔雷,轻处若流风回雪,重处若海啸山崩,真是缓疾轻重、纵横捭阖,在整体迅疾的前提下,竟是打出了一种三月花开的味道。

一边看着,许广陵一边在脑海里不自觉地对比着三个人的拳法。

他的,章老的,还有陈老先生的。

他的拳法,猛是猛了,快也是快了,但怎么着都像是一个大老粗,一点讲究都没有!

章老的拳法,稳重、流畅、疏密合度、转折有序,让人一看便知是很有工夫的那种,显然是拳法的主人浸淫其中,时间非短。

而陈老先生现在打的这个拳法呢?

不需要任何思考,也不需要任何理论的支撑,仅仅依靠本能,许广陵就出了结论——

这是大师手笔!

非大师,不能展此身手,非大师,不能示此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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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难得之机会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是华夏古代的一句话。

许广陵当年初学作词作曲的时候,她妈妈的做法就是扔一大堆的流行歌曲给他,让他听。听了多长时间呢?大概有两到三年左右!一开始许广陵其实不知道什么词曲,更不知道什么作词作曲,他就是听歌,然后根据他妈妈说的,把他喜欢听的歌给挑出来。

第一遍听的时候,许广陵挑出来的,其实都是旋律比较棒的歌,简单地说就是“动听、好听”,听到第一遍,就能抓住耳朵。

然后他妈妈就不让他听歌了,说老听歌的话对耳朵不好,让他跟爸爸学写文什么的。

其后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间,许广陵几乎是没好好地、认真地、从头到尾地听完一歌。这般休歇过后,他妈妈又把一堆流行歌曲扔给他,让他挑出喜欢的。

这次再挑的时候,许广陵的喜欢就生了一些变化。

旋律动听悠扬的歌,还是能第一时间抓住他的耳朵,让他把这些歌从那一大堆的“歌海”里捞出来。

但进一步选择的时候,许广陵就生了一些犹豫。如果是两三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歌放入喜欢的那一类,但现在,许广陵现,这些歌虽然旋律都很好听,但那些男女声音唱的,有好些实在是让他不怎么欣赏。

比如说明明应该是沉重又或者悲伤一点的歌,但被唱得却显得有点轻快,又或者反过来,明明是很俏皮的歌,却被唱得很呆板。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风格不搭。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好些方面。

总之,许广陵现,单纯的“好听”的歌,已经不能让他很喜欢了。第一遍,他能把它们挑出来,但是第二遍,他又会犹豫着把它们放回去。

这是许广陵的第二次“学习”。

然后后面还有一次,是第三次。

三次过后,他妈妈才开始告诉他,一般人听流行歌曲,也要经历三个这样的过程:第一个过程,挑曲,第二个过程,挑唱,第三个过程,挑词。曲、唱、词,这也是流行歌曲的三大元素,又或者说三大要素。

曲不好听,注定受众不广。因为大多数人听到它的第一时间,现它不抓耳朵,就把它排除了。歌手唱得再好,这歌的歌词写得再好,也没有大用。

唱,是紧排在其后的。

一歌,听第一遍,人的感觉是好不好听,但是听三遍、五遍、十遍之后,最开始的单纯的旋律上的“动听”,已经不能再满足耳朵了。或者换个说法,耳朵可以满足,但是人不是只有耳朵。

听一歌的时候,动用的也不仅仅只是耳朵。只有耳朵满足,是不够的。

她妈妈当时是这么教许广陵的。

儿子,你学校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

许广陵说有。

他妈妈问是谁谁谁。

许广陵老实地回答了,一答就是好几个。

他妈妈听后,当时随便从里面举出一个人来,说儿子啊,我们假设这个女孩子,头染五颜六色地,耳朵上还戴着个大耳环,嘴唇涂通红通红的,手指甲长长的,里面还有黑灰,然后穿的鞋子和袜子很多天不换,脏脏的,臭臭的,那她还漂亮吗?

许广陵想了想,然后就感觉全身都麻。——那太可怕了!

然后他就连忙摇头说,不漂亮。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很生动的教学,至少对于许广陵来说,印象真是太深刻了!深刻到以后每看到一个女孩子,他第一眼看的居然不是人家漂不漂亮,而是头怎样,耳朵怎样,嘴唇怎样,手怎样,还有鞋子怎么样。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次教学之后,许广陵明白了对于一歌来说,“曲”和“唱”的分别的重要性。曲好,而唱不好,就如同是一个长得漂亮,但打扮得很糟糕的女孩子。

而“词”的重要性,是在后来,相当一段时间的后来,许广陵才慢慢慢慢地认识到的。

此时,对于一流行歌曲的认识,被许广陵移用到了拳法上面。一流行歌曲,有“曲”、“唱”、“词”三大要素,那么一套太极拳,又有几大要素呢?

或者说,他打的太极拳,和章老、陈老两人的区别在哪里呢,陈老现在的打拳,又具体是因为什么,而被他本能地认为是大师手笔呢?

不得不说,许广陵是相当幸运的。

对于作词作曲的学习,给他带来的收获绝不仅限于歌曲创作方面,就如此时,对流行歌曲认识上的分析法便被他移嫁到了太极拳分析上,而与此同时,章老、陈老两人的存在,又给他提供了两个极好的范本。

加上他自己,就是三个范本!三个同中有异,但是整体水平相差却是极大的范本!

也因此,让许广陵几乎没有遇到太多太大的困难,就一点点抽丝剥茧地,找到了自己和章老、和陈老之间的差距所在。——而当他得出结果的时候,也正是陈老一套拳法打完的时候。

陈老打的不止三十六式,三十六式之后,更是穿插了好几招散手。

许广陵莫名觉得,这几招散手,是陈老先生特意演示给他看的。真要说理由的话,其实也能找出,那就是以陈老先生刚才打拳时所表现出来的水平看,他是没有必要在三十六式之后再搭上这些散手的。

那除了演示给他看,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不过,感觉是这样感觉,但许广陵也并不敢真的就这样认为。——他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但不管怎么说,必须要说的是,这个时候,许广陵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的。

就如刚才打拳之前没有丝毫准备一样,现在,打完之后,陈老先生同样是没有任何平缓气血什么的,架子才刚一收,他就直接迈步朝小道这边走来。

许广陵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老人家。

步履安和,气息平稳,在陈老先生身上,竟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刚刚运动而且是剧烈运动后的现象!要知道,哪怕是一个经常活动的大小伙子,如老先生刚才那般拳行如风步挪如电地活动了一番,也必定是气血沸腾然后气喘吁吁不可!

这凭这一点,就表明了,这位老人家绝不一般,相当地不一般!

人家不仅是理论上有一套,实际上,更是硬当当的,比章老都还要硬出好几条街去。至于他许广陵么,暂时实在是和人家没得比。

哪一方面都没得比!

不过许广陵没有沮丧,有的只是兴奋。——再没有什么,比知道正确答案,更能让暂时没有考好的好学生兴奋的了。

知道了答案,就知道了解题思路。

而知道了解题思路,以后这方面的问题,就再难不倒他了!

换言之,许广陵感觉自己在太极拳方面,已经不需要老师了。除非将来有一天,他现有比陈老先生还厉害的人物!不然的话,就靠陈老先生今天演示的东西,他就可以一直学习下去了,学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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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臭棋篓子

“老伙计,我打得怎么样?”来到近前,陈老头呵呵笑着对章老先生说道。

之所以是说道而不是问道,是因为虽然是问的语气,但问的人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得到答案的意思,又或者说,答案压根就是不言而自明的!

章老先生默然无语,不予置评,直接扭头转身就走,然后嘴里吐出一句话道:“走,吃早餐去!”

还是往常的那个摊子。

只是今天吃饭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章老是老规矩,一碗豆腐脑一个素包子,许广陵是新样子,一碗豆腐脑两个素包子,初次同桌的陈老先生同样要了一碗豆腐脑,然后也是和章老同样的一个素包子。

两个老人吃饭是一样的慢条斯理,而且用餐习惯居然是惊人的相似,那就是全都食不言的!

一直到饭后,在小道上散步时,陈老先生才开口说话,并且和章老先生前几天说的惊人的相似!这话是对许广陵说的:“小许啊,你这么大个的一个大小伙子,早上还打拳来着,就吃那点东西?能够吗?”

“拙言自己都会做饭的,吃多吃少,还用你来瞎操心?”章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哦,小许,你还会做饭?不知道我老头子有没有那个福气,尝尝你做的饭菜啊?”听了章老的话后,陈老先生却是呵呵笑着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一番交流,这话会很有点突兀。

但许广陵从这位初次见面的老人那里,先是得到了直接的指点,后是得到了演示也可以说是间接的指点,对这位老人的观感是相当的不一般,论好感度的话,也仅仅只是在章老之下了,所以听了这话便道:“章老昨天才送了我一些菜单,我还没来得及看。待晚辈研究几天,再请您二老去评价一下晚辈的手艺?”

“得了,你当拙言也是像你一样的糟老头子,一天到晚都没事的?”章老颇为不满地对陈老头说道,又转头对许广陵道:“拙言啊,我们两个老头子没事干,等会就在公园里下下象棋的,你要有事就先走吧,不必陪我们两个老头子瞎逛了。”

如果不提象棋,许广陵估计还真是转身就走,他要回去睡觉的!

但经过两天的适应,现在身上困意还有,不过并不是很浓,再加之许广陵有意改变一下,想尝试一下晚些时间睡会如何,同时,也有象棋这个新玩意的吸引,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所以,听了章老的话之后,许广陵便道:“晚辈下午有事,上午却是闲着。如果两位前辈不嫌晚辈碍事碍眼的话,晚辈正好顺便旁观一下两位前辈的高棋艺。”

“两个臭棋篓子,哪来的什么高棋艺。”章老此时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呵呵笑着,“拙言你对象棋也感兴趣的?水平怎样?”

“晚辈接触象棋时间不长,也就是业余水准。”许广陵道。

两个老人都微微点头。

接下来便没什么话了,两老一少,三人在公园的小道上足足散步了快二十分钟,才由章老找了个地方。

一个小木亭,建在一个……嗯,小山上?微型小山,但又比假山要大多了。

亭里无人,却是有桌有椅,都是木制的。当下两位老人一人坐着一边,许广陵则在边侧略微远了那么一点点,坐以旁观。

章老把早上带过来的小包袱解开,里面赫然便是一副象棋,似木似石,看上去很精致,也可能有点贵重。不过许广陵以前也没接触过这玩意儿,他只知道现在有些工艺品都是做得很精致的,而价格么,就不好说了。

有些很精致,你感觉可能很贵的,其实百十块钱甚至几十块钱就能买到了!

也有些,那是真的很贵!

但此时这东西的价格什么的,自然不是许广陵的关注重点。他会想到价格,仅仅只是本能使然。然后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就被抛在脑后了。

两老熟练地各摆各的棋子,然后就开始对弈。

红黑双方,章老执黑先行。

两位老人下起棋来颇为安静,也很和缓,这里的和缓是指动作,而不是指局面。一时间,小亭里只有清脆的落子声。

许广陵是个不错的看客。

观棋不语真君子么,以前虽然没下过棋,但这句话许广陵却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瞎嚷嚷。——而就算不知道这句话,以他的性格同样也不会瞎咋呼。

再说了,他的那种业余水平,有资格在两位老先生面前瞎扯?

不过,看着看着,许广陵就现,单从棋力水平来说,他还真的有资格。

刚才章老很可能不是谦虚!

也就是说,两位老人估计还真的是臭棋篓子!

一盘即将过半,两位老先生的棋力许广陵大概也判断了出来,章老大概是业余五级的样子,陈老先生略高一些,但应该也是业五,或者业六低段。

如果和他对弈的话,他应该可以轻易斩杀两位老先生的。

得出这样的结论,许广陵还颇为诧异了一下,因为两位老先生,不论是章老也罢,还是这个今早才见的陈老先生也罢,给许广陵的印象都是高人做派的,料想这象棋,应该也不会差了?

但事实就是还真的差了。

不过再一想许广陵便又了然。谁规定一个高人就需要什么都精通的了,那不科学嘛!或者正因为有所精通,才有所不精通。——时间和心力都用在那些精通的东西上面了啊!

于是,许广陵继续静静旁观。

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此局终了,章老仗先行之势,勉力不败。陈老先生虽然棋力略高一筹,但因为后手关系,还是没能做到化优势为胜势,被对子对和了这一局。

“小许,怎么样?”一边重摆棋子,陈老先生一边笑着转头问许广陵道。

许广陵微笑:“刚才章老说您二老是臭棋篓子,我还以为章老是谦虚呢,未想两位高人居然也有不擅长的地方,呵呵,这真是干将剪须,不如剃刀,龙驹拉磨,不如瘦驴啊。”

鉴于两位老人的可亲可敬,许广陵这般地如实说道,话语中也略带着点打趣的意味。

但他的这话,却捅了个娄子!

大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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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高那么两层

许广陵和章老认识虽然说才仅仅只是几天时间,但这位老人的见识以及长者风度是颇为让他心折的,而陈老先生也是如此,虽然从见面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个小时,连半天都没有,但这位老人只用了一席谈话以及一番拳法展示,照样直接折服了他。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刚才的对话以及看到的那拳法展示,对于许广陵来说,收获肯定没有读十年书大,甚至一年书都比不了,但如果问许广陵服不服对方,许广陵肯定会回答,服,很服!

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都给了他“这才是长者”的印象。

什么印象?手有绝活,见识精湛,学问广博,气度非凡。——就这几个,简单,也不简单。

也正因为对两位老人有着这么的一番认识和印象,许广陵此时才能放心地打趣对方的蹩脚之处,而不用担心自己刻薄又或对方恼羞成怒。

通常来说,有大成就的人,因为有自身的成就打底,也就有了充足的底气,来直面自己的那些不足,可以视不足为笑谈的,正所谓“无伤大雅”是也。何况,象棋么,本来就只是一种娱乐的小玩意儿,纵然玩这个的水平不高,又哪里能谈得上不足?

在许广陵此时对于象棋棋手的认识中,凡“业余”本来就是菜鸟之列,更何况两老的水平,大概来说,一个业五,一个业五业六之间,哪怕是在业余中也只处于中游,这水平,当然称不上高。

又或者换个说法,用一个“菜”来评价,是不为过的。

刚才陈老先生问及的时候,他莫非要说“不错,两位前辈的水平不错”?真没有那个必要!

这样的掩饰不是奉承,更类似于糊弄以及侮辱。这样的话是许广陵绝对说不出来的。当然,前面说了,这也和两位老人给他的印象有关。如果只是普通的老人,而又和他关系比较亲近,此时再面临同样的情况,许广陵可能就是点头微笑,赞声不错了。

为什么,两面三刀?

不是。也还是那个词,“无伤大雅”,小小奉承一下,不损失什么,而又能让老人免生不快,何乐而不为呢?

但现在的情况是,两位老人也是两位高人根本用不着他奉承。

那许广陵当然也就实话实说。

但他的这实话,这反应,落到章老及陈老头两位老先生的眼里,就很不寻常了!看许广陵说这话时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两位老人家心下都不禁有点嘀咕起来,莫非真的是人老了,象棋水平也下降了,而且下降得很多了?

不然以自己两人的水平,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是“臭棋篓子”啊。

怎么可能嘛!

但同样地,许广陵对两位老人印象很好,两位老人对许广陵的印象也不差到哪里去,并没有认为许广陵是口出狂言。

不是对方口出狂言,也不大像是自己这方水平真的很臭,那么就是……

小许的象棋水平,很强?不是一般的强?

“拙言啊,我们两个老家伙刚才的对局你也看了,你的水平怎么样,要比我们高多少?说实话!不许再拿那什么‘身健如松’之类的话来蒙骗我老头子!”章老转过头来,半认真半笑骂着对许广陵说道。

“晚辈的水平也不怎么样,真要说的话,也就是比两位前辈略高上那么两层?”许广陵道。

说实话,具体高多少许广陵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位老人的棋力在他眼中,不足之处还很多,真要对弈起来,他有十足的把握,让两位老人一局都赢不了,不论执行执后!

这显然不是高一层两层甚至三层那么简单,但说得太夸张了也不太好,所以许广陵还是谦虚了一下的。

但是,他这“谦虚”对两位老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嚯!

听了许广陵这话,两位老人家,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简直都是要爆炸,不是生气,而是震惊。——哦滴个乖乖,不是一层,而是两层!更何况看小许说着这话时那轻描淡写的样子,或许真实的情况,是连“两层”都不止?

那小许的棋力到底有多高?

难道是要突破天际不成!

这一下子,两位老人家的兴致全都被提起来了,不是怀疑,而是兴奋,对视一眼之后,由陈老先生开口道:“来来来,小许,不要吹牛,陪我老头子过一局,咱们棋盘上见身手!”

许广陵笑道:“下可以,但是晚辈是留手呢,还是不留手呢?”

“当然不留手,你要是留手的话,就太看不起我们两个糟老头了!来来来,小许,不要啰嗦,赶紧地,过来!老章,让位!”陈老头用棋子敲着棋盘,连声催促道。

“好!”见此情形,许广陵也就干脆地应了一声。

当下和章老换了位置,许广陵坐于陈老先生的对面,而章老进入围观模式,很快地,棋局摆开。

没有任何思量地,许广陵让陈老先生执黑先走。

刚才和章老的那一盘对局,陈老先生的第一步是直接架了个中炮,但这时,略微考虑了一下之后,老人家竟是飞了个中象。见此情形,许广陵便是微微一笑,老人家敢情这是要仗着先手优势,走防守路线呢。

老人家,你这策略,要是遇上业七或者强业六,或许还可以迫和,但对上我,还是要差了那么一点点啊。

不,差不止一点点。

许广陵不动声色,淡定落子,走的是,中炮!

棋局进行到第二十八回合,双方似乎旗鼓相当,第三十回合,许广陵再次使出故伎,车压象眼,第三十一回合,马踩中象,接下来,许广陵先丢车,后丢马。

压象眼的那个车,丢了。

踩中象的那个马,丢了。

但再下一回合,许广陵移步换形,中炮一个翻身,变成了边炮,然后边炮下底,变成了底炮,直取中宫,把陈老先生给将死了,眼见着是救无可救,鞭长莫及,马炮双车,在此时竟是连一点回援的机会都没有。

换言之,许广陵是以弃一车一马的手段,取得了这一局的胜利。

看着已经胜负抵定的棋局,两位老人家皆是默然无语,好一会儿,陈老才道:“小许,你这棋力,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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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巅峰级

业一是路人水准,业二是村级水准,业三是乡级水准,业四是县级水准,业五是市级水准,业六是省级水准,业七是国家级水准,业八是国手级水准,业九是巅峰级又或者说世界级水准。

这样的一套标准,对于下象棋的人来说,不能说是人尽皆知,但对于业五以上的人来说,大抵都还是知道的。

陈老头的棋力是多高?

业六。

只强不弱!

但事实上也没有强到业七的地步,比之业七还是要差点的,但也就是差一点点!而对于这个情况,陈老头自家是很清楚的。他就算不清楚自己的,这不,还有章老头呢。

而章老头的棋力是业五,他稳压章老头一头。

想到这里,陈老头再次看了下章老头,章老先生也恰在这时看了过来,两位老先生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能像刚才那样,稳压强业六近业七的象棋水平,究竟有多高?

反正业七是打不住,绝对打不住!

陈老头很清楚,换国内任何一个业七过来,甭管你是棋院的还是国家队的,只要棋力还在业七范围内,想要压他容易,但想要胜他,而且是后手胜他,那根本就是麻绳穿豆腐——提都不要提!

如果是业八呢,业八怎么样?

也悬!

只能说,业八执后手胜他,机会当在一半一半之间。如果说是十拿九稳,那陈老头是绝对不信的。

但看刚才小许的那劲儿?

似乎拿他,还真的就是十拿九稳,而且是在后手情况下!要知道,刚才那一盘,仅仅只是三十来个回合,就把他给拿下了啊!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说出去,陈老头都会当是个大笑话。

开玩笑,当他强业六的水准是大白菜?

年轻时候如果有意这个路子,他都可以直接去混国家队的好不好!

小许的水平,小许的水平……

业七肯定不是,业八多半也不止,然而又在业六之上,那有且只有一个结果了。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那就是小许的棋力,当是在业九!换句话来说,就是现在坐在他们两个老头子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象棋水平上,是巅峰级水准,也是世界级水准。

是象棋大师,是象棋特级大师,是象棋国家级特级大师,也是象棋世界级特级大师!

看着正坐在对面手拈棋子淡淡微笑着一脸谦逊样的年轻人,陈老头感觉他还是难以置信。不是对方年岁太年轻,事实上在棋类这种竞技上,年轻的高手国手多得是,不论象棋还是围棋都是如此,十几岁就大师了一点都不稀罕。

问题是……

哎,问题是什么还真不好说。

但小许,小许怎么就是个这么一号人物了呢?作为老人,虽然一向不关注新闻什么的,但对国内棋坛他并不是很陌生。事实上,对他这样的老人来说,作为一个象棋爱好者,时不时地打打棋谱以及关注关注国内棋坛动向什么的,还是很经常的事情。

当前国内的那些大师特级大师,他还是能数出十来号来的。

但没有小许这号人啊。

小许的棋力,能在国内排前几不好说,但前十那绝对是稳稳当当的!换句话说,他没有道理没听说过。

又或者,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刚才小许只是用了一两手“绝招”,他的象棋实际水准,其实没有他和章老头两人现在想的那么高?但才转过这个念头,陈老头就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他还没有那么老眼昏花好不好!

不论是小许之前就说他的棋力比他们两个老头子要“高上那么两层”,还是刚才简直是轻而易举地把他拿下,又或者现在得胜后那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说刚才那一局是“凑巧”,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那答案应该就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小许的象棋水平,就是业九!

“小许,你是职业棋手?”确定了这个答案之后,陈老头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始这般问了出来。但其实陈老头知道,小许不是!如果是的话,他不可能没听说过。而且小许的水平也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职业棋手”所能相比的。

但老头也只能这么问。

不然咋问?

“不是,晚辈也就是没事瞎玩玩,这水平,去职业里应该不够看吧。”许广陵道。

没事瞎玩玩。

去职业里不够看?

听了许广陵这话,两位老先生又是互望了一眼。

没事瞎玩玩,结果就是玩到业九,这天赋,就问普天之下,还能有谁!然后,去职业里不够看?小许对自己的要求,看来真的很高啊,估计他“够看”的标准,就是直接拿第一?

而想到天赋,两位老人家的眼神又瞬间转为释然。——小许就是这么个天赋啊,他在拳法上的表现,不就是这样的么?

想到这一点,两位老人家的释然,又顿时转化为了火热!

尤其是章老先生,那简直是毫不掩饰的。

而陈老头么,如果说之前的决定是打定了九分的主意,还有一分是出于毕竟才见到这个年轻人,其人具体怎样还不好说,虽然有老伙计的看好,小许品性上应该没有问题,但品性归品性,能否合他脾气,却是两说的事情。

但这时,九分的主意,直接就变成十二分啦!

这样的弟子如果不收,如果放过了,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不合脾气?没事,就算真的不合脾气,只要品性过得去,他老头子也绝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睁的,当没有这回事!还不行的话,他老头子改还不成么?他老头子改!

看来,他是得和老伙计好好谈谈了。

再怎么胡弄,也胡弄不下去的啊,对这个年轻人,之前还不怎么好说,但现在么,老章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打死他都不可能!

陈老头想着这一茬,又看了眼章老先生。

然后两位老人都现了对方眼里的火花。——这次不是对于许广陵象棋水平的讶异以及难以置信啦!

而就在这时,许广陵却是道:“章老,陈老,晚辈今天就不再打扰两位前辈的雅兴了,早上看两位前辈打拳,晚辈又有了一点心得,这就想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怕隔时间太长,会忘了。”

这其实是谎话,或者说半真半假。

有心得是真的,回去整理一下是假的,怕隔时间太长忘了也是假的,前面的假是托词,后面的假是谦虚。

那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许广陵又困了!

之前只有不多的困意,这时又开始猛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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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缺少一个提纲挈领

告别两老之后,许广陵依然还是一路小跑,跑回租住的地方,上得楼来,这回却是连冲个澡的想法都没有了,如同第一天般的那样,直接扑到床上,然后下一刻,几乎没出五秒,便又立即酣睡了过去。

真正的神,真正的秒睡!

实在是太困太困了,许广陵没想到,仅仅只是拖延了一会,本来已经不太怎么强烈的困意,居然会出现了“反弹”一样地,倒袭过来。

这也直接让许广陵在回来时的路上决定了,以后每天早上打完太极之后,不管困不困,不管困意有几分,还是都直接回来睡觉吧!——身体出现这么强烈的困倦感,肯定是有一种同样强烈的本能需要。

那他还是顺从的好。

再说了,也就是作息颠倒嘛,他又不是没颠倒过,过去的那几年,昼夜不分简直是家常便饭。但那时整天是昏昏昧昧的,而现在虽然是昼睡夜起,但身心状态,那是明显的好、很好、非常好!

头晕没有了,头痛没有了,头重脚轻没有了,顽固性失眠没有了,整日精神不振全身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的那种状态没有了……

简直所有的负面状态全都消失。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虽然醒来后第一时间现又已是傍晚,而且明显比昨天还晚不少,但许广陵一时间还是觉得全身全心,满满都是满意和满足。但很快地,灵敏的嗅觉又不合时宜地提醒他,身上在臭!

好吧,说臭那是太夸张了,但许广陵还是冲下床,开始洗澡去。

如果不把这个澡洗了,接下来,估计是啥事都不用想干的。

洗澡后啥事呢?做饭,然后吃饭。

许广陵今天是做的米饭,当然是电饭煲蒸的,然后煮了市买的那个野生蘑菇汤,考虑到这两天早上的运动,身体似乎消耗有点大,许广陵顺便又煮了两个鸡蛋。

米是买的那个香米,说是香米,但今天开袋看了看成色,又看了看淘洗过后的成色,许广陵知道他又上当了,这米的品质一点儿也不好!

是,在米的鉴别上他现在确实比不上土豆、豆腐、蘑菇这几样东西,但许广陵现在莫名地觉得,哪怕是梦里没有经历过怎么鉴别米,但他对这种东西同样有了一些基本的分辨力,不再是和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了。

鸡蛋同样是市买的,十二个一起装盒子里的,没得选,如果有时间去菜市场,许广陵同样不会选择在市里买这玩意儿。

有没有坏的不知道,但不新鲜是肯定的!

蘑菇么,那天买的时候就是知道的,品质中等偏下,但对于这个东西,许广陵没有苛求。——在大都市中,坐享山野之物,还是不要要求太高了,那是自找不痛快嘛。

约摸半小时之后,开吃。

米饭果然如他所料,能吃,但也只是“能吃”,既不香也不糯,倒是刚才煮的过程中有点香,这真的很坑,比一点香都没有还坑。一点香没有,可以说这香米是假的,但只在煮的过程中香,煮好后吃起来一点都不香,或者说没有香甜的那种感觉,这是搞啥嘛?

你说它不是香米?人家是!

你说它……

鸡蛋倒还行,确实没坏,煮好后,也无所谓新鲜不新鲜,反正还没变味就是。

倒是品质被鉴定为中下的蘑菇所做出的汤,给了许广陵一份不小的惊喜,既鲜又爽口,相当开胃。但这可能也和他的手艺有关。蘑菇汤,是这三样里他唯一能“一展所长”的了。

煮米饭是自动的,米无从选择,煮的过程他也同样无从挥。

煮鸡蛋也还是一样。

唯有煮蘑菇汤,蘑菇是他认可的,虽然评价不高,汤是他亲手做的,而前有“九品白玉羹”,后有“十菌清汤”,许广陵煮起蘑菇汤来,那简直就是下笔如有神,好吧,下蘑菇如有神?

从整体把握来说,当是任何一个环节都恰到好处,完美表现!

但正因为如此,许广陵现在对梦中的那个“十菌清汤米线”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仅仅是一样列不入“十菌”中的寻常野生菌,而且是品质中下的,而且还是单味菌,煮出的汤就这般美味,那么,那个讲究繁复让人头炸的十菌清汤,又会是鲜美到何种地步?

会不会尝上一口,味蕾直接爆炸啊?

或许因为梦中第一个梦到的就是“九品白玉羹”,而那个东西主要的讲究就是“鲜”,再接着随后的这个“十菌清汤”更是绝绝对对的讲究一个“鲜”,许广陵现,他现在对这个“鲜”字,同样也是充满了好奇,以及,还有那么一些探索之心!

二十分钟呼吸法之后,许广陵床下活动。

在房间中随意舒展一下手脚,许广陵一时兴起,试图根据早上太极拳正招后的散手启,随便截取一些招式,再作些小变化,以用作平常时候的身体活动,但尝试了一番之后,他就现,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根本就没有一点头绪嘛!

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但感觉就是不对!

简单来说,许广陵现他现在缺少的是一个指导思想。那就是像这种三五分钟又或一十二十分钟之内的小活动,应该是以什么来作为活动宗旨?

肢体拉伸?

关节活动?

气血沸腾?

经过了前天章老那番“运动=健康,≠长寿”的教导,以及对于太极拳宗旨的教导之后,许广陵对这个东西有了一点审慎之心,不太乐意自己随意尝试。

主要是没有必要。

以至于昨天还打算上网查查五禽戏八段锦什么的,许广陵今天又决定还是暂且放放,待明天请教过了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后再说。

章老就不说了。

陈老先生的太极拳更精湛,而且也不仅仅是“精湛”这个词就能充分说明的,他对于这方面的东西应该也很懂。

身边有这么两位老人可以请教,如果他放过了,那就太浪费了。而如果不请教反自己一个人摸索着,那就不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了。——是蠢的问题。

不自见,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这是老子《道德经》里的话,前些天章老都用道德经里的话来给他取字了,如果他还自见自是自伐自矜,那也太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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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棋逢对手?

糊弄着活动了一番之后,许广陵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

新接触了一个小玩意儿,许广陵手痒得很。第二次地登6QQ游戏,熟门熟路的进入“新中国象棋”版块,然后许广陵看着那个“棋力评测区”,相当地耿耿于怀,再看看下面的几个场,初级场中级场大师场,哪怕是初级场也有积分限制,总之他现在是一个也进不了。

一只猫,站在河边,看着河里的小鱼游来游去,就是没有一条游到岸边,一会儿,来了一只飞鸟,施展了一个漂亮的蜻蜓点水,把一只小鱼叼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只飞鸟,又把一只小鱼叼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只飞鸟……

许广陵此时的心情,和那只猫的心情差相仿佛。

但他不是猫,他是老虎。

老虎此刻决定,他要小小地泄一下那种望门而不得入的不爽,决定到没有限制的象棋房间里去肆虐一番,从昨晚的经历来看,在这一帮子业余的菜鸟里,他的水平还是颇为不错的嘛,拿起大刀砍起人来,虽然说不如切豆腐丝切土豆丝那么顺滑,但也还是勉强可以称得上一个“干脆利落”的。

于是许广陵点了“普通房间”,进去。

然后就看到最上面的几个小房间,标注了“业余二级以上”,“业余三级以上”,“业余四级以上”,“业余五级以上”,然后没了。业余六级以上的怎么没有?

许广陵心下诧异,然后就现,哪怕是“业余五级以上”的那个小房间里,居然也没有一个人在玩。

敢情这是空区啊,不讨玩家喜欢的。

对这种情况许广陵倒并不陌生,在网上,他逛的一些论坛里,有好些论坛本身并不小众,但有时论坛里的一些版块却是有进入要求的,而很多情况下,当进入者少的时候,哪怕是有权限进入的人,也懒得在那些版块流连。

冷冷清清的地方,让人没有留连的心情啊。

此时,这个房间里的设置,大概也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除了标注业余几级以上的权限小房间之外,还有很多没有权限要求的房间,许广陵鼠标往下划拉了一下,现从“房间1”一直排到了“房间1oo”,一个房间能容纳三百号人,而其中几十号房间都是将满状态。

看来这里人气确实是很旺啊!

许广陵随便点了个房间,但是换了好几个,才顺利找到有空桌的房间,然后坐下,坐下后棋局却没有直接开始,因为还要等对手,然后等了快三十秒的时候,才有人过来坐在对面。

三十秒,说来也就是半分钟,似乎是眨眨眼即过,但那也要看是什么情况。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傻傻地等在电脑前三十秒!这样的三十秒,足以让人感受到时间的行进是缓慢而又漫长的。

这太不爽了!和评测区的立即开始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然而接下来还有让许广陵更不爽的,双方都点了开始后,棋局却并没有直接开启,而是弹出了一个时间设置,许广陵是后手,时间是由对方设置好,让他点同意或者修改的。

许广陵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时间设置框,局时,“2o分钟”,步时,“2分钟”,读秒,“2分钟”。

这搞毛嘛!

二十分钟一盘?鬼才和你下啊,一盘下完都地老天荒了!

有了昨天在评测区经常一盘只有几分钟的经历,许广陵对这漫长的“2o分钟”,感觉难以接受,于是他点了修改,改成了“5分钟”,提交过去后,下一刻,棋局直接解散了!

应该是对方没接受。

许广陵那叫一个郁闷啊,这叫个什么事呢。

没办法,只能再等,又等了快十几秒,又一个人过来坐下,然后还是对方的时间设置,这一次更长,局时,“3o分钟”,步时,“3分钟”,读秒,“3分钟”。

难道这个房间里都是这样的?许广陵有点不解。又或者说,只是这么个设置,但其实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反正这也不是多大事,来一盘看看就知道了。

许广陵怕他再修改,然后把对手再给弄跑,那就太让人无语了,于是愣愣地看着这个时间设置几秒钟,然后点同意。

接下来,棋局终于开始了。

一开始棋局进行得倒挺正常的,双方一来一往,许广陵也很快现,他之前对于时间太长的担心果然是多虑了,对方的走子度很快,几乎是秒走的,比他都还要更快!而且走得又快又好,每一步都是稳而不失,可圈可点。

才五七步走下来,许广陵就判断出,对面应该是一个棋力相当不错的棋手,至少其棋力要比陈老先生高出一大截去了。

这一下许广陵也被激起了兴趣,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嘛,双方不大战个几百回合怎能尽兴?于是他也就第一次特意改变了下棋的节奏,把度提得更快一些,试图跟得上对方,以免耗时比对方久,从而或许胜之不武。

于是接下来,双方都是几乎一秒一步,但见棋局上,喀喀喀喀,简直就和许广陵前番切土豆丝一般,极其快地进行着,还不到一分钟,棋局就进行到了中局纠缠及厮杀阶段。

这真的是神了,而且是极其的神!此时这个房间里如果有旁观者,看到双方的这个下棋度,保管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因为开局时一秒一步还说得过去,毕竟开局嘛,没有多少东西好考虑的。

但现在,都进入中局了,甚至都开始厮杀了啊,双方还是那么的快,看上去简直都不用任何思考的!

对方平稳布局,一步不失。

许广陵暗赞对方老辣,把局布得真的是滴水不进,这都快要四十个回合了,他居然还没有现对方的任何一个漏洞。许广陵甚至都感觉,如果一个不小心,他都可能会输!

是的,不是赢不赢的问题了,而是只要有任何一点不小心,他都可能会输!

因为对方直到现在,居然连一点点的小漏都没有,每一步,都走得近乎完美,而且还是持的先手,本来就具有一定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许广陵抗衡是可以的,但绝对不能失手。

走漏一点点,就必输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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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三军之主

对方的老辣布局,精确走子,已经把许广陵这边的容错率降低到了零的地步!

是的,零!

比零多一点点都不行!

许广陵虽然自忖自己应该不会失误,事实上昨天下了一整夜他也从来就没有失误过一次,但这种如同走钢丝一般的体验,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压力,而且是相当的压力!

自己不失误是一回事,但是不能有任何一点点的失误,又是另一回事。

棋局又进行了几个回合,许广陵感觉他已经输了,输给这个对手了。不是这一局输了,而是他的水平,输给对手的水平了,棋局进行到这般复杂纠缠的地步,对方依然可以保持着几乎是一秒一步的度,而他,刚才还可以勉力这样做到,但现在,要时不时地停下来思考一下了。

虽然思考时间不长,也就两三秒,但和对方一比,显然是要逊色不少。

甚至都可以说逊色很多。

今天上午和陈老先生的一局棋之后,许广陵对自己的棋力又有了新的判断,他昨晚认为自己的棋力应该是业五业六这样的,但上午看了两位老先生的对局之后,他现自己的棋力还可以往上面再提一些,大概可能是业八业九这样。

但现在这个对手……

强业九?又或者,对方的棋力已经达到了专业的级别?不是他这种业余里的菜鸟能比的了?

看看人家这一局走得,那真的是相当的专业啊!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随着棋局的进行,许广陵对对方的欣赏和赞叹,也一直在上升中。这一局对局,固然让他感受到很大压力,但收获也不小,对方的布局、思维,甚至是行棋的风格,都让他大开眼界,也自觉学习到了不少。

和对方比起来,他确实还“嫩”了那么一点。

走到现在,他的落子虽然也没有失误,但有好些步子,细细想来,都不是走得那么完美,至少在完美程度上,比不上对方。这让许广陵感到了不小的兴奋。

是的,兴奋。——经过这一局的磨砺,他的棋力应该能再上升小半个台阶。

他已经知道,更高水准的棋手,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了!这才是有收获的对局。不像昨天,除了两三局稍有意义的棋局之外,其它的那些局,只能说是用来给他练手用的,让他对于象棋,从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变得真正熟悉起来。

但也就是那样了。

如果一直下那样的棋,许广陵是不乐意的,那没有什么意义。

而今天的这一局,正中下怀,甚至可以说,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这居然是普通房间!难道说评测区都是那些菜鸟在混吗?想到这一点,回想了一下昨天的那些对局,许广陵觉得自己的这个判断应该是正确的。也难怪呢,昨天的那些对局进行的那么快。

这么想着,许广陵又感到惭愧以及汗颜了,他是想到了之前他更改的“5分钟”,把那个对手给弄跑了。

估计人家一看,就知道坐在对面的是个菜鸟?

想着这些,并没能让许广陵分什么心,但是棋局确实也比较紧张,主要是对方“一步不失、一子不漏”的风格,就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许广陵头顶,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实际的威胁似乎也没有,但就是让他时刻警惕着,半点懈怠也不敢。

别看局面现在似乎还处于一片胶着状态,他奈何不了对方,对方其实也奈何不了他,但只要一步有失,就会立马崩盘!这真的是“千钧一”啊,千钧之力系在一根头丝上,说断就断!

所以看似一片阳光灿烂之下,掩藏着的已经不仅仅是危机那么简单。

没有危机。

有的只是一步错失,彻底崩盘。

这就是许广陵感受到压力的缘由所在。他现在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啊,他和对方,谁错谁死。问题是对方从开局到现在,表现得一直都是那么完美,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但事实上,如果只是想把这一局和了,也就是往平手的局面走,许广陵依然还是有十成把握的,对子的机会真的很多,对了之后,保管对方拿他无可奈何,然后双方以和收尾。

然而这样的一种下棋策略,是许广陵所不能接受的。

虽然说未虑胜先虑败,不败就是胜,但在棋局上不思破壁破冰,斩杀对手,反而以一种僵化的、保守的策略来把棋局“拖”向和局,许广陵感觉那样的话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退缩、苟且,就为了不输?

如果说现实中出于利害考虑什么的,这种行为纵然不值得称赞,也并无多少可厚非之处,毕竟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嘛,而且许多时候那“害”也承受不起,那么适当地退缩一下真没什么,反而是一种明智。

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只要有进取之心,天大地大,总有可以进取的地方和机会,而且是大把的,何必拿头硬朝石头上撞呢?

但这是无关丝毫利害的棋盘上!

所以许广陵打算变招了,也就是故意不走最合理的应对,从而让自己出现一种“破绽”。对手要么攻击,要么不攻击。不攻击的话另说,攻击的话,对方自己也就会露出一定的破绽,然后破绽对破绽,战况将由胶着走向乱局,变成一团乱麻。

你不就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么?

我强迫你把剑斩下来!

你要不斩,我就直接过去了,你要斩,那就来吧,咱们真刀实枪地乱干一番,看谁能干死谁!

许广陵一个变招,对方的秒走,中断了!

见此情形,许广陵微微一笑,也是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如果在他的变招情况下,对方仍然能够毫不思索地如之前那般秒走棋的话,那就说明彼此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大到他的任何应对,都在对方考虑之内。

那就真个令人绝望了。

现在么,虽然看起来他比对方要嫩了一点,但鹿死谁死,尚未可知。

乱战之中,谁都有机会。

之前的先手后手,也将在随后一系列的乱战中变得模糊。换言之,乱战,其实对他是有利的!

对手之前是差不多一秒一步。

而许广陵的一个变招之后,对方足足停顿了差不多一分半钟,才开始走子。

之前三十秒的时间就让许广陵等得不耐烦,但现在这一分半钟,三倍于之前,许广陵却等的一点都不急,是的,一点都不急!反而,等待之中,一种从容淡定之情,缓缓滋生。

那是主导战局,将战况顺利导向自己希望看到的一个方向后,所带来的满足以及自信。

恍惚间,许广陵真的有了仿佛身在战场之上,而他正统率三军的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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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欲取先予

将欲歙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

同样是《道德经》中的话,此时缓缓流过许广陵的脑海。将欲取之,必故与之!在双方都僵持的时候,必得有一方先做出举动,才能化解僵持。而这种举动,可以是扩张,也可以是收缩。

可以是亮出锐器,也可以是露出破绽。

在没有锐器可亮的情况下,也只能是露出破绽了,就如许广陵此时的举动一般。

明明有更好的招式可走的情况下,许广陵走了一个中下之招,这是“变招”,但并不是妙招,也因此,这一步并不会让他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让他陷入了一定的被动及失利之中。

有没有变招之后直接被对手打哭打跪打傻打死的?

有!

而且比例一定不小。

此时的变招,变招之后迎来的结果会是如何许广陵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两点,第一,此步之后,双方的“均势”没有了,和棋的机会也很小了,换言之,不是他死,就是对方亡,第二,此步之后,双方的僵持没有了,局面将陷入乱战之中。

之前双方就像是两把刺刀抵在一起,态势看起来凶险,但其实没事,所谓“似危实安”,但现在,刺刀分开,各施手段向对方砍去,而且必定会砍中,这时,看的就是哪一方能够坚持得更久,又或者说,谁能先一步把对方给砍死了。

而问题是,作为变招者,许广陵是先挨刀的那一方!

双方的子力一样,也就是说“血量”是一样的,而作为先挨刀的那一方,许广陵若是不想先对方倒下,那出招一定要比对方更快、更狠、更凶、更“无理”、更诡谲,简单来说,要么鬼手,要么神手,要么“天外飞仙”,总之,正常的套路是绝对不行的。

变,就要变到底!

每一步,都要脱出常规,走常人所未走,想常人所未想,让对方意想不到,更没有惯例可循,只能和他一样“临机应变”,接下来的棋局,考验的不再是双方的经验,而更多的是考验双方的直觉!以及战场上枪林弹雨中的综合调度能力。

是,没有夸张,确实是枪林弹雨!

虽然棋盘上说到底,就算一子不失,也不过就是双车双马双炮,再五卒,再加双士双象。但正因为棋盘简单,所以失去任何一子,都关系重大!但有的时候,又必须失子,才能取势。

保子,还是主动弃子,稳固阵形,还是主动出击取势,这种种选择,不但考验棋手的大局观,更考验棋手的实际运子能力。

大处,要对局势洞若观火。

小处,要对棋子如臂使指。

只顾大处,可能就是小处被对方蚕食,从而因子力缺乏而最终“有心无力”、“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只顾小处,可能就是吞了对方的子力,在子力方面获得优势,但不知不觉之中,绞索已经被套在脖子上,等对方收索的时候,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坐拥再多的子力,也只能无奈叹息。

那么,是不是必须大小兼顾,大处不失,小处不漏呢?不是的,完全不是!有时候,你要顾大不顾小,有时候,你要顾小不顾大。

至于这“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自己看!

许广陵的变招是怎么走的呢,他拱了个边卒。

这一拱,小卒将脱离边马的保护,实际上成为一个弃子,而对方,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从这里缓缓推进,就以这一点的优势,夺得棋局最终的胜利!

这个变招,就是把自己坚固的防线,自行地撕开一道口子。

而这一步之后,许广陵又拱了个卒!

刚才的拱卒,只是让小卒脱离己方阵营,失去保护,但事实上暂时来说,还是安全的。然而这一次,他拱的七路卒,直接把自己的小卒送到对方的象嘴里。

这是不是诱饵呢?

其实不是,吃了它,对方没有任何危险。

也因此,又考虑了将近一分钟之后,对方果断地下口,飞起象来,把许广陵的这个小卒给吃了。但任何行为都有代价,而吃了这个小卒的代价,就是对方把象高了起来,双象失联,战线略有不固。

然而只要一步,对方落回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是许广陵会让他顺利地落回去么?不会。他把炮移过来,把对方的象眼堵住了,让对方没法顺利地落象。

问题是,许广陵现在的子力根本没有运到对面那边去,暂时来说,根本对对方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此其一,其二,对方的车马炮等很多子力都聚集在这边,根本就不怕许广陵的炮堵在这里,你堵,我指挥大军把你撵走就行了。

综合这两点,这也正是对方果断飞起象来,把许广陵送上门的小卒吃掉的原因。——随便吃,我就吃你了,你能奈我何?

许广陵还真的奈何不了对方,至少暂时奈何不了。

其实也可以说,如果一两步内就有后手的话,以对方之前表现出来的水准,又怎么可能随便吃?

以对方的能力,此时既然放心吃了,就表示这真的可以吃。

没事!

但几步之后,许广陵又做了一个对方意想不到的选择。

对方集结力量来赶他的炮,要把他那个碍事也碍眼的炮给赶走,虽然说暂时没威胁,但这毕竟是堵在对方防线上的一个子力,而且是大子,对方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对方此时是以逸待劳,能够集结的子力本来就比许广陵多。

正常情况下,许广陵的炮应该是灰溜溜地被赶走的,没办法,你两胳膊,人家三个,你三腿,人家四个!实打实地硬拼的话,根本就拼不过人家,自找亏吃。

但许广陵愣是没撤!

甚至,他的选择应该是让对方吃了一惊,又或者笑歪了嘴。

他的炮保下了,但代价是把自己的车献出来了!

在象棋棋盘上,如果用简单的分值来计量各种子力的话,车大抵是十到九分这样,而炮是多少呢?炮是四到三分,马和炮基本是等值的,也是四到三分。

而这时,许广陵用自己价值十到九分的车的牺牲,来换取了价值四到三分的炮的安全,而且是暂时的安全!

这是典型的因小失大!

或者还可以再缀一句,因小失大,智者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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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一弃到底,终成绝杀

在象棋的对弈过程中,其实经常有“一车二”、“一车三”的说法,也就是用自己的一个车,来兑掉对方的一马一炮,又或者两马一炮,当然,一炮两马也是一样的。

车是十或九分。

马、炮是四或三分。

一车二,这笔生意是亏的,而且亏不少,一车三,从简单的分值来说不亏不赚,基本持平,甚至略有盈余,但象棋上还有另一句话,叫做“无车十子寒”。

车是什么?

车是擎天白玉柱,车是架海紫金梁。

当擎天柱倒,当架海梁折,就如同一个国家,失去了“国之柱石”,就如同一个山寨,失去了大当家,那将面临整体散涣不稳的局面!所以哪怕一车三,表面看起来是合算的,但大多数时候,不合算!

没有了车的保护,其它所有子力的运作,都会束手束脚,受到对方极大的制约。

所以你一兑二一兑三,兑的时候爽了,尤其是一兑三,简直爽得不行,用自己的一个子,一下子干掉对方三个,哎呀,局面顿时清爽好多!对方看起来都没啥子了,稀稀疏疏的,好可怜!

但这事实上就如同拥有一麻袋零碎小钞的人,在可怜“仅仅”拥有一张大额支票或者一张银行卡的人。

双方pk的话,除非你的麻袋可以当作武器,不然多半是要等着哭。

一车换三个犹是如此!

但此时是什么情况呢,情况是,许广陵用自己的一个车,换了对方的一个马,目的是保下自己的炮。

单独地来看,这一步昏头到不能再昏头了。

然而,没有“单独”。就如许广陵早上打的太极拳一样,单独地看,每一招每一式都会让他身形不稳,摔倒在地,但是连在一起的时候,却让他的动作呈现出行云流水的态势。

自变招以来,许广陵的走法是,第一步丢卒,第二步弃卒,第三步弃车。

是不是丢到这里弃到这里就完了呢?

没有。

还没完!

两步之后,许广陵再次开弃!他用自己仅剩的那个车,兑了对方的一马一炮!不过客观地说,这次兑,对方应该是不大想兑的,因为再兑,兑完之后,对方的大本营,除了双车之外,就没有其它任何防守的子力了。

但是许广陵又哪能让他如愿呢?

在对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之下,他在弃了一个车之后,根本毫不顾忌“无车十子寒”的说法,直接又把另一个车给兑了。也正因为对方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被许广陵强兑了!

不兑不行的那种!

对方赚了,大赚特赚。

但赚第一次的时候,他应该是惊喜,觉得许广陵这边应该是在长久的僵持之下,不耐烦了,所以走了一步缓手以及随手棋,赚第二次的时候,他觉得许广陵是迫于无奈,大胆变招,但他艺高人胆大,直接吃掉,赚第三次的时候,他可能觉得许广陵已经昏了头了,准备乱搞一番,砸摊子了。

但是……

但是紧随着,还没完,他又赚了一次!

而且这一次是对方强行和他交易,让他赚的,简直是告诉他,你必须赚,不赚不行!

整件事的前前后后,就好像一个人家里有四只吃饭的碗,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跑出来告诉他,哇,你这个碗是古董啊!我买了!

这人知道自己的碗就是花几块钱在市买的,根本不是啥古董,所以心下暗笑,傻冒!卖你了!然后,把四只碗中的其中一只卖了。然后那人又告诉他,哇,你这一只还是古董啊,我买了!

傻冒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你敢买,难道我还不敢卖不成?

卖了!

然后那人又告诉他,对,“又”告诉他!哇,你这一只,还是古董啊,大古董!比前面两个都值钱,值钱多了!我花大价钱买,你卖不卖?

当然卖!

傻子才不卖!

于是这人把自己的第三只碗,也给卖了。

现在你该消停一点了吧,傻冒。这人心里道。但是没有,紧接着就见那人又哇地一声,不,不不不,这次没有哇了,那人没有再哇,而是掏出枪来指着他,冷冰冰地对他道,你剩下的最后这一只,还是古董,我还是花大价钱买,快点,拿来!

于是下一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人被迫着把自己廉价的碗高价卖出去了。

高兴么?

高兴。

但其实也不是很高兴,或者说高兴过头了。

如果只有前三次交易,他会很高兴,非常高兴!但三次之后还来一次,把他最后一只碗也给买走,这就让其心里说不出是哭是笑了。——这笔生意是赚了不假,但我要三天后才能再去市啊,这三天里,我拿啥来吃饭涅?

许广陵就告诉他,饭么,你不用再吃了。

又三个回合之后,他用自己的双炮双马,组成联杀攻势,直接展开一场名为“竭斯里底的疯狂”,并且在过程中,为了阻止对方的大车回援,再次把自己的一只马,放在对方的大车之下,让对方放口大吃。

再接着,他将会把之前堵在对方象眼那里的炮,那个用车牺牲从来保护下来的炮,移过来,完成组合攻杀的最后一步,“马后炮”,绝杀,无解。

大势已经抵定,许广陵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他终于还是把对方给拿下了!

这个难缠的对手,这个实力上与他旗鼓相当但是经验上还要比他更丰富一些的对手,终于被他用一连串的无理招式,愣是施展出了“天外流星闪”,给砸死了。

这一局,相当的有纪念意义啊。

这一局的棋谱得保留下来。

也是在这一局里,在变招之后,许广陵现他运用了很多的兵法!尽管有些招式及策略他还不知道对应兵法里的哪些内容,但孙子兵法或者三十六计,又或者华夏古代其它的兵法里,应该有,不,应该是必然有他用的那些东西!

不过许广陵也现了,这到底是棋盘。

不是真实的战场。

所以真实的战场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却完全不需要考虑。刚才的第一个小卒,第二个小卒,第一个大车,第二个大车,以及后面两马中的一个,他说弃就弃了。

弃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如果真实战场上也这么搞,不说能不能狠得下心来弃,不说被弃的那些部卒会不会在被弃之后还听命令,完成他布下的任务,甚至也不说那些部卒在被弃之后会不会直接反了,操家伙上直接把他给干翻了,然后集体投靠敌国去。

就算一切顺利,并且也取得了最终战局的胜利。

班师回朝之后,估计也会被以“刽子手”的罪名关押审判吧。

所以真实的统兵大将,我应该干不来。还是这种,爽!既能体验统帅裁决以及杀敌制胜的感觉,又不须担任何实际的利害。

许广陵淡淡微笑着,等待着最后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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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没能想到的事

他自己的棋力若是在业八业九这样的话,对面的棋力,应该是在业余强九级,又或者专业一级。

许广陵作着这样的判断。

然后他也现了,和业一到业三这般菜鸟中的菜鸟下,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就可以胜利了,对方自己就会露出破绽。

也就是说,业三以下的棋手,并不能顺利、合理地走完整个棋局,他们就像是被蒙住眼的人,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都不需要对方伸手去推、伸脚去绊,走着走着,自己就跌坑里了,又或者撞树上了。

对上业四至业六之间么,就需要布局的压制了,这个阶段的棋手一般出错较少,虽然也偶有出错,但不能指望这个,真正想胜利的话,还是要走王道流,也就是用比对方更合理的布局以及更精确地走子,来进行堂堂正正的碾压。

对上业七业八业九,就如昨天的两个对手以及棋局还没结束的这位,等待对方犯错那是不可能的,等到地老天荒也不可能等出一个漏来,哪怕是小漏!用堂堂正正的碾压法同样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阶段的棋手,对各种布局已经熟稔于心,对整个棋盘都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要想战胜这样的对手,必须求新、求变、出其不意,但是自身所立,又必须要合理,谋深算远、步步为营,差上一点,都是自蹈死地。

诚如《孙子兵法》中所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其实许广陵也就知道这么一句,而就因为这一句,经过刚才这一局的印证后,许广陵决定,这几天有空的话,有必要把这本书找来看一看,对他的棋力提升,应该是有帮助的,甚至可能是有很大的帮助!

刚才这一局,他是一弃到底。

第一步拱边卒,其实不是想从边路突破,以推土机法缓缓压过去,而是让对方把车马炮什么的,调过来!让对方的另一侧,阵形出现松动。

第二步挺七路卒,让对方飞象来吃,其实目的并不是想让对方高象,阵形不稳,从而用底炮将军、闷宫什么的,鉴于这是常用手段,所以对方本能地便朝这个方向想了,以及朝这个方向去留神了。

第三步弃车保炮,但是许广陵的目的并不是保炮,而仅仅只是把对方那碍事的马给削掉,对,用车换马!经过这一步,对方的子力都集结到这一边,而且目光死死盯在了那个炮上。

第四步,许广陵在对方的另一侧,再次弃车,这一弃,以一换二,终于让对方中门大开,再无丝毫防御。

然后以两马两炮,顺利格杀对方。格杀之前,还顺手又把用完的那个马送给对方吃了,也藉此拦截了对方惟一的一线机会。就是一步之差!这一步如果对方不死,那接下来许广陵将粉身碎骨。

然而,对方倒下了,倒下的时候,他的力量和许广陵的力量对比大概是二比一!

这四弃,第一弃,对方应该是司空见惯,第二弃,对方应该是似曾相识,第三弃,对方应该是莫名惊诧,第四弃,对方估计就是手忙脚乱了。而真正的布局精华,也正是在第四弃。

前面三弃,都只是阶段性的暂时手段。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但能弑敌,莫问刃几何。只要有必要,马可以弃,炮可以弃,车可以弃,弃到最后,只用一个小卒,赢取最后的胜利!

在这一局上,许广陵自觉学到了很多。

梦里的那诸多布局与案例以及杀招,在这一刻,俱都生动起来。这一局的对手,就仿如是极好的萃取剂,让他从梦里的那一片蓝中,萃取出了青。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想到这里,许广陵抬起手来,想在对话框中打字,和对方聊聊,甚至,顺便加个游戏好友什么的。这样的对手,难得一见啊,以后找这样的对手下棋,要比和那些菜鸟下有意思多了。

但就在这时,许广陵看到还未正式结束的棋盘上弹了一道信息出来。

对方请求和棋,您是否同意?

许广陵愣了一下。

和棋?

对方走过,他只要一步,就绝杀了,而且是无解的绝杀,然后这一盘就结束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提和?

这没道理啊。

胜也罢,负也罢,和也罢,哪怕是现实中,许广陵多半也不会在意,更何况是这网络上?但是许广陵觉得很奇怪。对方一个强业九甚至可能都达到了专业级别的棋手,在这种已经完全输了的情况下,请求和棋?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又或者说,对方这是在干什么呢,到底怎么想的?

总之,如果是易地而处的话,许广陵感觉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来的,他点认输还差不多。——而想到这里,许广陵忽地一愣,以为明白对方是怎么回事了。

对方应该是点认输,而鼠标一滑或者手一错,点到求和上了?

这应该是最可能的了!

许广陵微微一笑,就待按下鼠标,点“同意”,同意对手的提和。

但就在这时,可能是看许广陵这边没有反应,右下角的对话框中出现了对方打的字:sb!

许广陵再次一愣,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很愣很愣的那种!

过了好一会儿他都还以为是对方打错了,又或者是他看错了。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他不可能看错,而这样的两个字母,中间为了防和谐还特意添加的一个加号,更不可能是对方打错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有句话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许广陵也不是网络小白,在互联网这个不知道多么广袤的大森林里,那真的是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无所不包,人品恶劣以至于无下限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处处时时可见。

但许广陵真的怎么也想不通,他的对手怎么似乎像是这样的一类人。

从刚才的棋局看,这是高手啊!

好吧,纵然不是高手,但棋力至少比他许广陵要高的,而这棋力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思维和逻辑。想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那样的人物,也不过才只是业五业六,虽然说他们可能只是偶尔随便玩玩。

但这样一个棋力远两位老人家的棋手,居然是这么的一个品性,让许广陵先是无法置信,后是心中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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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如此对手

是的,许广陵心中愤怒。

他不是愤怒自己被骂了,完全不是!

他是愤怒棋力这么高的一个对手,居然是这么的一个品性。只要想到这么的一个对手,在棋盘上,可以视章老陈老那样的人如无物,随意格杀,可以让他这样一个棋力还算可以的对手,稍一不慎,就大败亏输。

那么,遇上昨天评测区的那些棋手,这人,又会是何等猖狂的一种表现?

这样的人,不配下象棋!

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样的棋力!

再进一步地讲,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能达到这种棋力的思维和逻辑!不是许广陵要替天行道什么的,而是他真的无法理解,以对方此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品性,是怎么做到冷静布局、缜密落子、步步为营、丝丝相扣的。

那么完美的前半局棋,居然是由这样的一个人走出来,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许广陵想到了宋朝曾巩咏柳的这诗,他一直觉得他的性格算是淡漠的,但这时心中生起的愤怒,让他知道,他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淡漠。

不知天地有清霜!

如果目光可以穿透网线,又或者说,如果那个棋手此时是坐在对面,许广陵相信,他此时,一定是以冷笑外加不屑的表情,看向对方的。

可笑,就在片刻之前,他还以为对方是一位高人。

但就那两个字母,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昭示出来了,这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是的,就那两个字母,不需要更多了!

然而,你不终究是输了么?

还敢不敢再下呢?再下,我保证让你还输!就算棋力暂时还差你一筹,但我可以进步,进步到让你永远都无法望我项背!如果你这样的人都可以有这样的棋力,我凭什么不能更高!

片刻之后,愤怒收敛,冷笑收敛,许广陵恢复了冷静与淡漠,看着屏幕,然后拿起鼠标,点下了“拒绝”,然后,对方没有走子。——其实他走什么都没有用了,不管他走什么,许广陵下一步都是平炮绝杀。

但是他就是没有走。

三分钟的步时,一点点耗尽。

就在许广陵以为对方要任凭时作负的时候,对方的时间,那个计时器,突然由一直减少着,变成不停地加减加减加减,就如时钟出错,秒钟不再往前走,而是在原地一直来回地抖动一样。

就这么抖动了一会儿之后,棋盘上,系统弹出提示:

你与对方战成和局,棋局解散!

而许广陵还在愕然中,下一刻,就见系统又弹出一道提示,这次不是象棋的提示了,而是QQ游戏的提示,与服务器的链接断开,您必须重新登6房间,选择“确定”自动重新登录。

许广陵几乎是茫然愕然兼无意识地点下了确定,但是好半天,没有反应。

然后许广陵看向屏幕右下角任务栏的代表着网络的那个小图标,上面出现了链接断开的标志。——碰上这个时候断线?

许广陵再次愕然,然后是郁闷。

因为小区接的是光纤,这和以往的老电话线不一样,在这里住了快三四个月,许广陵还没遇到过一次断线的情况呢。奇怪之下,许广陵顺手点了重新连接。

但是好半天,网络同样是没有反应。

连接不上去。

这是网络线路出问题了?

还是……

许广陵对电脑、网络什么的技术方面并不太懂,事实上说“不太懂”是美化的说法,严格来讲是“不懂”,除了装系统、硬盘分区啊之类基础的东西,像编程之类的,许广陵是一窍不通的。

还有,“黑客”、“网络攻击”之类的东西,许广陵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实。

此时,大抵就是两种情况,一是小区的网络恰好在这个时候断了,二么,就是刚才和他下棋的那个对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先是让棋局不合理地强制解散,后是直接把他的网络给断了!

第一种可能是有的,但怎么说都太巧了一点。

第二种可能么,许广陵感觉难以相信。

至于么?

但除了第一种,也就是这第二种了,没有其它可能!

就在想着这一点的时候,许广陵现断线还没完,他的笔记本屏幕都暗下了来了,然后屏幕上显示,您的电脑正在关机……

几秒后,完全黑屏。

机子被关了!

得,这回也不用再去猜测是哪一种可能了。

许广陵只觉这件事简直就是无比的荒谬,对方到底是一个下棋的还是一个专门搞网络攻击的啊?亏得是在网络上对弈,要是在现实中对弈,输了的话,这人是不是不但要掀了棋盘,还要与对手真人pk?

顺手拔了网线,许广陵站起身来。

碰上这事,除了摇头之外,也只能是摇头了。

不过经过后面这一遭,许广陵的愤怒倒是没有了,对手既然是这种歪门邪道的人,那之前那盘对局,多半也有水分。许广陵暂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水分,但对手既然连让对方断线加关机的手段都用出来,对弈的过程,又有什么做不来的?

而这事,稍后网络上一查便知。

许广陵不相信是他一人遇到这种情况。其实网络真的是一个好东西,无数人的经历与分享,让许多阴暗都无从遁形。只要你善于利用它,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绝大多数情况下!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把这笔记本先处理一下。

这也是许广陵刚才顺手拔了网线的原因。因为他也不上什么奇奇怪怪的网站,浏览虽然多,但最多的还是百度,其它多半也是一些有名的大网站,又或者一些专业性的小社区。

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很“干净”。

所以很早以前,许广陵就没有在电脑里装什么安全软件以及杀毒软件之类的,换言之,他的电脑是完全不设防的!这估计也是对手刚才能顺利黑了他的原因。

当然了,就是装上安防软件,估计对真正的黑客来说也是不管用的。

也因为电脑不设防,所以许广陵笔记本硬盘里没有什么重要的文件,就是有,也都有备份。

早上章老给的那份菜单子,他是剪切的,剪切的时候是本能地存了把u盘还给章老的心思,所以才剪切,要不然就复制了。不过其实剪切复制都一样,哪怕电脑里的文件出问题,u盘里的那份菜单文件,也还是在的。

只要装个数据恢复的小软件,随便恢复一下就可以了。

但估计,应该是不用这么麻烦的。

只是,这事,叫个怎么说呢。

愤怒不再,郁闷也没有,许广陵只是感到难以理解。——这种人,做这种事,他图个什么?

就为了一时快意?

而根本的问题在于,这样的做事,能得到快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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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四个梦!

在房间中转圈,散了一会步之后,许广陵重新开机,用一个空白的移动硬盘把笔记本里的文件导出,包括章老给的那份菜单子。——初步看了一下,许广陵现所有的文件都没有问题,对方似乎只是远程遥控,断了他网,然后关了他的机子而已。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植木马、扔病毒什么的。

但哪怕真实情况就是这样的,许广陵也不可能就这般安心地上网,如往常一般。前天对房间的大扫除,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他可能不是有洁癖什么的,而是有某种强迫症。

就如现在,不把笔记本的硬盘“格式化”一遍,他是不可能放心的。

于是导完文件之后,许广陵重装系统,对硬盘缓慢格式化,并且还重新微调了一下分区大小。虽然不是如厂家那般对硬盘低格也就是进行真正的“净化”,但许广陵感觉这样已经差不多了。

应该很少有木马病毒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存活下来吧?

事实上对于这一点许广陵并不十分肯定,但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得最好的了。这一刻许广陵真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他要是多懂一点计算机知识就好了!

但以往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

当然,就是现在也是一样,但这不是需要么?真被人给“黑”了一次,许广陵才现懂得一点相关的基础知识还是有必要的,网络安全问题,距离他其实也并不是太过的遥远,这不,就碰上了一茬。

不过这种事也是难得的碰到。

就以许广陵亲身经历来说,几年来,这是头一遭。

而如果他不玩象棋,不遇到这样的一个对手,很可能再过几年,同样还是不会碰到类似的事件。

为这么小的机率,花费一定的时间去了解并不太感兴趣实际也也没多大用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还真是一个未知数。——多半还是不值的。

当然了,要是经常在电脑上和机密文件打交道什么的,那了解这些就属于必备技能了。

但如许广陵这般么,你就算黑了我又有啥用呢?硬盘里的文件?随你拷,随你删!木马?病毒?随你放,随你种!难道你还能让我有多大的损失不成,就是真的牛叉到传说中的那样把硬盘都给毁了,也不过就是重新换一块硬盘而已。

多大个事!

装系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许广陵自然不可能像傻子一样地呆坐在屏幕前。

他又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活动,而到这个时候许广陵又渴求起适合于这种时候的活动散手了!但这时当然没办法,而且许广陵也现,老是散步,就如现在这般在房间里转圈,偶尔转转还是感到很轻快的,很舒服,但频繁地转,如同刚才转过一次,现在再转,就让人有点不爽了。

怎么办?

许广陵又重新躺回床上,两手交叉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然后在放松状态下无意识地低哼出声,却正是他前几天写的那《大梦千秋》,这时,一边哼,许广陵也一边有当无地推敲着这歌的具体编曲,等方案成熟,就可以考虑把这歌的伴奏做出来了。

至于伴奏做出来之后,后续,下一步怎么办,许广陵暂时还没有考虑。

对自己的东西进行编排,其实还是很容易的,因为不论是内容、节奏还是情感走向什么的,总之一歌涉及的方方面面,都在心中,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多大讲究,只需要跟着感觉走就可以了。

甚至,跟着感觉走,许多时候,比“讲究”的效果还要好。

直觉,本身就是一种建立在综合逻辑上的更高级的理性判断。人对它的信号接收有问题,灵敏度不是那么令人满意,接收到之后,人对它的信号进行“读解”时同样会出现差错,但它本身,应该是很高大上的,关于这一点,早已经被古往今来无数的事例所证明。

许广陵曾经因为对这一方面好奇,而特地查找了不少资料,了解了一大筐的直觉、理性、左脑、右脑等等方面的内容,但事实证明白浪费时间,这些东西目前来说同样是一个“黑匣子”,人类当前对其认识还处于极粗泛的阶段,说得夸张一点,在这方面,与其求助于科学,还不如求助于宗教呢。

不过那个时候,许广陵的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

而此时,许广陵在一种极放松的状态下随意地哼着歌,然后哼着哼着,他就……

对,他就睡着了。

又睡着了!

而在他睡着之后,一个新的梦,一段新的经历,再次开启……

从最初始的电话开始,到最原始的收音机,声波的转换、音频的放大、电路的设计、基本信号的处理等等,到简单的集成模块,到计算器,到集大成化的信号处理设备,即所谓的“电脑”……

硬件功能的从简单到复杂,信号指令的从简单到复杂,集成化硬件的出现,集成化指令即指令集的出现……

再然后,一种叫做操作系统的东西的出现……

许广陵醒来之后,先是诧异的,然后是沉醉的,也是沉迷的,他没有想到,这个以往他不会注意也不太感兴趣的领域,居然是那么的一种深邃宽广,并早已经延伸到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往常最常接触的电脑,不过是其中的典型一例而已。

虽然是典型,但仅仅也只是无数中的一例!

无数!

跃起身,来到电脑前,电脑正完成最后一次重启,此时还在设置之中,要过三两分钟系统才算初步装好,换言之,刚才的梦仅仅只花了许广陵约摸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但梦里的经历,那许许多多的东西,给许广陵的感觉是十年……不,一百年也不止!

不顾笔记本还是开启状态,许广陵直接把这个笔记本提起来,并在手中随意地翻转着,这个时候他有一种强烈的欲望,那就是把它给拆解开,拆成碎片,亲手触摸一下里面的那一个个元器件,然后再重新将之组装复原起来。

但是手头,没有工具。

如果此时手头就有适合的工具,许广陵真的会将想法付诸行动!

但这时,见猎心喜地把玩了一番之后,他最后甚至还把笔记本朝天上抛了下,然后就如前些天抛土豆然后接土豆一般地,熟悉接住落下来的笔记本,再然后,才是小心翼翼地装之轻放在书桌上。

话说,这个时候才小心翼翼,不嫌太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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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星空下的那片海

笔记本上,屏幕依然明亮着,已经是进入系统的状态,只需要一些最后的简单步骤,就可以使用了。

许广陵轻抬两手,放在笔记本的键盘上。

因为使用得少,许广陵对这个笔记本的小键盘并不是很熟悉,当然要说陌生那也不对,打字的话,盲打,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如果论起度,那就很一般了。

不算很慢,但也绝不能算快,充其量也就是一般的水平吧。

然而这时,许广陵的双手放在键盘上,就如很久很久以前,他把两手放在钢琴的琴键上一般。

不,比那要更熟稔、更轻松、更接近于某种“本能”!一种极其熟悉甚至越于熟悉以上的感觉传来,从指掌间,传递到脑海里,然后从脑海里,传递入心中,以至于这一刻,许广陵的整个身体,都有一种轻颤着或者说轻微触电的感觉。

许广陵在桌面上建了一个空白记事本,打开。

下一刻,他的双手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键盘上舞动,一行行的汉字不断地出现在记事本上,直到记事本整个地铺满。直到这时,许广陵才停下舞动的双手,轻吁了口气。

略作估算了一下,他刚才的打字度,应该在一分钟三百个字左右。

不算很快。

事实上刚才许广陵感受到最多的并不是快,而是熟稔,以及舒服,手在键盘上打,犹手在琴键上舞,节奏在其中,轻灵在其中,跳跃在其中,快乐也在其中。

至于度?他刚才根本就没想到度,也没想过追求度。

但就算如此,和往常比起来,也算是神了。

以往如果全力地打字,度能达到多少呢?许广陵不知道,因为他并没有试过,但基本或者说大概的情况应该是在一百字以内,要么六十字要么八十字这样,大概也就是这区间了。

但这时,随随便便,就翻了几倍。

几倍!

说起来这个数值很小,不算怎么显眼。但如果用短跑什么的度来作对比的话,就知道这是如何的一种惊人了。短跑的度提升一倍?不,提升十分之一,就已经是极了不得的事情了!

只需要几个十分之一,就能把一个战五渣,甚至是战斗力只有负五的渣,提升到世界冠军的水准!

微微怔了一会,许广陵又微微笑着。

而待笑完之后,他又轻轻摇了摇头。

对这些“梦”,或者直接地说,对那天晚上的际遇,许广陵产生了一点点敬畏之心。——世界之大,还有多少神奇、多少不可思议,是他不知道、难以想象、无法置信的?

有多少惊心动魄,有多少精彩绚丽,隐藏在历史之中,平静地穿行在时间的长河之下?

不自觉地来到窗前,看看远处的霓虹,又抬起头来看看遥远的天空,许广陵一时之间,竟觉心神莫名地宁静了一些,也似乎更纯粹和宽广了一些,之前,和网络上的那位棋手对弈前后产生的一点点心理波动,此时,俱皆淡去无迹。

伫立了一会,许广陵重回书桌前坐下。

他又在电脑上新建了个记事本,思索了一会,敲打了几分钟后,保存,关闭,然后修改后缀,将之改之BaT文件,这是最初始的属于exe文件前辈或者说先祖的可执行文件,然后,许广陵把这个BaT文件打开。

其实也就是有个黑色的小窗口在屏幕上一闪而逝,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来。

而接下来,许广陵把坐椅推后,用半倚的姿势躺在椅子靠背上,欣赏方才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不过,说杰作什么的那真是太侮辱梦里的那番经历了,然而这一切,又确实是许广陵以前所绝不会的。

屏幕上,许广陵刚才的“杰作”或者说小试牛刀,正在一点一点地上演。

先是系统默认的桌面背景壁纸,如同书的翻页一般被从屏幕的左侧缓缓揭开,然后一点点地向右侧拉去,直到整个屏幕变成一片漆黑,连底下的任务栏也不见了。

然后就在漆黑中,一点一点亮光绽起。

就如深邃而黑暗的星空,星星一颗接着一颗地出现,先是稀稀疏疏,“七八个星天外”,然后很快地,星星变得多起来,星光变得璀璨起来,最终,在屏幕的中心位置,形成了钻石一般的效果。

那是一颗巨大的洁白的钻石,带着四周不规则的光芒,闪烁于黑暗的深邃的星空之中。

也闪烁在许广陵的眼前。

看着这方小小的往常最熟悉不过的笔记本屏幕,此时显示着这样的一个效果,许广陵简直是感动,甚至于,都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当然,只是感觉,并没有真的热泪盈眶。

不过变化也只到这里了。

下一刻,“钻石”淡去,“星空”隐去,任务栏归来,壁纸归来,整个屏幕,恢复了往常许广陵最常看到的形象,不,不是最常,是一直。

但这时,再看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形象,许广陵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笑。

那是如同一个老渔翁,在看着自己曾经几十年朝夕出没的那个河、那只湖、那片海……那里的每一片波涛的闪动,他都是那样的熟悉,闭着眼睛,他都可以如数家珍……

再次写了一个BaT文件,然后执行。

此时,这个小小的笔记本,便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电脑。

不是没有人能攻击进来,而是但凡有任何攻击的到来,系统所有的对外交流“端口”,都将自行关闭,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网络自然也是随之断掉。

这个时候,许广陵才插上网线,然后连上网络。

打开百度,输入QQ游戏、中国象棋、异常解散、强制和棋、无故掉线等,进行一连串的搜索,然后答案很快就清楚了。而清楚之后,许广陵嘴角就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苦笑。

真是浪费了他的感情!

对弈之时他所认为的高手,不过就是一个屑小之徒而已,其人棋力有多高就不说了,其究竟会不会象棋,都还在两说之间!而他遇到的先是棋局解散,后是掉线,再后是关机,这也是个大礼包。

一般人并无缘遇到。

多数人遇到的,只是第一种而已,然后只有少数人才会遇到第二种,至于第三种,则只有极少的一些个例!

啧!

这让人该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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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人间万象,世界缤纷

进入计算机时代,有一种东西叫做数据库,有一种东西叫做穷举法。

你设置了一个密码,别人不需要知道你的密码,只要你的密码是用键盘输出来的,你的密码的所有的字符都在键盘上,那么只要运用“穷举法”,一点一点地试,就可以试出你的密码来。

当然这只是理论而言,实际上还是要考虑到时间以及度的。

然而各种级计算机层出不穷,传说中的量子计算机也并非只是传说,而是早就在各大国家研究所的各种分析研究以及试制之中,人类目前所能获得的计算机的运算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终有一日,而且是不会太远的将来,“所有的密码都会被轻易破解”,将不再是设想。

当然,就算真的到了那一天,这些东西距离普通人也很遥远。

不过距离普通人并不遥远的是,你在网络上的所有密码,都最好不要只用数字或者只用字母。——这事实上当你注册时各个网站都有提示的,甚至不少网站已经强制你用混合密码,单纯的数字或字母都通不过的。

为什么这么要求?

就因为单纯的数字或者字母,都不需要什么级计算机,只需要一台普通的电脑,就能轻易地将之破解了。

你以为你设置了密码,但那样的密码,对人来说是“密”,而对密码破解软件来说,一点都不密,就恍如一件轻纱,一扯,就破了。

如果没有刚才的那个“梦”,许广陵对这些东西的了解无限接近于零。但现在么,这种最“浅显”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如幼儿园的知识一般。然后,带着对这个领域的深切了解,以及网络上一些简单的搜索,许广陵就知道了象棋软件的存在。

一个完全不懂象棋的人,开着软件,让软件自动走,也能让网络那一边与之对弈的人认为这是一个棋力达到了业四以至业六阶段的高手。对的,高手!

了解到这一点许广陵同样是苦笑。

白天幸亏没在章老陈老两位老先生面前说太多关于棋手级别的事,不然真的就要闹大笑话了!敢情象棋里的业余几级,并不代表棋力是业余的,而仅仅是评测方式的业余。

单纯从棋力上来说,业余并不逊于专业,反而因为评测方面原因,显得要更“公正”一些。

简单来说,业余比专业要更“专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像是山寨胜过原版。这似乎有点搞笑,但却是实情。也因此,象棋里的业余九级,并不是他原本以为的业余的尽头、专业的开始,而既是业余的尽头,也是专业的尽头。

换言之,业余九级,已经是中国象棋的最高段位了。

了解到自身已然是一个象棋大师,而且还是所谓大师中的大师,特级大师!许广陵只觉这一切真是梦幻。不过,本来嘛,也确实是由“梦”而来。

天地造化之神奇如斯,又如何能不让他心生敬畏!

许广陵感觉,现在的他,已经有点理解为什么据说很多大名鼎鼎的科学家,都相信有神的存在了,而且是坚信、笃信!或者“神”这个字只是一个代称,就如老子《道德经》中的“道可道,非常道”一样。

其指代的,是背后的那个,能够让人通过种种事例或经历来体验、感受,却无法用任何最合适的言语来形容的某种存在。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老子的这句话,仿佛也正是从某个角度,来阐述它。

当然,说起这些就远了。

不过至少,对于许广陵来说,那天晚上的经历,初历其事,许广陵是惊恐的,不知是祸是福,以至于担心着被夺体什么的。事实上直到现在,许广陵仍然不知道是祸是福,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夺体,但他感觉,他已经丝毫都不畏惧这一点了。

担忧是有点,也只是有点,畏惧,那是真的没有!

因为这几天的这几个“梦”,已经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对于人类、对于社会以至于对于这整个宇宙世界的认知。

世界的神奇,是否仅只生在他身上的这一件?

没这个道理!

再自恋,只要还有头脑,就不会这么认为,也不应该这么认为。

想着不知道还有多少神奇以至于更神奇甚至是比这神奇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亿倍亿亿亿亿倍……那么多的无限,那么多的精彩,在这个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极限的浩瀚宇宙中展开,作为初步窥见了其中一角的一个本来寿数最长也不过百年左右的生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此时此际,许广陵真的觉得,“朝闻道,夕死可矣!”

当然,能活着,肯定还是活着的好。世界再神奇,世界的神奇再多,如果自己挂了,用网络上的那句话来说,也还是“然并卵。”——如果己身不存,世界再怎么怎么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毛的意义都没有!

所以要活着,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为父母,为自己,也为创造和容纳了不知道多少神奇与浩瀚的这个世界!

好吧,想远了。

许广陵收回思绪,收回到象棋软件的事上。

一个丝毫不懂象棋的人,也可以依靠象棋软件横行于业四业五业六阶,而如果本身就是业四业五业六阶的人,恃之又能怎样呢?就是许广陵昨天遇到的那个对手一般,“人模人样,俨然业七业八业九。”

这就是新时代文明造物的威力啊!

一个小小的软件,就可以收纳古往今来所有的棋谱,然后通过穷举,通过分析归纳,列举出每一步的“最佳应法”,甚至总结出一些“必胜”、“必和(必不负)”棋谱。

面对这样一个似乎无所不包、无所不知的棋谱库,人,如何应敌?

其实也还是有办法的。

就是许广陵昨天误打误撞的那样,变!脱离常规,随机应变。

而如果软件也能够随机应变的话,那它就不是软件了,它再怎么看起来神通广大,其实也都是依循守旧的,无法脱出“窠臼”一步!

但是人呢?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还是在几千年前,华夏的古代器物上,就这般铭刻着。

仅以象棋来说,古代的那些象棋大师,如果来到现代,还是大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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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镇之以静

不了,不再是了,他们充其量也就是“准大师”。

从古代移到现代,他们的阶位普遍地都要下落一到两阶,如果说古代他们是业七业八的话,放到现在多半也就是业六这样,根本称不上是“一流高手”,而纵然在古代是业九,是巅峰级高手,放到现在也就勉强能混迹于一流而已,甚至都还有点软!

为什么?

因为时代已经变了。

棋盘没有变,但是指导在棋盘上落子的理论已经变了,甚至不止是理论更新了,就是同一理论指导下,具体的招式应对,也都变得更精湛、精确、精妙了。

这是什么?

这就是日新,日新,日日新!

而还有一点,不,两点,不,三点都不止,是那些古代的棋手们所望尘莫及的。

一是现代棋手,任何一个象棋爱好者,只要想,就可以坐拥天下棋谱!古代名手国手呕心沥血倾其毕生之力成就棋谱一部,但那样的棋谱,对于现代的象棋爱好者来说,遍地都是!

古代棋手,难得碰到一个棋友,一旦碰到个合适的,还不立马高山流水、桃园结义起来?

现代呢?你朝计算机前一坐,几千万棋手,从业一到业九,任你挑!

……

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屏幕,许广陵思接千载,神骛八极,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得自己仿佛已经是绝代高人一般,对世间这缤纷万象,好像尽在指掌,但这种胡思乱想才刚告一段落,许广陵的强迫症就又犯了。

现在电脑上的这个操作系统,怎么看怎么不爽啊!

然而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强迫症归强迫症,不爽归不爽,许广陵头脑总算是没有烧的,“看这个操作系统不爽,所以自己搞一个”,这般神奇的想法,许广陵倒还是没有的。

事实上其实可以!

之前的那个梦,给了他相应的知识资本。

如果他愿意,并且把这当成一个真正的任务来做的话,建立一个工作室,花钱招纳一些人手,其实只需要普通的“程序猿”就可以了,然后他自己挑大梁,并把基础的任务一点点分拆下,然后团队作业几年时间……

一个全新的操作系统模块还是能搞出来的,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精益求精,如果能得到市场及国家方面配合的话,展成一棵参天大树其实并非没有可能。

但就这般以这样的一个东西捆绑住自己的一生?

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事实上这也挺好的,不失为可以考虑的一条路,但对于当下的许广陵来说,一切,还都得再缓缓再说。

不急。

看看后续。

如果真的有后遗症,不管是哪方面的,现在考虑这些,都是挺无谓甚至可笑的一件事。

不过嘛……

看着眼前正在运行着的这个操作系统,许广陵确实是很不爽的。

就如同前些天的那个晚上,他从早上一觉睡后醒来,现自身以及整个房间都是一片脏污,然后完全无法忍受一样。——这个操作系统,太臃肿、太累赘了啊,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根本就用不着啊!

于是思量了一会,许广陵再次打开百度,依靠梦里的经历,也依靠不时的关联性搜索,许广陵打开了一个一个的网页,中文的有,英文的也有,然后下载了一系列的软件、代码集。

接下来,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本来空空如也基本没装多少软件的笔记本,硬是被许广陵变成了一个“工地”,对操作系统进行加工的工地。

先是熟悉,但其实这一步没花太多时间。

许广陵就如一条鱼,穿梭在熟悉的大海里,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的?“如鱼得水!”这就是许广陵现在的状态。

是以,结果是,没需要多长时间,许广陵就开始加工了,而加工的内容,基本上就是卸、卸、卸,拆、拆、拆,所有用不着的模块、功能,俱皆被许广陵毫不留情地斫砍下去,就好像是一棵本来枝繁叶茂的大树,现在被许广陵操起锯子和斧子,锯锯锯,砍砍砍!

然后,好好的一棵大树,变成光秃秃只剩简单几根枝桠了,而且这些枝桠也都多半被锯短了、砍秃了。

就一个词来形容,惨不忍睹!

但是许广陵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是很满意的,这才对嘛,多清爽,多干净!

于是这个破坏狂,此时脸上泛起了淡淡的微笑,微笑过后,甚至还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啊,好爽啊!只是就这般还不够,许广陵还决定,其后,他要把所有用到的软件,都这般地“清洗”一番。

只有清洗之后再用,才安心,才舒服。

就像一个干净的家里,怎么可以容忍不干净的家具呢?全部地从内到外清洗一番,才是正理嘛!当然,这就不必急于一时了,可以慢慢来,抽着小空,一天清洗上一两件就不错。

把有用的文件导出,接下来许广陵又重装了一遍系统!

然后,许广陵就更满意了,3秒进系统,系统大小,3oo兆!这连之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确实包括了他需要的所有功能。哈哈,这下又省下了不少空间了。

只是,软件搞好了,虽非亲手打造,但确实是亲手“改造”,满意度好歹有个七八成,这时,看着这个笔记本,许广陵对硬件又不满意了。——这个笔记本,很多方面都差得很啊!

好想换、换、换!

当然,最理想的方案莫过于是自己有个高尖端精密加工厂……

但那真是太扯蛋了,比打造操作系统还要扯蛋。还是那句话,搞的话,可以搞,但那就不是几年之功了,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还差不多。问题是,花几十年,就为打造一台自己想要的笔记本么?

普天之下,还有没有比这更扯蛋的事啊?

许广陵微微摇头苦笑,然后站起身来,离开书桌,来到窗前。

窗户本就没关,只是有层纱窗,此时许广陵干脆把那纱窗也打开了,于是一阵冷风吹来,拂得许广陵心神一清,再看看遥远上方,透过并不纯净的天空所披洒下来的淡淡星光,许广陵凝视了好一会儿。

虽然星光淡淡,月华也朦胧,并不如水,但是站立了十来分钟之后,许广陵仍然有一种身心都被洗涤了一番的感觉。

梦所带来的许多“缥缈”,或者说无端,也都被冲洗一空。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动极者,镇之以静。

默默地念诵着这两句话,然后许广陵如此这般地对自己说了一句:“许拙言啊许拙言,现在便是那需要你‘镇之以静’的时候。这番际遇,纵然本身是福非祸,也是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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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乾坤容我

没有毛笔,否则许广陵这时一定会练会儿字。

但其实笔记本打字也是一样的,效果虽然肯定要弱不少,但也不会毫无用处。许广陵回到书桌前,在屏幕上又建了个记事本,然后把老子的《道德经》从头到尾给默打了一遍。

这次他刻意放慢了度,如果说现在的正常度是一分钟三百字,而这时打着,却是一分钟三……三个字。

待八十一章的道德经打完,许广陵心头的躁动终于完全地、彻底地消去,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身到心,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仿佛有千斤万斤重担,从身上卸下。

也确实是这样的。

梦,又或者说那晚的际遇,给许广陵带来的是什么呢?

有没有什么不测的后果且不说,就以眼下所表现出的东西来看,是把许广陵从原先的,人生只有有限几条路的选择,变成现在上下左右,几乎是立体的全方位的三百六十度的处处是路,而且其中的任意一条,似乎都是通向无限的灿烂辉煌。

好不好?

好。

但是太好了!

然而前几年的读书,许广陵虽然只是出于逃避下的选择,但那些书终究不是读假的,而结果就是一点点地深受熏陶,对这个“太”字有一种本能的敏感和警惕。也因此,现在,当现身边前后左右似乎有无限的道路在展开时,许广陵只想到了一句话,“我想静静。”

好也罢,坏也罢,怎么都好,但请先容我静一下。

乾坤容我静,名利任人忙。以前在一个寺院的廊柱上,许广陵看到了这样的一副对联。

作为一个世俗中人,这个对联的后半句也就是“名利任人忙”许广陵其实并不是很欣赏,尽管他那时还是一种心丧若死的态度,并且对整个人生也是持极度的空虚和悲观,但这个句子仍然让他觉得与本心不洽。

而这时,他却极想把“乾坤容我静”写下来,写成条幅,最好写四幅,挂在房间中,前后左右都挂一幅,以至于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然后提醒自己,静一下。

不管你做什么,想做什么,都先静一下再说。

如果一下不够,就两下,如果一天不够,就两天,如果用“天”静还不够,那就用月,用年!甚至,直接去寺院或者道观中,在那里义工一段时间,接受一下出世的熏染。

不然,启动之后,许广陵很担心他会停不下来,度越来越快,直到最终完全脱离他的掌控。而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结果也许不是他想看到的。

仅以目前来说,名,许广陵并不在乎,利,许广陵也并没有多少的追逐之心,权、势什么的,同样如此。但许广陵还是有追逐的东西的,比如说,以“梦”为帆。

以梦中的经历为资本。

看看最终他能够成为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许广陵已经感受到了这样的一个诱惑,就像大灰狼看到了小红帽,小红帽看到了胡萝卜。而正因为诱惑太大,选择也太多,所以许广陵在此时本能地选择刹车。

他要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然后再说。

说是胆小也罢,说是怯懦也好,许广陵只是不想失去自我。尽管,如果“梦”还是如之前一般,一个又一个地卷席过来,许广陵很怀疑,他的“自我”,究竟会不会受到影响,又或者说,能真正地自我多久。

他想去山野中,沐雨沐风,做一个采蘑菇的小伙计,这是自我吗?

他想去弄点泥料来,烧烧瓷,这是自我吗?

他昨天和今天在棋盘上纵横捭阖,并且都有打算下个月还要把评测继续下去,这是自我吗?

他想做操作系统,他想做硬件,他甚至还想做点软件出来,这是自我吗?

这些……

都是他想做的。

却都是来源于梦。如果没有那几个梦,这些东西,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去碰,不会想到去碰,也没有那个本事去碰。——而事实上问题也正在这里。

梦,是仅仅只滋长了他的能力,然后这些能力,自然地引出他的兴趣,还是……

还是什么,那就有点细思极恐了。

但许广陵神经其实还是颇粗大的,对那天晚上的遭遇,他已经越来越淡然起来,真正地已经在心里“祸福由之”了,根本就不会去作无谓的担心,他现在惟一的担心,也就是担心自己如一只老鼠掉进米缸里,然后吃得撑死而已。

其它的么,呵,风来随风,云来随云。

一篇道德经打完,许广陵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正好!

事实上这有点早,但并没有早太多,于是许广陵关了笔记本,大约十来分钟后,第一次不是以慢跑而是以缓缓散步的形式,向着公园走去,来到公园外边的时候,也正是晨曦渐明时候。

不知道陈老先生今天还过不过来,但章老应该还没到吧?

来到熟悉的地方,许广陵一看,果然!

于是他也没有先打拳,而是直接在边上找了块大石头,搞压腿呢。但其实许广陵没有压过腿,也并不知道其中的诀窍,这时纯粹地只是本能性地瞎搞。

话说当两位老先生来到这里,然后看到许广陵早到的时候,两人老人家对视了一眼,章老脸上就挂上了一抹“你看!”的得意微笑。

然后陈老头就吆喝了一声:“嘿,小许!”

许广陵是背对两位老人家的,他可没有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那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夫,而且就算有,多半也不会施展出来。——这是晨练来的,还是搞监察来的啊?

这时,听到招呼,他就转身,小跑着迎上去,其实就是来到小道上,那个旁观的老地方,然后待两老走近时,才笑着招呼道:“章老,陈老!”

“拙言,今天来得很早?”章老问道。

“刚刚到,也就十来分钟,今天醒得早了点。”许广陵“如实”道,然后他突然想起个问题,是前几天想问但是后来又忘了没问的,“对了,章老,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早上几点起床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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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认门

刚才书友“sekck”在书评区反应:道德经,老子五千言,一分钟写三个字,需要27777小时。

我表示,囧。

学好数学果然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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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几点起床比较好?

其实这个问题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毫无意义,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大灰狼想知道胡萝卜要怎么煮才更好吃一样。——哥,你吃那玩意儿吗?

直到现在,许广陵都还晨昏颠倒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整过来。至少目前阶段,这个问题,他真是毫无知道的必要。但这终究也不是正常状态,或迟或早,总是要回到正常状态来的嘛!

所以这时,他就顺口问了一句。

在许广陵想来,章老多半也是顺口回答一句。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听了他这一问之后,“早上几点起床比较好?”章老先是这般重复着说了一遍,然后和陈老先生交换了一下目光,再之后,才缓慢却并非迟疑地对许广陵道:“拙言啊,这个问题……”

“小许,这个问题很复杂。”陈老先生插嘴说道:

“早上什么时候起来比较好,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很多个问题。因为早上什么时候起来,关系到晚上什么时候睡,还关系到,比如说中午,有没有午睡。此外还关系到,这个人的身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健康状态。然后还关系到,这个人白天吃了什么,尤其是晚饭,吃没吃,吃多少。然后这里还关系到晚饭到底吃不吃好,吃多少好,吃什么好。”

许广陵简直都听傻了。

老人家,有没有这么复杂啊?

但是听完的同时,他基本上也理解了,可能——

还就是这么的复杂!

那怎么办呢?

而就在这时,章老说话了:“拙言,你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很感兴趣,其实也不是,许广陵会想到问这个问题,仅仅只是因为切身关系嘛!所以才有当无地问了一句。但这时面对章老先生的这个问话,他当然不会说我不感兴趣。

于是接下来,许广陵点头,然后道:“是的,章老,我想了解一下。”

章老便笑得很温和,也很有点灿烂的样子:“这样吧,拙言,老头子我以前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医学,自问对这些东西还是略有一些现以及心得的,你要是不嫌我老头子烦的话,抽点时间出来,让我老头子给你上几节课?”

而听了章老先生的这话,许广陵便是很吃惊了,受宠若惊的那种,“章老,这太麻烦您了吧?”

这话真的不是简单的客套,而是许广陵确实如此认为。

“有什么麻烦的,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整天闲着没事干,连找个人聊天都找不到。你要是能听我啰嗦,我老头子还不知多开心呢!”章老笑着说道。

扯,老人家您就扯吧!

连找个人聊天都找不到?您身边的陈老先生不就是么。

再说了,您的这话,是把我当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盆友啊,以您老的见识气度,呵呵……

“长者赐,不敢辞,晚辈先谢过章老!”许广陵认真说道。这虽然不是送什么东西,但又要胜过那些太多了,许广陵心中是真的很感激也感动的,“就不知章老您一般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老头子一天到晚都有时间。”章老笑呵呵,“不过小许你的时间估计就很珍贵了,毕竟年轻人嘛。这样吧,晚上?拙言,你可以来我家里,也就在附近,不远的,一晚上拙言你也只要腾出个把小时就差不多了,如果时间不够的话,还可以更短!”

得,为了收个学生,老人家也是蛮拼的了!

许广陵不知道具体因由,但听了这话,那真是感动到不行,本能或者说直觉告诉他,章老先生确实是对他很亲厚,再说了,他又有什么值得别人好图谋的?而排除了这一点,也只能是章老先生“看他很顺眼”这一个原因了!

所以许广陵此时就把感激化为有点低三下四:“那,章老,我晚上六七点这样过去?或者晚一点,八点?”

看到许广陵此时的态度,章老两眼都快要眯成线了,连连点头,“行,都行!拙言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过来,就是白天也可以,不过白天的话最好提前给我老头子打个电话,因为有时我不在的。等会儿早餐后,拙言你先跟我过去,认认门。”

许广陵同样连连点头,然后也顺便交换了一下电话号码。

两人身边都没有手机电话的,许广陵虽然有手机,但几乎从来没有把手机带在身边过,至于章老先生么,老人家同样两手空空。甚至看到许广陵没带手机,章老先生都笑了笑,那笑容中莫名地似乎有什么嘉奖又或者认同的味道。

又或者,许广陵感觉自己是看错了?

但这只是小事了。

今天早上,是章老先生先打拳,然后陈老先生打,最后许广陵打。许广陵认真地观摹学习着两位老先生的打拳,然后在他打拳的时候,两位老先生不知为何同样看得很认真,三人倒真的似乎有一种相互学习的意味。

接下来就是惯例的早餐。

许广陵仍然是两个素包子,事实上这个摊子上的素包子并不小,单从直径来说,有一般馒头那么大的,两个素包子,基本也能抵一个馒头了,然后还有馅。

但是今天早上,他的这个饭量,还是被两位老人家再次地说笑了一番。

而后,饭后,就是散步,并且一直散到了章老的家里。

来到小区的时候许广陵就不小地惊奇了一下,因为以前他从没见过一个小区周围会有那么多的树,又或者说绿化,而在进入小区的时候,章老先生指着许广陵对门口敬礼的武警道:“小赵,这是小许,你记一下,他以后会经常过来。”

武警的反应是转过身来,对着许广陵又敬了一个礼。

说真的,许广陵这时还真的有点措手不及的,这个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过,也不知是不是该还个礼什么的,而下一刻之后,他只是对着武警道道:“赵大哥好!”

那武警点了点头,表情很认真。

进入小区,许广陵就更惊奇了,一句话,他从没见过建筑密度如此之小的小区!那么大的一个小区里,就几栋建筑?这差不多是在市中心啊,而且是省会城市的市中心!

富?贵?或者兼而有之?

章老的身份问题,于此时自然而然地闪现于许广陵心头,但片刻之后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这是一位待我亲厚的老人家,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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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狂妄

许广陵走后,看章老先生精神焕甚至喜笑颜开的样子,陈老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遂酸溜溜道:“不就是运气好碰到一个傻小子,三言两语把人忽悠过来,看你高兴的那鸟样!再说了,人家好好一大小伙子,跟你学医又有什么出息!难道你还指望他能达到华陀、扁鹊那些人的高度不成?”

“凭什么不能?”章老先生瞥了一眼老伙计,淡淡说道。

陈老头被他说得一愣。

“只要拙言这孩子在学医上的天份和他其它方面的天份一样高,在我指导下,我相信他能越古代那些大家名家,不是比肩,是越!”

章老先生缓缓说道,“当然了,我们老祖宗的医学,你也知道,其它什么都是假的,根本还是从内到外,从自身及他人。这一点上,我老头子是不行了,年轻时候毕竟出身草莽,错过了机会。”

“但是拙言不一样,他现在遇到了我!他的机遇,比我好!他的天分,比我高!这两者加起来,我希望将来……”

“在他手上,能诞生另一本内经。”

章老先生说得语气淡淡,毫无激动之情,但却直接把陈老头给说傻了,尤其是听到这最后一句,陈老头直接张大了嘴巴,如同一个傻子一样。

内经!

如果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就能理解听到章老先生的话之后,陈老头现在为什么会是这么的一种反应了。

这绝不是陈老头见识少,相反,正因为见识多,而且也深切知道章老先生的话里,对那个叫许广陵的小伙子的期待,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惊世骇俗,所以,才不能不震惊。

而伴随着震惊的,就是理解了这番话,并想了想这番话之后,便连陈老头自己,也感到热血沸腾起来!

热血沸腾的原因,是因为这话,并不是空话。

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实现的可能?

想着那个认识才两天,却在见面当天就直接被他认为是“妖孽”的小家伙,陈老头越想,越觉心潮澎湃,是啊,就是那话——

凭什么不能?

凭什么不能!

看到陈老头此时的神情,章老先生便笑了笑,“所以,你也不要藏着掖着,把你会的那些鸡零狗碎,找机会都教给他!把他推上宗师、大宗师之位。我说的那本书真要问世,一千年后、一万年后,都会有人记得你!”

“等老子翘腿了,还管球的一千年后一万年后,一年后都顾不上。”陈老头这般说着。

话的内容很消极,但是他的语气却很积极,神情高昂,“不过章老秃你说得也对,老子这一身本事,就这么带进棺材里,也怪没意思的。许小子要真是有兴趣,也有那个本事,老子就算倾囊相授,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

许广陵并不知道走后,两老在他身后的这么一番对话,也更不知道一位才认识了区区几天的老人家,在他身上是寄予了多么大的一番期望,甚至可以说是野望。

不,野望都不足以形容之。

那简直就是狂妄!

而偏偏有那么两位老人家,还没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呢,便已经决定将这份狂妄执行下去。

许广陵到章老家认门,也确实只是认门,章老先生连门都没让他进,把他带到小楼前,然后对他道:“喏,拙言,就是这个了,你下次直接过来就成。我手头没有多余钥匙,等会去给你配一把,你把这里当自家就成,以后过来自己开门。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就这般,许广陵就被撵走了。

但他被撵得一点怨气没有,相反,心窝里却是暖暖的。

才认识几天,老人家三下两下,就把他给收拾了。这固然有老人家人老成精,手段娴熟的缘故,更重要的还是时间恰在好处,在那么一个恰好的时候,老人家和许广陵产生了这么一种互动。

早了,晚了,都很可能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早了,许广陵拒绝一切好意,更不会主动搭讪什么的,当然,事实上也根本不会有公园之行。

晚了……

哪怕只晚上一月两月,许广陵会是什么样子,也都很难说。

所以说,不怕烂俗地说一句,这就是缘份啊,人与人之间,许多时候,还真的讲究这个东西。

离开小区的时候,许广陵和那位姓赵的武警又打了个招呼,这回那位武警就有表情了,挥挥手之余,还对他甚为生动地笑了笑,而不是之前过来时敬礼外带面无表情的认真模样。

出了小区,许广陵依然是一路小跑,这时困意还不太强烈,或者说还没到强烈的时候,但许广陵不想大困时,还在路上。

时间其实恰恰好。

就在他回到卧室时,困意陡升,许广陵匆匆设置了两个闹钟,便躺倒床上,直接睡去。

手机上是带着闹钟的,这小玩意儿看着不起眼,但在需要的时候,其实挺管用。不过许广陵基本上也没用过,但试验过倒是有的,这时破天荒地设置了闹钟,而且一设就是两个。

原因就是许广陵怕错过了时间,没醒。

而一设两个的原因,许广陵是怕就算有闹钟提醒,也没能把他给闹醒。以他自己的感觉,这几天虽然都只是白天睡觉,但睡得真的是很酣、很沉,如果到时没醒来,闹钟究竟能否把他给闹醒,实在是个未知数。

不过两个也是足够了。

真要连续两个闹钟都没能弄醒他,许广陵也没办法。

至于什么设上三个、四个,那就太过了,之前就有说过,许广陵不太喜欢这个“太”。

一觉匆匆。

酣沉,无梦。

许广陵醒来的时候,闹钟没响,换言之,不是闹钟把他给催醒过来的,许广陵这时就顺手摸过手机,一看,五点五十九分!

之前他设置了两个时间点,一是六点,一是六点二十。

六点,五点五十九分!

实际只差了不到一分钟,此时,大概还有二三十秒这样,闹钟就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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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登堂入室

在这么一个只差几十秒的时间点醒来,许广陵不止是惊奇,简直是惊奇。

这是,巧合?

不过事实上也不算太巧,这种事,看起来似乎极巧,但现实中出现的情况也挺多的,但是许广陵现在多少有点杯弓蛇影,所以也不确实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但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关掉闹钟,两个都关了,还是以两脚后跟用力的姿态从床上蹦起,许广陵现在对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是相当满意的,下床,然后洗涮,然后匆匆地再次煮了份土豆汤。

这是为数不多的他现在能“妙手烹调”的饮食,当然此时做土豆汤,最重要也最直接的原因并非这个,而是简单、耗时短。

如果是以前,光是洗切土豆就要花他不知道多长时间,但现在,那熟练度,那度……

许广陵自己都想赞呀!

做得快,吃得也快,以至于吃完之后,顺便刷了下锅碗,再顺便再次刷了下牙,整理一下衣着,做好这一切之后,也才六点二十五分!得,简直都快要能和军队度比拟了。

许广陵预计到章老家的时间是七点及七点半这样。

早的话,老人家可能还没吃晚饭,又或者才刚刚吃过,晚的话,想老人家那么大岁数,而且又是从以前的年代过来的,以前可没有什么电脑、夜生活这等玩意儿,晚上**点睡觉是正常事。

十一点、十二点,甚至凌晨以后?这是他们这辈才有的生活方式。

而且退一步讲,就算老人家睡得晚,他也不能去得晚,那是不尊重。这般,七点到七点半这样,如果在章老家逗留一个小时的话,离开时最迟也不过是八点半,应该是比较合适的一个时间点。

如果一直散步的话,从这里到章老家,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所以许广陵先是缓步走,走了大概十分钟后,改为快步走,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后,改为小跑,这么一来,总花时大概半小时多一点,最多也就是四十分钟。

当许广陵来到章老所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却现晚上居然是两个人在,除那位姓赵的武警外,还多了一位。来到近前的时候,没用许广陵说话,那位赵哥直接一挥手,让他进去。

章老的小楼,同样是灯火通明。

章老先生,陈老先生,两位老先生亲自站在门口,似乎是,专门为了迎接他?

不管是不是,这阵势,都让许广陵小吓了一跳。

这般隆重,他担不起啊!

还是进门的时候,章老直接就如白天所说,把钥匙递给了他,却是扣在一起的两把,“一把大门上的,还有一把楼上的,白天抽空我专门收拾了一个房间给你,以后要是什么时候晚了,或者刮风下雨什么的,拙言你就留在这里过夜。”

递钥匙的时候,章老如此这般随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却是又把许广陵给乱感动了一把。

小楼里的摆设很简单,装饰也很简单,没有什么值得好说的,倒是一些老木家具,应该颇为贵重,不过这对于章老这样的老人家来说,应该是不值一提。

进楼后,西侧是个偏厅,说是偏厅,但其实比进门正中的大厅还要大,而且大得多!并且地势也矮了一些,踏进厅中,许广陵感觉是一下子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大厅的四面,除了进来时的小门之外,其它地方都是书架,从上到下,而书架上满满的几乎全都是书,也就是说,这个偏厅中,约摸一百六十坪左右的房间里,四面墙壁,完全就是书壁!

许广陵进入这个偏厅的第一眼,直接就震惊了。

他父亲也有一个专门的书房,但和这个书房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了大巫,不,是小小巫见了大大巫,差了好几个数量级呢!不说书多少,光是这架势,就完全不一样!

甚至图书馆里,也都是一排一排的小书架,哪有这般从地上一直铺到顶上把整个墙壁完全占满的,这视觉效果,相当的不一样!

然后,章老的学识,得多渊博?

许广陵绝不会以为这些书都是摆设,真要摆设的话,没有人会这样安排书架,除非他有病!而如果不是摆设,坐拥这样一个书“城”,并且不是图书馆里的大路货、大杂烩,而很有可能其中的每一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过的,真若如此,那就很恐怖了!

两位老人家司空见惯,作为主人的章老先生就不说了,陈老先生也没有什么异状,只有许广陵一人面上平静,心中却是颇为惊叹,对章老先生的钦佩,直接就上了一个台阶。

然后他心里也是暗自好笑。

古代有一个词语叫做“先声夺人”,他现在,大概就正体验着吧,被“先声夺人”了。

章老仅是领着他来书房里走一遭,就让他直接吓跪。

曾经沉浸于图书馆中好几年,看的书怎么也不算少了,但许广陵自己清楚,其时,他的那种看书,和章老的这种,大抵是不能比的。——完全不能比!

这个房间里,四壁皆书。

然后房间中间,是一个书桌,挺大的一个书桌,为什么特意强调挺大?是因为这个书桌的长度过了四米,宽度过了三米。摆在书房正中,简直像是一架重武器般醒目。

这个书桌,应该是在这个房间里组装的啊。

看着这明显是价格不菲硬实木的大书桌,许广陵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不是它的昂贵,而是这般古怪的一个念头。

不知是不是早有准备,房间里一共是三把椅子,都是太师椅。

“拙言,来,坐。”章老招呼着。

片刻后,三人坐定。

章老先生是背倚书桌而坐,许广陵则是和陈老先生分坐于章老先生对面,简单呈一个三角形的架势。

“拙言啊,你对养生,或者说健身,是怎么理解的?”坐下之后,也没有什么正式开始的仪式,章老先生就如寻常谈话一般,温和地对许广陵说道。

许广陵却丝毫都不敢放松。——

这不是寻常谈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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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说一句,这一章的标题叫做“登堂入室”。古代有个说法叫做“入室弟子”,什么是入室弟子?许广陵这就是了。

第75章 书房历数前贤事

曾经当了十几年好学生的许广陵,瞬间把自己切换进了考试模式。

怎么理解养生或者说健身?

从当前的社会现象上来看,这应该是老年人的专利。为什么这么说?早上去公园看看就知道了。

这些天来,从第一天开始,许广陵就现,他是公园里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除了他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差不多年龄的大小伙子早上跑过来锻炼的,一个都没有!

学校有早跑的,中学且不提,大学是有的。

此外,美体瑜伽、健身健美操、拉丁舞之类的,在年轻女士之间也都很盛行,但她们做这些运动很难说是为了健身,基本还是为了“美”。男生的晨跑其实也差不多,真正奔着“养生”这个目标来的,不能断然地说没有,但数量应该是极少,极少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这也和许广陵接触的人群有关。

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这个年龄阶段的人,年轻人,或者说青壮辈,有没有对养生比较重视的?

许广陵不好说。

但总的来说,二十岁的,还在挥洒青春,根本不知养生为何物,就算提起时多半也是不屑,而作为年轻人,也确实有这种资本来表示不屑。

三十岁的,多半伴侣孩子都有了,这个阶段,“感觉身体被掏空”,才是常态,养生什么的,太遥远。

四十岁的,忙着事业呢,而且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老已需照顾,小正值关键,人生至此,犹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正是负重负累的时候,而哪怕没有家庭负累,事业上多半也正值关键时候,全力冲刺奔跑尚嫌精力不够用,哪来的其它心思,讲什么养生?

真正讲养生,还是闲下来之后。

也可以说是老了之后。

而且,不是仅仅老了就可以的,还要有一定的资本。

这资本,一是物质资本,即生活水准要达到一定标准,至少是水平线以上,二是精神资本,即当事人有这方面的主动追求,不然的话,就算闲下来,有时间有物质,多半也是以其它的方式“挥洒”掉了,如同青春的再演,或者说过一段老年版的青春,至于养生什么的,呵呵。

综上所述……

“养生是一种需要条件的人生讲究,要有闲,要有钱,要有心。”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许广陵这般说道。

他这话一说完,两位老先生就都笑了。

章老先生没有对许广陵的这回答作出评价,而是先这么问道:“拙言,你认为写出《道德经》的老子是什么样的人?”

“老子是图书管理员?”许广陵摸不着章老这一问的重心在哪里,于是略带着点少年人玩笑性质地这般说道。

老子据说是当时的国家图书馆馆长,当然“图书管理员”这一说在网络上另有一层特殊的意义,因为很多人都知道的,近代还有一个人,也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图书管理员。

于是牵强附会之下,这个职业就被赋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当然了,所谓神秘色彩,也仅止于网上打趣。

不想章老先生居然知道这个打趣,听了许广陵的这话之后,很是瞪了他一下,接着却又忍不住笑骂道:“我知道你这小家伙说的是什么!可不要以为我老人家不会上网的。”

不待许广陵告饶,他便又接着道:“那么写出《南华经》的庄子呢?”

南华经其实就是《庄子》,继《老子》被称为《道德经》之后,由于老庄并称的缘故,《老子》既然有了那么一个听起来似乎很高大上的别名,庄子的粉丝自然不能容忍自家这一位的著作还是只有一个干巴巴的本名,所以也追随其后,弄出了一个《南华经》的名头。

后来到了唐代,唐玄宗顺应民意,直接把庄子封为“南华真君”,而《庄子》这本书,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南华(真)经》。

“庄子是漆园吏,类似于现在的园林局局长?”许广陵道。

吏,在庄子那时代其实并不是“小吏”,而就是一种官,并且职位不会太小,能被称为“漆园吏”,基本就是主事一级,最次也是副主事,简单来说,权可能不大,位却着实未必低。至少,从名份上来说,是个“有身份”的人。

并非一般人理解的“地位低下的小吏”。

但具体怎么样,许广陵也并不是十分了解,类比现在的园林局局长,许广陵也只是凭本能地随意划等号,两者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章老先生并没计较。

他点了点头,这点头多半并不是认可,而是表示继续:“范蠡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曾经辅佐勾践兴越灭吴,又因为和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扯上关系,事实上范蠡这个人的名气还是挺大的,不过事实上这名气只有一小半是来自于谋士,倒有一多半是因为和美人有关,尽管这位美人可能仅仅只是出于民间传说,而实无其人,就如苏轼的妹妹“苏小妹”一样。退一步讲,就算有其人,也多半和范谋士并无关联。

但范谋士的另一件事却是真的,而并非传说,“陶朱公”、“商业巨子”、“财神”。

这是一位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出则为相,辅国定邦,退则为商,财通三江,隐可为学,追源溯远,逸则游冶,泛舟沧浪。可进可退,可用可藏,身健终老,一生昂扬。

“有治世之心,有全身之意,不因匡世而损身,也不因惜身而游世。”思索了一会,许广陵这般总结道。

章老继续点头,又道:“张良是什么样的人?”

张良,字子房,汉初三杰,刘邦身边的重要谋士,曾被刘邦评价为:“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后来据说是和范蠡一样,功成,身退。

当然这位阁下年轻时据说还做过一件很出名的猛事,那就是策划刺杀秦始皇。

这一位和陶朱公有同有异。

许广陵思索了一下,继续作答,以他那其实并称不上博闻的见识,至于思考什么的,以前基本没有过。所以答案不可能很精彩,甚至都可以说,这一系列的回答,都仅仅只是浮光掠影、蜻蜓点水。

但没办法,他能听说过这些人,并对其有基本了解,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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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继老子、庄子、范蠡、张良之后,章老继续列举一个一个的人名,大抵是依照朝代的顺序从前往后,直到最后,列举到了近代的那一位图书管理员。

这也是章老列举的最后一个人名。

从图书管理员开始,到图书管理员结束。

这中间,每次提出一个名字之后,章老基本都是那一句:“对这个人,你怎么看?”

许广陵能怎么看?

臧否圣贤?其实真要说的话有很多可说的,对这些人,许广陵基本上还都了解一些,其生平事迹、其身后评价之类的,但这种点评非凡人物的行为他一般不做,原因就一个。——以什么立场来点评?

所以此时,他大概都是简单说上那么一两句。

但并不敷衍,说之前,许广陵都有认真思索,也确实是认真地总结了那么一两句,虽然不涉及褒或贬,但从总结的角度来说,应该还算是合格的。

而章老的反应是一律点头,然后继续问下去。

一个接一个。

直到最后,将所有要列举的人名都列举完了,也听完许广陵的回答了,他才又道:“拙言,对联这个东西,你听说过吧?”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许广陵道。

章老便笑,陈老先生也是微笑,盖因这正是传说中历史上的第一幅对联,算是对联的“开山怪”。

当然严格来讲这只是对联里的一种,“春联”,后蜀孟昶题了这一副对联之后,在历史上,这种格式的文字,被玩出了很多花样,“诗词曲联”,诗、诗余(词)、曲、对联,算是古代韵律文字里的四大花旦了。

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唐伯虎与“对穿肠”玩的,就是这个东西。

“听说过就好。”章老笑道,“那我今天也出一个对联,拙言你有兴趣的话不妨试着对一下,当然不必在今天对,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

顿了顿,章老缓缓念诵道:“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养,养生家,道,道家,听到章老所出的这一个上联,之前一个一个列名时,许广陵隐隐感受到的东西这时便陡然地被这句话所贯穿起来,一时间,竟让他有一种震惊又或者醍醐灌顶的感觉,总之,一个抖擞,或者说一个激灵。

这个对联,从格式上来讲的话,很简单。

真要对的话,许广陵随随便便就能对出十条八条来,而且就是这个时候,不过五分钟!但既然明白了章老的用意,他自然不可能随意瞎对,可以说,章老先生之前的那些询问,就是那些个“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并非真的询问,并非考试。

真正的询问和试卷,在这儿呢!

这个若是答不好,他如果还是和之前那样随意泛答的话,那可就真是降低印象分了!

好在,章老给他留下了时间。

这基本上算是开卷考试了,而且是不限时的。作为曾经的好学生,许广陵还是有信心能够把它给答好的。

许广陵并不打算逞能,在稍后又或者临走之前什么的,把这个对联给对出来,那样的话,章老估计不是欣慰,而是失望了。——有时候,答案并不重要。

又或者说,关键并不在答案。

而是追寻答案的那个一个过程,以及过程中的收获。

这一份试卷,在许广陵看来,大体就是如此。当然,这也只是许广陵自己的认为,究竟章老本人是否这个意思,就不知道了。

这时许广陵只是点了点头,道:“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章老,我记下了,回去后我先查找一下资料,再想该怎么对这个对联,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不急,十天不算早,十月不算晚,哪怕是十年也不算迟。”章老笑呵呵,把开卷时间直接给近乎无限延长了,“好了,这算是开胃菜,休闲话题,我们来说点正式的。”

开胃菜?

休闲话题?

许广陵只想说,就只是这个开胃菜,便已经让他有一种刚刚饕餮了一番的感觉。

章老的提问或者说思路,直接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视角,让他从这个方向,去观察历史,观察古往今来那些名贤人物。还是那句话,答案不重要,甚至章老的这个总结正确与否,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条线索。

提起来,抖一抖,应该是能抖出一些隐没在历史长河之下的东西的,而那些东西,在文字里,在历史记载中,是看不到的。

一个个人物,如同一根根线条,这些线条如果有交汇,那个“交点”,是能够找出来的。分处于不同的时间、不全面以至于真假难分的文字记载,都是阻隔,但章老提供的思路,是一条辅助线。

一条辅助线可能不够,但辅助线本身,也同样是一种思路。——有一条,就可以有第二条、第三条……

许广陵不知该如何向章老表示感谢,而此时他能做的,也只是恭敬而听。

如果之前的这个,真的只是“开胃菜”,那章老的“正菜”,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拙言,听说过‘内经’这本书么?”章老先生此时这般问道。

“黄帝内经?”许广陵道。

章老点头。

“听说过,也看过一些关于黄帝内经的综述性介绍,但这本书,我没看过。”许广陵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在好几个图书馆里,他都是有看到这本书的,但因为早早就知道它是一本医学典籍,所以从没有生出翻它的意思。

章老笑了笑,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走了回来,递给许广陵,“拙言,喏,你看下第一节,重点是我标出的那一小段。”

许广陵起身,伸两手接过,低头看去,却现正是《黄帝内经》,而待翻开章老所说的第一节,就看到了用铅笔在底下划线的那一段——

岐伯曰: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丈夫八岁,肾气实,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五八,肾气衰,堕齿槁;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鬓颁白;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藏衰,形体皆极;八八,则齿去。

肾者主水,受五藏六府之精而藏之,故五藏盛,乃能泻。今五藏皆衰,筋骨解堕,天癸尽矣。故鬓白,身体重,行步不正,而无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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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看这本书的书友们,有能替许广陵把那个对联对出来的吗?

第77章 第一堂课

女子七岁,肾气盛……丈夫八岁,肾气实……

许广陵看了这一段之后的感觉,怎么说呢,震惊谈不上,但确实还蛮受到了一点冲击的。

这一段,直接解决了他以前的一些小小疑问或者说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说,古代女子十四及笄,男子十六加冠,都表示从此成年了。为什么女子只有十四而男子必须等到十六?许广陵现在明白了,也明白了女子为什么普遍比男子早熟的原因,敢情还不是“普遍”,而是完全。

比如说,更年期。

更年期这个名词出现于何时?许广陵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太早。但是章老给他看的这一段,直接告诉他,早在几千年前,华夏就在文字中,而且是医学典籍里,明确记载了男女更年期的大致年限以及源由了。

“西方的圣经里说,上帝用亚当身上的一根骨头,造了夏娃出来。”看到许广陵看完,章老缓缓说道,“现代医学告诉我们,男女身上的骨头是一样的,并不存在男多女少或者女多男少的问题,但是有一个事实却仿佛告诉我们,男女,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

“那就是男性的生物时钟,要比女性的生物时钟长,不是长一点,而是长了足足八分之一!假如从基因层面来说,人类存在寿命极限的话,男性如果有八百岁,那女性只有七百岁,男性如果有四百岁,女性则只有三百五十岁。”

说到这里,章老对许广陵微微一笑,然后道:“拙言,前几天我们说过心跳的问题,现在你来猜猜看,男性和女性,哪个的心跳更快?大概要快多少?”

“女性,快八分之一?”许广陵道。

章老颔:“差不多,但数据上因为还有其它一些影响因素,所以不是八分之一,而是因个体条件不同,呈现较大的差异,很难取一个平均值。”

许广陵也点头,表示明白。

简单来说,女性总体心跳比男性快,是确定的,但快多少,不太好说。

“还是那句话,开先者,谢独早。女性的代谢,比男性的代谢要快,这意味着,其成熟得,要比男性早,与此同时,其衰老得,也比男性快。”章老淡淡说道,“这是不需要任何数据、任何理论,单靠观察,就可以知道的一个现象。”

许广陵点头。

“然而,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生了。”章老微微笑着,“拙言,你再猜猜,男性和女性的平均寿命,哪一个更长?”

不用猜,单靠章老此时说话的内容及语气,许广陵就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但他这时也确实被章老引起了好奇,“按理来说,应该是男性的平均寿命比女性要长,而且是大概长八分之一左右。但看章老您的意思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

“这里就涉及到关乎人类身体代谢的一个极重要的指标,血压。”章老说着,“拙言,知道血压吧?”

许广陵知道,但又不知道。

知道是听说过,也似乎大概明白血压是什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其中具体,所以此时他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着他的这反应,章老便笑,然后道:“中国古代有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意思是黄河的河道不固定,经常改道。改道的结果就是,比如说某个村庄之类的,三十年前,还在黄河的东边,三十年后,却变成在黄河的西边了。不是村庄的位置变了,而是黄河河道的位置改变了。”

许广陵继续点头,表示明白。

事实上这句话他是听说过的,不需要章老解释。

但是章老又问:“黄河为什么会改道?”

“因为泥沙沉积。”许广陵道。

事实上黄河改道的原因很多,人为主动干涉使之改道的例子也有,而且不少,但是哪怕没有人为的任何干涉,黄河也会改道,并且河流泛滥,其中的根本原因就是泥沙沉积。

本来好好的河床,能容下那么多的水流过,但是一年又一年,水在这里流过,“黄河”啊,顾名思义,黄河之所以黄是因为浊,挟带了大量的泥沙,而这些泥沙一路沉积,渐渐地就把河床给“填满”了,造成水位上涨,对河流两边的河道及堤坝造成越来越大的压力,以至于有点地段,直接就溃堤了,大水,造成洪灾。

压力?

想到这里,许广陵忽有所悟。

他似乎明白,章老在说着血压的时候,为什么会提到黄河了。甚至,就在此时,还有一个名词突然浮现在许广陵心头,“脑血管破裂!”——那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黄河溃堤?

这一刻,许广陵简直有点豁然开朗,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不少东西。

当然,他明白得正不正确,还需要章老来解惑。

“人体的血液流动时,对血管造成的压力,就是血压。”章老道,“这和黄河中,河水对河道造成的压力,是一样的。”

许广陵点头。

有了章老这一句话,证明了刚才他想的那些,大抵是正确的,就算有点小问题,所差也不会太远。

“为什么要特意拿黄河来举例呢?拙言,你是否能明白?”章老又问。

黄河和其它河流不同的是,它的水,是浑浊的,是含有大量泥沙的,这也是最大的、或者说根本性的不同。

有了章老的特意提示,好学生的许广陵不可能答不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用了疑问的句式:“因为人体的血液,也和黄河的河水一样,含有大量的杂质?”

章老点头,笑容满面,表示嘉许,然后道:“人类刚出生,孩童时期,体内是属于‘河清海晏’时期,但是随着年岁渐长,饮食,以及身体本身的代谢不周全、不完善,还有其它一些不太主要的原因,都在导致体内血液中的杂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杂质越多,血液对血管造成的压力也就越大。”

“然后伴随在其中的现象或者说表象就是,人类随着年龄的上升,血压也在不可抑止地逐渐上升,直至上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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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课间提问

“直到上升到,人类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的地步。”章老淡淡说道,语气中,多了一种许广陵还不太理解的感慨。

“拙言,无疾而终,这个词语你听说过没有?”顿了顿之后,章老又这般问道。

许广陵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他的理解或者说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知识:“活得岁数很长,老人没有什么大的疾病,去得很安详。”

“那我现在要是告诉你,事实上不存在什么无疾而终,如果没有其它大的疾病,所有的老人都是死于高血压呢?”

章老淡淡说道,看许广陵听到这话时微显震惊的表情,又道:“冬天,由于天冷的缘故,人体的血管壁会收缩一些,相应的,血压也会升高一些,也因此,每一个冬天,对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时候。”

“绝大多数的老人,也都逝世于冬天。仅仅因为天气的变化,引起的那一点点血压的变化,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一种不可承受之重。”章老叹息着。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广陵明白。

但他以前真的不知道,血压的高低,对人的影响居然是如此之大!大到根本性的地步!

“所以,血压,是摆在人类健康这个篮子里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果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人类的寿命,理论来说,将至少提升一倍。”章老淡淡说道。

但是这个淡淡,把许广陵给吓到了。

尽管经过章老前面的解说,他已经明白了血压对于人体的重要性,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其重要性,或者说直接影响,居然大到了这么一个堪称是离谱的程度。

寿命提升一倍!

这是什么概念?那不就是说,如果没有血压之困,人类的平均寿数将会是一百二到两百左右么?而且一百五以上,将会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真要有那么一天,整个人类社会,应该都会大变样吧,可能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因为人类还有成长期,长达二三十年的成长期!当前的情形是,去掉这二三十年,人生已是所剩无几了,然后到了五六十岁,便忙不迭地退休。但是如果寿命能够延长一倍,严格来讲,那根本不是延长一倍的问题,而是把人类的主体活动时间,延长了两倍、三倍甚至四五倍的问题!

届时,整个人类文明,恐怕都会出现一个巨大层次上的飞跃吧?

因为许多研究,都将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得到贯彻。举例而言,一个科学家,在当前情况下,一生能用来研究的时间,最多不过三五十年,但如果寿命延长一倍,其能够用来研究的时间,将直接是在这三五十年的基础上,添加上一个一百年。

而且,心理上的影响同样也是巨大的。

当前情况下,估计到了四五十岁,其心里就会有某种提醒了:“快到时候了……该歇歇了……该悠着点了……该争取一些研究之外的东西了……”

而如果这一点也不存在了呢,一个人身上,究竟能迸出多大的能量?

许广陵一时间畅想万千。

但其实所花时间并不多,也就一两分钟吧,回神过后才现章老和陈老先生两位老人都是一脸微笑地看着他,许广陵微觉赧然,然后道:“章老,现在,市面上好像有降压药?”

“但是没有一种是针对泥沙而去的。”章老淡淡说道。

仅此一句,许广陵也就明白了,当前市面上所有的降血压药物,应该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而且这个治标的过程,很可能也是“饮鸩止渴”的过程,当然究竟是不是这个情况,许广陵就不知道了。

总之直觉来说,那些药物中,应该是良莠夹杂的,而且以商家的一惯德性,多半是良的少,莠的多。

这甚至都不需要调查。

“关于血压的一些基本情况,拙言你应该是明白了?”章老这时说道。

许广陵点头。

“那我来考你一下。”

“章老请出题!”对于考试,许广陵通常情况下还是颇有自信的,所以此时便相当坦然地说道,当然,也不敢表现得太自信过头,毕竟这是一个他以前从来不了解的领域,估计章老稍微“纲”即出刚才的谈话一点点,他可能就立马抓瞎了。

“女性的寿命为什么会比男性的寿命长?”章老问出第一个问题。

“因为女性的血压应该比男性的血压低,其能够容忍的年龄上限,比男性要高。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男性的寿命上限真的过女性,也毫无意义。只有将来,人类的整体寿命无限地向上限靠近了,上限才有意义。”许广陵道。

“女性的血压为什么比男性的血压低?”章老二问。

这一次,许广陵还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颇为审慎地回答。这真的是他以前从没了解过的东西,一切都是新鲜的,也都是在章老的启下才若有所悟的,“因为女性吃的饭,比男性吃的饭,少?其血液中的杂质累积,也比男性的要慢。”

“人类的寿命,是否与饮食呈反比例?”章老三问。

这一问其实是建立在许广陵刚才回答的基础上,换言之,许广陵刚才的回答如果是正确的,那章老的这一问,基本上也就是成立的。

当然了,饿死、饿残不在此列,在数学上应该是抛物线又或者说曲线关系,饮食的摄取,或许有一个最佳点,低于这个点,有损健康,过这个点,同样有损健康。

人类的寿命,与饮食多少呈反比例?

这其实是略微有悖于许广陵的往常认知的,他以前认为吃得好、吃得丰富是对的,尽管他自己从没有贯彻过,但此时,真实的情况,或许有点让人意味深长?

不过想了想前面的回答,许广陵还是有点硬着头皮地回答道:“是的。”

要么,这个回答是错的,连同上面的那个回答一起错了。要么,就两个都对。许广陵只能这么回答。——上面是一种选择,下面又是另一种选择,不论如何都至少有一半对的。这样的答法,对许广陵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所以他要么一百分,要么零分,没有五十分的可能。

对这两个回答,章老都是一样的不置可否,而是继续着第四问:“南方人,北方人,哪一个寿命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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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散手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章老接二连三地给问了出来。

有的是新问题,别开生面,而有的,则仅仅是就上面的问题而进行的引申,各种方面的引申,以及各个层次的引申。但这些问题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它们都是以前许广陵所没有接触过的,都是全新的。基本上任何一个问题,对于此前的他来说,都是未知。

所以他答得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因为好些时候,他对某个问题仅仅是靠“直觉”而答,但在此之后,章老有时就可能是对这个问题进行一系列的引申,然后他就必须以前面的回答为基础,一个劲地继续下去,要么全对,一片辉煌,要么全错,一片叉叉。

偏偏章老对这些回答,是一律的不置可否。

没有赞许,没有不满,没有告诉他是对的,也没有告诉他是错的,章老只是一个接一个问题地抛出来。

这让许广陵都有点怀疑,他回答得正确与否可能一点都不重要,章老或许仅仅只是想从他的这些回答里得到某些东西,或许是思维方式,或许是知识的广度深度等,总之,答案反而是无所谓的。

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他能做的,还依然只有尽力地判断和回答,一直回答到似乎都有点冒虚汗了。

然后章老停了下来,并道:“好了,就到这里了。”

许广陵一时间如释重负,甚至微吁了口气。

见此,章老便笑,陈老先生也笑,两位老先生都很亲切的样子,也让这个书房里此时充满了一种相当温暖的气氛,然后章老道:“拙言,怎么样,对这些东西感不感兴趣?说实话。”

“章老您的教导太高明了,晚辈实在很难不感兴趣。”许广陵微微有点苦笑着道,“不瞒章老说,今晚回去,我可能会在电脑前坐很长时间,不把您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查查,了解一下答案,晚辈就是躺床上睡觉,估计都是睡不着。”

章老先生要是知道许广陵现在基本上是头一靠枕,三秒入睡,就会知道许广陵的这话是怎么样的一种称赞了。

但就算不知道,听了许广陵的这个回答,他也依然还是哈哈大笑。

这也是自认识以来,许广陵第一次看到章老先生如此爽朗地开怀大笑,真的,章老确实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甚至都能说得上是“极开心”,笑了好一会儿,章老才道:“坐很长时间?这不好。拙言,哪怕你还是年轻的棒小伙子,也是要注意身体。”

不过才说完这话,他就又恍觉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学许广陵刚才一般苦笑,然后道:“不过,随你了,谅也没什么事,只是平常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不能太过马虎大意。”

许广陵自然只能是点头,他并没明白章老此时摇头、苦笑以前话语前后不一的缘由,只当是老人家出于关心晚辈身体又体谅年轻人性格的正常反应,接下来,他却是顺势地请教起了问题。

他最近几天频繁想到的那个问题。

“章老,陈老,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在电脑前坐久了,我经常也会起来活动一下,最近几天有时我也想从太极拳中抽出几式来作为活动的招式,但总感觉不太对味,不是很适合的样子,章老,陈老,不知你们有什么建议?”许广陵这时把陈老先生捎了进来,总不能让这位老人家在这里一直陪他听课嘛!

他捎对了。

章老先生直接站起身来,边起身边道:“拙言,这个方面老陈比较拿手,你听听他怎么说。”

陈老头隐秘地递给了章老先生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许广陵则是站起身来,目送章老离开书房,才转对陈老先生恭敬说道:“陈老,还请您指教!”

陈老先生大喇喇地坐在太师椅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道:“小许,你自个对这个东西是怎么理解的?为什么要起来活动?”

“一直坐着对身体不好吧,应该是气血流通不畅?或者还有身体姿势的原因?”许广陵道。

陈老先生又点了点头,颇为高冷地道:“三点,一,气血,二,骨头,三,关节,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气血,后两者都是细枝末节,也可以说是旁门左道。”

说到这里,老先生便站起身来,一手垂在身侧,单手背在身后,缓缓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对许广陵道:“小许你的感觉是对的,太极拳用到这里,是大材小用,是斧头切菜,不是不能切,也不是一定切不好,只是毕竟不适合。”

顿了顿之后,老先生道:“适合的么,也很简单,就几个姿势,可以单独做,也可以联合起来,小许你跟着我做就可以了。”

在章老先生示意下,许广陵走过去,站在章老身边,略有几步远的地方。

陈老先生缓缓抬起一只脚来。

许广陵也跟着做。

“这个姿势,小许,不用我多说吧?”陈老先生并没有转头,只是淡淡说道。

许广陵点头,然后道:“是。”

这个姿势确实不用说,“金鸡独立”,别说太极拳中起承转合时有用到这个姿势,就是接触太极拳之前,许广陵对这个姿势也是相当熟悉的,因为很多地方都有见到过,也听说过。

“一只脚站立,是这个动作的基本要求,然后在这个动作的基础上,就可以有其它很多的变化。”

陈老先生缓缓说着:“比如,把脚跟微微踮起,注意,只是微微踮起,脚跟不着力,但是也不要把重力只压在前半脚掌,更不要只压在脚趾上,这里面的讲究很细微,极重火候,毫厘之差,便是面目全非。小许你可以仔细体会一下,然后告诉我感觉。”

许广陵就试了。

然后他就觉,脚跟踮起容易,不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脚趾让脚趾来承受也容易,但是,“不要把重力只压在前半脚掌?”这好像已经是惟一的选择了吧?

好在,话说不清楚、理论一时无法理解的地方,可以通过动作来试。

而且陈老先生也说了,这里的讲究很细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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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五脏调和

讲究细微,极重火候。

如果是做梦之前,许广陵要么不能深刻理解这话,要么就是虽然理解,但其实很可能颇为不屑。——就这么的一个动作,能讲究细微到哪里去?还能翻天了不成?

但是有了厨艺的经验,他知道,陈老先生话中多半并无丝毫夸张,很可能真的就是“毫厘之差,便是面目全非”。

但这个动作,陈老虽然示意了,然而具体怎么做,许广陵仍然还是只能自己摸索。哪怕近在咫尺,脚下的用力动作,以至于整个身体此时的力量支撑状态,许广陵也是不可能看得见的。

厨艺上火候的精确掌握不能移用到这里,但通过厨艺,许广陵知道真正的讲究可以讲究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就以简单的煮土豆或者煮蘑菇汤来说,别说早一分钟或者晚一分钟入锅以及出锅,就是早晚三十秒,都太离谱了。

早晚十秒离谱不?

不离谱,但还是太粗陋、太不讲究了!

早晚五秒可以接受。

而最好的,是一秒也不差。

怎么才能做到一秒也不差?用秒表精确计时?那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完全是刻舟求剑!因为火力的大小、锅的厚薄、加水的多少、加入时水的温度,甚至于外界的温度,这一切一切,都是变数。

怎么才能在这么多的变数中精确地把握住那个不变呢?

就两个字。

感觉!

玄么?

玄。

挺玄的。

但如果你把这个工序做上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做上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然后,玄也就不玄了。

就这么简单。

但这份简单没有捷径,需要的是千万次的积累,需要的是一次又一次一点又一点的微调,需要的是岁月,需要的是时间。——你这般地浸染进去,自然就能把握住,迟早。

而如果你做不到这点,那也就必须接受“大概”、“差不多”。

这同样是很简单的道理。

因为有着这样的一种理解,所以许广陵此时一点都不急。按照陈老先生所说,他一点点地调整着脚跟踮起的幅度,但这个动作好做,却基本就等于烹饪中的添水开火,这不过就是个架子!

火候,或者说讲究,在后面呢!

不用前脚掌,那么用什么呢?

许广陵一点点地仔细体会着脚底下的感觉,如果是以前,他再怎么仔细体会,估计也是白搭,效果不大,但是有着这几天太极拳的习练,也因为身体的感觉似乎莫名地变得敏锐了不少,所以片刻之后,当整个脚形契合了某个状态时,他感到,虽然似乎是只有前脚掌撑地,脚跟部分悬虚,但偏偏是整个脚底,都传递出了一种整体受力的感觉。

而特征就是,脚跟的边缘,此时亦传来了一种麻麻的仿佛微触电的感觉,再继续下去,整个脚底,就好像一个湖的湖面,而湖面上,此时正从湖心向四周,荡起轻微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出又回流,回流后又继续荡出,如此不断反复。

那应该是气血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活动着。

他把这种感觉说给陈老先生听。

陈老先生是明显诧异的,听到许广陵这话后,他先是瞪大了眼,然后在许广陵看不到的情况下,老头是直接地翻了个白眼,再之后,才又切入淡定的频道,继续用淡淡而又高冷的语气说道:“还行。这一步可以了,下一步。”

下一步就是两臂两手上伸,一直上伸,在脚下保持纹丝不动的情况下,由手臂带动整个身体“引体向上”,直到不能再上,把身体拉伸到极限,如一根绷紧的弦。

这个动作,许广陵就做不好了。

在两臂向上的过程中,他根本就做不到保持脚下纹丝不动,别说脚下了,甚至整个下半身,都略有点不稳的。

这个时候,见得这种情形,陈老头脸上终于露出微笑,真心的微笑,然后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微笑而温暖起来,甚至不自觉地又把小许换成了拙言:“拙言,不错,就是这样的,你是初次做这种动作,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用着急,以后慢慢来,总是可以的。”

过了大概有十来秒的时间,许广陵的声音传来:“陈老,我现在感觉两手也都是麻麻的,手尖也好像触电一样,然后整个手掌的感觉和脚掌差不多,还有头顶似乎也有点麻麻的样子,这样对吗?正常吗?”

对你个大头鬼!正常你个大头鬼!

陈老头一个忍不住,差点就想破口大骂。

你这样欺负我老头子,真的好吗?

但下一刻,他继续着高冷,继续着淡淡,简短说道:“行,还可以。你记着现在的这种状态,小许,我们接着下一步。”

再下一步就还是脚下纹丝不动,两臂带动上半身一点点地向前向下倾去,直到两只手掌平铺地上,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之前一直处于抬起状态的那只脚,和两臂前倾保持同步的动作向后向上,当两只手掌着地时,脚尖包括整个腿形以大约一百三十五度的角度倾斜向上。

片刻后,当许广陵告诉陈老先生他现在两只脚掌、两只手掌以及头顶这五个地方都在热麻的时候,陈老头再次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还是高冷地道:“单边手脚着力,把身体翻过来,以另一只脚着地,重新变成一开始的姿势,这是最后一招。”

“第一招,金鸡独立,第二招,长虹贯日,第三招,倒挂金钩,第四招,鹞子翻身,周而复始,这四招共同组成一式。一共有八式这样的姿势。小许,今天就学这第一式吧,暂时来说也够你用的了,等你把这一式熟练之后,我再抽时间把其它七式分别教给你。”

当许广陵变成另一只脚金鸡独立时,陈老先生这般总结着说道。

许广陵依照之前的顺序,把这四式从头到尾又细致地做了一遍,做完之后,不但之前提过的那五个地方都在烫,甚至整个身体,都有一种微微烫的感觉,特别整个胸前、小腹包括整个脏腑处,都有点暖洋洋的。

“谢谢陈老!”许广陵真心实意地说道。

小子,你以后该谢我的多了!陈老头心里冷哼一声,然后继续保持高冷到底,微微点了下头,仅用鼻子“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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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的威胁不是已经得逞了么?

第81章 放松

金鸡独立、长虹贯日、倒挂金钩、鹞子翻身,四招共一式。

许广陵为自己之前的决定点了个大大的赞,那就是没有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从网上下载五禽戏又或者那什么八段锦之类来习练,以作为间歇活动时的散手。

虽然还没有接触那种东西,但许广陵已然确信,它们不可能比陈老刚才教的这个东西更好!

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他!甚至,许广陵都感觉,这短短的小四招组成的一式,比那个太极拳都还要更好的样子。因为刚才,就这短短的时间,连五分钟都不到,他的全身上下,好像都已经被活动透了,此时,全身气血沸腾,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好像被涤荡了一般,并且仍然正在被涤荡着。

但此时身体气血的沸腾,又和跑步什么的之后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甚至和早上打太极拳之后的感觉也不太一样,让许广陵自己来说,就是现在的感觉,是最好了!

他没有喘粗气,他也没有冒大汗,但身体内部,上下内外,偏偏都是暖暖的,好像正泡在温泉里一样,而且那温泉,还正在潺潺缓缓地流动着。

这个时候,许广陵只想坐下来,静静地体会着身体的这种感觉。

他的愿望也很快得到了满足。

章老用托盘端了三杯茶进来,许广陵这才知道刚才章老居然是泡茶去了,而且还有他的一杯。这时见状,他赶紧快步上前,从章老手里接过托盘,然后放到书桌上。

其实就那几步,他接不接都一个样,甚至这般接了,还有一种“假殷勤”的感觉。

但章老没有阻止,相反还呵呵笑得很慈祥,任他接过。

接下来就是三人继续落座,然后一人手里端了一杯茶。

茶水并不太热,估计倒出来时也就七八十度甚至只有五六十度的样子,此时端在手里正好。许广陵并不常喝茶,之前说过了,他买茶叶,也买好些样的代茶饮,但加入水杯中仅仅只是为了祛除白开水味。

这时正儿八经地喝着“茶水”,许广陵认不出茶叶的种类,但啜着微微苦涩的茶水,鼻尖闻着淡淡的清香气息,再看着茶叶在杯里一点点散开,却感觉相当不错,心底,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是他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也没有体会到的。

而此时,他是在章老家里,并且还是第一次登门。所以说呢,感觉很奇妙,奇妙到让许广陵都有点疑惑。——那种很舒心、很宁静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古人有词语道“宾至如归”,许广陵感觉他也不是宾,没有那么隆重,而且也没有什么归的感觉,总之呢,就是很舒服。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许广陵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这个理由。

啜茶期间几乎没有说话,一杯茶完,章老主动赶人:“拙言,时间不早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要是没事的话,还像今天这样过来?”

“好!”许广陵起身应道。

“九点多了,拙言,要不我让人送你一下?”章老道。

“不用了,我小跑也不过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正好路上还可以活动一下。”许广陵连忙道。

“也行,那你当心,尤其是拐弯路口,千万注意,晚上车不多,但是人也不多,有些司机开车就不是很注意的,所以要比白天更小心一些。”章老如交待小孩一般,殷殷嘱托。

许广陵半分不感其烦,只觉温暖,当下便点头笑道:“我知道的,章老,您和陈老也注意晚上早点休息。”

“这一点我们两个老家伙比你要注意的,好了好了,不啰嗦了,拙言,你去吧。”章老故作不耐烦地挥手说道,也顺便站起身来。

许广陵不敢要两位老人送,但两位老人还是把他给送到了门口,并且也有言:“这是拙言你第一次登门,所以才有这待遇,明天开始就没有了,来的时候,拙言,你自己开门,走的时候,也自己走,顺便把门带上。”

许广陵当然点头称是,然后告辞,出大门时和两位武警大哥都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路小跑回家。

回到家先是冲澡,然后在房间里把陈老先生教的四招一式又练了会,金鸡独立有左右腿之分,所以他就把这四招一式给完整地过了两遍,然后就躺在床上,放松着身体,当然也放松着心灵、意识以至于气息,总之整个身体内外,都不自觉地呈现出一种极度放松且安宁的状态。

就在这种状态下,许广陵任体内气血由沸腾状态一点一点地缓慢平静下来,当彻底平静,手心、脚心以及头顶也都不再热之后,许广陵方从床上起身,而下床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爽!

似乎比沉酣大睡几个小时,还要更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然后接下来许广陵便是如往日一般地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就像之前对章老所说的那样,把章老所问的那些问题,一个一个地搜索查找,与此同时,许广陵也拿过纸笔来,仔仔细细工工整整地记着这一晚的“课堂笔记”。

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哪怕记性再好,许广陵也不敢保证把章老今晚所教所问的东西,都长久地记得清楚,一点不忘。所以还是用纸笔记下为妥当。

再说了,这才是第一天,后面还有呢。

想到这里,许广陵其实也是略有点疑惑的。——章老,对他似乎有些太好了点吧?

除了投缘、很投缘之外,许广陵也只能暂时将之归因为,或许老人家确实如其所言,有点寂寞?毕竟,就算再怎么有身份,从今晚所见,其家人子女也确实都不在身边,感到一些清冷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查找的时候许广陵渐渐地就感到了一些惊奇。

章老教他的、问他的,似乎并不都是一些大路货,因为不少东西,许广陵在网络上居然查不到,或者虽然能查到,但查到的只是一些疑问,而并没有答案。

甚至就连今晚章老所讲的最根本的一点,高血压对人的影响,网上的答案,或者说目前普通大众以至于一些医生之类的对其的认知,也和章老所说的并不太一致。

但许广陵也并没有太在意这点“小小区别”。

他直接地将之判断为:“章老是专业的,网上的这些是大众的。所以两者间存在一些差异,很正常。”——就这样,许广陵又失去了现一个真相的机会。

当然了,事实上,不现,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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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圣贤之路

查找搜索了一会“专业”知识之后,许广陵平复下思绪,将心神沉浸,转向于那些“非专业”的知识,也就是章老今晚一开始时所谓的“开胃菜”部分。

老子、庄子……范蠡、张良……李白、苏轼……

许广陵由图书管理员开始,藉助《道德经》以及互联网,他直接进入了这位图书管理员的世界,当然,只是作微不足道的一点管中之窥。

距现今越远,影像便越是面目全非、光怪6离,以至于斑斑驳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很多人都知道的多普勒效应一样,火车离得越远,音调便变得越来越低沉,如同呜咽。

在单纯的物理世界犹是如此,就更不要说这种人文的或者说精神的世界了。

老子这本书,流传得很广,在华夏大地,数千年绵延,时至现代,更是被翻译成不知多少个国家的文字,流转于全球之地。而它的阅读者,也很广泛,是真正的上至国家脑,下至贩夫走卒。

有人从中感受清净,有人从中了悟进退,有人藉其故弄玄虚,也有人将之当成自己切实的人生指引和支柱,从中汲取穿透迷雾以及脱泥潭的力量。

正是那句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你看或者不看,书就在那里。你理解或者不理解,书还在那里。你理解对了或者理解错了,书依然在那里。

默然,无语。

等待尘封,或者被你珍而重之。

每个人一生中,会与外界的许多事物产生接触。还是物理学上的概念,频率相近的,产生共鸣。因此,如果自视不清的话,也可以通过共鸣物,来反窥自身。

对老子这本书来说,共鸣点还是很多的,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喜欢者,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便是明证。其实哪怕是假喜欢,也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你毫无价值,就算是假装,又有谁会表现出喜欢呢?

所以有时假喜欢比真喜欢反而更能体现某些东西。

这是对老子这本书,但是对老子这个人,世人所知的便不多了。

一是时代久远,当然这其实并非主要原因,二么,那个主要的原因,也就是老子这个人并无任何“功业”可言。

有行皆可非。

你的任何行为,在任何时代,都可以被两面地解读,有人说你对,就必然有人说你错,有人赞誉你,就必然有人斥谤你,“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并不奇怪,甚至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如果什么行为都没有呢?

你能说他什么?

你最多也就只能说他一句“无所作为”,其它的,你什么也说不了。但哪怕是“无所作为”这句话,你也不能用到老子身上,因为人家还留下了一部《道德经》。

无所作为?人家的影响力不知比你大多少个数量级!

哪怕是一代帝王,甚至是旷古绝今的千古大帝,都不敢说这话。你敢说,就必然要被人打脸。——被一代又一代不知已经绵延了多少代也不知还要绵延多少代的多少喜欢道德经的人所打脸。

帝王业?再了不起,最高也不过百年。

而道德经,人家已经流传了数千年,而且看起来,再流传数千年,简直就是小儿科,一点问题都没有!

老子出函谷关,尹喜时任函谷关令,其实也就是个看门的,相当于后世**品甚至是从九品以至于不入流之列的小官,但是这位小官了不起啊,“见紫气东来,知有圣人至”,于是迎而拜之,再然后,便是老子授之以《道德经》。

这便是关于道德经问世的传说。

站在后人而且是数千年之后的人的角度来说,这个传说的真假是完全无法分辨的。

且不说这位见有紫气东来的尹关令望气水准到底怎么样,以至于这个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望气”这门功夫,就说尹喜这个人本身到底存不存在,都很难说。

至于说老子出函谷关,鬼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以及他出函谷关到底要干嘛,出国考察、旅游?

事实的真相也有可能是这位图书管理员完全是安安静静地在他所管理的图书馆中,添加了自己的一本书。——谁知道呢?

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子五千言,确实流传下来了,而且影响力无以估量,属于深海巨舰又或极地冰山般的存在,潜在能量无限max。但大多数时候,你在“水面上”,看不到它。

“大道如渊,深不可测。”

查找了半晌,浏览了半晌,也静静地思虑了半晌之后,许广陵给老子这个人及《道德经》这本书,下了这样的一个评价。这是一位以八十一章五千言,挂名于华夏史、世界史以至于人类史的人物。

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若评选地球上人类有史以来的“古今十大人物”,以许广陵的评断来看,这位,当居其一。

“无功,无誉。”

“名垂万古。”

“不似花之艳,不似树之苍,同样不似山之巍峨、海之磅礴,只渊深广博如大地本身,寂然淡然,与世长存。”

沉凝了半晌之后,许广陵忽地想到了《道德经》本身中的一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子本人,亦如是乎?

……

李白,以诗人名世,世称“诗仙”,世人也将之归类为“浪漫主义”流派。

所谓浪漫,就是无关现实。譬如这位,就绝不会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之类的东西,与生活是否困窘无关。

这位也困窘过,也有“行路难”之叹,但为什么说他浪漫呢?是因为上一刻他还“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下一刻他立马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了,上一刻还“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下一刻立马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了。

仿佛没有什么难题可以真正地难住他。

有,那就绕过去。

实在绕不过去,那就……

那就喝酒。

但你若以为他只是个酒鬼,那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这是一个自小就表现出很高天分的人,但他慕道好侠,尚神仙之术。然后随着年长,又渐渐地觉得,“我与这世间,尚有些缘分。世有歧,待我匡。”

宰相之位,等着我,我来了!

但这个时候是唐朝,而且离开国只有百年之久,那个隋炀帝搞出来的叫做“科举”的东西,还没能真正地推行。都说隋炀帝挖大运河把自己的江山给挖塌了,但大唐君臣其实很清楚,“科举”这玩意儿才是真正的主因,这是要砸所有高门大户的饭碗啊!

也因此,虽然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但对于到底怎么用这个东西,还一直在小规模地试验和摸索中。

这个时候,大唐的官方用人体系,主要还是靠举荐。

怎么举荐?

举谁,荐谁?

举有才的,荐有才的?

上上下下都这么说,但如果你以为真这样,那也就太天真了。

李白天真了一段时间,但他确实是天才,很快地,他也就知道了真正的游戏规则。——那么,就按照规则来玩吧,“宰相攻略计划”,正式启动。

李白开始织网。

一张能让他青云直上,从现在这个位置,走到宰相那个位置的网。

必须要再强调一句,这是天才!

天才的标志是什么?是有天分,有才干,也有魅力。人见人弃的那不叫天才,那叫霉才,霉材,霉干菜。

李白的第一个举动,是与故宰相的孙女结婚,嗯,入赘的。倒插不要紧,只要魅力高。凭李白的帅(美男子)、强(好剑术)、才(大诗人),摆平一个小女子而且是身为自己妻子的小女子,让她从身到心到服服帖帖,没有问题!

虽然是已故的宰相,但终究还是“宰相门第”,而作为宰相门第家中人(嘿呀),从现在开始,李大侠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有资格,去拜访一些“贵客”了。

婚后不久,李白拜见本州长史,后又上京城,拜访宰相及一干王公大臣。

但他很快现,自己的魅力是有缺限或者说使用限制的,那就是对于男人不管用!甚至有可能是起到了反作用!人见而多欲扁之踩之。

那好嘛!

此路不通,我走别路。

当时的皇帝唐玄宗有个妹妹,叫做玉真公主。

于是,李白的下一步计划开启,“摆平玉真公主”。

其间,经历了一番曲折,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番曲折后人无从知晓,反正结果就是嘛,玉真公主被摆平了。怎么摆平的?不知道。

有了玉真公主的裙带关系,不,举荐,李白终于得以见到了玉真公主的哥哥。

玄宗:“小李啊,你的诗我很喜欢,我仰慕很久了!”

李白:“果酱。”

玄宗:“啊,果酱?没有果酱,但这里有一碗羹汤,据说叫什么‘九品白玉羹’的,来,尝尝。”玄宗亲手搅试了一下羹汤,然后把汤匙递给李白。

饭后,一番对答。

对答后,玄宗道:“小李啊,你是不错的,朕很欣赏你,你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吧。”

李白于是就留下了,供奉翰林。

这是个什么官呢,其实就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担负参谋、拟诏等职责,事实上等同于后世的内阁或者说小内阁,这是一个权不大,但位却极显的职位。

但是李白在任翰林期间,并未得遂所愿。

他的所愿是什么呢?就是“世有歧,俺来匡”呀,但玄宗表示,我的国家好好的,我的天下好好的,不用匡。小李啊,你的诗是极好的,今天我和玉环赏花,来一,助个兴?

李白说,好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

这对于李白来说,真的是小菜一碟,拿手好戏,如果乐意,他可以写出无数的令天下女子为之心动的好诗好句,一不够就两?错!一不够就十,十不够就一百……

但这真的不是他的愿望。

他入宫,不是为写诗而来的,如果只是写诗,天下何处不可写?

大舅哥,不,皇帝啊,你让我失望了。

而这个时候,李白身上自带的光环又起作用了,是负面的那种作用……

结果是,君臣二人,相看两相厌,自逐去南山。李白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但带了玄宗赏赐的很多银两,走了。——虽然疏远了小李,但玄宗其实还是真的很欣赏他的。

此间,李白的第一任妻子已经去世,然后,李白又结了第二次婚。

还是……

对,还是入赘。

前任妻子,是故宰相孙女,这一任妻子,是前宰相孙女……

话说,现在没必要再织关系网了啊。再怎么织,你还能往何处爬呢?只能说,这是一位谜一样的男人,又或者,实在是身上的魅力太大,“天生丽质难自弃”。

……

苏轼,出身于……

嗯,虽然他的父亲也读书,但苏家其实并不能算是书香门第,因为三字经里就有嘛,“苏老泉,二十七,始愤,读书籍。”苏老泉就是苏轼的父亲,在中国文学史上和其两个儿子一起被冠以“三苏”之称,但事实上,另两苏且不说,这一苏,是有点软的。

甚至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儿子,大抵都没有苏老泉什么事。

生子当如苏轼辙啊!

许广陵搜索苏轼,了解其出身的时候,很快就现其父亲也是挺有趣的。

比如说这诗,“晚岁登门最不才,萧萧华映金罍。不堪丞相延东阁,闲伴诸儒老曲台。佳节久从愁里过,壮心偶傍醉中来。暮归冲雨寒无睡,自把新诗百遍开。”

尤其是那第三联,既平凡而又不凡,或者说,相当地描述了一个人在不凡的期待下,平凡终老,有怨而无愤,就是醉了,也不是牢骚满腹,而是“壮心偶来”。

这样的格调,许广陵一见,便比较欣赏,心生喜欢。

不过因为这一次他查找的重心是苏轼,所以还是很快将之略了过去,但作了个备忘,准备以后有空或许可以专门了解一下。

苏老泉早年不成器,但苏轼还是受到了很好的家庭教育的,其实这从“苏轼”及其弟弟“苏辙”两个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一般人还真起不出这样的名字。

苏轼的才华与志趣,在其年轻时的两诗里便有所展露:

第一是《夜泊牛口》,是苏轼两兄弟随其父亲由蜀入京途经三峡牛口时所作,其中后半段是这样的:“人生本无事,苦为世味诱。富贵耀吾前,贫贱独难守。谁知深山子,甘与麋鹿友。置身落蛮荒,生意不自陋。今予独何者,汲汲强奔走。”

深山之中,无功无名,人家也活得很开心。像我辈这样,汲汲于人间富贵,到底划不划得来呢?

写这诗时,苏轼二十二岁。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刚中进士不久。

第二是《和子由渑池怀旧》,这一比前一要有名,而且有名得多了:“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

人生在世啊,就像鸟来到雪地上一样。

当鸟走了,雪地上纵然留下了一些指爪的印痕(功名),对那只鸟本身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路途中,我们寄宿一个僧寺,而时隔几年再次经过,那位老僧已经死了,当时我们题在寺壁上的诗句,也早已经脱落,无从寻觅了。那一年路上的崎岖你还记得吗?路很长,人很困,便连驴子也都疲惫嘶鸣。

写这诗时,苏轼二十四岁。

风华正茂,宏图待展。

尔后,便是苏轼一生的为官经历又或者说“江湖岁月”了。

踏入官场,其时的大宋官场已经不太平静,不久之后,便是由宰相王安石掀起的轰轰烈烈的变法,这场变法,在一定程度决定了大宋的兴衰,在某种意义上影响了整个华夏历史的走向。

这场变法,也贯穿了苏轼的一生,决定了他一生的沉浮。

最初,苏轼以其自身所见,认为王安石的新法是“以利民之口号,行害民之事实”,上书反对。

毛头小子反对当朝宰相,而且是正大权在握又得到皇帝力挺的宰相,会有什么结果?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结果便是苏轼由京官调任地方官,虽然从级别上来说大概是平调,但是从中央到地方,出来容易,再想回去,恐怕就像是经由蜀道回家一样难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之后,便是苏轼在各个地方任地方官的日子,杭州、密州、徐州、湖州,大抵是在江浙一带转圈,其实,小日子应该还是过得蛮不错的,毕竟,大宋优待士子官员,是出了名的。而且苏轼的职位并不低,大概相当于现在的********级别。人家毕竟是根正苗红的“天子门生”啊!

下一步,稍一得力,很可能就是省长以至于********什么的了。

但这些时候,苏轼还只是苏轼,他还不叫苏东坡。苏东坡是旷世奇材,苏轼,却只是华夏古代无数文人士子官员中的其中之一而已,而且是寻常之一。——什么,你有才气?

有才气的人多了!

你往前面看看,看不到头,往后面看看,看不到头。把你挑出来,你叫苏轼,把你放进去,你也只是那个圈子中的某某某,和很多个某某某一起,组成“华夏古代官员群像”。

但是孟子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天”在上面微笑,默默无语地对苏轼道:“小伙子,我看你行,我想给你加加担子。”

于是苏轼的命运便变得奇妙起来。

厄运降临,幸运随之。

命运的双生子从这个时候开始,与他形影相伴。

四十三岁这一年,苏轼在ZJ湖州任********,他已经任好几个地方的********了,而且政绩政声都相当不错,同时么,身为文人的那一方面,名气也是在天下间渐起,毕竟早年间,文坛盟主欧阳修曾经说过一句话:“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我须让让位,让这人出头。)

此人指的是谁?

就是苏轼。

下一步,苏轼的去向很值得考虑。

朝中此时,非改革新党一派,正值青黄不接,欧阳修修亭子去了,司马光砸缸……不,码字去了,其他等等,有名无名的,也都到各地划水去了。苏轼再调,很可能调回中央。

而以他的出身、资历、政绩、名声,这一回来,不多久,大概就能接过非改的棒子,然后高举反改大旗。

对于新党来说,这能忍?

绝逼不能忍啊!

我们已经干掉了那么多人,而且代价也不小,绝不是为了扫清位置好让你站出来,凝聚人气,登高一呼,然后同样喊一声“****丫的!”而把我们都扫进垃圾堆里去的。

这可能么?

再者,老皇帝似乎也说过,这是未来的宰相人才,我给下面留着。宰相?算算年岁,也差不多了呀,暂时宰相肯定是干不了,但进入小内阁,任个副宰相……

于是,“智者见于未萌”,一场针对苏书记而去的阴谋大网,就此展开了……

不久之后,苏轼以讽刺朝政、毁谤君相的罪名,被系入狱,这便是历史上相当有名的“乌台诗案”。

“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他弟弟苏辙的一句话,道出个中关键。什么名?不是文名,更不是写诗的诗名,而是“宰相之才,朝野之望。”

结果便是,苏轼,就这般倒在登阁前的那一步上。

这之后,经历九死一生、险死还生,吃了一段时间的窝窝头饭后,前苏书记终于得见天日了,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团练副使其实不是官。

就好像大宋开国之初,宋太祖赵匡胤打下南唐,把南唐后主李煜封为“违命侯”一样,侯爷是假,“违命”是真,此际,对于苏轼来说,副使是假,团练,不,拉练是真。

用后世的话来说,劳动改造是也。

既然是劳动改造,薪水肯定是没有的,既然是劳动改造,住房肯定也是没有的。

自力更生嘛!

都给你提供了,食住无忧了,还谈什么劳动,还谈什么改造?

所以苏轼一家大小十余口来到黄州,面对的便是这么一种情况。无食,无住,无钱,无任何收入来源。——其中困窘,不必详述,因为那太令人心酸。

更何况,此前的苏轼,不是一般人,而是苏书记啊!是名动天下的苏大人啊!

这前后的境况之差,何异于天壤之别!

后由苏轼老友马梦得出面,为苏轼求得州府东门外过去军队的故营地数十亩,自行开垦。注意,是东门外!不是西门外,不是南门外,也不是北门外!

为什么特意强调这一点?

因为一个旷古绝今的名号,就将在这里诞生。

就在躬耕期间,苏轼写了一组诗,命名为《东坡八》,东坡,东门外的坡地。



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谁能捐筋力,岁晚不偿劳。独有孤旅人,天穷无所逃。端来拾瓦砾,岁旱土不膏。崎岖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喟然释耒叹,我廪何时高?

对曾经的苏书记来说,劳动,是很辛苦的。

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荒地,而是军队驻扎过的营地,板实的地,遍是瓦砾以及荆棘,一天干到晚,也看不到有什么成果,但是没办法,“天穷无所逃”。

有块地给你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能奢望什么呢?

然而,骨子里,苏书记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骄傲,使他乐观,也强迫他乐观,让他不能容忍被外界的困境所打倒。“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贱人会笑。”

后世,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苏轼不知道这话,但他,用自己的行动在诠释着这话,用自己的骨头,在支撑着这话。



荒田虽浪莽,高庳各有适。下隰种粳稌,东原莳枣栗。江南有蜀士,桑果已许乞。好竹不难栽,但恐鞭横逸。仍须卜佳处,规以安我室。家僮烧枯草,走报暗井出。一饱未敢期,瓢饮已可必。

这荒地虽差,但还是可以有适当安排的。

低洼的地方,可以种稻种麦,高坡之上,则可以种些枣树栗子树。江南有老乡,已经答应送我点桑苗了,我还想栽点竹子,但就怕竹根在地下四处乱长。

此处还要找个较好的地方,起个房子。

小僮烧荒草,现这地上居然还有一口老井。

哈哈,老天待我真是不薄,饱腹暂时还不敢说,但已经渴不着了,也不用辛苦地去远处挑水了。



自昔有微泉,来从远岭背。穿城过聚落,流恶壮蓬艾。去为柯氏陂,十亩鱼虾会。岁旱泉亦竭,枯萍粘破块。昨夜南山云,雨到一犁外。泫然寻故渎,知我理荒荟。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

这里,远处原有喷泉形成的小溪潺潺流过,但是一路肥了各种野草,小溪最终汇成一个小鱼塘。此际,岁逢大旱,泉枯了,鱼塘也干裂了。

老天又来垂青我了,知道我在开荒,所以特地下了一场雨。

然后,我现了什么?

嫩绿的小芹菜呀!

只是可惜,此时只有寸把来长,它多久才能长大?

把小斑鸠肉切丝,蛋清拌勾,加上小芹菜段,配上相应的调料,再加点茱萸什么的辣子,集鲜、香、脆、嫩、辣、爽于一体,哇,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道源自故乡的美味呢?



种稻清明前,乐事我能数。毛空暗春泽,针水闻好语。分秧及初夏,渐喜风叶举。月明看露上,一一珠垂缕。秋来霜穗重,颠倒相撑拄。但闻畦陇间,蚱蜢如风雨。新舂便入甑,玉粒照筐筥。我久食官仓,红腐等泥土。行当知此味,口腹吾已许。

终于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东西!

真正的诗人,不是写诗,而是把生活化成诗。于是在诗兴大的时候,把生活抖散开来就可以了,那就是诗。

一二三四,还有五六七八。

东坡八。

朝朝夕夕,从开垦的东坡上走过,曾经的苏轼,就这般渐渐地、一步一步地,走成了苏东坡,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垦着荒地,荒地开垦着他,把一种健壮的、充沛的生命力量,一点点地聚集着,灌注到他的身体里,灌注到他的精神上,灌注到他的灵魂之中。

于是就有了其间一系列的作品。

有了“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唱黄鸡。”

有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有了“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也有了许广陵当年看过,一看而即不忘的那两: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两词的词牌,是一样的,叫做《定风波》。

风波既定,自此之后,天上地下,也再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使他狼狈。他的骨头可以被打断,他的灵魂却将一直屹立在天地之间。他的精神,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切入了名为“伟大者”的行列,被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所仰望,所欣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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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情剩、夜梦冰两位盟主的推荐票支持。

其实我是打算写八个人的,但是时间实在不够,也不想把这一章断开,弄成一二三四什么的,也因此,就这样吧。

第83章 我亦无大志,只欲列其中

智足以谋身,才足以谋国,然心却如赤子。故知进退而不择进退,知厉害而不择厉害,知祸福而不择祸福。

沉思了半晌,许广陵为苏轼下了这样的一个评语。

然后继续,下一位。

就这般,一个接着一个。

当最后一位,本朝图书管理员的故事也在许广陵脑海中流过之后,完成今晚搜索查找任务的许广陵终于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之前的梦,尤其是后面的第三第四个梦,讲真,涉及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多到远远过许广陵本身的阅历,但他并没有被“冲垮”的感觉,最终也只是觉得吃得有点饱,需要长久地消化一段时间,如此而已。

要说还有什么,也只是骤然接收了那么多的东西,而且各不相类,让他略微觉得有点迷幻而已。

但这一晚,把章老作为开胃菜的那一个个“非养即道”的名单查阅完,许广陵却第一次感到有点头晕脑涨。

不是身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名单上的这些人,对于许广陵来说并非全然陌生,事实是这些人名,他以往全都听说过,无一例外!甚至其中很多人的作品,他都有接触过。但过去,他确实没有从“人”的角度,来了解这些人。

而这一晚,才一接触,许广陵就感觉,他以往真的是错过了很多。

这些人,他们其中一些人的作品很好,但作品再好,和他们本身或者说和他们的人生经历比起来,那也是太微不足道了,诚如其中一位,苏轼的诗中所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过往,他欣赏他们的作品,从某种意义来说,其实只是买椟还珠。

这一个个人物,用他们本身的经历,为许广陵展示着,一个个大大的世界。其中任何一个世界,其风光都足以让许广陵留连好久,而最重要的是,这些世界,并不重合!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两个是重合的!

它们都有属于各自的灿烂和精彩,并且,千百年来,一直高挂在华夏史的上空,或如太阳,或如明月,或如璀璨星辰,而还有的,虽然身为星辰,却黯淡着,只有待你接近,才现,其灿烂不可夺目。

“我亦无大志,只欲列其中。”良久之后,许广陵淡淡微笑着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为了什么让什么同代人敬仰后代人欣赏,而是生命,理应成为这么的一种模样。——强健着、茁壮着、充沛着,有了阳光就灿烂,有了雨水就疯长,哪怕身处一无所有,也可以微笑,若纵然连微笑也不可得,还可以自嘲。

这其中,表现得最明显的,其实还是苏轼。

原因是他身边有好些对照者,而且还都是他的好友、门生之类。

秦观,“苏门四学士”之一,也是苏轼最喜欢的一位门生。

其诗其词,皆清丽可爱,许广陵比较喜欢,其实主要是许广陵的母亲很喜欢,对秦观这个人有点像是隔代偶像的那种。关于这一点,有时都让许广陵父亲有点吃醋的,甚至一度还曾学着写诗写词,咬牙誓:“一定要和那个混蛋比一比!”

但无奈他真不是那块料,写点现代的小散文啥的还行,论起古体诗词么,当时对这个东西一窍不通的许广陵都知道自家父亲的水平和“那个混蛋”的水平差了足足一百条街。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这是秦观的一名为《纳凉》的诗,许母还曾经就以“风定池莲自在香”这一句为意象作曲一,题名为《莲》,但其实水平也不咋地,用许广陵现在的评分标准来说的话也就七十分左右,基本上和许父的古体诗词有得一拼。

月团新碾瀹花瓷,饮罢呼儿课楚词。风定小轩无落叶,青虫相对吐秋丝。

这是秦观另一题名为《秋日》的诗,诗中无独有偶地用了“风定”这个词,也许是秦观本人对于一种安定生活的向往?但是和苏轼挂上钩,注定了他不可能太安定。

连现代都还讲究牵连,更何况是古代?

在陪着老师一起被贬后,秦观先后被贬处州、郴州、横州、雷州。

秦观之前是任杭州通判的,这也是他老师曾经担任过的职位,从杭州被贬处州,处州也是ZJ的,但杭州天下知名,处州么,就有点偏了,不过好歹还是属于ZJ,然后,郴州是hn,横州是gx,雷州是gd,宋朝时的gd呵呵。

但其实还算不错的,再怎么贬,也还在内6版图上,他老师可是有过荣登hn岛去吃海鲜的待遇的。

但是,秦观不是苏轼。

在郴州,他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美不美?

很美。

和他以前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样美,但以前的那美,是清丽中有着洒脱,而现在,洒脱已然不在,同样是美,却渗透着清冷和凄迷,以至于怨恨。

彬州之后,是横州。

就在横州,他写下了:

唤起一声人悄,衾冷梦寒窗晓。瘴雨过,海棠开,春色又添多少。

杜翁酿成微笑,半破椰瓢共舀。觉倾欹,醉乡广大人间小。

美不美?

还是美。

但已经是“醉乡广大人间小”了。

李煜亡国后,身为阶下之囚,只能以醉乃至于以睡麻醉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句子,“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而现在,秦观的心境,已经差相仿佛了。

横州之后,是雷州,当时的化外之地、不毛之地、蛮荒之地,在大宋民众心中,也是“非人之地”。

就在雷州,秦观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奇祸一朝作,飘零至於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时。……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缁。亦无挽歌者,空有挽歌辞。

这是什么?

这诗的名字叫做《自作挽词》。

人生至此,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秦观,包括其他苏门四学士,以至于六君子什么,他们很多地方都向他们的老师苏轼学习,而且很多东西也都学到了,但有一样东西,他们没有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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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面提到的李商隐李义山的一诗中的句子,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看一看,包括其它诗。

此外还有一名为《义山》的古风歌曲,曲子是借用的流行歌曲,没什么好说,词却是原创,作者雨霁天青,对古风歌曲比较熟悉的应该对这个名字不太陌生,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把这歌找来看一看或者听一听。

第84章 负阴抱阳

苏轼继被贬黄州之后,晚年又6续被贬惠州、儋州。

惠州也就是古代“岭外音书断”的岭南,儋州么,呵呵,四望皆海,实在是个吃海鲜的好地方,而且以大宋那时候的环境来看,绝对是纯净无污染的。稍有点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以那个时代的条件,来到这里,基本是十死无生,有去无回。但有得海鲜吃,也不错了,是吧?

在黄州,苏轼写“此心安处是吾乡”。

在惠州,苏轼写“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在儋州,苏轼写“他年谁作舆地志,海楠万古真吾乡。”(南)

乡是什么?

乡就是家。

家是什么?

家是可以安心的地方。

在境遇最不堪的时候,在最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从苏轼的作品里,流露出了生命的最强音。——没有什么,可以把他打倒。

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个例呢?

不是。

在许广陵刚才查找的那些名单中,不能说所有人,但是“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而为什么要加一个基本上呢?是因为如老子那样的,生平如谜,无从判断。

但从其所留下的《道德经》看,呵呵。

这一群人,从外在功业来说,千差万别,有的无功无业,有的则是帝王之身,而且尾两位图书管理员相映成趣,许广陵不知道章老列名单的时候是不是有意这么列,大概不是,章老先生应该没有这种恶趣味。

但他们的内里是一样的。

那就是都有一种健壮的令人羡慕以至于嫉妒的生命状态。

风吹不倒,雨打不破,雪压不折,霜欺不灭。“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无论风雪如何摧迫,待太阳一出,依然万里晴空。

而总结出这一点之后,许广陵对于章老为什么给他端出这样的一盘“开胃菜”,已经是了然于心了。也正是明悟了这一点,在此时的许广陵心中,真正是把章老先生当成了自家长辈。

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那天在书房里,章老先生这样说道,这也是他对许广陵的考验。当然,与其说是考验,更不如说是提醒,又或者期待,这从他后面的“十天不算早,十月不算晚,哪怕是十年也不算迟”这句话就可以明白地看出来。

许广陵当时没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只简单地认为章老是让他不用急,现在他明白了。

他也知道,该怎么对出章老出的这个上联了。此时已经不用思索,一句话自动地浮现在许广陵的脑海里,然后在屏幕新建的记事本上,他把这副对联打了出来:

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负阴抱阳,今之大家应一般!

以强健的生命,昂扬的精神,以及颠扑不破的意志,来淡然地面对外界的一切顺逆!

负阴抱阳!

这就是许广陵对于章老的回答。

梳理出这其中的根本脉络之后,许广陵的情绪并没有就此平复,有一种激荡在内心涌动,想要泄,而略一凝思之后,许广陵便推开笔记本,再次取来稿纸。

没有思索,没有推敲,而完全就是顺着此时的感觉与情绪,许广陵笔走龙蛇,在纸上落笔,大约仅仅三分钟之后,一新的曲子便又已告就。

这曲子,许广陵没有填词,也不准备填词,因为它不适合唱,不论是节奏还是内容。

单以节奏而言,有的地方因为情绪太激荡了,所以比较高亢,又有的地方又太过低沉,填上歌词的话,很难有歌手能完整地把这歌唱出来,那太考验歌手的嗓子了!就算有这样的歌手,许广陵一时半间地也找不到。

而从内容上来说,再怎么填词,以“唱”的方式来表现的话,对这一曲子所表现的内容来说,终究还是有些失之轻佻。

所以这歌,有曲无词。

但没有唱词,不意味着它不可以有念白的词。

这次就有了思索,在心里酝酿了一会之后,许广陵以这曲子所涉及的那些名单的顺序,为曲子从头到尾所表现的每一个人,安排了或长或短的念白又或者对白。

这些念白或者对白,有的安排在相应的曲子前面,有的安排在后面,也有的穿插在其中。总之,根本的原则是以曲为主,以词为辅,词的安排不能影响曲的表达,只能是锦上添花,不能是喧宾夺主。

以至于有一段,许广陵写顺手了,写完之后,感觉那“花”相当不错,单独来说,他是比较欣赏的,但和那一段曲子一配,却是有点喧也有点夺了。

推敲了一会,许广陵现那对白不宜删减,一删减就没了应有的味道,但和那曲子又真不配,所以他也学着某有名雕塑一般,一咬牙,直接把这段相对来说很出彩的对白给喀嚓掉了。

如此这般之后,把整个曲子配上辅词在脑海里初步演绎了一番之后,现再没有什么不谐,许广陵的第二歌曲,也便这般定了下来。

编曲相对来说比第一更简单,因为这一在一开始许广陵便已决定了,全用华夏乐器。

但从水准上来说,这一,要过之前那第一《大梦千秋》的。

这倒不是短短几天,许广陵的创作水平又大有提升,同样也不是他此时的状态比那一天更好,而是这一,旋律的情绪表达,基本都来自于所描写的那些人物本身。

所以,怎么说呢,这一,许广陵是“狐假虎威”。

而这一的名字也根本不用考虑,是在一开始就定好了的,也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命题作文”。翻到稿纸起头,许广陵在上面写下了“圣贤之路”,接着又在后面缀了个2,表示这是第二。

然后,收起纸笔。

圣贤之路!

这就是今晚的收获了,也是最大的收获。

藉心神之旅,许广陵跋山涉水,和名单中的那些人物一起,感受喜忧,经历沉浮,一番又一番之后,虽精疲力尽,但自觉收获良多。具体的收获无以言之,但有一点,却是许广陵当下,就明显感受到的。

那就是之前,接收了那几个梦中的东西,许广陵感觉,是自身还算不得强壮的肩上担上了相当的一副担子,虽然没有压垮他,但还是让他感到有点沉重。

而现在,他感觉自身瞬间化作了一座大山。

而之前的那很沉的负担,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几块小小碎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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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

做完这一切,许广陵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这下是真的要活动一下了,之前一时心神沉浸,在电脑前呆坐的时间有点长,如果不是这几天身体状况大为改善,而且眼见着正在向一种奇妙的方向转变,许广陵估摸着这会儿他的身体都快要僵化了。

这时感觉上还好,但真的是保持一个姿态时间太长了!

来到房间中间,许广陵祭出今晚才从陈老先生那得来的法宝,金鸡独立、长虹贯日、倒挂金钩、鹞子翻身,四招一式,然后左右互换!

这一次再做,不知是熟练度又有了提升还是怎么的,许广陵感觉他对这四招的把握又深了一层,每一招,做起来的时候都仿佛牵动了整个身心的所有,以至于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变得很缓很慢,但这只是外在。

而内在,在外面缓慢的动作牵引下,体内的气血以一种许广陵无法形容的方式在汇聚、扩散,以及上下周流。

譬如做金鸡独立的时候,明明整个身体的重力是压在脚心,气血也应该向这里汇聚才是,但偏偏的,这个时候,许广陵感觉头顶在麻、热,而头顶周围好些地方,在极其细微地突突突跳。

就好像壶里快要烧开了的水,在微微咕嘟嘟地冒小细泡一样。

以至于许广陵都有点沉醉,想就保持这个动作不动,等着那水进一步“烧开”。

但事实上,这只是属于心中一闪而过的胡思乱想,虽然动作在不知不觉中放得很柔、很慢,但下一刻之后,许广陵依然是毫无迟滞地进入了第二式,长虹贯日。

然后奇妙的事情再次生了。

这个动作是整个身体在两只手臂的牵引下,无限向上。

今天晚上在章老书房里许广陵第一次做着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是两只手掌心热的,头顶微微有点热感,但不明显,而这时,两只手掌心却是奇怪地凉,就好像伸入了冷气中一样,但与之相反的是,不论是他落在地上作为支撑的那只脚,还是抬起来虚悬在半空中的那只脚,脚心都在极其地烫!

整个情况,好像是从手掌开始,天上在下雪,落到手掌上,凉,然后那些雪花顺着手掌、顺着手臂、顺着头顶等部位,向下落去,融化在身体里,化成水,而且是温暖的水,一点一点地汇聚到两只脚心去,等到了脚心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热水!

许广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应该不算异常!

因为自学会这一式开始,连学的那一次都算上,满打满算,他也才只是练习四次而已,就算出错,又或者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就生吧?

所以这应该是正常反应!

而且,不管凉也好,热也好,虽然略有点奇怪,但给他带来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很美妙,很舒服!

再则,不管是凉也好,还是热也好,都带来了另外一个效果,那就是让许广陵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内气血的流动,换言之,他开始能够感觉到,在每一个动作之下,体内的气血,是从哪里,流动到哪里。

他的身体,从某种意义来讲,正在变得“透明化”。

然后结果就是,外面的动作牵引着身体里气血的变化,身体里气血的变化又在微妙地纠正或者说调整又或者说引导着外面动作上的变化,直到两者渐渐地,如歌曲创作中的词曲一般,开始相辅相成,交相共舞。

许广陵感觉他现在不是在活动身体,而是在弹琴,在倾心倾情也倾力地演绎着一极令人沉醉的歌曲。

以至于歌曲已经演绎完了,他还在沉醉之中,沉醉在之前歌曲的美妙意境里。

结果就是,许广陵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这个既是开始也是结束的姿势,在那里站立了好久!久到多长呢?久到许广陵身体里的气血,一点一点地走向平复。

滚烫的手心脚心头顶心,基本恢复正常时的状态。

回过神来之后,许广陵无意识地吁了口气,却足足有几十秒甚至是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然后,然后什么呢?神清气爽!——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形容词好形容的了。

而此时的许广陵也只有一个想法,在欠了章老的大人情之后,他可能又欠下了陈老先生一份不小的人情。

这看起来似乎极为简单的四招一式,不简单!

但他最多也只知道不简单,具体不简单到哪里,许广陵却是不知道的了,也无从判断起。不过这也不重要。

活动结束,许广陵再次看了看时间,三点半!

之前心里已经有所预期,但真的看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许广陵却还是有点咋舌或者说愣神,因为正常来说,按之前的经验计算,那四招一式反复两遍,大概也就六分钟到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但这一次,他多花了至少三倍的时间!可能是,在动作上多花了一倍多,然后最后的傻站,估计也是站了差不多有十分钟。

时间过的真得很快啊!

许广陵再次感叹,因为一夜又这般过去了!

不过这一夜,算上前面的晚上,这**个小时,许广陵真的感觉收获了很多。如果以后每一天都能如这般地度过,那就很充实了!不过这大概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许广陵笑了笑。

现在是三点半,四点出去公园也不迟。通过这几天的情况来看,章老每天到达公园的时间差不多是固定的,前后相差不过五分钟,而他若四点出,一路小跑,到达公园的时间应该就是比章老略早那么一点点。

也因此,许广陵也决定了,以后正常来说,他就把早上的出时间,定为准四点,在此之前,要留下十分钟的准备时间。换言之,他的时间安排,可以安排到三点五十。

以今天来说,他还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

这二十分钟,可以做点什么呢?查资料什么的是不会了,看书的话这点时间也太短,活动的话才活动过,而且四点就是大活动,那么,上床躺会?

还是太短!

最主要的是许广陵现在对自己的睡眠情况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的异变给他带来的影响应该还在持续着,至少在睡觉这一项上,是影响很大的!

在床上躺下之后,许广陵不能确定,他会不会睡着!

也因此,床不能上。

然后,再一思虑,许广陵就想起了章老送给他他却还一直没来得及看的菜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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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御厨菜单,长见识了!

笔记本还没关,许广陵拿过移动硬盘,把前番移过来的菜单文件复制过来,然后打开。

结果入眼的第一个图片,也是第一个菜单子,就让许广陵一愣。

那应该是一张有点残破的旧白纸扫描出来的影像文件,说是白纸,其实好些地方黑乎乎的,很不干净,也不知是纸本身黑还是扫描的时候出了啥问题,估摸着是前者居多。

但这并不是许广陵关注的重点。

从章老之前提起这份菜单子时所说的话,许广陵知道这里面的每一份文件应该都是所谓的“御厨”所写,而且多半是亲笔所写,连那些御厨的学徒之类的落笔的可能性都很小。

也正因为此,让人意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生了。

以许广陵自己来举例。

他现在在象棋这一项上,是达到了大师层次的,应该是和那些御厨处于项目不同但水准相当的层次。那么,现在,若让他来写一份“象棋秘技”,他会怎么写呢?

写长篇大论的理论性阐述?

写从基础开始一步一步的具体招式应对?

写各种开局、各种中盘演绎、各种收盘杀招?

不!

不会!

他不是教人下象棋,他不是在写一份象棋教材!完全不是这回事!就如当初写这份菜单的御厨一样,他不是要培养厨师学徒,绝不是!所以……

许广陵的象棋秘技,他会怎么写?

他会写:“彼实我虚,彼虚我实,对方攻我中路,我则窥其三七路线。”

若再简单点,则更可以缩减为“彼中,我则三七。”

这是第一招,然后再随便来个第二招,也是许广陵斩杀对手时候常用的,通过前期的种种布局,待已方的子力已经渗透入对方的阵营之后,找准时机,果断采取弃子策略,然后执行车压象眼等各种战术,一招而断对手生路。

这一招,说出来的时候怎么说呢?

就两个字,“扼喉”,又或者直白点的三个字,“掐脖子”。

这就是绝招,这就是秘技!足可以应付相当多的局面!

但是,这个绝技,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没有用,它甚至不如书店里、网络上随便的一本小学生都能看懂的象棋入门书。但这个绝技假吗?有水分吗?

不假!

没有丝毫水分!

然而前提是它要落入相应的人手里。

这就是干将莫邪,上古神剑,但一般人别说执剑杀敌以至于御剑九天什么的了,可能连这个剑拿都拿不起来!

对他们来说,这所谓的神剑,还不如一根打狗棍!

现在,在所谓的御厨菜单面前,许广陵就面临着这样的一种情况。

这份菜单上,纸的正中,其实也不是正中了,中间偏上的位置,用铅笔而且似乎是老式的木工用的那种大铅笔写着几个大字,“秘制红烧肉”,字并不好看,大抵也就是小学生水准。

然后,真正的问题来了,而且是一连串的。

秘制红烧肉,这五个字的前两个字,“秘制”,被铅笔在外面画了个圈,圈子外是另外两个字,“蜜制”,再之后,这个蜜制的“制”又被划了个圈,圈子外是另外一个字,“炙”。

这就是这份菜单的标题,好吧,姑且算它是标题。

然后底下是正文,就六个字:

“千丝刀,微火透。”

这六个字,坦白说,许广陵只看懂了“微火”这两个字,而且事实上懂和不懂也没啥两样,因为这微火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微火,他不知道。大哥,厨艺上的火候是咋讲的?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啥依据都没有,就“微火”这两个字,届时,在火的掌握上面,又岂止是差之毫厘?根本直接就可能是差之千里好吧!

但这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点!

微火透。

这个“透”,啥意思?用小火力慢慢煮,煮透?

可能是这样。

也可能,完全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回事!

再然后,千丝刀,是啥玩意儿?

在这三个字上面,许广陵别说揣测了,便是连一点点的概念都没有!

秘制,蜜制,蜜炙,千丝刀,微火透。这便是这份“秘制红烧肉”的全部,下面,下面没有了……

手把手地教你,教你放几克油几克盐几克糖,几克酱油,甚至具体到酱油是几克老抽几克生抽?

太天真了!

这是蒙混人的东西么?

且不说章老存不存在被蒙混的可能,就仅以这份菜单而论,许广陵凭直觉判断,它不是蒙混人的,而是很可能真的把那份什么“秘制红烧肉”的所有的秘诀都说了,就在那几个字里!

至于说其它的什么“基本”工序,拜托,人家好歹是“御厨”诶,让人家一笔一画地详详细细地写出那种东西,这到底是侮辱人家的水准还是侮辱人家的人格呢?

那种“随便找个厨子来都懂”的东西,你叫我详详细细地写下来?

滚!

所以,这份出自御厨之手的这份御膳单子,就这样了!

不过也可能,这份菜单的主人是个高冷又或者有点怪癖不多话的怪老头,所以在菜单里才这么简省?许广陵抱着这样的想法滚了下鼠标滚轮,于是菜单子切换到下一份。

笔迹不同了!

菜单换了份主人,而且这一份是用钢笔写的,纸好了很多,字也工整不少。这一份,从字迹来看,至少有高中生水准。

许广陵看过去之后,下一刻,他狠狠地闭了下眼睛,然后再睁开。

他没花眼,他也没看错。

这份菜单的标题是写在左上角的,“炮猪蹄”,然后底下如同是写信一般的正文,嗯,这里指的是格式,而信,不,这份菜单的正文内容么,就五个字,甚至连标点都没有的。

“蹄瘦,三同煮。”

居然比刚才那一份还要更简省,更简单!

蹄瘦。

是表示猪蹄瘦呢还是专门挑瘦的猪蹄?

如果说这个方面可以通过简单试验就能试出其真实表达的话,那后面的“三同煮”,谁能告诉他,这是个啥意思?

有点愣神地看着这第二份菜单,许广陵一时间,感到简直是无言以对。——这就是御厨的菜单子啊?长见识啊,真是长见识!

太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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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羊肉泡馍两字秘传

愣了一会,许广陵不信邪地再滚鼠标,翻到第三份菜单。

他还就不相信,每一份菜单都这么简洁了!

第三份菜单,是许广陵很熟悉的菜式,比前两样都要熟悉。前两样,不论是红烧肉还是炖猪蹄,好吧,炮猪蹄应该也差不多,其实都是很普通的菜式。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哪怕是御厨,也不可能天天做什么稀奇古怪的菜式。

而且越是高水平的厨师,如所谓的御厨这样的,其最为拿手的菜式,多半也是最简单的、最常做的,这才合乎道理。许广陵此时毫无理由地猜测,或许某位御厨,最拿手的就是大烩菜!

东北最普遍最为常见的那种大烩菜!

那些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菜式,也许正规宴会甚至大型宴会都用得上,但那些东西,多半也只是“看”的,上得了台面,但入不得肠胃。——当然了,味道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基本的美味通常还是能达到的。

但和真正的高水准的用心烹调的“老把式”相比,其实是没有可比性的。

返璞归真,这应该是每一个行业的从业者达到高级层次后的最基本要求,就如许广陵自己现在对于象棋的领悟。

但事实上他的象棋水准现在应该是处于大师及准大师之间,梦里的经历,给了他一个高的起点,也让他基本融汇贯通,但他从自我感觉上来看,还是欠缺点火候,有待进一步磨砺,以及真正地如他领悟太极拳一般,领悟棋盘上的“核心要义”。

事实上,在棋盘上,他现在还没有领悟那个东西。

也因此,许广陵知道,在这个项目上,他还有不少的提升空间和余地。

回到菜单。

这第三样菜式,是“羊肉泡馍”。

前两样,不论是红烧肉还是炖猪蹄,虽然普遍,许广陵也都吃过,但吃得次数极为有限!原因在于他其实不是怎么喜欢吃,也只能说,不讨厌吧,但也谈不上喜欢。

就是一般的那种。

不过羊肉泡馍不一样。

当初在北地,许广陵一吃,就一见钟情了,相当之喜欢。

那一段时间,他吃了很多有关“羊”的菜,如烤全羊、烤小羊排、涮羊肉、羊杂碎、烧羊棒骨、羊肉泡馍,以及羊肉串等等等等。

烤全羊,就是用牧民养的当年的还未过冬的小绵羊,处理好,整只地串在架子上,底下用无烟的木炭慢烤,算是一个大的“大羊肉串”,一边烤着,一边刷油以及各种调料,然后同时用刀剪等从外向内破开小羊,让油及调料一点点地渗入进去,直到外皮变得焦脆的时候,整只小羊也变得通体焦黄,然后取下外层熟的。

尤其是经过刀剪破开的“块肉”,叉起一块,大大的一块,塞嘴里去,三面焦脆一面嫩,在嘴里放口地大嚼着,外面的焦脆的部位和着还在微烫着的油滋以及调料,在嘴里轻微地喀嚓喀嚓之后,如碎冰渣一般被嚼碎,然后和里面的滑嫩但却已全熟的羊肉混在一起,让整个口腔充实着,也爆炸着。

好吃么?

好吃!

真的挺好吃!

其它几样也都如此,就如最为寻常也似乎最为普通的羊杂碎,在北地,很多的大街小巷,都有这样的羊杂碎馆。

在北地特有的冬天那个寒冷的日子里,外边一般零下二三十度这样,当然,飘起雪来就更好了,到稍微有点名气的小馆子吃上一顿这样的羊杂碎,滚烫的,热气腾腾的,吃完之后,包管整个身体从内到外都透着舒坦。

那种感觉,可能是到了南方的北方人一到冬天就怀念不已的,一旦想起,那很可能也便是思乡的理由之一。

其它几样,也大抵都是这样,有各自的值得称道的地方。

但正所谓姹紫嫣红,人各有所爱。在这些很难说孰高孰低的几样饮食中,许广陵最为喜欢的,还是羊肉泡馍,其它都得往后排。

这很可能也和他当初第一次吃羊肉泡馍的那个馆子有关。

换言之,那家馆子做得好,极其入味!

羊肉汤端上来,拿着汤匙试探性地舀了一匙送到嘴里,当时,许广陵直接就被惊艳到了,好鲜!好香!其实好像不太适合分开来说,而应该放到一起,就是好鲜香!

就那一口,就让许广陵馋意上来了!

然后整个一顿饭,许广陵都吃得极其满意。

那天,许广陵去得不是用饭正时,饭馆当时不忙,结帐的时候是老板娘亲自过来的,听了许广陵情不自禁地赞叹之后,老板娘却是美中不足地道,这还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最地道的羊肉泡馍,还是要到西安去吃!

后来在西安,许广陵被佳公子这位美食家中的小行家里手带着吃过两家馆子的羊肉泡馍,味道似乎确实更好一些,但因为先入为主,所以给许广陵留下最深印象和感觉的,还是当初在北地的那第一家馆子。

好在西安的那两家,也没让许广陵失望。

不然,情况就可能有点尴尬,以及让他或许会产生一些怅然了。

再之后,在其它几个地方,许广陵也有点过,不过那个不满意率就很高了,其中有一家甚至让许广陵尝一口,直接就放下碗了。——什么东西!

所以说哪怕再好的东西,也要看人来做。

但这时,在“羊肉泡馍”这个许广陵很喜欢、在看到后也有一种惊喜的菜式后面,那位御厨就写了两个字:

全羊!

然后就没有了!

再无其它!

“全羊!”这就是一位御厨的所谓做“羊肉泡馍”的秘传。

糊弄人的么?

不是。

多半不是。

略微武断一点,或者大胆一点,又或者客观一点,这个“多半”多半是可以去掉的。

惟一的问题就在于他看不懂。

一份不懂,两份不懂,三份还是不懂!

尴尬!

真的,许广陵这会儿有点尴尬,甚至是很尴尬。他现在,就如同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不知情、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一脚踏入了一个金壁辉煌的大厅中,然后遍目所及,满堂皆是衣冠楚楚……

他现在,不够资格看这份菜单子啊……

简直是一点都看不懂。

其中,资格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很多很多,天上地下!

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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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你能撑多长时间?

再次愣了一会之后,许广陵没有往后翻,而是鼠标前滚,退回到之前第一幅的菜单。

秘制红烧肉。

蜜制。

炙。

菜单标题上的两个圈,显示出了这样的一个顺序,又或者说秘诀。许广陵看着看着,就又愣神了。

蜜,这里的蜜毫无疑问应该是指蜂蜜,但偏偏,以前被佳公子普及,许广陵对蜂蜜是稍微有一点了解的。简单来说,蜂蜜最主要的作用就源于其活性物质,如果这种活性物质失去或者被破坏了,蜂蜜还不如普通的红糖白糖。

把蜂蜜装在瓶里,不管是塑料的还是玻璃什么的,都会在其最上层的边缘形成一圈细密的小气泡,这就是其活性物质的展示,更奇妙的是,你就算把那些小气泡连同上层的蜂蜜一起倒掉了,第二天,你仍然会在瓶子里的蜂蜜上层现一圈这样的小气泡。

这也是真蜂蜜与假蜂蜜的最简单最直接的辨别方法。

市的蜂蜜,活性物质是被去掉的,百分之百没有例外。所以那样的蜂蜜,要么是假蜂蜜,要么就是“真的假蜂蜜”,也就是说来源不假,但是效果假。所有的“原始蜜”或者“调制蜜”什么的,都是这种玩意儿。

也因此,在市里,是买不到真蜂蜜的,花多少钱都买不到。

而就算有真的蜂蜜,如果是用开水冲泡的话,其活性物质仍然会被破坏。所以泡蜂蜜只能用温水。——但是问题就在这里!这份菜单里,如果是蜜制又或蜜灸的话,岂不是与他了解的这个知识,有明显的矛盾?

这三份菜单,其它的“全羊”、“三同煮”以及“千丝刀、微火透”什么的,许广陵一点不懂,他惟一看懂点的,就是这个“蜜炙”了,然而就是这个他略微懂一点的东西,似乎不应该是他想象的那样!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很可笑了,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就是这三份菜单,他真正是“一丁点儿都没搞懂!”

还有必要再看下面的么?

没有。

三幅菜单看过,许广陵已经明白,如果想解读这份“御厨菜单”,他先得是个厨子,然后,很可能还需要是个高厨!而现在的问题在于,哪怕他会做“九品白玉羹”,哪怕他会做“十菌清汤”,但是他真的不是厨子。

佳公子那天晚上随便抛出三个问题,就把他给难住了。

而现在在这份御厨菜单面前,他再一次现自己对于厨艺依然是一窍不通。

然后许广陵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异变生之后,这些天他一共做了四个梦,其中三个半是和厨艺相关的,但也就是和厨艺相关的部分,梦里为他展示的都是止于“一菜一味”,而不是如象棋又或电子那般,让他一下子就成为整个领域的行家里手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呢?

许广陵不明白。不过他也没打算细想。——连异变本身他都还没搞明白呢,具体的梦什么什么的,又有什么好想的?再想也是白费。

有点贪心不足啊!

其实他本来就不是厨子,所以那天对章老信口所言的想当厨师什么的,是真正的信口,也有点浪言了。

然后,现在怎么办?

陈老先生还等着见识一下他的手艺呢,章老先生……

章老是没有这个意思的,但奈何之前,他自己有提出过让章老见识一下的呀!

这就是不“拙言”惹的事啊!

许广陵微笑着道了自己一声傻货,然后关了笔记本,时间差不多了。

这终究只是小事,没什么可多介怀的。这一晚的“圣贤之路”不是白走的,哪怕只是虚拟的走。如果他现在还会为这点小小问题而苦恼,那也白瞎之前的**个小时了。

十分钟后,许广陵慢跑在小区外的街道上,然后如往常其实也就是过去几天一般,直达公园。

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是,今天的状态要更好。

好到让许广陵自己明显感受出来。还是用分数来表示的话,如果以往是八十分,今天就是九十分,而且还至少!

早上还是打拳。

当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先后打拳,许广陵照例旁观学习的时候还没什么,而等到许广陵打拳,两位老先生旁观的时候,问题生了,不过也只是生在水面之下。

许广陵拉开架式,打了有几分钟之后。

先是章老先生面上止不住的惊异神情,然后他把目光转向身边的陈老先生,无声询问着。陈老先生看过去,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然后老头再一次,如第一次见许广陵打拳那般,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妖孽啊!

他!又!进!步!了!

而且完全是一夜之间,就再一次地突!飞!猛!进!让人看着看着简直都想怀疑,时间不是过去了一夜,而是过去了一年,不,十年!

陈老头感觉许广陵的这次进步应该和他昨晚所教的那式散手有关,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是太骇人了,骇人到让陈老头简直都有点怀疑人生。——天分高成这样,你这是要上天啊!

地球已经容不下你了!

当然,这是网络上的流行话,陈老头未必知道,但他心中想的就是这个意思。

和眼前的这个小妖孽相比,他自己的天分,简直都快要成为狗不理包子了,而至于他身边的这位老友的天分么,啧,可以划拉划拉,直接扔垃圾堆里去了。

想到这里,陈老头两手紧握的拳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然后他是有点好笑地看着身边的这位老友,“章秃子,怎么样,感受到压力没有?”

“我有什么压力?你有才对吧!”章老先生轻描淡写地道。

“他习武的天分这么高,我是怕他学医的天分,也这么高啊,弄不好,或可能还更高一些?”陈老头此时完全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我现在想的是,你的那身东西,够掏多长时间的?”

而经他这么一说,章老先生的脸色明显是变了。

“总比你撑得时间要长!”顿了顿之后,章老先生硬气地这般说道。

但事实上,这话真不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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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二堂课

晨练后早饭,早饭后回去睡觉。

这已经成了许广陵最近以来的“正常”作息,虽然很不正常。

但没办法,晨练只能是早上,不可能把它安排在中午什么的,傍晚或者晚上倒是可以考虑,但那又和两位老先生错开了,所以也依然是不予考虑,而晨练后的犯困以及睡觉,却是许广陵身不由己的,只能是顺之随之。

也因此,明知其不正常,许广陵也只能是这样。

好在暂时来说,许广陵也没什么必要的事情非要白天做不可,逛菜市场买菜倒是其中之一,但晚上去市也能将就,能将就自然就不是事。其它的么,倒是图书馆也有很长时间没去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有空,许广陵可能也不会再去得太多,以前看书纯为逃避,现在不需再“借书忘世”,自然也不需再像以前那样,躲进书中,不管天黑天白。

今天,睡觉之前许广陵仍然设了闹钟,也仍然设在了傍晚六点钟。

但是今天,他五点半就醒了!

这是一个可喜的变化,虽然相较昨天只提前了半个小时,而且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再晚到六点什么的去,但终究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身体需要的晨练后的休憩时间,开始变短了!

或者说,正在慢慢适应?

什么时候如果能在中午又或下午两三点这样醒来,许广陵就能真正地极其满意了。

今天比昨天多了半个小时,而许广陵就趁这半个小时,把那四招一式又给练了一遍,再次体验或者说沉浸了一次气血在体内流动的感觉后,才如昨天一般,启程往章老家而去。

今天确实是没有两老相迎的待遇了,而且也是许广陵自己掏钥匙开的门。

门开了,两位老先生却正坐在大厅里,看着他笑呢。

“拙言来了啊,来,我们还去书房。”章老率先站起身来,如此这般招呼了一声,然后缓步移向书房。许广陵关好门,跟在陈老先生身后,也进了书房。

片刻后,三人还是如昨天那般坐定。

“拙言,你以前有感冒过没有?”章老开口便是这般问道。

许广陵一愣,然后才道:“有的,以前好几年冬天都有感冒过。”

“那你今年不用担心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正常来讲,是不可能患上感冒的。”章老道,“拙言,那你对感冒有没有什么认识?”

许广陵还真百度过感冒这回事!那是以前感冒的时候,不想去医院,也懒得去,他就在网上查了查感冒,想到药店随便买点药吃,查了之后才现感冒居然还有风热感冒和风寒感冒的区别。

而待进一步看下去的时候,许广陵就尴尬或者说郁闷了。

因为看了好半天,也翻了好多来源的网页,他居然都没能搞明白他当时患的到底是这两种感冒里的哪一种。风热感冒的特征?他有!风寒感冒的特征?他也有!

朝风热感冒上靠,怎看怎像。

朝风寒感冒上靠,嘿,你别说,也还挺像的!

待再看到一个贴子里说,感冒居然还有寒热并作啥的,许广陵顿时就怒了。

管你风寒还是风热,又或者风寒风热都有,爱咋咋地吧,老子还就不管你了!于是他连买点药来吃的心思都没有了,就凭惟一知道的知识,“感冒多喝水”,然后就听之任之了。

一周后,感冒好了。

从那以后,冬天还是偶有感冒,但许广陵再没考虑过吃药什么的,一直就以喝白开水那一招来对付它。

此外,为什么感冒?感冒的原因是什么?

百度到的答案是细菌或者病毒感染。但作进一步了解的时候,似曾相识的尴尬又一次生了!那就是许广陵看了半天,也愣是没搞明白细菌或者病毒感染对人来说到底有什么区别!

此时,可算是找到“诉苦”的人了,许广陵把他当时的搜索以及郁闷,都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

听他说完这些,书房里,两位老人家都是哈哈大笑。

笑完,章老微微摇头,不知道是在对什么表示不置可否,然后宕开话题,这般对许广陵道:“拙言,你对中国古代历史熟不熟悉?关于中原和游牧民族互动关系的?”

听章老这么问,许广陵心中略有所会,然后道:“不是很熟,但是大体了解一些。”

话题的最初,肯定是从秦始皇开始,这位被尊为“祖龙”的一代始皇帝,遣七国又或六国民众,也可能只限于壮丁,修筑长城,拉开了御敌(游牧民族)于外的第一步。

但事实上以当时大秦的国力,是没有必要修筑长城的。

游牧民族?

来多少打多少!

不,应该说当时的游牧民族应该是望大秦而风逃。而如果是出于为后世考虑的话,那也完全不必大规模地动民众修筑长城,步子缓一点完全是可以的。

所以也有一种说法,那就是修筑长城其实不是为了御敌,至少这不是主要原因,更可能只是顺带的,无可无不可。修筑长城的真正原因,是“耗六国壮丁,使无复反。”

简单地说,这是为奠定一个真正的大统一帝国而消除内在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是“着眼现在,放眼未来”、“手段残酷,战略高明”的一大国策。

当然了,许广陵对此并无深入了解,更无定向研究,所以也只是人云亦云而已。

秦之后是汉,汉朝没有秦朝那么牛逼,并且也开了“和亲”之例,历史上极其有名的“昭君出塞”便生在这个时期,许广陵以前北地之游的时候还出于好奇特地去游览参观了一下王昭君墓,也就是所谓的“青冢”,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综合整个汉朝来看,中原这边还是占了主动之势的,一旦度过了开国之初的虚弱期,游牧民族那边便完全不是对手。

汉之后是三国。

三国之后,就是“第一次中原之衰”的“五胡乱华”,然后中原大地,进入了漫长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混乱局面,东吴、东晋、宋、齐、梁、陈,所谓的“六朝”,也就是生在这个时期。

虽然因为父亲的关系,许广陵对这个时期的华夏历史有较多的了解,但也依然是一头乱麻。

因为那个时期,真的是太乱太乱了!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人,根本搞不清楚那两三百年间,如走马灯一般的政权更迭,“城头变幻大王旗”,这句话是说得一点都不假的。

然后就是三国演义里的那句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隋朝如之前的秦朝一般,再次聚拢中原,完成初步统一。

然而它的命运在某一点上也和秦朝极为仿佛,那就是二世而亡,实为后面王朝的马前卒、王前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换花。”——当然了,它们本身肯定是没有“更护花”这么一种高尚情操的。

隋之后是唐,唐之后中原版块再碎,碎为五代十国。

然后宋再次收拢。

宋之后,又碎,而这一次碎,就不再是“国破山河在”了,而是国破,山河也沦落游牧民族之手。这是华夏中原大地,第一次真正地易主。而后由元到明,又由明到清,然后再由清到现代。

这几千年历史,简直就是斗地主。

喂牛的与喂马的,不是南风压倒北风,就是北风压倒南风,大家轮流坐庄,排排坐,吃果果。——当然了,真实的历史,远没有这般轻松,而是伴随着“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的深沉浩叹,其间的不知多少悲苦惨痛,不必多说。

许广陵将他粗浅了解的这么一种情况,对章老简单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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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触类旁通

章老听完,表示赞许地微微点头,然后道:“既然拙言你知道这段历史,那我给你讲起感冒的事情来,就简单多了。”

“古代先民,据说是从摘果子以生活开始的,然后辅以打猎,后来一步一步,改摘为种,易猎为养,这也渐渐地形成了最标准的农民以及牧民,但是农民可以牧,牧民却不可以农,仅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知道,农民的生存生活空间,是比牧民要大的。”

“从进化链条上来说,也就是农民比牧民要走得更远。”

章老说到这里略作停顿了一下,许广陵适时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在整个地球生物的进化史上,大体也是这个样子。从目前的研究以及理论猜想来看,地球生命的初始,仅仅是一种简单的信息表达,也就是所谓的Rna,然后由Rna而一步一步地到dna,到微生物,到生物。”

许广陵其实不太懂,初高中都是有生物的,但学的那点东西,因为不是源自兴趣的自性学习,所以止于浮光掠影。

但这时,他还是点点头。

章老所说,具体的他不懂,但这么一种基本的顺序,他还是能听得懂的,而且前面不是才举了“古代先民”的例子么,这两者从某个角度来说其实是一样的。

果然,章老接下来便道:“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许广陵便笑,陈老先生也在一旁微笑。

“所以说,这个世界很有趣,一种东西,我们不太明白的时候,往往能够另辟蹊径地从另一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上,找到相似甚至相同的模型。为了获得更好的生存生活空间,游牧民族一直对中原民族动攻击,同样,为了获得更好的生存生活空间,那些微生物也一直在对生物动攻击。”

许广陵再次点头。

“感冒,就是这样的一种攻击。”

“这种攻击,是由外而来。拙言,古代游牧民族一般在什么季节会对中原动骚扰和攻击?”章老问道。

“冬春时节。”许广陵回道。

“所以,很有意思的,对吧?”章老微微笑起来,让人看起来很有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感冒,也是频于冬春季节。不管这两者间的内在原因是否一致,仅仅是这个现象的同一性,就很值得立个课题,作为专项研究了。”

“游牧民族什么时候会在骚扰和攻击中占据上风呢?”章老又问。

“当中原自己衰弱的时候。”许广陵道,此前他自己就在脑海里初步梳理了一下华夏几千年的历史,此时道来当然是毫不思索。

“游牧民族占据上风之后,会生哪几种情况呢?”章老再次问道。

这次,许广陵就略微思索一下了,不过主要还是用于组织语言,然后才道:“依轻重程度不同,可大致分为三种情况,一是边境之民受到骚扰、劫掠,二是边境失地,落于敌手,三是整个中原皆失,江山易主。”

“所以,感冒也可以大致分为三种情况。”章老淡淡说道,“一是人体的‘边境’受到骚扰,鼻子痒、鼻塞、流清浊鼻涕,以致喉咙感到干涩疼痛等,二是患上鼻炎、咽炎、淋巴炎、气管及支气管炎、肺炎等,三么,就是更为严重的全身全面性侵入了。”

许广陵再次点头。

“古代中原这一边,为了抵御游牧民族,大体采用哪些手段?”章老再一次问道。

这次许广陵就很是思索一番了,章老的这一问,其实已经让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捉襟见肘了,但勉为其难还是将就可以应付一下,“靖边,使侵而无所掠,筑堡,使来而无所入,练兵固防,使无所侵。或偶有出击,但多劳而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以至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数千,而游牧民族要不了多久,便又恢复元气,卷而复来。”

思索了一会之后,许广陵缓缓这般说道。

章老的回应却不需任何思索,还是那般淡淡的语气说道:“所以对付感冒,也是这么的几个手段,‘靖边’,用盐水清理鼻腔及漱口等,‘筑堡’,戴上口罩,‘练兵固防’,锻炼身体,以及时常警惕。”

说完这话,章老停了下来,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许广陵,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问话:“拙言,你说说看,这两者之间,为什么能迹近于严丝合缝般地一一对应?”

面对章老的这个问话,许广陵微微低头,思索良久。

其实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回答。比如,许广陵可以直接回道,因为这两者,都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攻击,以及另一方对一方的防御反击,事虽不同,其理却一。

但事实是,许广陵此时却是被章老刚才的这连番列举,引了一个很奇妙的联想。

什么奇妙的联想呢?

许广陵想的是,如果是古代一直镇压边境的大将军,来到现代,化为医生,并且专治感冒,会不会有一般医生想象不到的“奇招妙手”出现?

又或者反过来,如果是章老这样的人去到古代,去作为一个镇压边境的大将军,同样地,在熟悉军务之后,会不会有那些正常的常规的大将军所绝对想象不出来的防边手段?

而这种“跨行共通”又或者说“触类旁通”的现象,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只是启,也止于启,未必有多少实际的作用。但是……如果那些梦,各种各样的经历,以后还会在他身上继续生的话……

许广陵想着想着,便有点不自觉地神飞天外。

但他终究是记着章老的提问,所以哪怕是神飞天外,也是稍飞即回的,在脑海里仔细地想了一番之后,许广陵道:“两者都是战争,也都是入侵与防御战,从本质而言,这其实是同一事件。”

章老点点头,不置可否,然后道:“昨天我们说的高血压,是内源性疾病,今天我们说的感冒,是外源性疾病,这也是一切疾病的两大不同类别。”

“从昨天的分析,我们知道,饮食是生命必需,也是伐命之由,所以养生之要,重饮食。饮食宜,则内疾不生。”章老于此时作着总结,“内经中有一句话叫做,‘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这句话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许广陵没看过这话,不知道其前文后续,但这并不影响他此时的回答:“就用在诸如感冒这样的情况。”

“饮食宜,则内疾不生,正气足,则外邪不入。”章老缓缓说着,“拙言,这也是我今天继这个结论之后,要再告诉你的四个字,‘饮食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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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课后茶余

对于具体怎么个饮食生气,章老却并没有多说,差不多就是让许广陵暂时了解一下这个名词,然后今天的讲课,嗯,认真点说是讲课,随意点说就是唠叨,就算是告结了。

今天,章老就是为他普及了一下感冒的知识,然后顺便也是测试了一下他对华夏历史的了解,哈哈。

许广陵已经决定,今后的一段时间,把“华夏历史”作为选修课程。倒不是想投章老所好,而是许广陵感觉到,接下来他如果还是一直这般来章老这里听讲的话,历史知识,可能很需要。

就以今天来说吧。

如果他没有对古代中原大地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互动关系有所了解的话,章老的讲解肯定不会是这么一个样子。——那会是什么样子?

许广陵不知道,但有一定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好。

他的表现,不能说令章老很满意,但大体来讲,应该还是合格的。

不过“合格”从来就不是许广陵的要求,就如以前说过的,不仅“合格”不是,连“优良”也不是,“完美”或接近完美才是。但许广陵也并没有太苛求自己,就如今天的这事,合格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事出突然,他有这些知识储备,已经是一件颇为不错的事了。

但今天是今天,以后是以后,如果以后还一直保持在合格的水准,那肯定是许广陵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根据章老讲述的需要,适时地进行对应性的额外补课,是必须提上日程的事情。

讲课完毕,今天章老再去泡茶的时候,许广陵就跟着了,然后适时地接过章老的活计,章老并没有阻止,呵呵笑着任得他来。

没有再进入书房,三人就是在客厅里闲啜茶水,当作休息。

而在这休闲的当儿,许广陵就想起了今天练那四招一式之时的感受,便问向陈老先生:“陈老,我今天练您昨天教我那一式的时候,身体的一些感受特别明显,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许广陵说道,然后比较详细地述说了一下他的练习感受,当然重中之重是他好像明显感觉到了体内气血的流动。

许广陵这话是对着陈老先生询问的,因为是陈老先生教他的嘛,但是听完他所说之后,却是章老话:“拙言,这个问题我来给你解答,你先到门外取一片树叶回来。”

许广陵微有诧异,但立即起身,遵从而去。

而待许广陵出去后,准确地说是当他转过身背向两位老人向着小楼外走去的时候,客厅里,两位老先生对望一眼,眼中,俱都流露出深深的震惊之色,甚至,身为“一代宗师”的陈老先生神情中都有着明显的羡慕之意,至于章老先生,那就更不用说了。

然后,陈老先生是苦笑,而章老是无奈。

下一刻,两位老先生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用目光跟随着许广陵的身影,看着他一点点走出,又看着他一步步进来。

被两位老人一直注视着走进客厅,许广陵还怪有点不自在的,但一时也没有想太多,“章老,您看这几片树叶有合用的么?”

章老是让他取一片树叶回来,因为不知道章老的用意,所以许广陵干脆取了三片,一片全青,一片枯黄,还有一片半青半枯。此时,见得他的这点小机灵,两位老人顿时又都有一种好笑之感,章老情不自禁地微微摇头,笑道:“好,这一片就行。”

他伸手从三片树叶中取过那一片半青半枯的。

待许广陵坐下后,章老缓缓说道:“拙言,生物分为微生物、植物、动物这三大类,你应该是知道的。”

许广陵对生物知识了解不多,但这个他真的知道。——如果连这个他都不知道或者说忘了的话,他的初中高中所有的生物老师假如知道这个情况,应该都会找他拼命的。

见得许广陵点头,章老继续道:“微生物我们且不提。植物与动物,两者看似截然不同,但其实有极多的共同点,自然界中,也有很多生物,同时兼具两种特征。”

这个时候,章老没有举例,估计也是考虑到就算他举例,许广陵可能也不太了解。

但许广陵此时还是点点头,表示明白,并且还主动地为章老显摆了两个例子,表示他是真的明白:“章老,食人花、捕蝇草,应该就是您所说的这一类生物吧?”

而听得他这么说,章老便微笑着点头,然后道:

“植物、动物,仅仅是截至目前的科学界为了对生物进行更好的区别,而作出的一种权宜性划分,注意,是权宜性,所以,认真来讲,它并不严谨。”

“就如现在我们把一种能够生吃的蔬菜叫做‘生菜’,也只是权宜性地这么叫。因为假如以后再出现很多能生吃的蔬菜,而这简直是必然的,到时又该怎么叫呢?总不能叫‘生菜一号’、‘生菜二号’,这般地一直往下排吧?”

许广陵笑。

“拙言,我讲这个是要告诉你,植物与动物的区别,并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大,更不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从本质而言,它们其实共通之处更多。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植物的情况,有时可以应用到动物那里去,反之亦然。”

“以前有新闻说,有树生病了,人们给它打‘吊针’,结果还真通过这个方法治好了它的病。这个新闻你听说过没有?”章老问道。

许广陵还真的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新闻,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例,所以此时听得章老所问,又是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你刚才的问题了。”章老说道,接着,他便晃了下手中刚才拿过去的那片树叶,“拙言,你看这片树叶,它上面的这些脉络,如果用人来作对比的话,它们应该对应人体内的什么?”

这简直是把许广陵当成是幼儿园的小盆友来问啊!

许广陵微微苦笑,但还是不敢回答得太肯定,被打脸倒是无所谓,关键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而浪言,就不是什么好的品格了,所以虽然很有把握,但他此时依然是用着疑问的语气道:“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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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章老点头,表示肯定,然后道:“从叶柄一直延伸到叶尖的中间这一根,对应于人体来说,是动脉血管,而叶片上这些细小的脉络,则相当于人体的毛细血管。对了,拙言,这两个名词,你是否有所了解?”

许广陵知道的,所以还是点头。

“动脉,放到地球上来讲,就相当于是长江大河,洪水滔滔。”章老作着进一步讲解,“所以人体如果动脉血管破裂,是比较危险,甚至是非常危险的。而动脉之外,那些小而细密的毛细血管,就相当于大河的支系,以至支系的支系,直到乡间田野随处可见的小河小溪之类。”(按,这里的解释是有问题的,但为形象考虑,故作此。)

许广陵依然点头。

“大河滔滔,长年累月以至天天皆是如此,但是那些小河小溪,却往往有着很明显的枯水期、旺水期,比如说夏季,小河可能涨满了水,而到了秋冬季节,却有‘水落石出’之象。”

许广陵再次点头。

“一个人假如很长时间没洗澡或者不怎么运动,正常情况下或许没感觉到有什么,但如果这个时候你拽着他让他剧烈地运动一会儿,他很可能会感到头顶周围以至全身都有一种轻微的麻痒及刺痛感。”

“又或者一个人患了脚气,白天的时候一般没什么感觉,但是到了晚上,往往那脚就开始痒起来,甚至是疯狂地痒。”

许广陵还是点头,表示明白。

但其实只能说是理解。章老此时举的这两个例子,他都没有体会过。第一个例子其实是略微有点体会过的,但也只是“略微”,简单来说,如果不是章老此时举这个例子,许广陵不会想到以前的某些感觉,是属于这个例子。

不过没体会归没体会,理解章老所说的这段话,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章老接着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就在于人体相应位置的‘枯水’及‘旺水’。”

“人体动脉非常畅通,任何人的动脉都很畅通,而如果有人的动脉不畅通,那就表示这个人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章老道,“进入现代,人们经常把公路铁路什么的比喻成动脉,拙言你可以想象一下,假如从BJ到sh这一段的公路铁路什么的都阻塞了,无法通车,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许广陵还真不知道。

但那一定是大麻烦!这一点却是哪怕用脚趾头来想也都可以肯定的。

所以许广陵道:“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估计长老们都会坐不住吧?”

章老笑,“肯定坐不住!”接着便道:“所以动脉血管方面没什么好说的,仅就畅通这一点来说,人和人之间,基本无差。但是!”说到这里,他的话音便是一转,语气也显得凝重起来,“但是人体的毛细血管部分,人和人之间,就不是基本无差了,而是天差地远!”

“如果一个人气血充沛,足以灌溉全身,而且爱好运动,那他的毛细血管部分,会比较畅通,整体性的畅通。”章老说道,然后问许广陵,“拙言,这一点你能够理解吧?”

许广陵感觉章老此时已经不是把他当成幼儿园小盆友,而是当成“智力先天或后天性育受阻”人员了,对,就是通常所谓的弱智!

这么简单的东西,能不理解?

所以此时,面对章老的询问,他是颇为郁闷地点点头。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郁闷,章老便笑了笑,然后进一步解释道:“然而,就算一个人气血很充沛,也爱好运动,但也依然只能说是‘比较畅通’,而不能说是‘很畅通’。”

“为什么?”

“因为‘很畅通’,只能生在婴儿及小孩身上。”

“当人长大之后,身体的骨架变大,身体的重量也增加,这意味着,气血浇灌全身所需要的难度,也在相应地提升,而且提升得很多,更不用说,不少人还是胖子,体重还乎标准以上。”

“除此之外,随着人的成长,人体所需要代谢的废物,也在不断地增多,以至于有很多,一直都累积在体内。”

“这都导致什么?导致毛细血管部分,最多、充其量,也只能是‘比较畅通’。”

说到这里,章老暂停了一会。

许广陵适时点头。

如果用他惯常的打分来看,假如章老所说的婴儿及小孩的“很畅通”可以打九十五至一百分的话,那成年人的“比较畅通”,大抵就是七十五到八十五这个阶位了。

“比较畅通,就是还有不畅通的时候,以及不畅通的地方。”

“而不畅通的话,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毛细血管连接以及渗透着的人体部分,养分缺乏,同时代谢受阻。而这将导致什么呢?导致身体的整体性代谢,将进一步受到影响,人体也就将在这样的情况下,……”

说到这里,章老问许广陵:“下面是一个四字成语,拙言,你代我说说看?”

“每况愈下?”许广陵道。

“对,就是每况愈下!”说到这里,章老语气略显昂扬,“所以我们可以顺带着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那就是个子越矮、体重越轻的人,在这一点上,越占据优势。和个子高、体重较重的人比起来,不考虑其它因素影响的情况下,他们会老得更慢、活得更长。”

“北边的毛子,以及我们脚下对面的那帮子人。”章老说着这话时伸手指了指北方,又指了指脚下,“他们便会老得快,往往在中年后,便很快地显示出老相。原因是什么?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普遍个头大,体量标!”

说到这里,章老还开了个小玩笑:“所以,拙言啊,以后你找媳妇,最好不要找太高个的,也不要找比较胖又或者容易福的那种。而且,以你的情况来看,最好找一个比你小十岁以上的女孩,不然。”

不然什么,章老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小十岁?还十岁以上?

许广陵此时莫名地想起了网络上的一句话,“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于是,他也便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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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五脏五腑

“当一个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呢?”章老继续说道。

“这就如同一个经济不太好的年头,工厂裁员一样。先是最底层也或者说最外围的员工被裁减,然后管理这些员工的小组长之类会被相应的撤并一些,要么降职,要么调职,要么干脆一起撤掉,再之后,组长、班长、经理、副总经理等等,总之是从下到上,从外围到核心,一层层地削减。”

“工厂的裁员,可以一边裁员,一边待时而变,经济不太好的时候裁员,经济大展的时候,就需要扩员了,总之灵活性很大,算是双面性的。”章老淡淡说道,“但是人体,不是这样。”

“基本上,从总体来说,它是始终在走下坡路的,一直在裁减,从没有扩张。”

“就如我手中现在的这片树叶一样,开始的时候,它是最外围薄薄一圈,由绿而黄,由黄而焦,对应到人体上,就是人到中年以后,皮肤渐渐地变得松驰、粗糙,出现皱纹,原因么,很简单,就是人体的养分已经供应不上了,而最外层的这个组织,属于被最先‘抛弃’的部分。”

“接下来,这片树叶的焦黄一点点从外围向内里逼近,也可以说是这片树叶的生机在一点点地向内收缩、撤退。对应到人体上,离脏腑也可以说是核心最远的腿脚部分,也在被一点点的抛弃。”

“所以有一个说法,叫做‘人未老,腿先僵。’而事实上,当现腿脚变得不如以往那般灵便的时候,纵然人一时没感觉什么,但其内里,已经开始老化了,这基本上也可以说是人体这个工厂的第二次大裁员了,而且损失很大,裁员固然节省了开销,但也损失了流通。这一次裁员,对人体来说,是一次重创。”

“而如果以前年轻时候膝、足关节部分受到损伤的,这时就要为以前的那些损伤买单了,以前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此际将变成老大难。譬如很多中老年人身上的关节炎,治之不愈,逐之不去。”

“为什么?”

“关节炎本身只是小问题,甚至连小问题都不是。一个患关节炎而且是很严重关节炎的人,如果把他的年龄倒回去,让他返回青春的时候,那所谓的关节炎,根本不需要任何治疗,就将不药而愈。”

“为什么?”

“因为这本身就是个小问题!”

“但是,当人的腿脚部分被身体实际上抛弃之后,小问题,也就成了大问题,而且是目前的医学手段基本上无法解决的大问题。严格点讲,这不是病,也不是疾,而是属于闲置性的‘生锈’。你想让它不生锈,惟一的办法就是定期保养。”

说到这里,章老略顿了顿,然后扬了扬手中的树叶,接着静止,示意许广陵仔细观察,“拙言,除了从外向内的整体性的枯黄,在这片树叶上,你还现了什么?”

之前,许广陵还真没有仔细看过。

甚至也可以说,之前的之前,也就是今晚之前的所有时候,许广陵从来没有认真地打量过一片树叶。纵使他曾不止一次地从树上扯下过叶子,也曾不止一次地从地上捡起过叶子,并且好像也拿在手中仔细看过?

但那种仔细是无意义的,不会留下任何可供日后回忆的印象。

这时,在章老的提示下,再看这片树叶,当然和以前所有时候的有意无意观察都不一样,也只是片刻间,许广陵就有了现:“还有整体性的褐点?”

章老手中的这片树叶,之前说了,是半青半黄的。

半黄的那部分且不说,就是那半青的部分,许广陵此时也现了,在整体的还保持着青绿的背景下,却是分散地点缀着不少的暗褐小点。

“如果对应到人体上,拙言,你是否能想到什么?”章老问道。

“疾病?”许广陵道。

“小者为不适,中者为疾,大者为病。”章老淡淡说道。

“所以,中年之后,绝大多数的疾病,都可以归类为人体的‘生理功能性衰退’,而这种衰退,是不可逆的。”章老叹息着,随即又展颜一笑道,“好了,拙言,我们回到上一层话题。”

“我前面说了,只有婴儿和小孩才能拥有毛细血管的‘最畅通’,而绝大多数的成年人,也可以说是普通的所有的成年人,其身体内部的气血都是不足以浇灌全身的。”

“拙言,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章老问道。

省着用?

不是。

节约那是后来的事,也就是章老刚才所说的“裁员”。

事实上,经过刚才章老所说,许广陵已经明白,“裁员”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裁员固然节约了开支,但同样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损失了一部分的生产及流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都可以说是“饮鸩止渴”的事情。

不是节约。

而全面性的供给又不够。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也是惟一可行的办法。

“调配?”许广陵道。

简单点说,还是那句话,排排坐,吃果果,一个一个来,这样,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对的,就是调配!”章老点头,“人体的核心关键,是五脏五腑,这五脏五腑,主宰身体的一切代谢,所以它们大体上平分了气血周流的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它们每一个都占据两个小时。”

“所以,拙言,现在你该知道,患了脚气的人为什么会在晚上某个时间感到脚特别痒了吧?”

许广陵点头。

其中具体他还是不明白,但是章老所说的大概意思,他肯定是懂了。——这已经再明显不过。

但此时许广陵还是有疑问的。

那就是,五脏五腑?

应该是五脏六腑才对吧?

而且,哪怕是五脏六腑,好像也是有问题的。一个占据两个小时,五脏六腑也才只是二十二个小时,还剩下有两个小时。——所以,或许,五脏七腑又或者六脏六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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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几点起床最好?

心肝脾肺肾,这五脏,许广陵是知道的。

不但他知道,相信绝大多数受过基本教育的成年人也都知道。但六腑,许广陵相对来说,就要陌生一些了,还要稍微想一下。

比如说“肝胆相照”,胆,他是知道的,又有什么脾胃不舒服之类的,所以胃,他也是知道的,然后大肠小肠,这里许广陵稍微有点不清楚,那就是这到底是一个东西还是两个?

既然分了大小了,按理来说应该是两个,但可不可以强制地算为一个?也就是说本质来讲它们或许是一体的?

这是三个又或者四个。

然后膀胱?

许广陵知道这个还是以前在不知道某城市的某电线杆上看到的,“有膀胱炎吗?不用怕,xx专科医院解决您的烦忧……”

这是四个或者五个了,再然后呢?

再然后许广陵就死活也想不起来还应该有什么了。

但是章老并没有为许广陵进行这方面的科普说明,或许他以为许广陵不可能不知道?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就是把这个东西给略过去了,接下来便道:“五脏各司其职,每一脏都负责自己的一个片区,五腑算是五脏的副手,协管相应的片区,它们共同掌握着整个身体的代谢。”

“五脏五腑,管事时间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心,心脏一天到晚都在跳动,为全身供血,没有哪个时候是休息的,但事实上这种跳动只能说是它的本能,而不是它的职能。那么,它履行它职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是中午,具体地说是中午十一点到一点,但这只是大体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不同的季节,不同的人身上,甚至同一个人不同年龄阶段,以至同一年龄阶段的不同作息情况下,这个时间都是有所变动的,但不管怎么变动,却也不会偏差太远。”

“所以中午的这个时候,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应该休息,而且最好是躺着休息,以减轻心脏的本能负担,让它能投入更多的精力来履行它的职能。”

“如果这个时候不休息,反而剧烈运动的话,对于心脏来说,就是在它身上已经有了一副担子的情况下,又给它再加了一副担子,让它从接近满负荷的运转,变成负荷,变成过载。这叫什么?用古人的说法,这就叫‘伐命’。”

“然后和中午对应的午夜,也就是夜里的十一点到一点,是整个身体推陈出新的时候,这个时候,也应该休息,否则,陈推不出去,新也出不来,总的来说,就是整个身体的代谢都受到严重影响,这还是‘伐命’。”

“这一中一晚,对于身体来说,算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两个时间段。而如果这两个时间段休息不好,合起来,就是所谓的‘旦夕伐命’。”

许广陵汗。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他的作息好像都与章老说的这个有所违背。

接下来,章老接着道:

“除了这两个时间段,还有一个时间段,也是很重要的,那就是午夜之前的两个小时,也就是从晚上九点开始。”

“这两个小时是什么时间呢?是五脏五腑这些核心负责人每天开总结碰头会的时间。如果这个时间段错过了,没有休息好,短期来说,影响不大,但是长期而言,就会导致五脏五腑的联合运转出现不协调。”

“不管是一个人的身体也罢,还是一个组织也罢,又或者是一个国家也罢,如果领头的脑相互之间不协调,步调不一致,而且是严重不一致,能有好事么?”章老道。

许广陵配合着摇头。

内讧,许多时候造成的的伤害远大于外在的冲击,这一点许广陵却是知道的,而且知道得不少。——就他所了解的那么一点粗浅的华夏历史里,就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了,简直都可以说是不胜枚举。

“所以,基本上也就是要保证这三个时间段,清净无事,安闲休息,让身体最重要的代谢得以顺利完成。其它时候就无所谓了,怎么样都可以,影响不大。”

章老说着,“你前几天不是问早上什么时候起床好么?现在应该大体清楚了?”

许广陵点头。

章老的意思很简单,只要过了午夜一点,然后是两点起床也罢,三点五点七点起床也罢,都差不多。但如果考虑到从晚上九点就睡觉的话,八小时睡眠就是睡到五点,六小时睡眠就是睡到三点,所以三点、四点、五点,应该是较为适宜的起床时间。

他面前的这两位老人家应该就是三点或者三点多的时候起床,而晚上睡觉么,肯定不会晚于九点。

这也让许广陵略有庆幸,幸亏他昨天是把时间定在晚上七点过来,然后八点左右离开。如果他是八点多甚至九点这样来,那就有点尴尬了……

在许广陵想着这些的时候,章老却又看着他笑道:“不过,这只是对于一般人来说的。拙言,暂时你略微了解一下就可以了,不必深究,也不必硬要执行这样的作息。”

嗯?

许广陵听到这话还疑惑着,章老便解释道:“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一点点向小孩子靠近了。”

“小孩,尤其是才出生不久的小孩,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有大人般的正常作息?除了吃睡就是玩闹,而什么时候一旦玩累了,便又是呼呼大睡的,根本不择时间。”

“但是这种杂乱的作息对他们的健康有影响吗?”

“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因为在体内气血充足的情况下,你身体的代谢什么时候都在进行,同时,休息也是无时无刻地不在进行。所以,一天中,不论白天黑夜,不论早晨还是傍晚,任何时候,你感到困了,就睡,感到倦了,就休息会。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来看,其实一天睡上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以后还会更短!”

“不过暂时来说,因为许多变化才刚刚开始,所以多睡会,还是有好处的,总之以睡到自然醒来最好。”

许广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还有,拙言,关于你练老陈教你的那一式,能感受到体内气血流动的情况,不必惊异,也不必去管它,任其自然就好了。等以后再有什么新的变化,你可以再来问我,主要是我们两个老头子想了解一下你的进度。”

“好的!”许广陵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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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天下至宝

正话之后是啜茶,啜茶伴随着闲谈,而当一杯茶喝完,也是许广陵该自动走人的时候了。

不过今晚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其实也不是事啦,就是许广陵向章老交付昨天的作业,也就是章老所出的那个对联。

章老昨天说了,不急的,但许广陵既然已经对出来了,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收在那里,真等过上十天半月又或者更长时间什么的再拿出来。——干啥子呢?

至于这么急匆匆地,会不会被章老认为是行事不稳什么的,许广陵没有丝毫考虑。

身为晚辈,在一个对自己相当亲厚的长辈面前,诚心直行就是了,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似乎并非适宜。当然了,这也是章老先生的识见与胸怀让许广陵做出了这么一个选择。如果是换一个长辈,情况也可能有所不一样。

听了许广陵所对的下联之后,章老的反应是喟然一声长叹,接着却又进一步问道:“拙言,这负阴抱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具体是表达什么意思?”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许广陵便把昨晚他的查找及思索详细对章老说了一下。

两位老爷子都是认真听着,是的,许广陵现陈老爷子此时神态很认真,和之前也就是章老讲述时那漫不经心的神态大有区别。而在听完之后,两位老人家一时都没有什么反应。

客厅里静静的。

过了好一会儿,章老才如回过神来一般,对许广陵挥挥手道:“好了,拙言,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们继续。还是那句话,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在许广陵走后,剩有两人的客厅中,好长时间,足有四五分钟的样子吧,仍然是一片寂静,两位老爷子坐在那里,都是若有所思,也都没有说话。

打破这片沉寂的,是良久之后,章老先生起身,从客厅步向书房。

陈老头也跟随其后。

章老先生从书房的那个大书桌里拿出一幅卷轴,缓缓摊开,却是一幅空白的书画条幅,站在这个空白的条幅前,章老先生凝神静气,好一会儿,却又对陈老头道:“老陈,还是你来吧,我的字,不配。”

笔墨都是现成的,笔架就在大书桌的靠中间位置,移过来就是。

来到章老先生让出来的位置前,陈老头手才一按上条幅,再仔细一打量,便是一惊:“好家伙,澄心堂的纸!真的假的?”

“当年从宫中得到的,应该是假的吧,估计是明清时候仿造的,不过质量和原本的也不差多少就是了。”章老先生漫不经心说道,接下来的话表现了他真的是漫不经心,“也就一仿制品,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真的,再好也是写字用的纸,啰嗦什么,快写吧!”

“好大白菜偏偏总是被猪啃了。”陈老头不知真假地叹道,也不管他的这话是否涉嫌骂上了自己,“这样的纸,老子一辈子估计也就有机会写上这么一次,当然要慎重些。”

说着这话,陈老头打量了一下笔架底盘上的墨水,又道:“这墨太差!有没有好一点的,换过。”

“老子就一粗人,平常哪来的那么多讲究!你写不写?不写就让开!”章老先生在许广陵面前表现出的儒雅现在完全不见,他此时说话的神态,以及挽袖挥胳膊的动作,完全符合他“粗人”的自称。

“好好好!我写,我写!”陈老头连声告饶。

这个小片断过后,陈老头站在展开的条幅前,同样是凝神静气了好一会儿,才拿笔蘸墨,挥手而书。

而这一书,就是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待其将毛笔放回原处后,摊开的空白条幅上,已是多了两行整整齐齐的大字:“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负阴抱阳,今之大家应一般!”

当然,标点符号是没有的。

而不须仔细看去,只一落眼,就能感觉这两行大字,气势端正凝重,运笔间又转折如意,而整体的书写又恍如泼墨,毫不见间顿,以至于总的来说,这是大山环云,山势巍峨中有流云环抱,又或者大海峙山,大海磅礴中有山岛耸峙。

凝重和缥缈皆具,精神与气骨并存。

比章老先生挂在客厅中那幅“身健如松”什么的,确实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说得夸张点,甚至都是云泥之别。

看着出自于自己之手的这两行字,陈老头此时居然都生出了那么一点恋眷之心,凝望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又让开位置。

然后便是章老先生过来,拿过毛笔,同样在这个条幅上,两行大字左下角的位置,挥笔而书:“许拙言对章在山于初识。老友陈长天见证并题,章在山跋。”

“若无意外,一百年后,此书当为天下至宝。”

将毛笔放回笔架后,章老先生看着面前静静躺在书桌上的这个条幅,淡淡说道。

“现在它就已经是了。”陈老头语气中不乏羡妒之色,顺便还不忘抬高一下自己,“一代宗师的字,一代国手御医大内总管与一位……的出对交谊,嘿嘿。”说完,还语意不明地嘿嘿了两声。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语意就很明朗了,再明朗不过:“章老秃,你这是得了一幅传家宝啊。”

“传家宝不传家宝什么的,不过就是死物,又有什么要紧,就是送给你也没什么关系。”章老先生这般说着,不待陈老头听到这话露出喜色,他便又接着道:“当然,送给你那是不可能的,这个对联是我出的,不是你,拙言应对的也是我,不是你。”

“这字还是老子写的呢!”陈老头愤愤不平。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帮工么?”章老先生理直气壮地说道。

“呸!老子呸你一脸!”陈老头还是愤愤,但当然不可能真的呸某人一脸。

小小打闹之后,书房里却又恢复了有点庄重的气氛,章老先生清咳了一声,并没有望向陈老头,只是淡淡说道:“怎么样,为这么一个人铺路,你这个一代宗师,委屈么?”

“你都不委屈,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陈老头的愤愤不见了,此时说话的神态颇为认真。

“我总算是体会到了一些当年那个姓杨的教书匠,书写下‘欲栽大木拄长天’时的心情。”章老先生此时转头,望向窗外的方向,语气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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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是最后一章的公众版章节了,晚上凌晨再更新,就是VIp章节了。大家会订阅支持吗?

【打赏致谢及加更说明】

书友看书,对整本书、书的某个情节及章节有所欣赏喜爱,以至于对作者本人的捧场,从而打赏,而身为作者,于情于理,感谢一下,也是应有之事。

但怎么说呢,其实我也是一个有着强迫症的人。——许多时候,这是一个对强迫症并不友好的世界。

把每天打赏的书友,有时还会很多,放在章节前或者章节后,又或者是感言里,感谢一番,总让我感到很别扭,让我觉得,其他看书的书友,应该不喜欢每天都看到这么一长串的章节附语。

就如我基本不会在章节名或章节头尾坠上一些诸如“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之类的话,而且是每天都这么吆喝一句。其实我也想向大家要票啊,很想,不管啥票,多了,总会让这本书被更多的人所看到。

但事实是,在我的书中,一般情况下,你们不会看到这样的话,前面没有,后面也不会有。

为啥?

就因为我有强迫症,总感觉缀上这些话,那些章节就变得有点“不干净”,看起来会不太爽利。

就如在我的书中,你们基本也不会看到错别字。两三千字的章节里哪怕有一个错别字,对我来说也相当于一碗白米饭里有一只苍蝇,那是相当无法容忍的事情!

这是病,得治,真的。

但许多时候又真的很想感谢,比如对不少每天都默默给我投票的书友,于是如大家所见,章节后,我每章有感谢一位书友。——这是一个小小的尝试。

好了,话题转回,回到打赏这事上来。

开书近两个月来,有不少新老书友捧场,便连盟主都有了两个,但事实上,如果不是老情剩盟主红包这事,我都不会特意开单章致谢一下,并捎带上了冰冰盟主。而且事实上,开那个单章,感谢只是顺便的,让老盟主不要再包,才是我要说的正事。:)

但每一位打赏的书友,我都有记录,详细记录。

其实书友打赏一百点币,我能得到的是零点四元多一点,一天哪怕有一百位书友打赏我各一百点币,我能得到的,也只有四十多元,而把这一百位打赏书友的名单都记录下来,要花的时间……

要花多少时间呢?我也不知道。因为一天里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书友给我打赏过。(笑)

总之,这是极不符合性价比的一件事情。

但这事还不能不做。

你都不在每天的章节里感谢一下人家了,难道人家的打赏你连记录一下,最后集中感谢一下都做不到?

所以今天,开这个单章,我是感谢来了,感谢前面所有打赏的书友。

空口白话的感谢,总嫌略有点轻飘飘的,所以想了好久,我终于是下了一个决定,也是一个可能会让我到明天就后悔的决定。——前面打赏的所有书友,不管打赏多少,在你生日时,最好是提早一天,在书评区里说一声。

我会在你生日那天特地加更一章,聊表谢意。

就这样了。

截至我这个单章为止,后面打赏的不算。

下面是开书以来所有的书友打赏记录,有打赏过的,大家自己记着这事,我不会提醒你们的!

【第一周】

夜梦冰1ooo+2ooo+2ooo+12ooo

Bread881ooo

妃红菲菲1oo

iv小夕5oo+5oo

反对个各1oo

流云已谢1oo

长工虞城5oo

最高人民检察院1oo

轲大侠1oo

1992年的天空1oo

恳恳1ooo

铁血大帝1oo

天人合道1oo

虚界珠2ooo+1ooo

倾┽绝恋1ooo

丶落叶知秋1ooo

温柔的枝桠1ooo

netdo5oo

如果暴力不是为啦杀戮1oo+1oo

心情…乏恼2ooo+5oo

【第二周】

闪耀~~1oo

夜梦冰1ooo+2ooo

唉伤脑筋1ooo

冥魔之子5oo

Bread881ooo

时代的见证者1oo+5oo

虚界珠2ooo

书友13o7211731o59o61oo

iv小夕1ooo

丶落叶知秋2ooo

圆月弯刀摩1oo

明则秀5oo

冥爷私访5oo

时光^^旅人1oo

【第三周】

1992年的天空1oo+1oo

空心菜没空1oo

紫龙回头是岸请作者谅解)1oo+1oo

平野都去1oo

夜梦冰2ooo+1oooo

流云已谢1oo

圣魔殿主1oo+1oo+1oo+1oo+1oo+1oo

so1o9455oo+5oo

幻∽客5oo

彪骑兵1oo

路人某1oo

承若de誓言2oo

书友15o829o346o65725oo

时间已去我已不在1oo

莲木子安5oo

晴雪阳雨5oo

天人合道5oo

路人某1oo

反对个各1o+1oo

幻羽尘1oo

无量渡人1oo

行走于光与暗5oo

温柔的枝桠1ooo

梦一场已十年588

seknetbsp; 蓝色天璃5oo

udi的你11oo

写意鲜橙1oo

猪猪糖霜5oo

忘梦入神1oo

书友144o91541oo

番茄炒冬瓜5oo

飘然思不群5oo

ynetbsp; Bread881oo

文文2oo31oo

【第四周】

589712o班1o

轲大侠1oo+1oo

iv小夕5oo

圣魔殿主1oo+1oo+1oo+1oo+1oo+1oo

今日不看书1oo

丽敏儿1oo

情魅帝君1oo

浅潋音1oo+1oo

莫銘歎1oo+1oo+1oo+1oo+1oo

书友15o8112o52556811oo

fggggre5oo

军火库老萨1oo

netdo1ooo

无限-1oo

莫名遇见1oo

黑水晶晶晶晶晶晶晶晶1oo

老子老庄道德经逍遥游1oo

习惯了梦1oo+1oo+1oo

myma1oo

心情…乏恼1oooo

qqtro111oo+1oo+1oo

sunbangxu5161oo

天人合道1oo

殇之晓月1oo

风月逸天5oo

ynetbsp; 忘了我的未来5oo

北极天文丨星之巡回5oo

路人钉1oo

桀骜的杰哥1oo

老情剩1oooo+1ooooo

书友12o8o9o9o1239315oo

六花酱不喜欢勇太1ooo

gdFhdgggg1oo

ai生活ai媳妇5oo+1ooo+5oo

纯白gyg1oo

【第五周】

莫銘歎1oo+5oo+1oo+1oo+5oo

ai生活ai媳妇2ooo+1ooo

一吹就到1oo

圣魔殿主1oo+1oo+1oo+1oo+1oo+1oo+1oo

救济男人

月の独奏5oo

徐徐雨下5oo+1ooo

天意蔷薇1ooo

夜梦冰1oooo+1oooo+1oooo+1oooo+1oooo+1oooo+1oooo

小小中医1ooo+1ooo

清^风&明^月5oo+1oooo

郁灵风1oo

oo弱者退散oo1oooo

grfgrg5oo

温柔的枝桠2ooo

天人合道5oo

Bread881oo

安静的光5oo

醉里流年1ooo

好闲的狮子1oo

日喀则阳光1oo

暮雨落成伤1oo

紫凤心1oo

双人鱼舟2ooo+1oo+1oo

已疯不觉1ooo+5oo+1oo+1ooo

书友15o8112o52556815oo

爱上穗儿1oo

不争故不败1oo

说什么呐1oo

梦中依稀见1oo

丶落叶知秋1oooo

隐泉卧龙1oo

我是黑虫1oo

暗夜十二乐章杰1oo+1oo

树根1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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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周】

莫銘歎5oo+5oo

夜梦冰2ooo+2ooo+2ooo+2ooo+1ooo

殇之晓月1oo

清风侠1oo

圣魔殿主1oo+1oo+1oo+1oo+1oo

gdFhdgggg5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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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决之星1o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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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下*的天空1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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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脊1oo

翩翩羽珏1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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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之海魂1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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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枯荷听雨声5oo+5oo+2o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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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之印5oo

安暗891oo

书友12o8o9o9o1239315oo+1o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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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周】

双人鱼舟1oo+1oo+1oo+1oo+1oo+1oo+1oo

宋家大弟子1ooo

神1arry5oo

涤生19871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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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之晨1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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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銘歎5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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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天5oo

伶仃白1oo

妮按时大1oo

【第八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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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无邪空1oo

双人鱼舟1oo+1oo+1oo

暗夜十二乐章杰1oo

哭泣的时间1oo

大同天1oo

红莲之晨1oo

aaron1212oo1oo

飞行空间5551oo

凤翎墨雪1oo

Bread881oo

丫头刚5岁5oo

第96章 新的世界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辆拖货的小面包车从身边缓缓而过,从车里飘出邓丽君那婉转而又悠扬的声音,随意一瞥,许广陵看到车窗里开车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叔,一脸陶醉。

也难怪这时把面包车开得比自行车还要慢。

只不知让他陶醉的,是邓丽君的歌声,还是家里等着他的那个人?

歌声把许广陵带入了童年,那个被妈妈带着听歌的日子,也因此,一时间,他的心情陷入了柔软,也有一点微微的伤感。这种伤感是注定要伴随一生的,不可能从生命中褪去,许广陵也不会允许它褪去。

不过伤感其实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地,顺着这歌,许广陵的思绪便转到了与章老先生相识这件事上。

这是这六七年来,他差不多第一次主动地与一个人打招呼。

然后这个招呼,就带来了一段也堪算是很奇妙的邂逅。

从章老那里获得太极拳什么的就不说了,重点是晚上的这讲述。昨天,今天,才仅仅两天的时间,许广陵就感觉世界在他面前又开启了一扇新的窗口。

而从这个窗口看出去,世界也是新的。

不论是昨天非养即道的那个“开胃菜”,还是其后对于高血压的讲解,又或是今天从感冒开始延续到客厅里五脏五腑的说明,都让许广陵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真的豁然开朗。

这让许广陵再次确认,章老先生确实是一位高人,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那种隐世的级高手。

不过事实上这位老人并非隐逸者,又或者,是如“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句话所说那样的,老人家实际上是隐于市朝的那种人物?

腰佩黄金已退藏,个中消息也寻常。世识高斋老,只是柯村赵四郎。

莫名地,许广陵便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这诗,不过旋即便摇了摇头,一方面是中断这种胡思乱想,另一方面也是暗自感叹世界的奇妙。——谁能想到公园里随便的一个招呼,其后就有缘结识了这样的一位人物呢?

经过这两天,许广陵对明天后天及以后的晚上,开始期待起来。

而这样一位老人对他有点莫名的亲厚与看重,也让许广陵在感到荣幸之余,别有一点压力。

当然,压力也是动力。

不管晚上的讲解到底意味着什么,许广陵已经决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反正他现在一天到晚也没啥事干,其实就算有事干,难道一天一个小时还抽不出来么?

两天的两个小时,章老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而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持续十天、一百天……许广陵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从章老这里得到多少东西。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种讲解会持续多久,或许三五七天这样的就中断了?而也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许广陵分外珍惜每一次的机会,当然,分外珍惜的,除了学习之外,许广陵更珍惜的其实还是和这么一位老人家的相处。

或者,也可以再加上陈老先生?

目前,许广陵从陈老先生那里,只得到了一式散手,当然,还有之前的对太极拳的指点。但事实上陈老先生给许广陵的感觉和章老先生还是颇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也不太好说,总之就是不一样。

但两位老人家是好友。

从章老那里出,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许广陵决定以后对陈老先生也多尊重一些。

其实现在也不是不尊重,不过确实只是止于普通的对于前辈长者的尊重。

就在这样的淡淡思绪中,很快回到租住的地方,藉着在房间中平心静气的机会,许广陵一个忍不住,把陈老先生教的那四招一式散手又给从头到尾地打了一遍!

这一次手心脚心头顶心的凉热感觉更加地明显。

但因为有了章老的说明,所以许广陵此时是完全不在意这些,只一个劲地专注于招式本身。

历史上有一个“心不在马”的故事,说是赵襄王向王子期学习驾车,不久后两人比赛,老赵连换了三次马,都输给小王了,老赵就不舒服了:“小王,你不厚道啊,我薪俸没少给吧?你不传我点真本事?来点绝招什么的?”

小王就苦笑:“比赛时,我心在马,你心在比赛,我人马合一,你神思不属,你拿什么赢我啊?”

许广陵看过这个故事,所以此时自然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以至于这一次的练习,又沉浸得似乎更深了一层。而经过章老今晚的讲解,许广陵已经大体知道那种凉热的感觉,大概是气血的自主性涌动或者说浇灌。

换言之,他做这式散手一次,就是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通过气血对整个身体进行润泽和清洗一次。

本来昨天他就模模糊糊地有这样的一种感觉,现在知道这种感觉并非错误,而是真实不虚。身体上的良好反馈加心理上的良好期待,这两者加起来,导致练完之后,许广陵真的是身心俱爽。

有一种内外都很通透的感觉。

当然,美中略有不足的是,这个时候,应该要洗个澡?

于是,片刻之后,在浴室中,微仰着头,任花洒倾泻下来的水流冲刷全身,许广陵感觉,他似乎都快要自恋起来了。

洗过澡之后,坐在书桌前,许广陵认真做着笔记。

还是和昨天一样,先是详细记录章老所讲,其次是他所对,再然后是他当时及此时的一些相关思索。而在笔记做完之后,许广陵复又打开笔记本,开始建立档案。

一份正式的、纲要性的听讲记录。

许广陵模糊觉得,他有必要这样做。但其实就算没必要,做了也不碍事,反正又不浪费多少时间。

许广陵此时的打字度比他以前那是要快多了,而且不仅仅是打字快,更重要的还是一种综合性的对于电脑操作的熟悉,那就如同他拿起刀来切土豆丝一样,度快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整体性的行云流水。

所以,整个过程,也就花了他五分钟,然后收工。

收工之后,就是例行的资料查找时间了。

好吧,没有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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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梦悄悄的飞过夜晚”的推荐票支持。

另外,新书上架,大家懂的,我想再要个月票。等会的下一章章末,包括以后的章末,我就要作两种感谢了呀。

第97章 阳光灿烂

许广陵仅仅查了会关于感冒的资料。

而关于其后的五脏五腑的资料,正常情况下许广陵肯定会查的,因为他以前听到的都是“五脏六腑”,和章老所说的出现了差异。不把这种差异搞清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而且许多时候,问题的关键很可能就在这个“差异”上。

但在知道他晚上回来后会上网查资料这件事后,章老还特意交待了一句,关于脏腑的事,叫他不要查,而且暂时也不要着意了解,因为时候还不到。

什么时候是时候到了?许广陵没问。

但他听从了老人的交待。

查找了一会感冒之后,许广陵依然被细菌病毒什么的弄得头晕。听章老讲解这方面的知识,和在网上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一个是如沐春风,一个是如坐云端。

前者心畅,后者……

后者头晕!

这就是明师指点与资料堆砌的区别啊,许广陵叹息着。

待查找完,时间还早,也就是九点半多一点,还不到十点。如果是往日,比如昨天前天什么,这个时候差不多才是许广陵一天的开始。

但今天,有了章老给他讲述的身体代谢的重要时间,虽然其后章老又说了,要他完全不必在意这种时间,但许广陵还是决定躺会,哪怕之前不久才睡了一整个白天。

依然调好闹钟,依然定了两个闹钟,一个三点,一个三点半。

在睡觉这件事上,许广陵现在还是不信任自己的身体。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不信任是有道理的!

就如现在,明明白天才饱饱地酣睡过一次,这个时候上了床,按正常来说,别说睡觉了,就是躺着,估计都躺不住,要像猴子一样地好动起来,但,事实不是这样。

在床上躺下,许广陵起初还着意让自己呼吸深长平缓着,心情也放松平静着,但仅仅十来个呼吸之后,他又,对!他又睡着了……

又是一觉酣沉,睡意深深。

没有梦。

闹钟没响,许广陵是自己醒来的,一看时间,两点四十五分!离三点也就是十五分钟,而离他去公园的时间是七十五分钟。去除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小时多点的自由活动时间。

这一个多小时,用来干什么?

没有多考虑,许广陵又练起了陈老先生教的那一式散手!这练习的频率,简直是要疯!不过这一次,许广陵把动作放得很缓很缓,比如第一招的金鸡,仅仅是这一招,许广陵站着,一站就是十来分钟!

如果都这么来,时间还不够了!所以这一次的练习,从时间分配上来讲,是有点虎头蛇尾的,但并不仓促。——哪怕是蛇尾,也是蟒蛇尾啊。

毕竟四招连环,纵然重复一遍,前后加起来总共也才是八招而已。

每一招的时间,都很宽裕。

其后是公园,其后是早餐,再其后是返回睡觉,这已经是许广陵这几天固定的流程了,而且想必也是以后不短时间的流程,但就是这次白天的睡觉,意外生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意外啦!

就是今天醒得特别早,才仅仅是下午一点多钟,具体地说是下午一点十八分,许广陵就醒过来了。

这么早地醒过来,看着阳光明媚,透过窗户斜照着窗台下的一角,许广陵一时间居然有点如在梦中的感觉!呵,这阳光,这时间!

趿拉着拖鞋来到窗前,许广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起头来看向天上的太阳,然后,纵然是初秋时节,这中午时分的热烈阳光,也依然是让他眯缝起了眼。

但许广陵的心情,却飞扬起来。

这简直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本来整个白天都在睡觉,虽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干,但一点空余时间没有,也是颇让许广陵感到那么一些郁闷的。现在好了,海阔天空!

哪怕也还是只有半天的时间!

但半天,可以用来做很多很多事了。

而许广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公交车出城,来到郊外。

城市虽大,但是出城真的很快,也就一个小时出头,而后,根据手机地图,许广陵随意朝着一个小镇走去,他要找一个方便做粉条的院子,最好顺便再找些人手。

院子很容易找到,这事许广陵半小时内就办下来了,租金甚至还很便宜。

这是一个附近都是葡萄园的小镇,镇上好像家家都种有葡萄,而且现在,也正是开始要忙的时候。——葡萄成熟了,不过暂时还不是大面积地全面成熟。

但是少许地分批地摘卖,已经开始了。

而人忙,院子就空下来了,不少人家直接就住在葡萄园,反正现在搭个小屋方便得紧,材料什么的应有尽有,并且吃住都在葡萄园。

许广陵在镇头一询问,然后他被反过来一询问,而待他详细交待了为什么租院子之后,这个没什么好隐瞒,其实如果能租下院子也根本隐瞒不了,那几个在大树底下乘凉兼闲磕的大婶中,有一个便哈哈一声,直接拉着许广陵朝小镇上走。

“我家的院子,大,宽阔,你看看,合不合适?”

这是个一看便很热心也很豪爽的大婶,这么多年走南过北,许广陵虽然说不是相面先生能给人相面,但一些基本的好坏,大体还是很容易能感觉出来的。

于是他便点头,连租金都没问,道:“好!”

然后是租金很便宜,甚至便宜得让许广陵都小小诧异了一下。

其后简单签了个合同,合同就是大婶找当家大叔过来签的了,大叔看起来也是个正派人,但同时也应该是一个比较讲究的人。他的指甲,剪得很干净,握起笔来写合同的时候,一丝不苟。

这样的一对夫妇……

许广陵对他们到底是谁当家作主,颇有一点兴趣,或许,女主外男主内?

而其后对于许广陵所问的关于招人的事,大婶手一挥,颇有妇联主任的风采:“这事我给你包了!到时,你要多少人我给你拉来多少人,放心,不贵!”

许广陵还真放心。

于是心情愉快地回城,而目标直接就是菜市场,最大的那一个。

豆腐,这是必买的,也必然是另一位热情大婶的摊子。阔别几日,那位大婶分明还记得他,还隔了好几个摊子呢,看到他,就扬起手来笑着打招呼。

然后,上次卖野生蘑菇的那位摊主今天也在出摊。

看到了许广陵,同样还记得他,然后同样笑得灿烂地给他打招呼:“小哥,今天再来一点?”

同是灿烂,第一个灿烂让许广陵感受到了温暖,而这第二个灿烂,就让许广陵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世界这么美好,你为啥总是挖坑让人跳呢?

做人厚道一点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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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水荫暧蓝”的推荐票支持。

感谢“夜梦冰”的月票捧场,这也是本书收到的第一张月票。虽然这是晚上,但我送你一个阳光灿烂,祝开心!

第98章 如鱼得水

这一章为加更。

感谢夜梦冰书友成为本书第一位粉丝。想当初本书刚上传,还不能打赏的时候,冰冰就以评价票方式而且是一下子好多张票挂上了本书的粉丝榜,当时可把我给乱感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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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终于能抽出空来,踏进菜市场,许广陵就像老鼠掉进了面缸。

好吧,有点夸张了。

但确实心情很愉快,其实这种愉快也和他现在的本领有关。在菜市场上,不知不觉,许广陵现他已经是一个行家了,而且是大行家。

土豆、豆腐这两样东西且不用说,就是闭着眼,用鼻子嗅,许广陵也能把菜市场里最好的那些给嗅出来,注意,这里并非夸张!而是实情。当然,豆腐是不用挑的,就大婶那一家了。

土豆却还是再挑了一次。

再次逛了所有的土豆摊,然后许广陵就有点意外也有点失望地现,他上次买的那两家,这次的土豆居然也变成劣质的了!或许他们也只是批来的,对于土豆的好坏并无法做到保证?

许广陵这样猜测着,但也没多想,没那必要,他只是在这次还算过得去的摊子上,称了四斤土豆。

而后,蘑菇。

一个梦,改变一切。

第一个梦让许广陵只识得了鸡腿菇,然后对其它的蘑菇依然一无所知,但是第三个梦,那个专门的山林采摘蘑菇之行,一夕之间,就让许广陵一下子成了蘑菇专家。

此时,在那些零散的蘑菇摊间行走,许广陵就如国王在巡视着自已的领土一般,随意、淡然、自信。

然后,在两个摊上,他买了两种蘑菇。

这一次终于是没再生缺斤短两之事,而至于蘑菇的质量,就算把这里所有卖蘑菇的摊主加一起,也不可能选出比许广陵所买更好的了。

梦中经历,对于食材方面,也就是区区这几种。

但是不是除了这几种之外,许广陵对其它所有的食材都是一抹瞎呢?

并不是。

随着在菜市场中转悠着,许广陵现,所有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不管地上的还是地下的,他现在对之都具有一种相当的辨识力,尽管似乎还达不到专家的程度,但称为是半专家,却已经是稍嫌谦虚了。

而以这样的一种水平,在菜市场里买菜,够用么?

够。

太够了!

所以最终他是满载而归。

如果有懂行的人,就会现,这位年轻人所买的,不论哪一种,都是这个菜市场里最好的东西。

但事实上不可能有这样一位懂行的人,他既懂豆腐,又懂土豆,既懂红薯,又懂冬瓜,既懂蘑菇,又懂青菜……简单来说就是,基本上,什么都懂,而且不是一般的懂,是真正的行当里手……

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除了许广陵。

所以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现许广陵的特异又或者说凡之处,他就如其他所有的寻常的买菜客,来了,又走了,只是一些他光顾过的摊主,可能是记住了他。

不过也只是记住了一位顾客而已,同样地不可能知道他的异常。——哪个摊子,哪一天,没有很多顾客光顾呢?难道那些顾客都是懂行的?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据说这是“仙人”吕洞宾的一诗。

而现在许广陵就是逛遍菜市场人不识,然后从何处来,回何处去了。

不过人家是三醉岳阳,而他是逛菜市场,这档次么……

有了称心如意的食材,以至于晚上许广陵挥起来,那也是得心应手,而待饱餐自己亲手所做的晚饭之时,心中的满足也是自不待言的,要说惟一的美中不足,那就是这些食材是他选的,而不是他亲自种植的,真讲究起来,到底不是那么“完美”。

当然,这就是讲究过度,有待治疗了。

晚上依然是去章老那里听课,然后其它的日程,也基本初步确立下来。每个白天,空下来的下午时间,许广陵有时是选择在省立图书馆中度过。

其实把书借回来读也是可以的。

但许广陵现在是处于“泛览”阶段,虽然他已经把最近阶段的读书目标定向为了华夏历史,并且第一步是指向华夏历史的先秦阶段,看起来目标是很小,可以专研,但事实上,这仍然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大课题。

因此,经常的情况是,许广陵在阅读中,需要不时地查找、参考相关的其它作品或资料。

把那些书籍都借回家?

借不过来!

所以,直接窝在图书馆读是更好的选择。所幸来回时间,并不算虚过。——有太多的东西,可以于赶路的时候,在脑海里思索和进行了。

如此这般,忽忽就是两三日过去。

许广陵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又充实,在章老那里,每一天晚上他都会大开一次眼界,随后对人体的认识便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而对于先秦史尤其是诸子百家人物的研读,同样让他收获匪浅。

说实话,哪怕是最为大名鼎鼎的《论语》,许广陵以前也没有真正读过,但这时,一点点读来,遇到不懂或不理解的就跳过,遇到懂的,就深挖猛打,横向纵向联系其它。

因为不是真正地“做学问”,而只是在进行一种自我填充,所以许广陵的研读自由度很大,甚至也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限制,因此,这种研读,让许广陵简直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如果没有什么其它的事件来扰,说不定这样的日程许广陵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哪怕是孤僻如他,也还是有外界联系的。

不说最近的章老陈老两人,前些天,他还和大傻佳公子两人商定了一件事情呢。所以这一天,许广陵接到了佳公子的短信:“老三,准备收货!三样一起的,具体见邮箱。”

这就是佳公子的毛病。

都这年头了,谁还写邮件啊。但在此之前,许广陵已经和佳公子通过邮箱联系过好些次了。大抵是佳公子给杂志写稿写惯了,稍微多一点的事情,两三句话说不清楚的,他就会习惯性地拟成信件。

他以信件来,你回肯定多半也是用信件回。

所以哪怕是以前从来不用邮箱的许广陵,现在邮箱里也堆积了不少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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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因为是给夜梦冰书友的加更,所以就没有例行的章末感谢了。

其实也还是可以有的,比如说感谢夜梦冰的推荐票支持,感谢夜梦冰的月票捧场。然而我在前面分别都已经感谢过了,所以,哈哈……

那就感谢所有人吧,感谢大家!

感谢大家的订阅支持,感谢大家的月票捧场!

我哪怕再自信,也还是需要大家的支持和捧场给予我以信心,因为得不到赞同的自信终究不过狂妄而已。

所以,再次地,真诚地,感谢所有订阅支持的书友!

第99章 门道,梦境里的事

私人邮件,不是公函,所以佳公子的信件内容随意得很,但还是很有条理的,也大体说了那么几件事,当然,肯定是关于那三样材料的。

先是红薯。

佳公子为许广陵的事专赴红薯种植区,但作为一个美食专栏作家,所谓摸蛤兼洗裤,来都来了,这一趟跑他也不可能仅仅只是给许广陵买点红薯就算完事了。就如一个商人出差某地,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后不顺便了解一下当地的物产又或者行情什么的,那能叫合格的商人?

所以到了种植区之后,佳公子如别人游览风景名胜一样地参观了红薯种植区,其间甚至还以自己那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身份联系了区政府,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政府冗余人员太多,居然还真买他的帐!

不但派了一个小伙全程陪同他“旅游”,参观完了,不需要再怎么瞎跑腿的时候,甚至还把小伙又给换成了漂亮妹子,陪同他在最终选定的小镇对村民进行随意性采访什么的。

说着这事,佳公子不无得意地在信件里炫耀:“哥就是这么帅,这么能!老三,如果换成你,能有这待遇么?”

那还真没有,不可能有。

许广陵服气。

然后就是转到红薯而且是黄心红薯的事了,佳公子告诉他,据当地的种植户讲,这种黄心红薯是不适合做粉条的,也根本没有人会用这种红薯来做粉条,找遍全国都找不到!

“啥子?这种地瓜做粉?要被戳脊子额!”

佳公子模仿着当地人的语气,告诉许广陵,用这种红薯做粉条,极不划算,也极不合理,不合理是这种红薯含的粉少,天然地就不适合做粉条,就像用小子或无子西瓜做烤瓜子一样,属于瞎搞,不划算当然也是同样的理由。

然后在采访中还有一位老大爷说了一件也许有用也许没用的事,而且这事的可靠性也根本无法验证:

“其它红薯烤了吃会上火,这种红薯不会,吃再多都不会,以前当地有个大户人家,家里堆着很多很多金元宝的那种,什么金贵东西都吃得起,但人家不吃,早晚就吃这种红薯,吃红薯稀饭,吃烤红薯,吃薯叶包子,他们一家都很长寿的。”

上不上火什么的好说,但后面的这个事……

第一这事不知真假,老大爷也只是听他爷爷说的,而非亲见;第二,那个年代,“大户人家”,或许天然地就长寿,和红薯什么的可能毫无关系;第三,或许那个大户人家基因优良呢,就算天天吃稻糠都是有可能长寿的,作为见多识广的美食爱好者,佳公子相当地保证这一点。

所以越是见多识广,越是知道这短短的话里水分却多得能淹死人。

但同样也因为见多识广,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稀奇事,普通人不了解,但它们一直存在着,所以佳公子也不敢轻易地就否定这事。

而且那位老大爷还说了,那个大户人家,他们家里,很多人都活得过了一百岁,最少都活到九十多岁!这事,他们当地人都知道的。——在随后的采访中,佳公子证实了这一点。

“那个大户人家还在吗?”这是佳公子当时的问话。

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很遗憾,不在了,早在七八十年前,就举家搬迁走了,至于搬迁到哪里,当然是没人知道,甚至还在不在大6,都不知道。

随后,佳子公说,这里直到现在还流行薯叶包子,每年到了薯叶可食的季节,这个地区的不少人家都会做薯叶包子,就相当于举国性的端午吃粽子一样。这个习俗在全国来说似乎也只有这个地方才有,别处都没的,至少佳公子以前没听说过。

“这一点,似乎可以作为一点点的旁证。”佳公子下着这样的结论。

然后对于许广陵的奇特的粉条,他是这样看的:“老三,你要么就是瞎搞,要么这里面可能还真是有点什么门道。”

是瞎搞还是门道?

说实话,许广陵自己也不知道。

这种前所未闻的粉条做法是来自于梦里,梦里的好多东西许广陵已经验证过了,比如说象棋,比如说电脑知识,比如说九品白玉羹,也有好些还没有验证过,比如说十菌清汤,比如说这种粉条。

已经验证的部分,让许广陵感觉梦中经历感受的并不一般,不论是象棋还是九品白玉羹,其水准都出许广陵预料。

象棋,如果经过一番洗练,许广陵自信能与古今任何一位国手名家棋盘对战,而这事也很容易验证。古代国手就不说了,反正其总体水平不可能过现代,而现代的那些大师棋手,大多可都还活跃着呢,许广陵已经决定,要想办法,和他们同台较技一下。

不是为了输赢,许广陵是想通过输赢,来衡量一下,梦中那经历带给他的知识技能,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层次。——而象棋这个东西,似乎是截止目前为止的梦里,最容易验证的了。

一者高端棋手的圈子很小,就那么一小撮,二者它很客观,纯客观的,毫无主观成分。在棋盘上,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绝无任何水分可掺。你说你水平高?赢了就是高。你说你水平高但是不适应某种风格,所以输了?

对不起,请你走远点。

客观带来直接,所以水平很好判断。

至于其它,不管厨艺还是陶艺什么的,都没法做到这般直接,有风格问题,有喜好问题,还有手法、流派等一系列问题,反正可以扯淡的地方多了!

也因此,许广陵决定以象棋为切入点,通过它来衡量梦中其它的一系列经历。

当然,其实这也未必有多少用。因为许广陵并不知道,他从梦中获得的象棋经验的水准,和他所获得的其它经验的水准,是不是一致或者大致相当的,或许,它们本身就相差较远呢?

那么这种衡量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但不管怎么说,许广陵还是决定衡量一下。——就当是满足他的一点小小的心愿吧。

回到粉条上,这种粉条是瞎搞还是门道,也很快就可以知道的。

别的不说,好不好吃,总是很容易验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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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亲兄弟

还是佳公子的信。

那边有很多做粉条的,种植区不止种植一种红薯,所以佳公子是直接把红薯给弄成粉了,“老三,按你要的量,不弄成粉,我都可以直接给你火车专列了。”

这太夸张了,许广陵要的不过就是几百斤而已,好吧,大几百斤。

信中附了很多照片,在许广陵看来最有意思的一张是佳公子穿着农民伯伯的衣服。——其实现在真正的农民伯伯早都不那么穿了,然后头上还戴着一顶麦杆编织的凉帽。

喂,伙计,这是秋天了好么,不是大暑天啊!

不过应不应季倒也不好说,有些地方初秋甚至秋末到了中午时分也都还是比较热的。

上面那些是佳公子的衣着打扮,而他的动作就更乡土了。——这位大哥微偻着腰,挑着一担沉重重的红薯,一边一个筐子,筐里实实的都是红薯,两筐加起来应该不轻,至少也有个两三百斤的样子,迎着太阳的方向,咧嘴笑着。

一口白牙灿烂。

看不出来,这位仁兄还有那么一把子力气,虽然小腰都被压弯了。

在他身边确实也有一个卖相挺不错的妹子,手搭凉棚,同样笑得灿烂,应该就是他所说的政府工作人员了。

主要是衣着气质看起来比较像。

然后,紧接着这张照片下面的,同样是一张“类似”的照片,那是大傻脚趿一双黑乎乎的塑料大拖鞋,穿着大短裤,上身则是十块钱五件的那种地摊式短袖衬衫。

嗯,云南那边这个时候确实也挺热的,正常二十来度,运动或者说劳动一会的话,身上出汗是肯定的。

这张照片哪里和佳公子的“类似”呢?

那就是大傻以两手熊抱的姿势抱了一个大筐,这筐和佳公子那个不一样,前者是阔口扁篮子,这个虽然也是阔口,但却像是竖起来的高高的垃圾筒,以至于大傻抱着这个大筐,而且还是里面看起来同样装满了野山药的大筐,一是很吃力,二是这个大筐把他的整个上半身遮去了大半。

然后此君从大筐边上吃力地偏出头来,对着镜头笑……

不,这位没有笑,他是抿着嘴,瞪着大眼,努力作出很有力量的样子,但其实之所以没有笑,估计是不堪重负,实在笑不出来。

接下来是重点。

也是佳公子特意把这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的原因,“老三,你来说句公道话,这两张照片,谁更帅?”

啧,这位估计不知道帅的人很容易被不帅的人给掐死。

再接下来就是正题了,就如同之前在QQ所说,大傻亲自上山,和他老爹老娘以及找的几个乡亲给挖的野山药,同时,也是亲赴东北,给采购的人参。

“亲兄弟明算帐,老三,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弟,但志趣相投的关系也未见得就比亲兄弟差了,说不定比亲兄弟还要更好,所以帐还是要按照亲兄弟来走的。”

“钱你不用给,这把子钱你不会在乎,我和傻哥也不在乎,傻哥中断行程从地球对面飞回来,光机票钱就抵得上材料钱了,只这个就没法算。”

“老三,你说的这个粉条呢,看起来挺稀罕的,虽然你不是厨师,就算是也是水货,但我和傻哥决定还是信任你,就要你的这个粉条了!做好后,给我们两人一人一份吧,权当充了材料钱了,如何?”

如何?

许广陵还能说什么呢?

一方面他只能感叹自己识人不差,另一方面却是还是有点压力的。——但愿不要被梦给坑了!

截至目前为止,许广陵对梦中得来的一切,其实都不是很在乎,是,这事很神奇,那些能力也很神奇,但没有这事,那么多年他也过来了,当然,对于这个际遇,他还是感谢的,真心的感谢。

但感谢的并非能力,而是变故把他从过去的那种阴霾中拽出来。

不过现在,他期望,相当地期望,至少在粉条这件事上,梦中的那个经历能够给力点!

接到这个信息,许广陵这边就可以也需要做其它准备了。

什么准备?

比如说在做粉条过程中必须用到的一些工具,如石磨,那是碾野山药用的,如蒸笼,那是蒸人参用的,本来还需要联系打粉机,结果佳公子直接给他一步到位了,其实还需要搅拌机,但这点量,直接手工就可以了,稍微多耗一点力气而已,许广陵现在正是满身力气无处用呢。

还有其它的一些杂七杂八,不过就都是一些小件了,当然,准备一个大锅也是肯定,而且还得在租的那个院子里手工垒个土灶,用完之后还要把它再给拆除了……

总之,这零零总总的呢,再加上佳公子信里说的大傻中断行程从对面飞过来的机票钱什么的……

这些都加到一起,说是“天价粉条”也不为过。

谁如果做生意这么做,一笔生意做完,就可以收拾收拾,然后跳楼去了。

从性价比方面来说,这是骇人听闻的低呀!

好在许广陵不是做生意,而且这个想法也确实是在脑子“进水”的情况下诞生的,算是一种小小的恣意吧。就如佳子公讲过的,以前,在通向“美食爱好者”的养成过程中,他曾经有过一晚上在某地的美食一条街连吃了三十几个摊子的经历!

然后结果就是在医院连躺了三天!

不过,人生如果没有一些这样的纵情和快意,回过头来的时候,又有多少能被铭记的东西呢?所以类似这样的事,偶尔做做,也许并不坏。——当然,以不惹起严重后果为前提。

同样还是以佳公子为例,相信他是再不敢那般“练摊”了,就算还有练摊的爱好,多半也会节制点。

石磨,许广陵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菜市场卖豆腐的那个大婶,第二天下午买豆腐时许广陵一提,大婶先是惊奇,然后相当爽快地答应了,并且,意外之喜的是,蒸笼的事同时也解决了。

因为蒸笼,大婶家也有!足够用!

许广陵拜谢,然后就谈起了租金的事,大婶随口说了个数字。

结果是,经过一番小小争执,许广陵终于成功地把这个数字给往上翻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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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做粉条

佳公子应该是大概掐着时间给许广陵邮件的,就在收到邮件的第三天下午,大约两点刚过这样,许广陵的电话响了,接通,那边是一个很“豪爽”的声音:

“喂,许广陵么,你的货到了,过来接收一下。”然后说了个地点。

那派头,那语气,像极了黑涩会。

话说大傻佳公子那边货肯定是的货运而不是快递什么的,如果是后者的话,快递费肯定多到能吓死人。倒也不是付不起这费,而是让人觉得付那么多邮费,总有一种太傻的感觉。划不来呀哥。

其次,快递公司会不会收这种件都很成疑问。

所以货运是肯定的,而货运的服务么,嗯,怎么说呢,和快递公司的服务肯定不在一条线上。

感觉那头就要挂电话的样子,许广陵赶紧喂喂了两声,然后道:“师傅,能把货送过来么?”

“你自己来取,我们都不送的!”那边的声音更“豪爽”了,说完这话,还转向那头的不知道什么人吼了一声,总之那边的现场应该很嘈杂,也似乎很混乱的样子。

这样子,胆小的人估计都不敢去取货的,生怕那头还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呢。

“我出钱。”许广陵道。

这是这个社会的硬通货,相当多的情况下,它比人情管用,它比面子管用,它能化陌生为熟悉,它能把冷淡变成热情。当然,也有不少的情况,它其实并不如很多人想象的那么硬。

那边稍微热情了点,但其实也只是不冷淡而已,估计也知道这种单子就算做了也没多少油水可捞的,在问了送达地址后,“两百块,少了不送!”

“两百太多,五十!”

好吧,现在是往下砍,前面租用那位卖豆腐大婶的石磨蒸笼时是主动往上抬,不了解许广陵的人看了准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小兄弟,这年头五十能干啥?能买个鸡还是能买个鹅,啊?你说!”那边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后再次冷淡起来,“两百,不能再少,少了这事没法干!”

许广陵就再次拉锯,拉锯了半天,终于让那边主动把价格降到一半,“亏本运营”。

“老弟,认你了!我告诉你,也就是你了,换个人来,一百真不送!”

许广陵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挂了电话,顺便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有十分钟!

而后,许广陵的生活节奏,便变得真正多姿多采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也让他仿佛化作了几个完全不同的人。

晚上九点或多一点总之不到十点睡觉,睡觉的时候,他是安静的,呼吸缓缓,意虑清清,心如赤子,睡态酣酣,往往一觉睡醒,就仿佛给全身都充了一次电,也仿佛同时经过了一次“洗刷”,说不出的精力饱满,心神凝定。

早上在公园里打太极拳的时候,他又是极动的,一夜休憩得来的精力,仿佛大半都倾泻在那半小时里,而且和外面的动作势若奔雷相比,身体内部的气血激荡,更是骇人之极。

一次打完,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从微汗到大汗淋漓乃是必然,和之前相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甚。

对于这种情况,许广陵其实还是略有些惴惴的,不太有底气,无法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单纯从他的身体感觉来说,是好的,而且是好到不能再好,但心中的某种理性又提醒他,这似乎有点“过犹不及”的样子?

好在身边有两老。

问了,章老只是淡淡告诉他,“没什么,继续。”

而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两位老人家目光交错,眼中心中,俱都非常之不淡淡。

早餐后,回去,又是睡觉。

这又是一次大休整,休整之后,被耗去的精力仿佛又被全数地充满,而且也基本是在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醒来。若是之前,许广陵会到图书馆看书什么的,但这几天,书肯定是没时间再看了。

下午,是许广陵化身大厨的时间。

虽然只是做粉条这么一件事情,但其实也相当考验许广陵的统筹调度能力,三样材料,三种处理,而每一种处理,以至于每一种处理过程中的每一个小细节小步骤,对于许广陵来说,都是既熟悉的,也陌生的。

他是以一种相当奇异的心态,像是老手,又像是新手,来实验着这一切的。

租下小院的那位房东大婶说话算话,在许广陵需要的时候,连院门都没出,只是一个大声的吆喝,不多会儿,小院里便聚集了好些大妈大婶,其实之前就有几位了,都看热闹来的!

只是做粉条就是个新鲜事,这些大妈大婶们以前小时候多数都是见识过做粉条的,但长大后基本就没见过,这时是抱着怀旧的心情来看热闹的,更何况,这做的,还不是一般的粉条。

岂止不一般呢?

便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也因此,这些大妈大婶们的热情很高,甚至主动的参予度也很高,本来还说帮工啊价钱啊什么的,不多一会儿,大妈们的意见便统一了,工钱不要,这年头,谁家也不缺那点小钱。

把工钱换成粉条吧!

许广陵一口答应,其实真要算起来,他是亏了的,而且是亏大了!大妈们并没说要他送多少粉条,但其实哪怕只送一斤,他都是巨亏!但这种亏,他必须吃,而且还吃得心甘情愿。

就如前番在菜市场那里他主动地把租石磨的价格往上抬一倍一样。

说了,大妈们很热情,而且应该是家里常年伺候葡萄的关系,所以手脚真的是很勤快,做起活来,真是利索得很,不像许广陵那般,只会装成大厨样地假模假样分配指挥着,真下场做的话,他多半快不过大妈们。

但大妈们除了做活利索之外,多半还天生地拥有一种天赋技能,尤其是当她们扎堆,而又碰到了个似乎合适的对象的时候。

“小许啊,结婚了没有?”

小许是房东大婶最先叫开的,其他大妈大婶自然也是跟着叫。

“看你说的,小许才这么点年岁,咋可能就结婚了呢!小许啊,有女朋友了没有?”

“没有。”这是许广陵答的。

“我娘家那头有个闺女长得挺俊俏的,和你也差不多大,就在银行上班,等周末我把她叫来你俩相个亲?”

“就是去年来过的那个?那姑娘都二十四五岁了吧,哪能配小许,小许啊,我家丫头年岁和你相当,这星期天,她回家来的,我把她叫过来,你看看!”

“你家丫头,你家就一个丫头吧?”

“对啊!”

“才上初中的那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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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月明好渡江湖

这当然只是小事,或者说点缀。

许广陵是新手,不折不扣的新手,但他的安排调度毫不含糊,因为这个新手的另一面,却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手,或许用“老手”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之。

人参、野山药、红薯,这三样材料简单,但三样材料的处理及配比,却是要求极其精细的,真要一一说起来的话,还不知道要说多少。但这些所有的东西,许广陵都是谙熟在心。

仿佛过去早已做过了千百万次一样。

经过整整四个下午的忙碌,以及十来位大婶的帮衬,三样材料耗尽,主要是野山药耗尽,其它两样却都还有剩下,而取而代之的,是挂满了整个院子的细细长长的粉条。

做好的粉条需要晾晒。

要晾晒几天?以前的许广陵是不知道的,更何况是这种相当不一样的粉条,但现在,略微感受了一下最近的天气情况,许广陵已经心中有数。

如果这期间不下雨,天公作美的话,只需要五到六天,就可以了!

晚上许广陵有事,没法在这里看(kan),所以只能拜托给房东大婶了,其实就是上午他也都是没空的,只能是每天下午抽空过来走一遭,而后,就是收拾手尾,杂七杂八。

很快,六天过去。

这六天,皆是晴好无雨,期间最差的一天也只是晴转多云,也因此,粉条也是到了晾干可收的时候,而直到现在,大院里的粉条也不见丝毫少了的迹象。

于是许广陵的傻病就又作了。

本来对那些帮工的大婶,许广陵先前是打算一人给上一斤的,但这时,他相当爽快地一人给了两斤,当然是没过秤,他随手撕的,但保证一两不差,嗯,差不到一两,相当精确是不可能的,而且都是多了些,然后,房东大婶家么,他直接给了五斤。

而后,双方依依惜别。(汗)

租了一辆小电动三轮车回程的许广陵,车里除了装有数百斤的粉条之外,还有数十斤的葡萄,都是那些大婶们送的,有的直接连篮子都送了,哪怕许广陵一再申明这么多的葡萄实在吃不了,也没有用。

大婶们对于自己家的葡萄根本一点都不珍惜,这家三斤那家五斤的,十几家,结果一送就是好几十斤,而且还都是好葡萄。现在卖的话,十好几块一斤呢。

许广陵若回城被人看到了,多半会以为是个卖粉条以及卖葡萄的,只是这两样东西混搭在一起卖,有点新潮?

好在一路上,没有生这种窘事。

做好的粉条,先均成三份,两份分大傻和佳公子,这是看过佳公子信件之后许广陵便决定了的。不过在分之前,许广陵还要自身品尝一下,这粉条究竟怎么样。

太差,那是不会的。

先,这粉条,一无添加剂,二所用材料皆是养生健康的,并且所选用的不论园参还是野山药又或者红薯粉,在许广陵的判断之下,都是上佳货色。

也可以说,弄这三样材料,大傻佳公子他们两人是确实用了心的,红薯和野山药这两样倒也还好说,特别是园参,大傻是用心甚至是费了心的。

许广陵若自己赴东北去买,很可能逛遍整个人参市场,都未见得能挑选出这种品质的园参。

正因为是“行家”,所以许广陵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这一天晚上,许广陵的晚饭便是炖粉条,没加白菜,没加豆腐,也没加蘑菇,什么都没加,甚至连油和盐都没有!

就是白水煮粉条!

正常来讲,哪怕是以前的许广陵,这种没滋没味的东西大抵也是吃不下去的,甚至别说人了,恐怕倒给猪吃,猪也都吃得不欢!但现在,许广陵却吃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是心态变了,还是味蕾变得更灵敏了,总之,哪怕没盐没油没任何添加,单纯地只是粉条,许广陵也都吃得,感觉很是香甜。

并且,这还是有生以来,某种意义上,他真正地亲手制成的东西。

所以,或者心理上的满足也是一方面?

当然了,就算如此,如今晚这般偶一为之还可以接受,顿顿这么吃肯定也是不行。

总之呢就是,一顿饭吃完,许广陵毫不犹豫地为自家这粉条打了九十分!八十分是不足以形容其质地、口感、滋味的,一百分的话……许广陵其实还是很谦虚的……

所以尽管不知道这粉条还有哪里不足,他也还只是给打了个九十分。

而评估既出,这粉条他也可以安心地分送两位江湖大哥了。

晚饭后,在例行地去章老家的路上,许广陵还想着这粉条还有没有人需要送,先是章老和陈老两位老人家,当然两位可以合为一位,就是章老,但到底是先送上粉条呢,还是请两位老人家吃上一顿他专门做的饭菜呢?

之前,听说他会做饭之后,章老送给他菜单子,陈老后来也说要见识一下。

所以于情于理,许广陵是应该请两位老人家品尝一顿的。

但问题就在这里——他不是真的厨师啊!

或者凑合着,就用这特殊的粉条,配上豆腐,配上土豆,再配上蘑菇,做一个混合版的“九品白玉羹”?虽然这配法完全出了白玉羹的范围,而且做出来的汤羹绝对是既不白也不玉,但对于基本的味道把控,许广陵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的。

材料,过关。

火候,过关。

那成品没有道理不过关,不过也只是过关而已。许广陵自家人知自家事,做这种随心配的混搭,是绝无可能达到原版“九品白玉羹”的水准的,至于十菌清汤的水准,那更是想都不用想,完全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但这怎么也比早上的豆腐脑包子要高不知道哪里去了吧?

所以对于请两老吃这样的东西,许广陵也并没有什么忐忑,问题在于,在哪里请呢?他自己租住的地方?又或者,章老家不知道有没有做饭的地方?

还有,今天好像已经是阴历的八月十四了。

换言之,明天,是中秋。

中秋,佳节,团圆节,很多个家庭合家团圆欢聚的日子,也是许广陵对景伤怀的日子。——以前的那几个中秋是怎么过的呢?其实没怎么过,对许广陵来说,这个节,是没有的。

当然,其实是有的。

不过却是表现在另一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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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高山仰止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这是李清照的一词,说的是春节过后的十五元宵。

其实它适用于很多的时候,中秋也罢,春节也罢,元宵也罢,大抵都是一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那是父母还在的时候,许广陵对节日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也就那么回事,看不出太多的与平常有什么不同。直到这几年中,有一年,临近春节时候,许广陵走在大街上,明显地感受到大街冷清了点。

而晚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烟花燃放了起来,伴随着熙攘与热闹,一放就是好几个小时,真如火树银花不夜天。

但热闹是别人的,与许广陵无关。

那一刻,突然的,一种无法抑制的悲痛就涌上心来,但是没有泪水。

能哭泣,其实是幸福的,因为哪怕痛苦,只要能哭泣,就代表着可以痛快地泄。但许广陵的悲痛无法泄,也无处泄,更没有理由泄。——他向谁泄呢?泄给谁看呢?

没有那样的一个人,或者两个。

所以他只能默默着。

那天晚上,那个时候,他惯例地打开书,那是他向来的逃避方法,但那一刻,这个方法失效了。喝酒或许也可以,但许广陵并没有把自己养成一个醉鬼,所以他以睡觉来取代之。

但是这个方法同样也不管用,睡不着。

所以那一天晚上,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与黑暗以及清醒相伴,度过了一整个夜。

但这样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是谁说的?什么都可以习惯。——悲痛也是。

悲久了,痛久了,也就感觉不到了。生命只要在继续,伤口总会被覆盖。

那一次之后,后面还有春节,还有元宵,还有中秋,以及还有其它的一些类似的日子,但许广陵就像得过一次天花但是没死的人一样,免疫了。

走出阴霾之后,再次面对人间佳节,这却还是第一次。

十五月亮十六圆,今天才只是十四,但那一轮明月其实已经既亮且圆了,此时已经是升起天边,挂在那里仿佛一块玉璧。最近的天气很好,这个城市或许也因为那个大公园的关系,所以空气质量总体来说也还是不错的。

是以现在抬起头来,确实能看到那是一轮“明月”,而且能感受到那种晶莹。视野,和偏远郊外比起来,也不差几分。

不像某些城市,纵然再晴好的天,晚上你抬起头来,也只能看到三两颗星,而哪怕月圆时分,天边的那一轮月,也毫无存在感,就如随便拿张画纸贴上去的一样,平扁、黯淡,连最劣质的ps都不如。

感受着一缕缕清凉淡淡地洒向大地,许广陵的心情其实还不错,纵然再度想起了父母,也只是遗憾着,遗憾在此美好世界,值此良好佳时,一家三口,不能团聚。

但他们两口子在一起,也可以了。

儿子长大了,总是要独立,总是要走出,去担起自己的那一片天的,和现在这样,大体也没啥两样。

人间天上,两处相安吧。

许广陵就是以这样的一种思绪,走进了章老的小楼,而后,当如往常一般进入书房中时,依然是做到了澄心静虑,聚精会神,尽力汲取着章老传授的东西。

是的,传授。

如果说一开头的一两天、两三天只是“讲述”,章老在讲述的时候还有点遮遮掩掩,放不大开,以一种和许广陵“闲侃”的方式来说点什么东西的话,那么随着接下来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一老一小两人都习惯了,在讲述中,一点点地深入,由“讲述”,而过渡到“传授”。

事实上,到了现在,两人已经是不言而自明、有实而无名的师生关系。

不过章老的讲述实在很天马行空,倒也有点冲淡了传授的氛围,然而对于许广陵来说,他每天从章老这里接受的东西,真的是很多很多的,从量上来说似乎不能与梦境相比,但从质上来说……

嗯,那还真有点不太好说。

总之,随着讲授的深入,章老的渊博精深在许广陵的认知中也越来越具体起来。

当初刚踏入这间书房的时候,一整个大书房的书很是把许广陵给唬了一下,然而现在,许广陵才知道,那些书不过只是背景只是陪衬而已,这个书房真正的重心,还是章老本人。

这个书房里那些所有的书加起来,再乘上十倍一百倍,也不如章老自己本人有分量。

得出这个结论,许广陵敬佩之余,其实也是有着不小骇异的。

如果脑袋正常的话,许广陵多半不会想章老也有他那么一种“梦”什么的,而且从章老的讲述得知,其小时候是给地主家放羊的,多半也并未受到什么良好的幼时教育。

其实就算从幼时开始,他的知识也渊博到过分,而至于精深么,暂时许广陵只能是高山仰止,章老的高度究竟有多高,他还看不到。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一种渊博精深,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许多人对此可能并没有一种太具体的概念,但许广陵不一样,他是踏踏实实地窝在图书馆中,读过几年书的。正因为有过这样的一种经验,所以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章老的渊博到底达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什么样的程度呢?

大抵是让许广陵现在再窝在图书馆中再苦读上一百年的程度。

当然了,这只是许广陵的大概感觉,不可能很精准。但就是这样一个大概,就很令许广陵震惊了。——还是那个问题,章老,他是怎么做到的?

正因为对章老有着这样的一种感受,所以在章老的讲授下,他对人体的认识以一天一个高度的度往上拔升的时候,许广陵也并未怎么感到惊奇,这一切,是应该的!

他只是担心自己辜负了章老的期望。

话说许广陵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天过来,这么多晚的传授,他已经分明体会到了,章老是有一种传他衣钵的味道,传授之时,真的是他能理解多少,章老便掏出多少。

毫无隐藏,毫无保留!

哪怕曾经一度对学习相当的自信,但现在,面对这样一个有点不期而来的学习,许广陵也还是感受到了相当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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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突飞猛进

好在最近的身体及精神也很给力,并且似乎有点越来越给力的样子,也正因为此,许广陵才能化压力为动力,竭心尽力地汲取吸收着章老传授于他的知识。

不然,很可能会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然后一点点累积,到不可避免地产生汲取上的懈怠以及吸收上的障碍,然后劣性循环,然后碰到所谓的瓶颈。从而无法保持现在这样,运转飞快,但是状态良好。

但是有一件事其实也是许广陵所不知道的。

那就是从讲授的第五天开始,章老的日程已经被打断了。——白天的时候,老人家本来用于安闲以及做其它好些事的时间,被开始大量地挪用占用,用来备课!

用来为晚上的讲授作准备。

在晚上的讲授过程中,章老先生,比许广陵更早一步地,感受到了压力!

老先生本来准备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对许广陵进行“学前”教育的,但现在他有点震惊地现,这个一年左右的时间很可能要缩短,缩短到一个月左右!

换言之,许广陵的学习度,在老人家原本预期的十倍以上!

而老人原本的安排,就是考虑到了许广陵的天赋在内的!

这其实也是许广陵自己没有注意,经过那几个“梦”的洗礼,虽然他其实并未怎么重视那梦,但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接受了“一夕之间获得一整个人生经历”这么一个概念,所以现在对于每天学习的东西,哪怕汲取吸收得再多,许广陵也是不可能真正觉得多的。

再多,能有一个梦学到的多?

所以,也可以说,不知不觉中,许广陵对于“知识量”的判断标准,早已经不正常了,而且偏离正常的标准,极远极远!

这是许广陵自己暂时没有意识到的。

这当然也是章老先生所不可能知道的。对老先生来说,他只是觉得许广陵像是一块海绵,大海绵,像大海那么大的大海绵,不论他泼多少水上去,第二天再看,还是干干的,似乎需要泼更多水的样子。

于是,本着“不误人子弟”的原则,老先生便泼下更多的水。然后第三天……

就这般,滚雪球一般地,往下滚……

所以许广陵感觉到了压力,感觉自己似乎稍一懈怠,就要被章老传授的知识给淹没。而章老先生呢,就是感觉自己传授得稍微少一点,稍微平淡一点,便都是误人子弟。

因此现在每晚的一个小时,作为接受者,许广陵每天回去要用两个小时来吸收,而作为传授者,章老先生每个白天要用至少四五个小时来备课。

备课!

第一次见到章老先生备课,作为老友,陈老头是相当骇异的。

他曾经开玩笑地说收许广陵为学生,章老秃弄不好将来会有这么一天,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将来”,会是来得如此之快!就如同本来是两脚步行的度,结果走着走着,就tm的走成光了!

如果某些老家伙知道章老秃现在面前这么一种状况,估计下巴都能跌到脚面上去。

好在学习可以快,但有的东西,却是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的,这也是陈老头为之庆幸为之得意并可以用来嘲笑章老秃的事,但是,一切,似乎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书房的课后。

正课转为闲话,书房转到客厅,端坐变成随意坐的啜茶,这已经是这许多天来的惯例。

也就是在这一天啜茶的时候,许广陵转对陈老先生说道:“陈老,我今天在练您教给我那四招一式的时候,在练到第三招,倒挂金钩时,左腿向上一抬的时候,好像突然有一大桶水从天上倒下来,从左腿经过右臂,然后穿过右手心,直接灌到地下去了,再之后,习练的时候右手心凉热的感觉都没有了。”

顿了顿,许广陵又补充了一句:“倒是其它几个地方,凉热的感觉和以前一样,也就是更明显了一些。”

而听了他的这话,两位老先生都是神色大变,难以置信。

陈老先生更是直接伸出手来,拽住许广陵的右手,一直把许广陵的右手拽到他自己的身前眼前,翻来覆去地横看竖看着,并极为失神地在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你绝对是在骗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许广陵被陈老先生的这个反应弄得有点懵,他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章老先生那边,期待章老先生能给他解答,但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看到章老先生这时也在明显地失神着,嘴里念叨着和陈老先生一样的话:“不可能!”

见得两位老人这般情形,许广陵也只得呆坐着,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他的手还被陈老先生扯着呢。

好一会儿,才见得章老先生如同猛地回过神来,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快步转入书房去了,等其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是拿了一根……银针?

正所谓没有见识也有常识。

而通过常识来判断,章老手里现在所拿的,就是那什么针灸用的银针?

之前就已经基本确认了章老先生的身份,所以现在见其拿出银针来,许广陵并不奇怪,他只是诧异章老这时拿出银针来,是要干什么?

章老先生要干什么,许广陵很快就清楚了。

“拙言,把你的左手放在茶几上,稳定一点,不要动。”章老这般说道。

许广陵依言照办。

“陈大狗!松开你的爪子!”章老先生轻喝一声,一时没注意,倒是叫出了陈老先生的诨名,这也说明了老先生此时确实是处于一种心神失守的状态。

而被叫着陈大狗的陈老头,也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依言放开了许广陵的手,然后眼巴巴地把目光放在了茶几上,具体地说,是放在了许广陵的左手上。

下一刻,章老先生把手中的银针轻轻地点在了许广陵的左手大拇指外侧,只是轻轻一点,微有深入。

许广陵几乎没多大感觉,不疼,不痒,就是有一种轻微的触感,好像拿一片树叶的叶柄在这个位置轻轻拂动一样,而接下来,他确实是感到这个位置被前后左右地轻轻“拂动”了几下。

然后章老先生便收了银针。

“拙言,什么感觉?”章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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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开窍

什么感觉?

就那样的一种感觉,其实也可以说是没有感觉。在章老询问之下,许广陵自然是如实回答。

而他的这个回答,明显地让两位老人表现出了一些失望,不过似乎在失望中,又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如释重负?总之,两位老人此时的神情很复杂,并不是“平静如水”的那种。

至于其中具体,却不是许广陵所能知道的。

“不应该啊。”章老喃喃着,他的目光扫过许广陵的左手,他刚才针灸的地方,下一刻,又无意识地转到了许广陵的右手上。

刚才,许广陵的右手被陈老先生扯过,被放开的时候他也没放下去,顺势和左手一样放在身前的小茶几上,而这时,就在章老先生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来的时候,老先生现,许广陵右手的小指、无名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一下颤动,极其轻微,就像小草被微风轻拂一样,似动未动。

但就是这个颤动,就是这个似动未动,让章老先生的目光直接就呆滞了,同时呆滞的,还有另一个人的目光。——陈老先生!

两位老先生此时的表情,因为那种神色太生动了,许广陵哪怕没注意也无法忽视,怎么说呢?在许广陵的感觉中,两位老先生仿佛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外星人降临地球。

而且就降临在他们面前!

那种震惊,那种不可置信,然后好像又转变为确认了之后的不得不信……

总之,那种复杂至极的情绪,许广陵无法解析。

现在他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他之前说的话,又或者说他练习陈老先生教给他那四招一式后出现的异常反应,出乎了两位老先生的意料,而且是极大地出乎了意料!

那么,到底是生了什么呢?

“没有错了,微风起,觳纹生,此息则彼动,此起则彼伏。”陈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却于此时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虽然平静得似乎有点过分,“老章,不用再确认了,这就是右手关窍,开了。”

章老先生此时同样慢慢平静下来,但其眼神中的复杂,一时却仍然是浓得化不开,看着许广陵,好久一会儿,才不知是何意味地摇了摇头。

许广陵被两位老先生的言语及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也只能是听之任之。

接下来,两位老人家中的一个肯定会给他解释的!

果然,作解释的还是章老先生,待先把银针放回书房后,回来坐下的老先生连喝了好几口茶,大口的,却又缓缓饮下,如是三番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拙言,《庄子》你应该是看过的?”

许广陵点头,他当然看过。

“那么,里面〈大宗师〉那一篇中的一句话你是否还记得,其寝不梦的?”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许广陵把那一句背了出来,“章老,您说的是这个?”

这话,许广陵读过,但当时并没有注意,而是很自然地略了过去。

许广陵读很多书都是这样,对于书中不感兴趣又或者不太懂的部分,直接就跳过,他读一本书,可以十页只用一分钟,那多半是不太感兴趣,又或者读起来感到有点艰涩,于是他就快进或者直接略过了,也可以一页中的某一句话,直接就让他沉浸几十分钟甚至一整个上下午什么的。

总之,在时间分配上,是极不均匀的,同样也可以说是极不合理的。

当时这句话,就让他快进了过去,此时之所以能背诵出来,一方面亏得他记忆力还算不错,另一方面也是这句话很有规律,或者说很有记忆点,对于一个比较擅长记忆的人来说,看过就记住,难度不大。

不像有的内容,你记很容易记住,但同样也很容易忘记。记忆的时候没有障碍和难度,但是过的时间长了,回忆的时候却又找不到“线头”,死活也想不起来任何点滴的信息,那是最让人郁闷的事情。

但就算如此,背这一句话,许广陵也是缓缓地念诵出来的,他是一边念诵,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好在总算顺利地把它给掏了出来。

听完这话,章老,包括陈老,两位老先生都是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章老道:“严格来讲,庄子的这一句话其实是略有点小问题的,就是那最后一句,‘众人之息以喉’,当然,说有问题也只是吹毛求疵,庄子的本身语意表达,是没有问题的。”

“吹毛求疵下的小问题在哪里呢?就在这个‘众人’。其实有一种人,他们的呼吸不是通过口鼻喉咙的。”章老说着,然后问许广陵:“拙言,你知道我此时要表达的意思吧?”

许广陵点头,表示明白。

母亲生孩子,向有“十月怀胎”之说,而胎内的孩子,其实几个月之后就已经育得差不多了,并且经常还会手舞足蹈的,这一点每一个当过母亲的人应该都知道,所以社会上还有“胎教”的说法,至于什么“适合胎内婴儿听的音乐”之类的,更是不知凡几。

胎教啊音乐啊什么的,有无效果不说,但这反应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人们普遍认为,婴儿到了几个月之后,是能够感受到外界信号的,他们也就是差一个从母亲肚子里出来。

但这个时候,婴儿的口鼻喉咙以至于整个的肺呼吸系统,是关闭的。直到他们降生世间,出第一声啼哭开始,肺呼吸系统,才正式启动,而后,就是所谓的“众人之息以喉”。

那么婴儿在母亲体内的时候,是怎么呼吸的呢?

是通过脐带,也就是肚脐眼那一块儿,来呼吸。

“从胎儿的情况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口鼻呼吸,并不是人体最初的呼吸方式,二、口鼻呼吸,并不是人体惟一的呼吸通道。”章老淡淡说道。

这两个结论似乎可以合二为一,但是其中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许广陵细细品味着这两个结论,然后点了点头。

也可以说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暂时来说,他并不知道章老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是下意识地,他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右手。

从刚才直到现在,这其后生的一切,都是从他向二老说及练习时右手生的异常变化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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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真人之息以踵

“前面我们有说过,动物和植物,在许多地方,非但不是截然不同,相反却是有极多共同点的。但有一个地方,动物和植物,似乎很不一样。”章老说着,在“似乎”那个词上他略微加重了点语气。

“拙言,植物是通过什么来呼吸的?”此时,章老问道。

这就是章老之前讲课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那就是他经常提问,如现在这样,而且他提问涉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多太广,有的时候许广陵能够回答,有的时候许广陵则根本是晕头转向的,完全接不上线。

但章老的渊博每当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一个询问,许广陵不能接头,他很快就会换另一个询问,直到许广陵接上头为止。——而这些所有的询问,虽然各不相同,但都会导向他接下来所要讲述的东西。

但他现在问的这个问题,许广陵却是知道的。

植物,作为一种生物,“呼吸”,那是肯定要的。但植物不像动物那般,具有口鼻,所以它们肯定不是通过口鼻来呼吸,那么通过什么呢?

叶子?

但是好多树到了冬天叶子都掉光了。

根?

但是有的植物是没有根的,不是有个词语叫“无根漂萍”么?

所以答案是,植物用它的整个体表,来呼吸,凡是它和外界接触的地方,不论是处在地下、水下,还是空气中,不论是根、茎、干,又或叶子之类的,都可以用来呼吸。

植物没有口鼻,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可以说,处处都是口鼻,只不过它们的口鼻是“微型”的,无数个微型的,一起呼吸着。

当然,是不是“一起”也不好说,也有可能是这个时间段这一部分呼吸,那个时间段换到另一部分呼吸,这也是有可能的。但像这种进一步的具体的知识,许广陵肯定是不知道的。

许广陵向章老说了他当初大概是从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上面了解到的知识。

章老点了点头,接着却是向许广陵说了一句让他有点目瞪口呆的话:“那么,拙言,你有没有想过,动物,或者我们直接点说人类,人的身体,其实也是可以像植物一样呼吸的?”

许广陵的反应是啊了一声。

这估计也是绝大多数人听到这话后的反应。

然而,章老接下来却只用一句话就稀释了许广陵的目瞪口呆,“拙言,你早上打太极拳之后,身上的汗水,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这还用问么?

肯定是从毛孔里啊。

接着章老就道:“拙言,水可以从体表流出来,那可不可以从体表流进去?”

这应该不是单向玻璃,一面透光一面不透光什么的,所以,水,在人的体表应该是可以双向流动的,虽然从体外向体内流进去有点奇怪,但“渗进去”,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而其实流汗也只是渗出来嘛,所以其实也是一样的。

在许广陵点了点头之后,章老又道:“水可以通过体表,那么氧气,可不可以?”

听了这一问,许广陵再次目瞪口呆。

他就算任何一点丁儿的生物又或者化学知识都不知道,凭本能,大概也会得出这样的答案:“连那么大那么重的水都可以通过,那么轻那么小的氧气又或者说空气,难道反而还不可以?”

而氧气可以通过体表,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意味着人体可以像植物一样用体表进行呼吸啊!

通过简单的逻辑判断,从而得出这个简直是无可置疑的结论,一时间,许广陵却反而是迷惑了,因为,这个结论明显有悖于他的认知,又或者说,和“常识”,是明显不相符的。

此时,章老就笑了笑,对许广陵道:“有点难以接受?”

许广陵如实点头。

“那你相不相信?”章老又问。

当然相信!事实都摆在这里了,就算不相信,这也是事实!许广陵只是一时觉得,这事很奇妙而已,但把这事在脑海里稍一回味,也就顺利地接受了这个新的观点。

但还是有问题的。

那就是人的口鼻呼吸是不能中断的,中断了必然窒息。

这个疑问,许广陵没有问出来,但章老直接为他解答了,或者也是知道他必然有这个疑问,“就算每天都吃饭,人也是可能饿死的,假如吃的不够。就算每天都喝水,人也是可能渴死的,假如喝得不够。”

第三句话,章老没有说。

而许广陵自动为章老作着补充,这也是这些天讲授时两人早已养成的互动模式,“就算体表可以呼吸,人也是可能窒息而死的,如果体表呼吸不够,不足以满足整个身体需要的话。”

待许广陵说完这话,章老微微一笑,然后道:“拙言,现在你明白了?”

许广陵点头。

他确实是明白了。

“所以,人体的呼吸,口鼻呼吸,和体表呼吸,这两种呼吸方式,是一直都同时存在的,也是一直在同时进行着的。关于这一点,在生理实验上可以得到验证的。但是普通人知道的,以及能够直观体会到的,只是口鼻呼吸。体表呼吸,因为不容易感知,所以也不为人知。”章老进一步解释道。

许广陵还是点头。

“之前的时候,我们有讲过人体的毛细血管的问题。”章老缓缓说道,“婴儿的全身内外,都很畅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婴儿的体表呼吸,也最旺盛,体表呼吸旺盛,就表示在代谢问题上,不存在任何阻碍。”

“所以婴儿的皮肤,也最好,好到可以用纯净无瑕来形容,那是任何成年人都难以相比的,而且成年人,随着年龄越大,身体从核心向外围的流通也越来越不通畅。”

说到这里,章老向讲广陵道:“之前,拙言你通过早上的太极拳习练,以及老陈教你的那个招式,让身体内的气血流通情况,一步一步地,向婴儿靠拢,但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你右手生的情况。”

“简单来说,拙言,你现在的右手,右手心,是可以呼吸的。如果你游泳,潜水的话,你现在会比一般人潜的时间更久,因为你的右手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相当于鱼的腮。”

“暂时只有一个右手心。”

“等你左手心、头顶心、左脚心、右脚心,都通达了,也就是所谓的五心通之后,再潜水,就不是在水里能潜多久的问题,而是……”说到这里,章老微微笑了起来,如孩子一般带着点小狡猾,“拙言,还是庄子大宗师里面,有一个词语,它和前面的真人之息以踵是相对应的,也可以说是补充。”

“那个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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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超凡、宗师、大宗师

那个词,所有看过庄子大宗师这篇文章的人都知道,因为它就在“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这句话的前面。

也可以说,真人之息以踵,根本就是对前面那个词语的解释。

哪个词?

入水不濡。

当年许广陵还特意查过“濡”这个字的意思,现是“湿”,或者说湿润,这和他看到这句话后的第一理解完全不一样。他的理解是什么?

是“溺”,溺水。

也就是说,在水里,不会窒息。

然后他就干脆用“入水不溺”这个词语来查找,然后这一查,就现,这么理解的居然不是他一个人,在先秦时候的其它一些典籍里,已经存在了!

而后面,就在庄子里,在秋水篇里,直接有了对应的另一个说法,“水弗能溺”。

也因此,从庄子的本意可以知道,入水不濡,就是入水不溺。

但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秋水篇,也得是庄子写的才行。——问题来了,秋水篇,是不是庄子写的呢?

不知道,或者说不确定。而当前的研究者普遍认为,不是。虽然这篇文章写得确实好、非常好、特别好,而且好多关于庄子的典故,都是从这篇文章里来的。但是从里面的一些描述及用语看,细究起来,确实不大像是庄子本人的手笔。

这就比较坑了!

就好像直到现在人们也无法确证《后出师表》到底是不是诸葛亮写的一样,从好多证据来看,它不是,或者说不像,但无奈它写得好呀,尤其是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简直就是诸葛亮整个人生的写照。

再没有比这八个字,能更精确地概括其后半生的了。

如果这篇文章不是诸葛本人写的,恐怕其本人看了,也都会老泪纵横,然后将文章的作者引为知己。

但这恰恰就是最坑的地方,那就是让后人完全无法通过“质量”或者说“水平”来分别真假。因为真货假货,水平差不多,甚至有的时候假货的水平似乎还要更高那么一些。——你怎么分辨?

不像红楼梦,其后四十回续作,不论是风格还是水准,都完全无法和前作相提并论,所以一经现、提出,学界很快就众口一词了,意见统一。——这就是续作,而非原作。

不需要任何的外在证据。

作品本身,就是证据!

想着这么的一些东西,其实在脑海里思绪的时间只是一瞬,然后,许广陵以确定的语气回答章老道:“水弗能溺。”

这个答案显然是错误的,把大宗师篇从头找到尾,眼睛找瞎了也不可能找到这一句,所以如果是考试的话,许广陵此时已经零分出局,但分明的,这个回答,又明显表示许广陵完全明白章老的意思。

也因此,章老便笑了笑,陈老先生同样于此时笑了笑。

小毛孩在两个老头子面前耍小小的不是花招的花招,还是颇能令两位老人开心那么一下下的,在笑意中,章老道:“对的,就是入水不溺,但这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再怎么入水不溺,掉到海里,照样淹死。”

这次是换许广陵笑。

他好歹也是潜过水的人啊,对这方面的基本常识,肯定是知道的。

越往下去,水里含有的氧气越少,且不说氧气的问题,就是压力,也不是人的身体能受得了的啊。所以,如果古代有某个自恃自己“入水不溺”的大宗师潇洒地纵身朝海里一跳……

好了,他不用再上来了。

“五心,头顶心,两手心,两脚心,这五心中,头顶心距脏腑最近,而且本身也属于‘京畿重地’,由于气血及代谢最为旺盛的缘故,所以头顶心是最容易畅通的,而且通过判断来看,古今中外,有很多人的头顶心天生就是畅通的,所以并不算多稀罕。”

“其次是两手心,而这两手心之中,因为右手通常使用得更多一些,所以正常来讲,右手心也较左手心要更早一步畅通。”

听得章老说到这里,许广陵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右手心一下。

“最后才是两脚心,这是距离脏腑最远的位置,也是先被身体实际上抛弃的位置,所以两脚心的畅通,最不容易,位居最后。”

“这是五心畅通的基本情况。”章老缓缓述说道,“所以通过‘真人之息以踵’这句话,我们基本上也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这是一个五心俱通的人。”

“通一心,通三心,都配不上这句话。”

“通一心,可以称为资质凡,通三心,可以勉强称一声宗师,只有五心俱通,才是真正的大宗师,也是古书里所谓的‘真人’。”

古书,而不是庄子这本书,大概“真人”这个词不是庄子的创?

许广陵这般想着。

章老说到这里,顿了顿,大概是留出时间让许广陵建立一下基本概念,稍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又继续说道:

“通一心,可以在水下待大约半个小时,通三心,可以在水下待两三到七八个小时,或许有的人还可以更长一些,但也就是一个耐受度的问题,基本情况是,三心畅通尚无法做到在水中完全地呼吸自给。”

“至于五心俱通者能否做到自给,从而无限延长待在水中的时间,古书中无任何明确记载。”

“但就算能够做到自给,也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章老话语一转,“水生生物,不论是虾蟹鱼鳖之类,还是水草海带之属,全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人类如果沦落到和它们较长论短,那也太可悲了一点。”

“人类的长处,不在这里。”

说到这里,章老站起身来,然后背着双手,缓缓走向书房。

陈老先生笑了笑,跟在其后,许广陵见状,也站起身来,跟在其后。

来到书房中,章老先生腾出一只手来,伸着手指,指向这个大书房的四周或者说四壁,那满满的从上到下密密麻麻都是书的所在,然后整个身体也随之缓缓地转了一周,再之后,转对许广陵淡淡说道:

“拙言,如你所见,这间书房里所有的书,我都读过,一本未缺,一页未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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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老夫当年未读书

“但其实,书房里的这些,只是我所看过书的一小部分。它们因为有价值,所以被我筛选着留了下来,留在这间书房中。”

章老淡淡说着,在这一刻,他就好像一个君临四海指点八方的帝王,然后道:“老头子我在江湖上也算薄有微名,同行中人,多有称我一声渊博,于百家之技,罕有未闻、不通者。”

许广陵暂时是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的,但他以后会知道。

章老先生的话在继续:

“但是!老夫当年未。”

“其实这些所有的书,书房里有的没有的,当年我只读过小半,以至于小半都称不上,只能说是一点,其中绝大多数,倒都是老头子我退休之后,才开始读的,聊作消遣。”

许广陵静静听着,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章老接下来要说什么,只不知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只听得章老接着说道:“博览群书的前提是记忆群,以至于过目不忘,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再怎么博览,也不过就是无谓的兜圈子而已,骗人骗己。”

“这个要求高也不高,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达到,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最简单、最容易不过的事情。”

说到这里,章老微微笑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陈老先生,对许广陵道:“那是我的老伙计,我们自少时起便相识了,但那个时候他只是个会耍拳弄棒的武夫,大字不识几个,然而现在,他读过的书,其实比老头子我读过的要多得多,在他面前,老头子我反而是粗人一个。”

许广陵轻啊了一声。

这真是他绝没有想到的事情!

许广陵情不自禁地看了陈老先生一眼,却见老先生此时居然是对他眨了眨眼,然后像是个孩子般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略带着几分得意,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而就这一刻,陈老先生还是那个陈老先生,但在许广陵眼中的形象,却已经是与先前截然不同。

之前,他大抵认为陈老先生也就是懂拳法以及再加上书法等什么的,因为刚见面的时候老先生指点他拳法时是用的书法的例子,而这时,许广陵才知道,他的认知与事实偏离得不知有多远!

这么说吧,如果一个人能够读遍、读透一万、十万、一百万本书

章老先生的这个大书房里有多少本书?具体数目许广陵不知道,但一万肯定是打不住的,而从章老前面的话来看,他读过的书估计十万不止。

其实就算没有,也至少是这个数量级的。

而他话中的意思,陈老先生所读过的书章老是怎么说的?陈老先生读过的书,比他读过的,“要多得多!”

不想不知道。

稍微具体地想一下,许广陵便被吓到了。

是真的吓到了!

过去几年,他是有读过一些书的,尽管当时只是毫无意义地“瞎读”,谈不上什么收获,但数量到底是摆在那里的,然而现在他才知道,此时站在书房里的三个人。

章老自称粗人。

陈老先生是惟一的“文化人”?

他么。

文盲?

也只有这个词了。

这时,回想前事,许广陵才对那天早上在公园的小亭里赢了陈老先生的一局象棋感到很荣幸,相当的荣幸。老先生如果在这一道上只要稍微多倾斜一点精力,对的,就是稍微,稍微多倾斜一点点的精力,估计就会把他给虐得连渣都不剩吧。

他从“梦”里获得再多、水准再高的象棋技艺,也没有用!

象棋对弈,说到底讲究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精力及天赋。

精力?

陈老先生显然是不缺的,任何一个少年的精力,可能都比不过他。

天赋?

如陈老先生这样的,不需要天赋。他只需要博览群书,博览群书,博览群书,然后博览棋局,博览棋局,博览棋局,再然后,一路平推就可以了。那才是真正的推土机。

棋盘上,世间大抵无人,能受他一推。

就算有,那也必然得是旷古绝今的真正的盖世天才,几百年以至于几千年出一个的那种。

然而,再说了,如陈老先生这样的,天赋又怎么可能差了?估计随随便便,都在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然后小数点后不知道多少个九的人之上。

陈老先生如此,章老先生大抵也是一样。

而从那天的情况来看,他们两人的象棋水准大约都是业六左右,其中陈老先生略高一些。但两人都不到业七。

当时不知,现在想起这事,许广陵才感觉相当的恐怖。

象棋水准不高,那只能说明两位老先生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最多也就是个偶尔的业余爱好,是的,在业余爱好面前必须加一个“偶尔”,这样才能和他们的水准相衬。

那么

他们的心思专注之处,其水准,该是有多高?

今日之前,或者说此席谈话之前,虽然对“梦”并没有怎么真正地重视,但许广陵脑子没昏,终究是知道其了不得之处的,但现在他才真正领略到,世间了不得之人之事,实在是不知凡几。

这不,他眼前,就存在着这么两位。

而以世间之大,非凡之辈,该是多如天上繁星吧。

不过章老此时并没有留太多时间给许广陵思索,只听他接着说道:“过去农村,乡人骂自家孩子笨,多半会说一声不开窍的。开的什么窍?其实就是指头顶心窍。”

“足窍通,日行千里当不觉倦。至于日行百里,老头子当年还完全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生计关系,用这两条腿,一天走上几十里以至过百里实是寻常之事,是天天都这样走!”

“手窍通,拙言,你现在就是手窍通,虽然暂时只是右手窍,所以老头子我就不班门弄斧了,究竟会有什么效验、哪些效验,不久之后,你自当会一一清楚。”

“顶窍通,就是我刚才所讲的,精神倍增,智识大开,日览千书而不感其乱,遍习诸艺而不觉其繁。看起来,这似乎也是五心通中效用最大的一个,但它其实是最容易达到的,甚至就如我前面说的,很多人天生此窍就是通的。”

“最容易达到的效用最大,最不容易达到的反而没什么效用?”章老缓缓说道,“这不符合常理,或者说不符合我们的常规认知。所以,我和老陈的共同猜想以及判断是,必待五心俱通,才会有新的效验展开。”

“那当是属于真正的大宗师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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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烂柯

这一章为特别加更,晚上两章正常依旧。

祝书友“iv小夕”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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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章老家回去的路上,许广陵的心情一直沉浸在一种相当奇妙的状态中。

树木、道路、街上的霓虹、往来的行人与汽车,这些等等等等,外景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有点虚幻而不实,又或者说,这一刻,许广陵感到自己,犹如身处梦中。

这是哪怕那天晚上的异变生之后,许广陵都未曾产生过的感觉。

毫无疑问地,今天晚上,他的世界观又一次地被刷新了,他又大开了一次眼界,世界又一次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窗口。只是这扇窗口似乎也忒大了点,以至于窗口骤然打开,狂风突然卷进,吹得他有点不稳。

没有达到世界破碎的地步。

但确实地,这一刻,许广陵感觉许多东西都有点迷离。

好在,他的脚步还算稳定,而且非常稳定。不论是早上的太极拳习练,还是每天不定时的那四招一式散手的习练,都让他现在身体的平衡性达到一种相当的地步。稳健,再加上身体内气血的畅通,让他的步伐,散淡中透露着随意,而在随意的底子下,却是一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实。

大概也只有这一点,才能证明他现在不是一个酒鬼,不是颠颠倒倒地神智不清,也不是迷迷糊糊地身处梦中。

于是,就在坚定有序的步伐下,许广陵一点点地向着租住的小区靠近,意识中的那种迷离虚幻也渐渐被轻轻的夜风吹散,呈现如同现在外界的皓月晴空一般的状态。

但迷离散去,某种情绪却仍在。

许广陵现在已经知道如何处理类似的这种情绪冲动了,进屋,拿出稿纸,在书桌前坐下,许广陵下笔恣意,毫不加拘束,于是,几分钟之后,又一曲子在他的笔下诞生。

说是一,其实也是两。

因为这两是在一种对立而又统一的情绪下产生的,对许广陵自己来说,不可分割。

在这写好的曲子上方,许广陵题写了它的标题,《灼灼其华》,语出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就是取了这一句,后面的就全不相干了。

春天,桃花开得灿烂,既灿且烂,如霞似锦。

其中意象,大概还可以用另一诗中的前两句来作为衬托,“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这是一棵正开得肆意开得烂漫的,在彩云环绕与阳光照耀下的桃花树。

这也是一种灿烂的、绚丽的、热烈的人生。

许广陵在灼灼其华之后标了一个3,然后移开这一页稿纸,又开始了第四曲子的创作,其实在刚才第三的创作过程中,第四也已经同时完成大半,这时则只是进行正式的整体性处理而已。

不久之后,这第四也宣告完毕,但在拟写这一标题的时候许广陵遇到了一点点小的障碍。

真人。

这是写完曲子后许广陵顺手写在页的标题,但是才刚刚写完,许广陵就微皱了下眉,然后把它划掉了,将之改为“仙人”,然而下一刻,许广陵现还是不妥,将这两个字也划掉了,又题上“道人”。

但是接下来,看着这两个字,许广陵依然是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字依然是不妥,而且是很不妥!

他这一写的,非真,非仙,非道。

再说了,截至目前,截至现在,他其实也并不知道何为真人,何为仙人,何为道人。

细究起来,他只是写一个人,站在那棵“灼灼其华”的桃花树边,看着那开得灿烂的桃花,有喜爱,有欣赏,但更多的还是欣赏,而欣赏完了,他坐在桃花树下,取出一卷书,静静地读了起来。

那灿烂的桃花树,渐渐地淡化为背景,而在桃花树旁,有小溪曲曲,流水悠悠,载着桃花,载着那个读书人的淡淡心绪,也载着流光岁月年华,就那么缓缓地,流向远方……

该怎么来为这曲子命名呢?

在连否了三个命名之后,许广陵细究起这曲子本身,然后打算直接将之命名为“桃花流水”,但还未等题写到稿纸上,这个名字便又被他给否决了。

太直白。

直白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命名并不能代表这曲子本身,只得其表,未见其意。

又或者,“岁月”?

但这个名字又太沧桑了点,也太含糊了点,并且,不止沧桑,也不止含糊,同样是和前面的命名一样,未能准确地抓住许广陵创作这曲子的心绪。

将思绪彻底从这曲子上放开,许广陵一时间神骛八极,良久之后,他终于再次落笔,在那已经连划了三次的标题之旁,缓缓地写了下两个字:“烂柯。”

有一人,上山砍柴,见有人弈棋,便上前观看,待一局棋毕,被人提醒道:“你该回去了。”这人才恍然,于是伸手拿刚才放在身边的斧子,却现,斧柄已经烂了。

《烂柯》,这就是许广陵第四曲子的标题。

是标题,也是主题。

关乎平静,关乎时间,关乎永恒,也关乎沧海桑田,关乎人世,也关乎非人世,很复杂,便是许广陵自己,也难以定位这曲子中寄托的真正的想法,大概真正的想法,也就是很多种期望、设想与矛盾,交织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两曲子创作完毕,许广陵那积蓄于心中的情绪冲动,也已经消耗大半,剩下的还有一些,但已经无碍其平静了,然后就在这种平静状态下,许广陵收好稿纸,走向房间中间,再一次地开始了那四招一式散手的习练。

没有期待,没有妄想。

有的只是专注,一如既往。

更因为刚才那第四曲子的关系,许广陵在练这四招一式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一种相当平静而又深远的境界,总的来说,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看时间,已经是十点过半了。

其实大概是九点半的时候,他练完了最后一招,然后收起了架子。

然后就那么站在那里,甚至也不是金鸡的开式姿势,而就是两脚立地,坚实而又松缓地站在那里,任气血在身体的上下内外,奔腾,周流,然后又一点一点地过渡到和缓,过渡到细微,过渡到让他忘了身内身外的一切。

恰如刚才那曲子的后半段。

桃花流水,渐去渐悄,但不是流向遥远,而是栖在心间。

第110章 焕然一新

十点半,许广陵遵循现在的正常作息,睡觉。

其实才刚刚练过这个散手,尤其是收架后那差不多整整一个小时的静站时间,不论是活动气血,还是“休养生息”,都兼顾到了,许广陵哪怕是这一夜不睡,都不可能有一点点的乏。

而且按理来说,不睡才正好。

睡的话,怎么看都有点过犹不及,静养太繁也太过了。——睡太多则神乏。

并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样,睡得越多则精神越好。这点身体知识,许广陵以前就知道,而最近在章老的传授下,对于这些方面的知识则更是不知累知了多少。

但是!

许广陵还是躺了下来。

躺下,未必就要睡去,只是静静地躺着本身就是休息。许广陵现在还是比较珍惜一天那两个正点的时间段的,中午,以及这个夜里的“中午”。不过事实上许广陵也知道,既然上了床,又躺下了,究竟睡不睡,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而躺下之后,因为之前在章老那里得悉五心通的缘故,许广陵特意地略微把口鼻呼吸变得和缓细沉了些,心神稍微放了一点在体表之上,同时,也集中一部分在右手那里。

也因为这个缘故,许广陵特意把右手放在了背子外面,而不是如左手一般放在被子里。——秋天了,夜里还是稍有点显凉的。

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也没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但慢慢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就现了异常。

右手心传来一种轻微的凉爽的感觉,就如有和风在那里轻轻地吹拂过一样,再然后,许广陵感觉这种凉爽,从手心,一点点地,循整个手臂内外,向上漫延,一直漫延到胸前,心肺位置。

具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麻麻的,酥酥的,但不管麻还是酥,都是极其的轻微,如和风吹拂,如雪水融化,就那么一点点地,“草色遥看近却无”般地,渗透着。

而就在这种感觉中,不知不觉地,许广陵酣酣睡去。

一觉过去,依然无梦。

从沉睡中醒来,许广陵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右手,准确地说是整个右手臂。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一刻,许广陵总感觉自己的左右手臂似乎有点不太协调,轻重不一,更甚至有点连大小都不一的样子,当然,这只是感觉。——但这种感觉是那么的清晰。

而当下床之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右手,右手臂,似乎没有变化,仿佛和往常一样。

但是左手、左手臂,左腿、左脚,右腿,右脚,以至于整个身体,都有一种僵化的、沉重的感觉。经过简单的挥拳踢腿,许广陵确认,不是身体的其它部分集体变得僵化沉重了,而是他的右手、右手臂,变得轻灵了。

仿佛有一种轻若无物的感觉。

但同时,他又感觉整个右手臂,有一点微麻,尤其是外侧部分,像是被蒙了一层“灰”一样,亟待擦试,而且不擦试不舒服。

许广陵把右手凑近眼前看了看,但一时间也没看出什么来,而后,在那种感觉的驱使下,他进入了浴室中,开始洗澡,先是整个身体,而后重点关照右手及右手臂,而这一洗,许广陵立即就感觉到了异常。

最近因为天天洗澡,他的身上还是较为干净的,但此时,右手臂,也不像是脏,但就有一种一周又或者说好几天没洗的感觉,以至于许广陵冲了好久,又用毛巾把整个右手臂一点点地按摩擦洗过,才感觉它真正地干净起来。

待洗完,来到客厅中的时候,许广陵把左右两手并排在一起放到眼前观看,而这一看,立即就现了异常!——不是错觉,他的右手,包括整个右手臂,都比左边的,要白净了一些。

也不是白净吧,或者说,细致了一些?

总之,给许广陵的感觉是,这右手,包括右手臂,经过之前一觉的自主性“呼吸”或者说代谢,有一种沉积尽去,焕然一新的样子,而这种感觉是否正确,很快地,许广陵便得到了验证。

洗过澡后许广陵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四分。

还早,也因此,许广陵来到书桌前,打开一本书,看了起来,《庄子》!

庄子这本书是和老子那本一起买的,当时许广陵主要是买老子,庄子这本只是一时兴起的搭头,买来之后,其实也没怎么看,因为这本书里好多东西都看不懂,而且有一种神神怪怪的感觉,总之整体来说,给许广陵一种很“怪诞”的印象。

而事实上这也恰是这本书,给整个世人的印象。

既然如此,许广陵当时又为什么要搭上这本书呢?就因为它在整体的怪诞之中,还有很多相当精彩的片断,是那些片断,让许广陵选择了这本书。

然而事实证明,片断还是不敌整体。

老子这本书,买来后他常常翻阅,但是庄子这本书,自始至终,他翻阅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过五指之数,而且在那极其有限的几次翻阅过程中,也没有一次是真正地沉浸。

都是一种浮光掠影的感觉。

但今天再看,不论是看待此书的心境,还是对此书内容的理解,都注定是不可能和往常一样的,而且是大不一样!

许广陵先看的,是《大宗师》那一篇。为什么选择这一篇,那简直没有任何疑问。

“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这句话是在这篇文章的开篇部分的,如果是之前许广陵自然是不理解,经过章老的解释之后他才明白其中究竟,也明白庄子为什么会把这一句放在开篇。

那就是在为“大宗师”下注脚,告诉阅读者,究竟何为大宗师。——当然,你能不能看懂,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许广陵以前是看不懂的,而且当时的阅读经过是,看到这句话后,他几乎是直接地跳了过去。那样的阅读,其实也注定了他当时不可能理解这篇文章。

一点点的理解都不可能有!

但这时是不是就理解了呢?

还不是。

因为他还不是大宗师,章老的解释,只是为他揭去了这篇文章的一层面纱。但是面纱下,还有面纱。——好几层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阅读起来,总体的感觉,终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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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其形不败、其颜不衰

“想象力丰富。”

这几乎是后世所有为《庄子》做注解的人,介绍这本书时,必提的一句话,当然也包括近世。许广陵现在翻阅的这个庄子译本中,序言里就有这句话。

以前,许广陵也是把庄子当成这样的一个人,把《庄子》当成这样的一本书。

但今天在章老那里,前面说了,许广陵的世界观受到了一次刷新,而刷新之后,他这才知道,原来世间,还存在那么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东西。

如果庄子真的是位“大宗师”,假定这是一件事实的话,再来看《庄子》这本书,还是不是“想象力奇特、丰富”呢?

不是了。

完全不是。

那很可能就是一位大宗师在淡淡地、在闲闲地、在随意地述说着一些宗师境界上的体验,没有夸张,没有想象,只是从他自身出,然后适当地运用了一些形象的比喻或者说明而已。

简单点说,这很可能是一份说明书,一份关于某些境界、层次及体验的说明书。

不枯燥,如此而已。

但绝对应该是与“想象力丰富”什么的完全无关。

而如果《庄子》是这样的话,那《老子》是不是呢?伴随着这个念头的产生,许广陵忽然感觉,他以往翻阅了很多遍的《老子》,那每一章都熟谙于心的五千余言,也于此时开始变得有点陌生起来。

庄子如果是大宗师,那老子是什么层次?

一介普通人?说破天去,许广陵也不会相信。而同一时间,那天晚上查找时,关于老子的一个信息也于此时泛起在许广陵的意识之中,那是关于老子出函谷关之后的。

据说是,后来,老子在某地“飞升”了。

这种无稽之谈,当时许广陵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甚至他还看到有学者考证老子具体的“飞升地点”,当时许广陵就一个感觉,蛋疼!

而考证这种东西的学者,许广陵不知该给其什么样的评价。

但这个时候,许广陵忽然就有点疑神疑鬼起来。此时此刻,许广陵感觉历史上的好多东西,都需要他去重新认识。

带着这样的一种思绪,许广陵在庄子的大宗师篇里,看到了接下来这样的一句话:“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

色若孺子。

若是以往看到,事实上许广陵以往看到过,而那时他的理解是这是一种形容,所谓鹤童颜是也。

但如果认真想想,就会觉得,这种理解其实是不对头的。——鹤童颜者,世人都会知道其善摄生,或者说善养生,保养得好,根本不会问一个“何也”,而只会问,“你是怎么保养的?”

只有完全乎寻常的现象,才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去问一声,“何也?”

此时,许广陵再次地把自己的右手臂伸到眼前,伸到视线中,然后看了看,又放下,重新放在书页上。

他的右手心窍,只是才打通一天。

但一觉睡过,已经是让他的整个右手臂都有了些微的一点变化。如果天长日久,他的这只右手臂,是不是同样地会“色若孺子”呢?——和小孩的手臂,差相仿佛。

其上,不会有任何一点的瑕疵,不论是外表,还是内里。

因为代谢不存在任何障碍,气血在其中充沛沛活泼泼地流转,换个说法就是,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最健康最完美的状态,而且始终都能得到最充足的营养供应。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没理由存在瑕疵,哪怕是一点点!

回到这句话上,如果庄子真是五心俱通的“真人”或者说“大宗师”,则这句话也完全不是什么南伯子葵问女偊,而就是庄子在介绍一种现象,在作一种说明——“五心俱通者,其颜不衰。”

究竟是还是否?

许广陵暂时是不可能知道的,但这无碍他作这样的一种判断或者说猜想。

而这个时候,许广陵不由得地回想起了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的形貌。

“章老您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望去若四五十许人。”这时当时初识章老时,许广陵说给章老先生听的话,“望去若四五十许人”,许广陵其实是夸张了。

如果不夸张的话,真正的形容应该是,“望去若五六十许人。”

也就是,往上加十岁。

但章老今年究竟多少岁呢?许广陵不知道,反正是七十加,加多少,加几岁,还是十几岁,又或几十岁,不知道。

然而就算如此,其实也不太符合“色若孺子”的形容,如果许广陵没有理解错误的话。

怎么才叫符合呢?

不必强求如十来二十来岁的少年一般,就算完全健康,代谢完全无碍,年长和年少终究还是有区别的,但至少也应该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事实上四十岁的样子都有点显老了。

而“显老”,这一个特征是不应该存在的。

但是在书房里的话里话外,章老又自承其开了顶窍。

或许只开一窍,终究是不能抵挡整个身体的“大势”,必得五心俱通,或者说五窍齐开,才能真正地色若孺子,其形不败、其颜不衰?

接下来,许广陵的回想,从章老身上,转到了陈老先生身上。

陈老先生看起来要比章老先生年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陈老先生同样不符合“色若孺子”这一条,当然,他也不是五心俱通。

许广陵的怀疑是,陈老先生可能是通了三心,即头顶心,以及两手心。

“通一心,可以在水下待大约半个小时,通三心,可以在水下待两三到七八个小时,或许有的人还可以更长一些,但也就是一个耐受度的问题,基本情况是,三心畅通尚无法做到在水中完全地呼吸自给。”

“至于五心俱通者能否做到自给,从而无限延长待在水中的时间,古书中无任何明确记载。”

这是章老当时的话。

当时许广陵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问题。——五心俱通者古书无记载,难道一心三心的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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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六只肘子

一心通者,在水下待半小时,三心通者,在水下待两三到七八个小时。

最可能的情况是,这就是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自己的记录!而至于“五心通者古书无记载”,大抵就是两人都没达到这个层次,所以也就不知其中究竟。

不过,这也只是许广陵自己的猜测。

弄不好哪本古书里确实就记载了这样的东西呢。

昨天在章老的书房里开了一次眼界之后,现在,许广陵哪怕再读一百年书,也不敢自称一句“知识渊博”了,别说一百年了,就是一千年,估计也还是不敢!

当然了,那还得他有这本事先读上一千年再说。

将大宗师这一篇磕磕绊绊地读完,许广陵能理解的其实并不多,他也没有强求。

如果这只是寻常人写的想象力奇特的散文,他没有必要去强行理解,一篇散文而已!如果这是大宗师写的宗师体验说明文,他纵然强行理解,也毫无用处,就像一个人再怎么跺脚,也不可能把泰山给跺塌了一样,那不是单凭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许广陵依然是秉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不论是前番异变带来的“梦”也罢,还是这番太极拳及散手的习练带来的宗师境界什么的也罢,许广陵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期待,但不会去妄想。

这究竟是对人生的消极还是一种心态上的淡然,许广陵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兼而有之吧。

但他不打算去改变。

消极也罢,淡然也罢,就这个样子了。眼下,他就是好好地,充实地过上每一天。

太极拳与散手的习练,是身体上的充实,每天晚上在章老那里的听课,以及其它时间的读书及查找资料什么的,算是心理上的充实。两种充实,都给了许广陵一种生命正在一步步一点点走向丰盈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很不错,所以他是几乎没有任何理由地便接受了,然后努力做到最好。

至于这两种充实会带来什么,会导致什么,说实在的,许广陵其实并没有怎么考虑过。

前者,让向走向凡,走向宗师,走向大宗师?

话说,也直到现在,许广陵才明白章老对于“宗师”的执念,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但许广陵自己,没有执念。听说此事之前,了解此事之后,他的心中几乎没有很大的变化。

后者……

后者就真不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了。

就如“梦”里得到的那些厨艺知识一样,在许广陵看来,不论是从梦里得到的厨艺方面知识,还是从章老这里得到的关于人体及医学方面的知识,好像都只是知识而已。

他喜欢,他有兴趣,他就接受了,学习了。

如此而已!

但他并没有想去做一个厨师,暂时来说,也并没有想去做一个医生什么的。

所以学习只是学习,只有兴趣,没有动机。

从某种意义来讲,许广陵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棵正在旺盛生长的树。曾经,这棵树是处于濒死状态的,后来好了一点,但也依然是半死不活的,再后来,振作起来了,就开始努力地生长,吸收阳光,吸收雨露,蓬勃地茁壮地生长。

至于生长的目的……

需要么?

不需要么?

反正大抵不是为了长成什么参天大树,也基本上不是为了长成什么栋梁。所以么,暂时来说,就只是生长而已。——无论将来做或不做什么,生命长成茁壮的模样,内在外在皆俱充实,这肯定是父母希望看到的。

同样也是许广陵自己那天晚上精神上跋涉了一番“圣贤之路”后的自我选择。

然后下一步之事,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早上,公园里,再次练习太极拳的时候,许广陵感受到了更多的异样,那就是右手臂和整个身体确实是出现了那么一点不协调。以前没对比,而现在有了对比之后,他才现,左手臂,左腿右腿以及全身,是那么的一种不能“尽意”!

反之,右手臂,却完全不一样。

轻灵,轻盈,当它轻快的时候,仿佛蝴蝶飞舞,灵动非常,毫无滞碍,但是当需要它沉着的时候,这只手臂又瞬间便可以化作扛鼎之柱,带给许广陵一种非常坚实、可靠的感觉。

而在它的映衬下,其它的三肢,却仿佛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或者,它们还是有精神的,只是,不能和某种程度上“自给自足”的右手臂相比。

许广陵是三人中最后一个打拳的,打拳前后,许广陵现两位老先生对他今天的打拳是异常的关注,虽然往常也是很关注,但今天的那种异常,许广陵可以明显感觉到。

而打拳之后,来到两老身边时,他把左右两手都伸给两位老先生看。

“章老,陈老,你们看。”许广陵像是推销猪肘子一般地展示自己的两臂,“我总感觉这样下去我会变成阴阳人,刚才打拳的时候,身体明显出现了一些不太协调,甚至都有点打绊的感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两手臂的差距会不会越来越大?”

陈老先生这时也伸出了自己的两手臂,给许广陵看,同时他还对章老先生道:“老章,你的呢,藏什么啊,也露出来,让拙言瞧瞧。”

在称呼中,老先生又换上了“拙言”,许广陵也依然并未在意,因为当天第一次见面时,老先生开始时便这样称呼的,后来不知为啥变成了小许,这时不知为何又变了回来。

反正怎么变,也就这两个称呼了。

“你们都是宗师、半个宗师了,看我一个普通糟老头的手臂干什么啊。”章老先生似乎是带着幽怨地这般嘀咕着,但说是这么说,他也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六只肘子,不,六只手臂呈三个方向地摆在一起,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在划拳呢。

而这一看,差别就出来了。

许广陵的手臂最好看,当然了,他是年轻人嘛。

陈老先生的手臂其次。这位不知道多大高龄的老人家,两只手臂,嗯,依然“风华正茂”,反正看不出半点衰老的样子,什么皱纹啊、皮肤暗沉啊以至于老人斑什么的啊,那是绝没有半点的。

然后,章老先生的手臂么……

这一刻,真的,许广陵理解了老人家的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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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天才

章老是善于养生的,这一点必须强调。

当初在公园初识的时候,好吧,其实也就是约摸半个月前,许广陵感觉这位老先生很有精神,但也仅此而已。而后待知道老先生的年龄是多少往上,顿时就惊叹以至于佩服了,那个时候,许广陵甚至都有点莫名地自惭形秽。

其实也不是莫名,许广陵大抵是觉得,等自己老了的时候,多半是没有老先生那般神情气度的,至于那么灵活的身体,则更是不敢想。

而此时……

六只手臂。

许广陵把自己的两只给排除在外了,他就是看着两位老先生的手臂,刚才看过陈老先生的了,现在是重点看着章老的。

作为一个善养生的老人,而且又常年打太极拳,并且有极深的造诣,章老的手臂依然地结实、有力,上面一样地看不到皱纹,老人斑也是没有,但是……

这确实是一双属于老人的手臂。

许广陵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但陈老及章老两位老人家的手臂放在一起,对比是那么的明显。正是那句话所说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没有陈老先生的手臂作对比,许广陵一定会说章老先生的手臂“未见老态,不逊年轻。”

但这时,如果说这话,那就真是违心了。

“陈老,您是两手心窍都畅通了?”手臂伸出来,各自打量了之后,当然是又伸回去,然后,许广陵这般说道。

“我是十二岁接触的太极,十八岁那一年算是‘学会’,三十五岁那一年打通的顶窍,四十四岁那一年打通的右手心窍,四十九岁那一年打通的左手心窍。”陈老微微笑着说道,“小许,你这下该知道昨天我们两个老家伙听到你说打开了右手心窍,为什么会表现出那种惊讶了吧?”他又把称呼给换成了小许!

你们那已经不是惊讶。

好吧,是惊讶的豪华升级版。

听到陈老先生这么说之后,许广陵不由得地看向了章老先生。

章老却很是哼了一声,同时对着两人没有好声气地闷声道:“你们都是天才,就老夫一个凡夫俗子。老夫十九岁接触的太极,到现在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学会,更没有那个本事通过招式的习练自行打通关窍,老夫的头顶心窍还是自个儿运用旁门左道的手段,强行打通的。”

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老人家这时吃醋了,许广陵当然是要哄哄的。

再说了,关窍还能强行打通?许广陵不明觉厉,听起来就觉得这事很牛B的样子。

“曹孟德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姜太公八十岁才遇上周文王,然后事业起步,一路风生水起,从一个钓鱼的变成秉国的。由此可见,时来运转,不在年低年高。章老您以前没有时来运转,是还没有遇到生命中的贵人。这不,您现在收了我这么一个天才弟子,那风生水起之机,肯定是为时不远了。”许广陵微笑着说道。

这也是第一次,他在老人家面前自称弟子。

两位老人家都被许广陵这番不要脸的自吹自擂给弄笑了,章老又嗔又笑地指着许广陵道:“好你个小猴子,居然敢调戏起我老人家来了。你把老夫比作姜太公,好嘛,这是自比周文王了?”

“周文王不还是需要姜太公辅佐么?再说了,您老可不止是辅佐,您老对于我来说还是一手造就。弟子未来的成就怎么样,可就要靠您老人家的了。”许广陵道。

“你这是赖上我老人家了?”章老收敛起笑容。

“老师!”许广陵也收起笑容,郑重道出了这一声其实已经算是晚来的称呼。

“好,好,好!”章老定定地看了许广陵半晌,之后,拉过许广陵的两手,裹在手心里,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又把两手放在许广陵的两肩,用力地按了按,才喜笑颜开地道:“拙言啊,我等你这声‘老师’,已经等了好久了!”

没有多久吧,咱们一共才认识半个月来着。

这是事实,但另一个事实是,这半个月,对于许广陵来说,每一天,都胜过过去的一个月,甚至一年,这半个月,不论从身到心,都是天翻地覆,而这其中,面前的这位老人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想着其中关节,想着这些天来每个晚上老人的倾心传授,感受着老人此时那毫不掩饰的喜悦与关怀,许广陵道:“总得留点时间,让老师您考察一下弟子嘛。”

“估计你这弟子也在考察老师吧?”章老笑道。

“弟子是那种一千年、一万年才一出的绝世天才啊,老师当然是不能瞎认。错非老师您,弟子会以人人为师,但不会以一人为师。”许广陵还是笑着说道。

但他的这第二个玩笑,却似乎并不太成功。

两位老人家这一刻,都没有笑。

“以人人为师,不以一人为师。拙言,看来为师还真是占了你的大便宜了。”章老此时居然是相当认真地这么对许广陵说道。

“以人人为师。小许,就凭你的这句话,你当得起‘绝世天才’这一说。”陈老先生也是一样的认真。

喂喂喂!

两位老人家,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呢!

面对两位老人这“不走寻常路”的应对,一时之间,许广陵倒是尴尬起来了,这是真尴尬呀!于是他也就尴尬着道:“老师,陈老,我是开玩笑的。”

“有时玩笑是可以当真的。”章老淡淡说道,“拙言,不管你自己有没有认识到,作为老师,我都有必要提醒你,也认真告诉你,你确实是天才!”

“小许,你或许确实不是天才。你的天赋,会让许多所谓的天才绝望的。”陈老先生用同样淡淡的语气,这般说道。

好吧。

许广陵只能认为,两位老人家这个时候都是中邪了。

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是天才么?显然不是。如果天才都他这样,那也太辱没“天才”这两个字了。

想想老庄,想想李白苏东坡那一串人,想想牛顿爱因斯坦,想想爱迪生还有传说中的特斯拉,想想从某种意义来讲也算是半个同行的音乐家,如莫扎特贝多芬之辈……

天才?

脸皮再厚许广陵也不敢这么自认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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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

从小时的情况来看,他是要比普通人聪明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

如果绝大多数普通人是六十分,他大概也就是六十一二分,撑死也就六十五分这样了。

而天才呢?

天才是八十分起步,然后九十、一百,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五、两百、三百这样的……两者之间,根本不具备可比性。

这是许广陵的自我认识。

所以两位老人的话并没能让许广陵有任何飘飘然,而此生此世,他大概也不会有飘飘然的时候吧,因为心底深处永远有一个东西在那里镇着,让他心痛,也让他心定,以至于心安。

活着,好好地活着,让生命走向充沛,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责任,并且,无可推卸。

转回天才的问题上,其实以昨天章老在书房里所说的话来看,所谓天才,大抵也就是天生顶窍开了,又或者接近于开,于是他们的天赋便非一般人可比。

在最易于接受外界信息输入的时候,其天赋是一般人的数倍以至于数十倍,以至于短短几年时间,就有可能相当于一般人几十年的时间。——所以他们的天才,他们的成就,往往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

这就如用两只脚走路的,和开跑车的。

努力?正常情况下,真不关努力什么事。你再怎么努力,和人家的差距也会越拉越远。当然了,已经是步行的情况,如果还不努力,你就不是落后于开跑车的了,而是落后于其他和你一样步行的。

所以“天道酬勤”这话对谁来说都是适用的,对步行的适用,对开跑车的,其实也适用。

“老夫就是开顶窍实在太晚了点,不然……”这是章老的话。

“不然你还能干啥,上天?”这是陈老先生的话。

“不然说不定老夫就有机会尝试一下开三心、开五心了,不像某人,一大把年纪活到那啥身上去了,啧。”章老摇头着叹息。

陈老先生无话可说。

早饭后,看老人似乎还有话说的样子,许广陵便没有和往常一般饭后即告辞离开。

果然,就在散步的时候,章老道:“拙言,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以为你顶窍开了的,所以才有那般的表现。现在看来是没开,你最先打开的反而是右手心窍,这确实有点奇怪。我现在最好奇的是,你的下一个关窍会在何时打开,打开的又会是什么关窍?”

“是左手心窍?是顶窍?甚至有可能是足窍?”

“老师您不是说足窍会在最后打开么?”许广陵道。

“根据我这些年来的分析和研究,是得到这个答案没错,但这只是猜想,并没有得到验证。别说没有大量的实例作为证明,事实是,连一个例子都没有。”章老先生的话语中不无遗憾。

“陈老这些年来在足窍方面一直没有进展吗?”许广陵有点疑惑。

陈老先生据其自言是四十四岁打通的右手心窍,四十九岁打通的左手心窍,中间隔了五年,而从其打开顶窍到打开手窍,其间也就是隔了九年而已。——然后,这都是多少年下来了?

至少二十年应该是有了吧?

从手窍到足窍,真的就那么难?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裹胁大势,势如破竹才对么?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章老不是在搞笑着说什么网络上的流行话,他的神情确实就是沉重着的,“虽然据我判断,有些人的顶窍天生就是开的,但绝大多数人的顶窍,包括其它几窍,却都是关闭的。”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是关闭的?这已经不是锦衣夜行的问题了,而是一种绝对的浪费。造物好像是在和整个人类开玩笑。——如果所有人类天生就开了五窍,那人类现今的文明,还不知要在现在的基础上,飞跃到什么层次。”

“这个问题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很多年。”

“为什么?”

“后来经过对人体大量的研究及分析,以及结合我自己和老陈两人的例子,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当你身体的条件满足了之后,它才会顺势而开,而如果条件不满足,它便开了,身体是要付出代价的。”

付出代价?

许广陵想起了历史上一些或真或假的“天才而夭”的传闻。

“还记得庄子的那句话么,‘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章老淡淡说道。

又是庄子!

许广陵此时心中泛起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尤其是听章老在这个时候说起了这句话,而下一刻他依惯例为章老作着补充:“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就是这个道理,积之不厚,则负之无力。勉强负之,就如三岁小儿强行背百斤重物,最终只有一个结果。”章老此时是微微笑着说这话的,但那笑是苦笑。

“曾经,老陈打开顶窍之后,其种种神异,为师心中羡慕,遂以自身所学,经过几年的精心推研,终于摸索出了一套手法。这套手法自始至终我只施展过一次,也只用在我自己身上,结果就是如拙言你所知的,为师的头顶心窍被打通了。”

许广陵轻啊了一声。

尽管不知其中究竟,但就凭这些天来接受的那一点人体知识,许广陵就模糊地觉得,似乎可以把“学究天人”这四个字,用在章老身上。

“一开始的时候,为师是很自豪的,甚至自诩千年以来第一神医,而且接下来,为师也沉浸在顶窍打通所带来的种种便利中,矢志潜心研究医学,不但要做千年第一,更要做万年第一。”

许广陵静静听着。

“但不久为师就现,我的头上竟然出现了一根白。”

章老此时的语气并无任何异常,就是那般淡淡地如同说着一件寻常小事般,但许广陵听到这里,却是心中惕然一惊!

白!

许广陵猜测着,章老当时看到自己的白,估计不止是震惊,恐怕更是惊恐!

原因就在于,关窍打通,代谢顺畅,不要说什么出现白,正常情况哪怕是先前满头白,都会转白为黑。而现在,这种极违背“常理”的事情出现了,意味着什么?

那是细思极恐的事情。

“那一年,为师三十九岁。”章老又于此时,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第115章 开得了,关不上

在这个话题上,章老却是一晃即收,在现头上有了白之后如何如何,他却并没有再说,只是对许广陵道:“在那之后,为师就明白了两句话,一是‘不知常,妄作,凶。’二是‘人力有时而穷。’”

许广陵看着章老,尤其是头。

其实初次见面的时候肯定就有看过,他知道章老是一头黑的,但自始至终并没有认真打量过,这时,就是认真打量了。

见此情形,章老便又笑着道:“不用打量了,为师现在好好的。既然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几十年时间,如果都还不能调养过来,那为师早就可以弃绝医学这一行,另走别路了。”

这自信!这霸气!

许广陵除了说一个服字,还能说什么呢?

在章老的话中,好像这种事,就如同小菜一碟一般,而事实很可能也正是如此。

翻云覆雨啊。

就凭刚才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那种气度,在许广陵看来,他的这位老师,至少在格局上,就已经站在了宗师的高度。调养?这可不是一般的调养啊!

“既然能调养过来,老师,那您后来就没有试图继续打通手足心窍?”许广陵问道。

这种行为,说得不好听一点,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而说得好听一点,是克服困难,勇于进取。反正两面是同时存在的,若是从结果看,失败了就是前者,成功了就是后者。

如果是昨天,在这种情况下,许广陵多半还是不会问这个问题,但现在既然关系又进了一步,问点比较“犯忌讳”的事,当也是无妨了。

“没有了。”章老摇摇头,“两个原因,使得为师没有这么做。一是有身边你这位陈师傅的例子,为师觉得继续打通下去,可能没多大用处,二是一个关窍对身体的透支为师还有办法对付,两个或许也勉强,三个四个五个那是绝对应付不来的,也正是为师刚才说的,人力有时而穷。”

听了这话,身边的那位“陈师傅”不高兴了。

刚才这一老一小在眼前表演着师慈徒恭的把戏,陈老先生就看得很是吃味,结果老家伙这时居然还得寸进尺,撩拨起他来了,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喂,老家伙,怎么你又是老师又是为师的,结果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陈师傅,欺人太甚啊,当我是出租车司机吗?”陈老先生表示他受到了伤害。

同样作为当事人之一,而且又身为小辈,许广陵这时当然不能装聋作哑,看“两个老家伙”开撕,赶紧站出来救火:“陈老,您对晚辈也是有半师之谊的。”

“半师,还之谊,哼!”陈老先生哼了一声,似乎并不太买帐。

“拙言,不要理这个老家伙。”章老在边上淡淡说道,“这老家伙虽然开了顶窍,有机会多读了几本书,但骨子里其实还是个粗鲁莽夫,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把陈老先生给气得!

结果章老先生根本不给他作的机会,直接说起了正经事儿:“为师虽然自逞聪明,打通了顶窍,也从中占得了不少的便宜,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的。身体的透支为师可以调养,但若想在这个基础上再进一步,那就是千难万难了,所以这几十年来,为师在拳法上,从根本而言,几乎没有多大进步。”

“活该!”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陈老先生如果不在边上捅一刀,那也就枉为男人了。

“老师,那您没想过把打通的顶窍给重新关闭?”许广陵道。

“老家伙倒是想关呢,但他关得了么?这是头,不是他家的水龙头!”陈老先生继续在边上说着风凉话。

章老先生涵养好,并真的采取无视策略,根本不带搭理某老家伙的,八风不动般地淡淡说道:“顶窍打开,给为师带来的便利实在是太多了,就如一个失明的人骤然看到了大千世界,哪怕就是一棵小草一只蚂蚁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何况是其它种种?所以初期为师根本不会有你说的那种心思。”

“后来倒是起了这个心思,却也就如这位陈师傅所说的,为师只学会开,没学会关。”

章老先生轻描淡写地在此时给予陈老先生以回击,力图落实某人“这位陈师傅”的身份。这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的攻击,让人回击都嫌找不到把柄。

接着又道:“好了拙言,你且忙去。”

离开之前,许广陵又想起还有一件事需要问,其实昨晚就想问的,当时给忘了,或者说也不是忘,而是昨晚在章老书房里接受的信息冲击太大,许广陵不大有心思提什么琐事。

“老师,今天是中秋,我晚上方便过去么?”许广陵问的就是这个事儿。

“我老头子孤家寡人一个,什么中秋不中秋的,根本没这回事!儿孙各忙各的,晚上能有个电话过来就算不错了。倒是拙言你如果有事,可以不过来,我和老陈喝点小酒,也不嫌没有说话的人。”章老道。

“这时想起我的好了?想老子陪你喝酒?做梦去吧!”陈老先生此刻可就高冷起来了。

“要不这样吧,老师,您和陈老今天晚上的晚饭,我来给你们做?”许广陵说道。

其实说起这事,他还挺好奇两位老先生的中饭晚饭是怎么解决的,早饭是在公园门口吃的,这许广陵知道,中饭午饭不可能都去下馆子吧?叫外卖什么的也有点不可思议。

“小许,你还真的会做饭?”这是陈老先生的话。

“做什么?”这是章老先生的话。

许广陵先是点点头,回应陈老先生,然后回禀老师:“考虑到你们二老可能喜欢清淡一点的,又是晚饭,所以弟子也不打算做多少,就烧个汤,而且是素的。”

也不打算做多少。

就烧个汤。

看这话说得!如果是知道内情的人在场,估计能呸他一脸。——你倒是想做多,想做其它的呢,问题是……

你会么?

但奈何两位老先生不知情啊,还以为这弟子和晚辈真的挺贴心的呢,都是点头表示嘉许。

然后章老道:“好,就这么办。拙言,晚上你比平常早点儿过来就行,家里有做饭的地方,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有,你就带上要做的菜就行。”

第116章 过去

从公园回来便是睡觉,这是许广陵这些天来固定不变的流程。

而开了右手心窍之后,睡觉,仿佛也变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对右手及整个右手臂的关注中睡着,睡醒之后,许广陵整个身体的感觉都很好,惟独右臂,是既好也不好。

好,是感觉右臂如同种着庄稼的土地被小雨滋润过一般,说不出的一种惬意舒爽以及清新。

不好,是这右手臂似乎又要专门地清洗一下,不然,许广陵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头。——所以接下来,连带着,他又沐浴了一次!当然,重点是右臂,其它地方则只是稍微兼顾了一下。

接下来便是粉条的事了。

给大傻送一份,给佳公子送一份,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需要的只是货。而许广陵考虑了一下之后,摸过手机来,拨打了记忆中的一个号码。

好几年没打过了,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打过这个号码,所以这时也不知是否能打通。

“嘟嘟嘟……”

许广陵拨打的是固话,所以只有这种古老的回应,而没有铃声什么的。

响了大概有七八声,就在许广陵以为打不通又或者没人接的时候,电话那头被拿起来了:“喂?”

这个声音,许广陵很熟悉的,虽然隔着几年的时间,又兼是在电话里,显得有点变声,但一个音乐从业者对人声的辨识是要在一般人之上的,所以只这一声喂,许广陵便确认了声音的主人。

许广陵此时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些温暖,道:“是师母吗?我是周老师以前的学生,许广陵。师母,您还记得我吗?”

“许广陵?”电话那头明显迷糊了一下,但也真的就是一下,然后很快地转为恍悟和一点点的惊喜,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下:“小许,是你!我当然记得你!小许,你最近怎么样,现在回来了吗?”

“师母我很好,我现在还在外头,没回去。”许广陵道。

“哦,好,好,没事就好!”那头一连好几个好,然后道:“老周就在边上,我把电话给他。”

“广陵?”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子声音。

这个声音以前一向是连名带姓地叫他许广陵的,叫广陵也是第一次,这也昭示着彼此身份上的变化。但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许广陵的某些心情已经回到了几年以前,“周老师,是我,许广陵。是这样的,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最近做了点粉条,纯手工无添加的,想顺便给您和师母寄点。”

“什么,做粉条?小许你做粉条?!”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大了一截,也不自觉地变得严厉了一些,下一刻,又转为温和:“广陵,你现在从事什么?”

“周老师,您不用担心,我很好,真的很好。做粉条只是兴趣,我自己做来吃的,您把收货地址和手机号码给我。”面对电话那头的反应,许广陵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事实上,这也正是他会拨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周老师,是他高二的班主任,也是高三的,是见证了他家庭变故的人,也是见证着他从一个三好学生变成一个再不会听课的人,同样,也是在那差不多一整年的时间里,一直地给予着他关怀、开导以至于斥责的人。

但是那个时候,不论是关怀也罢,开导也罢,还是斥责也罢,对于许广陵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此时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却是他感冒的时候。

那一次,感冒很重,许广陵也完全不想去医院,就躺在宿舍的床上,甚至连一整天的饭都没有吃。后来,还是周老师强行押着他去的医院,也是在接下来差不多一整周的时间里,每次饭时,或者在宿舍,或者在教室,把他给“押”到自己的家里,嗯,也就是校内的家属楼,和他们家一起吃饭。

也是因为这件事,许广陵认识了师母。

“广陵,如果回来的话,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想看看你。”这是结束通话之时,周老师似温和似严厉的话。

也让许广陵心中欣慰,这个电话,终是没有白打。

这也是时隔多年,许广陵第一次主动地和“过去”联系,但能让他破例地打这种电话的,在老师中,也就是周老师这个人了。

其实小学、初中以及高中,其他好多老师也都很好,而且因为成绩及其它表现的关系,说实话,哪怕是对学生再刻薄再不上心的老师,在对上许广陵的时候,也都是非常热情的。

至于那些本来就对学生比较好比较负责的老师,自然是更不用说。

但他们都不是周老师。

在那个最特殊的时间段里,也只有周老师,适逢其会,给予着他关怀。——尽管那时他没有表现出接受。

电话那头。

放下电话,周老师摇了摇头,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没等夫人问什么,因为中秋放假在家,刚才也在客厅里的女儿便话了,事实上小姑娘刚才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呢,此时问道:“爸,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是许学长吗?”

“鬼丫头,就你耳朵尖!”这当然不是周老师说的话,而是周师母,“人家毕业的时候你还在小学,连初中都不是,根本没在一个学校待过,怎么就学长了?”

“就是学长嘛!”小姑娘扑她母亲身上一顿不依地纠缠,然后又对父亲说道:“爸,你把学长的电话给我。”

“你要干嘛?”周老师瞥了一眼女儿。

“学校过段时间不是有晚会么,我们小组也有节目的,我想向学长邀歌呢。哎呀你不懂的,你把电话给我就是了!”小姑娘道。

这话可把周老师给气着了:“我不懂?我是学校班主任,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又不是你负责晚会!”小姑娘理直气壮,“哎呀,好啰嗦,我自己来!”然后她就跑到电话边,按呀按,把刚才的来电号码给弄出来了。

再接着,就跑房间里去了,顺便也带上了门。

客厅里,夫妻两人对望一眼,都是好笑地摇摇头,然后周师母如做贼一般地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前,把耳朵靠在房门边,想听女儿怎么打这个电话。

第117章 邀歌

挂了电话,许广陵正想出去把粉条给邮寄了,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又想了起来。

莫非周老师又有什么话要说?

能赶这个点儿打电话过来的,多半也就是周老师了。

不过许广陵拿起手机,显示的却是一个未知的手机号码而不是固话号,“你好,哪一位?”许广陵猜想也许是谁打错了。

“喂,学长,我是周蓝兰呀,学长,你还记得我吗?”电话里传过来的是一个很轻快的女孩声音。

光听声音的话许广陵多半并不能确定来者身份,但这时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于是他的语气也变得很温和:“哦,蓝兰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么?”

电话这头,小姑娘甜甜一笑,同时声音也变得很甜地道:“学长,帮个忙呗!”

“你说。”许广陵莞尔一笑。

“学长,是这样的,过段时间我们学校有个晚会,我们小组准备舞蹈出场,但是少一歌,学长,你能不能帮帮忙啊?”

“舞蹈歌曲?极乐净土又或者礼仪之邦什么的,不都是很好么?”许广陵道。

《极乐净土》是日本那边流行过来的歌曲,其实本身就是舞曲,舞蹈的动作设计中,不论是蝴蝶步还是花魁步什么的,都算是比较有特色,兼之又有一定的难度,所以颇能令一些舞者生起挑战或者说尝试之心,特色+小难度,这就是流行基础。

这个歌曲,这个舞蹈,说妖娆可以,说妖艳也行,说风尘放荡也是可以的,其实本质而言它就是三十年前的《舞女》、《舞女泪》等歌舞曲,格调什么的当然是谈不上的,对于学校舞会来说似乎也不是很适宜。

不过现在毕竟是新时代了,在许多不是很正规的场合下,也没有太多的讲究,只一个“新奇有趣”,就足够了。

《礼仪之邦》和这一则正好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从这个名字大抵也就能看出来。其词曲创作人安九也算是才女一枚,嗯,可以划归为原创音乐人吧,所以类似这样的歌曲自然也在许广陵的关注之内。

但其实以目前国内的原创音乐密度,许广陵大概三个月关注一次,也就足够了。

《礼仪之邦》是华夏古文化宣传曲,

具体地说是汉服文化宣传曲,和《重回汉唐》《汉家衣裳》等,算是一体同源,在当前的古风原创里,算是不容忽视的一个类别。

而仅从这歌曲的名字来看,其实它比重回汉唐汉家衣裳什么的更中和,也具有更高的普适度。

如果再看其内容,看其旋律,看其格调,综合而言,以许广陵来看,这支曲子,上春晚都足够了。——当然,它是不是真的很符合“主旋律”,许广陵其实也摸不大清,他一向并没有怎么关注这一方面。

不过不管怎么说,把它搬上学校的舞台,那是足够格调的了,若是演得好,不论是校方还是学生这一方,都会是持欢迎态度的,而不像前者,可能略存在一些争议。

这两个,都是较有代表性的曲子,而且并未“过期”,所以许广陵之前才那么一说。

“可是那些以前已经有很多人演过了。”周蓝兰小姑娘在这边诉苦着,同时偷偷地伸了伸舌头,因为她们小组原先的计划就是礼仪之邦来着的,“学长,你就帮帮忙嘛,好不好?”

许广陵当然不可能说不好。

于是道:“好,过两天,你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后,许广陵先打前几天那位送货师傅的电话,确实了一番之后,用还没还的小三轮车载着粉条出小区而去,先是把大傻和佳公子那两份通过货运出去,又把给周老师的二十斤直接在邮局寄了。

以至于邮局工作人员看许广陵的目光都有点怪异。——通过ems寄粉条?嘿,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新鲜事一件了,反正这位工作人员以前是从没碰到过这事。

二十斤,不多,许广陵确实也就是意思意思。

主要是许广陵不知道周老师一家喜不喜欢吃粉条。这东西又不是大白菜,一顿可以消耗好几斤的,如果吃得不是太频繁的话,其实二十斤都可以吃好久的。

正经是如果寄多了,比如五十斤这样的,很可能放着占地方,碍事。

寄出了粉条,顺便也还了租的小三轮车,许广陵往菜市场而去,买他今晚需要用到的几样食材。

先是豆腐,本来就很热情的卖豆腐大娘,现在再看到许广陵,就跟见了自家侄子一般,热情不见增加,亲切却是多了不少,而且说什么也不肯收许广陵的钱。

前天还石磨的时候,许广陵是有附送了五斤粉条的。

真要从价钱上来讲,其实就那五斤粉条的钱,就足够许广陵在这里白买好几年豆腐的了。但一来这个粉条的实际花费只有许广陵自己清楚,二来这也确实不是钱的问题。

“大娘我以后三天两头都要到你这摊上买豆腐的,你还能一直不收钱?”许广陵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大娘也有豪气的时候,把手一甩,这个甩手的神情姿态从某个方面来说竟然颇有章老先生的风采,“你就算天天来买,也吃不穷大娘!”

许广陵又说大娘你要是不收钱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到你这里来买。

大娘一句话甩过来,那你到哪里买?

争来争去,争了半天,许广陵还是没争过大娘,于是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接下来就是蘑菇了,第一次买蘑菇的那位摊主看到许广陵居然还是盛情相询,许广陵不知道这位摊主的热情还能持续多久,反正他是不打算再光顾这位的了,只是摇摇头微笑走过。

运用第三个梦里的知识,许广陵精心地挑选了两样蘑菇,作为今晚之用。

然后就是菜,是用大白菜还是小青菜许广陵还颇为踌躇了一下,其实也差不多,就算大白菜他肯定也是只用菜心的,而这么做的话弄不好他会被两位老人家给训一顿。——不节约啊!

所以片刻后,许广陵还是选了小青菜。

不过呢,其实这个只是点缀,也无需多少讲究。

第118章 小秀一手

豆腐,蘑菇,小青菜,还有家里的粉条,也就是今晚用到的四样食材了,从菜市场回来,带上粉条,许广陵考虑了一下,又带了点盐之后,这才提上这几样东西,往章老家而去。

章老说家里锅碗瓢盆之类的皆具,但考虑到老人家自己不做饭,所以家里有没有盐什么的,还真不好说。

至于油,其实许广陵也想带的,但这个真不方便,而且他买的油就是市里的调和油,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好油,所以再一想,也就算了。

章老家如果真是油盐都没有的话,那今晚两位老人家就勉强一下,吃顿“清汤寡水”吧,另外其实就算放油,许广陵也只会放一点点。

有豆腐呢。

再说人家正品的九品白玉羹还就一滴油不放呢。

话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许广陵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进小区的时候,许广陵今天继邮局之后,又迎来了一次稍显怪异的打量,门口站岗的赵哥看到许广陵这般地提着豆腐菜之类的东西上门,那目光真的是说不出的怪异,很是打量了一番,甚至还对着他呲牙一笑。

也许是考虑到许广陵今天带了食材不方便开门的关系?

所以这次许广陵又享受到了一次二老门口相迎的待遇,然后就是一直领着他,过东侧房,再然后,小楼后面,居然是一个颇为不小的院子!

院子靠中间位置,搭了个敞蓬,底下是好几口锅。

“为师偶尔用来熬药用的。”看许广陵打量那锅,章老解释道。

听到这个解释,许广陵对于老人家这里为什么锅碗瓢盆皆具,表示恍然。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估计今天上午老人家还颇为准备了一下,所以许广陵需要用的东西,刀啊菜板啊什么的都放在一个案上相当显眼的位置,至于水龙头,院子里通了好几个呢,许广陵也不知道要这么多水龙头干什么。

锅具什么的,更是干干净净。

所以许广陵也没什么好说的,放下食材,净下手,然后挽起袖子开干。

两位老人家就站在许广陵边上看着他做,

瞧得津津有味,就当是看戏法一般。许广陵丝毫不怯场,他是“华夏神厨门第十九代真正传人”呐,那天在QQ上和大傻佳公子聊天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敢不要脸地这般瞎吹?那当然是有几分底气的。

他不知道猪的前肘与后肘的区别,他不知道冰糖红糖白糖这三种糖中哪一种最适宜入菜,他也不知道中国八大菜系哪个菜系的受众最广,事实上中国八大菜系到底是哪八个他都不知道,瞎蒙的话估计能蒙出四五个。

但是!

但是梦给了他依仗。

许广陵先把粉条放清水里浸着,这粉条不需要久泡,二十分钟足已,然后便是对其它几样食材的处理,当他拿起刀切着豆腐的时候,那飞快的动作,以至于切出的极细的豆腐丝,把两位老人家给看得眼都直了。

这绝不是两位老人家没见识,比这更细的豆腐丝,陈老先生且不说,章老是肯定见过的。

而是……

怎么说呢,这个表演,不应该是出现在许广陵身上。

“拙言,你还真是练过厨艺的?”章老忍不住这般问道。

不用看其它,就这一手刀法,就绝不是普通的“家厨”能比,事实上,哪怕是大厨,真正的大厨!估计也不能在刀工上和许广陵此时的表现相比。

换言之,也可以说,就凭这个刀工,许广陵说他是大厨,两位老人大抵都不敢不相信的。

如果不是已经接触许广陵有一段时间了,两老在心理上都已经接受了许广陵是一个“天才”,恐怕这时的惊讶会更甚。——正常的年轻人,哪怕是专业的厨师,也不可能或者说不太可能有这般刀工。

那熟练度,一看就是“有几十年功力”的那种。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就凭这一手刀工,两老便对许广陵“擅厨艺”这一条深信不疑了。

“弟子是天才来着,所以学什么都快,厨艺也是这样。”许广陵手中动作丝毫不停,只是嘿嘿一笑地这般说道。

是呀,天才,学什么都快,这厨艺,这刀工,就一天,不,就一夜,就会了的!好了不起啊!

两位老人不知道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是在说鬼话,都是啧啧称赞,陈老先生还给许广陵竖了个大拇指。如果他知道内情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把大拇指换成底下的一只大脚。

刀工的熟练,两位老人家可以看得出。换谁来都能看得出。

但接下来的烹饪么,是好是坏一般人就不知道了,看章老的神情,许广陵估计他的这位老师应该也是不懂这个的,但两位老人家看许广陵的神情么,以及他那犹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就知道,这家伙估计还真是有那么两下。

当然了,这个时候,表现得再好,也还是得要结果来证明才是。

好花结歪果,这种情况可并不罕见。

不过对于许广陵来说么,这点基本的信心他还是有的。否则,他也不敢东施效颦,给两位老人家表演这一手啊。这道汤,虽然他只是第一次做,但八十分的自我评价,还是有的。

如果只是在梦里见识了九品白玉羹,许广陵说不定能在此时给自己的这道汤打上九十分,当然了,九品白玉羹是一百分。不过,在其后又见识了那“十菌清汤”之后,哪怕是精彩绝伦的九品白玉羹,许广陵纵然说不上它哪里不好需要扣分,也还是只能给它九十分,而把一百分让位给十菌清汤。

所以此时他自己的这道汤么,也就只能再往后靠,靠到八十分的位置去了。就这样,甚至都略有抬高之嫌。真正严格一点地评判的话,估计只能打个七十五分。

也就是在“良好”那一级的良与好之间,评不上优的。

不大一会儿,汤便做好了。其实主要是粉条花了点时间,若只是蘑菇豆腐青菜的话,分分钟就好。

碗筷之类都是早就备好在一边的,这个汤盛到碗里,还是颇有卖相的。

其实在外形的讲究上,怎么说呢,也没有太具体的指标,但一个厨师,只要是厨艺稍微高一点的,总会自觉不自觉地在菜的“色”上有所注意,然后形成自己的特色。

就如豆腐丝,同样粗细,但它多长,才能最适味,也适“色”?

而其它材料,在外形上,又如何处理,才能使得整个一道菜在卖相上最协调?如果认真地讲,这其实已经上升到美学的层次了。——别的不说,假设一个厨师,让他(她)再去学习几年美术绘画什么的,几年过后,当其再作起菜来的时候,肯定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就是在菜的外形品相上,要受到美术绘画的影响,而且是相当的影响!

许广陵不懂美学,他也不是厨艺高,但对一个“作弊者”来说,他也不需要这些,而自然地就能让做出的菜在各个方面,都令他满意。味道是如此,口感是如此,外相也是如此。

“老师,陈老,请!尝尝看,弟子的这个手艺怎么样。”许广陵笑着道。

第119章 好滋味

什么是好的饭菜?

层次不一样,标准也不一样。

比如大街上五块钱一份的盒饭,标准或者说要求就一个,那就是重油重盐重味精。

重油,让你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菜“实惠”,店家舍得下本钱。其实这当然是错觉,而且是很大的错觉,因为劣质油根本不值钱,而且一般人也根本分辨不出来,五块钱一斤的油,和五十块钱一斤的油,吃下去对身体有区别,但吃的时候对舌头没有区别。

重盐,再不新鲜的食材,咸味一重,你什么都吃不出来,甚至有更狠一点的店家,不但重盐还重色,比如说加点酱油之类的,得,食材哪怕过期到颜色都变了,你也看不出来。

重味精,和重盐是相辅相成的,这两者配合起来,让人会觉得“这菜够味道!”

于是三者齐上,互辅互助,彼此的缺点都被对面给掩盖,使得这饭菜可以广受好评,“不错!”“好吃!”“很实惠!”“我一直在这家吃!”

贯彻这条宗旨,再于食材等成本上尽力压缩控制,这样的一家快餐店,只要选址适宜,纵然不赚得盆钵满满,也能颇有进项,反之,如果不按这个宗旨来,则多半要大败亏输,用的食材越良心,关门倒闭的度就越快。

所以,如果让一个有水平的厨师去开快餐店,三天倒闭,妥妥的。因为做这个根本就不需要厨艺!反而,会厨艺,是最大的障碍。有一种饭菜,叫做反厨艺。

吃惯了家常饭菜的人,是吃不下这种饭菜的。

什么是家常饭菜?

家常饭菜就是适口、养胃。

自家吃,肯定不会买劣质食材,当然,少数一些贪小便宜者例外,又或者因为不识门道而买了似好实劣的,也例外。总体来说,家常饭菜,至少在食材这一关上,是有一定保障的。

然后,不会放那么多油,不会放那么多盐,也不会放那么多味道。

大多数家庭都知道这些东西吃多了对身体并不好,偶尔就算个把菜味道偏重,其它菜或者下一顿,也会有意无意地偏淡一点,调剂过来,比如中午吃了炸鸡腿,晚上很可能来个小米粥。

每一个家庭掌厨的人,只要不太笨,都会在岁月中慢慢地学会“中和”之道,尽管其自身可能并不知道。

如果在中和的前提下,还能有较好的味道,那就是好的家常饭菜了。

厨艺,其实也就是在这个层次上的,对食材、火候及味道有更多的讲究而已。

就以味道来说,一般家庭知道用点味精鸡精又或者酱油什么的来作为调味,不加这些东西会显得寡淡,但如果是厨师,知道得多,手边也方便,所以可以有高汤,可以有蘑菇粉,可以有海肠粉,或者哪怕是海带煮汤,有些情况也可以取代味精。——尽管味精最初就是从海带里提炼出来的,而且是“青出于蓝”。

至于葱姜蒜、花椒胡椒大料小茴香等普遍的专门的调味料更不用多说。

这些多种多样的调味增味手段,自然不是一般家庭可比,而如果手段多再加上搭配适宜,不同的菜式运用不同的增味手段,所以,一个“好味道”,是跑不掉的,而如果食材过关,烹饪的火候也适宜,配上好味道,那就是总体的“好滋味”了。

好滋味,这三个字,也正是对一道饭菜的最高评价,看似寻常,其实要求很高。

滋,是食材、搭配、火候这三者配合下的“绵长”,味,是绵上基础上的锦上添花、画龙点睛。好滋味,就是吃的时候,味道好,口感好,吃下去之后,肠胃舒服,身体的反馈好。

从好味道,到中和,到好滋味,这也正是由表及里,然后表里兼顾的一个过程。

这些年南来北往的见识,佳公子的零星普及,以及最重要的梦中经历,这三块合起来,导致许广陵虽然还不是厨师,但从根本上,其实已经领悟了厨艺的宗旨。

不过,领悟宗旨,和成为一个厨艺高手,之间还有漫长的一段路程。

这段路程,走,其实是好走的,中间没有太多的坑坑洼洼,从难度上来说并不大,但是需要时间。而梦中的经历,弥补了一切,恩,不能说一切,弥补了很多吧。

现在让许广陵自己创一个菜式,那大抵是不能的,让他做一道梦中没有见识过的菜,那基本也还是要抓瞎,让他水货的本质暴露无疑,但让他“照虎画猫”,画个七八成像,问题还是不大的。

章老先是打量了一下盛在碗里的汤,然后端起来,小喝了一口清汤,或者用呡了一口来说更恰当。

就这个动作,许广陵就给他点了个赞。——这是行家啊。

不管什么汤,烹调及火候到位的话,“滋”与“味”总是化入在汤中的,也可以说,清汤,是汤羹的晴雨表。如果清汤不那么美味,那也别指望整个的汤羹很美味,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如果是美食家,品鉴一道汤羹,不需要动筷动匙,如章老现在这般,小呡一口清汤就已经足够了。

而这口汤之后,章老也不出意料地给许广陵点了个赞:“不错,拙言,有几分水平。”

这其实已经是很高的称赞了。

指望一个曾经和许多御厨打过交道,也肯定尝过不知多少御膳的人,尝了一口汤之后,就立即惊为天人,那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至少许广陵的这个汤,不行。

只是材料一项上,就不过关啊。

这道汤用到的四样材料,除粉条之外,其它三样,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用来凑个数可以,想凭其得个高分,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这句称赞的话之后,章老的第二句话却又是:“拙言,你这可害苦我老头子了,你的这道汤,依稀往日滋味啊,让我以后可怎么办?”

“老师如果喜欢,弟子就是每天都过来给你老人家做,也是可以的啊。”许广陵道,诚心诚意并无半分花巧地道。

但这时他忘了自己会的并不多,准确点说就那么两三样。其它的,那是完全拿不出手啊!

然而章老听了这话却笑,然后摇头,“老天爷如果真的有知,知道老夫这么浪费一个天才时间的话,估计直接就是一个九天雷击下来,把老夫给带走了。拙言,你的时间不是这么用的,也不该被浪费在这里。”

陈老先生没有章老这么讲究,是直接开动,连吃带喝的。

而就在一口之后,他立即放下碗,脸色转为凝重地道:“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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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粉条里的秘密

不对?

听到他的这话,章老和许广陵都把目光转过去。

“不对?哪里不对?”章老问道。

陈老先生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甚至还闭起了眼,只是嘴里仍然保持着慢慢咀嚼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来,说道,不是对许广陵,而是对章老先生:“老秃,这个粉条,你吃吃看,好好体会一下。”

被他这一说,章老是彻底地起了好奇,先是问询般地看了许广陵一眼,然后才拿起筷子,专门挑了几根粉条,放入口中。

同样地,他也学陈老先生之前一般,慢慢地咀嚼着。

然后,咀嚼着,咀嚼着,很快地,他的脸色也变了。

待这口粉条咽下,他很快地略转过头,对许广陵道:“拙言,你的这个粉条,哪里来的?”

许广陵也被两位老人家此时的举动给搞糊涂了,这粉条他昨天自己是有吃过啊,没什么不对的!也因为此,他才会把这个粉条作为今天汤羹的材料之一,而如果口感或者味道有所不对,任一有所不对,他肯定都不可能拿过来的。

“陈老,老师,这个粉条……有什么问题吗?”许广陵满腹狐疑地问道。这粉条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来源底细,可以说是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含糊!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存在任何问题!

“问题大了!”陈老先生说道,依然是一脸的凝重。

接下来,许广陵的疑问却并没有得到很快地解答,两位老人家干脆不再理他,而是专注于碗中的粉条,他们开始吃起来,并且完全置碗中其它的几样材料于不顾,只用筷子挑着这个粉条吃,并且,都吃得很慢。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也可以说,许广陵的这道汤羹,白费了!

待两碗中的粉条都被吃完,一根也不剩后,还是章老先生开口,他此时脸上的神色和陈老先生一般地凝重:“拙言,你今天拿过来的这个粉条,很不寻常!”

有点大惊小怪了吧?

老师,你可是自诩的千年第一神医啊,甚至都是有志于挑战过万年第一神医的人啊,这般容易沉不住气?

许广陵此时是略有点好笑地道:“老师,陈老,这个粉条是我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做着玩的,也就是外面的粉条有添加,用料也不周正,所以我自己做了一点来吃,没有什么不寻常啊。”

“小许,那你这个粉条是用什么做的?”两位老人家对望了一眼之后,陈老先生问道,“除了山芋、山药,以及人参之外,还有什么?”

听了这话,许广陵立马就是一个大大的服字!

并没有立即回答陈老先生的话,因为他真的是很好奇,许广陵对章老道:“老师,您也能吃出来粉条中的这三种成分?”

章老笑了笑,道:“为师好歹也是一名医生,如果连这几样东西都吃不出来,那岂不是连庸医都不如?”

听了两位老人家的话,说实话,许广陵是有点小郁闷的。

昨天吃的时候,他就没有吃出来!

哪怕这粉条是他亲手做的,三样材料更是清清楚楚,但是昨天吃这个粉条的时候,他却只吃出这个粉条有点特别,和以前外边买的那些粉条肯定是不一样,而且口感特别好,味道也不错,但是……

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品尝出来。

没有红薯的味道,没有野山药的味道,没有人参的味道,或者说,三种东西混在一起,不论是质地还是味道,都混成了仿佛是一种东西,一种许广陵辨识不出来的东西。

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人和人之间,真的是区别很大啊。

为什么你们的舌头,就可以这么敏感,这么牛b?

或许,是因为开了顶窍的关系?许广陵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他没有开顶窍,但是开了右手心窍,而且满打满算也才三天而已,但哪怕是昨天,他便已感觉右臂比左臂要敏感了,而且敏感得多!估计随着天长日久,改变一点点继续下去,这种感觉会更甚。

许广陵这时不由得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之前早上在公园,隔大老远地,而且是从亮处向阴暗处看去,陈老先生都看到了他的一点点细微的神情变化,那时他还感到奇怪。

这时回过头来再看,莫非顶窍打通,不止是所谓的智识大开,便连眼耳口鼻,都会变得很灵敏?

多半是了!

因为许广陵这时又想起了一个词,“聪明”。

什么是聪明?就是耳聪目明!和所谓的智识大开,简直就是连在一起的啊,相为表里。许广陵这时都有点生出羡慕之心了。——为什么他最先打通的,是右心手窍,而不是顶窍?就如老师说的,不应该嘛,而且,最重要的是,和顶窍比起来,这右手心窍,没啥用处啊!

手变得灵敏能干啥?

许广陵实在想不到能干啥。

或许在电脑上打字可以更快点?但在此之前,因为那个梦的关系,他的打字度已经够快了啊,至少,已经达到,不,是已经过了他的心理期待,并且过得还不少。

除此之外,许广陵还真的不知道能有啥用。或者,玩竞技游戏会如鱼得水?但他对那些无感。

许广陵一时间脑海里转过了很多的念头,但这些念头并不影响他的回答,他回章老及陈老先生的问询道:“老师,陈老,我这粉条里就三样成分,山芋,野山药,还有园参,你们都已经尝出来了。”

“不可能!”陈老先生当先截然断然地说道,“不可能!小许,你这粉条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而且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章老也是缓缓摇头,看着许广陵,道:“拙言,你说的这三样材料,为师是最清楚不过,它们的效用,在这院子里,在咱们三人这里,说句不怕人笑的话,普天之下,怕没有人能比为师认识得更清楚的了。”

“而这三样材料中,不论是红薯,还是野山药,又或是园参,都没有这个功用。”

“什么功用?”许广陵真的是难掩好奇。

这个粉条,他从梦中得到的这种和普通不一样的粉条,难道里面真的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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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意想之外

“如果为师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它对人体能起到一定的清洁作用。”章老缓缓说道,这一刻,他的神情无比凝重,“换言之,它能降血压,从根本上!”

看许广陵仍然一头雾水的样子,知道这位新收的弟子大抵还不了解其中关键,章老仔细地为他解释道:

“红薯,对血管有一定的影响,可以降血脂,因此,是可以降血压的。”

“山药,主要是提高心肾的收摄能力,另外,对胆固醇也有作用,因此,也是可以降血压的。”

“人参,对人体的神经系统有相当的调节作用,同时对血管也有一定的影响,总的来说,因为对心脑系统的调摄作用,因此,也是可以降血压的。”

“这三种东西,使用任何一种,都有降血压的功效,这并不奇怪。目前市面上的降血压药物,也多有使用这三种东西的提取物。”章老淡淡说道,“但是,它们降血压的原理大体就是我上面说的那样,对常规的可以称为是病症的高血压有效,但是对前些天我给你讲的,那种并非病症的高血压,无效。”

“这也是目前,为师遇到的惟一一种,对那种‘天然累积型’高血压有效的东西。”

许广陵目瞪口呆。

经过章老这般说明,他终于知道两位老人家此时为什么是这么凝重的一副神情了。——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这个粉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能称得上是“逆天”的东西?

看到许广陵此时的神情,章老先生知道他已经明白其中究竟,便又笑了笑,道:“我之前给你讲的高血压知识,对于一般医生,或者说普通的医药从业人员来说,可能是新鲜了点,但对于相关领域的研究者来说,却等于是常识,也因此,这个方面,也是医学领域上的珠穆朗玛峰,征服了它,就等于征服了人体健康的最高端。”

医学领域上的珠穆朗玛峰?不是癌症,不是艾滋又或者其它什么的,而是高血压?

许广陵心中略有疑惑,但只是静静听着。

在这个方面,他肯定是没有言权的,听着就好。

“有鉴于此,日本早在三十年前,就把这个领域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研究重心,或者说重心中的重心,对其倾斜了相当的人力物力财力,从当前的进展情况来看,他们的研究成果也可以说是世界第一。”

“在这个领域,西方的现代医学体系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所以哪怕是集外部资源之甚,美国在这方面的研究也只能是望日本项背,而且是和日本合作研究的多,至于其独立研究部分,则完全是乏善可谈。”

“而日本在这方面的研究手段,其实是中医为体,西医为用,所以不论是红薯,还是山药,又或是人参,他们对之都有相当的研究,尤其是后两者,其研究之深之广,已是到了一种相当的地步了。”

章老口中的“相当”,那肯定是极其的相当。

听到这里,许广陵忍不住地问:“那国内的情况呢?”

“国内的情况,其实比较尴尬。”章老依然是神情淡淡地说着,“拙言,你听说过‘破四旧’没有?”

四旧是哪四旧,许广陵不知道,但破四旧这个名词,他却是听说过的,此时,听到章老说起这个,便不自禁地道:“莫非当时中医被当成四旧给破了?”

章老便笑,然后摇头,“情况和你想象的恰恰相反。有破必有立,这是任何一个大小组织的领导者都知道的事情,更不用说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的执掌者。所以,实际的情况,当时,中医是作为一项‘关乎国计、关乎民生’的重大项目,得到扶持的。”

“那后来呢?”许广陵道。

莫非又被废了?

“后来的情况很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章老此时的神情也有点复杂,“上面的态度,是一致的,并未有过反复。但后来,在这几十年的展过程中,有西医的关系,也有中医本身的关系,还有各方面舆论导向的关系,总之,中医的展,并不如原先想象的那般顺畅,甚至可以说是一路坎坷,直到现在,从某种意义来讲,已经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啊?”听到这里,许广陵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当前来说,对中医研究最深入的,是日本,举国上下对中医体系接受度最广的,是韩国,中医行业市场最广泛和正处于方兴未艾中的,是美国。”章老说道。

许广陵再次地啊了一声。

不是大惊小怪,而是……

怎么说呢,这真是极出乎他的意料。

说日本对中医有所研究他能理解,说研究最深入他基本也能接受,毕竟这个国家和华夏之间,说真的,其中恩恩怨怨,实在是“罄竹难书”,彼此间,血浓于水。

这血,一是文化及思维羁绊,二是仇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种仇怨。

正是,缘深,孽也深。

许广陵没去过日本,但是大傻和佳公子都是去过的,而他们对日本的评价,有两个,一是,“妹子腿短”,二是,“这个国家,在好多地方,比中国更中国。”

排除第一点,此处只看第二点。

所以许广陵对于章老刚才话中的前面半截,是并不太意外的。

但是后面半截,中医行业市场最广泛和正处于方兴未艾中的,是美国?这可是他绝没有想到的事。

“不必惊讶,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例子多了,肯德基不就是其中一个?”对于许广陵的惊讶,章老淡淡说道,“人都是有‘媚外’心理的,这与强弱无关,当然,强弱会有一定影响,但最根本的一点,是人都有追新逐异的心思,对‘自己的’、司空见惯的东西,并不会太过珍视,反而,对外界涌入的,没见过的东西,会抱持着一种相当的兴趣。”

“中医对于美国,也是如此。”

“具体来说,针炙,是最先被接受的,而近几年来,中药,或者说中成药,也正在大规模地登6,并且,两者正在渐渐地形成合流之势,而一旦合流成功,中医在美国的大兴,是必然到来的一件事情。”

“所以,就像当年佛学东渐一样,如果是二十三、二十四又或者二十五六世纪的人来回二十一二世纪的全球医药行业展状况,届时,在医药史上,很可能会诞生一个新的名词,‘中医西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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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留将根蒂在

说起名存实亡,说起中医西渐,章老神情闲淡自然,就如同说着一件极寻常的茶余饭后之事一样。

以至于许广陵一时间,都把粉条的事给忘了,或者说暂时放到后面,而是情不自禁地问道:“老师,您说到这些,好像并没有……”

并没有什么?

郁闷、气愤、伤感等之类的情绪。

章老笑了笑,然后颇为语意深长地道:“拙言,如果你了解中国历史,只须了解一点点,就会知道,对太多的东西来说,兴兴衰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说的可不止是建筑。”

“中医西渐,无论如何,对中医本身来说,是一件好事。尽管未来,在其大兴之后,它有可能不叫‘中医’。将来,不管它是取得自身独立的地位,还是被并入西方现代医学体系之中,对中医本身,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对民众来说,同样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而至于中医在国内的情况,”说到这里,章老略微顿了顿,然后问许广陵道:“拙言,清朝有个叫翁格的人写过一叫《暮春》的诗,你读过没有?”

“莫怨春归早,花余几点红。留将根蒂在,岁岁有东风。”许广陵缓缓念道,然后道:“老师,您说的是这一?”

章老点了点头,然后道:“留将根蒂在,岁岁有东风。这就是我对中医的态度。“

“当年,国家大力推广中医的时候,从情感角度来讲,我是乐见其成的,但从理智角度来说,以对中医的了解,我并不抱乐观的态度。如今,国家对于中医其实是一种坐而旁观的立场,民众对中医的认同度也在逐年下降,但我的态度也并不悲观。”

“中医,其实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章老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奇怪,其中蕴含着一些许广陵看不懂的情绪,“特别在哪里呢,那就是中医最讲经验,又最不讲经验。”

“我们还是以高血压为例子吧。比如说研究高血压药物,在西方现代医学体系下,怎么知道哪种药物对高血压有效和没有效呢?答案是,不知道,惟一的手段就是试,试过这一种,哦,没有效,换另一种,就如当年爱迪生试验白炽灯的灯丝一样,一种一种材料地试。”

“所以美国人对于这方面的研究,那就是抓瞎,其研究情况及研究进度,并不比大海捞针好多少。”

“但是日本的研究不一样,对于日本的相关研究人员来说,哪种药物可能对高血压有效,哪种药物可能无效,他们在试验之前,就基本有数,不会相差太大。换言之,他们可以相当有针对性地,从浩如烟海般的药材中,把‘可能对高血压有效’的药材,事先初步地筛选出来,然后再对筛选出的药材,进行试验及研究。”

“这样的结果就是,其研究进度,要比西方快十倍不止。”

“当然了,在全球一体化之下,没有哪个国家的任何哪一项的研究,能真正地比其它国家快十倍以上。”章老又说了这么一句,在说及“全球一体化”这几个字时的神情语气,颇为耐人寻味。

顿了顿,老人又道:“为什么日本可以做到这一点而美国不行?就因为日本可以中医为体,西医为用,而美国不行。美国近些年间虽然也在研究中医,但因为文化内核及思维方式的不同,或者说极大差异,他们的研究成果,极为有限。在这一点上,将来还是要靠美籍华裔人员的,总的来说这并非一朝两夕之事。”

“国内目前,主要还是在中药研究或者说中成药这一块,有所进展,而对于中医理论本身,则别说研究,别说进展了,便连继承都做不到。”

“而事实是,中医理论,才是中医的根。”

“但是!”

说到这里,章老的神情凝重到近乎于肃穆,“中医理论,是空中楼阁,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海市蜃楼。”

许广陵不解。

“老师您的意思是?”许广陵不会认为空中楼阁就是假的什么的,何况他的这位老师自身就是“千年第一神医”啊,虽然这话只是章老自己说的,而且说的时候也不怎么严肃,但许广陵心中并不怀疑。

这些天来,每天晚上章老给他讲的那些课,已经使得他对自己的这位老师佩服到不能再佩服,那真的是,每过一日,佩服便增加几分,增加到现在,简直已经是增无可增了。

综合这些天的听课记录,许广陵感觉自己都可以提笔写一本《诸病源候论》了,而且绝不是粗浅的泛泛而谈,但章老前天却告诉他,这些,只是“常识”。

换言之,对于他的这位老师来说,目前传授给他的这些东西,仅仅相当于国家教育体系中的“学前班”内容。

学前班之后是什么?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还有研究生,并且研究生也是分好几级的。再然后,研究生是不是就到顶了?——不是。

研究生到顶,那才是真正研究的起步。

所以说,当许广陵知道这些天他所听讲的都只是“常识”之后,心里的那种震撼,真的是难以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

唯一能说的就是,他的这位老师,强到有点非人。

海市蜃楼,也是有实体存在的。

空中楼阁,如非虚假,那多半是跃到空中,才能接触到这楼阁?

许广陵这般地想着。

而下一刻,章老所说,印证了他的这个胡思乱想,“拙言,如果我前几天告诉你,你的手心会呼吸,你是什么态度?”

“弟子不敢否定,但也不能肯定。”想了想之后,许广陵这般说道。

不敢否定,是鉴于老师的学识渊博,深广如海,其所言纵然匪夷所思,但必然有其理由。不能肯定,就因为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而且事实明显与这不符。所以综合来看,许广陵会是持一种将信将疑态度的。

“那现在呢?”章老又道。

许广陵若有所思。

“拙言,你现在就是在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向上走,走在通向那个‘空中楼阁’的路上。”章老看着许广陵,这般地说道。

而听到这里,这会儿一直就是在作壁上观的陈老先生忍不住了:“他哪里是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他根本就是插着翅膀朝那里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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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搞什么把戏!

“待你进入了那个楼阁,就算是入了中医之门了。”章老这般说道。

“那我现在还一直在门外徘徊?”许广陵咋舌。

“当然不是。”是陈老先生的话,“小许你现在离那门还远着呢,当然不能说是在门外徘徊,你是在距离大楼远处的公共大街上徘徊。”

老先生的话语有点不太对头,好像怨气冲天的样子?

有失平和呀有失平和。

许广陵心里小小地诽谤着,但他不说话,有人为他出头,章老先生淡淡地瞥了他的这位老伙计一眼,然后用着同样淡淡的语气说道:“拙言已经离那门不远了,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进去了。”

“不可能!”陈老先生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神情激昂,对,“激昂”,就差把身体给蹦起来了,“别说几天了,他要是三年内能入那门,我直接就跳河去!”

“跳河?”章老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许广陵,“拙言,我要说陈师傅现在一点都不心虚,你信不?”

许广陵微笑。

“小许,来来来来,老子还就不信了,你还真能天才成那样!”陈老先生似乎脾气也上来了,站起身来直接就拉着许广陵的手腕,朝院子里的空地上拽。

许广陵只能随着他,被他拽出了院子。

“小许,前些天我不是教了你那四招一式么,那是八式中的第一式,其它几式我本来想留在后面,等你第一式熟练之后,再一式一式教你的。现在看来,老夫我是老眼昏花,有眼不识真天子啊,既然你那么天才,想来也不用如老夫这等凡人一般,一式一式地慢慢学,老夫今天干脆就一股脑地把剩下那七式,都教给你!”

陈老先生说着,然后还嘿嘿着,“大天才,敢不敢学?”

还没等许广陵有所反应呢,刚才跟着站起身过来的章老先生就把头一抬,傲气十足般地道:“敢!为什么不敢!老夫的弟子,还能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拙言,接下来用心点,让我们的陈师傅好好开下眼界!”

许广陵苦笑。

这一刻,他真不知陈老先生在搞什么把戏,要说老先生胸无城府,情绪外露,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那么多的书,就是一头猪读了,都能变身成猪八戒,何况是一位“宗师”级的人物?

而且,他的老师,反应也有点奇怪。

莫非两位老先生在玩双簧?

但意图又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把那剩下的七式全都教给他,图的是省事?

想着,许广陵摇头,这个理由他的脚趾头都不相信。

“小许,来,看好了,这是第二式!”未待许广陵多想,陈老先生已经吐气开声,然后,开始了!

许广陵立即心神一收,杂念俱除,集中全部精力地盯着陈老先生的动作。陈老先生边做动作边解说,第二式还是四招,陈老先生把四招一一详解过了,然后把这一式连起来做了一遍。

正待许广陵以为陈老先生会就此停下来,让他学习这一式的时候,却见老先生再次开始,继续往下,第三式走起……

就这般,从第二式开始,然后第三式、第四式、第五式、第六式、第七式、第八式,整整七式,也是二十八招,老先生几乎毫不停顿地,一个劲儿地教了下来。

虽然只是二十八招,但说实话,这个比太极拳要复杂多了。

因为这个每一招都有讲究,虽然表面的、肢体的动作大多数都很简单,但是内里的要求,那些细微处的讲究,一招两招三招五招什么的还不打紧,这二十八招累到一起,那么多的细微讲究扎成一堆,简直让人头皮麻。

这会儿,许广陵也是被激起了性子,他还真就不信,记不下来了!

就如章老刚才所说的那样,敢,为什么不敢!许广陵现在还想给自己加一句,“能,凭什么不能?”不过就是二十八招!就算招招有讲究,还是那话——

不过就是二十八招!

能难到天上去?

基本上是一分钟一招,所以大约半小时之后,结束教学的陈老先生动作一收,对许广陵道:“天才,来,看你的了!”

许广陵凝神静气,如陈老先生刚才一般地,开始了动作。

如果是和章老学习太极拳以前,这八式的动作,嗯,包括前些天学的第一式在内,没有一式是许广陵能按照要求完成的。如果没有太极拳的锻炼,只怕那第一式,想要完全地达到要领或者说要求,就需要许广陵练习再练习,揣摩再揣摩,然后一点点地向着要求靠近,然后,耗费上至少十天半月的时间。

是至少!

多么,个把月甚至几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而如果没有那第一式的锻炼,接下来这二三式的动作,多半也要抓瞎,因为它们的要求,比第一式又高了一些,就比如第三式中的一招,它要求一只脚以金鸡独立同时后脚跟踮起的姿势站立,就是第一式里的讲究那样,然后同时,把另一只腿向侧后倾斜,在平举九十度的同时,脚心向上……

许广陵做这一式的同时,腿没有抽筋,但感觉整个身体,都有一种抽筋的感觉。

对,抽筋的感觉。

好像整个身体都被“绷”起来了,说不出的难受,但难受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暗爽,嗯,不是心理上的,而完全就是生理上。

第二式做完,许广陵的精力大概被消耗了三分之一。

而待这第三式做完,许广陵的精力,已经剩下大概只有六分之一了。换言之,如果不休息的话,理论来讲,他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第四式的。更何况,第四式,在难度及要求上,比第三式又有了一个提升,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跨越。

在许广陵看来,很有难度的跨越。

他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条件,究竟能不能达到第四式的要求。——但事实上,只凭心里不自觉地升起这种衡量,许广陵就知道,就算他的身体能达到要求,大抵也只是“堪堪能够”。

然而,不管能不能,许广陵肯定是要试一下的。这才第四式,后面还有四式呢,而且是难度更大的四式……

但当下先要做的,是恢复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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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二窍通!

消耗掉的精力怎么恢复?

一是自然恢复,和普通人那般,慢慢地等;二是睡觉,一觉睡过,保证精力满满;三么,就是刚才学的这八式中的那第一式,真正来讲,也是许广陵昨天才现的,四招之后的松静站立,对于精力包括精神的恢复,实在有一种相当快的近乎于不可思议的效果。

简直有点类似于手机充电里的快充。

普通充电需要好几个小时,而快充,只需要几十分钟甚至几分钟就差不多了!

于是接下来,就在陈老及章老两位老先生都以为许广陵会停下来稍作休息一下的时候,却是见他又重头开始,练习起了第一式。——搞什么把戏呢?

两位老人家这时也在这般地想着。

然后却见许广陵把这一式练得很慢,正常来讲一分钟一招的,他足足用了差不多四五分钟!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但哪怕是慢镜头,也没有他这么慢的啊。

“这是在搞什么鬼?”陈老先生情不自禁地嘀咕着,明明是出自他手的这八式,结果人家现在耍的,他居然还看不懂了。嘿!

两位老人家耐心是有的,而且是甚多,甚多。

许广陵慢慢地做,两位老人家就在边上静静地看,许广陵一招用时差不多五分钟,两位老人家就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五分钟,嗯,也不能说目不转睛,是不住地把他从头到脚给打量的。

五分钟后,许广陵动作进入下一招,然后仿佛再次被按了暂停键。尔后,差不多五分钟后,又这般地进入第三招。

“嘿哟,还能这么玩?”陈老先生说着,但出于不打扰许广陵的考虑,这话他不是用嘴说的,而是用手对着陈老先生示意的,哑语!“这么慢,莫非里面有什么玄机不成?”

章老肯定是能看懂这哑语的,不但看懂,他一样会用,两位老人家顶窍开了就是任性,这种东西也学,并且两人还都学了,“傻货,难道你这位一代宗师居然从来都没慢过?”

“你这连半个宗师都不是的老家伙,难道你就有这么慢过?”

用哑语彼此互嘲了一番之后,两位老人家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有这么慢过!

慢,是有的,但真没慢到这地步。

一式一分钟,就已经是够慢的了,再慢下去,这是要干啥嘛!

两位老人家继续盯着许广陵的动作,但见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把这四招一式练完之后,没有换脚再练,而是直接把两脚都放了下来,然后就那么站在那里了。

这又是在搞啥?

两位老人家对望一眼,然后继续面面相觑。

这一等,又是等了差不多半小时。

然后,许广陵睁开眼来,也没和两位老人家打招呼什么的,直接就开启了第四式。

这时,两位老人家懂了!

不懂也懂了!

敢情这小兔崽子刚才是把那种气血流转然后加静站当成是休息呢,还以为其中有什么把戏,切!陈老鼻孔里轻声地哼了一声,就说嘛,都被这小家伙弄得有点杯弓蛇影了,原来是虚疑一场。

事实上,这真不能怪两位老人大惊小怪,实在是许广陵几天时间就开了右手心窍,这“战绩”实在是太过辉煌得一塌糊涂,由不得两位老人家不重视。

对许广陵的任何举动,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何况是牵涉到这个招式的习练呢?

但这时,他们确认,刚才那真的是他们多疑了。

而就在两位老人家把心神放松下来的时候,突然地,他们见到,近在咫尺的许广陵,身体在此时微僵了一下。

生在许广陵身上的动作很轻微,但两位老人是何等眼目?而且此时就站在旁边呢!莫非是这第四式,有点出难度了?两位老人再次对望了一眼,陈老先生有点想笑。

小家伙,看你还得意不?

你再天才,在这种“很简单”的招式面前,照样要老老实实地等待,等待前面几式的习练一点点地把身体改变,让身体适应越来越高的难度,然后才能一式式地继续下去,想一蹴而就,嘿,没有这种好事!

真要说起来,其实,这也正是两位老人的用意。

那就是让许广陵自己切身体会一下,什么叫“人力有时而穷”。反正这余下七式迟早是要教的,而现在一股脑地教了,也正是让这个在天才程度上有点“不可一世”的学生,稍微体验一下,什么叫不是挫折的挫折。

其它的很深刻的用意?

那是真没有。

这几式动作,其实不难,嗯,对他们两人以及许广陵来说。其种种讲究,一下子记住并没有太高的难度,但是!但是接下来的习练,会让习练者自己深刻地明白,什么叫“有心无力”,什么叫“有些东西需要慢慢来”。

你记住了,不要紧。

记住不等于领悟。

你领悟了,不要紧。

领悟不代表拿捏。

你能把招式的细微之处拿捏到丝毫都不差了?依然不要紧。

你的身体还需要一点点地,被这招式给改变着,然后才能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后面的招式。其实这八式,就如大海的浪潮一般,一浪更比一浪高的。

但高不是凭空高的。

是由前面几式一式又一式地累积上去的。

如果没有前面几式的习练,没有天长日久的浸染,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把这个八式中的后几式凭空地学会,别说细微处的拿捏什么的了,就是最基本的架子,都摆不出来!

哪怕身体的柔韧度之类的再好,都不行!

因为这八式三十二招,任何一招,其实都不是在对外部的肢体有所要求,而是对身体内部的气血运行有所要求!

就如第一式,一开始的、最简单的那一招金鸡独立,一只脚落地一只脚抬起来,是没有丝毫难度的,但是在抬起一只脚的同时,把落地那只脚的脚跟踮起,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关键是,要踮起得恰到好处!过了,不及,都是不行的。然后,还要一直保持着那个恰到好处……

似易实难,习练者身体内部的气血,不稳,不畅,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但这八式很高也很妙的地方就在于,它不仅是考验,同时也是帮助和提升。习练者的身体条件达不到,不用担心,把这一招练下去,一直练下去,哪怕达不到要求也无所谓,你只要一直向着要求靠拢,慢慢地,你就真的能靠拢了!

然后就这般,一招接一招,一式继一式。

八式之后,身体内部,气血的流通运转,一稳,二畅,三和,正是,“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

如果说太极拳是秘传。

那这八式,才是真正的秘传中的秘传。

带着一种身为过来人的淡淡笑意,两位老人家微笑着看着许广陵,等待他接下来的小尴尬。陈老先生甚至连要说的话都准备好了:“呀,我们的大天才,也有遇到小挫折的时候?”

但就在这个时候,许广陵说了一句话。

放下手脚、收起动作、转过身来的许广陵对两位老人说了这么一句话:“老师,陈老,刚才我的足心窍,好像也通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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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赤脚真人许广陵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这是苏轼的话,而他这话说的,是张良。

而不论是苏轼还是张良,也都是章老前些天给许广陵列的那张名单上的人物。

章老先生自己呢?

章老,陈老,两位老先生其实都能称得上是处变不惊。

他们的过往经历,许广陵不知道,但他们的身心状态,他们的学识气度,许广陵知道。

一个人如果身体状态很好,那他就不会很畏惧天气的寒署,然后相应的,如果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很好,那他对于外界的很多事,也都有一种较为淡定的应变。

两位老人,应该是身心俱强的,毕竟,一个凡、一个宗师嘛。

但是,此时此刻,不论是凡也罢,还是宗师也罢,在许广陵刚才的那句话面前,全都破功了,两人如一地都是呆若木鸡。两位老人甚至俱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也因此,呆怔了一会之后,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地问道:

“什么,拙言,你说什么?”

“小许,你刚才说什么?”

看看,两位老人家便连问话,都这般地大同小异!果然不愧是老伙计。

许广陵于是再重述了一遍刚才生的事情:“老师,陈老,刚才练习第四式的时候,我的足心窍,好像通了,是左脚。”其实前天右手心窍打通的时候,他是感到如同天上有一盆水从抬起的左腿倒下来的,所以此时,通了左足心窍,许广陵倒也并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左脚对应的是右手呢?

难道人体其实是一个“x”形,造物主造人的时候图省事,直接拿两块小木板交叉着,然后在中间把钉子一砸,就算完工了?

若非如此,无法解释他在身体上感受到的情况,以及现在生的情况。

这真的是一个很懒惰的造物主啊!

人家做模型,还都知道四肢分开做呢,真是的。

许广陵脑海里一时间不知所谓地胡思乱想着,然后他看到陈老先生又把目光朝他的左脚打量。亏得穿了鞋子,不然许广陵这一刻都怀疑陈老先生会不会如昨天那般,直接把他的左脚给扯过去仔细瞧一瞧了。

“拙言,你确认?感觉真的没错?”章老先生无比凝重地道,比之前粉条的那会儿,要凝重多了。

其实老先生也知道许广陵不可能弄错。

他的这个弟子,本就不是轻浮毛躁的性子,甚至都可以说,和那些毫不相关!但明知如此,这个时候,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这么问了一句。实在是,这事真的是太令人震惊和难以置信了。

震惊在哪里?难以置信在哪里?

一是在打通了第一窍之后,这么快地就打通了第二窍,这完全不合常理,不,这根本就是挑战老人家对于人体的认知!二是,二还是挑战老人家对于人体的认知!

说好的第一个打通的是头顶心窍呢?

说好的第二个打通的是右手心窍,第三个打通的是左手心窍,最后才轮到左右脚的呢?

而现在生在他弟子身上的情况,这是完全地不按套路来啊!

完全地!

不按!

也可以说,眼下的这个情况,已是彻底地把他以往的很多理论和猜想给推翻了。但问题是,那些理论猜想,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基本他对人体的多方面的认识,一点点地累积而来的。

如果他的理论猜想错了,那意味着他以往的对于人体的很多认识,也都错了!

如果他的理论猜想没错

但是,他的这个弟子身上的情况,根本不符合他的理论猜想。

是理论要为事实让路,还是事实为理论让路?这还需要问么?

也因此,老人家此时的心绪,一时之间甚至都有点茫然,而就在这种茫然中,他听到自己的弟子如此这般地说道:“老师,应该没有错。还有,我现在好想把鞋子给脱了。”

说着这话,下一刻,许广陵居然还真的把鞋子给脱了。

为什么?

因为他有一种“闷气”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甚。

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两位老人这时一是震惊,二是茫然,俱都如同看外星人一般地看着许广陵,对于他把鞋子给脱了,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或者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是那般地看着。

许广陵先是脱的打通了左足心窍的左脚的鞋子,然后又感觉这样子很怪异,所以顺带着连右脚的鞋子也脱掉了,嗯,当然是连着袜子一起。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许广陵是赤着两只脚站在院中的。

这个院子,不是泥土地,也不是石灰地,而全是由大青石铺就的,还有不少小草从青石缝里钻了出来。

中秋时节,又是傍晚,对,此时暮色已经开始降临了,地面还是很凉的,弄不好青石的地面很快就要凝结露水了,所以许广陵赤着两脚站在地上,还是很“刺激”的。

尤其是左脚,刚打通了足心窍的这只脚,这只脚朝青石地上一落,许广陵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心直冲而上,沿腿一路入心,那感觉,啧!

比被人冷不丁地用冷水泼了一身,好不了多少。

这时,两位老人也终于是把目光放在了许广陵的脚上,具体地说是左脚位置。

“小许,什么感觉?”陈老先生道,他的语气还算沉稳,但感觉神情相当急切,一副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样子。

章老没问这话,但也在此时把目光转到了许广陵脸上。

许广陵如实向两位老人说了他此时的感受,但说了这话之后,他的脸色却渐渐怪异了起来,因为他现,刚才的那凉气,居然还不是一下子就过去的!

而是一直在持续着!

如果说刚才左脚落地的一刹间像是被人从下到上给泼了一盆冷水,那么现在,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然而,许广陵感觉自己就如在冷风中一样,是赤身遍体的那种!

凉飕飕的感觉从脚下一路直上,身上的衣服,不论是裤子还是上衣,好像都没起到半点遮掩作用。

我的天!

这般强烈的感觉,比前天打通了手心窍时,不知要过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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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道是无情亦有情

这绝不是因为他此时赤脚站在较冷的青石地面上的关系。

绝不是!

因为他此时是两只脚都赤着呢,但右脚却完全没有和左脚一般的感觉。是,青石板上是比较凉,但哪怕是换其他人来,和许广陵此时一样赤着脚站在这里的话,也至少三五分钟内,是不会有什么太大感觉的。

大抵三五分钟之后,才能感到脚底很凉,有点受不了。

也就是说,会有一小段“抵抗”的时间。

但现在,许广陵的左脚却完全不是这样,一股凉气,也不知是青石板上的,还是从哪里来的,总之就是那般地一路直上,直接从下到上地向着许广陵全身侵袭过来,脚,凉飕飕地,腿,凉飕飕地,是整个地一条左腿,都凉飕飕地!上半身其实也有凉感,但不如腿上那么明显。

这一刻,许广陵甚至都想到了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叫什么冬天风*好凉爽。

对的,在整条腿都被凉气侵袭的同时,许广陵感觉他的那个地方,也是凉飕飕的。而当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一分多钟之后,许广陵的脸色不止是怪异,更都有点小慌张了!

而慌张的理由,是个男人都能猜出来!

没错,他感觉那里居然有缩小的征兆。一般来说,热涨冷缩是正常现象,这是大宇宙的运行法则嘛,所以通常来说,天冷的时候,那个地方有点收缩也是正常现象,但是!

许广陵分明感觉到,那个地方,现在的那种收缩,明显已经出了因为“冷”而收缩的范围。

所以这一刻,许广陵是真的有点心中忐忑的!

当下,也再顾不得什么个性沉稳,许广陵语气甚至都略有点加地把这个现象说给了两位老人听,当然,他主要问询的还是老师,而听了他这一说,两位老人在脸色怪异的同时,接下来,俱都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羡慕之色。

再接着,这种羡慕转为茫然,而再接下来,茫然之中,又透着那么一些了悟之色。

章老先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先是望了站在对面的老伙计一眼,才对许广陵道:“拙言,还记得第一天讲课的时候,我给你看的内经中的那段话么?”

许广陵当然记得,所以章老这也不是问话。

“老师,你是说?”许广陵问道。

“丈夫八岁,肾气实,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五八,肾气衰,堕齿槁;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鬓颁白;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藏衰,形体皆极;八八,则齿去。”

章老自己把内经中的那段话缓缓念诵了一遍,而通常,这是许广陵的活。

“拙言,你还是处男么?”念完了这话之后,章老这般问道。

有点小尴尬,但许广陵还是点了点头。

“从世俗的角度来讲,你是。”章老淡淡说道,“但是,从非世俗的,或者说从事实的角度来说,你已经不是了。任何一个男子,在二八也就是大约十六岁之后,都不是了。”

“真正的处男只有一种,那就是童子。”

“只有童子,才是神完气足,肾气精气皆处于萌茁壮的生盛状态。而当十六之后,不论你愿不愿意,你身体的精气神,都要有一部分,甚至是很大的一部分,被造物所赋予的本能给支配,给占用。”

“然后从二八到八八,那也是一个生命体最重要的时间段。”

“再之后,就是老迈不堪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其实造物是很残忍的,它给予生物以生命,但同时它赋予生物以责任,而这责任不可推卸。甚至我们都可以较为极端地说一句,从造物、从自然的立场来说,生命,就是为了繁衍。繁衍,也是生命存在的惟一意义。”

“其它的,我们人类自己所追求、所幻想的生命意义什么的,对于造物来说,其实,并不存在。”

“它给你健康,它给你强壮,但这些,它都不是给‘你’的,或者说,给你,仅仅是让你去履行你的责任。而当你几十年的工期完毕,对不起,你很快就要被回收了。”

“从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造物的那种冰冷与不可违背。”

“当然,连我们人类都知道苦药最好包裹着糖衣,那样,吃起来,不但不苦,还很甜。作为一切生命的赋予者,造物,或者说自然,它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对于生命来说,履行责任,并不痛苦。非但是不痛苦,还是痛苦的反面,会有很多的快乐,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在这一点上,造物很慷慨,它把糖衣做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

“然而,无论如何,这件事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履行一次责任,你的生命就会被消耗一分。直到最后,消耗殆尽,整个生命,步入风烛残年。”

“那么,我们会问,是不是不履行,就不消耗了呢?”

“答案是,不。”

“没有这样的好事。”

“在你的工期内,你履行也罢,不履行也罢,你的生命始终如一地在被消耗着。就如同进入了一家饭店,不管你吃不吃饭,都要给钱。你的肚子会饿,而这家饭店的饭菜又很好吃。在这样的情况下,拙言,你吃还是不吃呢?”说到这里,章老这般问道。

“那我当然是吃。”许广陵道。

“所以,基本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不过就是有的人吃少点,只吃‘本分’的,有的人则暴饮暴食,然后在必须给的钱之外,再支付额外的更多的钱。”

“但这两者其实也没有多大差别。少花多花,迟早都是要花完的。”

“凡也罢,宗师也罢,在这一点上,和普通人一般无二,都是提线木偶,要按背后操纵者的意愿行事。”章老淡淡说道,“大宗师是不是也这样呢?以前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大道冰冷却有情。”

“桎梏之下,一线生机。拙言,你的这一步,用任何言语,都难以表述其意义的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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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天门开,地户闭

你的这一步,用任何言语,都难以表述其意义的重大。

许广陵听着章老的这话,一时间,却只想到了一句话,“步子太大,扯到蛋了。”

是,这几年来许广陵一直都未曾有过男女之念,不止是过去,现在也没有,将来什么时候有,不知道。但这并不能成为他愿意接受自己成为“许太监”的理由。

“老师,这个……后面它会一直这样么?”许广陵故作淡然地问道。

他是想带着苦笑的,但对面的两位老人此时脸上都是一副羡慕的神色,而且是那种相当明显的羡慕,夸张点的话,说是眼红都可以,所以许广陵此时不敢随意撩拨两位老人家。

“不会的。”章老缓缓道,“这才是刚开始,往后去,它会越来越缩小。”

……

听了这话,许广陵都快要哭了。

当然,不可能真的哭出来,但这一刻,听了这话,许广陵真的感到天际有股黑暗在降临……

“小子,你老师是骗你的!”

陈老先生好人啊,关键时刻暴露了他好人的身份,伸出大手重重地一拍许广陵的肩膀,先是哈哈大笑了两声,接着转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才道:“小子,这样的好事不知多少人想,包括老夫和你面前的这位老不修,可惜,再怎么想也无用啊,轮不到我们。你小子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弟子红尘中人,有这种俗念是很正常的啊。”许广陵为自己辩解着,“如果我到了老师和陈老您这般的岁数,肯定也不会在意这个事。”

“拙言,不用担心。”作为老师,章老先生此时终于是恢复了平素的正经,可能是感觉小吓了一下弟子也够了,再吓下去有失为师身份,“拙言,从某种意义来讲,你将会是一个‘脱者’,而任何一个脱者,他的自由度肯定是要比未脱者大的,不可能反过来,脱了,反而没有自由。”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的这种情况只是过渡,在古籍里有专门的记载,叫做‘天门开,地户闭’。”

地户闭?

许广陵疑惑着,他是足底心开了呀。

应该是看出了许广陵的疑惑,章老温和笑着,却又摇了摇头,一副这种好事怎么就轮到你傻小子头上的表情,“你的头顶心,两手心,两脚心,这些人体和外界接触的地方,都是‘天门’,打通关窍,就是天门开,而地户闭,就是刚才你身上出现的情况。”

“当年老陈和为师先后打通头顶心窍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地户闭的情况。”

好嘛,陈师傅终于变成了老陈。

“后来老陈相继又打通了两手心窍的时候,仍然没有出现地户闭的情况,那时我们两人就判断了,可能需要五心俱通,才能迎来地户闭,而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上面三个关窍和人体下半部的关系不大。”

“拙言你现在的情况证实了这种判断,你才只是打开了一个足心窍,地户便开始关闭了,但暂时来说很可能关闭并不完全,也还要是待五心俱通,才能真正地彻底关闭。”

彻!底!关!闭!

听到章老这么说,许广陵都快要被吓傻了。

彻底到什么程度?

“五心俱通,天门大开,地户坚闭之后,拙言,如果为师所料不差的话,你的脏腑,很可能将迎来一番不可思议的变化。”

章老此时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向往和憧憬:“脏腑滋养身体,滋养的同时它的本身也在被消耗,而如果五心俱通,那将是身体回过头来对脏腑进行反哺,为师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但是向往之中,老人的脸上也透出了一股怅然,“为师将有幸见证,但也只能是见证而已。这样的情况,为师这辈子都是不可能亲身体验的了。”

尽管此时有点心神不属,许广陵仍然安慰着老人:“老师,您现在的这话还说得太早,弟子下一步究竟怎么样,还不太好说呢,如果……”

“没有如果!”

没待许广陵说下去,章老便打断了他的话,此时,那种“千年第一神医”的自信及气度又回到了老人身上,“如果你是和老陈一样地先打通了两手心窍,那么两足心窍接下来将会在什么时候打通,为师还真的不好说。但现在你是打通了一边的手足心窍,那为师可以断言,你另一边的手足心窍,也必将很快就打通!”

“原因很简单,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人体的左右两侧,也是一个阴阳,当你一边旺盛的时候,另一边自然也会受到滋润。所以接下来,很快地,你的左手心窍便会被打通。”

“那弟子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许广陵又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面对这种情况,普天之下,只要是男人,估计就没几个能沉住气的。当然了,有一种男人叫做伪娘,估计遇到这种情况那是求之不得,但许广陵显然不在此列。

“为师也想知道。”章老先生淡淡说道,然后看着弟子听到这话瞬间瞪大了一些的眼睛,才又带着笑意地道:“反正是迟早之事,拙言,你急也没用。”

是,急也没用。

许广陵这一刻只希望老师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然,如果如陈老先生一般,几十年后才打通另外几窍……

那就令人尴尬了。

不,是郁闷。

又或者,抓狂也说不定。

“老师,陈老为什么是先打通了两手窍,而不是如弟子这般,手足窍通?”许广陵又问道。

“在刚才,为师便已想到了这个问题。”章老先看了老伙计一眼,才又转对许广陵道:“老陈是四十四岁那一年打通的右手心窍,而在此之前,他也是先开的顶窍。为师估摸着,和这两个,都有关系。”

见老伙计也在若有所思着,章老干脆进一步解释道:“顶窍打通,整个上身的气血流通,都会比较旺盛,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手心窍比较容易打通。而后,至于足心窍为什么久久没有打通,要么是对于一般人来讲,打通足窍需要的时间本来就比较长,要么,是先通了顶窍后,会对打通足窍有一些负面影响。”

“其实现在为师想的是,那些天生顶窍就通的,是造物对他们太偏爱,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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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开天步

“如果是以往,事实是就在片刻之前,为师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们是造化所钟之辈。”章老缓缓说道,“但这时,为师却不敢这么肯定了。或许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也说不定。”

“拙言,生在你身上的情况,让为师推翻了过往的很多判断。”

许广陵憨笑,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这笑却又把章老给逗笑了,老人再次摇摇头,道:“说你天才吧,看你现在笑得这傻样,说你傻吧,你却又比谁都天才。天才到为师两个素来自命不凡的老家伙,在你这个小家伙面前也都抬不起头来。”

“老师言重了。”许广陵神情郑重了一点,“章老您是弟子的老师,陈老是弟子的半师,其实也是老师,在你们面前,弟子永远都是弟子。”

“弟子未必不如师,师未必贤于弟子啊。”陈老先生再次伸出手来拍了拍许广陵的肩膀,“好了,小子,你不用再说什么了。老夫平生没有服气过任何人,包括你面前的这个姓章老头,但是今天必须对小许你说一句,老夫服气!”

“接下来,老夫和你老师一样,最想看到的事就一个,那就是小许你什么时候才能五心俱通。就如你老师刚才所说的那样,你另外一边的手足心窍必然地很快就通,但顶窍么,嘿嘿,老夫确实很好奇。”

“对了,拙言,为师才想起来,你饭还没有吃。”章老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饭桌,“这时也凉了,拙言,你再加个火,为师两人也都还没吃好呢。”

是没吃好。

两位老先生刚才是只捡粉条吃的,而事实上许广陵由于不知道两位老先生的爱好,所以盛的时候几样东西差不多是等分地盛在碗中的……

而至于他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机会拿起筷子。

所以此时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许广陵过去打开煤气灶,对,章老就是用的煤气灶,把锅里的汤又给热了一下。

然后重新盛了三碗出来。

许广陵带的材料不少,所以之前做的是有点多的。

主要是他不知两位老人晚上吃多少,反正做少了不妥,做多了却肯定是无妨的。

三人再次于桌上坐下。

“老师,这个粉条是我亲手做的,用的就是红薯、野山药、园参这三样材料,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许广陵主动地把话题拉回到粉条上,他不可能让两位老人再次地问他。

而接下来,具体是怎么做的,许广陵简短但是详实地介绍了。

但是至于这个配方的来由,许广陵却只得说着不是谎话的谎话:“这个配方是弟子去云南旅游之后,偶然的意外之下得到的。本来弟子也没以为它会和普通粉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就是随便自己做着点来吃的。”

许广陵交待了配方来由,但其实这个交待和没有交待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两位老人都没有进一步追问,事实上也不需要追问。既然这粉条确实是由三样材料做成,那其中可研究的地方就太多了,章老先生已经决定,在今后要重启对这三样材料的单体及综合分析了。

“老师,这个粉条对您有没有用?”许广陵问道。

“具体有没有用,以及会有多大用,暂时还不好说。”章老道,“过几天再看吧,拙言,你明天把这粉条再带点过来。”

对自己的弟子,在这种小事情上,章老先生自然不会假客气什么的。

“我都拿过来。”许广陵道,“老师,最近的一段时间,晚上就由弟子为您和陈老两人掌厨吧。”

这次章老没有再反对,或许是见到做这个东西确实也不费多少时间,但是还是强调了一句:“也行,那拙言你晚上稍微早点过来就行了,也不要费心其它的什么菜式,就今天的这个就行,还有,菜也不要你自己去买,这等小事我这里随便叫个人就可以了,以后你空手过来就行。”

许广陵也点点头,在这等小事上,同样未反对老师的安排。

接下来,三人开吃。

许广陵是真饿了,估计是刚才的运动消耗有点大,以至于这下子足足吃了三碗,才感觉差不多,事实上稍微加把劲第四碗他还能吃下去!但在三碗不足四碗则有余的情况下,许广陵自然是不可能再添上第四碗的。

而两位老人么,也一人吃了两碗。

锅里还剩下一些,但也不多了。

见许广陵要洗碗收拾什么的,陈老先生直接扯着他往外拽,“这等杂事小许你不用管了,让章老头来收拾,他收拾这个比你拿手!”

还没等许广陵说什么呢,章老先生也道:“拙言,你和老陈过去吧。”

“好的,老师。”既然章老也都这么吩咐了,许广陵自然是照办,主要是他若不走的话,那可就算是对陈老先生不太尊重了,这也不大好。

陈老先生拽许广陵出去什么事呢?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拉着他散步。

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因为散步也是有玄机的,“小许,你注意我的落脚和步伐,按照这个走。”

许广陵于是就再次开启学习模式。

此时,天色将暗,但依稀还是看得清楚,主要也是陈老先生把动作放得很慢,慢镜头一般,好多个慢镜头之后,才恢复了正常的度。

在正常的度之下,老先生现在除了是在兜一个大圈子之外,落脚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和一般人走路似乎没啥两样,但刚才慢镜头的时候,许广陵已经观察清楚了,所以一会儿之后,他就跟在陈老先生身后,大约两步之外的地方,亦步亦趋,和老先生一起走着大圈子。

一开始的时候,心神大半用在落脚及抬脚的细节把握上,许广陵还没感觉有什么异常。

但大半圈之后,待许广陵熟悉了动作,能做到较为自然地贯彻要点之后,他很快地就觉,随着走动,一抬脚,一落脚,步伐交替间,身体内部的气血,也在如同潮水一般,被带动着,一漾一漾的。

又连续走了五六圈,陈老先生才停了下来,但一时之间却并未转身。

许广陵自然也是跟着停,而他也如陈老先生一般,静站在地,缓呼缓吸着,平复着身体内部刚才一直在荡漾不休的气血。

“小许,这个步子,叫做‘开天步。’”

约摸三分钟之后,陈老先生转过身来,待许广陵从微阖着目睁开眼后,如此这般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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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开天步。

显然,这个开天,不是“盘古开天”的那个开天,而是章老之前说的“天门开,地户闭”的那个。

而下一刻,陈老先生也确实是由淡然转为带着苦笑地道:“说是开天步,但老夫一日不懈地走了几十年,也没能把天给开了,小许,为这个步子正名,还需要靠你了。”

章老先生早已经收拾完了那边的锅碗,刚才都已经站在这边不远处看好一会儿了,此时听得陈老先生这个话,便插言道:“怎么没开,你的左右两手,是摆设么?要是没有这个步子,嘿!”

“没有这个老夫也照样开两手心窍!老夫的天才难道是假的不成?”陈老先生道。

“你的天才是不是假的,以前我不知道。”说着这话,章老抬了抬头,用下巴仰着示意了一下许广陵,“现在么,喏,天才这里还有一个,你俩比比看?”

比就比!

这话陈老头还真说不出来。

所以此时他只能是无语,看看章老头,又看看站在面前的这个小家伙,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展颜笑道:“老夫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和小辈比什么?赢也罢,输也罢,都没什么意思,老夫要比的,就是同辈人物。”

说着同辈人物,但他指的分明就是章老先生一人而已。

对这种无耻的行为,章老先生也是无奈了,偏他在这位老伙计面前同样也硬气不起来,正所谓金钢石划玻璃,玻璃扎手,章老先生这一刻就有被玻璃扎到了手的感觉,然后同样地转移目标,问许广陵:“拙言,刚才的这个步子,你走起来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陈老先生想知道的,所以大方地暂且放了某老家伙一马,把目光转向许广陵。

许广陵如实地向两位老人描述了他刚才的体验,主要强调了走起步子来,身体内的那种如同大海潮汐一般一起一伏的感觉。

而听了他的这个话,不论是章老先生还是陈老先生,两位老人都是无语了。

这个步子,两个老人都是走了几十年了,可为什么他们就走不出这种感觉?其实说完全没有也不对,还是有一点的,但在程度上,那是太轻微太轻微了,轻微到简直都可以忽略不计。

照这个小家伙刚才说的情况来看,他走一天,说不定就比他们走一个月甚至一年都要更有效果!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没有天理啊!

这个时候,两位老人目光交错一眼,不约而同地忘了刚才的相互拆台,而都是把对方引为知己,彼此结为同一战线,一种叫作“我辈皆凡人”的战线。

陈老先生淡淡点了点头,然后道:“嗯,还不错,看来这个步子对你还是有用的。小许啊,你以后可以多走走这个步子,说不定就靠这个步子,你就能把其它几个关窍给打通了。”

这真是陈老先生的肺腑之言。

太tm的肺腑了!

好在也真的是长了两三辈,如果确实是同一辈的话,陈老先生不确定他会不会在这一刻突然暴起,把对面的这个小家伙给一脚或者一拳砸昏,然后在地上挖个坑,又或者找个麻袋来套着,然后扛肩上,直接走到东海去,朝里面一扔……

这种妖孽,理当人人得而诛之,岂能容其祸害人间!

“老陈说的没错,当然了,太极拳和那八式也不能真的偏废了,最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全都练习为宜。”章老先生作着稳重之言。

“是,老师您说的是!”许广陵点头,又极其郑重地对陈老先生说道:“陈老,多谢您的传授!”

无私传授?

慷慨传授?

都不妥,所以许广陵话在嘴边略作斟酌了番,才什么形容词都没加,就是一个感谢传授。

其实许广陵也知道这个话很轻飘飘,毕竟,再怎么没有见识,许广陵到现在也该知道了,不论是那八式散手,还是这个步子,都应该是外间绝找不到的东西。

这也绝对不是简单的健身或者养生的东西。

绝对不是!

尤其是这个“开天步”,光听这个名字,就能感受到其了不起之处。是,这不是盘古开天的那个开天,但这丝毫也不损其凌厉高绝之处。而且,这还是一个针对性极强的步伐。

刚才练习时的那种体验,不是假的。

而那般强烈的感受,练太极拳时没有,练散手时也没有,许广陵毫不怀疑陈老先生的话,那就是,他说不定真的可以就靠这个步子,就把手足的另外两个关窍给打通了。

因为直到现在,虽然身体内的气血已经差不多平复下来了,但他的四肢,两腿两臂,尤其是这两腿两臂的末端,也就是左右手心、左右足心,都还是有一种鼓涨涨的感觉呢。

那是气血灌注的表现。

这也足以说明,刚才的这个步伐,确实是对于体内的气血调动,有一种相当的不可思议的效果。

这个步伐,是宝贝么?

必须是!

价值多少?

许广陵不知道,他不知道该用什么价值体系来衡量这种东西。

世间一般衡量一种东西的价值,多半是用“金钱”来作为参照,但金钱如水,对沙漠里的人来说,一滴都是珍贵,一杯、一碗、一袋那是多、很多、极多,贵重,很贵重,相当贵重。

但待从沙漠一步一步向绿洲走去,向江河湖海走去,其价值的贬值,也将越来越厉害。

华夏古代,有所谓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但在许广陵看来,陈老先生传授给他的这个开天步,要比那什么和氏璧珍贵多了。就是拿十块一百块一千块一万块和氏璧来,问陈老先生,换那个开天步,换不?

多半是不换的。

但就这样的一个东西,陈老先生现在没有任何条件地传授给他了。

据说古代师徒相传往往都还会留一手呢。

而他分明还不是对方的弟子。

说半师之谊、半师什么的,到底也只是半师,他也没开口叫过对方一声老师。

这个礼,太重了。

重到许广陵不知道该怎么来还。

其实对于章老先生也是,虽然说他现在认了对方作为老师,但这位老先生,是从一开始就对他好的,而不是在他认师之后。之前,如果说随手送他的那御厨菜单珍贵归珍贵,也只是世俗之物的话,那最近这些天晚上的传授,却和这开天步一样,是非世俗的。

哪怕退一步讲,就算教授的那些知识是,但教授这些知识时的用心,不是。

所以他欠这位老师,同样也是很多。

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许广陵的脑海里这时却突然地想起了一句话,或者说一句诗——

他年我若为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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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五指戏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据说是唐末某位英雄人物的诗,表达了其逆天的志愿。

对的,“逆天”。

逆没逆成且不说,但这诗,那真的是格调非凡,说是豪气也好,说是霸气也行,说是仙气其实也没差,总之这个诗,那是真的好,满分十分的话,打个九分没问题。

扣的那一分扣在“不符合自然规律。”:)

而许广陵此时想起这个诗,倒不是也想逆天,而是他也终于想到,他面前的这两位老人,看起来似乎什么也不缺,但其实也还是有遗憾的。

而他们的遗憾,也一样是非世俗的。

章老的头顶心窍,能开不能关,其它的几个关窍,估计也是没什么机会。

陈老的两个足心窍,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通,也不知究竟是否有打通的机会。经过这些天晚上的学习,许广陵对人体的认识已经再不是以前的一无所知了,而是了解甚多,也是甚深。

当人渐老之后,纵然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比如说拳法练习之类的让体内气血依然保持在极畅通的状态,甚至都要过很多年轻人,但这也终究只是“畅通”一个方面。

身体的其它很多指标,到底是比不了年轻人的。

比如说气血的旺盛,又或者说气血的回复,回复的本质其实是新生,而在这一点上,老年人,就是老年人。

所以陈老先生纵然是宗师,但是身体的状态,随着年岁的增加,还是在一点点地步入衰老——衰弱、老迈,当然,其衰减的度肯定是要比普通人慢很多就是了。

但再怎么慢,衰减就是衰减。

这也意味着,其身体的状态,其实是一年不如一年的,所以,越往后去,老先生打通两足心窍的机率便越小,也许二十年前是八成,现在是六成,再过十年二十年,或许就只有四成这样了。

这都是两位老人的遗憾。

如果医术比章老先生再高一些,是不是有可能解决这个遗憾呢?

当然,想要在医术上比自认是“千年第一神医”的章老先生还高一些,或者还要高不少才可以,其中的难度到底有多大许广陵暂时是没有准确概念的,他暂时只知道,章老先生的医术很高,很高。

具体有多高,他还不清楚。

之前,许广陵其实是没有学医这个想法的,虽然章老教了,他也认真学了,但其实还是把它列在“养生”或者说“健身”的范畴,至于认真地向深、向广去钻研,许广陵是没想过的。

但这时他想,也许,可以试一试?

反正暂时也没想到这一生要干什么,学医,又为什么不可呢?

真正地,把它当作一门学问,去学!

而且他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条件。作为老师,章老无疑是合格的,满分一百分的话许广陵感觉章老可以打一千分,甚至一万分!而当初章老本人学医,多半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的!

脑海里想着这些,但许广陵并没有说什么。

一切,还是等一步步走着看吧,许广陵纵然对自己再自信,也不敢自信自己是“千年第一人才”,那么,在医术上追上甚至过章老先生的机会有多少?

就算能过,又需要多少年?

这都是问题!

所以,暂时来说,真要把他的想法说出去,徒惹笑话而已。面前的这两位老人倒不至于笑他,但现在就把这种还一点儿影都没有的事说出来,干什么,邀功么?

许广陵还没有这般轻浮。

也就在这个时候,前厅的电话响了。

章老不紧不慢地过去,许广陵也和陈老先生一起,跟随在其后。到了客厅中,陈老自行坐下,而许广陵则是去泡茶,今天一是中秋,二则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比往常要晚了些,再上课的话估计他回去就晚了。

他晚没什么,但许广陵不想耽搁两位老人的作息。

所以此时泡茶,也是稍微表达了那么一点意思。——往常,都是课后才喝茶的。

章老先生和电话那头说得并不多,也就是两分来钟的样子,然后甚至还把电话递给了许广陵,许广陵带着一点疑惑地接过,然后听筒里传来一个很沉稳厚重的男子的声音:“是广陵么?我是你章伯伯。小许,中秋快乐。”

又是广陵又是小许的,有点奇怪。

这位应该就是章老先生的儿子了,如果没有开头那句“我是你章伯伯”这话,许广陵多半是要称一声“章先生”的,但这时当然不可能再这般叫,所以他便道:“章伯伯,您好,中秋快乐。”

“好,小许,记一下我的这个电话号码。”电话那头报了一个手机号,然后道:“以后如果到南天来,打这个电话,到家里来住几天。”

“好的,谢谢章伯伯。”许广陵道。

“嗯。”一声嗯之后,那头挂了。

许广陵把电话递给章老。

章老也没作什么解释,放回电话后,直接就对许广陵道:“拙言,今天你刚打通了足心窍,其中涉及到人体阴阳的问题,今天我便也简单给讲解一下这方面的内容。”

虽然是在客厅里,章老也是摆着一副闲谈的神情,但许广陵还是坐直了身体,摆正了姿势,一如往常在书房中一样。

章老也没有纠正,而是直接就开始讲述道:“就如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阴与阳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没有阴,就没有阳,反之也是一样。”

“就好像物理中的正负,化学中的酸碱,又或者磁场中的南极与北极,这都是阴阳。”章老缓缓说道,“尤其是磁场这一块,最能说明阴阳,也最能解释何谓老子所说的‘有无相生、长短相形’,以磁铁来说,这一侧是南极,那一侧是北极,但如果你把它从中间断开,本来是南极的那一侧,又变成一个新的南北极。”

“所以,没有真的阴或者阳,总是当阴出现的时候,阳便产生了,阳产生的时候,阴便也如影随形。”

“因此,不能离开阴说阳,也不能离开阳说阴,而必须两者连在一起说。”

由这里作为开端,章老的讲述一路深入,从人体的方方面面讲起,比如说腹部为阴背部为阳,脏腑为阴肢体为阳,如何以阴制阳,又如何以阳制阴。

讲解的过程中,章老仿佛还欲与陈老先生对比一般,教给了许广陵一个叫做“五指操”又或者说“五指戏”的东西,就是五指或分或合或直或屈,做着一系列复杂而又奇怪的动作。

“这是个小把戏,不值一提,和老陈的开天步肯定是没得比的。”章老先生自个这般地说道,但紧接着又淡淡地强调了一句,“但这也是为师多年心得,拙言,日常习练的话,天长日久,你自能体会到其中妙处。”

对这先贬后抬的话,陈老先生为之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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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

五指戏,活动五指,但不是为了锻炼五指的灵活性什么的,而是根据“以阳制阴”的人体阴阳理论,通过五指的活动,来影响、调节脏腑的运转,所以这个东西,似简单,实复杂,而且连一个小顺序都不能错。

许广陵记忆起来还是颇费了一番头脑的,而章老也直待他在无示范的情况下全程无误地做了一遍才算作罢。

人有五脏,五腑,然后有五个手指,五个脚趾。

这很容易让人生起联想,在许广陵问及的时候,章老却又给了他意料之外的回答,那就是五指(趾)与脏腑之间并非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而是稍显错综复杂,往往,一个手指能连牵两三个脏腑,同时,一个脏腑也连通好几个手指。

“复杂意味着高级,如果严格地一一对应的话,那确实会呈现出一种简单美,但对于人体的正常运转来说,并非好事。”在大概解释了一番之后,章老这般说道。

许广陵点头。

就如家里做饭一样,同时有煤气灶和电磁炉之类是比较好的,煤气偶尔用完的时候可以用电,电偶尔停掉的时候可以用煤气,两种渠道,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一个手指对应一个脏腑,说不定某顿饭没吃或者吃得稍微晚一点,某个手指就因为气血缺乏什么的而麻、僵,相反其它几根手指却完全正常,那就太搞笑了。

这么一想,许广陵便完全理解了。

而章老这一晚关于人体阴阳理论的讲述,也就到这里为止。

要讲的其实有很多,就比如说刚才的手指与脏腑连接的问题,具体而言,大拇指牵连几个脏腑?某个脏腑又沟通哪几个手指?这些东西章老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因为“五指戏”就是在以这些东西作为前提的基础下才开出来的,对这些东西,章老不仅是懂,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有极其精当细微的把握。

但这些东西,章老都没给许广陵讲,而只是泛泛而谈,说了一些类似于“概论”性的东西。

没讲的原因不是不讲,而肯定是时机未到。

“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地入门呢?”许广陵心中轻微地闪过了这个念头。今晚之前,他是不会想到这个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对医术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但现在,他已经初步打算要攀登这座山峰了。

讲述之后,时间已经不早,许广陵没有再多耽搁,如往常一般告辞离开。

之前,电话响时,进入前厅的时候,许广陵就已经是把鞋袜给穿上了的,先前在客厅的时候一直坐着没动倒还没多大感觉,现在走在回家的路上,许广陵越走越觉得很别扭,真想把鞋子给脱了,赤脚走着。

但现在还不太晚,也就是八点多钟,而且又是接近于市中心区域,许广陵从章老家回租住地方的一路上,只有少数地方比较寂静,又或者说清净,而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人来人往的。

别的就不说了,公交车现在还都没收班呢,所以随便路过一个公交站台,那都是呈相当拥挤状态的。

在这种情况下,许广陵如果赤脚走路,然后还要把鞋子给拎在手里,那光景,绝对是一路瞩目,弄不好都有人掏手机出来,给拍上一段小视频,然后上传到网上。

如果运气好一点,那说不定到第二天,许广陵都可能有外号了,人称“赤脚哥”又或者“拎鞋哥”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囧。

就算不考虑这个,路边的人行道上也可能有细小砂石什么的,把脚给扎了,那就不美了。

所以许广陵虽然很想赤脚,真的很想,但他也还是只能想想而已,理智阻止了冲动。

不过事实上此时不止是想赤脚,走路的时候,许广陵的整条腿,具体地说是刚打通了足心窍的左腿,走起路来,简直就像是“自带风扇”一样,而且这风扇还是安在足底,从下向上吹的。

所以许广陵总感觉足底生风,足底生凉,然后这股凉意伴随着走动,一阵阵地沿着整条腿从下向上漫延,甚至偶尔地,他的右手臂也受了些影响,感到些凉意。

往常,正常来说,因为最近体内气血充沛的关系,许广陵的手心都是火热的,最少也是暖暖,夸张点说就如个小火炉一般,两手都是。

但这时,左手如往常一般暖热,右手,打通了右手心窍,和左脚心窍也连通起来的右手,此时却是凉凉的,有一种月光如水的感觉。“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啊!”走路的过程中,许广陵不自禁地把两手举到眼前看了看,但当然,从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

回到租住的地方之后,因为晚上运动的关系,许广陵又冲了遍澡!而后,不知不觉中重点照顾了一下两脚。同时,借着热水,他也好好地照顾了一下男人的关键地方,但很遗憾也是有点意料之中的是,哪怕热水,也没能让它稍微地振作一下。

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啊!

许广陵微微地感叹了一声。

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纯粹的身体感觉问题,又或者两个方面都有?总之许广陵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尤其是走路的时候,甚至都错以为那里不是小了,而是少了。

#……%……*&)(……%……**……

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当然了,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不适,或者说仅仅是不习惯而已,在自我吐槽了一番之后,许广陵很快地便完全抛却了这方面的心思。——之前会关心这个,说明他是一个男人,而其后如果老纠结这个,那就说明他不是一个男人了。

洗澡后,许广陵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

脚下穿的是拖鞋,哪怕拖鞋也还是障碍,所以坐下后,许广陵就把脚抽了出来,仅是脚跟放在拖鞋上。他感觉,需要找一双合适的鞋子了。

要么赤脚,要么穿合适的鞋子。

他之前穿的是运动鞋,运动鞋都这样,皮鞋就更不用说,所以也可以说他现在的鞋子都不合适。那么问题是,有透气的、适合他现在这种情况穿的鞋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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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鞋子,步子

许广陵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一种很古老的鞋子。

刘备曾经卖过的鞋子。

对的,没错,草鞋!

然后他就心里暴寒,且不说现在有没有这种鞋,就算有,真穿上这种鞋子出去,估计也是比赤脚都还要轰动吧。

有事不决问度娘,许广陵直接在网上查找搜索“透气的鞋子”,但是查找了一番之后,结果很是让他失望。透气的鞋子,是有,而且还很多,甚至不少卖家都把这作为主打卖点来推销的。

但许广陵查找着,看了一双又一双,看了一种又一种,现它们就算真的如商家所说那般透气,也只是鞋面透气而已,鞋底却是绝对不透气的。而宣称鞋底有透气孔的,那种气孔,绝b没啥用。——而偏偏,许广陵最需要的,就是鞋底透气,甚至脚心位置直接是镂空的才好。

至于鞋面么,也透气那是最好,不透气似乎也没啥。

所以结论是,网上,没有适合他的鞋子。

网上都没有,那底下,各种实体店铺就更不用提了,所以,查找了半晌之后,许广陵只能是摇头叹息。

他不知道脚上的这个情况还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是否会一直这样。如果只是暂时这样还好说,穿上鞋再怎么不舒服,将就一下总还是可以的,但如果以后一直都这样,那就绝对不能忍受了。

草鞋不用想,但是亚麻也是“草”。

许广陵忽然想起了这种材料,那么有没有纯亚麻鞋底的鞋子呢?许广陵又找,但一时之间却没有找到,而且哪怕那些只外边着一层亚麻的鞋子,许广陵只看那亚麻的密度,便有点怀疑。

这样的构造,哪怕纯亚麻的,会符合他的需求?

又查了一会儿,许广陵终于放弃,决定还是明天抽空把这个问题问一下章老及陈老,用那句古话说,正所谓,两位老人过的桥都比他走的路多,在这种问题上放着两个移动宝库不问而求助于度娘,他也真是自讨苦吃。

接下来,许广陵还是做笔记,这是这些天来的固定习惯了。

记录章老讲述的所有内容,记录他自己的疑问及思索。记录不仅是备忘、整理,本身同样也是一种学习和提升,许多时候,许广陵最大的收获,恰恰是来自于这种记录中。

用纸笔做完笔记之后,许广陵又在笔记本上归档。

如果按照以前的习惯,这之后,许广陵多半还会查找一番,把听课中的许多疑问求助于度娘,但这些天来,随着讲课的深入,许广陵渐渐现,再求助于度娘,已经没有多少用了。

不但没有用,经常甚至还起到一些反作用,因为网络上的好多知识,分明与章老所讲述的不符。——信哪个?

许广陵的选择是没有疑问的。

他相信自己的这位老师。

也因此,现在还能在网上查的,也就是一些章老讲课时作为引子或者话题的某些内容而已,比如某个历史片断什么的。但今天,许广陵没有这方面的疑难,也因此,今天来说,这个环节可以略过了。

许广陵看看时间,十点已过。

也就是说,已经可以准备睡觉了。

但睡觉之前,肯定还是要活动一下的。今晚,仅仅是一晚上的时间,许广陵就学了三个新东西,一是那八式散手学全了,一是那“开天步”,剩下的那个就是章老所教的手指戏了。

手指戏最复杂,为了加深记忆,许广陵先把这个东西给做了一遍。

八式散手其实也复杂,七式新学的散手,二十八招,几乎就是二十八个招招不同的讲究,如果没有第一式的习练及把握,以及心得体会,后面的这七式讲究,哪怕是详细地记录下来,许广陵估计自己都会看得头晕,但现在么,他确有把握,不可能会遗忘分毫。

又因为之前在章老院里已经认真练习了四式,而且感觉气血消耗也有点大,所以许广陵这时便没有再选择这个,而是把开天步走起,在房子中间,转起了圈子。

选择开天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东西习练起来身体的感受最为强烈,许广陵感觉,这个步子,很可能确实和他很“投缘”,又或者至少,现阶段而言,很适合他。

手指戏花了差不多五分钟。

这个小东西很复杂,但所花时间并不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五分钟也不少了。

五分钟,吃个苹果时间就过去了,甚至可能还不够,但如果是用来锻炼,其实还蛮长的。

然后是天开步,跟着陈老先生走了几圈,在要点把握及细节拿捏上,对于许广陵来说,已经不存在问题了,但这时再次走,许广陵仍然算是体验或者说试验中,主要是他现,走的度不同,身体内的感觉也是不同。

这时在房间里习练,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大体还下意识地遵循着之前跟陈老先生所学时的节奏,但慢慢地,他一点点地变换着节奏,或快,或慢,甚至是快慢结合,然后根据身体内的气血荡漾情况,许广陵不住地作着调整。

如此这般,大约四五圈之后,许广陵终于初步摸索出了感觉最好的节奏,而这个节奏却不是固定的,而是快慢结合,甚至连快慢的结合也不是固定的,而是随时都有一种微调整。

所以如果用录像录下来仔细地从头到尾观察的话,会现许广陵走的这个步子,一开始时节奏是乱的,完全等同于乱来,后来渐渐有序,但也只是大体有序而已。

走到后来,许广陵甚至感觉他是在琴键上起舞,在奏着一歌。

这歌,总体平缓,而且回环往复,但是,一直在变奏……

那种感觉,相当美妙,以至于让许广陵都有点沉浸,但好在他并没有完全地忘乎所以,因此,总计大约十圈之后,虽然未感到半点倦意,许广陵还是强行地让自己停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过犹不及。

这个道理,许广陵以前就是知道的,最近,章老也不时地给有给他讲述到这个道理,不是专门讲的,而是在讲述很多人体的知识时,经常地,总是会涉及到这个问题。

似乎这是个绕不过去的东西。

过犹不及。

过了,就会生疾。

对于人体来说是这样,对于很于东西,应该也是这样吧。

十圈过后,再看看时间,已经是近十一点了,然后再没有什么其它的环节,许广陵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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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伐毛洗髓

躺到床上的时候,许广陵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然后左脚和右手露在外面。

这个样子看起来其实比较奇怪,但好在也没人看见。而当澄心静虑、呼吸缓缓之后,许广陵的感受便很奇妙了。

右手心窍打开,昨天,睡觉的时候,在刻意留神的情况下,许广陵是感受到了从手心处传来的那种淡淡的气息流通的,严格来说算是呼吸,但其实和口鼻呼吸还是很不一样的,一是手上的感觉和口鼻处的感觉肯定不一样,二是手心窍通后的那种呼吸,从幅度来看,大约只有口鼻呼吸的十分之一左右吧,或者还要更少。

而这时,左脚心窍也开了,那个感觉,和右手心窍完全地不一样。

这种情况其实也是在许广陵的预料之中的,原因就是打通右手心窍时,除了打通时的那一瞬间,打通之后,许广陵几乎没有多大感觉,但今晚打通左足心窍时明显不是这样,种种感受体验,那是相当的明显。

这个时候,躺在床上,当许广陵真正地静心也专心下来,并且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投注在左脚上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足心处那种相当明显的呼吸。

同样的,之前就有感受到的淡淡凉气,一路直上,从足底,到小腿,到大腿,到心口,再从胸前穿过,向着右臂处漫延,然后上臂、下臂、手心,当这股凉意一直漫延到了手心的时候,突然地,许广陵感到右手心似乎湿漉漉的,同时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小蚂蚁在手心爬一样,而且是四处爬的,从手心,渐渐地向整个手掌漫延,然后手背、手指……

这一刻,许广陵整个右手的感觉,或者说触感,仿佛从平常那种状态,被放大了十倍、百倍,然后在这种情况下,右手心窍的那种呼吸,一下子变得极其明显起来。

一呼,一吸,不,只有吸,没有呼。

许广陵只感觉整个右手,好像被放在了水里,凉凉的水,然后那些水,化为如雾如风般的细微状态,一缕缕、一丝丝地透过他整个手掌的千万毛孔,向整个手臂上方漫延。

许广陵整个身心,在这一刻都颤抖了一下,说不清是不适应还是太适应、太舒爽,总之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整个右手,不限于手心手背还是手掌及指端,触感被极其地放大,任何一点小小的感受,都清晰地映入心中,呈现在感觉里。

然后,从左脚,到右臂,仿佛被完全地连通了起来,形成了一条仿佛是缓缓流淌着的小河,左脚心、右手心,都是这条小河的末端,也都是进水口。

出水口在哪里?

在心窝处,在胸口,总之是整个脏腑处的位置。

许广陵口鼻处的呼吸不知不觉地变得相当地细微,而且如果仔细辨识的话,还会现,是入气少,出气多,这当然不是半死不活的那种状态,相反,许广陵此时的状态,仅仅从身心感受上来说,就是好得不得了。

从右手,到左脚,中间贯连整个脏腑,许广陵感觉身体的这一大部分,仿佛都如同被泡在灵液中一般,然后,缓缓地,极其缓缓地,一点点舒展开来。

对的,就是舒展。

一时间,许广陵甚至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株海草,如同海带那般地,静静地躺在海底,然后,茎叶在海水中惬意地舒张着,然后在根部,在呼吸作用下,有细细密密的小细泡,慢慢地,缓缓地,向着海面上升而去……

就在这样的感觉中,许广陵渐渐地身心两忘。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来,许广陵感觉整个天地仿佛都清晰以及清新了那么一些,而身体,更是轻松舒爽到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许广陵就这么地,被身体的美好感受给迷醉了,或者说陶醉了。

以至于他就这么地躺在那里,体验着,感受着,不知不觉就是好长时间过去,嗯,是能够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短的,但在感觉中,真的是很短暂、很不够的样子,而后,许广陵才有心着重关注一下右手及左脚。

其实也可以说,正是右手右手臂及左脚左腿上的一点点小小的异样,才让他从刚才的那种美妙感受中彻底地“清醒”过来,不然,还不知道要傻傻又或者说懒懒地躺在这里多久呢。

什么异样?

和昨天中午睡醒过后的感觉类似,但是要明显好多。

许广陵甚至都没有仔细打量右臂及左腿,而是直接走进了澡间,开始冲起澡来,然后理所当然的,右手、右臂及左腿、左脚是关注重点,洗到左脚的时候,许广陵才诧异地现,左脚底的一些较老的皮肤,此时如同变成灰渣一般,被他轻轻一搓,便都脱落了下来。

以前,对自己的身体,许广陵谈不上爱惜。过去几年,对许广陵来说,说是醉生梦死,也毫不为过。

当然了,说醉生梦死其实也不太恰当,那时候,许广陵并不是处于醉梦之中,相反,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有时甚至都清醒得让他自己痛恨,因此,应该换个词,说是半死不活大概更准确些。

但不管是醉生梦死,还是半死不活,然后睡觉不正常,恶性失眠症,饮食不正常,再加上经常地四处跑,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如果没有他那个无意中契合的“生根固蒂养气培元呼吸法”,他的身体弄不好都被拖跨了也说不定。

这是身体内部。

外部么,就更不用说了。

最明显不过的一点是,许广陵是绝对没有“保养”这个概念的。

所以他的脚上,是有茧子的。其实就算没有那几年中的半死不活,作为一个大男人的,四处来回瞎跑,脚上估计也还是会有茧子。但这时,只是一夕之间,那些茧子便已经脱落大半!

剩下的那一点点,其实,严格来讲,都已经称不上是茧子了,而只能说,稍微粗糙一点。

但如果继续下去,这种“稍微粗糙”,应该也被彻底地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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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而后,许广陵不自觉地又抬起腿来,看了下腿弯处。

他的膝盖下方,左小腿内侧,原本是有一颗小痣的,或者说色素斑?而这时,如同错觉,又好像许广陵记错了,根本没有这回事一般,那里,和其它地方一样地光洁!

直待许广陵再三细致地打量之后,才隐约地从原本的位置现了一点点淡淡的痕迹。

一点点的,极其淡淡的痕迹!

而且这还是按图索骥,知道原本的位置,又仔细地寻找,才找到的,不是刻意地凑近了看的话,已经看不到了。

放下腿来,许广陵微微地吁了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伐毛洗髓”?

洗没洗髓许广陵不知道,但伐毛却是肯定的了,而按理来讲,改变,也不应该仅限于表层皮肤这里,毕竟,昨晚睡觉的时候,感觉或者说体验更明显、更强烈的,还是身体内部。

但不管怎样,这一刻,许广陵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奇妙。

这才只是开通了两窍,如果另外的一对手足心窍也打通,并且好像是最关键的头顶心窍也打通,届时,就如章老所言的“五心俱通”,又当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呢?

哪怕素来个性沉稳,这一刻,许广陵也依然是不由自主地有了些期待,以至于臆想。

而察觉到自己的这种情绪,许广陵还是稍微地按捺了下,才擦干身体,走出浴间的。来到床前,许广陵拿起手机看了看,一点五十五!快要两点了,似乎比前面几天醒来得要晚一些。

或许是左脚心窍打通,并且和右手心窍沟通,以至于手脚贯通,并且沟连脏腑,所以昨天睡觉时的新陈代谢比往常深入了些,也因此,耗费了更多的时间?

许广陵这样猜测着。

但当然,也只是猜测,而迅即,这个问题便已被许广陵抛在脑后。

然后,睡醒后的例行锻炼开始,这次,不是手指戏,也不是开天步,而是昨晚学全的那八式散手。许广陵从第一式开始,缓缓地,不急不慢地往下做,但也还是做到第四式的时候,被卡住了,第四式的第三招,进行不下去。

而其实就算能进行下去,当整个第四式做完,许广陵也不可能再继续第五式。因为精力已经不够了。

从情况看,暂时来说,他身体的精力只能支撑他习练这八式中的四式。

如果不考虑招式难度的话,第五式或许也能勉强做下来,但“勉强”是肯定的,而第六式,多半就算是勉强也不行,就算强行做完,估计也是气喘吁吁。

换言之,现阶段,他也只宜做这四式。

并且第四式还做不完全。

所以,见得这种情况,许广陵便也决定了,今后的一段时间,这八式散手,他就只习练前三式,至于后面的,或许等到他其它几窍打通后再考虑?

如果知道许广陵有这么一种“奢侈”而且是奢侈至极的计划,不管是陈老先生还是章老先生,两位老先生估计都会羡慕嫉妒恨,然后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就练个八式的散手而已,还要等其它几窍打通再提上日程?

这……

这让人无话可说,无语以对。

但因为之前两窍打通得那般轻易,所以在这一点上,许广陵相当之任性。

四式散手,花了许广陵大约一个小时,然后平心静气,平着,静着,就那么地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四点,许广陵惯例去公园。

在穿着运动鞋跑去公园的路上,脚上传来的那种难受感觉,让许广陵再次地决定了,关于鞋子的问题,一定要尽快解决!而且需要一提的是,之前许广陵惯例地穿袜子,但是才套在脚上,接下来,许广陵便又把它给扯去了。

也因此,这是第一次,许广陵穿着鞋,而没有着袜。

有点怪怪的,不在适应。但哪怕没有着袜,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鞋子本身,就是很大的桎梏。

这个问题,亟待解决啊!

今天,许广陵打起拳来,分明又是一番新的感受,身体内的气血运行,顺畅至极,尤其是从右臂到左腿这一条线,简直是毫无滞碍,相反,右臂及左腿就完全不行了,明明还是和往常一般迅捷快,但是在对面的映衬之下,显得呆板僵化至极。

不过,许广陵同时也感觉到了,在打着太极拳,身体内气血奔腾的时候,气血就如海潮一般,在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右臂及左腿。

感受到身体内的这种情况,哪怕是昨晚才在章老的普及下初步知晓人体阴阳理论,许广陵这个时候也大体有了和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一样的判断。他另外一边的手足心窍,打通的时间,确实不会太久了。

但是具体在什么时候才会被“冲开”,是需要几天还是几十天,又或者几个月,许广陵也还是不知道的。他惟一能确定的是,应该不需要几年那么长。

嗯,应该!

许广陵是排在章老及陈老之后,最后一个打拳的,他们三人都可以说是相互学习。两位老人从许广陵这里学习什么许广陵不知道,反正两位老人确实是看得挺认真的,而且是无比认真。

而对于许广陵来说么,章老的架式及沉稳,陈老的那种大开大合,以及肆间捭阖,都是他想要参照学习的东西,在这些天的观摹之下,两位老人的拳法特点,也正一点点地被他融入到自己的拳法中。

所以事实上,许广陵只知道两位老人看他打拳看得认真,却不知在两位老人内心深处,简直是崩溃的。

无他,进步得实在是太快了!

“我以前还以为小家伙再怎么样,也至少需要很久才能和你比量一下,十年二十年这样,现在看来,可能连一年都不用。”就在今天,就在看着许广陵打拳的时候,章老用手势向陈老先生说道。

“哪需一年?或许一个月之后,他就过我了。”目光仍然全神盯着许广陵的动作,但这并不妨碍两位老人的交流,简单的“一心二用”,对开了顶窍的两人来说只是小意思,而且这也根本谈不上一心二用,陈老先生这般地回应着,“燕雀安能与鸿鹄比翅哉!”

手语比之口语是要有局限的,而且是相当的局限。

但是从老伙计的比划里,章老明白了陈老先生所要说的话。

而此时,在他自己的脑海里,也有一句话翻腾而起,那是庄子逍遥游里的,“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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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其犹龙乎!

两位老人不自觉地对望一眼,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们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就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宗师了?

对于章老先生来说,初次见面时,他惊异于许广陵的过目不忘,以为他是一个天生顶窍开通或接近于开通的人,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同类”,所以对这个年轻人投注了一点兴趣,而又因为对方可能是练武奇才,想到了老伙计,于是便挂了个电话过去。

而后,老人很快又现这个年轻人禀性不错,最主要的是,看起来还很顺眼,这时,老人心里已经初步起了一点心思了。

但哪怕是后来已经视这个年轻人为关门弟子,以为其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怎么说也是“未来”啊,换言之,就如之前所说的,十年又或者二十年后的未来,又或者,还要更晚一些。

而且哪怕是到了那个时候,老人也最多以为这个弟子会吸纳了他一身所学,再之后,才应该是推陈出新的事情。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进行的。

他的这个弟子从他这里学习太极拳总共才过了多久?从他的老伙计那里学了一式散手又才过了多久?然后,手心窍通了。而就在他们两个老家伙被这个消息震惊得魂不守舍的时候,还没等怎么安下心定下神来呢,结果……

结果这个弟子的足心窍居然又通了!

那是足心窍啊!

从古到今,几千年以来,一共才有多少人打通过?

当然,这个数字是不好说的,多还是少,是屈指可数,还是颇有那么一些,关于这一点,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毕竟没有哪个宗师、大宗师会把这种事瞎嚷嚷。

但是,就算不是少到屈指可数,也绝对不会多到哪里去。

一只手数不过来,两只手应该就差不多了,两只手如果还数不过来,那三只手绝对可以。

不可能更多了!

毕竟,足心窍通,就等于五心俱通,那是迟早的事。而五心俱通,那就是真人,就是大宗师,就是老庄那样的存在。而这样的人会有很多?

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而对陈老先生来说,这个年轻人,简直就像是专为打击他而存在的。

他打通最容易的一个关窍,用了多久?在太极拳、螳螂拳、形意拳、八式散手、开天步以及其它一些秘传等这么一大堆秘法的作用下,用了差不多二十年。

而这个年轻人,又用了多久?

在太极拳、一式散手,嗯,就这两个,没有更多了,就在这两个东西的作用下,用了……

用了不到二十天!

一个是二十年,一个是二十天。

一个是诸多秘技在身,一个是才只学了一点零碎。

八式散手是好,但这个年轻人之前只学了一式!太极拳是好,但也就是一般的好,这个套路虽然外人无从知晓,但它本身并不算“秘传”,只能说是单传。

传承得少而已。

而并不是有多了不起的好。

但这个年轻人就靠这两个粗浅把式,把右手关窍给打通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年轻人的天赋比他高十倍、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陈老先生是绝对不相信这个结论的,但事实又让他不得不相信。除了这个结论,还能是什么?

而此时,看着结束了打拳,凝神静气后向着这边走过来的许广陵,陈老先生心中更是涌起一个极奇怪的想法,那就是,二十天都这样了,真要等到二十年之后,这个年轻人,到时,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这是《史记》里的一句话,陈老先生再熟悉不过。

而此时,看着许广陵朝这边走来,这句话就那么噌噌地从陈老先生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以至于一时间,他看许广陵的眼神,真的是变了。

或许,世间真的是存在那么一种人,注定将高蹈云天之上,让其他人哪怕仰望也不可得。

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许广陵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来到两位老人面前,他便抬起一只脚来,开始诉苦:“老师,陈老,真是郁闷死我了,我感觉鞋子在脚上已经穿不住了,每走两步,都总有一下子把它给甩了的冲动。老师,有没有什么鞋子是脚底透气的?”

看着这个如同小孩一般向他诉苦的许广陵,章老突然地便笑了。

真人又怎样?

大宗师又怎么样?

不管是真人还是大宗师,他都是老夫我的弟子!是会在我的面前表现出孩子样的弟子!是会在我面前寻找依靠的弟子!

一时间,老人简直是心怀大慰。

什么只是千年第一神医而不是万年第一神医,错过机会终究不能与历史上最顶尖的神医比肩,什么只是凡而不是宗师、大宗师,这两个毕生最大的追求和遗憾,在这一刻通通不见了踪影。

老夫不是万年第一神医,老夫的弟子,必定是!

老夫不是宗师大宗师,老夫的弟子,必定是!

不止是,而且这个弟子,还终将攀上更高的层次和境界。

更高的层次是什么层次,更高的境界是什么境界,章老先生不知道,但他知道,将来,他会知道的。他的弟子,会告诉他!

这一刻,章老先生直想仰天哈哈大笑,然而事实上并没有,对于弟子的诉苦或者说抱怨,老人听后,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拙言,你这个问题问我们这些老家伙,可算是问对人了。麻鞋,你听说过没有?”

“亚麻?”许广陵道。

“就是麻。”章老道,“你们这一辈的小年轻可能都没见过,我们那时候,农村种麻很普遍的,不能说家家都种,但每个村庄必定都是有那么一些人家种的。”

说着这个,章老又道:“为师恰好还认识好些家里做麻鞋的,其中有一些应该已经不做了,但肯定还有做的,这个问题交给为师好了。”

许广陵没说感谢。

只是用他脸上的表情和笑意来表达。

章老先生见状又是欢笑,陈老先生见着这对师徒的表演作戏,心中相当吃味,便微哼一声,转身就向着公园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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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大肚王,小琴行

今天再吃早餐的时候,许广陵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常。

往常,他都是一碗豆腐脑加两个素包子的,但是今天,两个素包子明显不够了,吃完之后,许广陵甚至感觉还什么都没吃一样!

这种感觉简直太明显了,所以许广陵稍一迟疑,又要了两个素包子,然后,很遗憾,这两个素包子又吃了之后,许广陵觉,还是不够!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莫非肚子还能在一夜之间变成无底洞不成?这次,许广陵连迟疑都没有,直接一下子又要了四个!

两个老人都是带着一点小惊异以及笑意地看着他。

许广陵放口大吃,然后很快地,简直是两口一个,嗯,其实是四口,没有更多了,其实三口就解决得差不多了,然后第四口消灭剩余的那么小点,如此这般,四个包子一瞬间又都被消灭了。

这次,许广陵终于没有再点。

“够了?”章老笑问道。

“嗯!”许广陵点头,“差不多了,感觉八成饱。”顿了顿,又微微苦着脸对老人道:“老师,莫非我以后顿顿都要吃这么多?”

“大小伙子,吃多一点才正常哈,八个,不多的!”这却是不远处正在炸油条的老板插话说道。

“是啊,是不多,我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这般大包子,别说八个,十六个拿过来,都不够一顿吃的。”章老笑着,然后站起身来,“年轻人,天天早上活动呢,不多吃一点怎么行。”

“对啊。”老板娘也开口赞同道。

离开了摊子之后,散步时,章老才道:“拙言,你现在是见识到厉害了?你这才是开了两窍,等你另外手足两窍也通了,以及头顶心窍也通了,估计到时候一开始,你真要一顿吃二十个包子。”

说着这话,而见到弟子听到这话时被狠狠吓到了的样子,章老这次是真的哈哈笑了两声,才道:“你现在该知道,为师为什么不敢贸然打通其它几窍了吧,为师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可不敢和你这样的小年轻相比。关窍打开带来的身体代谢功能加强,那不是一点半点。”

“为师这样的老骨头,估计还没等享受到多少关窍打通带来的好处呢,就要见阎王爷去了。”

“但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过不久,你身体的消耗会越来越低。正常人的身体消耗,其实至少有一半是‘火耗’。”

许广陵点头,表示理解。

火耗也就是损耗,心脏通过血液把营养输送到全身,这个输送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消耗。而他现在身体内气血极其畅通,尤其是从右臂到左脚这一条线,估计至少是从小土路变成高公路了,至于是不是从电话线变成光纤还不好说。

总之“运输折耗”,会被降低到一种相当的地步。

另外,血液不止输送营养,还要同时输送氧气,而现在,至少他的右臂和左腿,应该是基本能够做到“地方自给”了,这给心脏以至整个脏腑减轻的负担,决不是一点半点。

而会是很多。

关于这个,昨夜睡觉的时候,许广陵便有察觉,而刚才打太极拳的时候,则更是有所感觉。身体现在,太轻松了!从内到外的轻松!

就这个话题简单地又说了一些之后,许广陵如往常一般,告辞离开。

回去之后,又是遵循惯例,雷打不动地睡觉。

醒来的时候,比前面一些天又晚了一些,大概晚四十分钟左右,好在也就是两点略多一点,而不是如一开始那般又一觉睡到大傍晚,不然许广陵会很胡闷的。

醒后第一件事还是洗澡,不洗澡不舒服!

不论是右臂还是左腿,那一点点小小但很坚决的异样都在提醒他,让他洗澡。

许广陵现他都快要成为一个洗澡狂魔了。从暂时的情况来看,一天那是至少要洗两次啊!而洗一次至少也要二十分钟。如果以后天天都这样的话,情况略坑啊。

但坑也没办法。

别说才只两次,真要是不得不洗,就是再多,三次四次五次,他还是一样得认啊。

下午的时间,如果没有其它事,到图书馆是一个选择。之前因为忙粉条的事,许广陵已经一连又是一周多没有去图书馆了,零零碎碎也积攒了不少的东西需要查找,而这些都是不太方便在网上找的。

但今天还有事。

周蓝兰小姑娘还向他邀了一歌呢。

好在,也不需要他临时创作,就“灼灼其华”那一,就挺好的,完全合用,最多在编曲上略作一些调整就好,稍加点顿挫,使之更适合配舞使用,而且,嗯,或许还可以再填个词。

但填词这种事,路上就可以构思。

许广陵着衣出门,考虑了一下,这次直接趿了拖鞋,虽然昨天已经过了中秋,这时节穿拖鞋已经有点不合时节了,但好在还不是冬天,连深秋也都不是,走在路上也不至于引来太多怪异的眼神。

说实话,许广陵不会怎么在乎这个,但也并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孔子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入乡则随俗”。

大事必须特立独行,不与人同,这样才能成就自我,而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以至琐事上,就最好不要标新立异了,没有必要。

出门,打车,直奔琴行。

作为一个音乐从业者,好吧,半从业者,按理来说,许广陵对这座城市的与音乐相关的很多产业链应该都很熟悉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他没有任何一点点的了解。

现在去的这家琴行,还是他刚才从手机地图上查到的。

到了地方,才现,情况比他想的还要差一点。

这家琴行,租售皆营,而租售的东西,包括钢琴小提琴吉他等,也包括古筝古琴笛箫等等……听到这个,稍微了解情况的人就知道了,这要么是个大琴行,在整个城市以至整个省市都会很有名的大琴行,要么,这就是个最扯蛋的大杂烩。

很遗憾,这一家不是那种高大上的大琴行。

而完全就是高大上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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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试音

但这只是许广陵的第一感觉,而很快地,他的这个感觉会得到一些纠正。

琴行,一般不搞音乐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就感到很高大上,又或者不明觉厉的感觉,但其实就是一个音乐器材经营的场所,而且这几年国内的音乐大环境其实不是那么好,所以很多琴行也都是惨淡经营。

惨淡经营的还算好的,关门大吉的更不知有多少。

然后,穷则变,一开始专卖钢琴的,搞起出租钢琴来了,一开始专营钢琴的,搞起混合经营来了,一开始专门经营买卖的,搞起学习班来了……诸如之类,不胜枚举。

许广陵就算不专门了解,但是单从上游音乐制作产业的滑坡,就能大体想象下游产业链的状况。

简单来说,大海都快要干枯了,你还能指望小河里的水有多满?

所以,惨淡是肯定的,而具体惨淡到什么程度,许广陵就不知道了。

刚一走进这家琴行,许广陵就如之前第一个梦之后,走进菜市场逛那些土豆摊时一样,光用鼻子“嗅”,就嗅出了一种惨淡的味道,然后才是放眼打量。

这家琴行占地面积是很不小的,足有一百来个平方,然后大体以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二隔成两个区域,分别摆放华夏与西洋乐器。

许广陵随便看了眼,西洋乐器那边,钢琴吉他小提琴黑管之类,应有尽有,而华夏乐器这边,他最先看到的,却不是古筝古琴这种“大件”,在这家琴行,它们还真不是大件,不但不大,甚至一点都不起眼,至于笛子箫二胡之类的,则更是丫鬟角色。

摆在那里最显眼的,充当主角的,是一架编钟。

没错,编钟!

就是那种很多个小钟串联在一起的大玩意儿,一般这种东西都是博物馆或者展览馆什么的里面才有的,而一家琴行,居然有这种东西?

说真的,哪怕以许广陵的性子,这一刻,居然也都不可扼制地升起了一些好奇心。这编钟摆在这里,是干啥的?

把它作为招徕顾客的一个亮点,这有点太大手笔了吧?

反正卖是肯定不可能的,绝对没人买这种玩意儿。租,同样不可能,谁会玩这东西啊?再说了,这是大件,不是小件,随便磕磕碰碰的,就算琴行不怕,租的人还要胆颤心惊呢。

这家店的老板,有两下子啊。

还别说,就这一架编钟,就震住许广陵了,把他刚才从琴行门口招牌上了解了点信息之后产生的对这家琴行的基本印象,给打消了不少。

他好歹也算是半个内行人,他都能被震住,那些其他的走进这间琴行里的人多半也不例外。

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是下午两点多,将近三点,按理来说正应该是客流较旺的时候,但许广陵放眼整个琴行,也才看到七个人,这其中,至少有四个还是琴行的人,换言之,顾客么,加上许广陵自己,也才是三个或者四个。

七个人,有五个是在西洋乐器那边,还有两个,则正是在那架编钟旁边,许广陵信步走过去。

“兄弟,有什么需要?”说话的是两个人中大概四十来岁的那个,个子不太高,大概就一米七这样,但是形象不错,此时,微笑着招呼,而且开口就是兄弟,但是并不显得庸俗。

其身上确实有一种较为文雅的味道。

老板?

许广陵对这人的身份大体有了猜测,然后也就这般问了:“老板?”得到其轻微点头回应后,又道:“贵姓?”

“免贵,小姓宋。”

“宋老板,你好你好!”许广陵伸出手来,主动地与宋老板握了握手,然后才笑着道:“我是进来看见这架编钟,感觉这家琴行的主人非同一般,所以才特意握个手,景仰一下,哈哈。”

说完开场,许广陵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他不想浪费,估计人家老板也未必愿意浪费,所以便又直接道:“宋老板,我想在你这里租个古筝,以及一管洞箫,方便么?”

宋老板看来确实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听得许广陵这么说后,直接就转身,从不远处架设在壁上的长柜里捧出一架古筝来,放在专门备有的空桌上,然后对许广陵道:“兄弟,试试手?”又道:“需要假甲么?”

假甲也就是义甲,弹古筝古琴时绑在手指上的“人造指甲”,简单来说就如头上的假或者说头套之类的,古代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一开始估计是为了护手,后来应该就慢慢现,假甲不仅仅只能是护手,还能增加手指不管是指肚还是指甲都弹不出的声音。

以至于慢慢地,这就算是标配了。

其间应该还诞生过专门的假甲研究专家,也就是研究用什么材料制作假甲,才能让其和乐弦触碰时的声音更好,比如更清、更亮、更透等等什么的。

但这就说来话长了,许广陵所知也并不多,他有限的那么一点知识,也还是当初母亲教给他的,他自己本身,并没有研究过。

肯定是要试手的。

但假甲就不必了。

许广陵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走向那架古筝,先是两手在筝上仿佛无规律地乱拂动,然后作一些基本的调音,其实也就是作一点点的微调。

许广陵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摸过古筝了。

但刚才,两手才按上筝弦,一种极奇妙的感觉便涌上心头,那就是,他确信,他现在的弹奏水平,当远非昔年可比。

是之前那第四个梦的关系么?又或者,和右手心窍也有关系?因为刚才右手的触感,简直如同是纤毫毕现。

也正是在两手按上筝弦之后,许广陵才知道,不论是之前的第四个梦,还是右手心窍的打开,两手增加的敏捷与灵活,其实也还是有用的。就比如弹奏的时候。

曾经,他几乎是每天都要弹上那么一会儿的啊,不是钢琴,就是古琴,又或者古筝。

但是那种记忆,已经很遥远了,而且已经遥远到只是记忆,就如同早已跌落在尘埃中一样,以至于,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手的灵活可以用来干什么。

前尘往事,再次浮现。

许广陵就那么站在那里,双手抚上筝弦,然后,从一连串泛音开始,一曲子就在他的指间,在这架古筝下,在这间琴行中,淡淡地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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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曲终万籁此俱寂

本来,正常来讲,许广陵是会弹奏《灼灼其华》的,这也今天等会他打算录制的曲子,但这时,小小意外之下,一时记忆涌起,情怀改变,此时,从他指际流淌出来的,却正是那天晚上与这曲子同时的诞生的另一。

《烂柯》!

曲子的一开始,是背景的铺陈,有桃花,有小溪,而刚才的那一连串泛音,便是一瓣瓣的桃花,悠闲地,一点也不急迫地,在春日的阳光里,在和风中,洒落在小溪里。

然后,在泛音之后,是一连串的,轻轻浅浅的,拂弦。

而就在这个拂弦中,小溪,缓缓流淌的溪水,被呈现。接下来的一小段,便是泛音与拂弦的伴奏,两者相随而行,溪水流淌,桃花偶落,而随着落点的不同及交错,风,这个元素也被呈现了出来。

再之后,随着拂弦的微变,溪水流淌中,被阳光照耀的,那种波光微泛的感觉,也被呈现了出来。

至此,背景铺陈完毕。

桃花,小溪,和风,丽日。

这也是这曲子的第一段,而就在这第一段的进行中,自然地切入了第二段,视角,又或者说曲子的描写中心,被移到了岸上,从落在溪水中的花瓣,移到了岸上的那棵桃花树上。

那棵正开得灿烂的桃花树。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满树和娇烂漫开,万枝丹彩灼春融!

许广陵的两手,在筝弦上,从拂动,变成点按,而随着那一连串极快的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的点按,仿佛是一朵又一朵的“白白与红红”,就那么,争芳斗艳地,热热烈烈地,喜喜闹闹地,从古筝的弦音里,“绽放”出来。

档花,小溪,和风,丽日。

还是那四个元素,但这时,曲子的气象完全迥异于刚才,刚才只是铺陈,而现在,才是主题,才是浓墨重彩,这不是画笔,但是有一种东西,叫做“通感”。

通感做到好处,可以让人从画面里,看到文字,可以让人从文字里,听到声音,可以让人从声音里,看到画面……

其实这个时候,连许广陵自己,都有点沉醉,也有点震惊。

沉醉是当然的,他是弹奏者,但他同时也是欣赏者,他是作曲者,但作曲的时候,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脑海里呈现出真实的声音来,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曲子,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完成,嗯,或者说正在走向完成中。

而震惊,是许广陵现,他现在的弹奏水平,又岂止是所谓的今非昔比?就是过去的一百一千一万个自己加起来,也不是现在自己的一手之敌。

不论是刚才的泛音,还是后来的拂弦,又或者是现在的点按,许广陵感觉自己两手在筝弦上,其实并无章法,但是,当曲子在脑海中展开时,所需要的一切技法,也便自由地在指间呈现了。

换言之,他的手指,能完全地随他的心意而动,在筝弦上,随意地呈现出他所需要的效果。

而且,那效果远乎他自己的预料!

在沉醉中,这曲子的第二段很快便过渡完毕,没错,刚才第一段的背景是铺陈,而这第二段的浓墨重彩也同样是过渡,而并非这曲子真正的主题。

主题,是在接下来。

接下来是什么?那就是一个人,负手而立,站在岸边,站在丽日中,站在和风里,站在桃花树下,微微仰头,看着那一树灿烂,在微笑,在淡然,在喜爱,在欣赏。

而后,他背倚桃花树,席地而坐。

随着视角的下移,阳光,从热烈变成和煦,从和煦变成温暖,从温暖变成透着光斑的荫照,而那一树桃花,也从刚才的热烈烂漫,变成开头那般,偶尔地,一些花瓣飘落而下。

飘落在溪水里,飘落在草地上,飘落在这个人的头上,肩上,以及摊开在身前手中的书卷上,还有的,直接就是在和风中飘啊飘地,如同衣袂。

这一段,也是整曲子最考验演奏技巧的一段。

许广陵本人是作曲家,但那天晚上作曲的时候,其实只是完成了这个部分的大体旋律,其中具体安排,因为这不是商业作曲或者为别人作曲,他是准备以后要自己弹奏的,所以在难度上并没有具体设置。

一切,都可以依照他的弹奏水平来,就如玩某些游戏一般,可以选择简单难度,也可以选择中等难度,当然,还可以是高级甚至是所谓的地狱级难度。

而这时,不知不觉地,许广陵并无炫技的心态,他也不可能有炫技的心态,但事实却是,极频繁的极花式的难度极高的种种技巧,就在这时,在他的双手间,就那么如同这曲子中的那棵正烂漫绽放的花树上的桃花一般,在肆意地绽放着,呈现着。

曲子这一段,从旋律来讲,只能说是悠扬,而半点也不高昂。

这曲子真正的“华彩”,其实在刚才,在那个第二段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这时,进入到这第三段的时候,不但绝没有半点黯然的感觉,反而,像是山穷水复,像是柳暗花明,像是春风拂开了一幅绝世的画卷。

在这幅画卷中,还是桃花,还是小溪,还是和风,还是丽日,但它们和前两段既同又异,最主要的是,它们却已经共同地让出画卷的中心,不再担任主要角色,而主要角色,被一个人接过去了。

而与其说是一个人,更不如说是一种氛围。

当然,人是由氛围来呈现的。如何在曲子中表现一个人?这并不难。无法直接表现的时候,间接就可以了。就如一幅画,你画一幅伞,一幅打开的置于雨中的伞,你不需要画它的底下,而看画者会自然地补出,那伞下面,是一个人。

而如果你再把握伞的手给绘出来,甚至不需五指全绘而只绘一个手指,或者是苍劲的、老迈的,或者是细若青葱的,那么接下来,好了,看画的人不止知道伞下是一个人,那个人的形象,也大抵在脑海中呼之欲出了。

但这种呼之欲出,和在画上直接绘出来那个人,是两回事的。

绘出来,具体,但也正因为“具体”,便没有多少空间了。想象的空间。

而许多时候,美,正是由想象而诞生的。

就如此时,哪怕是许广陵本人,也被曲中呈现的那个人、那种意象,给些微地迷醉了。因为曲中所绘的,是纯粹的。正因为虚拟,所以才可以去除尘世间的一切芜杂,而只单纯地表现出纯粹,表现出美好。

而那种纯粹与美好,是在尘世间找不到或很难找到的。

这是一段悠扬以至于缓慢的节奏,但与之恰恰相反的是,演奏到这里的时候,许广陵的两手动作呈现出最复杂化,最快化,许多种细微的意象交织在一起,并行在一起,让曲子这一段的呈现,完全地立体化。

然后,这一段再过去,就是尾声了。

尾声是不知不觉中到来的,当许广陵的两手动作由极快极复杂而一点点地简单、缓慢下来的时候,这曲子也渐渐地向终结进行,直待最终,一连串由快而慢而微的小泛音之后,曲子正式结束。

曲终时分,琴行里,万籁俱寂。

明明是在闹市里,明明是在大街上,但这一刻,这个百多平米的琴行,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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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微笑就可以了

许广陵是微有陶醉的。

弹自己谱写的曲子,而且又是弹得酣畅淋漓,感觉当然会相当不错。

不过稍微有点遗憾的是,手下的这架古筝并不算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还是用打分来说吧,这样比较简明,这架古筝大概也就是六十分的样子。

合格了。

不是次品货,但也谈不上好。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琴行么,而且是待租赁的琴,太好了反而不正常。能合格,其实已经是非常不错了,甚至都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嗯,本来就是,租的东西,要求不能太高。

许广陵本人是微有陶醉,但是对于此时琴行里的其他七个人来说……不,之前是七个人,现在已经四个,变成十四个人了。

而这十四个人,一点都不夸张地说,全都呆若木鸡。

之前在西洋乐器那一边的五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全都来到了这边,然后现在的情况是,围着许广陵所站的那张桌子,周围,两米三米四米处,围了一圈人。

这其中,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也是刚才从琴行门口经过,听声而好奇地驻足,然后好奇地走入琴行中来的,“兄弟,牛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古筝弹得这么好听的。”

“真的!”见许广陵只是淡淡看着他,一时间并没有什么反应,这位仁兄居然还跺了跺脚,一副要赌咒誓的样子,“真的,中国古典音乐我经常听的,什么梅花三弄,什么春江花月夜,我都是烂熟的,我还买过古曲音乐年鉴呢,里面几百曲子,但没有一有你刚才弹的那么好听。”

许广陵不知道他说的年鉴是什么。

有句很沧桑的话是怎么说的?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了。对许广陵来说,没有好好地欣赏音乐,也已经好多年了。

他对音乐恢复关注也不过是这两三年间的事,而且也仅仅只是稍微地关注一下而已。对于与音乐相关的很多的具体的事,他其实都是比较陌生的。

不过听得这人的说法,想也知道,那所谓的年鉴大概也就是大全集什么的。

坦白说,这人的一句话,已经暴露出他在音乐欣赏上的资历或者说水准了,是音乐欣赏,而不仅仅是古典音乐欣赏,更不仅仅是中国古典音乐欣赏。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普通爱好者,甚至连“爱好者”都谈不上,多少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

“多谢大哥夸奖!”许广陵微笑道。

这样一位外行的夸赞当然不可能让许广陵心中生出什么波澜,但对方赞得真诚,许广陵自然也是回应得真诚。不过双方的交流大抵也就是止于这个层次了。

“哥们,你的古筝有十级了吧?”另一位也是刚才进来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道。

“不太清楚,没去评过。”许广陵道。

“不可能是十级!”之前在西洋乐器那一边的,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女性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了,“我妹妹就是学古筝的,她去年就通过古筝十级了,但是弹得还没有这位先生的一半好听!”

喂,把你自家妹妹贬得有点过了吧?这是“妹妹听见不要姐”系列啊。

“过奖了,估计你是在家里听得多,听得习惯了,所以乍听个不一样的,大概会有点耳目一新吧。”许广陵笑道。

古筝的评级最高就是十级,但这其实只是业余评级,而且就算通过最高的十级,横向比较的话,大抵也就是相当于象棋里的业六水准,甚至只是业五业四。

还是打分,大概也就是六十分这样吧。

及格了。

嗯,如此而已。

八年以前,许广陵古筝弹奏水平大概是十级。这是他妈妈给他的评价。

现在么,真不知道,许广陵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其实,级别只能反映技巧,但是弹奏不仅仅是技巧。甚至都可以说,技巧只是基础,或者说地基。真正的展示,还是在基础之外。

当然了,如果基础都不过关,那也不必谈什么基础之外了。

但这些东西,自然没有必要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说,所以对于此时的许广陵来说,微笑就可以了。

但周围的称赞并没有完。

说真的,刚才的那一曲,对琴行里的这所有人来说,都算是一个震撼。

后进来的四个人且不说,先前的这七个人,不论是琴行的人,还是顾客,都是对音乐有所接触、有所了解的人,而正因为了解,所以他们的震撼才特别大!

不了解,刚才再怎么听得入神,甚至从门外经过,听到这里的声音直接就走进来了,如之前的那位中年男子,听完之后,也最多只能是赞一声弹得好。

但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他是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这间琴行里有人知道,而且还不止一个。

正因为知道,有人心中沮丧,那是自己学古筝的一个女孩,而之前,她是在那边看小提琴,此时她甚至都在想,是不是直接转学小提琴算了。

她和他,他们学的是同一种东西么?

而在宋乐也就是这家琴行的宋老板心中,就远不是震撼那么简单了,他的前女友,嗯,前女友,而且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就是一位专业的古筝演奏家,现在已经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副教授,但是她的演奏水平,和这个年轻人的演奏水平比起来……

而且……

宋乐的目光,从许广陵脸上,转到手上,视线在他的手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到他两手下方的古筝上。

这是他店里的古筝,也是刚才他自己亲手拿出来的古筝,对于这架古筝的质量,没有人能比身为老板的他更清楚了!

因为曾经的那么一个原因,宋乐开了这家乐器店,而同样因为曾经的那么一个原因,店里的所有乐器,都没有太烂的,这曾经让他少赚了不少的利润,但后来同样也因为这个,为他赢得了不少的口碑和老顾客。

但没有太烂是没有太烂,指望用来租赁的乐器有多好?

那是不现实的。

用这样的一架古筝,弹出刚才的那个水平……

宋乐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正因为了解,所以这一刻他完全无法评价,因为如果“合理地”评价的话,那么评价的结果会是非常地“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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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录音室

“兄……弟,”刚才称呼兄弟称呼得很顺口,但这时再称兄弟,宋乐感觉很是碍难,迟疑间还是这么称呼了出来,“我问一下,你租古筝,是要……?”

“嗯,我想等会找录音室录下曲子。”许广陵没有隐瞒,直接这般说道。

“就刚才弹的这一吗?”之前那个拆自家妹妹墙角的女性眼睛一亮,这般问道。

“不是,另一。”许广陵道。

“兄弟,你等一下。”宋乐说着,然后直接就转身,往隔间里去了。

这个店铺认真来讲其实是被隔成了三个部分,主体的罢放乐器的两个部分且不说,然后店面靠里,是和其它好多店铺一般,隔出了一个小间出来的。

进了小间之后,足有两三分钟之后,宋乐才微弯着腰,有点吃力地抱着一个大件出来,那赫然是另一架古筝。

带着小心翼翼地把这架古筝放在另一张空桌上后,宋乐才对许广陵道:“兄弟,刚才的那个古筝不太好,你用这个。”

仅仅是随便扫了一眼,许广陵就能看出宋老板刚拿出的这架古筝比他刚才弹的那个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刚才的那个六十分,现在的这个至少也是八十分,嗯,至多其实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九十分一百分的那种,许广陵不认为可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他妈妈的那一架精心置办的古筝,大概也就是个八十五分左右,而这一架,其实也就是稍微逊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刚才的那个古筝其实已经能让许广陵满意,而现在的这个,那真的是相当的意外之喜。

“宋老板,租一天多少钱?”许广陵带着欣喜以及稍许遗憾地问道。

他现在租的那间房子并不怎么隔音,不然的话,他应该会租一周的,带回去过过手瘾。

“兄弟,一天的话,钱就算了,谈钱太俗!”宋老板微笑着说道,他的神情语气,都在表明这并不是场面话,而且也不是随便说的话,“以兄弟你的水平,能用得上这古筝,是它的福气。对了兄弟,我冒昧问一下,你有好的录音室了吗?”

按理来说,这般水平的演奏家,对,在宋乐心中,许广陵就是一位演奏家,而且是一位他不敢去“合理评价”的演奏家,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没有专业录音室的。

但是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更不可能随便来到一家琴行租用乐器!

所以尽管感觉有点荒谬,但是宋乐这时还是这般地问了一句,然后他就听到了既意外又不是很意外的回答:“没有,正准备等会。”

宋乐苦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面前的这一位不懂行?那是绝无可能的!那大概就是因为太懂行了,估计又遇上什么事,急需录一曲子,所以才随便找一家录音室?

“兄弟,你要是信得过的话,我替你一家录音室?”看着许广陵,宋乐这般说道。

当然信得过。

不论是第一印象,还是刚才的第一架古筝,又或是后来捧出的这第二架古筝。

综合起来,许广陵已经是把这位宋老板划归为“可交之人”。

不管做什么事,和“可交之人”打交道,总是比较让人愉快或者说轻松的,经过几年的南来北往,许广陵已经渐渐习惯这么一种处事模式,那就是“只对人,不对事。”

如果可能,只和对的人打交道,这既省心、省时、省事,也减少可能的不必要的麻烦。

就比如在菜市场买豆腐,只要他还在这个城市,只要那位大娘还豆腐,那他就永远都不会考虑别家的,对于许广陵来说,在买豆腐这件事上,那位大娘,就是那个“对的人”。

而反之,那位他第一次买蘑菇的那位摊主,就是那种“不对的人”,如非必要,比如整个菜市场只有他一人蘑菇,而许广陵又需要买蘑菇,只有在那样的情况下,许广陵才会再考虑他的摊子,不然,肯定一直都是绕道走的。

并不是怕再被坑。

仅仅只是,不想麻烦。

而任何的“不省心”,在许广陵看来,都是麻烦。在有其它选择的情况下,何必非要选择麻烦呢?没有必要。

这时,宋老板的提议,就是一种省心。

如果以后,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和音乐相关的事情,而又和这位宋老板有关的,那许广陵肯定也不会再作其它的考虑,大体就认定这位宋老板了。

当然,也还要看接下来的录音室,能不能让他满意。

“喂,老赵,我是宋乐。”当着许广陵同时也是众人的面,宋老板直接拨响了电话,“你那边的录音室现在空着么?对,对,我带个人过去录个音,私活。”

就简单说了两句,电话很快挂断,然后宋乐对周围众人中其中一个店员道:“小蒋,你看着店面,招呼一下大家。”

“兄弟,跟我走。”宋乐对许广陵说道,又道:“还没请教,贵姓?”

“免贵,小姓许。”许广陵笑着道。

宋乐也是哈哈笑了一下,这正是刚才许广陵刚进店时他回许广陵的话,“对了,许兄弟,你还需要用到洞箫是,那个不用带了,我们现在去的那个录音室就有。”

“诶,等等。”说这话的还是那位女性,“宋老板,许先生,你们的录音,我们可以在外头参观一下么?”

“许兄弟,你的意思是?”宋乐询问许广陵。

“我无所谓,宋哥你看方不方便。”许广陵顺便把称呼也换了一下。

于是往录音室去的时候,就不是宋老板和许广陵两个人了,甚至也不是三个,而是六个。还有三个人,也要求一路过去参观一下。

真要说起来,这其实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稀罕事了,如果现在场中有地方报的记者,这事甚至还可以报道一下的,“琴行奇闻”,对,这已经是个奇闻了。

被围观,以至于接下来要被参观,对许广陵来说,还是有好事的。

这好事当然不是什么虚荣心得到满足,而是,其一,出门的这一小段路,古筝有人替他拿了,几十斤重呢,两个人抬着的,其二,打车的钱,也有人替他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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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

微博上,一位叫做“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博主,布了一个视频,然后附言是:“我感觉我好像恋爱了……”

网络,一个迥异于现实的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里,映照着现实,但也有很多东西,却并不真实,比如有人昵称是“倾国倾城”,你切莫以为她真的倾国倾城,甚至你切莫以为,“她”真的是她,也有可能是他。

然而有时也会反过来,明明是她,在网络上却偏偏会以“他”的面目出现,明明真的秀色可人,却可能会起一些并不可人的名字,比如说,“寂寞小草”,甚至干脆是“大胡子”之类的,有时还真的会配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大汉的头像。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说是很不美丽,但因为经常商演,而且不少商演的视频都有上传在微博上,仅仅凭着美颜是圈了一大帮粉丝的,而这些粉丝在她微博下经常刷的一句话是“我琴如此美丽!”

一个女子如果本身长得可以,而又有那么一手绝活,比如说钢琴弹得相当不错,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圈上一些粉丝还是很容易的,比如这一位,虽然不是什么很有名气的红人,很多人根本就从来没听说过,但她微博的关注数,多多少少也有二十来万。

而且最重要的是,粉丝活跃度很高。

就比如随便一条“商演刚回来,好累!”然后没有图片没有视频的这么一条微博,底下几分钟内就能出现几十条回复,绝对都是活人!然后一小时内,回复会过百数,二十小四时内,回复几百不等。

当然了,微博这种东西也是一个高时效性的信息交流工具,过了二十四小时,也基本不会再有多少新的回复。

“我感觉我好像恋爱了……”

这是这位博主晚上七点多布的一条新微博,这个时候,也正是很多网友比较活跃的时候。

然后两三分钟内,这条微博底下,唰唰唰地多出了一大串的回复:

“沙。”

“又一次近距离摸到女神,好幸福。”

“晚上好。”

“姐姐,今天又去卖艺了吗?好心痛!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啊,我养你!”

“我琴如此美丽!抱住,强吻!”

“我是真爱粉。如果琴女神回复我我就徒手劈榴莲胸口碎大石脑门磕砖头外加空手接白刃生吃带皮橘子,手抄中华字典成语词典英汉词典道德经三字经山海经唐诗三百宋词六百元曲九百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原子中子量子葵花子,别问我为什么,就是这么自信!→_→赞我,让她看到。”

……

这最开始出现的,多半是连微博内容都没看的“人形自动回复机”系列,而且他们很多时候的回复都是一模一样的,所有回复都是万金油,几乎毫无意义,但他们确实都是活人!

然后再往下,真正看内容再回复的人出现了:

“我看到了什么,是我眼花了吗?”

“心痛!”

“好幸福的那位,你没看到你的女神恋爱了吗?对象不是你!”

“噗!”

“23333333”

“我穿过山,我穿过海,我走过大地,我走过草原,我没有疲惫,我怀着激情,我来此朝拜我的女神……但是,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吧,你的女神有了男神。”

“然而你只是一个朝拜者。”

“祝福他们吧!”

仿佛三连击,但这确实不是一个人的回复,而是分属三个人。

“以前我们有梦,关于女神,关于爱情。如今我们聚在这里,所有的回复碰在一起,都是心碎的声音。”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腐朽的声音喊出:我琴,你绝不能爱上别人!除了我之外,其他所有的男人都是混蛋!!!”

这个回复瞬间被赞了好多次,然后在这个回复下,也出现了好多小回复:

“你一定是被路过的某个男人给一脚踢死了。”

“踢得好,我点赞!”

“他还能用腐朽的声音喊,这不科学,为什么嘴上没有胶布?”

“赞同前半句。”

“赞同后半句。”

“赞同前半句,也赞同后半句。”

“朕赐你死罪!跪安吧!”

“活的人已经沉默了,死的人还在嘶吼。”

“突然想喝酒。”

“我也想喝酒,喂,是妖妖零吗,给我来三十个烤鸡腿,一百个羊肉串……”

……

这是第二批,其实仍然没有看视频,和第一批的“人形自动回复机”比起来,他们要稍微好一点,但充其量也就是半自动回复机?——点开视频的人,现在还来不及回复呢。

这条新微博内容有点爆炸,也因此,底下的回复也跟着爆炸起来,然后直到一百多条之后,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条有内容回复:

“大神接触的人果然都是大神,膜拜!”

而后,这种类型的回复也迅地多起来,夹杂在上面那一类型的回复中。

“古筝十级,我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古筝十级,表示我好像也恋爱了,真男神啊!跪求博主关于我男神的具体信息。”

“钢琴十级,看了视频后表示突然累觉不爱,我想转行去学挖掘机。”

“同钢琴十级,还有两年就毕业了,转学古筝还来得及吗?”

“弱弱地问一声,这里有古筝九级钢琴九级的吗?刚通过钢琴九级的人表示不敢说话啊。再弱弱地问一声,视频里的那位,是什么水平?”

“钢琴五级的人表示,我果然是传说中‘滥竽充数’混在音乐队伍里的那种人吗?”

“从此不敢对人说,我是学音乐的。”

“古筝十级的表示看不出这位是什么水平,二十级?三十级?五十级?为什么满分一百分的试卷有人能考出一千分?这不合理!我敢断言,这位绝对是开挂了!”

“没听过这一啊,是新曲子吗?”

“开没开挂不好说,但这位是不是地球人,很值得商榷,也许他是从音乐大联盟穿越来到地球的?”

“怀疑现实。”

然后这一条也被迅点赞,在底下同样出现了一溜的小回复。

“怀疑现实+1”

“怀疑现实+2”

“怀疑现实+1oo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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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炸窝

“全程看手。”

“为什么没有脸,莫非这位的颜值只有二十分吗?(手动滑稽)(偷笑)”

“琴女神的脸不能过儿童节,但是声音和胸都可以过!视频中这位的手和身材和技术都可以做男神,但是好像脸不可以做?哈哈哈哈哈,我好像现了什么?”

“视频中的手真的很好看啊,喂,阿琴,说认真的,这真的是位男士吗?”

“作为一个男人的我表示,视频中的那位绝对是同类!但是作为一个同样学古筝的人表示,那位绝对不是同类!他手下弹的,一定不是古筝!”

这一条,一样被大量点赞。

“不是古筝+1”

“+2,不是寻常的古筝。”

“+22,这古筝的筝弦是用天蚕丝做的吗?他连假甲都没戴!”

“被提醒,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为什么假甲都没用,他的手上居然连一点茧子都没有?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附议一下,这位很可能真的不是地球人。(我很认真的!)”

“他的手不疼吗?”

“当初第一天学古筝,老师就让我们配戴假甲。我是不是被欺骗了?莫非真正的高手都是不用假甲的?”

“一开始学古筝的时候老师让我们不要戴假甲,说那样会影响手指的挥,等学好了再用假甲,哭……每次学习过后手好疼啊。后来受不了,我学钢琴了。难道我的古筝老师才是对的吗?”

接下来,许多回复似乎在这里歪楼了,围绕着假甲的问题展开了大量的“忆当初”。

有说一开始就要用的,有说学会了才能用,有说可用可不用,看自己手指能不能受得了,有说要看琴弦材料的,有的则说要看曲子的,有的曲子可以不用,有的曲子必须用。

因为博主的钢琴水平确实出色,所以关注她的除了大量颜粉浮粉之外,也有不少音乐同行的,包括很多水平也是相当不错的同行,而在这里同行里,学钢琴的有,学小提琴的有,学古筝古琴的,也是一大把。

这其中,确实有很多人都是过了十级的,至于七**级的则更多。当然,也不排除少量一些随口瞎吹的角色,但那些多半并不敢在这些真有水平的回复交流中出现。

所以现在的这个交流,别看只是一个极小圈子的在一条微博下的随便闲话,却很是代表着一些东西的。

而在关于假甲的问题上,却确实是出现了很大的争议,其实本身是不存在多少争议的,“假甲是标配”这不能说是定理,但至少在当前的音乐界,可以说是公理的。

然而视频中的那位弹奏者也确实是没用假甲。

如果弹得不好,那自然什么波澜都不会有,就算有也会是一些嘲笑什么的。如果弹得只是一般好,同样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就如回复中有人说的那样,有些曲子,比如说温和一点的,是可以不用假甲的。

如果弹得很好,还是不会引起多大波澜。

但如果弹得是在“很好”这个评语的很多个层次之上……

这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还是那句话,事实足以推翻任何已有的理论和常识。就这一个视频,几乎把这里所有人的关于假甲的认知,都给打翻了,而后待他们从彼此很多人的回复中知道,敢情全国教古筝的那些老师,对这个方面的认知也并不一致时,很多人就如一窝刚被捅了窝的蜂子一般,炸窝了。

这样的回复或者说歪楼持续了很多层。

但是主楼一直都是在的:

“以前一直在考虑是考浦音好还是国音好,看了这个视频后现我果断是想多了,嘉里登音乐学院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一向作为老师口中天之骄子的我,表示真的受到了成吨的伤害,我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国内哪位有名的演奏家?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

“果然,只有演奏家才是专业的么,通过了古筝十级,一直不知道业余和专业的区别在哪里,现在知道了,但是也绝望了,然后真庆幸我没有选择专业演奏家的道路。”

“庆幸+1”

“一将功成万骨枯,以前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明白了……”

这一条,一样被大量点赞。

“枯骨一号报道。”

“枯骨二号报道。”

不过学音乐的人很多还是很矜持的,没学音乐的人没有资格或者不好意思在这一条下留言,所以这一号二号什么的并没有排出很远,其中更多的,还是不符合队形的回复:

“看了视频后,刚才坐在古筝前,突然好像不会弹了。”

“一样,见手僵。”

“已把视频链接分享给老师,她是国内二级演奏家。”

“我母上是一级演奏家,刚才已看过视频,我问她视频里的这位是什么水平,她说不知道。在我再三追问之下,她说就一曲子,还不好下判断。”

“不是不好下判断,是没法下判断吧?”

“丽丽,视频里弹古筝的这位男神,到底是谁啊?莫非是哪位专业的钢琴演奏家过来客串的?”

“这位妹子你不要开玩笑!”

“她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相,我也没听说国内古筝演奏家里有这么一号人,仔细想一想,弄不好还可能真的是弹钢琴的?至于跨行,对天才来说不存在跨行!”

“那这是哪位钢琴王子,有人能认出来吗?”

这个言论居然还得到了不少的赞同,尤其是很多学古筝的那些人。

但是那些学钢琴的人也在回复:

“这绝对是开玩笑!我们钢琴界没有这号人!”

“这位大神还是在你们古筝界混吧,要是来了钢琴界,钢琴界的很多大神得哭瞎啊。”

“只看手,认不出来。”

“话说这位看起来好像很年轻啊,他有二十岁没有?”

这一条同样被大量点赞,但是点赞的原因并不是赞同,而是:

“二十岁?你开什么玩笑!”

“你干脆说只有十岁!”

“很多人的手看起来很年轻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的手不是看起来很年轻,是真的很年轻!你们再仔细看一遍,好像真的可能不到二十岁!(得出这个结论,我已吓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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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三第四窍,同时贯通!

录音,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

曾经的随身听大放机时代,便已经实现了随意皆可录音的功能,而待展到电脑时代,只要拥有一台电脑,然后装个录音软件,便可以想怎么录,就怎么录,至于到今天差不多已经是人手一个的手机上,更是附带着录音功能。

录音室,也不过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更讲究一点而已。

先,室内要隔音,也就是要有一个“静室”,其次,要有一个好的收音麦,当然,电脑也还是需要的,这三个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至于调音台什么的,许多时候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以科技展到今天的程度,基本上,几万块钱,就能搞一个不错的录音室了。

当然,这样的录音室肯定是称不上专业,也称不上高端的,不过许多时候,已经足够用了。许广陵原本想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录音室,嗯,也还是会稍微挑捡一下的,所谓的矮个里面找高个。

不过宋老板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本来只是租乐器,结果弄到一台相当不错的古筝不说,还附带给引荐了一个称得上是相当专业的录音室,许广陵心情甚好,以至于那位随行过来旁观的女性掏出能不能录像时,许广陵也只有一个要求,“不拍脸。”

录是录了两份,《灼灼其华》和《烂柯》都录了,用暂时只用到一份。

回到租住的地方,将录音的ap3文件、曲子以及歌词扫描件还有关于歌曲的一些简单说明等一股脑地全都给周蓝兰小姑娘那边过去后,对于许广陵来说,这件小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他传的只是曲子,至于小姑娘那边收到文件后,是只用曲子,还是给弄成一歌曲,其实都是可以的,反正对于伴舞来说,两者皆宜,这般琐碎无须许广陵关心。

然后就是带着粉条往章老那边赶,时间简直是恰恰好,也就多出个几分钟的空当!

其后几天,许广陵的生活一如之前的半个多月,平静而又充实。

清晨去公园,回来后睡觉到下午,然后或是在家里看书,或是去图书馆,傍晚五点的时候往章老家而去,做饭,吃饭,饭后消食就是院中开天步走起,两老一小三人齐步走,而后听课,课后返回,查资料、锻炼、睡觉。

基本上,这就是许广陵一天的具体作息流程。

谈不上匆忙,也谈不上急迫,但一天二十四小时确实是被排得满满的,很难找出一个说闲着没事干的时间。也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安排下,许广陵的身心渐趋安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树,每一天,都更茁壮了些,根株伸向大地,枝叶拥抱蓝天。

那天在章老书房里听到顶窍打通后智识大开后有种种便利时,许广陵是相当羡慕的,但这些天随着一天天地过去,虽然许广陵的顶窍始终都没有打开的迹象,但他也现自己的记忆力、理解力以至于单纯的视力听力什么的,都有提升。

但这种提升是一点点一点点地缓步进行中的,并没有突然一下子,忽然“柳暗花明”,所以许广陵其实也没有怎么在意。

而陈老先生教给他的那八式散手,许广陵也始终按照之前的打算,置后五式于完全地不顾,只是周而复始翻来覆去地习练着前面的那三式。

早上太极拳,傍晚开天步,深夜睡前五指戏加三式散手,如此这般,日夜相继,也就是在录音回来的第五天,一周未满之际,这一天傍晚,当许广陵和章老、陈老两人饭后惯例地于院中走起开天步时,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哗啦一声……

唔,其实没有声音。

但是许广陵仿佛真切地听到了体内传来的海潮声,而后,一只脚还抬在半空,但是许广陵就那么地呆愣在那里。

见得这种异状,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俱皆止步、回头,然后转身。

然后有点愣愣地看着许广陵。

二老心中有所猜测,但一时半间也不知所猜所测是否正确,主要是假如猜测未错的话,那事实将实在是太惊人了,惊人到,哪怕是以两位老人平生所见种种奇异甚多,也难以接受。

但事实是,他们的猜测还是错了!

章老先生的猜测是,莫非拙言的头顶心窍终于打通了?陈老先生的猜测是,不是吧,才隔几天,小许的第二个手心窍就也开了?他当初,在右手心窍打通之后,左手心窍的打通可是足足隔了有五年啊!

而片刻之后,许广陵是这么说的:“老师,陈老,我另一边的手足心窍,也开了。”

半只脚抬在空中,呆立了大概三分钟之后,许广陵终于回过神来,也放下了脚,然后这般地对看着他的两位老人说道,而就这句话,让两位老人,一时间,仿若失聪,仿若耳鸣。

他在说什么?

两位老人似乎都没有听清楚,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

但这种对视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仿佛没听清”,也只是一种本能,一种“自我防护”的本能,但是下一刻,理智还是迅地回到他们身上,然后,两位老人俱皆感到热血贯头,手足俱颤。

也亏得章老先生还不算是高血压,不然,这一刻多半会出事。

“我另一边的手足心窍,也开了。”

另一边的手足心窍!手足心窍!手足心窍!手足心窍!也开了!也开了!也开了!

也开了!

很久很久之后。

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这期间,两位老人一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许广陵,直待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才是陈老先生开口道:“小……小许,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另一边的手足心窍,手窍,足窍,全都开了?”

开口之际,陈老先生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许广陵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进度比起陈老先生来似乎有点快,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这样的一种“快”,给陈老先生以及他的老师,带来的冲击究竟是有多大!

有多大?

大到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之前,一边的手足心窍已经贯通,而现在,另一边的手足心窍也全数贯通,这意味着什么?

两位老人的思维在这一刻都是莫名地迟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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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久违的第五个梦

但是,思维再怎么迟滞,总还是能运转的。

而待好一会儿之后,两位老人终于较为明确地意识到,究竟是生了什么!他们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继分别打通右手心窍、左足心窍之后,在这其后的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又6续,不,是同时地打通了另一边的手足心窍。

至此,已是四心俱通!

离五心俱通的“真人”、“大宗师”的境界,已经仅仅是只差一步,而且是怎么看都可以轻易地一抬脚就能迈出去的一步!

换言之,哪怕是此刻,提早地称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一声真人,又或者大宗师,都已经不算是过分了。

这就是真人!

这就是大宗师!

哪怕现在还不完全是,但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再怎么都跑不掉的。

说真的,两位老人之前已经有预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那所谓的“迟早”还不会太迟,但是,当现实真的到来的时候,而且是到来的这么快的时候,两位老人还是有点难以接受,难以相信。

这度,真的是太快太快太快了!

而结果就是,接下来,两位老人的心神明显有点失守。

这一晚的讲课,也是没有了,一方面是在院中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另一方面是两位老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对头,其实也还有另一方面,那就左手心窍及右脚心窍也打通之后,许广陵感觉身体之内,简直是洋流汹涌。

气血在四个手足心窍以及脏腑之间,来回地频繁交换流动着,以至于,许广陵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又或者晒多了太阳,既昏沉沉地,又轻飘飘地。

总之身体内的感觉很强烈,也很复杂,无法用言语来作准确详尽地描述。

许广陵把身体内的这种感觉说给两位老人听,而后章老大手一挥,道:“拙言,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留宿,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往家赶,也不适合做别的什么。”

当即地,章老把许广陵引上二楼,甚至还和陈老先生一边一个,如同搀扶病人或者小孩一般地搀扶着他,把他带到早先就有专门准备好的房间中,让他休息。

许广陵也感到自己需要休息。

身体内,正天翻地覆。气血的涌动,如同长江大河在奔流,而脏腑的位置,就仿佛是几座大山,仿佛火山又仿佛是冰山,气血流注到这里的时候,引极强烈的感应和变化,就如同倾江海之力砸在冰山上,又如同是一股炽热洪流,灌入到了火山里,引起火山的大爆。

这种感觉,在许广陵于床上躺下之后,变得越来越明显。

此时,如果除去衣服,将会现许广陵的胸前,脏腑的位置,有明显的较为频繁的大幅度的起伏,就好像是一个人在极其剧烈的运动之后,正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般。

但事实是,许广陵一点都没有大喘气,甚至,他口鼻处的呼吸还有越来越微的征兆。

这一刻,许广陵感觉自身有点失重。

像是得了重感冒的感觉,但也并不是十分像,因为并不难受,一点都不难受,不过,头晕晕地,身体沉沉地,又飘飘地,明明是躺在床上,而且是硬板床,有时却如躺在云端一般,过一会儿,这种感觉却又变了,像是飘浮在水上,如同静止,又如同是正顺流而下,再过一会儿,又好像是逆流而上……

总之,这个时候,许广陵身体内的感觉,很错乱。

这种错乱,也带来了许广陵意识上的错乱,他有时感到眼前一阵光芒闪过,就是所谓的“头晕眼花”,有时又感到两耳内部嗡嗡嗡的,一直持续着,而且幅度很大,让他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至于嗅觉,许广陵一时半间没有感觉,但是嘴里,有时异常干涩,下一瞬间,却又突然似乎毫无征兆地大量分泌口水。

章老是有先见之明的,他现在的这个身体状态,确实是不适合赶路。

这是躺下之后,如果没躺下,许广陵不知道身体的种种反应会不会也是这般地强烈,如果是的话,那他很可能真的如同醉鬼走在路上,必歪歪斜斜,行走不稳。

但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现在的情况就是,许广陵越来越感到自身就是一叶小舟,而这个小舟,此时,正处于一个暗夜沉沉的大海之上,而且,天际之间正风雨大作,大海之中,也正是明浪暗潮,处处汹涌。

在这种情况下,小舟将如何?

答案是,飘来荡去,翻覆连连,流离失所,无有定时。

除了脏腑处的频繁起伏之外,许广陵的两臂两腿,也是不时的微颤甚至是较为明显的大颤,就仿佛触电一般,而这种状态,在一直地持续着,一秒钟、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老子的《道德经》中有一句话是这么说道。

许广陵身体内这种异常的、极为剧烈的变化,随着时间的过去,也终究是慢慢地止息下来,而不知不觉地,他口鼻处的呼吸,已经是完全地断掉!

此际,若拿一簇极细微的绒毛,置于许广陵的口鼻前,将会现,那绒毛,一毫不动!

不过早在这之前,许广陵其实已经睡了过去。他的心神意识,之前感到自己就如一叶小舟,被风雨以及浪潮席卷着,或在海面,或在天际,或在海底,总之,就那么被裹胁着,而且完全地身不由已,终于,奔波闯荡,疲累至极,在昏昏沉沉中,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

而就在沉睡之中,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再出现的,差不多都要被许广陵给遗忘了的“梦”,再一次地出现了……

许广陵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棵小草,一棵极奇形怪状的小草,小草的颜色是朦胧的,形状也是朦胧的,呈示不清,总之就是一种奇形怪状,但就在这棵小草上,其茎上分散出的五个枝系上,每一枝,都正绽放着一朵小花。

红色的,白色的,青色的,黄色的,黑色的。

五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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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阳关易破,阴锁难开

说绽放其实也不对。

严格讲来,这几朵花,都是欲绽未绽,或者说,在绽与未绽之间——已经不是花苞,但也不算是开放的花。

而且,第一眼看去,它们是纯色,红白青黄黑,但是再仔细看去,它们又并不太纯,每一朵花上面,其实都隐隐有着一些杂色。

许广陵似醒非醒,似梦非梦,意识和感知于此时处在一种奇特的状态中,既感觉自己像是如现实中一样,站在某地,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一株花草,又感觉恍恍惚惚中,自身就是那株花草。

而后,他的注意力,从整株小草,到小草分枝上的五朵花,不由自主地又转换或者说集中到了其中的一朵花上面。

那朵红色的花。

日出江花红胜火!

这是白居易的一诗,此时,感知切近这朵红花,许广陵才分外感觉其花红欲燃,但与此同时,莫名地又感到一些遗憾,因为在这朵大红花上,却是夹杂着一些红中泛黑的花瓣、花丝,而除此之外,还有红中泛白、泛黄的。

细察下来,那黑白黄的杂色其实并不算多,但是一处处、一点点地分散于整朵红花上,却是让这朵红花在“花红欲燃”的气象上,相当地打了一个折扣。

就如同是……

明珠蒙尘。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或者说情绪,让许广陵很想把那“尘”给拭去,同时,他也很想看看这朵花绽开时的样子,那一定是很美很美的吧?

莫名地,许广陵这么觉得。

但这朵花现在,是欲绽未绽,是明珠蒙尘。

要怎么办才好呢?

随着这个念头的泛起,下一刻,许广陵的感知自然而然地再次深入,深入到了这朵红花的内部,或者说,沿着这朵红花的花托一路向下,然后,他的意识进入了这棵小草的分茎。

一瞬间,这个分茎的内部情况,清晰了然。

从上到下,当然也可以说是从下到上,一样的,其上下一路上大体是平滑顺直的,但是其中,分散着一个又一个的“结”,就如一根绳子打了结一般,这些结,既是这个分茎的承托,却也在分茎内部,形成了一种滞碍。

滞碍什么?

滞碍“水”的流动。

许广陵看到水在这枝分茎上既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缓缓流动着,许多时候是流动的,但当到了那些结点的时候,却是以一种渗透的方式极其缓慢地通过,通过之后再次恢复流动,直到再面临另一个结点……

在这枝分茎上,一共分布着九个结点,又或者说节点。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句话,一句许广陵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在任何书籍中看到过的话,无中生有地浮现在他的意识之中,“阳关易破,阴锁难开。”

而紧接着,许广陵莫名地突然明白了,眼前这枝分茎上的那九个结点,就是所谓的“阴锁”。

阴锁难开。

那要怎么开呢?

许广陵意识中不自禁地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同一时间,一大段的信息,嗯,也不能说是一大段了,但也不少,好些信息再一次地浮现于他的意识之中,那是一个叫做“伏羲诀”的东西。

伏者,潜也;羲者,息也。

伏羲,便是潜伏、休息、蛰藏,在蛰藏中积聚,等待惊蛰到来的那一刻。

云气聚,春雷生。

春雷生,惊蛰至。

惊蛰至,阴锁开。

阴锁开,……

这么一段信息于许广陵意识中闪过,而后,阴锁开之后,呈现在他意识中的,是一朵肆意绽放的大红花朵……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广陵意识一动,然后,他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许广陵还未等为这一次的“梦”中所得而呆,便感到口鼻喉咙以至于整个心口处都窒闷的难受,不由自主地张张嘴,许广陵立马就必现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没有多考虑,许广陵直接下床,打开房灯,然后推开了不远处的小门。

小门后是浴间,也是卫生间,昨晚进来时章老已经给他说过了。推开门,许广陵紧走几步,来到水龙头面前,低下头,就是一阵咳嗽,而伴随着这阵咳嗽,好多浊物甚至血迹被吐了出来。

陡然见得这个情形,许广陵一时间竟是有点心惊。

不过那些血迹基本是呈暗黑之色,连续咳了十好几口,终于,随着最后一下的重重大咳,陡然地,许广陵感觉从心口到喉咙,这一路之上,所有的滞闷尽皆消失,代之以说不出的灵动和轻松。

不过紧接着,小腹处又有不适传来……

上吐下泻,真正的上吐下泻,这就是许广陵这次醒来,还什么都来不及想,便骤然迎来的第一、第二件事,而接下来的第三件事,便是洗澡……

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极度的难受。

给许广陵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垃圾筒里密封了半个月,不论是身体上的感觉,还是手摸在身上的触觉,又或是鼻子闻到的自己身上的嗅觉,这一切,都让许广陵简直有点狂。

在不由自主的第一、第二件事之后,这可自主的第三件事,却是让他同样毫无选择地进入甚至是奔入浴间之中,稍一打量,便打开了水。

花洒中,立时有水喷了出来。

见得这种情形,许广陵才大松了口气,但下一瞬间,冰冷的水打在身上,让他骤然地“清醒”了一下。

现在还不是冬天,又兼这段时间的锻炼终究不是瞎耍的,所以这等凉水,稍一刺激之后,许广陵便适应了,但紧接着很快地,热水也开始到来……

洗,狠狠地洗。

许广陵感觉全身上下简直是任何一个毛孔,都需要清洗,也因此,习惯性地从右手臂开始,伴随着花洒喷下来的水流,他用左手在右臂之上,一点点地。

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个?

因为真的是“一点点”地,哪怕是用“一寸寸”,在此时都不适用,以至于,就这一条胳膊,许广陵就洗了至少二十分钟!

然后,从右臂换到左臂……

这真的是个大工程!

也是在今天,在这个时候,许广陵才真正认识到,人体的表面积,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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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别人的大宗师

把许广陵扶上楼梯,送入房间,退下来后,坐在客厅中,两位老人目光交错,都是无语。

一时间,竟是分外静谧,直待良久之后,才是陈老先生率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道:“老夫活了快一百年,一生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却不想今晚,居然有幸体会到了,真他奶奶的!”

“我可早就体会到了,在你身上。”

章老先生心神本来也是处于失守状态的,或者用那个词来说,“魂不守舍”,但这时听了陈老先生的话,一愣之后,却反而是语中带笑地这般说道。

听他这么说,陈老先生很是瞪了一眼老伙计,才颇为不服气地道:“章老秃,难道你就不嫉妒?”

嫉妒谁当然是不用特指。

“嫉妒,怎么会不嫉妒?老夫毕生追求而不可得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却是垂手可得,老夫追求了几十年都不见半点影子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却是不到一个月时间的事情,老夫怎么可能不嫉妒?”

章老先生淡淡说着,也淡淡而笑,“但是,嫉妒有什么用呢?”

“老夫一生不知被多少人嫉妒,在入师的时候被师兄师弟嫉妒,在出师的时候被同行嫉妒,那么多嫉妒老夫的人真是数也数不清。”

“但最终,老夫是千年第一神医,而他们却什么也不是,老夫集百家绝技于一身,而他们一个个的多抱残守缺,得两三门传承的便已是极了不得之辈了,老夫最终在医术上远先师,而老夫的那一些师兄弟们却只能是当个守门之犬。”

“今时今日,老夫又怎么可能向他们学习?”

听着这番意恳词切的话,陈老先生却是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道:“我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小子是你的弟子吧?”

“他也是你的弟子,不要忘了,他现在的成就追根究底还是全部来自于你,我教的那点东西,还没到挥的时候呢。”章老先生说道。

“老夫后悔了!”陈老先生再次哼了一声,“他奶奶的,一辈子以天才自居,不想到老来才知道,老天爷让老夫有这么一番造化,却是为真正的天才而准备的!老夫不是天才,只是用来供养天才的化肥!”

“莽夫就是莽夫,陈大狗,看来那么多的书你是白读了,读到头来也还是这个犟脾气。”章老先生摇摇头,然后也不多说,只是看着对面笑。

绷着脸半晌,陈老先生终于也开始笑,一边笑,一边轻拍着腿道:“娘的,老夫嫉妒是假,不忿是真!老秃,你说么,老夫两人也不比谁差了,要机缘有机缘,要根骨有根骨,要刻苦有刻苦,怎么到头来,几十年的成就,还比不上一个毛孩子三两天的瞎耍,老天爷这不是太欺负人了么?”

“不比谁差,但就是比拙言差啊。”章老先生意态悠悠地说道:

“我们有机缘,但是拙言的机缘比我们更好。你比你家老爷子要高一大截,我也比我的老师要高一大截,何况拙言还同时遇到了我们两人。我们有根骨,但显然拙言的根骨也在我们之上。我们有刻苦,但这些天来你也看见了,不论是早上还是晚上,拙言可有半点轻忽懈怠的时候?”

“这个小怪物!”哑然了半晌,陈老先生重重地道了这么一声。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章老先生缓缓地念叨了这么一句,然后道:“人生万事,重机缘,机缘不遇,一切休谈,仅从这一点来说,拙言是有气运的。”

“有气运还要有禀赋,禀赋太差的话,气运再好也是枉然。就以我当年的那些师兄弟来说,他们的气运可是不逊于我的,甚至我的一个小师弟才八岁就被先师收入门下,先师当时还说这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听着这话的时候,我和一干师兄弟可全都是有点眼红的,可是最终呢,呵呵。”

最终怎么样章老先生并没有具体说,只是摇了摇头,“机缘第一,禀赋第二,刻苦第三。”

“这些,拙言一个不缺,所以,才认识不到三天,老夫便已断定,此子将来必有一番造化。”章老先生淡淡说着,而说完这句,他又摇了摇头,“只是,老夫同样也没有想到,那个‘将来’来得会是这么快,那个‘造化’会是这么的大。”

陈老先生也是无语。

凡、宗师、大宗师。

这其实还是幼年的时候,他家老爷子便给他讲过的话,而这话也从那个时候,便被他深深地刻在心上,牢牢地记在脑海里,片刻不忘,这句话,或者说这几个字,也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不论春天、夏天、秋天、冬天,还是早晨、中午、下午、晚上,都是这几个字在激励着他。

武家历来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话说来简直,听来也简直,但落到现实,又岂止是那么简单?直到现在,陈老先生还深深记得,九岁那一年的时候,冬天,有一次雪下得特别大,早上起来,积了有大半人深,是成年人的大半人深!然后他家老爷子就拽着他,让他只穿一条小短裤,赤着脚,在院子时从这头走到那头,走了三个来回!

那一次之后,他是了整整三天的高烧!

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冬练三九”,这个趟雪,不是打熬身子骨,而是打熬心气!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其中一桩桩一件件,说血泪有点严重,说凄苦也有点不是很切合,但如果说那些很轻松……哪怕铁打的汉子,都不会认为那些很轻松……

但就在三十五岁那一年,习练秘传散手的时候,突然地,他感到身体的气血上贯头顶,然后下一瞬间,耳中听到轰地一声……

片刻之后,当意识到究竟是生了什么时,以前所有的打熬,在那一刻,都只化作一个感受:值了!

真的值了。

不但值,而且是太值太值了!

那一步,他成就“凡”,又十几年后,他成就“宗师”。

成就宗师后的几十年来,其实,前路已经有点黯淡了,这个他自己有数,就算以前没数,这么多年下来也有数了,而今年今日,此时此刻,一位大宗师,对的,“大宗师”!就那么地诞生于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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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身高缩水两厘米

楼上,浴间内。

这是有生以来,许广陵洗得时间最长的一次澡,亏得他现在是打通了手足心窍,力大无穷什么的许广陵没有现,但是力气绵绵不绝倒是真的,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把这个澡顺利地洗下来。

不然,许广陵怀疑自己都有可能累到虚脱。

从右手开始,到左脚结束,当把整个左脚也清洗干净的时候,终于算是大功告成。

许广陵站起身来,微微仰头,任花洒的水从整个脸上倾洒而下,流过全身,此时此刻,全身上下好像轻了二十斤,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清灵,从内到外,从脏腑到四肢,遍及全身每一个细胞。

刚才洗到脚上的时候,许广陵现,之前脚上还残存有的那一点点茧质,此时俱皆褪去,彻底地。他的脚,现在甚至都能用“无瑕”这两个字来形容。

而身体的其它地方,自然是更不例外。

也亏得许广陵并非真的是个自恋狂,不然,他恐怕会恋上自己的身体。稍微有点遗憾或者说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那个地方,一如昨日,不,不仅仅是一如昨日,甚至还似乎更加变本加厉了一些。

许广陵简直都想起了一句话,“花褪残红青杏小。”

对的,青杏小,他的那个地方,此时就是小如青杏,这真是让人……

情何以堪呐!

章老有给他讲过,胎儿在母亲体内,一开始是没有性别征兆的,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现在简直像是“逆生长”。

再次吐槽了一下自己,许广陵就想起了之前的“梦”。

现在情况是越来越复杂了,一开始他还以为那道青光是一个厨师的灵魂呢,后来连续的那几个梦让他推翻了这个结论,而现在,这第五个梦的出现,让许广陵彻底地知道他以前的猜测是有多离谱!

一个厨师的灵魂?

简直呵呵。

“阳关易破,阴锁难开。”

“伏羲诀。”

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心里同时闪过那五色花朵,许广陵的眸子不知不觉转为幽深。这事,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只不知那还未到来的第六个梦,又会是什么东西?

当许广陵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走过转角,就看到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都坐在客厅中。

这是,没有睡?又或者已经起来了?

没带手机,许广陵也不知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昨晚他应该是七点多还不到八点这样躺在床上的,其后过了多久真不知道,反正现在天是没亮。

看着许广陵下来,两位老人先是坐着没动。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没有站起身来迎接他的道理。但是看着看着,一样的惊异或者说震惊出现在两位老人的眼中,然后,两位老人就都离座而起。

“老师,陈老。”走入厅中,许广陵招呼道。

但是两位老人一时间都没顾得上理他,而只是站在他身前不远处,左瞧右瞧,上看下看。

被他们看得,许广陵也不自禁地低头看了下自己,但其实没有异样的,或者说没有什么明显异样,关于这一点许广陵还是有数的。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两位老人在看什么?

看什么,许广陵很快就知道了。

“拙言,你之前有多高?”章老当先问道。

“一米七五多一点吧,或者一米七六一米七七这样?反正不到一米八。”许广陵道,事实上,这是他高二时候的身高,记得是高二刚开学的时候量的,至于其后,这些年来,他又哪里有心思关注这种事情?

不过这些年来,也没怎么长倒是真的。

章老没说什么,走近两步,来到许广陵身边。

而这一走近,许广陵也立即感觉到了异常。某些和平常不太一致的地方。

“拙言,你现在应该感觉到了吧?”章老语气中带着一些惊异、羡慕以及一点点的笑意,“你的身高好像缩水了两三公分。”

一公分就是一厘米。

缩水了两三厘米?

乍一得知这个状况,许广陵略有点晕,怪不得刚才他洗完澡后感觉全身上下内外真的很轻飘飘的呢,那时他还以为这是四心畅通后身心轻松所带来的效应呢,但这时才知道,敢情他身体可能真的轻了不少!

这都变矮了,能不轻?

不过因为有那个地方的先行之例,所以许广陵也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事,说实话,他甚至都不太关心以后会不会再长回来,但也还是顺口问了一句:“老师,这个情况,以后会恢复正常么?”

“恢复正常?”陈老先生在一边插话:“小许,你现在就是正常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所以,怎么恢复?往哪里恢复?”

老先生的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但真是小小的,而这话语中更多的、浓浓的,简直都能用鼻子闻到的,是一种羡慕之意。

许广陵心中一动,问道:“陈老,您的意思是,这是……好事?”

陈老先生都懒得答他,自顾自地回转过去坐下,然后章老是呵呵一笑,对许广陵道:“拙言,来,过来坐下说话。”

于是下一刻三人又摆成了往常的态势。

“拙言,你听说过‘伐毛洗髓’没有?”章老问道。

当然听过!

不止听过,之前那一次左脚心窍通后,洗澡的时候许广陵还想到这个词,不过那个时候他想到的是这个词语中的“伐毛”,而现在,莫非……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广陵的表情中所透露出来的想法再明显不过,所以章老这般说道,“拙言,你这一次应该就是伐毛洗髓了,而在洗髓的过程中,外骨骼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或者说被重新调整了一下,所以才有身形变动这回事。”

许广陵嗯了一声,表示理解了章老的解释。

而看到他这副毫不以为意的样子,陈老先生就又不淡定了,“小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如果把你身上的这事换到你老师身上,让他对着你喊一声大爷,他都干!”陈老先生说道。

如果换到你身上,你干么?

许广陵真的很想吐槽老爷子这么一句,但这位确实算是他的“半师”,所以他也只能是含笑听着。

而以他对老师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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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胡说八道!”章老两眼一瞪,竟是颇有几分气势,“你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这般没轻没重的话也能瞎说?大爷是能乱叫的么,就算叫也该叫小爷还差不多。”

“老师……”许广陵哭笑不得。

还以为章老会为他找回场子的呢,得,两位老先生这是玩起杂耍来了啊。

“小许,来来来,和我们两个糟老头子说说,你两手两足的关窍都通了之后,有哪些变化?”陈老先生说道。

这是要说正事了。

也是,两位老先生能不关心么?

他们过往,一生之中,估计不知就这个问题探讨过多少次,又或者畅想过多少次,但终究也只是畅想,而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样本啊!

许广陵也正容起来,略微想了想,主要是整理一下思路,然后道:“老师,陈老,你们听说过‘阳关易破,阴锁难开’这句话么?”

阳关易破,阴锁难开。

俱都念叨以及品味着这句话,片刻之后,两位老人身形都是一震,那种极明显的受到了震撼的感觉。

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迟疑以及一些若有若无的沉重,然后,章老问道:“拙言,这话你是从哪听到的?”

“就是昨天夜里。”许广陵如实说道,“老师,陈老,不知为何,昨天夜里,睡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对于面前的两位老人,一位老师,一位半师,许广陵无意隐瞒。

但他的这话也还是真假参半。

“不知为何”是假的,事实是他对梦的生丝毫不以为异,有过之前的几次经验,这次,不管是又多了一个梦,还是梦中所展示的那些奇异的信息,都不会让许广陵再感到任何奇怪。

简单点说,梦到任何东西,他都不会奇怪!

习惯了都。

话说此时,梦中的那些内容,除了“伏羲诀”没说,其它的东西,许广陵差不多都说给两位老人听了。

隐瞒伏羲诀并非是不想让两位老人知道这个东西,两位老人教给他多少东西?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都可以说是毫无藏私。许广陵又怎么可能得到一点东西,就秘而自珍?

他绝非这样的人。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这是《诗经》里的一句话,也是许广陵一直以来的处事宗旨。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认章老为老师,那就真的是老师!他当天称陈老一声“半师”,那也真的是半师!

别说这么一个东西,就是再珍贵的东西,只要两位老人需要,或者说可能对两位老人有用,许广陵也绝不会有半点吝惜。

但这个东西没法说,至少暂时没法说,主要是许广陵实在无法交待这个东西的来历。他说做梦,梦到一棵花,梦到一句话又或者说一句感悟什么的,这都并不算很奇怪,可以理解的。

但如果他说做梦梦到一套完整的习练法诀,那就真的是太扯了!

此时,听着许广陵的这一番述说,两位老先生脸上都是难掩惊容。

就如许广陵所料,对这样的一个梦,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两位老先生都并不觉得奇怪,而只是觉得“神奇”,嗯,这是乍听有点相似但其实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许广陵只是单纯地觉得做这样一个梦好像没有奇怪的。

但对于两人老人来说,其中意味却是大不同。

两位老人自然而然地将之归因于大宗师的身心体验。

老子的《道德经》中是怎么说的?“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这简直就是对许广陵昨天那个梦的最好的注解啊!

听完许广陵讲述的第一时间,章老先生便想到了这句话,而同一时间,他确信对面的老伙计也想到了这句话,然后下一刻,章老先生情不自禁,嘴里淡淡地说出了这么三个字:“大宗师!”

这就是大宗师啊!

大宗师的层次,大宗师的体验。

什么都可能是假的,惟有体验最真,绝无任何一点虚假,两位老人这一刻都对许广陵刚才讲述的内容无比重视,凝神沉思了一会,章老道:“拙言,你所梦到的那五色花,应该就是五脏的‘物化’。”

许广陵点点头。

这一点,他其实也想到了。

“你所看到的花上的杂色,应该就是五脏的杂质或者说磨损。”章老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其实是难免的,一般来讲,再如何周全的锻炼及调养,其实都是针对身体或者说肢体,然后通过身体间接地对脏腑起调整养换作用,但只要是间接,必有局限。”

许广陵点头,表示明白。

“人体自身是有新陈代谢的,脏腑也不例外,但问题是,新陈代谢本身就是由脏腑来主导来推动的,所谓镜难自照,在关于自身的代谢上,脏腑同样是受到相当限制的,不然的话,作为人体最重要的代谢源头,它们应该是在整个身体都完全崩坏之后,最后才开始出现问题的。”

“而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许广陵再次点头。

“所以这也同样是人会一步步走向老迈的原因之一,而且是重要原因之一。”

在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章老就讲过了气血,是气血的浇灌不周,导致身体的代谢每况愈下,而此时,许广陵又知道了第二个原因。而这两个原因很难说哪个更主要。

“看来我之前所料不差,拙言,手足窍通之后,便是身体反哺脏腑,而如果脏腑能得到修复……”章老说着这话,然后沉吟着,看着许广陵,过了会又看了下陈老先生,又片刻之后才道:“那我很难想象,人体究竟在什么时候,在何等情况下,才会‘衰’,才会老。”

而才说完这话,老人紧接着便摇了摇头,“难呐,难!”

“阳关易破,阴锁难开。拙言,听了你所梦到的情况,再想着这句话,为师是既为你骄傲,也为你担忧啊,你接下来的这一段路,不好走!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也许,这就不是三天五天、十天二十天的事了。”

正所谓听话听音。

而听着这话,许广陵心中又是一阵感怀,老先生这是给他打预防针呢,怕他可能较长时间略无进展,然后产生挫败情绪?

“老师,请您放心。如果十天二十天不够,弟子就作十月二十月打算。如果十月二十月不够,弟子就作十年二十年打算。”略想了一下,也澄清了一下心绪,许广陵这般淡淡而又坚定的地说道。

不出意外,听了这话,章老先生欣慰点头。

“如果十年二十年也不够呢?”陈老先生此时,却是冷不丁地又道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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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一苇渡江

“十年二十年不够,那就一百年两百年。晚辈做事,还是稍微有点决心的。”许广陵道,表示决心的同时,也小小地开了下玩笑。

两位老人却都没笑,章老缓缓点头,陈老先生却也出奇地嗯了一声。这倒是让许广陵小小地诧异了一下,老师表示赞许这很正常,而陈老先生此时,不是应该“刺”那么一句么?

其后还是晨练。

往常都是到公园后双方汇合,今天则是三人一起往公园而去。

两位老人没什么好说的,许广陵则依旧是穿着拖鞋,一路踢踢踏踏,貌似还很潇洒的样子。

“拙言,你的脚不冷吧?”走了一段路后,章老关心了这么一句。

“大小伙子,你还怕他冻着?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那么金贵!”陈老先生插话,果然,老先生这个时候的语气才比较“正常”,“再说了,人家可是大宗师,你一糟老头子,就不要吃饱撑着操这种心了。”

许广陵听得直想摇头。

他的这位“半师”,啧……

往不好处说,这是老先生对他有点意见?当然,往好处说,那大概就是老先生对他不见外了。

又或者,两个原因都有那么一些?

但许广陵只能还是含笑听着,甚至还不能对这话故作无视,在书上经常有看到说老人有时如小孩,许广陵不知道这话是否真的正确,但不管怎样,还是要稍微照顾一下老人的心情的,所以许广陵回道:“陈老,我现在还不是大宗师呢。”

这话看似是反驳,但其实是搬个小板凳让陈老先生坐。

“五个关窍你已经通了四个,伐毛洗髓,不但毛伐了,连髓都洗了,你不是大宗师谁是?”陈老先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小许,年轻人可不要太骄傲!不实在的谦虚,就是骄傲!”

许广陵苦笑,这次是真的苦笑,“陈老,我是实话实说。”

“见鬼的实话实说!”陈老先生仍然是很不屑的语气,“你就问问这天下,有几个达到洗髓境界的人?”

“不多?”许广陵对这个倒是确实很好奇。

陈老先生哼哼,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还是章老先生给自己的弟子暖场,“是不多,不可能多。”

随便说着点话,也就到公园了,从章老家往公园比许广陵往日从租住的地方往公园要近一些,嗯,大概是近三分之一左右。

“大宗师,今天你先来?”来到老地方后,陈老先生这般对许广陵说道。

许广陵还是苦笑:“陈老,弟子就算真的是大宗师了,您这么叫我可也不敢当啊,我就算是大大大宗师,可不也还是您的弟子嘛,哪有老师叫弟子大宗师的。还是您先来吧,弟子还要学习呢!”

“好,难得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看在你这声老师的份子,老夫就不和你计较了,免得你正牌老师不高兴呢,说老夫倚老卖老。”陈老先生道,“也不能让你小子这声老师白叫,老夫今天耍套新的,就算是……嗯,老章,这算是什么礼?”

“耍你的猴拳去吧,哪来的什么礼不礼。”章老先生道,又转对许广陵道:“拙言,随便看看就行,你都是大宗师了,他那点零碎,学不学都不打紧。”

许广陵想抱头。

老师这是被陈老先生给传染啦!

好在陈老先生没计较,这次甚至都没用哼声表示不屑,反而是笑咪咪心情甚好的样子走向不远处的大松树底下,凝神静气了一小会后,摆开了架式。

果然不再是太极拳。

但什么拳,许广陵是认不出来的。——他认不出来那太正常不过了,认出来才奇怪呢。

要知道,截止目前为止,他惟一会的,惟一见过的,惟一认识的,也就是太极拳,而除此之外,其它真的是啥都不会。因此,单从相关见闻以及积累或者底蕴上来说,他的这个“大宗师”,嘿!

说一穷二白,一点都不埋汰他!

陈老先生现在打的这套拳很“飘”,和太极拳完全不同,以至于看了好一会儿,许广陵才看出门道,而这套拳的门道就在脚上,也在意上。

“老师,陈老这是在‘一苇渡江’?”

为了确保判断无误,许广陵求证于老师。

所谓一苇渡江只是个形容,形容陈老先生此时两脚虚浮,整个身体也如同风中柳絮一般地毫不着力,就好像整个被风托着一般。

“拙言,你的眼光很毒。”章老闻言惊异地看了许广陵一眼,然后带着叹息般地这么说道。

这套拳,当初,陈老头也在他面前耍过,但耍了好久,他都不知道这套拳的精要在哪里,而现在他的弟子才只看了不到五分钟,居然就已经完全领悟了其中根本。

一苇渡江,嘿,一苇渡江。

就靠一套太极拳和那一式散手,就打通了右手心窍,他的这个弟子,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苇渡江”?

听着弟子的话,看着老伙计的拳,章老先生的思绪一时之间却是有点飘飞,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却又是心中好笑,笑正在打拳的那人,“陈大狗啊陈大狗,你的那点零碎是真的不够拙言几天学的啊。拙言以前就能见一遍而学一套,现在成就大宗师,其识记与领悟……”

而待笑完某人,章老先生自个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老陈的困境,也是他的困境啊。

不!

不仅仅是这样!

他才是拙言真正的正牌老师,这以后,一天天的下去,课要怎么上?

“等以后实在无以为继的话,大不了从一天一课改成一周一课!”左思右想之后,章老先生暗自这般“狠”道,“老夫还就不信了,一周时间还备不好一课?”

这一套拳法,陈老先生打来花了大概二十分钟。

接下来是章老先生上场,无独有偶地,他居然也打起了刚才陈老先生的这一套拳,而见得这个情形,许广陵再次目不转眼地看着,也因此,待章老先生打完,陈老先生才在一边问道:“小许,怎么样,看出什么东西来没有?”

如果章老先生在场,如果知道老伙计要问这么一句话,多半会阻止他。

可惜没有。

老先生来到近前的时候,只听到弟子这么地对老伙计说道:“陈老,弟子也打一套这个拳吧,您给指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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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世路好走,天道难行

听到这句话,看着弟子走向大松树的背影,章老先生大概也知道老伙计刚才问了些什么,而他的反应是直想抚额。

然后他真的抚上了额头。

“老家伙,怎么啦,高血压头晕?”陈老先生调笑道。

“你才高血压头晕,你全家都高血压头晕!”章老先生冷笑一声,“我是笑某人不知死活,待会,看你拿什么指点拙言。”

“他就算再厉害,把这套拳法学得再好,那也是以后的事!……好吧,至少几天总要的吧?”陈老先生说着,话到中途想到某人的惊人惊世战绩,临时打了个补丁,“难道第一次看,第一次打,就能让老夫无话可说不成!”

章老先生只是冷笑,开始全神地看向松树底下,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究竟是不是,很快你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许广陵已经准备完毕,开始了动作。

而仅仅三十秒不到,陈老先生便瞪大了双眼。

于是,待把这套新学的拳法打完,过来的时候,许广陵看到的是,章老先生淡淡微笑,陈老先生面沉如水,还没待他说什么呢,便见陈老先生略无表情地道:“走,吃早饭去!”

今天的早餐,许广陵现他的饭量又变了。

因为有之前的例子,所以今天早上许广陵先要了六个素包子,打算不够再补,而够的话那当然就是算了,不过待这六个包子吃完,他却一点饱的感觉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再不是什么七分饱八分饱,肚子好像已经变成了无底洞。

但是奇怪的是,他同样也没有什么饿的感觉!这个情况,让许广陵简直纳闷。如果是在章老家里吃饭,这个时候他肯定就问出来了,但这时,只是不动声色,打算到晚上那一顿时看看再说。

饭后,见两位老人没有什么话要说的意思,许广陵例行告辞。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身后,两位老人站在公园外边的小道上,一直看着他的背景,直待好久之后,他的身影消失于弯道。

其实这种注视按理来说许广陵应该会略有所感觉的,哪怕是背对着。——这不需要多么灵敏的感应,更不需要什么“大宗师”的修为,哪怕是一个普通人,被人在背后一直注视着,多半也会有感应的。

但今天情况稍微有点不一样。

那就是一路之上,许广陵收获了不少的观注。

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出现了行人,不过,其中应该还是晨练者居多,而这些人与许广陵交错而过的时候,多半都会看他一眼,甚至,走过之后,许广陵也感觉还有人回头在看。

就如之前所说,他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

低下头看看脚。

许广陵感觉他应该是知道原因所在的。——这确实不是深秋,更不是冬季,但傍晚穿拖鞋勉强还可以理解,而这大清早的,空气凉飕飕,他穿着凉拖赤着脚……

对,赤着脚,肯定是没有穿袜子的了。

那些看到的人作何想,应该不难猜测。

“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而许广陵自己,一时之间,只想到了网络上的这句话,然后仿佛有画外音在耳边响起:“喂,少年,该吃药啦!”

待许广陵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才转过身,开始了在小道上的缓缓散步,目光交错间,现对方神态都很凝重。

两位老人这时也终于有空,交流一下许广陵出之前所说的那些东西了。

“阳关易破,阴锁难开。”陈老先生念着这话,然后如同一个赌气的小孩,“阳关易破,呵呵,阳关易破!”

这个呵呵,真不是笑,却反而像是在哭,或者说是相当难过,总之是一种相当沉重的语气。

“唉!”回应他的,是章老先生长长的一声叹息。

“老天爷真是何其苛也!”好长的一阵沉默之后,陈老先生也是叹息着,“哪怕是‘易破’的阳关,老夫也是穷毕生之力而不得破,那‘难开’的阴锁,呵呵……”

似乎也只有这个呵呵,才能表达老先生此时的心情。

“好歹我们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历史上并没有那么多长寿的人,不是么?”章老先生的心情似乎要稍好一些,但究竟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口中的“长寿”,肯定不是一般世人理解的那种长寿。

“是啊,不是老夫自夸,几千年来,能过老夫的又有几人?”陈老先生淡淡说着,其淡淡的语气中傲气毕现,但这种傲气转瞬就变成黯然,“连老夫都只能叹息奈何,还没走到这道桥前便已心生绝望,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得知这桥、来到这桥、走过这桥!”

“得知者七八,来到者四五,走过者二三?”章老先生轻声说着,“早晨听到拙言说出这八个字,心生绝望的又何止是你,老夫更是啊!你或许还有一点机会,老夫却真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见鬼的机会!”陈老先生语气沉痛,“哪来的机会!老秃,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真他奶奶的,这还真是,世路千里好走,天路一寸难行啊。”

顿了顿之后,陈老先生再次说道:“坦白说,左右两手心窍都打通之后,老夫一直为这‘宗师’的成就而沾沾自喜,其后虽然几十年来也未再打通足窍,但老夫心中终究还是有着那么一点自傲的,现在才知,老夫就是那井中的青蛙!”

“宗师,呵呵。”

“不过笑话!”

“要笑话也只有老天爷才能笑话,这世间众生,又有谁人能笑得?老陈,你也不要太过沮丧,至少你的成就是摆在那里的。”章老先生安慰着老友,“而且,塞翁失马的事难道你就忘了么?”

“知道这八个字,知道前路艰难,也未必全然就是坏事。就如你说的,以前是心中自傲,现在自傲打消,在修为上,是不是也能迎来一番转机呢?”

听着这话,陈老先生默默着。

良久之后,才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三个字:“难!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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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美院女生楼208号宿舍

美院,女生宿舍。

一般人想到美院之类的多半第一直觉就是女生多男生少,甚至没有男生,但其实这是一种颇为错误的“下意识”,好多美术艺术类院校,男生数量还在女生之上的。

女生楼2o8号宿舍。

宿舍是四个人住的,两张上下床,四个柜子,一个脸盆架,一排电脑桌,还是一个颇大的写字桌,这就是学校给宿舍里安排的标配,其它就是私人物品了。

苏雪伏在写字桌上,手拿画笔,在已经画好的画像边上写着字。

虽然说是四个人住,但宿舍的大姐是个独行侠,除去吃饭睡觉上课之外,一天中倒有一大半的时间泡在图书馆,老二有个高中时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上了大学后她和他虽然没考在一个学校,但却考在了同一座城市,所以他们在外边是有自己的小窝的,宿舍不过是个摆设,老三最近也有了男友,正处于恋奸情热之中。

所以白天的大多数时候,这宿舍倒像是成了苏雪的个人宿舍。

也因此,当宿舍门陡然被推开的时候,正双手托着下巴呆呆看着画像的苏雪猛然被惊醒,然后如同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想要把画纸给收起来。

正所谓做贼心虚,她要是没有这一番举动,此刻推门进来的宿舍大姐张娜根本瞄都不会多瞄桌上的那画纸一眼,在一个宿舍一起都一年多了,谁还不知道谁,没什么好新鲜的。

她是来宿舍拿本书的,拿了就走,最多也就是和苏雪打个招呼。

但这时……

“哟,哟哟哟,我的小雪雪,你在干嘛呢?”张娜一下子就欺上前来,然后这句话过后,不待苏雪作何反应,就直接掏她胳肘窝,随之三下两下,把苏雪给弄瘫倒在床上。

苏雪似乎也知道“在劫难逃”,双手掩面,红意上脸,嗯,耳根都红了。

坐在床上,还分出一手压在苏雪身上,以防她反抗,当然这就是个形式,而后,桌上的画像也终于映入了张娜的眼中,陡然看到画像的时候张娜也是微微一怔,而后看到画像边上的那行小字,她就又笑了起来。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这就是画像边上的那行小字,张娜先是一字一字地念出这句,接着又像是背书一般地念道: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念完这段,张娜终于半转过身来,看着苏雪。

苏雪此时早已是羞不自抑。

“啧啧,我还道怎么回事呢,原来我们的小雪雪是思春了啊。”张娜一脸坏笑地说道。

“你才思春了呢!”苏雪微弱反抗着,但毫无力度,不过这时也终于得以站起身来,把画纸给收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张娜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并未阻止,其间还闲闲地笑着说道:“放心,小雪你看上的男人姐不和你抢,这种花美男小白脸不是姐的菜,姐喜欢的可是那种有内涵的男人。”

“才不是小白脸呢!”虽然此时羞涩满满,但苏雪还是忍不住地反驳,“再说了,娜姐,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没有内涵了?”

“这还没勾搭上,就为人家说话了啊?”张娜啧啧啧中,干脆走几步,拿过笔记本来打开,“来,让你看看有内涵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这才是姐喜欢的男人。”

笔记本很快打开,宿舍用的是无线网,始终都是连在网上的那种。

张娜打开浏览器,然后直接点了收藏夹里的一个网址,又拖过苏雪两人坐在床前一起看。

那是微博上的一个视频,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直接就显示了出来。

“娜姐,这是筝还是琴?”画着视频一开始的画面,苏雪问道。

“古筝。”张娜回道,又道:“小雪雪,别说话,好好听,好好看,我家男神弹得真是好帅的!”

这时,第一声筝音也终于开始。

其后的几分钟时间里,宿舍中也只有笔记本扬声器所出的声音。

被强拖着看,苏雪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很快地她也看入了迷,或者说听入了迷。

这是一她从未听过的曲子,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她就有一种很开心很欢喜的感觉,甚至有一种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而她正被暖和而又灿烂的阳光照着一般,尤其是当曲调重复的时候,开心欢喜加上熟悉,让她都有点想站起身来,出去走走。

或者,去草地上跑跑跳跳?

当然最好是像曲子里弹的那样,阳春三月,有很暖和很灿烂而又并不炎热的阳光。

“确实好听!”当视频播放完的时候,苏雪忍不住地真心真意称赞道,“娜姐,这是什么曲子,你以前听过吗?”

“没有,不是古曲,应该是原创的。”虽然视频已经结束了,但是望着笔记本屏幕,张娜的眼神还是带着点迷离,“就不知道曲子是不是也是我家男神写的,要是的话,那就是创弹俱佳,真的是太棒了!”

“他弹得很好吗?”苏雪问道。

刚才的曲子确实很好听,但苏雪并不知道弹得怎么样,只是看起来好像不错?

“不吹不黑,天下前十。”张娜这时好像也终于从视频中走了出来,很冷静样子地说道,然后一脸回忆状:

“小雪雪你不知道,姐以前可是想学音乐的,很想很想,做梦都想!然而造化弄人啊!学了三个月钢琴后,钢琴老师一脸深情地对姐说,‘美女,钢琴配不上你,你还是另选一个对你来说更有前途的职业去吧!’”

“嘻嘻。”苏雪听得笑了起来。

“所以姐才来了美院而不是音乐学院。”张娜语气中似乎颇有一些沧桑,“不过直到现在,姐最喜欢的还是音乐!不能当一个琴师,姐难道还不能当一个作曲家、作词家、给歌曲配画的插画家?你当姐天天去图书馆里是干嘛?姐是学作词呢!”

“啊?”听到这话,苏雪还真的吃了一惊!

她真不知道这事,也不止是她,她们整个宿舍都不知道!要不是娜姐自己说,估计到毕业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姐不止写,还投过稿呢。”张娜接着又道。

“那被采用了吗?”苏雪带着一点小崇拜地问道,娜姐的形象在她眼中也真的高大了些。

“可能作曲更适合姐!”张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扑哧!

苏雪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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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那个男人有问题

“姐虽然也混晋江,但真不是腐女,姐喜欢的还是男人!不过姐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小白脸姐不喜欢,大胡子姐同样不喜欢,直到看到了这个视频,姐才突然明白,哇,原来,这才是姐的理想型!”张娜满脸深情地说道,不过对象却是面前的苏雪。

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入演戏状态了,不过按理说她们这是美院,不是戏剧和表演学院啊。

“视频里的那个人好像很年轻,他也是学校的学生吗?”苏雪问道。

“姐希望是,但也不敢肯定,小雪你不知道他的弹奏技巧有多高!所以他也可能是学校的教授。”张娜说着,“不过他在国内却是肯定的。如果知道他是谁姐一定会想办法去见他一面,让他给姐签个名。他要是开音乐会,不管多远,不管多忙,姐一定每次都到场!”

“就签个名?”苏雪这时也终于学会小小地反攻了,“娜姐,你不是说他是你的男神吗,你不想追他?”

“哎!”张娜叹了口气,好像开玩笑也好像很认真地说道:“姐就是棵小草,姐的男神却是朵太阳花啊,这距离有点远,不好追啊!”

说着,语气一转,又带着埋怨地道:“这个视频已经布好几天了,好多人都在微博底下还有私信求问关于视频里弹奏者的信息,可惜博主理都不理,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回复,甚至这几天都没有布一个新微博!也不知道上没上线,好多人都在等呢。”

“好了,不说我了。”张娜又转过脸来,正对苏雪,“小雪雪,姐可是什么都交待了,还向你透露了姐是个寂寞高手这么一个一直以来被姐深深隐藏着的事实。现在轮到你了,老实招来,你画像上的那个野男人是谁?你是在哪里碰到他的,你们认识多久了,滚床单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什么野男人,这么难听。”听到张娜又重提这事,苏雪再次微红了脸,但还是极力反驳着,“还有,什么滚床单,什么要孩子,谁要孩子啦!”

“让姐猜猜。”张娜两只手指托着下巴,开始扮演福尔摩斯,“小雪你的活动范围极其有限,宿舍,食堂,教室,画室,已经一年下来,该碰上的人早就碰上了,也轮不到今天。所以你画像上的那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对吧?”

见苏雪只是红着脸而没有反驳,张娜继续:“不是校内,那就是校外。在校外小雪你更不乱走,只有一个地方是每周都去的,公园!所以,小雪,这个人是你在公园遇到的?”

“是,还是不是?老实交待!”见苏雪沉默以对,张娜伸出两只手,指向苏雪的两边胳肘窝,作极明显的威胁。

“是的。”苏雪明显是怕这个威胁的,不过大概也知道逃不掉,所以还是老实交待了。

“早上,公园?”张娜再次恢复了两指托下巴,不过这次换了一只手,“小雪,不对劲啊,男生一个个都懒得要死,就拿我们美院的那些臭家伙来说,绝大多数人早上连操场都不想去,你还指望他们有人能早早地起来,大老远地跑到公园去晨练?”

“对了,小雪,那个家伙是去晨练的吧?”

野男人换成了那个家伙,还是很难听,但是苏雪没再反抗,而是道:“是的。”

“练什么,晨跑?蓝球?健美操?”张娜再次追问。

“都不是,他是打太极拳的。”说着这话,苏雪再次羞意上脸,大抵是知道交待到这里,再也不能撇清了。

“打太极拳?”看得出来,听到这话,张娜是明显地吃了一惊的,随后其不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是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小雪雪,姐必须郑重地提醒你,你看上的这个男人真的不对劲,不,不止是不对劲,是有问题,有大问题!”

“有什么问题?”苏雪肯定是不回意这个说法的。

“问题大了!”张娜把托在下巴上的手拿开,换成手势,“其一,早上去公园晨练的男生,很奇怪,奇怪程度,百分之五十。这个虽然奇怪了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说不定就是小雪你看上的男人比较勤快呢?”

“但是,去公园晨练,而晨练项目是打太极拳,这就绝对不是简单的奇怪了,而且奇怪程度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一百二!姐告诉你,正常男人,正常男人,绝绝对对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张娜也是奇怪着问苏雪:“而且,小雪,难道你自己就不感到奇怪吗?”

“一开始我也感到有点奇怪。”苏雪依然是红着脸,但是此时认真解释道:“但是看着看着,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呢。”

“看着看着?”张娜的语气有些微的大惊小怪,“完了完了,小雪,你这是看人家多久了?”

说着这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张娜这次的语气不是些微的大惊小怪,而是相当的“震惊”,“对了,我才想起来,你以前一直都是周末才去公园,一周才去一次!现在你是每天早上都去啊!我还以为你是新学期过来变了性子了呢,原来这里面是有奸情的啊,难怪难怪!”

“娜姐你说什么呢!”听到奸情二字,或者说听着这话,苏雪终于拼死反抗了,抱着张娜就往床上搬,接下来两个女生在床上闹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战斗结束,而苏雪毫无疑问地是战负的那方。

“那这样看来,你是才碰到这个男人了。嗯,让姐想想……大概也就是半个月的样子,你是两周前才开始天天去公园的。”张娜小思索地说着,“爱妃,你老实交待,不会直到现在你还一直都是偷窥人家吧,告诉姐,认识人家没有?”

苏雪装死。

但在张娜的搔痒神功之下,这种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于是很快再次缴械投降老实交待:“没有。”

“这样不行啊,只远看不接近怎么行呢,说不定一接近你就现完美男神其实只是抠脚大汉呢。”张娜说着,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这样好了,姐明天陪你一起去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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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金陵三中舞蹈室

把时间稍微调前一周。

金陵三中,校内活动中心。

说是活动中心,但其实学校相当多的学生既不知道这个地方,在校三年多半也不会踏足这个地方,从某种意义来讲,它是一个小小的“秘境”,嗯,也可以说是桃源吧。

中学,学习为重。

这是不论喊什么口号,都无法改变的一个事实。

在高中来说,高三学生基本上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正常来讲,那真的是半点空都抽不出来的,不过高一高二还是要稍微好一点的,但也只是稍微。

也因此,哪怕是要为晚会筹备节目,周蓝兰小姑娘包括其整个一小组的同学也只是每周的周末才能抽出两个半天的时间来作这事,当然,好些事也并不是全要安排在周末才能做,忙里偷工也是可以的。

周六晚饭后,活动中心内舞蹈室。

说是舞蹈室,其实也就是一间空荡的小教室,两排镜子,以及有台电脑,如此而已。但正所谓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大多,就这么一间简陋的小教室,对节目小组的人来说,却不亚于仙境。

而且最重要的是,电脑还是联网的!

包括周蓝兰小姑娘在内,她们这个节目小组一共七个人,此时全都在场。

七个人里,周蓝兰是组长,负责舞蹈策划,嗯,她会跳舞以及编舞,当然,水平么,尤其是所谓编舞的水平,多半也就是邯郸学步的水准,或者要稍微高那么一些?

其余六个人都是副组长,有的负责服装,有的负责音响,等等,反正各自都有负责的一个项目,没有闲人。

“兰兰,歌曲定下了没有啊?”负责服装及台风设计的宋萍萍问正坐在电脑前假公济私的周蓝兰。

所谓假公济私,就是借用这台活动中心的电脑浏览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什么逛逛qq空间啊踩踩微博啊之类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值得一提的事情,但对于小姑娘以及小姑娘们来说,这种“任性”以及自由,已经足以让她们快乐非常了。

“我办事,你放心。”周蓝兰头也不回,和她两边的小姐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边新开着网页,一边道:“我已经向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邀一歌曲了,原创的!你们不知道,他在初中的时候就会写歌了,而且还在我们市的元旦汇演上得奖了呢。”

“他,哪个他呀,你的情哥哥?”坐在周蓝兰边上的小姐妹转过头来吃吃笑着问道。

“桃子你要死了!”周蓝兰笑中带嗔,恼中带羞,狠抓了她一下,才道:“什么情哥哥,是我们的学长呢,不过你们不知道的啦。”

有人正要往下问,也就在这时,电脑的音箱里传来声音。

舞蹈室的这台电脑配置不高,就连声卡都是主板的集成声卡,但是音箱倒是挺好的,惠威的mk3,要一千多差不多两千块钱呢,对周蓝兰小姑娘她们来说,简直就是“神器”,也因此,经常蹭着这台音箱听歌,也是她们的享受之一。

那是刚才打开的一个微博网页,博主是周蓝兰关注的人之一,刚才看到最新一条微博是一个视频,她具体看也没看,随手就点开了,而且随后又开了另外的好几个网页。

古筝的前奏,从音箱中清晰传来。

这音箱确实不错,哪怕声卡一般,也依然让声音呈现出某种“清澈”性,当然,这可能也和此时播放的音源有关系,而且这是乐器声不是人声,在清澈性上本来就有一定的优势。

但不管怎么说,才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声音就让这间舞蹈室里静了下来。

“诶,好听哦!”

“兰兰,快切回来。”

刚才其他四个在做其它事的人此时也都围了过来,七个人围着一台电脑,坐在周蓝兰右边的小姑娘则提醒她把网页切换到此时放出声音的那个页面。

页面很快切换过来,周蓝兰更是顺手点了视频里的全屏播放。

电脑配置实在不高,切换全屏的时候甚至小卡了一下,好在很快恢复过来,而也就在恢复过来的第一时间,七个小姑娘里有好几个,都是哇哦了一声。

一为音,二为像。

视频中,一双手此时正置于古筝上,左手轻微拂弦,右手缓疾点按,而就在这两种不同的动作中,一种说不出的美好与欢快,顿时就从曲子中传了出来,再加上看起来相当令人赏心悦目的弹奏,这群本来就不会有太高要求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入迷了。

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而且成绩都还不错。

她们的业余爱好之一也基本上可以说全部,是舞蹈,是音乐,但限于年龄,限于时间,限于见识,随便一稍微动听的歌曲,就能让她们欣赏非常,尤其是在这间舞蹈室里,在这台电脑的音箱里放出来的时候。

而此时,视频中的这歌曲,不止是稍微动听,而且是相当动听,更重要的是,它很有旋律性。某种回环的,并且还带着顿挫的旋律性,让人听着,就想情不自禁地随着歌曲动起来。

“哇,真的很好听啊!”

“太好听了!”

“再听一遍!”

“而且他的手也好好看,弹得实在是太棒了!”

直待整个视频播放完,电脑前才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此前一直都是静静地听着和看着的。周蓝兰小姑娘理所当然地顺应众意,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想再听一遍。

而且这个视频等会儿肯定要下载到电脑里,再传到手机里的。

随着音箱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间舞蹈室里也再次进入安静,七个人都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

“兰兰,这歌真是太棒了,我们就用它来作为舞曲吧,我敢保证,一定会受欢迎的!兰兰你再编个好的舞蹈,哇,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代表学校参赛呢。”

她说的参赛,其实也就是市元旦汇演。

“可是我已经邀歌了,学长写的歌曲不会比这个差的!”周蓝兰小姑娘略带一些莫名气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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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学长才不会做这种事!

真的不会比这个差吗?

她也不知道。

或者说,“从理智上讲”,她此时已经隐约知道了答案。刚才听的这曲子,真的是太棒太棒了,而且很适合配舞!因为就在第二遍听的时候,她已经情不自禁地想了很多舞蹈动作出来呢。

这简直就是为舞蹈而创作的曲子啊。

作为一个舞蹈动作设计者,周蓝兰一听这个曲子,就听出来了,而且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学长,你可不要输啊!”

不知为什么,小姑娘此时心中有点五味杂陈。

无意识地拿起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之前手机没电了,一直用到关机,刚才是插在电脑上充电的,这时差不多了也充好了,当然充好充不好都不要紧,周蓝兰此时只是想找点事做。

拨掉usb线,开机,一阵等待,而就在进入手机界面之后,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那是手机的短信提醒,表示之前来短信了。

这种时候基本不会有什么人给小姑娘短信,也因此,这多半是条广告信息,什么植树造林啊,什么防火啊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个手机号码上这种短信特别多,经常一周至少要收到好几条,烦死人了。

点开。

周蓝兰已经做好删除的动作准备了。

但是第一眼才看着,她就有点愣,有点呆,因为,这不是广告!“小师妹,歌曲好了,已经送到你的邮箱。”

我昨天才打电话给学长的啊!

这正是小姑娘愣和呆的原因所在,这么快地就收到回复,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而在呆愣的同时,她的手中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三两下地就打开了邮箱。

邮箱中同样有好几条垃圾短信,手机中的广告短信还可以删,邮箱中的这种垃圾短信却是删不胜删的,而且小姑娘又哪有闲时间来删它。但这时,最上面的一条,邮件的标题却是“小师妹收。”

“哇,这就是你情哥哥的来信?”这个短信当然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兰兰,是歌吗是歌吗,快打开快打开!”

周蓝兰小姑娘没好气地转头,左、右、后地巡视以及狠瞪了一番,这才颇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样子地点开了邮件,邮件正文内容并不多,也果然就是说的歌曲的事。

而从这个正文里,很快地,周蓝兰和她的这群小姐妹也都知道了歌曲的名字叫做《灼灼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还是坐在周蓝兰左边的那个叫做桃子的小姑娘念道,她能念出这句多半和她叫做“桃子”有关,但就算这样也还是念错了。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才是正确的原句,而不是“宜室宜家。”

而且这只是第一句,从这第一句都念错就可以看出来,后面的她多半就不知道了。

不过在念出这句之后,她紧接着就夸张地道:“完了完了,兰兰,你家学长已经看上你了,要把你娶回家里去呢!你还去高考吗?还是结过婚再去考大学?”

“啊,我不说了不说了,兰兰,好兰兰,饶了我,我再也不说了!”

让她出告饶的原因,是周蓝兰小姑娘正伸出两手,在她的大腿上揪呢。

“兰兰,下载!”

站在后面的一个小姑娘催促道。

周蓝兰这才放过作坏者,点邮件的附件开始下载,网并不快,等了大概七八分钟才下载完,而且这还是个压缩文件,解压缩又花了快两分钟。

不过小姑娘们这个时候都很有耐心,安心地等待着小姑娘的操作。

解压出来的一共是五个文件,一个文档,两个图片,还有两个音频,周蓝兰略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前面的那个音频文件。

电脑上肯定是有播放器的,而且这也不是网络文件,不需要丝毫缓冲,所以几乎也就在下一秒,声音就从音箱中传了出来,而仅仅几秒钟之后,周蓝兰,包括她的几个小姐妹,此时,全都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耳熟啊?

说“耳熟”其实是一时间的不敢置信或者说错愕,事实上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耳熟的问题!电脑上此时播放的,明明是她们才刚刚听过的那曲子!这是哪里弄错了?

兰兰点错了?

可是没有啊,她们都看着的呢,而且刚才的视频已经播放过,没有重点播放的话是不可能重新再次播放的。

周蓝兰小姑娘显然也是有点呆愕,下一刻她随手就点出了刚才已经最小化在任务栏上的浏览器,浏览器的当前页面,正是之前的那个视频页,而显然的,那个视频是处于未播放状态。

甚至以为哪里出问题了,紧接着,周蓝兰还直接把整个浏览器都给关了。

然而,刚才她们才听过的那曲子,依然是毫无影响地从电脑的音箱里传出。这时,也终于可以确定了,她刚才点开的这个音频,现在电脑上正在播放的这个音频,也正是她们之前看过听过的那个视频中的曲子!

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周蓝兰左看,右看,后看,看着她的这群小姐妹。

事实上这个时候,包括周蓝兰在内,舞蹈室里的所有七个人全都有点呆,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古怪也太巧合了一些。

“兰兰,不会是你的学长从网上抄了这个曲子吧?”其中一个小姑娘带着迟疑地这么问道。

“不可能!”周蓝兰大声地说着,“学长才不会做这种事!”

而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手中鼠标的光标无意识地在刚才的五个文件间晃荡,这时,不知想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想,她顺手就点开了第二个音频。

几秒后,同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但是!

这次的声音清澈了好多,比刚才播放的清澈,也比之前视频上的声音清澈,清澈了好多!极其清澈的乐曲声,从这台音箱中传出,哪怕是此时带着相当的错愕,周蓝兰和她的几个小姐妹也还是听得呆住了,带着享受,很快地,她们就默默地听完了这歌。

周蓝兰鼠标再点,还是双击,点开了第一个图片。

而这张图片才一呈现,紧接着,好几声的“哇”同时传来,周蓝兰自己也是不自觉地眼睛瞪得溜圆了一些。

图片上的,是曲谱!

待看清是曲谱之后,仿佛是迫不及待般地,周蓝兰手中鼠标滚轮一滚,就切到了下一张图片,那张图片上的,是歌词!

接下来,仍然是仿佛是迫不及待,周蓝兰打开了最后的文本文档。

文本中的内容稍有点多,但这是相对于之前的邮件正文来说的,对于她们这些整天和书本打交道的小姑娘来说,也就是三两分钟,就看完了文档。

而就在文档看完后的第一时间,那个叫桃子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抱住了周蓝兰。

“哇,兰兰!天呐,刚才视频里弹奏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学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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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世界第一,不服来辩!

“兰兰,快,快把刚才的视频再看一遍!”又一个小姑娘这般说道,然后立刻得到几乎是众口同声的应和。

其实不用她们说,完全不用!

几乎是伴随着这句话的同时,周蓝兰便已经把刚才关掉的网页又给打开了,然后第一时间点了视频播放,接下来几分钟,舞蹈室内又是一片安静,只有音箱中传出来的曲子声。

这次再看,和刚才的看,对这群小姑娘们来说,感觉自然是完全不同!

周蓝兰自然不用多说,哪怕是其他的小姑娘,也都因为周蓝兰的关系,一致认为此时视频中的弹奏者是她们的学长,是“自己人”,也因此,一个个看得真是眼都不眨一下,认真极了,也开心极了。

有一个词叫怎么说的?

与有荣焉!

这就是这群小姑娘现在的大体感受。

要知道,之前,当弹奏者还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时候,她们便已经被折服了,并且还一下子连听了两遍!而现在,当现弹奏者居然还是“自己人”的时候,并且……

这曲子似乎还是专门为她们而创作、而准备……

意识到这一点,一群小姑娘们,那真的是,一个个就如被打了鸡血一般,莫名激动,喜笑颜开。

而待这一遍听完,那个桃子又道:“兰兰,退回去,看看微博上写的是什么,这个视频是学长的吗?”

周蓝兰也陡然意识到了这点,此时,她的小脸上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因为刚才虽然没怎么注意,但她好像已经看到这条微博的话了!刚才无所谓,现在么……

退出视频最大化后,很快,那条微博呈现在周蓝兰的眼中,也呈现在周围围着她的一群小姐妹的眼中。

“我感觉我好像恋爱了……”

这就是那条微博。

“兰兰,这是未来的嫂子吗,她在和学长谈恋爱?”有一个小姑娘问道。

“切,她做梦呢,学长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周蓝兰不屑地嗤了一声,其实这位博主是她之前很喜欢甚至带着点小崇拜的人,不然也不会关注了,更不会把每周才有一两次的宝贵时间用来浏览其微博。

但这时,没得说,立马粉转黑,而且是特别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周蓝兰颇为高傲地道:“她都快三十了,都快要比学长大一轮了,还想和学长谈恋爱,哼哼!”

要不怎么说黑粉很可怕的呢,其实博主人家大概也就是二十五六,这和“快三十”完全是两个概念,而“快要大一轮”什么的更是完全谈不上。

“啊!兰兰,学长多少岁了,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在上大学吗?”又一位小姑娘这么问道。

“兰兰,把学长的手机号、qq,贡献出来!”

“兰兰,学长十一回来吗?你带我们去拜访他吧!”

……

周蓝兰置一群小姐妹的叽叽喳喳于完全不顾,此时她的小脸上依然颇为严肃,手上也不停着,点开了这条微博下的评论。

这条微博布还不到一个小时,此时,底下却已经有一千多条的评论了,而呈现在最上面的几条,是被点赞最多的评论,而这几条评论中的每一条,底下也都有着相当多的评论。

“视频中这位帅哥的弹奏水平,世界第一,不服来辩!”

这是被赞得最多的,被人工置在最顶上的评论。

“可恶的黑子!”周蓝兰不悦地哼了一声,从内心来说,她其实是很赞同这句话的啦,但小姑娘经常上微博,也不是第一天接触网络的小菜鸟,自然知道这是很拙劣的低级黑,看似是赞,其实是在很无耻地给人家招黑呢。

但低级黑之所以存在,并且源源不绝,就因为这一招许多时候很管用,正所谓“招不在高,管用就行”。不要以为这种很拙劣的抹黑很低级,是人都能看穿。

且不说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穿,这其实一点都不重要,看不穿的那是傻子,但人家的目标根本都不在傻子身上,而是在相当一部分“看穿了”的人身上。

周蓝兰点开了这条下的详细回复,一个个看去,越看小脸绷得越紧。

“世界第一,搞笑了,国内第一有么?视频中的弹奏水平确实还可以,但说什么第一,也不嫌牛皮吹炸了。”

“国内有这么厉害的演奏家?恕我孤陋寡闻,以前从未听说。但我知道有一种办法是可以让自己显得很高大上的,那就是自始至终就练一曲子,往死里练,水平自然上去。你要让他换其它的么,呵呵。”

“在下是央音的,看了这个视频先是和吃瓜群众一样震惊,不明觉厉,不过再想想,突然想笑。敢问这一位参加过国内外哪一次正规的重量级的比赛,得到过哪些权威的奖项和认证?不要和我说这是一位民间高手,从来没有上台过!”

“民间高手,鉴定完毕。”

“不才是浦音的,和央音的那位兄弟一样的观点。其实没上台过,没参加比赛过,也行,也许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呢。但请问您的老师是哪一位,这技术,这水平,总不可能是自学成才吧?”

“高,确实高,高得太假了!”

“这年头,ps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我就一个疑问,为什么不露脸?是长得丑,还是根本就不敢露脸?”

“没看出问题在哪里,但肯定是有问题的,造假无耻!”

“怀疑又是一场炒作,博主也堕落了,亏我以前还关注你呢,从今天起,取关!”

按理说,作为博主的新任黑粉,看到博主被黑,周蓝兰小姑娘应该是很高兴的,但事实上看到这里她的肺都快要被气炸了,又气又委屈,替学长委屈,也替自己委屈。

学长是答应她的邀请才创作这曲子的啊!

要是没有这事,学长怎么可能这样被这些人黑!想到这里,小姑娘又气又苦,都快要气哭了。

无心再在这一条看下去,周蓝兰退转,看之前页上被顶上前面的其它几条评论。

“曲子很好,本来有成为名曲的潜质的,但处理得很造作,有一种刻意媚俗的嫌疑。”这一条下面是同样直接显示在当前页面的两条回复:

“钱先生说得太对了,听的时候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原来原因是在这里!”

“年轻人,急功近利一些,也可以理解,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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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正名

看到了“钱先生”的称呼,周蓝兰点开了这条主评论的个人信息,进入了其微博,然后就现这是一个通过了微博认证的大v,粉丝三十八万多,而在其简介里,是一大串的委员、会员、总监、副主席之类。

关掉这个微博,再次回到之前的页面。

周蓝兰小脸上此时简直是乌云一片,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是抿得紧紧的,她有点不服气地点开了这一条评论下的回复,不相信人人都这么说!

但是接下来入眼的,却是这么一些:

“曲子确实是好,可惜被弹奏者玷污了。”

“刻意卖弄,刻意炫技,可惜这曲子,可惜这架古筝,也可惜那么好的演奏技巧了。身为一个音乐演奏者,水平低还可以慢慢提升,要是路子走错了,就没救了。”

“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我们还是要大方一些的。”

“曲子好坏且不说,只说弹奏。其实公允地说,弹奏的确实还可以,单纯论水平在相当多的人之上,但也确实如某些先生所说,路子走错了。音乐尤其是严肃音乐,是一种情绪和境界的表达,不是炫技的场所。我也在这里不嫌冒昧地说一句,天才,请你不要玷污‘音乐’这两个字!”

“我就问一句,曲子和弹奏者是什么关系?”

“希望作曲者能够站出来,国内还是有其他很多能够配得上这曲子的演奏家的。至于视频中的这位演奏者么,毕竟还年轻,其实也不需要急。说句不好听的话,有这水平,还怕以后没有饭吃?请看在音乐的份上,放过这曲子吧。”

“曲子本是名曲,能被列入经典都是有可能的,但如果演奏者选择不当,就不好说了。”

……

回复中,其实也不都是这些。

还有不少,是质疑这一条主评论的,但数量真的很少,而且言也多是情绪化的表达,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而关于这一点,哪怕是周蓝兰小姑娘也都能感受得出来,所以越看,小姑娘心中越是气苦。

如果此时没有周围的那些小姐妹,而是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估计早就哭出来了,但这时只是忍着,退回主界面再看,她就不信,所有人都是坏人,都是瞎子!

但至少,被人工置顶的几个评论,都是不如意的:

“曲子应该是哪位大师的创作,而视频中的这位弹奏者,是大师的后辈?”

单看这一条评论,似乎也没什么,但这么一个看起来极为平淡无奇的评论,之所以能被点赞极多人工置顶,那自然是有它的理由的,在这条评论下面一样是极多的回复:

“最讨厌这些二代了。”

“后辈,后辈统统去死!”

“讨厌二代+1。”

“其它的各种二代已经够令人生厌的了,现在还要再来一个音二代么?上帝啊,拜托你们这些人高抬贵手,不要来沾染这片艺术的天空了,放艺术一条生路可好?”

“吃瓜群众本来不明觉厉,待看了一大圈后,才现怎么回事,我也是呵呵了。”

“当年参加一项比赛,其实本来也没多重视,但后来一等奖颁给了怎么看都比我要略差一些的某个人,而这人就是某名家的后辈,自那之后,二代一生黑。”

“艺术无国界,现在,艺术也要‘自由化’么?大师的后辈,难道注定就是‘大师’?”

“提携自己人有什么不对,楼主傻b!弹奏者招你惹你了么,人家就是二代,就是比你强,天生就是比你们这些脑c能够享受更多的资源,得到更多的展,不服?”

看到这里,哪怕是在极气苦极气闷极气愤之下,周蓝兰小姑娘也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评论会被点赞回复极多,因为它拉了一个大靶子过来,明晃晃地竖在那里!

如果换一个小姑娘过来,此时估计要么大哭,要么大喊,要么生气到把鼠标摔了什么的,但周蓝兰小姑娘也是个相当倔强的,此时,她就如同一个在擂台上已经被对手毫不留情地打倒了很多次的比赛者一样,虽然浑身已是伤痕累累,但她依然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

周蓝兰操作鼠标继续回到主界面,继续往下看!

然后第四条是这样的:

“网络还原真相,现代这个年头,已经再不是随便弄点东西,就能糊弄倒一大片的时代了,麻烦造假也要造得可信一些。”

点开回复:

“哪里造假了?麻烦指出来。”

“这样的造假,还需要指出来?小学生吧。”

“有的时候,我们不需要知道哪里造假,只要知道它是假的就行了。就像在路上看到一个人长着三只手臂,两了两边的,胸口前居然还长着一只手臂!哪怕它看上去和真的一模一样,但它就是假的,不需要鉴别!”

“同意第三只手臂论。”

“第三只手臂+1,兄弟你老厉害了,我刚才也想回复关于这个的,一时没想到好的说法。”

“假作真是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呵呵,大假似真,今天也是见识了。”

“论造假是怎么被识破的。它太真了!所以说,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啊,你造假可以,但麻烦有点专业精神,不要狂成这样,把自己当成天下第一来展示,观众不是傻子。”

……

看到这里,底下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回复周蓝兰再也没有耐心去看了!

其实她只要往下翻翻,稍微点一下显示更多,就能看到很多的或者说更多的正面的评论,而且这也只是一个小时内的评论,一天后以至于更长时间之后,还被人工置顶的是哪些评论颇不好说。

但小姑娘一时之间又哪里能想得到这些?退一步讲,就算能想到,情绪上也绝对受不了。

周围其他的那些小姑娘也是一路地看着的,此时,她们一个个地和周蓝兰一般,也是气愤填膺,而她们中的,好几个性子不是那么沉静的,早就生气到哇哇大叫了。

如果评论中的那些人就在面前,保管她们能冲上去,拳打脚踢,指甲开挖。

到了这里,周蓝兰也终于放下鼠标。

转过头,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后边,然后她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桃子,瓜子……”,她一个个地点名,然后道:“该是你们出力的时候了,要是不把这次的舞蹈练好,我告诉你们,我们的姐妹,没得做了!我要你们和我一起,给学长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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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伏羲诀

告别两位老人之后,顶着一路的目光,许广陵回到了租住的地方。

有了这一路的感受,至此,他也终于明白孔子老先生当年为什么会说出“入乡随俗”这句话了,敢情不随俗的结果,就是如此地令人瞩目。

当然了,在合适的鞋子到来之前,明天,或者说此后,哪怕出门,他脚上还会是趿着一双拖鞋。被一个又一个的目光注视固然不是许广陵想要看到的事情,但因此而委屈了自己,那也实在没有必要。

不过,如有可能,许广陵还是希望章老所说的麻鞋能够早点入手。

回来后,许广陵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睡觉,这也不须多说,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固定安排了。

不过这一次的睡觉,有点不一样。

还是和此前一样,躺下之后,仅仅是数个呼吸的时间,许广陵又已攸然入睡,而就在入睡之后,半睡半醒光景,似梦非梦之中,许广陵的意识或者说感受再次地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清醒”着。

具体怎么说呢?

其实真不太好说。许广陵此时的状态,和白天正常时候的清醒绝对是不一样的,但又和普通的入睡之后意识归于混沌更不一样,勉强地、矛盾地说,就是在混沌之中清醒着,总体而言是混沌的,但又有某种意义上的“一灵独觉”。

而就在这种一灵独觉之中,梦境,再次到来。

许广陵再一次地看到了那五色花。

红色的,白色的,青色的,黄色的,黑色的,五色的花朵,将开未开,似颤非颤。

而后,不需任何操控或者说有意地做什么,许广陵感觉自身的意识倏地切入了那朵红花之内,而后,他再次地看到了那九个结点,而后,意识沿着那九个结点继续而下……

此后,意识感受,一点点入于幽深之境,而意识状态上,也从之前的“清醒”,逐渐地步入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就要彻底地进入正常的酣睡状态,却就在这个时候,许广陵的意识看到了东西,那是一个不大的黑暗的空间,仿佛就如同是一间屋子,而此时,是处于暗夜之中,无星无月,无灯无火。

惟一在这不大的黑暗空间中呈现的,是一些如雾如雨、如雪如絮的不知名之物,它们飘浮在这个黑暗空间中,以千姿百态的方式呈现着。

有的就如雪花缓缓落降,但总是降了一小段距离后,就又莫名地飞旋而起,有的如被轻风托着又因自己的伞翼结构而滞留在空中的蒲公英绒球,有的如晨间林中轻薄的雾霭一样,形成一片薄而有形的“轻纱”,然后这片轻纱随风飘动……

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些东西,是黑暗之中,惟一的“光源”,但说光源其实也是太夸张了,它们并不亮,而仅仅只是不那么黑暗而已,比微不足道的淡淡荧光,似乎还要弱了千万倍。

许广陵的意识,进入这里之后,开始的一小段时间,是呈一种迷蒙状态的。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也不知道来这里要干什么,因此,意识或者说感受,就那么静静地停留在这里,无意识地看着黑暗空间中,那些不可名之物浮浮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地,一道口诀在意识中缓缓流过:

云气聚,春雷生。

春雷生,惊蛰至。

惊蛰至,阴锁开。

阴锁开,……

“伏羲诀”的内容!

前一次梦里,梦见这个东西,不论是在梦境之中,还是清醒过来之后,许广陵对这段口诀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不论是在洗澡时,还是从章老家去公园的路上,又或是从公园回来的路上,其实这段口诀都有长驻在许广陵的脑海之中的。

他并没有很深思,但一直在似有似无地琢磨着这个东西。

不过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这段口诀,每一字,每一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懂,但到底该怎么入手习练?

他不知道。

而这个时候,就如被一道轻雷在头顶小小地触击了一下,突然地,他就懂了。

云气聚!

随着这一线灵光闪过,许广陵的意识感受,情不自禁地飘飞而起,自身也变得如雾如雨、如雪如絮,进入了那片黑暗空间之中,然后下一刻,融入了其中的一朵“蒲公英绒球”之中。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无以言喻。

其实就像是一片雾融入了另一片雾,一滴水融入了另一滴水,许广陵惟一能明确感受出来的,是意识好像沉重了一些,不似先前的轻若无物来去自由,不过此时,他的意识还是可控的。

而后,意识在有意的操控之下,又迎上了另一片“雪花”……

就这般,许广陵的意识如同丝线,又如同粘合剂,串连、融汇着这个黑暗空间中的那诸多不知名的雪絮之物,每串连一个,每融汇一个,许广陵都感觉意识又“重”了一些,其后,不知多久,也不知串连融汇到多少个的时候,意识似乎重到了一定的极限,再也无以为继,无法再以飘浮的状态混同在那些雪絮之物中。

由慢到快,许广陵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如流星一般,往下坠去,一直坠,一直坠……

而就在这个下坠的过程中,意识很快地彻底入于混沌。

换言之,许广陵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睡眠似乎并不能称得上是酣睡,因为“酣”多少有点甘甜满足的意思,然而这一次,许广陵睡得很沉,却绝不酣,因为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意识似乎还处在沉睡之前的那一个片刻之中,就是感到自身向下坠坠坠。

那个时候处于奇特的状态之中还没有什么,此时,清醒的状态之中感受到这一点,许广陵整个身体包括四肢都是骤然一紧,仿佛遇到莫大危机般地紧绷着。

而结果就是,他从床上一下子蹦了起来!

这一蹦,足有四五尺高,差点触撞到了天花板,而后下落的时候,却又不是正落到床上,而是斜落在床外,也幸亏是现在许广陵的身手极其灵活,意识瞬间彻底清醒之后,虽惊而不乱,总算是以一种较为柔和的方式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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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其实我是一个厨师

坐在地上,许广陵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

当然并不是紧张之后的手足无力,更不是骤然的小意外之后的失魂落魄,而是突然地就想到了梦里生的一切,也比较明显地感受到了身体上这一刻的变化。

以往,每一次的睡眠之后,不论是早上从公园回来后的睡眠,还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阶段上床之后的睡眠,醒来之后,许广陵总是感觉精力满满,不但满,有时甚至都有一种“溢”的感受。

那真的是精力充沛十足。

但这一次,但今天,却明显不是这样的。

许广陵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与以往异常的不同,他再没有那种精力要溢满的感觉,相反,他甚至都感觉身体有点空虚,有一种需要“充电”的样子。

不过精神还好,似乎与往日无有大异,不见半丝疲惫。

这个情况也让许广陵放下了不少的心,似乎一切都在正常之中,虽然身体的状态其实不太“正常”。

而这个时候,关于伏羲诀的内容再次于许广陵的意识中流过。

只是这一次流过的,不是口诀,而是关于伏羲诀中“伏羲”两个字的理解。

伏:潜伏。

羲:息,休息,蛰藏。

潜伏……蛰藏……回味着这其中的意蕴,再联系着身体此时的状态,很快地,许广陵也就大概明白了,明白了这个伏羲诀大体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收缩,积累,凝聚,然后爆,在爆中得到升华么?

同一时间,许广陵想到了冬天的树,冬天的好多动植物,在酷寒来临之际,生机内藏,静以待机,在静藏中,积累着,消化着,也准备着,一待春临大地,便再次以全新的姿态,莅临世间。

许广陵也想到了老子《道德经》中的又一段话: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不盈。

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像之前每天的精力满满,那当然是好的,极好的,但在那种精力满而欲溢的状态下,似乎也很难形成某种积累,而现在,伏羲诀大概就是以一种截取的方式,截取身体内每天的那种散逸的“生机”,积攒起来,积蓄起来,以备将来之用。

一滴滴,一点点。

聚水而成海,累土而成山。

应该就是如此了!纵许多具体及细节方面或还有待斟酌,但其大体情况,应该就是如此了!不可能有错!

意识到这一点,同一时间,许广陵脑海中,许多过往的阅读之中,类似的知识也都被调集起来,供他在此时一点点地理解着,吸纳着,汲取着,而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之后,许广陵身上的气质,又或者说精神状态,也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如果有外人在,能够明显感觉出来的变化!

换言之,之前的许广陵,和现在的许广陵,看起来,很是不一样。

之前的且不说,现在的许广陵是什么样子?并非一下子就达到了老子话中所说的“古之善为道者”的状态,但确实地,在许多方面,比如说“心”的层面,比如说“意识”的层面,在伏羲诀引导的“身”的层面之后,向着这个方向靠拢。

澹,淡,安,闲。

许广陵想到了这几个字,也想到了章老为自己所取的字,“拙言”。

要拙的不止是言,还有身,还有心,还有意识,总而言之,是他的整个人,整个的身心系统。

许广陵这个时候,甚至有一种希望冬天立即到来,而他是身在大雪茫茫中中的情况,他想好好地感受和体会一下,在天地茫茫之中,一种因寒冷和淡漠以及总体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氛围而产生的从身到心的收缩。

这是一种本能的想法或者说冲动。

在那样的情况下,对于伏羲诀及相关意蕴的理解,想必会更具体更深入也更透彻一些吧。

不过其实也不必强求,既然已经知道其中大体,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玩体会,也就是了。真欲置身雪野,从某种意义来说,似乎还嫌太过刻意了一些。

当然,其实刻意也没什么不好。

总归是种尝试,是种练习,哪怕刻意,也是一个颇为不错的选择和开始。

从在地上坐着的姿态,许广陵缓缓起身。

就是两足在着力,而手臂包括身体的其它地方,此时甚至是保持在一种相当放松安闲的状态,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站起来,哪怕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的且短暂的过程,也让许广陵感受到了相当的惬意。

仿佛不是站起。

而是整个身心都在进行一种舒展。

当整个地站起之后,许广陵自然而然地两臂向天舒展,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他惬意到简直想到向天而歌,但事实上,只有惬意,而并无放纵。

下一刻,许广陵放下两臂,就待稍作洗涮,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又会是谁打电话呢?

知道他这个电话号码的人不多,能给他打电话以及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的,更是屈指可数,是大傻佳公子他们?又或者是周老师?当然也可能是小师妹。

有限那么几个人从意识中一晃而过,许广陵走过几步,从床头拿起了手机。

“喂?”

“许先生,是您么,我是那天在琴行的……”一位女士的声音传来。

哪怕隔了几年,认识的人的声音许广陵犹能辨识出来,更何况这才是隔了几天?许广陵心下微有诧异,然后道:“你好你好,郑姐,请问有什么事?”

“许先生,我是从宋老板那里打听到了你的号码,请你不要介意。”郑女士先这般解释着,才又道:“是这样的,许先生……”

她把将视频分享到了微博,然后又引起了一些非议的经过讲给了许广陵听,重点强调了某几位音乐界前辈的置疑,怕会对许广陵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对不起,我没想到……”

“郑姐,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许广陵打断了她的自责,隔着电话这般微笑着问道。

“啊?”

“我其实是一个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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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重大决定,关于月票加更】

这是我的第二本书,恩,当然,我不是在为我的老书打广告。

我是想说,在写第一本书的时候,我留下了一些遗憾,也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第一本书刚上架的时候,生了一件令我一直记忆犹新的事情,那是当时我感言说,我不争月票。

不争的原因,一是多半争不过,二也是不想争,因为在很多事情上,我的性子其实相当懒散。再者在当时的我看来,大家能够订阅支持,就已经是很给力的捧场了,其它至于月票什么的,随意就好。

所以我说我不争,大家有票投给其它需要的书就好。

我认为这是一种“好意”。

但没想到的是,是真的绝没有想到!我受到了指责。

一位书友在书评区,以相当强烈和相当激动的语气,表示了他的不满以及斥责,而其后很多书友附同他的意见。

这些人,都是订阅支持者,也都在此前或此后给我投着月票。

其中具体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反正自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网络连载,身为作者,并不是只需要静静地写书就行,书友有很多也并不是希望只静静地看书就行。

有些书友,有些时候,还是希望能够进一步和所看的所喜欢的书产生一种互动的。

老书的成绩,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虽然说也精品了,高订也早过万了,但这样的书在起点来说真的是多不胜数,而且我那本书时间跨越几年,用一句话来说,就算是一头猪,那么长时间也该成精了。

然而自始至终,出于喜爱,很多人一直在许多地方推荐着这本书,直到现在,还有人不时地推荐着,还有很多则直接推荐给自己的朋友。

这些,我在感怀之余,是深深的惭愧。

是真的惭愧。

至于惭愧的原因,我的老书友1oo%地个个都知道,我在这里就不说了。:)

但他们有许多人还是支持着,订阅,打赏,推荐票,月票,我有时会在书中偶尔地感谢一下,但多半感谢不过来。——并没有那么多的空间,让我把应该感谢的书友都列名一一感谢。

这是我的遗憾之一。

所以到了《全知全能者》这本新书的时候,我略作了一点小小的尝试,那就是在每一章的章末之后,都点名感谢一位书友,入v前是推荐票感谢,入v后变成了推荐票和月票两种感谢。

这也算是一种不算互动的互动吧。

我总希望这般下去,日久天长,总是可以把所有支持的书友都一个个地感谢到。——但这很难。

就如这个月来说,月票不多,但也过千了,而我感谢的书友有几位呢?以一天两位来算,是六十位!当然,好些书友投了不止一张月票,也投了不止一次月票,但无论怎么说,被我点名感谢到的,只是极小一部分。

月票如此,推荐票就更是了。

那怎么办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略表我的感谢呢?

答案是有的。

老书的时候,我说推荐票每过十万,便来个十更,嗯,十章加更。(到现在还没有兑现,主要是欠得太多了,还无可还。只能以后慢慢想办法了,总是能想到办法的,因为那本书还有第二部!)

新书,趁暂时无债一身轻,嗯,只有一点小小的债,比起老书所欠的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还是立下这么一个规矩吧:

推荐票,过十万,加更十章。(每叠加十万,更新也是一样。)

这是推荐票,至于月票,我一直在犹豫。

主要是要加更的话,那数量就太多了,而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其实推荐票也罢,月票也罢,对我这样一本小众的书来说,嗯,小众书,基本上可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所以多也罢,少也罢,坦白说,都无所谓。

在之前的章节中写到灼灼其华那曲子的时候我有引用过一句诗,“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但其实这诗还有后两句,“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这就是我对这本书的定位吧,它不可能有太多的读者来阅读。内容决定受众,我所写的东西,注定只有一小部分读者才会喜欢,这是开书之前,我就非常清楚和明白的。

也可以说,这是自我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我为什么还要“自找苦吃”,自己给自己加担子呢?

原因就一个,我想弥补我在写第一本书时的遗憾,不想这一本书,也落下遗憾。——你们有所支持,我必有所反馈。

而最好的反馈,就是加更。

在正常的更新之外,给你们一些小小的惊喜。

如果按照一百张月票一加更的话,刚刚过去的这个月,我应该加更的章数,是11章。(四舍五入,唔,没有舍,只有入。)但对我来说,这真的是太多了,而且不排除以后或可能有更多。

所以思来想去,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也因此,请你们来帮我下这个决心吧。——我在书评区开个帖子,“是否启动月票加更”,如果回复过一千,那就加更,因为众意难违。而如果回复没有这么多,那就意味着大家无所谓,又或是很体谅我。

所以我就会斟酌着来,比如说每个月在行有余力的情况下,多更个那么三两章之类的。——相信我,哪怕是三两章,对我来说也并不轻松。

因为我写的时候没有其它任何一本书可以为我作借鉴。

不论写到什么地方,一百章,还是一千章,你们也决不可能知道我的下一章将会写什么!主角将向何处展,以及遇到些什么!

因为这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每一天晚上,只有当我坐下来,坐在电脑前,两手按在键盘上,后续的情节,才会循着一种“基本合理”的轨道,在我的脑海中铺展开,然后,进入你们的视野。

也可以说,每一章,我都是在荆棘丛中,缓慢艰难而行。

没有现成的路,让我走。

关于这一点,有些书友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有些书友,此前或此后,听我这么说,应该会有所理解的。

就这样,请大家在书评区回复吧。

你们的回复,将决定我以后于月票这一项上,是加更还是不加更。——站在我的角度,其实,是自我矛盾的,我既想加,又不想加,既想给你们惊喜,又不想让我自己太累。

原谅我的坦白。:)

好了,就这样。

还有,以后如果不是很喜欢很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你们的月票也请不要投给这本书了。

那样,假如需要加更的话,我会轻松一些。

在例行的章末感谢的时候,也会更有针对性一些。

这次是真的说完了。

最后,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家庭和畅,学业进步,事业丰收!

第159章 世界扉页

“啊?”

郑女士的诧异或者说难以置信,隔着话筒都依然还是那么的明显,那么的出格。

在这样的诧异中,许广陵再次微微一笑,道:“是真的,我做菜的水平还相当不错呢,比我弹奏的水平要好,好多了,我做的某些菜甚至都能媲美御厨的水准呢。”

许广陵大吹法螺,这时一点也看不出他哪里“拙言”了。

“所以你说的音乐界人士置疑什么的,对我没有哪怕是任何一点点的影响,也因此,质疑也罢,赞美也罢,都随它去吧,这种小事没有必要计较,郑姐你更不须自责。你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士,忧愁会减损美丽的。嗯,就这样,我挂了,还有事。”

挂断电话,许广陵微想了下,又顺手了条短信过去:“阳光正好,开心重要。把你的邮箱给我,我以后有空的时候应该还会6续创作一些歌曲,希望能有幸邀你欣赏。”

许广陵是真有事,不过当前还是洗澡。

对的,洗澡!

本来只是打算稍微洗涮一下的,至于洗澡什么的许广陵想都没想过,毕竟早上在章老家才洗过么,而且一洗就是差不多两个小时,但这时,也就是接个电话的工夫,他就感觉全身上下都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怎么个不对劲?

就是感觉有点不太干净,想洗澡。

这简直是要疯,但许广陵也豁出去了,想洗?那就洗呗,多大个事!

于是又洗了大约一个小时。这一天二十四小时光洗澡就花去三个小时,也是醉了,所以说,对当前的许广陵来说,时间是真不够用呢,巴不得把一分钟掰成六十秒来用。

但其实他用得又很奢侈,比如说整整一个上午的“黄金时间”,就让他那么地给睡过去了,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如此!

如果不知情,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多半会得出这么一个答案:“这真是个谜一样的男子!”就如前段时间,查找李白的资料时,许广陵所出的感叹。

洗完澡之后,许广陵依然是趿着拖鞋出门,目标,图书馆。

之前零零散散地,已经积攒了不少的问题,而上午睡梦之中一次伏羲诀的习练,让许广陵感觉又需要针对性地查找一些资料,所以此次图书馆之行乃是必须,不宜再拖了,拖下去感觉会很“不爽”。

而现在已经快三点了,下午五点半左右他需要抵达章老家,一共就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再去除来去的路上,能在图书馆中看多长时间的书那真是可想而知。

这正是许广陵想把一分钟掰成六十秒来用的原因所在。

以前许广陵多半是三个月就换一个城市,而现在,因为不必多说的原因,他在这个城市中不知会驻留多久,三年五年甚至更长都有可能,按理来说买个小电动车什么的代步也是需要的,就比如现在,如果有电动车,他往图书馆而去的路上肯定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但其实也并不是这么算的。

因为安步当车的时候,在路边的花园道上行走,他的大脑是并不闲着的,可以用来思虑或者记忆好些东西,而骑个电动车什么的那肯定就不能这样了。

另外,从早上去公园锻炼开始,许广陵就有点喜欢上了散步,而现在,随着两足心窍的打通,许广陵现,散步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这一次往图书馆的路上,途中偶尔还是会有些投注过来的目光,不过情况似乎比早上好了不少,这也让许广陵略微自在了一些。咳,神经粗归神经粗,不在意归不在意,一路上是个人都朝你看上几眼,那情况还是很尴尬的。

其它就并没有什么好说之处了。

这个下午,许广陵就坐在图书馆中,享受着安静时光。

宽阔明净的图书馆,整洁的桌椅,一窗之隔的外边明媚的天气,以及桌子上堆得高高的一大摞的书籍,许广陵坐在那里,还没有拿起书来读,便已经感到自身陷入了一种淡淡的平和与欢喜之中。

以至于一时间他甚至都有点失神。

明明本来极为有限的读书时间,他愣是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呆了快五分钟!而几分钟之后,许广陵才微微摇头一笑,翻起书来。

顶窍没有通,这是许广陵可以确证的。

但他现在看起书来也并不慢,至少相比半个月前,已经是快了一倍不止,而且不止是快,整体的记忆与理解等一系列的方方面面,似乎都有一种极大幅度的提升,而这种综合性提升,让本来就习惯了读书的许广陵,此时看起书来,更是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欢畅。

一书一世界。

静静地翻着书,书页,仿佛便是世界的扉页,于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知不觉地涌上许广陵的心头,而在这种感觉之下,间或的书页翻动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却幻化作了一个个静静流淌着的音符。

一页、两页、三页……

不知翻了多少页之后,一完整的乐曲,呈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这乐曲,几乎无需编曲,只是简单地用钢琴把它弹奏出来就可以了。是的,这曲子和前面的《灼灼其华》及《烂柯》都不一样,不适宜古筝,也不适宜古琴,其它笛箫之类,皆不适合。

适合它的,就是钢琴。

微微凝思了一会,在脑海里,许广陵为这第五曲子定下了名字,《世界扉页》。

扉页开启,是阳光一格一格滑动的声音,是雪花一片一片落降的姿态,是绿叶于和风中舒展的骄傲,是和风翩跹于水面的微笑,是坚冰不知何时融化,大地开始苏醒,是黑夜降临人间,星星眨着眼睛。

我于世界行走,世界赠我以乐章。

此时此刻,许广陵无由地想到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曲子,许广陵竟不知是自己创作,还真的是世界赠给他的,他只是一个礼物的接收者,因为之前的几曲子,绝没有哪一,是如这一这般地,在他的脑海里,“自”地形成。

“嚓!”

一声轻微的喀嚓声,惊醒了许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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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佚史兰”的月票捧场。(未完待续。)

第160章 自恋是病必得治

许广陵微转过头,却见走道上,几步之外,站着一个年岁大抵和他相当的女生。

嗯,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

此时,这女生正放下手机,脸上微红地看着他。待见得许广陵看过来,这女生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上前几步来到许广陵身边道:“……不好意思,刚才……”

启齿了半晌,她也只说出这六个字来,倒是脸上,更见红甚。

许广陵微微笑了一下,有点好笑,也有点苦笑,道:“刚才照的,可以让我看一下么?”

那女生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递过手机。

许广陵接过,滑动解锁之后,界面上却正是刚才他被拍摄下的那张照片,视角是微侧的大概二十五度的样子,而看着这张照片,许广陵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说真的,好长时间,许广陵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长得是什么样子了,说句有点让人不可思议的话,那就是他几乎不知道自己的长像。

拿纸拿笔给他,就算他会绘画,他也画不出自己的样子来。因为他不知道!

听来有点不可思议,但这却是实情。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以前是无心,现在则是无意。洗手间什么的地方都是有镜子的,但许广陵从来就没有认真照一下自己。

因此,现在,这个时候,严格说起来,是他这许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地从照片中看着自己,而看去的第一时间,许广陵就感觉“这个人”有点陌生。

绝不可能把这张照片认成是陌生人,这是肯定的,但与此同时,许广陵也现,照片中的这张人像,真的有点陌生。

既熟悉,也陌生,而且熟悉与陌生简直是达到了五五分界的地步,这让许广陵此时打量着“自己”,心中泛起一种极奇特的感觉,实在无以言喻。

但是照片中的这个人,真的好看。

并非颜值逆天什么的,事实上因为是侧镜头的关系,许广陵呈现在照片中的脸部,也就是一个侧脸,但怎么说呢,是神情吧,又或者说那个时候,他的身影,他的神态,与书,与桌椅,与这间图书馆的小小一角,呈现出一种很和谐的氛围。

以至于这张照片看起来,很舒服。

“拍得很不错。”许广陵递过手机,“你认为把这张照片起名为沉思者又或者大傻瓜什么的,然后去投稿,能得个摄影大奖么?”

扑哧!

那女生被许广陵这一说,化尴尬为笑,而这一笑之后,她的羞涩和某种不安也一下子去掉了大半,带着点落落大方样子地道:“可惜我刚才拍的时候用的是手机,像素不怎么好,如果是相机,一定可以投稿,一定可以得奖的!”

说到这里,女生顿了顿,一点羞意再次泛起于她的脸上,“不过我不会把它命名叫沉思者。”

至于后面的大傻瓜她则提都没提。

“那会命名叫什么?”听她这一说,许广陵倒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女生却只是不说,脸上羞意更甚,却仍然强自装作大大方方样子地问许广陵道:“喂,我可以要一下你的电话吗?”然后又立马解释般地道:“我把这个照片给你。”

“不用了,谢谢你。”许广陵道,“这张照片拍得太好了,我本来只有七十分帅的,这张照片直接把我拍到了九十分,我怕手机上有了这张照片后会天天忍不住看它,然后恋上了我自己,希腊的神话传说里有个神叫什么来着的……”

听到许广陵说不用的时候,那女生脸上有着明显的失望以及再一次的小尴尬,但是听到他后面的话却又忍不住地泛起笑意,然后在许广陵仿佛想不起这个名字的停顿中,脱口而出,为他补充道:“纳西瑟斯,那个神叫纳西瑟斯!”

纳西瑟斯,希腊神话中的自恋神,最终因为迷恋自己的容貌而郁郁而终。

“对,纳西瑟斯,可怜的家伙。女人自恋是一种美德,男人自恋却是一种病,得治呀!”许广陵笑着说道,然后站起身来,伸出手。

那女生也不自觉地伸出手来。

许广陵主动握了握,轻握一下的那种,“真的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和时机,我居然也可以看起来很帅。我的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去了,祝你下午愉快!”

抱着书,许广陵走几步来到书架,这些书并不是拿自一处,但如果说连书的位置都记不住,那也太侮辱许广陵现在的记忆了,以前的话放书的时候或许还要稍微看一下,对照一下,而现在,直接地,许广陵在几个书架间走过,那些书,简直被他如行云流水般地放回了原处。

放完书之后,许广陵径直出了图书馆。

方才对那女生所说的并非托词,他的时间确实是差不多了!

本来就不多的看书时间,被那么一出神,虽然得了一曲子,但今天的看书任务却是没有达成,只堪堪完成了一半。前些天积累的那些疑问解决了大半,而今天要找的和伏羲诀的主旨精神有着相关的东西,却是没来得及查找。

也只能是放在下一次了。

从图书馆往章老家去,差不多也是半个小时。

其实当初租房的时候许广陵就是以图书馆为参考地点之一而找的,他要找的房子,第一不能离图书馆太远,第二不能离菜市场太远,也就是这两个要求了。

现在看来,倒是找的巧了。

他租住的地方,图书馆,菜市场,公园,章老家,这几个地点,大体地恰是围成一个圈。

进入章老小区的时候,门口的武警赵哥看到许广陵时脸上依然带着些诧异,或者说惊异,其实这样的神情今天早上许广陵和二老一起出门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时还有。

许广陵也没觉得多奇怪,把原因归之于脚上的拖鞋。

不过等进入章老客厅的时候,两位老人的反应让他觉得,早上以及刚才,路人以及赵哥,他们的注视、惊异似乎并不止于拖鞋。

“小许,站着别动,对,就那么站着。”

进入客厅,才走了几步,和章老对坐在客厅中的陈老先生便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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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家的留言了,从头看到底,很感动。

我为什么会这么执迷不悟地写从某种意义来说很吃力不讨好的书呢,我想,原因之一,就是我这么写,能够拥有很多的你们这样的书友,很暖心的那种。恩,这里就不多说了,进入例行感谢:

感谢“地老天方人未老”的推荐票支持。

感谢“碱性天空”的月票捧场。(未完待续。)

第161章 大、宗、师

站着别动?

于是许广陵就如木桩一般站在那里。

但在两位老人眼中他不是木桩,就算是木桩也是一根扎在地下已经开始生根芽的木桩,并且根已经很牢了,芽已经很盛了。简单来说,就四个字

玉树临风!

许广陵静静地站在客厅内门口不远处,两脚稳稳撑地,两手自然下垂,而就这么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姿态,让两位老人却是打量了好久好久,久到差不多都有十分钟的样子!

“拙言,你的顶窍还没有开吧?”章老问道。

但其实老人应该知道的,因为许广陵如果顶窍开了,不可能不告诉他,所以实际上这并非询问,而是一个开头。就如古人吟诗,在正式开始之前往往会来个“啊!”一样,“啊!啊!啊!……”然后诗的正文出场,当然也可能因为啊多了而把正文给啊不见了。

说完这么一句话,待许广陵轻轻点头之后,章老道:“拙言,纵然五心还有一心未通,但你现在已经卓然大宗师气象了。”

许广陵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陈老先生。

他的这位“半师”,按往常的一惯反应,这时多半会阴阳怪气那么一下,让他感受感受“真实”。

但今天,却是奇了怪了,这位老人反而是喟然长叹一声,然后这般对许广陵道:“小许,你的老师说的不错,你现在,神淡意闲,息敛气蕴,隐隐然,已经有那么一点渊停岳峙的架式了,老夫是不服也不行啊。”

还以为他们具体指什么呢,许广陵哑然失笑。

息敛气蕴?

这不就是指伏羲诀么,所以他现在大抵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这应该是伏羲诀的效应,让两位老人错以为他步入了某个层次,但其实,并没有。

不过才刚转过这个念头,许广陵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为什么息敛气蕴就会被他们认为是大宗师气象?这两者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或者说,这一步,是步入大宗师的必由之路?

不知道就要问,面前的两位老人,一位是他的老师,一位是他的“半师”,所以许广陵自然而然地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章老先生不答反问:“拙言,你认为什么是大宗师?”

大宗师这个词,源出庄子,这许广陵知道,而且庄子的〈大宗师〉那一篇他也看过了,但能理解的并不多,换句话说,看了那篇文章之后,并不能帮助他理解什么是大宗师。

然后,华夏自古以来,各行各业,对于那些成就极大的人物,许多时候,多称一声“一代宗师”。

就譬如苏轼苏东坡,把他称为是一代文学大宗师,没问题,没毛病。

此外,许广陵在脑海里真正地建立起“大宗师”这个概念,还是此前不久,在章老这里,在这间书房里,老人给他讲过,五心俱通,就是大宗师,这是最原始的没有任何引申的大宗师。

许广陵还想到了其它一些东西,此时,相关的内容在他的脑海里纷纷而过,在章老问话大概一两分钟之后,许广陵还是这般回道:“老师,就是您说的,五心俱通就是大宗师啊。”

这是硬指标!

许广陵这么说,不是耍赖,更不是要讨巧,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正本清源”。

听了他这话,章老先生微微摇头而笑,不知为何摇头,也不知为何而笑,但接下来他这么说道:“这样吧,拙言,我们姑且就从字面来理解,什么是‘大’,什么是‘宗’,什么是‘师’?”

大好说,大个子,大胖子,大傻子,大山,大海,这都是大。

简单来说,出一般,就是大。

宗,宗派,开宗立派,但在华夏来说,其实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名词,“祖宗”!所以这个宗,应该是指根,指源头。

前两个字,许广陵瞬间厘清,但在理解第三个字的时候,一开始却是出现了困难。

师,想着这个字,许广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师。

但这个联想却坑了他,让许广陵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走得好好的然后一脚就踏入了泥潭里。老师?老作何解,师作何解?这真的是个坑啊!然后浮现于许广陵脑海中的,就是韩愈的那句话,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但这好像和原始的大宗师没有什么关系。

五心俱通就是大宗师,而没谁规定大宗师就要为别人传道授业解惑,更不可能因为某个星球上只有一个人,其想传道授业解惑都找不到对象,就因此而剥夺了其成就大宗师的可能。

所以,大宗师的师,无关传道,无关授业,无关解惑。

然后突然地,另一个词闪现在许广陵的意识之中,厨师!

其实这个词都有点被用烂,或者说用滥,严格来讲,这一行业的人,一般来说只能被称为是厨子,只有水准达到了一定地步的厨子,才能被称为是“厨师”。

而就在想到这一点之后,许广陵豁然贯通。

师,确实无关传道,无关授业,无关解惑,但达到了“师”这个层次的人,是足以传道,足以授业,足以解惑。

大,出一般。

宗,根本,根系,源头。

师,达到一定的高度和层次,堪为他人仿效。

至此,许广陵回过头来,重新回顾了一下这三个字,然后他把这个总结,说给两位老人听。

听了他的回答,章老却是并没有直接作出回应,而是道:“拙言,先做饭,老夫肚子饿了,吃过再说。”

也果然是吃过再说,做得很快,而吃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不说话的。

许广陵做的还是好多天都不变一点的粉条汤,“其实我是一个厨师”,厨师做到他这个地步也是醉了,好在两位食客都并不计较,反而是每天都吃得津津有味,当然许广陵更不会嫌弃自己。这已经是他当前最拿手的一道菜了。

如果换一样,水平保证立马出现一个大滑坡。

甚至章老如果一时兴起,让他给弄个炖猪蹄什么的,估计许广陵都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猪蹄给炖好!

然后他炖的猪蹄,很可能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位食客,全都把牙都吃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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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星空月夜下”的推荐票支持。

感谢“星空祭礼”的月票捧场。(未完待续。)

第162章 章老先生的“大”

真是可惜章老先生送出的那份御厨菜单了,老先生此时还不知道他的那份菜单已经是明珠投暗了,假如他想期待弟子什么时候把那些菜单美食做出来,让他品尝一下“往日滋味”,那多半是要等、等、等,等到花谢了,花再谢,花又谢了……

几番花开花谢之后,许拙言先生也许能媲美一位真正的厨师吧,但究竟能还是不能,谁知道呢。

至少现在,老先生的这位得意弟子在厨艺一道上,还是个水货。

大水货!

照妖镜一照,就要现原形的。

但至少现在,在没吃厌这个粉条汤之前,一切还都是很好的,而且天天做这个汤,许广陵在这道汤上的技艺,那是高上加高,已经是真正地达到一种“入微”的境界了。

“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华夏古代有一篇文章这么说道,是形容美女的,但稍微换换,用这个句式来形容许广陵现在做的这个汤,也未尝不可。

“许氏之粉条汤……”

好吧,许氏之粉条汤恰恰好、正正好。(没词了。)

饭后,照例开天步走起。

陈老先生也终于恢复其“本色”了,一点也不念及许广陵刚才的掌厨功劳,大概是因为现在已经吃过了?所以这般地对他说道:“小许,去去去,你靠边站!你两个足心窍都已经开了,还凑什么热闹!”

“陈老,这不是‘开天步’么,我还有一个‘天’没开呢。”许广陵笑呵呵地说道。

陈老先生毫不顾及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看到你再走这个步子,老夫都有点心惊肉跳,等会你要是再走着走着,就又把顶窍给开了,小许,我告诉你,就算有你老师拦着,我也一定要把你暴打一顿!”

“真要开了,就算被您暴打一顿,也值啊。”许广陵道。

不出意外,他的这话收获了陈老先生的又一次白眼,当然,也很可能对老先生已经产生了一些暴击效果,所以陈老先生说要暴打他一顿,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不是施暴,那是还击,那是自卫呀!

说归说,走着开天步的还是三个人,依然是两老在前,许广陵在后。

虽然说是饭后散步,但这同样也是正儿八经的习练,所以讲话什么的依然是不可能的,三人再次恢复谈话,已经是开天步走完,三人对坐在客厅中了。

没错,客厅中。

而见得这个架式,许广陵也有数了,今晚的“正课”是没有了。

但所谓正课什么的只是一个说法,就如章老以前在所有的正课之前所提出的那道“开胃菜”一样,那真的只是道开胃菜吗?对许广陵来说,那道菜,够他吃一辈子的。

所以此时许广陵尽管没有什么紧张情绪,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依然是提聚着百分百的精神。

而很快地,章老先生就告诉他,这么做,是绝对有必要的!

“拙言,我们回到之前的问题。”章老开口说道,“关于大、宗、师这三个字,你的理解基本是没错的,但为师也从为师的角度,来给你说说,为师是怎么理解这三个字的。”

听得章老先生这么说,甚至陈老先生都有侧耳倾听的意思,至于许广陵那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当年为师在为师的老师门下学习的时候,为师不是入门最早的,为师也不是天资最好的,为师同样也不是老师最喜欢的,所以并未有得到什么优待,但最终,为师的医术,在为师的那一干师兄弟里面,却是最高的。”

老人淡淡说着,不掺杂任何情绪,就如说着别人的事一般,“时隔几十年之后,为师再回头看去,现为师最终胜出的原因,就一个字,‘勤’。”

“为师的小师弟,是最得老师喜欢的,得到的传授也是最多,但他恃宠而逸,为师因为‘勤’,而过了他。”

“为师的三师兄,是天资最好的,老师教一样的东西,我们还茫然不解,他已经能举一反三了,许多时候他让老师都另眼相看。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许多基础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轻视。他的轻视并非没有道理,因为该会的他都会,而他把更多的时间和心力,用来钻研那些关键的、重要的东西。”

“为师于天资上不敢自傲,所以自始至终,一步一步,快不了,也不敢快,最终,因为在基础上的‘勤’,过了他。为师可以一直朝前走,而他需要不时地回头。”

“为师的大师兄,是带艺投师,他本人家里,就是数代开医馆的,不论是之前还是以后,按理来说,他的从医经验应该是最丰富的,毕竟近水楼台么,大师兄本人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老师许多时候也用大师兄作为榜样来为我们举例,让我们‘医从病人身上学’,但大师兄最后犯了灯下黑的错误。”

具体怎么个灯下黑章老先生没有细讲,提了这一点后,下面直接道:“在接诊的病人数量上,为师要远远过大师兄,最终,不论是诊与断,都能比他做得更精准。为师在这一块上的‘勤’,过了他。”

“为师的诸多师兄弟,艺成之后,行医江湖,其后生涯也多在‘行医’中度过,只有为师,为自己立下了一条规矩,那就是在行医之余,不论多忙,不论处于何等情况,每天都必读三页书。”

“一页是医书,一页是非医但与医相关的书,一页是非医也与医毫不相关但为师喜欢阅读的书。三页是最少,九页是最多,哪怕时间再多,为师也不允许自己所阅过九页,因为读书除了读,还要解。”

“读得时间多了,解的时间就少了。读的东西是别人的,解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最终,为师因为在这一块上的‘勤’,而得以脱出窠臼,从而过了师兄,过了师弟,也过了老师,然后渐渐自成一家。”

说到这里,章老先生顿了顿,注视着许广陵,作出了这样一个总结:

“为师是因为‘勤’,而成就大。”

“所以对为师来说,大,就是‘勤’。不管做什么,只要把路子找对了,然后在任何一个方面上,持之以恒地‘勤’下去,那就是在一步步地走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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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还是萝莉好”的推荐票支持,这个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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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凡人的神器

大,就是勤,勤,就是大!

听着这番简单而直白的话,许广陵的心中却是震撼的。

此时,他的眼前,仿佛就浮现着一些人的影像,那就是章老刚才所说的,章老,以及章老的那些师兄弟们。

有人机遇好,机会多,结果春风得意,然后就在春风得意中,掉下去了。

有人天资好,领悟强,舍末逐本,以为这样可以抓住关键、走得更远,结果那些本来被舍弃或者说不甚受到重视的“末”,最终却成了“本”的牵制,成为其走向更高更远处的一块短板。

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然后就对那“月”不甚重视,以为就在眼前,就在身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寻找,不需追求,结果最终,得到的只是一轮虚幻之月。

这三者,皆是“恃”。

而此时此刻,许广陵只想到了这样一句话,“但有所恃,终必成空!”

最强之处,最终,却恰恰成为了他们的短板所在。

再浮现于许广陵脑海里的,就是老子《道德经》中的那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而后,就是后人据此而演绎的“塞翁失马”的故事。

和这几个人形成对应或者说对比的,是章老先生。章老正因为不敢恃,或者无有可恃,而最终反为众人先,为天下先。不是他走得最快,而是别人总是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要么是心怠了,要么是意逸了,要么是身子虚了,要么就是腿脚累了……

总之,原因多种多样,结果只有一个。

而只有这位老人,一直在朝前走,也一直能够朝前走,或许还是慢慢地走,但就这么走着走着,就走成天下第一了,走成千年第一了。如果天假其年,千年第一,也终将慢慢地变成万年第一吧。谁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呢?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推土机!

看着眼前的这位“千年第一神医”,许广陵心中,滋味难陈。

同样是“大”,他和老人的理解,是不同的。他看到的是现象,老人看到的是原因,他看到的是结果,老人看到的是过程,或者说开始。

许广陵又想起了一句话,“世人畏果,菩萨畏因。”

其实把这个“畏”字换成“问”字更好,世人问果,菩萨问因!

如果把因做好了,不必问果。就如一道2+3的数学题,把那2做到位了,把那3也做到位了,结果有什么理由不是5呢?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其中所揭示的道理,和“心不在马”的故事其实是一样的啊。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此时,许广陵只想对章老先生,对他的这位老师,说上这么的一句话,但他没有说。

最好的尊敬,不是赞美,而是追随。在其它的事上且不说,但就在这个方面,从今以后,就让他跟随在老师的身后,也一点一点慢慢前行吧。

机遇不足恃,天赋不足恃,环境不足恃,一切一切,都不足恃。

惟一可恃的,就是“勤”!

凡有所恃,终必成空。惟有勤,可以让土壤开出花来,可以让花结出果来。这是凡人手中,惟一可以拿出来,用以对抗天道的武器。机遇不好,以勤补之,天赋不好,以勤补之,环境不好,以勤补之。

任何天之所逆,天之所薄,我皆以勤来补之,任何天之所钟,天之所厚,我皆以勤来实之。

此字入心,终生不改!

如同风吹浮云散,月照九州明,伴随着此心此意,许广陵但觉全身上下内外,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澄澈,好像洗了一个澡,但这次得以干净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接下来,许广陵以为章老会转到“宗”字上面去,但并非如此,章老对“大”的阐述,还没有完结。

“为师平生最厌的,便是嗜赌之辈。”章老话题一转,这般说道,“在为师看来,沾上赌的人,不管其在钱财上入还是出,他都已经输了,输的场所不是赌场,而是人生,输的东西不是钱财,而是心志。”

“当一个人沾了赌之后,便不可避免地会把那么一种心态带到他的整个人生当中去,如此一来,就失去了脚踏实地的可能。所以这样的人,就算高在天上,为师也绝不会多望一眼,因为他早晚有一天,会掉下来。”

“赌,输的不是钱,而是心。”

“同理,惰,惰的不是事,而是心。”

“所以,勤,不止是勤于事,勤于行,更是勤于心。心勤,一切都会活泛,心惰,一切也都会跟着僵化,而僵化,正是一个人老去的标志。拙言,在这个社会上,你会看到,很多人身体还没有老,但是心却已经老了。”

许广陵默默点头。

对这一点,他最有体会不过。

“勤的结果是走向大,也终必会走向大。”章老继续说着,“一般人也只要这么走下去就可以了,不需要考虑更多,最多也就是不时地调整,让自己勤得更正确,更对头,更有效率。”

“但对某些人来说,当其走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除了勤之外,还需要更多。”

“为师当年就是这样,走着走着,现师兄师弟们一个一个已经被我甩在身后了,再接着,为师的老师也被为师过了,而再接着,很多医书,为师看来,也都像是看小儿涂鸦一样了。”

“在达到这个层次后,为师当年曾经骄傲了一段时间,也浪费了一段时间。为师得到了很多,包括名,包括利,包括位,但为师也损失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时间,而那些所有的所得,都不能换回那段时间的损失。”

章老淡淡说着,“当然,为师也并不后悔。人生的一个岔道口,两条道,一条直道,一条弯道,为师当年选了弯道的那一条,这条道很迂回,但是路上风景也更好,多姿多彩,多种多样,另一条道虽然是捷径,但是路上的风景确实比较平淡,至于这两条道到底孰是孰非,孰为正,孰为偏,至今为师也难以作出定论。”

“为师当年的选择,可能是错的,也可能是误打误撞,反而走对了,其中具体,拙言你暂时可能不懂,日后自有体会,为师也不多言。”

“这条岔道在什么时候结束?”

“就是在领会到‘宗’这个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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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巅峰之上

宗,根本,根系,源头。

许广陵是这么理解的。

比如说正宗老坛酸菜面,加一个正宗,表示这是从“宗”上面“正”下来的,也就是说,这不是什么外面的妖艳贱货,这是从源头而下的一脉嫡系传承。

而对这个字,章老是这么说的:

“当年,为师越师兄弟,越老师,也越诸多古代大家之后,曾有过一段时间的迷惘和困惑,不知道下一步又该向何处走,也不知道为师是否已经站在了一个较高的巅峰阶段,再往上去,提升空间也许将不会很大。”

“为师是真的很困惑。”老人淡淡说着,“任何行业都是这样的,越是处在下位,提升的空间越大,提升的难度也越小,简而言之就是付出总能与收获划上等号,甚至小小的付出就能有巨大的收获。但是越往上去,付出与收获,这个天平的两极便越是会一点点的交换着位置,直到完全地颠倒过来。”

“再到后面,到为师的那个地步,许多时候,是只见付出,而不见半点收获。”

许广陵点头。

他没有如章老那般的站在一个行业巅峰的体验,但当年学校阶段,类似的感受还是有的,从自己身上,从他人身上。六十分提升到七十分很容易,七十分提升到八十分就有点困难。

八十分提升到九十分相当不容易,九十分提升到九十五分……可以说,那已经不是单纯地努力地就可以做到的了。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做“边际递减效应”。

你肚子很饿的时候,吃第一个馒头,满足感和幸福感是最大的,然后越往下吃,美好的感觉也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低到零,甚至低到负值。

这也是华夏讲究饭吃八分饱、酒斟八分满等等的原因,不知道的人可能认为这是“迂腐”,知道浅一点的人会认为这是做事留有余地,但只有知道其中究竟,才会明白,这里面涉及的,其实就是边际递减效应。

这个名词是西方提出来的,而且提出并不久,但在华夏古代,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个词,叫做“物极必反”。

物极必反包括了边际递减效应,也包括了边际递减效应所没有揭示出的另一面,就是突破某个边际之后,那效应不仅仅是衰减到零,更会从零继续向下。

饭吃八分饱,吃到九分饱、十分饱以至于十一分饱、十二分饱可不可以呢?

可以。

但真的是划不来。

一方面,这种过饱其实并不能带来更多的体验上的美好,另一方面,也降低了对下一顿饭的期待值,更不要说非心理感受方面的身体方面,过饱对身体来说肯定是不好的。

吃饭是如此,睡觉同样也是如此,其它很多方面都是如此!

节制并不是为了清心寡欲,恰恰相反,节制是为了享受更多、享受更好!这是最惠而不费的一个方法。

如果厌倦于生活,感到一成不变,感到缺乏期待,感到如一汪死水,如此等等,只要略加节制一下,从最基本的饮食与睡眠做起,饭吃八分饱,觉睡八分好,然后就会现,其它的一切,都会跟着风生水起。

在许广陵的淡淡随想中,章老的阐述在继续着:“这就是当时为师面前出现的两条道,一条道是继续醉心专心于医术的研究,但并不知道要向何处提升。付出多少,为师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问题是收获必然极少,甚至是完全地没有,这却是可以想见的。”

“另一条道,就是在世间的蝇营狗苟了。”

章老说着,脸上泛起淡淡微笑,既非自豪自傲,也非自惭自愧,而就是一种看起来极中性的神情,“拙言,在你面前为师也不怕自夸一句,那时为师的医术虽然和后来比起来所差远甚,但比之同侪,较之九州,放之四海,却已是为师自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了。”

任何行业走到巅峰,圈子都会很小。

而在那个很小的圈子里,自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遥想其中光景,许广陵也是不胜心向往之,于是在这时适时地给老师送上夸赞,他一竖大拇指道:“老师,你牛!”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都是呵呵地笑了起来,章老脸上笑意深了一些,然后道:“医术还是很有用的,厨子做到极处,最多也就是个御厨,医术登峰造极,却不仅仅可以只做个御医。”

许广陵不明白其中具体,但大体了然。

华夏古代,从秦始皇开始,方士、道士、术士之类就一直在社会上层扮演着一种特殊的角色,透过历史,普通人可能认为他们是“小丑”,或者类似于小丑的角色,但如果了解得多一点,只要知道这些人不但活跃于“昏君”时代,一样活跃于“明君”时代,就知道其中多有隐晦及隐讳之处,而世人难知究竟。

步入现代了,“科学之光”照进来了,这种现象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

许广陵是不相信的。

古代,在那几千年的漫长时间里,在那一代又一代的社会上层建筑里,如果说那么多的君臣都是傻瓜,这是不合理而且是极不合理的!只能说,许多东西,普通人接触不到,也无缘见识到。

下九流,江湖伎俩之类,历来是有的,但在下九流之外,必然还有上九流!

而那些方士道士术士之类依靠的是什么?

其中七八分,与医相通。

所以许广陵再次点了点头,医术登峰造极,确实不仅仅可以只做个御医。

“为师当年,那是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章老淡淡笑着,当然,他此时话里的鸿儒白丁肯定不是这句话的本来意思,“后来,你陈师傅的顶窍开了,然后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就在为师面前耍了一把,或者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秀了一手。”

被说是陈师傅,被说是不要脸,被说是老家伙,一连三个词甩过来,陈老先生此时居然是出奇地好脾气,脸上泛起笑意,甚至还笑得很得意。

“他在为师的书房里,当然,不是这个书房,一日览百书,而百书悉过目成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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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继往开来

一日览百书,而百书悉过目成诵!

不是一览千书,更不是倒背如流,而仅仅只是百书,仅仅只是过目成诵,但就这个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样的描述,作为一个长期泡在图书馆中的人,许广陵知道其中的分量。

章老这个时候说百书,那多半不是虚指,而就是指一百本书!

说过目成诵,那多半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什么一遍看过记得个大概,记得个七七八八,而多半就是一遍过去,直接从头背到尾!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如果有心的话,把词典背下来也不难吧。不说什么一天一百本,就是一天十本、一天一本,甚至十天一本都可以!那一年下来,估计也是全世界最有权威的语言学专家了吧。

其它各类,更不用说。

前番时候听章老说顶窍开了很厉害,但那个时候许广陵还没有怎么细想,而此时得到这么具体的一个答案,建立了这样一个明确的参考标准,他立马就想叹息。

这是普通人完全不能比的啊!

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就算让你拼死拼命地看一年,能看一百本书不?也不要求什么过目成诵了,就是看,从头到尾地,看完!

能不?

多半是不能的。

话说下午在图书馆的时候许广陵还为自己现在记忆力理解力等的提升而颇为喜悦,说不上什么自得,但确实还是比较愉快的,但现在就受到了重重一击。

陈老先生的顶窍开了,老师的顶窍也是开了的。

在这两位老人面前,他是完全地不够看啊!

“听到这个,拙言你可能没什么感觉,因为你天资本来就很强。”章老说着。

许广陵闻言苦笑,“老师,就算我天资很强,那也最多只是普通人一,我一点一,甚至一点零一,但像陈老那样的,最少也是十起步啊。”许广陵没说更夸张的一百一千。

章老微微点头,没再细较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往下道:“所以为师当年,是震惊有之,羡慕有之,失落有之,好强之心也有之,他能,为什么我就不能?”

“这是为师生命中的一个转折。”说到这里,章老语气中隐含感叹,“如果没有这事,为师也不知道其后会如何,大抵就是一个姓章的很普通的御医?”

“现实没有如果。在那之后,为师每天都抽出大量时间花在太极拳的习练及思考上,当然其它的种种小东西为师也是学了一大堆,如此之般,一年多之后,为师慢慢就明白,你陈师傅可以这样打通顶窍,但为师,却多半是不成的。”

“这本就不是为师的长处!”

“论刻苦,论心无旁骛,论把这种习练深入到骨子里,为师如何能和你陈师傅相比!”章老淡淡说着,“在明白这一点之后,为师就已经决定,要放弃这条路,而从另一个方向,从为师最擅长最拿手的方向,向着那个目标而突进。”

“老师您成功了。”许广陵道,关于这一点,老人之前有说过。

“是的,苦心人天不负,经过多番曲折,为师最终还是成功了。”章老说到这里,神情淡然依旧,但是语气中还是略见一丝傲然的,“在这个潜心推究的几年时间里,为师的医术也从原本的‘寻常好’,向着一种非寻常的地方而去,再非其他人可以望之项背。”

“而当顶窍打通之后,为师遍览医书,遍习医家百艺,其间医术又是再一次的突飞猛进。”

原本就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其后几年的时间里大幅度进步着。

而再之后,再一次地突飞猛进。

许广陵听着老师过往的这般成就或者说战绩,心里也只有一个“呵呵”两字可以形容了。这让其他人,还怎么玩?

但是老人的进步还并没有到此为止。

“当顶窍打通的弊端呈现之后,为师的研究又转向了如何对身体进行补养,然后以此为方向,又带动着一身的医术再次向前突进了一个层次。”

许广陵已经无力吐槽了。

从天下第一的基础上三级跳……

您为什么现在还在地球上,不是应该早跳到火星上去了么?

“在一开始潜心推研如何打通顶窍的几年时间里,为师已经隐隐触摸到了‘宗’的门槛,因为这个想法,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有人想过,也真的实现了,最终也绝不会把它留在医书中传诸后世,所以没有任何经验,任何一点点的经验,可以让为师作参考。为师完全是,自行开道。”

“其后,顶窍开通之后,为师其实已经是以站在一个‘宗’的高度,来遍览世间医书医术的。”

“再之后,为师在医之一道上所有的术,都归向了对身体的调和养,也可以说,是万流归宗。到了那个时候,为师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在医术一道上,为师已经是实实在在的、绝绝对对的一代大宗!”

“何为大?博识古今天下。”

“何为宗?开前所之未有。”

“也可以换个说法,我们有个词叫做‘继往开来’,放在这里,就是‘继往’为大,‘开来’为宗。”

章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告一段落。

“那‘师呢’?”许广陵情不自禁地问道。

“师么,拙言,等你将来,由你来告诉为师。”章老淡淡笑着,“为师只是大宗,而不是大宗师,所以无法告诉你‘师’到底是什么,只能是将来由你来告诉为师。”

听到这话,许广陵压力山大。

因为前面的一些原因,他已经决意要于医术一道上有所钻研了,而就以这一道来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大”?又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宗”?

以前对这其中的高低许广陵基本没有什么太具体的概念,但是刚才听了老师的阐述,又听了其生平经历,说实话,想要越这样一位老人,认真来说,又岂止是所谓的压力山大?

比那还要大得多!

而这时,章老又这般说道:“其实在为师看来,世间任何行业,做到极至,也都只是大宗,而非大宗师。真正的大宗师,只有一种,千年以前,万年以前,千年以后,万年以后,永永远远都只有一种,也只可能有一种。”

“拙言,那就是你现在所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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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身”上有所突破之后,在“心”上,章老先生也为许广陵补上了短板。身心并举,迈步向前,他的未来,又有什么理由不成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大宗师呢?

我是一位卑微的泥瓦匠,但我手中塑造的,却是天神的模样。

漫漫人生路,与诸君共勉,但愿我们各自,都能有所追求,并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而在这本书上,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共同见证许广陵那一步一步走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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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超越你,不是终点,而只是起点

走在回去的路上,许广陵心潮起伏。

大!宗!师!

老人以自身的经历向他阐述了何为“大”,何为“宗”,在让他压力山大的同时,又说着,等着他将来回过头来向其阐述“师”。

不说勉励,所有的勉励都在这里了。

不说期待,所有的期待都在这里了。

所以许广陵此时心中,有着压力,也有着激奋,有着火热,也有着冷静。

这是一条注定难走的路。

这是一座注定难攀的山。

难走,难攀,是因为他在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便已经选错了对象。

他想要越的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世间第一,而是千年第一。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世间第一、千年第一还没有太具体的概念的话,那么现在,他明白了。

第一步要做到“大”!博识世间医道万派。

第二步要做到“宗”!使世间医道万派,在自己的手里,在自己所建立的医道体系中,万流归宗!

而做到了这两步,也只能说是与老人并列了。

要想越,要想跨过,他还需要在这两步的基础上再向前跨出一步,“师”!

只有大宗师,才能越大宗。

否则休想。

具体到医术这一道来说,他需要成为大宗师,还需要成为医术上的一代大宗,把这两者结合起来,才有可能凌驾于他的老师之上。

大宗师,是没有什么医道大宗师、厨艺大宗师的说法的,大宗师就是大宗师,在“身”上、在“心”上完成跨越。

一个人最根本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就是身,就是心,或者说意识灵魂等等。

章老如果自始至终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么结果也就会是如他所说,了不起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御医,当然了,老人口中的普通,是指普通的天下第一。

别人的水准最高九十多分,而他一百分。

也就是如此而已。

但当他试图用自己的手段去打通顶窍的时候,普通的、世间的医术已经不够用了,那已经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事情。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老人才现,医术这份试卷,除了第一张,还有第二张。

于是他就开始做这个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才看到的第二张试卷,然后医术得分,两百分。

而后,三百分或者五百分,而后,八百分或者一千分。

在原本世间第一的基础上完成了三级跳。

他还是世间第一,但作为一代大宗的世间第一,和所谓的世间第二,第三四五六七八,已经根本不是同一层次上的存在!

而为什么能成为一代大宗?

就因为老人的顶窍开了!在大宗师的完成度上,完成了2o%!

当然,考虑到顶窍的特殊性,虽然两手心窍加两足心窍加一顶心窍一共是五窍,单纯从数量来说打通顶窍只是打通了2o%,但从重要性方面来说,也许比这要高,可能是3o%,可能是4o%,甚至可能是5o%!

但无论如何,老人也只是打通了顶窍,而其它几窍俱皆未开,这是事实。

这是老人的遗憾。

但这同样也是许广陵可以越老师的地方。

“拙言,不用怀疑,你可以比我走得更远!”之前,就在客厅里,当结束阐述之后,老人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纵然以许广陵的一向冷情,听着这话,也是鼻尖一酸,险险落泪。

但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情绪,然后在沉默中,在心里,是这般地说道:“老师,是你让我知道了何为大宗师,也是你引领我走向大宗师。日后,但有一丝可能,任何一丝丝的可能!我也当还你一个大宗师!”

回想着书房一幕,此时,许广陵心中又加了几句话:

“老师,我确实要比你走得更远。”

“我之所以走这条路,就是为了比你走得更远。远到,能做你所不能做,能为你所不能为。”

“如果不能越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失败!”

“越你,对我来说,不是终点,而仅仅只会是起点!”

“在医术一道上,老师,你的弟子许拙言,要做世间第一,要做千年第一,要做万年第一!要做大,要做宗,要做师!要继往开来,要开天辟地!”

想着这些,许广陵的情绪,既热烈,又冷静。

热烈是因为本能的向往,冷静,却是知道再大的志向,也要被分为切实的阶梯,才有一步一步迈向的可能。而这种迈向,注定会是一个长途的跋涉。

热烈、躁动、兴奋,都无助于这种迈向。

它们也许能够一时提神,甚至让人血液沸腾,但“硬不过五秒”,一百米冲刺也许用得着,五千米长跑就不管用了,至于五万米以至于万里长征……

那是冷静的天下。

那是一步一步稳打稳扎的天下。

不过想是这样想,等一直回到住所,许广陵情绪中的那种热烈仍然没有褪去。但这没关系,时至今日,许广陵早已是一个老司机了,进屋之后,许广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来纸笔,伏案疾书。

情绪热烈?

没关系。

把它倾泻出去就可以了。

而这种倾泻,对于许广陵来说,就意味着一新曲子的诞生。

这次所花的时间要比较长一点,因为如果完全地“直抒胸臆”的话,诞生出来的将会是一堆鬼画符,或者换个说法,那还是曲子,但那样的曲子将只有上帝才能弹奏得出来。

大约半小时之后,曲子完成。

不过纵然经过一定程度的节制,这曲子依然难度很大。

这也是经过前几天的弹奏之后,许广陵知道自己现在的弹奏水平,所以才按着自己的水平裁定了曲子的难度。如果他的弹奏水平再高一点,这曲子在表达上还可以更复杂一些,但目前来说,也就是这样了。

这一天,两曲子从许广陵的手下诞生。

下午,在图书馆的那《世界扉页》,是平和的,是舒缓的,是日升月落,是花开花谢,是冬去春来,是露水在黑夜慢慢地滋生,又在晨曦到来之后,在阳光的披照下,慢慢地散去。

而晚上的这一,从情绪表达上来说,却完全是那一的反面。

这一,有冬去春来,但表达的,却是春风吹过,万树繁花,这一,有花开花谢,但表达的,却是花开花谢之间,一个人对自身道路和追求的执着,这一,有日升月落,但表达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日日夜夜里,那些坚持,那些迷惘,那些清冷,那些激动。

曲子中,情绪从一点一点累积到爆,有两个集中的爆点。

对应于现实中,那个人,在成为“大”的时候,在成为“宗”的时候。

《大宗师》!

这就是许广陵为这一曲子所作的题名。

也是诞生于他手中的第六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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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归根,复命

其实严格来说,这曲子名不副实。

曲名叫做大宗师,但曲子却只是描绘了“大”和“宗”,后面的“师”是没有的,因为这一曲子基本上是许广陵描绘章老的平生,而章老所述的,就是大宗,而非大宗师。

最后的那个“师”,具体为何,许广陵不知道,便是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毫无头绪。

但许广陵在思索了一番之后,还是把它给命名为了大宗师,不仅仅是“大宗”显得有点怪异,“大宗师”更符合用语习惯、更好听,其中,也还是有着许广陵的一点寄托,又或者说自我勉励。

有这曲子在,就是提醒他,他还欠老师一个“师”。

这曲子完成后,许广陵顺便也把下午的那世界扉页抄写到稿纸上,还是那句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短时间内他肯定不可能把自己创作的曲子给忘记,一个音符都不可能忘!但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待把这两份稿件放到专门存放稿件的文件盒里,许广陵微微一怔,因为不经意间,却是已经有了九份稿件了。

《父亲》《妈妈》《也无风雨》。

《大梦千秋》《圣贤之路》《灼灼其华》《烂柯》《世界扉页》《大宗师》。

这是九曲子,也是那天晚上的变故之后,他的经历或者说心路历程。而此时蓦然回,许广陵才现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似乎比过去的那好几年都要更漫长,这是从身心变化上来说的。

不论是身,还是心,比之当日,都已经是翻天覆地。

一时间,许广陵思如潮涌,说不出是喜是悲,而下一刻,他干脆端着文件盒来到书桌边坐下,然后,一份一份检视着这九份文件。检视的过程中,这些天来的所有经历,也在许广陵的脑海中慢慢地回放了一遍。

一遍过后,说不上沧海桑田,但也确实是恍如隔世。

而在这种情绪下,直接催生了许广陵今天的第三曲子,完成之后,许广陵也是直接将之命名为《隔世》,却没有在标题后缀上数字编号。这一曲子,和前三,是一样的。

不会问世。

只会在他自己的心里回响。

“妈妈,突然又一次地想你,很想。如果你能再出现于我的面前,哪怕只是一秒钟的时间,我也愿意一无所有,然后在你的目光注视下,重新起步。”

“父亲,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你也当谨记,她是你永远的爱人。你要担待,你要关怀,你要爱,你要为她撑出一片新的天来。”

“祝福你们。”

放回稿件,许广陵坐于黑暗,待良久之后,情绪完全平复,才重新开灯,做起例行的听课笔记来。

今天不是正课,是另一道“开胃菜”。

但这道菜,又不知够他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这位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许广陵对他的印象,而今天,毫无疑问地,又是一次巨大的冲击和刷新。这一次聆听的,虽然只是“大宗”,但毫不逊色于上一次听闻“大宗师”时的震惊,甚至还犹有过之。

不过事实上两者性质不太一样。

上次,是新世界的开启,而这一次,是章老用自身经历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怎么走,走到一种什么样的层次。

之前的“圣贤之路”,对于许广陵来说,是悬挂于天际的启明星。

而当下,老人的经历,对于许广陵来说,却是可以让他提在手里的一盏灯笼,没有那么高远,但是,却可以切实地引领着他,一步一步地前进。

今天之后,许广陵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笔记做完,也意味着晚课的完结,许广陵略作洗涮之后,便在房间中进入了晚间的习练,习练内容也还是章老所教的五指戏以及陈老所教的八式散手。

那八式散手现在他多半能一口气做完,不论是难度上,还是力气支撑上,应该都难不到他了,但许广陵还是没有尝试更多,依然是把前面的那三式给习练着。

一者时间不够。

二者,受章老今天所讲的启,许广陵感觉那前三式,依然还可以让他体验更久、体会更多。

四心俱通的结果就是气血在两手两足与脏腑之间畅通无阻,但因为梦中的经历,许广陵知道这种畅通无阻还只是浅层次上的,在更深入的一个层次上,他的体内,并非畅通无阻,而是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结”。

只有把那些结全部打通,才能进入另一个天地。

而这正是梦中的内容。

散手之后,待气血平复,许广陵躺到床上,片刻之后,没有任何意外地,他再一次进入了梦中,嗯,姑且以梦来称呼意识所处的那种奇特的境况吧。

再一次地“聚集”,再一次地“落坠”。

但这一次落坠之时,许广陵的意识多了些清明,而清明之中,映现着的是一句话,那是许广陵今天下午在图书馆中查找到的:

木有根则荣,根坏则枯。

鱼有水则活,水涸则死。

灯有膏则明,膏尽则灭。

人有真精,保之则寿,戕之则夭。

“木有根则荣,根坏则枯。”是开头的这一句,让许广陵把这句话深深铭记。

梦中,他看到的是五色花。

花下是茎。

茎下,又是什么?

那也是他的意识,聚集着许多的“飘絮”之后,落坠的所在。

落坠之后,一夜沉沉。

再次醒来,意识不再如上次一般,仿佛仍然停留在落坠的状态之中,而是仿佛安然地休憩于一个极幽深的所在,以致于,醒来之后,许广陵感觉外面的整个世界,都很清澈,都很宁静。

隐隐间,许广陵若有所觉,似有所悟。

世界肯定还是那个世界,应该没有变化。而他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感觉,多半是因为他的感觉本身,变了。人的感觉从何而来?

从身而来,从心而来,从意识而来。

感觉变了。

当是意味着,此时此刻,他的身变了,他的心变了,他的意识变了。

变得或许并不甚大。

但是,他体察到了,而且显然地,这应该是一种可喜的变化。

良久之后,感觉依旧。

许广陵也因此确定,那个神秘的“伏羲诀”,以及同样神秘的梦中习练,将会带他,带着他的整个身心,一步一步地,步入一种全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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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你是太阳神阿波罗

美院,女生楼,2o8号宿舍。

四个人的宿舍,昨晚甚至只有两个人留宿!也幸亏是两个人,要是只有一个,估计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脱单的。不然难道晚上一个人待在宿舍看鬼故事?

然后问题来了,估计嫌宿舍太冷清,张娜愣是跑苏雪的床上去了,两个女生笑笑闹闹、嘀嘀咕咕,疯了小半宿才睡着。

结果早上才五点,闹钟就叮叮叮响了。

平常苏雪其实是不设闹钟的,一者她起得早,五点的时候同舍的人根本还没起来,设闹钟吵人,纵然同一个宿舍,长时间这样肯定也是招人烦的,另一个,她早上总是可以早早地起床。

但是昨晚,睡得晚了一点,又加上宿舍只有两个人,而大姐张娜是要陪她一起去公园的,所以,闹钟但设无妨,而且也有必要。

睡眠不足被吵醒,那种感觉,不是很美妙。

反正很多人都有体会。

苏雪倒是一下子睡意顿去,但是张娜就不行了,在宿舍一向作为大姐头的这位女生,听得闹钟响后,嘴里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地咕哝了一声,然后把身子朝被子里面缩,并且两手抱膝,直到把自己团成球形,仿佛这样整个天地就清静了。

苏雪也不理她,径自起床洗涮,动作很快地,然后回来之后,把两手朝被子里一伸……

“哇!”

张娜一声怪叫。

好了,一切搞定。

再深的睡意也抵不过夺魄寒冰手,何况昨晚也只是晚睡了那么一点点,对年轻人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好多人通宵之后,就睡两三个小时,还能起床吃早餐呢。

虽然那很困难。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臭丫头,积极性真高!”

这已经是在往公园去的路上了,苏雪骑着她的小电动车,前面载着画板小凳子,后面载着张娜,而上面的这话当然是张娜在抱怨。

苏雪嬉嬉一笑,根本不计较,小电动车不用人踩,一路飞快而又轻灵,不过其实也不是很快,最主要的是道路两边很空阔,视野很好,稍微快一点也是无妨的。

仅仅十来分钟左右,就到了公园,这还主要是下楼以及到车库取车花了不少的时间,不然七八分钟就足够了。

“我也真是疯了,竟然陪你干这种事。”张娜昨天很积极,今天却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雪雪,我告诉你,要是那个野男人一点都不帅,你就死定了,回去后我定饶不了你!”

苏雪却还是不答,不过脚步却是加快了几分。

也没要多长时间,就到了她往常画画的地方,放下小凳,放下画板,拉着苏娜,小走几步,隔着一排高高密密的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绿化树,指着绿化树间的一个空隙,对苏娜示意道:“你看!”

然后她自己回坐在小凳子上,那才是最好的视角。

这般偷偷摸摸地,这简直是做贼呀!苏娜用眼神鄙视了她一下,在神态上,极大大方方地朝对面的不远处看了过去,而就这一看,突然地,她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一是不敢相信。

二是这怎么可能。

三是……

三是惊喜?以及其它很多很多的情绪。这一刻,苏娜脸上的神情不住变换,那张姣好的脸此时简直像是变成了调色盘。

好一会之后,最大的情绪和感受还是,这怎么可能!

恋爱中的女人通常都会变蠢,不论原本的智商是多少,统统都会下降到零,甚至直接变成原来那个数的负数。

虽然自己也是女人,但这样的一条“定理”苏娜还是知道的,也因此,不论苏雪那妮子的话里还是画里都把那个男人体现得很不一般,但苏娜还是直接给她打了五折的。

这个时候,看到高冷总裁范她不奇怪,看到小黄毛她不奇怪,看到韩流那种奶油小生她同样也不奇怪。

简而言之,看到什么样的人她都不会奇怪。

但这个时候,真正地看到那个人,苏娜却是一下子,整个人都傻了。

透过绿化树的缝隙,她看到的,正是昨天下午,在省图书馆碰到的那个男生!

刹那间,昨天下午的一幕幕,如快进的电影般在苏娜的脑海里回放。

“不过我不会把它命名叫沉思者。”

“那会命名叫什么?”

“我会把它命名叫‘情人’,因为你坐在那里的姿态,是那么安静而又优美,你翻动书页的动作,是那么神秘而又温柔。”

……

“真的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和时机,我居然也可以看起来很帅。”

“不需要找的,不需要,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哪一个角度,你都很帅,不,非常非常帅,你不是纳西瑟斯,你是太阳神阿波罗。”

……

这是昨天,图书馆里,涌动在她心里的话。

但当然,她无力把它们说出来。

你真的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一个人,就连拒绝,都拒绝得那么有风度,那么让我回味,你是从奥林匹斯山降临人间的神祗,而我,已经被你俘虏。

此时此刻,张娜仿佛听到了从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呻吟声。

她,已经没有救了!

愣愣地站在那里,苏娜神思迷惘着,但又不想放过视野中那人的任何一个动作。

此时,他不是坐在图书馆里,他不是在看着书。

但这毫不有损他的优雅。

不,是更优雅了。

挥手抬足之间,苏娜从没现任何一个男人能看好成这样!事实上,学校那些爱好运动的大块头,不论在眼中还是心中,她都一向是以“臭男人”来看待的,从没正视过一眼。

但现在……

真的,苏娜感到自己,已经完了。

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直接击败了她的一号男神,取代了那个一号男神在她心里的位置。当然,最主要的是,从一开始苏娜就知道,视频里的那个人距离她很远,多半她都没有机会见到他一面。

而苏娜一向是自诩自己比较冷静的。

一直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已经打拳完毕,然后和两个老头一起朝外边走去了,身影很快地消失不见。

“娜姐?”

苏雪招呼了一声,但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娜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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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你们男生喜欢女生送什么礼物?

从一副神思不属中被苏雪喊得回过神来,哪怕在宿舍里一直是担当着大姐头的角色,张娜这一刻还是感到脸有点烧,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了没有。

张娜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苏雪看上的那个男生,居然就是昨天她在图书馆里遇到的那个男生。

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回过头来,看着苏雪,一时间,什么娥皇女英,什么二女争夫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拥挤在张娜的脑海之中,当然,暂时来说,这都还是很没谱的事。

昨天,她被人家直接拒绝了,而那还只是要一个电话号码。

至于苏雪这傻妮子,到现在,估计人家还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呢。

“是很帅。”

对上苏雪看过来的目光,张娜颇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都说了,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苏雪此时的智商多半已经亟待充值,否则估计都已经接近于欠费停机了,张娜那么大的异常她毫无觉,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以至于此时对这话,她将之视作仅仅是对她看人眼光的赞赏。

所以她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泛起淡淡红霞,非常充分地诠释了何为“傻”。

这岂止是傻,简直傻透了!

看着她的傻样,张娜心底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是好笑,又是爱怜,同时又有一点身为女人的嫉妒,因为苏雪此时的样子,真的很美,连作为一个女人的她都觉得很美!

好像男人就喜欢女人这种很傻很天真的样子?

高中时,张娜和同班的一个小男生有一段算不上暧昧的暧昧,但说实话,正所谓,“那时,我们不懂爱情”,他们甚至连手都没牵过!所以直到现在,张娜也只是理论上的爱情专家,不,哪怕理论上她也绝对谈不上什么专家。

不过,我这样的好像确实不太招男生喜欢?

张娜自信长得还可以,但从小到大,好像也确实没几个男生给她送过情书,而且高中以前,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张胜男”!爸爸,我被你害死啦!

昨天,在图书馆,要是把我换作雪雪,他会不会也是一样地拒绝?

看着苏雪此时坐在那里娴静而又美丽的小模样儿,张娜心中忍不住地有点泛酸。但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大方且爽朗的性子,下一刻,这些浮思乱想就全被她抛开。

暂时想这些,还太早呢!

“雪雪,他每天早上都过来吗?”张娜问道。

“嗯。”苏雪还是微红着脸,但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

雪雪是这学期开学后才碰到他的,而且他也在图书馆出没,所以有很大可能,他是哪个大学的新生?换言之,是她们的学弟?

一时间,好几个大学的名字在她的心头划过。

但就算知道这个好像也没有用。

追男生,该怎么追呢?

送花?

送巧克力?

送手表?

送衣服?

送鞋子?

“雪雪,你以前追过男生没有?”张娜问道,但这话才一问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问得傻了,在学校,雪雪一向都是被那些男生追的!

果然,苏雪摇头含羞道:“娜姐,没有啦!”

完蛋!

她们两个都是新手,而第一个对上的,就是男神,说不定早已经身经百战了都,这个仗该怎么打,没法打呀!

“雪雪,任务艰巨啊!”

来到苏雪身后,张娜小抱着她,姐妹情深(同病相怜)地说道。

“娜姐,我该怎么办?”苏雪问计军师。

但她并不知道,军师的实际战斗力,估计比她还要渣,而且,本应是军师的角色,却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竞争者。

“雪雪,此事要从长计议,嗯,从长计议。”张娜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而且充内行道:“雪雪,你想啊,这个男生简直就像是太阳神阿波罗一样。”

不知不觉地,她就说出了心里的话,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妥,“那么花枝招展的,哼,一定有很多人追过他了,而既然他到现在都还是单身,那么我们也不用太急,慢慢来,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

这话本是敷衍,强行找一个理由而已,但说着说着,张娜自己都相信了。

“娜姐,你怎么知道他单身?”苏雪带着点小崇拜地问道,这个军师,真的是找对啦!要知道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事。那就是,他如果已经有女朋友了,该怎么办?

没想娜姐今天才来,就去了她一块心病。

“丫头你傻呀。”挤靠在小姐妹的肩上,张娜揪了揪苏雪的耳朵,“就我们宿舍的那两个,你以为她们的男人早上早早地四五点就能起来?”

原来是这个原因!

苏雪一下子耳根羞红,当然,肯定不是被张娜揪的缘故。

今天的画自然是没有画成,两人很快地打道回府,然后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餐。

张娜以前每天早上会吃一个油炸年糕的,但今天却是神使鬼差地点了个烧饼,不含油的那种,坐下来后,顺便问苏雪道:“雪雪,你现在多少斤?”

“八十八。”苏雪道,“娜姐你呢?”

“咳咳,我正好一百斤。”其实这学期刚开学时她在健身房有称过,一百零三斤!而且还是不带鞋子的。

不过这是秋天,如果只着内衣称的话估计也就是一百斤?

虽然这基本符合事实,但张娜自己心里并不很踏实,而且,她比雪雪重了十五斤呢!

“两位大美女,早上好啊!”一个男生端着刚打的饭菜,坐在她们边上,邻桌。

就她们班的。

这男生还是有点小帅的,以张娜以往的眼光。

但现在么,哼哼。

零分,不解释。

但零分男也是男,还是可以咨询一下的。

“庄思明,如果有女生送你礼物你喜不喜欢?”张娜问道。

被这么搭话,庄思明还是很有点受宠若惊的,原因么,就是他刚才说的,两位大美女嘛!“那我肯定很喜欢啊!”放下餐盘,庄思明很郑重地回答道。

“如果是不认识的女生呢?”张娜又问道。

“一样的。”庄思明说道。

“那你们男生喜欢女生送什么礼物?”张娜三问。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有点不对了,作为被询问者,庄同学此时心里处于狐疑与崩溃之间,“张娜,你要追哪个男生吗,我们班上的?”

问的是张娜,但他的目光却同时看过了两女。

张娜肯定是自己问的。

嗯,肯定是!

但就算如此,庄同学此时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这是tm的哪个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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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我离君咫尺,君隔我天涯

虽然心里在怀疑、嫉妒以至咒骂着某个男人,但庄同学还是相当认真地回答着张娜的问题。

张娜是美女,苏雪更是啊!

苏雪是他们班大多数男生的女神,至于那少数的一些男生,要么沉迷二次元,要么沉迷b站,而且还是b站可底部弹幕会员。

庄同学列举着一二三四,连分析带举例,回答得具体而又详细。

然并卵。

他并没有被哪个女生送过礼物。

所以回答得其实并不能让张娜满意。当然,同样也不能让苏雪满意。

早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张娜的手机叮咚一声。

拿过一看,张娜在微微一愣之后,喜笑颜开对苏雪道:“雪雪,又有我男神的视频了,我们快点上去!”

苏雪嗯了一声。

两分钟后,两人手拉着手,快步朝女生楼走去。

“还好不是苏雪。”

望着两人的背影,某庄姓同学目光是深沉的,心里是日了哈士奇的,“不过,男人婆居然要倒追?有意思!”

所谓的男神的视频,是微博上,张娜关注的“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博主,又布了一条微博,和上一条一样,也还是一句话,和一个视频。

张娜的手机流量很少的,每个月只有一百兆,而且就算流量够,这个视频她也不会在手机上看。

手机屏幕太小了!

“我离君咫尺,君隔我天涯。”

苏雪念着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的最上面一条微博上的这句话,念完之后,却是有点呆。

这和她现在的情况太像啦!

“娜姐。”苏雪不自禁地叫了张娜一声,似询非询,似问非问,似说非说,似诉非诉。

而同样看了这句话之后,张娜却是显得有点愉快或者说开心,道:“雪雪,我猜得果然没错,我男神真的很年轻!”

在苏雪的不解中,她又新开了个浏览器窗口,在搜索页面敲了“我离君”三个字,然后回车,再接着随便点了一个,示意苏雪看。

那是一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这诗并不长,最主要的是用字很直白,而且前几句基本相同,苏雪很快看完,然后她就“啊”了一声。

这诗她其实是知道的,不过也就是大约记得前面两句,而且要是背的话肯定是背不出来的,但此时看着,那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在看完之后,她也就明白博主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了。

不是咫尺天涯,而是天涯海角。

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博主多少岁了?”苏雪轻声问道。

“微博上没有写。”张娜说着。这其实太正常不过了,没有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的年龄公开在网络上,让所有人一看就知道,所以她们的“网络年龄”,基本都在十岁以下!

“不过也就是和我们才毕业的学姐差不多吧。”

苏雪点点头。

这么说,二十三四到二十六七八都有可能。而视频中的那个人,看来,肯定比这要小得多!

张娜此时已经打开了视频,和上一次一样,依然是最大化。

很快地,视频开始播放。

还是那架古筝,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双手。

笔记本喇叭的音质并不是很好,略有点飘,而且还有点空洞,但看着视频,听着声音,两个女生还是很快就沉醉了,而在一遍之后,张娜二话没说,直接又点了播放。

再一次播放完,过了好一会儿,苏雪才道:“他弹得真好!”

这次,哪怕是一窍不通的外行,苏雪也知道视频中的那个人弹奏水平极其高了,因为就在曲子的后半段,那手的动作,快得简直让人看不清,更主要的是,那一个一个手指的灵活,简直不像话。

“雪雪,我完了。”张娜神情复杂,内心也复杂,“我刚才看到了桃花源。”

桃花源苏雪肯定是知道的,不用解释,更不用搜索,其实她刚才也听得很沉醉,但因为心中“别有怀抱”,所以沉浸得并不像张娜那么深,而此时听了这话,她还轻笑了一下,然后道:“娜姐,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她指的是张娜昨天说,不会去追求视频里的男神一事。

“是啊,姐后悔了。”张娜说着。

她不是后悔,而是自责,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水性杨花。

这个男人。

那个男人。

为什么看到那个,她觉得那个才是她的完美男神,而再次看到这个之后,她又觉得这个才是她的完美男神?为什么两个人的形象都那么地符合她的想象?

一个擅长音乐,而这就是她的梦想和遗憾。

一个……

昨天下午,在图书馆中的那一幕再次呈现在她的脑海中,那时她正从走道边经过,而那个人就那么地坐在那里,他的手指,在轻轻地翻着书。

而那一刻,在张娜看来,他的手指不是翻着书页,而是一下下地拨在她的心弦上。

真的,没有一点夸张,就一眼,她就沦陷了。

恨你不是他。

恨他不是你。

之前看过的那诗在印象里还有一点残留,而这时,这样的两句话就在张娜的脑海里飘过,一时间,张娜的心里,真的是很乱很乱。而就在这种情绪下,她无意识地刷新着页面。

此时,距博主布这条微博,已经差不多快要有半小时了,虽然是早晨,但底下还是已然有了不少的评论。

“博主,看到我私信了吗?求回复!”这是此时显示在最上面的一条评论。

看到这个评论,张娜才想起上周刚看到那个视频之后,她也是给博主了个私信的。此时,她不经意地看过右上角,但事实上不用看,没有新消息!

换言之,博主没回。

不过估计也回复不过来吧,那个上一条的微博,此时转都已经有一万多条了!

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多,但要知道,那是一个弹古筝的视频啊!整个中国,爱好音乐的人才有多少,而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是长期关注微博的,长期关注微博的人中,又有多少……

总之,一层层算下来,这看似“不多”的转量,其实简直多到骇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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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来电追问粉条事

这一天早上,许广陵打的其实不是太极拳,而是陈老先生教的那个新的不知名拳法,被许广陵把宗旨归纳为“一苇渡江”的那个。

大极拳,曾经,嗯,其实也就是之前的半个多月,许广陵一遍打过,全身上下大汗淋漓,但自从四个手足心窍全部打通之后,这种体验是再没有了。

四窍全开的第一天,打太极,小汗。

四窍全开的第二天,打太极,微汗。

四窍全开的第三天,打太极,……

没有汗了。

没有汗,更没有那种淋漓尽致的感受,这基本意味着,太极拳,已经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

许广陵把其中经过说给两位老人听,两位老人都是羡着,叹着,然后章老道:“换吧。拙言,看来类似这样的气血活动,对你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了。”

所以今天早上,许广陵就换了。

新的拳法总体其实还是气血活动,但它也有一部分是属于气血的提摄或者说“拿捏”,如果说太极拳是写大字,那这新的拳法就是写簪花小楷。

许广陵感觉,这套新拳法应该够他练上一段时间的,但估计也不会太长久。

其实,用简单一句话来说,当四心全通之后,四肢与脏腑之间,或者说整个身体内部,气血的运行是极其畅通的,不需要其它任何刻意的、额外的动作,任何动作,都是多余。

现在,许广陵如果再坐在书桌前,别说坐上几个小时了,就是坐上几十个小时,哪怕中间一点不活动,他的全身上下内外,其气血的运行,也依然是圆转转,活泼泼。

这种情况下,还需要什么活动手脚?

不需要。

完全不需要!

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如果还想进行外部肢体锻炼的话,应该用什么新的指导思想,去锻炼呢?

这个问题,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都不能回答许广陵。

陈老先生一脸无奈,“你小子是怪物,这个问题,你自己去想吧,不要拿它来打击我们两个老头子了。”

许广陵也无奈,两位老人不能问,他又还能去问谁?

拳法什么的,要知道,他自己可是一窍不通的。而这个问题他更不可能去查找资料,不管是网上还是图书馆。那是纯粹地浪费时间,或者说嫌时间实在太多没处用。

偶尔地,许广陵也会想到“梦”。

但那个东西,太不靠谱。唔,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不靠谱吧,到现在为止,它所抛出来的东西,都是很好很好的,尤其是最近的那个“伏羲诀”,才练了两次,许广陵已经是相当地感受到其高妙之处了。

不过梦的内容,却并不在许广陵自己的掌控之中。

所以,基本上,考虑到切实问题的时候,许广陵通常并不会把它考虑在内。

打完拳,吃完饭,回去之后,许广陵还是睡觉。

其实现在,上午的时候许广陵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需要睡觉,反正一时半会的,直到他回到住所为止,他也没有感觉到困。如果试着不睡,过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他可能很困,也可能不会。

但许广陵并没有尝试。

既然躺到床上还是很快睡着,而且一天下来,也并没有睡多睡得过度的样子,那就还是睡好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许广陵现,他已经喜欢上了伏羲诀。

而这个东西,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习练。

这是第三次了!

入睡之后,许广陵的意识一如之前,看到了五色花,看到了那些点点飞絮,然后他依然是采集着那些飞絮,最终也依然是意识落坠,和前两次简直是一般无二。

但就在彻底地陷入沉睡之前,伴随着落坠的意识,许广陵于恍恍惚惚之中,似乎听到了一声极淡极轻微的“咚”的一下声响。

那似乎……

就像是一滴水,掉落在水池里。

醒来之后,许广陵犹自为这个变化而振奋不已。他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冥冥之中总感觉这是一件好事,大好事,而且同时,这是一个新变化,让许广陵本能地期待后续。

当然醒来后第一件事还是洗澡。

这段时间,许广陵估计是整个星球上洗澡最勤的人了。

但今天澡才洗到一半,电话就响了,许广陵等了三秒,因为偶尔也可能出现有人打错电话的情况,那多半会很快挂断,不过让他失望了,三秒之后,响声依然继续。

见此情形,许广陵不得不中途走出来接电话。

因为会给他打电话的多半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这几个人在他心里都占据一定位置。

来到床边,许广陵拿过手机一看,佳公子!

“大作家,什么事?”许广陵问道。

偶尔的时候,佳公子会纠正许广陵的这个称呼,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作家,配不上大作家这个称呼,当然事实上似乎也是,不过作为回应,佳公子有时候会称呼许广陵为大作词人。

作家,作词人,似乎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行?

然而事实是两人从来没在这个方面作过任何方式的沟通。

今天,佳公子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头,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雅致和许广陵瞎扯,直接就是正题,而且语气有着一种明显的激动,虽然感觉出来已经按捺了下,“老三,你的这个粉条,还能做么?我还想要,越多越好!”

“怎么,吃上瘾了?”许广陵笑着道。

这粉条的口感确实不错,也许作为一个美食家,佳公子遇到它就如同色鬼遇到美女,所以有点迫不及待?

但事实并非如此。

“老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佳公子在电话那头这般说道,语气很郑重。

“鄙人作词人,兼作曲人,如假包换。”许广陵说着,“另外,偶尔客串厨师。”

许广陵的厨师资格是被佳公子打假过的。

但佳公子此时丝毫没有重提此事的意思,更没有丝毫说笑的心思,“老三,这个粉条,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简直都有点审查的意思。

但两人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广陵心知那头必然是生了什么。

想到章老所说的这个粉条能降血压的事,许广陵若有所思道:“是。你先告诉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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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意料之外

“我父亲,有慢性支气管炎,几十年了。”佳公子在电话那头说着,“年轻时候带来的,很严重。西医、中医都看过了,看过好多,但基本不起什么作用,每年秋冬,老人都很难受。吃过好多种药了,都是只能缓解,而且有时连缓解都做不到。”

佳公子接下来的话近乎于传奇,而且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激动隔着话筒也依然清晰地传来,“收到你的粉条后,我起初没当回事,但家里晚上做吃了一次之后,第二天一早上父亲就告诉我说,喉咙很轻快。”

“我依然没怎么当回事。”佳公子说道,“因为老三你要的几样材料都有一些滋补作用,这我还是知道的。”

“不过中午还是又做了一顿粉条,晚上又做。”那头,佳公子的心情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激动:

“这几天我父亲原本正咳嗽得厉害,一天要吃两次药,有时还要去医院输液,按正常来讲,这种情况要持续至少十来天左右,但就吃了第三顿粉条之后,老人不听我劝,当天晚上固执地没有再吃药,第二天早上也没吃。”

“其后,早晚就一直都没吃。”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这几天,我父亲除了凌晨的时候咳嗽,咳嗽得很厉害之外,其它时间基本都不咳嗽。并且,”佳公子的语气,此时,看似冷静,但细听之下却能听出明显的颤抖,“父亲还告诉我说,他希望凌晨的那时候咳嗽得越厉害越好,每咳嗽一次,老人身体都好像轻快了一些。”

“老三,你不知道,这几天,是我最焦灼也最激动的几天,我一直在等,等过几天再看。”

许广陵听着,有点愣神。

不是高血压?

这个粉条对肺部及气管又或者说呼吸道还有作用?两位老人自始至终却从来都没有提过一句。想到这里,下一刻,许广陵便立即恍然。这种“小”问题,对两位老人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

陈老先生且不用说,好歹也是一代“宗师”,在全身气血没彻底衰弱到一定程度之前,任何大病小疾,都是不可能侵入他身上的,也许几十年过来,老人早已经没有“生病”这个概念。

现在的医院是什么样子,估计老人都未必知道。

章老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他不是“宗师”而只是“凡”,但仅就这个方面而言,也许一百个陈老都抵不过一个他。

作为“千年第一神医”,作为医术上的“一代大宗”,特别是作为调养方面的万流归宗者,也许,对这位老人来说,现在,在他的眼中,大概只有“高血压”才能算是病吧。

而且还得是那种累积性的高血压。

其它的一切疾病,对老人来说,应该也都只是单纯知识层面上的存在了,并不会在其关注、关心范围之内。

这个粉条,对身体有补养作用吗?

肯定是有的。

因为作为原料的三样材料,不论是人参,还是野山药,又或者是红薯,对身体都有补养作用,而作为它们三合一的制成品,要说这个粉条没有补养作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老人一句都没提。

这个粉条,对肺部及呼吸道有作用?

老人还是一句都没提。

老人惟一提起的,就是这个东西对高血压有作用,而且看起来,作用似乎也不会很大。当然,从老人的角度来说,哪怕它只有一点点的降压作用,意义也是极其重大的。

许广陵想着这些的时候,佳公子的话依然从话筒中传来,连带着他的激动一起,“老三,你不知道,这几天,也是我父亲几十年来,每年的秋冬时候最轻快的几天,看着他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好些岁的样子,老三,你不知道,我都想哭。”

许广陵默然。

为人子女者……

为人子女者!

“我父亲这几天都很高兴,非常高兴,整天都和我说这个粉条,说你,并且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佳公子说着,“老三,就为这粉条,你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恩人这种东西,在朋友间是不能有的,做了恩人,朋友就没得做了。”许广陵淡淡说着,“所以恩人什么的就算了,我还想要你这个朋友呢。至于伯父的事,还要再等等看,这个粉条对支气管炎的作用我并不清楚。”

许广陵如实说着,“你要密切注意伯父的情况,不要掉以轻心。不过这个粉条对身体有一定调养作用那是肯定的,而且基本上,应该不存在什么负作用。所以,你还想要的话,很简单,还是像之前一样,干活吧。傻哥那边,我和他说?”

“不用你说,他也要打电话给你。”佳公子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也就在刚刚挂断几秒之后,许广陵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打来的却不是佳公子,而是大傻,许广陵摇了摇头,接通:“傻哥,你和佳公子已经结成连理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邀请我去喝喜酒呢。”

“扯蛋!老子纯爷们,不搞基。”大傻笑骂着,“老三,废话不多讲,你这个粉条,做起来不麻烦吧?”

“很麻烦。”许广陵道。

“切,麻烦也你要再做!”那边愣了一下,然后这般说道,“老三,你这个粉条是不是有降血压的作用?”

这个是确实。

而且许广陵也只知道这个!

“是。”许广陵这次是极肯定地回答着,“怎么,傻哥,你有高血压?那以后有了嫂子,和嫂子亲热的时候悠着点儿,万一中风的话……”

“滚你的蛋吧!”大傻的心情极好,并不受丝毫影响,语气很轻快,“老子身体好得很呢,嗯,不过,确实有点小高血压,正常一百三十八到一百四十五左右,但这没办法,是祖传的。”

“不过我家老爷子就不是了,正常一百六七,有时也能飚到一百八,很让人忧心的。”大傻的语气这时也郑重起来,“高血压药常年必吃,血压也基本上两三天必量一次。前天老爷子睡觉时候感觉头晕,以为血压又高了,结果一量,高压才一百一十八!”

“当时以为量错了,甚至以为血压计坏了,一连量了好几次都差不多是这个数。第二天一早就去医院看了,而且是去市医院,老三,你猜多少,一百四十二!”

“医生说老先生你这血压有点高,平常要多加注意一些。”

“但是出了医院的时候我和老爷子全都高兴坏了,一百四十多啊!这对其他人来说是有点高,但对我家老爷子来说,已经是低到不能再低了!”

“前天晚上,老爷子头晕,不是因为血压高了,而是因为血压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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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梦境和现实

“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因为血压低而头晕!”大傻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喜笑颜开的样子,“老三,我跟你说,你这粉条,神了!”

“现在你该知道我这神厨门第十九代传人的厉害了吧?”许广陵道,“刚才我和老白说过了,现在也还有必要再和你说一遍。傻哥,这粉条终究不是药,不管它对身体有什么作用,都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你要时刻当心和注意。”

“这个老子比你清楚!”大傻有点厌烦许广陵的婆婆妈妈,“别废话了,老三,你那边赶紧准备一下,这次我要至少一千斤!”

“一万斤都行,只要你那边有地方放。”许广陵道,“而且我也不确定这个粉条放久了还有没有效果。”

这确实是个问题。

大傻那边似乎斟酌了一下,然后道:“不管了,一年就这一次,错过这时间原料就没法搞了,所以,宁愿多一点,多总比少好。”

“随你。还是上次一样,货过来就行了。”许广陵道。

“老三,谢谢你!”大傻极认真地说着这句话,然后不待许广陵打趣,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许广陵摇了摇头。

他此时不期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这个粉条既然这么神奇,它对高血压有作用,它对支气管炎有作用,而且对这两者似乎都是极明显的作用!除此之外,它还对累积性高血压有作用。

此外,还不知道它有没有其它暂时还不知道的作用。

问题来了。这样的一种粉条,为何他以前从未听说过?

当然,他没听说过不奇怪,以天下之大,他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多了去了,那完全不是什么车载斗量,而根本是海量的事。但章老以前居然也没听说过,这就是真的很奇怪的一件事了。

医术上的一代大宗,医术上的“千年第一神医”,而且应该对高血压极其关注,居然不知道有这样的一种粉条?

而且这粉条绝不是瞎配的,它有许多严格的讲究!

换言之,这粉条不可能是普通人无意之间弄出来的,它简直1oo%地出自精擅医术之人的手中,而且那人,多半是药学大家,甚至,在这个方面,有可能比章老都高?

不然没道理把这粉条的几种原料都吃出来了,章老犹自不相信它的降压效果是来自这三种原料。

但在这方面的造诣比章老都高,又是极没道理的一件事情。

许广陵不认为自己的老师会说大话,老师说自己是一代大宗,那就必然是一代大宗,老师说自己是千年第一神医,那就必然是千年第一神医。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谁又能过他?

并且看起来,过的都不止是一个级别的样子!

老师当时吃了粉条之后对来源并没有太过惊异,是因为他不知道制作这个粉条中间的种种讲究,他很可能以为这种奇特的粉条来源于“随意”,属于“误打误撞”,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

但事实上,许广陵自己知道,不是。

这个粉条的产生,其源头,不可能是来源于随意!

那现在就陷入死结了。

同一时间,许广陵还想到了“九品白玉羹”,想到了“十菌清汤”,想到了“伏羲诀”。这些东西,现实中,有没有?

这是此时泛起在许广陵脑海中的最大疑问。

以前,他以为是有的,甚至都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本能之下,他就认为现实中是存在这些东西的,主要是那所有的梦,没有一丝一毫地脱离于现实。

虽然这几个东西许广陵都有上网查过,并且一个没查到,但关于这一点却没什么好奇怪的。

互联网在中国的展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二十年,而这二十年的时间,远不足以把现实中的一切都纳入网络,别的且不说,就他在图书馆看的许多书,在网上就是找不到的。

关键字搜索都搜不到。

其次,再如这些天里,章老教的好多东西,网上同样是查不到的。

所以此时此刻,许广陵想的是,梦里的那些东西,现实中如果有,存在于何处?九品白玉羹以及十菌清汤什么的都好说,再怎么样,毕竟只是寻常的美食。

虽然它们并不是很“寻常”,尤其是后者。

但这个粉条,有问题。

还是那句话,是谁,研制的它,研制者的身份是什么?

此外,这个伏羲诀,也同样是有问题的。

一样的疑问,它出自谁人之手?

那人必是大宗师无疑!

其层次,只可能在大宗师之上,而不可能是之下。

关于“梦”的种种,因为其太过神异,一直以来,许广陵大多数时候其实是有意无意地忽略的,并没有怎么细想。但此时,一想之下,才觉其中疑点甚多。

许广陵又顺手给佳公子拨了个电话。

“老三?”电话瞬通。

“老白,问你个事,你有没有听说过‘十菌清汤米线’?”许广陵道。

佳公子是美食爱好者,又是相关的专栏作家,此外,他还是云南人,而这个十菌清汤米线,菌+米线,这两个加起来,也只可能是出自云南!

云南是菌的故乡。

云南也是米线的……大本营?

说起云南饮食,如果不说菌,不说米线,那就如同说起华夏思想史而不说老庄,说起华夏文学史而不说李白苏轼,说起西方物理学史而不说牛顿爱因斯坦,说起西方音乐史而不说巴赫贝多芬。

把这个问题问佳公子,那是正得其人。

“十菌清汤米线?”佳公子沉吟着,“老三,你是说具体还是大概?大概的话,类似这样的做法很多,你知道的,我们这边什么都没有,就是菌子多,哪怕是普通的家庭做饭,也有很多人家会用好几种杂菌炖汤的,至于菌汤加米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要说具体么,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不过也不排除哪个街头巷尾的店铺出于噱头而弄这个名字,反正名店,是没有。”

挂了电话后,许广陵笑了笑。

这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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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五个梦,规律?

反正名店,是没有。

这就是佳公子的回答。

在山野里那么多的蘑菇中精选出十种,而这十种蘑菇在煮汤的过程中极尽讲究,说实在话,那都有点不像是煮汤,而像是熬药了。这样的汤,许广陵哪怕没有亲手做过,更没有亲口尝过,也可以绝对地断言道,这必是名菜!

而有着这样一道名菜的店,也必是名店!

虽然说进入信息社会,现在好些东西都已经是步入“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代了,但是对于饮食这种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领域,终究还是讲究真本事的。

一句话,你的东西好,如果真的好,那必有食客捧场!

仅仅靠回头客和口口相传,而不需要其它任何的宣传,也都是可以做起来的。最多不过就是度慢了一点而已。

十菌,会不好做也会很贵?

那没关系,可以少一点嘛,八菌,五菌,三菌,最低一菌总可以吧?而能研制出这样的一道汤,其研制者的烹饪水平,以及对食材的掌握和理解,不用任何怀疑,“国手级”,绝对是当得的。

所以哪怕只有单味的一菌,稍加些其它点缀,在这样的人手中,也绝对能炖出花来。

而这样的一家店铺,居然会寂寂无名?

这不可能。

惟一的可能就是,这样的店铺,并不存在!

当然了,这也得是佳公子这个美食爱好者以及专栏作家靠谱才行。

这位仁兄靠谱么?

如果许广陵不认为他靠谱,也不会打电话向他作询问了。

所以对于梦境中呈现的种种东西,细想起来,真的是疑点极多。当然了,这个变故本身就是乎常情的,所以许广陵疑惑归疑惑,其实也并没有想要追根究底的意思。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过经此一来,许广陵的好奇心也确实起来了,这时,不自禁地便回想着从开始以来所有的梦。

第一个梦,九品白玉羹,让他初次体会到何为厨艺,也让他初步感受到了一道菜的味和美。

第二个梦,人参山药红薯粉条,还是吃的,当初许广陵把这个梦和第一个梦归为一类,但那天晚上,当章老和陈老两位老人吃了之后,再加上今天,佳公子和大傻的先后两个电话,让许广陵知道,这个吃,和那第一个吃,性质是不一样的。

大不一样!

第三个梦,和前两个很单一的梦不一样,一下子来了七个!

也正是这个梦,让许广陵醒来之后,生出一种意识错乱之感,也让他在震惊之余,心中有着担忧,担忧如果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自己的意识会被梦境里的那些内容取代、冲垮。

第四个梦,电子和计算机方面,似乎是应他心底的某种希冀或者说渴望而生?

但在此之前,他其实也隐隐希望能梦到一些关于章老交给他的那份御厨菜单的内容,然而并没有。

这四个梦几乎是连在一起的,中间间隔的时间极少,但在这四个梦之后,却有了一个大大的延长,差不多整整半个月之后,才迎来第五个梦,也是截止目前为止的最后一个梦,伏羲诀。

想着这几个梦,单个地想,连贯地想,一时间,许广陵想到了好多东西。

譬如说这第五个梦,明显是和他当前的现实相关的,说是量身定做也不为过。

那么,回过头想一下,如果当初,他没有遇到章老,没有学习太极拳,没有其后的四心窍的打通,是不是也不可能有这第五个梦?

如果没有前面的际遇,也不说其它的,就“阳关易破,阴锁难开”这一句,他也不知道何为“阳关”啊。而且,这个伏羲诀的习练明显是对应的四心畅通之后。

普通人,应该是无法习练的。

而这么一梳理,关于那些梦境,某个线条也就出来了。梦境虽然不可控,也并非完全应他的希冀而生,同样也并非完全应他的需要而生,但却是会受到现实中的他的影响的。

这第五个梦,就是明证。

单就第四第五个梦来说,颇有一种“身动影随”的感觉。

第四个梦,他“想”,那是下象棋碰到黑手之后,他下意识或者说潜意识地想着某些东西,于是关于电子和计算机方面内容的梦便出现了。

第五个梦,他没有“想”,他其实也不知道向何处想,但梦自动地为他呈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这两者,虽然说小有不同,但也都可以归为一类,那就是它们都是应需而生。

而前三者,并不是。

在那之前,他并非吃货,佳公子才是。

他也并非厨师。

所以梦到九品白玉羹,似乎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情。

第二个粉条的梦暂且不说,第三个,那一下子来了七段经历的梦,不论事前事后,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应需而生”。

如果说十菌汤、象棋甚至制陶什么的还可以作为爱好,那么,一个小木料加工坊主,一个长途车司机,一个护林员,一个沙漠探索者,这些东西,算是怎么个回事?

既不是他的需要,也不是他的兴趣所在,哪怕“潜意识”里,应该也都和这方面的内容无关。

所以这个梦,完全就像是一种“随机”。

而想着这些,许广陵愈对第六个梦感兴趣了。

接下来的那个梦,将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会是关于什么的内容?也许,待梦一点点多了之后,他会归纳出其呈现的规律吧。如果它有规律的话。

拿着手机,许广陵在房间中呆站了两分钟,而这就是两分钟内,他所想着的东西。

其实对于许广陵来说,这种想,在他的自我定义中,是属于“浮思乱想”的,同样也是被他定义为多想无益的东西,也因此,当再次进入浴间,开始着刚才还未完的洗澡的时候,这些所有的思绪,被花洒的水一冲,也就冲洗掉了。

洗完澡后,神清气爽。

接电话的过程中浪费了一点时间,今天再去图书馆的话,那能看书的时间就着实太短了,难以尽兴,所以只是略一沉吟,许广陵便打消了外出的计划,而是于电脑桌前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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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天天象棋

象棋!

自开始的那两天之后,许广陵再没沾过边。

说真的,那么丰富的经验和高的技巧,落到他手里,也真的是明珠投暗,锦衣夜行。而这还算是好的,他好歹也在棋盘上让一位黑手恼羞成怒从而黑了他一次,其它的几种,像是制陶啊木料加工啊什么的,一辈子,许广陵都不知道会不会上手。

这不是明珠投暗,什么才是?

今天是九月二十六,还没到下个月,许广陵在qq象棋上评测区的“冷却时间”还没有过,暂时还是玩不了评测,不过他又不太想去普通房间玩。

倒不是怕再遇上黑手。

其实以前就不怕,最多不过就是关他机而已,了不起再扔点病毒过来?

现在么,如果还有黑手伸过来,到最后,谁黑谁可能就要调换个位置了。本来么,一个玩象棋的耍计算机,又能耍出个什么花样?

许广陵不想在普通房间玩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太墨迹了,先,坐下来要等,短则几秒几十秒,长则几分钟,这简直不要太坑人,其次,一盘对局的时间至少十分钟,嗯,这是指在设置里面,你设置得少了,人家根本不和你玩。

这也还罢了。

最坑的是,有好些人的棋品或者说公德并不算好,有的下着下着,快要输了,就开始磨时间,不快要到规定的落子时间了,他不走棋。这还是快要输了的,更有甚者,从一开始就不走棋!

一旦遇到这样的对手,一局最少浪费你二十分钟的时间,长的话,半小时甚至一小时都有可能!

当然,真碰到这种情况,一两局的话,许广陵也许能淡然无视,把冷漠中把对手磨也要磨死,但如果这样的对手一多,那真吃不消,惟有强退而已。

输赢什么的肯定是无所谓,但这种明明胜了,却因为强退,而让对手“得逞”,总不会让人心情愉快。

说真的,许广陵不太理解这些人,包括上次开挂下棋的那一种。

象棋再怎么说也是一种智力游戏,而爱好这种游戏的人,不说智力过人,至少……

嗯,怎么说呢,至少不要这么下三滥吧?

而对于这种情况,许广陵也只能是感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评测区,和普通区,许广陵虽然都只玩过一两次,但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两者间的不同。前者毕竟是一级一级往上打的,每升一级,就有一层筛选。

排除开挂者,可以说,越往上,棋品越有保障。

不过这也只是大体而言,具体来说,其实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在这方面令人不快的。

只能说,智力和道德是两回事,而且事实上,有人只是不讲究,一个在网络上堪称“败类”的人,在现实中也有可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甚至不排除人家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普通区么,就很乱,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而且似乎有人不是为了下棋,而只专为传播负能量。

那次在普通区的体验,哪怕不算上最后的被黑,对许广陵来说,也并不算美好。所以这一次,虽然还想再玩玩象棋,但他不打算再在qq象棋里玩了,并且已经决定,以后要在这里玩,只玩评测。

除了qq象棋,还有哪些比较好的下棋地方呢?

有搜索,一切都好办。许广陵一查,马上就现了一款叫做“天天象棋”的软件。

这是个手机端软件,也就是说只能装在手机的安卓系统上,不过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这自然不会是问题,别说早已有现成的模拟器可以在in系统上模拟安卓系统的环境,就是没有,许广陵也可以赤手亲自编一个出来。

下好模拟器,下好天天象棋。

安装的时候许广陵才现,这天天象棋居然也是隶属于qq系列的,算是qq象棋的手机版?

这让许广陵不禁有一点小担心。

不过下都下了,安装也都安装了,肯定是要玩一下的。

通过qq帐号登6上去,才一进界面,许广陵就看到上方一个大大的横幅广告,说什么赛事正在火热进行中。好奇之下,许广陵顺手就点了进去。

花几分钟,许广陵了解了个大概。

这是天天象棋联手中国象棋协会共同举办的一场国内象棋交流赛,在天天象棋软件上进行线上海选,海选出最终的十二名选手,然后再在线下,这十二名选手通过循环赛,决出三强。

最后,决出的三强,分别与国内的十二位名家进行“新秀”与“名家”的新老交流赛,交流赛中,决出一二三名。

新秀算是打擂,名家算是擂主,打下一擂计一分,最终得分最多的为冠军。

十二位受邀名家的名单已经公布,许广陵肯定是一个都不认识的,他本来就不是象棋爱好者,而是属于意外之下闯入象棋圈子里的异类,不过一搜索,许广陵很快也就知道了,国内当前象棋界的大拿,基本也都在这里了。

这个比赛,他想参加!

稍一了解比赛的内容,许广陵便下了这个决定。

然后他就查看具体的线上海选规则,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很快,许广陵便了然于心,然后,点开了“海选赛”的按扭。

直接进行。

几乎是在进去的同时,棋局就已经开始了。

这个许广陵喜欢!

接下来他就更喜欢了,因为每步落子,居然限时了只有三十秒的时间,而且待五分钟的总用时一过,这三十秒立马减少为十秒,十秒不落子,直接判负!

这简直是太棒了!

话说,同样是qq旗下产品,这差别咋这么大的呢?

就因为这个时间设置,一盘棋还没开始,许广陵就已经喜欢上这个象棋窝点了,如果接下来没有什么意外不快的话,他以后再下棋,多半会把地点挪到这里了。

因为好歹是比赛,虽然是海选,而且还只是海选的第一步,但落子之前,许广陵还是先看了下对手的名字。

黄山总舵主。

这就是这第一位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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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有没有书友愿意客串的?就是下一章里许广陵的那些对手,我想一个个名字也是蛮辛苦的。但是这个客串,会被许广陵无情地过掉的,关于这一点,我必须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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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合理升四,活泛晋七

对局限时不一样,棋手的心态肯定也是不一样的,这不用多说。

三十秒一步,总耗时五分钟后更是缩短为十秒一步,所以只要是认真下棋的选手,肯定不会在开局无谓地浪费时间。

也因此,棋局开始后,作为执红的对方,几乎是在第一秒钟,便走出了第一步,当头炮!

其实象棋开局里多半也就是那么几种,防守上象,进攻横炮,意图难测者挺个三七路兵,有个性的则补个士或者跳个马什么的,这些其实都可以。

当头炮,把马跳。

对方横炮是想炮打中门,镇在中门的小兵初始状态是没有防守的,所以可以把马跳起来守住小兵,另一个策略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同样横个炮。

当然,其它的选择也有,不过就是属于冷门布局了。

冷门之所以是冷门,就是因为胜率并不高。有的冷门遇到低中手也许还能以出奇见功,冷不丁地,以新奇的布局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意料之外,但这样的布局,遇到高手,没有任何疑问,扑街!

跳马防守是完美布局,还是以计分法来说的话,在对方架中炮的时候,跳马是十分,而以牙还牙地架中炮则是九分。

当然,一开始的这九分十分代表不了什么。

塞翁失马的那个故事同样也能用在这个里面,第一步,九分看起来不如十分,但第二步、第三步,以至一步步往后去,也有可能比十分的更好走,这也是说不定的事。

毕竟,象棋对局不是一步两步,而是讲究一步又一步的连环性。

所以九分也罢,十分也罢,这两种布局,一攻一守,都是经过漫长时间验证然后被广泛认可的布局,选择哪一个都是可以的。

基于不了解对手的实力,所以许广陵采取了保守一点的下法,先是跳了个马。

然后对方也跳马,这一步还是中规中矩,基本上,算是不需要任何思考的主流布局,不能说是必走之招,但其实也差不多。

许广陵跳起了另一边的马。

然后对方补了士。

这一步有点坑。

许广陵一愣之后,直接就在心里宣布了对方的出局。大哥,你是进攻方哎,就算要防守,也得是在双方交火的时候,在有必要的情况下,稍微固防一下。

这才开局,就玩起了防守,算怎么个回事呢?

这就属于典型的对象棋布局没有任何概念,属于业零的选手。嗯,最低是业一,但这一位,在许广陵看来,是还没有入门的。

哪怕对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就这一步,也坏菜了。

高手对局,锱铢必较,尤其是开局阶段,那是一步也不能走错的。一步之差,满盘皆输,这句话一般人可能以为是对局当中交战时走了一步臭手什么的,但对于高手来说,其实从一开局,就已经开始了。

开局,是抢占“高位”,占据有利地形的时候,哪容得你慢条斯理一点点地布防?

不需要是臭手,只需要是软手,而且只是一步!

基本上就意味着,这一整局,你都要被对手给压着打了。

所以说,三步见水准,五步断胜负,对高手来说,就是这样。

业零选手,这样的对手,他自己会作死的。关于这一点,许广陵已经极有经验,其实整个业三以下都是这样,你不需要寻找他们的弱点,他们自己会送上门来。

当前的这位棋手就是这样,接下来的几步,简直都能称得上是“迷踪步”了,那根本是毫无规律可言。

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b。

许广陵想起这么一口水歌的歌名。

然后第十六个回合,许广陵双杯献酒,直接让对方醉死过去。而对方之所以不胜酒力被强行灌死,就缘于开始时第三步的那一手补士。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许广陵又想到了《道德经》中的这句话。

这虽然是一个棋力很低连门都还没有入的对手,但贡献了象棋对弈中的一大要点。

补士本来是为了加固防守,但中路被加固了,边路就成为了弱点。这也正是象棋对弈中极有魅力的一个地方,没有至强,没有套装,没有36o度无死角,考验的,就是排兵布阵。

以己之强,攻敌之弱,以己之弱,避敌之锋。

所以布局讲究行云流水,要尽量使己方的子力处于活跃状态,可以随时进行位置的调换或者说阵形的调整,始终让自己的最强锁定对方的最弱,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最快的度集结子力,完成对目标的格杀。

布局要“合理”,这是第一步,做好这一步,就可以跳出业三,晋入业四阶位了。

布局要“活泛”,这是第二步,在布局合理的基础上,子力活泛,随时应需而动,可攻可守,可聚可散,做到这一点,就可以跳出业六阶位,晋入到业七了,也可以说是真正成为一名高手。

车怕低头将怕高,这是象棋对弈里的一句术语,为什么车怕低头?就因为一低头,就不活泛了。一个底象,在车可吃可不吃的时候,高手有一半的机率会选择不吃,哪怕吃了短时间内看不出任何不良后果。

因为吃象而让车低下头去,这本身就是不良,违背布局要活的大原则。

能吃而不吃,能攻而不攻,诸如此类,就是因为有个大原则要时刻遵守。不懂这个原则的人,也基本很难跳出业四到业六的窠臼。

这一局,对方的那一手补士,就是既不“合理”,也不“活泛”。

不“合理”,是因为明明摆出了进攻的架式,却玩起了防守,就好像一个人明明要励精图治,奋图强,结果却沉湎于酒色一样,这属于自相矛盾,自乱阵脚。

以至于走路,不需要别人伸脚来绊,他自己就会摔跤。

不“活泛”,是因为这个士一补,自我的防守阵形就死了,给了对方针对这个阵形而从容布局的机会。

不合理,很难撑过二十个回合。

不活泛,很难撑过四十个回合。

这是前番下棋,许广陵得出的经验。

黄山总舵主,这个id名字起得……

许广陵摇了摇头。

然后棋局进入了第二盘,他也迎来了第二位对手,“取个名字好难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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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取个名字好难啊1”的友情出演,对,书友上场了!

其实作为书友,我怎么也要尽量安排在后面,后出场的才有分量嘛,但谁叫你这名字起得好呢,第二个,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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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铜墙铁壁

刚才,第一个对手,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补士呢?

其实也并不是毫无理由,而是,这是许多新手的一个通病,那就是巴不得把自己的阵营巩固得厚厚的,一层防护还不够,还要再加一层,有时再加一层还不够,还要再再加一层……

总之,巴不得把全身上下都给套上盔甲,滴水不漏。

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种现象,就叫“未战先怯”,其实也可以说,只要有这种心理,基本上,对局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输掉了。战场上,怕死的人,都会死。

只有不怕,才能冷静,才能最大限度地站在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来审视敌我双方,从而选择最佳的应对。

换言之,怕和不怕,皆无助于事况。

事况需要的,只是冷静。

然而事实是,往往一怕,就不冷静了。

刚才对手是业零,属于菜鸟中的菜鸟,许广陵对接下来的对手实力大抵也有了点数。

不可能从业零一下子跳到业九,那太戏剧性,所以他是稍微放松了一下的,但当然,不会轻忽大意,任何一个业七以上的棋手,甚至也可以平推出去,任何一个相当于业七棋力阶位的其它行业的人,在涉及到“本职”的时候,会轻忽大意。

如果有这种心理,他们也不可能晋入到那个位置。

取个名字好难啊1,这第二位对手,嗯,还是对手先走,他先平了步炮,但不是平在中路,而是平在士角。

这也是可以的,士角炮,进攻无力,但是防守稳健,而且同时对对手的布置也形成一定牵制,比如说有这个炮看着,对面的两个马就不能都往中间跳了,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炮给打了个串。

对手不攻,那许广陵就要攻了。

如果他也摆出一个防守的布局,那防守对防守,这个局就太乏味了,而且一旦遇到棋力稍微可以的,倚仗先手优势,很容易搞成和局。

所以他架了个中炮。

对手补士。

这是必须的,要么补士,要么上象,要么上马,要么再平个中炮,总之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就是要给中间加一防护,不防,就是中门大开,许广陵一个炮打过去,对手基本就算是死了8o%,剩下的那2o%,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不过这其实是常识,几乎所有会下棋的人都知道,所以也没什么好说。

第一步士角炮,第二步紧接着上士,加固阵防,顺便给炮生根,这是很稳妥的防守布局,一点毛病都没有。这和刚才第一位对手的那上士,同样是上士,但性质完全不一样。

前者是自相矛盾,而后者是目的明确。

我就是要防守!

这一二步,中规中矩,却也可圈可点。

对手这第二步其实最常见的是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如现在这样上士,而还有一个就是上马,上马把中兵防住了,上士却只是加固阵营而并没有防住中兵。

谁优谁劣呢?

在业三以下看来,上马更好,而在业六以下看来,则是上士更优。

就因为上士,可以勾引对方把炮给打过来!

有些棋力不高的对手,还真受不了这个诱惑,往往一下子就把炮给打过去了,从而轻易地吃掉对面的一个中兵。

看起来占了便宜。

但事实上就如前面的那一局展示的道理一样,开局,是占据“高位”,抢占有利地形的极重要时机,一步不容有失!而这步炮打过去,从子力方面来说,占优了,因为得子了嘛。

但在接下来的抢位上,就要落后于对手了。

一个中炮过去,并不能构成实际威胁,然后其它的棋子,如车马等的出动,却受到了对方先行一步的压制。

说得明白点,对方这个中兵,就是诱饵,引诱对面去吃。

一吃,就中套了。

这个套子,是无形的,一时半间并不会显示出来,但慢慢地,走着走着,就会感到呼吸困难,步履维艰,直到最终,彻底窒息。

这个不是陷阱的陷阱,对业三以下的人往往有效。

所以在许广陵看来,对手这一二步,既是中规中矩,也是可圈可点,表面看来,中规中矩,甚至不甚严密,但是内藏机锋。认真点说,这就是属于“绵里藏针”布局,你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了手。

许广陵当然无视,顺手跳起了马。

轮到对方走棋的时候,他把那个士角的炮给降到底下去了,也就是降到原本士所在的位置。

许广陵一愣。

下了这么多盘棋,他居然是第一次看到有棋手这么走棋!

按照棋理,嗯,按照他所理解的棋理,对手这个时候是应该上马把中兵给保住的,因为他这边已经上了马,把车道给畅通了,下一步立即就可以把车给开出来,所以对手也应该上马,一保中兵二开车。

但是没有。

对手他把炮给降底了!

那许广陵自然再不客气,中炮翻过去,把对手中兵取了,对手上象,这一步是必须。

许广陵出车。

对手上马踩炮。

许广陵退炮,这一步也是必须,不退就要被吃。

然后对手还是没出车,他把第二个炮给平到士角了。

许广陵呵呵,他现在知道对手是怎么想以及怎么做的了,对手这是在摆铁桶阵,他就不进攻,所有的子力都用来防守,把自己防守成铜墙铁壁,“我看你怎么攻进来!”

表面看,这种阵还真不好攻,因为对手很快就会像是一个团起来的刺猬,全身上下都是刺,你的子力和他差不多,或者说力量差不多,根本没法咬他。

但是对手有两个最大的弱点,一是中兵丢了,二是先手也丢了。

所以这个布局,看似妥当,其实并不合理,从棋理上来说,是不成立的。许广陵这边,只要不贪功冒进,而采取一种缓慢推进的方式,就依靠那一个中兵的优势,就可以一点一点地磨死对手。

对手会比较坚韧,不好啃,但从一开始,这个布局,就是一个死的布局。

对局当中许广陵一般很少和对手聊天,但这一位对手让他起了点兴趣,他当先打字问道:“兄弟,你是业几水平?”

对方有可能无视,不回答,也有可能嘲讽什么的,比如来一句你管老子是业几的,这些都有可能。

许广陵的运气还算不错。

几秒钟后,对面回道:“业三。”

过了几秒,又补充一句道:“偶尔也能上到业四,但站不住。”

许广陵想了想,打字道:“我想和你说一句话,但要等到三十六个回合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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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惟战而已!

象棋对弈中,对局双方,你走一步,我走一步,这叫做一个回合。

而现在,是第四个回合,可以说是才刚刚开始。

在许广陵这句话之后,对方没有应答,接下来,双方你一步我一步,一步一步地走着。很快地,十个回合过去,二十个回合过去,三十个回合过去,三十五个回合过去

“!!!”

轮到对方走棋,但他没有走,因为已经没得走了,不管他走什么,下一步许广陵都是绝杀,而对面此时,了三个感叹号过来,紧接着这三个感叹号之后,“哥,刚才你是蒙的吧?”

“我如果说是,你相信么?”许广陵道。

“!”

对方又是一个感叹号。

“不进攻,早晚会被吃掉。”许广陵打字,“一棵种子,不露头,是不了芽,更长成不了大树的。”

“宁愿百战皆负,也要亮出獠牙。”

对面这个布局,体现了两点,一,不走寻常路,二,对下棋比较认真,还有三,就是刚才的回话,也展示了一下其个人品格,这三者结合起来,让许广陵说出了这句话。

但他仍然不确定,这话会不会让对方恼怒,以为碰到一个装b犯什么的。

不过在他而言,他愿意对这样一位对手,说出这样一句话。而以对方在这一盘对局中所表现出来的功力,如果破除刚才那个布局上的“迷障”,上到业四,其实是很容易的。

但在上到业四之前,会先从业三掉到业二甚至业一,然后才能上去。

如果对方真的做了,不知道掉级的时候,会不会骂他是个坑货,许广陵在心里呵呵一笑,然后对方投子认负。

以许广陵现在的棋力,对上业三以下的棋手,多用不了二十个回合,就算出也极有限,而这位“取个名字好难啊”的对手,却让他花了差不多四十个回合!

这多也正是对方会采取那个布局的原因所在,它确实是相当坚韧,相当耐打!

但它却是以牺牲进攻而换来的。

所以,并不值得提倡。

大自然中,嗯,动物世界里,一只狼,哪怕只有一只,当然它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群,也敢狩猎野牛或者野马群什么的,总是跟随着,伺机猎其伤残老幼。

其实野牛或者野马群,数量占绝对优势,体型以及战力也占绝对优势,只要来个组队冲锋,那些狼,来多少死多少。

但这种冲锋,从来就没有过。

它们有组队,它们也有狂奔,但狂奔的方向,却总是背对着狼,而不是迎向那些狼。

所以狩猎与被狩猎,有的时候并非取决于力量,而仅仅只是取决于心态或者说方向。如果方向错了,力量再大,也都会被视为“好欺负”、“无威胁”,而被时刻窥伺着。

纵观华夏几千年历史:

秦何以立国?

战!

汉何以立国?

战!

唐何以立国?

战!

宋何以立国?

战!

元何以立国?

战!铁蹄南下,扑向综合力量不知比它强大多少倍的中原帝国,最终,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轻取江山天下!

明何以立国?

战!

清何以立国?

战!

现代又何以立国?

战!

战战战!

舍此无有第二字。

千秋历史兴亡事,尽在此处一字中。

可以不战,但要有战的准备,可以不战,但要有战的勇气,可以不战,但要有战的决心,可以不战,但要有一旦战起,就死战到底的意志!国当如此,一人一身,亦当如此。

战有两种。

一是把刀挥向对手,饮敌血,挫敌锋,枭敌,葬敌躯。

二是把刀挥向自身,斩虚,斩弱,斩狂,斩妄,斩除存在于己身己心的一切“负能量”。

本该继续的棋局到此忽然暂停。

许广陵推开笔记本,拿来纸笔,在情绪激荡之间,笔走龙蛇,约摸五分钟之后,一新的曲子再次宣告诞,许广陵为之题名“惟战而已”,而后,在后面标了一个七。

棋局再次开启时,是第三局。

刚才的情绪尽管大已宣泄于作曲之中,但仍有小残余,而这小,让许广陵此时的落子之中不自觉地带着些杀气,这一局,他落子极快,几乎对方才走,他这边立即秒走。

十八个回合后,对手弃局逃跑。

其实继续下去,最多也不过就是坚持到二十三四个回合,但这个逃跑,还是让许广陵一愣。

而这一愣一缓,让那种情绪残余之中再次散去一。

不过就剩下的那么一点,仍然让许广陵带着杀意地把棋局进行到第三十四局,除去最开始前面的那两局,后面的这连续三十二局,不论先手后手,不论对方什么布局,许广陵一率是炮架当头,而且在对方落子之后,全都是秒走!

战绩,零和,三十四胜。

这三十四个对手中,除去最开始的两个不提,后面的这三十二个对手中,十三个被绝杀,八个自动认输,五个时作负,两个断线后时作负,四个逃跑!

而许广陵这一路,战绩是胜胜胜,度是快快快,但战况却并不平静,好多对手都主动给他打字了,但态度么,并不那么友好,呵呵。

“草!老子的二十多盘白打了!”

海选赛最开始的筛选,是六十连战。比赛规则里并没说要求这六十连战达到什么要求,比如说胜多少负多少,但事实上这种最初级的筛选,从常识来判断,是一局都不能负。

负一局,估计就出局了,要换个帐号从头开始,之前的那个帐号,在这场比赛中就算是废了。

换言之,要六十连胜的。

就算不胜,也要战和。

一旦负一局,哪怕是前面已经有五十九连胜,多还是要。

“d,这里也有挂?”

“不是说天天象棋里没有挂的吗?”

“挂b!”

如果是之前第一次在网上下象棋的那会,许广陵多还不能理解对方这说的是什么,但现在他自然是懂,懂得不能再懂,因为他自己就遭遇过。

不过这时他并没有反驳。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对方肯定不会相信,弄不好更挨骂。

所以碰到这种情况,他也只是无视,然后继续把棋局向前推进着,胜,胜,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广陵的对局过程中有了观众,不知在什么时候,观看人数已经多到了好几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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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平湖秋月

被人家骂是挂,许广陵算不算委屈呢?

从某种意义来说,还真算不得委屈。因为许广陵自个前次遇到的外挂,还真就是这样的。落子极快,近乎秒走,然后棋下得很犀利,简直滴水不漏。

这和他现在的表现,说真的,确实有点像……

不过也只是有点像而已,如果有人一直看他下棋,看到十盘以上,对外挂有所了解的人,是能够分辨出来他是不是外挂的。

对局当中,骂他是挂的人,其实未必有几个真的了解外挂具体是怎么个回事。

有的就是输了,不服气,就会骂对手是挂,不仅仅是许广陵这样的对手,任何一个对手,不管有没有表现出外挂的特征,他们只要输了,都会骂是外挂。有的看到对手落子很快,就会本能地认为对手是挂。

反正被骂者,除了对骂之外,是无法证实自己清白的。

线上,嗯,或者说网络上对弈就是这样,所以这一次比赛,线上仅仅是决出十二强,可以说就是一个初步的淘汰赛,通过淘汰赛,可以拿到在线下举行的正式比赛的入场券,如此而已!

但这个入场券,对许多人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好拿,因为两点。

一、高手很多。

二、存在外挂。

三、在整整六十局的连续性棋局中,你要有足够的运气,不碰到高手,不碰到外挂,或者虽然碰到高手了,也碰到外挂了,但是能顶和。而在那种情况下,是否轮到先手走棋很重要。

说到底,实力是必须,运气也要有那么一些。

运气太坏,那真没办法。

四川,成都,某象棋学院。

“耶!五十八连胜!”一个坐在电脑前的少年挥着拳头,极其兴奋地说道。在他边上还有几个观战的小伙伴,此时也都为他加油着。

“还有两把,就通关了,张阳,快点,一鼓作气,go,gogogo!”其中一人催促道。

“好!”

张阳说着,点击,进入下一盘。

这连续六十盘的积分赛,开始的时候遇到的多半是菜鸟,甚至哪怕是菜鸟往往都能有个十几连胜,因为还有很多更菜的菜鸟垫底呢!但是越往后面去,就越不好打,因为系统会根据棋手的胜率匹配相应的对手。

自进入四十盘以后,张阳一共遇到了六七个相当难缠的对手,其中有两盘都是险而又险地以微弱优弱战胜了对手,差一点点就和了。

一旦和了,这个号就不太保险了,为稳妥起见,还是要换号重打。

当然,如果输一盘那就更不用说。

好在现在就剩最后两盘了!

棋局很快开始。

“先手,good!”张阳喜笑颜开。

在象棋的高手对局中,先后手很重要,这么说吧,如果双方棋力相当,先手对后手,基本上胜率是十一比九,也就是在十比十的基础上,先手加一分,后手减一分。

“酒薄不堪饮。”站在张阳后面的一个少年则念出了这一局对手的名字。

“好像没见过这个名字,菜鸟?”另一少年问道,他们这帮人几乎个个都长期混迹于网络上的各大象棋对战平台上,天天象棋作为其中屈一指的象棋平台,自然更不会被放过。

而混时间长了,基本上,高手圈子里有哪些id,都是门清的。

“菜鸟最好,省点劲,我有一种预感,这一盘之后,第六十局估计不会太好打,系统弄不好就会调一个同样六十连胜的家伙过来。”张阳说着,然后顺手架了个中炮。

也就在他架个中炮的时候,这个对局场上,唰唰唰地就多了好些观看者。

“怎么回事?”张阳和几个少年都有点愣。

一般高手对局有很多观看者很正常,不少在平台上比较有名的高手,甚至一下棋就有不少固定观众的,但这时是比赛,流动性或者说变动性很大的,观看者有,也就是三五个最多十来个这样,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几人愣神时间,下面的聊天窗口里,已经有很多评论刷出来了。

“哈哈哈,坐看屠刀再次挥起,世间从此又多一抹冤魂!”

“为对手默哀。”

“这里的对局静悄悄。”

“此处风景极美!”

“平湖秋月?噗,平湖秋月要改成平沙落雁了,而且一落就落到水里去了。”

“这里有一盆水煮雁白切鸡,五元一份,先点先送!”

“别逗,这个平湖秋月还是两下子的,而且这一把是持先手,说不定就能打平呢。”

……

这是什么鬼!

电脑屏幕前,张阳和他的几个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这是哪个大师开号来玩的?

又或者?

就在这时,那个叫做“酒薄不堪饮”的对手已经走棋了,和张阳一样的中炮!

见得这个情况,张阳就是一愣。

其实中炮对中炮再寻常不过,但是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受底下的那些聊天内容影响,张阳此时居然莫名地从对手的这一步平炮中,感受到了一股……

一股杀气?

反正,接下来,他神态凝重地把原本要走的双盘马中路抢攻布局走成了士角炮防守马。

两炮一马待在家里不动,就准备用两车一马徐徐图进。

但是他徐徐图进,对手却冒进了,直接就挺了个中兵。

中兵!

在他有中炮的情况下对手挺中兵!

这是摆明了找死啊。

你敢挺,难道我不敢吃?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张阳直接就把中炮翻了过去,如此一来,就把对手的中炮压家里了,除非对手出将,不然其中炮就是哑炮,根本就不出来的。

才仅仅只是三步,从局面来看,张阳已是大优!

但是很遗憾,接下来的局面并不如张阳想象。

他的两个车都被人家堵在家里出不来了,一个车好不容易露出头来,却被人家直接给兑掉了,在这个过程中,对手又亏了个七路兵。

不过从总体来说,张阳的一个车虽然出不来,但他有两个小卒的优势,完全可以缓慢推进的。

他是这样想的,而且是前思后想,一步一步稳健而慢慢地走着。

但是对手却从头到尾似乎一点都不用思考,开局、中局、残局,一直都是秒走。

六十八个回合后,对手胜,张阳被绝杀。

而自始至终,他的车都没能出去。

“我草!”张阳一拳砸在电脑桌上,直接把鼠标砸得变成陀螺,翻了两个滚后坠落地上,真如同“平沙落雁”,“名手有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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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纵横

张阳或者说平湖秋月所说的名手,并不是指某个象棋名家,而是指一款名字就叫做“象棋名手”的象棋软件,也就是所谓的外挂。

在江湖上,嗯,在当前的中国象棋圈子里,这款软件也算是赫赫有名了,不止是业余棋手会用它,就是许多专业棋手也都会用它来拆招对招的,其中不乏大师级人物。

甚至不排除所有的大师都和这个软件对过阵!

进入计算机时代,许多东西相比以前都有了变化。

在以前,以华夏的古典诗词来说,所有流传在世的诗词,里面哪一个字用得最多,哪一个词用得最多?以至于具体到某一位诗人,他最喜欢用什么字眼?计算机时代以前,这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哪怕再皓穷经。

但现在,很容易。

不止是“最”,哪怕前十,前一百,也可以很容易地知道。

而在象棋这一方面,从开局,到中局,每一步,走什么棋最好,胜率最高?

同样,在以前,是没有人知道的。

现在,却很容易。

从古到今,那么多的棋谱和对战,尤其是网络时代的各种对战,简直是浩如烟海的战局,把它们朝棋谱库里一输,再一归纳一统计,得,就形成了一张“天网”。

当然,目前来说,这张天网还是有漏的,但想在对局中找到这漏并从漏中钻出去……

那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把它当作一个人,那么,象棋名手是什么水平?

假如给它足够的硬件支撑,它的水平是业九巅峰,无限接近于业十。或者说业九。而这样的棋力,纵然不能说横扫一切棋手,其实也差不多了。

而在围棋界,有一个更大名鼎鼎的和它类似的存在。

a1phago,汉译“阿尔法狗”。

它基本上就已经做到了横扫世界的围棋棋坛,纵横天下,无有敌手。

其实就算不能说是无敌,也只是暂时的。理论而言,只要给它时间,让它用越人类千万倍的度无限地“学习”下去,总有一天,它会真真正正不带一点水分地无敌。

人类有极限,脑容量、学习时间、体能、智能等等等等都有极限,但作为计算机程序,它却没有极限,硬要说极限,也就是棋谱库和支持它运转的硬件。

但这两者,却都是可以随时扩充的,跟着时代而前进。

人类呢?

貌似纵然再过一百万年,也看不出可以前进到哪里。这就是两者间的差别。

“不太像是名手。”张阳边上的一个小伙计说道。

其实张阳的这台电脑上就装有名手,而他们这一帮人,也全都和名手对拆过不知多少次了,可以说对它是极熟悉的,张阳也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那么一句。

他不相信刚才和他对局的是个人!

但在脱口说出名手这句话之后,他也冷静下来,现其中疑点颇多。最大的疑点,就是这盘棋很怪,其中有好些步子,都不太像是“谱招”,至少张阳以前没有见过。

而按理来说,不管什么软件,让它按谱走很容易,让它脱谱走,就有点那个了,就算不抓瞎,总要“思考”一下的吧?

但对面没有。

自始至终,都是秒走。

秒走本来是软件的特征,但这种从头到尾都是秒走,反而排除了其是软件的可能!

但如果不是软件……

或者,有什么新的他们不知道的软件问世了?

尽管其中疑点颇多,但不管怎么说,张阳不相信,或者说不情愿相信,刚才和他对阵的那是一个人!

这是许广陵的第三十五盘对局,也是今天的最后一盘对局。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要准备往章老家去了!

其实这三十多盘他的走子极快,但象棋是两人对战游戏,只一个人快是没有用的。他的快除了让很多对手怀疑他是软件之外,没并有其它的作用。

这些对局,三分之二以上是二十个回合左右解决,只有少数几盘拖到了三十、四十回合,而最后一盘的这个六十八回合,其实是对手后来一直相当无赖地将将将,那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将法,拖步数。

也不知道是想节省出时间用来思考还是怎么的。

如果把那些无谓回合消去,其实也就是四十回合左右。

而按许广陵的判断来看,这应该是一位业五到业六之间的棋手。

从第一盘的业零,到后来的业一业二业三,到再后来的业四业五业六,越往后打,遇到的对手级别好像也越高,但目前来说,和业七以下的棋手对局,许广陵还用不着思考。

只是随手,依靠“本能”就可以了。

灭杀这样的对手,还用不着思考,更用不着别出机杼什么的。

希望再往后面打,能遇到高一点级别的对手。但这至少也是明天之后的事了。

关掉笔记本站起身来时,许广陵这般想到,另外他也感觉到,这二十多天没有下棋,他的棋力比起上一次下棋的时候好像又进步了一些,而且这个“一些”还并不小。

如果以前有业九,那现在就是业九过半?

反正许广陵感觉,提高了有那么半级的样子。

这也让他对章老所言的“大宗师”有了更深的一层理解。

华夏历来有“体用”的说法,所谓“体”,就是指根本、根底、根基,而所谓“用”,最直接的解释,就是使用,把那个根本、根底、根基挥出来,使用出来!

工夫在诗外,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最好的诗人,并不是写诗技巧最高明的,而是生活积累最丰厚的,这话基本也可以移用到世间其它任何一个行业。

而对一个人来说,所谓的智能也只是“用”。

“体”是什么?

是身,是心。

大宗师之路,就是提升身、提升心之路。在这条路上走着,水涨船高,从事其它诸多行业,都会越来越如鱼得水。这就是为什么这二十多天来,他没下过一盘象棋,也没对象棋作任何思考,但是棋力却“凭空”大涨了半阶的缘故。

如果等他开了顶窍,棋力再陡涨半阶,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世间,一切“大宗”,都将俯在“大宗师”之下,这就是章老昨天解说到最后,所透露出来的意思。

当时许广陵只是理解,而此时,从象棋水平凭空提升半阶的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对之有了切身的感受。

移用象棋里的分级。

世间一切行业,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才,做到极至,也只是业九。

但如果是大宗师,他就可以把这个业九继续向前推进,推进到业十、业十一、业十二,以至更高。世间最高就是业九,但大宗师,并非“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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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微博上的沸腾和热议

凡、宗师、大宗师。

这是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的定义,而在这个定义中,大宗师之路的起步,便是“凡”!

关掉电脑,许广陵略作收拾,便如往常一般,向章老家而去。刚才的网络象棋对战,没在他心里留下任何一丝波澜,此际,就在下楼的过程中,他的脑海里,所思所想的,便已是医术方面的事了。

象棋其实是一种很小众的游戏。

以全国来论,会下象棋的应该不少,但把象棋作为一个日常性的爱好的“象棋爱好者”,是不多的,象棋爱好者,会在网上下棋的,更少,这更少一部分中,会经常在网上下棋的,又少,而这更少又少中,会关注棋坛新闻、棋类活动等杂事的,就更是少得可怜了。

也因此,许广陵之前的那些对战,虽然对战过程中,惹来了不少观众,也激起不了少议论,但当棋盘一解散,他一离开,这点小小的动静,很快也便散去了。

那些对局,虽然表现出了不小的怪异,而且其中也颇有一些妙手,令人赞叹感叹,但它还构不成新闻。

大家都很忙,忙着学习,忙着恋爱,忙着工作,忙着玩,忙着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一直盯着一个连新闻都算不上的小事件不放。

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每天新奇而又吸引人的事那么多!

这一个下午之后,有人记住了“酒薄不堪饮”这个名字,有人把对弈的录像及棋谱之类到一些棋迷聚集的地方,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同样和许广陵相关的另一件事,也是在网络上的,此时,却是激起了相当不小的波澜。

微博上,此时,距“钢琴让我很不美丽”博主布新微博,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个小时了。十个小时,可以让光从太阳到地球来回三十六遍,十个小时,可以让光纤信号绕地球十八万圈!

在这个通过网络来传递信息的时代,十个小时,简直都可以说,漫长得令人指!

更何况,有着第一条微博的铺垫和酵,这第二条微博,本来就是万众期待。而且说万众还太少了点,继第一条附带古筝视频的微博布之后,这一周多来,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粉丝关注,足足多了四五万!

要知道,她原本的粉丝,一共也才二十来万而已,而那是好几年的时间积累下来的,现在差不多等于是,仅仅一条微博,就让她多了约摸五分之一的关注!

其实第二个视频,钢琴让我很不美丽原本并不想。

那是一点小小的隐秘的心思,那次的弹奏,她既欲与人分享,让所有人都看到,与此同时,却又有一种微妙的独占心理,不欲旁人知道,可以说是完全地自相矛盾,所以后来的结果便是,了一,留了一,了她“喜欢”的,留了她“钟爱”的。

但是微博上的那些反馈,却是极出乎她意料的事。

是,感叹有,惊赞有,膜拜者有,惊为天人者有,而且极多极多!但那多半是一些吃瓜群众,而很多学音乐或从事弹奏的人,以及那么几位“音乐界有名人士”,却是明显或不明显地表现了他们的质疑,态度中立或者带着讽嘲地秀了一下他们的“我认为”。

对钢琴让我很不美丽来说,这是绝不能容忍的事!

作假?

就一曲子,不好说?

视频中的那个人就专门死练一曲子?

……

类似这样的观点,比比皆是。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当时就想把第二视频上去,但她还是勉力地按捺住性子,等了等,等过几天看看情况会不会有所变化。

但是很遗憾。

对于那么一些比较有分量的人来说,这种观点,似乎是占据着主流。

第二个视频,不?

上去,类似的质疑立马就会被澄清,这是不用多说之事,但是,那么一些人,会不会恼羞成怒?从而……

真的,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绝不愿意给那一位带来任何麻烦。

所以,有了她的那个电话。

“你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士,忧愁会减损美丽的。”

“阳光正好,开心重要。”

那个下午,天空很蓝,阳光很暖,整个世界都仿佛童话,而当太阳落山,童话散去,留在钢琴让我很不美丽心底的,除了眷恋之外,还有深深的叹息。

但是,关于第二个视频不,她却是已经有了答案。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既是绝世之璧,又怎能容忍它有任何一丝微瑕!哪怕那瑕,只是一些无关之人的误解,甚至是一些别有用心的故意错解。

也因此,有了第二天早上的第二条微博。

“前几天,看到第一个视频,开始,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后来,我以为是视频在造假,现在看到这第二个视频,我为之前的不相信道歉。博主,请原谅,不是我惯会猜疑,而是世间向无这等人。”

这是十个小时之后,被顶在第一位的评论,而在这条之下,是极多的回复:

“道歉+1”

“世间向无这等人+1”

“博主,我欠你一个道歉,现在我把道歉化作赞美,视频中人,真大神无误。”

“琴女神,真的,视频中的这位和你是什么关系?他收不收徒?”

“上次看了,确实心有疑虑,这次再看,也终于能够确定,麻麻,你赔我,我不该学音乐的!”

“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自惭形秽,但我宁愿不理解。”

“忽然感觉前途黯淡起来。”

“阿琴,不开玩笑,你布的这两个视频是在传播负能量!我已受到一万点的暴击伤害,只有你的拥抱和吻,才能让我恢复过来。啊,我已经感到寒冷,快要陷入昏迷中了,阿琴,我知道你是善良的!钢琴让我很不美丽”

“受暴击,受伤害,请到山东蓝翔学挖掘机,挖掘机,就是强,一挖就是喜羊羊!”

“老天不公平,真的。”

“幸好我不是学音乐,更不是学弹奏的。博主,如果你还会布第三个视频,请一定把它命名为‘终结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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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巅峰效应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视频中的弹奏者点赞。”

这是被人工置顶的第二条评论,而在其下,一样是极多的回复:

“也许人家只是很天才。”

“天才也需要刻苦的。”

“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绝望和最令人无奈的是,有些人,既比你天才,也比你刻苦。假如你做不了一个天才,那就做半个天才吧。和他一样刻苦。这碗鸡汤以前很多人端到我面前,我都是拒绝的,但这一刻,我把它一饮而尽,然后竖起拳头对自己说,努力,奋斗!”

“曾经有个理想,努力工作,赚多多的钱,然后趁年轻,把世界都走遍,好好看一看远处的风景。看了这两个视频后,却突然若有所失,也若有所悟。也许,最美的风景并不在远处,而在肆意挥洒的汗水里。”

“四十岁的大叔路过,我想说,现在才开始,是不是太迟?”

“在下二十九,还差一年便是‘而立’,但现在真的没有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立。”

“一直是个比较乐观的人,但有的时候,却真的很悲观,也很想叹气。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为什么有的人生来便高高在上?许多次强行给自己打气,但一不注意就会被扎破胎。看着那些天才的表演和展示,再对比一下自己,往往索然无味。每次这样调节自己,真的好累。老天爷,求你了,下辈子让我做个天才吧!”

“你遍尝了世界百苦,自比勾践,但在成人看来那仅仅就是生活。你从小到大傲视同窗,自视天才,但真正来到天才面前才现自己也只是凡人。”

“这不是榜样,因为它让人无法效仿,这不是激励,因为它会令人绝望。苦练钢琴十二载,还未出道,心已成殇。”

“楼中好多人是不是太悲观了,这是集体中邪了?”

“说中邪的这位你一定不是学音乐的,更一定不懂弹奏,否则你会知道,他们为什么悲观的。那是看到了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越的存在。”

……

这个楼层中确实很诡异,点赞者和叹气者几乎成对半分的格局,而待进一步看去,点赞者各路人都有,有小学生,也有老前辈,至于叹气者,则多是同为学音乐之人。

其实正常来讲,不过就是一个弹奏视频,弹奏得再好,也不至于引得路人纷纷自诉衷情。

不过也说了,那是按“正常来讲”。

如果按正常来讲,前几天上传的那第一个视频根本不可能惹来那么多的评论、那么多的点赞、那么多的转!截止目前为止,转数以万计,点赞数以万计,而评论,早已经过十万条了。直到现在,这三者却依然还在相当明显地增加中!

对于一条和音乐相关的信息来说,这简直就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且博主也根本不是什么粉丝数多达几百万几千万的极知名大v,随便一条微博就能引得八方呼应。

她以往的那些微博,虽说回复极多,但那是相对于她的粉丝数来说的,而从绝对数量上来看,也不过就是几百个评论而已,罕有破千。现在什么情况?不止是破千,不止是破万,直接就是破了十万!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那个视频,或者说视频中的那个弹奏,其所表现出来的水平,其所透露出来的东西,已经过了“正常”的界限,从而创造了巅峰效应。

什么是巅峰效应?

你未必是登山爱好者,但你多半听说过珠穆朗玛峰,你未必是美食爱好者,但你多半听说过东坡肉,你未必是物理爱好者,但你多半听说过爱因斯坦,你未必是音乐爱好者,但你多半听说过莫扎特……

你对它们和他们的具体一无了解,或许一辈子也都不会起意去了解,但你知道它们和他们的名字。

这就是巅峰效应。

巅峰效应,会让登上巅峰的某个人、某个集团、某件事、某道消息等等,冲破“正常”应有的格局和界限,从小圈子,进入大天地,广为人知,天下瞩目。

这就是央视标王,能砸出天价的原因。

这就是很多行业大鳄,为第一殊死而夺,却宁死也不甘做第二的原因。

具体到当下,具体到钢琴让我很不美丽所的视频上,这也就是前后两个视频为什么能惹起极非凡关注的原因。

“仿佛不是在听一曲子,而是在听一段关于人生的故事。曲子很流畅,旋律很动听,演奏得更是神,但为什么我从中听到了一些很矛盾的东西?想激越,又想安静,想进取,又想归隐,想登临绝顶,又想泛舟沧浪,想高蹈繁华,却又想栖心木石……告诉我,是我太敏感了吗?”

这是第三条置顶评论。

“+1”

“听了曲子后,和层主一样的想法,但没法说得这么清楚,给你点个赞吧。”

“你没有太敏感,你只是当了一回俞伯牙的钟子期。”

“一样的看法,以为自己听错了,进了这个楼层,才现如我者不止一人,那这曲子多半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吧。博主,曲子什么名,能提供音源下载吗?实在是太喜欢了,我感觉这曲子就是在写我。钢琴让我很不美丽”

“我仿佛看到花瓣一片片飘落,我仿佛看到流水一点点远去,江湖寂寞,若无酒、无诗、无长歌一曲、无佳人,何以慰此生?不求名满天下,但能和一人倾心,相守相宿,风雨同舟。”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忆昔飘泊京城近十载,只为一人,后伊人嫁作他人妇,某含笑而赴宴,含笑而祝福,含笑而归来,归来后,独自一人,泪洒几滴。如今在事业上也算小有成就,渐忘过去,但听着这曲子,我想,我今晚应该会失眠的。”

“不忧人生多风雨,只忧忘了初心。已把视频转成mp3,存放到手机里,有空的时候会多听听,累了的时候,也可以听一听。此曲可以忘忧,可以提神。”

“若无奋斗,哪得安闲。听了这曲子,我坚定了要趁年轻拼十年的决心。”

“从容是刻苦铸就,神是平凡炼成。从今天起,做一个努力的人,若有松懈的时候,我就会看看这个视频,我相信它会给我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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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一个音乐评论者的自白

京城,一个相当讲究的私人琴室内。

窗外,红叶灿烂,室内,檀香袅袅。一个女子站在琴架前,两手放在身前的古筝上,凝神了好一会儿,然后,纤手微拂间,弦动声起。

如果有些人在这里,立即就能听说,女子此时所奏的,正是“钢琴让我很不美丽”微博上所布的第二个视频中曲子。

第一段,第二段,都没什么问题,顺利过去,几乎和视频中所展示的一模一样,不止是声音,连双手的动作都是!但就在接下来的第三段,弹着弹着,女子的动作突然就中断了。

尔后,这个之前一直表现得很静气的女子走出琴室,来到别墅的庭院中,毫无形象地朝摆放在庭院中的一个躺椅上一摔,对,只有“摔”这个字才能形容其动作。

“又是这里卡了!”

“他的手,怎么就能那么灵活?这不科学!”

女子微蹙起眉头,淡如远山,而远山之下,眸似秋水,为这整座庭院都笼上了一份难言的美好气质,恰一片红叶悠悠着从半空飘落,女子伸出手指拈过,尔后,就那么怔怔地呆出神了。

直待原先放置于藤椅侧的手机叮地一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是微博上的提示,拿起手机后,女子先看的却并不是提示的新内容,而是之前停留在的那个页面。

“指法神,这位大哥一定是劲舞团高手!”

这是被新置顶的一个评论,女子看到这个,摇了摇,好看地笑了笑,下一刻,她却还是点了进去:

“噗,小盆友你别逗,不过你说得其实也没错,大神小时候多半是玩俄罗斯方块长大的。”

“和野蜂飞舞比起来怎么样?”

“我这辈子只会佩服三个人,一个已经死去,一个还未出生,剩下的那一个,就留给你吧。我是说视频中的那位帅哥。”

“待我长及腰,大神娶我可好?并非花痴,但真的沉迷了,我感觉我已经中毒了,博主,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的!a钢琴让我很不美丽”

“男神你真是太帅了,我要给你生猴子!QQ”

……

各式各样的回复。

“肤浅,真是肤浅!”女子喃喃着表自己的意见,那个说生猴子的id,她很眼熟,点进去才现确实没看错,就是一个还很有名的后起之秀,一个得到过不少知名人士称赞的年轻钢琴家。

“傻女人,你的矜持呢,你的节操呢?”

女子再次摇了摇头,又看了半晌,终觉乏味。

其实微博就是这样的,一个“微”字,让它备受青睐,但也同样是这个“微”字,让它只能传递信息,而不能担负表达,好在,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长微博,尽管它如同夹生饭,有点半生不熟。

点开微博页面上的红色提示,跳转过去的页面,接下来,也正是一条才布的新微博,嗯,长微博。

博主,梁一歌,知名音乐评论家,也可以说是相当知名,至少在业内圈内是这样的,而其微博粉丝数,是一千两百万。这肯定是比不上一些歌星影音等红人的粉丝数的,但作为一个音乐评论家,可以说,这个粉丝数,已经足以堪称为逆天!

这其实从一向不甚关注花边的女子都关注了他的微博,就可见一斑。

半躺在藤椅上,女子静静看去:

昨晚被朋友拉出去喝酒,他和老婆吵架了,这一次吵得有点狠,互相伤害,没喝几杯就醉了,也许对一个想醉的人来说,喝白开水也会醉的。

醉意朦胧中,这个年已近四十的老男人说的两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一是,想当年,她也温柔如水,二是,这狗日的岁月。

是啊,我也陪他叹息了一声,这狗日的岁月!

年近四十的老男人拉我喝酒,找我倾诉,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三件事,一,我人好,二,我人缘好,三,我是个垃圾筒?不,不不不,绝不是这么回事,各位朋友,我相信你们肯定也不是这么认为的。

三,我他妈的也是个老男人了!

想当年,我也风华正茂,想当年,我也志比天高,想当年……

这狗日的岁月!

真的。

我明明感觉自己才刚刚从青春走过,怎么才一眨眼间,就已经向中年,不,向中老年迈进了呢?时间都到哪儿去了呢?

我还年轻,我在心态上一直很年轻,朋友们,这后一句,此处本人绝不是要自我夸奖,而是想说,心态上年轻并没有什么卵用,其实不止是心态上年轻,每次照镜子,我也感觉,我真的很年轻,我没有华早生,我依然英气勃勃。

直接点说,我依然很英俊。

我只要微微一笑,千万少女为我倾倒。(你们如果想吐,请注意场合,注意卫生。)

但是。

在微博上,在朋友圈,在现实中的很多场合里,我经常看到大幅的宣传,某零零后新人出道,光芒万丈,如日初生!

零零后!

零零后都已出道,我这个八零后还敢说自己年轻?

不,我真的已经不年轻了,年轻曾经属于我,但现在属于他们。而再过十年二十年,也终将不属于他们,而属于另一个他们。

那个时候,我,我们呢?

想到这里,我也醉了。

我还年轻,我在心态上一直很年轻,但是,周边的一切参照,都告诉我,我已经不年轻了。

在网络上,就在这条微博之后,会有很多人安慰我,“大叔,你还年轻!”也经常会有人私信我,“前辈,请教你一个问题!”在现实中,在小区里闲逛的时候,会有一些认识的人对他们的儿女说,“囡囡(毛蛋),问叔叔好!”

大叔!

前辈!

叔叔!

我微笑着,但我的心里在滴血,真的。

这狗日的岁月!

在这里向大家分享一词,哦,是曲子,原谅我,作为一个外行,许多时候我分不清词和曲子的差别。有能分清楚它们区别的人举起手来,待会我拿块板砖,把你们的胳膊从前到后一个个敲断。

这曲子是这样的: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这曲子你们听过吗?

会看我微博的人,会经常为我表现出的才情睿智而倾倒的人,我从不怀疑你们的见识,我从不怀疑你们的知识积累,我从不怀疑你们的素养,但我也相信,这曲子,你们绝大多数人没有听过。

因为它并不是名曲。

真的,它并不能算得上优秀。也许对古典诗词方面不了解的朋友会诧异,这写得还不错啊?

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它的句子,它的意象,它的一切,都似曾相识,是的,连我这个外行,都感到“似曾相识”。

但看到这曲子,我却真的很有感触,所以也就把它列入了我的词谱库。在这里有必要向一些新朋友们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虽然是音乐评论人,但我更愿意有人称呼我为作词人先生。

还是回到这曲子吧,不止是我看了很有感触,我相信很多人到中年的朋友看了,都会和我一样,很有感触。

确实如某位江湖人士所说,岁月是一把杀猪刀。

它会割断风筝的线,让我们再也难飘。

年轻的时候我们可以高高地飘飞到天上,俯仰天地,胸怀四海,指点圣贤,臧否世事,但当那根线被割断被收起之后,我们只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风吹雨打,会不会残破凋零,会不会被人踩踏,会不会被人遗忘弃置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会不会……

当你需要的时候,才现钱包空空。

为五斗米折腰,为稻粱谋,为父母为妻子为儿女的事而操前忙后,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如我如你,大多数人的现实和生活。

我们并非出身大富大贵之家,才刚刚出生,就有长辈在为之开设的儿女成长帐户里存入一个亿,然后道:“这是第一年的压岁钱。”

我们并非天生大才,受老天爷的额外青睐,注定领先同侪一个半个时代,注定要受到芸芸众生的敬仰和崇拜。

我们并非被崇拜者。

我们只是那“芸芸众生”。

想当年,我也曾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但是现实狠狠地割了我一刀,不,是割了很多刀。

我想当一个大作曲家,巴赫海顿舒曼斯特劳斯那样的,但是谱写了很多曲子,连我自己听了,都激动不起来。

我想当一个有名的作词人,对,《青花瓷》的作者方文山那样的,a方文山,但是我把我填的很多词呈送给一位大名鼎鼎也是我个人很敬仰的词坛前辈过目后,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小伙子,你填的词还是挺不错的,当个业余爱好很好。”

你们看,前辈就是前辈,这么有眼光,这么慧眼识才,他居然说我填的词“挺不错”,我得意了半天,才注意到后面的那几个字,“当个业余爱好很好。”

什么意思?

当时妻子给我换了杯茶水,我把这句话给她看,她似乎比我更聪明,我没看懂的话她居然看懂了,然后吭哧吭哧笑。作为一个大男人的我不好意思示弱,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话究竟什么意思,我亲爱的各位朋友们,你们知道不?

好了,不开玩笑了。

这就是我,你们眼中才华横溢的知名音乐评论家。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我究竟干什么才好呢?愁了很久之后,我才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你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去做一个评论家吧!”

看,老天爷其实是很慈悲的,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嘛!就算你什么都做不了,还可以做一个评论家!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三声,然后投笔从戎。(好像哪里写错了?)

真正干起了评论这一行,我才现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干。

你客观,人家说你没有人情味,你有人情味,人家说你不客观,你既客观又人情味,人家说你神经分裂。你粉,人家说你舔,你黑,人家说你毒,你不粉不黑,人家说你写的什么玩意,重心呢,重心在哪里?

重心是,你必须要粉,或者黑。

不粉不黑,谁看?

所以到了现在,江湖上,有人称呼我为大粉刷,有人称呼我为大毒蛇。

其实,这就是生活。

我本翩翩君子,世道让我狂狷。

这一次,我又要举起我的大刷子,开始疯狂地粉刷了,我先预告一下,前方高能,极端高能!承受不了的朋友们还请撤退,火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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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神曲

事情需要从前几天说起。

作为一个音乐评论者,对与音乐相关的人和事保持密切关注,这不是敬业,而仅仅只是一种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毫不夸张,就以听歌来说,我应该比你们中的大多数甚至全部,听得歌都要多。

但这同时也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歌曲渐渐麻木。

许多还算不错的旋律,听在我的耳中,往往第一反应不是动听,而是,“这个曲调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然后对它的评价不自觉地就会低了两分,而如果这歌曲本身也不是特别优秀,我基本上就会把它评价为一般,毫无出彩之处。

而如果它本身是一般,那在我这里,它则只能得到垃圾的评价。

从这个方面来说,一些江湖朋友们把我称为是“毒蛇”,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换了你们,你们也同样会慢慢地走上这条路。

为什么说这个?

因为我接下来的所述,和这个有关。

a钢琴让我很不美丽,这其实是一位挺美丽的姑娘,当然了,本人乃君子,所关注的,除了美丽之外,还有这位姑娘相当不错的钢琴弹奏技巧,以我那算不上专业的眼光来看,其弹奏水平,应该是十级优秀吧,如果十级往上还有考级,其通过十一、十二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我今天所要说的事,其实主要方面与这位姑娘关系不大。

就在几天之前,这位姑娘上传了一个视频,我相信你们中的不少人在此之前已经看过了,毕竟这几天来,它实在是太有名了。

本博主自然也是看过。

当时看了之后,怎么说呢,我大概是晚上九点半左右点开的视频,但是在此之后,我迷失了,直到快十一点,我才想起来我是坐在电脑前。

回过神来的那个时候,我的心是颤抖的,我对自己说,梁一歌啊梁一歌,你难道是第一天入行?在此之前你不知道听过多少歌曲,现在怎么随便冒出一歌曲,就让你呆愣神了呢?

你的专业呢?

你得用专业的眼光,找出它的问题来!

于是我又点开视频,听了第二遍,但是这第二遍,我只能在前三十秒保持我音乐评论者的身份,三十秒之后,不知不觉地,我又如同一个普通听众一般,把它听到了结束。

今晚的状态有问题,我对自己说,于是我关了电脑,准备第二天再重听这歌曲。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吧,我抱着我家那位才呀呀学语的小天使在房间里转,夫人在准备午饭,得由我才伺候她一会儿,这小家伙劲头很足,手舞足蹈,而且很喜欢占据高处,把她放在摇篮和推车里什么的,那是决计不肯的。

来回转有点无聊,所以我抽空了打开了电脑,顺便也打开了昨晚听的那曲子。

当曲子响起之后,大概一分钟之后吧,另一件让我绝想不到的事情生了,那就是一直在我怀里扑腾的小家伙,居然安静了下来!她两眼盯着电脑,视线看着视频,一动不动!

奇怪了,真是奇怪了,我的女儿我清楚,在往常,她似乎并没对音乐表现出兴趣,当然,电脑也是一样。

我还是抱着她转着,但是才转了几步,小天使就用她的手拍了拍我的头,示意我不要动,保持安静,并且让她有一个良好的观看视角。——这是接下来,我才明白的事情。

难道她现在突然对音乐有兴趣了?

我的音乐家之梦无法实现,但如果我的女儿对音乐有兴趣,那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在视频播放完之后,我打开了电脑上存放的一我很喜欢的歌曲视频,小天使依然是很好奇地看着。

有戏!

我心里一喜,同时仔细关注着小天使的表现。

她依然表现出专注和倾听,但仅仅才十几秒之后,我分明看到,她的小嘴歪了歪,而还没待我反应过来,她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真的是让我措不及防。

夫人听到哭声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怎么了!

我很无辜,把小天使交给她之后,我重新又切换了一歌曲,但是这回,小天使不哭了,她改闹了!她在夫人怀里上蹦下跳,极力地表达着什么,夫人心惊胆战,我也在边上心惊胆战,忙又从她那里把小天使接过来。

而来到我怀里之后,小天使伸手使劲地拍着我的头。

“难道是?”

朋友们,那一刻,我的心里升起了一个极荒谬的念头。

是,或者不是,很快就知道了。

我关掉了当前的视频,打开了一开始所听的那一。然后,乐曲才刚刚开始,我怀里的小家伙,她又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夫人开口说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小家伙用眼睛横了她一眼,对,没错,就是横!这个字绝对没有用错,我和夫人也绝对没有看错,小家伙就是横了她一眼!

天呐!

这么“丰富”的神情表达,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和夫人当时全都惊诧极了,但在惊诧之中,我也没有忘记让她保持安静。——我们的女儿要专心听歌呢!

等这一遍再听完,小天使终于表现出了满足,也表现出了睡意,在我把她放在摇篮里之后,她是在很舒服和很满意之中,进入酣睡的。

我这时才看向夫人,准备解释她刚才的疑问,但这一看,我又愣了。

因为我夫人,居然也出神了!

她的神情,和她女儿刚才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天呐!

此时,我的心里已经不止是惊诧,不止是震惊,更都要接近于惊恐了,这是一什么样的曲子,居然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全都入神?再者,我和夫人也就算了,它居然……

我回头看了看摇篮中的小天使,哪怕睡着了,她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

我摇了摇夫人。

“夫人,醒醒。”我道。

下一刻。

夫人不满地横了我一眼。

我没有看错,我绝对没有看错!她的这个动作,和小天使之前的动作,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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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神级演奏家

这曲子,有点邪门!

我决定等几天看看,暂不急着评论,先看看大家怎么说。

也有可能我一直都不会评价它。当你真的很喜欢某个东西的时候,它的所有优点,你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放大,它的所有缺点,你都会理所当然地无视。

以往,对于任何一歌曲,不管我是粉还是黑,但在粉黑之前,其实我的立场是很中立的,这也是一个评论者的本能立场,但这一次,我感觉我已经丢掉了这个立场。

我很可能,不适合评论这曲子,以及关于这曲子的演奏。

这几天,每一天我都会打开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微博,看着来自各路江湖人士对那个视频的评价。不出我所料,那视频确实是一个深水炸弹,把很多人都炸了出来。

我翻评论。

评论很多,观点各异。

这是极正常的事情,任何东西都不能博得所有人的喜欢,要不然,也不会有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句话了,但看着看着,我却是感到很诧异起来。

有人说视频造假。

有人说演奏者太过炫技,过犹不及。

而且这两种观点都拥者甚众。

任何东西,当它“拥者甚众”的时候,都意味着其中必有道理,这是身为评论者不容忽视的事情。

而且在这两种观点中,我都看到了不少往常我所熟悉的名字,其中好一些,我都是经常为他们点赞的,有时是在心里。

这不能不让我相当诧异着。

莫非你们听这曲子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得直接点,这曲子并没能让你们入神?

我这样问着自己。

答案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我绝不怀疑大家的欣赏水平,真的,绝不怀疑!

所以事情变得很有趣起来。

接下来,再看评论,我的关注点就变成,有多少人附议造假,有多少人说炫技,有多少人如我,如我夫人,如我家的小天使一般,因曲子或者演奏那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入神。

也因此,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这个情况同样也有点不可思议。

女性朋友,排除“男神”等等让我很嫉妒很受伤的评语,普遍对这曲子的评价比较高,而男性朋友,则是普遍地比较无感,而一旦有感,则是非常有感。

几天之后,也就是今天,在那第一个视频之后,有了第二个视频。

这两个视频明显是同出一辙,而且很可能录制于同时,而这第二个视频一出,说是造假的朋友们可以休了,但说是炫技的朋友们……我支持你们的意见。

是炫技吗?

太炫了!

谁说不炫,我和他急。

看到这个视频的第一时间,我致电一位朋友,也是前辈,她在弹奏上的造诣很高,她在弹奏教导上的造诣更高,先后培养出数位获得“大师”称号的弹奏者,我问她对这个视频怎么看。

半个小时后,她告诉我,如视频中那样的,她弹不了,她所有的弟子门生,应该也都弹不了。

面对这个答案,我愣了半晌,随即问出了那个早已经被我否定的疑问:“网上有朋友们说视频可能涉及造假,您怎么看?”

“造假?画面可以造假,声音怎么造?”

这是她的原话。

隔着电话,我仿佛都看到了她的惊异,或许还有对我鉴赏水平的怀疑?

挂了电话后,我老脸一红。

是的,虽然一开始我本人就没有怀疑过视频造假,但在这种不符合常理且极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面前,在内心深处,我的立场还是动摇了,和很多朋友一样,我不相信,不太敢相信,世间还存在这么高的弹奏水平。

以最严格的硬性标准来说,六级是入门(初步理解弹奏),十级是合格(站在专业的门槛前),十二级是优秀(如果有十二级的话),那么视频中的弹奏是多少级?

朋友们,结论会很惊悚。

两个视频,两曲子,其中的绝大多数时候,弹奏者的水平也就是十二级左右,甚至是十级、八级,但在那极少的时候,绝对达到了二十级!

没错,二十级!

作为一个理性的评论者,我很少说武断的话。

但在这里,我姑且武断一次:除了视频中的那位弹奏者,世界上,很难有人能1oo%地重现那两曲子,尤其是第二曲子的三分之二部分。在高度上,那已经是越了现实中珠穆朗玛峰般的存在,而且是远远越!

只有非人,才能登攀。

这也是我要说的,视频中的那位,他是神级演奏家!

这样的一位弹奏者,是不可能默默无闻的,纵然过去是,但在未来,也必然光芒万丈、不可一世,且让我们拭目以待。而我们也终将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才能把双手挥到这种程度的,莫非真的是修炼了传说中的麒麟臂?

暂且放过演奏者,来日方长,目前可资讨论的地方并不太多。

且让我们把目光放在两曲子上面,嗯,重点是第二。

这两曲子出自同一位创作者应该是毫无疑问的,而对于创作者的身份,一些朋友们此前猜测是哪位音乐界的前辈,但这第二曲子出来后,这个猜测应该是立不住脚了。

诚如一些评论所说,第二,曲子很动听,旋律很悠扬,但在动听和悠扬中,这曲子所表达的意思,却是含糊的、顿挫的、复杂的甚至是沉重的。

曲子其实很轻灵,听完后,也会让人很安静。

但是它在让我们安静之余,也会让我们止不住地想,想各自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那里,必然地,有或多或少的矛盾,以及……

遗憾。

所以这曲子,第一遍的时候听,是轻灵的,但是听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慢慢地你就会现,那轻,是不可承受之轻,那灵,是难以维系之灵。

就如同人生,总是从最初的美好,一点点地走向现实,然后种种世间的尘灰,笼罩上去,于是,不知不觉中,那轻不再,那灵不再,不知什么时候,偶然地回,才现已是一身沧桑。

何以消解这份沧桑?

听,继续听这曲子。

再听,反复地听,你又会现,原来那轻灵,其实一直都在的,它会被掩盖,但并没有消失。

就如夜晚天空中的星星。

你看不到?

没关系。

它在的,一直都在。

等着你去现。

回过头来,对比这两曲子,我想,我能够给它们初步下一个定义了。

第一曲子,属于那“最初”,它代表着美好,代表着纯粹,也代表着灿烂或者阳光,所以我家的小天使会喜欢它,我的夫人也喜欢它。

但是失却了最初,也失却了纯粹的人,很可能对它无感。

不过没有关系,还有第二曲子。

与第一曲子正相反,喜欢第一的,很可能对这第二无感,或者觉得它不如第一远甚,但对第一无感的,听这第二,多半感慨良多。

朋友们,我说得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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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书房问对,学前班结业

章老家,书房里。

还是三人对坐,陈老先生是个颇为不错的伴学,虽然在书房里的时候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不言,但他的存在,对于书房中气氛的定位,很有作用,具体怎么样也很难讲,反正很重要。

章老今天却没有讲新的内容,而是对许广陵道:“拙言,关于人体的一些基本情况,以及普及性的病理等,我已经给你讲得差不多了,暂时来说算是告一段落,今天我就来考考你吧。”

许广陵带着点期待,也带着点小紧张,正容道:“老师请说!”

“病人a,男,28岁,无病史,无家族病史,26岁时出现心率不齐,这两年间情况越来越严重,经常会感到心区隐痛及刺痛,每天中午时候都会出现心动过。一两年来多方求治,效果甚微。”

章老没有半句废话,直接这般说着,“请对这位病人作一个综述。”

许广陵沉吟着。

无本人病史,无家族病史,而出现心率不齐及心动过,并且时间长达两年之久,排除一时的神经及应激性反应,其实只有一种情况。

整理一下思路及言辞,大约两分钟之后,许广陵缓缓说道:

“病人当是肥胖型,此症初步断定为脂肪累积症,是脂肪在心区的增生,导致了心率不齐,是脂肪在血液的累积及血管的沉积,导致了心动过,是身体过胖,脏腑代谢失调,造成心脏负荷过重,从而导致的心区隐痛及刺痛。”

“此情况若继续下去,病人会继高血压、关节炎等症,精神不振,怕冷畏寒,但在午间,又会出现手心潮湿,以及夜间,出现身体躁热等反应。”

“若这种情况再继续,整个白天,病人都会出现精神不振及心神不宁症状,直待夜晚身体的躁热之后,才能获得短时的平静。”

这是基本分析,而接下来就是应对手段:

“男,28岁,无病史,无家族病史,可以考虑以禁食、节食的方式,作快性、强制性减肥。”

“早上七点前起床,空腹饮蜂蜜水或参片水一大杯,以5oom1为计,接下来进行为时半小时或一小时的运动,可以是散步,可以是快步走,也可以是原地高抬腿等。”

“运动后半小时或一小时,吃早餐,不吃主食,而只进用大量蔬菜,以诱导体内蛋白质及脂肪的分解,同时清理杂质。”

“午餐饮用牛奶一杯,以2oom1为计,喝完牛奶后卧床休息一小时至两小时,一方面让身体得以代谢和补充,另一方面减轻心脏的负担,避免此时间内出现心跳过快。”

“晚餐继续食用大量蔬菜,若开始时出现饥饿难忍现象,可以用山药粥、土豆汤等来替代。”

“晚餐时间应在入睡前至少两小时,入睡时,空腹状态继续饮蜂蜜水或参片水一大杯,若感体虚神乏,也可口含西洋参含片之类进入睡眠。”

“如此一月至两月之后,病人身体负担将明显减轻,心率不齐及心动过等问题,都可望得到缓解以及痊愈。”

许广陵说完之后,等待章老评断。

章老却并没有评断,而只是点点头,其实并非肯定而是不置可否,接下来继续又问道:

“病人b,男,34岁,身高g,患有偏头痛,症时间多半为下午,请对这位病人作一个综述。”

许广陵思索着。

这第二个病例比刚才的第一个病例要难了一些。

刚才那第一个,用学校里的说法,就是送分题,任何一个对身体运行情况略有了解的人,都不会答错,区别只在答得良好或优秀而已,合格是绝没有问题的。而这第二个,算不上疑难,但已经考校起综合判断了。

偏头痛的情况有很多。

但“男,34岁,身高g”,“症时间多半为下午”,这一前一后,都是筛选条件,前者表示并非肥胖,后者表示并非神经痛,所以若非有其它严重病况,该病人多半还是由于脑供血不足,从而引的头痛。

此外,是偏头痛,而不是头痛,说明病人体内气血既虚且滞。

病人的体重在标准区间,不属于孱瘦也不属于肥胖,但却气血虚且滞,这意味着一方面缺少运动,另一方面饮食睡眠多半不合标准,或也有可能性事过频,导致精气耗散较剧。

气血双虚,当以滋补为主,气血滞碍,当辅以运动。

许广陵思索了一会,把这个判断以及由此判断而引出的治疗方案说了出来。

章老听了之后,依然是不置可否,紧接着便抛出了第三个病例:“病人c,男,4o岁,患有肩周炎、腰间盘突出、右腿关节炎,请对这位病人作一个综述。”

许广陵听了后,第一次进行了较深度的思索。

这第三个病例,较之刚才的第二个病例,在难度上又加大了那么一点,因为它提供的条件更隐蔽了。若是把它放在学校的考卷内,这已经是一个容易丢分的题了。

但是,还称不上疑难。

肩周炎、腰间盘突出、右腿关节炎,全身上中下,三个地方都出现关节问题,那就不是关节问题,而是全身性问题了。

肩周炎、腰间盘突出,可以考虑是上身长期受到压迫。

但仅仅是右腿关节炎而并非两腿,这就排除了前面的判断,所以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气血虚滞的症状,并且,是因虚而滞,在此基础上又长期地缺少活动,导致整个身体,都出现“交通阻塞”现象。

上中下三个位置都出现了问题,意味着这种情况出现已非一时,而展到这般情况,应该是过程中并无剧烈疼痛,症状是属于缓慢累积型,长久以来的气血虚滞会导致脏腑失调,而脏脏失调会导致进一步的气血虚滞。

所以,当肩周炎、腰间盘突出、右腿关节炎,都出现后,表明该病人的身体已经是处于一种相当堪忧的情况了,表现出来的,是关节炎症,未表现出来的,可能是脏腑隐疾,建议对其身体进行全身性检查。

许广陵答后,毫无停顿,章老继续问出了第四个问题:“病人d,……”

如此,一个又一个。

提供的条件并没有越来越少,但是病人的症状却是越来越复杂,许多稀奇古怪的病例,简直是许广陵以前见所未见也闻所未闻的,当然章老在此之前更是没有讲过。

但是看章老问得那么流利的样子,许广陵感觉,这些病例多半应该是真实的,它们很可能都是章老以前确实碰到过的病例!

而且,章老肯定都为之诊断过!

换言之,许广陵感觉自己,现在大抵是和一个“千年第一神医”在作对比。

当然是没有可比性,大败亏输是他惟一的结局,但许广陵也不想输得太惨,所以接下来,每一个病例,尤其是他拿不大准的,回答时简直都费尽了所有的心思。

从病人a到病人g,从病人h到病人n,字母表里才堪堪走了一半,许广陵已经是额头汗出了,背后也是出现了一些隐汗,虽然比不上以前早上练太极后的全身上下大汗淋漓,但其实,许广陵感觉此时更累。

打太极是只劳身不劳神,而此时,简直是身心俱疲。

就在许广陵暗自担心自己是否有足够的精力应付接下来更多病例的时候,就见章老微微一笑,而那笑意中似乎还隐含着那么一丝狡黠的意味,嗯,许广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然后他就听老人说道:“好了,拙言,今天就到这里吧。”

第187章 作业

从章老家回去的路上,许广陵简直有一种刚和劲敌大战了八百回合的感觉,很爽,也很累。

从病人到病人,十四个病例,涵盖得却是极广,几乎包括了身体的所有方面,而且前面几个真正的开胃菜之后,后面的每一个病例,差不多都是一道综合题。

也正是在答这些综合题的时候,许广陵才觉他之前那些晚上的学习,做得还不够好。

章老的提问,应该不会“纲”,但就这些没有纲的问题,却问得他简直有点焦头烂额,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那个,他做得还不够好!

其实还有一件事能说明这个情况。

那就是刚才回答问题的时候,十四个问题之后,许广陵现自己对章老之前讲过的很多东西,又有了很多新的理解,要么是以前没想过的,要么是在以前的基础上又加深了不少。

这说明什么?

这就说明他以前的理解,还是不够全面、不够深入的。

不过许广陵也没有沮丧,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而只要能进步,就是好事。

回到租住的地方后,许广陵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如往常一般,做着笔记,把今晚的书房问对详细地记录了下来,然后还在后面特意地标注了一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

在这次问对中,他并没能做游刃有余,但他希望以后可以做到,尽管这可能很难。

老师应该不会让他太“得意”?

这也是许广陵想到的事情。

所以接下来,应该会有很长的时间,他需要和老师进行着不断的小斗法,他要极力让自己做得很好,老师么,应该就负责把他压下去,也因此,往后的时间,大抵也是他这个新手和“千年第一神医”对峙的时间。

暂时来说,老师肯定是伸出一只小手指就能碾压他,但许广陵期待着,他能让老师施展出全部功力和他对峙的那一天。

做完笔记,许广陵将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做作业了。

对的,作业。

今晚,在书房问对之后,章老就告诉许广陵,之前阶段的“普及性学习”,算是结束了,明天开始,将进入正式性的学习,让他作好心理准备。

同时呢,让他对之前这阶段的学习,做一个自我总结。

这个总结不需要交给老人看,只是要许广陵自己审视。

其实老人如果检查的话,许广陵还能稍微轻松点,但老人不检查,全由自己作主,许广陵那就真的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了。因为做得好与坏,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如果做得不好,或不够好,章老也可能打回来,让他重做,或者让他再加斟酌什么的,但现在没有这样的机会,做得好与不好,都将是就这么一次。

那也意味着,放松一点点,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许广陵先是在房间中练了会陈老先生所教的散手,嗯,还是只练习前三式,待身上气血激荡了一番又重归平和之后,才以最好的身心状态,再次坐在书桌前。

章老其实给了他提示,让他做一份《诸病源候论》。

“诸病”就是各种病,“源”就是病因,为什么会患上这种病,而“候”就是患上这种病之后的症状及表现了,至于“论”,当然就是论述。

其实之前的那些晚上,几乎每一天章老都在讲这些,许广陵现在最省事的方式,也就是把之前的那些课回顾一下,稍微总结一下,基本也就能完成作业了。

但那样的作业肯定只是及格。

而及格,是许广陵所不能接受的。

对于结果,他不奢求完美,但对于过程,他会以完美来苛求。

许广陵闭上眼,脑海中,这些天来,章老的所有讲述,从第一天开始,从高血压开始,那些所有的知识,都在一点点地重新活跃起来。

现在的记忆以及精神,帮了许广陵很大的忙,记忆清晰,精神充沛,以至于这些天来所学所思的一切,此时都清晰如缕地呈现在脑海***他随意调阅。

那些所有的病理病例,在生着碰撞,或者说交融。

许广陵需要它们碰撞,需要它们交融,只有这样,他才能从中提炼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片刻之后,第一条线索,被他提了出来。

这条线索是,“病从口入”。

“欲要长生,腹中常清。”这是许广陵很久以前随意翻阅道藏时看到过的一句话,其时他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及想法,而现在,此时此刻,再想起这句话,那意味就与以往截然不同了。

人吃得多,会长胖。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估计连三岁小孩都会懂,但事实是,很多很多病,却正由此而来!

很多很多,究竟有多少?

许广陵不知道,因为他现在还不是医生。但光是章老所讲过的那些,其中就有很多是因为这一点而致病的了。

人吃得多,会长胖,长胖意味着体重标,体重标意味着身体对下肢的压迫加大,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加重关节负担,从而很容易患上关节炎。

这是站着的情况,而如果坐下来,身体的压力会由腰部来承担,所以腰间盘突出以及腰肌劳损之类的,也是由此而来。

这仅仅是最直接的肢体影响,算是“零头”。

而大头或者说关键,却是对于身体脏腑及气血的影响。

体重标,意味着脏腑要更多的气血来对身体进行润泽或者说浇灌,更多是一种消耗,而浇灌的过程本身也同样是一种消耗。

此其一。

其二,体重标,体内脂肪堆积,气血运行的通道就会受限,正常人的气血运行通道如果是公路的话,体重标者体内的气血运行通道就是小土路,运行不畅且不说,出现拥挤及堵塞将更是家常便饭。

所谓的心脑血管疾病,其中大半正是由此而来。

此外,吃得多,身体拼命地吸纳是一回事,更多的吸纳不了的,要及时地代谢出去,这又加重了脏腑的负担。

所以从这些分析来看,吃得多,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但如果吃得不多,而吃得偏或者吃得少,又怎么样呢?

也不好。

身体的代谢,既需要物质,也需要能量。

从物质角度来说,食物在体内,既有分解,也有化合,而不论分解还是化合,都需要其它的物质来配合,所以如果吃得偏了,很容易生某些物质累积,某些物质却缺乏的情况,然后分解和化合的过程都受影响,直接来说就是代谢受影响,日久天长,全身都受影响。

这不会导致直接的生病。

但因为它的间接影响而最终生出的各种各样的疾病,没法治。治好了,会很快复,或者又转成了另外的病,总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这头,那头又翘起来了。

吃得偏是如此,吃得少就更是了,当身体需要的时候而没有供给,那直接就是“吃老本”,很伤身体的。

所以吃多吃少吃偏,皆是致病之由。

吃得不多,吃得不少,吃得也不偏,是不是就万事大吉了呢?

许广陵想着第一天的正课,而那第一天,章老所讲的其实也正和此相关,“累积性高血压”。

你怎么吃,都没有用。

“饮食,对身体来说是一把双刃剑,身体的成长,身体的持续,都需要它,它是生命之‘本’,但与此同时,它也会给身体带来负面影响,而这负面影响无法避免,区别仅仅在于多或少而已。”

许广陵在笔记本上敲下了这句话,在脑海中,也把它作为一个类别,然后,很多很多的病理病例,被他归入到了这一类之下。

而提炼出这一个类别之后,许广陵微微摇头。

这是造物给人类开的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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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一阶段PASS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吧,许广陵复又微微一笑。

知道得越多,顾忌就越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不良后果,那么做又会带来什么不良后果,这也不宜那也不宜,很容易导致束手束脚,就以饮食这个方面来说,了解了这些,一个弄不好,很容易会不知道该怎么吃才好。

但这些天来,章老教给许广陵的,除了各种疾病的繁复,还有人体自身的强大。

人体自身,就是一座战争堡垒,它无时无刻地不在进行着各种战争,空气中,饮水中,食物中,每时每刻都会带来或多或少的“敌人”,需要它去消灭。

如果人体自身垮了,真正地垮了,放下所有的战争武器,那其基本上活不过二十四小时。

也就是说,只需一天的时间,整个身体,就会被外界的侵略者所侵入,所占据,江山易主。所以换言之,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哪怕患上了癌症等目前来说的“不治之症”,从理论角度来说,也都是可以救治的。

真正的不治之症,不会给你时间去挨,去拖延,最多一天,必挂。

而只要不是立挂的,就意味着体内还在进行着战争,进行着胶着,进行着殊死的搏斗,这个时候,只要外界能够给体内的正义一方提供帮助,适合的帮助,就可以帮助它左右战局,消灭敌人。

但很多时候,身体的主人却是在“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明明应该静养休息,让体内集聚生机的时候,身体的主人在玩耍,在劳作,在歇斯底里地癫狂,总之怎么样都有,就是没有静养,没有休息。

该睡的时候,没有睡,不该睡的时候,睡了。

该吃的时候,没有吃,不该吃的时候,吃了。

……

如此之类,其中,有些是不知道,有些是知道而放纵,有些是知道,也不放纵,但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此时此际,许广陵想到了三句话。

一是,“无知是最大的原罪。”

这是对应于不知道。

二是,“衰后罪孽,都是盛时作的;老来疾病,都是壮年招的。”

这是对应于应知道而放纵。

三是,“世界上真正的悲哀只有一种,那就是无力。”

这是对应于知道,不放纵,但却某种意义上的身不由己。

这三者交织在一起,就构成了疾病来由的第二个类别,许广陵思索了一会,把这个类别初步命名为“自作自受”。

常规来说这是一个贬义词,但许广陵这时是用它的本义,不含褒贬的本义,简单来说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勤劳多收,懒怠少收,好与坏,皆是由自己一手造就。

这个类别立起,又是一大半的病理病例被移入了进去,当然,第一类第二类,在病理病例上是有所交叉的。

有自作自受,当然就有非自作而需要承受的。

在医学上,那叫做遗传,也叫做先天性。

而对于这类患者来说,那就是遗憾以及无可奈何了。

这三个类别,一类是先天,在“自我”形成之前,便已经决定了,一类是不论自我怎么做,都没办法的,换言之,这两类,决定权,一类是在父母及祖辈手中,一类是在老天手中,两类之外,剩下的那一类,才是在自我手中。

而哪怕是由自我决定的,其实也会因为无知或因为身不由己,只是名义上的自我决定,实际上还是不太由自我决定。

真正由自我决定的,倒只占一小部分。

这三类,总结的是病例,但反应的其实也是人生。

不过此时许广陵无暇多作感慨,在这三个类别确立之后,许广陵再想了想,一时之间却提炼不出什么新的类别了,于是,接下来,就以这三个类别作为总分类,两手在键盘上,狂飞疾舞起来。

前些天在古筝上的演奏,仿佛开启了一个新世界,许广陵此时打字的度,较那天晚的那个梦之后,明显又提升了好几个台阶,当然这其中主要的功劳,还是要归功于两手心窍的打通。

或者,章老所教的五指戏,也有一小部分功劳?

总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许广陵就把这份名为《诸病源候论》的总结给弄完了,也亏得是在电脑上打出来,如果手写,估计十个小时都搞不定。

回头看了看,许广陵自己为之打了一个“良好”的评价。

不是完美,不是优秀,而只是良好。

不过许广陵对这份总结还算是比较满意的,因为这份总结无疑让他对病患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而且总结之后,让他又想到了以及想通了很多新的东西,从这个方面来说,今晚的收获是不小的。

至于为什么只是良好而不是优秀,那是因为他目前从章老那里所学也只是止于浮光掠影,能总结到当前的程度,也算是尽己所能了,所以许广陵并不苛求。

不过这份总结他以后还是会做的,《诸病源候论》,同样的名字,不同的内容。

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而目前来说,总结完工,之前阶段的学习,也算是暂告一段落。

许广陵把笔记本上截止目前为止的所有学习及思考记录,包括今天的总结,都打了个包。明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章老让他作好心理准备,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许广陵有的,只是期待。

关掉笔记本起身后,许广陵又去洗了个澡!

路上的一个来回,其实也不可能染多少灰尘,但不洗一下,许广陵就是感觉好像不太清爽的样子,换言之,至少这个阶段,他是患上了一点点的洁癖了。

洗完澡后,就是准备休息了,来到床边,许广陵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下手机。

如非出远门,比如前番去云南的时候,他是从不把手机带在身上的,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时看手机也是因为这几天可能有人打电话什么的。

一看,还真有消息。

不过却并非许广陵原本想象的大傻佳公子又或周老师小师妹什么的,而是算不上熟人的熟人,那位郑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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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这是神通么?

不好意思,耽搁了几天,接下来,该补的补,该加的加。

另,大家新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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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郑女士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阳光总在风雨后,我就知道,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

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后面还附了个链接。

许广陵顺手打开。

却是一篇长微博,看了半截,许广陵才现这应该是针对他的那两曲子以及演奏,而关于演奏以及两曲子的评论,却是让许广陵这个“本人”都是愣了一下。

不过也就是稍微愣了一下,接下来许广陵并没怎么在意,倒是由此他知道了郑女士的微博名。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

看着这个名字,许广陵微微一笑,顺手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最前面的两条微博,而这两条微博的内容,让许广陵再次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若微笑若苦笑,点开视频看了两眼,顺便也看了看这两条微博底下的评论。

评论很多,褒贬都有。

也只是扫了两眼,许广陵再次把页面往下,后面还有个视频,从微博的内容看应该是演奏的录像。

许广陵点开了这个视频,这次却不是看了一下就关掉,而是把这个大约七分半钟的视频完整地看完,接着,就关掉了页面。

她的演奏,其实很美丽。自信,然后优雅,不过在水平上,以许广陵现在的眼光来看,还是比较一般的,当然了,这个不重要。

沉吟了会,许广陵把才关掉的电脑重又打开,把两曲子的源av和mp3,以及那世界扉页的曲谱,通过邮箱,给郑女士送了过去。

接下来就真的是睡觉了。

躺在床上,仅仅数息之后,许广陵的唿吸就渐趋悠长细微,与此同时,许广陵感觉心脏的跳动也渐渐地慢了下来,但却相当有力,而后,他感觉身体就如一个小小的池塘,一圈圈涟漪,在池塘的水中散开。

那是身体的气血荡漾。

就在这样的感觉中,许广陵悠然入眠,而意识,也在冥冥沓沓中,再次地循五色花而下,来到了那个飘絮飘花飘飞雪的所在,然后附着一片片飞雪花絮,承载到极限后,再次地向下坠去。

这一次,许广陵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就此进入一无所觉的沉睡,意识落坠的过程中,他一直清醒着。

当然,说清醒其实是不对的,只能说,意识依然保持着那一灵独觉,如沉沉黑暗里的一抹极淡微光,而接下来,一句话,曾经看过的《圣经》中的一句话却莫名地浮现于意识之中。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这一刻,他的意识感受到了什么?感受到了混沌,感受到了黑暗,也感受到了一个小小的极浅极薄的“水面”?其实,就如同一个碗,而碗底,有那么一点点水。

真的就是一点点。

而他的意识感受,就落降在这水面上,然后,微微地荡漾开,接下来,就在这荡漾缓缓静止的过程中,许广陵的意识感受,也趋向静止,随之便是极度深沉的宁静和黑暗。

同一时间,如果有知觉的话,许广陵便会现他的唿吸也就在这一刻完全地止息,不止是口鼻唿吸,就连两手两脚的关窍处,其气息的交换,也基本趋向静止,而同时,心脏的跳动,也更是走向缓慢。

基本上,一两分钟,才会跳那么一下!

醒来的时候,许广陵感觉已经睡了几百年,身心极度宁静,世界极度宁静,甚至都宁静得过分!过了好一会儿,这宁静才如冰冻,一点点地化开。

而就在这个化开的过程中,许广陵的脑海中,不思而想,自然而然地泛起了很多的东西。

那是过往的很多记忆,有最近的,有这几年的,有高中初中小学甚至是未入学前的,好几条三四岁时的记忆,差不多早已淡忘更一直从未想到过的,这时却莫名以至于有点神奇地,就那么从脑海中浮现了起来。

带着点试验的意思,许广陵把记忆定点,定点到小学一年级的那个时间,定点到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上。

接下来,很有意思的事情生了,许广陵的脑海中,如同真实地浮现出了一本书,这本书的形象有点模煳,但刚开始是模煳,紧接着,却是一点一点地变成清晰,他看到了封面,封面微卷,就在“语文”的两个大字底下侧边,是用铅笔手写的歪歪斜斜的三个小字。

许广陵。

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昨天之前,许广陵绝不可能知道他的小学一年级时的语文课本是什么样子,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但这时,他却无比地肯定,脑海中,此时浮现出的,那就是!

分毫不差!

随着动念,这课本在脑海中缓缓翻开,但翻开后,却是空白,又翻了几下,还是空白,而紧接着,如同崩塌,这课本散开,如浮云一般,消散无踪。

许广陵并没有失望,而是相当的惊喜。

哪怕没有回忆起内容,就那一个封面,甚至是就这个书的样子能清晰地映现在脑海中,都是他以往绝无法想象的事。

心念再次一动,《我眼中的南朝史》,缓缓浮现于脑海。

依旧是从模煳到清晰,但这个从模煳到清晰的时间只是一瞬,瞬间之后,便是极清晰,便连封面上的一点点纹路,都极清晰地呈现!而后,翻开,作者简介,内封面,序言,回目,内容……

躺在床上,许广陵静静地把父亲的这本书又看了一遍。

一如往日,一如从前。

但和往日从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不是把真实的书拿在手里翻看,而是在脑海里,用意识翻阅着,一本既真实而又虚拟的书。

这样的体验,这样的感觉,难以形容。

待这本书“看”完,许广陵才伸了伸懒腰,下得床来。

有回忆,有缅怀,有宁静,也有喜悦,这就是许广陵此时的心神状态。毫无疑问,他的记忆或者说精神意识等,在这一夕之间,又有所进步。

而且是非常神奇的一个大跨步!

此际,是过目不忘了么?

许广陵不知道,但就算是所谓的过目不忘,应该也未必能做到他之前的那个样子吧,当然了,究竟是否如此,许广陵也不知道,毕竟在此之前,他并非记忆能者。

但无论如何,就如之前创作的那世界扉页这个标题所言,这个世界,在他面前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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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神源相抱,以合太初

提升的不止是记忆。

或者说,记忆的提升不过只是浅层收获而已,记忆有赖于精神,而许广陵这一次提升的,其实是精神,这一点,在其后今天早上公园的打拳中表现得相当明显。

太极拳已经“失效”,许广陵没有必要再打了,他现在打的,就是陈老先生教给他的无名拳法,被他自己定义为一苇渡江的那个。

太极拳是推动身体内气血的运行,疏通全身上下内外,而这套拳法,却是在这个基础上,对气血的运行进行拿捏或者说微控,有一点“入微”的意思,用一个未必恰当的比喻来说,前者是舞刀弄枪,大开大合,后者是刻章刺绣,灵巧小心。

这一次,打起这套拳法来,许广陵明显感觉到比昨天进步了一大截,身体内的气血运行,跟着肢体的运转,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用网游中的熟练度来说,如果昨天,他打这套拳法时的熟练度是5o%,今天则至少也是8o%!

提升得就是这么巨大!

虽然早已经见识过了许广陵的神奇或者说妖孽,并且见识过了不止一次,在心理上都已经有点麻木,但今天早上,面对许广陵又表现出来的进步,两位老先生依然是叹息。

章老先生是感叹中带着欣慰,陈老先生么,用那句网络上曾经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感觉一万只***从内心里跑过了。

许广陵本人倒是没多大在意,说实话,拳法什么的,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热衷,相比较起来,还是早上的记忆提升,给他的喜悦更大一些。

今天的早饭,许广陵吃了十个包子!

不是四个,不是六个,不是八个,而是十个!并且就这十个下去,也只才是七分饱的样子,给许广陵的感觉是,他还可以再吃十个!

其实他现在是一天两顿饭,分开来算的话倒也不是太多,不过和之前以至于昨天比起来,饭量显然是又提升了一截,也不知就今天这样还是以后都是。

当然了,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别说许广陵了,就连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也没有在意,问都没问一下,倒是老板说了一句:“小哥精神啊!”

许广陵估计他原本想说的是能吃或者壮实什么的,但他看起来其实并不壮实,至于能吃,老板说顾客能吃,这是夸还是贬呢?意味有点含糊,所以就来了个精神。

嗯,这只是许广陵的猜测,究竟是否,不知道。

回去还是睡觉,睡梦之中,还是伏羲诀,伏羲诀的体验,依然是如昨天夜里一般的意识感受潜藏于渊,也让许广陵进一步地体会到了,何为伏,何为羲。

章老之前才给他讲过“大”和“宗”的故事,大是聚土成山、积流成海,宗是诸象归一,两者合起来,就是万流归宗。

许广陵立志要学要走向大宗的医术还没有起步,但在自身的身心上,却是提早一步地,感受到了大,也感受到了宗。从某种意义来讲,这个伏羲诀,也可以命名为万流归宗诀,其宗旨,就是神源相抱,以合太初。

这个伏羲诀的习练很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也可以说是直指根本,而且是根本中的根本!

和这个比起来,坦白说,不论是太极拳还是一苇渡江拳法,不论是散手八式还是开天步又或是五指戏,都有点类似于“外道”,并非是它们不好,而且没有这几个东西,许广陵也不可能在身心上达到如今习练伏羲诀的条件。

但事实就是,当伏羲诀开启后,对比起来,前几者一下子黯然失色。

尤其是昨天夜里醒来之后。

而今天下午醒来,许广陵不期然地想到了这几个东西之间的差别。

他最早接触和习练的是太极拳,其后是散手八式,这两者都是疏通气血,而两者相比起来,后者比前者要更强悍一些,也更有针对性一些,但与此同时,习练的难度也更大一些。

或者,从难度上来说,大的不止是一些,而是很多。

如果没有太极拳作为基础,散手八式的掌握是极其困难的,所以这两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初级一个中级,习练的次序不能乱!必待太极拳掌握纯熟,身体的气血也疏通得差不多了,才能开始散手八式。

然后是开天步,这个针对性更强一点,但在许广陵看来,也就是散手八式的加强版,或者说,它是高级?但其实这个东西有点“偏”,不像前两者那般中和。

一苇渡江拳法是对气血的拿捏,五指戏其实也是,这两者,都是通过肢体的活动以及意识的操控,让气血的运行更听话些。

而这几个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

嗯,怎么说呢。

时至如今,许广陵身体气血已经疏通,所以太极拳已经没有用了,散手八式其实用处也不大了,开天步么,他的四个“天”都已经开了,一苇渡江拳法,许广陵感觉它同样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也一样会失效,至于五指戏,通过五指沟连五脏、调益五脏,在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感觉它是很神奇的。

但自从见到了“五色花”之后,许广陵就知道,这同样也只是小把戏。

还是那句话,它不是不好,但是太繁琐了,太间接了,而且其能达到的最佳效果,也是有限的。

总而言之,这几个东西,差不多都过期了。

在关于身体的锻炼上,它们所能达到的高度,许广陵基本都已达到以及过了,就如从一楼到二楼,这几个东西都是一二楼间的阶梯,他已走过,他已踏过,如今,他已站在二楼,如果想再往上走,他需要的,是另外的阶梯。

目前来说,这个阶梯是伏羲诀。

章老,陈老,两位老先生现在还是在一二楼间的阶梯上行走着,陈老要走得更上一些,如果这个阶梯有五级的话,以许广陵现今看来,章老大概走了两级,陈老大概走了三级。

但他们都是走得有点步履维艰,从两级到三级,从三级到四级,都比较困难,至于从四级到五级……

许广陵感觉,他们需要另外的助力。

而这个助力,许广陵隐约觉得,需要他到三楼甚至四楼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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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识如渊海,记忆回溯

下午醒来的时候,是两点四十三分,比往常晚了一个多小时,许广陵没有去图书馆,当然,并不是因为时间的关系。

把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搬离书桌,放在靠离窗口不远的地方,许广陵坐了下来。

其实这个时候有一个躺椅更好,而且现在的好多工作椅之类都带有躺椅功能的,但许广陵房间中的这把椅子,就是最简单最老式的那种实木椅,只能坐,虽然后面带着靠背,但其实并不能怎么靠。

原因是不结实。

许广陵也基本上从来没有靠过。

所以许广陵此时就是那么端端正正地坐着,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身心感受上的放松。

窗帘被斜挂在一边,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房间中,照在地板上,把木质地板照出一片光洁,也照在许广陵的身上,让他感受到了暖煦以及一点点的炽热,不过分,恰恰好。

手中端着一杯热水,水里如往日一般点缀了几颗五味子,恩,仅仅只是点缀,许广陵小啜一口,热水滋润了口舌,也仿若滋润了身心,在水杯口袅袅上升的热气中,许广陵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但很快地,他的目光呆滞了下来。

而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脑海中,意识却在此时空前地活跃起来。

记忆,如凌晨初醒时那般,在意识的海洋中泛游,许广陵此时仿佛是一个打渔人,驾着渔船出海,但不需要他下网,也不需要他垂钓,在渔船一路前行的过程中,无数的大鱼小鱼,各式各样的“鱼”,纷纷地自动地跳入渔船中。

也因此,渔船行进得很慢。

而且每一步,都摇曳着、荡漾着,但每一步,也都是满满的收获。

从老子的《道德经》开始,这并不是许广陵有意地选取,而就是开始时不期然地想到了这本书,然后如凌晨那般,这本书在许广陵的脑海中真实地浮现出来,从封面到内容,许广陵敢肯定,他脑海里的这一本,和不远处他书桌上的那一本,绝对一模一样!

区别仅仅在于一虚一实而已,实的在书桌上,而虚的在他的脑海里。

实的可以拿在手中,一页一页地翻阅,虚的在他的脑海中,可以一页一页地翻阅,也可以从前到后将其内容尽数地映现在脑海中。

老子之后,是庄子。

这个内容就多很多了,老子五千言,庄子八万字。

但都是一样的,五千言也罢,八万字也罢,尽皆没有丝毫勉强地呈现在脑海中,不过和老子不一样的是,庄子这本书,恩,许广陵脑海中此时呈现的这一本,是有点斑驳的。

八万字,呈现出来的只有四万多字。

这并非记忆出现了问题,而是庄子这本书许广陵以往也根本就没有仔细地从前到后阅读过,但就算如此,许多曾经翻阅过但并没有记住的字句,也在此时,争相地浮现,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大宗师那一篇。

这一篇许广陵不久前才看过,而且也只是粗看。

但这时,这一篇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所以,用那个很有名的词语来说,倒背如流,不是问题。

是真的倒背如流!

从后向前,倒着地背诵!

如果背诵的过程中出现停顿,那绝对只是口舌的问题,而不是记忆的问题。

其实用“记忆”这个词已经不是很恰当了,仅以背这篇文章而言,此时此刻,许广陵既不需要不需要“忆”,他只需要“看”!用意识,看着呈现在脑海里的这篇文章。

换言之,就如同捧着书,他要做的,只是照字阅读而已。

因为凌晨时有过一次粗略的体验,所以许广陵此时并没有很惊奇,但仍然是感到很新鲜。

这时他也不由得地想起了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都是开了顶窍,然后过目不忘,然后胸藏万卷,只不知他们是否也是这般地“倒背如流”?

其实不管是否,这都是身心系统的提升,所带来的凡体验。

许广陵差不多也是第一次真正地体验了何为“凡”。

当初习练太极拳,一遍打完,全身上下包括脚部在内都是大汗淋漓,许广陵没有感受到凡;后来习练散手的过程中,无意识地打通了右手心窍,以及接下来另外三窍6续打通,关窍呼吸代替口鼻呼吸,许广陵还是没有感受到凡。

梦中见到五色花,开始了神秘的伏羲诀习练,许广陵依然没怎么感受到凡,因为这是当初的那个特殊际遇带来的,而那个际遇本身就是不可名说。

而这一次,凌晨,以及此刻,许广陵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何为凡。

章老说的是没错的,对于人对于生命来说,身心的提升才是根本,大宗师也天然地凌驾于任何大宗之上。

诚哉此言!

按照两位老人的定义,五心全通方为大宗师,现在他的顶窍依然未开,但却已经获得了如此凡之效验,并且,这才过了多久?而且伏羲诀的习练满打满算也不过那么几次。

五色花几如过往,依然未净。

换言之,他的身体,就以当下他所知道的些许情况来说,进步空间也是极大的。

再往后去,这种凡体验,是否会继续扩展、继续深入?

那简直是必然的!

许广陵对于医术上的学习,对于成为医术上的一代大宗,与老师并肩,以至于最终过老师,在这一刻,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这样的念头,在许广陵的脑海中,泛起着,然后又散去。

那只行进的渔船,从老子,到庄子,在这里拐了个小小的弯,然后又继续前进到了《幼学琼林》。

依然不是许广陵的有意定位,而还是无意地来到了这里。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随着脑海里书页的展开,这个幼年时许广陵开蒙的第一本书籍,在时隔十几近二十年之后,又一次被许广陵从前到后一字一字地阅读着,仿如昔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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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过目不忘的“后遗症”

和书籍的内容一起呈现的,是许广陵三四岁时的诸多记忆。

而其中,占据最主要部分的,是父亲和母亲的音容笑貌。

许广陵再一次看到了父亲,再一次看到了母亲,看到了他们年轻时的样子,八分熟悉,两分陌生。他们这般的形象,许广陵以前也只在照片中看过,而且照片也只是那么几张。

但这时,许广陵才现,原来他的脑海中,就装载着父母,装载着十数年的父母过往。

看着看着,许广陵的脸上不自觉地就泛起了微笑。

这几年来,从没有任何一刻,他如现在这般地心生感谢,感谢上苍,感谢造化。曾经的悲哀和叹息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淡去,而今剩下的,只有平静,以及此时的安慰和念想。

《幼学琼林》之后,又跳到了《千家诗》,这是许广陵看过的第一本诗词类书籍。

当年父亲这个伪才子为了要与“那个混蛋”秦观比拼一下,买了大量的诗词书籍回来,从最初始的《诗经》,到《唐诗三百》《宋词三百》等等之类,这个《千家诗》也是其中之一。

他以为和他写文章一样,只要下工夫,只要读的诗词多了,自然而然就“不会吟诗也会吟”了。

最终的结果是,然并卵。

他确实会作诗了,也会填词了,但那水平也就是小学生水平,和“那个混蛋”之间的差距,别说一辈子了,就是向天再借五百年,估计也是没法追平。

这玩意儿,是真的要靠天分。

这是关于父亲的一段过往,而适逢其会,许广陵当时也曾翻阅过这些书籍,不过多数都是略翻、随翻,他真正从头翻到尾并且也翻了不止一遍的,是《千家诗》。

因为这个简单,而且事实上它就是古时儿童的启蒙书籍。

此时,这本书就在许广陵的脑海里一点点呈现,最终,属于正文的诗词是基本上全部呈现出来了,但当初附在书上的那些注释,却多半是空白,简单来说,此时呈现在他脑海里的这本书,也可以说是斑驳和残缺的。

但其实也根本不需要那些注释。

换言之,他脑海里的这本书,也不需要保持原本的版式。

随着这个念头的泛起,许广陵脑海里,又一幕堪称神奇的事情生了,原本残缺的千家诗散去,重新汇聚过来的,却只是那一诗。

这本书是宋人编集,其中收集了唐宋两朝非常有名的诗,这时,不再按照《千家诗》原本的顺序、格式和体例,就是作者,然后诗,这么一路的排了下来。

也就在铺排的过程中,属于诗作者的其它诗但并没有被录在千家诗中的,以及和某诗相关的其它诗以至于词等,都纷纷浮现,一起向这里汇聚了过来。

最终,汇聚在许广陵脑海里的,是一千四百三十二诗词,包括元曲什么的,其中有一些还是残缺的。

“这就是我迄今为止,所阅读和记忆过的所有诗词?”

此时此刻,这样的体验,真的是很奇妙,也可以说是美妙。

而这时许广陵最想做的事,就是立马地,把那些残缺的诗词补完,当然,不止是补完那些残缺的断句诗词,只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许广陵更有一种把世间流传下来的所有诗词,都收集到脑海里的冲动。

强迫症又犯了!

许广陵微微摇头,笑了笑。

而接下来,脑海中,那只“渔船”从诗词这一个海域离开,又驶向了新的区域……

这一整个下午,许广陵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几乎是一动未动,就连端在手中的那杯水,他也忘了喝,除了最开始啜过一口之外,其后就是任其由热变温,由温变凉。

但他的脑海里,却是一路乘风破浪,屡有斩获。

仅仅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许广陵感觉他重新“记忆”起的东西,比他以往十几年所学的都要多。当然这其实是两个概念,以往是学习,而此时是回顾。

不过这个回顾很奇特。

以往所记忆下来的那些很抽象很无形的知识信息,此时,再真实再具体不过地清晰呈现在脑海中,他可以尽情地“看”着,并对之随意地整理和汇集着。

这样的感受,这样的体验,让许广陵简直就像是新得了一个好玩玩具的孩童般,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不知不觉,就到了五点,之前设定好的闹钟响起。

这是每天下午固定的时间,许广陵需要往章老家而去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许广陵难得地让大脑放松了一下,没有思想任何东西,因为之前的一下午大脑似乎一直在频运转,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频,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感觉到任何一点点的吃力和勉强。

但这时,大脑还是彻底地放空。

看看建筑,看看树,看看人,也是这时许广陵才现他对这条已经走过了很多个来回的路仍然是很陌生的,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对道路两旁的商店什么的,都不大清楚。

许广陵随意地看着,随意地走过,但就在走过之后,拐弯走向另一条道时,之前这条道上两边的具体情形,分毫无差地浮现于脑海。

老四汽车修理厂、真好吃饭店、金鑫五金店、二食堂、第六中学、小书铺、中国邮政储蓄银行、丽人美容馆、中国电信大卖场……

建筑外形、方位、占地、标牌,如此之类,悉皆清晰呈现。

是不是把这城市走遍,就能在脑海里形成一张真实版的城市地图了呢?

许广陵不期然地想着这一点,然后哪怕这事是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依然是有点震惊着,也咋舌着。

这一次的进步,似乎真的是有点大啊。

大到一下子,许广陵想把整个世界,都装到脑海里面去。

之前,回忆起老子庄子的时候,许广陵就想到了孔子,然后就想去图书馆把整个诸子百家的书都看一遍;其后回忆起千家诗的时候,许广陵又想把所有的诗词都看一遍。

此时走在路上,许广陵又心痒痒地想把整个城市都走遍。

或许,章老陈老当年的读书破万卷、破十万卷……也就是在类似于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产生的?

用那句广告词来说,根本停不下来啊!

真的,阅读,或者说“收集”,对于此时的许广陵来说,已经完全是一种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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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医道初识

晚饭还是大烩菜,或者说汤,其它几样食材这些天偶有变化,人参红薯山药粉条则是一直的主角。

和今天早上的早饭一样,晚饭许广陵同样多吃了些,嗯,比昨天多了一半吧。

早上时两位老人没问,这时陈老先生则是随口道了这么一句:“小子,饭量又涨了?”

好吧,陈老先生的称呼又变了。

许广陵荣登“小子”之位。

虽然是陈老先生开口问的,但章老也在同时把带着关心的目光移注了过来,所以,饭桌上,许广陵对着两位老人点点头,“嗯。”

许广陵没有多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

两位老人也没有多问,同样地,没什么好问。

饭后依然是开天步走起,陈老先生领头带队,章老先生随后,许广陵殿后。

不过说实话,现在再走这个步子,对于许广陵来说,绝大多数的功效,大概也就是消食了。

消食后,便是上课。

这是绝对的重心。

书房里,三人惯例对坐。

章老一开口便是直入正题,连半点废话都没有,当然这其实也是这些天来的习惯了。

“人体是一个自洽的系统,并且有着强大的自我修复性,它需要的,就是正常运转,以及正常运转所需要的物质支持。拙言,你来解释一下我这句话。”

如果是昨天,章老这么问,许广陵肯定是要思索好一会儿的。

但有过昨晚的总结,再来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许广陵在心里微微笑了笑,老人说是不检查他的功课,但其实还是检查了,也就是此时。

“吃好,睡好,不过逸过劳。其它的一切,则交给身体来自行管理。”许广陵这般回答道。

这就是许广陵昨天晚上的心得。

看起来简单,但其实一点都不简单,而且能完全贯彻好这三点的人,不多。

真的不多。

甚至都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就以第一点来说,吃好,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吃得不多不少。

简单不?

简单。

然而事实是,有人贪图口舌之欲,有人贪图饱腹的感觉,不知不觉就吃多了,一顿一顿又一顿,今天明天后天,不知不觉地就吃成了小胖子中胖子大胖子,有人则反过来,想要减肥,结果脂肪没减掉多少,身体的脏腑之类却因缺少物质供应,被损伤了,可谓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这只是“量”的方面。

除了量,还是质,也就是在吃多少的讲究之外,还有吃什么,甚至是什么时候吃,吃几顿。

这其中,任何一项,其实都是一个大课题,牵涉到许多方方面面的知识,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对之下结论的。

另外两项,也是如此。

而听得许广陵这般地回答,两位老人都是笑了笑,章老微微颔,正容道:“拙言,这就是中医的基本宗旨,几千年来,从未变过,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辅’。”

“辅助身体的正常运转。”

“它的根本方向,不是治病,而是使身体不病,也就是一般人所谓的‘不治已病,治未病。’”

许广陵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的思索和总结,让他对这方面的问题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小孩,因为身体还未长成,身体的主要展方向,就是成长,所以对于外界的抵抗力什么的会比较弱,容易生病。这很好理解,就好像小树很容易被大风大雨吹倒折断一样。

老人,身体气血走向衰弱。

小孩身体气血充沛,但主要用来成长,老人气血不充沛,所以两者其实是同样的情况,也因此,老人也是和小孩一样,容易生病。

然后就是先天不足者。

而除了这三者之外,一般的成人年,理论上来说,是不应该生病的,也没理由生病。

当然,理论是一回事,事实是一回事。

事实是,成年人中,生病的,不要太多。

理论与事实之所以出现偏差而且是极大的偏差,许广陵昨晚同样总结过了,原因大体来说就那么三种:

无知;

有知而放纵;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拙言,大禹治水的故事听说过吧?”章老问道。

这简直就是在钓鱼。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而又接受过基本教育,如果说连这个故事都没听说过,可以直接拖出去打死了,所以对于老师的这一问,许广陵回以苦笑而不是点头。

两位老人都笑。

“大禹治水的基本原则,是什么?”章老又问。

这回许广陵就要回答了,老老实实地回答:“疏,疏理。”

“对,疏。”章老同样认真地点头,“中医的基本宗旨是‘辅’,而其行为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疏’,也就是我以前给你说过的,‘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通则不痛,这里的痛不能只作狭义的疼痛讲,而是说不会产生弊端,换言之,也就是不会有疾,不会生病。

经常长时间地用眼,结果近视了。

为什么?

就因为“不通”。——眼部的气血不流通。

所以护眼的方法有按摩眼部,转眼球,上望下望左望右望远望近望,这些所有的手段,都是让眼部周围的气血流通起来。

经常久坐,结果腰肌劳损了。

一般人可能还觉得不可思议,“我坐着,明明腰部是得到休息了嘛,怎么反而还腰肌劳损了呢,这没道理啊!”

有道理的。

而道理就是也还是那两个字,“不通”。

坐得时间长了,站起来扭扭腰什么的就可以了,然后什么引体向上青蛙跳之类的啊都可以,总之宗旨或者说原则就一个,让这个地方的气血流通起来、活跃起来。

就如那句话所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要身体能够正常运转,身体的气血能够上下周流,弊端无从累积,疾病也就无从产生。

对于章老的话,许广陵点点头。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学前班”,不是白学的。

章老便继续着:“基本原则是‘疏’,而‘疏’的基本手段则是‘针’,也就是‘针灸’的针,这其中,针是主体,灸是辅助。”

许广陵再次点头。

“针是使气血疏通,但有人身体的情况太过亏欠,单纯疏通的话并不济事,这个时候就必须要‘补’,也就是用药。”

“针与药,这就是中医的两大体系。”

“几千年来,关于中医的一切行为和研究,都是围绕着这两个体系而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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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灵枢

“《黄帝内经》是针经。”

“《神农本草经》则是药经。”

“针为主,药为补。是药三分毒。所以若非必要,只用针,不用药。这就是关于中医的大体概括以及基本原则。”章老淡淡说着,“然而,药可学,而针不可学。”

“所以,后世以来,内经形同虚设,其绝大多数时候的实际情况是被束之高阁。”

“几千年来,哪怕是历代名医,如张仲景、陶弘景、孙思邈等人,也都是以药而名。而至于名医之下,对于绝大多数的从医者来说,更是学药有路可行,学针无径可攀。”

“扁鹊、华佗和李时珍呢?”许广陵问道。

对于中国古代的医学了解,严格讲起来,许广陵其实就知道一个李时珍和《本草纲目》,扁鹊则是一开始和章老相识时,老人提到过的那篇小文章,《扁鹊见蔡桓公》。

至于华佗,许广陵知道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曹操的关系。

章老刚才所说的张仲景等人,这些名字许广陵并不陌生,但这些人许广陵就很陌生了,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著作和成就,更连他们的年代都比较模糊。

偏偏他“有所了解”的三个人,章老这时却都没提。

“扁鹊,以针而名,兼及汤药。”

“华佗,因其著作没有流传,所以对其难以作实际评价,在实际的中医传承源流中,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

许广陵点头。

所谓象征性的符号,其实也就是可以视作不存在。民间可能会因为麻沸散又什么世界第一例开刀手术之类的而对这个人津津乐道,但对于从医者来说,这位名医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李时珍,和《本草纲目》,”说到这里,章老略沉吟了一下,然后才道:“贡献是有的。但这本书,和我刚才给你提过的《神农本草经》,不是一回事。”

贡献是有的?

听到章老这么说,许广陵很是吃惊了一下。

这话……

但章老既然没有细说,许广陵也没有再问,关于这等东西以后自然会有所了解,而且其实这些和他的学医说实在的并没有关系,他又问出了章老之前所说的话:“老师,你刚才说,药可学,而针不可学?”

“嗯。”章老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给你说的东西,药有形而针无形,药可传而针不可传。为什么针不可传?就因为其中涉及到了中医最根本也最关键的东西。”

“《黄帝内经》分为两个部分。”章老话题一转,转到了这个上面,“一篇名为《素问》,一篇名为《灵枢》。”

“《素问》是总论,是简介,也可以说是序言,虽然它比较长。但这本书的主体,还是《灵枢》。历代以来,诸多医学大家,如张仲景等,多半是对《素问》有所继承、总结和挥,以素问之理,结合药物之用,而成一代名医。”

“而他们对于《灵枢》,则继承不多,或者干脆无视。”

“原因何在?”

“其实就是一句话。”

说到这里,章老略作停顿,看着许广陵,然后极认真以至于庄重地说道:“学灵枢者,必为宗师。”

说完这话,章老便又紧接着问道:“拙言,何谓‘枢’?”

何谓枢?

枢纽。

中枢。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这就是许广陵第一时间想到的,而其后,关于这个字的原始含义也清晰了起来,枢,就是老式的门上的转轴。而如果概括性地讲,它就是一个流动、活动的体系中不动的部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个“枢”,就是那“铁打的营盘”。

许广陵把他所想到的这些琐碎都禀告给章老,而老人在点了点头之后,又问道:“那么,拙言,人的身体中,这个‘枢’又是什么?”

许广陵神色一凛。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又想到了这句话。

流水的兵,放在人的身体之中,明显就是指流动的气血,那铁打的营盘?

是肢体?是骨骼?是血管?是神经?

还是指所谓的经络?

答案其实是不言而喻的,中医里,不讲骨骼,不讲血管,不讲神经,而只讲经络,这是许广陵这个完全的外行人也知道的事情。

这并不能用古代认识不达来解释。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那就是血管,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而古代肯定有受伤流血事件,所以“血管”这个东西是肯定会被现的,但一直以来,中医里都不讲这个东西。

它只讲经络。

而且很神奇的是,针灸,不疼。

你能想象吗,用一根针在人体身上扎进去,有时甚至都扎得很深,居然一点都不疼!

用一句有点俏皮的话来说,这tm不科学!

好吧,科学是很容易解释这个现象的,但问题是,古人是怎么想到往身体里面扎针的?又是怎么找到那些落点的?

“老师,您说的是‘经络’吧?”许广陵道。

之前的这近一个月来,章老只给他讲人体的一些基本情况,讲各种病理病例,但基本上完全没讲到关于中医的什么东西,而对于针灸的一些基本了解,还是许广陵很久以前就知道的。

当然那时他了解这个一方面是出于无意,一方面是因为好奇,而且最终也只是粗浅地了解了一点点。

章老点了点头,“自从玻璃出现,放大现象被现,放大镜以至于显微镜被研制出来之后,人类对于世界的认识,突进了不止一个层次。整个的现代生物学,都可以说是建立在显微镜的基础上。”

“血管、毛细血管、神经、细胞以至于dna,这些,都在显微镜的洞察下无所遁形。而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很尴尬的事情就生了,那就是中医里所讲的经络。”

“经络,它在哪里?”

“既然它是在人的身体中,而且是针甚至是尖锐一点的石头都可以刺入的地方,那没有道理不能被显微镜现。”

“所以,‘寻找经络’,就是新时代中医研究的第一课题,也是根本课题。这个课题没有进展,中医就不可能有所进展,这个命题不能被证实,那中医就不可能在现代医学体系中立足。”

“中医的效验,是没有疑问的。不论是针,还是药。”

“中医的根本,经络,并没能在显微镜下现形,这同样也是没有疑问的。”

“这两者之间,就形成了一个极大的矛盾。”

“所以,有鉴于此,国家曾经在十五年的科技展规划上,把寻找经络,立为重点攻关计划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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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三针通鬼神

“后来呢,结果是什么?”许广陵很好奇。

其实结果应该是没有多大进展,这个许广陵是能猜测出来的,因为这个问题如果被证实,那必然会是一个世界性的大新闻,他不可能不知道,章老以前所说的国内中医现状,也不可能是他所说的那个样子。

“结果是,经络并没有被证实,也没有被证伪。”章老说道。

看着许广陵有点不解,章老又解释道:“没有被证实,是因为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观测并证明它的存在。没有被证伪,是因为按照已有的经络路线,一些实验,确实出现了某些不能被现代的生物学现所解释的事情。”

“所以这个问题,只能留待将来。”

“同样也因为这样的实验结果,所以对于国家来说,不止是我们国家,美国等其它国家也一样,对于经络的基本立场是,谨慎观察,长久研究,简单来说,就是既不肯定,也未否定。”

“实验结果其实是可以想见的。”章老淡淡说道,“这也是和以前和你说过,中医的根本理论,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上的原因。这同样也是几千年前就有《黄帝内经》这本书,但这几千年来,它的主体灵枢篇却一直被束之高阁的原因。”

“这更是我刚才说过的,‘学灵枢者,必为宗师’的原因。”

“几千年来,历代名医,张仲景也罢,孙思邈也罢,其他等等,都只能是在内经素问篇的樊篱中打转,外界的评价是他们各有挥,自成一家,但在为师看来,他们始终是被拘于方寸之地,不得寸进。”

“为师自诩千年第一神医,不是为师比他们都聪明,也未必是比他们都博识,哪怕为师是站在时代的高度上比他们所有人都拥有天然的巨大优势。”

“为师最根本的的优势,是除了是医术上的一代大宗之外,更是半个宗师。”

“就是这半个宗师,奠定了为师的千年第一。”

许广陵静静听着。

如果是昨天之前,具体点说是今天下午之前、今天凌晨醒来之前,他虽然肯定信服老师的话,不会对老师的这自我评价有任何怀疑,但也并不可能切实地了解其中究竟。

然而,有了凌晨和下午的体验,许广陵已然知道,身为一个“凡者”,在某些方面,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别的且不说,就他现在,若是到图书馆看上一个月书,其收获,肯定是以前积十年之功也不能相比的,而且是完全地不能相比!有一个词语叫天壤之别,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了。

“为师当年,一开始跟随在老师门下学医的时候,其实也是从药起步。为师当年背记的第一个正式的东西,就是《汤头歌诀》。”说到这里,章老顿了一下。

许广陵适时点头,表示知道。

《汤头歌诀》其实就是中医里的《三字经》,当然它是七个字的,什么“桂枝汤”、“小柴胡冲剂”等等,都是它里面的,可以说,现今一些很有名的中成药,基本都能在这个歌诀里找到。

不过作为一个完全的外行人,许广陵的了解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这还是托他以前在图书馆中看了很多杂书的福,不然连这一点他也不可能知道。

不用停下来解释,章老于是便继续:

“为师越师兄弟,越老师,依靠的是一直持续不懈的勤勉和天分,但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做到这一步,为师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不错的医者而已,或许能在当代有点名气,千百年后,或许也能在医史上薄有微名,但肯定不能与古时那几位大家相比,就如写出了《伤寒杂病论》的张仲景。”

“为师真正的在医术上的进步,从继承,到展,从展,到开门立户,是习练了太极拳及开天步等之后,掌握了针术,然后又在针术的帮助下,打通了顶窍,再然后,又在打通顶窍成为半个宗师的情况下,博纳古今,再再然后,又在为自身添元续命的情况下,歪打正着,成就一代大宗。”

这就是老人以前讲过的,在“天下第一”的基础上的三级跳。

哪怕以前已经听过了,现在再听一遍,许广陵仍然感叹及赞叹着,当然,同时也有着“见贤思齐”的心思。

“为师在江湖上有过不少诨号,开始时有人称为师为‘章三剂’,意为在为师手中,没有什么三剂药所解决不了的病患,当然,这也是程咬金的三板斧,三剂药解决不了,三十剂药也没用。”

“后来又有人称为师为‘章一针’,同样,意为在为师手中,没有什么一根银针所解决不了的病。”

“不过事实上,不论章三剂,还是章一针,都太夸张了。既夸张,也不实。”

“为师的真正本事,既没有那么夸张,也没有那么局限。”

“扁鹊有望蔡桓公而疾走的情况,为师也不能例外。这也是为师之前给你说过的,人力有时而穷,当病患的累积突破了界限,就是针药所难及的层面了。所以为师治不了的病,有,而且还很多。”

“这是夸张。”

“而局限……”

章老顿了顿,然后道:

“章三剂也罢,章一针也罢,都是外人的看法。若是让为师自己来说,倒是可以自称为‘章三针’。”

“一针理疾,一针调养,一针开天。”

“世人只知为师擅理疾,却不知为师更擅调养,更不知为师可以开天。”

“那老师您岂不是锦衣夜行了?”许广陵笑着说道。

听着许广陵这话,章老先生,以及陈老先生,两位老人都笑,笑得淡然,也笑得自信,然后却是陈老先生开口道:“你以为他想锦衣夜行?你的老师他才没有这么好的修养呢。问题是,如果世人知道他是章三针,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许广陵听得一愣,然后,缓缓而又带着凝重地点头。

调养什么的还好说,开天……

这么说吧,有点逆天!

从某种意义来讲,这简直就是鬼神之能,知之者,会羡,会嫉,会惊,会……

人心惟危。

《尚书》中有一句话,如是说道。

这句话的本义是什么不好说,但在这里,就用它的字面意思来理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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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二十四

讲完了自身的“辉煌过往”,许广陵以为老师会继续的,但没想到,接下来却是转到了陈老先生。

陈老先生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用着和章老先生一样的称呼:“拙言,你的两手两脚关窍已通,这些天来,有没有专注过手脚处的感觉?”

对这个问题,许广陵还真的很难回答。

其它时候,他基本上没有关注过,睡觉时候,他倒是有关注,曾经不止一次的细细体察着两手心两脚心的呼吸,但基本上都是在一分钟之内,意识就进入冥沓,然后睡去。

这算是关注还是没关注呢?

许广陵把这个情况如实地说了。

两位老人都是微微苦笑,陈老先生也终于再次大变活人,变回了“原本应有的模样”,摇了摇头之后,用着“正常”的称呼:“小子,也不知道是你太淡定,还是神经太粗,又或者是我们两个老家伙都不经事?”

“记得当年老头子我关窍打通之后,那是连觉都睡不着,饭都顾不上吃,就沉迷于关窍打通后的感觉了,而且之后的一两个月时间里都魂不守舍地。”

“你老师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怎么到你小子这里,就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说着,陈老先生甚至都有点“愤愤不平”起来。

许广陵能说什么?只能是笑。

陈老先生在又摇了摇头之后,道:“好了,小子,来,跟我做这个动作。”

陈老先生把右手臂向身前伸直,伸得笔直但却是一种极放松的姿态,然后在摊平的手掌中,把中指一点点地向掌心曲了起来。

许广陵照做,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大约二十秒钟之后,他的右手掌心便突突地跳了起来,紧接着,被曲起的右手中指,指尖处又麻又涩。

而就在这个时候,很神奇地,他的左掌心也微微地跳动起来,左手中指,一样地微感麻涩,再接着,左右掌心,关窍处,分别是一凉一热的两道如细泉般的流水涌过,嗯,就如自来水龙头打开,开得很小,有水缓缓地从中流出一样。

许广陵就感觉着,左右两掌掌心,在这个时候仿佛变成了小水龙头,有水逆向地从下到上,从前到后,从手掌,过腕脉,过肘,过肩窝,然后到胸前,消失不见。

“小子,什么感觉?”大约一分钟之后,陈老先生问道。

许广陵如实说了。

而听了他的回答,两位老人是面面相觑,陈老先生直接站起身来,对章老先生道:“老子受不了了,还是你来教他吧,我要出去走走。”说完这话,他就径直走掉了。

许广陵莫名其妙,带着点小小不安地问章老:“老师,陈老这是?”

章老先生也是叹息,并摇头,然后才道:“他是被你打击了,我要不是你的老师,我也会转身就走,不然晚上觉都睡不着。”

章老先生说着,也不多解释,接下来就道:“不要管这个了,拙言,你接下来跟我做这些动作。”

一段教学就此开始,章老和陈老先生刚才一样,配合着手臂的抬竖等,在手指处做着一些曲伸的动作,然后从手臂到腿,手指的动作也换成了脚趾,这个时候就需要解说了。

许广陵穿着拖鞋,倒是省事了。

做着脚趾处的动作时,他干脆把拖鞋脱开,赤着脚站在那里,方便章老先生指导。

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

然后,章老先生对许广陵道:“好了,拙言,你在纸上把刚才那些‘流水’的通道画出来。”

很快地,纸笔就绪。

纸是大幅的宣纸,宽一米长一米五左右,一大摞,笔则是毛笔,从大到小,笔架上一排溜的十来号任选。

陈老先生这时居然又溜达了进来,和章老先生一左一右,站在许广陵身边,看着他动作。

许广陵不会画画。

他甚至连书法都没学过。

再甚至,连毛笔怎么握,他都不敢说“会”。

但这不要紧。

站在书桌前,许广陵微微阖上两眼,而就在脑海中,属于父亲的执笔的形象和动作,浮现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动作。不几时,许广陵对于如何握笔,对于毛笔的书写如何运转拿捏,已是一清二楚。

再然后,刚才的那些通道,就如地图般,清晰地呈现于脑海中。

绝对地清晰,没有任何一丝的模糊以及含糊!

睁开眼来的时候,许广陵心静无波,伸手从不远处的笔架上随意取了一支较为小号的毛笔,轻蘸墨水,然后就在宣纸上,挥画起来,而这一画,就基本没有个停顿。

一幅,一幅,又一幅……

许广陵蘸了二十四次墨水,而大书桌上,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也铺满了他画出来的东西。

许广陵如实地把呈现在他脑海里的东西,以基本上1:1的比例,绘画了出来。其间,开始时的运笔还略有生涩,但很快地,就变得顺畅自如,然后,整个动作,宛如行云流水。

在他绘画的过程中,两位老人一直都是静静地看着,默然无语,除了适时地帮他换纸之外,再无其它的表示。

“小子,你的顶窍已经开了?”待他画完之后,陈老先生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啊。”许广陵道。

如果开了,他肯定是会告诉两位老人的。

“接着!”陈老先生走了几步,到左边墙壁的大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扔了过来,许广陵接过,低着一看,赫然便是《黄帝内经》。

“翻到一百二十八页,看两分钟。”

紧接着,陈老先生这般说道。

许广陵照做。

两分钟后。

“把你刚才看的内容背出来。”陈老先生道。

“黄帝问于岐伯曰:余子万民,养百姓,而收租税。余哀其不给,而属有疾病。余欲勿使被毒药,无用砭石,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令可传于后世,必明为之法。令终而不灭,久而不绝,易用难忘,为之经纪。异其章,别其表里,为之终始。令各有形,先立针经,愿闻其情。”

“岐伯答曰:……”

许广陵开口而背,背了一段后,被陈老先生叫停。

“剩下的那些,你倒着背。”

老先生这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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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青华宝篆

倒着背。

如果是昨天,许广陵肯定抓瞎。

但现在,正着背也好,倒着背也罢,甚至是从中间向两头背,都是一样的,难度都是零。

许广陵没有任何迟疑地,把剩下的部分,从后向前背诵了出来。而在他背完之后,章老先生问道:“拙言,你以前就可以倒背如流?”

“不是。”许广陵摇头,“弟子之前还不行,就连记忆都不怎么好,但就在今天,今天凌晨醒来之后,就可以了。”

“如果为师所料不差,你的顶窍差不多也要开了。”沉吟了片刻之后,章老先生这般说道,接着却又道:“拙言,刚才你画的二十四幅图,其实是两两相对,也就是十二对,这个你肯定你是知道的。”

许广陵点头。

“这就是经脉,中医里,把它叫做‘十二正经’,针灸,基本上也就是以这十二正经为主体来进行。”章老说着,“十二正经通联脏腑,脏腑的一切虚实变化,都会在这十二正经中反应出来,也可以说,这十二正经,是脏腑以至于整个身体情况的晴雨表。”

“通过十二经,可以观测身体的情况,但直观的观测之法,据为师分析,必须是大宗师以上才可以施展。不过其实我们也不需要观测,只要能够操控它,就可以了。”

“操控之法,即是针灸之法。”

但接下来,章老先生却并未讲解具体的针灸之法。

因为今天的时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在这之后,三人如往常一般,从书房步入到客厅,从正课转入到闲话。

今天晚上,三人谈了一些关于记忆的问题,许广陵也终于知道,两位老人之所以读那么多书,确实是因为过目不忘而上瘾了。和之前一样,章老叮嘱许广陵暂时不要看《黄帝内经》这本书,其它的医书也是一样,倒是可以把《三十六计》给看一下。

许广陵没有问原因,只是点头。

回去的时候,许广陵带上了一本书,也就是章老吩咐他看的《三十六计》。

待回到租住的地方,稍作洗涮之后,许广陵便做起了今晚的听课笔记,出于手痒,顺便把那二十四幅图又画了一遍!当然这次就没有宣纸也没有毛笔给他用了,许广陵就在笔记本上,以小幅的尺寸,画了出来。

笔记做完之后,许广陵打开带回来的书,从头开始,静静细细而又慢慢地看了起来。

三十六计,第一计,瞒天过海,第二计,围魏救赵。

而就在第二计中,有着钢笔书写的批注,应该是章老手笔:“南水北调,东水西调,针之法,亦是用兵之法。聚多打少、移花就木,倾十二经之力,脏腑无不可调之疾。”

针之法,亦是用兵之法。

看到这句话,许广陵知道章老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

花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连看带理解,许广陵把这本书搬入了自己的脑海之内,当然,章老的那些批注也是许广陵的理解重心。

这件事做完,也就是到了休息之时了。

许广陵先练了一遍散手,然后洗了个澡,便上了床。

躺在床上,因为今天书房那一课的关系,许广陵特意地体验了好一会儿那“十二正经”,但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堪堪从两手两脚处开始把这十二经体察完毕,下一刻,他的意识又进入了五色花的世界。

落坠之后,依然是黑暗。

但黑暗之中,这一次,许广陵并不是就此沉沉睡去,而是迎来了第六个梦。

他看到了一本书。

书的样式完全和现今通行的书相似,只是要大上不少,大概有普通书四倍的样子,而其最明显的不同或者说特点是,从内到外,都散着蒙蒙青光。

那青光,许广陵依稀熟悉。

但其实,他此时的意识是处于一种只有些微感知而基本并无思考的情况,所以,这个环节被略了过去。

书页上的字,字形很怪,许广陵并不认识。

但他却莫名地看懂或者说明白了那是什么字:“青华秘录”。

须臾,书页静静翻开,不是卷翻,而是像两块石板打开一样,这个静静而又缓慢的动作展示,在许广陵的意识感受中,却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重置了一样,有一种天地无声开阖的震撼。

翻开后,许广陵看到了三个字,“三圣法”。

书页于缓慢间再次翻动,但连翻三次,都是空白,然后在第四次翻动后,许广陵又看到了几个字,“九成法”,尔后,书页再翻,但依然地,连翻九次,都是空白。

再翻动后,许广陵又看到了几个字,“二十四便宜法”。

再翻,这一次终于不是空白了,许广陵看到了书页上方的三个字,“伏羲诀”,而在其下,是较小的字体,“伏兮羲兮,以入门径。列伏羲诀为诸法第一。”

再后面的,就是许广陵早已很熟悉的几行字:

云气聚,春雷生。

春雷生,惊蛰至。

惊蛰至,阴锁开。

……

在许广陵意识感受的静如止水中,这一页又被静静地翻过,来到了下一页:“神农诀”。

“饮食摄生,修行之始。列神农诀辨识草木法,为诸法第二。”

……

醒来之后,许广陵愣愣地躺在床上。

“青华宝篆”。

“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

“伏羲诀”、“神农诀”。

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第六个梦!

伏羲诀他早已开始了习练,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个东西是属于“二十四便宜法”之一,在它之上,还有“九成法”,在更上,还有“三圣法”。

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甚至于,这整个的“青华宝篆”,是什么东西?

就如以前他所想象的那样,是仙人遗留?

更直接点说,那天晚上,扑入他脑海里的青光,就是夜里梦中的那本书?因为是一样的青光。

但这也说不通,如果当初的青光是这本书,那前几个梦,又是怎么回事?

当陷入这种思虑时,许广陵依然是一派迷糊,所以他也很快地中止了思考,而是把意识专注于之前这个梦的主体上,“神农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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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神农诀

神农。

对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中国人是不陌生的,神农尝百草的故事,也真可谓是妇孺皆知。

许广陵知道的略多一点,忽略其它一些无关的东西此处不说,他还知道的是,神农尝百草,然后从百草中筛选出了“五谷”,奠定了华夏数千年种植模式。

神农诀。

这个东西未必和神农有关。

所谓蝇附骥尾而致千里,华夏自古以来就很重“攀龙附凤”,这从很多东西都喜欢和名人扯上关系而可知,现实中,许广陵昨晚才从老师那里听到过的《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也都是这样。

黄帝内经多半和黄帝无关。

神农本草经多半和神农无关。

同样,在梦中,他先后得知的这两个东西,“伏羲诀”、“神农诀”,也未必和历史上的两位人物真有什么关系。

这两个东西同属“二十四便宜法”之一,许广陵对这里倒是有些好奇,下一个,又会是什么诀,难道还都是以三皇五帝什么的命名?

不过现在还是回到此处,“神农诀”!

和伏羲诀不同的是,神农诀只是一种应用诀窍,不需要习练,或者说,不需要日复一日的习练,昨天,在梦里,他便已经学会这个东西了。

“饮食摄生,修行之始。列神农诀辨识草木法,为诸法第二。”

这是关于神农诀的介绍。

而许广陵对神农诀的第一次体验,是醒来后在床上怔了一会之后,下床刷牙的时候。

体验,不期而来。

当少量一点牙膏不经意地接触舌尖,许广陵一时间如中雷殛。

人的舌头能分辨酸甜苦咸鲜五味,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在这五味之中,舌头对苦最敏感,所谓苦涩,又苦又涩,多半意味着对身体有害,舌头对甜最不敏感,因为甜的多半是好的,甚至可以说,自然界中,天然的味道,甜的,不是多半而是基本是好的,所以在分辨上,不需要那么敏感。

在这五味之外,舌头还可不可以分辨其它的味道?又或者说,在这五味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味道?

就如同眼睛可以分辨黑白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样,在这些颜色之外,还有其它的颜色吗?

这个早晨,这一刻。

当牙膏接触舌尖,许广陵感觉整个舌头都“活”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从舌尖迅遍及整个舌头,又从舌头迅下渗,遍及整个身体,再下一刻,真正称得上是神奇的事情生了。

许广陵脑海里呈现了或者说他“看”到了一幅画面。

就好像时钟表一样,十二条线以同一个圆心等差地分布成一个圆形,此时,一块青、蓝、紫夹杂的色带染上了其中的一条线区,然后些微遍及其它的两个线区。

然后,通过梦中的经历,许广陵明白了此刻被他舌头接触的某种成分,对身体到底有哪些作用。

那十二条线,直接对应着昨天他才初步接触的十二条经脉。

而在他脑海中呈现的,被色带染上的那条线区所代表的经脉,就连通着肺部,然后,青、蓝、紫三种颜色代表着不同的作用。

青主调和,蓝主平复,紫主消解。

换言之,他舌头所接触的成分,对肺部,以及被肺部所直接影响着的整个身体部位,有调和、平复及消解作用。再下一刻,这些天来在章老那里所学的知识,被应用在了此处。

这种成分,可以用于舌目上火,可以用于喉咙肿痛,可以用于咽喉炎,可以用于气管及支气管炎,可以用于肺炎。

一时间,顾不上刷牙,许广陵把牙刷含在嘴里,拿过了牙膏。

牙膏上,没有成分表示,但在侧面却有着大大的两个字,“薄荷”。

许广陵也立即明白了,刚才被他舌头所接触所分析的成分,就是薄荷。

接下来,整个刷牙的过程中,许广陵都有点愣愣的。

此时,他大概知道,传说中,神农到底是怎样尝百草的了,又到底是如何把五谷从百草中筛选出来,作为日常食物之用的了。

到现在为止,他对薄荷这种东西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是长在水里还是种在地上,是与“荷”相似还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

但是!

薄荷对于人体的作用,他却已经完全地了解通透,进一步,只要稍作研究,就能开出一系列以薄荷作为主体的药物。

比如说,以薄荷提取液,加酒精,用以防治感冒。

这其中,主要是利用薄荷“蓝”、“紫”两种作用,“蓝”,对感冒没有帮助,但可以缓解感冒对整个舌腔部带来的不适,“紫”,有消解作用,用另一种说法,就是有渗透性,有杀菌或者消炎作用。

这个作用是对应于感冒的。

但薄荷的主要作用还是体现在“青”、“蓝”两个方面,“紫”的方面较少,只是稍微涉及。

所以,真想防治感冒的话,还需要在薄荷之外,最好再添加一种东西,一种更多地表现出“紫”作用的东西。

这只是其中一例。

其它的,很多的想法和方案,都在许广陵的脑海中闪过。

以至于刷牙他整整刷了差不多七八分钟,然后在本能的习惯性动作中结束刷牙过程,把牙刷放入杯中,轻轻地喀一声之后,才彻底地回过神来。

而许广陵对神农诀的第二次体验,是在紧接着的洗涮等之后。

晨起枸杞茶一杯。

这是讲养生的,许广陵以前不止一次地看到过这样的话,大体来说就是早晨起来饮水一杯,然后最好加点枸杞什么的。不过以前的时候许广陵没有这种心情,而现在身体也完全不需要这种微不足道的调补。

不过,早上的这杯水,为了袪除白开水味,他确实是添加了几粒枸杞。

而就在第一口水饮下之后,和之前刷牙时一样的体验,再次来临。

下一刻,他完全地了解了枸杞对于身体的作用。

许广陵对神农诀的第三次体验,是其后,在公园里,打拳的时候。

打拳之前,凝心静神,是必要的过程,也是许广陵这一个月以来所养成的习惯,而就在今天早上,在这个凝心静神的过程中,随着许广陵的深缓呼吸,属于身侧及顶上的那棵老松树的气息,如若有形地渗入他的身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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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突然的进步

人老了之后,有所谓老眼昏花的说法。

其实不止是视力衰退,耳朵的听力也开始衰退,鼻端的嗅觉也衰退,舌头的味觉也衰退……

总而言之,整个的身体感觉都开始衰退,然后,世界变得模糊,音乐变得吵闹,闻花不香,尝食不甘,如此等等,长久下去,人的整个身心都会开始厌厌。

人与世界,变得疏离。

而如果这一切,是反过来呢?

视力提升,听力提升,嗅觉提升,味觉提升,整个身体的感觉都提升……

许广陵这些天来,提升的不止是记忆力,更是整个的精神力,或者也可以说,是整个的身心系统。而此时,当他如许多天之前一般地站在老地方、站在老松树下,凝心静神,气息缓缓的时候。

属于老松树的气息,也同样缓缓地弥散开来。

其实,它们一直在,只是往常缺少品味者,而此时,那个本无意的人,在无意之中,却一下子就充当了那个品味者。

一种清新的也古朴的、清香的也苦涩的、飘逸的也拙重的、混合的也纯粹的气息,从许广陵的口鼻以至于身体肌肤处,一点点地渗入,也一点点地被许广陵的身体和心神感知、感受着,两者也渐渐地交融在一起。

于是,就那么站在那里,许广陵竟然忘记了打拳,甚至忘了他站到这里来是要打拳的,他的整个的心神意识,都慢慢进入了一种不可名说的空灵之境。

用口鼻,用肌肤,用整个的身体,感受着弥漫在这一片小天地间的松树气息,不知什么时候,恍惚间,许广陵感觉自身也变成了一棵树,一棵老松树。

根扎在土里,枝展在空中,树干承受风吹雨打,松针沐浴露水阳光,吞吐着,呼吸着,舒展着,也沉静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路旁的行人来了又去,脚下的青草断了还生。

春天,尽情地萌长,夏天,撑起绿伞密如茵,秋天,卸去盛装,脱落繁华,冬天,抱朴守拙,返璞归真,在栖心守元中,静待再一次的轮回……

第一次,许广陵不是在沉睡之际,不是在梦境之中,看到了五色花。

五色花,一如既往般,将绽未绽,在整体的纯色背景下,有着种种间杂的它色以及斑驳。

但就在这时,自上而下,不知从何而来的点点滴滴的细雨,轻轻柔柔地洒了下来,洒在那五色花之上,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这些天来几乎毫无变化的五色花,被这细雨一洒,似乎是须臾之间,那些杂色就少了一些,斑驳也减了一些,而整体的纯色,也更深邃了一些。

沿着五色花而下,来到那一如故往的幽暗小空间。

那些飞花飘絮,也是一样地一如故往,而这时,从五色花之中,却是下渗出一种比细雨更细更柔如雾如烟的东西,这东西,如同落雪,一遇到幽暗空间上方的那些飞花飘絮,便聚拢着它们,聚拢着,也汇合着。

不知多长时间过后,三颗“液滴”,坠落而下。

往常,这种坠落的过程,也是许广陵从一灵独觉的状态进入彻底沉睡的过程,但这时却正好相反,就在坠落中,许广陵“醒”了过来。

而在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许广陵就不自觉地微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老松树。

大补啊!

之前他每次睡觉才能聚敛一颗“液滴”,一天也才聚敛两颗,而现在,一下子就聚敛了三颗!

虽然目前为止许广陵还不知道这液滴是什么东西,以及有什么作用,但它是很好的、一种很“根本”的东西却是毫无疑问的,许广陵之前以为只能按部就班地那般每次睡觉聚敛一滴,然后一天两滴。

虽然他并不急躁。

但这时,现这个聚敛的过程可以突然加快,心中还是有一种意外之喜的。

并且,不仅仅是聚敛液滴,如果判断无差的话,刚才,他的脏腑也得到了不小的益处。

这老松,真的是大补!

刚才的体验,应该是神农诀带来的,但也不全是,许广陵不知道他下次还能不能继续获得这种体验,而且,他更渴望站在松林中,并且最好是那种百年、千年之类的老松林。

当然,这个渴望暂时肯定是满足不了了。

这个公园里老松不止一颗,但都是分散开来的,而且他身边的这一颗似乎就是最老的了。

另外,老松树下是这样,其它的树,小树或者老树,能不能带给他差不多的体验?

一时间,不少的想法都从许广陵的脑海里冒出来,但他也总算想起他站到这里是要干什么的了,所以下一刻,仅仅是心神一清,这些想法便全都散去,而就在清净凝定的状态之下,许广陵缓缓拉开了架式。

打出的,却并不是这几天练的一苇渡江拳法,而是刚开始时的太极拳。

而这时再打这套拳法,所呈现出来的气象,与之前又大有不同。

回到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这里。

当许广陵走到老松树下,却一站就是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候,两位老人都是诧异的,诧异之中,通过目光交流了一下意见之后,两位老人的想法都是:

拙言(这小子)莫非又有所进益不成?

接下来,看到许广陵拉开架式,再次打起太极拳,两位老人又一次地诧异着,而仅仅几式之后,两位老人的诧异就不见了,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再接着,震惊不见了,变成了失落,而再接着,失落也不见了,只有如痴如醉。

两位老人的如痴如醉。

不敢也绝不愿意放过丝毫一瞬,两位老人几乎是聚集了全部心神地看着许广陵的一招一式,直待,许广陵一套打完,收起架式后,缓缓来到近前。

往常,这时三人就是自然而然地走向外面,去边上的小摊用早餐了。

但这时,两位老人却都有点呆愣愣地,好一会儿,才是章老先生略有回神,望着许广陵,眼神平静中其实蕴含着相当复杂地问道:“拙言,你对拳法的领悟,又大有进步?”

问着这话,章老的心神其实仍然残留着刚才许广陵带给他的震撼。

那架式。

那气象。

不但完全越了他,同样也完全地越了他身边的老伙计。

完全地越!

“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

犹记得,这是初识之时,小家伙奉承他的话,但这时,这话可以原封不动的还送给这小家伙了,而且……

似乎还有点配不上。

然后另一段话,突然地就浮现心头。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他到底,是收了位什么样的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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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新的体验,纷至沓来

认真来说,许广陵并非对拳法的领悟又有进步,而且是大的进步。

他只是更了解了自己的身体一些,以及对生命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而太极拳是“养生”的拳法,所以现在,他打起太极拳来,不论是架式还是气象,看起来,都是无可指摘,一招一式、一动一静,完全恰如其分,好像它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两位老先生震惊以至于失落,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如果换一种拳法,不是养生的,而让许广陵来打,多半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刷牙时,喝茶时,打拳时,昨天夜里才接触才学到的神农诀,其体验纷至沓来,而且每一次的体验都带给许广陵以惊喜,特别是站在老松树底下的这第三次体验。

这一次体验,让许广陵知道,这神农诀,和伏羲诀一样高妙,或者说神奇。

“饮食摄生,修行之始。列神农诀辨识草木法,为诸法第二。”

脑海中再一次地闪过这句话,许广陵畅想良多。

这神农诀和之前的伏羲诀一样,同属“二十四便宜法”之一,而前面还有“三圣法”和“九成法”。

圣,神圣?

成,成就?

便宜,权宜?

圣、成、便宜,其实就算不论这个,光看前面的三、九、二十四这几个数字,也知道孰高孰下,肯定是数目越小的越高端而不可能是反过来,那不合常理。

若真是这样的话……

这二十四便宜法中的其中两个,便已是如此高妙,那么,九成法、三圣法,又该是神奇到何种境地?

许广陵不自禁地再一次想着关于梦的事情。

九品白玉羹,这第一个梦,让他以为是个厨师。

人参红薯山药粉条,这第二个梦,让他以为是个厨师加药师,或者说,是个精擅养生的厨师。

十菌清汤、制陶、象棋、护林员、沙漠探索者、长途客车司机、加工木料的小工坊主,这第三个梦,复合的七段梦,让他一下子打翻了前面的推测。

电子和计算机,第四个梦。

这四个梦,虽然很神奇,但也都很现实。

而最近的这第五个梦伏羲诀、第六个梦神农诀兼及青华宝篆,虽然伏羲啊神农啊什么的都是现实中的存在,但这两个梦,却隐隐有着一种越来越向现实方向展的趋势了。

和章老以及陈老两位老先生的结识,让他知道了开窍,知道了凡、宗师、大宗师,并且他正向着这个方向走去。

这些东西,虽然越常规,但许广陵其实并不奇怪,也很容易理解。

而那天晚上的际遇,随之而来的这些梦……

它们会把他,一点点地带向何方?

心神在沉静及些微的感慨中,许广陵迎来了神农诀的第四次体验。

早饭的时候。

这一个月来,许广陵的早餐和两位老先生一样,全都没有换过,豆腐脑,加素包子。细想下来,也是醉了。

当初因为那第一个梦的关系,才尝了第一口豆腐脑,许广陵就鉴定出了它的品质。然而今天,豆腐脑再次入口,同样是第一口,许广陵就知道,以前的自己,那是真瞎。

怎么说呢,像是从黑白的世界一下子来到彩色的世界?

反正,关于豆腐脑的种种信息,从材料,到做工,到火候,到对身体的作用,等等等等,在这一刻,许广陵尽皆了然于心。

其后,当菜包子入口,一样如此。

许广陵是在“品尝”的过程中,结束这顿饭的。

寻常的食物,而且是吃了整整一个来月的食物,这一次,许广陵却是带着全新的味觉以及感觉、分析和综合评断,来细细地品尝。

而这顿饭之后,许广陵对于黄豆,对于面粉,对于大白菜,对于菜籽油,全都有了非凡的认识。

饭后,还是返回,还是睡觉。

现在的每次睡觉,对于许广陵来说都是一次积攒,他感觉自己就像只松鼠一样,在辛勤地收集坚果,一颗又一颗。这般收集下去,收集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工?完工后又会有什么“奖励”?

在刚开始的好奇及接下来的淡然对待中,许广陵其实还是有着一些积攒的喜悦的。

但这一次睡觉,却是有个小意外生了。

这一次,许广陵并未看到五色花,意识和感受也并未沿五色花而下进入莫名的幽暗空间,也因此,并未能积攒又一颗的“液滴”,情况是,刚合上眼,很快地,他就直接进入了彻底的酣睡之中。

莫非是早晨在公园已经积攒了三滴的关系?

这积攒,还有某种限制的?

醒来之后,许广陵猜测着,情况也多半是如此了。

而这一次醒来的也比较早,十一点半!和往常的一点一点半以及有时候的接近两点相比,这又省下来快两个小时了!截至下午五点,五个半小时的大好空闲时间!

这时间,用来干什么呢?

下象棋?

前天才参加了天天象棋的线上海选赛,昨天光顾着沉浸于记忆大进后的新奇体验了,没顾得上这个。

去图书馆看书?

这一样是个很有诱惑力的选择,许广陵很想看看,倾这五个小时,他的“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到底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收获。

但略想了一会之后,许广陵却是这两个都没选。

第一次,下午的时候,许广陵往公园而去,而且到了公园之后,直奔公园深处而去。

这是个大公园,而公园的中心是一座小山,小山上的那些树,就是许广陵此行的目标。

在公园里左转右折,许广陵始终向着一个方向而行,但走着走着,就没有路了,而呈现在眼前的,是较为突兀的约摸四五十度倾角的山坡,许广陵在底下又转了好一会儿,才现一条小而曲的通向山坡的小道。

不是专门的开辟和修建,而应该就是被人踩踏出来的。

不用问,许广陵自然是沿道而上。

但才走了不到二十米左右,在这山体上大概也就是向上了五米吧,这小道又没了,再往前,是茂密的杂草灌木丛等类构成的天然阻拦。

时值深秋,草木走向枯黄,但这毫不影响灌木丛的“张牙舞爪”。

为什么不把这小山开出一条道来呢?

山上多好的景观!

许广陵在心里些微地诽谤着,但其实他也知道,对绝大多数市民来说,这座大公园,便已经够逛的了!从公园外侧来到这里,多半人都会走得腿脚松软了,更不用说再往山上去什么的。

所以现在……

他是上,还是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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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尝百草的第一步

看着眼前较为陡峭的山体、茂密的灌木丛林,再看看脚下的拖鞋……

如果是夏天,许广陵必定就此止步。随便来点蚊虫给他来上一下也够他受的,他可不想清清爽爽地上山,然后到了下山时,头脚脖颈什么的地方遍是红肿痒痛,那可就太为不美了。

甚至不排除来条有毒的蛇之类的给他一口,然后……

哪怕现在五官敏锐,身手及反应大抵也很不错,而且还是“宗师”,但许广陵绝不敢说自己就能躲避蛇吻了,真要被咬上一口,他也绝没有百毒不侵的本领。

嗯,应该没有吧?

不过,现在这时节么,蚊虫蛇蚁之属,基本都已经绝迹了。

至于杂草灌木落叶什么的,虽然会构成阻碍,但只要小心点,然后避开荆棘,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在原地沉吟了那么一会,然后许广陵决定,上!

而他的目标就是那些大树、古树,特有型特显眼的那些。

这山体是真不好走。

泰山,许广陵登过,华山,许广陵爬过,还有其它好些的山,但绝没有任何一座,有眼前的这无名小山难走,最主要是这玩意儿,真的没有路,而且灌木丛,也长疯了,遍地都是。

才走了没多远,许广陵就已经是一身狼藉。

不过,他也来到了他的第一个目标近旁。

这是一棵大约需要三人合抱的大树,至于树的种类,惭愧,许广陵认不出来,他这一方面的知识很欠缺。不过许广陵这一次可不是做植物鉴别来的,或者说,不是做常规的植物鉴别。

大树在约一米五的高度处分出了一个小岔,虽然说是小岔,但对这样的大树来说,那岔出的侧干也足够一人合抱的了,许广陵在山坡及树干上略作借力,跃上了岔处,然后,斜倚半躺在侧枝上。

两手两脚的四个关窍打通之后,许广陵现在一身气力是绵绵不绝,这是他早就现的事情,所以虽然一路走得艰难,来到这里,许广陵仍然是没有丝毫气促的情况,便连心跳,似乎也没有加快半点。

不过,在更细微的层面上,许广陵还是感觉,身体内部的气血运行有所加。

所以这时,躺在大树上,许广陵不自觉地,或者说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身心,甚至隐隐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不久,就在放松的状态下,山林的气息,侵袭而来。

属于山体的那种浊重的土石气息,属于落叶及陈年积叶的那种腐朽气息,属于立身这棵大树外表的毛躁气息,属于这片山林中所有草木交织在一起的生命气息……

种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如同一由气味音符组成的交响曲。

所谓清新气息,走在丛林中,一口嗅去,心旷神怡,那多半属于人工林,而像这种人行绝迹的荒僻山林,树的种类很多,有良有劣,树的疏密分布不合理,或者说并非为人为设,其它野草灌木以及腐殖质之类很多……

总而言之,它并不适合踏赏。

对这个情况,许广陵是有数的。

他并不着急。

暂时,他闻到的这些气息,其实都是属于浮味,而他想要接触的,是另一种气息,一种不需要他去“闻”的气息。

许广陵的身心继续放松,意识感受也趋向沉敛,慢慢地,那些气息不再被他感知,它们还在,仍然在,但对于许广陵来说,它们就如同环境的“背景噪音”一样,被本能地过滤掉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片厚重而又浓密的气息,不知不觉中,与许广陵接触,然后一点一点交融。

正是属于这棵大树的气息。

随着时间的过去,被这棵大树的气息浸染着,许广陵就如同进入了一个无形的大浴池中,气息如同温水,绵绵密密,许广陵感觉,此时,不止是他的四个关窍,全身的所有毛孔,好像都在呼吸着。

尽情地呼吸着。

倒是口鼻处,呼吸好像趋向极为的淡薄,若有若无。

而在神农诀的作用下,脑海中,关于这棵大树的某些性质,清晰地呈现着。

赤、橙、黄、绿,黑,以及灰,是这棵大树的颜色,而其涉及的经脉,是六条,其连通的脏腑,是四个,心,脾,胃,肾。

这意味着,这棵大树的性质,可以强心,可以补脾,可以养胃,可以滋肾。

黑与灰虽然相似,但在神农诀的体系下,却是截然不同,黑色为有益,灰色却是有害,许广陵也明白了,这棵大树的性质,除了强心补脾养胃滋肾的作用之外,还有对身体不好的一面,它补脾养胃,它也伤脾伤胃。而且其负作用,还要过正作用。

然后,一个问题,或者说一些疑问,也随之而来。

这是通过大树的气息来判断。

它全不全面?

如果不通过气息,而是通过切实的口舌品尝,会不会得出不太一样的结论?

另外,通过气息得出的结论,是针对这棵大树的整体?其树皮,外皮里皮,其树干及树心,其树叶,嫩叶老叶及黄叶枯叶,其树根,根部的外皮及里面,这些不同的部分,其性质或者说作用,是否有所差别?

再者,不像薄荷枸杞,也不像豆腐脑大白菜菜籽油面粉,这个树,是不能吃的。

哪怕没有负作用,也不能吃。

要怎么才能利用它?

放到水里煮?

许广陵感觉,如果想在这个方面有所进益,他大概需要学习一门知识,关于中药材的炮制什么的。

不过当下,还有是他可以做的。

那就是品尝。

树根,树干,树心,树皮,不论是里皮还是外皮,许广陵暂时都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取一截树枝,兼及树叶,还是可以的。

睁开眼来,许广陵开始爬树作业。

以他现在的身手,爬起树来,当然是小菜一碟,所以仅仅是两三分钟之后,许广陵便达到目标,取了一截这棵树的小树枝,来到之前侧躺的地方。

就这样下口品尝?

打量再三,许广陵还是有点下不了口。

许广陵迟疑了会,还是决定把它带回去,略作处理一番再说。

同时,这一番实验,另一个结论也得出来了,那就是“液滴”的积攒,好像真的存在某种限制。早晨在老松树下,他一下子就积攒了三滴,而之后的睡觉,没有了,这时,在这棵更老的大树下,同样是没有。

或者,一天的时间,最多,也就是积攒三四滴、四五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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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神农之路

回到租住的地方,许广陵先是痛快淋漓地冲了个澡,嗯,这是必须也是必然的,而后,就是把带回来的那截树枝像是洗菜一般地清洗了干净。

拿过菜板,拿起树枝,拿起菜刀。

如同做饭处理食材一般地,许广陵动作极其熟练地把这截树枝作了他需要的处理。树枝断出一截,分离出外皮,而里面的部分也像是拍大蒜一样拍扁,另外就是树叶,一片黄一片枯,青叶则是没有。

看着这准备品尝的四样材料,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许广陵抱着大无畏的精神,直接拿起了那片已被剖开的树皮,放入嘴里。

下一刻,他的表情,一瞬间“鲜活”起来。

苦,是什么样的苦?涩,是什么样的涩?苦涩这两个字,第一时间教许广陵重新做人了。

苦的东西许广陵吃过,比如说苦瓜,还挺好吃的,以前他妈妈经常做。涩的东西许广陵也尝过,比如说没怎么成熟的枣、杏、苹果、梨、梅子,这些许广陵都品尝过,还有柿子,哪怕成熟的柿子不经过处理也很涩。

那些时候,许广陵以为那就是苦,就是涩。

但现在,当这片树皮入口,他才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苦涩!

真的,仅仅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许广陵就感觉他的味蕾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的整个口腔都在向他抗议,为什么要把这么不人道的东西放进来?

灵敏的味觉在这一刻成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双刃剑,让许广陵整个脸部都抽搐着,但同一时间,这片树皮的性质,也在脑海中呈现。

绿、青、蓝、紫。

肝、脾、胃、肺。

果然,之前在小山上那会,通过气息来判断那棵大树的整体性质,是不全面的,那会,呈现的是赤、橙、黄、绿,黑,以及灰,而这时,这片取自于那棵大树上的树皮,呈现的却是绿、青、蓝、紫。

两者间除了一个“绿”有所交集之外,其它竟然是完全不相同。

或许,他感受到的那气息是属于大树的主体,而这片树皮只是属于枝节,两者间性质迥异?

大概就是这样了。

下一刻,许广陵对神农诀辨析出的这片树皮的性质略作思索。

以前,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树皮,居然还是好东西?

这是神农诀告诉他的。

其对肝、脾、胃、肺都有有益作用,当然,同时也有有害作用,可谓是利害参半。可是,如果能作针对提取的话……

嗯,以现今的技术手段,是能作针对提取的吧?

许广陵感觉,在这个领域,正有一片大大的天地,等着他去涉足,也引诱着他去涉足。

接下来,却是生了一件有点意外的事,嗯,好事。

吐掉嘴里的树皮之后,许广陵用温水漱口,他以为还要漱很长时间才能略去嘴里苦涩的,但心念动处,气血涌动,口腔一阵麻热之后,才换了两次水,口腔的异样感觉便基本消去。

而待换到第三次水,所有的苦涩,都已消除得干干净净。

这无疑是意外之喜。

也因此,对于接下来的三样材料的品尝,许广陵是带着一种相当轻松的心态来进行的,反正再苦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嘛。不过真的一一品尝了之后,许广陵才现他之前把树皮放在第一个品尝,是做了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

因为树皮最苦!

剩下的三样,都不算怎么苦,甚至从树叶中,许广陵还品尝出了些许的甜味。

当然,其实也是因为对比的关系。

如果没有一开始的品尝树皮,他是绝不可能从树叶中品尝出甜的,那简直是要疯。

至此,品尝结束。

不过事实上,这一次的实验,品尝只是附带,许广陵真正或者说主要的意图,还是想试验一下在另外的大树下,能不能进入早上时的状态,然后完成对“液滴”的积攒。

实验成功了一半。

那就是再次进入早上时的状态没问题。

但是“液滴”的积攒却真的存在着限制,许广陵不知道出现这种限制的原因是什么,但当前来说,他也只能是顺其自然。而且退一步来讲,之前一天只有两滴,现在一天保守估计也是四滴,这已经是翻倍了!

“云气聚,春雷生。”

品味着伏羲诀的这句话,许广陵有所猜想,但暂时来说,也只能是猜想。

当下,积攒“液滴”的过程,许广陵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所谓的“云气聚”,如果是的话,“春雷生”又会是什么?而这,正是许广陵的期待。

过了伏羲诀,来到神农诀。

“饮食摄生,修行之始。列神农诀辨识草木法,为诸法第二。”

再次地想着这话,许广陵也对他接下来的“辨识草木”之路,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或者说计划。

像今天这样的品尝,其实是没有必要的。

嗯,暂时没必要!

这类东西,应该是中远期的目标,当下的、暂时的、短期的目标,他应该放在各种食物上。

比如说各种谷物,各种鱼类肉类,各种蔬菜,各种水果等,然后再从这些食材上,过渡到食药两种的材料上,比如说枸杞红枣黄芪人参等各种材料上。

从日常到不那么日常,从熟悉到不那么熟悉,这才应该是他的“神农之路”。

一开始就对不认识的那些林林总总的草木之类作鉴别,既没有用处,也太过好高骛远,若用“瞎折腾”这三个字来评价,毫不为过。而如果从日常食物这方面入手……

想到这里,许广陵忽然一愣。

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大概、也许……

他有点明白,之前的第一第二第三个梦,他为什么会梦到九品白玉羹、人参红薯山药粉条、十菌清汤米线了。或许,梦境的内容,并非他以前所想象的那样,属于厨师,而是属于,属于……

属于“神农”!

此时此刻,许广陵隐隐有一种头皮麻的感觉,被这个想法所惊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如他所想。

那么,前面三个梦,梦中涉及的那三样食物,就是明晃晃的示例和榜样,在引领着他。

为什么九品白玉羹那么鲜美那么好喝?虽然直到现在也没喝到梦中呈示的原版白玉羹,但许广陵毫不怀疑它的美味!为什么人参红薯山药粉条的配料不选用更好的山参而选用园参,为什么对红薯和山药的种类都有限定?为什么十菌清汤的烹饪那么繁复那么讲究,简直如同制药一般?

这一刻,许广陵感觉,他大概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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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造化

为什么十菌清汤的烹饪那么繁复那么讲究,简直如同制药一般?

因为……

因为或许它根本就是制药!

只不过这个药有点特殊,它不是以正常的药的形式出现,而是以食物的形式,而且是非常美味的食物!

九品白玉羹,人参红薯山药粉条,十菌清汤米线,梦中出现的这三样食物,截至当前为止,许广陵完整复制出来的只有中间的人参红薯山药粉条,而关于这个粉条的一些事,此时,尽皆在他的脑海中泛起。

“老三,你的这个粉条,还能做么?我还想要,越多越好!”

“老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

“老三,这个粉条,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我父亲,有慢性支气管炎,几十年了。”

“年轻时候带来的,很严重。西医、中医都看过了,看过好多,但基本不起什么作用,每年秋冬,老人都很难受。吃过好多种药了,都是只能缓解,而且有时连缓解都做不到。”

……

“老三,你不知道,这几天,也是我父亲几十年来,每年的秋冬时候最轻快的几天,看着他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好些岁的样子,老三,你不知道,我都想哭。”

这是来自佳公子那边的情况。

“老三,废话不多讲,你这个粉条,做起来不麻烦吧?”

“老三,你这个粉条是不是有降血压的作用?”

……

“医生说老先生你这血压有点高,平常要多加注意一些。”

“但是出了医院的时候我和老爷子全都高兴坏了,一百四十多啊!这对其他人来说是有点高,但对我家老爷子来说,已经是低到不能再低了!”

“前天晚上,老爷子头晕,不是因为血压高了,而是因为血压低了!”

……

“老三,我跟你说,你这粉条,神了!”

“别废话了,老三,你那边赶紧准备一下,这次我要至少一千斤!”

这是来自大傻那边的情况。

“不对!”

“老秃,这个粉条,你吃吃看,好好体会一下。”

“拙言,你的这个粉条,哪里来的?”

“问题大了!”

“拙言,你今天拿过来的这个粉条,很不寻常!”

“如果为师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它对人体能起到一定的清洁作用。”

“换言之,它能降血压,从根本上!”

……

这是老师和陈老先生两位老人吃了这个粉条之后的反应。

此时,回想着这之前生过的一幕幕,许广陵目瞪口呆,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恍悟,同时,曾经的一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作为“千年第一神医”,为什么老师居然不知道这个粉条?

不知道也还罢了,但是品尝了之后,老人家对制作这种粉条的三样材料了然于心,却还不解。

“小许,那你这个粉条是用什么做的?”

“除了山芋、山药,以及人参之外,还有什么?”

……

“拙言,你说的这三样材料,为师是最清楚不过,它们的效用,在这院子里,在咱们三人这里,说句不怕人笑的话,普天之下,怕没有人能比为师认识得更清楚的了。”

“而这三样材料中,不论是红薯,还是野山药,又或是园参,都没有这个功用。”

……

为什么两位老人不理解?

为什么寻常的三样材料组合在一起,却能化“腐朽”为神奇?

为什么?

为什么?

原因现在很清楚了。

嗯,应该是清楚了。这本就不是寻常的组合,而是出自于绝对极其高妙的搭配。

就像氢与氧,两种气体组合到一起,却形成了液体的水。

就像硫磺、硝石和木炭,这三样可以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组合到一起,却形成了火药。

就像寻常的谷物,经过一番酿制,却能成为让人陶陶然薰薰然的佳酿。

就像“裙拖六幅湘江水,鬓挽巫山一段云”这句话,没有一点新奇的用词,但却相当地描绘出了一种独特的韵味。

就像……

其实,不论是自然的世界,还是人文的世界,都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了,甚至可以说是不胜枚举,遍地都是。就像老师昨天才提到的显微镜。

显微镜源于放大镜,放大镜源于玻璃,玻璃源于……沙子。

在这一切生之前,又有谁能想到,最为寻常不过的沙子,经过一番变化,最终,却能小窥微末、大观宇宙呢?而和沙子并列在一起的泥土,在华夏古人的手中,却还又变成了陶,变成了瓷。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

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

方文山的这词,作为一个准词曲从业者,许广陵可以说是再为熟悉不过了,但此时,当这些句子在脑海中飘荡,许广陵想着的,却是与以往绝不一样的东西。

造化!

上面提到的,没提到的,这些种种,都是造化!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许广陵又想到了这句话。

当花椒碰上了辣椒,当羊肉串碰上了孜然,当泥土沙石碰上了慧心妙手,当天地万物碰上了“洞察者”,……

腐朽,稍作变化,便成为神奇。

平凡,稍加勾兑,便成为凡。

人参、红薯、山药,三样组合在一起成为能降血压也能治疗肺部疾患的粉条,这很神奇?更多的寻常的食物,蘑菇豆腐土豆,白菜青菜紫菜花菜……完全可以造就更多的神奇!

只要。

懂得造化之妙。

任何一样平凡之物,都携带着成为神奇的模板和基因。

物固如此,人也一样吧。

从平凡,到不平凡,也许,仅仅只需要一个转身、一次坚持、一种想法……

此时,此刻,许广陵意念纷纭。

许许多多的以前没有过的想法,都从脑海里冒了出来,许许多多的以前经历过的、看到过的、听说过的事,以及那些在书本上翻阅过的知识,尽皆以一种全新的面目和形象,出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

而这些所有,尽皆围绕三个东西在演绎。

其核心,是“造化”,其两翼,是“平凡”和“凡”。

在这一刻,许广陵也突然地,对老师之前讲述过的“大宗师”有了某种更深层面上的理解,同时,许广陵对于自己脚下的道路,也一下子,有了某种豁然开朗的启悟。

曾经看到过的一勺鸡汤,也在此时重新闪现:

问:什么是道?

答:道就是行坐住卧。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任何一种寻常,都蕴含着无尽的天地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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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这一章列为特别加更,不算在正常更新里。这些天欠缺的章节,会在下月补上。

祝书友“萧遥风逸”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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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千八百年前,曹魏政权的扛把子曹操这般说道,毫不遮掩地为杜康酒作着广告,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大笔的广告费。

许广陵此时意念纷纭,情绪也有所激荡,而时至今日,对付这样的状态,他也有着相当娴熟的手段了。

何以解此?唯有歌诗。

于是,就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又一曲子自许广陵的手下诞生。

这曲子和之前的六又都有所不同,而且是相当的不同。《大梦千秋》《圣贤之路》《灼灼其华》《烂柯》《世界扉页》《大宗师》,这六,不管它们的表达是激昂还是低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由完整的旋律贯穿,从开始到结束。

但这一不一样。

就如同一个人的习作,更或者说是孩童的随意涂抹,这里一处,那里一处,在旋律表达上,这一刻,才“黄河远上白云间”,下一刻,就立马是“大漠孤烟直”了,这一刻,才“飞流直下三千尺”,下一刻,就立马是“小桃无主自开花”了。

简单来说,如果把这曲子填上词,让人来唱,一歌唱完,不,唱到一半,唱的那个人多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与其说这是一曲子,更不如说,它是由许多曲子拼接而来。

若用衣服来形容,这就是一件由碎布条拼接而成的百衲衣,不过,在初始的一段又一段看似完全杂乱无章的堆砌之后,这乐曲的整体,开始走向一种诡异的前后呼应……

前面的所有断奏,就如大地上一条条单独的河流,它们有的向东,有的向西,有的向南,有的向北,有的直,有的曲,有的来回弯曲,有的环绕如圈,但是慢慢地,视角被往上拉,一点点地上拉。

而就在这个上拉的过程中,那些所有的河流,渐渐从杂乱无章、毫无规律,步向一个惊人的同调,汇成一道澎湃的合流。

最终。

万!流!归!宗!

从无序到汇合,从汇合到汹涌,从汹涌到澎湃,然后,在一个极致的上扬中,乐曲戛然而止。

就如万顷碧海,波浪一层层迭进,一步步推高,最终,大半的海域掀起巨浪,浪高百米千米,势欲吞天,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地,天地静止。

乐曲停在这里,而若有听众,听到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许广陵微微一笑。

以往的作曲,他是用基础的积累以及一点点天分,在作一种“正常”的编译,但从这一开始,他的作曲水平,终于确确实实地有了一个跨越式的进展,进入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全的层次。

许广陵想到了老师在医术上的三步跳。

此时此刻,他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他的作曲水平,也完成了跳跃的第一步。

没有太多思索,下一刻,许广陵直接把这第七准备问世的曲子,命名为《造化》。

曲子本身,是担不上这么高大上的称呼的,尽管在许广陵自己看来,这曲子算是不错,相当不错。但之所以如此命名,最大的原因,是记念这一日的所感所受,所得所获。

是聊以记述他自身的造化。

其实,这七曲子的命名也可谓是一脉相承,任何时候,许广陵只要看着这七曲子的命名,就知道,这一路上,他经历了哪些辗转。

每一曲子,都意味着一次辗转,也意味着他自身的一次造化。

曲终绪散。

纷纭的思绪就如同墨水,而大半的墨水都在刚才的创作中被那杆无形的毛笔吸纳一空,收起曲谱,许广陵顺便看了下时间,下午两点半。

他还有两个半小时的空余时间。

干什么好呢?

昨晚才看了老师题注版的《三十六记》,若按正常来讲,许广陵最好此时把它再翻一遍,巩固加深一下记忆,但事实是,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再次来到书桌前,许广陵打开了电脑,登6了天天象棋。

继续,前天未完的海选赛。

一共六十局的积分赛制,上次许广陵打到了三十五局,还剩下二十五局,不知道剩下的这些在今天的两个半小时里能不能打完。

许广陵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二十五局,一百五十分钟,差不多划到六分钟一盘呢,很不短了,但象棋是两个人的游戏,他想战决,还要看对手配不配合。

今天的第一位对手,焰红雪。

从这名字看,应该是一位女棋手?

许广陵微微诧异着,但也只是微微诧异。

前天看那十二位受邀名家的时候,他可是看到其中有两位女子特级大师的。

事实上,以他现在对身心系统的了解,所得出的结论是,通常来说,女性在思维和智能上,是比男性更占优势的,其平均水准,也要高于男性。

不过么,女性也有自身的弱点。

所以综合来看,到底孰强孰弱殊不好说,目前的社会固然是男性占主导,但未来也未必还是这样。哪怕就是现在,女性中的杰出者,也绝不容小觑。

每一位较充分地挥出自身智能优势的女性,都是男性的劲敌。

上次最后一位对手,是平湖秋月,实力相当不错。

所以这一次,哪怕拿到了先手,许广陵也还是抱持着较为审慎的态度,拱了一个小卒。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上次他的情绪是战战战,而这一次,他大半的激荡,都已抒在刚才的作曲中,此时,惟余闲淡,惟余安然。更因为,之前的领悟,也让他对一切都有了新的理解。

这一切,当然也包括象棋。

对面无视他的拱卒,直接架了个中炮。

晕,有点强啊。

还是个攻击型的。

焰红雪。

许广陵又看了眼这个id,嗯,很华丽。

华丽的劲敌是拙重。

就如跑之于拖拉机,不,推土机,比度,后者完败,但如果两者互怼,呵呵……

许广陵微微一笑,就看对手的这个id,他就决定“顾名思义”,施展出推土机战术,用“推”字诀,推倒对手。

而就在这一会儿的时间,棋盘上的观战者,已经过百了。

对于象棋爱好者来说,同样作为爱好,有的人喜欢下,有的人则喜欢看,后者在以前还没有多大的市场,但自从网络对弈流行开以后,有了合适的土壤,观看者的阵营,可谓是迅扩大。

许广陵还不知道,虽然才只出场一次,他“酒薄不堪饮”的这个id,在天天象棋平台却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也收获了相当不少作为观看者的拥趸。

第205章 守得云开是日出

梦中,接触象棋,深谙象棋,而几次网络上的实战,则让梦中的那些理论,迅地落实化,化入许广陵自己的身心之中,然后,“得心应手”。

而昨今两日,不论是三十六计的阅读,还是对于造化的体悟,都让许广陵对于象棋的理解,得以进一步深入。

以他现在的眼光,看各色棋手,可谓一目了然。

一到三级,这阶段的棋手可以说是凭本能下棋,他们也是最初级的象棋爱好者,只有爱好,只知规则。

不懂套路,不识杀招。

不懂套路,意味着很容易“被套路”。

不识杀招,意味着哪怕对手已经布下杀局,其仍然不知不觉,觉得自己还安全得很,然后三招两式之下,被拿下。

这阶段其实没什么好说,属于一知半解的蒙昧阶段。

不学习,不思考,不复盘,也是这个阶段的主要特点,怎么下,棋技也都是基本毫无进展,停滞在这里。

能靠本能冲破三级界限的,应该都是不世出的盖世奇才。如果年龄上没被耽误,如果有志于象棋,进军此道,日后必然是绝代高手,睥睨天下。

四到六级,懂套路,识杀招,但是不解棋理。

本能越来越少,规矩越来越多,直到每一步,都是“循规蹈矩”,这个阶段,也是学习与思考的“集大成”阶段,用章老对于大宗的理解,也就是“大”的阶段。

步入这个阶段的棋手,要么是专业棋手,要么是资深象棋爱好者。

嗯,普通的象棋爱好者,大抵是止步于前面的一到三级阶段。

在这个阶段再上。

循规蹈矩的进一步是什么?

哪怕是不懂象棋的人,多半也模模糊糊地知道答案,而那个答案在各行各业都是相通的。那就是冲破规矩,用一个更强大的东西,来代替规矩。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是成名成家的阶段,这是从大走向宗的阶段。

七级是犀利的,但是会有不少破绽,被六级甚至五级斩于马下也是不稀罕的,但这终究是登顶之路,从七级到八级到九级,那个“更强大的东西”,渐渐统合规则,而待一旦统合完成,那就是大圆满了。

大圆满之后,再杀起五六级,那就是砍瓜切菜。

九级之后还有没有更上呢?

有。

用一个更更强大的东西,来代替这个“更强大的东西”。而那其实就两个字。

造化!

也就是许广陵之前领悟的东西。

所以客观地评价自己,许广陵感觉自己现在的象棋水平,大抵应该是八级和十级的混合。

一方面,他没有大圆满,还需要更多的对战,以及更高水平的对战,只有经历过各个方面的全面的磨砺,才能真正地将梦中获得的那些,尽数地一点不漏地化为己有,并青出于蓝。

另一方面,对于造化的初步体悟,也让他获得了一个不限于象棋这一门的更高的视角。

在这个更高的视角上审视,可以让他看到更多的东西,可以让他在某种程度上,脱于象棋的八级以至于九级。

此时,对局展开。

对手,焰红雪。

酒薄不堪饮的先手仙人指路对阵焰红雪的后手中炮。

推土机对阵华丽派。

既然定下了推土机战略,许广陵的第二步自然而然地飞了个象。其实上马也是可以的,惟一不一样的地方是,飞象,中兵无守,容易诱导对面把炮打过来,而上马就是杜绝了这个可能。

认真地说,这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自露破绽。

但破绽也是转机。

在象棋对弈里,每一个破绽,都是一次转机,而每一次转机,都将导致从平局走向胜局或败局。想赢,就不要守得很死,而是应该不断地撤掉防线,让对方来攻。

这个不上马守中兵而飞象固防的破绽,意义何在呢?

就是引诱对方打。

弃子而取势。

许广陵飞象,对面没把炮打过来,而是正常地上了个马。

就这一步,许广陵大体地判断出,对面的水平应该是四级以上,当然了,这只是初步判断。哪怕一二三级的菜鸟,亏吃多了,对于一些常见的小诱饵,也是可以做到不屑一顾的。

接下来,双方一步接一步,棋局有序展开。

许广陵不断地抛出一个又一个诱饵,有的时候,都不能说是诱饵,而完全就是送子给对面吃,吃下之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看得出来,对面虽然是华丽派,但出手也很小心,而一旦判断出“可吃”之后,吃子也很果断,很麻利。

但事实上,象棋是一个平衡游戏。

正是华夏古人所谓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在双方皆无大漏的情况下,得子者,必失势。有人懂得这个道理,有人不懂得。

此际,从对面的落子与选择来看,应该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但懂得归懂得,在许广陵不断地抛饵之下,对面好几次还是选择了吃。

这其实是时间和空间的较量。

得了子,占了子力的优势,是拥有时间优势的,越往后去,越占优势。

失了子,得了势,占据空间的优势,在布局上拥有先手,但也必须利用好这个先手,不然,很容易被对方一点一点地缠住,最终,因为子力的劣势而落入下风。

对面是有自信的,也有实力。

其惟一没想到的,就是许广陵的胆子很大。

伴随着一点点抛饵,许广陵的布局也一步步稳妥,而当布好局之后,他的策略顿时大变,从守变成攻,而且一下子就是暴风骤雨式的狂攻,不计代价的,自杀式的。

许广陵献马,献炮,献车。

车马炮,作为重量级的子力,许多人不敢献,不能献,也不舍得献,但时至今日,许广陵已经可谓是献习惯了,甚至都能称得上是自暴狂魔。

从一个老好人,陡然变身为自杀式的杀手。

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

这个反转大不大?

是真的大。

所以,对手也真的没料到。

而观看者的评论,也在许广陵献马献炮又献车的时候,一下子沸腾起来。

“好可怕,地球太危险了,我要回火星去。”

“小白兔变成大灰狼。”

“哪是大灰狼啊,这根本就是地狱三头犬。”

“作为业五的渣渣,献马那一步我能走,献炮那一步我也能走,献车这一步,我是真走不出来,也绝对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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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横刀立马

在棋盘上,一切的子力,都为杀死对方而服务。

也就是说,把对方“将死”,是象棋对弈中的根本目的。

在走向这个目的的过程中,通常来说,需要分阶段地消灭对方的棋子,以达到对方失守的局面。这是没什么问题的,但问题是,许多人会不自觉地把手段当成目的。

以至于,保自己子,吃对方子,渐渐成为本能,成为下棋的“第一原则”。

然而,象棋博弈的第一原则不是保子,不是吃子,而是直接攻杀对方老将,把对方给将死。

这两者之间,看似差不多,有点殊途同归的样子,但事实上,却是差之毫厘,错以千里。把手段当成目的,不知不觉地,就会形成一些错误的思维定势。

错误的思维定势之一:车绝不能丢。

错误的思维定势之二:第一个车已经丢了,第二个车千万千万、绝对绝对不能再丢了!

但其实,没有什么子是不能丢的。

将死对方,需要多少子力?

最极限的情况下,只需要一个小卒就可以了。

所以,除了老将之外,双士双像,双马双炮双车,五个小卒,在战略合适的情况下,这所有的子力尽可全数抛弃,只为瓦解对方。你敢弃,而对方不敢弃,你肆无忌惮,而对方束手束脚,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极大的优势了。

“这一献,惊天动地。”

“要啥自行车啊,说不要就不要!”

“妈蛋,吓哭了!”

“666”

“老夫啥都不服,就服棋主这一招!”

“还好对手不是我。”

“一脸懵逼。”

……

评论框里,留言如雨。

只有百多个人的观众,单从言的架式来看,却像是有千人万人一样。

其实这也不奇怪。

很多吃瓜群众,就喜闻乐见这样的走法。许多特级大师的对弈,说水平,那肯定是高水平的,说棋风,那也肯定是基本无破绽,值得一道的,但对绝大多数象棋爱好者来说,未必有观赏性。

像许广陵这一局表现的,明明前一刻棋风软绵绵,一副束手挨打毫无怨言的样子,下一刻毫无过渡地立马就展开了狂攻,而且是马炮车接二连三地一弃再弃,好像弃的不是自己的子,而是对方的子一样。

真的是极具看点。

而许广陵这一攻,就没个停顿,一气呵成。

其实也不能停顿,一旦停顿,哪怕只让对方缓过一口气,许广陵也是必输,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敌死,就是己亡。

必须在这一轮无间断的狂暴输出中直接打到对方崩盘。

做不到,那就输了。

那么,究竟能不能做到呢?

许广陵献马,瓦解了对方的一个象,许广陵献炮,灭掉了对方的一个士。士象被破,其实已经意味着中宫失守,老将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但对方大子全在,严密回防。

然而,许广陵继续弃。

弃子造杀。

用一个炮作为代价,把对面的老将逼离底线,用一个车作为代价,把对面的老将逼离二线。车炮双弃之后,对面的老将已经被“逼上梁山”。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毫无威胁的小马,一个纵跳,把老将锁定在角上,一步也动弹不得。

下一步,横车绝杀。

棋局终。

酒薄不堪饮胜,焰红雪负,双方过手三十八回合,用时四分钟。

“求高手解说一下,棋主这棋力有几级?”

“妥妥的九级。”

“扯蛋,网络上有九级?软件无疑问。”

“楼上才是扯蛋,软件会弃子?会接二连三地弃子?会弃马弃炮又弃车?恕我见识浅,真没见过。”

“呵呵”

“不用说了,棋主真大师。”

……

顺便扫了下底下的评论,许广陵微微一笑,然后鼠标点下,开启了下一局。

第二局的对手,忘了我的未来。

id中有“忘”的人,多半是有故事的人,也多半是多多少少染上了些沧桑的人。单看这个id,许广陵的第一判断是此君水平当在业四以上。

其实,按照系统匹配的规律,他现在基本也碰不到业四以下的选手,所以他这所谓的“第一判断”,也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就如同一个看相的人。

对黑人说,你印堂黑。

对白人说,你人中泛白。

对黄人说,你脸色带黄。

……

棋局开始,这一局是对面先手,仙人指路,就如许广陵刚才一样。

许广陵一时念起,和对面下起了模仿棋。

所谓模仿棋,就是对面走什么,这边走什么,双方走得一模一样。在象棋对局中,可以这样走么?

答案是,可以。

完全可以!

于是接下来,很有意思的事情生了,整整十八个回合过后,双方无一子过河,更没有生对战行为!不过到了这里,双方临河而居,各自埋头种田的局面也结束了。

再没有田可以种了,还想种的话,就必须从对手那里获得土地,获得空间。

种到对方家里。

所以双方犬牙交错,开始杀了起来。因为双方都是飞像局,炮在士角马在家,能动用的子力不多,所以就连厮杀也都很“文雅”,多半不是杀,而是换。

就是你吃我这个,我吃你那个,你用炮换马,我用马换炮。

许广陵其实仍然在模仿,但到了这个时候肯定是没法完全地模仿的,所以他只是在战略在模仿,而在战术上,讲究更精细一些。

随着棋局的进行,炮对掉了,马对掉了,车对掉了。

就如那句话所说的,食尽鸟投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最终,棋盘上只剩下三个棋子。

对面的“帅”,许广陵这边的“将”。

然后,还有一个小卒,也是许广陵这边的。

忘了我的未来:“……”

酒薄不堪饮:“:)”

评论框里。

“2333333333”

“哈哈哈”

“车何在?炮何在?马何在?看我小卒威武。”

“笑到最后,才是强者。有一种精神,叫有进无退,有一种精神,叫坚持到最后。”

“最惨无非夭折,不死必定出头。我是小卒,我为自己代言。当我横刀立马时,请叫我一声将军!”

“史上最强小卒。”

“从微不足道到决定大局,价值取决于位置。”

“就剩俩光头,也是醉了。山中无老虎,也没有猴子,一只草鸡称大王。”

对面自动认输,棋局解散。

下一刻,第三局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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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道魔孰高

一只小卒的优势,大不大?

真的不大。

就是那么一点点。

然而就是这一点点,决定了胜局。这也正是博弈的魅力之一。

而究其实,这一点点的优势,却是通过全盘的控局才达到的。执行一换一的对子策略,怎么才能对到最后,“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小子?

做到这一点,不仅需要大局观,更需要极其精当的细节把握。

只有大局而无细节,很可能是和局,只有细节而无大局……

那就惨了。

第三局,仍然是对方先手,然后,第一步进炮,第二步平炮,把自己的炮送给许广陵吃。

许广陵笑了笑。

底下的评论框里,也是一片233333。

套路,又见套路。

从那天晚上在qq象棋上开始,下到现在,许广陵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和他走这个名为“敢死炮”的布局,所谓敢死炮,就是这一开局,把自己的炮白白地送给对方吃。

但真的是“白白”吗?

肯定不是。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适用的。

此际,许广陵如果吃了对面的这个炮,他自己打过去的那个炮,就会孤军深入,陷入敌营之中。

这本身不是问题,炮和车一样,四通八达,只要有路它就可以走,但这正是敢死炮布局的奥妙所在,为了保下这个炮,需要不住地腾挪辗转,而对方可以在抓这个炮的过程中,轮番地出动各个大子。

己方吃了对方的一个炮,然后在保自己炮的过程中拼命地逃跑,这个炮从这里逃到那里,从那里再逃到另一个地方……

而对方呢?

可以从容地排兵布阵。

舍一个炮,换来的是不知道多少步的先手优势,把整个棋盘上,所有的战略要害位置,全都占住,接下来,更可以借此,沿河架炮,施展出所谓的“沿河十八打”,打马打车,打车打马,从这边打到那边,从那边打到这边,打得这头鬼哭狼嚎。

当初,设计出这个布局的人是极其高明的。

但这个布局,有一个重大的先天缺限,那就是仅仅对于“只有细节而无大局”的人才有效,一旦对手有大局观,这个布局就会陷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境地,既丢子,也失势。

换言之,若对面不中套,则行此布局者,必败!

所以本质上,这其实是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布局,它不可能出现在高手对局中。

而此时,对于许广陵来说,对面走出的这两步,已经宣布了他的败亡。

二十八回合后,对面停止了走子。

他已经无子可走了,不论怎么走,下一步许广陵都是绝杀。

“曾经被敢死炮虐成狗,棋主好样的,帮我报仇了。”

“就这样弄他,啊哈哈哈哈!”

“无知者无畏。”

“在大师面前走敢死炮,论悲剧的诞生~”

“虐菜如神,神虐如菜,这就是娱乐布局,一盘泡菜而已!”

“楼上,泡菜很好吃的!”

……

评论框里,再一次地闹腾着,也不知道对面若看到这景象,心里是何想法。

但事实是,对面一直没有走子,直待三十秒后,出时间,被系统自动判负。这就是天天象棋里时间设定的好处了,也正是许广陵喜欢的一点,如果还是在qq象棋里,弄不好就又要等十几甚至二十分钟。

“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三十六计》之“反客为主”。

章老注:“主大慢客,客大欺主,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世事无常态。达者知此而适此,智者知此而执此。政治家得之,借力打力,养生家得之,借四时以调五脏,医家得之,集五脏之力而治遍体之疾。”

这就是刚才这一局里,许广陵的对战策略。

这也是这三十秒的“垃圾时间”里,泛起在许广陵脑海里的东西。

第四局。

还是对面先手!

无独有偶地,这一次的对手,仍然走了个非常规布局,继刚才的“敢死炮”之后,又来了一个“铁滑车”。就是第一步就把车抬起来,把马送给对面打。

敢死炮是送炮,而铁滑车是送马。

这两者其实是半斤八两,而以许广陵的猜测,多半是先有铁滑车,后人在此基础上,又开出了敢死炮。这两者的对战思路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主动送子,企图让对方因贪子而失势,顾一子而罔顾大局。

对面这车才一抬,只这一步走出,评论框里已经又是一片留言如雨。

“哈哈哈哈哈”

“23333333333333333”

“笑死我了!”

“又来一个!”

“全家福,再来一桶!”

“多乎哉?不多也!坐看棋主打对面一个抱头痛哭!”

……

这种布局,其实是比较有意思的。

不但有意思,也有噱头,有观赏性,更极具深层意义,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战略,说实在话,没有大智慧的人,是设计不出这种布局的,而当初这个布局的开创者,也必是浸淫棋盘甚深,而且,要么对兵法,要么对人心,有相当的研究和把握。

不过作为偏门布局,它的精彩,还需要对手配合。

许广陵配不配合呢?

刚才那一把,他没有配合,用堂堂正道,碾压了旁门左道,而这一把,略作沉吟之后,他就决定以“当局者迷”的方式,配合对方入局。

于是,接下来几步之后,评论框里再次地沸腾了。

“谁来打我一下,我莫非眼花了不成?”

“眼花+1”

“大师怎么了,难道我看到的是假大师?”

“大神换人了?”

“您的好友酒薄不堪饮已下线,您现在所看到的是系统托管,自动走棋。”

“我草,牛b,这里还能自动走棋的?”

还真有人信了!

看着这些留言,许广陵一阵无语。

再后面,是一大片的嘻嘻哈哈,夹杂着诸多的“坐观后续!”

对面落子很快。

因为他走的完全是已有的固定套路,而许广陵这边,简直就是完美配合,1oo%地配合!这么说吧,两人前面的这些回合,根本就是一个关于铁滑车布局的科普教程。

看得出来,对面应该是很高兴的。

但他的高兴,只持续了二十二个回合,因为二十二个回合之后,他从落子如飞,一下子变成死机状态,三十秒的时间限时,其一直拖到二十八秒,才走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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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通关,发现

12月月票加更。1o56章月票,取零为整,计为11oo章,折合11章加更。感谢大家的支持和捧场!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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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这边兵和拱那边兵,上这边马和上那边马,先上马后飞像,先飞像后上马……

这都是一些很细微的差别,甚至对很多棋手来说,没有差别。

但就是这“没有差别”、很细微的差别,一点点累积起来,导致整个局面完全走向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情况,当许广陵这边再一落子而对面哑火之后,评论区内,又一次如星火燎原一般,燃烧起来。

“我看到什么了?”

“妈蛋,这一定是铝外壳的假铁滑车,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成这样了?”

“hahaha!”

“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

这个棋,其实,许广陵昨天还走不出来。

但今天,就可以了,一部分的高瞻远瞩,加一部分的精密计算,两者的结合,就导致了一盘堪称经典棋局的诞生,对的,经典棋局。

以对面的水平,是达不到这个层次的。

但他走的是套路。

而许广陵配合以套路,却是配合着配合着,不知不觉地,就在对方眼皮子底下,也在现在已经达到近三百个观众的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出戏法,其间完全是自然而然,看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平地里起风雷。

这比突出妙手、天外飞仙什么的更可怕,更恐怖,也更匪夷所思。

又走了一步之后,对面直接断线。

三十秒后,棋局强制结束,对面判负。

这一局,许广陵展现出来的,其实就是半个十级的水平,他也第一次地保存下了这一局的棋谱,聊作记念。为什么?就因为其中有着那么一点点“造化”的影子。

接下来,棋局继续。

第五局、第六局、第七局、第八局、第九局……

许广陵今天仿佛吃了大力丸一般,几乎无人能在他手下趟过四十个回合,一般都是二十几、三十几个回合,就被他斩于马下,而观战的评论区里,好多旁观者都被带得high了起来,每当妙手出现,或者一盘终了,必定再次上演一番留言如雨。

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最长的一局,也没过八分钟,甚至还有两盘,才一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最终,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许广陵堪堪花了两个小时,打完二十五局,加上前天的三十五局,共计六十局,也是海选赛的规定数目,战绩是,六十胜。

六十连胜!无和!

这应该是妥妥地通过海选赛了,不过还要等。

海选赛共计四周,每周都筛选出一批选手过线,而这一周的过线名单,到下周才会公布。

其实对于高手来说,在这种混迹着大量菜鸟的海选赛中,达到五十几胜的成绩并不难,甚至五十八、五十九胜难度也不大,但想要无间断地六十连胜,除了实力之外,也确实需要那么一点点的运气。

运气不好,很可能就会输或者和那么一局两局,而那么一来,排名肯定要大受影响的。

五十九连胜和六十连胜,差距有多大?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只要是做过学生、担当过“考生”的人,都会懂,就如关键性的大考,譬如高考时候,差那么一分……

一次通关,许广陵心情还是颇为愉悦的。

关掉电脑,站起身来。

就在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身体的气血周流忽然加快了那么一下,让许广陵清晰地感知到,而也就是这么一下,让他两个小时坐在电脑前一动未动所造成的些微“拥堵”,转瞬化为无形。

这就是他现在的身体。

再不须任何刻意的肢体活动,以疏通体内气血,完全不需要!

那已经是过去式。

按许广陵现在的理解,对于身体的锻炼来说,第一步是做到“疏”,疏导,第二步是做到“通”,畅通,在配合疏导的基础上,让体内的气血四通八达,自动冲开已有的滞碍。

做到这一步,其实就算是达到一定程度上的“修复”了,就如同某些游戏里的负分清零。

不过,单纯靠肢体活动,也只能畅通肢体。

而人体的关键,不是肢体。

所以,想达到深层次的、完全的“修复”,还需要更深层次的手段,就譬如,许广陵现在只有在睡眠或者类似于睡眠的情况下,才能够习炼的,“伏羲诀”。

“伏兮羲兮,以入门径。”

什么门径?

那是许广陵暂时还不知道,却为之向往的境地。

甚至于,对这个形容,许广陵是暗自咋舌的。

在老师及陈老先生的认知体系中,他现在多多少少也是一个宗师的身份,以至于只差一个关窍,就是大宗师了,可是在“梦”里,他却连门径都还没入,并且,还所差甚远的样子。

这真的有点吓人。

而等入了门径,那门径,又将通向什么地方?

这让许广陵如何能不向往。

半个小时的时间,许广陵在房间中站立如松,更隐隐地,有着那么一些“不动如山”的架式,而时间,在这等情形下度过得飞快,简直就是须臾间,就过去了。

五点,闹钟响起。

许广陵按照惯例,往章老家而去。

到了那里的第一件事,还是做饭,一成不变的粉条大烩菜。

按理说,不论是章老先生,还是陈老先生,又或是现在的许广陵,要说对生活完全没讲究吧,那肯定不对,但要说讲究吧,这仿佛可以一直吃到天荒地老的早餐豆腐脑包子晚餐粉条大烩菜,又实在让人有点无语。

不过,快了。

神农诀在手,许广陵自信很快就可以开出很多“很不错”的食物。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三人坐于桌上,许广陵挟起第一根粉条入口的时候,下一刻,他直接就呆住了!

自昨天夜里,习练了这个神农诀之后,许广陵就仿佛随身携带一个时刻处于活跃状态的监视器,此时,粉条一入口,关于粉条的信息,立马就被神农诀分析了出来。

而让许广陵呆住的,正是这个粉条的“得分”。

没有比较,就没有现。

从凌晨,到现在,许广陵已经有过好几次关于神农诀的体验了。

刷牙时对于薄荷的认知,打拳时对于老松树的认知,吃早餐时对于豆腐面粉大白菜菜籽油的认知,公园后山对于不知名老树的认知,采集老树枝叶回来后对于那根枝叶上的外皮、枝节、树叶的认知。

但那些所有的认知,在此时,都被打破了。

第209章 神药

神农诀下真相现。

让大傻和佳公子两人惊叹、让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不止是惊叹更是难以置信的粉条,这一刻,在许广陵的品尝中,露出了“真颜”。

赤、橙、黄、绿、青、蓝、紫。

仿佛是一道彩虹,不,是一个由完整的七色线条所组成的圆,呈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而这七色线条,所连通的经脉,不是三条,不是五条,不是七条八条九条,而是十二条!

身体总共有多少条经脉?

就是十二条!

这十二条经脉,通联身体所有脏腑。

换言之,这个粉条……

这哪里是什么粉条,这根本就是一剂十全大补药!真正的是十全大补,一味之下,所有脏腑,无所不补!如果不是效果平缓,简直都能说是神药!

哪怕大傻和佳公子对这个粉条顶礼膜拜,哪怕章老和陈老对这个粉条讳之莫深,但一直以来,许广陵对这个粉条其实是比较淡然的。

因为他总觉得,制作这粉条的材料,不管是人参也好,红薯也好,又或是野山药也罢,都是好东西,所以制成的粉条是好东西,有药食两用作用,是很正常的。

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但此时,看到这个粉条在神农诀下的表现,许广陵忽然地,就呆住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巧夺天工!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造化!

再次审视着这个粉条,其实那彩虹并不很协调,其线条有的略粗,有的略细,而这个表现,许广陵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他的锅!

是他没有把这个粉条做好,而不是这粉条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其实上次做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恪循梦中的经验来了,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丝的偏差。

那这成品的偏差到底来源于哪里呢?

只略一想,许广陵就知道了,来源于材料!

他所得到的材料,和梦中展示所用的材料,其内在品质,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而就是那些许的不一致,造成了这粉条现在在神农诀下的一些不协调。

这是他的锅。

但这也确实不是他的错。

以那个时候的他,是没有可能把梦中的粉条完美地复制出来的。

而想完美复制的前提,是要做到对原材料的精确把控,换言之,拥有神农诀!再换言之,就是他的现在!

带着这样的思绪,许广陵又吃着豆腐,吃着青菜。

同为一锅汤,以他现在的厨艺,不论是豆腐也罢,还是青菜等也罢,都是很美味的,但这些很美味以前吃来感觉也很不错的食物,此时入口,却似乎如同嚼蜡。

而它们在神农诀下的表现,本身,其实也没什么不妥,但谁叫上一刻,许广陵才看到了粉条的表现呢?

两者相较,就如同寻常可见的石头,比之于晶莹剔透的美玉。

让人觉得,把它们放在一起比较,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这粉条,搭配这些东西做汤,可惜了!这些东西,根本配不上这个粉条!

这些天来,许广陵一直都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也一直视他搞出的这个粉条大烩菜为拿手之作,但这时,他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以至于,吃着吃着,许广陵都有点为自己而羞愧起来。

也幸好没有其他人知道!

不然,估计是要笑掉大牙了。

而如果不用这些来搭配,又能用什么东西来搭配才好呢?或者,什么也不搭,就一味粉条独煮?

想到这里,突然地,一个鲜明的画面映入脑海中。

粉条源于梦。

而他此时想到的东西,同样源于梦。

十菌清汤!

当初,梦中呈现的时候,和十菌清汤搭配的,是米线,而事实上,更搭的,或许是这个粉条?以那样的清汤,配这样的粉条,两者遇合到一起,是显得繁缛杂糅,还是天作之合?

许广陵心中火热,跃跃欲试。

但暂时来说,还是要等,等待以后。

那粉条的原材料,他可以足不出户,让两位好友给包办了,但这个十菌清汤不行,必须他亲自入山,而且还得是合适的山。许广陵甚至都不知道,日后,他能否在一座山岭中,把梦中涉及的那十种蘑菇凑齐。

但无论如何,日后,他会去尝试的。

一定!

饭后,一如往日,开天步走起,消食后,依然是一如往日,三人于书房对坐。

“拙言,心肝脾肺肾,人体这五脏,你认为哪一个最重要?”这是今晚正课开始,章老问出的第一句话。

少了哪一个,人都要挂,这是没有疑问的,所以这五脏,任一个,都是不可或缺。但不可或缺并不意味着它们的重要程度是一样的,就如日常生活用品中,床,毛巾,指甲剪,茶杯,等等,这些都可以说是不可或缺。

但它们的重要程度显然有所区别,而且区别甚大。

心、肝、脾、肺、肾。

哪一个最重要?

如果是以前,许广陵肯定开口就说是“肾”,男人补什么?就补肾。其实对女人也一样。

身体的亏损,就是肾的亏损。

甚至老师之前让他看的《黄帝内经》那一段,人的生、长、盛、衰,也是围绕着肾的“肾气实……肾气盛……肾气平均……”等来的。

但这些天来,身体的锻炼,许广陵所切实感受到的变化,却是气血。

而气血和什么相关?

心!

是心脏,这个辛勤的工作者,在默默承担着身体代谢和活动所需要的一切动力。

据说,心脏一天输送的血液量,是八吨。

八!

吨!

这是一个令人不止是咋舌更是绝难以置信的“天文”数目!不知情者,面对这个数目,简直都能吓傻!

让一个人搬砖,一天能搬这么多砖么?

就算可以,也必累得够呛。

而心脏,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常年无休地在这么运转,不止是常年无休,更是几十年无休!它若休息,哪怕只休息一分钟,其结果也是……

恩,不言自明。

或许,它才是人体最大的功臣?

最重要,是肾,还是心?

许广陵在这两个之间摇罢,前者是他的“常识”认知,而后者,是这些天来,他的切身感受。

而就在这时,莫名的,一个名词,突地浮现于许广陵的脑海中,那时以前闲翻道藏的时候看到的,而那个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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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话说,有人能猜到那个词么?四个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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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最重要的

心肾相交!

要么,五脏中,最重要的就是心和肾?好像一般时候,也没肝脾肺什么事。

但这也不对,老师既然说“最”,那多半是指一个而不是指两个。而以许广陵的本能判断,当两个东西不分上下的时候,很可能这两个都不是答案,答案很可能是别的!

沉思了半晌之后,许广陵摇摇头。

正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无知,不算什么丢人。

他以往所接触的知识,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而这一个多月来,他从老师这里所学知的知识,也没有是关于这方面的。

章老微笑着,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给他讲起了一个小故事。

“以前有一个人,四十多岁的男子,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掉河里去了,时逢夜晚,又是冬季,河面结了一层薄冷,河水冻得扎人。那男子遇变不乱,虽然惶急,但经过一番挣扎,却总算死里逃生了。”

“当天,回去后,男子好生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并且熬了些姜汤喝了,用以驱寒。”

“第二天,一觉睡醒,男子感觉身体好好的,也没现有什么问题,其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然后,就在这一年的冬天过去,冬去春来的时候,男子感冒了。一开始男子同样没在意,感冒么,很寻常,他也就很正常地到药店买了些感冒药吃了,过了两三天,感冒有所好转。”

“男子停止了吃药。”

“但又两三天之后,本应该转好的身体不但没有转好,相反,感冒再次加重了。”

“男子无奈,这一次不得老老实实地吃药,一直吃到感冒完全变好!”

说到这里,章老顿了顿。

许广陵接下来便问道:“老师,后来呢?”

肯定是有后来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半个月之后,男子又感冒了!”

“其实一开始不是感冒,而是咳嗽,男子以为是最近吃咸东西吃多了,所以早晚较多地喝了些白开水,这么地,两三天过去,咳嗽不但没好,反而加重了。”

“这一次男子很干脆地去了医院。”

“在医院做了些相关检查之后,也没检查出什么,其后就按照正常的唿吸道感染,输了些液。”

“很管用,回去后,男子不咳嗽了。”

“这件事好像又过去了。”

“但是,又过了大半个月之后,一天夜里醒来,男子忽然感觉心跳莫名加快,整个人有点心促气短的症状。男子身体以往一向很健康,也不存在什么隐性疾病,但这一次的症状很明显,也很异常,那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应该出现的症状。”

“所以男子这一次果断地再入医院,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是,心肌炎。”

“男子有点懵。带了一大堆药物回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或者不甘心,这一次,却托关系找了省中医院一位很有声誉的老中医师作检查。”

说到这里,章老再次顿了顿,然后问许广陵道:“拙言,你能不能初步判断或者猜想一下,男子的根本问题,出在哪里?”

五脏,哪一个最重要?

根本问题,出在哪里?

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在这时,却如指路明灯一样,为许广陵指明了方向。这么明显的提示,如果他还不知道答案,那这一个多月来蒙受老人的教导,也算是白学了。

“老师,是肺?”许广陵道。

这句话,既是回答这个问题,也是回答上一个问题。

章老微笑,陈老先生也是展颜而笑。

下一刻,章老敛去了笑容,淡淡说道:“那么,拙言,你能不能分析一下,问题是怎么来的?”

其实在刚才回答的时候,许广陵已经有过一番综合的思考了,所以这时,直接就开口答道:“一切都从那天晚上男子的落水开始。”

“意外落水,男子必定惶急挣扎,内热外冲,外寒内入,全身毛孔先开后闭,以致于寒热都汇集于肺,再加上当时男子必定唿吸急促,大量冷空气从喉入肺,综合来看,这男子必然是肺部受到了非物理性伤害。”

“而其后,这男子不论是泡热水澡,还是饮用姜汤,前者对肺部毫无效果,后者只是有浅表微效,反而在热水浸泡之下,把深入于肺部的寒气进一步内逼,埋下了病根。”

“其后的感冒咳嗽等,皆由此而来。”

“更后的心脏问题,也应该是由肺部问题传递而来。”

听了许广陵这番模棱两可、连猜带蒙的所谓“分析”,章老笑了笑,未置可否,接着便道:“生命,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最显着的特征,便是唿吸。我们描述一个人死亡,第一个说法是,心脏停止跳动了,而第二个说法是,断气了。”

“一个人如果窒息,很快就会死亡,这是我们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一个人没有窒息,但如果他唿吸的空气中,含氧量较低,比如说当人来到海拔较高的地方时,就会出现气短、心促、胸闷、头晕等一系列症状,这就是所谓的高原反应,而事实上一切症状,都来自于肺。”

“一个人没有窒息,唿吸的空气中含氧量也正常,但如果空气中杂有其它东西,比如微尘、汽车尾气等现代空气污染物,其中许多细小的污染物会毫无阻碍地直接进入肺部,并沉积在肺部,而这些污染物,却无法通过正常的代谢,被身体代谢出去。”

“肺,是身体的五脏之中,惟一和外界直接连通的部分。”

“不论是寒、热,还是污染,都会直接影响它的运转,让它出现异常,而这种异常,会直接进一步地传递到其它四个脏器,导致整个身体都出现异常。”

“因此,不论是强心,还是滋肾,不论是养肝,还是补脾,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肺部是在正常而稳定地运转着。”

“所以,千补万补,不如一护。”

“关注肺部,就是关注健康。把肺部调理好,其它几脏,都会随之而安。”

“肺,是人体一身气血周流的源头。”

“不先把肺部调理好而谈养生,就如身在炎炎夏日手摇蒲扇招摇而说清凉,不过笑话,再怎么滋补调理,也都是事倍功半,甚或完全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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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一脉浩荡出深山

肺的运转如果不顺畅,出现异常,身体会出现哪些情况?

在强调了肺的重要性之后,章老便以“高原反应”为例子,从这个例子延展开,详述了种种可能生的症状与疾病。

真的是详述!

不止是详尽,便连用语,也一下子专业起来,给许广陵的感觉是,其描述用语,不能轻易增删更改。

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原原本本地记下这些东西,实在是小菜一碟,再加上章老的讲述本身就是极有条理、层层深入的,而且,其中绝无半点含煳不清之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而如果有一二分不清处,章老的话便是,“拙言,此处待勘。”又或者是,“拙言,关于这一点,现代医学研究尚无定论。”

总之,不知不觉地,今晚的正课就结束了。

许广陵的感觉是酣畅淋漓,一课之后,他对于人体的了解,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于肺部的了解,而章老这一晚,其实也是针对这一点来的。

当正课结束,闲话也结束,许广陵离开时,看着他的背影,章老先生一阵苦笑,陈老先生则抱以同情。

“如果再这么来一个月,老夫估计真就没什么东西可掏了。”章老先生叹息着,“老夫现在终于知道,收一个天才为学生,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你到现在才知道?”陈老先生却是一脸怪异。

“老家伙,难道你还没意识到?”瞥了身边的老伙计一眼,章老先生淡淡说道。

“意识到什么?”

“很可能连半年都不用,我们两个老家伙,在拙言面前,便一无是处了。”章老说着,表情无喜无悲,“在各方面,全面碾压。”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陈老先生嗤笑着,有点笑老友大惊小怪,“关于这一点,老子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是你一直把那小子当普通人看,当天才看,怪得谁来?”

“在老夫眼中,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人。”

“原本还有一半是人,结果被我们两个老家伙给一弄,现在是完全的非人了。”

“将来如果有一天,这小子说要带我们两个老家伙飞升,我都不奇怪的。”

陈老先生说着,似笑非笑。

“飞升?还带我们两个老家伙?”章老先生此时是一脸的怪异。

“你还别说,老子现在就做这个梦了!”陈老先生相当肯定地说着,“一个月的时间,他能从普通人成为宗师,一年的时间,难道他就不进步了?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大宗师,绝对不会是他的终点!”

这一句话,陈老先生说得斩钉截铁,而下一刻,对视一眼,一种极怪异的感觉同时从两位老人心中升起,那是被这句话触动,同时泛起在两位老人心中的念头:

“不是终点,难道……还会是起点不成?”

小楼中,一片幽寂。

章老先生且不说,哪怕是陈老先生,这个前一刻才刚刚说着怎么都不奇怪的老人,也被此时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坏了,毕竟,前面的话是大话,半真不假的,而后面的这想法,却实实在在地,真的有可能生!

心情愉快地返回,许广陵并不知道两位老人,老师以及半个老师,在背后把他给尽情地“非人”化,自己吓自己,返回之后,他和往常一样,先做着笔记及相关总结,其后,便是上床睡觉了。

躺在床上,带着一种全新的视角和感受,许广陵把自己的意识和注意力,轻轻地投放在肺部,感受着从口鼻及两手心处的细微唿吸,缓缓地与肺部作着某种交换。

接下来,口鼻处的唿吸渐缓渐微,而手心处的唿吸,却在感受中渐渐明显起来。

其实足心处的唿吸也是一样,不过足部毕竟远了些,不,是远了好多,许广陵感觉足心部分的唿吸根本上达不了肺部,或者说,刚刚进入脏腑部位,就从感觉里消失了。

手,肺。

如浅浅淡淡的泉流一路蜿蜒。

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分散着轻轻垂于身侧的两只手,手心部位,就如同是两个小水潭,而这两个小水潭里的水,正缓缓地,以肩膀为溪流的河道,向着肺部流注。

左右两边的泉流在胸前汇合,然后轻轻地下注。

与此同时,胸前两边,应该是肺部的位置,传来极其淡淡但却相当明显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天街小雨润如酥!

而就在这种滋润之下,许广陵感觉自己的肺部,正在进行着微妙却无以言喻的舒展,那感觉,如沐春风,如饮醇酒,又或者根本就是两者的叠加,在春风的和缓吹拂之下,舒心惬意有一口没一口地浅饮着醇酒。

风暖,酒醇,人醉。

应该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感受很清晰,但是意识却渐渐进入冥沓之境,就在许广陵以为会就这样缓缓地进入睡眠之中时,一个意外的情况,生了。

一道明显的热流,对,热流,不知从何处而来,突兀地出现在感受中,出现在胸前,然后由下而上,在胸前一分为二,沿着两只肩膀的外侧表层,又自上而下,向着手掌的位置倾泻而去。

从掌心到肺部的泉流,仍然在进行着,和此时从肺部向手掌的热流,二者路线不同,感觉也不同,似乎毫不相关。

前者的感觉毕竟淡微,此时,在后者的凌驾中,几乎从感觉中消失。

许广陵此时明显感受到的,便是这股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的热流。热流从胸到手,不过其终点并不是手掌心,而是大拇指。

当这热流倾注到大拇指位置的时候,许广陵感觉整个拇指都是又涨又热又酸涩,同时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而接下来,这好像不是一个小小的指头,而完全像是变成了一座大山。

大山巍峨,千万激流在其中咆哮。

许广陵仿佛看到了或者说感受到了无数澎湃的激流撞向山壁,山壁未折,这激流却倒卷着,以更加澎湃的姿态,从这座大山,倾泻向了紧挨着的另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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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饿!饿!饿!

当激流退去,大山的沉重消失,大山的巍峨消失,便连大山本身,也为之消失。而在许广陵的感受中,便是两手的大拇指,轻飘飘的,若不存在了。

此时,沉重的,是食指。

所有的感觉,也转移到食指上来。

片刻之后,热流,从食指激荡而上。之前,从胸前到大拇指是沿手臂前侧,这时,却是沿着手臂的后侧,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线路,再次从下而上,从手指到胸前。

到了胸前的时候,并没有就此中止,而是继续激扬向上,穿颊过鼻。

许广陵感觉整个脸颊热烫,像浇了酒精,又点上了火,或者用个更简单的形容,像是被人狠狠地在脸上扇了一下,但其实没有疼,而只是热,以及酸,尤其是那热流到了鼻部的位置时,整个鼻口部分,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里面爬一样。

痒,但痒的感觉被热所掩盖了,所以尚能忍受。

不然,许广陵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

下一刻,口鼻处的痒和热,变成整个头皮炸,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紧接着,热流汹涌而下,从胸前的位置,经肋部,直灌入下肢,一直来到了脚趾的位置。

不是大脚趾,而是第二个。

不过紧接着,就从第二个,转移到了大脚趾,下一刻,却又从大脚趾,穿行向上,过腿,过胸……

从手到足,从足到手,如此往复。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躺在床上,不知多久时间之后,许广陵清清晰晰地把昨天在章老书房里画的那二十四图,以某种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式,给“体验”了一遍。

只是这种体验,有什么用呢?

还在下意识地这般疑惑着,那在身体的上下左右已经来回涤荡了几遍的热流,便于胸前汇合起来,而后,许广陵的意识顷刻间直入冥沓,无数水雾洒于五色花上,渗透过五色花,然后继续向下。

再之后,席卷着不知多少条的丝絮,下坠……下坠……

下一刻,许广陵彻底陷入沉睡。

凌晨的时候,许广陵似乎不是自然醒的,因为在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难以形容的饥饿便席卷过来,给许广陵的感觉是,这一觉睡过,他的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感觉,都凝聚成了三个字。

饿!饿!饿!

看了下时间,才深夜一点多,这肯定是支撑不到明天早饭时候的。

也不管现在应不应该吃饭,许广陵遵从身体的感觉,下床稍微洗了洗手,连脸都顾不上洗,便准备煮点东西吃。

这段时间早上在公园吃,晚上在章老那边吃,嗯,许广陵一天也就吃这两顿,家里这边是没有什么新鲜菜类备着的,干货倒是有,可是不管是腐竹还是香菇木耳等都需要泡,现在肯定是用不上。

谢天谢天,冰箱里总算还有几个土豆。

这真是好东西,美味,能饱腹,还又能存放!

看到这几个土豆,许广陵简直都萌了感谢之情,甚至都想来一篇“土豆颂”,好吧,他现在肯定是没有那种闲情的。

最快能吃到嘴的方式是什么?

锅里添上水,最大火力地烧着,而这一边,他拿过刀,拿过菜板,拿过土豆,清洗、去皮、切丝,极娴熟,极迅,那动作,真的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好吧,没有盗铃。

七分钟后,许广陵已经坐于桌前。

展现于面前的,是一碗热腾腾的土豆羹,没有蘑菇,没有豆腐,什么其它材料都没有,就一味清水煮土豆丝,但是,嗯,味道其实真的不错。

很不错!

本身就不错,再加上现在的饥饿加成,是极度饥饿。

给许广陵的感觉是,这碗汤,是这些天来,他喝得最鲜美的一碗汤!

然而,大约半斤的土豆,并不顶用,许广陵甚至感觉自己更饿了!可是这个时候,外边什么地方有吃的?

饭店、小吃馆、市等地方肯定是打烊了,火车站附近,倒应该是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可是那里太远,许广陵也不觉得自己真得饿疯了,需要穿越半个城市的距离只为去吃一顿饭。

下一刻,一个地点跃入脑海中。

从这里往市途经的小吃一条街!那里,烧烤摊什么的,应该还会有在营业的吧?

但愿有!

确实是疯了。

许广陵为自己现在的举动而摇头苦笑,但这真不是忍忍的事,身体在极其迫切地对他提醒着,向他抗议着,让他进食,而且是大量地进食!

还是穿着拖鞋,但是许广陵大步狂奔。

那姿态,得……

真“美如画”。

不过其实,忽略某些违和,整体看上去还是颇有几分飘逸的,如果是穿着宽袍大袖,赞上一句“飘然若举”也不为过,然而,没有如果。

所以,许广陵现在的形象,有违和,有飘逸,也有滑稽。

所幸此时是深夜时分,路上没有行人。当然了,也正因为没有行人,许广陵才能放心大胆地这般大步狂奔。

散步时十来分钟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他此时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

黄昏到夜晚的时候,这条小吃街是很熙攘热闹的,绝对是摩肩擦踵,但此时,所有的喧嚣皆已归于寂静,好在,还有那么一两个门店,尚亮着灯火。

“老板,现在有什么吃的?最快的,能填肚子的。”

许广陵选了最近的那一家,进去后,直接这般说道。

“炒饼?炒面?佛跳墙?”胖胖的很和善的四十多岁的老板说着。

“佛跳墙?”哪怕是在这种时候,许广陵也仍然被激起了好奇之心。

“煮方便面,加火腿鸡蛋鸡丁番茄青菜笋丝。”老板极麻溜地说道,“小哥,来一碗?”

这起名,我服!

许广陵很爽快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道:“行,那就来一碗,四人份的!”

“四人份?”老板疑惑着。

“四人份。”许广陵肯定着,“我一人吃,快要饿疯了。”

开饭店没有怕肚大的,确认无误之后,老板再无二话,走入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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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第二个神通?

说是四人份,但是老板还是保守着做的,应该也就是四包方便面的量,不过加上诸多配料,连汤带水的,确实也不少,端上来的时候是用的一个好大的大白瓷盆。

确实是很香。

嗯,老板敢把它叫做佛跳墙,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

不过对于许广陵来说,转职“厨师”之后,让他再难以用一个普通食客的视角,来看待食物,而进一步地转职“神农”之后,更让他的能力神而异之,看待食物食材,于普通人而言,应该是匪夷所思的。

此时,不需要品尝,仅仅只是从其香味中,许广陵就品出了它的诸多驳杂。

而待真正地吃着的时候,许广陵对这所谓的“佛跳墙”也只有一个评价,那就是一塌煳涂、乱七八糟。

不过,用来填肚子,还是足够了。

鉴赏水平的提高,并不意味着讲究的同步提高。若是这样的话,那他每天的早饭根本就不用吃了。

其实对于章老而言应该也是这样的,曾经的美食不知吃了多少,而今每天早上吃着极为寻常的豆腐脑包子,似乎也是津津有味。哪怕这只是一件日常小事,许广陵却也从老人身上学到了那一份难以言说的淡然。

老人教给他的,真的不仅仅是医术,或者说,医术反而是次要的。

至少许广陵的感觉是这样。

这段时间,跟在老师身边,朝夕相处,他自觉受益极为良多。

整整一大盆,简直都够一头小猪崽吃的,却被许广陵给办了个精精光光,看得出来,老板都有点小吃惊,结帐的时候还颇为得意地道:“老弟,怎么样,这佛跳墙不错吧?”

许广陵笑道:“不错。”

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确实不错。能把方便面煮成这样,还真是需要一点水平的。

从小饭馆出来,站在街头。

左,还是右?

左是回去,右则是去公园。

现在应该才是凌晨两点这样,正常来讲肯定是要回去,可是回去似乎也没什么事,于是,略想了想之后,许广陵干脆就这个时候,就往公园而去了。

此处离公园还有一段距离。

漫步在街道侧,挺着饱满的肚子,许广陵这才有闲暇寻思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饿,肯定是有大消耗。

比如说,干了很多活,做了很多运动,又或者,是好几天都没吃饭。

但他的情况明显不是这几种中的任何一种。

所以思来想去,不,不用思来想去,惟一的意外也就是睡觉之前,那股莫名的热流在经脉中的循行了,而经脉中是有直接连通胃部的,所以……

所以什么,其实许广陵并没所以出所以然。

反正缘由是出在这里,至于其中的原因及究竟,嗯,知不知道也没什么紧要。

除了醒来后很饿这一个弊端之外,这一夜,收获是巨大的。因为往常一滴的积攒,这一夜,直接变成了不知道多少滴。把白天的也算上去,这一天中积攒的“液滴”,简直是之前的十数倍之多。

换言之,他习练伏羲诀的进度,也一下子增了十数倍。

就不知以后会不会每天都是这样。

只不过,想到“阳关易破,阴锁难开”这句话,许广陵并没有太多的欣喜。阴锁难开,究竟有多难开?

一边漫步着,一边淡淡思索着,许广陵行进的度其实很慢,不过再怎么慢,那点路程也是极其有限的,所以不知多久之后,他已经进入了公园里。

这阔大的公园,白天的时候就不是很喧嚣,无处不在的树木,形成层层叠叠的屏障,既阻挡着声音,也吸收消融着声音,而此时,深夜时分,万籁俱寂,这公园竟似有一种幽森之感。

尤其时值月底,是阳底,也是阴底,天上无月,导致公园中整个黑漆漆的一片。

若是胆小的人,在这里估计一刻都不敢呆。

不过对于许广陵来说,嗯,怎么说呢,可谓是艺高人胆大?

刚进入公园的时候许广陵还不太适应,他也没想到公园的白天和深夜差别是这么大,明明是已经很熟悉的公园,仅仅因为是变换了时间,却一下子变得相当之陌生。

不过很快地,他就融入了这黑暗之中。

比以前不知道灵敏了多少倍的耳目,在这个时候,挥出了极大的作用,甚至,白天的时候它们都是明珠蒙尘,这个时候,才真正地绽放出了其应有的光彩。

许广陵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黑夜中的视物。

他的耳朵,更是纤毫皆辨。远处,小山上的风声,近处,偶尔的,树叶及松针等掉落到地上的声音,组成了单调却并不贫乏的音声背景。

许广陵就在这黑暗及幽寂中,徐徐散步,不知不觉地,一种莫名的气质在他的身上显现,就好像尘世的些许喧嚣和浮躁,被这暗夜与寂静,如水般,轻轻洗去,而许广陵的整个人,也被这空旷,无声而自然地接纳。

渐渐地,漫步于公园中,许广陵感觉自己仿若成了这片小天地的主人。

不是占有,而是拥抱。

此时,此刻。

这里,只有天,只有地,只有他。

不须祈祷,不须赞诵,不须吟咏,不须对话,天地好像在这一刻也彻底地展开了它们的怀抱,让许广陵以身心相触。于是,走着走着,许广陵的意识竟进入了一种极宁静之境。

如在梦中。

但不是梦,他还清醒着。

然而,外部的世界,确实似乎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好像……变得有点迷离?

不知什么时候,许广陵自然而然地漫步到了这座公园中他最熟悉的地点,并更加自然而然地来到了那颗老松树下。

松静自然地站立于其下,许广陵不自觉地微微仰头。

是错觉,是错觉,还是错觉?

许广陵竟仿佛看到了若无色若淡白的极淡薄的气体以这棵老松树为中心散出来,就好像,在上雾?而他,也正在被这雾气包围,好像是因为他的到来,而让这雾气有所扰动。

但当他站在这里,静了下来之后,那被扰动的雾气,又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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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雾非雾

生命,不论动物还是植物,其最显着的特征便是唿吸。

章老晚上的时候才讲过这话。

许广陵在唿吸着,然后他就现,哪怕是他那此时极绵长轻缓的唿吸,也在搅动着雾气,不,不是搅动,是吸纳。

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还没注意,但慢慢地,当那因他的到来而被扰动的雾气一点点平复下来之后,却并未趋向完全的静止,而是显示出一种流动。

以他为中心及目的地而流动!

虽然,流动得极慢!

乍觉这个现象,许广陵真的以为这是错觉,不论是这雾气的存在,还是这雾气以他为中心而流动,都像是一种完完全全的错觉!但很快地,他知道,不是。

这不是错觉!

因为整个身体,从头到脚,前后左右,或者说遍体上下,都有一种针刺般的感受。

就像有千千万万根极小极细微的无形之“针”,以立体的三百六十度的方式,刺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唿吸话说他此时不止是口鼻在唿吸,不止是手足四个关窍在唿吸,竟似是整个身体,身体上的所有毛孔,都在唿吸。

而那些无形之针,就随着他的唿吸,从体表,向着他的身体内部深入。

一点点,一点点,再一点点。

就这么一点点地深入,直到将他的身体内外,全数贯穿。

而许广陵此时的感觉,实难用任何言语来形容,反正整个身体,都是遍布酥麻。站在那里,许广陵好像全身都变得僵直,又好像以前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放松”过。

真的是极彻底的放松。

许广陵甚至觉得自己脚底下的压力都消失了,他的两脚好像不是承担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伫立在那里,而是呈现出最自然的飘浮式放松状态。

换句话说,许广陵感觉自己现在好像不在站在那里,而是飘在那里。

对,就是“飘”!

一阵极轻微的风吹来,好像都能把他给直接带走。

这应该是绝对的错觉,但却是那么的真实!在感觉中,丝毫无虚!许广陵甚至都想蹲下来,察看一下自己的两脚,但此时整个身体的那种感觉,太新鲜也太奇妙了,让他根本不敢或者说不舍得动弹分毫。

不止是身体不敢动弹,许广陵甚至是连思虑,都不敢有。

他就怕身心意识的任何一点变化,都会打断这种极新奇也极纤微的感受,并且一去就不再来。

因此,接下来,就那么僵直着,就那么放松着,许广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止是身体,更包括心神。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意识感受再次进入冥沓。

许广陵再一次地看到了那棵奇形怪状的小草,看到了那棵小草茎上分散出的五个枝系,看到了那五个枝系上的五朵小花。

红色的,白色的,青色的,黄色的,黑色的。

此时,整棵小草,包括那五朵小花,俱都被薄薄的白色雾气所笼罩。

许广陵的意识感受如同第三者,有知觉,但无丝毫念头波动地观照着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白色雾气越来越浓,而就在这个时候,意识自然而然地循五色花而下。

穿过那一片飘浮的丝絮飞雪之物,来到更下方的,黑暗幽深的小空间。

底部,具体的形状是模煳的。

若无底,若有底,若平,若凹,又若毫无规则地起伏着。

但这些都不重要。

此时。

其中。

有水!

水的颜色一样是模煳的,像是黑色,又像是清水般的无色。

这水不是平静的,而是在缓缓地旋转着,就如河面上一个小小的漩涡,又或者,像是旋转着的星云?

许广陵的意识感受,沉浸在这旋转中,沉浸在这漩涡里,沉浸在这星云里,忘却了时间,也忘却了身内身外的一切。

然而,外界,这个时候,若有另外一个许广陵,并且同样处于之前的那种奇特的错觉的能够看见雾气的状态,他就会现,那些本来平静着只是极微弱极缓慢地趋向于许广陵的雾气,现在,像是疯了一般地涌入许广陵的身体中去。

许广陵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一个大漩涡,而且是立体的,在吸纳着周围的雾气。

吸纳无休无止。

雾气却也无穷无尽。

再细细察去,那雾气却不止是源于最身侧的老松树,而是源于周边的所有的树。

那些雾气本来是平静着。

但现在,风起云涌。

甚至,整个公园的这一大片区域,都变成一片翻腾着的“云海”,而这所有的动荡,都源自一处,也都归向于那一处。

当然,这样的动静,是“虚幻不实”的。

无人知道。

无人看到。

别说公园里现在寂无一人,就是有人,有很多很多人,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究竟生了什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好吧,这句话放在这里并不应景。

但确实,此时所生的,无关“尘埃”,不惹“尘埃”,也实实在在地没有哪怕是一粒尘埃,为之改变。

但有些东西,确实是改变了。

而且改变极其巨大!

许广陵是在晨光的照耀中醒来的,说照耀其实也并不恰当,因为离太阳升起还早着呢,但他确实是因为感受到了光,而醒来,然后睁开了眼睛。

外界,果然是晨曦已透。

意识很快清明,而紧接着,许广陵却是陷入迷惘。

昨天夜里生的,那是梦?

许广陵下意识地抬起头,朝身边的老松树看去,再下一刻,又是情不自禁地左望右望,甚至是转着身子,侧望后望,但他什么都没有见到。

嗯,昨天夜里他所看到的那“雾气”。

此时,一丝丝,一点点,都没有!

接下来,许广陵甚至紧盯着身边的老松树,盯着它的树根,盯着它的树干,盯着它的树冠部分,在这些上皆无现之后,又盯着离他最近的,就横逸在他身侧不到一米远的一根松枝,以及其上的那些针苗。

好长时间,盯得眼好像都有点酸了,还是没有任何现!

许广陵也感觉自己现在的这行为好像是在犯傻,然后,他就摇了摇头,也移开了目光。但是理智或者说直觉却是在告诉他,昨晚的那一切,绝不是在做梦!

唔,不应该说梦。

这个字,以及它所代表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很寻常,但对他来说,意义绝然不同。

那就换个说法。

昨晚的那一切,应该,嗯,应该……

应该不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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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吾生也有涯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适逢其会地,许广陵想起了唐朝白居易的这诗,这也是截止目前,他脑海里,所储存的一千四百三十二诗词之一。

并不是许广陵真的记忆不清又或者记忆错乱什么的,以至于真的想不起昨天夜里生了什么,而是,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现在身心两个方面都似乎毫无改变。

特别是身体方面,在感受上和之前毫无差别。

五官并没有更敏锐什么的,至于身体的轻松之类……之前就很轻松。

还有,整个公园变成一片云海?

这感觉真的是太过缥缈,缥缈到一向比较冷静的许广陵,这时,也有点信不过自己了。

不过其实这事也很好验证,今天夜里再来一趟,不就成了?如果还有同样的体验,那必然无虚。而如果没有,嗯,那就暂且放过它了。

这么一想,些微的疑虑顿时彻底散去。

早上,例行地汇合了二老,打拳之后,吃饭的时候,许广陵再次来了十个大包子,感觉轻轻松松就吃下去了,再来十个问题不大。

是真的不大!

饭后,许广陵顺便对两位老人又道了一句:“老师,我最近的饭量好像变得很大。”

其实饭量方面之前就有变大,而昨晚,又突变了一次。

“小子,我最多的时候一人一顿吃过一蒸笼馒头,你那点饭量算什么,就是猫食!”陈老先生不屑地说道。

“一蒸笼馒头,很多?不多吧?我估计我也能吃掉。”许广陵道。

“很多,拙言你肯定是吃不掉的。”章老先生笑道,“老陈说的是旧时候农村架在大锅上的那种蒸笼,一笼有时都能蒸三四十个馒头的,而那种馒头,普通成年人一般一顿一个就够了,了不起两个。”

那就是一顿二十个人的饭量?

有了对比,许广陵一下安心了。和陈老先生比起来,他这确实只是小巫见大巫啊,真不算啥事。

章老先生又道:“拙言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增加是必然的,不必在意。”

许广陵点头,表示了解。

他以为老师说的是他之前矮了那么两三公分,现在正往上长。

其实老人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也无所谓了。

返回后还是睡觉,但这一次又有了一点小小的异常,那就是,这一次睡梦之中他并没有见到五色花,而是一觉深深,直到醒来。这个情况,让许广陵觉得,昨天夜里的那事,不止不是错觉,可能对他的身体还有相当的影响。

虽然他暂时不知道那影响是什么。

虽然没有梦,但今天醒来却更晚了一些,嗯,是晚了好多。

平常是下午一两点左右,而今天直接三点四十,几乎直接退回到了他刚习练太极拳的时候。

于是许广陵便想起了老师早上说的话。

或许,他现在确实是长身体,所以又需要多睡觉,像小孩一样?

对这种情况,许广陵其实是安然淡然顺其自然的,应该说,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是顺其自然。而对于今天这样的情况,惟一的小忧愁便是,他的日常空余时间,或许又要缩减?

下午,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时间,许广陵洗澡花了半小时,而后再看看书,那四五十分钟便又过去了。

不过。

凡记忆,四五十分钟。

这两者加起来,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是,他把《庄子》这本书,已经翻阅一半了。

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翻阅了,那就意味着记忆住了,不止是一字一句,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可能有错失。

其实他是在看,而不是只图记。

如果只想把这本书记忆下来,那刚才的时间其实已经足够了。

不过虽然是“慢慢地”看,许广陵能够理解的还是不多。一方面是这本书的许多字词都比较生僻,而那些注释,有好多许广陵根本就信不过,到后来他更是根本不看注释。

太坑了!

看注释是为了理解原文,但许广陵现,至少对于这本书来说,看那些注释,更多的是会被带进沟里去。

还是需要他自己理解。

字词的生僻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作者的描述了。

其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处,太多太多,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正如《老子》中所言的,“道可道,非常道”,落于文字的,毕竟只是标本。

如果压根没有见过蝴蝶。

你不可能从一只被做成标本的蝴蝶上,看出它翩然的姿态,更遑论,欣赏其在花间的飞舞。

这是一本好书,但现在,似乎并不是看它的时候。

一个下午之后,许广陵已经对《庄子》这本书下了这样的一个结论。这书,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深奥了,也有点偏僻。或许,他应该先找些比较平易的书来看。

那么,看哪些呢?

若是以前,许广陵肯定是随兴而选,而选到最后,也必然是一堆大杂烩。

但刚才他才看过《庄子》,而《庄子》的〈养生主〉篇里,才一开篇就是这么一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许广陵深以为然!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那怎么办呢?

较高的层次暂且不提,而可以做到的是,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最精彩的选择中去。

所以,选择便变得很重要。

《论语》中有这么一句话:“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想到这里,“圣贤之路”上的那些名单,在许广陵的脑海中晃动,其中有些人,是并无著作留世的,而如时代最远的老子、庄子这样,他们倒是有著作,可惜他又看不懂。

时代最远的看不懂,那么,从时代最近的开始,倒着翻阅过去?

此念一生,浮现在许广陵脑海中的,便只余下一个名字。

接下来的阅读方向和目标,算是有了。嗯,《图书管理员文集》,或者选集之类的,图书馆中应该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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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漏断时分,幽人独往

今天的晚饭。

虽然已经知道粉条大烩菜不是很适宜,许广陵已经生出要用菜市场里现有的蘑菇配出清汤的做法,但肯定是要试验一番,而且还不知最终的试验结果是怎么样。

反正过几天还要再做一批粉条,索性到时再说。

暂时就这么将就着吧,假若不用“神农诀”的视角,它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两位老人吃得很满意,哈哈,前天吃完,陈老先生还顺口夸了一句,“你小子做饭的手艺还长进了,莫非在这个上面也有天分?”

好吧,这其实不是夸奖。

而是老先生顺便泄一下他的某种“意难平”。

今晚,在书房里,章老继续着正课。昨天讲了肺的重要性,以及肺若运转失常,会产生哪些疾患,而今天,老人则围绕着“如何养护肺”这一点而伸展开来。

有休息方面,有饮食方面,也有身体的动作方面。

而关于动作展示,就是陈老先生出场了。不过展示完了之后,老人也有交待:“小子,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你来说,也就是些小玩意儿,见识一下即可,不必花时间去习练它。”

而当正课上完,闲话的时候,陈老先生和章老先生交换了位置。

嗯,不是坐着的位置,而是谈话的主导权。

许广陵其实也是最近两天才现的,不知什么时候,陈老先生渐渐挥了他“学富五车”的特质,担当起了许广陵疑惑方面的主讲师。

从章老家离开后,许广陵有鉴于昨夜的经历,没有直接返回,而是转道市,买了相当的一些食材回去。

果不其然。

今晚睡觉的时候,那莫名的热流继续在身体中穿梭着,而一觉醒来,他也依然如昨夜那般,饿成狗。然而这次有准备,当然不怕,为度起见,许广陵还是煮了土豆汤,两斤的土豆,加一斤的蘑菇,加半斤的豆腐。

两斤土豆听起来多,但其实真不多,因为水分太打重,而一斤蘑菇纯粹就是搭头。倒是重量上最少的半斤豆腐,其实反而最占分量。

这样的一份汤,许广陵吃了,居然感觉才只是六七成饱,看来明天需要再加一些,改成三斤土豆!

胃口大开、酣畅淋漓地吃完之后,微抚着肚腹,许广陵为自己变身为饭桶而摇摇了头。

饭后何所宜?

一宜散步二宜躺。

昨夜吃完之后直接去公园那是许广陵不想来回跑,以他的喜好来讲,饱腹之后还是更喜欢先躺会,然后再起来,该干啥干啥。今天就是这样,许广陵在床上躺了半小时。

半小时后,下得床来,许广陵感觉肚子又有点空荡荡的,好像之前吃的那么多东西,已经消化大半的样子!

这真是日了狗了。

许广陵一阵无语。

但他当然不会再狂吃一顿,那也太让人晕了,于是,出门,往公园而去。

夜深时分,一个人漫步在街道上,四望空无一人,便连来往的车辆都很少。时值深秋时分,天地之间,整体的气氛也比较清肃。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漫步,说真的,感觉确实有点奇妙。

奇妙,也微妙。

而待到了公园,远离了路灯,漫步入黑暗之后,就更是这样了。

自然而然地,许广陵就想起了苏东坡的那词: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词的意境与许广陵此时的心境并不搭,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迥异,词中是凄清、清冷,有着相当的孤芳自赏(拣尽寒枝不肯栖),也有着那一抹幽愤。

而许广陵,身处这黑暗,身处这空旷,却只感到了安然,甚至是好似比睡眠更深入的休憩。

但有一点两者却是一样的。

漏断时分,幽人独往。

而后,许广陵突洒然一笑,因为就在今天,早上,打拳后去早餐的路上,公园一角,一群大妈们跳着广场舞,而伴舞的歌曲,却正是《寂寞沙洲冷》。

妥妥的毁原著系列啊!

漫步于公园中,许广陵并没有刻意地让自己的心境进入某个频道,而依然只是随兴自然地瞎逛着,用夜晚的视觉,来勾画着这公园的地图,用灵敏的嗅觉,来分辨着路过的每一棵树的味道,甚至是地面上的,某些小草的味道。

其中有一小段时间,许广陵坐在路过的一个长靠背躺椅上,微微地仰躺在那里,而在他身前,是一地的深绿碧草。

当然,因为深秋的关系,哪怕是公园特选的草类,于一片深碧之中,也仍然有着些许的枯黄。

但许广陵此时感受到的,却只是那一望的深碧,那股幽静而又昂然的生机。他不是看到的,他是闻到,然后感觉到。

明明是躺坐在那里,但许广陵渐渐地感觉自己被那深碧所包围,被那生机所包围,而他也好像漫步于那深绿之中。

呼吸在不知不觉中放缓,缓慢却更悠长,一呼一吸,皆直入肺腑,而整个身心,好像也都开放着,尽情地与这深绿与这生机相接,不知什么时候,许广陵微微阖上了眼。

而就在某个时候,一些淡淡的、浅浅的雾气,就那么地,从大地之上浮现了出来。

浮现在许广陵的脚下,缭绕在他的趾端,然后,漫过脚踝,漫过小腿,漫过膝盖,漫过松散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漫过手臂,漫过上身,漫过肩膀,漫过脖颈。

漫过口,漫过鼻,漫过眼,漫过眉,漫过整个身体……

也漫过感受、意识、心神。

整个天地,化作一片缥缈,如在云端。

而许广陵就立身在这片缥缈里,整个身心都沉浸其中,与其彻底相融。

许久,许久,许久。

如昨天一般,许广陵忘了身内身外一切,不知时间之流逝。而就在清醒之前,突如其来的一个动念,让他做了一件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

他用心念,挟裹了一大片的“雾气”,渗入到了离他身边不远处的,地上的一小段枯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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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读圣贤书

醒来之后,许广陵看了看天,看了看地,看了看周边,看了看自己,一切都没有改变。 更新最快

这也是最让他疑惑的地方,那“雾气”,只存留在他的记忆和感觉里,甚至都似乎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不过今天终究还是和昨天不一样的,因为他留下了一点证据。

走过几步,许广陵弯下腰,从脚边拾起了一段小枯枝。

这是一截不知道从什么树上掉下来的枯枝,约摸小手指粗细,至于长度么,大概在二三十来厘米的样子,形态上来说则是弯弯曲曲的,而且还分出了岔。

总之,怎么看,这都是一段极为寻常的从树上掉下来的枝条。

本来也就是这样。

许广陵把这段小树枝拿在手里,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

可是不管他怎么打量,都没有现这小树枝有任何异常,如果不是周边几米范围内只有这么一截最显眼的小树枝,许广陵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拿错了。

然而没有。

就是这一根。

现在被他拿在手里的,就是他留存下来的证据!

看,看不出异常。

闻、嗅呢?

看了半天,眼都快要看花了,许广陵总算想起他现在还有另一项特殊的本领,那就是辨识草木。

于是,将这段小树枝凑近鼻端,许广陵深深吸了口气。

只是下一刻,他就失望了,通过神农诀的辨析,这段小树枝的表现寻寻常常,非常符合它应有的身份!而至于他所谓的证据,他向这段小树枝里灌注的“雾气”……

抱歉,至少神农诀是辨析不出来。

这真是让人很郁闷的一件事情。

夜里生的情况,不论是他真切的感觉以及记忆,还是其对于“伏羲诀”习练的影响,都足以证明,这个情况是真真切切的,然而除了这些之外,他找不到那“雾气”存在的任何证据!

更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不管怎么说,许广陵还是决定这几天都继续下去看看。或许,再过几天会现一点什么?

当然,也只是或许。

顺手将小树枝抛于地下,许广陵回到过道,徐徐漫步。

这里距离那棵老松树并不远,一目可及,许广陵特意绕了个圈子,一绕再绕,估摸着时间,待他绕到老地方时,果然迎来了二老,于是接下来,正常的日程再次开启。

打拳,早餐,返回,睡觉。

今天依然无梦,不过醒来的比昨天要略早一些,下午两点半。虽然剩余时间不多,但许广陵还是去了图书馆。

不是周末,又兼是下午时分,图书馆中很清净。

除了进门处的工作人员,许广陵竟没看到一个人影,这阔大的书馆,这一刻,就仿佛只为他一个人而存在。漫步于大书架间,许广陵直穿而过,很快来到最里侧靠窗的过道,也来到备查询的电脑前。

嗯,这么大的地方,无数的图书,别说具体的书籍数目了,就是书架的数目或者图书的分类,都让人眼花缭乱,自助查询系统是必须的。

输入图书管理员,又变换了几个名词,很快地,一大串的书目便显现其上,而许广陵所要阅鉴的图书,皆在其中。

《图书管理员选集》

《图书管理员诗词全集》

片刻后,拿了这五本书,许广陵回到他往常看书的老位置。

阳光淡淡倾洒,时间在此静谧。

翻开选集,第一册的第一篇,映入许广陵眼帘的赫然便是“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

好大的题目!

许广陵一路看了下去。

其实才看了这篇文章的第一段或者说开篇,许广陵便暂时地停顿了一下。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

精彩!

一刀切入,直中肯綮。

这是大师的眼光,也是大师的格局,更是大师的气度。

就这一个开篇,许广陵便已是感叹,此行非虚。

一路看下去,其实文章很短,而以许广陵现在的阅读度,可以说,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便翻完了。不过在翻完之后,许广陵却没有继续下一篇,而是起呆来。

了一会儿呆,回到开篇,许广陵看着标题下的那一行小字。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一日。

这是这篇文章的写作日期。

图书管理员的出生时间许广陵是知道的,以前看过,没记得,而此时,记忆自动浮现,接下来许广陵便知道了,写作这一篇文章时,图书管理员二十八或者说二十九岁。

总之,不到而立之年。

不期然地,许广陵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位三国时的“军师”。

其实三国的军师很多,魏蜀吴,三大政权的任何一个参赞,都可以谓之是军师,其中大名鼎鼎者也比比皆是,任何熟知三国的人,都能随意列出一大串名字。

但如果没有任何特指或进一步介绍,说三国,说军师,浮现在许多人脑海里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同样也是在不到而立之年,在胸中酝酿了三分天下的战略。

古往今来,对他的称赞有很多,质疑也不是没有,但如果说最根本的评价,其实只有一句,“无此君,则无三国。”

如果按历史的“正常进程”,应该是两大政权对峙。

但就因为他的存在,二,变成了三。

细细想来,这真是一个绝大的bug!这位也是棋手,但他的棋盘,不是那横九竖十,而是整个天下。至于其下棋的水平?

许广陵再次把目光放于眼前的书卷之上。

然后,由古而今,由人及己。

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之间的差别更大,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基因层面上的相同或相似,并不能说明什么,一如人类和小白鼠。

有高富帅,有矮矬穷,有白莲花,有黑寡妇。

如是等等,这些都是简泛而谈。

稍微细致一点来说的话,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有坑蒙拐骗的混混之流,有日夕操劳的各类小手工及小经营者,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有筚路蓝缕的创业者,有名动江湖的行业精英,也有叱咤风云的行业巨头。

有一生为生计而奔波,也有一生不知生计为何物。

有逐名逐利于红尘者,也有栖心某物淡然或直接无视名利者。

有草莽,有庙堂。

……

时代在变,许多东西都在变,但也有许多东西,亘古而今,永远不变。或者说,变的是形式,不变的是内核。

美丑、智愚、穷富、贵贱。

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行业,交织成大世界。

此时,浮现在许广陵脑海里的两个人,一位宏观天下,设二为三,一位微观天下,拟万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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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公园里的异事

格局是一种什么东西?

就是在野兽还住着山洞的时候,人类用树枝茅草架起了小蓬屋;就是当你住着茅草屋的时候,有人住上了砖石瓦房;就是当你还住着砖石瓦房的时候,有人住上了高楼大厦;就是当你住上了高楼大厦的时候,有人……

随着时代的推移,这样的例子可以无限制地往后叠加。

格局,其实就是越。

时光如水,在图书馆中静静流淌着,许广陵放松、惬意而又缓缓地翻着书,当值此时,曾经创作的那《世界扉页》仿佛也在意识中流淌,不过只是仿佛,若有若无。

真切地流淌在意识中的,还是选集中的内容。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矛盾论”

“论持久战”

“统一战线中的独立自主问题”

……

太多的真知灼见,太多的高屋建瓴,太多的直中肯綮。

这些,其实都是越,也都是格局。

阅读以及领略着这些格局、这些越,不可能让许广陵也化身圣贤,获得和写作者自身一样的越,但却可以切实地扩展他的视野,帮助他,以一个更高更远的视角,来看待许多东西。

选集中,有很多社会学的内容,或者说,需要相关实践的支撑,这一点是现在的许广陵所缺乏的。

其实也不止是现在。

书中的很多东西,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涉及。

不过这无所谓。

读圣贤书,并不意味着要走圣贤路。

或者说,圣贤本无路。每一位最终成圣成贤的人,其人生之路,都有着极大的独立性和唯一性,你很难把他们归入哪一类中,因为圣贤本来就是出类拔萃,能被归类的,本就不可能是圣贤。

而哪怕是圣贤与圣贤,至少,在章老给许广陵所列的那份名单上,他没现有哪两位是“比较相似”的。

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都散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辉。

许广陵所要做的,所想做的,也只是沐浴这些光辉而已,沐浴着,感受着,体会着,仅此而已,却并不是要和这些光辉中的某个混同。当然,其实也不可能做到混同。

圣贤可以被仰望,可以被越,却独不可被模仿。

因为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就因为其最核心的无中生有,以及独一无二。

四册选集翻完,许广陵获益良多。这些内容,许广陵有的是深度阅读,有的是浅度阅读,有的则仅仅只是单纯的记忆下来而已。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许广陵又拿起了剩下的最后一本书,《图书管理员诗词全集》。

天井四四方,周围是高墙。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当然,这其中更不可能少得了那极为知名的沁园春雪。

诗词是一种独特的体,言简意赅,或者说言极简而意极赅,每一诗词,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真若说细细味,一味一天,也不算长。

所以许广陵其实这一次也只是略读,把它们记忆下来而已。当然,以他现在的过目不忘之能,是不需要刻意地做“记忆”这种事的,翻阅,而待翻过,那些字句也就存留在了脑海里。

于是当离开图书馆时,许广陵的脑海里便多了五本“书”,而他的诗词储量,也达到了一千五百六十六。

从图书馆出来,许广陵直接往章老家而去,而晚间一切例行如常。

这一晚睡觉的时候还是酣沉无梦。

这让许广陵暂时中止了原定的继续去公园“夜游”的计划,因为好几次都没有在梦中进入伏羲诀的习练了,许广陵甚至有点想念,同时他也觉得,因为在公园中的那种举动而耽误了伏羲诀的习练,是不是有点不太划得来?

以及,如果夜里不去公园,明早晨练或者晨练后睡觉的时候,伏羲诀是否会再次归来?

所以这一次深夜醒来,依然狠狠地饱餐一顿之后,许广陵没有去往公园,而就是待在房间里。坐在窗前,没开灯,也没有月光,许广陵于夜的深沉和静谧中,在脑海里,再次地翻阅着那本诗词全集。

这一次翻阅,就是慢且闲地细翻了。

诗词大体讲究才、学、识、情,这四者任何一者擅长,为诗为词都会有可观,才是先天禀赋,学是后天积累,识是才和学融合后所生出的格局以及高度,情则是情感以及胸怀。

以图书管理员来说,这四者是哪一者都不缺的,所以其在诗词上的表现,也极为可观。

许广陵初时只是闲闲地随意翻阅着,其实一半的意图是休息及消磨时间,如果身边有毛笔的话他甚至会练起字来,但是没有,所以他就翻起了诗词。

而翻着翻着,就沉湎了进去。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许广陵却现天色已然大变,好,看不出天色的变化,但本来平静的空气,却是起风了,而且还是较大的风,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回过神来的。

不多久,也就十来分钟左右,天空哗啦啦地下起雨来,初时是豆大的零星雨点落下,很快地,就是瓢泼大雨形成漫天雨幕劈头盖脸地砸下。

一直晴好了一个多月,这一来,就是大雨兼暴雨。

许广陵离开窗前,也关上了玻璃窗,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三十四分。

今天早上的晨练,或许要取消了?

以及,或许还要买把小伞回来。以前肯定是用不着,就算偶尔下雨,不出去就行了,现在么,他晚上还负责为两位老先生做饭的任务呢。

时间来到四点。

暴雨如注,没有丝毫止息的意思。

往常这个时候晨曦其实已经到来,但是今天,天色仍然是黑沉沉的一片,这当然是漫天乌云的杰作,看这情况,别说四点五点了,上午结束之前雨能停就不错了。

不过对于这种预测判断晴雨的知识,许广陵是半点也无的,他唯一知道的,大概也就是“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了。

许广陵给章老打了个电话。

其实这样的天气,老人肯定也不可能去公园的,但作为弟子,又是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肯定还是要说一声的。

章老在电话里呵呵笑着,又问他早饭有没有得吃。

许广陵回了一句:“弟子可是厨师啊!”

**点间,雨住天晴。

今早许广陵自个儿其实是在房间中练起了散手,然后吃饭,饭完睡觉,而另一边的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看到天晴之后,却是念想着公园中的雨后清新,所以干脆带着棋具甚至是茶杯和热水壶,往那边而去。

到达公园,经过老松树旁的那条小道时,却看到不远处,聚集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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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突兀出现的小树苗

看热闹简直都可以说是某种天性,这一点,哪怕是身为“宗师”的两位老人,也都不例外。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好多人指指点点的地方,实在是距离他们往常晨练的地方太近,也就是几十步而已,属于“卧榻之旁”啊,稍微关注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两位老人散步着走近。

而当来到近前的时候,不论是章老先生,还是陈老先生,不论他们是怎么样的处变不惊,这一刻,也都呆住了。

映入眼中的,是什么?

是一棵鲜嫩鲜嫩的小树,大半人高,嫩绿新生的枝叶,招招摇摇,煞是可爱。

小树苗绝不稀奇。

哪怕是一点点的稀奇都没有。

但是!

但是今天之前,这里,这个地方,绝对没有什么小树苗!这棵大半人高的小树苗完全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而重点是,这小树苗也根本不是从别的地方被人移过来的。

关于这一点,一眼可见!

因为就在这棵小树苗的根部,丝丝缕缕的新生垂丝,紧抱着地面以及地面上的许多小草,而且是横七竖八,纵横交错。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棵小树苗,就是一夜之间,从这里突然长出来的!

而且,这还是深秋时节!放眼看看周围吧,这个大公园里,所有的其它草木,其枝叶,要么黄,要么枯,要么凋,要么落,就是那些一年四季常青的树种,不黄不枯不凋不落,但在这个季节里,其叶片的颜色也绝没有这般鲜活!

总之,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棵小树苗出现得都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玩意儿哪来的,昨天这里没有吧?”有人这么说道,是并不肯定的疑问的语气,其实这也很正常,许多时候人们一般对周边的环境并不会太过在意。

如果不是这棵小树苗有大半人高,太突兀太显眼,比如说只有十来二十来厘米高这样的,就算其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多半也没几人会在意,而就算在意,估计也会自我否定,认为是自己以前没注意到。

现场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

“之前估计是长在草里的吧,夜里不是下雨了么,大概是被雨催的。”

有人这么解释道,然后现场不少人点头表示附议,也有人疑惑着问道:“一夜之间能长这么高?”

“会吧?”

其实这也是场中不少人的疑问。

不过立马又有人解释,表示自己的见多识广:“小树苗么,都长得挺快的,这种情况农村多了,一场雨后田野树头遍地都是这样的东西,也就是城市里都是水泥地,不多见罢了。”

这个解释很权威,至少,对于现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

而且,确实,昨夜到今早,下了一场大雨,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雨水滋润能让草木长得快”,这是很多人的共有印象,于是,事情就这么被定性了。

这确实就是一棵很寻常的长在草坪里的小树苗,而且估计很快就会被公园的相关工作人员清理掉。

见没有什么稀奇,围聚的人群很快也就三三两两地散了。平常在这周边活动的人本就不多,而待围聚散去,其他来公园的人更是不会现什么异常,几分钟时间内,有好几拨人从两边的小道走过。

然后就是寻常地走过。

他们几乎全都有看到这棵小树苗,但也几乎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诧异什么的。这个表现,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又过了一会儿后,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也和其他人一般离开,只是行走时,两位老人脸色相当慎重且怪异地低声交谈着。

“老章,这事不太对劲。”陈老先生当先开口说道。

“我知道。”章老凝重点头道。

先说明一点,两人都是宗师,或者说,两人都是开了顶窍的人。而开了顶窍后,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对周边的环境更是极其敏感。往常,说实在的,两位老先生确实是没怎么仔细地打量过身侧的草坪地,但是基本的概括性印象肯定是有的。

而那概括性印象里,绝对不包括那么大一棵的小树苗!

别说是一米多高,哪怕是冒出草丛一个指头高,只要变化是在一天之间生的,两位老先生中不论哪一个,都绝没有现不了的情况!换言之,也可以说,此刻草坪中出现的这棵小树苗,确实就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一夜之间,完完全全地从无到有!而不是从小到大!

这是第一点,一句话间两位老人已经取得了共识。

第二点,章老先生不但是宗师,更是一位医师,而且是自封的“千年第一神医”,神不神医的这里且不说,但是老先生对草药认识很深却是毫无疑问的。

不止是那种处理好的药材,更是无数种活生生的处于生长中的药草。

而且老人童年还是放羊的。

“这种情况农村多了”,这是刚才某个人的解释,对这所谓的解释,老先生就两个字,扯蛋!

以他对草药及草木的认识,没有一种草木可以长得这么快。

更何况,那又哪是什么奇怪的树种,就是一棵极为普通的龙爪槐。

再则,也不看看,这什么季节!

然而,再怎么肯定地认为那棵小树苗的出现很不对劲,两位老人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两人接下来的象棋对弈,也多了几分心不在焉。

直到晚上,客厅里,三人如往常一般闲谈的时候,章老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新闻逸事,说给自己的弟子听。

而许广陵一听,直接就傻掉了。

其实以他的涵养或者说淡定,绝对可以不表现出任何异常。

但许广陵并无意在两位老人面前隐藏,这两位老人,一位是自己的老师,一位是自己的半师,而不论老师还是半师,都可谓待他极其亲厚。

感情是培养下来的。

这一个多月来,天天晚上的教导,岂是寻常?

所以许广陵直接目瞪口呆的样子,问章老道:“老师,那棵小树苗长在什么地方,具体位置?”

看着弟子此时的神态,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对望了一样,一种极其荒谬的猜测同时在两位老人心中升起,难以置信,却又心脏怦怦怦地跳动着,下一刻,章老先生几乎是屏着气般地说道:“就是老松树西边,十点钟方向,大概四十五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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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天眼

接下来,许广陵老实交待,这事,是他做的。

而后,又把这几天的经过和经历,详细地说给两位老人听了。

关于半夜去公园这件事本身,没能让两位老人惊诧那么一点点,事实上,对于两位老人来说,这种事太小儿科了。

章老先生曾经有从八达岭沿长城、废长城徒步一千八百里的经历,陈老先生曾经有全身埋于雪中睡卧几天几夜的经历,而这也只是他们诸多类似事件中的一例而已。

至于半夜去公园?

两位老人都表示很淡定。

但是对于许广陵在公园中的现,两位老人是绝对无法淡定的。纵然已经被许广陵的神奇震惊好多回了,渐渐地接受了这是一位妖孽般天才的事实,但这一刻,两位老人还是再一次忍不住地震惊了。

无法不震惊!

事实太过骇人!

但许广陵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自然是把疑问抛给了二老。

在许广陵讲述之后,客厅里沉寂了好一会儿,章老先生才开口说话,语气很缓慢也很凝重:“拙言,听说过秦淮河的故事没有?”

“好像是和秦始皇有关?”许广陵大概了解一点,但并不是很清楚。

“总体地说,是和两位帝王有关。”陈老先生接话,“李白有一叫做《长干行》的诗,‘妾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个‘长干里’,就是淮河畔的一个地带,起初属于吴国,后‘三千越甲可吞吴’的越国占领此地后,筑城于此,城称‘石头城’,而附近的山则被称为‘石头山’。”

“后来,越国又被楚国灭掉,楚威王见石头山有‘王气’,便令人破山寻脉,埋金镇之,此地从此便称为‘金陵’,陵是山,金就是黄金。”

“再后来,秦取六国,秦始皇再次现石头山有‘王气’,这一次,干脆是开山破脉,引淮河水从此冲过,以泄其气,不但如此,更是改‘金陵’为‘秣陵’,秣就是喂马的草,从称呼上彻底将这个地方镇压下去。”

“而这一段人工引流和开凿的淮河,便称为‘秦淮河’。”

秦淮河的由来不是重点,重点是楚威王和秦始皇都认为这个地方有“王气”。

听着陈老先生的讲述,许广陵又想起了之前查找老子的资料时,关于老子出函谷关,关令尹喜“望气”的故事。

之前,他只以为这是个故事,属于民间附会居多,但这时,他就沉默着。

陈老先生讲过,又是章老先生接手,老先生沉吟着,缓缓开口:“最初,人们认为天地间是空的,一片空白,但现在我们知道,它并不空,而是广泛存在着一种叫做‘空气’的东西。”

“这虽然已经是常识,而且我们也能够切实感受到它的存在,但直接地,眼睛是看不到它的。”

说到这里,老先生伸出手来,竖着手掌在身前上下移动了几下。

“我们还知道,我们身边的这空间中,不但有空气,还有磁场。”

“磁场是什么东西?是一种力,但根本来说,还是一种物质,没有任何力,可以‘凭空’地生作用,只是目前来说,我们尚无法以任何方式,直接或间接地看到这种东西。”

“地球围绕着太阳旋转,月亮围绕着地球旋转,经典物理学上把这归因于万有引力的作用。辛弃疾有一《木兰花慢》的词中有一句叫做‘飞镜无根谁系?’事实上,确实有东西系着这个飞镜,也就是月亮。”

“只是这个东西,我们看不到而已。”

“如果有一把刀,很大很大的刀,能切断或者说隔断这种东西,那么拿起这把刀来,在太阳和地球之间砍一下,再在地球和月亮之间砍一下,地球就会脱离太阳的束缚,掉下去,月亮也会脱离地球的束缚,掉下去。”

“在观测天体的运动过程中,科学家们通过一些异常,猜测宇宙中存在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他们把这种东西称为是‘暗物质’,但这只是一个统称,暗物质,可能是很多种很多样的物质。”

“暗物质,不止是远处的事,不止是天体间的事。”

“我们不知道身边的空间中,是否存在着暗物质,甚至是否广泛分布着大量的暗物质,就如空气一样,我们甚至不知道阳光中、月光中,漫天星光中,是否也存在着暗特质,每天,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暗物质光雨,从我们的身体中穿透而过。”

许广陵静静听着。

章老先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啜着茶水,而陈老先生又再次上阵:“《西游记》中有一个人叫二郎神,二郎神的特征是有三只眼,即在正常的两只眼睛之外,还有中间的一只眼。”

“三只眼的传说并不是中国才有。”

“在更久远以前,在许多文明的传说中,都有过关于三只眼的故事。”

“小许,你思考的时候,最常做的动作是什么?”说到这里,陈老先生问许广陵道。

思考的时候。

最常做的动作?

思考的时候,没有什么动作吧?许广陵现在就在思考。但就在下一刻,他明白了。

因为他在不自觉地微微皱眉。

皱眉!

具体地说,是上额周边,以两眼中间的上方为中心而汇聚。

而看到他这个细微的表现,此刻,不论是章老先生还是陈老先生,都微微笑了笑,然后章老先生说道:“拙言,那就是第三只眼的位置。”

“佛教有‘天眼’的说法,‘於眼,得色界四大造清浄色,是名天眼。天眼所见,自地及下地六道中众生诸物,若近,若远,若麁,若细,诸色无不能照。’”

“这天眼,也就是那第三只眼。”

“有趣的,不仅仅是传说。在那第三只眼的位置,向里,在解剖学上,有一个切实存在的东西,现代医学把它称为‘松果体’。松果体有感光功能,有人认为松果体是退化的眼睛,但这个认识太过浅薄,因为它绝不仅仅是眼睛那么简单,它对整个生命体,都有一种复杂而又系统的调摄作用,更像是人体的一个综合控制台。”

“拙言,你仔细回想一下,你看到的那个‘气’,到底是用外面的两只眼睛看到的,还是用里面的那第三只眼睛看到的?”

章老先生这般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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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所谓神通

到底是用外面的眼睛看到的,还是用里面的眼睛看到的?

这真是许广陵之前绝没想过的问题!

他更不知道,人在正常的两只眼睛之外,还有内部的一个第三只“眼睛”。

之前,不论是提高很多的记忆,在脑海里能够清晰地成像,还是神农诀的分析在脑海里的呈现,都被他归因于现在身心的感受能力比较强,所以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真实的拟像系统。

就如绝大多数人,闭上眼,在脑海里想像着“一”又或者“十”等数字或者说图像,是并不困难的。也因此,在脑海里能够形成整个的一本书或者说一个清晰的图表,许广陵只以为那是人体正常功能的放大。

从效果上来说很稀奇,但从原因或者说性质上来讲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嗯,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经过章老一说,他才知道,那多半不是拟像,或者说想象,而是真实的“成像”。

然后,回到章老的问题。

夜里的时候,在公园里,他到底是怎么看到那雾气的?

因为之前不知道第三只眼的说法,所以许广陵也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和疑问,他本能地认为他是看到了那些雾气。但现在细细想来,他真的是“看”到了那雾气?

不确定!

答案并不是是或否,而是不确定!

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那当然可以确定了。

“回想个球啊,再试一下不就是了。”而在章老问后许广陵回想的这片刻间,陈老先生直接干脆地这般说道。

许广陵笑了笑,对两位老人道:“还真需要再试一下,弟子暂时还真不确定是怎么看到那雾气的,也不确定到底是看到还是感受到。”

“喏!”陈老先生仰了仰下巴,朝门外示意了一下。

小楼外就是树,两边都有,而且树龄都不短。

许广陵摇摇头,把其中的具体情况说给两位老人听了。

他只能在半夜看到那些雾气,白天,同样是公园中,却是连哪怕一丝一缕的雾气都感受不到的,不知道是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当然也可能是两方面都有。

听他这一说,两位老人都是沉吟着。

纵然博识多闻,而且是绝绝对对的博识多闻,但对于两位老人来说,这也是一件前所未闻的新鲜事。所有的知识与见闻,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效用。

其实这也很正常。

因为这本来就是非常规的。

不说这件事,就以两位老人本身来说,他们的许多体验,以及由体验而来的知识,也都是外界所不知道的。

许广陵比他们更进一步,由此而带来连他们也不知道的东西,也是极理所当然的事。

但两位宗师到底也不是白混的,直接的知识没有,间接的分析却是可以有的,而且最终,情况也必定逃不过分析。只是分析之所以是分析,就是不能确定到底是多种情况中的哪一种而已。

“拙言,你中学时肯定学过光学的知识,阳光在通过三棱镜时会生分解,变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等七色。”

“这七色,加上黑白灰,也基本上就是我们人类能够看到的颜色。”

“但其实说‘我们人类’也并不恰当,因为就在我们人类之中,有一些在医学、生物学上被称为‘色盲’的存在,他们无法和其他的大多数人类一样,正确地分辨出某些颜色。”

“他们眼中,世界的颜色,较大多数人来说,是有所黯淡和衰减的。比如黄色和绿色,在我们看来是两种颜色,但在他们看来却是同一种。”

“相较于正常人来说,他们‘不正常’。”

“但这不正常,却并不是疾病。”

“在凌晨或者晚上,光线很暗淡,我们眼中一片黑乎乎的时候,他们却能比较清晰地视物。在潜水的时候,随着下潜,越往下去,光照越少,当我们什么都看不见时,他们眼中却可能还是一片明亮。”

“所以这不是疾病,而是生物的不同选择。虽然同为人类,但在眼睛的视物构造上,分出了几种不同的道路。”

“狗分辨不出绿色,在我们眼中绿色的草地,在它们眼中是一片白。”

“蜜蜂能够分辨出紫外线,一朵花,在我们眼中是紫色的,在它们眼中,除了紫色之外,却可能还有其它的颜色,一种人类的定义中没有的颜色。”

“所以,假设有一种生物,它们的眼睛较人类极为达,那么在它们的眼中,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下雨过后,我们在天边看到七色的彩虹,但在它们的眼中,这彩虹不是七色,而是几十、几百种色。夜晚,一点光都没有的黑漆漆的深夜,我们伸手不见五指,但在它们眼中,不论是大地,还是天空,不论是建筑,还是草木,都有着极丰富极复杂的光彩和颜色。”

“它们如果有文化,有语言,那么在它们的语言组成中,光是定义颜色的字,就会有几百个。”

“人类为什么只能看到几种颜色?”

“这是构造上的局限,但根本原因,还是身体的气血供应上的局限。假设一个人体内,气血的供应源源不断,所有的身体结构任何时候都能得到最为充足的供应,在这种充裕的条件下,许多限制,就没有必要,许多局限,也不再存在。”

“譬如在古代,好些朝代,平民是禁止流动的。你想从这个省到那个省,甚至从这个县到那个县,不可能!甚至其它好多行业,都被视为贱业,从事贱业的人,其后代不能读书,不能进入官方体系。”

“这不是歧视,而是现实需要。”

“其内里的原因,是必须最大可能地把人口限制锁定在耕种上,以获得充足的粮食供应。”

“而到了现代,这种限制就不再必要。”

“不但不必要,官方反而要提倡农村大量的人口走出去,为其它方面的好多行业,提供劳动力。”

“这就是从限制到不再限制。”

“而具体到人体上,这就是从寻常到不寻常,从平凡到凡,从普通的能力,到特殊的能力。在佛道体系中,将之称为‘神通’。”

“拙言你能够看到那气,要么是眼睛在视物方面的解锁,要么是松果体在原有功能上的舒展或者说拓展。暂时,你只能看到属于树的气,或许以后,你就会现,大地山川,皆有其气。”

“我很期待着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只有晚上能看到那气,为师个人猜测,还是你的能力初步解锁,暂时来说,感应能力还比较弱。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这种太过强烈的能量干扰,让你‘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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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那气是什么?

能力的初步解锁,挥还不稳定。

人体的节律。

树的节律。

如此等等,两位老人你分析一个可能,我分析一个可能,结果不是重点,重点是通过这些分析,许广陵对自己的这个能力,居然是了解了七七八八,让他不得不为之感叹。

仅就这个问题本身来说,两位老人同样不懂。

但哪怕是不懂,他们也可以通过庞博的知识和见解,来对这能力作一个大致的定位。

这让许广陵看到了自己的局限,或者说和两位老人之间的差距。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若是让两位老人知道,脾气似乎比较暴躁很有“武者气质”的陈老先生就不说了,哪怕是章老先生,都可能会忍不住把他吊起来暴打一顿。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和这种体验比起来,知识算个球啊!

如果用他们毕生的知识来换取这样的一种体验和生命层次,问两位老人换不换?

那绝对是毫无疑问的。

换,必须换!

不换的是孙子!

而在接下来的对话中,两位老人相当地表现出了这样的一种倾向。“生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起初是一个哲学问题,后来是一个社会学问题,而最终,是一个科学问题。”

“可惜目前我们的科学才刚起步,还远不能解释生命,不止是解释,便连最基本层面的认识都很浅薄和局限。”

章老先生这般说着,然后指着陈老先生对许广陵道:“你面前的这个陈老头,有二十三个博士学位,足迹曾遍布清华、中科院物理研究所、麻省理工、哈佛、剑桥等学院,修学过经典物理、量子物理、统一场论、弦论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到这里,许广陵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活像一个傻子。

真的,这是他绝没想到的事!

而对于“乱七八糟”这个评价,陈老先生,不,陈二十三博士先生毫无反驳之意,只是微笑。

接下来,章老先生又道:“不但如此,老陈还精通一百多种语言,了解地球上几乎所有国家的上古神话和历史。但是……这些都没什么卵用,他现在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乡下糟老头。”

“老家伙,谁混吃等死了,信不信等你翘辫子了,老子我还能再活至少二十年?”陈博士这下可不服气了,大力反驳道。

“信,我信。”章老先生又悠哉地啜了口茶,才道:“这很了不起?真有本事,你向天再借五百年我看看。”

陈老先生哑然,熄火。

然后他也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干掉了大半。

“牛嚼牡丹!”章老先生摇了摇头,“我这可是上好的信阳毛尖。”

“老师,您呢?”许广陵插了进来,“您也有过在国内外各大学府的游学经历?”

许广陵猜测章老的博士学位什么的或许要更多一些。

但答案却极出乎他的意料!

“为师是学医的。”章老淡淡笑了笑,“国内的学府,没有能让我学的东西。至于国外?国外只有生物学,没有医学。”

听了这话,许广陵同样哑然。

除了不明觉厉,他也没有别的评价了。在许久之后,许广陵才明白章老“国外只有生物学没有医学”这句话的含义,当然,这是后话了。而在当下,又几句话的闲谈之后,话题从许广陵为什么能看到那气,转到了那气到底是什么上面。

神农诀辨析不出那气。

这是许广陵所知道的情况,之前,他明明用神农诀检验过那根被他灌注了气的小树枝了,但结果毫无异常。

这让许广陵知道,神农诀的应用也是有局限的,而除此之外,通过神农诀对那根小树枝的分析,许广陵猜测那气对身体多半并没有什么作用,当然,他自己的体验和感受也似乎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那气为什么能让枯枝一夜之间长成一棵小树,这应该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但他的这个判断却受到了两位老人的共同否定。

“小子,你想差了!”陈老先生对许广陵的称呼总是这般反复无常,“你说那气对身体没有什么作用,依据是你没有感到精力更充沛、头脑更清醒、耳目更聪明?”

“这简直就是扯蛋!”

“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在当前阶段,或者说在你身体当前的层次上,精力已经充沛到极点,头脑已经清醒到极点,耳目已经聪明到极点,根本就无法再进?”

许广陵被说得一愣。

他把目光转向章老先生,但见自己的老师此时也只是微微笑着,那意思,分明就是同意陈老先生的分析。

会是这么回事?

许广陵自己也不知道!

被陈老先生这么一说,他自己也糊涂了,或者说模糊了,模糊了对于那气的判断。

“生命的成长,是有度的,而这种度并不平均。”章老缓缓说道,“以我们人来说,在胎儿期、幼生期,毫无疑问那是生长度最快的阶段,而后就渐渐地慢了下来。”

这个许广陵懂,所以他果断点头。

而章老接着道:“这度为什么会由快而慢呢?一方面是随着生长,该育的已经育差不多了,再保持一个快的度毫无必要,是一种浪费,另一方面,生长也是需要物质支持的,这物质,不仅仅是阳光、空气和水,也不仅仅是我们日常摄取的食物。”

“生物学上目前对此略有认识,但认识得还很少。但就是这很少,也已经让我们明白了,人体的生长控制系统,很复杂。而恰巧,其中的一部分,和我们刚才提到的松果体有关。”

接下来,就又是许广陵的听课过程。

两位老先生交叉讲述着许多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把他给好好科普了一遍。

而听得半懂不懂,接受了一番强行洗脑之后,许广陵总算明白这样一件事,那就是,那个气,对于生命体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嗯,极其重要!

不是大概,不是可能,而是绝对!

没有任何疑问!

这是两位老人,意见无比一致地传达给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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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公园里的实验

人和人的世界,并不相通。

人和人的感受,不相通,人和人的悲喜,不相通。

而在此时,许广陵和两位老人之间,也可以说,人和人的体验,并不相通。

指着一朵花,问,你闻到它的花香了吗?又或者漫步山间,看无边的野花野草烂漫招摇,问,你看到它们在风中摇曳的姿态了吗?如果前一问的对象鼻子失感,如果后一问的对象眼睛失明,那这样的问无疑很无谓,甚或滑稽。

两位老人依据他们的知识和直觉认为许广陵看到的那气很重要。

许广陵根据自己的体验认为那东西好像没什么用。

孰是孰非?

还是那话,不确定的时候,想法验证一下就是了。

许广陵不是说那气对身体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吗?两位老人的想法很简单,让许广陵给他们也灌注一点到身体里看看,试过再说。

至于许广陵略有点担心地问,那气会不会反而对身体有害?

陈老先生就回他两个字。

扯蛋!

当然,事实上许广陵也不是真的认为其对身体可能有害,一者那本身就是生命(树)散出来的,二者他都向身体里吸收那么多了,真有害的话,哪怕是些微的,以他现在对身体的灵敏感觉,也不太可能感觉不到。

而他之所以有前面一问,还是这玩意儿导致枯枝一夜之间变成一棵小树,往好了说是神奇,往坏了说,是有点惊悚。——它不会是某种类似于“激素”之类的东西吧?

但两位老人的判断,而且是不约而同的一致判断,许广陵是信服的,所以这事也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也因此,这一晚,许广陵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

三人的闲话一直持续到了半夜,便连茶水都换了两遭。

可谈的话题还是很多的,两位老人,一个是“千年第一神医”,一个是“陈二十三博士”,当然,如果把后者所有的知识都换成学位,恐怕两百三甚至两千三的博士都不止。

至于许广陵,虽然还是新嫩,在知识的积累上远不能和两位老人相提并论,但他也是有自己的长处的。

越于两位老人身心体验的宗师位阶,以及“梦”对他的有形无形的开拓,都让他渐渐地有了自己的底气,而这底气化作言谈,就使得他在和两位老人的交流中不仅仅是站在倾听者的位置。

偶然地,他的只言片语,也能让两位老人有所启,甚至深思。

当然,总体来说,还是他的受益更大。客厅闲话,不像书房正课一样有目标,有体系,但对许广陵来说,这同样是一种学习。

已经不需要再作太多感叹了,但还是必须要说,遇上两位老人,确实是他很大的幸运。

时间进入十一点。

就在客厅中,许广陵沉静下来,开始感受那气。

这个位置距离门口最近的树不到十米,算是就在眼前,但感受了半天,许广陵还是没有看到,于是三人移步到树边,结果还是没有。

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实验。

实验结果并算不上意外。

接下来,按照预定计划,三人往公园而去。

上午才下过雨,这个时候不论是空气中还是路面上,已经没有一点雨过的气息,这也是城市的特点,它的繁华与喧嚣,足以荡尽任何清新和宁静。

但当来到公园,这个树远远比人多的地方,一种静谧的气氛,也就出现了。随着最近身体方面的变化,许广陵相当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这或许也是章老以前早上喜欢到公园来晨练的原因?

许广陵猜测着。

进入公园的第一件事,就是两位老人领着许广陵来到那棵小树的地方,然后却小意外地现,那棵小树已经被拔除了。——而被拔除之后,它就被随意地放在过道边。

许广陵心下有着隐隐的释然,替清理的那位伙计大叫了声好。

通过小树根处的痕迹,确认这小树就是由那枯枝变化而来的之后,这件事就算放过。

边上,就是长椅。

两位老人一人坐一头,许广陵独坐中间,然后进入状态。

状态进入得很快,这次,毫无意外地,许广陵再次感受到了那气,先是感受到,后是看到,这一次是带着验证而来,许广陵也终于确认,他到底是怎么看到那气的了。

先,是身体感受。

在这之前,他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身心彻底地放松了,似乎与这里的环境对接了,实际存在的那“雾气”也连接并渗透进他的身体了,他才感受到,并同一时间,看到。

在闭着眼也就是轻阖着眼的情况下,许广陵“看”到了自己置身于一片茫茫白雾中。

没有疑问了!

这确实应该是那“第三只眼”。

而后,保持在心神沉浸的状态中,许广陵缓缓睁开眼,紧接着,他就略有点错愕地现,外面的两只眼睛,好像也能看到那雾气!虽然这是夜晚,但他确实的,用眼睛看到了那种似静止又似流动的雾气。

这种错愕一起,状态倏然中断。

许广陵的感受为之中断,眼睛好像也在瞬间被关灯了一样,眼前一片空白,再看不到什么雾气,而再闭上眼,也同样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真的很奇妙。

许广陵把这体验说给两位老人听了,两位老人也是啧啧称奇。

这是第一个实验,或者说小验证,而接下来就是第二个实验了,也是三人这一晚的重头戏。

许广陵重新进入那状态,然后用意识缓缓引导着那雾气,这两点都很容易地就做到了,但当他试图引导着这雾气向两位老人身体里渗透和灌注的时候,问题出现了。

先是章老,后是陈老。

两位老人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们的身体周围,好像有一层无形的膜,阻碍了这雾气的渗入,许广陵哪怕用意强行地渗透着,也没有丝毫用处。这雾气,只在他们的身体周围流溢,却丝毫也没有进入他们的身体里。

许广陵再用意强行着,然后,他自己再一次掉出了那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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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金属,木料,玉石

待许广陵把这情况一说,两位老人都是错愕。

“娘的,就知道没这么讨巧的事!”陈老先生颇为愤愤不平的样子。

“还可以想想其它的办法。”章老沉吟着。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这句话是源自西方,但在华夏思想体系中,实际上却是处处体现着这样一种阴阳或者说“圆”的思维,只是片刻间,章老就设想了一个手段出来。

那就是借助媒介,借助不同的媒介,让许广陵先把那气灌注入某种媒介中,然后再看情况,比如说握着这媒介,看那气会不会从中渗出来。

当下可用的媒介无疑就是树枝了。

依然是捡了一截枯枝,许广陵如上次一般将那雾气灌注其中,然后把它交给两位老人。

接下来,许广陵就是处于观察者的视角了。

但也就是此时,他才现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在这个“雾海”中,他完全无法看出会不会有雾从那枯枝中渗出来然后渗进两位老人的身体,而如果离开这“雾海”……

接下来,为了试验,三人也确实离开了公园一段距离。

果不其然,离开了公园,许广陵也就退出了状态,再不能感受到任何雾气的存在。

唯一的契机在于,那雾气的渗入,身体是有感觉的。

但此际,握着那枯枝,两位老人,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俱都没有任何感觉,然后换许广陵自己来,也同样是没有任何感觉。

所以结论很清楚了,那就是雾气存在于这枯枝中,但很可能是处于一种静止或者说凝滞的状态,而并不向外散。然后却是陈老先生的想法。如果把这枯枝放入水中,或者放在火上烤之类的,会怎么样?

那雾气会被“催迫”出来么?

这个实验要回去做,于是三人再次回到了章老的小楼中。

酒精灯在茶几上静静燃烧着,陈老先生手握枯枝,将之一点点地凑近那淡蓝色的火焰,没有直接点燃它,而只是靠近,一点点,又一点点。

然后,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就在三人都面露失望之色,以为这没什么用处的时候,陈老先生忽然手抖了一下,然后脸上泛起止不住的惊喜神色,便连声音都大声了不少:“来了,来了,我感觉到了!”

下一刻,陈老先生干脆闭上了眼,直到快五分钟过后,他才又睁开眼来,一副恋恋不舍样地把手中枯枝递给章老先生,道:“老家伙,你也试试看。”

事实证明,章老先生并不比他更沉静。

在接触枯枝之后,章老先生同样手抖了一下,而后,他竟是和之前陈老先生一般,也是闭上了眼睛!

同样过了几分钟之后,这位老人才睁开眼来,看看了陈老先生,又看了看许广陵,然后便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对陈老先生道:“老伙计,你来说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握着这东西,老子就像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快要渴死了,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陈老先生说着,然后目光转向许广陵,神情很郑重,又或者说极其郑重,“小许,我没有任何夸张!这个雾气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感觉,但对我和老章来说,简直就是久旱甘霖。”

“它对身体真的有作用?”许广陵还是怀疑道。

他不是怀疑两位老人的说法,而是奇怪他自己为什么感受不到这一点。

“很大很大的作用!”章老先生说道,“如果有它,为师当年不可能会白头,也不用吃那么多年的补药,直到现在,还要定时进补。”

这就太夸张了!

听老师这一说,怎么好像这玩意儿就是灵丹妙药一般?

而后,老先生的话却是证实了这一点,“没错,这就是灵丹妙药!”

为什么章老先生能开出五指戏?精擅医学对人体极为了解什么的就不说了,一个极重要的前提就是他对五脏有极细微的感受,陈老先生也差不多,而此时,握着这枯枝,两位老人的感受就一个形容。

也就是陈老先生刚才说的,久旱逢甘霖。

就像干旱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土地,现在被雨水滋润着。

确定了这一点,惊诧之余,许广陵其实也很欣慰。一直以来,都是两位老人单方面地对他教导和哺育,而现在,他终于也可以略微反哺一点了。

这个时间,比他以前想象得要早,早很多。

这无疑让他很喜悦,而感受到他的情绪,两位老人悄然中对望了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其它事如往常一般进行,而除此之外,许广陵专心所做的一件事,便是在两位老人的配合下,对各种“媒介”做着试验。

两位老人,不知是章老还是陈老,又或是两人都有份,其神通广大让许广陵很是咋舌了一番。

金属,各种金属,包括金块、银块、铜块、铁块、铅块、铝块、锡块等等。

木料,各种木料,松木、桐木、柳木、桃木、椴木、榆木、槐木、樟木,还有其它好多许广陵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木料种类,也包括他只闻其名而从未实际见过的黄花梨紫檀木沉香木等。

玉石,各种玉类石类,这一类许广陵就很陌生了,他惟一,不,惟二知道的大概也就是羊脂玉和翡翠这两个东西了,而这几天,摆在他面前供他实验的,却是多达几十种的玉石。

总体来说就是这三大类。

许广陵一一实验着。

供实验的材料很多,但实验本身却可以说是极其简单,哪怕是幼儿园的小盆友都会做,不过这其中也还有一些手尾需要考虑的,只是总体来说,这事,不需要耗费什么心神。

而几天之后,实验结果也出来了。

金属,完全就是那雾气的绝缘体,供实验的十几种金属中,只有铁块略微给点面子,其它的则完全是不假辞色,哪怕是一丝的雾气都渗入不进去。

这一类材料,被排除。

而在这个过程中,不论是许广陵还是两位老人,都对金陵故事中的“埋金镇之”有了一番新的认识,三人也围绕这个讨论了好些东西。

许广陵的一个突奇想是,那所谓的埋金镇之,这个“金”是不是可能不是指黄金,而是泛指各种金属?因为仅从现在的这个实验结果看,金也罢,铜也罢,好像效果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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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手串,脚串

只是许广陵的这个想法却是受到了两位老人的一致鄙视,然后就是给他科普。

敢情在上古时候,“金”本来就不是指黄金,而是指黄铜,又或者说青铜,也有段时间代指一切金属的,总之什么都好,就是不代表黄金。但在这个根本的否定之后,两位老人却又给许广陵指出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铜会生锈,铁会生锈,但黄金不会,所以,若为了慎重或者说长久起见,是有可能只用黄金来代替“金”的。

而对于一个王者来说,有这种动机,也有这种实力。

因此,“埋金镇之”,假如这事确实生过,那在地下所埋的金,固然有可能是其它金属,但也确实有可能是黄金!

这回马枪……

许广陵听得也是无语了。

金属被排除之后,接下来就是木料。

那雾气本来就是由树木生出来的,所以其和木料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和金属一样,是一种冰冷且拒绝的关系,几十种木料一一试过,没有一种木料拒绝那雾气。

但许广陵也现了,不拒绝固然是不拒绝,但在这不拒绝的总体情况下,却也还是有着亲疏的。

材质越轻的木料,越容易被雾气渗透,但其能容纳的雾气总量也越少。

换个说法,金属是这雾气的绝缘体,所以若单纯想收集这雾气的话,用任何一种金属做成个罐子来装就是了,比如说煤气罐就行。

但许广陵只能略微引导这雾气,却并不能压缩这雾气,所以用金属罐来装这种行为实际上是行不通的,因为能装得太少太少太少,少到基本约等于零。

但如果把雾气引导向木料中。

小小的一截木料,就能承载很多的雾气。

木料越重,渗透得越困难,但承载得也越多。

但当许广陵把实验目标向着重木倾斜的时候,却又出现了另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些灌注着雾气的重木在释放雾气的时候,却要么度过快,要么性质过猛,而且是不均匀的那种,总之,给两位老人带来的体验感,很差。

所以问题变得稍微复杂起来。

最终,在几十种木料中,许广陵初步选出了几种,桃木,松木,楠木,紫檀木,铁力木。

但这几种木料,都各有其缺点。

或者说,它们都并不是很完美的承载和释放那雾气的媒介。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于是,两位老人又给许广陵找来到大量的玉石种类,这一次,最终却只筛选出了一种,玉,而且是羊脂玉,它既具有良好的承载性,又具有良好的释放性。

普通的石头,承载性和释放行都不行。

翡翠,释放性很好,但是承载性不行。

其它诸如玛瑙水晶等,皆各有其不足,并不能作为选择。

玉,以及木料,这是最终选择。而这两种材料又有很大的区别,玉承载的雾气没有木料多,但它却会自行散,木料承载的雾气多,但却又需要“烘烤”。

所以几天后,这样的一种情况就出现了。

章老,陈老,两位原本什么都不佩戴的老人,现在都戴起了和田玉串,不但有手串,还有脚串,每人身上四个串。

本来两位老人还想把脖子上也弄个串的,不但如此,他们还想弄个和田玉枕,枕着睡觉的!但许广陵心中总有点疑虑,在他好说歹说之下,总算让两位老人暂时悠着点了。

另外,不论是客厅中,还是书房里,都置起了火盆。

这么做还是很有效果的,不知是不是许广陵的错觉,几天过后,他确实感觉两位老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虽然他们原本的精神就不错。

但这是不是两位老人心理原因上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许广陵也不能确定。

为什么两位老人都说那雾气对身体有益而且是有大益,但许广陵总是带着些疑虑呢?原因不仅仅是他没有感觉自身的状态更进一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的五脏,在梦中看到那五色花的时候,现其杂色并不见显著减少。

换言之,他吸纳了很多的雾气,但好像对五脏并没有什么明显作用?

这是影响许广陵态度的根本原因!

但也就是几天之后,一个突然的变化生了。

夜,许广陵静卧于床。

和往常一般从章老家返回,和往常一般复习了功课及做了笔记之后,许广陵感觉有点累或者说精神不振的样子,这让他很是奇怪,因为这样的状态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在现在的他身上出现!

但许广陵也想起了前段时间,留宿于章老家的那一晚。

所以他心下莫名地有了些预感,也因此,这一晚,打破了往常的作息节奏,做完笔记之后,没有看书,没有练习散手之类,许广陵直接上了床。

果不其然,在躺下之后,许广陵瞬息入眠。

意识,再次进入五色花的世界,并循五色花而下,来到了那个云絮缥缈之地,也来到了其下的黑暗幽深之地。

但那黑暗幽深,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片不可测度的深潭。

只是那潭中之水,此时,却并不平静。好像有什么在里面熏蒸一样,那潭水微微荡漾着,然后,不时地有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其中升腾而起,升到其上的云絮缥缈之地,然后,融入那云絮之中。

许广陵的意识很宁静。

其实都不能说是意识,而就是“一灵独觉”。

而就在这样一种宁静淡然的观照之下,那雾气不住升腾,那云絮不断变多,终于,云絮与云絮,开始连接起来,碰撞式的连接!

最初,只是一小朵云絮与另一小朵云絮的碰撞,很快地,展为一大片云絮与另一大片云絮的碰撞,而哪怕这样,底下的雾气仍然是连绵不断地升腾而来,弥漫在这片小天地。

碰撞越来越猛烈。

寂静,无声,但却好像惊天动地。

终于,在一次极猛烈的大碰撞中,一种难以形容的白光忽然从中迸出来,上贯下彻。

而就在那个瞬间,云絮之上,五色花之下,通道间的九个节点,处于最下面的一个节点,被豁然贯通!

全程观看着这一幕,此时,许广陵的整个意识都跟随着猛地一震,但就在下一瞬间,一种深沉的疲倦传来,哪怕一秒都未能支撑,许广陵进入深沉昏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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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晚会视频

云气聚,春雷生。

春雷生,惊蛰至。

惊蛰至,阴锁开。

醒来之后,躺在床上,在脑海中咀嚼着这段口诀,许广陵思绪万千。昨晚所生的,就是“阴锁开”?

而明明前不久,就在梦里,他还得到了这么一句信息,“阳关易破,阴锁难开”。

如果昨晚的那就是阴锁开,这似乎怎么也谈不上什么难开吧?

那么,原因,原因在哪里呢?

是那天晚上的遭遇,是他自身的天才,还是……那个被章老和陈老交相一致惊叹的雾气?

对那个神奇的遭遇,直到现在,许广陵其实也依然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对自身的天才,他却一直是都有极其清醒的认识,大抵还是那话,如果平常人是一,真正的天才是一百,他大概也就是一点一。

所以,思来想去,想了种种可能之后,那个雾气,被许广陵初步认为是他突飞猛进的推进器,也是化难为易的法宝。

若果如此,则其价值,不可估量。

两位老人再怎么珍视也不为过。

而究竟是否这样,之前不好说,现在么,只需要做一些小小的实验就能知道了。

早上,公园中,依然是三人的会聚。

两位老人现在的举止其实真的是很滑稽,想象一下吧,挥拳动脚的老头,然后不论是手腕还是脚脖上,都挂着串,一身四个串!小孩都没有这么夸张好不好?

总算老先生们也还有那么一点羞耻感,不是那么的“大无畏”,还知道在衣饰上作一点掩饰,不论手脚处,皆是宽筒长袖。

打拳时,珠串不露,整个人倒是反而增添了那么一些所谓的仙风道骨之气。

另外,也因这个珠串或者说雾气的原因,两位老人最近在锻炼上,强度虽然没有增加,但心态却是变化相当大。尤其是章老先生,以前打拳甚至都可以说是例行公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不说苟且吧,至少也没有太多的野心和期待,但是现在么……

忽如一夜春风来,老树也学花草开。

仿佛少年的劲儿,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和他们相比,有时,倒是许广陵感觉自己比他们更像老人。

下午的时候,许广陵收到了周蓝兰小姑娘的短信和邮件,短信只有一句:“学长,节目已经出来了,评价一下呗?”后面还有符号,大概是表示笑脸?

邮件却是一个很大的附件,足有25g。

好在许广陵这边是一百兆的网络,不然光是下载都要下载好一会儿的。

下载完,打开。

图像很清晰,声音效果也相当过得去。

金陵三中的晚会!

对这个,许广陵并不陌生。

或者说,他很熟悉。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他有负责过节目,有负责过策划,有担当过主持,便是担纲整个晚会的“总导演”,都不止一次。但……这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对许广陵来说,就仿若前尘。

晚会中规中矩,以许广陵现今的眼光,自然不会给予什么精彩的评价,但那些节目,那些表演的学生,许广陵看到的却是满满的活力。

就像有一句歌词说的,“我就站在舞台中间。”

青涩,但是整个生命都在光和飞扬。

从年龄上来讲,许广陵其实并不比他们多大几岁,但在心态上,彼处正灼灼其华,而此处,却早已是月光盈野。

与岁月无关,与苍老无关,甚至,此际来讲,已与前事无关。

虽然许广陵现在的时间从某种意义来讲很不宽泛,但他也还是没有快进,带着欣赏,带着回忆,也带着些感慨,一个一个节目地看了下去,进度条过了一大半的时候,《灼灼其华》登场。

并不是许广陵为自己的歌曲喝彩。

无此必要,他更不会有这心态。

但事实是,当这个节目上演的时候,他明显感觉整个舞台都“为之一亮”,有一种乍然从黑白过渡到彩色的感觉,而当整个节目表演完毕,许广陵甚至都有了相当的欣赏。

这个节目,比前面的那些节目,整体来说,简直是翻了个番。

舞,很不错,颇为一些小亮点,曲,出自他自己之手,不须太赞,但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歌,是许广陵认为的可以额外多加一分的地方,唱得真的是很不错!

而唱的人,就是周蓝兰。

“不错,很不错。舞蹈设计得很好,服装也很搭,唱得也很好,是用了心的。”许广陵给周蓝兰了一条短信过去。

收到短信,莫名的,小姑娘眼眶就是一热。

此时正是课间时分,周蓝兰把这短信和几个小姐妹们分享,然后就在教室里,几个小姑娘欢呼着抱成一团,有几个情感易动的小姑娘,甚至眼眶也都红了,盈盈欲泣。

当汗水和付出被承认,被肯定,有这样的表现其实也并不奇怪。

课上是不能玩手机的,一旦被现,后果极其严重。

趁课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周蓝兰紧赶慢赶了短信过去:“学长,我以后想唱歌,可以吗?”

“可以啊,想唱就唱么。”许广陵回道。

待大概四十五分钟后才收到短信,许广陵就是莞尔一笑,看着小姑娘的回复:“学长,你评价一下我?我要认真的那种。”

摇摇头,笑了笑,许广陵打字:“好,我五点后给你回复。”

唱歌,声线第一,感情第二,唱功第三。

声线,这没什么好说,“祖师爷赏饭吃”说的就是这个,有人不需要感情投入,不需要唱功,甚至都不需要是唱,日常的简单说话,都能让人“开口跪”。

天赋好的就能达到这样。

说到这个,明明在考虑着周蓝兰,许广陵其实却是想到了那位郑女士。

或许是因为弹钢琴或者说音乐素养的关系,她的说话其实很有节律感,算不上自带bgm,但其实也可以说是相当具有唱歌的天赋的。不过她显然没从事这个。

声线之外,感情投入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许多歌,歌手的声线不错,唱功也不错,但让人听得毫无感觉。

这就是对于歌曲的理解问题了。

换言之,也就是感情投入。

这样的歌,许广陵听过很多,很多。

至于唱功,一言而蔽之,就是用适合于自己的唱法,将天赋和感情尽情地挥。这三者,以许广陵目前的看法,是声线占5o%,感情和唱功各占余下的一半吧。

至于周蓝兰小姑娘么。

许广陵把视频又倒回去,仔细再听了一遍其对于《灼灼其华》的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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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微雨

其实完全不需要倒的,以他现在的记忆,如果说再听一遍才能记住那些细节,这简直就是侮辱,更不用说才刚刚听过。

不过,这也可以说是某种习惯行为了。

视频拉回,屏幕上,播放着《灼灼其华》的节目,但许广陵的视线却是飘浮着,并未看向屏幕,便连耳朵,也是处于若有听若无听的状态,而与此同时,他的思绪却是在活泛着。

对一个才青涩年华的小姑娘来说,感情也罢,唱功也罢,都不须怎么苛求,既无此必要,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两个,日后都是可以有所进益的,时间会改变一切。

所以许广陵思量的,只是声线。

之前有通过电话,不过彼时许广陵对于周蓝兰的声音并未着意,现在也只有这么一歌,许广陵评价倒是可以,但这样的评价并不能称得上公允,既然小姑娘都让他“认真”一点了,他也不能太不当回事。

杨钰莹《轻轻的告诉你》《落花》

孟庭苇《你听海是不是在笑》《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

王菲《天空》《只有我自己》

陈瑞《白狐》《梦醉西楼》

王筝《我们都是好孩子》《对你说》

童丽《烟花三月》《江南》

梁静茹《恋着多喜欢》《掌声响起》

清莞《兰若词》《月出》

晴愔《只因有你》《空山忆雨》

双笙《腐草为萤》《大鱼》

小缘《洋葱》《武娘》

想了片刻,拟好了这样一个歌单,随后,许广陵将音源及伴奏等通过邮箱了过去,让周蓝兰将每个歌唱两次,一次跟着伴奏唱,一次清唱。而待得到这份反馈,应该说,他就可以作出一个极其精准的评价了。

作完这事,是三点二十。

离前往章老家,还有一百分钟的时间。

许广陵坐于窗前,干脆又沉浸于记忆中去了,而此际在他脑海中泛起的,就是歌曲,他所听过的所有歌曲。

因为母亲的关系,两岸三地,包括整个华语圈,应该说,大凡有出版行过,行量在一千以上的歌曲,包括音乐,许广陵全都听过。当然,时间要限定在七年以前。

而此际,那些歌曲就在许广陵脑海里一地回荡,从歌,到曲。

一个个音符,飘荡在他的思绪天空。

音乐本来就是许广陵童年少年时极主要的浸染和爱好之一,而此时,又得益于他的精神和记忆,这一切,都让他跨越了时空,脱了单纯的想象的极限,来到了恍如真实的音乐殿堂之中。

这一沉浸,时间就被忘却。

有着经验,所以许广陵是早早地设定好了闹钟的,而待闹钟响起,许广陵收拢思绪站起身来的时候,却是在想着,是不是有必要建一个音乐工作室了。

因为就刚才的这一个多小时,已是有无数的乐思乐句,在他的脑海中诞生。

这也是可以想见之事。——

在大海边散步,潮起潮落间,怎么可能没有贝壳。

晚上,章老家,书房中。

如名片大小的一段松片,被蒸熏着,在散出松香味道的同时,也散着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到的无形雾气。而鼻中嗅着那松香的味道,许广陵却忽然在想着,是不是可以把那几种木料混合,做出香片来?

一者,这松片并不是那雾气的理想承载体。

二者,这松香也有点太杂,在神农诀的分析下,其得分并不理想。

所以,混合香片,可以尝试一下?

夜,公园中。

静静地坐在长椅上,许广陵双目微阖,身心安静。

状态进入得很快。

也就是在许广陵坐下三五分钟之后,整个公园便渐渐“虚化”,丝丝缕缕的雾气出现在这公园中,把整个公园给包裹着。不知是否是许广陵的错觉,他感觉,这雾气比前几天或者说刚开始的时候,似乎要略微稀薄了那么一些?

但这感觉很轻微,许广陵并未着意,此时此际,也不允许他着意于其它任何事物。思绪但有浮动,甚至但凡有了思绪,状态必定退出,这已经是他经历了好多次的情况了。

从身到心,从内到外,整个天地都安静着。

只有丝丝缕缕的雾气于这天地之间微微,就如湖中的水草,于静流中若静若动。而在许广陵的感觉中,他自身,也正渐渐地幻化作一片湖泊。

雾气,在这湖泊的周围缭绕。

慢慢地,不知从何时起,雾气化作液滴,液滴化作雨丝,一场小雨,就这么地在这片小天地间下了起来。

点点滴滴的雨点,滴落在静水湖面,若音符,若天籁,大大小小的涟漪扩散,一幕安静却美丽就此铺展,仿佛春天来了,漫山遍野,无数的花草盛开。

许广陵就沉浸在这片安静并美丽中。

意识淡照,若有若无,似乎可以就这样直到亘古。

但这当然只是“似乎”而已,不知过了多久,许广陵如从梦中醒来,天地微微一荡,只一瞬间,那之前的状态已是杳然无踪。他的身心仍然安静着,但湖泊什么的,雾气什么的,小雨什么的,都如风逝去,不留一丝痕迹。

第二天上午,睡梦中,“云气聚,春雷生”的那一幕再次上演,九个节点的第二个节点,被再次冲开。

中午,许广陵再次接到了物流的电话,大傻佳公子他们来的材料,到货了。

已经有过一次具体操作,许广陵这一次就完全是有条不紊,场地、用具、工序之类,皆如上次,这不需要多加任何考虑,惟一和上次不同的地方在于,上次,许广陵是一切按照梦中进行。

而这次,神农诀在手,他已经可以自作主张。

粉条制作之前,人参、薯粉、野山药,这三样材料的功用,详详尽尽地映现于许广陵的脑海中,然后从单料到混合,因为有着最终的目标作为参考,是以,哪怕只是三样材料的配比,也依然让许广陵获得了相当不少的心得。

其实在这方面他现在就是一张白纸,任何的经验对他来说,都是心得。

而几番实验之后,许广陵也终于肯定,这一次,他终是可以做出“完美级”的粉条出来了,一如梦中展示。

当然,具体如何,还需结果来验证。

这一夜,许广陵没有去公园。

然后第二天,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没有“春雷生”的那一幕,当然,第三个节点什么的也自然是浮云。虽然还不能就此百分百地断定影响这一切的就是那雾气,但其实也差不多了。

只要在去、不去、去、不去,这之间来回地切换几次,结果究竟如何,其实是明摆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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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天平

对习练太极拳散手开天步五指戏伏羲诀这种事,许广陵之前一直是顺其自然,而现在,却莫名地多了一份期待。

其实也不是莫名,眼看着进度得以加,而且是不知多少倍的快进式加,那连接五色花中红色花的九个节点已然被冲开两个,这让许广陵情不自禁地想要把剩下的七个节点,一口气给冲开。

甚至都与冲开后的结果无关。

嗯,也可以说是某种强迫症吧,“不完美不舒服症”。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的心思便更多地向这个方面沉浸。在经过两番去与不去之间的试验,得出那雾气确实是习练伏羲诀的推进器而且是强大推进器之后,每个夜晚,许广陵是必去公园。

然后他就再次证实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随着他的吸纳,公园里的雾气,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地减少。

看着那简直是漫无边际的茫茫雾气被他一天接一天地吸纳到稀薄再稀薄,许广陵简直都有点惊悚,被他这种鲸吞式的吸纳给吓着了。在此之前,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身体,可以吸纳这整整一片小天地的雾气。

虽然那雾气是若有若无,不是实物,但这也依然太夸张了。

而相比之下,经他灌注到木料玉石中被两位老人吸纳的雾气,根本不值一提,两者大约类比,怎么也在一比一万以上,甚至更离谱。

就是这少到可怜的吸纳,都让两位老人的精神确实是可见的一天比一天旺盛,这个结果,让许广陵在瞠目结舌之余,也依稀有点明白,为什么在上一个梦中,他会接受到“阳关易破,阴锁难开”这句话。

如果没有偶然触及的雾气这回事,那估计要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能开启那节点吧,而且每一个节点,估计都要花费他极多的时间。

只略想一下,许广陵都头皮麻。

实在是这两种不同的结果,相差太过离谱了,一者是以“天”计的事,一者则至少是以“年”计吧?而且极大可能不是一年两年三年,而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种……

“这里面的水,真的是太深了!”

哪怕极其凑巧或者说相当幸运地步入了习练的光通道,许广陵依然难以自己地这样感叹着,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生起了记日记的心思。

“人生之中,太多巧合。会对现实造成影响且是重大影响的,有时,并非源于必然,而是源于偶然。一个不经意的偶然,就可能天翻地转,彻然不同。这令我不得不感叹,那个被古往今来无数芸芸众生称作‘命运’的东西。”

“若说它无,不知多少人感同身受。”

“若说它有,谁在操控?”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架天平,在它的一端,是勤恳、努力、拼博、奋斗、积累、展……,在它的另一端,谓之命运。”

在第一则日记中,许广陵如是记录着。

日记内感叹,日记外感叹,想着当下,想及前事,许广陵虽未再一次地黯然魂销,却也依然是神思不属。

而面对这种激荡的情绪,许广陵只能是故伎重施。

于是,大约半小时之后,又一新的乐曲诞生,许广陵将其名为《命运》。

这又是一天外飞仙式的曲子,没有固定的旋律,或者说,旋律很怪异,且并不连续,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前后呼应、尾相接。

乐曲,从平缓开始,一脉清清浅浅的小溪,从出水口缓缓地向外流溢着,流过平原,流过山涧,流过青青草地,也流过荒芜,下一刻,仿佛只是一个极正常的回环,但是紧接着的,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清浅溪流,突然汇同千百道溪流,洪流直下山川,飞珠溅玉,响天彻地。

那漫洒的一个个飞珠、一片片溅玉,在此化作一片连绵激荡的音符,如光,如电,若惊雷,若流星……

而到这里,只是乐曲的大概十分之一,也可以说才只是开始。

自上一《造化》创作出来之后,许广陵的乐曲创作,确实是打破了某种束缚,再没有什么固定的乐思或旋律等等,可以限制着他。

就如鱼入大海,又如鸟在高天。

能造成限制的,只是鱼和鸟本身,而外界,那供身心遨游的天地,是既无边,也无际。

《命运》创作完成之后,许广陵身心一片宁静。

命运,可感可受却不可握,你可以敬畏它,也可以漠视它、疏离它,却惟独无法亲近它。于人而言,能亲近的,能把握的,还是那些勤恳、努力、拼博、奋斗、积累、展……

也就在这样的一种心境下,许广陵日以继夜。

岁月如水流,很平淡,也很充实。

白天,打拳,酣睡,读书,思考,还有做粉条,嗯,还有下象棋。当然,每天晚上章老家的正课与闲谈,更是绝对重心。

早上的打拳,从一开始的有效到无效,曾经变得有点乏味,但自吸纳雾气以来,许广陵的身心似乎又有了某种嬗变,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最开始的太极拳,许广陵再次打来,也变得有如积年陈酿一般,既醇且厚,滋味无穷。

而与之相应的,章老、陈老二人,更是心气高涨,积极投入,其沉浸程度,已经堪用“沉迷”来形容,一如孩童沉迷于最喜爱的玩耍,无法自拔。

打拳后的酣睡,许广陵这阶段几乎是一律无梦,一睡下,便是酣酣,身心舒展直到下午,迎来阳光灿烂。

而阳光灿烂的下午,许广陵可做的事很多。

读书,以及思考,或者说在脑海里构建“记忆库”,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是一件极大的有趣味的事,和两位老人沉迷于习炼一样,许广陵感觉这阶段的他对读书思考及记忆也有点沉迷了。

体会着脑海里的“自我图书馆”一点又一点地充实、扩展,其中滋味,难以形容,只能说,很好,非常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许广陵现在所感受到的,是有了一把锋利的斧头之后,砍柴也成了一件乐事,让人难以自拔。——变得过目不忘并能在脑海里让书籍“真实呈现”之后,许广陵现在一天不读书,都觉得似乎身上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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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日常诸事

一本书看完,在脑海里形成一个真实的镜像。

这是刚开始的时候。

但是没多久,许广陵的强迫症或者说完美病便又作了,他感觉这样的图书并不是很合他意,不论是从内容还是从版式。于是,慢慢地,在他的脑海里,许广陵对这些书籍作着再一次的加工。

加工后的“净本”,或者“自我注释本”,取代了原本的版式。

而且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一本书的有些内容,对许广陵来说并不需要或并不为当下的他所喜欢,而那些内容自然是被“删去”。

于是,就这样,从初始的一本又一本,到渐渐地一个小图书馆开始出现,许广陵每日意识留连于这小图书馆中,感受着这小小的馆藏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每一天都比前天多一点,这种逐渐逐渐的增加和扩展,带给他一种相当的愉悦。

这导致许广陵就像松鼠为自己存藏口粮一样,从外界向脑海里搬书,搬得不亦乐乎。

当然,不可能是那种单纯程序式的“搬”,慢读、思考以至于深度思考,仍然是许广陵当下不变的阅读方式。不过,精神充沛的另一个结果,就是思考很容易变得漫无边际。

或者说,散性思维变得很离谱,很恐怖。

这倒是小细节了,许广陵是顺之随之,自然而然。

让他着意以及好奇的是,脑海里的图书馆能扩展到什么地步?极限在哪里?

这个问题当下当然是没有答案,也只能是有待时间来验证了。

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有一小诗如此说道。

此时并非是春夏而是深秋,许广陵的读书环境,没有瓦雀,没有杨花,同样也没有砚池,而且他读的也不是周易,那玩意儿根本看不懂,但当他捧着书,静静阅读着的时候,确也很容易地就不知时间之流逝。

只要有书,似乎就可以这样,一读三百年。

但这当然是奢望,或者说妄想。

无论如何,读书,也只是许广陵当下日常生活中的几分之一,而且并不占据重心的位置。

读书不是重心,下象棋就更不是了。

许广陵以六十连胜的成绩,顺利通过第一轮的海选,而且他也现,通过海选的,都是六十连胜。别说五十九胜负一把了,就连和一把,都会出局,需要再次来过。

这让许广陵颇为感叹着,才只是第一轮的海选或者说预选,要求就如此之高?

不过想及国内这么多的人,他也就释然了。同样的比赛,如果是韩国或者日本什么的,大抵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吧。

因为音乐信息搜集的关系,许广陵翻墙去过它们的网络,和国内比起来,它们的人气简直都堪称荒芜。

单论互联网人气,国内绝对地球第一,太阳系第一。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第一轮后的第二轮,就是六十连胜过关后的种子选手们,同台轮战,仍然是排位赛。而这第二轮的比赛,质量就高多了,许广陵哪怕是挟“绝技”在身,也不可能做到像第一轮那样,眼都不眨地一路杀杀杀,势如破竹。

对手过半都很顽强。

当然,菜鸟或者说不那么顽强的对手也还是有,许广陵都有点诧异他们是怎么通过第一轮的。

时间很漫长,这一轮,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打比赛,所以许广陵也并不急,一天打上两三局、三五局,权当消遣,目前为止还没有负过,但被对手迫和了几次。

没办法,这就是象棋的局限了。

水平高到一定程度,又持先手优势,只要不想赢,是有相当机率可以守和的。你哪怕水平更高,高不止一层楼,也无济于事。

好在这样的对手,并不太多。

不然,许广陵怕是要怀疑人生了。

当然,因为遇到“酒薄不堪饮”而怀疑人生的棋手,估计就有相当的那么一些了。

一天天地打着,许广陵的这个id居然也积累了相当不少的拥趸,每次他一开局,不到片刻,房间里就唿啦啦地挤进一大群人,而且其中好多,都是固定观众,伴随着棋局的进行,棋盘底下的刷屏以及讨论好不热闹。

“大神你好,大神再见。”这是为酒薄不堪饮的对手默哀的。

“横刀立马,唯我酒哥。”这是为酒薄不堪饮唱赞歌的。

“这孩子又废了,换号重来吧,一周后又是条好汉!”这是安慰对手的,嗯,算是“安慰”吧?

……

类似这样的言,简直都成了每次开场后的保留节目。

然后一大批吃瓜群众嘻嘻哈哈,诸如“haha”、“hhhh”、“2333333”此类,飞快刷屏,滚动如雨线。

而于许广陵而言,只是默默下棋。

高质量的对手,带来高质量的对局。许多对局,种种变招,不论是变得拙劣还是变得高明,都是颇有可观之处的,而且往往那些拙劣的变招更有看点,更值得挖掘。

许广陵的脑海里,也开始储存了不少的精妙对局。

“棋谱库”,被他在脑海的小图书馆里,单独地列了一个书架。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短短的十数日过去,许广陵感觉自己的象棋水平,似乎又提高了那么半级。能迫和他的对手,变得越来越少。

读书及象棋之外,做粉条,是许广陵这段时间需要持续进行的一件事。

这次大傻佳公子两人过来的原料很多,光是人参,就装了三大麻袋,两个家伙简直疯了,收货时都要把许广陵给吓呆,这次他也直接是让物流方用大卡车给送的货。

做粉条的地点还是老地方,许广陵一个电话搞定。

人手么,这次就更不缺了。

这一次,甚至都不需房东大婶招唿,大卡车停在院门口,许广陵在送货司机及房东大叔的帮忙下往院里搬货的时候,左邻右舍,上次过来帮忙及没帮忙的好多大婶们,以及大叔们,还有老头老太太们,当然,还有小盆友们,便把这里挤得那叫一个拥堵。

“小许,这次还是做那个粉条么?”

而待得到肯定后:

“小许,这次给我多留几斤。”

“小许,你这个粉条是不是能止咳?我上次咳嗽得不行,用这个粉条一顿吃好了!”

“小许,这粉条有劲,好吃!”

……

一片赞不绝口。

其实上次除了房东大婶家,其他人那里许广陵也只是一人给了两斤,这点量估计什么也吃不出来吧?这些赞誉及猜测,许广陵估摸着还是因为原料的关系。

毕竟,不论是人参还是野山药,对于做粉条来说,都算得上是稀罕物儿。

就连那薯粉,上次,也有几个识货的大婶,给了相当高的评价。

而这么好的原料做出来的粉条,能不好?这应该是他们的本能想法。

其实,如果真现并肯定这粉条的效用,许广陵估计早就有人打电话给他了,房东这里是有他电话的。而既没有电话,那他们对这粉条的赞誉和高评价,也只是,嗯,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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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知雨

秋色渐深,秋意渐浓。

或许是打通了几个关窍的原因,又或者和整个身体的感觉提升也有关系,许广陵现自己渐渐地能用身体触摸季节,他的身体,好像正在成为外界环境的测量器。

早上,天气清肃,空气的水分明显多了不少,整体来说,可以用“清”、“明”这两个字来形容。

而这个时候,也似乎正是他一天中身体感觉最为灵敏的时候。

中午,随着太阳的照耀,空气中水分不是渐渐而是迅减少,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整个空气,也都开始升腾,太阳越好,天气越朗,许广陵越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微风,带着点点滴滴的水气,从地面升起,翻卷着升腾到上空。

于是许广陵突然就明白了。

无数个这样“微观”的微风叠加,一点点地累积,就会在外界酿成风,酿成云,然后风云耦合,化而为雨水,降落于大地。

形成一个升与降的循环。

太阳极盛之日,正是微风极多之时。

是以,数个旺盛晴好的日子之后,外界必有风云。而地面水多的地方,炎热之季也必然多雨。

这其实是很简单也很浅显的道理,但这个道理,此时此际,许广陵不是从外界的知识中学得,而是从自身的身体感受中,获得。而这一获得之后,一下子,他就明白了很多东西,对许多方面的理解,也得到深入。

譬如说,由微而渐的生成过程。

譬如说,关于阴和阳的依存和转化。

同样的,这些道理其实以前他也都懂,但懂和懂,是不一样的,同样是懂,其间可能隔着天与地般的差距。对这些道理,以前,许广陵是知道,是理解,而现在,他是切身地体会着。

无形的知识化而为有形的感受,一点点地渗入身心,融入生命。

早晨来公园里锻炼的人,不少人身上的衣着都厚了起来,有的加穿了外套,有的加穿了背心,有的甚至穿上了毛衣。

公园里由于栽植的大都是常绿草木,所以季节的变化对其影响并不甚大,但是同处一地,公园的后山就不一样了。有感于季节变化,许广陵特意又上了一次后山。

然后放目四顾,一片红黄。

至于凋零枯叶,则是积满了山坡,风一吹来,颇见萧瑟。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叶落归根。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木有根则荣,根坏则枯。鱼有水则活,水涸则死。灯有膏则明,膏尽则灭。人有真精,保之则寿,戕之则夭。

……

一系列相关的言语与意象,俱在彼时,浮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之中。

然后就那么站在那里,依稀间不动如山,许广陵再次进入梦中,伏羲诀自行启动。到了现在,早已没有了液滴的下落,许广陵看到的,只是一片深沉黑暗的渊面,而渊面之上,水气升腾,化而为上面的激荡。

不知过了多久,激荡之中,通向红色花的第三个节点,被冲开。

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但除此之外,许广陵基本没有什么感觉。

身体上没有,心理上也没有。

身体上没有,很可能是打通一个节点三个节点五个节点八个节点都一样,必待九个节点全数打通,才可能出现不一样的感觉和效验,当然,这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心理上没有,则是对这种变化,许广陵早已了然于心。

九层之台,起于垒土。伏羲诀的习练,从一开始一滴一滴液滴的积聚,积少成多,聚多成变,终于到了现在,静水中生出微澜,微澜中酿出云气,云气中冲出激荡。

惊蛰至,阴锁开。

梦中所见,诚不虚言。

这从前到后的整个过程,自外界公园的草木环境中看到雾气并大规模地吸纳那雾气,是惟一的变数,而就是这个变数,千百倍地加了伏羲诀的习练过程。

而这对于许广陵来说,所要做的莫过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不是剩勇,每个夜晚在公园中的吸纳,给了他越来越多的底气。

不过,这相当于整个公园无数的草木以某种目前他所不知道的方式来哺育他一个人,纵然如此,他也是隔好几天才能打通一个节点。这其中所需要的“能量”,让许广陵真的咋舌。

以一域供一人。

这真的是太过夸张了。

而再思及章老及陈老两位老人,许广陵暗暗叹息。以他们当下的方式,纵然能够触摸到那阴锁的存在,估计也永远都无法打开哪怕任何一个节点吧?

但两位老人却是很满意。

嗯,相当满意。

整个精气神儿,都提升了一大截不说,便连走路都开始带风的。

而待许广陵确认了那雾气对身体确实有益之后,两位老人便彻底放开了,从之前的身上四个串,变成五个串。脖子上又挂上了一个串,而且是大串。

然后,枕头也开始就位,玉枕!

章老家小楼后面的院子,也就是许广陵每天下午做饭的那个院落,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木料及玉石加工点,各种各样的木料堆积成,便连玉石,都堆积了好多。

其中花费,必然甚巨。

不过对于这一点许广陵倒是不以为异,陈老先生且不说,就说章老,作为曾经的一代御医,不论是金钱方面还是人手及关系方面,应该都是不缺的吧。

这等层次的花费,对老人来说估计不值一提。

两位老人时不时地兼职木工,又兼职玉石雕刻师,不过显然地,他们在这方面的手艺让人无法赞赏。

许广陵有意学一学雕刻,但当下还抽不出时间。

一日又一日,天气多半晴好,但其间下了几次雨。

最后一次的时候,许广陵突然地,就知道了将要下雨。晚上在章老家客厅闲谈之后,许广陵临走时对两位老人道:“老师,陈老,明天早上估计会下雨,我就不去公园了。”

听到这话,两位老人都是一愣。

自下午时三人都在一起,自然没有什么看天气预报之说,而此际外面的天气相当晴好,根本就看不出将要下雨的样子。

“小许,你怎么知道明早要下雨?”陈老先生很直接地问了。

“空气中温度增加了,好像气压也有所变化。”许广陵举起手臂,把手掌摊开,但是展示的是手背,表示是用手背感受到的,“根据前几次下雨时的感觉,大概在明早五点左右,达到临界。”

看两位老人有点瞠目结舌的样子,许广陵赧然一笑,道:“第一次做这样的判断,弟子也不知道准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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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春雷九响,陌上花开

许广陵走后。

两位老人来到后院,不约而同地都是仰看天。

天高云淡,星辰灿烂。

“格老子的,这天也会下雨?小许是不是在瞎说啊?”陈老先生嘟囔了一句。

“在一起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拙言这孩子会是个随口瞎说的人?”章老先生笑着说道,“明天早上,必定有雨!”不过下一刻,他的话语一转,和陈老先生站到了同一战线:“娘的,老夫也很好奇,这雨到底会怎么下。”

两位老人还真倔强起来了,干脆搬了椅子,坐守于后院中,当起了气象观察员。

当然,他们其实也是在休憩。

对于打通了顶窍的人来说,睡眠不再需要那么“程式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姿态,只要心意安静、精神内守,那就是身心的大休憩,其效果远胜于普通人的睡眠,或者说和所谓的深度睡眠差不多?

时间从晚上渐渐步入深夜。

中国古时把一夜分为五更,一更其实根本不是夜,而只是昏,不过既然把一更定在这里,就是意味着日和夜的更替,预示着一天的活动到此可以收尾了,然后到了二更的时候,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寂寂人定初”,上床睡觉。

一更,章老给许广陵上课。

二更,两位老人坐守院中。

三更,天高云淡。

四更,星辰灿烂。

似乎是坐得久了,陈老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自在院中再次走起了开天步,开天步走完,他又仰看天,看了好一会儿,才呵呵笑着说道:“小许怕是要失算了。”

“还早呢。”章老先生睁开眼,淡淡说道。

“不早了,也就剩个把时辰了。”陈老先生说着。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

但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便忽地一愣。

“这是……起风了?”这位老先生有点呆愣愣地举起自己的手臂,其动作和之前许广陵的动作差不多。如石雕般凝滞在那儿好一会儿,老先生忽地转对章老先生说道:“老章,你快起来看看,这是不是起风了?”

“我不用起来也知道,天变了!”说是这么说,但章老先生也还是站了起来,并且同样把手臂举向空中,手指在空气中前后左右地晃动。

其实这时天气仍然还很晴朗的样子。

也根本没有风。

至少院落附近边上的树叶根本就没有摇动。

但这只是开始。

约摸二十分钟后,树叶开始摆动。

一小时后,天上的星辰俱都隐没,仰看去,黑夜里能够依稀感觉到天上有大量的云气聚集。

一个半小时后,乌云出现,大片地。

两小时后,一滴豆大的雨点滴落在陈老先生那仰望天的脸上,同时,另一滴雨水滴落在章老先生平摊着的手心上。

“去看看几点了?”陈老先生忽然这般提议着。

回到客厅。

“四点五十三。”章老先生看了眼座机。

“哈哈,也不是很准嘛,差了整整七分钟!”

之前许广陵说是五点左右,此时陈老先生很调皮地把那个“左右”给吃了,然后得到了不是很准的结论,但说是这么说着,他脸上的神色却是极其精彩。

“都说修行到深处,能通鬼神。老伙计,小许这孩子,将来,可怖可畏啊!”半晌后,陈老先生凝重地叹息道。

“拙言确实是比我们两个老家伙都走得远了,他的未来,我很期待。”章老先生只是微笑。

当窗外挂满雨帘,瓢泼般大雨降临大地的时候,许广陵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视线。

这雨如期而至,许广陵心中的感觉很奇妙,颇有一点淡淡的喜悦和激动。

不过也只是片刻,这喜悦和激动淡去,重归平和与宁静,许广陵隔窗四五步,垂手静静站于房间中,双目微阖,未几,心神渐渐步入寂而又幽的境地。

寂,心内无物。

幽,神接天地。

房间好像虚化,不再存在。

许广陵感觉自己化身大地,而瓢泼般大雨,从天而落,漫天漫野,都是一片茫茫。

茫茫中所惟一能感受到的,便是那不尽之雨,汇聚成洼,汇聚成池,汇聚成溪,汇聚成河,汇聚成海,汇聚成渊。黑暗的渊面,聚八方之水,纳**之气。

不知过了多久,第四个节点被冲开。

然后,许广陵醒了过来。

外面瓢泼般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细雨绵绵,被风吹拂着,有那么一些,荡漾如柳丝,但更多的,却还是垂直下落。

这景象,宛如画图,充溢着刚柔之姿,阴阳之变。

许广陵仿佛看到了舞蹈,看到了无数的音符在天空中飘荡,也仿佛看到了有一位书法大家,正持如椽大笔,却极轻灵地落下,写下一个个既清丽而又飘逸的簪花小楷。

天地在这一刻,呈现给许广陵以不可思议之美。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许广陵口中轻轻诵念着以前曾经写过的句子,而后淡淡一笑。他的世界,确确实实地,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许广陵想研究舞蹈,想研究音乐,想研究书法,想研究雕刻,想研究美食,想研究草木……无数的想法和课题,在这一刻,俱都如雨后山野间的蘑菇一样,一簇一簇地冒了出来。

但这些想法,在一个淋漓尽致的沐浴后,尽皆被冲刷在心底。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阴符经》中如是说道。

至少暂时阶段,许广陵只想清净身心,以最凝聚的心神和最充沛的状态,一鼓作气冲开那所有的节点。至于读书也罢,下棋也罢,做粉条也罢,都不过只是调济。

而在这些调济之外,暂时许广陵并不想别开门径,扰乱身心。

过了几天,章老曾经包揽过去的麻鞋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先生有所交待,这麻鞋制作的相当精致和时尚,而至于其功能和穿着体验,许广陵穿在脚上,只感觉很柔和,很清爽,也很透气。

简而言之,很满意。

但却不只是许广陵一人穿,便连两位老人,也都跟风般换上他们自己的麻鞋。章老给三人都订制了,而且是一股脑地每人二十双,哪怕一月废弃一双,也都够穿好久的了!

但这当然只是小事。

换上麻鞋的第二天,许广陵在梦中,冲开了第五个节点。

当章老给许广陵彻底讲完了关于五脏的课程后,许广陵冲开了第六个节点。

“这就是《黄帝内经》中所提及的‘九针’。”这一天的书房中,章老开启了新的课程,把九种不同的针炙用具,给许广陵展示并一一详细讲述。

许广陵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针炙用的针居然也有这么多种,而且,那好几样都不能用“针”来形容吧?

当晚,许广陵冲开了第七个节点。

“许先生,请指教!”这天早饭后,许广陵从公园返回住处正想睡觉的时候,收到了郑女士的短信。

在笔记本上把短信后的链接打开,是一个视频。

一个着一身类汉服古衣,清丽如水的女子,侧对镜头,坐在钢琴前,两手舞动间,琴键如精灵般跳跃,是《世界扉页》。

“不错。这一能弹么?”

看完视频后,许广陵把《命运》的曲谱了过去。

就在其后的睡梦中,许广陵冲开了第八个节点。

九去其八,只剩下最后一个节点,在许广陵以为还需要再过几天时间的时候,就在这一天的夜里,公园,无声中,惊雷起,那最后的“堤坝”,就如一层薄纸般,被激荡洪流,彻然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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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绝代天香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一刻的感觉很奇妙,既像是肆意的绽放,又像是轻盈的飞翔,那种想象中的“轰然溃堤”般的感觉并不存在,反而,就如风筝,乘风而起,又如涟漪,荡漾散开。

许广陵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轻若无物。

而就在这种“片羽未曾加”的极其舒展放松的状态下,五色花中,那朵红色花的花托底下,一个小小的“泉眼”凭空而生,清清澈澈的泉水从其中汩汩流出,而当这泉水流溢后,化作千千万万缕如烟似雾般的层在,在花瓣内部升腾而上。

就在许广陵的意识观照下,这朵小小的将开未开的花苞,在悄然无声中,一片片花瓣次第绽放,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舒展,那些花瓣上,曾经的所有的晦涩和杂色,俱在其舒展开来的时候,荡然而空。

未几,呈现在许广陵意识中的,是一朵彻底绽放的鲜艳红花,流光溢彩,灿若明霞。

透明和璀璨,那每一片花瓣,花瓣上的任何一处细微,都无瑕到令人叹息,太阳为其增颜色,星辰为其添光彩,而那璀璨,是世间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的空灵和纯净。

哪怕只是意识在观照,许广陵这一刻也依然有窒息的感觉。

为那不染纤尘、如遗世独立般的美而折服,而倾倒。

而后,意识自动离开了这朵彻底绽放的红色花,来到了整个五色花的视野,而此时此刻,在红色花的映照下,那四朵没有绽放曾经同样惊艳过许广陵的花苞,这一刻,黯然失色。

尘埃旁的花。

这一刻,不是五朵花,而只是一朵花。

那其它的四朵花苞,不类花朵,而只是黯淡如尘埃,就如毫不起眼的侍女,垂侍于绝代天香的主人身侧。

而后,意识进入冥沓,许广陵彻底失去了身内身外的一切感觉。

许广陵是被一阵熙攘的声音吵醒的,或者说,在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杂声便灌入耳朵。这让许广陵心中小小一惊,睁开眼睛,却是现天色早已大亮,而章老及陈老两位老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此时都坐在这个长椅边上,脸上带着关切以及一些担忧。

附近,几个过道上,来来往往的是晨练的人群。

“已经大早上了?”许广陵说了一句不是废话的废话。

“八点左右!”陈老先生说道,又道:“小许,什么情况?没什么问题吧?”

哪怕看到许广陵醒了过来,两位老人脸上的担忧神色也依然没有退去,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对他们这个情况的人来说,这种“昏睡”的情况是很罕见的。

两位老人以己度人,第一想法就是莫非许广陵的习练出了什么岔子?

他们并不知道,对许广陵来说,酣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两个月来,他一直都在酣睡!不过这一次,也确实是略有点意外,那就是这个酣睡的时间太长了!

但他的身体情况却是很好。

前所未有之好!

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二老,许广陵微微阖目,意识放于身内,感受起自己的身体,然后,诸多奇妙的体验一齐涌来。

第一,他感到整个身体都很放松,就如置身云端一般,但不是晕眩的那种,而是整个身体都像是极其的舒展,没有丝毫压力。

第二,平生第一次的,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心脏的存在。

甚至,许广陵感觉,他都能把自己心脏的形状给画出来,从内到外!一丝一毫都不会有差错!因为此时在他的感受中,整个心脏似乎都是纤毫毕现。

还有第三。

第三就是,许广陵现自己的心脏,此时正极其轻灵却又相当频繁地跳动着!

“老师,陈老,你们看一下我现在的脉搏是多少?”许广陵把左右两手分别伸给坐在长椅两边的两位老人。

带着诧异地搭上脉。

而就在搭上脉的那一瞬间,两位老人面色都是大变。

但两老也都是沉得住气的,直待大概两分多钟之后,章老才一脸凝重地轻轻报着数:“大概在二百四十二左右。”

“我测的是二百三十八。”陈老说道。

“那就是两百四!”章老综合两人的结果,然后脸上的焦急再也掩饰不住:“拙言,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简直骇人听闻之极!

脉搏基本就是心跳。

普通人的脉搏大概是每分钟八十次左右,然后正负二十都算是正常区间,而对他们这种开了关窍的人来说,脉博要略低一些,比如现在,章老自己是六十四,而陈老则是四十八。

许广陵的脉博,比他们低是正常的,因为他打通了四个关窍!比他们略高也是正常的,因为他毕竟是年轻人,身体的综合代谢可能比较强。

但无论如何,这个二百四十次是绝对不正常的!

甚至,作为“千年第一神医”,别说见过了,章老先生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谁的心跳能跳这么快!

活人的心脏不可能跳得这么快,死人当然那就更不能!

这根本就是出人类心脏极限的输出频率!

再举个例子吧,一般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在剧烈运动的情况下,脉搏可能达到18o次左右每分钟,但这基本上已经算是极限了,而且心脏这时是属于“负荷”运转,是绝对不能维持较长时间的。

而在正常情况下,心跳过一百次,就已经属于心动过了!

但也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未成年人,特别是处于快育状态中的婴儿以至于胎儿,其心跳频率是长期处于过百以至于过一百五的。

“老师,陈老,你们不要担心,应该是好事!”许广陵先稳定二老的情绪,然后道:“就在昨天晚上,我的进度又有了一个突破,就类似于……类似于心窍被打开了。”

许广陵也不知具体该怎么形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心窍这个说法。

而听到他这个说法,两位老人先是面面相觑着对望了一眼,才由章老问道:“拙言,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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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紫陌红尘拂面来

中文里有一个词,叫“热血沸腾”。

能有这种感觉的,不限于男性,其实任何人,只要让ta长跑个二十里,或者二十公里,又或者不这么远,只需要放条狗在其后面追,十里……五里,甚至两里、一里、两百米、一百米……

然后其就能体会到什么是热血沸腾了。

先,血脉偾张,其次,脸色潮红,当然,有些人脸色不但不潮红反而是一脸刷白也是有可能的,再其次,身上热、手脚软,再再其次,也是最明显的特征,那就是,心脏,怦怦怦怦地跳动个不停,让身体的主人能够明显地感觉到。

但这个时候,心脏的跳动频率是多少呢?

前面有所交待,基本上就是18o次/分左右,基本上不可能过两百次。

而许广陵现在的心脏跳动,是每分钟两百四十次!

得知这个令人骇然且难以置信的结果之后,问询间,深谙人体诸多情况的两位老人都是仔细地观察着许广陵的外部体征,但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许广陵的面色,一如往常。

而此时,对许广陵来说,身体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一系列的、迥异于往常的身体感觉和体验,让他这时颇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状况。

两位老人都对许广陵的身体新情况很有兴趣,这其实已经出了他们的认知,而略微探索一下其中的情况和究竟,对他们的习练很可能相当有借鉴作用。

而许广陵本人么,对他自己的身体,那当然是不感兴趣也不成。

接下来的几日,一些情况渐渐清楚。

第一。

深藏于身体内部的心脏对许广陵来说不再陌生。

只需要他微微集中注意力于身体内部,就能够明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晰起来。

对一般人来说,身体的内部其实是一个“黑洞”,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身前是脏腑、身后是脊椎什么的,但如果问其脊椎有几节、各个脏腑分别处于身体的什么位置?其多半是不清楚的。

就算清楚,也只是知识上的了解。

一具体化,就抓瞎了。

就比如说,问一个对人体学极为了解的医生,让其把自己心脏的位置画出来,用粉笔什么的在他自己的胸口上画,能分毫不差地将其位置画出来么?

多半是不能的。

而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他几乎能够直接地“看”到自己的心脏,不止是轮廓,更是细微,就好像现实中,用显微镜在看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样。

也因此,许广陵第一次知道了人类心脏的具体构造,具体到纤毫。

在他自己的体察中,他的心脏,透明若最纯净的水晶,丝毫无隐,纤毫毕现。

第二。

他的心脏现在是干净的,但他的血液,“不干净”。

在许广陵现在的感觉中,心脏就好像是大海,无数的河水涌进来,同一时间又是无数的河水流出去,出与入同时进行,但不论出还是入,这些河水中都带着无以形容的杂质和滞重,给许广陵的感觉很不舒服,极为难受。

就如同两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一身净爽地从浴室中走出,然后现外面的整个房间,上到天花板下到地板,四面墙壁包括窗户玻璃以及窗帘,还有整个床上床底的环境,甚至连空气,都是杂乱且污秽的。

简直一刻都不能忍!

于是当时,他立刻开始了长达几乎整整一夜的大扫除,还房间以干净。

但此时,他办不到。

他只能皱眉,他只能忍受。

他只能眼睁眼地看着、感受着,充满着诸多杂质的液质流过那从外到内都明净如水晶般的心脏。

明珠蒙尘!

许广陵就这么一个感受!

但好在,在梦中的视野下,那已经彻底绽放的红色花朵,依然是那么流光溢彩,灿若明霞,不染纤尘。或者,这也和其花托底部的“泉眼”有关?因为清清澈澈的泉水无一刻止息地从中汩汩流出,滋润及濯洗着这朵绝世之花。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在这朵盛绽之花的映衬下,真的,许广陵再看其余的那四色花苞,真的为它们可怜,很有一种一口气让它们跟着一起全数绽放的冲动。

但这也终究只是冲动。

他没有这样的能力。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前段时间才读过的图书管理员的这词浮现于脑海,许广陵无比地期待着“待到山花烂漫时”,但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之前,眼看着九个节点一个一个被冲开,许广陵淡然自持中,其实是屏息以待。

而现在,待大功告成,才知,这不是大功告成,而只是小功告成,这,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的部分,任重且道远!

或者说,万里长征,才只踏出那第一步?

第三。

心脏跳动24o次/分。

许广陵并未血脉偾张,但他确实感受到了血液在身体内的奔流,从头到脚,从心脏到四肢。

当心脏在许广陵的感受中明晰之后,血脉,也一点一点地呈现于许广陵的感知中。

心脏是一个中心,而千百河道,围绕这个中心纵横交错于体内。

九个节点尽数打通的三天后,许广陵画了一幅图给老师看,章老看后大为惊异,而陈老先生望向许广陵的眼神已然是如视天人。

许广陵所呈示的,便是以他自身为蓝本或者说他在自己身体内感知到的“人体血脉图”,而以章老和陈老两位老先生的见识,自是一眼而知其分毫无差。

至此,身体内部的情况对于许广陵来说,已然不再神秘。

当然,还有很多的未知,等着他的去探索。

第四。

心脏跳动极快,血液在身体内奔流。

这一情况所带来的,是许广陵的饭量大开。

之前阶段,许广陵有过一次饭量大进的时候,但那时的所谓饭量大进,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至少许广陵自己是被吓着了。

差不多十人份的饭量,对他来说才堪堪饱!

而且少吃还不行,身体很饿,很饿,从内到外的饥饿!

在“顺其自然”之下,许广陵只得放量吃。早餐他已经不再和二老一起在公园门口的小摊吃,因为他现在的饭量太令人惊异了,所以都是晨练后,他回来自己做着吃。

然后一觉之后,刚起来,肚子又饿了!

许广陵不得不加了午餐。

于是,许广陵现在是一天四顿,早上一顿,中午一顿,下午五点多章老家一顿,夜里起床后去公园之前又是一顿!而每一顿,差不多都是普通人十人份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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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美丽如花,岁月片断

微博上,“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新微博,也是新视频,如往常一般火热。

嗯,如往常一般火热是刚开始的时候。

“哇哈哈哈,女神的第一次,我要了!”这是微博刚布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底下的第一条回复。

然后底下一片拖出去、打死等义愤填膺。

这其实都算是日常系列了,也不止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微博,好些带着“女神属性”的博主,天然地拥有这种待遇。两性间的吸引和互动,以及与之相关的边边角角,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永恒不变的一大主题。

甚至不止人类世界是这样,动物世界也未曾例外。

于是,就在这种对女神的揩油及捍卫以及插科打诨还有沙地板地下室等的争抢中,不大一会儿,这楼已经盖出了百层开外,却直到这时,都还没有一条真正关于微博内容的回复。

这就是典型的浮花浪蕊。

而待浮花浪蕊都尽后,真正的回复开始登场:

“关注博主好几年时间了,说真的,博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女,我是说以色惑人的那种,博主以前给我的感觉是这女娃娃很温柔,很耐看,但这个视频里,让我惊艳!”

“确实惊艳,我琴最美了!”

“博主穿的是汉服吗?好看死了!什么种类什么名字,求分享!”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琴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而当两手舞动,旋律响起,难以言述的美丽瞬间绽放如花。女神,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看一个视频,喜欢上了一曲,爱上了一个人。我感觉我很幼稚。”

“幼稚的不是你一个。”

而这两条回复并上面的那一条,很快就被点赞了数百次。

但这三条却并未被顶到最上,被人工置顶举最高的那一条点赞已经过千,便连层内的回复也都已经过百:“经验告诉我,女神你恋爱了,只有恋爱才能让一个女人焕出如此的美丽,那种燃烧着,好像整个人都在光。女神,这是他为你创作的曲子吗?”

“爱情啊!羡慕死那个男人了。”

“这样的爱情我也曾经有过,可是后来那个女孩还是嫁作他人为妻。我想穿越回去,把过去的那个我掐死,真的!他就是人渣,不折不扣的人渣!”

“23333,楼上对自己多大仇多大恨!”

“当你真心爱过一个女孩而她更千百倍地真心爱着你,可是最终你们却有缘无份,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恨,不是恨她,而是恨你自己,恨你为什么那么无知无力傻蠢笨,恨时间为什么不能倒流。”

这是另一个人的回复。

“曲子很好听,和博主很配。”

“一种轻盈的、蝴蝶慢慢飞舞般的感觉,像花淡淡的开、花香淡淡的传递。”

“看着,听着,整个人不知不觉地就静了下来,我本来准备看一眼就去食堂吃饭的,可是却整整看了十几分钟!完了,我最爱的鸡腿肯定已经被抢完了!”

“楼上,鸡腿没有了,还可以有鸡翅,这一遍看完了,你还可以再循环!”

“hahaha~”

“这曲子,听得让人心平气和。阳光暖暖的午后,泡一杯茶,捧一本书,放一这样的曲子,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很美好。”

“女神,因为看你,女朋友要和我分手,肿么办?在线等,很急!”

“我愿倾尽一生一世来爱你,可是你的幸福似乎轮不到我来给予。默默地关注了你三年,还会继续关注下去,加油!希望你越来越美丽,并能在这尘世获得想要的幸福。”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色’盲,可是今天真的被撩了!博主,你这个形象和动作美,能让一个聋子听到,能让一个瞎子看见!”

“曲子九十分,博主的演绎九十九分,不多打一分是因为我喜欢天长地久。”

“有些东西,有些人,你看一眼,就知道爱还是不爱。不论这里,还是短信,我都知道博主不会看到我的留言,就算看到了,也多半不会回复。但我还是想问,很真诚地:博主,约吗?”

……

关于爱慕,关于曲子,关于因为这视频而引的回复者自身的感慨,如此之类的回复,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已让这条新微博的总回复破万,而“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微博关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了五十万。

美院女生楼2o8号宿舍。

此时还是苏雪和张娜两个人在。

从没谈过恋爱,被美院男生拦住告白都会羞怯得像只小鹿一般逃掉的苏雪,在公园“偷窥”了好长时间之后,终究还是提不起勇气来作任何的实际行动。

而最初曾怂恿过苏雪爱就要大声地说出来的张娜,在去公园当了一次参谋之后,再不提起此议。

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她去校外的那个图书馆借书还书以及看书的频率倒是增加了不少,但这一个多月来,却再没碰到那个人,当初的图书馆一见,似乎只是错觉。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两女的关系倒是迅升温,已然是最好的闺蜜。

“叮!”熟悉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片刻后,视频打开,两女坐在一起静静观看。

“娜姐,这是什么曲子?”视频播放到一小半的时候,苏雪问道。

“没听过呢。”张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她虽然说是喜欢作词作曲,但颇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实际在词曲上的涉猎并不太多,这段时间以来疯狂沉浸,但毕竟时日太短,她没听过不了解的曲子,太多太多了!

“这是襦裙吗?”又看了会,这次是张娜指着视频中人的着装问苏雪。

苏雪是汉服爱好者,这段时间以来张娜也跟着了解了一些汉服的边边角角,但还是个半调子。

“是以襦裙为样本,好像是自己裁剪的。”苏雪肯定刚开始就有关注到衣服,这时不经思索地便这般回答道。

“我要是也会弹钢琴就好了!”视频看到大半的时候,苏雪幽幽地说道。

张娜会弹钢琴,虽然水平一般,但她确实会弹,但这时,看着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钢琴演奏,她却很是自惭形秽,默不作声,第一次有点哀怨起自己的“大女人”、“男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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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神农式饭桶

“女生脚大怎么了,我就是41码的,平常也没觉得怎么样!”

曾经在一个论坛里,一个女生哀怨自己39的脚很大,张娜很“怜香惜玉”或者说很大姐式地上前呵护,这其实颇符合她现实中一贯的行为。大学以前,不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她都是好些小女生的大姐头。

“大脚大脚,你不要丧气,大脚也是有人爱的!”

当时一个一看就是男性生物的贱人引用了张娜的言,并这般说道,把张娜给气了个半死。

但事实上,以她一贯爽朗的性格,真没觉得脚大一点怎么了,除了买鞋子的时候偶尔会体会到一些不便以及不爽。

脚大,手自然也大。

其实手大是很适合弹钢琴的,虽然张娜的钢琴水平一般般,而且天赋原因,实难走上钢琴的道路,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手大为优点而自得。好吧,说自得有点过了,但确实没有自卑过。

只是现在,看着视频中,那个同样身为女子,却用青葱般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的形象,以及那种无法形容却实实在在让人一下就能感受到的气质,张娜突地就有点沉默。

在一个很有“女子力”同性面前,她深深地感觉到了她自身的不那么女子。

“你对未来的伴侣有种种要求,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那个对的人。”

那个人,很可能没有一点符合你的要求和想象,但你却偏偏不可思议地很喜欢。

张娜突然想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而后,她自己的感慨却是,你之所以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形象,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一个自己想去爱的人。

一旦遇到了……

看着视频,张娜只感到自己此时的心很乱,有一种沮丧,又有着一种莫名的躁动。

京城。

一处海拔不高面积也不大的小山上下,遍是红叶,灿烂了秋景,也点燃了亮丽。

而被扶疏红叶掩映下的山脚,一座宽阔的别墅中,院里,一女子就坐在放置于庭院中的钢琴前,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始着演奏。

演奏的过程行云流水,中途没有半点滞碍。

清澈音声从庭院中荡出,若流水潺潺山间,若新叶次第舒展、而又若红叶片片飘落,更像是远山云霭,似轻纱般流转林间。

正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把这一整片区域都妆点得如同世外。

而若用四个字来形容,当是富贵闲云。

一曲完毕,女子脸上泛起淡淡笑意,回身到不远处的躺椅上,抓着手机随意地看了半晌,然后拨了一个号码:“二叔,你不是正在找一个钢琴的女配么?看看这个。”

挂掉电话后,女子回转室内,净手后,却是提了一把长剑出来,略一凝神静气,就在阔大的庭院中舞了起来。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是唐朝时杜甫观公孙大娘……的弟子……舞剑而所作的诗,女子此时的舞剑,远没有诗句中所形容的那么仙,但却也健而矫、翩且闲,颇有一番可观之处。

不过此时这里没有观众。

女子只是一个人,自顾自美丽。

许广陵不意自己居然变成了饭桶,或者好听点说,饕餮。

在度过了刚开始几天没头没脑般地瞎吃之后,许广陵也渐渐地有了些讲究。就算是饭桶,也要做一个有追求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饭桶不是?

神农诀在身,许广陵开始兢兢业业地做起了“神农式饭桶”。

从蔬菜开始,大白菜、圆白菜(包头菜)、小白菜、小油菜、菜花、甘蓝、芹菜、水芹、韭菜、韭黄、莴笋、生菜、茼蒿、小茴香、菠菜、空心菜等等,到瓜果类,大西红柿、小西红柿、圣女果、黄瓜、丝瓜、菜瓜、西葫芦、冬瓜、南瓜、苤蓝、眉豆(四季豆)、豆角等等……

再到各式鱼类、肉类……

再到各种干货、干品类……

再到各种水果类……

许广陵开始了大采购,足迹遍布周围的大小市以及大小菜场,甚至于附近郊外的农庄。

可以说,周围几乎所有能找到的日常食材,没有一样能逃离他的魔爪。

其实以前,许广陵虽然说基本不挑食,没什么东西是吃和不吃,但总体来说,因为懒或者说一些习惯性因素的影响,有太多东西都是虽然常见但他从来不吃的。

比如说香蕉、柿子、山楂。

比如说木耳、银耳。

比如说鲢鱼、泥鳅、黄鳝、小龙虾。

比如说韭菜、韭黄、甘蓝、苤蓝、四季豆、西葫芦、茼蒿、小茴香。

等等等等。

特别是蔬菜,几乎有一大半,都是许广陵以前从来没有采买过的,而他经常做菜用的,不过就是那么几样。简简单单地,基本上,只要有那么几样,就足够他永无止境地循环着利用下去了。

但现在,许广陵再无筛选。

任何食材,只要是摊店摆出来卖的,就都是他的目标。

而任何采买回的食材,许广陵在饕餮大食的同时,也都通过神农诀,一一地作着分析和总结。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是要做笔记,不止在纸上做,还会在笔记本同样建立一个档案,但现在,记忆大进,能让脑海里的内容近乎真实地呈现后,许广陵把这份关于食材分析的资料档案,建立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更方便,更快捷,也更完善。

方便和快捷且不说,就说完善,拿过一棵大白菜,仔细地端详一会,而后,这株大白菜的影象,便和现实中基本一丝无差地呈现于脑海中。然后,在这个影象周边,三百六十度的立体周边,是许广陵所添加的各种文字信息。

其中重心,当然是神农诀的分析结果。

而这样的档案,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许广陵已是在脑海里建立了四百四十七份。

同时,他的食谱,也生了巨大的改变。

身体的需要,让他本能地对食物的种类有所选择,而神农诀的分析,则让他在本能的需要之外,慢慢建立起了一份有着详细数据支撑的食材筛选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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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蘑菇、青菜

羊、牛、马、大象,或者其它任何大型的动物,包括不那么大型的猩猩在内,如果它们只是吃草,那么一天中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进食方面,甚至除了睡觉之外,其它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进食。

如果食谱不改变,那么即使再过一百万、一千万、一亿甚至一百亿年,它们都很难在进化链条上向前踏出多远。

因为一天的时间就那么多。

而如果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进食,那所谓的“进化”,从何而来?

所以,进化的根本,在于食物。

更直白一点地说,想进化,要吃肉!

这是许广陵在化身饕餮半个月之后,所得到的第一个结论,当然,只是初步结论,可能正确,也可能很荒谬。但不论正确与否,这结论,是从切身感受而来,渗透着他至少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也因此,与其说这是一个结论,不如说是一个感慨,一段关于这些天的他的生活方式的感慨。

蘑菇、青菜、豆腐、鱼、肉。

这是五个名词,也可以说是五个不同的节点或者说链条。

许广陵以前并无概念,但这段时间之后,这五个链条,在他的脑海里渐次清晰,并越来越清晰起来,他的脑海里,也渐渐地形成了以五大版块作为划分的食材库。

蘑菇,是最“干净”的食物,几乎不会给身体带来任何杂质,不但如此,它们还有消解身体中或者说血液中杂质的功能,这是许广陵在化身饕餮后的第三天,感受到的。

“蘑菇是宝。”

“多吃蘑菇能降压,多吃蘑菇能防老。”

许广陵以前对蘑菇这种东西只是平常心,无所谓喜欢和不喜欢,吃的频率也并不高,但在感受到蘑菇对身体的作用之后,本来被他平常视之的蘑菇,立马被他提到了一个很高的地位。

也因此,菜市场的各种蘑菇及菌类,都进入了他的细分析名单。

平菇、香菇、金针菇、鸡腿菇、草菇、口蘑、鸡油菌、木耳、银耳、灵芝乃至于其它有卖的各种菌类,都被他细细地通过现在的身体感受及神农诀分析双重审查着。

神农诀的分析自不用说,详细且直观。

而当红色花开之后,心脏对于许广陵来说已经完全透明,与之相应的,血液,也渐渐地进入了许广陵的感应。

而血液,排除铁离子所带来的红色之外,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含有营养元素的溶液,从性质上来讲,就类似于切一片柠檬放入清水中,片刻后,所形成的柠檬浸出液。

许广陵对于血液的感受还很粗疏,也很初步,但就算如此,他也已经可以通过感受,对食材得出一份不同于神农诀分析的结论了。

但市场上的蘑菇很少。

十几样蘑菇分析之后,许广陵对这类食材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结论。

而当结论得出之后,已经注定他将要与蘑菇结下一段不解之缘,而这缘分的限定,或许便是一生。

野外,或者说大山,那个蕴藏着各种各样菌类的地方,对他展开了召唤,而之前梦里的那个“十菌清汤”,也对他形成了越来越大的诱惑。

“我想去大山。”

这一天的日记中,许广陵记录下了这么一则。

但当前,不论是每天晚上在章老那里的学习,还是伏羲诀的习练,又或者哪怕是这个骇人的饭量,都需要他暂时安稳着,不宜轻离。

所以这个想法,这个冲动,这个诱惑,此际只能被按捺,有待来日。

沉香虽美,不为佳木,竹虽俊秀,难作栋梁。

蘑菇也是如此。

它很好,很“干净”。

但如果只吃蘑菇,以许广陵现在的饭量,一天大概至少也要吃一百斤蘑菇,甚至一百斤都不止,而需要几百斤。

这是许广陵无法接受的。

他不是羊牛马象,他不可能把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用来进食。

青菜,或者说菜类,是许广陵具体分析研究的第二个食材种类。

从蘑菇到青菜,在神农诀的分析结果下,就像是从七彩的世界一样子进入黑白,菜类对身体作用的匮乏,是许广陵以前万万没有想到的,特别是其和蘑菇的对比。

单纯从数据上来说吧,大概是十比一或者十比二三的关系。

蘑菇是十,而菜类是一二三。

这和他以往对于菜类的认知不符,甚至都可以说是出现了极大的差别。

但不论是神农诀的分析,还是身体的感受,都力证了这一点,而问许广陵相信哪个,他当然是相信神农诀,相信自己。

不过菜类中也有些好的,比如说菜花。

蘑菇和菜花大概是十比六,这是从广度上来说的,而从含量上来说,蘑菇和菜花大概是一比六,权衡二者,大约来是就是一斤菜花抵三斤蘑菇。

但是很遗憾的一点是,找遍了周围的三个菜场,许广陵也没有现一棵不含农药的菜花。

市的同样不例外,而且更离谱。

在神农诀的显示下,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黑。

许广陵所购的菜类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没有遇到农药的,只有两种,莴笋,以及生菜。

而待进一步了解,才现它们居然是同源种类,或者说,生菜只是莴笋的叶系变种,而它们之所以没有农药,是不用打?

许广陵以前基本是不吃生菜的。

但现在,他把莴笋和生菜列入了食谱。

不过菜市场的生菜也有两种,一种是没有农药的,另一种,则几乎满满的都是农药。

在当前的城市食材供应中,菜类,是个大坑!

在分析了菜市场中几乎所有种类的蔬菜瓜果后,许广陵一阵无语。他以前是知道农药这回事的,但知道归知道,却从来也没有想过性质会是这么严重。

严重到他把菜市场中绝大多数的蔬菜,都就此打入了黑名单。

“一定要想办法自己种菜吃!”

这是这一天的日记中,许广陵的又一则记录。

许广陵以前很少吃的胡萝卜冬瓜等,则开始进入他的食谱,就因为它们相对要靠谱一点。当然,还有莲藕,应季上市的莲藕,也进入了许广陵的采买名单。

而事实上,这些种类的东西,许广陵以前基本上都是不吃的。

可以说,这一番分析研究,彻底改变了他以前的饮食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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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樱桃好食无多肉

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所至有西湖。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亦无。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芰是菱,荷就是荷,而这两种东西,都是水生生态中,对人尤其是对小孩来说颇有吸引力的植物。

随便设想一下,池塘里,挂满菱角,或者一片绿叶红花中,藏着一支支碧玉般的莲蓬,而掰开莲蓬,更是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莲子,可玩,可赏,可嗅,可食,那真是一个绝大的诱惑。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自小时起,从学校那里,从父母那里,许广陵就零零碎碎地接受了很多的关于莲荷的诗句,可以说,对荷这种东西想没有好感也难。不但如此,他还吃过荷叶粽子、荷叶蒸饭、荷叶烤鱼……

但对藕这种东西,说实在的,许广陵以前的感觉只是一般般。

他很少吃藕。

可能隐隐地是感觉怕麻烦?因为藕要去皮,要切片,总之做起来不是那么快捷。但事实上这并不是理由,最大的原因大抵还是许广陵不太喜欢吃,对之没有特别的喜好。

不是很喜欢,做起来又麻烦,二者一综合,那自然是离得远远的,碰都不碰。

之前章老在讲关于“肺”的课程的时候,有给许广陵说过,藕是一种很好的清肺补肺的食物,而且不止是对肺有作用,对从口到肺的这一整个通道,都有良好作用。

换言之,感冒可以多吃藕,鼻炎可以多吃藕,淋巴结炎症可以多吃藕,咽炎可以多吃藕,气管支气管炎肺炎可以多吃藕,咳嗽哮喘可以多吃藕,就连一时半间盐什么的吃多了,喉咙不舒服,也可以多吃藕。

但现在,许广陵才知道,藕不但对肺有补益,对血液居然也很有作用。

而豆类,对血液是有负作用的。

吃了豆类、喝了豆浆之后,流动的血液中好像被加入了一种黏稠剂,心脏的负担明显加大,这是许广陵以前所没有想到的,也是单纯的神农诀分析所分析不出来的。

然后许广陵在豆浆中加入了藕片,或者说,用豆浆煮藕。

结果便是略有点意外但其实也并不大意外地现,豆浆对血液及心脏的那种负面作用,几乎被藕片完全消解,还残余的那么一些,微不足道。

“长期食用豆类,或会造成高血压及引起心脏类疾患?”

“豆藕宜同食。”

这是许广陵的又两则记录。

第二则记录是肯定的,第一则记录则是疑问,因为人体很复杂,而许广陵目前所能探及的不过是小小一角,甚或是九牛之一毛。他把第一则记录问询于章老。

老人只是莫名惊诧。

这让许广陵知道,当前的医学研究似乎还并未触及这一点。

因为他在网上的查询结果,和他自身的第一则记录恰恰相反,常食豆类不但有百利而无一害,且反而是降血压以及保护心脏的。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孰是孰非?

许广陵不会因为外界的结论,就否定自身的观测体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他同样也不会因为自身的观测体验,就直接且贸然地认定外界的结论是错误的。既然外界有这样的结论,那必然有其中的因由,而且很可能还有大量的“事实”作为依据。

那这里面的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这是许广陵暂时所无法解答的,只能是留待将来。

从菌类,到菜类,到果实块茎类,许广陵的分析目标,一步步地展到了鱼类。

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属于内6城市,不靠海,鱼类及水产类不是那么丰富,好在托现代化的福,市中提供的鱼类还是颇为不少的,虽然肯定不如海边得地利之便,但当前来说,也足够许广陵对“鱼类”这一大类得出一个基本的框架性结果了。

而这个结果很让许广陵吃惊,甚至是震惊。

其实“震惊”这一结果是许广陵把鱼和肉前后相参分析之后所得到的。

在许广陵以前的概念中,鱼基本等同于肉,鱼肉是两种差不多的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而且不是有“大鱼大肉”什么的说法么?

但现在一对比,才知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

鱼有益于血液,有益于心脏,也可能有益于全身,嗯,前二者是许广陵暂时可以肯定的,后者则是不肯定,但隐隐有所感觉。因为当他一天四顿都有吃鱼的时候,对食物的需要明显减少了不少。

另外,在神农诀的分析中,鱼的功效直接作用于心肝脾肺肾,这种极其全面的作用,是很少见的。

但……

和蔬菜类一样,鱼的“污染”,很严重。

这让许广陵颇为无语。

养殖的鱼类固然不说,有好些食之害益几乎参半,就是菜市场上那些捕捉来的野生鱼类,在神农诀的分析中,也多半有着那么一丝半点令人无法忽视的黑。

樱桃好食无多肉,梅子可口略嫌酸。

许广陵只能是这般地叹息着。

如果说蔬菜类他日后或者还有机会自己栽种,种多少且不说,能提供自己吃肯定是不难的,小小一方庭院就能办到,甚至略大一点的阳台都未必不行。

许广陵可还记着自己的一个不知道咋回事的“本领”。

那就是前段时间在公园中,把雾气灌注入一段枯枝后所生的事情。那枯枝,一夜之间,长成一棵小树。

如果把雾气灌注入种子呢,或者说蔬菜的幼苗呢?会生什么事?又或者,用那雾气大规模地为种植蔬菜的园地“降雨”呢?

许广陵是很好奇的,而且只要不出大的意外,结果基本上都是可以预见的。

都能让枯枝长成一棵小树。

难道作用于种子、作用于幼苗,反而不顶用?

没这个道理!

不过这个实验暂时许广陵还没有做,一是暂时用不着,没必要,二是现在他也没时间、没心思搞这个,还有三,对那雾气,暂时他也还谈不上啥操控。

更进一步,那雾气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想要更深入地了解。

而这都需要时间。

不过不管怎么说,话说从头,对于蔬菜类的种植,许广陵是很有想法及把握就是了。

但鱼类,肯定不是这回事。

养殖的鱼和野生的鱼不是一回事,这是神农诀的分析所告诉他的结果,二者差异极大!而属于个人的野生的鱼……难道要许广陵去把太平洋给承包了么?

不管怎么说,想自己提供,鱼类比蔬菜类要复杂,而且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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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瞬间爆炸

蘑菇、青菜、豆腐、鱼、肉。

蘑菇很干净,但是太过小家碧玉。青菜只是一种辅材,它本身很乏善可谈。豆腐是脚踩两只船的物种,是背叛了自身阶级立场的可耻(光荣)投机分子。鱼和人体的契合度很高。

从身体的感受和体验中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许广陵不免就对之有所分析。

恩,其实分析还谈不上,只能说是一点初步的想法。

蘑菇或者说菌类,属于地球生命的初始,它和其它后来的生命种类比起来,就如同沙土之于砖石,砖石是大厦的基础,但是沙土是砖石的基础。

基础意味着什么?

一方面,它意味着原始,意味着不那么高级。

另一方面,它却是“最小的单位”,而这点落实到人体中,就意味着它不会给人体带来任何污染,反之,它是反污染的!

因此,这是一种真正的有百益而无一害的食物。

而其唯一的不足,也就是太过低级了,人体这座高级而且是相当高级的大厦,不可能仅仅依靠它来作为支撑,撑不住的。不止是人,多半就连猴子都不行!

菜类,叶子是其呼吸的地方,在人体中就相当于肺。

医学上一直就有把肺称为“肺叶”的说法,其实肺和叶子本质来讲是一回事,在植物来说是叶子,而当植物化作动物,叶子从外置到内置,也就成了肺。

所以多吃叶子能补肺,这一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二者本来就是一而二二而一。

但阴阳从来相伴,利害多是一体,多吃叶子固然是能补肺,但如果多吃了许多含农药等类污染的叶子,其结果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新中国成立以来,民众生活水平的提高,是不容置疑的,而全民卫生知识的普及及卫生环境的改善,也是极其巨大的。”

“但是!”

“这几十年来,特别是最近这二十年来,我国癌症的病率,却是呈现出一种直线上升的趋势,尤其是肺癌!”

“这和空气的污染,应该是有巨大关系的。另外,和饮食可能也有关系。”

这是章老的话。

前段时间,给许广陵讲述肺部知识的时候,章老向许广陵普及了这么一段信息。

而此际,许广陵通过自身的证验,知道,肺癌病率的上升,其最大的原因,很可能不是空气污染,而是饮食污染。毕竟前者比较间接,人体对于外部的污染多多少少有一点防护和隔离,虽然很不完善。

而后者,却是很直接的!

很多普通人,以为多吃蔬菜对身体好,但却并不知,当他们食用而且是长期食用并不那么可靠的蔬菜,简直就是开门揖盗!

这无疑是一件很无奈也很让人叹息的事情。

对于菜类来说,叶子是如此。

而茎,是其传输养分的通道,就类似于输油管或者说自来水管。

所以绝大多数菜类茎部的营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作为一种食物,它们对人体来说,最大的作用处,可能也就是纤维素吧。

菜类真正的营养重心,其实还是种子。

譬如油菜,其种子油菜籽,然后是由籽榨出的菜籽油。

菜籽油,是很好的。

这是菌类及蔬菜类,然后是豆腐或者说整个豆类。

许广陵现在对这一类别的食物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外界的知识都在说豆类是很好很好的,而且仅从它们的生长来说,自身能够固氮合成营养简直是太神奇不过了。

但是另一方面,自身的体验又在告诉他,豆类对于血液及心脏确实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作用,或者直接点说,负作用。

所以暂时阶段,对这类食物,许广陵还是抱持着一种怀疑且谨慎的态度,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也就是所谓的不置可否。

当从豆腐再过渡到鱼,直接就是海阔天空!

鱼类对身体的全面补益作用,是许广陵以前从来也没有想过的。

而现在,有了结果,反推原因,其中的一些脉络隐隐约约地就出来了。

比如说,纵观人类的源地,四大文明古国什么的,无一例外地,全都源于海洋之边,而从古文明展到现代文明,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少则几千年,长则上万年,人类文明最活跃的地方,依然是沿海!

同为中国南部,东南和西南简直就是两个天地,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沿海,一个不沿海!

比如说,人体内部的盐度环境,和海洋的盐度环境很接近。

比如说……

嗯,其实是有一大串的。

而这些所有的东西串起来,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类和海洋息息相关,从亘古贯穿到现在,也必将从现在延伸到未来。人类看似生存在6地,但其根源、根基以及依靠,很可能还是在海洋。

那浩瀚的蓝色,才是地球所有生命包括人类的摇蓝。

鱼类,对人类来说,有着某种“同源”的关系,是以,其对人体的补益较大,为其它食物种类所不及。

五大链条,已经过去了四个。

而从鱼过渡到肉,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光景呢?

不妨沿着时间的长河,倒溯回去,回到那原始的生活环境中,想象一下,原始人从平常的采集生活,吃些野果野菜甚至是野草之类的,偶然有一天,天降雷霆,大火点燃了森林,也烤熟许多来不及逃生的动物。

最原始的“烤肉”,就那么大大方方在摆放在了原始人的面前。

闻到那奇特的香气,一个小部落或仅仅是一个小群落,畏惧着,迟疑着,但难以抗拒诱惑地寻踪而至,而后,再次地畏惧着,迟疑着,其中一人拿起来“烤肉”,放到鼻端,凑近口端。

还是畏惧着,迟疑着。

但接下来,注定有一种行为要生,注定有一种石破天惊要上演。

轻轻地,或者狠狠地,撕咬上一口。

然后……

或是嘶吼,或是捶胸,或是打滚,或是回身向族群拉扯着又跳又蹦,

那是生命难以扼制的惊喜。

当许广陵素食了好些天,当他一一地品尝和分析着菌类菜类豆类鱼类,而最终,终于来到了肉类的时候,当一块他亲自挑选亲手烹制的肉类入口……

那比过去不知道已经敏感了多少倍的口腔,瞬间爆炸。

那感觉,或许就如原始人尝到第一口烤肉差不多吧。

不论现在整个世界上素质主义有多流行,当肉类入口,味蕾激活的瞬间,许广陵就明白了,肉类,作为食物,其有些方面,是前四个种类的食物绝难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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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蜕变

最“好吃”的,还是肉类。

假设把一个人饿上几天,饿到极处,然后再把蘑菇、青菜、豆腐、鱼、肉这五类烹饪好的食材放到其面前,绝大多数人选择的,应该是肉,或者说,肉所散出来的气味,对其形成的诱惑最大!

但还是那句话,阴阳常常相伴。

肉类是好的,但它们的杂质也最多。

其实不是杂质,只是它们并非为人类而设,更不是为人类专门的量身而设,在许广陵的体验中,如果说吃了蘑菇像喝了纯净水,那吃了肉就像吞了口泥石流。

虽然这泥石流最终还是会被净化,但整个身体在这个净化的过程中都很劳作。

目前来说,许广陵也不知道吃肉对身体的好处更大还是坏处更大,他所知道的只是好也有,坏也有。

学生有疑问,找老师。晚课过后,客厅闲谈时,许广陵试探性地把吃肉这个问题抛出来,问询于二老,然而两位老人也并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章老的回答是,长寿的老人里,吃肉的有,不吃肉的也有,天天都吃肉的有,几十年都不沾肉的也有。

陈老的回答是,老夫年轻时,最喜吃肉,锻炼过后,饱饱地吃上一顿肉,简直就是人生最大快事。想着锻炼后有肉吃,老夫打拳才有心,才有劲儿,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的。

随后三人又围绕着这个问题来了番谈古论今,其间肯定有谈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什么的,但整个一晚的闲谈结束,许广陵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过,收获还是很大的。

其实,每天晚上,不论正课还是课后的闲谈,许广陵收获都是很大。

正课且不说,作为“千年第一神医”,章老的医术水平许广陵还没有真正见识,但其授课水平,许广陵却是见识了,而老人是越来越给他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真的是每一天,都帮他开拓了一片新地图。

闲谈么,两位老人都是饱读之士,这里的饱读可不是世俗或者说通常意义上的饱读,什么移动书厨之类的,用来形容两位老人简直就是一种侮辱,非要这么形容,那也得说是移动图书馆还差不多,并且还得是大图书馆。

而事实是,他们读的书不仅博且广,更是有着自己独特且深入的理解。

在医学上,章老可谓是一代大宗,在武学上,陈老也可谓是一代大宗,医学和武学上的大宗不代表其它方面的大宗,但当他们用这个大宗的身份莅临别的体系时,其理解和角度,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的。

而这些理解,这些角度,就在每晚的闲谈中,被许广陵恣意地汲取着。

论真实本领,两个都是不可一世又或是惊世骇俗的老人,就这般如寻常野老一样地,在每天晚上的“家常闲话”中,将一身所学和浸染,毫无保留地,薪火相传于他们所看中的后生。

寻真误入蓬莱岛,香风不动松花老。

采芝何处未归来,白云满地无人扫。

这栋寻常的小楼,因着两位老人的存在,在许广陵的感觉中,越来越像是一座“蓬莱岛”。

而许广陵,也并非寻常的访客。

因为梦,因为青华宝篆,因为两位老人的传授,或者还要再加上他自己的努力和天资,虽然这似乎是最不重要的,总之,因着这诸多因素,许广陵正以一种令两位老人瞠目结舌到都已经麻木的度,在近乎于光般地成长和蜕变着。

就以每天晚上的闲谈来说,以前的时候,两位老人是主谈,绝大多数时候,许广陵都只有倾听和点头附和的份,但现在,他和两位老人虽然还谈不上分庭抗礼,但也早已是有来有往了。

而至于正课,许广陵偶尔的提问,也正在对章老形成越来越严重的考验。

两人私下的场合,章老对陈老的感叹是这孩子越来越没法教了,陈老先生哂笑之余,只当乐事,又道,现在你该知道我家小子那样学生的好处了吧?

章老的回答是,我什么时候,都不想去教一头猪。

陈老先生侧目,或者说怒目。

当然,这只是小乐子了,不值一提。对于两位老人来说,除了每天晚上的授课之外,他们的绝大多数心神,都用于在了自身第二次的“成长”中,宽袍大袖身佩五条珠串的老人,其勉励激奋,是年轻人都难以相比的。

或者说,生命受得润泽,根本得到滋养,这样的诱惑,是人绝难以抗拒的吧,尤其是对于老人来说。而这种诱惑,和吃肉比起来,不知道要越多少倍了。

但一段时间过去,另一个情况也正在生着。

那就是公园中的“雾气”,越来越少了。

许广陵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每天汲取的缘故,还是季节的变化越来越由秋入冬的缘故。

雾气是由公园中的草木产生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由秋入冬,气温渐渐下降,草木是否在收缩生机,不再或较少地产生雾气,又或者,草木产生的雾气没有变化,但它们产生的度没有他汲取的度快?

这个问题,是许广陵所不知道的。

一方面,时间还短,他来不及感受更多,另一方面,他对雾气的感受终究有点间接,或者说受到的限制很大,不能随时随地很直接地看到那雾气,甚至离开公园,换个地方,哪怕是深夜,哪怕是那种特殊的状态下,他也看不到别的树木周围的雾气。

对于这种情况,许广陵肯定是有所猜测的,但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都无补于事。

不过好在,暂时还没有弹尽粮绝。

汲取雾气,习练伏羲诀,对许广陵身体造成的变化既巨大又微妙,从结果方面来说是巨大的,从感受方面来说是微妙的,许广陵很难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自己身心上的变化,但每天早上在公园中的打拳,体验却是日新日新又日新。

哪怕是曾经“失效”了的太极拳,他现在打来,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到许多实在却无以名之的东西。

而见得这种状况,陈老先生终于又有了挥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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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过招

作为一代武学大宗,陈老先生会的拳法有多少?

恐怕老人自己也说不清。

这当然不是因为老年痴呆,这是开玩笑,老人的记忆好着呢,可能比绝大多数小孩的记忆都要好,而且还要好很多。说不清的原因在于,许多种拳法交错在一起,“边界”已经很模糊了。

一种,两种,三种,这没问题。

十种,二十种,三十种,这也没问题。

但假如是几百种甚至更多的拳法集于一人之身呢?那肯定会形成某种程度上的杂糅,如乱麻一般,聚集在一起。

陈老先生就是这样的情况。

中国的拳法,中国古代的拳法,中国近现代的拳法,亚洲的拳法,东方的拳法,世界的拳法……

章老给许广陵讲“大、宗、师”这三个字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许广陵很明确地知道,“大”,是走向“宗”的必由之路,而所谓大,事实上就是博、广。

所以不管是源于自觉还是非自觉,收集拳法,饱览国内外各种拳法,对陈老先生来说,都是一种必须及必然。

他所会的拳法及类拳法,是不可能完全传授给任何一个人的。

包括他自己的儿子。

在以前是这样。

这与藏私什么的毫无关系,而是接受者,需要在“本体”上达到和他一样或者至少相近的高度,比如说,打开了几个关窍,五心中至少通了顶心。

然而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不,是不可遇更不可求。

陈老先生的老伙计章老先生是一个,但这一个的顶心开得并不太正宗,而且章老先生别有所宗,不可能把主要精力及心神用在武学上。而除了章老先生之外,陈老先生这大几十年中,没有遇到其他任何一个同类。

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

小到某些性质的存在,不说独一无二,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用这句话来形容他们,是恰当的。

直到,被老伙计召唤,然后,一个叫许广陵的小子进入他的生活。

过去的这段时间,陈老先生仍然没有传授许广陵很多,一者,许广陵正在打基础的阶段,不需要,不必要,也不能够学那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学之徒扰心神,二者,许广陵的目标,好像也并不是武学。

而现在么,这些都不需要考虑。

在陈老先生看来,以前的许广陵是一杯水,现在么,不说变成大海,至少也是晋身为一个烟波浩淼的湖泊了,就如同所谓的八百里洞庭那样的,已经有足够的能耐或者说涵养,来接纳许多零碎了。

于是,在现许广陵又对早上的打拳生了别样的兴致之后,陈老先生便顺水推舟地把他所会的拳法,教给许广陵。

也不是一股脑地教,老人很有耐心,一天就教一套。

许广陵也学得悠闲,学得安然。

半师渐渐成为师,师徒两人每天教学及切磋印证一套拳法,相当的不亦乐乎。

拳法用来干什么?

一为养生,二为攻防。

这二者并非毫不相关,更非对立。反正在身为一代武学大宗的陈老先生看来,是这样的。在老人的过往经历中,正是在攻防方面的进益,推动了在养生方面的进展。

所以,此际,老人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及锻炼许广陵在攻防方面的意识。

而在这一方面,许广陵就差远了。

这也并不奇怪,这个方面,许广陵本来就是一片空白。

过往的二十年,不论是家庭环境还是学校环境,以及出学校后许广陵所接触的社会环境,都与“拳法”这种东西毫不相关。

教许广陵第十四套拳法的那一天。

教学之后,陈老先生拉许广陵“比划拳脚”。

许广陵莫名惊诧之余,心中也是升起了一些兴奋的。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从一开始接触太极拳开始,他就在不断地挥拳动脚,太极拳是这样,其后的八式散手、开天步是这样,后来的“一苇渡江”拳法及现在所学的十几套拳法也还是这样。

挥拳动脚多了,而且他现在身体的气力可谓是绵绵不绝,久而久之,还是一个人地挥拳动脚,实可谓是锦衣夜行。

许广陵之前没有多少这方面的意识和感觉,但被陈老先生一提议,星星之火,顿时燎原,心中的某种冲动,一下子就风起云涌,酿成波澜,难以扼制。

两人对阵,分开四五步各自站立。

在许广陵假模假样地提神戒备着的时候,陈老先生已是毫无作势地直接就冲了过来。

那姿态,绝不是老人的姿态。

甚至也不是年轻人的姿态。

许广陵仿佛看到了一头猛虎,而且是疾冲下山正扑向猎物的猛虎。

然后就在极短的几秒时间里,嗯,都可以用电光火石来形容了,许广陵的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的两手两脚无意识地乱挥动着,随陈老先生的手脚而动,本能地作着对自己身体的防护。

但这样的防护,毫无疑问地很拙劣。

就那短短的几秒,许广陵极深刻地体会到了,何为仓皇,何为狼狈,何为手忙脚乱,何为左支右绌。

几秒钟后。

许广陵已由一株玉树临风的小白杨,变成了被暴雨打梨花后的,嗯,梨花。

外表上没啥变化。

但许广陵的心里,是那个崩溃的。

然而。

“果然,打通了手脚关窍,就是不一样。”陈老先生赞叹着,脸上甚至有羡慕神色。

嗯,他赞叹着。

而作为观战的章老先生,一样是对许广陵表示出赞许,“拙言,你的反应真的很快,可谓是一触即应。就老陈刚才的那几下,一般人遇到肯定会被暴打的,而你却只是后退就化解了。”

是这样么?

许广陵听得茫然。

刚才他确实后退了,不过后退得很零乱,几乎是左闪右避式地后退,甚至两脚都出现了交叉的现象,至于两只手臂,上下左右无意识地挥动格挡,用象棋里的回合来说,就刚才那短短几秒,许广陵感觉他已经和陈老对阵了几十甚至上百个回合!

嗯,他没有喘粗气,这点时间还无法让他现在的身体表现出这种状况。

但许广陵分明感到他的气息很乱。

陈老先生没有多说,过了两三分钟后,他只是这般对许广陵道:“小许,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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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紫青双剑

再来!

再来!

再来了两次,许广陵也被暴雨打梨花了两次。

纵然手脚关窍全部打开,纵然他的反应很快,在一辈子玩揣武学的陈老先生面前,仍然不够看,更何况,他还是初次接触“过招”这种东西。

说是过招,其实没有招式。

陈老先生只是冲过来,挥手就是暴打。

许广陵倒是想反抗呢,奈何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手脚更是自乱阵脚,时不时地生内哄,而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能组织起进攻,那才是见鬼了。

前后对阵三次之后。

许广陵气息未定。

陈老先生则是缓缓转圈漫步着,然后气定神闲地徐徐给许广陵讲解着:

“度是第一。”

“一秒钟的时间里,我能挥出十拳,你只能挥出一拳,那我肯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许广陵点头。

刚才的对阵中,大体是陈老先生挥出十拳,而他只能挥出六拳,陈老先生的十拳基本有八拳是有效的,而他的六拳基本只有两拳有效,而就这两拳,还是瞎猫碰死耗。

用一个词来形容两人的对阵,那就是血虐。

“准确是第二。”

“知道要攻击对面什么地方,才能攻有所去,去有所获。”

许广陵还是点头。

他刚才已是深有体会了。

“放开是第三。”

“两个普通人打架,通常胜出的那一方,不是胜在度,也不是胜在准确,而是胜在放得开。心理上放得开,手脚上放得开,对阵束手束脚的另一方,自然大占优势。”

许广陵再次点头。

他无法不点头。

在刚才,他就很是放不开,或者说,不知道怎么放开,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这方面的意识。

所以综合上面三者,他被老先生暴打,太理所当然不过了。

许广陵有优势,大有优势。

但他还需要建立起一套合适的对战体系,其后,才能有所依凭,然后把那些优势挥出来,而在此之前,他对上陈老先生,毫无疑问地是一律被暴打、暴打、暴打。

三次过招(血虐许广陵)之后,陈老先生神清气爽。

许广陵当然也不可能神昏气沮,对于他来说,毫无疑问地,这又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启,而站在这个新世界的门户之前,许广陵感受到的是一股猎猎劲风,吹得他整个人,都心动神驰,不胜向往。

这是早上,生在公园里的事。

而当返回,做饭及吃饭及休歇之后,到了固定时间时,早上的所有心思俱都散去,许广陵心凝神定意清闲,步入深沉睡眠之境。

然后一如既往,沉睡之中,伏羲诀再次自行启动。

五色花,若故友,展现于意识中。

五色花中,红色花早已绽放,纯净璀璨艳丽,绝代天香,不可一世。在它的映衬下,其它四色花,卑微如尘。

但现在,继红色花之后,那朵黄色的花苞也在慢慢地生着蜕变。

但是其蜕变的度真的很慢,至少比之前的红色花,要慢很多。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直接原因是,红色花是被“春雷九响”摧开,而轮到黄色花的时候,却已经不直接连接底部,而是由红色花产生的雾状气体对其笼罩,使其生变化。

换个说法,红色花仿若是一级的总销商,而黄色花,却是其手底下的二级分销商。

红色花代表心,这已是确证无疑的事。

那么五色花代表五脏,黄色花代表脾,也当是毫无疑问。

而现在,面对这种情况,许广陵想到的是,五脏五脏,心肝脾肺肾,这五者向来都是并列而称,但事实上,在人体的构造中,这五者莫非并非处于同一层次或者说同一级别?

心脏是老大,其它四者,或者至少脾,只是它手底下的小弟?

这个疑虑,至少短期内,许广陵是没有答案的。哪怕“千年第一神医”的章老,也不能给他回答。

学拳打拳在继续,过招在继续,习练伏羲诀在继续,通过神农诀及身体的感受分析各种食物,也依然在继续。

日常饮食,除了蘑菇青菜豆腐鱼肉这五大类之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水果。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是唐朝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毫无疑问,这是一讽刺诗,至于讽刺的主体则不太明确,可能是妃子(杨贵妃),也可能是妃子背后的那个男人(唐玄宗),当然更可能是两者皆有。

撇开唐玄宗不提,只说杨贵妃,其实也挺委屈的。我不就是吃个荔枝么?

作为一个女人,喜欢吃荔枝有错?

不止女人喜欢吃荔枝有错,其实男人喜欢吃荔枝也有错。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苏东坡被贬岭南之后,写下了这么一诗,可想而知,当这诗传到当政者心中时,其什么反应。我草,老子天天殚精竭虑,旧派要打压分化,新派要拉拢争夺,而且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也很莫测,处于进退之间,来回摇摆,搞得整个人都心火上燎的,你tmd还有荔枝吃?

能忍?

这绝逼不能忍啊!

杨贵妃有荔枝吃,是因为身份,苏东坡有荔枝吃,是因为地利。

许广陵有荔枝吃,则是因为时代。

曾经的那个时代,吃荔枝很困难,对于非岭南之人来说。而现在,荔枝作为一种“寻常”的水果,不论是岭南还是江南,不论是北方还是塞外,处处皆有其身影。

也还是一句诗所说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许广陵能吃到的,不止是荔枝。

苹果梨子苹果梨,桃子李子杏子,橘子橙子柚子,葡萄提子,草莓蓝莓,樱桃杨梅,菠萝榴莲,石榴番石榴,香蕉芭蕉,香瓜西瓜哈密瓜,芒果火龙果……

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时代的便利,远过去的一切权利和地利。

杨贵妃如果看到这个时代,得哭瞎。

而待一番疯狂的品尝分析之后,许广陵从这方百果天地中,择选出了二种,猕猴桃,以及火龙果。

不是其它的不好,而是这两个,最好。

猕猴桃,火龙果,前者全面滋补,后者强力清洁,一青一紫,二者搭配,恰如蜀山中的紫青双剑,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许广陵有点贪心,取了两瓢。

而有了这两种水果,自此,其它的水果,可以为路人矣。若有喜好,偶尔尝之即可,却不必列入日常食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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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小桥流水,铁板琵琶

一番神农式的分析之后,许广陵的饮食结构,正在生着极大的变化。

譬如水果,以前他基本是不吃的,正常来讲什么水果都不吃,也想不起吃,但现在,他把猕猴桃和火龙果列入了日常食单。

什么叫“日常”?

比经常更经常。

就算达不到必定每天都吃的程度,大抵也差不多了。

换言之,这两种水果,成为身边常备。

而除了水果,其它的五大类食材更不用说,每一类,许广陵都择选出其中最优的那些。当然,这些最优,只是许广陵暂时接触和分析到的最优,还有更多的食材,他还没有接触到。

价值上的最优并不意味着价格上的最高。

这很有意思。

就如猕猴桃和火龙果,价格都不高,单价都在十元以下,相比起几十甚至几百的蓝莓黑莓之类的,其实,论对身体的综合效能,火龙果完全可以吊打它们。

燕窝价格不菲,但在价值上,被鸡蛋完全吊打。

海参价格不菲,但在价值上,被银耳甩了十八条街。

还有主食上的玉米,其实,以前许广陵是从来不吃玉米的,但现在,他的冰箱里堆了一大堆的嫩玉米棒子。

说来真有意思,许广陵现在吃的,基本都是以前不吃的。

不论是主食类还是配菜类还是水果类。

主食方面,人参红薯山药粉条、银耳、土豆、嫩玉米棒子,这四样,现在被他列为常备。

配菜方面,蘑菇莴笋生菜空心菜冬瓜小番茄莲藕紫茄黑鱼马鲛鱼鸡蛋鸡肉,这几样,被列为常备。

蘑菇几乎每一种都很好,包括木耳等菌类,但许广陵能买到的相当有限。

菜类中,菜花其实是很好的,但许广陵现很难买到干净的菜花,只能遗憾放弃,胡萝卜也不错,但有了嫩玉米,就不需要它了,嫩玉米比它更好。

鱼类中,许广陵暂时能接触到的很有限,这一类还有待开拓,而能接触到的之中,泥鳅黄鳝都很好,但它们比菜花更不干净,许广陵不得不放弃。

豆类和肉类,其实都好。

但基于某些不确定性,许广陵把豆腐列为二类食材,最多一周吃一次,肉类么,许广陵则只选了鸡肉,一方面,它对身体的效能是最高的,过猪肉牛肉等,另一方面,它对血液的负作用,也不是那么的混浊。

还有牛奶。

品尝分析之后,许广陵才现它远不如鸡蛋,是远不如!

所以和鸡肉一起,鸡蛋也被许广陵列为常备食材。

至于两样水果,则不用再说。

综而言之,这些现在被许广陵列为常备的食材中,除了极个别的一两样,其它基本都是他以前所不吃,或极少吃的。待得出这个结果之后,许广陵简直是晕。

有点无语的感觉。

应该说,神农诀的分析及身体的感受,几乎是完全颠覆了他的日常饮食。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也对植物学以至生物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还是那话,这个兴趣,暂时被许广陵所搁置着,留待以后。他的现在,还是以清净为主。

伏羲诀是主体。

晚上在章老家的正课与闲话是必要。

其它一切,都需要为这两者让位。

而除此之外,早上,公园中,本来让许广陵已经兴趣乏乏的打拳,现在是让他兴趣满满。

一天新学一套拳,在学习的过程中和陈老及章老就拳理切磋及印证着,然后再和陈老过招几次,这个项目,简直让许广陵如同小孩获得了新玩具。

武不离医,医不离武。

武和医并非是孪生兄弟或姊妹,而是它们都是基于对身体的研究及利用。

章老不太懂武,但他的拳理很精湛,时有绝妙之言。

陈老不太懂医,但他的举手抬足,处处都是医理。

许广陵既不太懂武,也不太懂医,至少暂时阶段,相比起两位老人来说是这样。但论起对身体的了解和掌握,他现在,已经远两位老人,别说只开了顶窍的章老了,就是已经打通了三心的陈老先生,也同样是望尘莫及。

所以,在所谓的“武学”上,许广陵的进步是骇人的。

他骇的对象不是普通人,而是二老。

开始两三天,两位老人还对许广陵的反应快捷表示称赞,尤其是全程压制兼虐打许广陵的陈老先生,神清气爽之余,实不吝称赞之辞,也可以说,这位老人把以前许多对许广陵的称赞,压抑着,积攒着,直到现在才统统地一股脑丢给许广陵。

但是从第四天起,过招之后,这位老人就沉默了。

望着许广陵离去的身影,两位老人相对站立,默然无语,好一会儿,陈老先生这般咕哝了一句:“老不以筋骨为能。”

看着身边整个精气神昂扬绝无半点老态的老伙计,章老先生摇摇头之后,忽地莫名而笑。

“老家伙,你也别笑。每天晚上我可也是在书房里的,我估计连三年都不要,拙言这孩子就能在你的看家本领上,全面越你了。”陈老先生说着,顿了顿后,又强调着:“我说的是全面!”

章老先生却很淡然: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对于那一天,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了。”

“你是老不以筋骨为能,我是老不以术业为能了。老夫现在惟一的期盼,就是能不能托弟子的福,把手心窍给开了。”

听得这话,陈老先生没说话,只是不经意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眼睛离脚的距离不到两米,手离脚的距离更是不到一米。

但就是这不到两米、不到一米的距离,倾老先生半个世纪还多的光阴,也没能“抵达”。不过也正如老伙计所说的,一股新的力量,又灌注到了身上。

足心窍,难道还真的打不通了?

老子不信那个邪!

陈老先生伸手摸着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长长的玉石珠串,目光悠远,也坚定。

对于一个曾经赤足趟雪、单衣卧雪诸多类似行为如等闲的老人来说,意志这种东西,是向来不缺的。

何以能开天门?

靠的其实不是功法,或者说不止是功法,更多的,还是整个的精气神凝聚在一起,所形成的那种意志。而这种意志,老人差不多已经贯彻一生,贯彻到,都已经成为本能了。

只要生命在,这意志就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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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训练,病人

第二天晚上,章老家客厅。

闲话后,当着许广陵的面,陈老先生拨打了一个号码,明显过了十一位,而且过甚多,然后大约一分钟后,才被接通。

“长您好,请吩咐。”

听筒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除了话的内容略有怪异之外,这声音一如某公司的客服,甜美且动人。

“我有一位小朋友,想体验一下无限制格斗,麻烦为之安排一个a级训练。”陈老先生淡淡说道。

通话被搁置。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后,是另一个女声响起:“a级训练,您确定?”

“确定。”

陈老先生说着,然后侧头看向许广陵:“拙言,你的手机号码?”

许广陵报了,然后陈老先生重复了一遍。

“任务已记录。长,您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就这个,没有其它的了。”

“好的,长请保重。”

电话被挂断。

许广陵略有点懵。

陈老先生却是笑着道:“好了小许,稍后会有人和你联系的。”

有人。

谁?

许广陵心中其实有所猜测,而这也是他懵的原因之一。陈老的身份及能量,当然也包括章老,显然是他过往的经历及视野所无法确切评估的。

不过此时,他却只是笑问道:“a级训练,什么意思?陈老,a级上面还有没有更高的级别,比如说s级什么的?”

“确实有s级,不过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特a级。”陈老先生点点头,“只是那是针对体系内特别身份者的,单纯从内容上来说,两者差别并不大。”

许广陵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而就在许广陵返回居处后约摸半小时,电话响起。

接通后,对面并没有任何询问之类的,而只是问了许广陵每天可以空出的时间,许广陵的回答是,下午一点到四点。然后就在第二天下午,几乎是一点刚过,许广陵的电话响起,接通后:

“是许先生么区门外。”

带着些惊讶,也带着点新奇,许广陵下了楼,出了小区,上了车,一辆很普通的越野,但许广陵看不出牌子,而后,一路行驶,车上两个人都很安静。

约摸半小时后,车辆驶入一处绿树荫浓的花园式小区,小区门口内侧有武警站岗,此外并无任何标识。

来到门口时,车辆略微减,却并没有停止,而后,径直驶入了进去……

同一时间,鄂省,省人民医院副院长室。

一个看起来五十左右的男子,一个看起来六十左右的男子,还有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

“陈院长。”

看着坐在对面沙上的人放下手中厚厚的病历,六十左右的老年男子开口说着,但只说出这三个字,就有点哽咽了起来,同时,眼睛也红了。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神情倒是很平静,只是紧紧握着老者的手。

“老周,不要太生分,还是叫我老陈吧。”五十左右的男子说着,接下来却是长长叹息了下,“唉,这么年青的孩子,怎么会……”

你们身为长辈的,怎么搞的?

早先就没有任何现么,怎么能一直拖到现在的?

……

有好多话可以说,关于医生对病人家长的。

但对面的这位并不是普通的病人家长,而是陈副院长的老友,并且是曾经的关系很好的那种。所以所有的闲话和废话都不需要说,包括责怪,也包括同情什么的。

对面的小女孩,十七岁,刚升高三,成绩很好,清华北大的苗子。

病症是,胃癌。

进展期。

也就是所谓的中晚期。

癌症可怕的地方不仅仅是它的救治困难,更在于它的早期无症状,或者说无疼痛表现。

感冒,会烧,会头晕头痛。

胃不好,心脏不好,等等,患者自己都是有数的,更不用说皮肤类的疾病了,比如说脚气什么的,如果你不知道,它会痒到一直让你知道。

但是癌症不一样。

这种当前阶段对人类来说简直就是闻之而色变的重大疾患,在早期,甚至是中期,多数时候,居然是无明显症状表现的。

患者很难知道自己患上了这种疾患。

在医院,经常不乏这样的例子,比如说某病人感冒好了之后,脖子却是一直疼,有时甚至展到转颈都困难,尤其是对身体了解一星半点的病人,会特别担心地问:“医生,我这是不是得肿瘤(癌症)了啊?”

其实绝大多数,仅仅只是炎,或者说炎症感染。

当然作个检查肯定是必要的。

而真正的癌症,是潜藏型的,它的到来,多是无声无息。如果是癌症引起的身体疼痛,当病人感受到疼痛的时候,基本上,都已经是进入中晚期了。

癌症多病于四十岁之后的中老年人身上。

但是……

看着坐在对面的老朋友及其孙女,陈副院长心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碰上这种情况,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痛。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明显受到全家宠爱的少女?她的人生甚至都可以说还没有正式起步……

“从医这一行,心一要慈,二要狠。”

“不慈,很容易不把病人当人,不狠,很容易不把自己当人。”

陈副院长想起了一句话,也想起了一个人。

作为医生身份的陈副院长,其求医求学经历很丰富,但他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只有一个,而这话,也正是当年出师之时,老师对他所说的话。

其后从医几十年,陈医生对这话感受很深。

不把病人当人的医生,包括同事,他见过,被病人病况拖累到不把自己当人的医生,他同样见过。

医生是一个较为特殊的职业,但从事这份职业的人,并不特殊,也分三六九等。其中,大仁大义大慈大悲的有,小仁小义小慈小悲的有,一般的有,医德较为不堪的同样也有。

陈医生渐渐地成了陈副院长。

退离医生的一线岗位也有好些年。

国内是人情社会,找上他的人自然还是有,而且还很多,对这些人,陈副院长能关照的尽量还是会关照,事实上这对他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但面前的这一位,并不是“关照”的事。

若是旁人,哪怕身份不菲的,在安慰之余,陈副院长会做的也不过就是安排一个相关方面水平最精湛的主治医师,又或者介绍及牵线一下省内外及国内外其它医院的主治医师。

但此时……

沉吟了好一会儿,也思量了好一会儿,陈副院长才叹息了一声,然后道:“老周,带上你家的宝贝,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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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潜藏于渊

训练过后,车子直接把许广陵送到章老家小区门口,而时间,堪堪是下午五点。

小楼里,见到许广陵的第一时间,陈老先生便笑着问道:“小许,怎么样,感觉如何?”

许广陵的感受其实有几点。

第一,国家力量很神奇。

他的住处两位老人应该是不知道的,但对于相关部门来说,这完全就是透明。虽然讲起理来这并不算什么,甚至都可以说是不值一提,但管中窥豹,许广陵确实是第一次体会到“国家力量”这种东西。

第二,大隐在市朝。

有些东西,并不在深山密林里。

比如说高人,比如说隐士,比如说国家特殊部门。

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是高人,也是隐士,但确实是出入公园人不识,就这般平平常常地生活在这个省会城市中。

打着看不出多少特殊的太极拳,吃着公园边上的豆腐脑素包子,这一切,和公园其他众多的晨练者几乎找不到任何差别,只有来到小楼中,走进那个大书房,看着四壁皆书的环境,才会知道书房的主人略有些不一般。

而再进一步,只有他这个“登堂入室”的弟子,才知道老人的本领,究竟是如何的不一般!

相比之下,那所谓的四壁藏书,不过只是小儿科而已。

同样的道理,许广陵也是第一次知道,国家特殊部门,嗯,某一个或某几个又或某些,就那么淡然地被安置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大都市中,一道屏障,隔断内外,其外,是红尘滚滚,其内,是曲径通幽。

在这两个感受之外,第三,才是许广陵对这次训练本身的感受。

二十天的训练安排,这是第一天,而主要内容是对方对他的了解。怎么个了解法?

车轮战。

没有任何多余的环节和废话,来到训练场地的第一时间,许广陵迎来的便是总计三十位对手的轮番挑战。

许广陵以前一直是个好孩子乖宝宝,除了这几天和陈老先生过招之外,可以说以前的二十年,从来就没有和人动过手脚,更不要说打架这种事。

但这一天,就那么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时间里,他一下子就打了几十场架,可以说,把以前没打过架的遗憾,一下就弥补了。

好吧,姑且说那是遗憾,姑且说这是弥补。

许广陵很庆幸,有前面几天他和陈老过招的经历。

不然今天他一定会出丑,而且会出大丑。

他的三十位对手,简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有胖子,有瘦子,或者换个说法,有力量型的,有敏捷型的;有长于拳的,有长于脚的;有刚猛的,有阴柔的;有气质温和如寻常人的,也有一看就很狰狞很凶恶的那种。

真的,不带半点夸张地说,许广陵确实是大开眼界。

三十场车轮战后,饶是他一身气力绵绵不绝,也还是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嗯,主要是精神困乏。

这毕竟是不同于和陈老先生的过招,对象不一样,过招的形式也不一样。从一开始,许广陵的精神就是紧绷着的,可以说是从开始一直紧绷到最后。

而也是到最后,许广陵才知道,这三十场车轮战,只是家常小菜,只是训练方对他的初步了解。

换言之,今天的这场训练,只是“楔子”。

正课,要到明天才开始。

但就是这个楔子,已是让许广陵见识了许多,感受了许多,三十场对战后,他的身心两方面,都有所触动和改变。这触动,这改变,是许广陵真真切切感觉到的。

除了这三点感受之外,还有没有第四点感受呢?

有。

在许广陵精疲力尽之后。

疾风知劲草。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在这一个接一个的车轮战中,许广陵初步体会到了他的气力是怎么样的一种绵绵不绝,而在身心俱疲之后,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先想到的,感受到的,却是伏羲诀,以及和伏羲诀相关的东西。

伏羲诀。

伏者,潜也;羲者,息也。

伏羲,潜伏、休息、蛰藏。

潜于何处,藏于何处?

答案就是那句话,“木有根则荣,根坏则枯。”

在身心俱疲之后,蛰藏的真义分外明晰。至此,许广陵也才知道,伏羲诀的习练最好配合“苦行”,或者类苦行的环境,就如今天的这个经历。

拳脚,过招,让精神集中,让意识活跃,让血气冲荡疾畅,这是陈老先生为许广陵安排这个训练的主要原因,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训练,让许广陵在另外一个方面,得到深入。

而不管怎么说,这训练,对许广陵来说都是很有用的。

哪怕二十天才只过了第一天。

哪怕从整个训练进度上来说才只过了楔子。

此时,在陈老先生的询问面前,许广陵笑容灿烂:“好,很好,非常好。”

两位老人都笑着点头。

做饭,吃饭,开天步,上课,闲话。

其后,这一晚如寻常往日般过去。

而这一夜,公园里,许广陵其息深深,直至完全中断,而他的精神意识,亦有异于往常,更安然,更深沉,更契合于“伏羲”的真义。在此之外,让许广陵不得不注意的却是,公园里的雾气,已经是显得相当之不足了。

和一开始他所看到的相比,现在,这雾气的浓度下降了很多,不过这个很多究竟是多少,许广陵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可能是三分之二,也可能更多。

总之,下降了不止一半,这点是许广陵可以肯定的。

再往后去,会不会彻底稀薄到迹近于无?

这是许广陵所挂心的。

而哪怕就是现在,这雾气的稀薄,便已是相当影响到他伏羲诀的习练了,没有一开始的那种鲸吞雾气后身心俱畅的感觉。

如果没有其它因素,许广陵会试着立即换另一个地方,比如说另外的一个公园,或者干脆是山野丛林。

甚至早些日子,他就会转移地方了。

但现在,他当然转移不得。

不论是每天晚上在章老家的上课,还是现在刚进行的特殊训练,甚至于哪怕就是他现在的饭量,都需要他暂时安然不动着,勉强一段时间。

不过,一点小小的意外生了。

就在第二天的早上,公园里,晨练结束后,和二老一起往公园外的过程中,小道旁有几位老人在闲谈,其中一位老人道:“公园里这些树,今年的叶子怎么落得这么早?”

“老赵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好像确实是这样,你们看这高松。”

另一位老人仰头指着上空。

所谓高松其实不是学名,而大抵是这老人不知道这种松树叫什么名字。松树是无疑的,它特别高,一路挺拔向上,几十米往上才有枝冠,底下就一根树干,好像白杨树一般。

“这高松往年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落叶,今年很不一样。”

聚在一起的这几位老人都是抬头,又低头。

脚下,地面上,松针落了一地。

而听着这话,许广陵心里忽地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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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天人合一

许广陵算是公园里的新客,他涉足这座公园,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自不知公园里的这些树落不落叶,以及啥时落叶。

而道边上闲谈着的这几位老人,肯定就算是老客人了。

他们,公园里的树今年落叶异常,那大抵确实就是异常,应该没差了。为什么异常?

有可能是气候的原因。

但这种可能性很,因为似乎并没有什么气候异常之类的。

那么……

许广陵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三人正常走过,许广陵心里是咯噔着,但两位老人却没有任何表现。因为涉入不深,或者了解有限,他们多半不可能第一时间把这事和许广陵联系起来。

但来到公园外侧,附近无人的时候,许广陵却了。

他把他的猜测告诉了两位老人。

看得出来,两位老人都有震惊,不知是震惊那雾气居然影响到树木的枯荣,还是震惊他们三个人(其实是许广陵一个人)居然能影响到这一整座公园的树木。

沉吟了一会,章老缓缓开口道:

“中国古代,有一种叫做‘天人合一’的思想,相信拙言你并不陌生。”

许广陵了头。

“在中国,不论是道儒佛,不论是宗教还是文化,都丰常深重地渗透着这种思想,也可以,这种思想,是中国几千年来一切文化的根本脉络和主要源头。”

“受中国文化影响,日本茶道的和敬清寂,也一样表现着这种思想。”

顿了顿之后,章老淡淡道:

“在老子的《道德经》中,有一段关于国寡民的描述,‘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种朴素的生态,在往古之时可能确实存在过。但随着时代的进展,人的活动范围在扩大,而相应的,地图以及地球在缩。地球村的提出,也并不是什么新闻。”

“可以,这个过程,就是合一的过程。”

“所以,合一是没有错的。在未来,假若我们人类的文明进入到太空时代,当人们于星河漫步,当会进一步的感受到,何为‘天人合一’,而届时,这种思想也必定再次抬头,成为显学,成为社会主流。”

“合一没有错。”

到这里,章老略加重了语气: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怎么合一。”

“春秋战国,燕楚秦齐韩赵魏,最后七国合一了,但是合一后的国家叫做秦。”

“中原与草原,中原与边疆,最终合一了,但是合一后的国家叫做中国。”

“在中国是这样,在外国也是这样。”

“中医与西医,在未来也有可能合一,但合一后,孰为主,孰为从?”

“东方思想与西方思想,在未来一样可能合一,但合一后,谁继续存在,谁走向消亡?”

“所以。”

“合一是走向和谐,但在和谐之前,却是不和谐,是东西风相缠相斗,甚至于血雨腥风。”

“也因此,在中国古文明中,天人合一其实还有另一个法,或者另一种表达、另一种层面的描述。”到这里,章老问许广陵道:“拙言,应该有读过阴符经吧?”

许广陵头。

《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黄帝阴符经》……

这是又一篇“攀龙附凤”的经文。

若是以前,许广陵会在脑海里默想这文,但这时,心念动间,阴符经全文显现于脑海中,许广陵不用想,不用回忆,而只是看着。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章老缓缓念诵道。

“天生万物,但是生而又亡。万物养人,但是养而又害。人畜万物,但是畜而又伤。”

许广陵头。

天生万物,但是生而又亡,这不用解释,人人都懂。

人畜万物,但是畜而又伤,这其实也不用多解释,比如人畜养牛羊,有时会对它们很好,普通的精心照料且不提,高端的讲究,比如给牛放音乐给牛按摩什么的,也屡见于新闻。许广陵纵然不关注这些,也还是不时偶会从互联网上看到。

然而人畜养牛羊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伤”。

三者中,两者都很简单直白,而至于万物养人,但是养而又害,这个法却是略微复杂一些。

至少若是以前,许广陵是不太懂的。

但自从跟章老学习以来,特别是最近一些天他自己通过神农诀及身体感受对于日常诸般食材的分析,对这一却是感受尤深。

好多食材,对于人体,都是利弊相兼的。

日常的食材是这样,而不那么日常的药材,那就更不用了,正是章老为他传授针灸时第一天所的,是药三分毒。

“这也正是‘天杀机,移星易宿;地杀机,龙蛇起6;人杀机,天地反覆。’的具体所指。”章老继续道,“那么,人,面对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做呢?”

“阴符经中阐述了这个道理,同样也给出了答案。”

“那就是,‘天人合,万化定基。’‘三盗既宜,三才既安。’‘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

到这里,章老看着许广陵,微微笑着:

“天地,万物之盗。”

“天地生万物,天地亡万物,生有其理,亡有其理。”

“人食五谷百蔬滋养自身,这便是得其生之理,但得其生之理的同时,也同样受其亡之理。医家、养生家择五谷百蔬之优者,适时而食,适量而食,这便是扬其生,而避其亡,或者增其生,而减其亡。”

“再进一步,医家、养生家行导引、饵食、辟谷等种种手段,都是希翼更多地增其生而减其亡。”

“为师年近百岁而若五十许,你陈师傅年已过百而仍毛毛躁躁,在身体健康程度上都远逾常人,这便是善其生。”

被是陈师傅,被是毛毛躁躁,此时的陈老先生毫无反应,只是淡淡笑着。

陈老年已过百?

许广陵微微诧异,但其实也并不奇怪。

“我们两个老家伙是不是把‘善生’做到极至了呢?”章老着,像是叙述也像是询问,像是问许广陵也像是自问。

“很显然不是。”

“非但不是极至,还很浅薄,很微不足道。”

“仅以当下来,拙言,你能感受到草木的‘气’而摄取利用之,这便是越且远于为师二人的层次或者境界。但这,同样不是极至。”

“内经开篇上古天真论中的一段话,拙言你可为参考。”

“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

“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

“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章老缓缓念诵着。

哪怕是背书,老人也背得很不一般,若有节奏若无节奏,但极富感染力却是无疑的。

“这段话中的上古、中古之类,不必细究,真人、至人、圣人、贤人之类,也同样不必细较,只不过是强立名目而已。但这话中的四种境界和层次,拙言你却不妨记于心上,细作斟酌。”

许广陵认真头。

这一席话,又让他受益良多,用那句话来正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但较真的话,胜读十年书肯定是当不起的。

许广陵自己都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若踏踏实实专心地读上十年书,能读多少,以及能收获多少。

不过另一句话,却绝对是当得起的,那便是“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在章老或者两位老人身边,受到这样的教导,太多太多了,时至今日已经可以是俯仰皆是。

“所以,对于公园这事,拙言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以前是不知,以后节而用之就是了。”

“今时,你只是单方面的取彼而用之,异日,未必就不能因你之能,而益彼草木。那棵树,拙言你总还记着的吧?”

最后的最后,章老这般总结道。

许广陵笑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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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脚下阶梯展

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

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

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

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

晚上。

回到居所,在例行回顾及重学习了一番晚上的课程之后,许广陵的思绪转回到了早上公园中,章老给转述的黄帝内经中的关于真人、至人、圣人、贤人的描述。

从描述来看,这四种人的层次或者说高度是依次递减。

真人最高,至人其次,圣人再次,至于贤人,大抵只是略高于常人。

法则天地什么的看似很高大上,许广陵看得不是很懂,但根据这个层次来判断,估计也就是普通的衣食住行方面的顺其自然,比如说不过逸过劳,不过饿过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此等等之类。

然后在这个程度上更讲究一些。

和光同尘,却又保持内在的独立,以达到自然的调身养神,从而“形体不敝,精神不散”。

而再往上,就是“去世离俗”了。

最后,再再往上,便是看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可能也很高大上的“提挈天地,把握阴阳”。

思索着这四者的层次及大概内容,许广陵在脑海中整理出了一个基本的框架,然后把自身拿过来作对照。

际遇之前,几年间,他是与这四者完全无关的。

别说这贤人圣人至人真人什么的,就是常人的层次,他也达不到。那个时候,他基本是日月颠倒,阴阳背逆,恰好是“贤人”的反例。

而后,从章老学,从梦中学。

身体和精神上,在懵懂中,不知不觉地一步一步拾阶向上。

圣人是“适嗜欲于世俗之间”,而他因为身世变故的原因,本就无多少嗜欲,睁开眼,是万丈红尘,闭上眼,是孑然一身,可以说直接就等同于“去世离俗”。

在这个基础上,学习与习练,则为他打开了“积精全神”的渠道,二者相加,让他凌云直上。

所以许广陵自我判断,他现在应该是处于“至人”的层次上。当然,这个层次本身也有很多个台阶,而他无疑是刚迈入不久,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或许,待五色花全部绽放,便能真正达到“至”的层次?

许广陵这般猜测着。

至于“至”上面的“真”,许广陵暂时还没有概念,他也没有过分去猜想。离那个层次还远着呢,当下想也无益。

确立了这几个基本的层次,许广陵对上面的风光,也多了一份期待。

而就在这种期待中,沐浴后,许广陵躺到了床上。轻轻阖目,外面的世界或者说一切倏然远去,内部的世界则悠然展开,五色花于意识中静静绽放。

这一夜,许广陵没有去公园。

面对公园的雾气日渐稀薄且草木凋零的情况,许广陵终于决定闲一周看看。一周后,视情况再作判断及行止。

第二天下午,陈老先生安排的a级训练的第二天,也是正式训练的第一课。

许广陵被教习的,是“人体弱点识别”。

脸部,以鼻尖为中心的上三角区,被击中,轻则涕泪横流,中则疼痛难忍,重则当场昏迷以至毙命。

额角,两边的太阳穴位,轻击使人晕眩,重击使人昏亡。

喉管,重击,使人气滞,失去反应。

后腰,两边肾脏部位,中击,使人窒息,重击,使人昏迷或死亡。

膝部,似坚而实脆,不堪重击。

足裸部,内侧面,击中使人全身失调。

……

四十分钟后,许广陵彻底知道了人的身体是有所脆弱,或者说,在格斗家的眼中,弱点多到让人难以忍受。也因此,在这一天接下来的实战训练中,许广陵所接受的训练,是围绕人体这些弱点的攻与防。

训练后,许广陵身体没有流汗,心里却实在是冷汗涔涔。

他感觉现在他可以轻易且是极易地一个打十个,包括上一刻的自己。

而这也正是他冷汗的原因。

人体这个筛子,简直就像是一台没有安装任何防护的电脑,哪怕只是稍懂一点点攻击手段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使之一举瘫痪!

训练结束,还是车子直接送到章老家小区外。

而当许广陵走进那栋已然相当之熟悉的小楼中时,今天,除了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外,还多了一位“小老先生”。

之所以说是小老先生,先,这是一位老先生,看外貌,看气质,或者说用模糊的综合判断,这大概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而之所以在老先生前面又要加一个小,是因为这里还有两位真正的老先生。

“小师弟,你好。”这位小老先生笑呵呵地说道。

“师兄你好。”微微怔愣之后,许广陵从这位的面相上看到了其与陈老先生的一点相似,不止是面相,两人的某种气质也很像。

微微怔愣之后,许广陵心中平静无波。

而陈致和也即这位小老先生心中,却是泛起了滔天骇浪。

人与人见面,都会对对方形成一个基本判断,或者说第一印象。

男人看女人,看脸看,看眉看眼,看胸看腿,看身体曲线,看漂不漂亮,看动不动人。

女人看男人,看脸之外,看头看脚看手。

女人看女人,则多是看装饰打扮。

这是建立在性别上的判断。

而除此之外,嗯,可以说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内容,看多看少,视判断者自身而定。有的人根本不能建立起有效的判断,有的人则能判断出很多。

身份地位、见识格局、健康程度……

这些其实都可以判断。

当然,判断得准不准就是另一回事了。

身为一个医者、武者以及几十年的阅世者,看人的举止、步伐以及精气神之类的,对陈致和来说,简直是一种本能,而此际,他就被他的这种本能晃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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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谈什么都好

作为一个有较深造诣的武者,看普通人,走路的脚步基本上是飘的。

浮而浊。

步伐的大小不一、轻重不一,步伐主人的气息不一,甚至于落点也就是脚落到地面上的支点都不一,有人是脚尖点地,有人是脚根触地,也有人是整只脚平平地一起落地。

这些,都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而如果再配合走动时两臂及身体的姿态,就可以看出更多的东西了。

陈致和对许广陵的好奇来自于初见二老。

见面,聊述此行事宜之后,陈致和原本担心的来自二老的责骂并未到来,反而是他的老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憨仔,我和你老师新收了一个弟子,晚上会过来,你们见见面。”

就这一句话,其中未涉半点关于许广陵的评价。

但就是这话,却直接让陈致和震惊甚至是出离震惊了!

他的老师是什么人?成就无需多说,影响无需多说,在某个圈子里的名声也无需多说,但就这样一个人,在三十年前,急流勇退,截然断然地卸下一身事务及荣名,飘然而去,其留下的,是五个列名弟子。

他是其中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他的父亲是什么人?

关于这个,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陈致和更清楚了。

孤高绝尘,目无余子。

他的父亲不是表面上的冷,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谁都看不进眼里。反正作为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亲儿子,陈致和自己知道,他是没在父亲眼中的,至于家里的那个不肖子,就更不用说。

老师一生好歹还有五个列名弟子,而他的父亲一个都没有,硬要说有,也就是他。

而现在,这样的两位老人,居然有了一个共同的弟子?

或者换个说法,有一个人,被这样的两个人同时看中?

两位老人这是老糊涂了,又或者年老了,开始感情用事?这样的想法闪过陈致和的脑海,但随后不经意间看了下两位老人的眼睛,他瞬即把这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三十年未见老师,老师斩断一切,根本不允许他的弟子拜见,就不要说其他人了,这时再见,他只看到老师的眸子深沉如海,不可测度。

至于他的老父,好像……好像修为又精进了……

撇除对两位老人的些许不敬,陈致和对那个“小师弟”,好奇有之,震惊有之,羡慕有之,嫉妒也有之。

何德何能!

区区一个小子,何德何能,能让两位老人共同收为弟子!而且这弟子,显然不是列名的那种!

用古时的话说,这根本就是亲传弟子!

尤其是在得知那小子只有二十来岁的时候,陈致和的那些感觉,更是爆炸。

而所有这些复杂的感觉,在他见到许广陵之后,瞬间消散,所有的感觉全都汇合成一种,那就是不可置信。

对面的年轻人是什么修为?

陈致和看不出来。

其眸子,如若点漆,清清纯纯,若一汪清水,但是稍稍向里看去,却是深沉如渊,其中未透出半点情绪。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话是世俗的说法,而在武者看来,眼睛更是人一身精气神的集蕴。

但是现在,透过这双眼睛,陈致和只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汪洋无量的大海,又或者看到了夜晚的星空,星辰灿烂,但是星空深邃。

太深邃!

其步伐,既沉稳又清灵,沉如山,稳如岳,清如泉,灵如瀑,甚至,行走之间,陈致和居然都看不出对面的这个人走路时到底是脚部的哪一点落地,更甚至,离谱到极点的是,陈致和都不知道这年轻人走路时脚是否有真的落地!

勉强形容的话,这个年轻人,他好像不是踩踏在地面,而是行走在云端。

而当步伐停止,当这个年轻人立于身前,陈致和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着一株静静的草木,这个一身光华既内蕴也外显的年轻人瞬间失去了存在感,但同时,陈致和却又好像面对着一只上古巨兽,而且是特狰狞的那种,似乎随时的一个下一刻,这巨兽就会暴然而起,然后把他撕成粉碎。

极矛盾的两种感觉,但确实是同时存在着。

这是年轻人?

这是一位年仅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

陈致和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只感觉这世界太过滑稽,这造物太让人无言。

他仿佛看到一位大宗师而且是绝代的大宗师,他仿佛看到一位隐士,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凶人杀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博学者,他仿佛……

他仿佛看到了很多。

但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反而,对面的人好像在一瞬之间,就把他给看穿,陈致和有一种被人看尽了身心内外的感觉。

“小师弟,你现在是什么修为?”陈致和实在忍不住地这般问道。

“我现在才刚刚起步,还谈不上什么修为,师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许广陵微微笑着说道。

这其实是大实话。

在梦中呈现出《青华宝篆》之后,在见识到里面的“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之后,在得知自己现在所习练的仅仅是“便宜法”而且哪怕是这个便宜法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之后,许广陵便知道,前方的世界,到底有多广大。

他现在,估计连井底之蛙都谈不上。

只是,听了他的这话之后,或者说,听了两个人的这个对话之后。

章老先生摇摇头。

陈老先生摇摇头。

“小子,以后和你的这位师弟谈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谈修为。那不是你能谈的东西。”下一刻,陈老先生这般地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陈致和一脸懵逼。

陈致和一脸懵逼。

陈致和一脸懵逼。

嗯,重要的话说三遍。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个纯纯的带着点腼腆的微笑,似乎是在向他表示些许歉意?

一个巨人踩到了一只蚂蚁,然后抬起脚对已经被踩得粉身碎骨的蚂蚁说道:“不好意思,我真是无意的,对不住了。”

陈致和现在就是这感觉。

那只蚂蚁的感觉。如果它还有感觉的话。

事实上,陈致和感觉自己现在已经麻木了,所有的好奇震惊羡慕嫉妒以及不可置信现在全都远去,剩下的惟有无语以及无言。

这世界太冷漠。

我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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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暴击

美食安慰了陈致和。

其实也谈不上美食,就是以人参红薯山药粉条为主的大烩菜。

都说熟能生巧,又说熟读唐诗三百不会吟诗也会吟,每天都只做这一味饭菜,让许广陵在本就已经堪称为“精湛”的水平上更进无数个小步,现在,单论这一味菜的水平,其实已经不太好评价了。

不过两位老人是每天都吃,感觉不大,而且纵然有所察觉,他们也不会在意。许广陵值得他们在意的东西太多,过一万年也轮不到做菜这方面。

但陈致和就不一样了。

才第一口,这位仁兄,不,这位老先生,就瞪大了眼睛。

而后,和第一口的随意与漫不经心完全不同,这位老先生的第二口,就如同在品鉴一道绝世奇珍,甚至闭目仔细感受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睁开眼来,看着桌上三人,迹近于语无伦次地道:“这汤……这粉条……”

汤鲜美,鲜是其次,最主要是美,一种说不出的美好的感受。

粉条,粉条无法评价,入腹之后,一种相当明显的暖洋洋的感觉在整个身体里滋生,明明是秋冬时分,却好像瞬变为阳春三月。

身为医生,身为副院长及无数个乱七八糟头衔的拥有者,更兼其曾师事于眼前曾拥有绝高名望的老人,陈致和不论论专业,论能力,还是论地位,在国内,这一行中都处于绝对的百人之列。

说百人之列是谦虚,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这是华夏,拥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及十数亿人口的华夏,用“泱泱”两字来形容,是绝不为过的。明面上的能人异士已是数不胜数,至于暗面上的……

所以哪怕真的只是“百人之列”,也足以自豪。

要知道,哪怕只是医药卫生工程学部的院士,都不止一百人。

说这么多,只是说明和强调陈致和绝不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人,非但不孤陋寡闻,相反,在其专业领域内,绝对是响当当的旗帜性人物。

陈致和不是美食家。

但若论药膳……

什么药膳,他没有品尝过?

然而。

嗯,然而。

就如同一个人,见过了西施,见过了王昭君,见过了貂蝉,见过了杨玉环,见过了无数的国色天香与小家碧玉,但忽然地,随意地见到了一个没有打扮不施粉黛的浣纱女,却一下子,被迷得失魂落魄了。

“这汤……这粉条……”

失魂落魄的陈致和这般地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这么大个人,毛毛躁躁的,一点定性没有!”坐在其侧对面的陈老先生,手中的筷子敲了敲碗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之后,这般说道。

陈致和的失魂落魄被打断,对这饭菜的震惊也被打断。

然而。

他的震惊注定要继续,失魂落魄也注定要继续。

那是饭后,开天步的活动后,书房的课程开始之时。

书房里只有三把椅子,过去是三把,现在还是三把。

章老先生坐一把,陈老先生坐一把,许广陵坐一把,至于尊敬的陈致和先生,不好意思,这书房中没有他的位置,或者说,他的位置是垂手侍立于章老先生身侧。

在外间,也许他大名鼎鼎,在外间,也许他是响当当的人物。

但在这里,在这间书房里,他只是一个人的儿子,另一个人的学生,而且是不成器的儿子,和不成器的学生。至少,和这书房里的另一个人比起来是这样。

嗯,在两位老人看来。

许广陵是天上星,陈致和是地上草。

草荣枯一夏,星璀璨万古。

所以,在之前许广陵还想给他的这位师兄让座的时候,章老先生话了:“拙言,你坐好,你师兄站着就行。”

然后陈老先生这位亲爹补刀:“小许,你安心坐着就行,你师兄没有资格坐,能旁听就是他的福分了。”

陈致和内心泪流满面。

话说,他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承受两位至亲老人的暴击的么?

但其实,他错了。

很快,陈致和也知道,他错了,真正给他造成暴击伤害的,不是两位老人,而是那个笑起来很纯纯的很腼腆的年轻人,这个房间里的第四个人,他的小师弟。

课程开始。

“拙言,今天我们来谈谈癌症。”章老先生这般开头道。

陈致和一愣。

“我曾经给你略讲过这个东西,现在,用你的理解来给它下一个定义。”

章老先生是给许广陵讲过不假,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唔,也就是“学前班”阶段,这段时间的真正的正课上,是没有讲过的。

所以听得章老这么说,许广陵也是一愣。

不过也只是一愣而已,愣了下之后,前前后后的所有的课程,俱于许广陵脑海中闪电般流过,聚集、分析、理解、提炼也只是片刻间的事,大约一分半钟之后,许广陵开口。

“癌症不是病。”

“是身体不堪重负,自内而反。”

“若国之将亡,起义丛生。所有的‘暴民’,原都是良民。当良民不得活,便揭竿而起,欲要翻天。”

自内而反。

自内而反!

关于癌症,现代医学有极清楚的原因及论断,但从医几十年间,陈致和从来也没有遇到一个人能用这么“中医式”的词语,把癌症形容得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明白到什么程度?

把这四个字呈给国内外所有肿瘤癌症方面的研究专家来看,都会瞬间秒懂,然后和他一般,心中生出一种“恰如其分”的感觉。

这四个字,带给陈致和的感觉,就如之前的汤羹一般。

不可思议。

尤其,说这话的,是一个“乳臭未干”、“毛都还没怎么长齐”的年轻人。

嗯,他的小师弟。

还有,除了这四个字之外,后面的形容……

这形容,这比喻,若给不懂行的外人看了,也就那么回事,但如果是专家来看这话……

只能说,看到这话之前,对于癌症,可以有各种形容,看到这话之后,所有的形容都会变得不恰当,恰当的,则只剩下这一种。

陈致和直想拍桌激赞。

但当然没有桌子给他拍,事实是,他依然静静地垂立于大书桌边,惟有两手曲指成拳,暴露了他的心中激动。

只是书房里的其他三人都很平静。

许广陵不觉得他的这话有什么,两位老人一样不觉得这话有什么。

就如正常的端起茶杯,随意地啜了口茶一般。

“那如果你是国之主宰,面对国之将亡的局面,会怎么做?”章老淡淡问道。

陈致和不自觉地屏起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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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逆流

这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棘手到,全球所有的专家,都给不出一个既定的答案,不止如此,他们的答案更会五花八门,南辕北辙;棘手到,陈致和根本都不想思考,不想回答。

不是不知,而正是因为知得太多。

对癌细胞进行消除,是当前国内外癌症治疗的基本思路,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差异和区别仅仅在于用什么手段消除而已,比如说直接用手术刀切除,用药物杀除,用激光灭除等等。

但这些仅仅适用于癌症初期。

过了初期,当癌症展到中晚期,癌细胞就会像带着绒毛的蒲公英种子一样,随“风”在人体内四处飘散,又或者说,像一滴墨融进了清水中,这清水,再也不干净了。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治好”这个概念了。

所有的治疗,都只是缓解性或者说维持性治疗,目前,国内外的医学界,对那些漫延性的癌细胞束手无策。

但是。

无法治好不代表无法好。

中晚期的癌症病人,好些明明只是缓解性冶疗,但是,好了,根治了。

这还好说。

离谱的是,有的病人查出中晚期之后,根本就不治,要么不想花那个钱,要么不想费那个事。然而,有的人,居然就那么一直活下去了……

过个几年、十几年,再查,癌症没有了。

莫名其妙地不治而愈了。

这样的情况,绝非孤例,其实在国内外,有好多这样的例子。

而医生面对这样的例子,也只能无语。

还有,没有被查出癌症的病人,有的可以活好久,但被查出来之后,有许多病人,直接就垮了,病情会呈指数式地极劣化。所以有医生认为,治不重要,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养。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一个比较离谱的情况。

特别是国内。

有病人,病情殊不乐观。

医生明言相告,你这个情况,只能作缓解性治疗。

病人不甘心,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络,找到了一个“名声远震”的“老中医”,老中医告诉他,你这个病,我能治。你不信?比你这情况还要严重很多的,我都治好过!

治啊治,治啊治,后来,这病人还真好了!

于是,老中医的赫赫威名,光环再次扩大,光芒更加耀眼,自来水队伍,也再增了一名以至好多名成员。

但是去考究一下这位老中医治疗前后所用的“神药”,就让人无语凝噎了,人参、枸杞、黄芪、甘草……当然,除了这些之外,肯定还要再加一些其它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比如说千年虫啊百节花四季木啊什么的,反正你没听说过就对了……

这让人怎么说?

没法说!

你把他取缔吧,老中医还没说啥呢,病人就先不干了,说是嫉贤妒能不干人事。

总之,说来说去,反正一牵涉到这个病,国内外,什么稀奇古怪都有。你也别说老中医啥的,还真有著名专家效仿这种手段。更别说这么玩的只有国内,国外一样有!

此际,陈致和的好奇心上升到极点,他在无比地期待着,他的这位小师弟,到底会怎么说。

“如果你是国之主宰,面对国之将亡的局面,会怎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许广陵其实也是皱眉。

截至现在,许广陵对人体的了解其实已经相当深了,这一是来自于章老对他的传授,二是来自于自身的体验和感受,尤其是伏羲诀习练小成五色花绽开一朵之后。

人体其实不是一个整体。

不是!

五脏五腑,各司其职。手脚大脑,各有其位。

有一句俗语是这么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以许广陵现在对人体的了解来看,这话,用来形容身体内的各部位,大抵也是适合的。

于是,小病患的时候还没什么,当身体有了大病患的时候,情况就变得分外复杂。

作为病人,你,是想要好的。

但你的五脏五腑,未必全都和你一样的想法。它们的观点也许会出现分歧,它们的“行为”也许会各个不一,有的积极,有的消极,有的甚至是……

和疾患站在同一立场。

就拿癌症来说,或许五脏里的某一个,就在高呼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作为主君,你做得太失职了,我们要推翻你的暴政,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许广陵确定人体内在某种情况下确实会出现这样一种“逆流”,或者说“逆天者”。

他不确定的是,人体内的各个组织器官甚至那亿亿万万细胞,是否也存在自己的意识,或者说弱意识。

看起来这很荒谬,其实并不。

作为一个整体的你有意识,凭什么就不允许作为个体的它们有意识?这话其实也可以换个立场,扩大到整个世界宇宙。作为一个个体的你有意识,凭什么就不允许作为整体的世界宇宙有意识?

两相对照,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假设。

当然了,这是题外话。

诸多思绪,于许广陵的脑海中流过。

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许广陵开始了他的表述: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杭州西湖,岳飞墓前,秦桧四人,一跪千年。在历史研究中,也有人认为,构陷岳飞的并非秦桧等,而是其背后的宋高宗。”

“原因很简单。”

“岳飞想战,想收复中原,想攻克金都。不仅想,在一定程度上他也有这种能力或者说可能。”

“宋高宗不想战,不想收复中原,不想攻克金都。”

“为什么?”

“因为在之前的靖康之变中,宋徽宗、宋钦宗二帝被俘,这才有了宋高宗的继位。”

“二帝现在仍然活着,倘若攻克金都后,宋高宗将面临一个很尴尬的局面,那就是,迎回二帝后,谁继续为帝?是权宜摄位的宋高宗,还是名正言顺的前帝?”

“若让群臣投票,宋高宗不敢保证自己是胜出者,甚至败出的机率很大。”

“所以,战,还是不战,这对宋高宗来说,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二老静静听着。

陈致和对历史了解不多,此时,听得既有点入神,也有点莫名。小师弟,老师刚才问你什么,是癌症治疗方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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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纸上谈兵

许广陵的表述在不紧不慢地继续:

“宋高宗最终的选择是,不战,而南宋后来的结果是,灭亡。万里河山,尽落敌手。”

“这个选择是对是错?”

“在评论对错之前,不妨再看另一个例子。”

“靖康之变,三百年后,历史来到了明朝。一个和靖康之变极为相似的例子生了,土木之变!在这场变故中,英宗被蒙古所俘。”

“另一个‘宋高宗’,代宗继位。”

“君臣齐心,战略北方,最终,在积极战斗中,蒙古方被迫释放英宗。”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

“而现在的问题是,土有二王,一山,有了二虎。”

“于是接下来,必然是二虎相争。”

“七年后,夺门之变生,英宗复位,代宗被废,被幽禁,并很快逝世或被逝世,然后被谥号曰‘戾’。”

许广陵淡淡说着。

“宋高宗不战,于是荣华及终。”

“明代宗战,于是身死魂灭,死后还被重重地踏上了一脚。也所以,最终他是明代宗而不是明高宗。”

“这就是选择的不同所带来的差异。”

“所以,战,还是不战,这真的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严峻到,关乎性命,关乎生死。”

许广陵淡淡说着。

二老很平静。

陈致和看起来很平静。

“身为国之主宰,居然希望河山落于敌手而不思收复,甚至对欲收复者痛下狠手,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一分析内在原因,就很简单很明白了。”

“癌症为何而产生?”

终于进入了正题,陈致和精神一振。

“其具体的原因或许很多端,很复杂,但当癌症生之后,人体内的情况却是大同小异的,那就是敌情肆虐,河山破碎。”

“这个时候,就涉及到一个很根本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作为身体主宰的‘我’,是什么想法?这个想法,将直接决定体内三军的动静。”

“是坚决抵抗,还是心灰意懒?是坚信己方一定会取得战争的胜利,还是将决定权下放,自己得过且过?”

“医学界目前还无法深入到人的主观意志对身体的战斗体系及免疫系统具体有多大的影响,是什么样的一种影响,但有影响却是肯定的。而我个人认为或者说相信,这种影响是根本的,也是决定性的。”

许广陵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然后道:

“假若我是国之主宰,面对国之将亡的局面。”

“先,我会坚定自己的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誓要战斗到底。就算最终战败,也必要一寸河山一寸血。想要取我的河山,很简单,拿血来换,拿命来换。我方哪怕还只剩最后一卒,也必是拿着刀剑与敌偕死的卒。”

许广陵平平淡淡说着,语气中无半点激昂,但是其内里的铿锵与决绝之意,却是让陈致和心中一凛,然后便是震撼。

盖因此时在他的感觉中,之前给了他极为矛盾感觉的小师弟,此时仿佛转身一变,真的变成了那个面对国之将亡局面的“国之主宰”。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这便是正名。”

“也是正心。”

“心正则意诚,意诚则神凝,神凝则身定。如此,身心的一切抵抗力量,都会被团结起来,凝成一股绳。”

“当然,真正地凝成一股绳的过程,并不会这般轻易。”

“国为什么会将亡?”

“要么先天积弱,要么后天废驰。而不管先天还是后天,这样一种情况都是很正常的,那就是君无方,臣无主。换言之,身体内的情况,完全是一团糟。”

“这个人,外在方面,饮食、睡眠以至作息,可能都是悖乱的,在戕害着自己。”

“这个人,内在方面,或许太胖,气血流通长期受阻,为地方割据和作乱提供了天然的条件;或许太瘦,民瘠而乱生,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一个正常的、处于欣欣向荣展状态中的区域,其主体民众也都心向展,心向和谐,是不可能有大规模的作乱心思的。”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总之,这并不是一个只需下定决心就能上下凝成一股绳的局面。”

“未来也许是光明的,但过程必定是曲折的,是艰辛的。而这个曲折的艰辛的过程,便是拨乱反正的过程,是袪邪扶正的过程,是正反力量在胶着缠斗的过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是大的战略方面。”

“至于具体的战术方面,我有三点,也就是根据战略而来的三个字,一是‘反’,二是‘扶’,三是‘袪’。”

“反,也是返,停止一切错误及不良的作息行为,给身体以休养生息之机,只有这样,才能让身体凝聚出足够的战斗力量。”

“扶,是配合返的重要手段。只有返,是不够的,身体积弱已久,积习难改是其一,积弱难返是其二,这个时候,就需要外在的力量加入进来,成为生力军。”

“简单而言,就是针对身体的综合性辅助手段,包括饮食,包括睡眠,也包括身体的气血疏通等等。”

“老人家有一句话,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这里,我们也可以把这句话改成,利用起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不忽视任何一点可以增加身体有生力量的方法及方面。”

“用聚水成海八方支援的方式,攒聚起身体内的生命力量,让它们一点一点凝结出来,汇聚起来,团结起来,成为一个整体。”

“这便是扶。”

“只有扶,也还是不够的。”

“一个盗贼,便能破坏一方安宁,一个躁动,便能搅起四处不安。因此,以狠手、重手毫不留情地打击邪恶,也是必须采用的手段,至于是全面打击还是针对性打击,则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如此,三管齐下。”

“我方必一日比一日强,敌方必一日比一日弱。”

“所以关键只在开始。”

“只要能在开始时取得僵持,就是胜利。”

许广陵的表述到这里为止。

章老点了点头,道:“可以。”

老人在略顿了顿之后,接下来便道:“不过这只是纸上谈兵,具体应用及落实,还大需斟酌。拙言,我有一个病人,要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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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山中何所有

许广陵走后。

看着门外许广陵离开的方向,陈致和久久回不过神来。

“致和,你的这个小师弟怎么样?”陈老先生微微笑着这般问道。

评价别人,也是在展露自己。当一个人评论其它的人事物时,反映的其实也是其自身的识见。所以陈老先生这一问,未必没有考校自己儿子的意思。

“刚才他好像不是在分析病症,而是在陈说国家大事。”

长长地吁了口气,似是在抒某种情绪,然后,陈致和这么说道。

院士,副院长,还有其它好些的职位,这些所牵涉的并不只是专业。刚才许广陵的述说,尤其是那“反”、“扶”、“”三字方针,从中,陈致和分明看到了国家这几十年来的某些部署。

换言之,这不止是医案。

更是国策。

于是,陈院士陈副院长不得不感叹以至于震撼,心中实在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说实在的,这言论本身并谈不上如何夸张,如何了解,可是许广陵之前明明说的是医案啊,医案与国策,这种毫不搭界的共通,才是真正让陈致和感到震撼的地方。

以一个医生且是高明医生的角度,陈致和知道这个医案是正确的,用古书中的那话来说,正是“极高明而道中庸”。

估计哪怕是他的老师,在这大的方略上也更改不得。

作为医案是如此。

那么,作为国策呢?

最为关键的是,说这话的,他的小师弟,仅仅只是一位还没什么阅历的年轻人!若让他再到世间打磨一遭……

据说当年诸葛孔明年二十七而有三分天下之策。

许广陵,他的这个小师弟,比之如何?

难道天才都是这般的存在?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已有之,这本来就是一脉相承。”

“一个修身的大宗师,若为君,必开道之君,若为臣,必出将入相,若为佐,必一代国士,若为使,必张仪苏秦鬼谷之流。你小师弟刚才的挥,连小试牛刀都谈不上,有什么好稀奇的。”

章老先生淡淡说道。

“大宗师!小师弟?”陈致和目瞪口呆。

这简直是太惊悚了!

他已经是把小师弟看得很高,然而……

刚才老师的这话,他听得明白、很明白、极其明白,但此时陈致和非常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耳朵出现了问题,以至于产生了幻听?

大宗师?

大宗师是什么概念?

他自己且不提,那是连边都没搭上。

此时位于他对面的两位老人,他的父亲,他的老师。他此生惟一,不,惟二佩服以至于敬仰的两个人。圣贤皆远,圣贤皆隔世,而这两位老人,就是住在他心里的在世圣贤。

然而。

他的父亲,不是大宗师。

他的老师,不是大宗师。

他们都还距离大宗师,所差甚远。

但是。

但是老师刚才说什么?

他真的没有听错?

“你小师弟现在还不是大宗师。”陈老先生说道。

听到老父的这话,陈致和忙不迭地喘了口气,但就在这口气才喘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父亲接下来的那句话:“不过很快就会是了。”

你小师弟现在还不是大宗师。不过很快就会是了。

这两句话连起来是这样的,陈致和听起来理解起来当然毫无问题。

于是。

“咳……咳咳……咳咳咳……”

陈致和呛得满脸通红。

许广陵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大宗师意味着什么,他也根本没有这种意识。

陈老先生及章老先生两位老人毕竟自身也算是一代大宗,而且又是亲眼看着许广陵一步一步走过来。虽然他的这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惊世骇俗。

所以两位老人对于许广陵“即将成为大宗师”这件事,早就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视为正常,视为理所当然,然后自然而然地忽视。

也因此,三人一直对这事很淡然。

而现在,当陈致和这个外人而且是知道“大宗师”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外人进入了这片属于三个人的天地,大宗师,也终于挥了它本来应有的威力。

陈致和咳呛得简直惨绝人寰。

章老先生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客厅。

陈老先生摇了摇头,随后,跟着起身离开了客厅。

只留下陈致和一个人。

无语独坐。

“不用这样刺激你儿子吧?”后院中,章老先生轻笑着对身边的老伙计说道。

“还不是你开的头。”陈老先生侧目,然后却是沉声道:“也好让他见识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小子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天资的,只是沾染世事太深,我总还是希望着有一天,他能踏出那一步的。”

章老先生轻叹一声。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有些东西,是纵父子师徒,亦无法相授的。

身边的老伙计还好,儿子虽然不是天资卓著之辈,但也还是这一流的人物,而他自己的子孙,走的却完全是另外一条道路。这选择虽然说不上对错,但于老人而言,心中终还是有着那么一点遗憾的。

不过儿孙不行,还有弟子。

想到许广陵,章老心中泛起的一点波澜也便散去,脸上重新漾起了笑容。

许广陵是在第二天见到了他的“病人”。

然后,目瞪口呆、一脸懵逼的,就从陈致和转到他身上了。如果不是祖孙二人当面,他怕是直接要喊了出来。

跟老人学习了这么长时间,嗯,当然,从绝对时间上面来说不是很长,但许广陵接受的知识和信息却是极多,时至今日,许广陵自信是可以给人看病的,至少,在诊和断以及拟定治疗方案这方面当是毫无问题。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的针灸也不是白学的,小小地实践一下,难度不大。

许广陵也是以为章老昨晚所说的交给他一个病人是这么回事,让他从单纯的理论学习转向半实践。

但他绝没想到,做梦都没有想到,老人所交付给他的,是这么一个病人。他的第一位病人!

这是要上天啊!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不,这根本就不是玩笑不玩笑的事,这件事,也绝容不得半点玩笑,甚至于只是轻忽。

只是,看着章老,看到老人脸上的认真以及神情中的某种肃穆。

推诿的话语及心思,被许广陵收了回去。

他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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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初试

见到小姑娘的第一眼,让许广陵心中有所触动的,是她的眼神。

绝望、心灰若死等这样的词语都可以用上,但其实也都不尽恰当,面对许多情况的时候人类的语言都很贫乏,然而许广陵对这样的眼神却很熟悉。

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有过。

所以许广陵并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安慰。

对拥有这样一双眼神的人来说,任何安慰,都不能起到任何正面意义上的作用,倒是负面作用,动辙则生。

是以,许广陵只是微微笑了笑,对小姑娘道:“把左手给我,我把一下脉。”

小姑娘略有迟疑,不知是因为许广陵的“同龄”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不过迟疑了一下之后,她还是把手伸了过来。

许广陵看着她的手。

指若青葱,但这青葱也未免太细小了些,而且也确实呈现着青白之色,独不见血色。而且其手腕,也是很小小的,是真的不足一握。

至于其体重,估计在七十斤左右吧,正负三斤。

基于现在对身体的了解,其实许广陵已经知道了其病情大体由何而来。

只是具体,还需要略把一下脉。

约摸两分钟后,许广陵放下了小姑娘的手腕,心中沉重。

问题比他原先所想的要复杂得多,若根据老师所教,小姑娘的问题,在当今的医学体系中,属于真正的绝症,无法可医。当然,这个绝症并不是指癌症,而是其身上癌症的起因。

如果不把这个病根去掉,哪怕把当下的癌症治好,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是的,对,哪怕这个癌症,也只是标而不是本!

刹那之间,章老的几乎所有专业上的教导都在许广陵的心中流过,而他自身的了解也一样夹杂其中,只是,许广陵现自己一样束手无策。心中沉重着,许广陵面上却是微笑道:“问题不大。”

这话,并未使小姑娘的眼神有所波动,硬要说有,也只是出现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讥诮。

“现在吃饭情况如何?”许广陵如若无视,这般问道。

小姑娘没有回答,倒是其祖父忙不迭地回道:“丫头吃饭一直不好,以前吃得少,现在吃了经常会吐。”

许广陵点点头。

一般人运动过后多是胃口大开,这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是运动消耗了身体的能量,亟待补充,而是运动促进了身体内气血的流动,然后这种流动,带动了脏腑的运转。

心脾胃皆在其中。

胃口大开,真正的原因正在顾名思义之中。

小姑娘真正的病因是心脏先天性孱弱,功能完全,但是功效弱微,然后由心而及脾,由脾而及胃,由胃而及身体的其它脏腑。

简单形容的话,这是一个缺少“光照”的生态系统,在这个生态系统下,植物生存得很艰难,长期缺乏营养,然后久而久之,因孱弱而亡。

“那好,我们今天的目标,是让小周能够吃下饭。”许广陵这般说着,然后对章老道:“老师,我需要为小周针灸一下。”

章老点点头,去书房拿了银针出来。

九针中,扎入体内的细针,在古代,多用银针。

这并非是因为材质软硬等方面的原因,而是因为银针天然地抗菌。古人多半没有细菌的概念,但他们知道“外邪”。而使用银针,可以有效地避免外邪的入侵。

而在现代的认识中,银离子,是地球上目前已知的所有物质中,杀菌能力最强、最全面的东西,没有之一。

只要间隔一定的时间,没有任何细菌及病毒,嗯,任何,可以通过银针进行传播,包括乙肝病毒以及艾滋病毒等等等等,不过章老此时拿出来的银针,仍然是泡在消毒液中的。

“将银针消毒,绝大多数情况下,不是为了消毒,而是为了让患者放心。”

这是章老的话。

不过若是医院及诊所,若银针使用频繁的话,消毒仍然是必须的,因为若不消毒依然会存在那么一星半点的风险。

当然了,现代不比古代,不论在认识上还是条件上,都优越了太多太多,能使用的消毒手段太多太多了,酒精可以消毒,过氧化氢(双氧水)可以消毒,即使什么药物都不用,仅仅只是高温,就可以消毒。

许广陵让小姑娘褪下了外套,然后露出整只胳膊。

此时天气的温度大概在十二度左右,对普通人来说肯定是有点凉的,所以客厅中很快点起了火盆,而众人等就围在火盆边。

之前为了利用那雾气,木料火盆这些都是现成的,现在正好用到。

许广陵一共在小姑娘的胳膊上扎了十三根银针。

其扎针的方位及手段,别说陈致和看得糊涂,完全不懂,就是章老及陈老两位老人,也看得不是完全懂。

其实,许广陵此时所施,大部分是源自章老所授,而剩下的那小部分,则是源自他自身的体验。论对心脏及全身血脉、气脉的了解,外间不说,至少在这个客厅中,应该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不论是身为“千年第一神医”的章老,还是身为一代武学大家的陈老,都不行。

至少在这个方面,当下,许广陵已是完全凌驾二老。

怎么说呢?

对章老来说,人体是一个“黑匣子”,通过经验,通过探索,他对这个黑匣子认识是相当之深。

然而对许广陵来说,这个黑匣子,有一些区域,已经是透明了,完全透明。而现在,他就在这个透明的区域内,施展他的手段。

所以把两人放在一起作对比,其实是不公平的,很不公平。

对老人很不公平。

不过这也正是章老给许广陵传授的时候曾经讲过的,“中医最讲经验,又最不讲经验。”

越就是越。

这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老师,半小时后帮我取下,我先去做饭。”许广陵说道。

章老嗯了一声,带着些兴奋。

这一刻,老师与弟子的身份好像颠倒了,作为老师的章老似乎变成了弟子一般,坐在小姑娘的身边,极好奇极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胳膊,以及其胳膊上的那十三根银针。

二十来分钟后,晚饭做好。

半小时后,小姑娘祖孙二人被邀请着一起晚饭。

在周老先生两分期待八分紧张的颤巍巍眼神中,在场中其他三人期待及好奇的眼神中,小姑娘试探着吃了点饭,然后不知不觉地,把许广陵盛给她的小半碗烩菜给吃完了,甚至隐约还有那么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见到这一幕,周老先生一下子,两眼便红了。

而周小姑娘自己,眼中也多了分生气。

其实,这就是许广陵治疗的第一步,正心,而对,也可以说是“振心”。

至于使小姑娘胃口略开,有所进补,在重要程度上,倒是次要的了。虽然它确实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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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正心

“许大哥,我的病,真的能治好吗?”小姑娘这么问道,带着些急切,带着些孱弱,带着期待也带着担忧,就如一朵被风雨侵袭着的小白花。

这是见面之后,许广陵第一次听到小姑娘讲话,之前一直就像个小哑巴一样,当然,说是木头人或许更恰当些。

而现在,木头人的那眸子里,有了明显的生动。

这其实也很正常,再怎么心如死灰,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一旦看到了希望,那所有的心如死灰,就如冬日的原野,被春风拂过,一下子,便有遍地生机与绿意从中冒出。

许广陵的心中,却愈为沉重。

信心,是他给予小姑娘的,但他自己却没有信心。

许广陵坚信“心”或者说“信念”可以影响、改变以及决定很多东西,但那也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物质层面的条件,作为辅助和支撑。换言之,在物质的土壤里,才能开出精神的花来。

若离了这物质土壤,是花皆败,是草皆枯。

绝不会有任何例外!

而现在实际的情况是,小姑娘的“物质土壤”,确实就存在着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所以,许广陵的心中是忧虑的。

只是这一点自然是绝不可能表露出来。

“小周,你知道你的病,病根在何处吗?”许广陵面上是轻松的,是微笑的,然后这般地问道。

“许大哥,我叫周青竹。”小姑娘先介绍着自己,然后才道:“许大哥,我的心脏不怎么好,以前中考体检的时候,都差点没能过。”

“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青竹,很不错的名字。”许广陵笑着道。

事实上许广陵一点都不觉得这名字好,小姑娘瘦得跟稻草人一样,未必就没有这个名字的关系。作为一个人最常用的随身标识和符号,名字对人的心理无疑是有强大影响及诱导作用的。

华夏自古以来就很重给孩子起名,当然古代除了名还有字,这些并非完全无因。

许广陵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

不意小姑娘听到这话,却是极其的惊喜,那眼眸比之前更是又亮了不少:“许大哥,你也知道这诗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

许广陵略感意外。

这并非是中小学生在课堂内外会接触到的诗词,而且其流行传唱度也并不是很高。

不过再想到小姑娘的名字和竹有关,也就可以理解了。

“小周,小青,唔,小竹,”许广陵轻笑着,“小竹你喜欢诗词?”

“嗯!”小姑娘猛点头,“不过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了。”

“辛夷花尽杏花飞。”许广陵重念了下刚才那诗中的一句,然后道:“小竹,你见过辛夷花没有?”

“在网络上看过图片,现实里没见过。”小姑娘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现实里见过什么花?三个字的。”许广陵问道。

“嗯……”小姑娘沉思着,微嘟着嘴,倒是很有些小可爱的样子,“桅子花,许大哥,我见过栀子花!”

栀子花开,一歌的名字。

许广陵微动念间,这歌的整歌词及曲谱便直接呈现在脑海中,不过下一刻,这影像散去,换成了两和栀子花有关的古典诗词,而紧接着,他缓缓把其中的一念诵了出来: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这是唐朝诗人王建的《雨过山村》,小竹,你有读过没有?”

小姑娘微带点小沮丧地摇头。

许广陵便笑,“你还是学生,经常早上披星出,晚上戴月归的学生狗,空余时间本就不多,没读过太正常不过了。”

可能是被学生狗这三字引了情绪,小姑娘扑哧一笑,然后却又皱着眉头道:“许大哥,你说得太难听了。”

许广陵微笑着:“没读过这诗不要紧,根据这诗,你能不能想到其它的另一诗,比如说这句‘竹溪村路板桥斜’……”

“竹石,郑板桥,郑板桥的竹石!”

还没待许广陵把这句话完全说完,小姑娘便抢着这般说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许广陵念诵着,然后道:“嗯,不错,又一咏竹的诗。那么,小竹,根据这一诗呢,你能不能想到另一相关的诗?”

这次小姑娘想了快一分钟,也没想出来。

“其实这诗如果不看名字,我们很容易把它误会成写松树的,而就算知道它是咏竹的,把它用来形容松树,依然很恰当,半点都不违和。高山上的松树,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们可以根据第一句‘咬定青山不放松’里的这个‘松’,来作为字眼,引导出相关的诗。”

许广陵微顿了顿,然后道:“在古诗里,有两很不错的写松树的诗,一写小松,一写老松。”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是唐朝诗人杜荀鹤的《小松》。”

“森森直干百余寻,高入青冥不附林。万壑风生成夜响,千山月照挂秋阴。岂因粪壤栽培力,自得乾坤造化心。廊庙乏材应见取,世无良匠勿相侵。”

“这是宋朝诗人王安石的《古松》。”

“一二三四五,你看,一转眼五诗就出来了,相关,只要根据第一,就可以毫无障碍地进行到第五。这便是记忆法中最简单的关联记忆法。”许广陵说道。

“治疗可能会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小竹,如果你无聊的话,就可以用这个方法来记诵一下诗词,这附近就有省图书馆可供查阅,我有时也会在那里看书。”

“一天记上十二十这样,还是很轻松的。等你记到一千的时候,我相信到时,你的身体一定会有可喜的变化。”

许广陵说着。

“许大哥,你记得有多少诗词?”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等你记到一千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许广陵笑着道。

“哦,对了,差点把正题忘了。”许广陵呵呵着,“小竹你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讲,确实是由心脏引起的。不过恰好……”

“在这方面,我是行家。”

说完这话,许广陵把手伸给小姑娘,示意她把一下脉。

任何一个普通人,找到手腕上的脉博都是很容易的,这不会比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小盆友做一加一更困难,而周青竹小姑娘在把手指按到许广陵的脉博上之后,瞬间就是吃了一惊。

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也不自觉地瞪大了。

约摸一分钟后,许广陵把左手抽出来,换成了右手,让小姑娘再把着。

然后换来的是小姑娘又一次的极度吃惊。

“嘘,不要对别人说,记得保密哦!”右手也抽过来后,许广陵竖指在唇,这么地说道,“小竹,现在,对我有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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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不是神通的神通

一个人较为合理的身心状态是什么?

一、不能太忙。

二、不能太闲。

太忙,耗散心神,身体透支也很大。

太闲,看起来是好事,但其实会导致心神上要么“六神无主”,轻飘飘地如浮云般飘忽,要么如槁木死灰。当然,心神上如此,身体上肯定也不会太舒坦。

作为一个重病患者,此时仍然坚持学习显然是不妥当的。

而一个学生,如果不学习,又能干什么呢?

那就展一下爱好好了。

意外地得知其喜欢诗词,而且这东西也颇能调心适意,所以许广陵便顺水推舟或者说因势利导地为周青竹安排了一个小任务,一个适合她现阶段的小任务。

同时也为她埋下了一个期待。

就是那个,说等她记到一千之后,她的身体情况会有所好转这事。

这也可以说是心理诱导吧,当然,很初级,上不得台面,不过用在这里,也够用了。

而后便是许广陵让她把脉。

目前许广陵的心跳还是一分钟两百四这样。

心跳这么快,要么是身体存在巨大的能量消耗,要么是身体的新陈代谢异常活跃。

他现在的记忆常得好,而且甚至都不能用简单的一个“好”来形容,他的精神也异常安静且充沛,就如一眼汩汩喷涌着的泉水,他的力气虽然不是太大,但确实是几近绵绵不绝,或者说恢复力惊人,不是太大的支出,完全能在极短时间内得到百分百的回复。

此外,他的五官也很敏锐。

还有零零碎碎其它的好些方面。

这些,需不需要额外的能量消耗?

许广陵不知道。

便是和章老陈老两位老人一起推断,也不能在这一点上作出肯定的结论。

答案是可能会有较大的能量消耗,但也可能恰恰相反,就如许多电器或者说电脑等的更新换代一样,功能更强大了,但是能耗却反而更小了。

许广陵的身体是不是这样?

尚有待进一步观察判断。

但许广陵现在身体的新陈代谢异常活跃,这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身体其它的部位且不说,许广陵不太清楚。但在五色花体系下,继心脏之后,他现在的脾,代谢情况却是异常惊人。

经过一番好些天的细细体察之后,许广陵甚至都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每天,都会有相当的一些“杂质”,从脾中排出,然后混入血液中,被代谢而出。

而在梦中,那朵黄色的花也确实一日逐一日地纯净且明亮起来。

简单形容来说,就如一块普通的黄褐色石头,正渐渐地变成透明的黄玉,其杂色,其暗淡,都在渐渐远去。

见得这种情形,许广陵对于心跳的异常快,也就不以为意了,想必若等五色花全部绽放,其度肯定会慢下来?而若心跳果和这种代谢有关,许广陵甚至希望心跳能再快些。

而后,在五色花中红色花已然彻底绽放之后,许广陵是无意之中现,他能够短时地人为地对心跳进行控制,不止是心跳,包括体内任何一段血液的流动。

也因此,他呈示给周青竹小姑娘的脉搏,是左手每分钟两百下,右手每分钟二十下。

嗯,左右。

许广陵还做不到那么精确。

周青竹祖孙二人走后。

四人,书房中。

陈致和便满心好奇地问道:“小师弟,你的脉搏是怎么回事?我看小姑娘很是吃惊的样子。”

章老先生微微笑着,陈老先生微微笑着。

许广陵同样微笑,对陈致和道:“师兄你自己来看。”

说完这话,许广陵便把他的两手同时伸给陈致和。

陈致和的两手也同时把上许广陵的脉搏,然后几乎是立即地,他的脸上遍是震惊之色,过了大概半分钟之后,他的话语甚至带着些颤抖地问道:“小师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极快,很不正常。

极慢,很不正常。

极快与极慢本身已是很不正常,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极快与极慢,同时存在于一个的身体上。许广陵左边的脉搏,若大江浩荡,若飞流直下三千尺,而其右边的脉搏,却如清清浅浅的一脉小溪。

哪怕从医了一辈子,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陈致和也依然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是的,不但是从来没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小师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陈致和的疑问。

许广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像眼睛会看,耳朵会听,鼻子会闻,这些纯是“本能”,是自然而然。

于他而言,现在,对身体内部作出这种调控,也只是自然而然。

所以许广陵伸回手的同时,也只是摇摇头。

章老先生道:“致和,把庄子这本书背熟没有?”

曾经,陈致和跟随章老先生学医的时候,见到过章老先生拿着《庄子》在读,然后便也跟着读了起来。

此时听得老师这么问道,便恭敬地点头。

“那你应该记得应帝王里关于壶子的记载。”

庄子,应帝王这篇文章里,记载了一个小故事。

说是郑国有一个叫季咸的巫人,占卜很灵验,预测人的生死祸福,往往很快就会应验,说哪年哪月哪日出什么事,就一定会在哪年哪月哪日出什么事。

人皆敬之畏之,然后远之。

列子很折服。

然后回来就对他的老师壶子说,老师,我以前一向以为你很了不起,现在才知,还有更高明的人。

若遇到个暴脾气的老师,估计直接拿根棒子把这弟子给打死了,壶子却只是道:“我以前,只教你浅,未教你深。我教你的东西浮浅,是因为你现在只能接纳这浮浅。把你遇到的那个更高明的人邀请过来吧,让他来帮我看看相。”

然后就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季咸第一天看壶子,以为壶子要死了,因为在壶子身上,他看到了死气。

季咸第二天看壶子,在死气之中,看到了有生机透出。

季咸第三天看壶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季咸第四天看壶子,才看到人,直接就吓跑了,追都追不上。

庄子讲这个故事本身,是在讲述“返璞归真”。但在这个故事之中,他提及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季咸,一个是壶子。前者占卜如神,后者……

被老师提及,陈致和想着这段记载,再看许广陵,然后眼神就变了。

在昨天,他还对许广陵“很快就会是大宗师”很不可思议,很难以理解,没有任何直接的感受。

但现在,他感受到了。

然后却是无语。

这房间中的四个人,他的老师,医学大宗,他的父亲,武学大宗,他的小师弟,未来甚至必然凌驾他的老师与他的父亲之上。

再看他自己。

嗯……

接下来,没待询问,许广陵主动地把他刚才从头到尾的所有举动,从意图,到思考,一一禀告给两位老人。

听完之后,章老的评价还是那两个字:

“可以。”

许广陵甚想从老师嘴里听到一个“好。”

但事实上,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愿望,估计是很难实现了。

两位老人早已决定,从今以后,再不能给许广陵一个赞字。在任何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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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而今渐觉出蓬蒿

回去的路上,周老先生一直沉浸在惊喜和难以置信中。

对于癌症,他以往是不太了解的,但自从孙女被查诊出这个病症之后,老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像是老了一二十岁,也同样是在短短时间内,老人对各种癌症尤其是胃癌的了解,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全面。

只是,了解得越全面,老人的心中便越是绝望。

老人家中也算小有资产,周老先生自己、儿子及媳妇,三人都可以算是各有经营,虽然称不上豪富,但真要凑的话,一个亿还是能凑出来的。然而,这个病,花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确诊之后,老人没有带着孙女四处求医。

国内,国外,有名的医院很多,有名的专治医院同样很多,但这些,周老先生一概都没有考虑。

在这可以称得上是噩耗的变故面前,老人没有失了方寸,而是非常清楚地知道,对他最爱的孙女来说,现在,时间最重要!所以他在第一时间,便联系了陈致和。

他曾经的老朋友,也是好朋友。

陈致和并不是癌症治疗专家,但在这个关头,如果说谁给能他确切指点的话,周老先生也只相信这位老朋友。

他没有失望。

甚至都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这位真正的称得上是君子之交的朋友,没有辜负他的祈盼。

“这个病,很麻烦。”

“国内和国外,在这个病的治疗上,差别并不大。”

“国内有一些特殊的医院,我可以给你介绍。但是老周,实话说,那也只是比外间稍好一些。”

说完这些话后,陈副院长有一些迟疑。

看得出来,他在犹豫着什么。

然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么说道:“老周,跟我去一个地方。”

除此之外,其它什么都没说。

周老先生也知趣地没有问。

当天晚上,他们就乘机来了到这个地方。

而今天,是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二天。

……

老人心潮起伏,激动着,难以置信,也难以自持。

天知道刚才在那个小院里,看到孙女顺顺利利地吃完了一碗饭,他是有多想哭!

“丫头,小许先生的脉搏有什么异常?为什么你很惊讶的样子。”走了大半路,快要到租住的宾馆的时候,周老先生终于收拾住了情绪,这般地开口问道。

“爷爷,许大哥让我不要说的呢,我要给他保密啊!”周青竹对她的祖父撒娇着,顺便扮了个鬼脸。

“好,好,不说,不说!”

看着孙女此时的样子,再对比一下之前的样子,周老先生感觉鼻子有点酸,朝前快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对自己孙女道:“丫头你先回宾馆,我打个电话。”

“嗯!”周青竹点着头,然后一路小跑向宾馆,脚步带着明显的雀跃和轻快。

而这光景,无疑是世间最美的图画,以至于周老先生看着看着,就看痴了,直待那身影的消失。

“爸。”

“爸?”

“喂?”

电话里略微提升了一点的音量,让周老先生终于回过神来,而后,周老先生说着什么,那边的询问很多,最后,明显的啜泣声及安慰声,从对面传出。

把视角回到章老的书房中。

今天的正课,不再是讲授,而是提问,或者说设问。

在许广陵述说了他今天的治疗意图及今后几天的治疗想法之后,章老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现认可,然后便问道:“拙言,现在有这样一个人,男,三十岁,身高一七零,体重一八零,试分析一下其此时的身体健康状况,以及此情况若不改变,其未来十年内的身体健康状况。”

男。

三十岁。

身高一七零。

体重一八零。

其它条件皆没有。

可以说这个条件是不充分的,而且是非常的不充分。

若是一般的人看了,多半会以为这个提问并不精准,但事实上,这正如数学里的一道多解题,答案是很明确的,只是不止一个而已。而考虑种种可能的情况,然后在综合分析的基础上,提取出应有的答案,是一个理论上很简单实际上却很复杂的过程。

不过,对许广陵来说,跟从章老学到现在阶段,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是不困难的。

只是若想回答得好,仍需大为斟酌。

而斟酌了过后,他的回答,得到了老人还是表情淡淡的一个点头。

这让许广陵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还有太多的不足。不过若是他能分心看一下一侧的陈致和的表情,或许就会对自己的定位稍有偏移了。

只是上课的时候,一直以来,许广陵又何曾有过哪怕是半点的分心?

正课之后,惯例是客厅闲话。

说“闲话”,只是因为他们谈话的内容杂,并不像书房里那样专注于一门,且有体系有脉络有层次有递进,然而,“闲话”本身,其实一点也不闲。

尤其是许广陵现在可谓是智识大开之后。

是,截止现在,许广陵确实没有两位老人博识多闻,而且所差甚多,但他日趋丰富敏锐的内在逻辑及反应,配合上自身日进千里的积蕴,让他渐渐地越来越能承受更多的信息。

所谓承受,一是接纳,二是吸收,三是反馈。

接纳是最不需要考虑的,过目不忘,不止是过“目”不忘,还包括过耳不忘。简单来说,一切外在的音声形像,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只要他想记,就能记住。

不需要时间,不需要专注,不需要反复。

就如数据存储于硬盘中一般,直接灌注进去,然后就一直地存在那里。

接纳之后便是吸收。

就像一片土地,天上降雨了,能吸收多少?

被森林覆盖的大地、草地、普通的土地、沙土以至于沙漠等等,这些不同的地域条件,对雨水的吸收程度是不一样的。

人对知识及信息的吸纳,也与此差相仿佛。

若说许广陵以前是普通的土地及疏草地,而现在,他正慢慢地进化为一个草原,而这个草原上,也正有三片林地在诞生,在繁衍,在扩展,在日新月异着。

三片林地。

一片是医学。

这是毫无疑问的。作为堪称医学上一代大宗的章老先生,其传授给许广陵的,或者说其教给许广陵的,除了知识,还有体系,除了体系,还有太多或整体或零碎的思考。

那是一位在自身专业上达到近乎于巅峰造极程度的老人的毕生心血。

而现在,薪火相传。

在传授的同时,更是启。

若这般地下去,在未来,许广陵必然地也会晋升为医学上的一代大宗,其实就是现在,他便已经隐隐有着“小宗”的雏形了。

第二片林地是许广陵在自身身心上的体验。

太极拳的习练,开天步的习练,五指戏的习练,八式散手的习练,伏羲诀的习练,陈老先生最近所传“拳法大全”的习练,还有才刚刚开始的特殊训练,这些,任何一个,都有对身心上的种种触动。

而这些触动,是比外界的任何知识和信息,都更“底层”更“根本”的知识和信息。

而这样的一种信息,也正在许广陵的身心系统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生成并酝酿着,至于最终会酝酿出什么,许广陵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很期待。

那第三片也是余下的最后一片林地,便是许广陵的阅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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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三个领域

半部论语治天下。

宋朝宰相赵普曾经这么说过。

后人对这话评议纷纷,从多种角度进行解读,赞的有,贬的有,借题挥的一样有。

而对于方天而言,他只从这句话中看出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书是书,人是人,书是一样的,人不一样,于是,书+人,最终导致的结果也不一样。

一只鸟从田里飞起。

诗人会说,漠漠水田飞白鹭。

农人会说,今年这鸟成灾了,麻烦!

农人的孩子,手里拿着弹弓跃跃欲试,满心的喜悦,这田野地里,遍是诱惑。

农学家会由此分析生态种植及养殖的可行性。

数学家想的是这鸟飞行的曲线。

画家一样可能想到曲线,但想得更多的,还是这曲线之外的美。

……

曾经的许广陵也阅读,并且阅览甚多,但那时的阅读只是阅读,而现在,他正式地把自己作为一个主体,以自身在医学领域及生命体验上的积蕴作为载体,来接纳以及吸收自己需要的营养。

必须说,这样的一种阅读,在感受上,很新鲜,也很奇妙。

举例而言。

这阶段,许广陵一直阅读的仍然是图书管理员的著作,他的“读圣贤书”计划,也正是由这一位开始。

农村包围城市,是这一位很有名以至于极知名的观点或者说战略。

许广陵没有从事斗争,也未经略江山。

所以读着这个战略的时候,他想的是,这个战略在人体上的应用,这个战略在伏羲诀上的应用。

许广陵推断或者说合理判断过伏羲诀的进展情况,大抵是由“伏”而聚敛根本,然后由这个根本灌溉五脏,而待五脏完了呢,伏羲诀是就此大功告成,还是由脏而转腑,以至于转及四肢百骸?

其中的总体脉络是什么?

农村包围城市的出点是什么?依据是什么?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反过来,由城市而辐射农村?

伏羲诀对人体的效应,是由上而下还是由下而上?是由内而外还是由外而内?上下及内外两种程序,是否有可能同时存在并运行?

这样的思考,让他在身心的体验及医学体系的构建上,获益极大。

而这种思考本身,所收获的不止是身心方面及医学方面,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方面,比如说音乐方面,比如说菜式设计方面,等等等等,只是并不成体系。

然而量上却是极多。

于是慢慢地,也就成了他的第三片“林地”。

医学,身心,阅读及思考,这三片林地,或者说三个领域,以许广陵自身都能察觉到的方式,在日新月异着,并且它们之间,并不是隔绝的,而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互渗透。

许多由这渗透交融而产生的果实,当在谈话中许广陵将之拿出来与两位老人共同品尝的时候,哪怕以两位老人的见识和积蕴,有时,也都难免惊异。

至于昨今两日,三人组之外的第四人,陈致和,作为旁观者,基本上是全程的一脸懵逼。

因为三人所谈话题的广度及深度,已然有些惊世骇俗,至少对陈院士陈副院长而言,自忖哪怕加入进去,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很难跟得上趟的。

他的父亲到底有多厉害?

他的老师到底有多厉害?

陈致和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依然不知道。

但他很沮丧又或者说很悲哀地现,这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名单,现在可能需要加入第三个人了……

于许广陵而言,场中的这位,陈老的儿子,章老的弟子,他的名正言顺的师兄,而且是双重师兄,自然不是外人,所以他既无炫耀之心,亦无收敛之意,而是在闲谈过程中,一如寻常,一如往日。

但就是这“寻常往日”,让陈致和有点受伤了。

不过在快要到点时,闲谈的最后,话题也落到了他的这位师兄身上。

“拙言,你师兄昨天过来时,对我们两个老家伙现在的打扮感到很好奇。”陈老先生说着,顺便扬起手腕,露出了手上的那珠串,“你来给他解释一下?”

或许是师兄当面,陈老先生这两天一直叫他“拙言”。

刚开始还没觉得,一直听下来,让许广陵听得怪瘆人的,他还是觉得这位老先生叫他“小许”以至于“小子”更中听些。明明是个老不修老怪物嘛,你装什么绅士?

你又不是章老!

许广陵的这个心理活动若让陈老先生知道,老先生就算再怎么“老不以筋骨为能”,也肯定绝对必须要拉许广陵切磋一下的。

嗯,切磋。

保证不打死他!

而此时,许广陵是微笑着道:“那就让师兄自己体会一下好了。我等会去后院给师兄也制上几串。还有,老师,陈老,你们身上的这些估计也需要充电了,我今晚一起拿过去吧。”

充电?

陈致和又是一脸的懵逼。

而看到他脸上的神情,许广陵便知道,二老并未将个中详情告诉他。

这样也好,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心理层面的暗示和诱导,许广陵也想看看,戴上这种珠串后,他的这位师兄会是什么反应。

至少他自己戴上,是任何感觉都没有的。

不过这也正常。

和他吸纳的雾气比起来,这珠串中的那么一点点,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微不足道到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返回,洗涮之后,许广陵惯例是把今晚的所学与所谈在脑海中整理消化和吸收。

以往他信奉的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还会记在小本子上,同时在电脑里也立档一份,而现在,这个工序却是可以免了。

并非许广陵偷懒或者说朝令夕改,而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真的是不需要了,完全是浪费时间,虽然那所需的时间并不多。

他现在的“好记性”,确实是已经好到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备案与提醒了。

只是,在完成日常的功课之后,今晚的许广陵,却是神情凝重的。

这自然是和周青竹有关。

别看之前在章老家,许广陵一副胸有成竹挥洒自如甚至是大师姿态的样子,但当现在,小姑娘没有当面,许广陵的忧虑与凝重便全都现于脸上了。

这毕竟不是简单的病症。

这甚至还是他的第一位病人!

他的思虑与诊治若有所不当……

有生以来,许广陵第一次体会到,当一个生命托系于他手,到底是什么滋味。

也是在今天,或者说此时。

许广陵深深想着的,是两个字。

何为“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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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识如镜照

医者父母心。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但其实这话很空泛,就好像古代把官员也称为“父母官”一样。

许广陵学医,应该说,纯属偶然。一位老人,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人生内容。

但人生道路有没有也因此而生改变呢?

许广陵不知道。

学医不代表要从医,而哪怕从医,也有形形色色。

一天看几个病人,叫从医,一周看几个病人,叫从医,一月看几个病人,叫从医,一年看几个病人,叫从医,一生只看几个病人,也依然叫从医。

许广陵将来会是哪一种?

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根本没想那么远。

但此时,完全出乎他意想之外的,老师交给了他这么一位病人。事到临头,其实什么考虑都没有用,许广陵惟一能做的,也只是“竭尽全力”这四个字而已。

竭尽全力,是为了对得起老人毫无保留的谆谆教导与栽培。

竭尽全力,是为了验证自己这段时间的所学到底真有所获,还是只是个花架子。

竭尽全力,是为了那样一个才刚刚处于花样年华的生命。

那个初见面时还是死灰般眼神的小姑娘,离开时,眼神灵动,溢满憧憬。就这一点,许广陵便觉得,如果不能把这个小姑娘医治好,对她来说,固然很残忍,对他来说,同样也很残忍。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却那眼神。

所以老人交给他的,不止是一个病人。

更是一个沉得不能再沉的担子。

哪怕肩膀还很孱弱,许广陵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担起它!

最终,这三个字代替了所有,伴随着许广陵进入了沉沉的酣睡。

晚上十点左右上床,然后夜半一点左右醒来,这是这段时间许广陵的惯例作息了,而醒来之后,饱餐一顿,也同样是必须的程序。

时隔几天,今天在饭后,许广陵又去了公园。

好几天没来了,嗯,夜间。公园在熟悉之中,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的陌生。

尤其是当“天眼”视野开启之后。

弥漫于整个公园包括后山的雾气,比前几天,又更少了!这让许广陵基本确定了,雾气的减少可能有他的原因,但同时,季节的更替也是原因之一。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冬藏。

到了冬天,树木的生机一定程度的收敛,而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也跟着收敛?

许广陵现在甚想到国内的南北两个地方看一下,到塞外的北地,看看那里的树木有没有雾气,若有,值此季节,其浓度如何?然后是南方,不怎么存在“冬天”这个概念的南方,那里的树木,又是怎么样的?

但这个小小的想法,暂时当然是实现不了。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

给装在包里带来的十一个珠串“充上电”,其中十个是两位老人的,而暂时只为陈致和准备了一个,然后许广陵自己却没有充电。

这雾气,许广陵很需要,对他伏羲诀的习练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但他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他若再一直汲取下去,这公园里的树木,可能就不止是叶子早凋了,其中部分甚至不排除有枯死的可能。而这,在许广陵的观念中,就算是过了。

彼等虽不是生灵,但到底也算是生命。

迂腐也罢,愚蠢也罢,又或者说矫情也罢,总之,在非绝对必要的情况,许广陵不会这么做。

于是,没有汲取,就那么静静坐在公园的靠背长椅上,许广陵似倚非倚,似睡非睡,一双眼睛也是似闭非闭,而片刻之后,整个人的心神意识,却是藉着这雾气,与整个公园联系在了一起。

联系着的,不止是这公园里的所有草木,还有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部分区域。

没有汲取雾气的任务,许广陵也不知道这一夜他要做什么,他本来打算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直到天亮。

但慢慢地,不知不知中,一些出乎他意料的情况,生了。

恍惚中,许广陵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扩大,无限地扩大,扩大到整个公园,而在这个扩大的过程中,身体好像也在“虚化”。

风的声音。

其实天气很晴好,是没有风的。

但这时,许广陵能够清晰万状地感受到,无数细小的尘埃与水气散布在天地间,然后,它们随着这个小天地中无数草木的呼吸而轻微动荡着,然后,无数个轻微的动荡叠加在一起,便成为了“风”。

就如水草,在和缓的河流底下轻柔的飘拂。

许广陵看到了无数由尘埃和水气组成的“水草”,在这片小天地中,飘拂着,移动着,打卷着,舒展着……千姿百态,目不胜收。

虫鸣的声音。

从季节上讲,现在已经是初冬时分了,而且地处中6,并非热带,所以这光景,还在活动的虫子已经很少了。

但是,不论是活动着的,还是休憩着的,又或是潜藏于地下、草被下、树干中、树根部等地方冬眠着的,那些所有的小生命都在呼吸着,而此时此刻,那所有的呼吸,不论是正常还是极其缓慢,都如暗夜烛火,灼灼于许广陵的感受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

三个小生命就栖息于他此时所坐的长椅之下。

其中一个更是正位于他脚下,地面三寸之下的一个砖缝中。

许广陵甚至进一步地感受到这个小家伙四肢,不,是好多肢,抱着一个大概只有米粒十分之一大小的土块,嗯,姑且称它是“土块”,蜷曲着身体,在美美地酣睡着。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这么一句诗,居然在此时,不是很应景在闪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

事实是,就在这么一个小小或者说微小的小生命的休憩中,许广陵感受到了一种天地皆静的美好。

岁月静好。

嗯,又是一句不是很应景的话。

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许广陵想起了在章老家的客厅闲话。

只是他此时想起的却并不是那些闲话的内容,而是茶水。

老人应该是比较喜欢喝茶的,而且条件也够,所喝的茶叶不论知名还是不知名,味道都非常不错,许广陵更是从来都没有喝到属于农药的残留。

很干净的茶叶。

茶叶入水,滋味于水中缓缓散开。

叶水入口,滋味复于口舌间缓缓散开。

习练神农诀之后,许广陵现在的舌头包括整个口腔,对于味道的感受不知越了以前多少倍,这同样也是他晚上的大烩菜能做得越来越“入味”的原因之一。

是以,茶水在口腔中,一点点地渗入。

那样的感觉,是许广陵早已经体会过很多次的。

而现在,类似的感觉出现在他的意识感受中,许广陵的感受缓缓散开,由近到远地,感觉着这片小天地中所有的小生命……

不知不觉中。

黑夜过去,晨曦来临。

微光下,无数的露滴浸润着许广陵身前的这片草地,所以睁开眼来,许广陵第一眼看到的,意识先感受到的,便是这晶莹,这玉润,这清凉,这美好。

而后,他便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十二万四千三百九十一。

这片公园包括后山中,所有的小生命的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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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履霜,坚冰至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神通。

而且,感觉相当不错。这整整一片区域,入地三尺,地面之上则达到了过百尺,这片天地尽皆在感知之中,无一遗漏。

如果有必要,许广陵完全可以绘制出一幅画卷,就是关于这个公园的,遍及每一株草木,每一片叶子,每一个脉络,以及栖息在这座公园里的任何一个小生命。

想想都令人惊叹。

或者,不止是惊叹。

不过除此之外,许广陵现这个神通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

它能用来干什么呢?

至少当下,许广陵没想到。

今天早上的时候,陈致和跟着两位老人一起来了公园,然后领去了给他的那个珠串,戴上的时候,直到许广陵离开,老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过当傍晚,许广陵再一次光临章老的小楼,这位师兄的目光就明显不一样了。

如果许广陵没看错的话,那里面,有着震惊,而更多的则是炽热。这并不出许广陵的大意外。

嗯,情况至此基本明了。

那个雾气,看来对人体或者说生命体确实有作用,并且不限于动植物。最主要的是,它的作用能够被普通人明确感受到。(被划为“普通人”的陈武师陈院士哭晕在厕所。)

而周青竹小姑娘再次看到许广陵,也明显热切及熟络了很多,如果没感觉错的话,小姑娘甚至已经对他生起了一些依赖。

于治疗而言,这当然是好事。

依赖是比信任更高的认可。

这毫无疑问是效果更好的“正心”。

“许大哥,我在图书馆把书借来了,并且已经续上了后面五。”才一见面,许广陵还未及落座,小姑娘便这般急匆匆地道。

“已经能背出来了?那说来听听。”许广陵微微笑着道。

小姑娘并没有带着书。

那必然是将之记在了脑海里。

“许大哥,你昨天说的第五是宋朝王安石的《古松》,里面有一句是‘万壑风生成夜响’,今天我翻宋诗大辞典,才在开头就找到了一,是王禹偁的《村行》。”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

小姑娘用很清脆的声音把这诗念诵了一遍。

许广陵当然是点头赞许。这又是一出了中学生教材内外的诗。不过接下来,周青竹小姑娘找到了她熟悉的。

“许大哥,我安排的第七是唐朝杜牧的《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然后第八,是唐朝张继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两,都是小姑娘学过的,念来分外流利,不像之前的第一,虽然也没有结结巴巴,但多少显得略有点生涩,而接下来的一,又来到了小姑娘不熟悉的:

寒林残日欲栖乌,壁里青灯乍有无。

小雨愔愔人假寐,卧听疲马啮残刍。

这是宋朝晁端友的《宿济州西门外旅馆》。

不过在这一之后,小姑娘的神情又略有兴奋,因为又回到了她熟悉的“领域”:“许大哥,第十是宋朝6游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这两的共同点毫无疑问是“卧听”,而且都有一个“马”的意象,被扣联在一起,是很正常很顺理成章的,许广陵甚至能从小姑娘此时的兴奋而想及其推导出这一时候的开心。

只是念完了这一之后,小姑娘又微显沮丧,“许大哥,后面的,我想了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合适的一。”

许广陵便笑。

“小竹,看来你这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了。”

其实不是山重水复,而是山断水绝。对小姑娘来说,关于诗词的阅览量显然还是太少了些,然后在这种推导上遇到沟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僵卧?孤村?自哀?轮台?夜阑?铁马?冰河?”许广陵一口气地念着刚才这诗里的词组,这都是可以引导出下一诗的纽扣,“想必在这些里面,小竹你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但是关于这诗,你有没有遗漏了一点?”

“遗漏了什么?”小姑娘疑惑地道。

“丫头,标题!标题应该也可以算上吧?”这却不是许广陵的话,而是坐在一边的周老先生补充说道的。

“标题?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小姑娘意识过来,接着陷入思虑,只是显然,一时半间,从这两枚纽扣中,她仍然找不到合适的下一。

“丫头,我这里倒是知道一。”周老先生再次说道。

“老夫也知道一。”章老先生说道。

“二十一。”陈老先生说道。

“白。”周老先生接上。

“青。”章老先生笑呵呵地补充着。

几位老人此时倒像是焕了童心一般,倒玩起游戏来了。

陈致和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看得出来他似乎也能对得上这个“空当接龙”,但因为两大尊长当面,所以识趣地保持着缄默。

周青竹小姑娘的目光跟随着三位老人而转动,但当然,从这极有限的字句里,她肯定还是没有找到结果,于是接下来,她的目光又转向了许广陵,而对着这目光,许广陵笑着道:“小竹,你明天再去翻一下唐诗大辞典,去查找一下白居易的诗,里面会有一,能够对得上的。”

过了这个开头,接下来便又回到治疗上了。

那才是正事。

在未曾见到周青竹之前,许广陵对于癌症的治疗方案,提炼出了三个字,“反”、“扶”、“祛”。

但现在具体对上小姑娘的病情之后,许广陵才现,这三个字没有错,但却并不是很适合小姑娘的情况。

还是小姑娘的心脏问题。

营养不够可以“扶”,身体缺少的一切不够,都可以“扶”,但对于先天性育不全,甚至可能是基因层面的缺限,该怎么办?

至少现在,许广陵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今天做的,还是针灸,而且也只是让小姑娘开了下胃,一如昨天。

小姑娘现在身体内的情况很脆弱,许广陵甚至不敢疏通其体内的血液,使其周流得更畅通一些。那对小姑娘的身体防御会有好处,但是,会消耗稍微更多一些的能量。

而这种消耗,却是小姑娘当前的身体状况所不允许的。

“履霜,坚冰至。”

当值此时,莫名其妙地,许广陵想起了看过的《易经》“坤卦”中的一句话。

对易经整本书,许广陵并不理解,包括坤卦,也句括坤卦中的这句话,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莫名地觉得,小姑娘当下的情况,就是“履霜,坚冰至。”

履霜,坚冰至。

在易经中,这句话的后一句话,或者说后一个层次是,“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对小姑娘的病情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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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根据这一章里的描述,有没有人知道那第十一诗应该是什么?接下来是例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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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棘手

小姑娘祖孙还是自晚饭后离开。

书房正课后,到了客厅闲话时。

陈致和似乎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这时再也忍不住地问道:“小师弟,你早上给我的这玉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手腕上的珠串,神情那是相当的不平静。

两位老人都只是淡淡笑着。

“这就是普通的玉石珠串啊,师兄你为什么这么问?”许广陵道。

陈致和用一种“你当我是傻子吗”的眼神看着许广陵,又看看两位老人,但是现二老根本视若不见,就当没有他这个人,于是不得不颇为气闷地对许广陵道:“小师弟,我和你说正经的。”

“师兄,我也和你说正经的。”许广陵道。

看着许广陵那一本正经的神情,陈致和真想把这家伙抓过来暴打一顿,但这个想法很难成立,别的啥都不说,就说一条,那就是他有很大可能打不过这个家伙!

“那这个东西,我还要几条!”

知道一时半会从许广陵这里是得不到答案了,至于两位老人那里他更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陈致和毕竟不是真的傻子,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也要像两位老爷子一样,两手两脚加脖子,都戴上这个东西!

“师兄开口,那自然是没问题。”许广陵答得异常爽快。

这让陈致和也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郁闷,嗯,就是那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吧。

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当君白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顾索素琴应不暇,忆牵黄犬定难追。

麒麟作脯龙为醢,何似泥中曳尾龟。

陈老先生却是在此时,开口念诵着一诗,这诗是白居易写的,题目是《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也正是之前,许广陵给周青竹小姑娘提示的那诗。

小姑娘编排的第十,题目是《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一个是十一月四日,一个是十一月二十一日,这自然是对得上的,而且追究内容,一个是为国,一个是退隐,两者间也是有着脉络可寻的,所以把这两诗关联在一起,是没有问题的。

陈老先生念完这诗,章老先生便紧接着跟了一。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李商隐的无题系列诗之一,为了方便区分,后世也有人根据诗的前两字把这诗干脆命名为《锦瑟》,而章老念这诗,毫无疑问是承接了上一中的“琴”。

古代关于音乐的,有个成语叫“琴瑟和鸣”。

这由上一的“琴”而过渡到这一的“瑟”,是天衣无缝的,而且在诗的体裁上,二者也都是七律,也就是七字八句。

章老念完之后,两位老人都把目光转向许广陵。

许广陵微微苦笑。

这个小游戏,玩法是他提出来的,但也只是当时量体裁衣地为周青竹小姑娘安排的一个项目,而他自己,可是不擅长的啊。在两位老人面前玩这个?

就那两个字。

呵呵。

不过此时,两位老人明显是对他出邀请,许广陵也只能献丑了,嗯,是真正的献丑。

略微沉吟了几秒之后,许广陵也念了一。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是承接上一“沧海月明珠有泪”中的“明珠”。

接下来,三人便这般一人接一地串了起来,其间沉吟及思考绝不过五秒以说是行云流水毫无间断,过了几个来回后,一旁的陈致和也饶有兴致地加入进来,但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被两位老人给驱逐了出去。

陈副院长无比悲催地现,素来也算是“博雅”的自己,在这里成了彻底的文盲。

不过许广陵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他现在的诗词储量,也只是两千不到,在两位老人面前,太不够看了。真若想和两位老人分庭抗礼,估计得把这个存量提升两个数量级,嗯,两万肯定依然不够看,二十万还差不多。

陈致和败退离场后,三人承接的度越来越快。

而很快地,把整诗都给念完,毫无疑问是不符合快这个宗旨的,太累赘了。

所以三人开始只念诗名及作者名,遇到偶尔必要的,最多再加上诗中的开头一句用以标明是同名诗中的哪一。

章老:“《秋日》,秦观,霜落邗沟积水清。”

陈老:“《江上》,王安石。”

许广陵:“《游山西村》,6游。”

陈致和:“……”

章老:“《过故人庄》,孟浩然。”

陈老:“《赠卫八处士》,杜甫。”

许广陵:“《长歌行》,汉乐府。”

陈致和:“……”

很快地,几百个回合过去,许广陵这里,拿了五百一十二诗出来,而三人的接龙游戏,也展到了一千六百多。

章老:“《归园田居》,陶渊明,种豆南山下。”

陈老:“《晚饭罢小立门外有作》,6游。”

许广陵:“……”

许广陵沉吟三秒。

许广陵沉吟六秒。

许广陵沉吟九秒。

大约到了第十秒的时候,许广陵两手一摊:“弟子不敌,无以为继,待回去进修,日后再战。”

陈致和:“哈哈!”

章老先生横了陈致和一眼。

陈老先生横了陈致和一眼。

陈致和摸摸鼻子,去后院中仰看天去了。

不过事实上,此时,也基本上到了许广陵告辞回去的时候了。不过在回去之前,还有一件小事要做,那就是为陈致和这位老师兄再准备四副珠串。

这对许广陵来说,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嗯,许广陵现在已经是一个相当熟练的玉石加工师。

要不是最近阶段实在太忙,抽不出多少时间,他都真的会钻研一下玉石雕刻的,因为他现这似乎也颇有些意思。

回去之后,许广陵惯例地把今天的所学再回顾及总结一下,而后,又一次地推敲及思索着周青竹小姑娘的病情。

其间当然也没放过白天他忽然想到的《易经》“坤”卦中的内容。

履霜,坚冰至。

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括囊,无咎无誉。

黄裳,元吉。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利永贞。

许广陵再次思索这个坤卦内容的结果是,没有结果,然后摇摇头,无奈放弃。

时光如流水,忽忽便是三五日过去。

经过这几日的针灸之后,周青竹小姑娘的脸上也终于多了些血色,整个人似乎也多了几斤,总之,不像是刚来这边时一阵风就能轻易吹走的样子,周老先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至于周青竹小姑娘的轻快,也是。

然而许广陵的心里,沉重却一如当初。

这点效果,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改变!甚至连治疗都谈不上。

至于小姑娘身体上的改变,只是因为其本来的身体状况太差了,所以稍有改善,就显出效果,有些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意思。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正说明,小姑娘的身体,禁不起任何折腾!

任何稍大一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一系列不可测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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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平静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其实这话是有点夸张的,因为“一顿不吃”对很多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司空见惯。别说一顿不吃了,就是两顿不吃、三顿不吃,也是常有的事。

更有很多人长久地保持着一天只吃一顿。虽然这似乎不太健康。

但!

如果是三天不吃呢?

那就真不是常有的事了,而且哪怕是铁人,三天不吃,也要软化成铁水。

就算是号称有九条命的猫,把它饿上三天,估计也是“我已经是一只废喵了”。

不过这个情况再继续着,到第四天的时候,却又会“回光返照”,人会变得再次有精神起来,就像是身体内有一股动力,被重新启动。

那个动力,就是身体代谢方式的改变。

从常规的细胞分裂式的代谢,转变为非必要情况下,细胞不再分裂,而是由原细胞持续维系着代谢。

其结果是,身体对能量的需要锐减,此为其一,其二么,就是细胞分裂的频率锐减。特别是这其二,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生命体衰老的度也锐减。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其三。

那就是身体在一种“内缩”的情况下,对内部加强统筹和控制,包括免疫系统等方面,被全面调动。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一个身体大体健康的人,每个月饿上五天,是有好处的,而且是大好处。(少于四天,受益极小,多于六天,山穷水尽。)

但当然,坏处也有,那就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这么做而不辅以其它手段,几乎必然地会导致肠胃系统的运转失调,从而患上胃病等等一系列大不适及小不适,然后综合而言,可谓是得不偿失。

而一个人如果长期处于能量供应缺乏的状态呢?

这个长期,比如说是十几年。

其导致的结果会是什么?

先,其身体内的血液流动不可能快,也不可能强劲。

其次,其肠胃系统很脆弱。

再次,其整个脏腑都会很虚弱。

最后,很多糟糕中惟一的亮点是,其生命力会很“顽强”,就像一棵生长在地面但被大石头压在顶上的小草,长期地缺乏阳光和雨露,长得较为瘦小,也比较苍白,但如果你以为它生命力不强,那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它会比周围其它正常生长的小草,更有韧性。

周蓝兰小姑娘的身体状况,大体就是这样。

缺乏阳光,许广陵可以给予阳光,缺乏露水,许广陵可以给予露水。

肠胃系统很脆弱,许广陵可以调集其体内其它脏腑的“气”或者说生机,来倾斜于肠胃系统方面,给予其特殊照顾,也就是所谓的“南水北调”。

这些,以许广陵现在的能力,都可以做到。

毫不费力。

让许广陵感到棘手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呢?

就是小姑娘的心脏。

身体内,一切能量的运转,归根结底,都要靠心脏来推动。

小姑娘的心脏本来就处于一种负荷的勉力维持的状态,而许广陵现在要做的任何动作,都必然会加重而且是非一般地加重心脏的负担。当平衡被打破,好处还没有等到,坏处就已经降临。

而小姑娘的身体,本来就禁不起多大折腾的。

那么,可不可以倾斜其它脏腑的生机,来调济心脏呢?

答案是,不能。

因为小姑娘的心脏不是长期的能量缺乏而导致的虚损,而完全是先天性的育不完全!如果想治疗,惟一的办法就是让小姑娘的心脏再重新育一次!

这么逆天的本事,许广陵有?

没有!

想都不敢想!

所以这几天他做的,也就是以针灸的手段略微调适小姑娘的肠胃系统,使之可以正常进食。

这是小手段,但其实对小姑娘而言,也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改善。——从不能吃到能吃,至少身体不会因为缺乏能量,而导致免疫系统大规模地溃败了。

民间有谓“病怕三碗饭”。

这话很武断,也很局限,但其内里,却确实是有深刻道理和因由的。

一个人,只要还能正常吃饭,其身体内的情况就不会太糟糕,糟糕到不可收拾。

哪怕是癌症!

能吃饭,就意味着有能量供应,有能量供应,就意味着身体这个王国,用以战斗的军队可以源源不绝。所以,就算打不过,也可以处于僵持,而绝不至于崩盘。

所以几天过来,周青竹小姑娘的情况看起来是有明显改善的,不论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

但许广陵自己有数。

这种程度的改善,从“医治”的角度来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因为既没有“医”,也没有“治”,而只是“援”。——换言之,只要他一天不为小姑娘针灸,那小姑娘身体的情况,就会直接掉落到刚来之时。

或许略好一点点。

这能算医治?

这能让许广陵满意?

必然不能的!

但是让许广陵感到意外的是,章老对此事,从未声过。

其中棘手程度,老人家不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

但又为何会完全地放手让他来处理呢?其中关节,是许广陵所未想通的。要说老人家冷情冷血,完全不在意小姑娘死活,这一点,许广陵是不同意的。

所以他也只能将此事压于心底,置之不理,然后竭尽心力“上穷碧落下黄泉”式地设想及推演着,对于小姑娘的病情,到底该如何做。

但在此之外,许广陵的日常生活,仍然在一如既往地继续着。

早上,在公园中打拳,以及间或地和陈老先生切磋。

现在的许广陵,再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对打斗一窍不通。相反,他以一种“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度进步着。

一日,陈致和略有手痒,也有点不太彻底服气,想稍微称量一下这个小师弟的手底功夫到底如何。结果才一照面,就被许广陵给放倒了。——许广陵实在是没想到,他的这个师兄是如此的弱鸡!

陈老先生只是淡淡笑着,然后对陈致和道:“现在知道螳臂当车、大山压顶这两个成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

陈致和无语泪流。

许广陵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

因为怎么安慰都显得太假。——两人间的差距,真的是太大太大了,大到许广陵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的这位陈师兄追上来。

或许,第一步,先打通五心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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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第七个梦

早上从公园回去后,做饭吃饭,饭后,是雷打不动的一顿酣睡。

梦中,五色花展。

丝丝缕缕滴滴的如雾如露如雨,从彻底绽放风华绝代的红色花上,倾泻到已然渐渐变得纯净的黄色花上。虽然说是已然渐渐变得纯净,但其澄澈程度,和红色花比起来,相距仍然甚远。

许广陵也不知道,究竟何时何日,二者才能相当。

似乎,没有那“雾气”的推动,仅靠自身之力的运化,其度,是近乎于停滞的慢。

更何况,这还只是第二朵花。

在这第二朵之后,还有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

找到新的雾气来源,或者另外一种和雾气相当的推动力,似乎是应该且必须的一件事,不然的话,大概许广陵就有机会好好地体会一下何谓“阳关易破,阴锁难开”了。

或许要十年八年的时间才能让五色花全数绽放?

这还是太乐观的估计。

总之,正常地习练而不靠“外力”,其进展度,实在不太乐观。

不过暂时而言,许广陵确实没有在这一方面有所行动。

现在这样,进展的度确实很慢,但与此同时,习练过程中的体验,也分外微妙。那种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倾泻和流变,让许广陵在凝滞中,仿若看到了一种永恒。

是的,每次的酣睡中伏羲诀的习练,单纯从五色花的进展方面来说,确实不大,或者说迹近于无。

但每次从酣睡中醒来,心境总是异常的宁静且悠远。

醒来,站到窗边,看阳光宛转,看和风轻拂,看云朵在天外或卷或舒,许广陵总有一种站在时空之畔,看光阴之水从脚边缓缓流过的感觉。似乎蹲下身去,伸出手来,就能触摸那光阴,就能捞起那光阴。

短暂与亘古,流动与永恒,就这般地于此交汇。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一种体验,是以,虽然每天睡梦之中,伏羲诀习练的效果都不甚大,但许广陵仍无半点急切之心,他的心及整个意识以至于精神,都沉浸在那如雾如露如雨中,沉浸在那五色花中,沉浸在那凝滞中,沉浸在那流动与永恒中。

而如果说这种感觉是很幽微很神妙的话,那每天下午的“特殊训练”,对许广陵来说,就是一种从极静到极动的过程。

随着训练日程的推进,随着许广陵自身格斗体系的迅建立,对方安排的训练力度也在逐日加大,大有一种不论你怎么进步我都必须把你给压死的感觉。

这让许广陵在每天的训练之后,虽不至于精疲力尽,但确实也有一种九死还生的感觉。

九死还生是心理上的感觉。

至于身体上,以他现在的回复力,真的很难精疲力尽。总是旧力未尽,而新力又来,绵绵不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哪怕刚训练完,他累到连一个小手指头都懒得动,但当坐在车上,经过约半小时左右的车程来到章老家时,便又精力满满如同酣睡过三天三夜一般了。

然后为周青竹小姑娘针灸,针灸的同时和小姑娘交流着关于诗词的空当接龙小游戏。

然后做饭吃饭。

然后上课闲谈。

然后返回。

睡觉以及吃饭后,然后再次前往公园。

这便是许广陵的一天。

隔了几日之后,许广陵现在又是每天夜里都去公园。

当然,他都再没有吸纳那雾气。冬花诚可怜,薄瘦不堪摘。

许广陵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长椅上,面对那片虽黄犹绿的草毯,放空心神,在一种实难用言语形容的状态下,其识其神其身,与雾气交融在一起,与公园里的草木交融在一起,与这片土地交融在一起,与这片空间交融在一起。

或许,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天人合一”吧。

而就在这种合一的状态下,许广陵恍若成了此间的主人,水气之变、虫鸟之动、草木之摇,如此等等,这片小天地中的一切动静,俱皆清晰如缕地呈现在许广陵的感应之中。

许广陵清晰地感知感受着,露水是如何的从无到有,凝聚于叶底。

许广陵清晰地感知感受着,虫鸟是如何的由动到静,栖息蛰伏于黑暗之中。

许广陵清晰地感知感受着,公园包括后山,所有的草木之属,大叶片小叶片,包括小小的草尖,是如何的在夜风中摇动,又及,偶尔的,因季节原因而被树木剥离了的枯叶,是如何的在空中打着转儿,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翩然落地。

这些,皆是如诗如画,也如乐。

值此之际,无数的旋律于许广陵的意识之中泛起,一如露水之凝,一如虫鸟的动静,一如草木之摇,一如落叶之飘,但在许广陵的心神处于空灵的情况下,这些泛起的旋律因无后续,旋起而又旋落,不成曲,不成调。

若有任何意愿,许广陵完全可以藉此成曲一两,三五,十八,以至于千百甚至更多。

但自始至终,许广陵只是淡然或者说无任何思绪地,看着这些“天籁之音”,在他的意识天地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绝如缕,扬扬纷纷。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不知过了几天,不知什么时候,当许广陵于长椅上坐着,身心连接着这片天地一如既往时,某一刻,于意识中泛起的那些片断,突然地,全数消失。

水气的凝聚消失了。

虫鸟的蛰息消失了。

草木的招摇消失了。

一切的动与静,一切的感与知,全都消失了。

许广陵其实还是有意识的,并未进入彻底的沉眠状态,但他此时的意识,仿佛被丢进了被静止或者说被冻结了的时空中,从而呈现出一种类似于“虽存在却空白”的状态。

冥冥沓沓。

恍恍惚惚。

失去了一切感知,也失去了任何对于时间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种无以名之的状态下,许广陵的意识之中,一本散着蒙蒙青光的古书攸然出现,书页缓慢打开。

一页开,若一世界。

三圣法,过去。

九成法,过去。

二十四便宜法,伏羲诀,过去,神农诀,过去,当来到第三页的时候,书页静止。

而呈现在书页上的,是同样散着蒙蒙青光的字迹

轩辕望气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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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轩辕望气诀

没有功法的介绍,也没有口诀什么的,许广陵的意识直接进入了“轩辕望气诀”的世界。

下一刻,许广陵现他又恢复了对外界的感应。

公园还是那个公园。

后山还是那个后山。

草木还是那些草木。

大地也还是这片大地。

但是这一切,在意识的感知视野里,都变了,变得光怪6离……

许广陵“看”着这个只有两三分熟悉而却有七八分变得异常陌生的地域,懵圈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而后,意识从远处拉回,不自觉地注意起了身边,脚下的那个草坪。

此刻,就如同出现了幻觉,小草还是那些小草,丝毫未变,但是在小草的形体之外,有一层约有寸把的光环笼罩着,而这光环,在不停地小幅度地膨胀又收缩着。

这是……小草在呼吸的表现?

许广陵的意识中闪过这样的判断,紧接着,他便现,这光环除了在膨胀和收缩之外,同时还在流转着,就如一个地球仪一般,在不停地转动,但和地球仪不同的是,这个转动,毫无规律,左右、上下……它是立体地全方位地转动着……

许广陵现,想要描绘出它的流转形式,很难。

而后,一个词跃入了他的意识之中。

活泼泼。

“活泼泼”,这大概就是对于这种流转最好的形容吧。

感受着这种流转或者说韵律,许广陵不知不觉地就入了神,好久之后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把意识稍稍拉回,而这时,他又现,在这光环的流转过程中,一些淡薄的气体被抛了出来,同时,又有一些淡薄的气体被那流转的光环吸收了进去。

而这淡薄的气体,许广陵异常熟悉,就是弥散在这片公园里的那些“雾气”!

意识的视野从一株小草扩大到几株小草,又扩大到整个草坪。

这是一片绿色的草毯,夹杂着少许的枯黄。这是“正常的”对于这片草坪的形容。

但现在,在许广陵的意识视野下,无数水样的光环在流转,在时时刻刻地和外界作着交换,而这一切,便给许广陵呈现了一派生机勃勃或者说生机盎然的动态图景。

就如仙境一样。

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不知多少次坐在这个长椅上,不知多少次面对着这片草坪,不知多少次打量过这片草坪上的某些小草,可以说,许广陵对于身前的这光景,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但这时,当用一种全新的视角再看着这片草坪。

许广陵现,他还是沉迷了。

一株的小草,是风景,一片的小草,是风景,整个的草坪,更是风景。

没有风,但许广陵似乎感觉到了风,轻轻地吹拂过这片草地,也吹拂过整个世界。没有水,但许广陵仿佛正置身于小溪之畔,看着清清浅浅的溪流,以一种活泼泼的姿态,在无数鹅卵石交错的溪谷,潺潺流淌着。

许广陵仿佛真切地听到了那声音。

那是亘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着的天地之音。

作为一个非专业的音乐创作者,许广陵此时惟有倾听,惟有沉醉,那是听多久都不会厌烦的曲调。

这些。

都是此时的这片草坪,所带给许广陵的感受。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许广陵的意识和感受,渐渐地沉浸到了一个静谧、安宁而又轻盈的世界中,在这个世界中,生机流转,薄雾如纱,在这个世界中,于一片蓬勃盎然中,许广陵感受着健壮,也感受着孱弱,感受着滞碍与老去,也感受着生涩与新生。

不知多久之后,这整个草坪,具体到每一株小草,具体到每一株小草上的每一个叶片,俱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许广陵的意识之中。

而进一步展示着的,是这些小草的大小、强弱、老嫩。

有些正在衰老,有些刚刚新生。一派的生机流转中,新生和老去,于无声无息中交替。

这是全新的视角。

这也是全新的世界。

这小小一方草地,便足已牵引许广陵的所有专注和入神,其中,有太多的新鲜和新奇,等着他来现,等着他来感受,而再分不出一丝一毫,来旁及其它。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许广陵是被渐明的晨曦所惊醒的。

往常,当晨曦到来之时,也是许广陵的“天眼”开始莫名其妙地失去作用之时。

但今天,不一样。

那弥漫于整个公园的雾气,此刻,仍然极为清晰地呈现于许广陵的视野中。

许广陵甚至有点不适应地眨了眨眼。

那些雾气仍然在。

而事实上,他本来就不是用外面的这两只眼来“看”那些雾气的。

此时,不自觉地,许广陵把视野投向了草坪之外,隔着一条过道的另一端,这个公园中他最熟悉的一棵树。

那棵老松树。

老松树的周围,一样有光环在流转,但这光环毫无疑问地比那些小草的光环大得多,甚至都称得上庞大。嗯,是光环而不是光圈仅仅外面的一圈。

从枝叶外延,一直都是那无色水样的光华。

一大片的光华,交织成一个立体的光环。

在这棵属于老松树的光环上,许广陵除了现它比属于小草的那些光环庞大很多之外,还在光环的表面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漩涡,而那些漩涡,正是雾气的内外出入之处。

看到这一幕,突然地,许广陵就想到了前段时间的一件事情。

那也是在这个公园中,夜晚,章老陈老两位老人俱在,当他把雾气向两位老人牵引去的时候,都是无功。其缘由,或许也就在这里?

人的体外,也有光环?

而这光环的表面,也有“漩涡”?

意识中闪过此念,许广陵本能地想看下自己,但是没有,透过视野,属于他的位置,一片透明,或者说,视线没有任何阻碍地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了出来。

对的,向四周。

不,是向四周以及上下,或者用古代的词来说,“**”。

前一刻,包括以前,许广陵之所以有一小段时间根本不清楚他是不是用外面的眼睛看到那雾气,是因为其视野和眼睛看毫无区别,而这时,随着心念一动,一个小小的尝试之下。

一个全新的视野,摆在许广陵的面前。

此时,此刻。

许广陵看到了前方的老松树周围,光环流转,看到了后方的一个小亭,于晨光中俏立,看到了左侧的一片冬青,横七竖八,看到了右侧的几条过道,弯弯曲曲。

看到了天上的白云,连绵成片。

也看到了脚下,深约一米的地面之下,远远近近的大小树根,如老藤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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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宁静,洞彻

一人立于当地。

**尽在眼中。

并没有应接不暇的感觉,反而,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大多数时候,许广陵并不是一个性子很豪气的人,但这时,静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许广陵却仿佛高踞万仞之巅,俯瞰无限江山,胸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旷达豪迈之情。

当值此时,许广陵想起了过往,过往的一个小片断。

多少情怀都淡去

多少躁动都休歇

当夜阑珊

是时间散场

恍如一生

这是曾经的那几年时间中,许广陵偶尔写过的几行散句,题名为《一天》。

那时,许广陵整个人处于一种长期的颓废状态中,夜晚,找不到睡觉的理由,白天,找不到起来的动力。

也因此,每一个夜晚,不管看书也好,在网上毫无目的地闲逛也好,许广陵总是会拖到很晚,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晚到,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了,才会躺到床上去。

而有时,便连衣服都懒得脱。

至于那个躺到床上的时间,是夜晚十二点,是凌晨三点,是早上六点,是上午九点,是中午十二点,又或者下午六点下午九点什么的,都无所谓。

许广陵从来没有留意过。

甚至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的经历,也有过不止一次。不是忙,而只是无所节制。

有一次,很晚了,晚到许广陵身心倦怠的同时,有点万念俱灰。

而上面的那几行散句,就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其时,许广陵以为自己的一生,大概也就是那样了。

这时,想起过往,想过这几行散句。

二者皆于脑海中过而即逝,再不能动摇许广陵的心神,而此刻,他想到的却是,原来一个人的身体感受,对“心”的影响,是这般的大!

就如彼时,他因身体疲累而致心神上的万念俱灰。

又或此时,他因“天眼”的遍照**,而生出一种天地在握豪情万丈的感觉。

随着许广陵的心念动处,伏羲诀在体内无声无息地运行,只十数息时间过去,那些旷达与豪迈,便如坚冰被春风融解了,化为柔水,点点滴滴地浸入身心之中。

而许广陵的身心也由此而再度步入安和与宁静。

与此同时,许广陵对“宁静”这个词也多了一份深入的理解。

那是他身前的这些小草告诉他的,那是他前方的那棵老松树告诉他的。真的宁静,必外在安和,而内在生机蓬勃。

一如这些草木生命。

始终在默默。

却也始终在萌长茁壮着。

只有外在的安和,而无内在的生机,那不叫宁静,而只是静寂、枯寂又或死寂。只有生机在其中聚敛,在其中萌长,在其中茁壮,在其中蓬勃,在其中盎然,这才是真正的属于生命的喜悦。

然后因这内在的喜悦,而呈现出外在的安和、安稳、安定。

一念至此,伏羲诀在体内的运行更见流畅与幽微。

许广陵很直接地便知道,他对伏羲诀的理解,又步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而在这个层次下,伏羲诀的运行,几乎都可以用“无心且自然”来形容了。

许广陵感觉,照这般下去,他可能再过不久就会变成一棵树。

嗯,类似于草木的状态。

就是无须任何刻意或用心什么的,而伏羲诀却无一刻不息地在体内细微且绵绵地运行流转着。

那样的话,纵然不再吸纳雾气,进度可能也还是会加快不少?

想到雾气,许广陵把注意力从“**之景”,又放到了公园里的雾气上。

许广陵细致地观察着草木,观察着大地,观察着天空,良久之后,他终于可以确定,弥漫在这个公园里的那些雾气,确实是由草木产生的,而且似乎就可以用草木的“生机”来定义。

每一株活着的草木,都是生机盎然。

这盎然,也可以说是流溢。不论是小草还是树木,都无法完全地羁绊住属于自己的生机,而让它们有一小部分,向周围散逸了出来。

无数草木生机的散逸,就形成了弥漫在这整个公园中的雾气。

而这些“公共的”雾气,又被每一株草木所汲取着。

看着这一幕,许广陵忽然了悟。

单个的草木,任何一株,都可谓是有缺限的,而这缺限就表现在无法控制地会让自身的生机散逸。

但当许多株草木生长在一起,这种缺限,被它们“相互”,弥补了!

只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致彼此的生长环境及空间不受到压抑和竞夺,那么,单独的一棵树的生长,必然不如几棵树,几棵树组成的小生态的生长,必然不如一片丛林,而一片丛林,也必然不如一座森林。

必然!

由此,许广陵想到了世界各地,那些原始森林。

那些森林中,草木彼此间的竞争必然是激烈的,但彼此间的“互补”,也必然是全方位的。是以,凡是能在竞争中占据优势的那些草木,也必然生长得异常旺盛!

竞夺,互补,这便是无数植株生长在一起时的生态。

植物的世界是这样,动物的世界,或者说人类的世界,是不是这样呢?

许广陵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也就在许广陵意念的纷纷纭纭间,章老先生、陈老先生以及陈致和三人,踏进了公园。

除了外头那些摆弄早餐点的摊主,他们是今天早上公园最早的来客。

当他们刚刚踏进公园,便进入了许广陵的感应或者说视野之中,而此际,他们距许广陵的直线距离是大约两百五十米,其间,隔了数重的由树木组成的屏障。

许广陵起身来到那棵老松树边的过道上,然后,就以这样一种单向的视角,静静地看着远处循弯曲的路径,慢慢靠近的三人。

在全新的视觉下,许广陵在三个人的身上或者说身外,看到了类同于草木的光景。

一样有光环,笼罩在他们的身周。

其中,陈老先生的最大,也最为浓郁,章老先生其次,而至于陈致和这位师兄,和两位老人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和草木的光环不同的是,属于三人的这光环,只有膨胀和收缩,而并无流转,或者说,只有极些微的流转,且更近似于颤动。

再进一步地。

许广陵看到了陈老先生的光环面上,有三个漩涡,顶上一个,左右手边各一个。

章老先生有一个,顶上,比陈老先生的小不少。

陈致和,一个都没有。以至于,除了膨胀和收缩之外,他的光环更趋向于静态,而全然不能用生机勃勃及生机盎然来形容。

人不如草木?

这时此时泛起在许广陵心头的疑问。

陈师兄并不是一般人,而他犹如此,那一般人身周的光环,又会是如何?

许广陵又想及自己的会如何,但事实是他无法观察到自己的。

约摸五六分钟之后,三人来到近前。

陈致和是最先疑惑出声的,“小师弟,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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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新的境界

小师弟,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许广陵微微笑了笑,他的这位师兄功力不值一提,但是眼力倒还不错。

当然这并不是说两位老人的眼力就差了,而是他们一路见证了他的成长与变化,对今天这样的“小变化”,估计已是无动于衷了。

而事实也正如许广陵所言。

不过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是,两位老人不是无动于衷,而完全就是麻木了!

“师兄你眼力真好,今天这不是天气爽朗么,所以我的精神也便昂扬了些。”许广陵回道。

天气爽朗。

然后精神昂扬?

在陈致和不自觉地仰看天的时候,章老先生笑着道:“拙言,你的眼睛……”

陈老先生则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盯着许广陵看。

许广陵再笑,然后很调皮般地眨眨眼,接着两手一摊,对两位老人道:“章老,陈老,现在呢?”

陈老先生摇摇头,然后像是叹气般地甩出三个字。

“你小子!”

够了,已经无须多说,这一眨眼间的细微变化,已经足够两位老人知道在他身上生什么事了。就如前面所说的,他一路走来的历程,两位老人也是一路见证的。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就是打拳。

不过在三人打拳的时候,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旁观的时候,许广陵启动了天眼。

于是,他就看到了往日所没有看到的东西。

最先是陈老先生。

拳打到一半的时候,他身上的光环开始流转,出现了和草木基本相似的状态。

光环流转,漩涡也加,脖颈处,两手腕处,珠串内的雾气散溢受到影响,被更大幅度地牵引了出来,然后循顶上及两手心的漩涡,被其吸纳进了身体之内。

公园内的雾气也有些许被吸纳了,但含量却极其之少,嗯,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

其两脚腕处同样各有一个珠串,但基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许广陵也由此而第一次明确地知道或者说看到,陈老两足心窍的打通,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至少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

在许广陵的观察中,半个小时渐渐过去。

陈老先生的打拳也宣告完毕。

许广陵当然是继续观察着。

而他的现是,打拳停止之后,陈老身上光环的流转也渐渐缓慢了下来,待其定气凝神三分钟之后,举步向着这边过道走时,其身上的光环,已然回复到和之前来时差不多,也就是趋向于静止。

接着是章老先生。

如果说陈老先生是正当劲的夏天的草木,那章老先生就恍如初秋的草木。

未现凋零,但是已然清减。

且不说其两手腕处无丝毫动静,就是其顶心处,那漩涡的流转,也是颤颤巍巍的。

许广陵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老师身体的虚损,还是存在的。

虽然老师有讲过,因为自身的状况,通过“补”之一道成就了一代大宗,但事实是,他补得还不够,又或者说,也是老人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人力有时而穷。”

得想个办法,为老师好好地补一下。

当然,陈老也包括在内。

调集雾气为两位老人“灌顶”?

一是需要换个地方,这公园里的雾气已然不堪使用,二是,这种灌注是否可行?两位老人能否吸纳,能吸纳多少?

在许广陵的观察及思索中,章老先生结束,陈致和上场。

若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他的这位陈师兄还是颇有架式的,架子工稳,气韵连绵。

但在天眼视角下,许广陵看到的是,其身上光环的流转,颇为勉强,而后很自然地得到的结论是,这位陈师兄,工夫有,但是功夫尚有欠缺,积累有,但是沉淀尚有欠缺。

沉淀略有,但是提炼几无。

怎么提炼?

陈致和结束打拳之后,许广陵并没有开始他的表演,而是对陈致和道:“师兄,我们来切磋一下吧。”

两位老人在过道上目光交错,脸色怪异。

陈致和饶有兴致地和他的这位师弟开启切磋模式,但很快地他就知道,这尼玛绝逼不是切磋,他的这位师弟很无耻非常无耻极其无耻地欺骗了他。

切磋?

不存在的!

存在的只是单方面虐打,而且是百般变换花样的花式虐打。

陈致和手忙脚乱,陈致和狼狈不堪,陈致和气喘吁吁,陈致和心跳如雷,陈致和神色仓皇,陈致和瘫倒在地。

虐打过程持续了五分钟。

五分钟的时间内,前一分钟,陈致和经历了从人间到地狱的历程,后四分钟,陈致和经历了从地狱第一层,到地狱第十八层的历程。

五分钟的时间内,陈致和极深刻地体验了一番相对论。

就是爱因斯坦说的那啥啥,在美女边坐一小时,像是只过了一分钟,而在火炉边坐一分钟,像是过了一小时。

陈致和不是坐在火炉边。

而是坐在一辆驶向地狱的高列车上。

这五分钟,在他的感受中,何止是五小时?

“师兄,你是一个很好的切磋对象,明天,我们接着来?”

正从地上瞪脚起来的陈致和,听到许广陵的这话,两脚一软,又差点栽倒在地。

“师兄,你其实缺少的就是切磋。我估计,你只要和我切磋一段时间,一定会有所进展的。”许广陵道。

陈致和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老子就拍板了。

“那就切磋,天天切磋!拙言,你费点心,这小子就交给你了!”陈老先生用铁一般地语气说道。

陈致和只感觉眼前一黑,瞬间天昏地暗。

不管他是院士,还是副院长,又或是其它一些什么什么的,也不管他是五十六十还是七十八十什么的,在老父面前,他就是“这小子”。

接下来是许广陵的活动时间。

到得今日,他早已是不再固定地打哪一套拳,太极拳又或八极拳什么的。

这当然不是轻浮,更不是炫技什么的,而是固定的套路,对他来说,已不再有任何效用,哪怕是一点点的!所以此时,在老松树下,许广陵是随心所欲地挥拳动脚。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或者说条件,为他提供了随心所欲的资本。

陈老所授的那诸多拳法,则为他提供了随心所欲的素材。

所以此时,许广陵或由极动到极静,或由极慢到极快,其招式,也经常在极繁与极简间切换。总而言之,那真的是静若山岳,动如奔雷,飘若浮云,沉如怒海。

哪怕此时仍然气息未定,陈致和还是看得心醉神驰。

至于两位老人,目不转睛之余,激赞有之,感叹有之,无法扼制的些许沮丧也有之。

尤其是陈老先生。

再过不久,在他们三人中,他的“武学大宗”的身份,大概就要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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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进展

其实哪怕就是现在,许广陵便已经在某些方面过他了。

许广陵在“大宗师”这个层面上的进展,帮助其在“武学大宗”这个支项上,攀上了某些他所不能到达的高度。而许广陵当下所欠缺的,不过一个“广度”而已。

只是,这对于一个过目不忘识记能力惊世骇俗的大宗师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事?

只需略给以时间,是的,略微。

许广陵就会成为绝不打一丝折扣的一代武学大宗,并且,远远地凌驾于他。

一念及此,陈老先生心里复杂,有高兴有骄傲,也有怅惘和失落,当然,还有老骥伏枥的豪情。

四人正欲离开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跑动的声音以及话语:“喂,请等一下。”

许广陵的天眼不自觉地启动,或者说受到触动自然而然地开启,就好像是声控、光控等感应灯一样,而在天眼之下,许广陵看到身后大约五十米处,有两个女孩往这边小跑而来。

周边只有他们四人。

所以叫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让许广陵作出这一判断的还在于,那两个女孩中的一个,他认识。嗯,有一面之缘。

之前的那次,在图书馆里。

喜欢看书的女孩,不会是坏女孩。

这应该算是许广陵某种意义上的“爱屋及乌”吧,是以,待两个女孩有点气喘地跑到近前,许广陵先是给了个笑脸,然后问道:“两位,有什么事么?”

许广陵见过的那个女孩,扯了扯身边的那位。

而那一位,则有点脸红却并未闪躲地看着许广陵,然后把一只手臂半揽在身前的卷纸两手递给许广陵。

许广陵不解地接过,然后在其目光的示意下打开。

打开之后,许广陵便是一愣。

因为那纸上,赫然便是他的画像,画得还很不错,至少许广陵觉得和他很像,不止是外形,更是某种直观的感受。

画纸边侧,寥寥几笔,画出山的形状。

山边有一棵树。

树下有一个人。

那个人,背山而立,气度俨然,可谓丰神俊秀。

说真的,许广陵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画纸上,除此之外,还有一句小题,“山有木兮木有枝”,此外,就是“苏雪”两个字的落款了,若无意外,这应该就是这位姑娘的名字。

“可以把纸和笔借给我用一下吗?”看着画纸,小默了一会儿之后,许广陵这般说道。

张娜抱着画板等工具,听得这话,一股脑地递给许广陵。

许广陵先是卷起画,让身边的章老帮拿着,接过画板,而后,便支膝蹲地。

许广陵不会画画。

他从没学过,便连欣赏上,也从没有接触过,但他现在,有一个对于普通人来说匪夷所思的大脑。

在画纸上,许广陵缓缓落笔。

他的度很慢,动作之间也现出迟疑。甚至苏雪和张娜都能直接地从其握笔的动作和姿势判断出,这位,他应该不会画画?

然而……

许广陵的动作一直很慢,但就在慢慢慢之中,一个人的影像,就那么神奇地渐渐出现在了画纸上。

“谢谢你。”

终于完工,许广陵站起身来,把画板等递给苏雪,然后转头对章老道:“老师,我们走吧。”

待四人走后,苏雪及张娜两人犹自愣愣看看画纸呆。

画纸上,画像很不规范,以两人的水平,一眼就可以看出,画这幅画的人,可以说基本就是个门外汉,不懂任何的绘画技巧,但是,但是……

看着画像上的自己,苏雪直接就痴了。

画里的苏雪,身略前倾,似跑似立,似动似静;而其一头长,似自然后拂,似如被风吹。

亭亭,而又临风。

晶莹,并且玉润。

这就是苏雪从画像上看到的。

画像上的那个人,很美,真的很美,美到让作为本人的苏雪,挪不开眼,并且想成为。但是细看下去,画纸上,与画纸外,两人又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而除了人像之外,画纸上,无背景,无题句,也无落款。

“他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张娜回过神来,这般说道。

她的话也惊醒了苏雪,但苏雪仍然没把视线从画纸上挪开,并且神色茫然。

“雪雪,你赚大了!”又看向画纸,张娜接着这般说道。

许广陵的饭量仍然没有半点减少的迹象,当然心跳也是一样。

甚至,在许广陵躺到床上后,心跳不但没有变缓,反而加剧了起来。但与此同时,他的呼吸,及意识感受,却一点点地,静寂下来。而后,五色花现,伏羲诀启。

天眼的进展,带给许广陵的不止是视觉上的改变,更有通过观察所带来的生命启悟。

就如同显微镜的明,人类不止是因此而观察到了细胞,更是彻底地进入了微观世界,然后通过微观,改变且是极大甚至于根本地改变宏观。

天眼开启第一天,许广陵感悟了“宁静”。

而那种外在安和内在生机盎然的状态,于此际,自然而然地体现在他的身上,或者说身心之上。

静,极静,整个世界都静着。

而与之伴随着的,是如烟如雾如露如雨般的“轻纱”,轻轻地,缓缓地,从红色花,向黄色花渗透着,浸润着,无有止息。

随着渗透,随着浸润,黄色花上,杂质渐去,晶莹渐起。

在细微却坚决的嬗变中,等待着花开的那刻。

没有躁动,没有急切,时间在这里,沉淀为一种等待,等待在这里,沉淀为一种修行,修行在这里,沉淀为一种安宁。

安宁在这里,让身心大休憩,让生命,回归本色。

在这样的一种深沉睡眠中醒来,感受其实是相当美好的。

不过许广陵已经习惯。

所以醒来之后,他也只是伸了个懒腰,便开始了醒来后的工作。为周青竹的治疗,拟定方案。

今天早上,打拳之后,从公园的过道开始,许广陵便用天眼一直地观察着一个又一个的人。那些人的身上,光环的大小不一、色泽不一、浓厚程度不一。

截止回到居处,许广陵观察的人数是一百七十二个。

而通过这一百七十二个样本,当然还有陈老章老及陈致和三个人,许广陵已经基本可以通过这光环,来定位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此际,在许广陵的脑海内,一百七十五个样本赫然显现,与现实所见分毫无差。

这些样本在不停地移动着,按照着一定的规律变换着各自的位置,与此同时,其数目也在逐渐地减少,最终,演变为十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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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试验

健康的几岁之间的孩童,一百分。

这是许广陵设定的基准线。

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一般的成年人,基本是随年岁的上升而分数逐减,到五十岁左右,这个分数下降为六十分。

早上观察的一百七十二个样本,并不能让许广陵获得一个全面的人体健康状况广谱,因为样本数量及类型两方面都大有不足,但这并不影响许广陵得出想要的东西。

从高到低,一排列,那些缺失的样本数据,也就出来了。

当然,若想要更精确,还是需要更进一步的样本数据采集。不过暂时来说,这一百多个数据,已经足够许广陵建立一个初步大体的模型了。

是以,大约半小时之后,从十分,到一百分,这十个数据完全确立。然后在这个标准体系下,陈致和七十八分,章老九十二分,陈老一百二十分。

许广陵也很想知道自己的。

不过目前来说,确实是无法知道。

带着对这个标准的思索及再完善思路,许广陵迎来了下午例行的特殊训练。

而就在这一天,许广陵的反应能力吓呆了训练方。其实之前已经吓了好多次了。

但这一次,许广陵提升的幅度,是前所未有之大。

一身绵绵不绝的气力,加上反应度极快的身体,再加上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观察视角,等于什么?

等于“非人”。

训练进行半小时,被叫停。

原定的训练方案,再作更改。

离开的时候,许广陵又获得了四十六个样本数据。

没错,这就是今天围绕着他而展开训练的人员数目。便连接送他的那位,也在其中。

到章老家的时候,周青竹及其祖父如前几天一样已等候多时。

“许先生。”

“许大哥,你来啦!”

“嗯。”许广陵点点头,站在周青竹面前,“小竹,你不要动,让我看看。”

周青竹身上的光环,很清。

清在这里,并不是一个褒义词,而是意味着稀薄。

然后,光环的范围很小,并且也很呆滞,和小姑娘本身的灵动,简直是天壤之别。

如果按照许广陵刚刚建立的标准体系来打分,周青竹,三十五分。

这并不是一个很低的分数,因为就在早上,许广陵看到有好几个在三十分之下的。

然而,但是。

哪怕最宽泛的无痛无病的标准,也是在五十分往上。

又或者换个角度,一个正常的如周青竹这般年岁的小姑娘,其分数应该是在九十分左右,最低不应该低于八十分!

这么一对比,就知道周青竹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是如何了。

得到这个结果,许广陵心里微微一沉。

哪怕之前就已经知道周青竹的情况不容乐观,而且是很不容乐观,但许广陵也还是没有想到,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居然是这样的大!

针灸开始。

例行的。

许广陵已经是轻车熟路。

针灸结束后,许广陵的天眼启动。

小楼前面,道旁两侧,梧桐树叶子落满地。

曾经的时候,许广陵也看过这树,但他看不到如公园中那般的雾气,而在这时,天眼之下,一缕缕雾气从树的“清光”之中,渗泻了出来,然后散逸于空气中。

以这个小区中林木的密度及覆盖度,并不能形成雾气的内部消化。

密度+覆盖度y+草木种类z=o

这个o,便是基准点。

低于o是负值,代表着雾气的散逸。

等于o,代表着草木之间能够形成互补。

大于o,代表着某些草木,能够吸纳周边,从而生长得异常旺盛。

之前那次在公园里,许广陵于无意之下将一些雾气灌注入一截枯枝内,从而让那截枯枝于一夜之间长成一棵小树。

而以许广陵现在的判断,只要经过合适的安排,嗯,就是根据这个公式来安排一个区域内的草木种植,完全可以让其中的某一棵或某一些草木,在无外界干涉的自主情况下,获得雾气的加成。

然后出现类似于枯枝那般的效果。

视线回收。

回收到周青竹的身上。

在针灸下,周青竹身上的光环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由原本的极为呆滞,变得略显颤动。但哪怕不需后续观察,许广陵也知道,这种颤动持续不了多久,估计在针灸之后,会立即消失。

雾气能不能经由这种颤动,而被身体吸纳呢?

其实之前,许广陵有想过这雾气会不会对周青竹的身体有作用,嗯,补益作用,但那时,一者他完全无法观察到雾气,二者,他也不能确定雾气对人体产生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作用。

周青竹身体内有大量的癌细胞。

如果这种雾气进入身体,却反而壮大了癌细胞呢?

理论来讲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许广陵却不敢确定,他也没有任何方法来确定。

拿周青竹来做实验?

实验本身没有什么,但若是事情走向不好的那方面,后果太沉重。

一截枯枝能在一夜之间变成一棵小树,这是正向作用,而如果是反向作用呢?

所以思量再三,许广陵还是放弃了这个可能对周青竹的病情有帮助的手段。

就两个字,慎重!

但这时,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雾气对于周青竹现在的身体,是好,还是坏,许广陵能够实时地观察到,就算一时的观察结果不作准,也可以明天再观察,甚至连续几天地跟踪观察!

好,追加。

不好,立即叫停。

就这么简单。

所以这一天,此时此刻,完成例行针灸之后,许广陵略作沉吟,便拿过了一截小木片,放在火盆边。

在微微的烘烤下,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小木片中散逸而出,而许广陵就像在公园中一样,通过意识牵引着,让这些雾气向着周青竹而去。

曾经,在公园里,许广陵做过一样的事。

那时的对象是章老及陈老二人。

结果是无效。

为什么无效?许广陵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人体身周的这光环,在某些层面上,其实也算是保护罩或者说保护壳。

所以这时,在许广陵的牵引下,那些雾气不是向着周青竹的身体而去,而是向着她身周的光环而去。

这一次,结果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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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回天针

让许广陵很失望以至于无语的情况生了。

那些雾气,被完全地拒绝于光环之外。简单来说,那光环就像是一层玻璃罩,雾气落到这罩子上,被“软软地”弹开了,然后向四周散逸而去。

哪怕许广陵已经调整了手段,但还是和公园中一样的结果。

许广陵真的郁闷了。

以为会柳暗花明,却原来还是山重水复。

雾气会经由光环上的漩涡渗入身体,但以许广陵经由观察所得出的判断,一个人,气血旺盛,光环才会出现流转,而这种流转达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漩涡。

气血虚弱,光环呆滞。

气血一般,光环会出现整体或局部的颤动。

气血旺盛,光环流转。

气血极其旺盛,光环流转,并产生漩涡。

这种漩涡,可以吸纳雾气。

这是许广陵当下所知道的情况,一半是观察,一半是推断。

周青竹便属于气血虚弱而且是极其虚弱型的,她的身体情况,距离“气血极其旺盛,光环流转,并产生漩涡”,所差不是一点半点,而完全就是南极和北极。

不是应该越虚弱,才越需要,然后越容易接纳么?

事实却恰恰相反。

许广陵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道德经》中的那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生命,必自强而后能开放。

而后能接纳四方。

带着诸多的思索,许广陵去后院做饭。而这一天的治疗,宣告无功。

许广陵仍然没能找到突破口。

饭后,周青竹祖孙离去后,晚课开始。

最近这些天来,章老已经不再传授许广陵具体的东西,而是又进入了“总论、概论”这般的讲述,比如说一天二十四小时,人体的气血浮动情况,一年四季,人体的气血浮动情况,一个人的一生,人体的气血浮动情况。

诸大小疾病,患前、患中、患后,对人体气血的影响。

这些东西,说来简单,但其实挺复杂,不过以许广陵现在的情况,吸收起来并不困难。特别是今天,天眼开启,许广陵得以目睹人体的光环,然后一下子,对人体健康状况的了解,进入了全新的层面。

也因此,以往章老讲述的很多东西,这时都豁然贯通起来。

同时,许广陵也深切体会了何谓“一通百通”,这也是两位老人之前心有感叹地给他讲了不止一次的话。成就“大宗师”,是这个“一”,而一旦大宗师成就,其它的诸般技艺,俱皆拜伏。

许广陵以前可以理解这个看法,但还是觉得两位老人所说,太过夸张了些。

不过现在,亲身体验了些许之后,许广陵才知,此言半点无虚。

他从不会画,但拿起笔来,即是佳构。只须稍加熟谙,必是一位好手。而若细加研习,成就一代画家,不在话下。

他接触武技也才短短旬月之间。

但现在,若再和陈老切磋,许广陵自忖就算仍处下风,也能勉强相抗了。

这不是天赋。

完全不是。

而只是“大宗师”的辐射和加成。

但事实上,在大宗师的历程上,他也才只是走了一小段路程而已,前方还有很远的路。

而那前方路上的风景,别说他不知,就连两位老人,也是不知道的。

怀着因豁然开朗而带来的收获的喜悦,许广陵走在回去的路上。

只是这种喜悦,当他回到居处,整理消化了今天的所得之后,渐渐淡去。取而代之地升起在许广陵心中的,是忧虑。

到底该如何,才能在周青竹的治疗方面,打开突破口?

这几天,许广陵对周青竹的针灸,只能说是保守治疗。

而在此之外,许广陵做的,就是从各种角度各种方面,从章老所传授的那些知识入手,从他自身的体验所得入手,来分析,来推断,来设想,如何,才能给予周青竹真正的治疗。

但是。

没有答案。

所有的方案,对于周青竹的病情来说,都要么是鞭长莫及,要么是隔靴搔痒。

直至今天。

天眼的开启,雾气的洞察,人体周围光环的现。

许广陵以为可以有所进展了。

但事实是。

仍然没有用。

不过思虑也好,忧虑也罢,当许广陵躺到床上之后,俱皆很快地淡去。

许广陵的意识之中,惟有安宁,感受之中,惟有清寂。

伏羲诀启,五色花开。

一如既往。

但慢慢地,不知自何时起,“梦境”生了变化。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石床上。

看不出男女,看不出老少。

光环,显示在其身周。

没有人操作,一支银针凭空出现,扎在了这个人的肩肋之间。而后,又十七根银针,深浅不同地,扎在了这个人的手臂及上胸之间。

十八根银针俱皆扎完。

过了大概有几分钟的样子,这个人身周的光环突然开始颤动起来,尤以被针灸的手臂方向为最。

又过了片刻,突然地,一个小小的漩涡,出现在那只手臂的手心处。

大约三十秒后,十八根银针被飞快去除。

顷刻,漩涡消失,颤动消失,那个人身周的光环,恢复为原状。

画面至此为止。

紧接着,相关的信息浮现在许广陵的意识之中。

“回天针。”

“补在须臾,泻在须臾。”

“三十弹指,宜少毋多。”

“多则殆,五脏气泻,回天转为断灭。”

画面淡去,信息淡去,而许广陵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坐起在床上,许广陵有点愣愣地呆。

这是第八个梦。

似乎是,应他的需要而出现?

又或者说,这个回天针,对周青竹有用?

当下,许广陵还不能确定这一点。

之前阶段,学习针灸的时候,许广陵有三个实验体,章老,陈老,以及他自己。

不过许广陵学习得很快,在针灸这一道上,其进度是真正的一日千里。前三天,章老给他讲授理论,第四天,只一个晚课的时间,许广陵便由针灸的门外汉,变成了一个内行中人。

第五天,许广陵是针灸好手。

第六天,许广陵已然娴熟。

第七天,章老就一句话,“拙言,在针灸这一门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换言之,许广陵用七天的时间,走完了别人七年甚至七十年都未必能走完的历程。而这种“离谱”,源自许广陵已然是半个大宗师。

明天,先在老师身上试试这个针法?

许广陵想着章老、陈老以及陈师兄三个人到底哪个更合适,把三个人都过了一遍之后,还是决定选择陈致和。

无它,因为在三人中,惟有这位陈师兄是“普通人”,更适宜观察。

至于许广陵自己。

他倒是想试。

可是他无法从自己身上,得出观察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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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大补

许广陵居处是有银针的,而且足足三套。

虽然无法对自己进行观察,但许广陵还是在自己身上实验了一下。至少得确定一下,这种针法不会让人太过痛苦什么的。

十八支银针扎下,整个过程中,触感很轻微,只有其中三支扎下的时候会造成一些刺痛,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然后许广陵能感受到的是,五脏都被沟连起来,而其中心脏是主要沟连对象。

用个简单的说法,五脏之“气”,在这个针法下,会直接从手心泻出去。

不过能泻就能进。

这是一套危险的针法,其功效直入脏腑,用之得当,能补益根本,用之不当,也瞬间损伤根本。

略作尝试之后,许广陵已经基本明了这针法。

但对于这套针法的原理,他还是不明白。脏腑及脉络之间的关系,他也只是才初涉其中,而很显然,这套针法,属于高端而且是相当高端的应用。

其实,就看这套针法的名字就可以知道了。

回天!

以许广陵的初步体验来看,并非虚言。

当然,究竟能否真的“回天”,还需实际验证,不过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这一夜,许广陵没有去公园。

而是对这套针法进行解构及探索。

是,许广陵暂时确实无法从根本原理上解析这针法,但他现在好歹也是半个大宗师,对身体内脏腑、脉络以及气血的运行,不说熟稔,也至少是知悉甚多。

所以,他还是可以从这针法中挖掘出不少东西的。

在脑海内,许广陵很慎重地建立了一个“回天针法”的档案,截至晨曦到来,这个档案下,已经有了一百一十四条记录。

这些记录,有的是答案,有的是推断,还有部分则是设想。

基本可以说,借助这套针法,许广陵对身体运行的了解,进入了一些以往他不曾触及到的层次和角落。

这已然是大收获了。

早上,公园中。

和昨天一样,许广陵狠虐了陈致和一番。

因为今天分外神清气爽,所以许广陵特地加时了两分钟,而结果就是,七分钟的时间,陈致和感觉自己生无可恋,痛苦到无以复加。

全身都疼,像是被扭麻花般扭过一样。

四肢,包括脏腑,都像是抽筋了。

这固然不是切磋,这也绝逼不是虐打,这根本就是酷刑!

许广陵则只是微笑。

这,就是夜里的收获。

其中的一小部分,被他拿了出来,用在陈致和身上。从反应来看,嗯,效果应该还不错。

上午过去,中午过去,下午过去。

当许广陵再次踏进章老小楼中的时候,先做的并不是如前几日一般为周青竹针灸,而是对陈致和道:“师兄,你早上好像有点锻炼过度,我来为你针灸一下,缓解缓解?”

锻炼过度。

还好像?

看着许广陵的笑脸,陈致和极度无语。

他想逃离这地方。

这里,他父亲,他老师,他的这个小师弟,都是怪物,而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待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仅仅只是几分钟之后,他就极度地震惊并兴奋起来,以至于都有点语无伦次。

按照许广陵的提示,陈致和褪去了外衣,并只留一件无袖汗衫。

就算再不济,陈致和先生好歹也是武学大宗的儿子兼弟子,人家可也是趟过雪卧过冰的,别说此时天气温度是十度左右,就是零下十度,也都是小意思,更何况,他们还是坐在火盆旁呢。

“师兄,你拿着这个。”

许广陵将一截小木片递给陈致和,示意他握在手心里。

接着,许广陵便开始扎针。

在自己身上已经施展过一次,所以许广陵此时的动作,完全称得上是行云流水,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十八支银针已然扎在陈致和的身上。

“师兄,什么感觉?”扎完,许广陵问道。

“没什么感觉。”陈致和摇摇头。

许广陵嗯了一声。

天眼一直处于启动状态,许广陵静静观察着。

和梦中所展示的毫无二样,大约两分钟之后,陈致和身上的光环出现大幅度颤动,紧接着,被扎针的那只手臂,也就是右手臂,其手心处,一个小小的漩涡,从无到有,开始出现。

时间很紧,许广陵不敢浪费一秒。

因为按照梦中信息,当这个漩涡出现之后,被针灸者整个人的“生命能量”时刻都处于衰减之中。

所以,结束得越快越好!

也因此,许广陵用意识直接牵引着陈致和手心中小木片内的雾气,将其一股脑地通过这个漩涡,全数灌注入了陈致和的身体之内。

下一刻,用两秒钟的时间,许广陵收起了十八支银针。

从漩涡的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持续了五秒。

而这五秒钟之后,陈致和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停地颤抖,幅度很小,但是一直持续着。如此这般,过了大约四十五秒之后,陈致和整个身体表面的皮肤,都开始泛红。

像是被火烤,又像是醉了酒一般。

他们现在确实坐在火盆旁,但这个原因绝对可以排除。

两位老人看到的是,陈致和此刻全身上下,气血沸腾。

而在天眼视野下,许广陵看到的是,陈致和的身体指数,从原本的七十八分,一下子骤然提升到了八十五分!

但升得快,降得也快。

在许广陵的持续观察之下,陈致和身周的光环,一点点黯淡,或者说恢复原样,然后其得分,从八十五,到八十四,到八十三,到八十二,到八十一,到八十……

到八十的时候,基本就趋于停滞。

但还是缓慢地下降着。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也没有下降到七十九。

但许广陵估计,会降下来的,并且在七十九上应该还会降,在大体上,会降到七十八,也就是原本的分数,不过若更精确一些,应该会有一点小小的提升!

身体指数的根本上的提升。

哪怕提升的幅度较小甚至于极小,但提升就是提升!

而其实就凭这个,便已经是不负“回天”之名了。

许广陵收针,过了整整大约十分钟之后,陈致和一个跃身从沙上蹦起,对,就是蹦起,然后迫不及待地俯身向许广陵道:“小师弟,小师弟……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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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接二连三

做了什么?

两位老人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尤其是章老,许广陵刚才的针灸,他已经看不懂了!身为老师,这真是一件让他既欣慰又感叹的事。

不过,针灸之前,许广陵将小木片让陈致和放在手中。

据此,两位老人猜到了一些东西。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对上两位老人探询的目光,许广陵点点头,然后对陈致和道:“师兄,这是一套有点特别的针法,它的作用是沟连脏腑,并补益元气,同时疏通气血。”

“大体来说就是这样。”

“师兄,你现在可以去外面活动一下身体,仔细感觉一下究竟如何。”

听许广陵这么说,陈致和二话不说,三步并成两步地直接去向后院。

许广陵则是把目光转向周青竹,然后道:“小竹,前几天的针灸我只是让你开开胃,今天,我们来点不一样的。真正的治疗,从今天开始。”

这话其实也聊且算是心理诱导。

之前几天,第一天的针灸就让周青竹从难以进食便连一口都难以下咽到不自觉地就吃了小半碗饭,而这几天来,不仅让她的食量每天都增加了些,食得香甜之外,精神也越来越好。

这种极明显的效果,周青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她的祖父同样也看在眼中。

而这些,居然还不是真正的治疗?

那“真正的治疗”效果又会是什么样的?

是以,许广陵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周老先生差点热泪盈眶,至于作为当事人的周青竹小姑娘,同样神情振奋,带着很雀跃情绪地道:“许大哥,就是刚才你给陈院长针的那个吗?”

陈院长?

许广陵一愣,他还真不知道他这位师兄的身份。

不过这里的陈院长不可能是别人,所以许广陵点点头道:“嗯。”

小姑娘略带羞涩地脱去上衣,只留一件内衣,然后倒是轮到许广陵有点不好意思了。

周青竹很瘦,但这并无碍少女风情。呈现在许广陵眼前的,除了明晃晃的两根小吊带外,还有胸前的两个小包子。

这般景致,许广陵倒真是第一次见识。

不过转瞬之间,许广陵便心如止水。

“小竹,在针灸的过程中,有几针可能略有点痛,但也不是很严重,就和蚊子咬差不多,一下就过去了。”

“嗯,许大哥,你放心吧,我不怕疼的。”小姑娘乖乖地点着头说道。

“那好,我开始了。”

还是十秒钟。

“许大哥,你骗人,一点都不疼的。”

“呵呵。”

接下来,许广陵故伎重施,把雾气导入小姑娘的身体之内。

这次,度更快,前后仅止三秒钟的时间。

拔针用了两秒,换言之,导入雾气的时间仅止一秒。

一者,小姑娘毕竟身体孱弱,哪怕多一秒,许广陵都担心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另一者,同样的原因,许广陵也不敢乍然地把雾气导入太多。

陈致和是武者,在接受程度上,许广陵没有任何顾虑。

小姑娘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次,许广陵向周青竹体内导入的雾气量,仅相当于之前陈致和那次的十分之一。

不过哪怕是十分之一,在接下来,也让小姑娘的身体出现了比陈致和刚才表现出来的更剧烈的变化。

颤抖。

很大幅度的颤抖。

而随着身体的颤抖,小姑娘原本青白的简直像竹子一般的肤色,变成明显的嫣红,尤以脸部为最,青苹果直接变成了红苹果,而且是透红透红的。

而在许广陵的天眼视野下。

其身体周围光环的分数指数,更是直接从三十五分飙升到了五十分左右。

这让许广陵感觉他刚才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真的把和给陈致和一样量的雾气导入到小姑娘的身体内,那还真有可能会出现麻烦。哪怕绝好的东西,量过了,也是不美的。

小姑娘身体的颤抖一直在继续。

而在这个过程中,被骤然提升和改变了的身体光环,也在一点点地恢复原状。

陈致和刚才是十分钟。

而这一次,小姑娘却足足用了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半小时后,其身体的颤抖才不再继续,气血的沸腾,也慢慢地平复下来。

“小竹,什么感觉?”许广陵问道。

“很暖和,很舒服,许大哥,嘻嘻。”小姑娘简直有点醉眼惺忪,同时也是睡意朦胧,而说完这句话,她更直接朝边上的周老先生身上一歪,紧接着,便打起了小呼噜。

许广陵有点呆,不过转瞬,他也就明白了其中因由。

示意周老先生给小姑娘穿上衣服,然后许广陵道:“周老,让小竹好好睡会,等她自己醒来,这个过程中不要打扰她。”

周老先生当然是诺诺称是。

而结果就是,小姑娘这一睡,直接睡了三个多小时!

晚饭随之而推迟。

小姑娘没醒来之前,周老先生肯定是无心吃饭的。

另外,陈致和,这位享受了一番“大补”的先生,也是激动并兴奋的,在后院挥拳踢脚,像是得了多动症,根本停不下来。

后来还是许广陵实在看不过去,强行叫停了他。

“师兄,什么感觉?”许广陵再次问道。

“小师弟,你太神了!真的太神了!”活动停了,但是陈致和的兴奋没有停,也真的停不下来,“小师弟,我感觉你刚才弄的那么一下,比我打十年拳都更有用,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没有这么夸张。”许广陵摇摇头,“这个针法,我也只是初次尝试,具体效果,还要待过几天再说。”

“老师,您也来试试?”许广陵又对章老先生说道。

这是当然的。

身为一代医学大宗,又兼是许广陵的老师,章老先生怎么可能放过这事。哪怕现在就是世界毁灭,章老先生也会坚决地把手伸出来,先体验一下再说。

许广陵第三次施针。

而章老先生的反应,和刚才两人也是大同小异。

不,和刚才两人一个明显不一样的地方是,随着落针完毕,许广陵现老人顶上的漩涡,也随之而变得汹涌起来。

然后,两倍于陈致和的雾气,被许广陵牵引着从章老先生的手心进入了其身体之内。

顶上原本存在的漩涡,和针灸后出现于手心处的漩涡,略有点不一样,出于慎重考虑,许广陵没有从顶上灌入雾气。

闭目体会了很久。

睁开眼来后,章老先生道:“刚才致和说得没错,拙言,这套针法真的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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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一针可抵三年之功

“小许,给我也来个。 ”没待章老先生说更多,陈老先生直接伸出了手。

于是许广陵第四次施针。

陈老先生和前面三人都不一样,因为他的手心处不需针灸而“自带漩涡”,只是针灸之后,这漩涡的流一下子加剧了很多,而同样握于其手心处的木片,其中的雾气,几乎不需许广陵引导,便被吸纳进了身体之内。

“咝!”

身体一样地微微颤抖着,与此同时,陈老先生龇牙咧嘴,像是被冰扎或者说身体过电一样。

“小许,老夫服了,你这是逆天手段啊!”过了半晌,气血平静下来的陈老先生开口第一句,便是这般说道。

“是的,拙言,了不得。”章老先生接着。

如何了不得,如何逆天,两位老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个是武学大宗,开了三窍,一个是医学大宗,对身体有极深入的了解和感受。

许广陵笑了笑。

这不是逆天。

而是“回天”。

不过两者,好像也差不多?

“老师,陈老,这针法直入根本,针和灸配合起来效果比较显著,但是属于对身体的强行改变。因为是初次尝试,究竟有没有负作用还不清楚,需要进一步观察。”

“而就算没有负作用,这个手段,我也总觉得不宜多用。”

许广陵语气有点凝重地缓缓说道。

所谓针和灸,针不用说,那灸自然就是指在针的同时配合着导入雾气。

这和灸的性质是一样的,但从层次上来说,自然是极高甚至是最高层次上的灸,绝非寻常的所谓灸能比的。

对于这一点,两位老人自是了然。

不过陈老先生却笑道:“你小子是被这效果吓着了吧,功效太大,以至于让你觉得它近‘妖’而不正常?”

这确实是许广陵的心思。

所以他老实地点头。

章老先生接过话题:“拙言,慎重是有必要的。但在慎重之外,同时也要大胆。有个词叫‘有破有立’,立,你已经有了,而下一步,你需要做的,就是‘破’了。”

“破出为师的窠臼,在医之一道上,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体系。”

“不妨,就从这个针法开始吧。”

章老先生的这话,让站在一边的陈致和目瞪口呆。

曾经的时候,老师对他,最多也就是“将就”、“可以”、“还行”,而这已经是极难得的赞许了。每得到老师一句这样的评语,都能让他高兴好久。

但是现在,老师对这位小师弟,是怎么说的?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老师的意思是,小师弟已然……过了他?

是这个意思吧?

知道他的这位小师弟很了不起,之前就知道,而通过刚才的针灸,更知道了。但再怎么样,陈致和也难以置信,他的这位小师弟现在居然就已经……

他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

还真不是!

“弟子哪敢,老师,弟子现在和您相比还差得远呢。”

陈致和听着小师弟这么说道。

嘿,你这话倒还中肯。

陈致和在心里这么说着。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老师郑重且认真地说道:“是差得多,不是差得远。拙言,为师的许多杂学,是你目前还欠缺的。但在医道的根本体系上,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你现在不越为师,尚待何时?”

许广陵默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嗯,权当是老师对他的激励吧。

“老师,我希望能够越你,但那真的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沉默良久之后,许广陵这般说道,然后想起一件事,“老师,对于小周的这个病情,我之前提出过‘反’、‘扶’、‘’这三个方针。”

“之前只有‘反’而没有‘扶’,所以这个‘’我也不敢施用。”

“现在,这最后一个方针也可以上场了。”

怎么?

用药。

或者说用药是其中之一。

在学习针灸的时候,章老第一课就给他讲过针和药。

针能调济全身,但也只能调济,真正意义来讲,谈不上补也谈不上,其一切效果,都是通过对身体的调济来产生的,通过身体的自身作用,来产生补或者等方面的效果。

它没有负作用,用到位了,效果也极其显著。

但是。

有它自身的局限。

而药恰好相反。

是药三分毒。

药有负作用,但它是一种外来力量,可以强有力地对身体造成干涉。

针药互补。

而“针”和“药”也正是中医的两大根本流派。

目前来说,针派式微而药派扬。当然这绝不是针不如药,而是药好学而针不好学,三岁孩童即能口诵汤药歌诀,而想学针,不是学个皮毛的那种……

就一句话,先成为半个或者至少小半个宗师再提这事吧。

若没有这个前提条件,哪怕有名医手把手地言传身教,也最多只能做到固步自封式的继承,而若想在这个基础上往前踏出半步,那基本是绝无可能。

擅针者一人,擅药者万人。

这是章老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许广陵的话,章老先生自然是听得明白,然后颔道:“好,这个我来安排。另外,从明天开始,拙言,我来给你讲一讲‘药’。”

讨论完这些,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都不再理许广陵,而是径直在院中走起了开天步。

陈致和也跟上。

许广陵倒是在一边看着。

这种锻炼对他现在是一点效用都没有。

不过看着看着,许广陵却是有了一点新的现。

在天眼视野下,三人才转了大半个圈,然后每次落脚,身周的光环便都稍为剧烈地膨胀和收缩一下。

这个情况,是开天步本身引起的,还是因为之前雾气引入,然后经由开天步的活动而造成的?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许广陵都可以确定,这个开天步,对身体确实有不小的作用。

整整踏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三人才意犹未尽地终止。

陈老先生兴致盎然地对许广陵道:“小许,你刚才的那一针,足抵我三年之功。”

“等弟子再潜心研究探索一段时间,如果确证它没有负作用,到时,为你和老师一天针一次都行。”许广陵微笑说道。

“小师弟,还有我呢。”

陈致和在一边嚷嚷,像是抢糖吃一样。

如同怕被遗忘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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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柳暗花明

对这套回天针法进行后续观察,是必须的事。

也是许广陵当前手头的第一件紧要事。

陈老先生、章老先生、陈致和、周青竹这四人都是观察对象,而第二天早上在公园,通过前三个观察对象,许广陵对这针法或者说与雾气配合下的作用,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陈老一百二十分,章老九十二分,陈致和七十八分。

这是之前,许广陵通过身体周围的光环,为他们三人所打的分数。

而今天早上在公园。

再次观察。

陈老一百二十分,略多。

章老九十三分。

陈致和七十八分,略多,但多得极有限。

章老的身体是存在虚损的,所以提升得极其巨大。

嗯,极其巨大。

一分,看起来少,而且是很少,但对于以一百分为总体基准数的人体状况来说,1%,已经是相当不容忽视的一个数目了。而且,这是逆向的提升,而不是顺向的下滑。

单纯这么说可能还不是很明显。

用叠加法稍微叠加一下再看看就知道了。如果这个手段再次作用于身体,而其效果没有衰减的话,那么只需再针上二十几次……

只需再针上二十几次,就能把章老提升到和陈老一样的层次!

当然,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从陈老和陈致和的身上就可以看出。

他们二人,提升得都不大。

陈老一百二十分,陈致和七十八分,从层次上来说,二人一左一右,分列章老两边,但结果却差相仿佛,并且,陈老比陈致和提升得还要略多一些。

综合三人来看。

许广陵的初步判断是:

这套针法,补虚的功效极其显著,雪中送炭,立竿见影。

但如果一个人的身体不虚,那它提升的幅度就会有限,换言之,也可以说是“回天”有力,但“逆天”乏力。就如同游戏里,一个人的生命值是2o/1oo,一个大药包下去,立马变成8o/1oo,但如果第二个药包再下去,只会是1oo/1oo,而不会是14o/1oo。

嗯,不是很符合,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是第二点。

还有第三点,那就是提升的幅度,和一个人的“资质”有关。

陈老的身体状况极其之好,而陈致和就很一般了,但陈老提升的幅度仍然过了陈致和提升的幅度,而且是明显过。这已经相当明显地说明了上面的那一点。

下午,见到周青竹的时候,许广陵的判断得到复证。

周青竹,三十五分,之前。

周青竹,三十八分,现在。

三分!

一针下去,提升三分。

这简直让许广陵都有点感到震惊。

因为总体而言,一个成年人经历五年的时间,其状态指数也才差不多落降三分!

一针足抵三年之功,这是陈老昨晚说的话。

而在周青竹身上,陈老的话不但没有丝毫夸张,甚至力度还显不足!要再往上提个差不多一倍!是一针足抵五年之功!

周青竹的身体最为虚损,所以其提升的幅度也最为巨大。

回天之针,果然名不虚设!

“小竹,什么感觉?”许广陵问道。

这话他昨天就问过。

而周青竹昨天的回答是“很暖和,很舒服”,还带个傻乎乎的“嘻嘻”。

不过事实上,就是这个睡意朦胧情况下的嘻嘻,最直接地表露出了小姑娘的感觉,那应该是真的很暖和,很舒服。

而今天,在许广陵同样的询问下。

周青竹甚至捏起了她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然后对许广陵道:“许大哥,你看!”

她的话中,是满满的喜悦以至于激动。

许广陵却不是很明白,倒是周老先生在一边紧跟着补充道:“许先生,丫头之前手都握不起来的,乏劲。”

“这还是才开始,小竹,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会很好,很健康,甚至比一般人都更健康。”许广陵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勉励说道。

他其实是想摸摸头的,不过小姑娘毕竟不是那么小。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算是大姑娘了。

只是因为很瘦弱的关系,小姑娘看起来,确实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甚至还要更小。

“许大哥,我信你!”

这话,小姑娘说得斩钉截铁。

若是之前,听到这话,许广陵的表现会是微笑加勉励,但心里会相当沉重,而现在,那种沉重却是没有了。

他之前并没有说假话。

小姑娘的身体确实会很快好起来,“回天针”提供了回天之力。

而好到比一般人更好,也是很正常的事。

章老有给他讲过,古往今来,很多健康长寿的人,其中不少都是孩童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身体相当虚弱,以及得过大病、重病的,甚至好些根本就是从濒临夭折中挺过来的。

但挺过来之后,却是一番海阔天空的局面。

其中有两个原因。

一是身体在与疾病的长期艰难对抗中,其免疫系统得到了极强的锻炼,而一旦挺过来,战胜了,那就是铁打的兵。

第二个原因么,就是个人的自主性了。

正所谓醉过才知酒浓,从病魔中走出,其中的许多人都会比一般人更加懂得健康的可贵,明白一个好的无病无痛的身体是多么美好多么让人羡慕,然后会比较注重养生。

这两者叠加,便让他们“因患得福”,然后活得比一般人更健康、更长寿。

而对周青竹来说,除了这两个因素,许广陵确定,他的手段,配合上老师的手段,是足堪把小姑娘补得气血盈满的。

今天,许广陵没有再给周青竹施展回天针。

许广陵并不知道这种手段多长时间用一次为宜,也不知道一天用一次会不会有什么不良效验,但他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大补不宜骤。

很多东西,都要讲究快慢相济。

章老给他讲的很多东西,都渗透着这个道理。

至于许广陵的自身感受,就更不待言。作曲,不能把音符一直昂扬下去,做饭,不能把大火一直猛烧下去,太极拳、伏羲诀等等的习练,更是如此。

所以今天,许广陵还是例行的保守针灸法。

但其实,之前说保守针灸是没错的,也只能说是保守针灸,而从现在开始,因为真正有了回天的手段,保守,也就不再是保守了,而是配合回天的一种温和手段。

是“润物细无声”。

饭后,章老让周青竹祖孙带了一帖药回去,嘱其饭后两小时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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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论药

饭后,书房。

章老惯例讲课,许广陵惯例听课,陈致和惯例罚站。

嗯,用其老父的话来说,能站在这间书房里,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昨天,章老有说过,今天他会讲“药”。

老人很珍惜时间,在不闲话的时候从来没有半句废话,当然也可以说这是认真与郑重。

“如果到野外去看看。”

“会现,禽衔野谷穗而食,兽掘野谷根而食,如猴子松鼠等,则扒食野果。”

“采集可以食用的草木谷物之类,用以裹腹,延续生命,这是动物的本能,是天生就会做的事。禽兽如此,作为衣冠禽兽的人类,更不例外。”

“衣冠禽兽与禽兽的不同,是多了一层衣冠。”

“这层衣冠,代表着文明,代表着现,代表着讲究,代表着更高的向往和追求。”

“也因此,在草木之属中,对人类而言,在食用方面,分出了两种,一为食,二为药。”

“食为日常,药为权宜。”

“食为寻常,药为特别。”

“食药同源,但又异用。”

“拙言,这是今天我给你讲的第一点,即‘食药同源’、‘食药异用’。”

许广陵点头。

前段时间,他才通过神农诀遍析身边诸食材,对这一点的理解,是有切身体会的。譬如说莲藕可以止咳润燥,猕猴桃可以降脂降压,这都是“药用”,但这两者本身,却是食材。

食材的药效,不会那么强。

但是同时,也不会有药材那般较大的副作用。

点头之后,许广陵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把他对于这个方面的理解,尽数禀告于老师。

章老听了之后,淡淡地颔。

这也是老人一惯的表态。

“说起药,就不能不说《神农本草经》。”

“这是我们的文明自有文明以来,第一部关于药的论著,也是哪怕截止现在,理论水平也依然是最高的一部,几千年来,无人可以越。”

“神农本草经中,把‘本草’分为三种,或者说三品。”

“上品为滋补。”

“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

“中品为调和。”

“无毒、微毒,斟酌使用。”

“下品为攻伐。”

“有毒,甚至剧毒,谨慎使用。”

“拙言,这也是今天我要给你讲的第二点,药草因其不同的性质及作用,被分为上中下三品。这三品的划分,可以横跨一切药物,也可以通用于古今中外,以及未来,直到永久。”

许广陵点头。

永久不好说,但至少可望见的一两千年内,这个划分法,是不可能被打破的。

“而在这三种划分下,神农本草经也提出了第一个药物使用原则。”

“即‘君臣佐使’。”

“君是主宰,是最重要的那一位,对应本草中的‘上品’。”

“臣是配合,是和君互相配合互为阴阳的那一位,对应本草中的‘中品’。”

“譬如牛奶。”

“有人因为营养的关系,想喝牛奶,但又不喜欢这个口味,于是商家就向牛奶中添加益生菌,使之酵成为酸奶,拥有更好的口味。”

“这便是君与臣的配合。”

“君+臣,也是药物配伍的最常用手段。”

“佐、使,各自担负其自身的使命和功能,如晏子使楚、包公办案等,便是此类。此等之属,不必要求是‘通材’,而最好是‘偏材’,具有独特而显著的单方面作用。”

“药物的一切配伍,都在‘君臣佐使’这个大框架下进行。”

“不论是两种药,还是二十种药,又或是大型配方的二百种药,都要遵循这个最基本的原则。”

“这是我要讲的第三点。”

“而接下来我要讲的第四点,便是在君臣佐使的配伍过程中,出现的一些既普遍而又特别的现象。”

“一位大臣,他很能干,也很得君主的欣赏。”

“君主身边有一位谋士,也很能干,同样也很得君主的欣赏。”

“但是这位大臣与这位谋士,同槽相食,却是彼此极度看不顺眼,大臣斥谋士为倖进小人,谋士斥大臣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所以君主若让这两位他都器重的手下同谋一件事,结果会是相当糟糕。”

“这便是药物配伍中的一个现象,叫做‘相恶’,即明明两个都是好的药材,但不能放在一起使用,它们会彼此拆台、互相破坏。”

“药物与药物之间的关系,也像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有的相互欣赏,有的相互厌恶,有的高下相从,一主一副配合默契,得心应手,有的如夫妻,丈夫很强大,妻子很柔弱,但柔弱的妻子却能牵系住强大的丈夫,使其化为绕指柔。”

“这种种关系,神农本草经称之为‘七情’。”

“具体而言,即‘单行、相须、相使、相畏、相恶、相杀、相反’。”

说完这些,章老顿了顿,然后起身,从书桌的一侧拿起一个卷轴,挂于书房正壁,然后从左到右徐徐展开,却赫然是一幅巨型的中国地图,地图中重点呈示了山、水地貌。

嗯,也只有山水。

话说,这还是许广陵第一次认真地看中国地图。

而通过这张地图,这片大地上的山脉、水脉,一目了然。

“拙言,下面我给你简单讲一下药草与地理。”站在地图前,章老手指地图说道。

“北方,越往北去,得阳光的照耀越少,一年四季,其普遍的温度也越低,相对而言,草木的生长环境也越恶劣。”

“正所谓,‘五原春色旧来迟,二月垂杨未挂丝。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

“为了抵御恶劣的生长环境,需要草木有强大的生命力。”

“而这种生命力,表现于药草上,即意味着其多营养、多滋补的特点。”

“所以,南北综合而论,北方药草多滋补,而南方药草多调和。一样的原因,高山药草多滋补,低山药草多调和,6地药草多滋补,水泽药草多调和。”

“这是总体情况。”

……

接下来,章老围绕着地图上的山脉与水脉,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一一说起。

一个小时后,这一节课结束。

而通过这一节课。

许广陵知道了食药同源、食药异用。

许广陵知道了药分三品。

许广陵了解了药物间的君臣佐使与七情关系。

许广陵的脑海中,多出了一幅华夏山水总览图,以及围绕着这幅图而生成的一千八百六十二种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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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人参

一节课,一千八百六十二种药草。

讲者毫无顾忌,听者全神沉醉。

面对这样的一种讲课与听课,身为“旁听”的陈致和张口结舌,一脸懵逼。

看师徒两人这种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以前,经常这样来?

陈致和还真猜对了,章老一开始给许广陵讲课,内容量并不大,但自从现许广陵领悟力常之后,其讲授的度也在不断加,而当后来确证了许广陵的过目不忘之后,章老再讲课,许多时候,那一节课的内容量就很惊人了。

至少,是能够称得上惊世骇俗的。

就如此刻,不怎么“俗”的陈致和,一样出离震惊,然后满怀惘然。看人家这师徒!

书房课后,客厅闲话。

话的是药草在国内的人工种植情况,这一次,陈致和倒是找到了用武之地,侃侃而谈。陈副院长的风采,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些微的展示,不然,怕是要一直憋屈下去了。

其实也不是憋屈。

而是。

在他们这个四人的小团体中。

论医,章老一代大宗,论武,陈老一代大宗,论学习以及成长进度,这里有个外星人。

身为“普通人”的陈致和完全顶不住。

只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渺小还随着时日的推进,一直加剧下去。陈致和感觉自己越来越渺小,渺小得都快要找不到了。

真的,如果不是被老父勒令留下,陈副院长最多只待个三五天,必定会返回的。

这个小楼,不是他可以呆的地方。

闲话结束,回去的时候,许广陵手中拿上了一本《神农本草经》。

章老的最新批注本。

这一天的课程,算是对药的总论,或者说绪论、概论,反正就是那个么意思,而自第二天起,章老开始了对单个的药草的具体讲述。

而第一味药草,便是人参。

因为人参红薯山药粉条的原因,也因为以前受过佳公子的普及,许广陵对人参还是了解那么一些的。

尤其是对人参的性能了解上,就更不是“一些”可以定义的了。

不过章老又是何人?

老人虽然说自己擅长的是针而不是药,但就从昨天许广陵看到的神农本草经中的相关批注来看,老人所谓的不擅长,估计是不像是针那般,冠绝千年?

又或者仅仅只是,自己输给了自己?

反正今天。

老人从人参讲起,从长白山讲起。

先是讲长白山的地理环境,轮廓及海拔,以及气候及温湿度等,随后从山水气候来到草木,简而言之,老人就是先讲《长白山地理学》,后讲《长白山植物学》。

而待这两者之后,才来到了“人参”这一味特殊的植物。

然后,道具上场。

老人曾经亲手挖掘的一支六百六十年份的老山参。

这倒不是事。

问题是,讲述之后,老人就拿这支老山参作为样本,带着许广陵了解人参的药性。

别说陈致和了,就连许广陵都很吃惊,“老师,用不着这个吧?”

倒不是这人参很珍贵。

嗯,它确实很珍贵,但对于老人来说,应该是不值一提的,然而这明显是带有相当记念性质的一株人参。把它用在寻常的教学展示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浪费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迟早要用的,难道要让我老头子把它带到地下去?”

“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不用在你的身上,又用在哪里?”

老人淡淡的两句话,结束了关于这一点的异议。

也让陈致和这个“非关门弟子”肚子里酸水直冒。

老师,同样都是弟子,这待遇的差别咋就可以大成这样涅?不过看着身边的小师弟,这个未来的“大宗师”,陈致和心中的不平衡,很快重新平衡。

于是,接下来。

就在后院中。

头、尾、须,上部中部下部,表皮、外侧、内侧、核心,切片、磨粉、整块。

水浸、水煮、水蒸,酒浸、酒煮、酒蒸,干烘、蜜炙……

许广陵就这般,上了第一堂的药材初步处理课。

当然,作为药材来说,这人参倒也没有浪费,最终是被四人分而食之。

对于普通人来说,药材的吸收是很慢的,因为药材的有效成份很多都属于大分子,“难消化”是其特点之一,也就在讲到这一点的时候,老人给许广陵附带讲及了药材处理中的“九蒸九制”。

“最初,应该是有大医现某些药材经过寻常的蒸煮,其药效难以被有效吸收。所以或会尝试在只蒸一次的基础上,多蒸一次。”

“这种尝试,就打开了药材处理的新天地。”

“所谓九蒸九制,这个‘九’,不代表确切的数字九,而只是代表多、不止一次,具体而言,可能是两次三次四次,也可能是五六七八次,当然也可能是不多不少,就是九次。”

“九蒸法应用于两个方面。”

“一是某些难消化药性的降解,二是某些大毒类药性的去灭。”

“这是一种理论上很简单但实际掌握上很复杂的药材处理方法,有很多具体的讲究,非大医不能为。”

“若非大医,则要么刻舟求剑,要么胶柱鼓瑟,又要么,沦为装神弄鬼之流,或徒劳无功,或适得其反,或误己误人。”

许广陵点头表示理解。

老人这里的“大医”,大抵就是掌握了神农诀之后的他,又或是老人与陈老这样的,总之是,品尝之后,能知药效。

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真正地把握这个方法。

而在讲完了这个之后,老人开始为几人及自己针灸,为的是,让刚才喝下的参液,快吸收。

这是一套特别的针法。

作为针灸一道的继往开来者,又兼作为从“养”这一道而晋为一代医学大宗者,老人的这一套针法,被老人自己称为是“比较有心得的小玩意之一”。

在之前,老人已有传授给许广陵。

不过今天的下针,又稍微有点不一样。

“拙言,看了你这两天的针法,为师对这套针法也有了点小改动,你给为师提提意见?”

陈致和再次目瞪口呆。

老师让小师弟给他提意见?

这……

这!

针灸之后,三人于院中开天步走起,而许广陵则练起了那八式散手,然后被结束了开天步的三人围观。

练习完毕后,许广陵对陈致和道:“师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也来教你一式散手,可能对你现在稍微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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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比妖孽更高一级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陈致和敢嫌弃么?

不敢。

他要是敢,保管旁边的陈老先生一个耳括括过来,把他给括上天和太阳肩并肩,或者至少也进入地球同步卫星轨道,在一个高高的视野俯瞰人间,经历轮回。

那可牛逼了。

当然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敢不敢,而是愿不愿意。

陈致和愿意么?

他会比教堂里的新娘更虔诚一百倍一万倍地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

坦白说,对这位小师弟,陈致和是有点吃味的,心里是有点不平衡的。凭什么他的老父、他的老师,这两位他最尊敬仰望的人,对这个毛头小伙子那么好?

好到他不能不嫉妒。

而这种嫉妒,完全不是他陈院士、陈副院长等等身份可以抵消的,也完全不是他比这年轻人从年龄上来讲高了差不多两辈可以抹平的。

但是!

不能不服气。

从震惊到失落,从嫉妒到吃味,慢慢地,嗯,其实也就是这几日之间,不知不觉地转为化了佩服。

然后在被暴打了两天之后,这种佩服转化为折服。

所以此时,听了许广陵的话之后,陈致和甚至郑重地一抱拳道:“请师弟指教。”

许广陵笑了笑,“指教不敢当,咱们一起切磋,共同进步。”

然后,单方面的“切磋”就此开始。

陈致和专心致志地学着。

而一边的两位老人,同样专心致志。

只是在教完之后,许广陵却又转对两位老人道:“章老,根据你教我的五指戏,还有陈老,根据你教我的八式散步,我也略有心得,最近推演出了一套散手,你和陈老帮我斟酌一下呢。”

话说从头。

章老先生教给了许广陵一套五指戏,也就是通过两手五指的运作,来对五脏起到牵引、锻炼的作用。

至于陈老先生教给许广陵的八式散手就更不用说,对许广陵手足关窍的打通可以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阳关易破,阴锁难开。

自梦中得到这个信息之后,许广陵的习练,也从外部锻炼的太极拳开天步等,转入了有点不可说意味的“五色花”,而当代表心脏的红色花彻底绽放后,许广陵对心脏及体内气血周流运转的掌握,也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而在这个层次下,以前两位老人所教的八式散手及五指戏,曾被许广陵赞叹为无比精妙的东西,现在看来,就有点粗糙了。

许广陵参考五指戏及八式散手的某些精要,成一式散手。

作用是,牵引锻炼心脏。

嗯,只针对心脏。

因为许广陵现在也只对心脏有“了解”。

而这套散手从功效上来讲么,只论对心脏的作用,大概是五指戏的一百倍。当然最关键的还不是它的作用大,而是作用彻底。其对心脏,有一种全面而深刻的牵引锻炼洗涤作用。

许广陵本待等五色花俱皆绽放,他把这套散手扩展为五式的时候,再传给两位老人。

不过就在刚才,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等五色花全部绽放,还不知是猴年马月,他实在没有必要让两位老人等这么长的时间。

完全没有必要。

这一式散手对两位老人有作用么?

那是肯定的!

所以,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

也因此,传授完陈致和之后,许广陵把这一式散手,细致而缓慢地演示予两位老人。

二老的学习,与许广陵的学习,一般地认真。

但这套散手并不简单。

也是在两位老人看学的过程中,许广陵才现,他现在肢体关节的柔韧度,早已完全越了常人,同样也越了两位老人。

不少他觉得寻寻常常以至于应该是顺理成章的招式,两位老人施展起来却是颇为困难。

就如其中一例,大拇指与无名指反向对接,食指与小指反向对接,然后中指曲伏于掌心。这么一个许广陵本以为很简单的动作,两位老人却只能一只手做到。

左手可以做到,右手也可以做到。

但左右手同时做到,却办不到,至少这么一时半刻,还办不到。至于把这样的两只手再配合腿脚、配合全身,形成一个组合的姿势,就更办不到了。

诸如这样的例子,在许广陵的这式散手中,于两位老人的学习尝试过程中,出现了七八次之多!

以至于一式散手勉勉强强地跟完,两位老人俱皆一身是汗。

“嘘!”

终于一式完毕,章老先生简直是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一口气,然后道:“拙言,你这番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折腾惨了,简直比徒步了一千里还要累。”

“嘘!”

陈老先生同样嘘了一声,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老家伙,不要说话,不要分神,好好体会一下,这个散手,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了。

它是许广陵基于对心脏透彻了解的基础上开出来的。

和章老的五指戏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存在。

许广陵没有必要自谦。

半晌之后,两位老人先后从这式散手中回转过来,然后看向许广陵的神情俱皆复杂万分。

曾经,两位老人对许广陵的评价。

是天才。

然后过渡到天纵其才。嗯,比天才大概要高那么一级半级的样子。

然后是妖孽。

这主要是陈老先生的说法,而同一时间,章老先生在老伙计面前的说法是:“这孩子一点就通,一通就透,有点生而知之的意思。”

而现在么?

两位老人的复杂心绪中,对许广陵的评价差不多又拔升了一个层次。

比妖孽更上一个层次是什么?

如有默契地对望一眼,两位老人俱皆默默。

这一晚,时间被拖到了十二点半。

在两位老人心中一高再高的许广陵,其五色花体系下的进度,却仍然是慢得惊人,哪怕他这些时日,对伏羲诀的领悟已是一再深入。

不过与此相应的,对周青竹小姑娘的治疗情况,却是突飞猛进。

从回天针那里获得突破口,经过几天观察,确证效果之后,许广陵再无顾忌,根据之前拟定的三字方针,放开手脚,全方位地对周青竹展开治疗。

在天眼视角下,周青竹的身体健康情况,一日好于一日。

如同久旱逢甘霖。

贪婪的汲取下,是极快地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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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突破

三十八分,三十九分,四十分,四十一分,四十二分。

四十五分。

四十六分,四十七分,四十八分……

这就是天眼视角下,周青竹每天的身体状况变化。

而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变化是,随着时日的推移,小姑娘气血渐丰,便连原本瘦竹竿一样的小身板,也渐渐地丰满起来,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嗯,从原本的七十斤左右,大概增长了四五斤的样子吧。

这并不太多的增重,表现在她的身上,却可谓是立竿见影。

以至于这一日,例行的针灸之后,小姑娘甚至略带点忧心地问:“许大哥,我会不会变成一个胖子啊?”

许广陵啼笑皆非。

不过这问话或者说心思,却是极明显地说明,在小姑娘的心中,那病魔的阴影,已然远去了。

这当然是好事。

这样的心理状况,配合上许广陵武火与文火交替相兼的治疗,其身理状况,也真的是以一种可以望见的度,在日夜改善,一日好过一日。

这是关于小姑娘的治疗方面。

而在晚课上,继第一天的概论及第二天的人参之后,第三天,章老给许广陵讲甘草,第四天,章老给许广陵讲枸杞与黑枸杞,第五天,章老给许广陵讲肉苁蓉……

与此同时,章老给许广陵划定了三个选修的科目。

《地理学》

《地质学》

《植物学》(北方植物学)

而其教材,便是章老书房内的大约四百多本图书。

其实老人每一天讲药材,都是先讲地理后讲气候,再讲那一块的生态圈,最后才讲到那一味药材。

花了三天的时间,许广陵翻完了那四百二十二本图书,这一情况让陈致和再次目瞪口呆,但对于两位老人及许广陵本人来说,这当然是不值一提。

三天之后,许广陵对地理、地质及植物方面的了解,也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了半个专家。

之所以说是半个专家,是因为相关知识都是从这些书本上得到。

纸上得来终觉浅。

补全剩下的那半个,还需切实躬行。

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这三天的翻阅,让许广陵的心中再次泛起了“大山的呼唤”。

许广陵现在很想去野外走一走,而且地点就是北方,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丛林,那些草原,那些戈壁,那些荒漠以及沙漠……

章老这几天讲的都是这些。

但暂时来说。

他的活动范围,只能还是他的居处、公园以及章老的小楼。

哦,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

特殊训练,这已经是第十四天了。

十四天的时间,让许广陵从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彻底蜕变为一个“衣冠禽兽”。

第一天,人体弱点了解。

第二天,过招,几十个人轮番地与许广陵过招。

本来训练方的目的,是藉此,一,了解许广陵的体能,二,了解许广陵的肢体及神经反应度,三,了解许广陵在过招中的心理表现。而且他们原计划也只安排了五个人。

但结果是,这五个人,差点扩展到了五十个。

而之所以没有扩展到五十个,不是因为许广陵的体能已到极限,而单纯只是时间的关系。

第三天,原定方案被紧急修正。

修正后的项目是,拳指攻击。

教学者,是十九位擅不同拳法与指法的人员。

其中,有的才十几岁光景,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许广陵大,也有已经是花甲光景的老先生,有的一身凶悍,甚至透着明显的杀气,也有的温文尔雅,看起来如同老师。

第四天,腿脚攻击。

第五天,空手,一对一,无限制格斗。

第六天,一对多格斗模式开启,包括一对二、一对三、一对四、一对五……

第八天,空手,一对多,无限制格斗。

这八天的时间,也让许广陵从一个基本是新手,在摸滚打爬以及一对一、一对多的重重训练中,快地完成了一个叫做“战斗意识觉醒”的东西,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协调全身,凡拳掌指肘腰腿脚等身体诸多部位,都成为了“战斗械具”。

第九天,兵器了解,短至匕、三棱刺,长至刀、剑、棍等。

第十天,短刃格斗。

第十二天,长刃格斗。

第十三天,弓弩。

第十四天,也就是今天,弓弩的“现代化版”,从拉弦进化为只需扳指的东西。以许广陵现在对身体的掌握以及天眼视角,几乎是蜻蜓点水地就跳过了初级的练习,以及中级的训练。

而所谓的高级训练,是不规则移动靶,从一个,到十个,从单向,到多向。

训练结束后,许广陵收获了和以往一样的目光。

震惊。

骇异。

以至于这一天的回程,那位已经接送了他十四天的先生实在是似乎有点忍不住地道:“许先生,您真的很危险。”

这位先生也是许广陵的训练老师之一,然后,全程目睹了他这十四天的所有训练。

许广陵笑了笑。

然后道:“我是医生。”

我是医生。许广陵于此时这样地说着。

而在两个多月以前,在与大傻和佳公子的聊天中,许广陵的说法是,“我的真正身份是厨师。”

华夏神厨门第十九代真正传人。

厨师,是么?

不是。

医生,是么?

不是。

但也都可以是。

三个月的时间,覆地天翻。

许广陵已经无法用一个明确的标准来量化自己的变化到底有多大,只能说,东西南北上下,道路在他的四面八方延展。

不过事实上,目前为止,他的生活仍然只是近乎于固定的四点一线。

天气渐渐转肃,渐渐转冷。

树上的叶子,由青而黄,由黄而枯,由枯而落,小区内,道旁,公园中,以至于章老的小楼前,往往一阵风过,便见落叶飘旋,那景象,有凄清,也有优美,如同无声的旋律。

这一天,从章老那里返回,回到居处后,许广陵的心绪忽有浮动。

好长时间没有这种体验了。

拿出纸笔,坐于书桌边。

大约半小时后,一新的曲子于许广陵的笔下诞生,曲子的意象,从春天的万紫千红开始,到夏天的郁郁苍苍,到秋天的树叶黄,树叶落,到一片洁白,飘飘洒洒,覆盖大地。

到一棵不知多少年的老树,落尽繁华,栖守大地。

曲成,许广陵题其名为《轮回》。

这一夜,梦境之中,五色花展。

那如雾如露如雨,一如往日地从红色花笼向黄色花,不知多久之后,突然地,从缓缓地浸润,变成飞快地流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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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第二朵花开

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就像是天地之间,由一场小雪,变成一场大雨。

而那黄色花的位置,就像是一片小小的沙漠。

雨水恣肆淋漓地从天而降,向沙漠倾泻而去,而沙漠则无比贪婪地汲取着那雨水,分毫不拒,然后在汲取的同时,让自身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尽皆被冲刷着。

这种冲刷,带给许广陵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体验。

飒飒然。

飘飘然。

可以用很多种感觉来形容,但都不全面,不尽数相像,惟一能确定的是,很“酥”,很淋漓,很轻快。

身心沉浸于此中,时间便成为多余。

彻底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似很长,也似很短,很长是理性上的判断,很短则是感受上的留恋。

许广陵醒了过来。

而醒后的第一感觉,是很轻快。

真的很轻快,全身也真的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似乎大地引力都不存在一般。

许广陵微微屈膝,脚尖轻点床板,整个人并没有就此从床上立起来,这让他知道这种“飘飘然”纯粹是身心系统内的体验,而在外界,他仍然是一个一百多斤的重物。

脚尖由轻点变成着力。

然后下一刻,许广陵也终于站起身来。

趿着拖鞋,许广陵于房中漫步。

一步,两步,三步……很快地,更进一步的身体数据,也渐渐明晰起来。

许广陵的第一现,是心跳变缓了。

由原来的两百四左右骤然下降了将近一半,现在只有一百三十五的样子。这虽然还是很高,但单纯从下降幅度来讲,却已经很大了。

与此同时,出入心脏的血液,似乎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好像变轻了一点,也变“清”了一点。

脚步不知不觉中停下,默默体会了半晌,许广陵确定了这个判断,血液确实变轻也变清了。

伴随着的,是整个心脏似乎都变得很轻快。

像是如释重负?

下一刻,许广陵对身体的感觉,由心脏转到脾脏。

这是此时此刻,许广陵身体内第二个“透明”的地方。

不是真的在视觉上透明,而是在身体的体验和感觉上,彻彻底底,一目了然。

和心脏一样,血液同样地同时出入于脾脏。

在许广陵此时的感觉中,脾脏像是一个小湖,又像是一块大海绵,血液从入口缓缓地注入其中,又从出口缓缓地流出,但注入与流出的,却并不是同一批血液。

有很多复杂而微妙的变化,在其中生着。

但不论复杂还是微妙,许广陵的感觉,先是美妙。

一种轻盈,一种妙曼,这是许广陵此时所感受到的,而沉浸于这种感觉中,不知不知觉地,许广陵的意识进入冥杳之境,下一刻,熟悉的五色花境再次浮现。

然后,许广陵所看到的是。

五色花中,继红色花之后,黄色花也完成了绽放。

绽放的前提是纯净,是一尘无染,所以许广陵此时看到的,是一朵盛绽着的、美丽无匹的黄色花朵,明艳若霞,流丽似锦,而其澄澈晶莹处,则似无物能比。

那是一种明明存在着,却似乎很难于世间具现的质感与颜色。

哪怕之前有了红色花的体验。

此番,黄色花开,许广陵依然识为之牵,神为之醉。

待不知多久之后心神感觉终于从这里偏移开,紧接着许广陵就现,之前从红色花流泻向黄色花的那些如雾如露如雨,此时,被分成了两道。

一道仍然是从红色花流向黄色花,但是变得极其稀薄,若有若无,是真的如纱似雾。

而另一道,则是从红色花,流向青色花。

此时的青色花,嗯,青色花苞,和以前的黄色花苞,是一样的黯淡,一样的芜杂,就像是一朵劣质的青玉雕花。

其实其本身也并没有这么不堪,但谁叫其边上,就是哪怕倾世间一切言语也难真正形容的璀璨与艳丽呢。在对比之下,不黯淡,也黯淡了,不芜杂,也芜杂了。

清露披洒,静待花开。

离开五色花境,许广陵睁开眼来。

五就其二,道路尚长。惟有点滴不缀的浇灌,才有淋漓尽致的花开。

拿过手机,许广陵看了下时间。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洗涮过后,许广陵下楼,行出小区,漫步于道旁。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

无星,无月,有云。

从时间节点来说,已然是进入了冬季,早上要到六点左右才算是正式的天亮。

所以此刻,算是黑夜。

路灯尽职地为城市提供着光明,许广陵在道边的人行道上行走,六角形的小方砖堆砌成的花园式小道,弯弯曲曲,除了许广陵的脚步声,没有其它声响。

天地在这一刻,是静寂的,也是清冷的,甚至透着些淡漠。

但于许广陵而言,却仿若正行走于一个春风骀荡的旷野,而放眼处,尽是万紫千红盛开。

这是感觉。

也是向往。

旷野,大山,河流,以至于哪怕是荒漠,那些属于“自然”的地方,于此时,不期然地再次对许广陵出了召唤。

为什么呢?

许广陵有点好奇地自问。

但是没有答案。

下午,许广陵为周青竹进行了第三次回天针的针灸。

而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身体健康指数,也已经来到了五十二分。虽然爬升得相对“缓慢”,而且较常人来说这分数仍然相当低,但整个过程,却无丝毫滞碍。

换言之,许广陵的冶疗方案,很理想。

也是这一天,临走的时候,周老先生双手郑重递给许广陵一个手提袋,说是小礼物。

在章老的示意下,许广陵收下了。

许广陵本以为真的是小礼物,所以也没当回事,回到居处后,晚间功课完毕,睡觉之前随手拆开包装,打开看了一下,才现这“小礼物”有两个。

一个是腕表。

一个是一张银行卡。

许广陵从来就没戴过手表,以前没戴,现在及以后就更不会戴。以前且不说,现在及以后么,对一个“武者”来说,身上佩戴这些累赘的东西是难以想象的。

许广陵对腕表的认识也基本是没有。

他现在的知识相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勉强能算是“渊博”了,或者至少算得上是丰富。

但不包括这一块。

上网查了之后,许广陵才现这是一块卡地亚名表,价格大约是四百万人民币左右。这当然不可能是假货。

表是这样。

卡呢?

卡背后就附有密码,六个八。

小区边上就有atm,许广陵出去查了下,金额是一千万人民币。

第二天早上在公园里,许广陵把这事给章老说了。

老人笑了笑,然后道:“不多,但是过了。拙言,表你就留下,权当是个记念,至于卡,让你师兄给退回去吧。”

许广陵当然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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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外挂

从公园中回来,许广陵惯例地做饭、吃饭。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和章老他们在公园门外吃的,但自从变身为“饭桶”之后,许广陵就转为自己一个人窝在居处吃了。

一个人抵十个人的饭量,还不止,这太惹眼目。

许广陵没有如公园里的大猩猩一般给人观看的爱好。

第二朵花已开。

心跳也下降了将近一半。

但是这个早上,许广陵现自己的饭量并没有降,甚至,如果说往常是八分饱,今天,同样量的饭菜,许广陵现,好像才只六七分饱的样子?

对此,许广陵嘴角不觉泛起一抹淡淡苦笑。

饭后照样还是睡觉。

这段时间以来,上午一直是许广陵的睡觉时间,而且他的睡眠越来越深沉了。

当然效果也是极好。

每次醒来,身心都是一种经过完全休憩然后焕然一新的感觉。

不过今天,醒得又略早一些。

往常么,许广陵有时是下午两点多醒来,有时则是一点多,偶尔十二点多也有,但没有是十二点以前醒来的,而且两点多、一点多、十二点多,这其间醒来得并无规律。

比如今天是两点多,明天可能是一点多,也可能是十二点多。

而今天。

许广陵醒来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

第一次过了十二点的线,而且一下子就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这一个多小时的提前,却是让许广陵简直有了一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天知道,这段日子以来,他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半点空余。

便连图书馆,都好长时间没去了。

但这段时间倒也不是没书看,章老的书房,暂时充当了小图书馆,不过看的也都是老人给划定的书目。

换言之,这段时间他有看书,但确实没时间来看任何一本闲书。

而今天么,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他去趟图书馆,掐头去尾,中间剩下看书的时间基本就没有了。

略想了想,许广陵打开了电脑。

网络象棋线上筛选赛!

话说,许广陵一开始参加这个比赛,其中的那么一点心思,是想验证一下梦中所展示的象棋水平,在现实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高度,然后通过这个对比,来衡量一下其它的梦。

但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淡了,或者说几乎没有了。

青华宝篆的出现,不论是伏羲诀、神农诀还是轩辕望气诀,都把他带入了一片全新的天地,更不用说最近的回天针法,那是连老师都看不懂的针法。

章老何人?

千年第一神医,而且其一身根本,就是“针”。

梦中展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

许广陵已经知道答案。

所以通过象棋来验证什么的,已经没有必要了。

也因此,这次象棋比赛,尤其是线下赛,还去不去参加,也基本没什么意义了。

不过线上的,还没打完。

许广陵想打完看看。

而且就算不为比赛,下棋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许广陵有点喜欢上这个小玩意了,把它作为业余爱好之一,也未尝不可。

打开天天象棋,线上赛已经进入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

第一轮海选,许广陵六十连胜晋级。

第二轮循环,因为是断断续续打的,所以许广陵也不知道自己一共打了多少盘,主要是没去记,没这个必要,而其间,有胜也有和。

和了有好几盘。

许广陵还以为会挂了呢,不想最终顺利通过。

这是第三轮,七十二进十二,六取一,积分制。

许广陵进入比赛房间,点开始,等了大约三十秒,有选手在,所以比赛开始。其实虽然说比赛时间没有限制,但大多集中在晚上,八点到十点段。

其它时间段,尤其这第三轮,选手很少,极容易轮空,等不到人的。

许广陵的“酒薄不堪饮”这个id这段时间在天天象棋平台是有知名度的,对手的id应该也不例外,所以棋局刚一开始,旁观者就66续6地进场了。

哪怕是中午这个人少的时间段,也依然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聚集了一百多名观众。

这已经很多了!

“酒兄,没有你的棋看,我饭都吃的没滋味了。”

“小菜妹子,加油啊,你的对手是个变态,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嗯,许广陵这一局的对手,叫做“独孤小菜”。

是不是真的妹子倒不好说。

不过看底下好些人的言,大抵应该是,而且这一百多名观众,大半可能还是看人家妹子的id进来的。

“一定要小心+身份证”

“小菜姑娘,你的这个对手确实厉害,最擅长屏风马布局,绵里藏针,很扎手。”

“我和酒兄对过一局,被扎哭了好么。”

“佩服佩服!能和老酒过招的,肯定也是高手了。”

“小菜,不要怂,就是干!”

“对,打死他!”

……

棋局还没开始呢,底下就已经热议开了,而且许广陵确定,这一百多名观众中,只有一小部分,才是因他而来。

这简直是客场作战啊。

对方先手。

或许是看到了底下的言,又或许出于慎重,在等待了半晌之后,对方选择了飞象,而不是架中炮。

许广陵笑了笑,也飞起了像。

然后底下的言区就炸屏了。

“这什么鬼,不管先手后手,老酒不一直是中炮布局的吗?”

“那是你看的少,他象也飞得不少。”

“高端对局飞象不是很正常吗。”

“小菜,稳住,一定不能快,你的对手很龟的,一快你就输了。”

……

不少人传授着“经验”,许广陵也确实看到好些眼熟的id,嗯,此前和他对过局的。

然后,对面确实很慢,也很稳。

或许是进入第三轮的关系,对局步时已经变成了两分钟,而且加时也有六十秒,换言之,可以用三分钟的时间,来走一步。

开局定成败。

初始的布局,对整个对局影响很大,也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所以哪怕刚开盘,局面很简单,而且基本也都是谱招,没多少好考虑的,但对面仍然落子相当慢,也或者说相当慎重。这是正常的,那种一开局就唰唰走的,要么水平不甚高,要么干脆就是个挂。

许广陵微微一笑。

同一时间,差不多足足一百个棋盘,在他的脑海中展开。

他不是挂。

但现在看来,和外挂也差相仿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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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三连

象棋怎么下,或者说可以怎么下?

简单而言,有几个层次。

一是按规则。

一个对象棋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的人,告诉他落子的基本规则,也就是马走日象飞田什么的,然后他就可以和人对局了。当然,对局的结果多半是输,大输特输。

然后,就这么对局,一盘一盘地,经验就慢慢积累起来了。

这也就是下棋的第二个层次,懂规则的基础上,有经验。

喜欢下。

下得多。

会总结。(复盘、研习棋谱等。)

有天赋。

这几个因素加到一起,就会让其对弈水平一直上升,慢慢地,这几个因素就会扭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新的东西,直觉。

直觉可以突破经验的壁垒。

也就是以前你明明没那么下过,棋谱上也没那个招,你也没探讨研究过这个路子,但是直觉告诉你,该走,还是不该走,这么走的话,会占优,还是会处劣。

许多天外飞仙、羚羊挂角般的精妙招式,就是这么来的。

这也是下棋的第三个层次。

之所以说现在的许广陵近似于外挂,是因为他不但有直觉,而且可以直接地把所有经验与直觉化成的招式在脑海内推演,几十近百路的推演,也基本上相当于几十近百个许广陵。

有人能战胜这么多的许广陵吗?

不能说没有,理论上还是存在这种可能的。

但实际上……

许广陵未必赢,但很难输。

和独孤小菜的对局中,两人一招一式的进行,到了中局的时候,独孤小菜丢了一个士。

其实她走得并没有错。

许广陵是用一个炮换了她的一个马和一个士。

这么交换,到底是持平还是占优又或是处劣,是没有定论的。只是这么地换了之后,少了个士的独孤小菜,在防守上就出现了问题。而受防守牵制,进攻也随之受到影响。

于是,不知不觉地,先手转化为后手。

再然后,后手转化为劣势。

最终,劣势演变成败局。

四十二回合后,棋局终止,独孤小菜负,酒薄不堪饮胜。

第二局开始,对手的id是毒瘤o1。

第三局,对手的id是蓠言。

许广陵三胜。

“这厮变得更老辣了。”

“果然是老酒,够劲!”

“这真不是外挂?”

“你家外挂有那么多的变招和弃子?不懂就不要瞎说。”

“多看几盘他的对局,你就知道了。”

“一直怀疑这是哪个大手的马甲,不要脸!”

“此人水平太高,他参加比赛实属违观,建议官方封禁处理。”

“233333”

“不能同意更多!”

“直接保送十二强吧。”

“扯蛋,就下个棋而已,这都搞黑幕?”

“黑幕你妹,让他直接晋级才是对其他人的公平好么?!”

……

过奖了。

许广陵微微一笑,退出天天象棋,然后关了电脑。

时间就这样过去的。

三局,一个半小时。

其实这已经算是很快了,高端对局中,一局一个半小时的都是常事,甚至一局下个一上午、一下午、一天、好几天的,也都是有的。“观棋柯烂”的故事,是有那么一点现实投影的。

当然,故事里观的是围棋。

围棋是比象棋更复杂而且复杂了不止一筹的博弈,对局时间比象棋更长也理所当然。

“若有高手,一天对上一局,还是很愉快的。”

“但再多,就不成了。”

许广陵微微感叹着。

时间。

时间!

以前醉生梦死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时间的概念。

不管是一天还是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都那么昏昏昧昧地过着。

而现在,一天之中,这一个半小时的消耗,就让他有一种心疼的感觉了。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许广陵再次想起了这诗。

这诗的主题其实主要是劝学,而惜时只是附带的,但于许广陵现在而言,学,很容易,但时间……时间对任何人,对任何生命和非生命,都是公平的……

接下来,许广陵沉浸于对《庄子》的理解和体悟中。

随着这段时间对这本书的熟稔,许广陵已经渐渐地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

《庄子》属于庄子。

同样地,《老子》属于老子。

而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

换言之,每个人都有自身的领域和天地,他不必强行去理解《庄子》《老子》等书的所有,而只需藉书中片断和点滴,来印证和启悟自身,就可以了。

他的身,他的心,他的意识,是永远的主角,是属于自己的“书”。

而其它的一切,都只是风景。

天上的落雨如是。

地上的小草如是。

《老子》《庄子》等等书籍,亦如是。

能沉浸于书本的时间也不多,许广陵下午还有事,可以说,直到睡前,没有空闲。不匆促,但安排得满满的。

许广陵正想下楼的时候,电话却不期然地响起。

知道他号码,会给他电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许广陵拿起手机却现来电者有点小出乎意料。

“宋老板,你好你好!”

是琴行的那位老板。

两人虽然互留了号码,但许广陵还真想不到这位主动找他会有什么事。

些许寒喧之后,宋老板道出正题:“老弟,小郑有没有给你说过那事?”

所谓小郑,和他们两人都有交集的只有那位郑女士,也就是微博上“钢琴让我很不美丽”那位了。

“什么事?”许广陵诧异地问道。

宋老板三言两语,道出经过。

一位电影圈的大拿找到他,然后托他给小郑带话,让小郑在其新片中出演一位女配,虽然是女配,但是分量很重而且不可或缺。

这位大拿看中的,是小郑前不久一条微博上展示出来的。

形象、气质,还有曲子。

“我和小郑说过了,她说需要考虑一下,还说那曲子是老弟你的,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老弟,那一位也托我给你带话,想要获得你的授权。”

国内音乐创作是有版权的。(滑稽)

但实际上版权的行使极为混乱,直接而言,有名气才有版权,如方文山、高晓松这样的,而无名气之辈,不论是词还是曲,用了就用了,没多大个事。

甚至连法理上侵没侵权,都不好界定。

因为国内版权登记需要通过音著协(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而音著协有不通过作者同意,直接授权第三方的权利。

所以……

“宋老板,我先和郑姐沟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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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天下无双

挂掉了和宋老板的电话后,许广陵重新打开电脑,查了下相关信息,然后拨通了郑女士的电话。

“郑姐,刚才宋老板电话我,说了关于电影的事,然后托我问一下,你是怎么想的?”许广陵开门见山,但是语气很温和。

对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子,不论是这位郑女士还是公园里碰到的那位妹子,以至于同时于图书馆和公园中见到的那位,不论许广陵的态度怎么样,心总是柔软的。

当然了,这也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吧,并不奇怪。

“许先生……”

那边就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顿住了。

“郑姐,这么说吧,你有没有兴趣到电影里参演体验一下?”许广陵径直问道。

“有,可我不是专业演员……”

“这不是事,你只要本色表现就可以了。”许广陵道,“至于其它方面,我觉得没有必要考虑太多。再说了,也就是一部电演的女配,演完后,生活该怎样还是怎样,你自己有决定权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郑姐,如果有兴趣,那就不妨体验一下。”

“如果兴趣不大,那就作罢。”

许广陵道。

“好。”顿了有两三秒后,那边这么说道。

下楼,上车,训练,去往章老那里。

生活的节奏一如既往。

随着病情的大为好转,也或者缘于熟络的关系,周青竹对许广陵表现得是越来越亲近起来,就如今日,大老远地就迎了出来,然后挽着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回到小楼中。

不像是医生和病人,倒像是哥哥和妹妹。

今天还是常规针灸。

吃饭的时候,给周青竹小姑娘准备的,也早已由小半碗变成了一中碗。

不过今天许广陵多问了一句:“小竹,每天吃这个会不会有点厌,要不我明天给你加个菜,红烧鱼怎么样?”

开头之所以留祖孙两人晚餐,第一天是因为要查验针灸效果的缘故,其后就变成顺理成章,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外间不可能有更好的,对小姑娘的身体有这般全面且温和补益作用的食物。

不过天天都是这一道汤。

许广陵自己,以及两位老人,对饮食是没有什么高要求的,别说几个月只吃这一样,就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只吃这一样,也无不可。

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小姑娘的总体身体状况固然是大为好转,其肠胃部分,也是一样。

可以略微小小地放开一下了。

所以许广陵才有此问。

“许大哥,这个汤很好喝的,我一点都不厌!”

这是小姑娘的第一句话,然后第二句是:“鱼我也喜欢吃的!”

一桌人都是微笑。

“小师弟,我还以为你只会做这一样呢,鱼你也会做?”陈致和问道。

陈致和是真正喜欢吃鱼的,不论是热汤中翻滚着的酸菜鱼片还是红通通一片的剁椒鱼头什么的,都是心头最爱,平常时候,基本上一周最少必吃一次鱼的,而多的时候三四五次都不止。

刚来时候第一次尝到许广陵做的这粉条汤,就差点让他把舌头都给馋掉了。

而现在提到鱼,他最喜欢吃的鱼,经许广陵之手做出来……

只些微一想,陈致和就有点忍不住了,舌腔中口水大量地分泌。

“将就。”许广陵点头道。

他没说的话是,不会可以学嘛。

章老以前给了他一份菜单,这菜单在他手中一直蒙尘着,现在应该是让它出世的时候了。身为弟子,这也是他为老师,以及陈老,可以做的小事之一。

这个殷勤,是可以献的。

两位老人对饮食是没有太多讲究。

但不讲究并不意味着不喜欢,真若不喜欢,章老手中也不可能有那份御厨菜单了。

一般老人,随年龄增长,眼耳口鼻舌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衰退,比如年轻时候喜欢音乐而且是动感的,年老后很可能一听就烦,年轻时候什么美食都喜欢的,年老后有可能口味很淡,对大多数食单都无所谓。

于两位老人而言,却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所以许广陵可以安心无虑地,把那份菜单从头到尾地尝试,然后呈现给两位老人。

饭后,祖孙二人离开,两位老人和陈致和开始院中习练。

往日三人是开天步走起。

今日则是陈致和练起了许广陵教他的那个散手,两位老人也是一样,练起了许广陵所教的针对心脏的锻炼,但还是很勉强,有些地方做不到位。

而许广陵则只是身体随意曲伸。

说随意,是真随意,但在随意之下,却一举手一抬足都大有讲究。

大宗师或者说大半个大宗师的层次,终究不是虚设的。现在的许广陵,对身体的了解早已远逾两位老人,他教给陈致和及两位老人的招式也正是由此而来。

不过说起大宗师这事也有点奇怪。

两位老人对大宗师的定义是五心皆通,许广陵也基本上认可这个定义。但自手足四心通后,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顶心,毫无打通的迹象。

要说他没有进步倒也好说。

问题是,这段时间以来,以自我感觉或者说体验来看,他的进步是相当之大的。

或者,所有的进益和提升,都用在五色花上面了?

不过这也只是许广陵的些许不解。

并未放在心上。

一念即过。

锻炼后,就在院中,晚课开始。

这些天,章老给许广陵讲药,从地理上的北方开始,也是从滋补之药开始,不论是人参还是甘草,不论是枸杞还是肉苁蓉,都是如此,而讲述之后,便是当天所讲药材的单味实验。

而经由老人“一代大宗”级别的传授,许广陵在这个领域的积累,一样是一日千里。

就这样,老人还有话说。

“拙言,为师擅长的终究是针而不是药,由为师来教你,耽搁你了。”

“为师也想过找些药学方面厉害的来教你,一者人不好找,二者就算把那些人找来,为师也怕他们教起来不用心,会委屈你。”

这话听得许广陵既感动又好笑。

“老师,你别的话我都信,偏这话不信。”

“我不相信这世间还有人比你对药草理解更全面更深刻的。”

“退一步来讲,就算有,老师,不是有那句话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到这里,许广陵呵呵一笑,“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师你擅针,那弟子就努力做到擅药吧,咱们师徒二人,一针一药,天下无双。”

“好,那就天下无双!”老人也是意气慷慨,神情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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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神厨=神医(药)

草木之属,一为食,二为药。

食为日常,药为权宜。

食为寻常,药为特别。

食药同源,但又异用。

这是老人给许广陵讲“药”的第一课,概论中的开篇明义。

于是……

做饭。

制药。

在一般人看来本无相关的两件事,在老人这里,于理论上,被统一了起来,而许广陵想要做和将要做的,是在实际上,把它们沟连起来。

他对老师吹牛说要做到擅药。

怎么擅药?

第一步当然是跟着老师学习。

第二步么,就是从食物入手,从食物的单味与搭配,来一点点地触摸和感受“君臣佐使”,以及那“单行、相须、相使、相畏、相恶、相杀、相反”。

而事实上,这两者中的很多,都是“百姓日用而不知”的。

就譬如做鱼。

鱼配上香菜,别有风味,那叫“君佐”。

鱼搭配生姜,以姜味袪除鱼的腥味,那也正是七情中的“相畏”。

又如不少人都知道的,西红柿,生吃可以补充维生素c,而熟吃,维生素c被大量破坏,但是番茄红素的利用率则大为提高,生吃熟吃功效不同,这也正是药物处理中的“生熟异用”。

这些东东,许广陵以前也是不知道的。

这几天,老人讲药,但有些时候却是通过食物来举例,老人举的例子不多,但许广陵却是举一反三,开始遨游于食材的天地。在此之前,他本就通过神农诀大量地分析了各种常见的食物,此际,正可谓如鱼得水。

所以老人讲药,讲药材的功效和宜忌,讲药材处理的种种方法,然后就现许广陵以前的学习还不叫快。

现在这个才叫快!

但不管许广陵学习得有多快,两位老人都已经麻木了。

陈致和倒是没有麻木,他震惊,他惊恐,他震惊惊恐于许广陵一天学习的东西可能就比得上他过去的一年,但他更深的感觉是,在这里他才是异类。

而其他三人,不论是他震惊惊恐着的许广陵,还是他尊敬仰望着的老父与老师,他们都是一伙的!

有着这样的一种感受,强烈感受,一次次地感受。

陈致和就郁闷了。

深深致郁。

但他的这个小心思显然无人理会。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化郁闷为动力,在早晨,全力抵抗许广陵的攻击,在晚上,全身心地沉浸于许广陵教他的那式散手的习炼中。

而这番景象,落于两位老人眼中,倒也是欣慰的。

就如陈老先生曾经所言。

陈致和,天分有,但是心思杂了。

现在这般么,未必不是误打误撞,撞开一个新天地。

话转回头。

许广陵想扩展餐桌上的食谱,想让他的“厨师”之名名副其实,想法并非突如其来,而是源于此处。

日后,若他真能在做饭的水平上达到所谓的“神厨门第十九代传人”的层次,有老人的传授为基础,那他基本上也就达到“准药学大宗”的层次了。

神厨=神医(药)。

这个公式,在许广陵这里,是成立的。

晚上,回到居处,例行地整理回顾白天所学后,许广陵于时隔很久之后,再次地打开前段时间章老所给的食谱,然后从头到尾一页页地翻阅。

翻完之后,这份食谱也就呈现在了许广陵的脑海之中。

而至于移动硬盘和笔记本中的内容,许广陵则作了消除处理。(是消除而不是删除。)

站在窗前,两手后背,目光微抬,淡视远方。

许广陵不是要做傲视凌云的姿态,而是在这个和一般人所做差不多的两手后背姿势中,手与身合,心与神合,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伏羲诀的运行状态中。

与此同时,脑海中刚收入的那份御厨菜单,被他从头到尾检视着。

关于鱼的,有七份。

许广陵从中挑出了一份,松鼠鱼。

松鼠鱼和松鼠没有任何关系,既不是松鼠+鱼,也不是名为松鼠的鱼,而是把鱼去骨剔刺,两半鱼身翻卷,在花刀的基础上形成像是松鼠的形状。

当初研制出松鼠鱼这道菜的厨师,应该说,是很有创造力的,值得点个赞。

松鼠鱼的优点不止是好看,更重要的是,没有刺!

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点!

烹制合格的松鼠鱼中,是不允许也不应该有任何一根刺存在的。

这么一来,因为担心鱼刺而不敢给小孩吃鱼的家长,在这一点上就完全可以放心了。

除此之外,那些“中国人居然吃有刺的鱼”的外国人,也可以吃这道菜了,而事实上,这味松鼠鱼,也确实受到诸多外国人的欢迎。

美国鲤鱼一度泛滥成灾,这是很多人都听说过的新闻。

当然其鲤鱼是指广泛的河鱼,不仅包括鲤鱼,也包括草鱼鲫鱼等。

为什么泛滥成灾?

因为他们不吃这些鱼。

为什么不吃?

因为这些鱼有刺。

为什么有刺就不吃?

因为他们用刀叉。

华夏古代是有过用刀叉的阶段的,但是后来,刀叉被放弃了。

而放弃的原因,就是因为简单的刀叉,已经不适应越来越丰富的食物的要求。换言之,所谓舌尖上的中国,所谓大吃货帝国,也正是从刀叉退出历史、筷子登上舞台的时候,开始萌芽。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很多国人以为我们的祖先一直就是用的筷子,其实不是。

刀,叉,勺,匕,还有很多其它奇奇怪怪的工具,我们都用过,但最终,是筷子成为了天命主角。

这不是历史的选择。

这是吃货的选择。

是以,也可以说,每个中国人的身上,都沉淀着吃货的基因。

区别仅仅在于,这基因有没有觉醒。

但不管有没有觉醒,这基因,都伴随着筷子,已然于时间长河中绵延了数千年,而且,也必然会继续绵延下去,或许,会一直绵延到大宇宙时代?

许广陵的意识于筷子中打转,转了几圈,还是回到了松鼠鱼上。

怎么把有刺的鱼变成没有刺?

一是做成鱼丸。

二是做成鱼片。

三么,就是做成松鼠鱼了。

这三种做法,许广陵收于脑海内的七份菜单中,都有。

而关于松鼠鱼的那份单上,其说明或者说诀要和许广陵以前浏览过的那三份是一样地简单,简单到过分

不腌。

料在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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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鱼丸,鱼片,松鼠鱼

鱼丸,鱼片,松鼠鱼,这三种,许广陵都吃过。

鱼丸可以有两种,一种是纯粹地把鱼肉剁成绒,然后调和以简单的盐姜汁等,下油锅煎炸,出锅便是鱼丸。

这种鱼丸通常只有高级酒店或高端餐席上才会有,又要么是家庭中自己做,其它场合,一般来说是见不到的。

不是它有多名贵,主要是费时。

实足的料+费时的工,这就注定了它不可能大众。

它是不符合“大众消费产品”这个定义的。

那么,符合这个定义的是什么呢?

是另一种鱼丸。

这就是市里、菜市场上随处可见的那种鱼丸了,面粉及各种添加剂是主角,鱼绒是配角,当然也可以连一点鱼绒都没有。这是那些鱼丸中的大多数。

和粉条一样,当许广陵通过神农诀来分析市场上的鱼丸后,鱼丸,包括各种其它的丸子,就被许广陵列入了黑名单。

这类东西,以前许广陵是很少吃的。

但这个“很少吃”,变成了以后的“绝不会再吃”。

如果说市里、菜市场上有哪类加工食品是最黑的,丸子自居第二,无物敢认第一。

这就是许广陵通过神农诀遍析食物之后,所得到的结果。

什么三聚氰胺又什么防腐剂香甜剂之类的,在丸子面前,简直纯洁得犹如小白花。

许广陵初始是震惊的,但当一种一种食品更多地分析,这种震惊就变成了习以为常。许广陵不知道其它国家的市场上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如果是,那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

如果不是,那若是生化危机中的情况真的到来,毫无疑问,这片大地上的人,其存活率会是最高的。

常吃丸子,可以硬扛t病毒。

许广陵觉得这会是很不错的推广语,对于销售情况本就很不错的丸子类产品,应该会有锦上添花的效果。

鱼丸之后是鱼片。

酸菜鱼片,是很不错的一道美食。

这道美食的制作,门槛很低,或者说极低,哪怕是丝毫不懂厨艺的人,也都可以根据“说明书”来尝试烹制。

但如果想把这道菜做好,讲究又极多。

酸菜有讲究。

鱼片有讲究。

油有讲究。

辣椒有讲究。

至于火候的讲究,就更是不用多说。

许广陵以前吃过的那些酸菜鱼片,此刻回想起来,水平那真的是参差不齐,差异极大。

许广陵以后会尝试着做这道菜,把这道他认为很不错的菜呈现给两位老人,但在此之前,他会自己做酸菜,以及好好地研究一下辣椒。

鱼片之后是松鼠鱼。

松鼠鱼许广陵吃过,但吃得并不多。

刚开始许广陵是看这个名字好奇,简单询问了服务员之后,便点了单。

而当这道菜端上来的时候,许广陵对这道菜的“形”或者说“色”,是比较满意的,而待后来品尝,其“味”么,只能说一般。浓厚的汤汁背后,是略有些重的腥味。

第二次点单,鱼的腥味没有,但是鱼味也几乎没有。

本来应该是很鲜的鱼,但许广陵吃出了一种“腐”。

第三次,在不同的地方,许广陵又点了这道菜,而结果么,几乎是前两次的折中。

这些记忆,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就如生在昨天,甚至于刚刚。

彼时,许广陵只是一个极门外的美食爱好者,而且还是很不合格很外围很浮泛的那种,而现在么,先,他是食材精擅,其次,他见识过虽然少但极高端的美食制作。

嗯,九品白玉羹以及十菌清汤。

这两个食谱,虽然直到现在许广陵也没有“复制”制作过,但只是见识,就极大地开拓了他的眼界,让他知道,在食物的烹制中,对于“味”的讲究和追求,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层次和境界。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句话用在对味的讲究上,也是可以的。

九品白玉羹,十菌清汤,这两道菜,尤其是后者,给许广陵的感觉是,甚至都达到了雕刻中“微雕”的层次。

而站在这样一个高度看其它的食物烹制,只能说。

呵呵。

一览众山小都不足以形容之。

见识,这是许广陵的见识,而亲自的实践和尝试,截止目前,火候最深的,无疑就是每天下午在章老那里做的大烩菜了。

这道菜,一个多月以前,章老的评价是,有御厨的水准了。

陈老的评价是,小子,用这些材料,估计这世上没人能做出比你做的更美味的汤了。

而事实是,在这道汤上,许广陵最大的进步,是这一个月。所以现在,许广陵在这道汤上的水平?两位老人再没有评价。

也所以,现在呢,说许广陵是一个大厨,他是当不起的。

但他在某个或某些极偏狭的方面,却又是很多大厨甚至是所有的大厨,都比不过的。

站在这样的一个高度,看松鼠鱼这道菜,看他以前吃过的那些松鼠鱼,许广陵基本知道了关键是在何处,以及这些关键如果没做到位,会出现哪些情况。

比如说,会腥,又或者走向腥的反面。

又或者,所有的味都依赖于最后的汤汁,然而偏偏是汤汁做得并不好。

于是整道菜,都很糟糕。

而现在,对于这样的菜,许广陵已经不对街头巷尾的大众烹饪,抱任何的期望了。

主料。

配料。

厨艺。

在这三项上的讲究,只要过关,就必会是名闻遐迩的名店。而层次稍高,就注定只能是小部分人的专享了,不属于寻常的街头巷尾。

一些回顾,一些思索,一些了然。

然后,许广陵的意识回到了章老所给的菜单中,关于松鼠鱼的要点上面。

不腌。

料在油中。

若以前,许广陵看这两点,肯定还是如同看天书,有看没有懂。但现在,这两点在他看来,却已经和白话没什么两样了。

答案在心。

许广陵的思索及意识渐渐沉寂,先是无有思索,后是无有感受。

渐渐地,世界消失,自我消失,一灵独觉中,惟有五色花朵,湛然存在着,其中,两朵已然绽放,三朵犹在含苞,而三朵含苞中的一朵,正沐浴着来自红色花处,那如雨如雾如露般的渗浸。

许广陵就这样于窗前,静静站了一夜。

如一棵树。

如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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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拥抱大地,向往蓝天

早上,在公园打拳,然后和陈致和“切磋”。

回来的路上,启动天眼,藉由身周的光环,对远近的行人进行取样并分析,根据一些细微的差别,来进一步完善身体健康程度判定体系。

回到居处,做饭,吃饭。

睡觉。

醒来后,看书,思考,回忆(对脑海里从儿时到现在所有的知识进行全面回顾和整理以及归纳、深化),网络象棋对弈。

特别训练。

回到章老小楼,给周青竹针灸。

做饭。

上课。

返回。

这就是许广陵的一天,现在的一天。

简单看来,并不复杂,不但不复杂,甚至还很简单,几乎是固定程式的几点一线。

但只要稍微认真地分析一下,就会现,许广陵的一天,其实是在好多个角色之间切换:

早上,公园里,他是“武者”。

当然,说是“养生者”可以,说是“健身者”也可以。

早上在公园里的这个时候,章老先生,陈老先生,陈致和,以及许广陵自己,四个人都是这个身份。而许广陵,从两位老人那里,已经由观摹学习的角色,过渡到了被观摹学习的角色。

虽然暂时来说,每天他还会从陈老先生那里学习一套拳法。

但这已经纯粹是属于“博览”性质的了,既不重要,更非根本,而只是旁枝末节。

当然,从长远以及高大上的角度来考虑,这个旁枝末节一样是必不可少的,是走向“大”的必由之路。

从公园回来的路上,启动了天眼的许广陵,又是什么身份呢?

似乎不太好界定。

但对于许广陵来说,身心的感受,却是与公园里截然不同的。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应该说,形形色色的人,许广陵都在见识着。

他们身体的健康状况,对许广陵来说,一目了然。

不需接触,不需靠近。天眼启动后,单以观察并细致观察人体身周的光环而言,许广陵现在的有效视距,大约是四百米左右,嗯,前后左右36o度全方位的。

经由这些天对轩辕望气诀的进一步理解和掌握,许广陵的识别和判断,也在进一步地深入。

就如两个身体健康状况都是六十分的人。

甲是心脏不太好,乙是肺脏不太好,这种更进一步的判定,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是无法区别的,而现在,却渐渐是截然分明。

路人x。

性别男,身高18o~182,体重18o~185,年龄35~4o。

身体健康指数:7o。

总体:健康偏下。

具体:气血不足,心脏负荷较大;血液较为驳杂,脾脏负荷较大;饮食略不节,胃系统代谢较紊乱……

这就是处于观察中的许广陵,脑海中时时闪过的信息。

这样的一种洞彻和了解,并不会让许广陵产生什么优越感,但优越的感觉没有,然的感觉却是有的。

就如登上了一座山,低头下望,山的四面八方,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径蹊径,那些草木茂盛及稀疏以至于只有山石峥嵘而无半点草木的地方,俱皆尽入眼中。

许广陵在这座山上,看到了许多关于人体的,章老未能传达给他的东西。

当然也有很多东西,之前,从章老那里获得后,许广陵是理解,是了解,而现在,则是洞彻,是豁然贯通。

在这样的一种体验下。

许广陵于医学一道,还远不是所谓的一代大宗,但确实的,他开始慢慢建立起属于一代大宗的眼界、高度以及体系。

距离真正的货真价实的一代大宗,所差,也不过只是积累、只是时间而已。

若用一棵树来比喻。

许广陵现在是根已深扎,干已长成,尚欠缺的,只是枝繁叶茂。

回到居处,天眼敛息。

躺到床上后,取而代之的,是伏羲诀。

那些关于武学、关于医学的所有意识和思考,俱皆远去,俱皆淡去,许广陵惟有一灵独觉,身心深深沉浸于那个只有五色花的世界。

外界的一切,红尘也罢,青尘也罢,繁华也罢,熙闹也罢,俱皆与他无关。

他拥抱着五色花,五色花也拥抱着他。

或者说,彼时彼刻,他就是那五色花。

舍此而外,再无其它。

于是,世界静止,而那如雾如露如雨的渗浸,就与时间一起,与点点滴滴的瞬时以及似乎可以绵延到沧海桑田的永恒一起,悄然杳然地融入他的身心之中。

醒来后,读书,思考,回忆,又或者对弈。

此刻的许广陵,意识又为之翻转,或汲取着,或演绎着,形形色色的知识和信息。

和前一刻相比,就如从静寂归藏的冬,来到了万紫千红的春夏。

而当下午,来到那个特别的地方,进行那个特别的训练,许广陵又是天眼开启,全神贯注,上演着那令训练方所有人员都既震惊又骇异的表现。

那个时间点,他的身份只有一个

格斗家。

训练方的训练总方案,是“无限制格斗”。

而许广陵的情绪、心境以及意识,也全然贯注于“无限制”这三个字上面,这个时候,许广陵也只有一个宗旨。

尽力。

尽全力。

以竭尽全力的方式,在训练方所提供的舞台上,挥洒身手上的所有能力和优势。

这个时候。

许广陵既不是强悍,也不是凶悍。

而是淋漓尽致。

然而,当训练完毕之后,从进入章老的小楼中起,许广陵便又彻底地转换了身份,他是医师,他是厨师,他是弟子。

他是一个已然让周青竹祖孙都极其信赖的医师。

他是一个截至现在为止只做过一道菜,但所有人都认为他绝对是一个天然大厨的厨师。这个所有人,包括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包括陈致和,也包括周青竹祖孙。

他是一个……

他是一个很认真,认真到接近于虔诚地,躬心学习着的弟子。

……

一整天,早晨上午中午下午晚上,在好多个这样的身份之间切换。

许广陵习以为常,也从来没觉得过异常。

许广陵如鱼得水,在这近乎于固定的几点一线又或者说一亩三分地上,很自然而然地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尽情地体验和感受着“海阔天空”。

如是一条鱼。

朝游北海暮南海,兴逐沧浪倦随波。

如是一棵树。

拥抱大地,向往蓝天。

根在伸展,干在伸展,枝在伸展,叶在伸展。

今天,为周青竹针灸之后,惯例地洗手作羹汤。

许广陵今天要做的,不再是他们已经吃了很多天的大烩菜,而是松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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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温和而厚味

大鲤鱼一条。

菜籽油。

甘草,西洋参,菠萝,玉米粉,蛋清。

盐。

几样材料,都是早上在公园里的时候许广陵和章老说过的,此时全都备好。

许广陵也能自己买,但现在真抽不出什么时间,另外,他从市场上买的,品质也绝对不如章老提供的好,所以也就不必在这一点上费什么心了。

章老,陈老,两位老人俱皆饶有兴致地看着许广陵操作。

而陈致和则和周老先生祖孙留于客厅内,周青竹现在身上扎着针呢,大约许广陵把饭做好的时候,再去下针正好。

切成极薄透明片的甘草及西洋参片,于八十度的菜籽油中微炸着。

许广陵手中的漏勺旋转着,由慢而快,到一定度之后稳定下来,简直就像一台自动搅拌机。

这如同是固定程序,并不消耗许广陵任何心神,而作着这个步骤的时候,许广陵向两位老人解释道:“食有两种,一种味淡而性滋补,一种性其次而味极浓酽,以酸麻辣咸等诸多重味刺激味蕾。”

“今天,我就想稍微调和一下两者,作一道以甘和滋补为宗,但同时味道也有点浓酽的菜。”

“弟子也是第一次尝试,所以具体如何,还要等做好后再说。”

两位老人都是点头。

章老先生且不说,便是陈老先生,对于药材及药性的了解,其实也绝对可以完虐诸多所谓的“药师”,所以在早上许广陵说着这几样材料的时候,便已经判断出了他有何打算。

甘草,西洋参,皆是绵和而滋补。

用西洋参而不用人参,尤其前几天才讲过人参,显然,除了药性的考虑之外,许广陵更多的考虑,还是西洋参的味道。

西洋参,甜、苦、涩,其中,大约甜占3o%,苦占4o%,涩占3o%。

甘草,也叫蜜草,从这个称呼就知道它的味道大概是怎样的。

搅拌了大约三分钟之后,许广陵停下动作,任由甘草及西洋参仍然在油中微炸着,他则腾出手来开始处理鱼。

这个步骤没什么好说的。

这还是差不多这半年以来许广陵第一次处理鱼,而且是把鱼用他以前从未做过的花刀式处理,但现在的许广陵,说真的,菜刀在他手上,就如同是手的延伸。

唰唰唰唰唰。

就一个快。

然后稳,然后准。

干脆,利落,如同行云流水。

这整个的动作处理,陈老先生甚至看的两眼光,然后情不自禁地与章老先生交换了一下眼神。

花刀好后,许广陵把鱼身及鱼头放入静止的热油中,同时,加入细盐。

而做完这个,许广陵再次抽出手来,菠萝取汁,然后和蛋清一起,将玉米粉调和成糊状。

糊调好后,捞出鱼,上糊。

刚才的油及西洋参和甘草片一起换掉,重新倒入干净的菜籽油,直接加温到18o度,下鱼,煎炸大约两分钟后,出锅。

没有后续的动作。

就这样,这道菜就完成了。

这是很不正规的“松鼠鱼”,但事实上,本也无所谓正规和不正规。

被油炸后的薄玉米糊,呈现着一种透明的微黄色,和鱼身一起,略呈焦脆,好像用筷子轻轻一触,就能打破这焦脆的壳,也因此,看上去,让人分外有一种想要将之打破的冲动。

简单来说,在菜式的色香味三个讲究中,单从“色”上来看,许广陵所做的这道菜,是合格的。

或者也勉强可以称之为优秀。

而这优秀,一来源于刀工,二来源于糊的处理,三么,就是油炸的把握了。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在美食的烹饪中,其实就是这样。对一个手艺高的大厨来说,是没有“差不多”这个概念的。

差不多,就是差很多。

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哪怕是最简单的开水煮平菇,佐以盐,就水、蘑菇、盐这三样东西,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工序,却是有人可以煮得很鲜,很适口,而有人可以煮得除了咸味之外,其它什么味道都没有。

而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能仅仅只是几秒钟的火候之差。

针灸,需要老师手把手的教导。

在许广陵看来,厨艺,也是如此。

而如果靠自己摸索,那需要很高的天分,以及,太多太多的尝试。

会做。

做得不错。

做得好。

简直绝了。

这几个层次之间,阶梯太大,而绝大多数厨师,可能仅止于第二个层次,“做得不错”。

针灸,许广陵有章老手把手的教导。

但是厨艺,没有。

不过,无师,却胜有师。

在这一点上,他其实是开了挂的人。不论是梦中的获得,还是神农诀在身,又或者哪怕仅仅只是他现在的身手,都让他在厨艺这一道上,轻而易举地就越过前两个层次,而直达第三第四个层次。

之前的那道大烩菜,以许广陵的自我评价来说,是可以达到第四个层次的。

而今天的这个松鼠鱼,许广陵勉强给自己打了第三个层次,其实更严格点,应该在第二层次和第三层次之间。

毕竟是初次尝试。

好几个步骤或者说细节,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还有很多微调的必要及空间。

米饭是早早就蒸好的,不知是章老或陈老又或是陈致和哪一个人的手笔,不过今晚的主题显然不是米饭,而是这道鱼。

章老,陈老,陈致和。

周老先生,周青竹。

许广陵。

六人就座。

米饭尚热,泛着淡淡的香气。

是长粒香米。

以章老或者陈老的渠道,显然可以获得市面上等闲买不到的优质大米。

不过,这米的香味,明显是抵不过鱼的香味的。

战五渣一个。

鱼,甘草,西洋参,盐,油,菠萝,玉米,蛋清,林林总总就是这几样东西,但在许广陵的搭配之下,此刻,那很勾人的香味,说明,这个搭配,至少是成功的。

事实也是如此。

章老搭筷,陈老搭筷,陈致和搭筷,周老先生搭筷,周青竹搭筷。

“不错。温和而又厚味,拙言,这两个讲究,你是做到了。”章老先生说道。

“小子,以后就改吃这个吧,天天吃粉条,老头子我早吃厌了。嗯,这个鱼烧得不错。”陈老先生说道。

而一筷子入口,顷刻之间,浮现在陈致和脸上的,却是相当的沉醉之意。

“小师弟,这是我到现在吃过的最好吃的鱼!”片刻之后,他是这般地说道,并很快地夹了第二筷。

“哇,许大哥,这个鱼比你做的烩菜还好吃!”周青竹小姑娘的表现就很夸张了,比陈致和要夸张得多,眉开眼笑地,“许大哥,你是特级厨师吗?以前参加过厨艺大赛没有?”

“丫头,不要胡说八道。”周老先生呵斥着,然后却也道:“许先生,你的厨艺和医术,是一样地高明。”

许广陵的医术,现在,在周老先生的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准?

只能说是,高,很高,很很高。

高到天上的那种。

也因此,说他的厨艺和医术是一样高明,这是绝对的相当的赞誉了。

许广陵自己也搭筷。

一块鱼肉入口,牙齿咬下去,穿过热油,穿过微焦的玉米糊壳,穿过嫩滑的鱼肉,然后上下牙齿合并在一起。

几秒钟后。

鱼的味,玉米焦脆的味,甘草西洋参菠萝的味,还有盐的味。

混合在一起。

于味蕾间。

像是水中的涟漪般,一圈圈地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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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一天,一天,又一天

就如许广陵对两位老人所说,食有两种。

除了都有饱腹的作用之外,在主要的讲究上,一为养身(生),一为爽口。

养身,和爽口,这两者可以是统一的,但大多数的时候,不统一,以至于是南辕北辙的。

爽口,顾名思义,就是对味蕾进行轰炸。

用出一般的味道,比如说咸,比如说辣,比如说麻,比如说酸以及甜等,来刺激味蕾,从而让味蕾的主人得到“有味道”、“够劲”、“爽”等感受。

另外,热天吃冷,如雪糕冰镇啤酒西瓜等,冷天吃热,如火锅等,也可以算是同一类别。

爽口好不好?

当然好。

很多小孩都喜欢肯德基麦当劳,他们没有流行、时尚等附加品味,就是单纯地喜欢。

很多女孩都喜欢蛋糕,从公园到居处的路上,不远处有一个小蛋糕铺,许广陵经常看到不少女生在那个小铺子面前排成长队。

从这两个例子就可以看出,爽口,许多时候是人们对食物的第一追求或者说选择。

而这种追求和选择,是出于“本能”。

本能未必好,但却绝不能说不好。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爽口是爽口了,对身体却未必那么有利。

油多,影响血管,影响心脏。

盐多,影响全身的水代谢。

辣多,影响肠胃。

如此等等。

往往,一顿美食,身体的主人是爽快了,但身体本身,却要花费好多天的时间来为这种爽快付出代价,然后,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的。

而这另一个角度,就是养身(生)的角度。

养身也是本能。

极渴的时候,温度适中的白开水比任何酒水对人的吸引力更大。

极饿的时候,白馒头绝胜大鱼大肉。

既然养身也是本能,那么食物一道,在以爽口为最高宗旨的美食之外,也必然还有另外一个流派,而这个流派,就叫做“药膳”。

许广陵意欲由食入药。

神农诀对食材的辨析,是不分食还是药的,而这两者在他和章老这里也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

作为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厨”与“医”两大技能的人,他也绝不可能满足于站在单独的哪一边,而注定会揉合两者,让爽口之食,兼养身之效,让药膳之食,有爽口之能。

之前的,以人参红薯山药粉条为主体的大烩菜,算是第一道菜。

而在那道菜上,许广陵的技能点,算是差不多点满了吧。

今天的这松鼠鱼,则算是第二道菜。

从结果来看,许广陵基本满意。如果他把这道菜再持续不断地做上两个月,经过两个月的微调,估计也能把这道菜的技能点点满。

不过,大烩菜吃几个月不算事,一道鱼吃几个月……

那估计就有点要命了。

据说毁掉一个爱好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爱好变成工作,这话是否事实因人而异,但若借用这个话,也可以说,想一辈子都讨厌鱼,那就天天都吃它吧。

一星期不够,那就一个月,一个月不够,那就两个月。

两个月若是还不够,那就三个月四个月、半年一年……

总有吃够的那一天。

而如果一直吃不够……

那就没辙了。

鱼会感谢你的。(滑稽)

周青竹的病情恢复在加快。

就如春天到来,坚冰融解,先是坚冰变成薄冰,后是薄冰变成冰块,再接着,就是大大小小的冰块逐水流了,然后,尽数融入于潺潺流水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的收获很大,甚至于都可以说是极大。

他亲眼目睹着周青竹的身体健康指数,从三十五分一点点地往上升。每一天,其身体健康指数都有所变化,而就在这一步一步的变化之中,从身体周围的光环变化上,许广陵窥见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关于人体脏腑的相互影响。

关于人体气血从亏到盈的过程中,整个人的内外变化。

简直可以说,许广陵对于人体周围光环的观察,以及基于光环而建立起来的人体健康判断体系,差不多过半的功劳,都要算在周青竹小姑娘的身上。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广陵对小姑娘也颇有好感。

乖巧。

聪明。

还有乐观。

病情的缓解,似乎解放了她乐观的天性,小姑娘现在整个人,一张小脸上,眉眼都在笑,整个身心,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欢快和轻松。

这种状态,当然是对身体极有利的。

而许广陵也下了决心,要把小姑娘尽量调理得好一些。

这个好,不止是为她治好病,更是,把她的身体健康指数,尽量地往上提。

原因么。

一就是小姑娘是他的第一个病人。

二是在治疗过程中,他本人的收获极大。

三么,就是小姑娘颇得他欣赏了。现在的许广陵,喜欢一切“生机勃勃”的东西,包括人,也包括草木。而周青竹小姑娘的表现,符合这个定义。

所以在回天针及常规的针灸调理之外,许广陵针对周青竹的身体状况,在潜心推演之后,量体裁衣地设计了几套新的针法。

同时,也教给了她一套“花拳绣腿”。

这两者,都是对她的全身进行调理。

以至于某个晚上,晚饭后,周青竹祖孙离去后,章老对许广陵道:“这丫头遇到你,算是她的幸运了。”

许广陵笑了笑。

一天,一天,又一天。

为期二十天的“特殊训练”,很快走向尾声。

第一天,许广陵接触空手格斗。

第九天,许广陵接触冷兵器格斗。

第十四天,许广陵接触枪械格斗。

枪械不同于空手,也不同于冷兵器,除了“远程”这个特点之外,在实践度上,它也是无法与前两者相比的。

许广陵毕竟不可能亲临火线。

所以在完成理论的学习及各种枪械的见识、掌握及基础训练之后,他接触了一个新东西:网络对战。

许广陵没想到训练方居然也搞这种东西。

嗯,总有一种明明很严肃的地方或者场合,突然来了一场马戏团表演一样。

但很快地,他就知道,虚拟对战,可以是游戏,也可以是很认真的一种综合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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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对战

地形、枪械,及其它的一切数据,均严格地采样于现实。

这是许广陵被科普的知识。

然后他就进入了游戏。

许广陵以前基本不太玩游戏,尤其是射击类,但作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一个普通人,他也不是对这种东西一无所知。

以前大傻和佳公子他们三缺一的时候,偶尔还会拉他凑个人头。

这时,进入游戏中,跟着游戏的前置引导,许广陵花了三分钟的时间,彻底地了解了游戏的一切基本操作。

紧接着,游戏开始。

一张地图。

两个人。

分散于四处不同角落的枪械零件。

而游戏的内容或者说目标是,组装适合的枪械,格杀对手。

枪械组装涉及到自我认知及地形判断,当然,枪械知识更是基础,组装者需要对现实中的各种枪械及部件有极熟悉的了解,这样,才不会牛头对马嘴,拼出个四不象。

这些,许广陵都没问题。

然后,枪械对战,许广陵现实中犹自没问题,游戏中当然也不可能有问题。

但很快地,问题出现了。

在一个地形死角上,许广陵被对手轻而易举格杀。

不论是现场的观看者,还是不在现场的通过显示屏的观看者,俱都一片哗然。

不是许广陵的表现异常。

作为一个初涉这个游戏的新手,有这种表现太正常不过了。

问题是,这个人之前的表现,一直都是不正常的啊!

现在突然“正常”了一下,反而让所有人都不适应。

尽管为许广陵安排的对手,是王牌中的王牌。

嗯,这是基于许广陵之前阶段的表现而安排的,而且网络对战不需要考虑现实的一些因素,所以他们这次抽调的,是绝对的尖端。

现在看来,有点大材小用?

第二局迅开始。

零件被极快地找到并组装好,然后许广陵在地图上四处地跑,手中的枪具也不停地开打。

以至于看上去,此刻的许广陵,嗯,游戏中的那个角色,简直就像是个疯子般地乱跑乱跳,以及向各种无人处乱开打。

最终,遇到对手的时候,许广陵已经只有两子弹。

而结果,他是毫无疑问地输了。

但这一次,尽管输了,所有的观看者神情却都很凝重。

而游戏那一端的操作者,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神情同样有点凝重地开启了第三局。

第三局,这个人仍然获得了胜利,但他也中了一枪,就是持枪的那只手臂。

若是现实中,就意味着,虽然没死,但同样也是废了。

第四局,许广陵彻底地整握了整个地图。

整个地形,所有的区域分布,各种高低点以及掩体情况,化为一个真实的立体模型,呈现于脑海中。

结局,两个人同归于尽。

许广陵对地形是掌握了,但对于枪械在地形上的挥和利用,仍然有不足。

这不足,就是漏洞。

而这漏洞,毫无疑问地被对手抓住。

他晚于对手约零点三秒开枪。

结果是两个人都死,但严格来讲,其实是他输了。

不过,看着这一二三四局的结果,观战者及对战者,已然凝重得不能再凝重。

第五局。

第六局。

第七局。

第八局、第九局……第二十局、第二十一局……

许广陵再没输过。

接下来的这二十二局,许广陵有三局和对手同归于尽,有五局,对手死,他重残,有九局,对手死,他轻残,而剩下的五局,对手死,他毫无伤。

今天的时间,也只够二十六局。

第二天,继续。

而许广陵的对手,也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难度骤然增大。

许广陵面对的,不是菜鸟,甚至都不能用高手来称呼,而是王牌,是尖端。

两个王牌的配合,交叉突进,互为掩体,1+1,远不是二那么简单。总之,给许广陵带来的压力,很大,很大。

他自信可以轻易地格杀其中一个。

但无法避免,在格杀其中一个的同时,被其中的另一位趁机同样格杀。

而且许广陵也现了,当同时面对两个人的时候,对于他来说,这个游戏和现实的最大的不同!

现实中,他有天眼。

可以同一时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在这里,视听上的优势,荡然无存,他和对手,受到一样的视听上的局限。

视听不足,直觉补之。

许广陵并不知道,他的两个对手,都是“直觉大成”水准的人物。

若用许广陵熟悉的象棋上的阶位来对比的话,此际,他的两个对手,都是业九阶位的人物。

这一天,许广陵惨败。

总计三十二局,他最好的战绩,是有三把和两个对手同归于尽,而其它的二十九局,对手死伤程度不同,有一死一重伤,有一死一轻伤,有两重伤,有一重伤一轻伤……

对手的死伤程度,几乎括囊了各种可能。

而许广陵自己么,结果是清一色的一致和统一,死、死、死、死、死……

许广陵离开。

许多人心中都有点轻松。

尽管这轻松得似乎毫无道理。换任何一个绝对尖端和王牌来,都不可能有比许广陵更好的战绩。

但对所有人来说。

这是许广陵的表现最“接近正常”最容易让人接受的一次。

这一天,晚上。

居处。

许广陵站在窗前,一直凝思着。

他不是为“失败”而沮丧,而是不得不面对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面对着一张满分为一百分的试卷,面对着两个都能考九十分以上而一旦合作必能拿到一百分的对手,他如何才能战而胜之?

没有答案。

最终,许广陵勉强推导出了两种可能。

一、他自己挥到绝对优秀,不存在任何失误,然后,期待对手的失误。

对手毕竟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只要是两个人,在合作上就一定存在瑕疵,而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合二为一。

二、设法强迫对手去失误。

第三天的对战很快到来。

这一天,许广陵采取了第一个方案,而结果,和第二天如出一辙。

他的战绩要好于前天,但总体的颓势,无法避免。

也因此,事实证明,他的这一个设想,这种期待对手自己失误的想法,是天真的,是错误的,是行不通的。

任何时候。

胜利。

都不能期待对手的失误。

而只能期待自己的强大和更强大。

这是这一天晚上的总结中,许广陵最为明确地为自己提出的一点。

所以。

他想战胜。

则对手必须失误。

而这个失误,必须他自己来创造。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许广陵意识中翻腾起来的,不再是关于那个地图及枪械,不再是这三天来的所有对战情况,而是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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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熔炼

目前为止,许广陵在哪个方面的造诣最深?

音乐,是他接触时间最长的东西,而且是自小就深受熏陶,但在这个领域的造诣,许广陵却不敢说自己有多高。积累足够,但提炼尚不足。

还是用两位老人的体系来评价。

在“大宗”这个体系中,于音乐一道,目前,他充其量也就是达到了“大”的层次,而离“宗”尚远。

然后是医术。

这一道,却与音乐正好相反,许广陵在“大”的层次上尚有欠缺,但却已经摸到了“宗”的门槛。

这其中的缘由么,一是老师实在太过高明,哪怕是蠢材受其教导也都绝对能被教成精英,何况客观来说许广陵并不蠢。

二么,就是伏羲诀等东西的习练,给许广陵带来的在“大宗师”层面上的进展了,然后由此而辐射到医术一道,为医术带来极大的加成。

再然后,就是象棋。

许广陵接触象棋的时间最少。

但无奈“梦中”获得的,也最多。

多到让他在现实中稍加实践,其水平便噌噌噌地直往上升,升到从层次上来说,过音乐,过医术。

而且象棋,是博弈,也是对战。

所以许广陵此时的脑海里,便翻滚着所有关于象棋的一切。

在象棋的对弈中,他是如何从“看着、等待着对手失误”,展到“通过己方的布局和落子,诱导、强迫对手失误”来着的?

慢慢地,一套新的计划,酝酿于心。

第二天,这也是总计第四天的对战。

许广陵的对战方式骤然改变,变得与前面几天完全不同。

第一天,初上手,许广陵的对战风格可以归纳为谨慎、小心、细致,然后滴水不漏。通过全面且细致到极点的控局,最终取得了对战的优势。

第二天,面对一个人时的滴水不漏,在面对两个人时,便成了筛子。所以这一天,许广陵也被打成了筛子。

第三天,许广陵更加细致。

然而结果是。

然并卵。

这是第四天,许广陵不再细致,不再让自己滴水不漏。

他开始“失误”。

他也不再追求正面格杀对手,或一举格杀对手,而是力图在不照面或照面极短如电光火石般刹那的情况下,对对手造成哪怕是一点点的伤残,然后,转身就走,改换场地。

所以这一天,在对战方和观战方全都没有预想到的情况下,战局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种与前几天截然不同的模式。

前几天,许广陵是一个勇士。

而这一天,他却变成了一个无耻的盗贼,一个无胆的匪类。

他不敢照面。

他打一枪就走。

然而,但是,他又确实凶残。

对战的两个人开始时似乎还抱有着昨日的优势之心,以为大势在握,但很快地,就被许广陵双双致残。

嗯,轻残。

于是两人被迫跟着许广陵一起无耻、无胆。

战局变得异常拖沓却又胶着,看似松垮,然而事实是任何一方都不敢掉以任何轻心。

一旦轻心,那代价多半就是突然殒灭。

所以,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倾。

慢慢地,所有的观战者都有一种被大石压在胸口的感觉,有点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或者说,气氛很沉闷。

最终,双方全都弹尽粮绝。

而战局的情况却是,许广陵轻残,对手一轻残一重残。

无有胜负!

第二局紧接着开启。

战况一如上局,但双方都吸取了上一局的经验。

于是这一局,双方变得更耐心,更小心,也更大胆。

小心是双方都知道对手不好惹,一旦有任何疏忽,挂掉只在瞬间,大胆是因为想要取胜,必须大胆!机会一旦到来,必须立即、果断,没有片刻迟疑地出击。

交火,很多个交火的片断。

但纵观全局,几乎没有出现任何一次密集的开火,而几乎都是零星地响一下,然后归于沉寂。

双方开枪的空枪率,在95%以上!

这一天,总战局只有十八局。

对战的人不知如何,观战的人却几乎全都心力交瘁,尤其是后期,战场几乎变成了灵异场合,甚至有几局,双方从头到尾几乎就没照过一次面!

但是双方的出枪,全都快、狠、诡!

明明只是三个人的战场,却简直成了一座熔炉,熔炼着对战双方的意志、耐心、专注、直觉。

谁禁受不住,谁就会立即崩盘。

以至于观战者,有的精神紧绷,有的冷汗直冒,有的头皮麻,而有的甚至忍受不了,中途离席,到外面喘几口气后才又迫不及待地回来再次观看。

而战局的优势,也一点点地向着许广陵这边倾斜。

或许是他对地图及射击精度的把握太过精确,太过非人,或许是他的精神及身体条件远愈对面,更禁受得起熔炼。

总之,最终,是他取得了对战的胜利。

这一天,许广陵离开时,所有的观战者,心中俱皆复杂莫名。

第五天,许广陵的交战对手,变成了三个人。

按理来说,这一天,也是许广陵这个特殊训练的最后一天,只是,当离开的时候,这些天来一直为他作程序安排和宣讲的那位先生走过来道:“许先生,我们明天继续?”

“好!”

许广陵这般说道。

于是,对战第六天,也是总训练进程的第二十一天,许广陵的对手,变成了四个人。

他陷入了艰难的窜逃过程中。

四只猛虎,四只恶狼,追击着一只同样凶猛却又狡猾到极点的狐狸。

对战变得极好看,却又极胶着。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对战的地图开始更换,然后一直更换,几乎每一次对局都更换一张新的地图。

而许广陵的对手也一直维持在了四个人。

至于战局情况,许广陵由惨败而大败而小败。

渐有还手之力。

渐有与对手打平之势。

但无论如何,他无法保证自己不受伤。

在一对多的情况下,一旦受伤,辗转腾挪的余地便缩小很多,而对手只要还余两个人,最终的结果也多半是许广陵败亡。

所以,战局至此,理论上,也是许广陵能够抗衡的最多人数了。

在四个人的基础上,哪怕再多一个人,都将不会有任何的平衡。

作战水平及作战意识的全方位提升,是应有之义。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感受最大的,却是一个道理。

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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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惟有超越,才是根本

如果是现实中,凭借身手的优势,以及天眼的全盘控局,许广陵自信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杀四人。

在天眼的全方位观照下,一人、二人、三人、四人,五六七八人,甚至更多人,只要有足够的地形空间,多个人,和一个人,对许广陵来说几乎没有多少差别。

如果是他持枪而对手持刀刃,又或者如果他用的是比对手更好更强大的枪械,他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杀四人。

然而这两个如果。

在这些天的对战中,都不存在。

所以许广陵再怎么竭尽心力,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虽然这战绩已经足够骇人,足够值得骄傲。

但于许广陵而言,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重新地感受着何为“平凡”。

这段时间以来。

在医术上,他开始高屋建瓴。

在厨艺上,他开始得心应手。

在象棋上,他登临绝顶。

在伏羲诀等的习练以及对身心的体察和把握上,他渐得要旨。

哪怕是在这些天的特殊训练中,凭着身手上的绝优势,他也是一日千里,以极快的度在汲取吸收着所有的格斗经验。

这一切,都让许广陵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但就是这个网络对战,将双方都限制在同一条件下的网络对战,将许广陵重新拉回了平地,让他无法然,更无法越。

四个对手,这就是他的极限。

再不能更多了!

换言之,对方只要上五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虐杀他,任他如何辗转腾挪,任他施尽千般伎巧万种策略,都毫无用处。

局限!

这就是局限!

这只是网络对战。

而如果是现实中,譬如我们的军人,和别国的军人,生交战,大大小小的交战,情况又会是如何呢?

没有亲临过战场,但许广陵已然想见其惨烈。

会不会有武器不如人的情况?

会不会有人数不如人的情况?

而若面对这种情况,则身手上的些许优势,将变得微不足道,战况最终,也将只有“惨烈”二字可以形容。绝没有轻而易举的胜利,绝没有不流血的胜利!

许多时候,要么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要么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意识从此中延伸开,许广陵想到了很多很多。

许广陵想到了织布机的出现。

一台织布机,大略能抵十个熟练的织工,而一台自动织布机,又能抵大略十台原始织布机。然后,流水线的出现。

一个全自动的织布流水线,又能抵多少台自动织布机,抵多少台原始织布机,抵多少个熟练的织工?

这就是根本上的越!

再熟练的织工,心灵手巧,巧慧至极,经验丰富,从业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在这样的一种根本的越面前,全都无用。

其再精湛再熟练的技艺,都将只是一个笑话。

……

火车的出现。

据说最初火车的度很慢,还不如人走得快,就算退一步讲,也绝不如人跑得快。

而且载重也很成问题。

而且还要在地上铺轨。

总之,一系列的问题和麻烦。

但这些问题和麻烦,随着时间的进展,都被解决了。时至今日,火车早已成为地面上强大至极的运输工具,其运载效率,非火车之前的任何工具能比,以至于能比其万一。

……

电脑的明,影印术的出现。

于是,文字的印刷,变得比以前百千万倍地方便。

一本一万页的大辞典,其印刷成本很可能还不到十元,而若在古代,这是要顷一国之力顷无数人手顷无数岁月才有可能完成的宏篇巨制。

……

章老之前传授他五指戏。

那必定是老人经过漫长岁月,经过对五脏极繁复的体察,才得以创出的一套招式。

他复授两位老人“类五指戏”。

所耗的时间,不过是三五日之间。

所耗的心力,很难说耗费了什么心力。

一切,不过是顺理成章,不过是轻而易举。他想研创,于是随后,那套散手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毫无难度。

而这套散手的功效,和章老那一套的对比,却是十倍百倍地越和凌驾。

缘由何在?

就因为他在“大宗师”体系上的进度,远远越了老人。

另外,梦中获得的回天针。

一套回天针法,要凌驾多少养生的手段、治疗的手段?

除此之外。

还有过目不忘,还有天眼,还有整个身心层面上的全方位的提升……

这就是越。

在根本上的越。

……

之前,在图书馆中读圣贤书的时候,许广陵翻阅了图书管理员的文集、诗集,还有一些迭事及评议等,而此际,许广陵便想起了其中一例。

钱学森,中国航天之父,中国导弹之父。

钱学林的朋友,美国海军部副部长丹尼尔·金贝尔对他有这样的评价:一个钱学森,抵五个师。(所以不能让钱回国。)

一九五六年,老人家于怀仁堂举办宴会,参会者为二届二次会议的全体委员。

钱学森被安排在第三十七桌。

钱到时,却并没有在第三十七桌现自己的名牌。

而后,工作人员引领着他,来到了第一桌,他的名牌在第一桌上。

老人家对他说:“听说美国人把你当五个师,在我看来,你比五个师更重要,重要得多!”

这就是其亲自把钱从第三十七桌提调到第一桌的缘由。

……

你比五个师更重要,重要得多!

果真如此吗?

果真如此!

因为他代表着某种大势。

因为有他在,国内在某些领域内的建立和越,便成为可能。而这种大势及优势,是五个师、十个师以至于一百个师都难以相比的。

一如全自动流水线对原始人工的越。

这种越,无解!

……

许广陵再次想起了两位老人对“大宗”及“大宗师”二者的评断。

大宗师,越世间一切大宗。

大宗师所能取得的成就,越世间一切大宗所能取得的最高成就。

果真如此吗?

果真如此。

这就是大势!

这就是根本!

再没有任何一刻,比许广陵现在,对这一点的认识和感受,是如此之深。

而于他而言,现阶段,他的大势和根本是什么呢?

不是医术,不是厨艺,不是象棋,不是音乐,不是特殊训练。

而是伏羲诀。

伏者,潜也;羲者,息也。

伏兮羲兮,以培其根。

木有根则荣,根坏则枯。鱼有水则活,水涸则死。灯有膏则明,膏尽则灭。

惟其根泽,固其花开。

这便是根本,这便是方向,一切越,俱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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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细胞寿命

不知道这样的领悟对心及意识有什么样的作用,也不知道心及意识对身体到底有什么样的作用,总之,许广陵只感觉体内伏羲诀的运转再次深入,更加微妙。

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小湖,天际,或者说小湖上方,绵绵不绝的细雨飘飘扬扬洒下,浸润了小湖。

也浸润了他的整个身心。

于是,许广陵又这般地,在窗前一站,不觉便是一夜。

醒来后,许广陵确定了一件事。

也是他这些天来一直在细微感受的体验之一。

当初,代表心脏的红色花,五色花的第一朵花,花开之前,许广陵对身体的感察层次是很浅的,并不能深入到脏腑。

而当红色花开之后,心脏便成为他的感知据点。

随后,由这个据点出,而感知血液的流动,感知四肢百骸,感知其它脏腑。

当代表脾脏的黄色花也绽放之后,许广陵现了一点情况。

那就是绽放之前,脾脏会过滤血液,但它本身,似乎也在极频繁地代谢着。

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几乎是每时每刻,脾脏本身,都有一些细微的杂质随血液而流出。依据推测,许广陵判断这是脾脏的代谢,或者说细胞更新。

新生的代替老旧的。

不过他的感知还无法深入到这种层次,所以关于这点,只是模糊感知,也只是猜想和判断。

而当黄色花绽放之后,这种更新,这种代谢,没有了。

身体内除了血液清澈很多之外,脾脏本身,也是清澈如水,不再有任何杂质从其中流出。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一天的晚上,闲话时间,许广陵便把这个问题问询于章老。

“老师,我们身体内,单个的细胞的寿命有多长?”许广陵这般问道。

许广陵以为这个问题对于老人来说应该是常识,却不料随着他这一问,不止是章老,也包括陈老,两位老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章老才开口说道:

“拙言,这个问题,不好说。”

“我先给你说个例子吧。一个蚁巢,一般由蚁后、生育蚁、工蚁、兵蚁这几个部分组成,然而虽然都是蚂蚁,但它们的自然寿命却大为不同。”

“蚁后的寿命最长,能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生育蚁中雄蚁的寿命最短,一般不过一个月。它们的任务便是繁衍,而一旦完成任务,便立即死去。”

“工蚁和兵蚁的寿命则介乎于上两者之间。”

“同样是一个蚁巢的蚂蚁,其寿命却有这么巨大的差异。”

说到这里,章老微微一笑,“为师曾经做过实验。雄蚁,如果不让它繁衍,工蚁和兵蚁,如果不让它工作和战斗,在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下,它们的寿命,是否延长?”

“答案是确定的。”

“它们的寿命确实有延长,而且是大幅度的延长。”

“但最终能否延长到和蚁后同样的寿命?这一点却不确定。因为无法确定我为它们营造的环境,是最适合它们的环境。”

说到这里,章老顿了顿。

过了大约有三十秒,老人这般说道:“我们身体内的情况,和一个蚁巢的情况大体类似。或者本质而言,两者是同一个道理,当然这一点并不确定。”

“我们身体内,大脑细胞的寿命最长,几乎伴随我们一生。”

“心脏细胞其次,大约二十年。”

“为什么大脑细胞的寿命最长?主观来说是因为它最重要,客观来说是因为它的生存环境是最好的。这一点我之前有给你讲过,血脑屏障。”

许广陵点头。

所谓血脑屏障,简单来说,就是向大脑供血的路头,有一层屏障,就如同某些小区门口的治安岗亭一样,起到一定的守护和过滤作用。

血液中的很多杂质,不能通过这个屏障。

大脑所享用的,是“优质血液”。

而身体的其它部分,是得不到这个待遇的。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小肠细胞的寿命。”

“由于战斗在血液制造的第一线,所以小肠细胞的寿命仅以天计,或一天,或几天,甚或连一天都不到。”

“除此之外,人体内其它各个组织的细胞,其寿命也都长短不一,有的以年计,有的以月计。”

说到这里,章老再次停顿了一下,然后问许广陵:“拙言,你有什么想法?”

许广陵道:“假设,假设小肠内也有一层屏障,像是血脑屏障那样,从而让我们的整个身体都能和大脑一样,享受优质血液,那么人体各个组织细胞的寿命,是否会延长,延长到和大脑细胞的寿命一样?”

听了他这一说,两位老人都笑。

而陈致和则在一边老实或者说安静听着。

“人死亡的时候,大脑细胞并没有死亡。”

“如果还能营造一个适合它生存的环境,那么大脑细胞可以存活多久?”

“不知道。”

“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几百年,也许……更长。”

“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大脑细胞的寿命,比我们整个身体的寿命更长。”

“为什么整个身体的寿命短?”

“就因为其生存的环境,比不上大脑。”

“所以改善身体的环境,就是提升寿命,而当其冲的,就是饮食。”

“改善饮食,就是改善小肠环境,就能让小肠细胞的生存时间更长,代谢频率更低。身体在这一方面的支出和负担,也就随之减少。”

“同时,改善饮食,也就是改善血液,改善身体内所有组织细胞的生存环境。”

“所以古书中有这么一句话。”

“欲要长生,腹内常清。”

“也所以古代诸多医家、养生家都有‘辟谷’的尝试。”

辟谷,也就是不吃饭。

或三天不吃,或五天七天不吃,也有时间更长的。

当然,也有时间短的,一两天甚至一两顿。

譬如《红楼梦》中就有这样的描述:“这贾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只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

净饿,也就是饿上那么一顿两顿三顿。

“老师,陈老,你们有尝试过辟谷没有?”听到这里,许广陵好奇地问道。

“尝试是肯定尝试过,但意义不大。”陈老先生道。

“辟谷是有好处的,但也同时存在着弊端,究竟是好处大于坏处,还是坏处大于好处,为师至今也不能确定,所以在尝试过一阶段之后,放弃了。”章老道。

许广陵点头。

“拙言,你为什么提起细胞寿命的问题?”话题至此大体告一段落,然后章老这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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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陈致和的无法相信

许广陵把对身体的体察以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然后两位老人就再一次地震惊了。真的,对于许广陵,他们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震惊了,而开始习以为常。

但这一次,那些习以为常,那些麻木,再一次地被打破。

而且是强势打破。

“拙言,你对身体的感知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是章老先生的话。

“小许,你说的是真的?”陈老先生嘴巴张得现在能塞进一个大土豆。

许广陵点头。

“这个,这个……”章老先生这个了半天,也说不出后续。

“这,这……”陈老先生一样变成了结巴。

场中是四个人,除了许广陵,除了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之外,还有一个人,陈致和。

在这四个人的小圈子中,陈致和基本上一直是全程扮演着“哑巴”、“隐身人”等角色的,不是他喜欢当哑巴,喜欢当隐身人,而是绝大多数时候,他不得不哑巴,不得不隐身。

没有让他挥的地方。

论医学,这里有他老师。

让武学,这里有他老父。

而且在这两个方面,他的小师弟都已经隐隐有着青出于蓝的架式,虽然这很让人无法相信。

但这却确实是事实。

除医学和武学之外,还有闲话。

闲话顾名思义就是随意扯,按理来说,在这个方面陈致和总该有所挥,可惜他的那点知识和见识,在两位老人面前,更是不堪,在他的小师弟面前……

也是一样不堪。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如何能不哑巴?他又如何能不隐身?

不过此时,在两位老人俱皆沉默的情况下,哑巴声了,隐身人跳出来了,“这不可能!”

下一刻,场中其他三个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齐齐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陈致和感觉如被三道激光扫射着。

有一种要被融化的感觉。

灼热!

生疼!

“目光是有能量的,果如此言!”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下一刻,陈致和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道:“我是说……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了半天,也没意思出结果来。

最终还是陈老先生为他补上:“你的意思是,没有人可以达到这样的高度?”

陈致和如蒙大赦般地点头。

陈致和,副院长,院士,其它乱七八糟的身份挂了一大串。

此君绝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三岁小孩。

不说别的,光国内国际尖端层次的医学、生物学研讨及展望类会议就不知参加了多少,再怎么样,其于行业内,“国内著名”、“国际知名”,这两个说法是当得起的。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许广陵刚才所说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就一句话,人类自有文明以来,自有记载以来,没有人有这样的成就。

当然,也许也是有的,而且还为数不少。

但那基本无一例外地都与神话和宗教有关,不是神主,就是教主,就算两者都不是,那也得是老庄一流的人物。

许广陵,他的小师弟。

神主?

教主?

老庄?

真的,陈致和实在无法把他的这个小师弟和上述类别的人物等同起来。

更何况,从年岁上来说……

太违和!

太让人无法相信!

之前,他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在震惊和不可思议中调高了对小师弟的定位,调高,调高,再调高,高到在陈致和心中,已经认同了他的这位小师弟,是“不世出的天才”。

假以时日,过他的老父,过他的老师,都完全是可能的,也是陈致和心理上可以接受的。

但是。

但是!

但是这一次的这个烟花,放得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大到让陈致和一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假和光怪6离起来。

而这时,陈老先生却忽然问出了让在场其他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小许,你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这是陈老先生第一问。

我?

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虽然震惊着,无法置信着,神思不属着,但陈致和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老父口中的“你师兄”是指他,而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这个问题,问他的小师弟?

他的小师弟怎么可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开窍!

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下一刻,陈致和就听到他的小师弟开口说道:“如果按照最近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大概三年之后,师兄可以打开顶窍。”

陈致和一脸斯巴达。

“小许,你老师的左右手心窍能否打开?”紧接着,陈致和又听到他的老父这般问道。

“老师的右手窍,很可能会在一年后打开。”

这一刻,陈致和觉得不止是世界虚假,他的耳朵好像也出现了幻音。

“小许,我呢,老头子我还有打开足心窍的希望么?”

感觉整个人都有点立足不稳,幻觉中,陈致和听到老父再一次地如此问道。

“陈老,您两足心窍打开的难度有点大,但若是没有意外,十年内,也必定可以打开。”

“好了,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陈老先生说着,然后伸出手来,在陈致和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憨仔,醒来!”

陈致和一个激灵,真如梦中初醒。

然后他用看起来确实有点迷糊的眼神,看了下陈老先生,看了下章老先生,又看了下许广陵。

“阳关易破,阴锁难开。”章老先生此时喃喃着说出这句话,然后望着许广陵神情极为复杂难明地道:“拙言,你这是……打开阴锁了?”

许广陵不确定。

所以下一刻,他只是微微点头,然后用着迟疑的语气道:“也许?弟子不是很确定。”

章老先生点点头。

陈老先生点点头。

而陈致和则是梗着脖子,不,是僵着脖子,也是僵着全身。

接下来,没有什么好说,今晚的闲话显然也无法再继续。

许广陵告辞。

而待他离开后,过了足足盏茶时间,嗯,用现代计时法,或者说用人话来说,过了大概足足十几分钟之后,客厅里的两位老人才有点回过神来。

然后无语中默默对望了一眼。

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

他们这到底是教出了一个怎样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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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训练结束

人为什么要吃饭?

两个因素。

一是提供人体活动所需要的能量。

二是提供身体代谢所需要的物质支持。

这两个因素,对生命体来说,是必须要全部满足的,缺一不可。

葡萄糖可以提供能量,但不提供物质。人如果只喝葡萄糖,短时间内没事,甚至一两个月都不会出现什么明显的问题,但如果时间再长,身体就会生病。

许多奇奇怪怪而又莫名其妙的病。

这就是因为只有能量而没有物质,身体的代谢受到影响,久而久之,许多必须的代谢进程被迫中断。

许广陵曾在晚上的闲话中,听两位老人有给他谈及过,古代的一些道士之流,为“辟谷”而长期服用松子丸茯苓粉又什么芝麻丸之类的,结果因养生而致病。

又或者虽不病但造成身体孱弱,风一吹就倒,嗯,真倒。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问题就出在这里。

而如果只吃低能量物质,如青菜蘑菇之类,这样,物质提供倒是足够了,但能量提供不够,身体还是会出问题。哪怕一个人什么都不做,身体的代谢也是需要进行的。

而代谢本身就需要不少的能量支持。

所以,吃,真的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吃,谁都会。

刚出生的小孩都会。

但吃好,就不是谁都会,更不是谁都能的了。

从严格角度来讲,所有的食物,都有“毒”,当然了,毒性很轻微,可以忽略不计。

但无数个忽略不计累积到一起,累积个几十年,就无法再不计了,而是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所以医家、养生家才会提出“辟谷”这个概念。

并围绕这个概念,建立起了很多的理论及实践经验。

然而,从前面的分析就可以知道,正常来说,真正意义上的辟谷,从理论上来说是不成立的。

但许广陵刚才所说的东西,给两位老人及陈致和都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如果其身体的所有细胞,寿命都大为延长,这就意味着身体代谢所需要的物质及能量支持,也都将大为缩减。

缩减到,一般人需要一天三顿饭,他可能只需要一天一顿饭,甚至十天一顿饭,就能提供相应的物质支持。

缩减到,他不需要吃五谷,不需要吃鱼吃肉,而只吃点青菜蘑菇,就能提供相应的能量支持,甚至于,连青菜蘑菇都不需要,只晒晒太阳,就能补充所需的能量了。

这可能吗?

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

这也正是两位老人及陈致和震惊的原因。

只要许广陵所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个情况就一定会出现。

而如果这个情况出现,“欲要长生,腹内常清”的情况也就一定会出现……

正如两位老人此际的感叹。

他们这到底是教出了一位什么样的弟子?

也正如陈致和此际心里的感叹,他的这个小师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妖孽?

许广陵并未想到他的话给三人带来如此感受,而他本人,同样也对此没多大感觉。

或许是因为梦中所见,一幕又一幕,也早就让他麻木了?

至少,他当下的些许体验或者说成就,相对他从梦中得到的见识高度来说,是极微不足道的。伏羲诀也罢,回天针也罢,俱皆如此。

二十四便宜法,目前为止,他只接触到三个,其它的二十一个是什么?

九成法,他无缘得见。

三圣法,他更是无缘得见。

由此可知,他当下的那点所得所证,也不过就是皮毛罢了。

前路尚远。

还有太多的未知,以及无限的风光,等着他去领略。

伏羲诀是要继续的,其它的日常也在继续,不过那个特殊训练却走到了尾声。

一对四,许广陵测出了自己的极限。

持续了几天之后,在这个方面,许广陵已经无法让自己有任何获得和进步了,本来的安排只是二十天,而这已经是第二十八天,所以这一天,将要离开的时候,许广陵提出训练就此结束的意思。

没有挽留。

不过他却被引领着来到一个办公室。

一位看起来很有威仪的中年男子接待了他,些许问询和对话之后,告诉了他一个电话号码。

“小许,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对方之前是以“许先生”来称呼的,而这时这般说道。

许广陵微笑点头。

“小许,这是一组专门为你而设立的特别号码,永久有效。”

“你以后,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尝试拨打这个号码。”中年男子说着,然后很有意思又或者说很有意味地一笑,“当然,不一定有用。”

许广陵笑着点头,道:“多谢。”

他此刻还不知道这个号码这个说法这个安排是什么意思,是属于例行还是别有原因,这得回去问陈老。

老人家定然是知道的。

许广陵回去的时候,除了得到了这个号码,还得到了一个手提箱。

对方的说法是,聊作记念,以及,不要忘了这里。

许广陵也觉得,这短短二十八天,连一个月都还差点的时间,对他来说,也确实是挺有意义的。

让他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也接触和感受到了很多的东西。

一路无话,下车的时候,许广陵和送他回来的谢少杰握手告别。

“谢哥,这些天来辛苦你了。”许广陵道。

“许先生,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谢少杰,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从其目光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端正且意志相当坚定的人,这也是许广陵在那个地方接触到的好些人的共性,“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这很抬举了。

许广陵笑着,紧了下两人握在一起还没有松开的手,然后告辞离开。

特殊训练,至此,正式划上句号。

进入章老小楼,例行为周青竹针灸,例行做饭。

继那一天的“松鼠鱼”之后,许广陵一天变换着一道菜,不过松鼠鱼还是每天常备。

现在的情况是,每天新做的菜,许广陵大抵能有个七八成的功力和水平,嗯,相对于大烩菜的水平横向比较来说。而那道松鼠鱼么,则是每一天都被他作着进一步的改善。

几天下来,其水平,基本就从八成提升到九成了。

但想要提升到和大烩菜同等的水平,除了更多的水磨工夫外,许广陵感觉,在调料上,他还需要有所添加和改动。

换言之,在这道菜(这味药)的君臣佐使上,他的架子是搭起来了,但离登峰造极、妙到毫颠的境界,还有一段虽然不长但却也不短的路程。

这个路程,也是他必须的历程。

成就“药学大宗”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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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待遇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而用章老的话来说,这就是“大”。操千曲,观千剑,就是在自己所钻研所经营的项目或体系上,广泛地汲取一切点点滴滴,从而聚土成山,聚水成海。

然后,当你于高山远眺,当你于大海遨游,能一览众山小,能海阔凭鱼跃,那就是跨过了“大”的门槛,而获得了进入“宗”的门票了。

从道理上来说,这很简单。

而至于怎么汲取?

有人从天地自然中汲取。如《易经》中所言,“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

有人从“有人”中汲取。不俯仰天地,而是借鉴他人。

有人则闭门造车。不从外界汲取,而从自身汲取。

闭门造车从常规来说是一个贬义词,但也不是绝对。人的身心意识,本来也是自然造物,汲取自身,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汲取天地。当然了,要做到这一点,要求很高,不是人人都可以就是了。

关于大,关于宗,这其中的门道许广陵尽皆清楚,在许多晚上的闲话中,章老有述及,陈老有述及,而他自身也有过思虑。

只待日后慢慢实践就是了。

许广陵也对章老说过,他要做“药学大宗”。

而当下的烹饪之类,算是小试牛刀。

这一晚,论药及品药的正课之后,来到例行的闲话时间。

许广陵先是说了那个电话号码的事,然后又当着三人嗯主要是两位老人的面,打开了那个手提箱。

箱中的东西很简单,三件。

一支黑黝黝的手枪及一个小盒子,装的子弹;一支灰色且黯淡无光的三棱刺;一个像是证件的小本子。

陈致和倒吸一口冷气。

许广陵则神色如常。

和这些天的训练及见识相比,这个,则只能说是小玩意了。

真正的小玩意。

似乎也确如那位中年男子所言,聊作记念。

两位老人又是目光交错,有顷,陈老开口道:“小许,这几件东西你都收好。另外关于那个电话号码的事,你不必太过在意,就把它当成一个……当成一个……唔,当成一个杂事的代办机构就好了。”

许广陵点点头。

当他离开时,陈老先生望着他的背景,目光深沉。

晚上,陈致和已经入睡。

两位老人却还在后院中吹风,观星,聊天。

“老家伙,关于拙言的这个训练,你有什么要说的?”章老先生问道。

老伙计白天的情绪略有点复杂,关于这一点,他很清楚。

“小许在那边,又放了个大卫星啊。”陈老先生有点叹息般地说道,“而且应该是惊世骇俗级别的大卫星,就像在我们这边一样。”

章老先生微微颔。

他们两人本身就有点特殊,所以对于这个弟子的表现,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但这也都不算什么。

而对于那边的那些普通人来讲……

“那边有内部的人才分级体系,五级,dcba,以及a+,正常来讲,就算a+级,也得不到这个待遇。”陈老先生解释着。

听到这个,章老先生也感到牙疼。

所以枪械及证件什么的不说,那个电话号码,也绝不是“不必太过在意”这么回事。

他的这个弟子。

哎。

不好说,也没法说啊。

而他们两个老家伙能做的,也就是铺路了。

至于路怎么走,他们是管不了了。这样的弟子,谁能管?至少他们两个老家伙是不成了。

许广陵是空手离开小楼的。

嗯,说空手也不对,他从章老的书房里拿了三本书,这是他今天晚上要看的。

而至于那个手提箱及里面的东西,则被他交给了老人保管。

他现在是租住的房子,虽然小区的安保及风气都很好,从未听说有什么偷盗之类事件生,但从根本上来说,谈不上什么安全性。

所以那样的东西,还是留在老人那里为好。

而且一则他用不着这种东西,二则么,现在处处都有安全扫描的,火车站什么的地方且不说,就连他现在会去的那个省图书馆,门口都有一个。

携带这种东西,都不够麻烦的。

沐浴。

看书。

窗前静站,一边伏羲诀,一边整理白天所学所思。

而后,许广陵躺到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不过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他就醒了过来。

肚子还是很饿。

这几天,他的心跳在一百多次的基础上再次减少,每天都减少那么一小点,但是饭量却仍然一如之前,短时间内,他身为一个饭桶的事实无法改变。

饭后。

宜躺卧,宜纳凉,宜散步。

许广陵步出小区,然后本能地抬头看天。

天上闲云散淡,稀星几许,但许广陵却知道,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会下起雨来,并且一下就会下好久,至少一两天内,应该都不会放晴的。

此刻的空气不是很好。

而当许广陵进入公园,公园中更加稀薄的雾气,仿佛在诉说着寥落。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冬藏中。

聚敛得好的,明年春来之际,生机会更加旺盛,而那些聚敛不好的,明年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今年春夏是郁郁苍苍,明年春夏却已凋零不返。

这就是轮回。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伏羲诀的习练,带给许广陵的最大体验和感受感想之一。

天明,天中。

到了下午,一个恍然之后,许广陵才意识到今天下午没有那个特殊训练了,换言之,一天中,他终于又空出了几个小时的时间。

不容易啊!

窗外小雨淅淅。

雨打芭蕉是古诗词中常见的意象,许广陵只吃过芭蕉,却没种过芭蕉树,更无缘体会过静听雨打芭蕉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念及此处,许广陵知道今天的这个下午,可以干什么了。

下一刻,撑着前不久才买的雨伞,许广陵前往久违的图书馆而去。

图书馆底楼,有自带书阅览室,通常人都很多,整个白天的时间说是座无余席也不为过,二三楼的借阅室,就设置在书架边上隔一个过道靠墙靠窗处的阅读处,则一般很清净。

许广陵就在清净中,闲闲地翻阅着《全唐诗》。

唐诗甚多,其中平庸者占绝大多数,有亮点者十不占一,优秀经典者百不占一。

不过这其实没有什么,哪怕是许多平庸的,毫无亮点的,在悠闲的状态下去读,也能读出别样的风味。

正可谓,书笺偶动雨随落,偷得浮生半日闲。

此意不关书,也不在人。

只是一股生机,一种幽意,一种萧瑟中的潜藏,随轻风,随细雨,漫漫洒洒,弥散在这整个天地间。

于是,不需酒,也不需茶。

而人醉,人醺。

是日,许广陵青砖刻字,第一百零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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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痊愈

许广陵沉浸于身心的安宁,沉浸于天地间的静谧。

伴随着图书馆窗外的小雨淅淅,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也闲闲地翻完了整个的全唐诗。至此,他的诗词储量也达到了五万三千一百一十二。

这就是“过目不忘”的威力。

或者,单纯的过目不忘,是远远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伏羲诀的习练对于身心的改变,不止是天眼,不止是记忆,还有更多的东西,未必能轻易察觉,也不容易量化。

此际,将这五万诗于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尽数纳入脑海,而且还是在一种极悠闲极放松的状态下,也只算是小试牛刀?或者用那句话来说,不是神通的神通?

和天眼比起来,它确实不像是神通。

但它又确实是真正地“凡”。

念及此处,许广陵对陈老先生多了一些了解。

陈老先生读书多,很博学。但究竟博学到什么程度?许广陵现在仍然不知道,但他用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大略窥见了一些东西。

另外,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陈老包括章老,两位老人时时都表现出知识极其广博,但许广陵也从未感觉两位老人对自身的广博有任何自傲之意。

其中原由,许广陵此时也大抵能体会到。

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自傲的。

些许之能,不足挂齿。

拥有这样的一种过目不忘,只要愿意,任谁都能成为广博之人。

不过。

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

所谓广博,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而且,也正如庄子所言,“吾生也有涯”。

再怎么过目不忘,再怎么轻易地就能获得无尽的知识,这些也都只是“外道”。若沉湎其中,只怕失远大于得。

章老先生过目不忘,但不擅武道。

陈老先生过目不忘,但不擅医道。

两位老人也都不擅象棋。

他们不擅、不懂的东西,想必还有很多。

不是做不到。

而只是没有去做。

这个情况,这种经验,是需要许广陵汲取的。

下午四点半,许广陵准时离开。

步出图书馆,踏下图书馆大门口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许广陵的天眼被某个情况触了,倏忽间自行启动。

却是背后,大约二十米外的地方,一个女生用手机偷偷地摄了他的一张背影像。

微微摇头,然后笑了笑,许广陵径自离去。

到章老家后,许广陵例行地为周青竹针灸,时隔整整一周之后,这是许广陵再一次地动用回天针。

也是最后一次。

针灸完毕,许广陵问周老先生:“周老,最近有带小竹去医院检查过么?”

“没有。”周老先生摇头,但就在下一刻,他似是反应了过来,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而又紧张,“许先生,你是说……你的意思是……”

这些天来一向都表现得很冷静的老先生,此时一下子变得语无伦次。

他的心情,许广陵能够体会。

大喜大悲。

大喜,许广陵没有经历过,但是大悲,他是经历过的。

是以此时,面对老先生明显的失态,许广陵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温和道:“小竹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周老,你明天带小竹去医院检查一下,嗯,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好!好!”周老先生一个劲地只是点头。

倒是周青竹小姑娘本人似乎要更镇静一些,但也明显地高兴着。

不过她此时还不能动,乖乖地坐在那里,俏目闪动,道:“许大哥,我真的已经好了吗?”

“好了。”许广陵点头,“今天是最后一次针灸,小丫头,你明天就不用再过来挨针了,怎么样,高兴吧?”

并没表现出雀跃。

小姑娘只是哦了一声。

说不用再过来,第二天下午,祖孙两人还是过来了。

白天的医院检查,ct,心电图,脑电图,以及血常规等等,一系列相关不相关的检查,全都做了。

而检查的结果表明,周青竹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健康,甚至比大多数正常人都还要更健康。不止是胃癌,就连小姑娘那一直困挠着一家人的心脏问题,也完全地不翼而飞了。

周老先生老泪纵横。

而连夜乘飞机赶过来的周青竹父母两人,同样是喜极而泣。

祖孙两人这次过来,一是报告结果,二则是请吃饭。

许广陵自不用说,章老陈老及陈致和也是在邀请之列,嗯,这是肯定的。

不过最终是许广陵为两位老人做好了饭,而他和陈致和出席。“老头子口味刁,也不习惯热闹,你们师兄弟两个去就可以了。”

这是章老的话。

酒店门口,周青竹父母站远远地相迎。

一番介绍之后,周父握着许广陵的手,只是紧紧地握着,摇晃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昨天没哭,今天上午医院检查出结果时没哭,周青竹小姑娘此时,见得这种情况,却红了眼眶,然后有意无意间,拉起了母亲的手,拉起父亲的手。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天伦之乐。

稍后,宴席的丰盛自不用说。

许广陵,陈致和,周青竹一家四口。

只六个人,酒菜却是摆足了满满的一大桌,花费应是不匪,别的就不说了,仅一只清蒸帝王蟹,就四千八百八十八。

不过味道么,也就是那样了,对有些人来说可能还不如一锅小笼虾。

其它菜,在许广陵尝来也都是中规中矩,甚至有几道都不太合格,让他打分,最多也就四五十分。

许广陵外,桌上其他人,重心显然也都不在菜上。

唯一吃得有点欢的,大概也就是周青竹小姑娘了,不过吃着吃着,小姑娘也放下了汤匙筷子,“许大哥,这些菜没一个有你做的好吃,一半都比不上!”

许广陵笑。

许广陵以前基本是不喝酒的,尤其是白酒,但今天桌上,看周老先生、周父都极高兴,另外感觉陈师兄也颇有兴致,便相陪着,四个人喝掉了整整六瓶。

酒席散后,分别时,周青竹的母亲紧紧握着许广陵的手。

“许先生,我真的很高兴。”

“谢谢!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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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医者,弈者

父母之于子女,子女之于父母。

有一个名词,叫做“至亲”。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这是人世间最直接最紧密的纽带。

但人是一种比一般动物更高级也更复杂的动物,复杂,许多时候也意味着芜杂,所以父母子女之间的实际关系,有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的,有一般亲密的,有形同陌路的,也有相怨相仇甚至不共戴天的。

这都没什么稀奇。

眼前,周青竹母亲的感激,那种由对女儿的爱而延伸至对医者的感激,直接、真诚而且浓烈。

许广陵鼻子微酸。

此情此景下,他很难不想起自己的父母。

父母出事后,如果当时,这世间有什么神灵告诉他,可以让时间倒转,让这一切不再生,那他真的是付出生命付出灵魂也愿意。然而,这终只是幻想,终只是奢望。

而对周青竹的父母及爷爷来说,他无疑就是扮演了一次神灵的角色。

或许,这就是医者的意义所在吧。

因为他,世间少了几位伤心人。

“老师,你当初为什么会学医?”有一次客厅闲话中,谈到怎么为医以及古今医者的医德等问题时,许广陵这么地问章老先生。

“拙言,为师的回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为师那时,没有什么拯救病痛的觉悟,同样也没有什么厚德仁心。”

“为师从医,最初,就是为了谋口饭吃。”

老人这般回答道。

许广陵哑然失笑,想了想,又觉理所当然。

章老有说过他小时是为地主家放羊的,所以后来从医,直接目的,不是拯救他人,而单纯就是拯救自己?

“但是,医生这个职业,到底和其它职业是有些不同的。”

“拙言,你以后就会知道,也迟早会感受到,长久地和病人打交道,和生命打交道,是人都会变的,会被触动,会被牵动。”

“所以不管从医时的心态和志向是什么,从医之后,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在种种触动牵动下,你要么视生命如闲,呵,视别人的生命如闲,不把病人当人,要么就是把生命看得很重,为了病人,而时常很难顾及自己。”

“没有中间状态?”许广陵问。

“普通医生中,有的。高水平的医生中,很少。”章老淡淡说道。

些许回忆在许广陵的脑海中闪过。

此际,周母感激连连,周父醉意熏熏,周老先生则刚才直接就醉倒在席。

周青竹小姑娘则挽着他的胳膊,默默不语间,表现得有点恋恋不舍。

小姑娘的这种心情,许广陵大体能够理解,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然后道:“丫头,回去好好学习,争取考个清华北大,到时给我报喜。”

小姑娘没说话,抿着嘴,只是连连点头。

和陈致和返回章老小楼,对许广陵来说,也意味着,这件事,就此成为过去了。

时间已经很晚,都十点多快十一点了。

这个时间点,显然不可能再上课及闲话什么的了。所以许广陵也只是和两位老人照个面,便又返回自己的居处。

一夜,如往常般过去。

因为小雨依然还没停的关系,所以许广陵这一夜也没去公园,而是在窗前又站了一夜。

他似乎越来越喜欢站着“睡”了。

两脚轻轻点地,极舒缓极放松的状态下,却恍若不动如山,又恍若身如一棵树,深深地扎根于大地,然后,血液从心脏出,流到手,流到头,流到脚,流淌在全身上下。

那种安静而又汹涌的感觉,让许广陵既相当地清醒着,又深深地陶醉着。

时间在这样的一种身心状态下,一夜,短如一瞬。

第二天中午,许广陵又下起了象棋。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是那位图书管理员的话,很有名,也很多人都知道。

这段时间的象棋对弈,对许广陵来说。

将梦中的获得一点点印证落实,是一种乐趣;自身对于象棋的理解,一点点深入,是一种乐趣;在对弈中,将一个个对手斩于马下,是一种乐趣。

围绕着对弈,棋盘上,敌我双方的棋局演绎,同样是一种乐趣。

“酒薄不堪饮”遇到的对手,越来越高端。

高端局,许多关键处的棋局变化,不论己方的还是对方的,都如好茶如美酒,值得品味。

许广陵的优势在于,他可以在脑海里,将这些变化,以一种直观的方式,尽情的推演,推演它们的诸多变化,再然后,把推演所得施展于棋盘上。

所以他这段时间的对手,事实上,都很痛苦。

在这次参赛选手中,“酒薄不堪饮”已经是一个值得其他选手相当重视的黑马了,获得了很多的拥趸且不说,不少人也都开始仔细研究他的对局。

此人棋风极其多变,而且经常扮猪吃老虎,不像是软件,甚至连人机都不大像,是其一。

此人水平极高,绝对大师水平,是其二。

因为这两点,所以很多人都猜测这位是现实中的某个大师,然后穿上马甲,放飞自我,玩得很嗨。这么一来,其棋风多变的原因也得到了解释。

许多大师棋风都是固定的,譬如有人擅攻,有人擅守,有人喜欢屏风马,有人喜欢士角马。

但这并不就意味着他们不懂其它的路子。

穿上马甲后,没有身份及名声的束缚,他们尽可以放开了玩,比如说,玩自己老对手的套路?

你以为他是廉颇,实际上他可能是蔺相如。

你以为她是西施,实际上她可能是赵飞燕。

猜“酒薄不堪饮”到底是哪位大师,甚至都成了不少人的乐趣。

许广陵今天的第一个对手,id叫做“醉里流年”。

“老酒碰上老醉,有得看了!”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痛快痛快,你们应该大战三百回合。”

“决战到天亮,不要走!”

看底下的评论,许广陵知道他应该是碰上了一个硬茬。

不过事实上,他现在的对手,就没有一个是软的。

许广陵先手,他才平了个中炮,不期然间,电话响了,接过一看,却是大傻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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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目标

大傻,佳公子,这都是他们各自的qq上的名字。

单从这两个网名来看,前者傻货,后者骚包,前者亲和,后者高冷。

但事实上却并非这么回事。

和佳公子比起来,大傻才是真正的高冷派。和关系好的人,这货很贱,很放得开,但除此之外,此人满心满脸都是“不要打扰我,我不认识你”。

“傻哥,最近又在哪鬼混?”许广陵接通了电话。

据佳公子所言,这厮身为中国人,一年待在中国的时间却不过半年,身为yn人,一年待在yn的时间却不过一个月,其它时间,都在“云游”。

“老三,准备接客,我后天和佳妹去你那。”大傻道。

“好。”许广陵愣了下。

佳妹,自然是指佳公子,正所谓,此处无基胜有基。不过佳公子如果在现场,能一酒瓶磕大傻脑门上。

电话挂断,象棋继续。

经过七十二回合的惊险交锋,“酒薄不堪饮”还是把“醉里流年”拿下。

其实,这一局本该是和局。

许广陵有优势,却并不能扩大到胜势。

但醉里流年想胜,所以他败了。

这并不奇怪,或者说,在棋盘上,这种情况极为正常。

战况胶着僵持时,如果想打破僵持,必有一方先变招,而变招后最终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击杀对手,要么被对手击杀。

对方没能把许广陵击杀。

所以他被反杀了。

双方战到最后,棋盘上只剩下三个子,两个老将以及许广陵这边的一个小卒,然后,二楼的小卒把老将逼死在三楼。

“666666”

“没有八十二,也没有六六六,满分妖妖零送给你!”(此君已从小学毕业多年。)

“唉,老酒越来越恐怖了,求一个制裁。”

“进攻开局,防守中局,绝杀终残局,这画风,看不懂啊。”

“看不懂就对了。”

“高手绝逼是马甲无疑,这是在实验新战法?”

……

底下一派议论纷纷。

许广陵瞥了一眼,然后只是微笑。

他确实是在实验新战法,对于博弈越来越深入的理解,给了他在一定程度上“任性”的资格。如果只求胜的话,在他持先手的情况下,对手会很艰难。

然后棋局会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那就没意思了。

而这一局里,由于他的几次三番改变战略思路,对方被勾引着也为之改变,然后双方就有了几次极厉害的短兵相接,战况极为激烈。

因此也可以说,许广陵钓鱼成功。

第一局结束,第二局开启。

许广陵等了快两分钟,也没匹配到对手。

这种情况经常会生的,有时是网络的原因,有时则是同等级别的对手短暂出现空缺。当然,对手出现空缺,那肯定得是业七以上。

业三以下如大白菜,遍地都是。

业六以下如行道树,隔三五步即是。

所以一般而言,这低中两阶,是不会出现空缺情况的。(业一至业三低阶,业四至业六中阶,业七至业九高阶。)

许广陵退出一下,再重新匹配,又等了两分钟,还是没有对手。

那看来今天中午只能下这一局了。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一下午,许广陵哪也没去,而是就坐在窗前,无心地赏着雨,有意地品析着昨天收入脑海内的《全唐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是古老的情话。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这是吃货的赞歌。

和苏东坡的“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堪为一比。

鱼有酸菜烧鱼,有豆腐豆花烧鱼,有柠檬西红柿烧鱼,有藤椒啤酒烧鱼,竹笋烧鱼许广陵却还没吃过,也没做过。

或许,可以一试?

“滞雨通宵又彻明,百忧如草雨中生。心关桂玉天难晓,运落风波梦亦惊。压树早鸦飞不散,到窗寒鼓湿无声。当年志气俱消尽,白新添四五茎。”

这是人生的黯然。

这诗中好些的描述,却是许广陵的曾经。

曾经,他有无数个滞雨通宵,但没有百忧如草,有的只是心如雨天之幕,说黑不黑,说亮不亮,阴沉沉,暗淡淡。

都说痛苦。

但有一种苦,它不痛。

都说悲伤。

但有种一伤,它不悲。

当痛和悲都已远去,它却仍然固执地滞留在心里,淡淡地,漠漠地,苦着,伤着,如蚕食桑叶一般,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你,将你拽向永远也落不到底的黯然。

你想笑,但笑对你是一种奢侈,你想哭,但哭对你同样是一种奢侈。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虽然说着花落,但诗人的心绪,诗人的站位或者说立场,更偏向于“自然”,而绝不同于李清照的绿肥红瘦。

千百年后,和李清照同为女性的一个叫三毛的女作家,在“花落知多少”这句前面加了两个字作为名字写了一本书,然后让整句话整本书都带上了拂不去的惆怅。

“风回云断雨初晴,返照湖边暖复明。乱点碎红山杏,平铺新绿水蘋生。翅低白雁飞仍重,舌涩黄鹂语未成。不道江南春不好,年年衰病减心情。”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关于江南,早已沉淀为一种意象。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郑愁予的《错误》,说的是江南。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

林秋离作词林俊杰演唱的这歌,说的是江南。

从诗词到歌曲。

许广陵想到了《彩云之南》,想到了《纳西情歌》。

想到了张大为的《吉祥香巴拉》及《唉嘛噢》这张专辑。

想到了余亦五的《三峡》《桂林》《敦煌》。

而后,突然生起了以古诗词为底本,半作词,自度曲,演绎一辑《江南》的冲动,不过此际并非其时。

……

几个小时的时间,悄然过去。

下午,去章老那里,许广陵却是等到了陈致和的告别,“小师弟,我就要回去了,今晚的飞机。有些事实在推托不开,要去处理。”

许广陵了然。

不说别的身份,就一个副院长,他的这位师兄能在这里滞留这么多的时间,便已是很不容易了。

晚上,章老这一天论药的课程暂停,却是和许广陵论起了“身体的衰落和起复”这个专题,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算是对许广陵第一次完整治疗过程的总结及扩展。

站在一代大宗的高度上,老人旁征博引,纵横捭阖,抽丝剥茧,乃至万流归宗,许广陵获益良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章老这里,许广陵每一天都是获益良多。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是经常地,许广陵在心中泛起的对于老师的感觉。

而对于“大宗”的高度认识,许广陵也正是在老人这里,建立起来的。老人用自身,向许广陵展示了到底何为“一代大宗”。

不过对于老人而言,在医学上的谆谆教导之外,其更重视的对许广陵的教导却是:

“拙言,医学终究只是小道。”

“于你而言,要做的不是大宗,而是大宗师,不是千百个一代大宗,而是一个绝代大宗师。”

“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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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有朋自远方来

叶落归根。

水落石出。

返本还源。

万流归宗。

……

不论是身为一代大宗,还是身为一个老人,章老先生的认知和洞察,都能深入到一个相当的层次,从而忽略浮华,直探浮华背后的东西。

然后站在这样的一个高度,来提点许广陵。

这是一种需要年龄、需要时间的积累、需要世事的打磨、需要自身的成就达到一定程度,才能窥见以及抵达的地方。

这些条件,许广陵都没有。

但他有伏羲诀。

伏羲诀引领着他,不藉由任何外物,只在身心的体验上,经历着生死枯荣的轮回。

反过来,也可以说,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一种认识,许广陵才能在伏羲诀的习练上层层深入,从而屡有突破。伏羲诀习练的进度到底是快是慢,这个许广陵不清楚。

因为没有对比的对象。

但一次又一次的突破,却是再明显不过的。

也因此,章老的传授,不论是医学的还是非医学的,许广陵现自己能够越来越快地领悟。

他的汲取,是一种加式的。

许多时候,老人的话只开了个头,他就隐隐知道老人接下来的表达了。

而其后的事实也果然如此。

这种体验,许广陵感受到的并非自己的天才,而是老人所言确实半点无虚。

大宗师,和大宗,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前者,完全地,全方位地,凌驾与碾压后者。

他的一切类似于天才的表现,都只缘于,他正在向着大宗师的境界迈进。

哪怕是一头猪,只要它成就了大宗师,也都可以很聪明,很博识,很有领悟力,很……

无数个很。

所以,目前的航向无须变更,继续勤勉向前就是了。

接到大傻电话的第三天下午两点多,许广陵从高铁站接到了大傻和佳公子两人。

而两人见到许广陵的第一时间,都是一声“卧槽!”

“你真是老三?”佳公子都有点不敢认人。

“草了草了草了,老三,你是不是在修仙?”大傻也是满脸惊疑。

“我已经很久都不修仙了,我现在的作息正常的很。”许广陵微笑说道。

确实正常的很。

就是与一般人不大一样而已。

“那你老实交待,你小子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

“这么仙。”佳公子接口。

“对!”大傻又接上,“你小子虽然很好看,但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

“我最近在练武。”许广陵道。

“啥?”

“蛤?”

“回禀两位兄长,小弟现在乃是太极派第x代传人。”许广陵这话真心没有错,但其实哪怕陈老先生,也不以太极传人自居。

身为一代武学大宗,太极,只在其中占了极少的一部分。

君子不器。

这是孔子的话。

借用这句话的框架和内涵,也可以说,陈老先生所会的那些拳法,无一不精。

任何一门拿出来,都是世间所谓宗师级别的水平。

而其真正的武学水平,则是在这些所有的拳法之上,甚至是远在其上。

“许公子,我记得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佳公子面露嘲笑,“如果我没有得老年痴呆的话,我记得您老人家好像说过,你是神厨门第十九代传人。”

“不信?去我那,我显摆两手让你们看看。”许广陵淡定说道。

于是直接去许广陵的居所。

大傻和佳公子两人先后洗澡更衣,洗去一路风尘,许广陵则是洗手作羹汤。

这些天他都要做饭,所以材料是常备的。

但打量了一下菜式之后,许广陵也只是做了一味菜。

那就是以那个人参红薯山药粉条为主体,然后添加了土豆、蘑菇、青菜等东西,做了一锅杂烩。

应该说,这是许广陵现在最拿手的东西了。

所以还没出锅,两人就鼻子连嗅,脸露惊奇。

半晌后,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不止粗豪的大傻,就连看起来很文雅的佳公子,也都化身某种动物,或者好听点说,化身饕餮?

“老子服了!”当大碗中烩菜还剩下大概一半的时候,大傻终于舍得说了句话。

“我也信了,老三,你要不是神厨,就没有人是了。”佳公子说得很认真。

一锅汤,让两个家伙吃得干净。

但其实许广陵做得不是很多,所以两人都只是七八分饱的样子。结果就是,两人似乎比没吃前更饿了!

“老三,你这样很缺德的你知道不?”大傻拍着自己的肚子。

“老三,小气,抠门,不把兄弟当兄弟啊。”佳公子和大傻站在同一战线地谴责。

许广陵只是笑。

好吧,这些都属于兄弟见面的正常开场。

等许广陵泡上三杯茶,三人坐在客厅里的时候,气氛就正式了很多。

“老三,说真的,虽然咱没多少见识,但你这绝对是御厨水平!”大傻还对刚才的那道菜表着意见,“你不是真的开餐馆的吧,私家菜馆?”

亚欧非美澳,足迹遍五洲的人说自己没多少见识,大傻这话是真的谦虚了。

不过论美食么,呵呵。

这里是有一个正宗的美食家的。

“老三。”佳公子看着许广陵,犹如小媳妇看着自己久未归家的夫君,怨念深深,“你以前一直都在调戏我,是不是?”

佳公子是美食家,是美食作家。

结果身边的“好兄弟”是这样的一种厨艺水平,他却不知道?

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还是要交待清楚的。

许广陵正容说道:“其实兄弟以前的做菜水平,也就是一般,用两个字来评价,‘能吃’。但是后来得到了高级的传授,还有一本御厨菜单。”

这很传奇。

像是汉朝时的张良被白胡子老头授以《太公兵法》一样。

但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所以大傻和佳公子两人很轻易地就相信了这个传奇。

然后两人向许广陵汇报着粉条的神奇。

这个粉条,当初,许广陵刚送给两人的时候,两人都不在意。

用佳公子当时的话,是“出于兄弟情义”,才考虑吃一吃这个很怪异的与众不同的粉条。

不过吃了之后,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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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经营

佳公子父亲有慢性支气管炎,几十年了,也就是所谓的老慢支。

大傻及其父亲有祖传的遗传性高血压。

然后。

他们都通过吃这个粉条,吃好了。

或者不能说吃好,而是这粉条可以代药,起到极良好的调节平复作用。

所以第一次是许广陵送的,而第二次则是他们开口要的。最终,是许广陵给两人分别寄去了差不多一千斤的成品。还不知要吃到哪一天呢。

就在许广陵这般想着的时候,大傻道:“老三,那个粉条,不多了。”

“你说的,是那个一千斤的粉条?是我第二次寄给你们的粉条?”许广陵愣了好一会儿,才这么问道。

大傻和佳公子两人都是点头。

接下来便是解释。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民间,向来有一种东西叫做“口口相传”。

大傻父亲的高血压那可是全村知名的,不止如此,他的家里还是“全村高血压日常测量及研讨中心”,左邻右舍,前村后巷,那些高血压的,谁有个不舒服,都喜欢到他家来量量血压。

因为大傻父亲是“权威人士”。

然后许广陵给这里寄了粉条,然后大傻家里吃了粉条,然后大傻父亲的高血压,一点一点地就降下来了……

这个粉条接下来所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

东家要一点,西家要一点,南家要一点,北家要一点。

这是刚开始。

而待粉条的效验一一应验于东西南北家身上之后,再讨要这个粉条的,就不是一点了。

然后这股旋风一点点扩大……

谁家没几个亲戚?

不止是亲戚,还有朋友,还有病友……

一千斤粉条,多么?

多乎哉,不多也!

这是大傻那边的情况,至于佳公子那边的情况,虽然具体情节不同,但是基本传播过程,却是如出一辙。

其间还生了一件不算是小的波折。

有个病友的儿子,是医生。

老父吃了这个“神奇粉条”后老慢支作症状明显减轻,作为医生的儿子第一感觉不是高兴而是惊恐以及怀疑。这粉条,不会是含有某种激素吧?

这也是最可能的情况。

医生儿子把这怀疑给老父说了,但是老父很固执,不听。

正是那句话,好不好,自己知道。

而且老父也有说法:“那么多人吃这粉条,那么多人都说好,你说这粉条有问题?”

医生儿子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安心,反而是更加忧虑,更加忧愁了。

这话太熟悉了!

那些受集资骗、上传销当、被垃圾广告洗脑的,都这说法!甚至连一个字儿都不带差的!

医生儿子一咬牙,把这粉条拿去化验所化验了。

不论是出于孝心,还是出于专业,他都不允许老父受这种蒙骗坑害,并且,这粉条蒙骗坑害的人似乎还不少!弄不好,又是哪里的骗子,在赚这种黑心钱。

化验结果出来后,生了两件事。

一、化验人员索要这个粉条。

二、医生儿子成了这个粉条的忠实拥趸及自来水,不到几天,其所在医院上上下下的管理层和医生及小护士等,统统都被他给“传销”了。

“老三,这粉条是不是特供产品?”佳公子问道。

这特殊配方的粉条,作为一个走遍大江南北的美食家,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这粉条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生活中。

思来想去后,一个答案就出现在佳公子心中。

假如这粉条是特供的话,那所有的奇怪都不奇怪了。

而当这次过来,见识过许广陵的厨艺,那种绝对的非同一般,和这粉条几乎是同样的“非同凡俗”,佳公子几乎已经确定,这粉条就是特供。

如果没有章老,许广陵还真不能肯定这粉条是不是特供。

他同样会有佳公子差不多的怀疑。

但这时,他就很淡定地摇摇头:“不是。这粉条就是你们的兄弟我,神厨门传人,搞出来的。”

“老三,那这个粉条,能不能量化生产?”大傻目光炯炯地看着许广陵道。

量化。

生产。

许广陵略作沉吟,然后问两人:“两位哥哥,以我们的关系,直说吧,你们的意思是?”

“老三,我想做这粉条的生产。”大傻也就直说道,“我们三人合伙,你出配方和技术指导,我和老二出人出资,我们一起做这粉条。”

“大作家,你也是这意思?”许广陵问佳公子。

佳公子点头。

“那股份怎么分配?”许广陵笑问。

“老三你占八成,我们两人一人一成就行了。”大傻道。

这分配很清新脱俗,许广陵道:“这不合理吧?如果这么来的话,你们两人不是相当于给我打工了?”

“很合理。”佳公子道。

“你的环节是不可替代的,而我们的环节可以随便替代。真要说起来,还是我们两个占了老三你的便宜。但谁让我们兄弟情深呢,这种便宜,与其让外人占了,还不如让我们兄弟两个占了,对不对?”

许广陵微笑摇头。

“你们两人如果没事的话,在我这边多住几天。”

“关于粉条这事,我要考虑一下。”

许广陵要考虑到好几个方面。

第一,这粉条的效果太过神奇,特别是其针对高血压的效果。

如果真量产化的话,这种效果必定会被许多机构所现,嗯,迟早的,然后在国内外都引起轰动。

其后,大量的调查必然会生。

然后,关于他的情况,关于他背后章老的情况,都会露出水面。

这种曝光,是许广陵绝不想要的。

而且很可能对章老也会造成影响。好的影响,不好的影响,两方面都会有。

而不管是哪方面的影响,在许广陵看来,都是对老人造成骚扰。

好歹也和老师朝夕相处这么长的时间,老人的性子许广陵基本也清楚了。

老师如果哪怕有一点点的慕富贵,爱荣华,以其曾经的一代御医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生活得这么冷清?又怎么可能定得下心来,来教授他这样一个弟子?

所以,以这种尘俗杂事来打扰老师晚年的安宁,用一句话来说,就四个字。

不当人子!

届时,这粉条的事不会是他的事,而只会是老师的事。

所有的调查,最终的指向都会是老人而不会是他。

所以,他做事,然后让老师来背黑锅。这种事,许广陵不可能允许它生。

此其一。

其二,作这种经营,再怎么样,也会花费他多多少少的心思及时间,这与他的目标航向,是明显相驳的。

如果不是大傻及佳公子这么两个人提议,许广陵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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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作为一度和过去断去所有联系的人,许广陵躲在龟壳里,没有尊长,没有师执,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什么都没有。

虽然说不忍父母失望而没有去死,理智让他保住了这最后的一条底线,但除此之外,他活得其实和一个死人并没有两样。

而在这期间他能和大傻及佳公子相识,这本就是一种缘份。

将粉条直接送给两人,也都是可以的。

但这就等于是把两人视作乞丐了,显然非朋友相处之道。

也所以,之前,他才会问股份的事。

股份多少不是事,但许广陵需要知道两人心里的想法。另外,暂时还考虑不到股份的事,该考虑的是,这事该不该做,能不能做,以及,可以如何去做。

好在,他的身后有智囊。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许广陵的身后站着两位老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将大傻及佳公子两人打出去厮混,定宾馆什么的,时间差不多了,许广陵往章老家而去。

做饭,吃饭,上课。

这些一如往日。

正课结束,客厅闲话的时候,许广陵说出了白天的事。

除了最初的际遇太过离奇之外,其它的事,许广陵无需也不会对两位老人隐藏。

两位老人,特别是章老,到了现在,在许广陵心中,其地位已然和父母基本没有差别,至于陈老,则要略逊一些,不过也只是略逊。

“拙言,你缺钱?”略微沉吟了片刻之后,章老问道。

“不缺。”许广陵摇头。

许广陵不买房不买车不买奢侈品不买衣服,房车奢侈品且不说,一件衣服他能穿三年,甚至连手机都是五年前的。

流行什么的,在许广陵身上是不存在的,不论是过去的几年,还是现在及以后。

单纯从生活消费上来说,许广陵其实过得比清教徒更清。讲真,也真没有多少必要花费。

这几年过去,父母留下的钱他还没有动用分毫,光是当初的压岁钱奖金稿费等,他都还没花完,甚至前些天,在时隔多年之后,他又有了一万块钱的入帐,虽然只是毛毛雨。

一张歌曲使用授权书,换了一万块钱。

那边很大方。

其实行价也就是三五千块钱,甚至免费。

作词作曲,名家如方文山高晓松那等级别的,也不过才是五万左右,三万两万十万八万的,一能收入过十万的很少。这也是底层音乐创作人单靠音乐创作只能喝大米粥就萝卜干住小草棚的原因。

“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章老又问。

许广陵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道:“如果老师您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一百分的话,那他们两个大概是五十分。”

五十分,那也不低了。

两位老人都笑。

又沉吟了片刻之后,章老开口道:

“一、这事可以做,毕竟利人利己利民利国。”

“二、粉条的配方可以略作调整,让其功效减弱,减弱到只比寻常保健品的功效略强即可,一者削弱影响,二者从价格方面来说也利于推广。”

许广陵点头。

“三、可以不仅仅经营粉条,更可以经营粉条店,这样利润要大很多。”

“四、这事拙言你自己不要插手,没有必要,时间很宝贵。”

许广陵目前的进度,一日千里,是真正的一日千里,不论是在哪个方面。基于这种情况,老人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弟子,把时间浪费在乱七八糟等无所谓的方面的。

就算浪费,那也得等成就大宗师之后再说。

许广陵依然点头。

于是这事就这样拟定。

“老师,陈老,我们再来玩诗词的接龙游戏吧,前几天我把全唐诗也给翻了一遍。”

许广陵,章老先生,陈老先生。

不论对这三个人中的哪一个来说,看书,“翻了一遍”的意思,也都是指将书的内容尽数收入脑海中。

“好啊!”章老欣然说道。

“小子,不欺负你,这次就把范围圈定在全唐诗。”陈老道。

现存的华夏全部古诗词,具体有多少许广陵不清楚,没过一百万不好说,但五十万以上是肯定的。而许广陵现在的诗词储量还不到十分之一,对上两位老人肯定还是不够看。

不过有了范围限定,许广陵就不怵了。

是以,接下来,比拼的结果是三个人旗鼓相当,谁也压不了谁。

“这个难度太低,没意思。”斗了半晌之后,陈老摇着头,“小子,我们来玩禁体诗。”

所谓禁体诗,就是诗中禁止出现某个或某些字,比如一场咏雪的诗会,主持者的出题规则是诗中不允许出现“雪”字。

解释了禁体诗之后,陈老先生一马当先,拈出了“天地山水”四个字。

这都是诗词中较常出现的字。

比如李白的那《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就是犯规了,因为里面有个“地”字。

接下来,章老也拈出了四个字,“春夏秋冬”。

这样一来,孟浩然的那“春眠不觉晓”,也犯规了,因为里面有个“春”字。

许广陵同样拈出了四个字,“风花雪月”。

事实上,这才是诗词中用得最多的字眼,李白的静夜思犯了“月”,孟浩然的春晓既犯了“风”,也犯了“花”。

于是接下来,空当接龙的游戏规则没有变,但是所有的诗,诗的内容中不允许出现“天地山水”、“春夏秋冬”、“风花雪月”这十二个字。

十二禁。

这么一来,确实有意思得多了。

而游戏的结果是,许广陵先是ko了章老,后是ko了陈老。

“小子,你作弊!”坚持了差不多半小时,也终于继老伙计之后败下阵来,陈老先生相当不忿地说道。

许广陵笑。

陈老口中作弊的意思,在场三个人都懂。

也就是许广陵的记忆能力,明显是要过他们两人。

“大宗师,果然就是大宗师,不服不行啊!”章老喟叹道。

“他奶奶的,小子,你狠!”陈老先生很是不服气,“小许,等我十年,我们来日再战!”

“省省吧,老家伙。”章老先生在一旁给老伙计拆台,“十年后,你怕是连拙言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我看你还是现在直接认输比较好。”

“也是!”陈老先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不过老人家还是有办法的,“小子,来,我再传你一套拳法!”

师道尊严又得到了竖立。

章老先生在一边笑咪咪地看着,看着老伙计饮鸩止渴。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句话,是对他这位弟子再恰当不过的形容了,再没有其它话,能更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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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出师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章老先生的“真传”没有一句话那么少,也没有万卷书那么多。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老先生讲完了总计一千味药。

开始的时候一天只讲一味,然后慢慢地加,从一天一味,到一天几味,到一天十几味,到一天几十味……

并不是传授越来越粗疏,而是随着学习,许广陵对药材药理的认识越来越深,对药物相互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有了深入的理解,于是表现出来的,就是其吸收的度,越来越快。

从某种意义来说,章老先生是被动地,不得不加快传授的进度。

然后这一天,书房里。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拙言,今天,我来给你讲讲这句话。”

不再是药学的传授,章老开头便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许广陵一愣,然后点头。

“学,认知。”

“学,从书本那里学,从师长朋友他人那里学,不论学得如何深入,都是别人的东西。就如‘床前明月光’,不论你把这诗理解得有多深刻,这诗,是属于李白的,不是属于你的。”

章老神态很严肃,缓缓说道。

许广陵认真点头。

他明白老人的意思。

这里的“属于”,不是创作权上的归属,也不是内容上的获得,而是生命中的拥有。

李白拥有这诗。

千年前,一个叫李白的人,为了理想,为了匡世济世,而奔波在外,羁旅他乡。

某个夜晚,或许是刚刚吃过晚饭,也或许是辗转反侧难眠,李白在院子里漫步。月光如水,从天际披洒下来,披照着整个院子,也披照着院中水井边上的青石及栏杆。

露初凝,月如水,夜如霜。

很寂静,也很清冷。

这一刻,月光如水,思绪亦如水。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人生本无事,苦为世味诱。今予独何者,汲汲强奔走。

……

关于天地,关于人生。

关于短暂,关于永恒。

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很多的可能。

这一刻,李白究竟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别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而最后,这一夜,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二十字定格。

这一夜,是属于李白的。

他用二十个字,把这一夜从时空长河中淘了出来,挂在天际,让无数的后来者观看。

这是李白的生活。

这是李白的曾经。

这是李白人生的一个片断。

而于许广陵而言,他只是一个看客,只是一个欣赏者,只是无数后来的观看者之一。

这不是他的生活。

这不是他的曾经。

他过往的人生未曾有过这样的一个片断。

“学之后是习。”

“习,实习,实践,践行。”

“用学去指导习,这是学的意义所在。”

“你在生活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这个人巧言令色,那件事南辕北辙。学与习,认知与生活,偶然而又经常地,两两交汇、碰撞。”

“每一次交汇,每一次碰撞,都是一次故友重逢。”

“学过的东西,在那么一瞬间,被激活。”

“很多的认知,其中的一点,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从书本里,从他人处,从你的记忆中,走出来,走进你的心里,驻扎在你的生命中。”

“那是一种生命走向充实的欢喜。”

“生命中时时有这种欢喜,被这种欢喜所包围,你将不会怨天,不会尤人,不论是身处顺境,还是身处逆境,不论是被千万人拥戴仰望,还是一个人简单地生活着,你都会一样地安定。”

“从生命本真处获得快乐,不依赖于外界,不依赖于他人。”

“这是为师借孔子《论语》的开篇,要告诫你的一句话。”

章老缓缓地而又语重心长地说着。

“弟子谨记!”许广陵正容说道。

“我知道你会谨记。其实,以拙言你的心性,本也无需为师作这种累赘的提醒。”章老摇摇头,微笑着,然后从椅子站起身来,抽开了大书桌的一个抽屉。

随后,两个小本子被老人拿了出来,并递给许广陵。

“拙言,来,拿好。”

许广陵接过手中,低头看去。

两个小本子。

一本是医师资格证。

一本是中央保健局顾问医师证。

“老师,这个……”许广陵把第二个小本子示意着对章老说道。

“就是挂个名,没有工资拿的。”章老微笑道,“拙言,这两个小本你收着,以后或有需要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不知道老人身份的时候,对这样的两本证件,尤其是后者,许广陵大抵会很吃惊。

不过现在,他只是意外,却没有半点惊异。

“好了,拙言。”章老淡淡说着,“从今天起,我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以后,没有什么事的话,你也不需再过这边来了。”

“老师,你要把我逐出门,不要我了?”许广陵这下是真的很吃惊,然后作着可怜地说道。

“痴子!”章老拉过许广陵的两只手,包在他的两只大手里,握着,“你是为师的弟子,永远都是。你是为师的得意和骄傲,不需要将来,现在就是了。”

“只是雏鸟终要离巢。”

“而且一个大宗师的成长,需要更高更远更大的空间,不能总屈居在一个小楼里。”

“离开这里,你才能真正地竖立起自己。”

老人说得缓慢,也很动情,甚至有着感慨。

许广陵鼻子不自觉地生出酸涩,然后却还是作出微笑道:“老师,如果我不过来,那每天的晚饭谁来做?”

“你还真把自己当厨子不成?”听到许广陵这话,章老笑斥道,“走吧走吧,现在就走,至少一年内,不要让我见到你!”

许广陵沉默下来。

沉默了好久,他才给了老人一个轻轻的拥抱。

老人则拍了拍他的脊背。

“小子,只给你的老师拥抱,我没有?”陈老先生此时开口说道。

“陈老,在弟子心里,你一样是我的老师,早就是了。”许广陵转过身来,和刚才对章老一般,轻轻拥抱着这位老人。

“拙言,加油!”

“我等着你成就大宗师之后,再来见我们两个糟老头子。”

陈老低沉说着。

他也是再一次地,对许广陵道以“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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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对古代生活及用语不太了解的朋友可能不清楚,这里的“床”不是我们今天的床,而是指水井的围栏。所以上面两诗,诗的场景都是在外面,院子里或者更外的村口之类的地方,而不是屋里。

稍作解释一下。

接下来是例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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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天涯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四个月前初见。

彼时,老人用《道德经》中的句子为许广陵取字,“拙言”。

彼时,许广陵刚接触太极拳。

太极拳是一道门户。

不经意间,许广陵便由此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大宗、大宗师、五心窍、医学、针灸、草药……八式散手、开天步、五指戏……太极拳、螳螂拳、形意拳、瑜伽术、柔术、无限制格斗……

九品白玉羹、人参红薯山药粉条、十菌清汤米线、象棋、电子和计算机……

伏羲诀、神农诀、轩辕望气诀、回天针、青华宝篆……阳关、阴锁……过目不忘、天眼……

《大梦千秋》《圣贤之路》《灼灼其华》《烂柯》《世界扉页》《大宗师》《造化》《命运》《轮回》……

四个月。

一百多天的时间。

于许广陵而言,不是恍如隔世,是真若隔世,是沧海桑田,是地覆天翻。

每一天,都是满满的收获,而这些所有的收获叠加起来,就形成了他的现在。

此时,许广陵走在从章老家回居处的路上。

此时,许广陵思绪翻涌。

按之前的惯例,情绪太过激荡的时候,许广陵会将这些情绪提取出来,以之为原料,酿化出乐曲。但这一天,回到居所之后,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备好的纸页上依然是一片空白。

情绪依然还是激荡着。

良久,被许广陵一直握在手中却丝毫未动的笔,终于动了起来。

不过落于纸上的,却不是乐曲。

而是一句话。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写完,搁笔。

愣愣地看着这字,这纸,半晌后,许广陵倏地摇头一笑。

笑完,许广陵站起身来,来到窗前。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稀星几许,月亮将满。

在月光的辉映下,天空呈现出一片黯淡而又深邃的蓝,一些散乱的云团则为这蓝点缀着神秘,点缀着朦胧,让整个天空显得更有层次,更加空阔和高远。

许广陵微微仰头,就在窗前静站与静默下来。

情绪还是不平静着。

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亘古便存在的一轮明月,是亘古便存在的浩瀚天空。

在这无垠的皎洁和浩瀚面前,所谓激荡的情绪,不过是大海中的一点小小波涛。许广陵并未抑止这波涛,但涛生云灭间,一切,都无声地融入这天地之间。

不知何时起,伏羲诀自行启动。

身外的天地,亘古,空阔,遥远,渐渐淡去。

身内的天地,温和,宁静,如雾如露如雨的渗浸,一如既往。

伏兮羲兮,平淡了岁月,也静默了时间,只是无声而又不辍地把生机一点点聚敛,然后在这种聚敛中,根深,蒂固,叶荣,花开。

伏羲诀什么都不会说。

但它每天都会告诉许广陵一些东西。

关于生命。

关于轮回。

这是生在一个小小角落里的事情。

由这个小小角落而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向四面八方延展开,那广阔的天地,叫做四海,叫做九州,也叫做天涯。

在天涯的一些地方,有一些事情在生着。

哔哩哔哩弹幕网。

江湖人称b站,这个模仿a站或者说直接模仿国外某网站的后来者,以其精准的运营及身在拥有全世界最多网民的国度,渐渐一支独秀,虽然在更加新型的直播大潮前错失先机,但也奋起直追。

其特点概括是二次元、动漫、鬼畜、宅、基、腐、萌妹子、小学生。

某月某日,一个小有名气的up主上传了一个新视频。

视频的内容是国内一些影视片断的剪辑,美女,爱恨情仇等,很俗气,但很精美。

最主要的是,音和画配合得很好,在音乐的配合下,画面很有张力,在画面的配合下,音乐很有感染力。

弹幕由少而多。

“老夫掐指一算,这就赶上了更新。”

“笑摸xx(up主)狗头。”

“美炸了!”

“天啦噜!限入美色无法自拔!”

“抱着我家yy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

而除了这些弹幕之外,还有一些弹幕,稀稀疏疏,却从头持续到尾:

“这什么曲子?”

“只有曲子,没有歌吗,谁唱的?”

“求bgm。”

“阿阿阿,头皮麻,求歌曲名,求下载地址。”

……

随后,up主在评论区了一个链接地址。

点击地址过去,是一个视频,一个学生晚会的视频。

数天过去,up主的视频在b站已经有了几十万的点击,而在其推动下,某个外站的学生晚会的视频也变得火热。

金陵。

某个叫周蓝兰的小姑娘沉迷于学习,沉迷于舞蹈,沉迷于歌曲。

小姑娘是学习委员,三好学生,班主任与班级学生之间的一道小小桥梁。

小姑娘是几个小姐妹的大姐头,她们的共同爱好是歌舞,班级、学校的晚会少不了她们的身影,而她们最近一次的节目,被校长亲自点名,将参加金陵市中小学生文艺大汇演。

小姑娘在忙着这些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轻轻的告诉你》《落花》

《你听海是不是在笑》《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

……

小姑娘一地唱着。

她其实没有学过专门的演唱技巧,对这些歌曲中感情的琢磨也不是那么到位,甚至可以说,都没有感情琢磨这回事。

小姑娘有的只是认真、倔强以及满满的热情。

但有的歌,有的地方,她实在是唱不好,于是经常急得想要哭出来。

好在她有小姐妹的陪伴。

小姑娘也经常握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周蓝兰,你行的!”

美院。

一个叫张娜的女生开始认真学习,学习绘画,学习音乐,学到有点废寝忘食。

而一个叫苏雪的女生,参加了一次国内大型绘画比赛。

她的作品,名字叫做《他》。

微博。

一个名为“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博主,不久前更新了一条新微博:“你们觉得我穿哪一套衣服好看?”

底下配了三张图。

一张是青色汉服,一张是红色纱裙,还有一张白衣飘飘。

她的粉丝们直接炸了窝,底下是一片啊啊啊的尖叫,还有很多貌似含蓄实则火热的赞许。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走的路子一直很朴实,是那种典型的“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的人,这也是她的粉丝们向来觉得遗憾和美中不足的地方,当然统一的说法是“我家阿琴才不是那种妖艳贱货呢!”

这一次,三张图,精美的衣服,还有精致的画妆,精致到头,直接让她的美丽上升了至少两个数量级。

评论数很快过万。

“你比仙子还好看!”这条评论被人工置顶。

点赞过十、过百、过千、过万。

……

东北某省某县、江南某省某县、西南某省某县、某中字开头的不知名集团、广陵集团,五方共同签署了一份协议。

关于粉条的原料、生产及经销的协议。

……

这些事情,和许广陵既有关,也无关。

就在和两位老人暂时告别的第三天下午,许广陵收拾行礼,也告别了这座他待了大半年的城市,向北出。

目标,长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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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一路向北

许广陵去过杭州。

因为杭州有西湖,而西湖有白居易、苏东坡、白娘子、苏小小,还有其他好些的名字。

这些名字对西湖来说与其说是点缀,不如说是组成。

西湖的实景没有什么好看的,至少对许广陵来说是这样,但漫步在西湖的长堤上,和清风一起吹来拂来的,是那一个个名字,以及那一个个名字背后所牵连的故事和历史。

许广陵去过西安。

因为西安有古城墙,有钟楼鼓楼,有大小雁塔,有羊肉泡馍。

还有,在它被称为是“长安”的那些岁月里,生过的很多往事。

其实小时在听到《灞桥柳》这歌的时候,许广陵便已经对西安产生兴趣了。

许广陵还去过其它好些的地方。

去往名胜之地,对有些人来说是旅游,对有些人来说是踏访,而对许广陵来说,这只是他那几年灰暗岁月里的填充之一,而事实也证明,这种填充还是有点用的。

东奔西跑会很累,而人很累的时候,一般不容易想太多。

所以曾经有那么一年多的时间,许广陵一直在东奔西跑,一年多的时间,他差不多有一半在火车上,而另一半,在即将踏上火车的路上。

塞外风沙,彩云之南,长安古意,西湖印记……

这些地方,他都去了。

但当年,还没有一种线索,一种他感兴趣的线索,牵连着他往长白而去。

这一次,许广陵往长白而来。

这一次的跋涉,也注定与以往所有的跋山涉水,有所区别。

身不一样,心不一样,意不一样,识不一样,总而言之,整个人都不一样。

一样的是,许广陵还是坐的火车。

其实现在远程出行,更方便的还是飞机。但许广陵对于飞机,与其说是心结难解,不如说是执拗难除,他也不准备除。

火车坐得多,许广陵也确实坐出一点经验来了。

所以当这一趟列车行驶之后,整节卧铺车厢,也就寥寥的那么一点人,嗯,基本上平均六个床位入住了两到三位乘客。

火车内是绝对谈不上宽敞的,别说百分之三四十的乘坐率,就是百分之三四,甚至整个车厢只有一个人,那也绝对无任何宽敞可言。但因为人少的缘故,总体来说还算安静。

但许广陵很快就现,他的选择还是错了。

他现在,太过灵敏的嗅觉,以及整个的身体感觉,都在对他表示抗议,抗议着这里环境的不友好。甚至也直到这时,许广陵才现,他的听觉,居然也大异于过往。

神农诀对味觉和嗅觉的加成太过厉害。

天眼对视觉的加成也非同小可。

有这两个太过常的表现,以至于许广陵一直也都把这个方面的注意力放在眼、口、鼻上面,而忽视了耳朵。

然而事实是,听觉的提升,或许不如味觉嗅觉视觉那么惊艳,但也绝不容忽视。

此际,这一节的,前面的后面的,好多车厢内的各种谈话,以一种奇怪的难以形容的方式嘈杂拥挤地进入许广陵的耳朵。

刚开始,许广陵还对此饶有兴致,有一种“天视地听”的感觉。

但只听了两分钟不到,这种体验,就由新奇变成了无趣和乏味,然后抗拒。

此外,许广陵想屏息。

下一刻,他也真的接近于屏息了。

下铺上,许广陵合衣而卧,微微闭眼,几乎片刻间,便呼吸微弱,五感也都骤降下来。他的感觉和心神,从外界转移到了身内。

对面铺位的是一个女生。

不怎么好看,而且很胖。

一胖毁所有,这话用在形象上大致是正确的,未必绝对正确,但用在身体健康上,却绝对是百分百正确的,没有任何例外。

胖子不必谈健康,更不必谈养生。

那些都是虚妄。

千般爱护,万般调养,都不如把体重降下来重要。

哪怕看起来再健康的胖子,也都只是“看起来”健康而已,一过三十,其身体的健康状况就会急遽下滑,然后四十落一阶,五十落一阶,不到六十,就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胖,是身体健康的致命杀手。

在建立人体健康指数的那段观测过程中,这是许广陵感受最深的三点之一。

列车启动大约半小时之后,在许广陵大半心神沉浸于自我世界的时候,对面的女生接起了电话,这一接,就是十几分钟,而女生大多是“嗯”、“知道”、“知道了”、“行了,我有数”等不耐烦的应付。

而她最后的话是“我挂了啊”,然后就此挂断了电话。

正常来讲,许广陵不会与她生任何交集。

但女生应该是现手机没什么电了,然后拿充电器。火车的卧铺车厢有充电插口的,高铁的硬座位也有。

但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那女生翻遍了她的两个大小包,也没找到充电器,所以下一刻她就喂了一声,对许广陵道:“帅哥,打扰你一下,能把充电器借用一下吗?”

许广陵的包里还真的有充电器,所以就起身,拿给了她。

女生接过,谢谢,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主动解释道:“刚才接的我妈的电话,唠唠叨叨的,都是老一套,烦死了!”

许广陵笑了笑。

那女生便有点急的样子,道:“你不知道,她真的很烦!”

“妈妈们都有个通病,只要你说了哪样菜好吃,她们就频繁地煮那道菜,直到你厌烦地埋怨了为止。其实她这辈子,就是在拼命把你觉得好的,给你,都给你,爱得不知所措了而已。”

许广陵道,看女生有点愣的样子,便又解释道:“这是张爱玲的话。”

“她哪有这么好。”那女生嘟哝了一句。

但许广陵现,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分明柔和下来,收回的眼光中也明显多了一抹叫做怀念的东西。

见状,许广陵便又淡淡一笑。

但心里,却是怅然的。

亲情是一道天然的丝线,是人在这个社会的第一条牵系,不论是身为父母者还是身为子女者。

有的父母禽兽不如。

是真的禽兽不如,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但他们可以食子食得很欢。

有的父母很偏心。

有不止一个子女的,他们可能对其中一个子女偏爱过甚,而对其他的子女向来忽视漠视甚至压榨。

有的父母和子女之间关系只能说一般。

但也有的父母。

就如张爱玲所说的那样,“拼命把你觉得好的,给你,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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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落居

一路转车等车,又换了两班车之后,许广陵到达了目的地区域。

路上还上演过一些小插曲,不过也确实就是小插曲,当旅途结束,一切,也就被留在了身后。

下车的第一件事是找落足点。

许广陵以前的策略是两个宗旨,一,离图书馆近,二,离菜市场近,而现在,在原本的两个宗旨上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宗旨,离公园近。

下午两点许广陵离开的车站,下午五点,许广陵住进了租房。

接待他的房东是个三十左右的少妇,举手抬足间透露着一种妙曼和慵懒,看得出来,她对生活很满足,也很幸福,整个人是可以入画的那一种。——

与国色天香无关,与风华绝代无关。

但像一小诗,也像一杯挺不错的清茶,耐看,耐品。

房东对许广陵的观感其实也不错,嗯,是很不错,全程都言笑晏晏的,哪怕初次见面,哪怕两人间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但看起来,却有点像老朋友一样。

签定租房合同,许广陵转帐了之后,房东给许广陵指点着:

“附近有两个菜市场,这边一个,那边一个,这边的小,但是近一点,那边的大,价格上也要便宜一点。你平常买菜可以到小的,但是买鱼什么的一定要到大的那边,小的这边不怎么地道。”

“大的那边前面两家也不要去,很黑的。”

许广陵耐心听着,然后衷心感谢。

这或许就是旅行的意义之一吧,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与正常的稳定的生活节奏不太一样的。

虽然这些人事大多都只是萍水相逢,然后再无交际,但就在那短暂的萍水相逢之中,你会感受到生活的多样和鲜活,以及一些美好。

不过许广陵的旅行是有点特殊的。

与他以前的旅行不一样,与其他所有人或者至少绝大多数人的旅行不一样。

购置生活用品之类的不用多说,到距离不太远的一个大市,一站搞定。以许广陵现在的能力或者说身心状态,也绝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遗漏,搞定,就是搞定。

完全搞定。

这天晚上,许广陵就是在新居吃的饭,仍然是饕餮派。

一条大黑鱼,被他做了酸菜鱼片;一根藕,被他做了肉沫藕盒;一斤嫩豆腐,被他做了豆腐紫菜汤,嗯,半汤半菜的那种;一斤土豆,蒸成土豆泥之后,被他和鸡蛋一起做成了土豆鸡蛋团子,然后入油锅略炸即成……

他一个人吃的饭菜,让一家四五口来吃都绰绰有余。

味道都还不错。

只是以许广陵现在的标准来衡量,鱼的原料不太好,离开章老的小楼,也再吃不到比较讲究的鱼肉之类了。

酸菜倒是还不错,颇为入味,但许广陵依然不是很合意。

真正能让他合意的酸菜只可能有一种,那就是他自己动手做的。——对于这类腌菜,也只能他自己动手,在已有的腌制手段上加以改进,才能真正做出让神农诀分析通过的酸菜。

藕,挺不错,但是肉就很一般了,哪怕许广陵仔细挑选,奈何供挑选的所有,最好也就是一般。

嫩豆腐,在这个菜市场上,许广陵没能再找到一家如之前的大娘那样的摊子。这并不奇怪,所以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紫菜么,没什么好说,就是买的袋装便利紫菜,一般靠海人家都不吃这种的。

……

许广陵的优点之一是可以将就。

其实就过去的几年,在饮食上,他什么样的将就没有?一天一顿饭、三天两顿饭、早饭晚上吃、晚饭夜里吃……

如此等等,都是经常有的,更不用说外出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饭菜都吃过。

所以这一顿饭菜,哪怕在美中有诸多不足,但许广陵依然是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尽管原料不太好,但许广陵的挑选至少可以保证一点,那就是,就算不优秀,至少也不会太糟糕。

所以这一顿,所有的饭菜,综合分,在八十分以上。

饭后,清洗碗筷包括自己,接下来,许广陵便直接出门而去了,目标,公园。

时值冬季,又是北方,更是夜晚,所以偌大的公园中,一个人影都没有,拍鬼片选择这里最好不过了,但这却正合许广陵之意。

在步入公园的第一时间,许广陵的天眼启动,而后,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许广陵于公园中缓缓漫步。

这个公园中的雾气,一样比较稀疏。

有这个对比,许广陵直接就可以确定了,树木散的雾气,确实受气候影响极大。

不过,尽管这里的气温比他来的地方要低不少,但因为这里未受收割,所以雾气量从整体上来说,要比之前的那个公园浓厚不少的,嗯,至少够他收割那么几回。

太过收割对树木是有害的,这一点许广陵已经知道。

不过树木本身,并不能完成对这些散逸雾气的完全汲取,其汲取率甚至连百分之十都不到,所以,换言之,有大把的“冗余雾气”,供许广陵之用。

于是,在阔别很久之后,这一晚,许广陵又进入了饕餮式的雾气汲取模式。

饭食,化作气血,气血,供给消耗,然后整个身体,在运转极其良好的情况下,才能在伏羲诀的作用下,一天,提取出一点、两点、三点,不可名状的东西。

而此际,雾气的汲取,在体内,经过五色花株的简单流转,近乎于直接地就凝结出了一点、两点、三点……七点、八点、九点……

直至几十上百点。

许广陵分明感受到了五色花的第三朵花,那朵青色花苞,其走向绽放的进程,大大推进了很多。

但哪怕如此,也依然不是一朝半夕之功。

不过许广陵早已学会了等待,一个月,他可以等,一年,他可以等,十年,他可以等,二十年三十年,他依然可以等。

他曾经心畅神驰,所漫步过的圣贤之路,那些所有的圣贤,都与“急躁”这种东西无关。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飉兮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老子的整部《道德经》,都在说静,都在说徐,然后一切转化及升华,也都尽以此为根基。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哪怕说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这一位,观其平生意气,其作为主宰的部分,也依然还是: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花落自有花开日,蓄芳待来年。”

前后的这两位是如此,中间的那些,也俱皆如此。

无事固安和,

临事更宜稳。

君若问至理,

此即为其一。

躬身,躬心,努力,加油。

时间,自会给出它应有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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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读书长白下

许广陵在公园中缓缓地散步着。

夜风拂过,带着清凉。

这清凉是对许广陵来说的,对其他人来说,这多半就不是清凉而是寒冷了。

哪怕是在室内,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盖上厚被,空调被在这个地域这个季节,已然显得单薄了。

许广陵却依旧是一袭单衫。

微风吹在他身上,但同时一起向他身边涌来的,还有那些只有许广陵自己才能看到的雾气。

微风、雾气、月光、清凉,以至于夜晚滋生的些许露水,这些元素揉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出的熨帖,包围着许广陵,然后以他为中心,点点滴滴地向身体内渗透。

许广陵的鼻息在此时几近于无。

但与此同时,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似乎都舒张了开来,呼吸甚至是贪婪地呼吸着,然后带给许广陵的感觉是,有麻,有痒,有痛,有涩,有热,也有凉。

这些所有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形成酥麻。

而后,这酥麻从外到内,一点点地遍及他的整个身体、整个意识、整个心灵。

不知什么时候,许广陵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就那么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并且也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站了一夜。

当天色渐明的时候,许广陵的意识也渐渐回归,而同时,之前身心的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却也跟着渐渐消退,就如大海的退潮一般。

在许广陵彻底清醒之后,身体上还存留着的感觉是,左手并右脚炽热,右手并左脚冰凉。许广陵下意识地两手合拢,炽热与冰凉交叠在一起,其感觉微妙难言。

这时天色还早,也只是刚刚透亮,公园中还没有任何行人。

许广陵拉开架式,从熟练的太极拳起步,但打着打着,很快就毫无定式可言,似疯如魔,当然更像是鬼画符。而如果是陈老先生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每一招每一式,许广陵都在极力地舒展着身体。

以至于,他的好多招式,都是“违背常理”的。

其动作幅度之大、之偏、之奇,哪怕所谓一代武学大宗的陈老先生看了,也当咋舌;而其动作频率,迅疾处,如暴雨雷霆,缓慢处,若草叶舒绽,刚猛处,若欲择人而噬,柔和处,若拈花而笑。

肢体在活动。

而身体内部,气血如水荡漾,说不出是凉是热,只是节节贯穿,上下流转,无丝毫滞碍地,或倾泻于手脚,或激荡于脏腑。

当许广陵结束动作时,身心的感觉,惟有“酣畅淋漓”四字才堪可形容之。

然后回居处,沐浴。

沐浴后,例行地睡觉。

而这一觉,出乎许广陵意料地,又睡了很长。

最近阶段,之前他都是睡到上午十一点左右就醒来的,但今天,一下子又睡到了傍晚。

许广陵还以为是旅途及初到此地生物钟有点紊乱的缘故,结果第二天,他睡得更酣,醒来的时候,都已是星光满天。这让许广陵意识到,又有一点新的变化在他身上生了。

而一切的变化,都来源于雾气的大量汲取。

所以,睡觉,是让身体更好地调整及适应由于雾气汲取而带来的身体改变?

这是许广陵的猜测。

虽然只是猜测,但以他现在对身体运作的了解,纵不中,亦不远矣。

所以对这一情况,许广陵的策略也还是过去的那一套。随之任之,顺其自然。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也就一周多的时间吧,许广陵醒来的时间,又提前到了中下午的时分。

这么一来,有些事就有空去做了。

图书馆!

许广陵可以说是图书馆的老客常客了,而且全国各地的国家公立图书馆,除了藏书的内容有所差异之外,在建筑布局上,基本上是大同小异。

所以都没用任何熟络,许广陵便又在馆内找了一个适意的地方,静静地看起了书。

这次所看的,不是圣贤书。

而是所有与长白相关的书籍。

《黑龙江流域及其毗邻地区自然条件》

《别样的白山黑水:东北地域文化的边缘解读》

《东北植物志》

《华北经济植物志要》

《长白山江岗志略》

《长白汇征录》

《人参:一个王朝的兴衰密码》

……

这些书,大多数都很枯燥。

以前的几年间,许广陵虽然也出入图书馆,看了好多书,但类似于这样的书,他是从来不碰的,一本都不会碰。

但这时,捧着这些书,许广陵读得津津有味。

不过虽然说是津津有味,但许广陵翻书的度还是很快的,任何外人看了,都只会以为他在检索而不是阅读,事实上许广陵也确实不是阅读。

他现在的看书,认真来讲,真的很难再用“阅读”这个词语来形容。

但如果说扫描其实也不是那么准确。

总之,一本书翻过,从主干到枝节,从内容到文字,这本书的一切,尽被汲取收纳。

这其实是很了不起的能力。

但在两位老人那里,这个能力显然是不值得哪怕是一点点的夸奖的。就算最后,在诗词接龙游戏中,许广陵ko了章老,又ko了陈老,陈老先生也只是略带酸溜溜地说了那么一句:

“小子,没什么好得意的。”

“不要说你都快大宗师了,就是一般人,有这个能力的都多得很,从古到今,数都数不过来。”

“真有这么多?”许广陵问道。

章老笑着点头:“确实不少。不过程度上,肯定要逊那么一些不等的,另外,这等人,也多半会早夭。就如为师当年一样,为师要不是有那么一点手段,也肯定活不到现在。”

几本书翻完,换书的间隙,许广陵不自觉地就又想起了两位老人。

才离开几天,他甚至就有点想念了。

生活的节奏就这么固定下来。

去公园汲取雾气,去图书馆看书,成为当前阶段许广陵生活的两个目标。

而随着一天天的翻阅,长白,包括整个东北区域,其地理、地质、气候、动植物,包括历史文化等,俱皆于许广陵的脑海中一点点地充实并完善起来。

单纯从知识的积累上来说,许广陵此时已经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个东北通了。

虽然他才初次踏入东北。

虽然来到此地他都基本没怎么出门。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准备算是已经完成,接下来,可以抛开书本,抛开他人的记述,起程往大山而去了。

他所要寻找的东西,很多东西,不可能从他人处获得。

而需要与天地山水直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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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进山

中国科学院长白山森林生态系统定位站。

通俗点说,就是长白山国家野外研究所,这一日,所里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呃,研究员。

“小许同志,你好,欢迎你的到来!”

查验了证件之后,六十多岁戴着厚厚眼镜的老所长轻轻握了握许广陵的手,“希望你在这里的工作和学习,能过得愉快!”

“所长,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想实地调查一下长白山的药用植物资源,希望能够查阅部分所里的相关研究资料,另外,也希望所里能提供我进山的补给之类。”

许广陵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个,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听到许广陵的要求,所长只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便爽快应道,并接着道:“小许,你问补给是对的,就你身上的这身衣服,就不合格,赶紧换,要不保你明天冻得起不了床!”

就这样,许广陵暂时地成为了研究所的一名临时调查研究员。

而他这个身份的由来,也并不复杂。

怎么进山?

这是许广陵之前考虑的问题。

以旅客的身份肯定是不行的,受到太多限制。

单纯地作为“野人”进山,别的且不说,只饮食这一方面,就无法解决。

就他现在的饭量,带再多干粮也不够几顿吃的。而且现在是冬季,在山里能找到的食物相当有限,偶尔地,甚至隔三差五地,作为调剂或者说补充还可,若将之作为唯一的食物来源,那许广陵就等着把自己饿成人干吧。

所以思虑了一番之后,许广陵试探着,拨打了那个“客服电话”。

这纯粹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但不料,却有了意外之喜。许广陵是上午十点左右拨打的电话,而下午四点,一本崭新的证件已然被送到他的面前。

面对这样的一种给力,许广陵还能说什么呢?

“长白山的植被,可以依海拔高度分为五个区域,山脚是阔叶林区,也是植物资源最为丰富的区域,海拔一千米,是阔叶、针叶混交林区,这两个区域也是长白山宝野人参的主要生长区域。”

“海拔一千百米往上,就没有阔叶树木而只有针叶树木生长了。”

“到海拔一千八百米,哪怕是耐寒的针叶树木也难以生存,这一带,只有岳桦树及极其少量的云杉,所以我们也把它叫做岳桦林区。”

“再往上,海拔两千米往上,高寒、强风、暴雪、云雾,在这些因素的影响下,基本没有任何树木可以生存,而只有矮小的灌木及地衣、苔藓之类。”

所里一个叫刘子善的年轻研究员指着桌上的长白山缩微模型,为许广陵做着简单介绍。

正事说完之后,又对许广陵道:“许兄弟,托你的福,晚上可能会有一场迎新,我们这些苦哈哈又可以饱一下口福了!”

说是迎新其实也就是饭菜比平常略微丰厚了些。

而究其实,也就是干黄花菜炖家猪肉(不是野猪肉)、干蒲公英炖豆腐干、干马菜(马蛇菜、马齿苋)炖小黄鱼等,嗯,这算是特色菜,其它么,就和城里的家常菜没有任何区别了。

而至于饭菜的味道么,以许大厨嗯许半厨的标准来衡量,呵呵。

不过他确实感受到了热情。

也是,常年生活在苦寒地带,与大山为伴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热情呢。只有热情,才能冲淡这里的清苦,而如果没有热情,在这样的地方,是待不下去的。

就如人参这味“长白山宝”一样,生长于苦寒,其性质却是温热大补,而另一味同样大名鼎鼎的雪莲花,也是一样。

用人文点或者说煽情点的说法,这也正是世界予之以痛,而其予世界以歌。

许广陵就此安身下来。

所里的很多图书,是外面的图书馆所没有的,更不用说那些专业的研究资料。

读着这些更加专业也更加枯燥的资料,许广陵的感受却是相当美好。专业意味着简洁,也意味着精当,而简洁精当,在许广陵的眼中,就是美。

不过这些资料也只够许广陵看了四天。

更准确地说,是三天半。三天半之后,所有相关的资料,俱已被许广陵汲取。

当人类拥有文字,当文字被用于记述,当记述冲破家族、族群的范围开始了更大范围的流通,人类的文明进展是呈现出一种加化的趋势的,并且加度越来越快。

真不知道再过一千年,一个普通的人类可以坐拥多少的知识。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对于常人来讲,拥有的资源再多,其汲取吸纳的数量和度,却是极为有限的。

但这两个问题,在现在的许广陵面前,都不是问题。

从来到长白起,加上进入研究所的这四天,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许广陵坐拥书海,而被他吸纳的,是不知道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的研究成果!

但这也只是第一步。

甚至连第一步都不是,而只是前提。

来到研究所的第五天,许广陵开始进山,谢绝了所里派人陪伴,约定有任何问题电话联系后,许广陵孤身一人,踏进了茫茫大山。

长白山。

长白二字,可以概括这山,山脉常年有着雪线,高山积雪几乎是终年不化。

此际,长白山脚,温度是零下五度左右,而若向上攀登,温度将会越来越低。又或者,只要一场大风雪来,哪怕是山脚,温度也将瞬降到零下二三十度。

许广陵现在不是单衫了。

为免太过惊世骇俗,以至让所里的人把他当怪物看,他几乎是臃肿地穿上了厚衬裤和厚衬衣,但事实上,这在所里的人看来,仍然还是太过单薄。

“刚来。他很快就会知道怎么穿的。”这几乎是所里人员一致的看法。

不过这其实很正常,几乎每一个刚来这里的人,都这样。

不过事实是,上山后,许广陵很快就除去了厚衬,恢复为一身单衣。

厚重的衣服,带给许广陵的感受是什么?不是踏实、温暖,而是憋闷。倒不至于与窒息联系起来,但总有一种呼吸不顺畅的感觉。——周身毛孔的呼吸。

出了研究所,才走了五六里不到,呈现许广陵眼前的,就是一片茂密的莽莽苍苍的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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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奔跑

一木为树,十木为丛,百木为林。千木万木,则为丛林森林。

许广陵是见识过千木万木的,云南的西双版纳,那就是一个原始大森林。不过彼时,他游览热带雨林,也只是作为一个寻常的旅客浮光掠影地随便看一看,新奇是有,更深入的体验,却是谈不上的。

除了少数的出游,其它大部分的时间,许广陵都待在都市里。

而都市里,是没有什么山水丛林可言的,哪怕他之前待的那个公园有个后山,后山上的树木也实在谈不上茂盛,更谈不上有多广的范围。

而这时,映入许广陵眼中的,向左,向右,向前,一大片漫漫的,都是树木。

白桦树。

人工种植的白桦树林。

如果早来几十年以至于几百年,许广陵看到的应该是一片原始丛林,可能是红松林,也可能是美人松林,当然也可能是杉树林之类,但最近这几十年来,长白山周边的丛林,一直在经受着过度的采伐。

这也是许广陵在研究所了解到的信息之一。

没办法,这里的树木太好。

较冷的温度,干净的空气,以及适宜的湿度,以至于在这里生长起来的树木,皆可称“良木”,是受到普遍青睐的。所以它们也就遭罪了。

许广陵眼前的这片白桦树林,叶子绝大多数都已脱落,只有少数零星的那么一点红叶,还倔强地挂在枝头。

但这样的白桦树林,依然是美的。

没有叶子的点缀,白桦树分外挺拔,而一大片挺拔的白桦树所组成的白桦树林,则让人一看,就有精神。

那是漫山遍野的挺拔!

它们不是很高,但伫立在这里,有一种向天问道的豪情。

但这豪情也是沉默的。

许广陵很快就走进了这片沉默,在天眼的视野下,前面,后面,左面,右面,上面,下面,四面八方**地,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这雾气其实并不浓厚,甚至都可以说稀薄,但架不住范围实在是太广,广到许广陵幸福得如同一只掉进粮仓的耗子。

好吧,这个比喻实在是不怎么优美。

但情况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吸吧,那还等什么?

于是。

吸!吸!吸!

许广陵并没有停下脚步。

刚开始,吸纳这种雾气的时候,许广陵需要定心屏意凝神,在一种心神极度空灵的状态下,他才能感受到这雾气,然后吸纳这雾气,稍一不慎,就会从那种状态中跌落。

但慢慢地,那种状态的进入和保持越来越容易。

而展到现在,对许广陵来说,已经无所谓状态不状态了,只要心念稍注,行坐住卧,都是状态。

所以此时,他不但没有停下脚步,找个地方静站或静坐着,反而迈开脚步,开始在丛林中狂奔了起来。

风声渐起,在耳边呼啸,雾气汹涌,在身周围绕,而许广陵,身心沉浸着,与此同时,体内的气血却在从头到脚遍及全身上下内外地奔流,同一时间,身周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向他身体内汇集、倾泻。

许广陵就如一道箭,在丛林中穿梭。

但就他自己的感觉而言,在气血周流及雾气灌注的双重作用下,他更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瀑布,又或是一道汪洋,在一往无前地向前奔涌。

所以不知不觉地,许广陵的度越来越快。

一棵棵的白桦树,唰唰唰唰地,被他所越过。

自从特殊际遇以来,许广陵还从来都没有奔跑过,更不用说这种毫无限制地恣意地使出全身力气地狂奔。

用夸张点的说法,他现在不是跑得太快,而是飞得太慢!

真的,跑了几分钟之后,度快到无法再快时,许广陵已经感觉自己不是在跑,而是在飞,或者至少也是滑翔。

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他就飘了起来,由飘到落,然后另一只脚尖再次点地……

如此循环往复,许广陵感觉身体越来越轻。

但当然,他不可能真的飞起来。

他是人,不是鸟人。

虽然此时,他确实有那么一些类似于鸟的感觉。

只是,还没等许广陵怎么尽兴,这片丛林便已到了尽头,而他此时,也已经来到了长白山的脚下,真正的脚下。

长白山现在是国家景区,但景区目前主要也只是在北坡有所开,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一个庞大的长白山脉,在其边上有一个小点,从上到下形成一条通道。

那就是旅游通道。

整个长白山的地图,都在许广陵的脑海里,当然只是宏观的。

避开这条通道,许广陵从侧边登山,在山脚的一个森林保护站,许广陵亮明了身份,并顺便把随身的包裹寄放在这里,包裹里是换下的衣服及干粮,嗯,也就是一些面包等。

“你就这样上山?”

保护站里许广陵只看到一人,三十多岁的小伙,好吧,小哥,嗯,也可以说是老哥,自我介绍姓谭。

此时,谭护林员对许广陵的一身单衣,莫名惊诧,其惊诧程度,绝不亚于看到了外星人。

其实对常居此地的人来说,别说零下几度,就是零下二三十度,也就那么回事,正常来讲,不会感到太冷。零下二三十度的时候,白天,在城市中,你随便出门看看,遍地都是人。

人们该怎么活动就怎么活动,并不会感到怎么受天气寒冷的影响。

这一是人的适应性,二也和空气湿度有关系,更不用说室内普遍设有暖气,人先在心理上就不会怕冷。来自寒冷北方的狼,到温暖南方却被冻成了狗,这可绝不是胡说和笑话,而是实有其事。

由此可见一斑。

但无论怎么说,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身单衣,还是太过惊悚了,更何况,这是要上山啊!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山上会很冷。

对护林员,许广陵其实是有一种别样的感情的。

因为在梦中,他有一段经历,便是护林员。

所以此时看到老谭,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对许广陵来说,这却可以说是“半个同事”。

“谭哥,你握下我的手。”

许广陵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把左手伸给他。

老谭就握了。

然后下一刻,他就见鬼似地松开了许广陵的手,不过很快又再握了起来,然后道:“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我是异能者。”许广陵笑着道,然后右手竖指在唇,“谭哥,给我保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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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泛览

许广陵是个鬼的异能者!对老谭这么说,实在是有欺负老实人之嫌。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天眼神通,其实勉强也可以算是异能?

对许广陵所言异能者的身份,老谭将信将疑,但确实是以一种看着大神的眼光,看着许广陵上山的。

许广陵是四窍全开的宗师,距离名副其实的大宗师也只差一步,就算现在,说他是“准大宗师”,甚至把那个准直接省略掉,也没有太多毛病。

四窍,左右手心窍,左右足心窍。

章老当初是这样评价足心窍的,“足窍通,日行千里当不觉倦。”

老人说的肯定是实话,不过许广陵至今也没有机会验证。刚才他一路狂奔,应该是奔了二三十里,这点距离,还不能让许广陵产生任何一丝的疲乏。

其实哪怕普通人,经常作长跑健身的,这么点距离也不算个事。

但不管怎么说,爬山这种事,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就算再陡峭的山,也当是如履平地的。只要它有可以攀援的地方。

所以许广陵走得很轻松,单衣飘飘,誉美点说,望去确实像是神仙中人。

当然,若有不知情者看了,把他当神经病也是有可能的。

但事实是,没有人。

冬天的长白山游客本来就少,除了那些滑雪爱好者之外,很少有人会选择冬天游长白。其它的什么时候不好?

更何况,许广陵现在走的,还是非旅游路线。

所以,也可以说,偌大的长白山,此天此地此山此水,此时,只有许广陵一个人。

天眼自然而然地开启。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进益,又或许是这座大山本身的加持,许广陵有点错愕地现天眼的视野又拓展了不少,此际,大概是一千两百米左右的样子。

换言之,前后左右,一千两百米的范围,尽在许广陵的视野中。

许广陵走着走着,一开始的步伐还很快,但没多久就慢了下来,有时甚至就直接停在当地,一站就是好久。

人不动,但他的视野和观察,是活跃着的,而且是相当活跃。

章老之前的讲述,这段时间他看的诸多图书,那些知识,此刻,是以一种零距离的方式,与他会面。

山顶是有雪的,山腰中际也有雪,看情况应该是前不久才刚刚下过一场雪,但雪并没有漫延到山脚。不过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

冬季,万木皆凋。

虽然松竹之类冬天不凋,但叶子还是会黯淡枯黄,其整体的景致与春夏时节是不能比的,更不用说,许广陵想要考察的诸多“药用植物”了,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叶落根株在。

通过天眼,许广陵先是在脑海里拓印着一路走过的地图,与此同时,那些植株的情况,也都尽被定位了下来。

甘草。

黄芪。

蒲公英。

花荠菜。

蕨菜。

五味子。

山韭菜。

刺五加。

……

脑海里的地图上,一个个点被标注了出来,那是许广陵辨识出的植株种类,有的只是单株,有的是丛生,有的则一大片都是。

许广陵会在长白待一段时间,至少半年。

而这些标注中的植株,将会一直处在他的观察下,从此际的枯萎,到严冬的蛰伏,到雪化冰开后的萌芽,到春风中的生长,到它们开花、结果……

《长白山植物春夏秋冬考》

这便是许广陵为自己设定的课题。

当然,就如之前和老所长说的,他是考察药用植物以说,他是站在一个药师的身份,来考察这些植物,这些植物不同部位的药性,以及其药性受季节的影响变化过程。

今天,许广陵可以说是初步的“踩点”。

所以,整体上,他的计划只是通过天眼宏观地遥视观察,并作定位标注,而并没有一种种植物的近距离细察。

许广陵从山脚而起,一直往上。

他涉足的地方,都是密林。虽然是冬季,但荆棘乱石遍布的情况却仍然还是存在着的,许多地方似乎都没有路。要是普通人在这里,不三五人集结成行,每人一把开山刀,是很难一直行进下去的。

而就算一直开路,那也会累够呛的。

不过许广陵却像是生活在这里的松鼠一样,本来应该是阻碍的树干树枝等,却成为他的借力之所。

经常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他脚在树干一蹬,又或者手在树枝一伸,然后身子一纵,从上从下从左从右随便换个角度和方向,就立刻又“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在这个过程中,身手与天眼,两者的配合,缺一不可。

然后,许广陵这只“大松鼠”,就碰上了一窝真正的小松鼠。

其实是几只小松鼠在林间的玩耍进入了许广陵的天眼视野,然后他就改变了既定的方向,而向左偏移,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两百米……

直到许广陵靠近到二十米,那几只小松鼠都没有任何现。

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

直到其中的一只小松鼠在观耍中,靠近到许广陵三米左右,才突然现这里居然有个“不明大型动物”,一下子扑啦啦地,仓皇逃窜。

带动着其余的那几只小松鼠,也跟着四散。

许广陵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远处,几只小松鼠叽叽喳喳,好吧,是叽叽咕咕,然后缩头缩脑,再然后,它们中的两只,像是偷东西的小贼一样,偷偷地向着许广陵这边再次靠近。

而剩余的几只,则不远不近地尾随在后面,像是压阵。

许广陵被这群小家伙逗笑了。

不过,哪怕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两只小松鼠也未大胆到直接靠近他,甚至跳到他的身上什么的。它们在边上四五米的地方,在树上转着圈,观察着他。

许广陵的眼珠和松鼠对视,骨碌碌地转。

他的两手也在做着轻微的招徕动作。

但是。

五六分钟之后,两只松鼠,转身,走了。

走了……

随后,这一窝松鼠,在树间去得轻盈。它们仍然在许广陵的视野中,但无视了他。

如果隔三差五地在这里走动一下,应该能和它们成为朋友吧,许广陵不无这般地想着,然后再次往上。嗯,这算是登山中的一个小插曲吧。

高处不胜寒。

至少对草木而言是这样的。

一路往上,草木的种类明显是越来越少的,许广陵甚至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精确的数学系数,即通过经纬度和山的高度,可以直接推算出其地草木的种类数量。

阔叶林带,阔针混交林带,针叶林带,岳桦林带,地衣带。

之前了解过的长白山五个高山垂直地带,许广陵一一走过,走到针叶林带的时候,许广陵的脚下出现了雪,而他的身边,也出现了风。

较为明显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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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风绝山巅看天池

所谓针叶林带,其实主要也就是松树和杉树。

长白山的针叶林带是这样,其它山的针叶林带也是这样。国内的山是这样,国外的山还是这样。或者说,只要在地球上,就基本都是这样。最多也就是大同小异。

松树也罢,杉树也罢,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叶子缩小,退化为针状。

在气候常年较为寒冷的情况下,不允许它们有阔大的叶子。——树的叶子,就相当于人体的肺,或者反过来。

不需要太低,只要零下二十多度,人在这种环境里待过十个小时,肺部是会因为冷空气的侵迫而出现隐痛的。人的肺还是在体内,受到一定的身体保护犹是如此,树的叶子却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

所以阔叶树移到寒带区,那真的是活不过三天。

但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不论松树还是杉树,都会被赋予一种特点。——收敛、聚集。

用松根、杉根煮水泡脚,能疏通并强化气血,对老年人极好。

老关节、老寒腿的,用这个方法治疗,效果会相当不错。但这也是一种昂贵的养护,一般人家却是不具备这个条件的。但部分山区或农村的人家可以。

用松木、杉木烹制食物,比如说烤鸭什么的,味道是其次,主要还是食物会被附加上一定的滋补之效。

它们的果实,松果也罢,杉果也罢,都会是相当不错的滋补药材,全面补益五脏。而至于直接战斗在寒冷第一线的松针,这种滋补的效果更是被强化到极致。

简而言之,松杉之属,在如章老又或许广陵这般的“药师”面前,一身皆宝。

不过,收敛、聚集的特点,既赋予了松杉于人而生滋补的特性,同时也赋予了它们固涩、难以化解的特性,在章老的讲述中,一般的从药者,是用不好这种东西的。

许广陵踏着不厚的雪层,穿过了针叶林带,然后,来到了岳桦林带。

松树越来越少,渐渐不见踪迹了,只有杉树还在顽抗着,但它们也已经不是主角,主角是开始大片大片出现的岳桦。

岳桦树也就是白桦树,或者说,是特殊的白桦树。

就像同是猴子,生活在陡峭山区的猴子学会了登山,生活在森林的猴子学会了爬树,生活在海岛的猴子学会了游泳。假如命名的话,也可以把它们分别命名为山猴、树猴、水猴。

岳桦树之于白桦树,和山猴树猴水猴是一样的道理。

许广陵眼中的岳桦树,除少数之外,大多已难保持挺拔,或者说,它们挺拔的特质还留存着,但相当恶劣的环境,已然不怎么允许它们生长得过于笔直凌云。

曲折、斑驳、沧桑、倔强,这样的几个词,可以来概括这岳桦林。

岳桦无语,但它们用自己的身形和姿态,在告诉着许广陵,此地的风雪和严霜。

其实不用它们告诉,站在这里,许广陵自身便有了体会。

此刻,他的脚下,是厚达十厘米左右的雪层,这雪层覆盖了树根,覆盖了地上的落叶,也覆盖了地面上所有的生机。只有些许的那么一点苔藓等,因地形关系,才得以露在外面。

他的身边,是三到四级左右的风。

这级数的风还不能说大,但伴随着寒冷又或者说寒***在人身上,如果是一般人,是会瑟瑟抖的。

伴随着这风的,还有雾。

淡白色的带着水汽的潮,姑且说它是雾吧,但这不是许广陵天眼视野才能看到的那“雾”,而是肉眼可以直接看到的白色气流。

这雪,这寒,这风,这雾,组合在一起,形成锁链。

而被锁链封锁的区域,名为生命禁区。

许广陵抬头,映入眼中的,不是高远蔚蓝的天空,而是低矮暗沉的浓云笼罩。

应该,是要下雪了?

他的预测,不,是判断天气的本领,在这里基本失去了效用,至少也变得不准确起来。

就如此时,判断告诉他,这里会下雪。但具体雪什么时候下,下多大,又下到什么时候会停,这些,许广陵居然都判断不出来。

对这个,许广陵倒并不奇怪,也没什么失望或者说沮丧。

之前,他能判断天气的本领来得本就有点莫名其妙,不像是神农诀又或者天眼,它们赋予的口、鼻、眼的能力很明确,这种判断天气,应该也是一种感觉,但它太综合了,至少对现阶段的许广陵而言,还嫌有点玄乎。

此刻,出现这种情况,许广陵不会怀疑是自己的能力下降,原因应该只是,这里的气流变化,有点太过“调皮”。

不像是内6平原地带那么循规蹈矩,让人很容易便能作出判断。

许广陵继续向上。

渐渐地,便连再耐寒的岳桦和冷杉,也都扛不住,它们开始止步。

还能陪着许广陵继续向着山顶进的,除了脚下越来越厚的雪,也只有身边越来越大的风了。

三级、四级、五级、六级、七级……

许广陵其实是没怎么见识过大风的,过往的经历中少许的那么两三次大风,风肆虐的时候他也都是在宾馆里什么的,未曾直面大风过。

他见过树因风倒,但没见过树被风吹倒的当场。

他见过树因风折,但同样地,没有现场目睹的经历。

所以此时,许广陵也判断不出这风力究竟有多大。但关于风的数据他知道,所以此刻,他知道这风大,但不能准确判断出,这风力究竟是七级还是八级、九级。

直到许广陵登上山顶,身边再无任何遮掩。

寒风肆虐,也凛冽。

其力度,更是一下子大了很多。

这时,许广陵确定,风力当在八级以上。

寒风带着呼啸,裹胁着白雾及冰屑雪屑,在这片天地间,席卷涤荡,就如一个不可一世的大魔王。

山顶,除了许广陵之外,没有任何的旅客和人迹。

一山鸟飞绝,三径人踪灭。

或许本来是有人的,还可能不少,但被这恶劣的天气吓下去了,不论是导游还是天气预报,又或者他们自己的判断,应该都告诉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眼都有点难睁且不说,许广陵甚至都怀疑,他只要稍微抬起手来,作大鸟展翅的姿势,下一刻,是不是就能趁着这风,飞翔起来。

但在这些许的杂想之下,许广陵的视野,却是着落在了不远处下方的一片白雾茫茫之地。

如果没错的话,那个地方,应该叫做天池。

如果不是丽质天生

你也不会一尘不染

如果不是千锤百炼

你也没有不朽容颜

……

李玉刚所唱的《天池》,如此言道。

但那应该是夏秋之际,澄澈如镜的天池,而许广陵此际眼中的天池,被云封,被雾锁,便连天眼,穿过这云封雾锁,所看到的,也只是一片冰封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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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长白山是休眠火山。

很多年前,岩浆在底下的推动,让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蛋筒,然后最后一次的爆,又恰好把这个蛋筒的上半部给掀翻了,就如同蛋筒的尖头被人咬了一大口一样。

然后缺口处的凹陷注满了水,就形成了一个大池子。

这个大池子位于山顶,“连峰去天不盈尺”,既大又清,澄平如静,被美誉为“天池”,是并不过分的。

这都没有疑问。

有疑问的是天池水的来由。

天上降雨降雪以及雪融化后的水,是天池水的一部分,这毫无疑问。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天池底部是有暗道直通地底的,有地下泉水从中涌出,这才是天池水的主要来由。

对这个说法,许广陵将信将疑。

信的理由很充足,一是这山本来就是火山,岩浆从地下冲出,有通道是必然的,问题仅仅在于这通道现今有没有被冷却的熔岩及火山灰等掩盖,而这在于两可之间,二么,长白山有很多天然的地下温泉,有很多的泉流从地下涌出。

而这泉流的一部分汇入了天池,也是必然的。

这是信。

而疑么,就是那些通道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了。

是很大的洞口,还是仅仅只是渗漏?

这其中,又涉及到天池怪兽。

“自天池中有一怪物覆出水面,金黄色,头大如盆,方顶有角,长项多须,猎人以为是龙。”

这是许广陵之前看的《长白山江岗志略》中的记载,而其它的好些书籍,也都有类似的记载,尤其是近年来,摄影中也屡有现,这使得其可信度很高。

但许广陵依然不能就此判定。

最大的原因就在于,类似这样的传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你东北的长白山天池有?我西南的玉溪抚仙湖一样有。你东北西南有?我长三角的太湖一样有!

你又以为只有这三个地方有?

太天真了。

国内,国外,全世界的很多其它的大的湖海,都有!

凭什么只有你那儿才有怪兽传说?

我们表示不服!

所以事实上,整个地球上,遍地都有。而至于其是真是假,倒并不重要了,一如金字塔及百慕大的神秘神奇一样。

真?假?

普通民众是没有分辨能力的。

你以为是真的,它很可能只是民间、官方又或传媒的热点制造活动,你以为是假的,甚至各种公共渠道都在辟谣,说这些是假的,但事实上,它们却很有可能偏偏是真的,官方出于某种或某些原因,定真为假而已。

真也罢,假也罢,能有亲自验证能力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是绝少数。

所以从这个道理来讲,在很多事情及信息上,官方及公共传媒,都有着随意操纵真假的空间。

此时此刻,站在山顶,看着下方冰封的天池,许广陵不自禁地便想起了关于天池怪兽的传说。而假如怪兽真的存在,其来源必定是地底,那也意味着,天池,是没有底的。

它的底,在地心。

念及此处,许广陵一时间甚至有了一种奇怪的冲动。他想去天池底下看看!

而这种冲动,某种程度上,来源于“英雄无用武之地”。

许广陵是准大宗师,距大宗师只差半步,而在不少方面,直接可以等同于大宗师。

大宗师是什么?

大宗师可以轻易地成为最有学问的人,就如章老先生及陈老先生,而从能力上来讲,许广陵比他们还要更进一步。

这是“文”的方面。

但大宗师究其根本,或者从陈老先生的平生历程来看,大宗师,主要的还是“武”。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经历过前段时间的无限制格斗训练,许广陵可以肯定地说,如这两诗文中所描述的那般场景,对于大宗师来说,不过等闲。不管是十步杀一人,还是一身转战三千里!

当然,一剑曾当百万师,这个就有点夸张了。

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是一定会引起质变的。别说一百万了,就是一万都不可能。但如果是一千……

那应该在两可之间。

具体看形势。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真若肆无忌惮,大宗师,会相当恐怖。就算当不起人型自走核弹,人型自走炮弹却总是能当得起的。

不过许广陵一直以来都是三好学生。

别说像武者般的战斗了,就连和地痞流氓斗殴,他都没有过。

至于杀人什么的这种性质的事,许广陵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是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一个准大宗师之后,许广陵一直都是锦衣夜行。当然,他也没有什么炫耀的心思,“人前显圣”什么的,不论心思还是行为,对于许广陵来说,都不可能有。

如之前在老谭那里说自己是异能者什么的,不过一句玩笑。

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就如此刻,许广陵就起了一个对于普通人来说绝不可能有的心思和念头。

他想下水!

他想一探天池!

大宗师,入水不濡。

“通一心,可以在水下待大约半个小时,通三心,可以在水下待两三到七八个小时,或许有的人还可以更长一些,但也就是一个耐受度的问题,基本情况是,三心畅通尚无法做到在水中完全地呼吸自给。”

“至于五心俱通者能否做到自给,从而无限延长待在水中的时间,古书中无任何明确记载。”

这是章老说过的话。

许广陵现在,是通了四心。

换言之,假如老人所言确切的话,那他可以不借助任何外物,在水下待至少两三个小时!

老人所言确切么?

相处到现在,许广陵对于两位老人的任何话,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所以,入水不濡,这应该是一种相当有趣的体验。而许广陵自从打通四窍以来,还未曾有机会验证过呢。这时,身在天池,那种验证及体验的想法一旦生出,就立即让许广陵蠢蠢欲动,难以扼止了。

他也没打算扼止。

不过,下水不会是现在。

哪怕已经是准大宗师了,但对于这种事,还是需要一点准备的,至少,下水的时候,他应该带上一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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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高山之上,苍穹之下

自从在章老那里接触太极拳以至随后的一系列进展以来,许广陵的力量有提升,度有提升,整个身体的反应都有提升。

而且这种提升,不是小幅度,甚至也不是大幅度,而是大幅度。

判若两人!

用这个词来形容许广陵的半年前和现在,是极其恰当的。

这是身体素质的提升,而前段时间的特殊训练,则如同是为老虎添上了翅膀。

若是在地面上,现在的许广陵不怯任何生物。不论人,还是其它动物。

力量比他大的有,度比他快的有,但在这两个方面同时过他,以至于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许广陵不觉得有。就是上古远古的什么霸王龙之类来了,许广陵也敢斗上一斗。

但若是在水下,就不一样了。

只说一种东西,电鳗。

据说,其可以释放出好几百伏的高压电。

对于这种非物理性的魔法攻击,许广陵无话可说。他力量再大,度再快,被电上一下,估计也要完球。

就如同很多年前,王莽和刘秀对决,王莽自信自己的几十万大军可以轻易虐杀刘秀的几千草头兵一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虐就怎么虐,虐打的同时还可以搞搞表演秀什么的。

结果,刘秀从天外召来了流星火雨……

这怎么玩?

没法玩!

当然,电鳗是有缺点的,比如说它的度就不快。

以许广陵的天眼能力,肯定早早地远远地就能觉,根本不会让它有靠近自己身边的机会。

但这只是一个例子。

电鳗的存在,告诉了许广陵水下生物的多样和复杂,以及神秘。

人类截止目前,对水中生物的了解毕竟还是有限的,远不如对6地生物的了解。而具体到许广陵身上,这种了解就更有限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天池底下,会有着什么样的生物。

在这种情况下,赤手空拳下水,是要冒着一定风险的。

特殊训练中,许广陵一开始受训的便是人体结构了解以及弱点攻击。接触了这个之后,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工具,比如说枪刀箭索之类,只依靠人体本身,就能挥出极大的威力。

手中有刀还是没刀,在有一定腾挪空间的情况下,说实在的,区别真的不是很大。

但那个项目是只针对人体的,换成不知名的水中生物,就算不是完全无用,也至少废了一大半。

有用的也只是些许的借鉴而已。

这个时候,手中有一把刀——哪怕只是短刃小刀,情况也会大有不同。

在面对可能有的危机时,会多出很多的余地。

这么说吧,若有一把刀在手,许广陵的战斗力至少提升十倍!这个倍数不是信口胡言,而是来源于经过训练之后,许广陵对自己身手的高度了解。

想着这些,许广陵的目光渐渐从下方的天池那里移开,然后放眼四顾。

长白山的海拔并不高,就如他现在站立的这里,海拔大抵也就在两千五百米这样,和珠穆朗玛峰什么的一比,简直逊爆了。

但这才恰恰好。

珠峰许广陵没登过,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山他都没登过,但登上山巅后的光景,大略可以想见。

往下看,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不像此际,“一览众山小”。

放眼**,天被云压低,山因雪白头,然后向东、向西、向南、向北,下望,见山,见水,见尘寰。

大地连绵,群山纵横,江水激荡,人间多姿。

视线弥四野,意气全无遮。

天眼的能力,也第一次地被许广陵运用到了极致。静立山巅半小时之后,许广陵的脑海里多了一幅新的地图,又或者说图画,《长白冬季雪日山巅四瞰图》。

说它是地图,因为它很精确。

说它是图画,因为只要把它画出来,落于纸上,那就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

也就在许广陵完成这幅地图之后,雪,从天际飘飘而落。

最初,是很稀疏的雪粒,如是半融化的冰雹,又或者说透明镂空的白色沙粒,慢慢地,这雪粒变得扁平,也变得越来越大。

燕山雪花大如席。

直至,整个天际都变成一片雪白。

但此际,风仍然很大,并且没有半点止息的意思,所以,漫山遍野,都是飞琼洒玉。

既美丽,也狂野,既潇洒,又肆虐。

许广陵就这般,静静地站在山巅,微仰着头,看着天地的这一番表演。

风声呼啸。

四野静寂。

天地苍茫。

只是寻常的天地,只是寻常的山水,只是寻常的风雪,只是寻常的时日。然而,这些,组合起来,此时此刻,却让许广陵分明地感受到了一种肃穆。

那大抵,是一种天地无言,岁月苍茫。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千百年前,一个叫崔颢的诗人,在黄鹤楼上,应该是傍晚,暮色降临的时候,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日暮,天寒,人欲思归。

而此际,风雪弥漫,暮云四合。

许广陵却感受到了一种分外的宁静。

天地有大美,或清新,或高旷,或冲淡,或浩荡,或素雅,或豪放……形形色色,种种状状。而此际,一种苍茫,一种野旷,就渐渐地贯穿了许广陵的身心。

高山之上,苍穹之下。

天地与人,在这一刻,既交融着又对峙着。天,苍茫成永恒,地,连绵成亘古,而人,静默成仿佛可以与天地一直交融和对峙下去的沧海桑田。

所有的杂念和浮想都渐渐远去。

这一刻,许广陵没有运行着伏羲诀,但他的身,但他的心,却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更沉静,都更空灵。

然后,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有风,但风不碍雪。

雪渐次落下。

落在他的上,落在他的眉上,落在他的鼻尖,落在他的唇角。

落在他的胸前,落在他的肩上,落在他的后背,落在他的腿脚。

由疏,到密。

由薄,到厚。

渐渐地,许广陵被雪所覆盖,一身单衣的许广陵,也变成了一个臃肿的大雪人。

这是山巅,而在这个时节,这里,无草木,无生机。

按理来说,也不当有“雾气”。

那种由草木所散出的,通过天眼才能看到的雾气。

但是偏偏的。

不知什么时候,许广陵感受到了一种更细微也更轻薄的雾气,从脚下,从整个的大山轮廓之上,慢慢慢慢地,升腾而出,弥漫了整个山野,也弥漫了他的整个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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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雪冼天青净

一种别样的“雾气”,从地上,或者说从山上,弥漫了出来,并被许广陵由模糊到清晰地感知到。

而当这种感知清晰并稳定下来之后,漫山遍野,以至于许广陵能够感应到的整个天际,早已都是这种雾气。

然后一件奇怪的不在许广陵预料之中的事件,便生了。

薄雾如风。

而他“梦境”之中,那似乎永远都岿然不动的五色花,居然随着这雾气而摇摆。

不,不是摇摆,而是欢呼。

又或者说,雀跃。

许广陵无比确定地感知到,在这如风薄雾的浸润下,那红、黄、青、白、黑,五朵花,都在生着变化!

红色花,黄色花,是早已完成绽放的,璀璨晶莹,风华绝代。

许广陵之前一直以为这世间不会有什么东西能比它们更美了,但这时他才知道,他错了。更美的存在,是有的。它们自己的升级。

比风华绝代更美,是什么?

文字永远那么匮乏。

曾经的时候,许广陵是一个“小作家”的,在好几个地方报纸上,他都还颇有那么一点名气。如果当时炒作一番,未必就不能搏个“少年神童”、“天才作家”等等的称号。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久远到,此刻的“许拙言”,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能用来形容他所看到的美。

许广陵没学过绘画,但他现在确实会画。

就如前段时间在公园里的那幅画,虽然是人生的第一幅画,有太多的不足及可堪指点的地方,但客观地说,水平倒是相当不错。

那幅画,不足之处在于技法,优点却是佳画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但世间没有任何色彩,能比拟许广陵现在所看到的绚烂。

红色,黄色,这两朵花都是单色纯色,但此际,感受沉浸其中,许广陵分明在这单色纯色中,看到了十百千万种色,那是由浅到深、由淡到浓又由璀璨到深邃聚集于一起的色彩展览。

许广陵的绘画水平,在这样的一个样本面前,只能打零分。

除了文字、绘画,许广陵还懂音乐,而这三者中,又数音乐是他最拿手的,是他的“老本行”。

但此际,许广陵只感到意识匮乏。

无数的旋律若有若无地于意识中流淌,但那所有的旋律,都太单调、太乏味、太苍白。

红黄两朵花,在许广陵的梦境中轻轻摇摆着,也不知是它们随着雾气而动又或是雾气随着它们而动,总之,摇动着,摆动着,不见雾气的减少,却只见那两朵花,愈来愈璀璨绝尘。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广陵才知道,原来花开不是终点,更不是极致。

下一刻,他的关注从红黄两朵花,转移到另外的三朵上面。

红黄都已完成绽放。

青色花,正在变化过程中。

白黄两朵花则一如以前。

而这时,让许广陵甚至都有点惊悚的情况生在这三朵花之上。

这三朵花一样在摇摆着,然后摇着摇着,它们身上的黯淡和杂色,以一种比以前要快千百倍的度,被消去!

许广陵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好吧,他此刻只是意识的感知。

在感知中,他看到,那朵青色花,一旋,一旋,又一旋……然后就在这种如水般的荡漾中,那本应该至少在大半个月之后才能变化完成的花苞,居然就这么地,一瓣一瓣地,慢悠悠地绽开了。

而当它绽开的时候,也意味着,褪去了所有的瑕疵,之前那些所有存在着的黯淡和杂色,都已经成为过去。

现在的它,只有璀璨,只有晶莹,只有风华绝代。

许广陵此际心中甚至生出一种情绪,而那情绪叫做感动。

感动于这种蜕变。

感动于一种不可方物的美。

而剩下的那白黑两朵花,虽然仍旧是花苞的样子,但,其变化,可以极明显地看出来!

许广陵完全沉浸于五色花境。

直到这五色花的摇摆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下来,然后,意识回归,天眼再次启动,这时,许广陵才现,天色已经入暮,而那飘飘洒洒的大雪,也早已停了下来。

许广陵由静而动,缓缓动作着,身上的积雪被他一点点抖散开来,直到几个凌空翻之后,所有的积雪俱皆去除。

一如此刻的天气。

一场大雪,带走了所有的云,所有的雾。

此刻是暮晚时分,具体的时间点许广陵不能确定,因为太阳已经落山,而月亮并没有出来。

星星倒是漫天,但许广陵对星象并不了解。这时,站在这里,仰望天,许广陵能辨识出来的只有北斗星,好吧,北极星也算,而其它所有的星星对他来说都是陌生。

根据那个大勺子,是能够定位时间的,但许广陵不懂。

回去后,他会抽空补上这一课,嗯,《初级天文》。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古诗词中那么多美好的表达,他现在却对这两颗星完全不了解,这不应该。

不过事实上,却也情有可原。

许广陵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都市中,而目前国内大多数的都市,都对天空不太友好,对星星不太友好。而这种不太友好,足以打消绝大多数人的不切实际。

四海八荒九州地,赏月观星有几人?

抬头,望天,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基本上已经成为一个古老的传说。

一些飘萍之绪,从许广陵意识中闪过,但也只是一闪即过。

此时是暮晚。

但是并不昏暗。

遍地的积雪,把这方天地,妆点得一片晶莹,甚至都不比白天要暗多少。但又因为这确实是晚上,所以,有一种别样的风姿。

云开,雾散。

风停,雪住。

许广陵站立山巅,**而望。

天空如洗,似黑暗又似深蓝,而一颗颗璀璨的星辰点缀其间,把整个天幕点缀成一个极尽繁复而又绮丽的钻石展览场。许广陵站在这个“距天不盈尺”的地方,好像随意伸手一摘,就能摘下一颗两颗三颗来。

大地,银妆素裹,如同瑶台世界。

天池也在这一刻露出了她的全貌,但却是一个披着雪纱的冰美人。

许广陵若想见到她的一次微笑和回眸,需要等待,等待两百多个日出月落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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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好人一生平安

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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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此时,景致很美,有高旷,有深邃,也有澄静以至澄彻。

此其一。

他现在确实不怕冷,现在这种环境下的温度,对他来说仍然还属于“常温”的范畴。

此其二。

他的天眼升级了,不仅最大观照范围由原本的一千二百米左右变成了一千八百米左右,更重要的是又有一种新的东西能够被他感知到,而这种东西,对他的身体进益,极有利!

此其三。

这是许广陵站立山巅半晌之后,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而后,许广陵迈步下山。

来日方长,再好的景致,也可以慢慢来看。一时饕餮未必爽快,点点滴滴感受,才是许广陵的喜好和风格。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这是林夕填词王菲演唱的《红豆》,词中所述,大致就是许广陵目前的心态吧。

上山容易,下山更容易。

至少对许广陵来说是这样。

不过这个时候,许广陵有点遗憾于脚下没有个滑板,不然,就可以尽情地体验一下“飞流直下三千尺”了。不过纵然如此,一路而下,他也是连跑带滑,一个人在这片天地间,放荡形骸,跳脱得如一只猴子。

大抵也只有类似这样的时候,许广陵才能完全放开吧。

山巅之下是雪原,而雪原再下就是林海了,到这个时候,许广陵就滑不起来了,纵然他的身手再利索,天眼再给力,在密集万状的丛林中,也没有多少供他挥的余地。

所以许广陵也就收了性子,徐步而行。

等到了山脚的时候,保护站还亮着灯光,甚至连门都还开着。

许广陵都还没怎么靠近,就有人从站里蹿了出来,正是老谭,看到许广陵他便扬声大喊道:“你回来了!”

其语气神情,带着欣喜,也带着释然和放松。

许广陵一下子就有点心暖起来。

这是个热心的人!

“谭大哥,你是在等我?”许广陵并不担心自己的自作多情。

“是啊!”老谭说着,“看到下雪,你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想去找你又不知道你在山上的什么地方,好在你平平安安下来了。”

“没事,这点雪对我来说只是平常。”快步走近,许广陵把手又伸给了他。

然后下一刻老谭就又惊异以至于震惊了。

“许兄弟,你真的是异能者?”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说呢?”许广陵笑着。

老谭说不出话,只是用一种看到偶像般的高山仰止似的眼神看着他。

“谭哥,现在几点了?”往站内去的时候,许广陵随口问道。

“十一点半。”

老谭显然有注意过时间,“许兄弟,要不你明天再回去,今晚在我这儿窝一宿?”

“有让我窝的地方?”

“当然有!”

睡觉之前,就是两人的交流了,不过主要是老谭说的多。不知是个性如此还是今晚的心情略有点特殊,看得出来他很有倾诉的冲动。

所以唠唠叨叨地,说了好多。

许广陵不时附和着。

小站当前一共有两个护林员,除了老谭之外,还有一个姓林,真正的老林,今年都五十多了。

老林这几天身体不太爽利,所以只有老谭一个人护值。

老谭今年三十三,三年前结的婚,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很可爱。——女儿在几乎每一个爸爸的眼中,都是很可爱的。

怕许广陵不相信,老谭还拿过手机,把手机里女儿的照片给他看,也不是很多,就一百多张。而且老谭手机的壁纸,就是女儿的照片。

“真的很可爱,而且,老谭,你家闺女和你长得太像了吧?”

许广陵真不是瞎说,父女俩的脸盘,甚至眉眼,都那么的相似。不过,父亲是傻大汉,女儿却是俏闺女,脸盘及眉眼的高度相似并不影响一个很憨,一个很俏。

许广陵此刻甚至都有点感叹起造化的神奇。既高度相似又截然不同,它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了,女儿像父嘛!”老谭说得很自豪。

只是,下一刻,他的神情略有黯淡,“不过,我家闺女的身体不怎么好,三天两头感冒,医生说是胎里带的,身子骨弱。”

听到这话,许广陵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其实在刚才看到照片的时候,他心里便已经有了决定。——就为了之前的那一个迎接。

许广陵的慈悲,就这么的廉价。

好吧,究其实,并不廉价。

这世间最美的情感,并不是生死相随,而是萍水相逢时,一个善意的关照。

他和你素不相识,他和你非亲非故,他不图你什么,你们很快也就将天各一方,基本上再无碰面的机会。

但他就关照你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同时驻扎着三个人,一个天使,一个恶魔,一个聋哑人。

比重各不同。

也看你能激出他们心里的哪一个。

“谭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许广陵问道。

“你是异能者!”

“不是,我是说我上午过来的时候怎么给你介绍的?”

“你是研究员!”

“咳,我是说我过来研究什么的?”许广陵有点哭笑不得。

“你是研究长白山植物,药用植物的?”老谭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

“我是医生。”许广陵道。

在老谭还有点迷糊着的时候,他又强调了一句:

“神医!”

老谭的眼神唰地一下子就亮了。

然后下一刻,他便连整个人都像是被从里到外刷了亮粉一样,容光焕,精神抖擞,以至于抖擞得声音都有点带上了颤抖,“许兄弟,你是说……”

“你闺女的情况,我能治。”许广陵说着,然后把手掌又向他亮了亮,“手到擒来!”

“好,好,好!”

老谭一个劲地说着好,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没有任何验证,他相信了许广陵的话。

或者也可以说,许广陵自身便是自带验证的?

他站在这里,他的话,让人很容易地便心生相信。

“谭哥,你是好人。”许广陵拍了拍老谭的肩膀,“好人就该幸福,就该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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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董事长

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森林保护站,别说分站,就连子站都谈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正式的驻点。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老谭和老林两人住的房间之外,还有另两间备用住房,而许广陵今晚就栖息在其中一间。被褥都是装在真空袋里的,拿出来直接用。老谭打理好了一切,才回到他自己的住处。

许广陵打开包裹,他的手机及带的干粮等都在包里。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很饿的,因为早就过了平时吃饭的点,而且今天一天,奔波了大几十里,并且又上山下山的,更不用说几乎大半天都待在狂风冰雪中,能量消耗应该是很大的。

但是很奇怪,此刻,他居然没多大饿的感觉。

这让许广陵倏然有所领悟,并确定了一件事。

之前,许广陵的饭量大到惊人,他和章老陈老两人有所猜测,一是他现在体内能量消耗特别大,二是身体的代谢极为剧烈。也只有这两种可能,没有第三了。

这时,二选一,答案确定。

他身体的能量消耗,不但不大,相反还很小,哪怕再怎么活动,身体的消耗相对普通人来说,应该也都小很多。

但是,他身体的代谢,尤其是五脏的代谢,应该是处于极其频繁的变化之中。

而此刻不怎么饿,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白天所感应到的那种雾气,不仅相当地加了他五脏的代谢过程,更让这种代谢和以前的代谢,性质有点不一样。

如果说以前是以新换旧,新生的生出,旧有的被代谢而出。

今天的这个代谢,却很可能并没有新陈更替,而是那陈旧被直接刷新。

当然,这都是许广陵的猜测。

他现在对体内是有很高的感知度,但却也并没有怎么深入到这种层次。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个时候,他正处于一种特殊的空灵之境中,对这个方面,并无感觉。

但是这个猜测,却是可能性很大的。

对人体的了解方面,许广陵毕竟非同一般。在这个方面他实不必妄自菲薄,哪怕是他的老师,现在,在很多支项上估计也都不如他。

但如果说全面过,许广陵也还没有这个自信。

毕竟时日尚短,难免有不少精微奥妙处他尚没有怎么接触。

姜是老的辣,这话用在这里应该是没有错的。

没怎么感觉饿,但许广陵还是决定吃饭。不饿,但也不可能感到饱不是?

许广陵早上过来时准备的东西,是四个大面包,八个煮好的鸡蛋,以及四颗洗好的生菜。

这其实还不够他正常一顿吃的,但出门在外也将就了,这时,就细嚼慢咽着,却也很快就被他完全消灭。

吃完什么感觉?

三分饱!

上面的这些,再来三五份,估计他也可以轻松地解决掉。

许广陵也是醉了。

希望五色花完全绽开之后,这个情况能得到改变吧。

三朵花未开,参照前面两朵花开的进度,正常来讲,应该需要大约两个月到三个月的时间,精确点说大概是七八十天这样。但今天特殊的遭遇,让许广陵欣喜地现,原本的七八十天,很可能大为缩短。

缩短到七八天这样。

甚至更少!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之后还能感应到那白雾,以及那白雾对他的身体还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不过哪怕就今天的这一次,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许广陵会有所欣喜并期待,但也并不奢望。

就一句话,有,很好,没有,也不坏。

草木生灵有其气。

大地山川亦有其气?

二气性状,同中有不同,二气于人体的作用,前者小,后者大,前者能够促进生机,后者疑似直接修补根本。

许广陵在脑海中,关于“气”的条目下,增加了这样的一条备案。

然后打开手机,看有没有信息什么的。

还真有。

三条!

两个电话一条信息。

信息及其中的一个电话来自于老站长,“小许,今天长白山区有大风雪,注意安全。”

此刻天时已晚,许广陵不方便打电话过去,但回短信却是无妨的:“徐老,一切顺利,勿念。我应该在上午或中午回去。”

还有一个电话,来自于大傻。

这个就无须在意时间了,许广陵直接回拨了过去。

那边应该没睡,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许董,有些事要向你汇报。”

“说人话。”许广陵道。

“许少,这么晚才回来?到哪里浪荡去了?”

“说鬼话。”许广陵又道。

“好吧!老三,实话说,直到现在我和老白都还有点晕乎乎的,有点不太能接受你的身份。你骗得我和老白好苦!明明是条大尾巴狼,装什么小绵羊?”大傻在那边半真半假地说道。

“扯蛋。我早就给你和老白说过了,我既不是董,也不是少,就是我的老师有那么一点能量,然后我就有了一层你们看到的外壳,但卸下这个壳子,我还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老三。”

许广陵确实是董。

广陵集团董事长。

而大傻和佳公子,则摇身一变,成为了广陵集团下属食品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及市场总监。

他们两人倒是很快任职,名副其实。

而许广陵这个董事长,则一直都是虚的,甚至不排除有一直虚到底的可能。

当时,大傻和佳公子两人确实是有点吓到了,不,是很吓到。他们原本的意思只是小打小闹,或者至少,从小打小闹开始,却又哪里能想到,才一开幕,就是那么的吓死人?

许广陵么,却倒是习惯了。

再怎么说,他的两位老师也都是宗师级的人物,宗师是指自身领域上的建树,而这种级别的能耐除非一直都不挥,不然,稍一挥,就是江湖上扛把子的盟主级的人物。

能量小不了。

大傻继泄和怨念之后,开始正经地给许广陵交待这些天来的经历。

从一个摄影师转变为一个食品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看得出来,对于大傻来说还是很刺激的,所以他的语气和内容,透着兴奋,透着新司机的惶恐和小心翼翼,也透着对未来的很大期待。

简单而言就是有现实,有理想,有激情,有憧憬。

许广陵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偶尔言。

“集团大任,就交给二位了。你们一定要既大胆又谨慎,把我们的事业展壮大。不用担心犯错,我们都还年轻,就算犯一百次错,也还有一百零一次的机会。异年他日,若集团能崛起,我当亲置菜,亲把酒,为两位哥哥庆功。”

最后,许广陵如此这般说道。

“是,董事长!”

“你的菜,你的酒,我代老白一起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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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大尾巴狼

老谭的家在龙井县,算是和研究院所在地毗邻,距老谭工作的地方也有三十里左右的路程。

不过这点路程对于一个护林员来说就和普通人的两三里差不多,而对于许广陵来说就更不是事。

上午十点左右,两人来到老谭家中。

因为事先有电话联系,所以两人到时,老谭妻子抱着女儿早已在家门口守候多时。

“大兄弟,你来了!”

看到丈夫归来,老谭妻子脸上露出欣喜,却先招呼着许广陵,并道:“大兄弟,我煮了点姜汤,你和老谭,先用点?”

许广陵直接就在心里点了个赞。

看其人,看其行。

然后就为老谭感到幸运。

被以婚姻关系捆绑在一起的夫妻两人,特别是没有多大能量及辗转余地的普通人,彼此间的牵制和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对于女方,向有“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之说。

这话不仅古代适用,现代一样适用。

而对于男方,同样也是“妻贤惠,夫不遭横祸。”

事实上,普通的生活谈不上生死,谈不上祸福,甚至都谈不上荣辱,但两个人在一起,相敬如宾是生活,相敬如冰也是生活,怨大如仇是生活,和和美美也是生活。

老谭是好人。

他的妻子,也不错。

“好啊,一路过来,身子正有点寒。嫂子,你去张罗,囡囡让我来抱抱。”许广陵道。

小丫头虚岁才两岁,应该是早上才睡醒不久,这时精神很足,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许广陵,来到他怀里时不哭也不闹,看着看着,然后甚至拿小爪子抓许广陵的嘴角和鼻子。

许广陵微微低头以配合她的动作。

同时眼睛也对上了她的眼睛。

然后两人眼珠都骨碌碌地转,同步的,没大一会儿,小丫头就在许广陵怀里笑了,然后作着拍手的动作,一颠一颠的。

一碗姜汤喝完。

“谭哥,嫂子,我回去了。”许广陵说道,又对老谭道:“谭哥,我一周后再过来趟。”

老谭夫妻两人都有点愣。

不过老谭反应得很快,忙站起身道:“好,好!”

两人把许广陵送出家门,送出村口,然后站在原地都是傻,再看女儿,已经睡得呼呼。

许广陵来到研究所的时候,老所长正架着个小炉子在院里熬药,同时还有三个人散坐在侧近,应该是在闲聊。

“徐老,我回来了。”许广陵打着招呼,同时也给其他人点头示意,然后道:“徐老,这是,身休不太舒服?”

“身体还好,就是寒腿又犯了,小事,老毛病了。”老所长一边说着,一边轻捶着自己两边膝盖,“我刚还和他们说呢,我这老寒腿就是年轻时不懂事,贪凉快给冻的,你们年轻人啊,对身体可千万不要轻忽大意,不然到老了,后悔可来不及。”

“特别是你,小许!”

许广陵还受到特别对待了,“你这衣服就穿得少,我看着都冷得慌。穿得多点又咋了,能热着你?”

“徐老,我有数的。”许广陵笑着回应,又道:“徐老,你这药不是很对症,如果能稍微更改一下药方,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嚯!”

许广陵这话一说,一地惊奇。

没法不惊奇!

“小许你懂药?”边上一人说道。这话不是讽刺,而就是极好奇的询问。

这其实根本不是懂不懂药的问题好么,徐老道:“小许,你知道我熬的是什么药?”

“桂枝,麻黄,透骨草,白芷……”许广陵缓缓说着,每说一样,边上几人的眼睛便瞪大一分,尤以徐老本人为甚。

好在,药不是很多。

堪堪在他们把眼睛瞪到极限之前,许广陵报完了药名。

然后,看到几人震惊的神情,许广陵微微一笑:“治老关节的,内服外敷,一共也就是那几十味药。稍微懂点药的,辨认出这些来,都不难的。”

真的不难?

骗鬼呢!

那几位四十岁以下的年轻“小鬼头”都被骗着了。

徐老却是笑得莫名。

单独的一两味药,辨别出来,对内行来说确实不难,但是十几味药混在一起,而且都熬得差不多了,就靠鼻子一嗅就能把这些药一个不差地说出来,一个不差地!

这样的本事。

徐老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还稍微懂点药的辨认出这些来都不难?

神tm的稍微!

老人也是混互联网的,这年头做学问研究同样离不了网络,这时,只想用这样的网络语吐槽着。

老人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但却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因为有所了解,所以才知道这里面的分量。

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一个年轻研究员,这分明是一尊大佛啊!

真到不能再真的大佛!

“小许,你说,这配方要怎么改?”徐老当即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和笔,对许广陵说道。

随身纸笔,这其实是很多研究工作者的标配,尤其是老一辈。

新生代么,要么没有随想随记随录的习惯,要么手机里装个记事本软件可以替代,所以又装纸又装笔的倒是不多。

启动天眼,许广陵对徐老扫描了一下。

然后根据其情况,对这份药方作出些许调整,对许广陵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徐老,调整后的药方效果也就是略好一些,依然是不能根治的。”待老人一笔一划认真记录之后,许广陵也是认真说道。

“我懂!”徐老点头。

“徐老,关节炎是不能根治的吧?”边上一人,许广陵已经认识的那位刘子善说道,“我就知道西医没什么好办法,中医能根治吗?”

“中医也不行。”徐老说道,“都说有名医能根治,但这样的名医我没见过。”

说着这话,老人情不自禁地看了一下许广陵。

夸张点说,有一种小生嫩求证于权威的感觉。

是的,就刚才那一幕,许广陵在老人心里,便已经是权威了,而且还是极高深莫测的那种。

许广陵还真是权威,在这一点上无需谦虚,此时他便笑道:“关节炎不是病,所以用治病的方法来对待,是治不好的。在研究方面想取得突破,或许还要再等个两三百年的时间。”

“那我老头子是等不到了。”徐老笑叹道。

“我们一样等不到啊。”边上一人说道。

场中一片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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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第一第二

伤,疾,病。

这是章老对于有碍人体健康的症状的三种分类。

先说伤。

手指等哪里日常生活中不小心碰破了,贴个创可贴甚至直接不管它都行,这是小伤,然后稍微大点的伤口就要到医院清洗包扎甚至手术了。

这就是“伤”,其准确的定义是“身体受创”,小到肢体,大到五官脏腑。

哪怕不了解,但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一个名词,破伤风。

比如说古代士兵在战场上被箭射中,这属于“伤”,然而,有时伤得并不重,但最后却死掉了。

这就是由伤而致疾,得了破伤风。

所谓“疾”,就是人体因为受创或虚弱,防御功能衰减,被微生物趁隙攻击,而招致的不适。

感冒便是疾,也是疾中最为普遍的一种。

除此之外,鼻炎、咽炎、肺炎、肝炎、关节炎……头癣、体癣、脚癣(脚气)……

等等这些,都是疾。

伤久不愈致疾,疾久不愈致病。

人体被微生物缠上,从人的感觉来说是痒痛等,有碍安宁,而从身体本身来说,却如同一个气球被钻了个孔,会不停地漏气。身体的正常运作,会受到或大或小的干扰。

这种干扰时间长了,就会让身体进入“不正常状态”。

而这种不正常状态,就是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如山倒只能说是临界点的到来,其实不论是病来还是病去,都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

人体本身的调节功能是很强大的,一朝一夕,难以致病,而一旦生病,那也必定是身体长久地不堪负荷,然后,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骆驼。

而对大多数人来说,因为没有一个精确的数据显示,所以会不自觉地忽视累积,同时身体不适久了,也会渐渐忘掉“舒适”是一种什么状态,而把不适当成正常或“没有什么大碍”,直到最后一根稻草降临。

伤,疾,病。

了解这三种分类,对于建立医学体系是极有必要的。所以当初传授时,章老先生是用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来给许广陵讲述这个课题。

疾,一般来说不严重,但通常也都很棘手。

比如说慢性鼻炎。

鼻子是人体和外界交流的地方,从功能来说必不可少,但从构造来说,很难说是不是存在天然缺陷。

许广陵之前的特殊训练中,人体的弱点,有一项便是鼻子。

作为高悬于人体面部的一个东西,它真的是太脆弱太容易勾引人的攻击了,一拳下去,保证让你立马深刻地体验人生。

这个地方,易攻难守。

所以,不止是打斗时对手喜欢攻击这个地方,自然界的微生物同样喜欢攻击人类的这个地方。

感冒是最常见的症状,而被攻击得较多较久,你的鼻子被它们挖下了战壕或扎下了堡垒,好了,从此以后,鼻炎这种东西,便会与你长相依了。

鼻炎是如此,关节炎也是一样。

相比来说,脚癣倒是最好办的,它既不像鼻炎那般,处于人体内外关隘,也不像关节炎那般直接在人体内部,所以不论是酒还是醋还是盐,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很容易就能把招致脚癣的那些小东西给清洗掉了。

不过同样的问题。

很多患者,“不痒”,就以为是好了。

所以经常是行百里者半九十,然后功亏一篑,再然后,“论杯具是怎么诞生的。”

很多人患脚气,但没听说过有人患“手气”,你就是把脚气患者的手和脚捆绑到一起,让其手尽情地被脚上的那些小东西攻击,也不会致疾,了不起最多一时不适。

过两三天,不治而必好。

为什么?

手离心脏近,气血充盈,远不是脚这个偏远之地可以相比的。这便是内经所言的,“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关节炎也是一样。

所以治疗关节炎,关键不是炎症,而是要“正气存内”,然而事实是,这很难。如章老所言,这是最早被身体放弃的地方。

弃地必生草。

因此,从某种意义来说,关节炎也是人体健康的一个晴雨表。

有关节炎的人,基本就意味着,其身体健康水平,下降到某个标准线以下了。

这并非绝对,但却是一个很有用的参考。

所以如徐老这般,在外用敷方之外,最好再辅以内用补方,不过那就是一个大工程了,而且还是系统工程。是以一时之间,许广陵也并未作如此建言。

告别众人,许广陵进了宿舍,略事洗漱之后,睡觉!

其息绵绵,其寝深深。

一觉醒来,下午四点,却正是晚饭前夕。

而晚饭之后,许广陵就在房中,以同样的站立于窗前的姿势,进入了伏羲诀的浅运行状态,也进入了对昨日上山之行的资料整理之中。

一百三十七味药草,这是许广陵昨天的现。

看起来多,其实不多,因为如蒲公英等,也都被许广陵列入其中。

不过最为重要的一种,人参,许广陵昨天却是没有现。由此也可见,长白山的人参,现在真是不多了,大抵在这几百年的挖掘中,已经被挖掘得以零星的方式存在。

天眼在身,只要长白山有人参,哪怕再稀少,许广陵日后也是能找到的。

而纵然把人参排除在外,长白山的这些药草,也依然有值得许广陵以半年一年为期追踪考察的价值。

不仅仅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个实地考察,更重要的,是因为这里是长白山。

人与空气相伴,氧气对于人类来说是生命必需,但同时,也是一种慢性侵害,在这一点上,也可以说是自然对于生物的“生之杀之”。也因此,养生的一个手段,便针对这个而来。

那就是多食在低氧乏氧的环境下生长的东西。

比如说鱼。

鱼生活在水里。

所以鱼比肉好,不论是猪肉羊肉牛肉鸡肉,都不如鱼。

上层鱼不如下层鱼,下层鱼不如深水鱼,深水鱼又不如深海鱼。所以多吃海产品,鱼虾贝类,包括各种海菜,海带裙带菜等,对于人体都是大有裨益的。

海参论营养还不如鸡蛋,但它确实有一个地方是鸡蛋比不上的。

那就是生长于海中以至于深海。

和水下环境类似的,还有地下以及高山。

所以同是谷物,生长于地下的土豆地瓜红薯花生等,要比生长于地上的稻麦玉米等要好。

生长于高山上的,除了低氧这个环境之外,还有强紫外线照射这个环境,为了对抗紫外线,植物的体内会分泌出多种成分,而这些成分,有许多也都是对人体极有益的。

相同或相似药性的药草,高山最优,深海次之,地下再次之,地上则最庸。

这是常识。

不过虽然说是常识,但世间绝大多数的从药者,却是不懂的。

在识药的程度上,不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无法支撑他们建立起这样的一个认识。

而且非宗师级别人物,又有何人能以身验药?精确甚至只是正确的识药,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这便是“千年第一神医”的骄傲。

师从老人,许广陵直接在起点上,便站得太高太高,高到他还在从学,还没有前进,便已经预先站在了“天下第二”的位置上。

当然,现在,章老应该已经不敢和他争第一了。

但许广陵同样是不敢坐这个位子的。

准大宗师,神农诀,天眼,回天针等,这些东西让许广陵在硬件条件上越了老师,也从而获得了一些越于老师的认知和能力,但他的长处,也就在这里了。

舍长处之外,其它都是短处。

还是那句话,相比老人,他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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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化身一条游水的鱼

第二天,许广陵没有继续上山,而是去了省里,省图书馆。

县里其实也有图书馆,不过那个藏书量就极有限了,许广陵甚至怀疑其中是否有“水生生物”这一项目的图书。

没错,他这次要查看的,就是水生生物。

目的是为下天池略作一些准备。

看书,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是真不是事了。

一天,仅仅一天!许广陵便从对水生生物一无所知,成为了一个至少是精通级别的人物,当然,暂时来说只是纸面上的。但就算如此,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但话又说回来,从几个月前的第一个梦开始,许广陵便已注定与所谓的世与俗越走越远。

普通人的不可思议,在他这里,在章老及陈老那样的两位老人那里,许多也只是等闲。

在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许广陵找了个户外商店,买了一把小刀。

杂牌小刀,嗯,反正是许广陵不认识的牌子,但质量挺不错。其实现在的稍微好一点的刀具,不说军用,就民用级别的,放在古代来说,那都是百炼钢,甚至是千锤百炼都比不上的。

这便是时代的差距。

返回研究所后,休息了大半天,隔日,许广陵再次上山。

这次他却不知要在“山上”待几天,所以也没走老谭那里,而是换了个路线,从另外的一个偏角上山。当然了,这同样也是考察需要。

登山的一路上,许广陵依然是天眼全开,搜索定位所有的药用植物。

待上到山顶,天池在望的时候,许广陵纵目四眺。

雪已经停,但风没有住,而且尤其凛冽。

霜前冷,雪后寒。

挟带着仿若煞气般的寒风如冰刀般地扑头盖脸袭来,那真的是能把性子弱一点的人给吹哭,所以此际,山顶也依然静寂,四望之下,还是没有一个游人。

许广陵不怕冷,但被这风吹着,也同样不舒服。

“飘飘欲仙”的感觉,那是真没有,有的只是希望这风能稍微小点,不要吹到让人眼都有点睁不开。

但这风当然不会听他的。

所以许广陵也没有啥游览的兴致,而是直奔目标。

在天眼的搜索下,许广陵找到了天池冰面靠山壁处,一处结冰比较薄弱的地方,那大抵是附近有温泉什么的,而后,小刀挥动,只几十秒的时间,一个供他出入的洞口便出现了。

这次上山,许广陵同样带了个大包裹,里面有他换下的衣服及干粮等,而包裹被他留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密林中。

所以此时,许广陵就以一身单衣的装扮,进入了有着厚厚积冰的天池中。

小刀,是他唯一的随身携带。

人还没下水,许广陵便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这真不是身体上冷的,而是心理上的反馈。破开厚厚的坚冰跳下水去?

以前,许广陵还真没有做过这般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他身心的改变,说来巨大,但从时间上来说,是真不长。所以属于常人的那种畏怯依然不免。

不过真的入水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感受到寒冷,许广陵较为绷着的心绪,也就一下子放开了,而待全身入水,四肢随意舒展之后,许广陵彻底放松下来。

但现在就说彻底其实也不对。

除了寒冷之外,还有一件事是许广陵需要考虑的。

那便是呼吸的问题。

“通一心,可以在水下待大约半个小时,通三心,可以在水下待两三到七八个小时。”

这是章老的话。

许广陵相信,而且是坚信不疑,但到底是没有亲身验证过,所以还是有点虚。

而这时,第一时间,许广陵并没往水下去,而就是待在洞口下方,等待着身体的反应。

这反应来得很快。

水下是无法呼吸的,全身都进入水下之后,许广陵口鼻处的呼吸便宣告断绝。

并没有丝毫憋闷的感觉,因为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许广陵感到他的手心脚心处微微一动,然后带着丝丝寒意的气息从手脚进入身体之内。

过了大概几十秒,许广陵适应了这寒意。

直到这时,许广陵终于是真正地、彻底地放下心来。

其实现在的这体验也并没带给许广陵多大新奇的感受,在得到“水下真的可以呼吸”这个结论之后,许广陵很快就现,他身体现在的这状态,很早以前他就已经体会过了。

许多次晚上躺在床上,他都是这样的感受!敢情那些时候,他就在用手足心窍呼吸了。

只是彼时,体验不如在水下这么明显罢了。

心头再无任何顾虑,许广陵游目四顾。

虽然上面有着白色的冰雪映照,但水下的视野也并不好,平看能看出四五米远,向下看,则只能看出两三米,而两三米外,就一片暗淡了。

暗淡之外,那肯定就是黑暗。

人对黑暗是有一种恐惧心里的,这恐惧来源于未知,如果是黑暗的水下,这恐惧则会加倍,加倍到等同于地狱。

之前对水生生物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之后,许广陵差不多就算是消灭了绝大部分的“未知”,不过他同样不喜欢黑暗。另外,小心为上,所以紧接着,他便启动了天眼。

在这里启动天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就如行走在暗夜的楼道里,而灯光渐次亮起。

天眼不依赖于光线,不依赖于视觉。这是直到此时,许广陵才能彻底确定的事情。

水下,此际,许广陵的“视觉”中,一片微光。就如晨曦到来的那个时候,黑暗已经退去,光明刚刚启程,天地之间,说暗固然不暗,说明也不是很明。

皮壳的小刀被固定在腰带上,许广陵手脚舒展,向着背壁的前方,向前向下缓缓游动。

视野里除了水之外,空无一物。

渐渐地,山壁看不见了,许广陵估摸着也下行了几十米。

对普通人来说,不带任何工具,这已经是潜水的极限或者说近极限了。

在屏息的情况下,水下原本并不是很大的压力,将变得越来越可怕。

就如同水一样,可以在指间温柔的缠绵的水,随着温度下降,它将渐渐变得冷硬,然后结冰,再然后,那冰锋会比刀刃都锋利。

但这个问题于许广陵而言,并不存在。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拘束,不大放得开,这一路游来,下潜了几十米之后,他却越来越舒适,游动得也越来越“自然”。

就好像。

他本来就是一条鱼。

一条生活在这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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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水下探索

水下几十米,普通人的极限,在许广陵这里仅仅只是开始。

才游了这一会,许广陵便现,他似乎有点喜欢上游水的感觉了。

许广陵学游泳学会得很早,精确追溯,可以定位到三周岁半的时候,那是一个没有太阳但也不太阴沉的上午,星期六,父母第一次带着他,去了市内的游泳馆。

那是一个刚开业不久的游泳馆,而且消费价格略高,所以顾客并不多。

结果就是比较干净。

许父也直接办了一张一年的消费卡。

到了游泳馆,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是被放在一个很小的游泳圈里面,他的两手两脚可以自由划动。当时的许广陵,玩得很开心。

然后就这么玩了大半年,许广陵正式学会了游泳,可以脱离游泳圈而在游泳池里纵横。

那是很风光的事。

因为经常都有几十岁的大老爷们,被教练带着在学喝水。

两相对比,走路都还不怎么稳健的许广陵,在泳池里花样游泳,显得特高大。

真的是花样游泳,那个时候的许广陵,擅长仰泳,他的身子仰躺在水面,两只小脚像蹬自行车一样地蹬啊蹬,而且还是很轻松地很自在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然后他就能在水中自由地划动了。

那是许父都眼馋却学不来的本事。

而至于那些现学游泳的大老爷们,看到这一幕,有没有受到心理打击,就不知道了。

不过其后,许广陵入学,基本上就没怎么接触游泳了。正儿八经地游,还是几个月之前,和大傻佳公子他们在抚仙湖的那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

让许广陵现在可以真正地如鱼儿一般地在水里游。

在结着厚厚冰层的水里。

在几十米深的水里,不依赖任何潜水工具。

有一点亮光出现在许广陵的视野里,然后是两点、三点、四点……

那是鱼。

它们结成一群,在水里遨游着。

而生物出现在天眼视野里,许广陵先看到的便是光环,如同高亮显示一般,很显眼的。

这应该就是那什么虹鳟鱼了。

天池本来是火山口,当然没有鱼。这虹鳟鱼据说也只是最近几年,被人为放养进去的。

这时,看着这些鱼的游动,许广陵自惭形秽。——他的游动,和这些鱼的游动,那是真不能比!

这些鱼,毫无用力使力的迹象,但是它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而又是尾相接地转着圈儿,而且还不是单个地鱼儿这么玩,它们是群体地,并且还有阵形!

这阵形忽聚忽散,忽分忽合,而聚合之间,如风过隙,如云出岫,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片刻之前,许广陵还以自己身如游鱼而略有自得,这时见了真正的游鱼,他才现,他只是一只大笨鱼,笨拙到不能再笨拙。

就如白天鹅群边的一只丑小鸭。

于是许广陵就一路追随着这小游鱼群。

偷师。

两者间的硬件条件肯定是不一样的,但这并不妨碍许广陵模仿学习,而不久之后,许广陵的游动,也果是灵动了许多。

和那些鱼之间还是相去甚远,但和他自己之前的比起来,那是进步多了。

而那些鱼,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现偷师者。

这当然是天眼的功劳。

许广陵一直都是在它们的几百米之外。

从下水到现在,估摸着也有大半个小时了,许广陵依然没感到冷,没感到气闷。而玩也玩得差不多了,于是,许广陵掉转方向,径直向下而去。

带着点小心,带着点试探。

向下……向下……向下……

忽然地,又一点亮光出现在许广陵的视野里。下一刻,从其外形及游动特征,许广陵判断出那是一条深水鱼。

刚才的些许小心,在现这条陌生鱼的时候,一下子变成相当的慎重。

天池里,本是没有鱼的!

除了人为放养的虹鳟鱼,这天池里还有鱼出现的话,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同样是人为放养的,但未经报道,另一种么,那就不是来源于水上,而是来源于水下了!

这样的可能,和天池怪兽的传说联系到一起,让许广陵一下子提起了警戒。

再向下。

很快地,许广陵看到了泥淖,换言之,他已然来到了天池的底部。

这不是天池的中央部分,也不是最深处,但确实是底部,而且也肯定在一百米之下。对水深许广陵没有比较精确的计量,但一路过来,下潜了一百多米,这却是可以明确知道的。

直到这时,身体也依然没怎么感受到压力。

同样地,也还是没有丝毫憋闷的感觉。

身体内外,感觉还是很舒畅,很自由。

也因此,许广陵就在天池底的上方十数米处,平缓地游动着。

天眼全开。

但游了很久,也没有任何现。

没有水草,没有鱼类,没有怪兽,也没有想象中可能有的水底洞窟之类的。

什么都没有。

空旷静寂得简直让许广陵都有点怀疑之前看到的那只深水鱼只是错觉。

许广陵大致是向着一个方向游动的,期间,应该是经过了天池的接近中央部分,但同样地,那里什么都没有。

天池最中央的底部,最初是火山口,熔岩喷的地方。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积灰之下,水蚀之下,这么多年过来,那已经是一块早就浑然一体的水下平原。

许广陵游过中央,继续向前,向前到几乎都应该快要看到前方的岩壁的时候,许广陵忽地感觉到一点异常。

水温!

水下很冷,这毫无疑问。

许广陵没有感受到寒冷,但他对冷热却是有感觉的,而且不仅仅是有感觉,是感觉相当敏锐!而这个时候,他就敏锐非常地感觉到此处的水温比之前其它的地方要略高。

略高。

但哪怕只是略高,高那么一点点,也意味着,附近有温泉?

许广陵如游鱼一般地转着圈,在这附近四处游动着,那热并不明显,或者说极不明显,也因此其来源也很难确定,但这里是静水,而且是毫无其它任何阻碍。

所以花了大概十几分钟时间,许广陵还是确定了地点。

待他游到了地方,贴近底面,感受着丝丝缕缕的温热从那泥淖中透出,心中升出一种略带着奇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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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酣睡

步随流水觅溪源,行到源头却惘然。

看到一条小河,或者山溪之类的,一时兴起,便追踪它的源头,向上游行去,但最终却可能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源头。

停在目的地上方,感受着一点点微温。

这底下是有温泉渗出还是只单纯的热量渗透?

许广陵天眼仔细观照,但也只是能看到泥淖下方一米略多一点的地方,而视野所及,与周边浑然一体,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也是很正常的。

停留了片刻,许广陵又转向别处游去,但游了半晌,也还是一片静寂和空旷,没有一株草,没有一条鱼,连随意的一片枯叶什么的都没有。

视野中,除了水,就是泥。

而除此之外,就是山壁了。

又转了半晌,许广陵还是转回了之前让他感受到微温的地方。

不是这个地方好玩,以至于让他生出兴趣,而是除了这一处之外,其它的地方,真的没有任何可看。

哪怕一条鱼出现在这里,都能让他观赏半天,但事实是,并没有那么的一条鱼。

所以,疑似底下有热源的地方,便成为唯一可供“停留”之处。

停留在这里干什么?

最初只是停留,无意识地。

而接下来许广陵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他想把这个地方清理一下,把那些浮烂的泥淖清理掉,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躺在这里,“睡觉”!

他现在不是只通四心,顶窍还没开么?

所以许广陵就想测试一下,打通了两手心窍加两足心窍,究竟可以在水底待多长时间!

验证过后,下次再和两位老人会面,就有谈资了。

不至于事事都只能充当个理论派。这是许广陵和两位老人之前每天晚上客厅闲谈中的主要角色。

相比两位老人,他的各方面阅历,不论是世俗的还是非世俗的,任何一个方面,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约等于零。或许,这也正是老人最后把他赶出来的原因吧。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古人早就说过的话。

说干就干。

但怎么干还是要略微思量一下。

许广陵现在手里没有任何工具,比如可以挖土掘泥的铁锹啊之类的,小刀倒是有一把,但把它扩大个一百倍,或许才能派得上那么一点用场。

但要说任何“工具”都没有,也不对。

他的身体就是工具,手或者脚,此外,下水的时候许广陵并未脱掉衣物,所以一身从上到下,贴身内衣且不说,上面有一件衬衫,下面有一条裤子,而脚上还有一双麻鞋。

想了想,许广陵脱下衬衫。

下一刻,“八卦游龙掌”被许广陵使了出来。

好吧,陈老先生教许广陵的那百多套掌法身法中并没有这么一个玩意儿,许广陵现在其实就是挥着衬衫在瞎耍,但很有力度,同时也很有度。

在他的挥舞下,身下,水底,那些淤积的泥淖,向四处散开。

同一时间,水变得污浊不堪。

不过许广陵早早地便闭上了眼睛,天眼的使用也并不需要眼睛睁着。

如此这般,许广陵挥着这个衬衫牌扫帚,挥扫了足足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一是这个扫帚不是很给力,不,是很不给力,二是水底比较大的压力,也影响了许广陵的挥。

不过这一番动作后的效果便是,水底,被许广陵清出了一块直径约在三米左右的“大圆床”,而清出的淤泥,约有一米见方。

被去除掉一米,许广陵的天眼视野又得以向下深入,但一米之下,还是什么都没有。不过许广陵也因此而现了,他大概还要再清除八十公分,才能真正地让这“床”躺起来较为舒服一点。

那就再清理呗!

这次,手脚并腰带共用,最后小刀也都被用上了。

直到最后,衬衫被用来打扫。

前后一共花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一个非常规整的“大床”,终于被他给清理了出来。

当水完全地恢复澄清之后,站在这个大床的中央,许广陵左看看右看看,心中升起一种相当的满足。这可是个大工程。

而这个大工程的完毕,其成就感,完全不亚于他掌握了针,掌握了药,又或掌握了伏羲诀。

果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许广陵满足地叹息着。

当然了,只是在心里叹,嘴巴可还是不能张开的。

此时此刻,距许广陵口鼻呼吸完全断却,已经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了。

许广陵还没感到憋闷,但却感到肚子有点空。

饿了!

这真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你个吃货!

许广陵如此鄙视着自己。

但此时饥饿感也并不是很明显,再说了,床都清理出来了,不躺在上面好好地休憩一下,那怎么可能吗?

所以许广陵就把衬衫和鞋子当成简便的小枕头,鞋子作枕芯,衬衫为枕套,然后,轻轻地躺了下来。

这真的是一张很舒服的床!

甚至都可以说,比许广陵以前睡的任何床都要更舒服,舒服得多!

之前,水面上只是些许的一点点微温,在此际变得相当明显。

许广陵躺在这张“大床”上,两膝竖起,脚心微贴着床面,手心微贴着床面,除此之外,整个背心也都贴着床面。

然后,丝丝缕缕的热气,便沿着背脊,沿着两手心,沿着两脚心,从下到上,从外到内,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渗透了他的整个身体,然后是意识,然后是心神。

许广陵竟然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进入了伏羲诀的运行状态。

感知渐敛,一灵独觉。

换言之,他进入了“梦境”。

再换言之,他真正地睡起了觉!

在两三百米深的水底!

五色花,静静地呈现在梦境里,看起来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安宁,更璀璨。

明明是花,却如星辰。

恍若亘古便在,也恍若可以继续延绵到亘古。

而那光,既在散着,又在收敛着,既照耀着,本身又被润泽着,有一种天地静止、休养生息的意味。

许广陵的心神意识极度放松。

睡得很酣,睡得很沉。

而就在酣沉之中,依稀地,一点点雾气从大床之下升起,又或者说,在周边的空间中亮起,就如同从黄昏到夜晚,天空中一颗颗星辰点起。

由少到多,由多到繁。

直至漫天都是星辰。

不知多久之后,许广陵被越来越浓厚的“雾气”包裹着,依稀看来,竟像是在那个“大床”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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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五花尽绽!

红色、黄色、青色、白色、黑色。

这是许广陵早就开始接触而现在也一直在沉浸着的五色花的世界。

红色,最早完成了花开。

黄色次之。

这两朵花都是按部就班地在一日复一日的伏羲诀习练中完成了蜕变,然后花开。

青色,是前天在长白山顶,意外地提前花开,比许广陵预计的时间,要提前了十八天左右。

至此,还余白黑二色,含苞待放。

从早已完成绽放的红色花那里,延伸出一道泉流,其实说泉流并不恰当,因为既没有泉也不是流,而就是如烟如雾如露般的笼罩,但看起来,红色花确实像是一个花洒般,把“水雾”洒向白色花苞。

这是这一天,在天池底下两三百米深处的“大床”上躺下时,许广陵通过伏羲诀进入五色花梦境后所看到的景象。

基本上,按往常惯例而言,这是一个定境或者说静境。

也就是说那水雾虽然一直处于细微的流动之中,但那花无限静止,要隔上几日才能看出些许的变化,直到最后的绽放。

但这一天,情况不一样。

很不一样。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样的,但没过多久,那水雾的流动便加起来,直到形成如同真实的水滴,滴落在那白色花苞之上。

一滴,一滴,又一滴……

而那白色花苞,就以明显可见的度,在生着变化。

之前,白色花其实是杂质最多的一朵花,又或者,是因为它是白色,其上的杂质分外明显?

而这时,花苞内外,那些星星点点的黑点、灰点,种种不规则形状的黯淡纹理,俱皆如被清水冲刷一般,先是整体变得润泽,而后,就在润泽的过程中,那花苞,一点点地向外舒展。

花苞舒展的过程,也是那些黯淡及杂质如雪遇沸的过程,极快地化为乌有。

未几,完成了全数的蜕变,白色花,盛开!

紧接着,那水雾移向黑色花。

几乎是同样的过程在黑色花上演绎了一遍,最后,黑色花,盛开!

至此,五色花俱皆绽放!

而就在黑色花完成了绽放之后,许广陵从一灵独觉,陷入了真正的、完全的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许广陵悠悠醒来。

而在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许广陵感到了胸口的憋闷。

“这是,到时间了?”许广陵思忖着。

因为之前真正沉睡过去的原因,许广陵也不知道自他下水到现在一共过了多久,但这时也没闲心思量这个东西,许广陵第一时间,穿好鞋子,然后把衬衫系在腰带上,手脚划动,一路向上而行。

水深,两三百米。

从水的深度来说,这个数字很了不起,甚至很惊人了,但单纯地说两三百米,其实也就是那么点远,大概也就是一个学校小操场半圈的距离。

许广陵很快就来到了顶部。

而且是他之前下水的那里。在下水的过程中,在脑海里勾勒出整个天池的大概地形图,对许广陵来说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都不需刻意去做。

不过此刻,那个打开的缺口,又被冰封了。

大概二十公分的厚度。

这上面看来是真冷啊,许广陵暗自咋舌。

但这时,他的第一要务还是上去,胸口憋闷的感觉越来越甚,似乎就在这上浮的过程中,体内的氧气已经被完全消耗光了一样,让许广陵甚至都感到有点头晕。

当然,极轻微的。

只是许广陵现在对身体的感觉相当敏锐,哪怕只是极轻微的不适,也能第一时间被他感知到。

二十公分的厚度,而且是刚结的冰。

这就不需再劳烦小刀出场了,许广陵伸出手掌,嗯,不是拳头,然后整个手掌贴着冰面倏一用力。

下一刻,轻轻的一声脆响,冰块裂开。

紧接着,许广陵把头伸出了水面,唔,也可以说是冰面。

口鼻处从呼吸断绝到陡然接触空气,似乎有着很大的不适,而这不适甚至出了许广陵的控制,几乎是在他的头伸出水面然后口鼻接触空气的那一刹那间。

最多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其实真的不到一秒。

短到许广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陡然地,许广陵咳了起来,而这一咳,就是连咳,以至于咳个没完。

咳本身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许广陵是在咳血!

连续的几大口血被许广陵咳了出来,暗浊色,紧接着,大口的咳血变成小口咳血,而那咳出的血,也由暗浊渐渐地变得鲜红。

许广陵简直触目惊心。

一时之间,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深入水下,身体受压却不觉,导致脏腑受了伤甚至是重伤?

这是升起在许广陵脑海的第一念头。

属于“普通人”的念头。

但就在这个念头泛起的瞬间,便被许广陵给否定了。以他现在对身体的感知程度,不可能有伤而不觉。

绝不可能!

那么,是缺氧,窒息?

从而导致脏腑受损?

这个情况和前面的情况如出一辙,同样是不可能,许广陵随之一样否定了。

那现在这是?

也就在许广陵的短暂茫然中,他之前胸口的憋闷,消散一空,而此时,那咳也停止了下来,但喉咙处还是有点不舒服,一种“不干净”的感觉主导着许广陵的神经。

也无多思考,下一刻,许广陵直接缩回头,喝水!

一大口水,深入喉咙,再然后,被再次探出头的许广陵狠狠地喷吐了出来。

紧接着,一种极致的清凉和舒适,溢满了许广陵的身心。

那是一种以前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此刻的许广陵,身子在水下,就露一个头在冰面上,而就在他身前的不远处,是很大的一大块血迹,看起来简直吓人。

这情形,怎么也说不上……嗯,体面?

但偏偏地,此时此刻,许广陵觉得自身简直如在天堂。

他的心在跳着,有力,但却缓缓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许广陵默数了下,一分钟,心跳大概在十到十二次左右。

随着心脏的跳动,血液在身体内周流,从四肢,到脏腑,任何一个地方,都像置于眼前,感受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后是呼吸。

两手心两脚心仍然在微微翕动着,这意味着它们仍然处于呼吸状态,而口鼻处同样恢复了呼吸,但很轻微。

与此同时,却是每一呼吸,真的直入肺腑!

许广陵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伴随着口鼻处的呼吸,气息,如雨,如雾,在肺叶间,滴注。

随之整个脏腑,包括整个身体,好像都在呼吸着。

就如一株小小的新生的苗,在吐纳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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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检点

检测出盗版!  包裹里有准备好的衣物,甚至连毛巾都备着。

换上一身干衣,顺便穿上厚衣厚裤,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寻常人的模样,许广陵返回研究所。

老所长正一副悠闲地从不远处的街道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小许,你的药,很管用!”老所长第一句话,便是这般说道,然后还抬起一只腿,膝盖轻轻晃动着,意示很轻快很灵活的样子。

许广陵笑了笑。

当然管用。

用衣服来说,老人之前穿的是套版,而现在是量体裁衣,并且这量裁的人,水平还真的,嗯,不是很一般。

不过还是那话,再管用,也不可能只靠这外敷的药而把关节炎治好。

拔下任意一棵禾苗,可以是小树苗,可以是小草苗,也可以是小菜苗,真的任意都可以,然后将之随意弃置在一个接触不到水土的地方。

这禾苗将渐渐枯萎。

但问题是,这禾苗离开水土,并没有就此死去,而只是一步步枯萎。

而其枯萎的过程,是从外围到中心。

它必是最外层的苗叶当先枯萎,然后生机一点点地向内收缩。

其枯萎的部分,是单纯的外界的侵蚀,还是这禾苗因为环境的险峻恶劣而主动地撤离外围的养分用以供养中心?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也是章老先生通过“滋补”这条途径走向大宗历程中遇到的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人的衰老,一如那禾苗。

其“枯萎”的过程,先四肢而后脏腑。

具体而言,其实先是第五肢,男女都一样,而后是脚,而后是手,再后面是头脑,最后才是脏腑。

大脑对人来说似乎是最重要的。

但事实上,它也只是“外设”,脏腑才是生命运转的核心。

而最后到脏腑,这两者也还要分而论之,脏为实,腑为虚,脏为主,腑为从,脏如果没有问题,腑就不会有问题。所有腑上的不适,都缘于或者说意味着脏上的亏损。

就以胃来说,所有患有胃病的人,都是脾虚。

不补脾而只治胃,就算一时“治好了”,也终是动辄得咎,稍一个没注意到,它便会又犯。

相反,如果脾很强盛,则任你重盐嗜辣,任你或饥或饱有一顿没一顿的,这胃都不敢吭一声,而是乖巧顺从得很。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五脏,为人身之最关键。

这或许也正是伏羲诀的习练,会让许广陵最先进入到“五色花境”的原因。

回到居处后,许广陵依然以站立于窗前的姿态,在伏羲诀的继续运行状态中,作着盘点。

五色花尽绽,这是成果。

算是意外惊喜。

但这意外惊喜,来源于新的“雾气”,那么接下来他所面对的问题是:

一、好好探索一下这雾气的来源及性质,它是来源于山还是来源于地?

来源于山的话,长白山有,别的山有没有?来源于地的话,这里有,别处有没有?以及,是否越向下去,这雾气便越浓厚?

二、这种新的雾气,能否为两位老人带来裨益?

对许广陵来说,后者,或许比前者还要更重要一些。

曾经痛失过,所以再得的温暖,许广陵无比珍视。

两位老人对他先是肯定和认同,而后就是几乎毫无保留的给予,而这给予不涉半点所谓利益的交换。他们是真的对他,毫无所图。

实在点说,哪怕是许多父母,对儿女都还是有所求的呢。

所以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但两位老人已然成为许广陵心头的羁绊。

他喜欢这羁绊。

因为有它在,许广陵才感到自己不是身如飘萍,在时隔数年之后,也可以说是恍如隔世之后,才重新在这人世间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也正因为有它在,许广陵才有了一个向医道高峰、顶峰以至最巅峰进军的理由。

不是为了越老师,不是为了从老师手上拿过那什么第一人的称号。

而是。

他年我若为青帝。

我若长生,彼必不老。我若不老,彼必长寿。我若长寿,彼必康健。我若康健,彼必安宁。

我之所有,尽当共享。

没有上限。

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许广陵自身的变化。

五色花尽绽这且不说,对身体内部的感知深入且细致了许多这也且不说,两个明显的改变:

一、心跳变缓了。

曾经最高的时候两百多次,后来一百多次,而现在,一下子变成十多次。

由此而带来的,是仿佛整个世界都宁静了许多,宁静到,许广陵只静静地站在这里,就自我感觉到了一种不动如山的况味。

宁静到,伏羲诀的运转,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更自然,更深入,

深入到,清醒与梦境,仿佛可以等同。

二、呼吸变缓了。

如果是刚出水,呼吸缓慢还好说,而现在离他从天池中上来已经很长时间了,口鼻处的呼吸依然还是极其的细微,甚至一念之间也可以让它完全地断绝,而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许广陵都有点怀疑,以这样的一种状态,在水中,他是否都可以一直地待下去。

而不像老人说的,只能在水中待上几个小时。

之前看过时间,他这一次在天池下应该是待了大约七八个小时,但最后的憋闷是否是因为呼吸的原因,有很大的疑问。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验证。

只要再来一次就知道了。

另外,在天池底,睡觉之前许广陵感觉很饿,但醒来后,直到现在,他却没有丝毫饿意,身体也没有传达给他任何想要进食的想法,这是颇值得寻思的一件事情。

同样的情况,之前生过,那就是大雪中,在长白山顶。

两次的共同点是,他都沐浴在那“雾气”中。

所以,这种新的雾气,还真的是值得他好好地探索一番。

还有就是,五色花尽绽之后,又会如何?

会止于此,还是会有新的变化生?

许广陵很期待。

至于天眼观照的范围从原先的一千八百米左右一下子扩展了一倍还多,极限观照范围达到了四五千米左右,许广陵并不以为意。

这种扩展以前就有过。

而至于大范围的观照,体验过,体验多了,也就如同寻常了。

许广陵以前用之观照过很多人,用来建立人体健康指数,而在任务完成之后,基本上,就很少大用了。好奇,已经得到了满足。

一夜静静过去。

第二天,许广陵继续上山。

目标,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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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融和之境

有这一天的长白山顶终于有了游客,还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在顶上架了摄影机。

不过从顶上向下望去,天池却如同仙境。

嗯,此处的重点不在“仙”,而在朦胧,正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要紧,只要知道它是一场春梦就是了。

云雾缭绕间,许广陵不须任何遮掩地直入天池。

昨天第一次是新鲜,带着许多试验、探索及小心翼翼,而今天的第二次,许广陵就如蛟龙入水,又如虎归山林。

偌大的天池,成了最好的游乐场,从实际而言,它可以等同于无边无际,是以,许广陵放开心思,也放开手脚,就在天池中,尽情肆意地翻腾了起来。

轻灵如鱼。

矫健如蛟。

假如水面没有厚厚的冰层雪层,假如天池上方没有云雾封锁,再假如许广陵一时不慎扑腾到了水面上或者说近水面,被摄影机抓拍到的话,想必天池的怪兽传说中又会新添重量一页。

但这三个假如都不存在。

许广陵忘情地遨游,各种姿势都被他用了出来,而那大多是昨天从那些游鱼身上学的。

然后,学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又开始今天的现学。

扩大了一倍多的天眼能力,在今天为他提供了更大更广阔的视野。

在这个过程中,陈老先生零零碎碎66续续教给他的百多套拳法身法,毫无疑问地被用了出来,被揉合进去,初始时候是不经意地,不多久,许广陵却专注于此事起来。

而后,一片新天地被许广陵所现。

在水下,身体的动作难度和地面上截然不同。

在地面上,身体的任何动作都受限于重力及重心,哪怕你可以动态地保持平衡,重心也不能太偏,但在水下……

水是阻碍。

水同样也是承载。

阻碍意味着地面上的好些动作水下不能做,或做得不顺畅,而承载却意味着好些地面上不能做、做不好的动作,在水下却可以顺利地进行。

许广陵不是一个标准的武者。

他没有陈老先生那么钟情于武,并一生浸淫其中。

但他确实是陈老先生的半个弟子,这半个弟子是相对于章老先生来说的,而如果把章老先生排除在外,说许广陵是陈老先生的衣钵传人,也并没有错。

陈老先生的大半看家本领,是都掏给了许广陵的。

为什么是大半而不是全部?

因为有些东西掏不出来,不可传也不可授,而只能待被传授者自行挖掘和领悟,以至别开生面。

不过不管怎么说,许广陵的身上,也还是有着武者的属性。

而此刻,在这天池里,这个属性便被激活了,许广陵化身武者,化身武道家,在沉醉不知返的身心状态中,实践着诸多招式在水下的应用。

天池很大。

大到让许广陵的动作不会在实际上和心理上形成任何阻碍,他想怎么恣意就怎么恣意,东西南北上下,**之间,任君腾挪辗转。

此时此刻,许广陵isthekingofthetiannetbsp; 天池很静。

不会有任何外界的喧嚣,能够渗透到这里。这是一个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地方。

是以,这是一个再理想不过的练武场。

而一沉浸其中,许广陵便忘了时间。

是身体传来的微微乏力和疲倦,让许广陵从这种沉浸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也直到此时,许广陵才现,他现在的身体居然也还会疲倦。

嗯,这不是笑话。

之前,在特殊训练中,他可是有过长达四个小时无间断的连续和多个对手的强对抗,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于高度专注中。

但四个小时之后,许广陵毫无倦意。

一点点的倦意都没有!

那好几个小时的强烈对抗,在他来说就好像只是小小地伸了个懒腰一样。

而现在,许广陵却感到倦了。

这是水下,氧气不足的缘故?

手心脚心处微微的翕动,整个身体内气息的灵动,让许广陵否定了这个可能。

运动强度比那个时候要大?

似乎确实大了点,但这应该不是主要因素。

那就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水下无日月,也没计时工具什么的,许广陵还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不过这其实也无所谓。

饥来饮食倦来眠。

何况,今天的“床”早已经备好了。

许广陵熟练地也惬意地躺在昨天的老地方,然后,感知渐渐收敛。

曾经的时候,在非主动而为的情况下,许广陵头靠枕头就睡着,而现在,他也只需静心,敛意,前后也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然后就进入了一灵独觉的状态之中。

那状态,可以称为睡眠,可以称为定境,于许广陵而言,也可以称为梦境。

哪怕一根绣花针落地,也能被清晰感知到,但与此同时,假如没有那根绣花针,感知及意识也不会有任何的浮动。许广陵的整个身心意识,于此时,都处于一种既清醒而又混沌的不可言说状态之中。

此时此刻,身心如苗,气息如雾,如露,如雨。

静静地卧着,但许广陵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小树苗,很真切的感觉!而这小树苗,其根,其茎,其枝叶,俱都在一点点地向外舒展着。

五色花境,自然而然地到来。

今时今日,五朵花已经俱皆绽放,红黄青白黑五色交映下,风华绝代,不可一世。

纯净。

透明。

而又深邃。

五色花,本身就如一种无以言喻的幽境。

当许广陵的感知沉浸于五色花中,本就宁静悠远的感知,被再度牵扯着,向着那纯净、透明而又深邃的境界而去。

红色,黄色,青色,白色,黑色,渐渐地,越来越大。

大到,成为整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是分裂的,五色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本是分明的交界,渐渐模糊,而后,一点点地,一点点地,那红黄青白黑,如水化雾般地一点点扩散开来,开始了彼此间的融合。

而最终,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红色不见了,黄色不见了,青色不见了,白色不见了,黑色不见了。

五色俱皆不见了。

也没有新的色。

定境之中,感知之中,许广陵只“看到”了一片光亮。

这光亮璀璨无比,但并不夺目,或者说,它并没有那种很灼烈的感觉,反而,它很柔和,亮如日,清如月。

而从这光亮之中,不时地,有一点一点的星点,向四周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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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仰观天文,俯察地理

直到醒来,许广陵还依然沉浸在那种沉静及悠扬之中。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的天地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许广陵此时却依然没有丝毫憋闷的感觉。

相反,呼吸之际,每一吸,一种清凉同时也温热的气息从两手心及两脚心处聚集向脏腑,而每一呼,这气息复又散向四肢百骸。

感觉中,脏腑成了大的湖泊,而左右的手心、脚心处,都成了小小的湖泊。

“水”,就在这五个湖泊间,随呼吸而作着来回的流注。

这与手脚心处本身的内外呼吸交换,互不相干,又或者说,并行不悖。

许广陵又把注意力转向心脏,转向身内血液的流动。

心脏一如昨日,在缓慢而又有力地跳动着,随着它的跳动,血液在身体内周流,脏腑处,肢体处,无处不达。同样地,它与前面的气息流注,并行不悖。

一时间,许广陵沉浸于身内的这种种流转,安然,而又自然。

这样的感觉让他就那么呆呆地躺在那里,脑海中没有任何思绪,不是那种一灵独觉的定境,但却同样地忘了外界,忘了自己,也忘了时间。

这一躺,又不知躺了多久。

在许广陵非常清醒的情况下。

许多时候,尤其是处于定境中,许广陵都感觉自己是一棵树,但他终究不是一棵树,而是动物。

动物,顾名思义,是“动”。

所以,大概是静极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许广陵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时兴起,还把两脚从“床”上抬起,然后举着,直到依靠两只大拇指点地,完成了头下脚上的身体倒转。

这样的动作,在地面上,许广陵也能做。

但绝不像现在水底下这般,几乎毫不着力。

于是接下来,穿好鞋子,系好衬衫,许广陵又在水中打起了拳,并一路打着,就这般上到水面。

被许广陵猜对了,时间确实过去了好久。

之前,他是早上从研究所出来,大概上午十点左右下的天池,而现在,从天池中出来,站在出口边上的雪层中,抬起头来,许广陵只看到了繁星满天。

嗯,应该是半夜两点左右。

看着漫天星辰,许广陵微微一笑。

这是他之前和水生生物一起,补充学习的“初级天文”一课。

这也是时间的进展之下,人类文明的成果之一,嗯,三千弱水中的小小一勺,甚至一滴,渺小到微不足道。但若是在古代,这多半是占星师才能掌握的本领。

在自然面前,人类确实渺小,由人类所明现的“文明”一样渺小。

但这种渺小却可以累积。

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一百万年……

又有谁能轻视这种累积呢?

假若人类能不灭绝,文明虽有波折却始终能曲折向前地滚动,一百万年以后……

于人类而言,那真正是无法想象的华美乐章。任何现在的人类所能想象的壮丽与激烈,在那样的一个乐章面前,都将黯然苍白。

怀着这种对人类文明的想象和憧憬,许广陵上到了长白山顶。

夜黑。

风高。

劲风凛冽。

带着雪屑的寒风劈头盖脸地吹到许广陵“一衣带水”的身上,那感觉,真叫一个酸爽。

比山西老陈醋还酸。

比四十度高温天在大太阳底下吃火锅还爽。

“这么晚的天了,还刮这么大的风,不科学啊!”许广陵吐槽着。

不过事实上他的这个吐槽才不科学,刮不刮风,刮多大风,和白天黑夜可没有一毛钱关系。但下一刻许广陵却知道,这场大风,是大雪的前奏。

又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临了。

具体时间,应该是明天中午以前。

纵然一路疾驰,如乘雪橇,在奔到放置包裹的地方时,许广陵的头还是成了冰雕。

好在他的头很短,如果是像某些艺术家那般的飘飘长,那现在可有得看了。

倒是身上的衣服,由于一路的奔驰及活动,甚至是自带脱水功能,却只是结起了细碎薄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换好衣服,打理好头,然后许广陵就终于从酸爽变成了清爽。

夜深人静,也没有地方好去。

许广陵复从半山腰的山林回到山顶,嗯,近山顶处,随便找了个石头当掩体,然后那风就没奈何了。

处此清凉境,许广陵仰卧于山坡,仰卧于雪层。

不需抬头,而漫天星辰,映入眼中。

一颗、两颗……八颗、九颗……一百颗……五百颗……

许广陵就这么躺在那里,数起了星星。

脑海里,一张星图被虚设了出来,而这张星图上,星星一颗一颗地出现,然后从中央不停地向四周铺展。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许广陵现在正在把天上的这“周天星辰图”,给拓印到自己的脑海里。

最终却只拓印了一千四百二十一颗。

不是记忆或者精神什么的吃力,再也拓印不下去了,而是天上的星星已经隐没。

水气,无处不在的水气,覆盖了这片天空。

这水气将化为云,而云将化为雪。

星星没得玩了,而此刻看到天上的水气,许广陵又想起了地下的“雾气”,于是思绪渐敛,不几时,整个身心状态,便沉入了某种定境之中。

外面的世界,渐渐虚化。

虚化只是许广陵权且想出的一个名词,其实并不准确,但他也没有更好的词来形容。

天不见了,地不见了,山不见了,水不见了。

唔,好吧,没有水。

一切都变得虚化,然后虚无,与此同时,肉眼所看不到的如是白色又如是水样的雾气,却在天眼的视野中,缓缓地浮现出来,并由疏到密。

由疏到密不是它们越来越多,而是许广陵的感应一点点清晰稳定。

换言之,当前阶段,许广陵对这种雾气的感应,还不清晰,还不稳定,还做不到感应草木之气那般的,得心应手,念到即来。

但究其实,也只是多花了一点感应时间而已。

这雾气,遍及四周,遍及**上下。

许广陵天眼彻照。

但很遗憾,他现在天眼的极限视野也只四五千米左右。

而那雾气,出了这个范围。与此同时,在这个范围内,那些雾气并没有疏密之差,最前和最后,最左和最右,几乎是一样的密度。

不过最上和最下却是有密度差的,而且差距很大。

上面很稀薄。

下面则浓厚了很多。

这让许广陵再次清晰无误地知道,这雾气,来源于地下。

但是,虽然那大地虚化了,实际上却依然存在着,并成为许广陵天眼向下观照的阻碍。——他只能向脚下,看出两米多远,具体而言,两米四这样。

“这能力,用来观人,是足够了,用来观天,还差得太远太远啊!”

许广陵微微叹息一声,然后退出了这种状态。

一直以来,许广陵对于天眼的这个神通都是淡然随之,不惊不喜,或者说,略带着一点喜悦吧,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然后,对于它的进展,也同样是漫不经心。

而现在,第一次地,许广陵希翼着这能力,能再更强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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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大地

天眼的能力向地面之下看不远,但可以有另外的笨方法。

正所谓,山不转,水转。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就山。

比如说,到天池底下,人为地降低地理高度就是一个很简便的方法,但此时此刻许广陵可不想再下水了,他可没有另外换洗的衣服。

所以这个打算要下次才能执行。

去到山下,在平地上看,地理高度降得更低。

但从之前在天池底的感受来看,到山下,很可能偏离了那雾气的中心位置。

不过不管怎么说,看,还是要看的。

而接下来许广陵做的事,是再次通过天眼的能力,观照八方,探索长白山的草木。

地面之上,以许广陵自身为中心,直径大约十公里的圆。

地下之下,两米四左右的深入。

这个能力其实还是蛮恐怖的,几乎真的能当成“天眼”来使用了,就如许广陵现在用之来观察草木,那真是神器在身。

这样的一个能力,让所有的地质学家、植物学家等都得跪,膜拜到五体投地。

许广陵脑海里的《长白山草木地图》,其篇幅及内容再次得到扩展,收入的药草种类,已然达到了两百八十三种,而在这其中,许广陵也终于现了人参的踪迹。

长白山,参山。

但现在这个参山之名其实是有点名不副实的,就像那句对联里说的,“无锡锡山山无锡”,参山也基本没有多少参。

估计整个长白山的野生人参数量加起来,也不及底下一个人参种植园里的多。

现在现了人参,多少让许广陵有点意外之喜。

那大抵是一种心愿得偿。

不管怎么说,来到参山,最终没有现一株人参,到底是个遗憾。

那人参的生长地点距他大概在八公里之外,许广陵也没有走近。通过天眼来观照,其实走不走近都是一样的。就算走到那里,不把那株人参挖出来,他也还只是能看到一样的东西。

所以最终,许广陵也只是在脑海里的地图上,做了个标记,一如其它的那两百八十二种药草。

之后的日子,得空的话,他会继续探索整座长白山,以至于长白山脉,嗯,有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可以让他来做这事,而再之后,就是等待春回大地,这些草木的萌长了。

天明,雪落之前,许广陵返回了研究所。

在长白山脚,在几十里外的研究所所在地,许广陵两次启动天眼,观照那神秘的“大地之气”,结果是,两个地方的雾气情况,与他在山顶上观照的几乎毫无差异。

莫非整个九州大地,都有着这样的雾气,而且其浓厚程度是差不多的?

许广陵心中疑惑着。

在研究所休整了一天,吃饭,洗澡,整理脑海里新增的内容等,许广陵再次出,没有去天池而是去到四边,验证心中的疑惑。

整个东北区域的纸面上的地图,早已被许广陵印入脑海。

而此际,地图上,一条长长的从东北到西南的山脉走向被着重标示了出来,许广陵现在要做的,是平行着这山脉的方向,从北到南,再垂直着这山脉的方向,由近到远。

如果是古代,这将同样是个大工程。

但在现代,这真不是个事。

火车,汽车,轮渡,再加上双脚,这几个方式的结合,完美实现了许广陵的所需。

而前后所花的时间,也不过只是三天而已。

三天,许广陵得到了答案。

一部分。

那大地之气,确实和山脉有关。

远离山脉隆起的平原大地上,有雾气,但极其稀薄,可以忽略不计。

越靠近山脉,雾气越浓。

但这个“靠近”的范围,动辙是以百十里计。换言之,在几十里的范围内,这雾气的浓度变化很小,而最疏和最密之间,所差也不过就是三到四倍左右。

这是远近。

然后是南北。

许广陵现的是,越向南去,这雾气也越稀薄。

或者也不能说稀薄,而是分散。——和山脉一起,分散于四面八方而去了。

如果想完全地把雾气与山脉及平原的关系搞清楚,许广陵还需要更大范围地观察,比如说,把整个九州大地走遍。

这个想法或者说要求,被许广陵初步列入计划中。

等待执行。

而此际,许广陵做的事是返回。

在研究所再次休整,而后,许广陵拨打了老谭的电话,今天,他要去为老谭的女儿作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治疗”。

当时,第一次的时候,许广陵整个前后,也只是抱了抱老谭的女儿。

这让送走许广陵的时候,老谭夫妻都有点蒙。

而这时,接到许广陵的电话,老谭是没半点蒙的迹象,而只有激动,非常的激动!

激动的原因,是之前一周最少要去两次医院的女儿,在最近的这一周里,活蹦乱跳,毫无感冒咳嗽等的症状,健康到不能再健康!

老谭在防护站。

妻子在家。

夫妻每天都通着电话。

第一天的电话里,妻子依然对许广陵的这事表示疑惑。如果不是当时许广陵留给她的印象比较好,多半都会被当成骗子之流了。

第二天的电话里,妻子还是有点疑惑,但这一次疑惑的内容变了。

小女儿的精神,似乎非常好。

往常的时候,一天里,要么上午,要么晚上,总有一个时间段,小女儿是表现得蔫蔫得,而那与睡眠无关。

第三天的电话里,妻子就完全是惊喜了。

因为直到今天,小女儿还是很好。

第四天,妻子在电话里继续报着喜讯。

第五天,喜讯之后,说着话,说着说着,妻子就哭了,而其后,老谭也红了眼眶。

因为早在半年多之前,医生就比较隐晦地对他们说过。——再生一个吧。

再生一个吧!

老谭及妻子都不知道当时听到这话是什么样的感受。

糊里糊涂地回到家,看着小女儿在妈妈怀里扑腾,然后又张着手要父亲抱,那一刻,真的,老谭觉得这个世界好残忍。

家境不好,生父早亡。

老谭十二岁就出来“混”了。

澡堂里给人搓过背,屠宰场给猪除过毛,至于什么端盘洗碗扛沙包等,都是等闲。

被人打哭过。

被人骂哭过。

自己也累哭苦哭过。

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十六岁后,老谭已经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并最终,把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拉扯着读完了大学。——但他自己,是一个连小学都没读完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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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小试牛刀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对老谭来说,他不仅要早当家,还要以兄代父。

老谭家里至今还收藏着小学一到四年级的奖状,从一年级到四年级,老谭语文数学,全是满分。虽然小学的成绩向来算不了什么,但这总不是辍学的理由。

辍学,是因为他的弟弟要读书,他的妹妹要读书。

三个人,总有人要受苦。

这个苦谁来受?

有个词,文雅点说叫“兄长”,通俗点说叫“大哥”,身为兄长和大哥,背起家庭的这个担子,天经地义。

这一背,就是二十来年。

终于苦尽甘来。

上天却又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电话里,老谭的声音语无伦次,而所有的语无伦次,都是源于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许广陵只是淡淡笑着,然后温和安慰着。

一个小时后,老谭家里。

许广陵第一次来的时候,老谭妻子的招待算是周到,而这一次,就是殷勤了。

殷勤到过分,主要是态度上,简直有把许广陵当菩萨供起来的意思,这让许广陵再一次地回想起老师所说过的话,“医生这个职业,普通,也不普通。”

小丫头还记得许广陵。

或许不是记得,而是本能。

许广陵只是张开怀抱,然后小丫头就挪到了他的怀里来。

老谭夫妻收拾着做饭,妻子升火、烧水,老谭杀鸡、杀鱼,而许广陵则抱着小丫头,在院子里颠啊颠,晃啊晃,并不时用着外星语,咿咿呀呀地,和小丫头作着交流。

一大一小,都交流得很欢乐。

然后小丫头再一次地在许广陵怀里,睡着了。

“谭哥,来,给我和小囡拍一张。”趁老谭短暂地空出手来,许广陵这般说道。

小丫头伏在许广陵怀里,小脑袋紧贴着他的怀抱,嘴角口水晶莹,睡相憨态十足。

“喀!”

一幅画面,就此定格。

定格在老谭的手机里,也定格在许广陵的脑海里。

哪怕回到了研究所,许广陵的嘴角也依然还挂着笑意。

老所长特意地过来许广陵的居处,还拎着包茶叶,没有启包,但许广陵只是用鼻子轻轻一嗅那散逸的味道,就判断出这是品质相当不错的茶叶,堪称中品。

嗯,之前在老师那里喝的茶叶,被许广陵定义为上品。

“小许,喝茶不?来,一点友人送的茶叶,你可以抽空尝尝。”把茶叶放到桌上,老所长这般说道。

“徐老,您太客气了。”许广陵微微苦笑,“客气到我都不好意思了,您可是地主啊,我没有给您上贡就算了,还劳烦您给我送东西过来……”

“哈哈哈,谁让你是大能人呢!”老所长一阵爽朗大笑。

笑完,也客套完,老所长说出正事:“小许,你给我改过的那份方子,别人能不能用?”

还真不能。

量体裁衣的方子,换了使用者,甚至可能还不如套版的那种。

套版向来都是中规中矩,就如中药店里的成品药一样,“质量优越”这种评价是永远都当不起的,但与此同时,它们往往也都很平和。

你哪怕瞎吃,往往也都要吃好多好久,才能吃出毛病来。

许广陵给老所长略微解释了其中原由,然后主动问道:“徐老,您想把那方子给谁用?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让他过来,让我过目一下。”

“我老伴,她也是老关节,和我一样。”徐老伸出一只腿,大手拍打着,然后又道,“那好。她在南方,我让她过来。错过了小许你这一个村,我怕没有下一个店啊!”

许广陵微微笑着,却并未客套。

下一个店肯定是有的,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却确实不容易找到,那个难度和大海捞针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老所长的这话,倒也不算错。

不过紧接着许广陵却是道:“徐老您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倒是可以为您的腿辅助针灸一下,那样效果会更好一些。”

为什么许广陵这个时候提出针灸?

当然不是被一包茶叶给贿赂了,而就是,“相信”。

老人之前的举动,就代表着信任。

所以许广陵也就投桃报李,适时跟进。

听到许广陵这话,徐老惊讶并惊喜:“小许你还会针灸?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就方便。

不过地点从许广陵的居住换到了徐老的居住。

许广陵让老人直接躺坐在床上,然后开始针灸。

“擅针者一人,擅药者万人。”

为什么这么说?

还是那话,因为药可传而针不可传。擅针者,必为宗师。

其中因由不必多说。

而就这一个门槛,就拦住了近乎于1oo%的人。

其他的习针者,最多也只能说“会”,不出大谬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针灸花了许广陵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待针完,老所长居然在床上歪着睡着了。为老所长拉上了被子,许广陵退出了房间。

其后的几天,许广陵的生活平静而又充实,他的足迹在图书馆-研究所-长白山(天池)这三者中流转。

第三天,徐老的夫人到了。

很慈祥也很知性的一个老太太,看得出来,很有修养,同时,一手家常菜也烧得相当不错。

许广陵受到了如子侄般的照顾,只要他回研究所,每天都有老夫人亲自给他做的加餐,这份待遇简直羡煞旁人。

不过许广陵却遇到了麻烦。

这麻烦来自于身体内。

天池,许广陵每天嬉耍兼宴卧,拳法身法方面的技能点那是唰唰唰增长,而睡梦之际,伏羲诀的运转也是越来越深入。

五色花,在梦境中混而为一,然后从光亮中有星点四逸。

麻烦就出在这星点的四逸上。

刚开始的时候,身体的感觉舒服到不能再舒服,但没过多久,许广陵就现身体痒了起来。

不是皮肤的痒,而是来自于身体内部。

有时,像是无数的小蚂蚁在血管、骨头等地方爬,这其实还是好的,许广陵完全能够忍受。他忍受不了的是,经常地,他不知道身体内到底哪个地方痒。

反正是痒。

非常痒。

但他无法定位。

他以为是腿那里痒,但伸出腿来,才现不是。把怀疑点转向胳膊,然后现同样不是……

许广陵被折腾得简直有点神经错乱。

然后他亲身体验了两个字,非常深刻的体验。

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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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暴走

一个一念之间就可深入定境,并在定境之中恍惚自己是一棵树的人,其耐性不用夸奖。

但许广陵现在真的有点吃不消。

真的,痒比痛要难受得多。

更重要的是,这里也痒,那里也痒,复合的痒而且经常连痒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让许广陵有着一种自己正处于神经错乱或者说错失又或者说错感等状态之中。

有时,许广陵都恨不得把自己全身骨头给拆出来,以袪除那痒。

何以解之?惟有暴走。

于是,天池中,时常就如有了一条蛟龙,而且是暴走的蛟龙,兴风作浪。

每次折腾,许广陵不把自己折腾到精疲力竭,不肯罢休,但这却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他惟有加大折腾的时间,加大折腾的强度和难度,身心并用,好多个小时之后,才能勉强达成这个目的。

紧接着便是池底宴卧。

这却又是最舒服的时候,整个身心都如一棵小树苗般,在一种极度宁静且安然的状态中,缓缓舒展。

梦境之中。

光亮依然,而向四周逸散的星点却是更多了些。

其景象,有几分如同星系比如说银河系的中心,最中央,是一个明亮的星团,或者说星云,而其周边,是向四面八方散开的星星点点。

这让许广陵对“天文”更加产生了兴趣,最近几天在图书馆里看的书及影像资料等,大都是关于宇宙。

宇宙的起源啊组成啊等等。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身体该痒的时候还是会痒,而且痒的程度越来越重。

重到再依靠在天池里暴走,已经无济于事。

许广陵感觉自己亟需泄,而且最好是找人来暴打。

这个要求很容易满足。

许广陵很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前段时间的特殊训练,然后他再一次地拨打了那个“客服电话”,而电话拨出的两个小时之后,他已经身在一处训练基地之中。

许广陵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军营,因为一路上,从内到外,都没有任何标识。

当然,许广陵也不关注这个。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郊游又或者摄影什么的。

场地及对手早就准备好了,等着他来。

场地就是草地。

而对手,身形气质各异,但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是“硬茬子”。

许广陵戴上拳套脚套,甚至于肘套膝套,其作用是大幅度减弱所出去的攻击。

这是他特意要求的。

而对手却没有。

这让那些“硬茬子”感到自己是受到了污辱,虽然不动于色,但已暗藏杀机,更何况,自己这方还是百多个人面对一个人?

欺人太甚!

没有多话,直接开始。

先是一个人上,然后被许广陵一脚放倒在地。

一个人换成了两个人。

在格斗中,这难度其实并不是乘以二。

因为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全副心神地专心对付一个方向的攻击,而面对两个人的时候,如果这两个人配合得好,那将相当难缠。

许广陵连天眼都没有启动。

他来这里可不是耀武扬威来的,而是虐人,但虐人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找虐。

两个人还是不够。

所表现出的局面,不是两个人围殴许广陵,而是许广陵一个人围殴他们两个。

两个换三个。

三个还是不够。

于是,三个换成四个。

四个就不能再加了,再加也没有任何意义。空间因素。

在许广陵之前所受训的格斗理论中,三个人的围殴,可以形成最佳的合力,四个人就已经是拥挤,需要相当的配合。而多于四个人,就如同数学里的过峰值,其合力开始出现衰减。

许广陵是一头霸王龙。

他的对手同样是。

能站在这里并作为他的对手出现的,那不可能是简单角色。更何况,他们还有不忿怒气值等加成呢。

所以基本上个个都开启了小宇宙爆模式。

然并卵。

作为早已打通四心的准大宗师,许广陵完全是开挂般的存在。

如果四个人就能放倒准大宗师,那所谓的大宗师也就太不值钱了。

更何况,被他们四打一的这个人,先是打通四心,后是遍习诸般拳法技艺,再后经过全面的特殊训练洗礼,再再后,在天池中兴风作浪,于水中,把一身拳脚,习练到,要多怪异有多怪异的程度。

这些还不是全部。

还要再加上一点,那就是此刻的许广陵,是一头正处于泄和暴走中的人型怪兽。

他脑子里想的只有三个字。

战!战!战!

在许广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四个对手只支撑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各个气喘吁吁。

而他们每个人,都摔打出去不下十次。

换言之,哪怕四个人围殴,也基本上是每三十秒之内,便会被许广陵放倒一人。但许广陵自身,自始至终,都没倒过一次。他只有主动的战术性卧倒。

那是两臂的任何一个地方触地,而以脚攻击。

四个对手不堪重负。

好办。

再换上四个就是了。

于是,许广陵早已熟悉的车轮战再次上演,四个,四个,四个……

如流水席。

但这真不是吃饭。

在这个新的训练基地,初次见识到这个场面,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无法置信。

震惊!震惊!震惊!

许广陵直接放倒一个人的时候他们震惊,放倒两个人的时候他们震惊,放倒三个人的时候他们震惊。

居然需要四个人上阵围殴,他们震惊。

四个人也只能勉力支撑二十分钟,震惊。

然后车轮战,换了一场,没倒,再换一场,还没倒,再再换一场,依然没倒……

直到在场一百多个人全数换了一番,那人还是没倒,看起来还有余力的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又岂是一个震惊了得?

如看怪物。

如看异形。

如看神仙。

如看外星人。

如看生化人。

如看未来人。

震惊……敬服……高山仰止……

许广陵用一场没有任何争议的车轮战,不,被车轮战,让在场所有人,无话可说。

整整车轮战了差不多八个小时。

许广陵离开,心满意足。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管用的。

接下来可以一直这么搞。

希望这个方法不会再失效,不然到时,许广陵就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一切的问题都出自于伏羲诀的继续习练,准确点说是出自于那星点的四逸,但若是让许广陵停下伏羲诀的习练,那却是绝不可能的。

再难受,并真的不可忍受。

也都只是前进路上的一块硌脚石。

许广陵不期然地想起高尔基的那篇海燕。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不过分的情况下,他会加大伏羲诀的习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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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许广陵要的便是那“浪遏飞舟”。

浪遏飞舟,而飞舟仍将逆流激进,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

许广陵离开后。

一个教官模样的人来到那些之前和许广陵对战的人面前,冷肃地道:“你们有什么要说的么?”

诸人无话可说。

大棒之后,是胡萝卜,“你们也不必沮丧,许先生,也就是和你们对战的那个人,是被列入了绝密档案的人,而在档案中,他的评级,是特a级。”

这下对面那些人就有话说了。

“原来这就是特a级啊!”

“特a级这么牛逼的啊!”

……

其实在场很多人,隐约知道这个评级体系,但也只是隐约知道。

因为这个评级哪怕是在他们内部,也都并不是公开的,只有级别高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会知道。

也正因为此,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特a级,并不在标准的评级中。

标准的最高评级,只是a级。

每一个“特a级”,都意味着,既特别,也特殊,不能作正常对待。这样的人,不管哪个时代,不管哪个国家,都总是存在的。虽然数量极少,但不可忽略。

一些小小的异常,在这些和“许先生”对战过的人身上生。

当天晚上,这些人全都睡得很好,很酣,身体并有一种相当轻松的感觉,而睡醒后的第二天,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虽然现象很明显,但原因很好找。

几乎所有人都将之归因为和那头暴龙打得太累,很费心神。

这样的情况,其后的睡觉睡得较沉,是很正常的情况,对不?

异常的现,来自于其中的一个人。

这人擅腿,但其实腿部受过伤,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睡前,及起后,一只腿的小腿部位,都会有一种沉涩的隐痛。

但这一天,他睡得很好。

好到早上起来后好久,久得一直到晨练之后,他才现不对劲之处。

那只腿太轻松了!

轻松得都有点不像是自己的。

和周围的战友一说,结果,有人有类似的情况,而其他诸人,一体地都说有轻松之感。

范围再一扩大。

这个情况出现在昨天对战过的所有人身上。

情况马上被上报了上去,上面得到这个汇报,继续向上汇报。

最后,消息反馈到那些对战的人当中,“和你们对战的许先生,是一代御医的传人。”

一代御医的传人?

那就是江湖所传的神医了。

神医有这样的本领?

众人茫然,又恍然。

他们虽然还是不理解,但却一致地将自己身上所生的情况,归因于“神医”。这总是没错的吧?

是以,和“许先生”对战,成了这个训练基地,需要内部竞夺才能获得的名额。

而这个名额,在许广陵来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之后,变得越来越吃香和吃紧,因为有很多其它基地的人,被调了过来,本地的名额,被一再挤压。

于许广陵而言,他只是感到和他对战的人水平越来越高。

这当然是他很欢迎的事情。

所以顺带着,他的“小礼物”,也送得越来越勤。而这,在许广陵没想到或者说不知情的情况下,相当地加剧了那个名额的竞夺。

半个月后,这个名额甚至成为一种奖励,内部放。

而“许先生”,也在所有与之对战过的人当中,很快成为一个传说,被人为镀上一层金光,如同大佛。

这些,却是许广陵不知道也不关注的。

他只是每天例行一次地过来,打,打,打,战,战,战!

在高强度的对战中,在持续性的少则六个小时多则九个小时的长时间无间断输出中,把身体的精力以及精神上积累的某种类似于狂暴的情绪泄出去。

而后,身心安宁,沉睡于天池之底。

一天、两天、三天……十天……二十天……

第二十二天的时候,情况生了变化。

身体内部的痒及神经错乱感陡然消失,一整个白天,许广陵居然都是身心安泰,这情况持续到中午,却反而让他有点身心不宁起来。

这不正常啊!

他等了一整个白天,都没等到那种展到后来如同是万蚁噬体般的痒。

晚上,许广陵依旧地,宴卧于天池底。

但是这一次,定境或者说梦境之中,许广陵没有再看到光亮,没有再看到那些四逸的星点,而是看到了一本书。

一本青光蒙蒙的,他早已熟悉的书。

书页缓缓翻动。

一种时间的永恒及流逝感,扑面而来,主导着许广陵的的所有感受。其实,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感受,有的只是一点灵识,浮现于沉寂之上而已。

但那种震撼,依然贯彻着许广陵的身心。

最初,第一次在梦境中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包括后来的第二次,许广陵的震撼其实并没有这一次的大,远不如。

这或许是许广陵的身心感受,比之前两次,有了比较大的突进。

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这一次,许广陵仿佛不是在面对着一本书,而是面对着一个时间的长河,在他面前缓缓流动。

三圣法,依次过去。

三圣法之后是九成法,再之后是二十四便宜法。

前两次,是一直进到了后面的二十四便宜法,而这一次,却是到了九成法的时候,停住了。

九成法,第一法。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

归元,就是许广陵之前及现在所经历的,继五脏之后,整个身体,都某种程度地“返本还源”,如归婴儿。

理论上的婴儿。

神完,气足,体清,不存在任何瑕疵。

而后,由体入窍。

人体内部,遍布大小诸窍。其中,三大根本窍,十二大窍,三十六中窍,若干乃至无数小窍。

小窍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

中窍有游移而无生灭,为气血之节阀。

大窍无游移,无生灭,为神气之主宰,为一身之支撑。

根本窍。

生之根,命之本。

乃是生死之机,命运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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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何德何能

醒来之后,许广陵呆呆地仰卧在那里。

天池水很清,清到足以让他大睁着眼睛而无任何不适。但如果不动用天眼的话,许广陵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深沉的黑暗而已。

水面几米以下便已是黑暗。

而这里,是几百米以下。

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他自己心脏的跳动,以及身体内血液的缓缓流动声。

这是一片隔绝于世的天地,而在这里,许广陵自身便是天地。

本无追求,但许广陵有点意外地现,隔绝了外界的光亮音声之后,他对自身的体察,更加地深入和入微起来。

与此同时,体内的气血流转刚开始的时候是稍显滞涩的,但恢复自然之后,似更茁壮了些。

这让许广陵觉得,以后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到大海里去。——天池,毕竟还是太浅了些。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而且也并未被许广陵真正地列入计划,等待什么时候执行。只能说,这是一个想法吧,有机会的时候,可以试试。

许广陵此时只是呆怔着。

震撼于青华宝篆给他带来的新的感受,也震撼于青华宝篆的内容。

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

最初,接触二十四便宜法,接触伏羲诀、神农诀、轩辕望气诀,许广陵便有了一种世界的另一个门户被洞开的感觉,一些传说,真实与虚幻,他再也难以分辨。

据说伏羲是易经的始创者,而那个易经也并不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模样。

它的意旨,是“归藏易”。

以坤卦为起始。

坤是什么?

从造字法上来看,坤一边是“土”,一边是“申”,所以它一是象征着大地,一是象征着有东西从大地上伸展出来,意味着萌芽、生长、成就。

是以。

坤就是归,是藏,是返本还源,是落叶归根,是一切生灭变化的归宿,同时,却也是最初,是起点,是开始。

也就是“伏羲诀”中所言的,“伏兮羲兮,以入门径。”

神农尝百草。

神农之所以能尝百草,辨别百草,传说是他有一个水晶肚。

什么药草吃下去,药性都能明白地看到。

真正的问题是,当初的百草之性,究竟是“众人之现”,最后归拢到了神农一个人的头上,还是,就是神话所言的那样,完全就是神农有一个“水晶肚”?

于许广陵而言,在第一次应用着神农诀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了答案。

轩辕,黄帝,指南车的明者。

轩辕与蚩尤战,蚩尤兴大雾,轩辕不敌,遂明了指南车,能在大雾中指明方向。

有了指南车仍然不敌,遂祈祷。

而后九天玄女降世,授黄帝以符道。

指南车还勉强可以理解,但九天玄女这个人物,真的很玄,很虚。

然而,穿过历史的迷雾,去掉神话身上那些玄虚的色彩,当时,黄帝的身边,是否确实存在过那么一个人物,而她是九天玄女的原型?

接触章老及陈老两位老人之后,于许广陵而言,历史,已不再是原本的历史。

而当青华宝篆出现于梦境中之后,于许广陵而言,传说,同样地,也不再仅仅只是传说。

二十四便宜法。

只是其中的三个,便已经完全颠覆了许广陵对于神话的看法,更让他获得了莫大的能力。

三种法门,两个神通。

伏羲诀虽然未带来神通,但却为他打开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

九成法!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

三大根本窍,十二大窍,三十六中窍,若干乃至无数小窍!

其中所昭示的境界和层次,许广陵只是才一窥及,还没有触摸,便已经心生震撼,不能自已。

这是多大的一份造化!

二十四便宜法如此。

九成法如此。

更在其上的三圣法,又当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

而他又何德何能,承受这样的一份造化!

不知卧了多久之后,许广陵才终于收摄心神,离开天池,下山而去。

回到研究所的时候,等着他的是一份炖得烂糯的银耳莲子八宝粥。

八宝粥,顾名思义,材料多,徐老夫人炖得这一份,除了银耳莲子之外,还有红枣糯米等好多样食材,甚至还有南方才比较常见的芡实。

材料多,就会有讲究。

若是许广陵以“药师”及“厨师”这两个身份来看,以他的水平,来评断这粥,最多也只能说是一般。

但事实上,这确实是许广陵喝得很温暖很香甜的一份粥点。

徐老夫人待他的亲厚,明显出了正常该有的表现,而且出很多。

或许,他长得比较有老人缘?

许广陵只能作着这样的猜测。

回到房间,打开手机。

电话没有,短信却是有两条。

一条是金陵的周蓝兰小姑娘过来的,表示那些歌已经翻唱好,请学长查看。还有一条却是线下象棋大赛的邀请函,要他确认一下地址。

要不是看到这邀请函确认短信,许广陵大抵都忘了还有线下象棋比赛这回事。

盖因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根本就没打开过电脑,当然就更没摸过象棋,好像当初线上的最终筛选赛,他也并没打到最后?

现在看来,应该还是入线了。

不过对于要不要去参加线下赛,许广陵倒是有点迟疑。

当初过线的那些人中,多半是有人不去参赛的。——不敢去。

这也是现在好多网络竞技类比赛都有线下赛的原因,线上+线下,两者合起来,才是一场完整的比赛。

这不单单是为了表示隆重,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确保比赛的公平,确保参赛的选手,确实是“人”,而不是什么其它的乱七八糟,比如说外挂,又比如说代打。

时至今日,线上赛选手的荣誉,水分很大,充其量也只是能作为一个简单参考而已。

就如当初,许广陵碰上的那几个对手。

没有一个胜率是在8o%以下。

当然,许广陵的胜率更高,qq象棋上是92%,而天天象棋上则是94%,这胜率,看在许多人眼中,就两个字。

呵呵。

许广陵迟疑去不去参加线下赛的原因肯定不是不敢去,而是两个原因。

一是线下赛的地点在广南,而他现在在东北,距离太远了,来回要浪费好几天的时间,加上赛期,弄不好就要个十天半月的。

二么,许广陵现在已经无须验证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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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评价

一  当初之所以参加这个比赛的筛选,许广陵的目的是想和顶级的高手较技,以衡量自身的水平,也侧面地衡量一下梦中那些东西的层次。

而时至今日,这早已不必。

所以再参加这个比赛,也就没多大意义了。

倒是这次比赛的冠军奖金为五十万,哪怕亚季军,也都有三十万十万。

许广陵自己的小金库经过这些年的花用,也差不多快要见底了,这时若入个帐,也算不无小补。

不过他若真拿了奖,就算象棋再冷门,也还是会有一定程度的曝光。

而在这件事上,许广陵有一点顾虑。

倒不是说见不得人什么的,而是……嗯,许广陵隐隐有点担心,这有可能影响他日后的清净。

当然,也有可能是杞人忧天。

再一回思,他居然为这种小事而犹疑,也是可笑。

且待到时再说吧,去或者不去,一念之间而已,不过就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事实上,许广陵真正犹疑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日后的道路。

而关于这个,只能说,且行且看吧。

接下来,时隔一个多月之后,许广陵终于再次启动了电脑,然后打开了邮箱,下载了周蓝兰传过来的文件。

当初,许广陵为周蓝兰列了十一位歌手的二十二歌,一人两。

杨钰莹,孟庭苇,王菲,陈瑞,王筝,童丽,梁静茹,清莞,晴愔,双笙,小缘。

这些人的风格各个不一,成就也各个不一,当然,活动年代也不一,从最早的上个世纪,到现在的网络时代,横贯了差不多半个世纪的时间。

但她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天赋很好。

天赋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

这个说法在很多行业都是通用的,演唱这一行更是。没有天赋,那你就不要唱歌。

不然,唱得别人哭,也唱得自己哭。

之前通过一灼灼其华,许广陵对周蓝兰的初步评价是,“可以唱”,但毕竟只是一歌,没有太多的可参考性。

就如同一个人写自己的名字或特字的几个字,说不定写得很漂亮,但若让其抄写一篇完整的文章之类,却可能很糟糕一样。

二十二歌,一遍清唱,一遍跟着伴奏唱,换言之,也就是四十四。

许广陵泡了杯茶,也就是徐老送过来的那个,然后移坐到窗前,戴上耳机,打算好好欣赏一下。

杨钰莹《轻轻的告诉你》《落花》

杨钰莹出道后被称为“甜妹”,也算是上个世纪大6实际上的一代天后,其影响虽然基本局限于大6,但她的那些歌唱遍了大江南北,而且一唱就是很多年。

在天后级人物中,杨是最被低估的一位。

其音色,其音域,其唱功,其感情投入,也许单个的项目很多人都能与之相比,甚至过,但这几个项目统合起来,叠加到一个人的身上,使得其在适合她的那一个类别中,无与伦比。

被低估的原因,是因为她唱得太轻松了。

但这轻松,究其实,并不是因为那些歌演唱的难度低,而是一位绝代高手举重若轻,在无形中,把很大的难度化为平易了。

以至于让人看上去,错以为,“非常简单”。

这真是一个大到天上的错误。

许广陵甚至认为,杨钰莹的歌,完全可以作为一个评判标准。

一个女歌手,其综合水平究竟怎么样,让她翻唱一下杨钰莹的歌就知道了,是人是妖是神仙,一下就能看出来。

这也正是当初给周蓝兰列举的时候,许广陵把杨钰莹列在第一位的原因,而并不是因为其活动年代早。

《轻轻的告诉你》是杨钰莹的标准甜歌,也可以说是其代表作之一。

《落花》则稍微另类一些,甜还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淡,以及惆怅,这歌对演唱的“稳定性”,尤其有要求。

许广陵先是听周蓝兰的清唱。

清唱,没有伴奏,也就意味着没有“装饰”。

其水平高低,不论是音色音域,还是唱功感情,都将在清唱下无所遁形。

周蓝兰的少女音,其音色,清,柔,还有未经打磨的带着涩的亮,以及或许可以好好挖掘的丽,但暂时来说,“丽”这一特征,基本还没有表现。

两歌听完。

相比杨钰莹的原唱,许广陵把周蓝兰的清唱评价为三十分。

杨钰莹之后,是孟庭苇。

《你听海是不是在笑》《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这两,算是孟庭苇歌曲里的“**型”,也是许广陵针对周蓝兰的特点而选出来的。

听完后,许广陵的评价是五十分。

其中,若单论《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可以评到六十分。

其后。

王菲,二十分。

陈瑞,二十分。

王筝,六十分。

童丽,四十分。

梁静茹,五十分。

清莞,三十分。

晴愔,五十分。

双笙,五十分。

小缘,三十分。

而通过和这十一位歌手的对比,许广陵对于周蓝兰演唱的方方面面,可谓是了如指掌了。

清唱之后,许广陵又听了一遍伴奏唱。

清唱是听水平。

伴奏唱则是听表现力。

最终,四十四歌俱皆听完,许广陵对于周蓝兰的评断,也宣告完成。

音色:a级,目前表现为b-级,好好挖掘和培养,在适合的类别上,有望达到a级。

音域:b级。

唱功:netbsp; 感情:介于a级和c级之间,跨度很大。

综合评价:目前一般。如专心投入,有成为天后级的潜力,但在软硬两方面的条件上,都需要大加培养。

“不及格,再来一遍。”

许广陵把短信了过去。

时值傍晚时分,时值寒假前夕,正和几个同伴在学校二楼小餐厅难得美食一顿的周蓝兰,其实也就是比较别致点的麻辣烫,前一刻还是美美地享受着美食。

下一刻,收到短信后,却是差点就哭了起来。

“兰兰,谁的短信啊?”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小姑娘问道,“啊,我知道了,是学长的,对不对?”

因为之前的那灼灼其华的关系,周蓝兰的小姐妹们都算是知道了许广陵,然后经过网络上的一些事件,都对这位未见过面的“学长”是仰慕得很,也天然亲近。

坐在周蓝兰边上的那一位,则直接抢过了周蓝兰的手机,然后看到了短信的内容。

“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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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散步

简单的仰慕当然抵不过朝夕相处的姐妹情谊,而且周蓝兰还是她们的大姐头呢。

练歌有多辛苦?

收到那位学长的歌曲名单之后,除了学习,其它几乎所有的时间,周蓝兰都心系在那些歌曲上面。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哪怕睡觉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必要把那些歌听上一段时间才睡。

周蓝兰本来就不胖,只有一百零二斤,最近眼看就朝着九十二斤去了。这是她们都知道的事情。

原因还不就是在这里?

结果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就换来这么几个字?

不及格!

再来一遍!

接着,这短信所有人都知道了,然后就是异口同声地展开了对那个学长的谴责,以及对周蓝兰的安慰。

“这什么学长啊,兰兰,算了,咱们不要理他!”

“兰兰,你唱得很好的,根本不是学长说的那样!”

……

周蓝兰咬着嘴唇,没说话。

短信出,大概三分钟后,许广陵收到了回复:“学长,我唱的真的很差吗?”

“对一般人来说,不错了,甚至很不错。但对你来说,你可以唱得更好的。”

周蓝兰的收短信都是在小姐妹的围观下进行的,许广陵的这条短信她甚至都不是第一时间看到的。

“学长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夸还是贬啊?”一个性子略急的小姑娘嚷嚷道,下一刻,她甚至抢过了周蓝兰的手机,飞快地打着字,然后点送。

周蓝兰阻止都来不急。

“唱得更好?能唱得和王菲一样好吗?”

好吧,这小姑娘要么是王菲的歌迷,要么王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最高又或者说名气最大。

看到这条短信,许广陵愣了一下。

这有点不太像是周蓝兰的语气?

不过事实上他和周蓝兰接触的也并不多,而且对于小姑娘这个群体的脾气,他也根本就不了解。

所以下一刻,许广陵正常回复道:“有这个可能。”

而收到这条短信,不论是周蓝兰,还是她的那群小姐妹,全都有点呆住了。

撇除周蓝兰不说。

那几位小姑娘,在周蓝兰炫耀式的介绍下,对于许广陵是有“比较详细”的了解的,而其内容不外乎是学习很逆天,另外学校的各种晚会都是主持,还有,会写歌,会各种乐器……

这简直就是“白马王子”的标配,不,高配。

更何况,还有那灼灼其华。

在她们看来,许学长何止是有才,简直是油菜到开花。

小女生的仰慕就是这般的简单和轻易,在连见都还没见过的情况下,这位许学长便已然成了她们心目中稍有点特殊的“学长”。

之前的不忿归不忿。

而这时,看到这样的话……

下一刻,她们全都看向了周蓝兰,神色莫名。

其实周蓝兰自己也神色莫名,学长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随口一说,还是……

“学长,我要听真话。”

周蓝兰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打着字,打了又删掉,如此这般来回了好几次,而最后打的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点了送。

然后,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许广陵的回复。

一次本来非常开心的晚餐,最后在一种很奇怪的气氛下结束。

“兰兰,你会再唱一遍吗?”下楼的时候,一个小姐妹问周蓝兰。

周蓝兰脚步一顿,然后抿着嘴,认真地点了下头。

关闭电脑前,许广陵看了下时间,五点三十八。

冬天,天黑得很早,所以这个时候,外面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薄暮了,而街道上,想必也早已是灯火通明。

这段时间一直被体内的痒痛折磨着,许广陵的时间,不是在天池底沉睡,就是在训练基地和一群野兽疯狂地相互暴打。此际,这样的日程总算是告一段落,许广陵心情放松得很。

一时间,他有了到外面走走的想法。

于是,向徐老及老夫人报了个备,许广陵便以步行的方式,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一次的旅行,没有目标,也没有时限。

究其实,只是散步,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个散步,路程会稍微长一点,时间也会稍微长一点而已。

城市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因为商业而攒集起来的人群聚居区而已,该领略的,许广陵过去已经领略得差不多,而不该领略及无法领略的,他也不会去涉足。

所以虽然说没有目标,但许广陵的主要方向,还是山水。

山上次已经看了,这次的侧重点,自然就是水。

整个东北的地图都在脑海里,许广陵选定了一个方向之后,直接就“散起步来”。

嗯,对,就是散步。

从暮色笼罩到月亮升起,到星星亮起,到夜色占据整个天地,再到晨曦到来。太阳升起的时候,许广陵已然身在三四百里外的一个无名小集市中。

在熙熙攘攘赶早市的一片人潮中,许广陵吃着旅行途中的第一次早餐。

酸辣粉,小笼包。

吃完,顺便逛了逛这条小街,许广陵继续。

中午的时候,许广陵来到了珲春河边,而就在河边的小镇,许广陵用了中饭。

米饭,酸菜炖白鱼。

沿着珲春河一直走,便是图们江。在临近图们江的一个小县城,许广陵吃着今天的第三顿饭,羊肉泡馍!

其实这并不是专门的泡馍店,店家主营的,是羊棒骨以及羊肉面,但许广陵看到熟悉的名字,心念一动,也就点了。

身在陌生之地,身在随意的一个小饭馆,进出的食客,也都操着极其本土的口音。

这真是一种很别样的体验。

许广陵不是诗人,要不然,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一诗的。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确实产生了某种感触,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触,许广陵自己也说不出来。

饭后,走出饭馆,步上街道,被晚风一吹,那点感触也为之散去。

如此这般。

一路上,其实并无多新奇可言,许广陵就是这般随意地走着。

走过早晨,走过中午,走过黄昏,走过暮色四起,也走过繁星满天。走过平原,走过水脉,走过小村,走过小镇,走过城市,走过摩肩接踵,也走过无边荒原。

吃饭,睡觉,洗浴,泡澡,点缀其中。

街道上,某喜欢的歌曲突然响起。

荒野中,风声夹杂着不知名的兽吼,隐约传来。

这些,都很平常,很平淡。

但许广陵却好像上瘾了,本来预计只是三四天的行程,被他一再延长,延长到了半个月。

半个月,行程万里。

半个月,许广陵辗转了东北的两大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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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大宗师之秘

一  一路上,很多的东西都会让许广陵驻足。

比如,严寒把辽阔如大地的长河冰封,在夜色苍茫中,沉寂成一种庄严,又比如,从高山奔腾而出的激流,冲破严寒的封锁,为大地带来一曲咆哮的进行曲。

比如,一棵树独自地在荒野里,长得恣肆,长得奇形怪状。

又比如,一棵小草,被几块巨石压在中间,却也让巨石成了自己的避风巷,在冬寒中,难得地绽出一抹新绿。

如果是摄影师,这一路上,许广陵应该会拍下很多有意思的画面,当然,更多的他觉得有意思的场景,是拍不出来的,而只能作为一种综合的意象,留存于自己的脑海里。

除此之外,其它大多数的时间,许广陵都是处于一种“放空”中的。

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乃至意识,全都极度地放松着,然后在这种接近于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与日月山水相照面,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在两脚散漫的或快或慢或停或驻的长途旅行中,半个月后,许广陵绕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回到了起点。

在美美地享用了一顿老夫人所烹饪的小鸡炖榛蘑之后,许广陵回到了天池中。

对,回到。

这里已然成为了承载着他一段成长与记忆的地方。

在天池之底,老地方,许广陵安然宴卧。

心脏缓缓跳动,气血有序流转,而其心神意识,亦渐渐收摄,收摄到一个特别的状态中。

然后,许广陵心头沉重。

人体之内,遍布诸窍。

其中,根本窍三,大窍十二,中窍三十六,小窍若干乃至无数。

左手心窍,右手心窍,左足心窍,右足心窍,顶心窍。

手足心窍属于大窍,而顶心窍,却是属于根本窍!

青华宝篆中所展示的开窍顺序,乃是先大窍,后中窍,再后小窍,待小窍通达,一身臻至最“圆满”状态之后,才会于“息机”的状态下,沟连天地,打通三大根本之窍。

换言之,左右手心窍,左右足心窍,顶心窍。

四窍通,和五窍通,差距有多远?

差了一个从地球南极到北极的距离!

未依上述顺序而打通了顶心窍,结果会如何?

普通人天生顶窍开者,早慧,乃至早夭。

慧是福,夭是祸,福祸相连,自然的造化,奇妙如斯,让人无言。

善摄生者顶窍开者,如章老陈老二人,其摄生之能,勉强抵过损耗,不致早早夭折。但在这个前提下,若想再有进步,千难万难矣。而纵然有绝大外力加持,可以进步,也终将百尺竿头,难跃最后一步。

就如世俗那句话所言的,故事还没有开始,结局便已经注定。

先开顶窍者,如摘了一朵倾世绝美之花。

然而。

花已摘了,又当向何处求果?

老师当年,曾因身体过度损耗的原因,而试图将打通的顶窍重新关闭。从冥冥中来说,这个选择,其实是正确的。

但最终,他没有做到。

而现在,这个担子压到了许广陵的肩头之上。

老师的顶窍,陈老的顶窍,都需要关闭,而他们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有事弟子服其劳。

许广陵立志向医道的最巅峰攀登,但他之前没有想到的是,他所面对的第一个阻碍,第一个难关,居然是这个。他的第一关,便需要挑战老师所未能做到的事情。

而这个挑战,只能胜,不能败,最好,不宜缓。

医道的最高境界,不在医。

所谓“医”,千说万说,说到底,也不过是“矫身体之不正”,而论起对身体的了解,又有谁能比得了大宗师呢?

这是章老包括陈老,两位老人几次三番向许广陵传达的道理。

从得到根本窍法的那一刻起,对于“大宗师”,许广陵已然有了一个新的理解。

但两位老人所述的这个道理,却依然是岿然不变的真理。虽然,从今以后,在医之一道上,他不仅要钻研“药”,更要穷究“针”。

要在老师最拿手的项目上,越他。

从根本,到体系,从基础,到建筑。

简言之,完完全全,方方面面!

至于这个越,要越多少,才能达到预计的目标,还不知道。

脑海的思绪缓缓流过,而后沉寂。

而后,许广陵进入定境之中。意识尽敛,心神沉寂,而只有一点灵光,悬照于清醒和混沌之间。

五色花境,已然成为过去。

此际,许广陵才一入定境,境中所展示的,便是一片处于混沌状的光亮,而这光亮,一如之前,很多的星点从其中逸出,散向四周。

许广陵现在知道了。

这是由五脏而肢体,由关键到全面。

继五脏的提升和净化之后,开始整个身体的提升和净化。

这便是“归元”。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

青华宝篆所显现的这九成法第一法,一法而分三步,也可以说是四步,第一步“归元”,第二步“开窍”,第三步“息机”,第四步再次地开窍,开启那最后的三大根本之窍。

当下,许广陵的进度是第一步,归元,再细致点说,归元完成度,大约3o%。

虽然只是3o%,但却已经完成了关键,而剩下的,不过是水磨工夫而已。工夫到了,一切也就水到渠成,其间,不存在任何关隘和难度。

没有难度,但却有缓慢和快。

正常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是身体在五脏非常良好的运转运化之下,渐次提升,渐次由浊到清的过程。

正常来说,这应该需要大约三年左右的时间。

这是身体的自身运化。

之所以用“正常来说”,是因为许广陵通过天眼的神通,至今为止,现了两种“雾气”,而这两种雾气,都对身体的运化,有所补益。

第一种雾气,是草木之气。

这种雾气的作用,是让身体更“活跃”。

许广陵现在对它的理解,是其让身体所有的细胞或者说细微组成,都活动起来,身体内气血的流通及运转,在一种很充分的状态下进行。

之前,他的心跳曾一度达到两百多次,从侧面验证了这一点。

所以这种雾气,其根本性质,许广陵当下将之定义为“优化”,它是以生命体的自身为基础,让其达到一个更良好的运化状态。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许广陵回顾前事。

对于周青竹在整个冶疗过程中身体的健康指数变化,再无任何疑惑。

对于回天针的作用,也再无以前的某种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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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新生之苗

一  第一种草木之气。

第二种大地山川之气。

草木之气源于草木,这没有任何疑问。

而大地山川之气究竟是源于大地还是源于山川,许广陵目前却不清楚。要说源于山川,山川从属于大地。要说源于大地,大地之上,那雾气却稀薄到迹近于无,更像是从山川那里流泻过来的。

不过,来源不清楚,性质,却清楚了。

这半个月的徒步式旅行,许广陵基本上全程的无思无虑,但却并非没有任何收获。

相反,收获相当大,而且是多方面的。

两种雾气,便是在这次旅行的过程中,被身体感受着,被本能解析着,然后,其作用,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反馈到许广陵的意识之中。

第一种雾气的作用是优化。

而第二种雾气的作用却是补充。

两者的差别在哪里?

汲取第一种雾气之后,人会很饿,非常饿。因为身体的运转加了、全面了,整个身体都在焕生机,如小孩般的生长,甚至是如胎儿般的生长。

身体的代谢程度,大幅度地提升!

是代谢程度而不是代谢度,当然,度也有提升就是了,但那并非主要方面,主要的还是原本代谢不良或代谢受阻的地方,重新活跃起来。

是以,许广陵将之定义为“优化”,而不是单纯的“催化”。

于生命体而言,前者是裨益,而后者充其量也只能说是中性作用,利害相兼。

这是草木之气。

而汲取大地山川之气后,人不会感到饿,相反,会有一种饱的感觉,饮食会有所减少。许广陵甚至怀疑,它可以一定程度地“辟谷”。

当然,许广陵并没有尝试。

这样的尝试没有多大意义。

它对生命体的作用是补充,不止是补充消耗,许广陵怀疑这只是“副作用”,或者说间接作用,它的主要作用,直接作用,还是补充虚损。

也正因为此,许广陵才能以越前面几十倍的度,完成了五脏的归元。

如果说五脏归元是“返本还源”的话,那许广陵感觉,这大地山川之气,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本”以及“源”。扩大言之,地球上的生命,可能就是汲取这种东西,而生成化育。

当然,这纯属猜想,毫无依据,许广陵也只是偶一想及,然后把这种猜想记录下来而已,随即便抛却于一边,不再理会。

比较清楚地了解了这两种雾气的作用之后,许广陵对如何利用这两种雾气,自然也就清楚了。

最初,他是懵懵懂懂地接触了草木之气,然后,惊喜于其作用。

是既惊也喜,惊和喜是始终都共同存在着的。

因为体会到其作用,所以喜悦,又因为完全不了解,所以喜悦之余,心头始终是有着疑虑,不太敢怎么充分地利用它,更不太敢把它充分地利用到两位老人身上。

因为当初在公园里,一截小枯树枝,一夜之间变成一棵小树苗,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真的是,吃催长素也没有那么快。

事有反常即为妖。

所以,直白点说,这雾气,当时在许广陵心中,既“仙”,且“妖”。

后来,接触到大地山川之气,许广陵被它更优越而且优越了很多倍的作用吓坏了,也因此而把草木之气抛到了一边,让它成为“过去”式的存在。

因为相比之下,它真的是弱爆了。

但事实上,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

把这两种雾气综合起来,才是最佳的利用方式。

无思无虑,一灵独觉。

定境之中,许广陵再次地被雾气所包裹,慢慢地,成为一个“茧”。

大地山川之气在这天池底下,浓度确实比山顶要浓厚一些,大约浓厚了四分之一吧,但这也完全不足以让它把许广陵包成一个茧。

许广陵现在之所以成为茧,还是伏羲诀的作用。

是伏羲诀的运转,让他身体自然地产生了一种汲取之力,把这大地山川之气,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他身边。

许广陵就在这茧中,攸然忘了身内身外,直到再度地醒来。

然后,便是活动身手。

天池中,再度地出现一条暴走的蛟龙。

但那句话叫怎么说的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吸过du之后再抽烟,玩过蹦极之后再玩荡秋千,那个……没啥感觉呀。

哪怕是在百米深的水底。

这水,也始终只是水,它有压力,它是阻碍,但它既不会闪避也不会对抗,更不会主动出击,更更不会形成合围,形成各种战术性的打击。

换言之,许广陵还是想打人,不想击水。

再拨打一次客服电话?

这用着人就找,用不着人就抛在一边。陈老当初将之形容为客服,是说不用指望它有什么用处,他不可能真的将之当成客服来看待啊!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没有这样的。

所以之前双方互殴过程中,他也有所反馈,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有来有往,或者说“心照不宣”吧。

总之呢,这时,许广陵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再拨打这个电话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并不是必须。他就是一点小小的念想而已。

不能惯着。

虽然没多大感觉,但许广陵还是在天池中暴走了好久,而后,来到睡觉的地方,再次地,向下挖!

目的?

没有目的。

暖意从下面透出,硬要说目的,许广陵就是想再深入一些,他睡的床可以再温暖一些而已,许广陵决定以后,一天向下挖一米,当然,上面的范围也要扩大。

至于挖到几米算够,看情况吧。

或许挖一天两天三天,就差不多了呢。

待今天的工程完毕,许广陵离开天池,回到半山腰,换好衣服。

嗯,这都是很熟练的工序了。

往常,这之后,他就会下山而去,返回研究所。

但今天,在换好衣服之后,许广陵又做了一件事。

一截老松的枯枝被他从树上取下,然后埋到土里,埋了一米多深,而后,许广陵就静静地站在边上。

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二气交相汇集。

就如同人的走路一般,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三分钟后,枯枝从沉睡中苏醒。

十分钟后,有三颗新芽,分别从枯枝的前后及三分之一处的一个疤痕处绽出。

三十分钟后,新芽萌长壮大,破出土面。

一小时后,许广陵轻伸手指,而指尖所触,是一株新生的生意盎然的红松之苗,松针柔柔,都不能说是“松针”,接触之下,许广陵心头亦升起一种难言的轻快和柔和。

“小家伙不要怕。”

“我会守护着你,直到这个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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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萌长

第二天。

虽然昨天临走之前,用大地山川之气给小树苗好好滋补了一下,但今天,呈现在许广陵眼前的这小树苗,仍然显得有点蔫蔫。

这本来就不是适合草木萌长的天气,新生小苗,没被冻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草木之气,激活力。

大地山川之气,供给补养。

二气施为之下,没多久,小树苗又重新耀武扬威起来,在严寒中,毫无畏怯地展示着自己的生机盎然。

照顾了小树苗之后,许广陵反施自身。

这是针阔混交林带的一片密林,许广陵站在密林中,也是那株小苗前,心念略一动,那最为熟悉的雾气,便如云似雾,将他包裹起来。

或许是明悉了这种草木之气性质之后的心理作用,又或许是许广陵现在对身体的感受真的趋向细微。

总之。

许广陵感觉,在这雾气的浸润下,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欢呼起来。

与此同时,血液的流转,渐渐加快。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整个身体内部,都在酥酥麻麻。

那令人抓狂的痒没有了,代之以说不出的温暖和清凉,如被太阳照着,灼热以温和同时也霸道的方式在身体内穿透每一个细胞,如被细雨润着,那千千万万雨丝同样以温和并霸道的方式,遍及身体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地,强烈很多倍地,许广陵感觉着自己是一棵小树苗。

而这棵小树苗,现在正在“芽”。

从里到外地芽。

这种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从定境中退出后,许广陵感受身体很轻,似乎真的有微风轻轻一吹,就能把他吹得飘起来。

当他向着山上行走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他的步伐很稳,并无跳脱,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却都在雀跃,手心,脚心,四心处的触动感觉,此刻也分外明显。

从山巅下天池。

入水。

入水之后,许广陵从文静瞬间化身狂野,蛟龙再度起翻腾。

又几个小时之后,许广陵静卧于老地方。

身体后背,包括手脚四心,紧贴大地,而地面之下,暖意丝丝透出,伴随着另外的一种雾气,渐渐地从外到内熏蒸着许广陵的整个身体。

二气交叠,沐浴身心。

这便是许广陵为自己拟定的当前阶段习练计划,也是他每日日程中,最重要的一项。

除此之外,其它就随意了。

而这一项,占据的时间也并不长。因为许广陵睡觉的时间,就融合在这里。所以总的来说,他每天还有十五个小时左右的空余时间。

医道的最高境界不在医,但许广陵也不会就此而把“医”完全地抛置在一边。

所以,余下的时间,许广陵大致划分为三块,两块从医,其中,药一块针一块,而另外的几个小时,则用于日常杂事。

许广陵对于药的认识,目前仍旧处于基础阶段。

虽然他的基础很吓人就是了。

而当下,闲静的时候,他便在脑海里,细细地推究着药草。

先是从某一味药草出。

比如说人参。

人参的主要性质是滋补,其它滋补性质的药草有哪些?

人参滋补身体的哪个方面,与其滋补性质相近的药草有哪些?

能和人参搭配,让其滋补如鱼得水的药草有哪些,它们的性质又各是什么?

……

这是对之前在章老那里所学的另一种回顾和梳理,这一梳理,便无穷无尽。

千头万绪,纷至沓来。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点点滴滴的新的认识和疑问,便如雨后春笋,一朝一夕满山林。然后许广陵就如挖笋老农,这里一锹,那里一锹,经常是不几时,便聚笋满筐。

直至一筐又一筐。

收获带来喜悦,而这喜悦,是以一种平静的方式体现的。

阳光照在窗间,许广陵看着光线,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的音符,在其中跳动,而它们好似都在对他说着,来呀,快来采摘我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那一缕缕光线,就如一个个音符,而那一个个音符,就如一条条灵动游徊的小鱼。许广陵心如水,意如莲,不需心意动,而游鱼自缠绵。

缱绻之间,尽是乐章。

许广陵忽然就感觉手有点痒了,他想弹琴。

此时此刻,若有一架钢琴摆在他面前就好了,又或者古筝古琴,总之什么都可以。

但这个小愿望却是不大能够实现的。

毕竟,此时此刻,他是客居之人。

不过,下午的时候,许广陵还是出去了一趟,买了根竹笛回来。

这是最简单也最便携的乐器了,但哪怕再简单,以至于简陋,它也仍然是乐器。

晚上,许广陵带着它上了山。

于是,这一天的夜晚,月照中天之时,长白山顶,一缕幽幽笛音响起。

这是寒冬,冰雪与严寒封锁了整个北地。

但这笛声中透出的,却是缕缕春意。

如风,一刹风过,千树万树,花开如雨。

如雨,一夜雨过,大地润泽,池塘鱼跃。

如光,那光从天际落下,落在山头,落在河间,落在田野,落在树梢。

落在房屋,也落在草垛。

然后照着草垛里一粒顽皮的草籽,看着它落地,生根,萌芽,然后在春风中摇曳出一棵毛毛草……

短笛无腔信口吹。

许广陵无心,无意,而笛声中流露出的,却是天,是地,是山,是水,是阳光,也是雨露。

阳光照绿水。

绿水动涟漪。

涟漪因风起。

春意亦随之。

这一夜,星灿烂,月皎洁,人闲淡。

而笛声。

高低快慢随辗转。

但这笛声,也只在云山雾海间缭绕,吹不到人间。人间,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上午返回,老夫人为许广陵准备的,是一锅小火慢煮,煮得烂熟,煮得开花的小米粥。

这是今年才收割的小米,来源正宗,品质相当优良。

喝在嘴里,雪花状的小米在唇齿间滚动,让许广陵恍惚间,感觉自己似乎是漫步于春日的旷野中,风轻轻,水柔柔,草木清香,无风亦远,不嗅而自沁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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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蝴蝶

周蓝兰的歌又过来了。

许广陵再次认真地听了一遍之后,还是给她回复道:“再来一遍。”

而收到这个回复之后,小姑娘是真的忧郁了。

第一遍且不说,这第二遍,每一歌,周蓝兰唱得都极其用心,都可以说,用心到不能再用心!

不合格?

小姑娘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势要挥到最好,细致到每一个细节,用自己最好的表现来对学长说,“我可以的!”

犹如一个吹到极致的气球。

而那气球,现在被一针刺破。

还再来?

还能怎么再来!

周蓝兰非常确定,再怎么,她也不可能比之前那次挥得更好,那真的已经是她做到最好最好的了。

周蓝兰的整个精气神,一下子就衰了下去。

吃饭睡觉学习排舞,都是厌厌的。

这一次送文件的时候,周蓝兰是私下送的,而现在,被几个小姐妹一追问一逼问,私下也就公开了,然后许广陵的回复也就展现在她们面前。

“太过分了!”

还是有人这样说。

但更多的,是对周蓝兰的安慰:

“许学长不会是应付差事吧,估计都没怎么认真听!”

“兰兰,他是不是不想理你啊?”

“他以为他是谁啊,兰兰,算了,他又不是老师!”

七言八舌,叽叽喳喳,曾经光芒万丈的学长,受到了共同一致的疏离和反感。

周蓝兰只是默默听着。

“兰兰,说呀,你是怎么打算的!”

最后,一个小姐妹这么地问周蓝兰。

“我会再唱一遍。”周蓝兰语气涩涩,有点艰难地开口。

说是再唱,但她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唱。

但小姑娘是个执拗的。

她。

不!服!

傍晚的时候,许广陵接到了老谭的电话。

医的事。

在老夫人这里,许广陵得到的是照顾和温情,而在老谭那里,许广陵得到的则是一个汉子笨拙得不知该怎么言表的感谢,也只能是谢了又谢。

“小囡健康就好!”

带着欣慰地挂了电话,许广陵觉得,这大概就是医者的快乐之一吧。

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医者,因为这种快乐而走入了“不归路”。就以许广陵来说,当初学医纯属偶然。

回想起来,章老就如一个高明的猎手。

先是通过养生勾引他入门。

然而由养生而讲“病”。

许广陵无可无不可地好奇听着,然后这一听,就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老人的入室弟子。

老人正式的讲医。

学就学呗,学医未必要从医,就当多学一门技能。

天可怜见,许广陵真的是这样想的。哪怕后来把周青竹治好,直到从老人那里离开,许广陵也都还是这样想的。

然而。

来了北地之后。

在保护站,许广陵认识了一个热情的汉子。

这个汉子饱经生活的辛苦,但还是很热爱生活,同时,深爱他的女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宝,是一个女儿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就真的能架梯子去摘的人。

他女儿的身体却不太好,是相当的不乐观。

许广陵看到了。

就一句话。

——他能无动于衷不?

答案是,不能。

如果他不是一个医者,如果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医者,他甚至都不能从照片中现什么,之后的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他是医者。

而且是一个用世俗标准来看,很“惊世骇俗”的医者。

在研究所,许广陵看到了一个熬药的老人。

寄居研究所,当时见老人的第一面,通过言谈举止,许广陵便判断着,这是一个学养丰厚的标准学者,而后,待他这个“末学后进”,是相当地给予着方便和关照的。

许广陵对这位老所长的感觉相当不错。

然后,看到老人熬药,看到那药方不是很好,而他只需一句话,就能让药效提升近一倍。

这句话,他是说,还是不说呢?

答案是,看到那一幕,没有任何思虑,他就自然而然地说了……

这样的事,以后想必会生很多。

很多很多!

许广陵甚至想现在就给老师打个电话过去:“这一切,是不是您老早就算计好的?”

好吧,对这个情况,许广陵毫无抗拒,但心里真的是升起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曾经因为梦中见识了太多,让他感觉脚下四面八方都是路,而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作家,音乐工作者,这两个从父母那里继承的且不说。

就以梦中获得。

做一个职业棋手是可以的,以他的水平,不愁没有饭吃。哪怕不打职业,做个象棋教练,也能受到欢迎。

开一个小陶坊是可以的。

找一个或临山或近水,风光秀丽,不太繁华和匆促,而又有一定开度的小镇,比如说周庄就不错。

然后,半日做陶半日售,三日开业两日闲。

而闲着的时候,就在小镇上,喝喝茶,听听曲,看南来北往的脚步,在这里交错,在这里放慢。粗犷之音,吴侬软语,俱皆汇集于一方小小的水土之中。

“这陶看起来挺漂亮的,怎么卖?”

“十块钱一件,八块钱两件,您看着挑。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

很多很多的选择,都是可以的。

但现在,不知不觉地,好像,他被老人给拐到了一个他原本没有想到的路上去了?

这个体验很有意思。

以至于挂了老谭的电话之后,许广陵都在原地呆立了一小会,这几个月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然后,许广陵摇头一笑。

《大梦千秋》,际遇之后,他所作的第一正式乐曲,其音符在脑海里渐次响起,直到最终。

而曲子的最终,伴随旋律一起走向收束的,是许广陵当时安排的几句念白。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时至今日,再回着这段话,许广陵心中不胜感慨。

一路行来,由常人而至宗师,世界,在他面前,确实越来越多彩多姿起来。而在这多彩多姿面前,也许,他的做的,不是选择,而只是领略。

就如行走在一个百卉千芳竞吐秀的大花园,他又何必非要摘下其中的一朵呢?

许广陵又想起了一段话。

《曲洧旧闻》里的,《诚斋杂记》也有转述。

“蜀公居许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长啸名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燕客于其下。约曰:有花飞堕酒中者,为余浮一大白。”

“或语笑喧哗之际,微风过之,则满座无遗者。”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夕阳将沉。

太阳如一金盏,摆放在遥远之处,天地交接的那一方案桌上。金盏微倾,倾倒出来的,是光,是水。

光似蕴藉,水如佳酿。

站在窗前,赏着这光,品着这水,许广陵微醉,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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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万里南行

那株由枯枝而萌的小树苗,在许广陵两种雾气的交相培育之下,展现出了惊人的生机及适应性。

刚开始,每天许广陵都需要使用雾气灌注一次,否则小树苗必定被严寒冻得蔫蔫,但这样的情况也只持续了两天而已!第三天,许广陵再看到小树苗,现时隔一夜,它仍然昂然抖擞着。

这一天,许广陵特意地没有灌注。

隔日,小树苗的生长情况仍然很好,没有丝毫蔫蔫,就连生长的势头也只是略现慢了一些而已。

这一日,许广陵再次灌注。

然后,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连续四天,许广陵只是观察着,而没有再对小树苗进行任何灌注,但它似已完全适应了严寒,并把严寒当成砥砺,生机旺盛得很!

这,不是真的产生适应性变异了吧?

许广陵狐疑着。

但目前为止,他对植物学只是有了一点很粗浅的了解,当然是无法作出任何判断。

而且,纵然是换了资深的植物学家过来,一时之间,恐怕也是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结论。

这棵小树苗,算是许广陵最近很关注的事物之一,而除此之外,他就是身心沉浸于二气的交相沐浴中了,哪怕回到研究所,在房里推研着药和针的时候,二气对于身体的作用或者说效验,也仍然是持续着。

让他半醉半醺醺。

身心轻适,内在安和,而又似是春风吐绿,暖阳耀雪。

草木之气,大地山川之气,共同在他身体内,上演着一场造化,而许广陵,是这场造化的起者,体验者,享受者,以及观察者。

时间在这样的一种身心状态下,过得飞快。

几乎是不觉中,一日就过去了,然后,又一日过去了……

日月时针,似乎被拨快了十倍不止。

在许广陵的感觉中,上午,他独自在房中推演药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就像是喝了一杯茶,茶还没有喝完,哦,到点了,该吃中饭了。

中饭完,为两位老人针灸。

针灸之后,也正好是让两位老人趁中午的时间,好好地睡上一觉。

在许广陵针对性的针灸之下,可以保证他们睡得很酣。

老所长且不说,老夫人就是,她来到这里之后,这些日子过来,好像比之前都年轻了几岁!

从这里就可以知道,老夫人从刚开始的隔三差五“顺带着”地为许广陵加餐,到后来的一日三餐都给他专心地准备着,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每天也就是这个时候,许广陵才感觉时间的流稍微正常一些。

然后,下午,在许广陵沉浸于针术的推演中,又是,几乎只是一刹地,就过去了。

晚上,山上,天池中。

这两点自不用说。

尤其是天池宴卧,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几个小时,也只像是几分钟一样。

这一天,许广陵又接到了大傻的电话。

总经理向董事长汇报、交流兼谈心,末了,大傻的意思是,近日,他想和佳公子过许广陵这边,兄弟三个共谋一醉。只电话里的交流,有点隔靴搔痒。

“你们都是大忙人,只有我还闲着。我这个董事长就屈尊纡贵,过你们那边去吧。准备好迎驾!”

许广陵笑着说道。

然后,他就启程了。

第一目标却并不是西南,而是东南。

象棋大赛就在近日,许广陵也不用多考虑,反正是往南边去,所以,顺便就参加了吧。

许广陵还是很想和高手对决的。

而线上的高手,终究是虚了那么一点。

这次线下,十二位名家,足以满足他的这一需求。

有了上次徒步的经历,这一次,许广陵依然选择了徒步。

时间是够的,不过也并不是很充裕就是了。

第一日,许广陵栖息于青山沟。

在青山绿水间,许广陵置身于一个租来的小船中,而小船,停泊在大湖中央。夜晚,暮色升起,四望苍茫。

没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没有“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许广陵体会着这迥异于南方的北地风物,直到月上中天,而后,身心沉浸,梦境中,再次化为一茧。

次日,沿着鸭绿江畔,许广陵继续向南。

其实,他都有进入江里,一路顺水而南下的想法,但担心途中会有堤坝之类,以及,衣服也是一个问题。是以,想法最终也只是想法。

第二日,许广陵进入京津区域。

站在野外的一段长城上,向身前身后而望,许广陵目光悠远。

长城,他是来过的。

彼时,说不上附庸风雅,但确实是按图索骥,因名而至。

不止是长城,黄山及五岳,青海、西湖、丽江等等,都是这般地,去了。

而这次,再次地来到长城,许广陵的感受,自然是和以前完全不同。长城还是那个长城,山岭也还是那个山岭,但许广陵,不是以前的那个许广陵。

身不同,心不同,意不同。

一层淡薄的普通人看不到的雾气,从山岭之下缓缓升腾而起,直到漫山遍野。而在这雾气的掩映下,于重重山岭间蜿蜒而去的长城,是真的犹如一条巨龙。

他日,他当会沿着这巨龙的脊背,从头,行到尾。

考察其行经的山脉情况。

第三日,越过渤海,许广陵进入了济南。

这是宋朝“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的那位一代才女李清照的出生地,也是豪放派一代词宗和苏东坡交相辉映的另一位大佬辛弃疾的出生地。

当然,也是大明湖的所在地。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思绪流转,许广陵莞尔一笑。

但许广陵最初对济南留有印象,却是因为济南的泉。

许父嗜茶,书桌常置6羽《茶经》一本,而其对茶叶茶水茶具之类,无不了然。耳濡目染中,许广陵得知济南有名泉,宜煮茶。

站在趵突泉边,时隔千年岁月,今日的泉水依然清清,可堪一看。

他日若有暇,当遍览斯地,踏山访水。

看着眼前的这泉,许广陵隐隐觉得,这方地域,或会给他带来惊喜。

第四日,许广陵途经黄山而未登临,径自南下,而栖止于庐山。

这也是国内不多的名气很大而许广陵却未来过的地方,但在千年之前,被老师列名的两个人物,李白,苏东坡,都来过这里。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两诗,却正是两种不同的况味,一者如仙人御剑,摘星邀月探苍龙,一者如老僧拈花,花开九瓣色亦殊。

栖止半日,许广陵继续南下。

第五日,许广陵到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然后手持请柬,住入了主办方安排的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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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摘星

确实是大酒店,很上档次。

不愧为有钱鹅,名不虚传。不过也有可能是赞助商免费提供的。

入住酒店后,许广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好好地洗去这一路的风尘。

其实也没有什么风尘可洗,就如散了个小小的步。

从南到北,五天,几千公里,而且这之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许广陵是处于栖止状态的,“日行千里”,是不止的。

地球看来已经无法阻止我了。

许广陵笑着这般对自己说道,以后抽空,或许可以去南极吹吹风,去北极洗洗澡。

南北极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嘛,这从国内的东南到东北,范围还是太小了些。——这一路走来,许广陵自信心爆棚,至少在这一点上,似乎是依稀有了那么一点大宗师的风采。

下次可以和老师他们比竞走,然后完爆他们。

许广陵仰着头,清水从花洒倾泻而下,然后许广陵就现,他的个子,这段时间以来,似乎又往上抽苔了些,好像比他原本的身高,还更高了点?

但也只是好像。

最主要的是,许广陵现在整个身心都因为二气的作用,而有一种异常充实之感。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许广陵现在就很浩然,浩然到有时觉得自己正在顶天立地。

相比之下,身形上的略有改变,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那个地方还是和之前一样,依然是处于“天门开,地户闭”的状态,这让许广陵略有点无语。

身体的造化之奇,确实很多方面,都乎了他的想象。

而且真要说起来,他也只是才起步不久。在这条道路上,以许广陵自己看来,应该还没有脱离“萌新”的阶段。继续下去,日久天长,不知还有多少新奇,等着他领略。

许广陵到的这一天,是比赛开始的倒数第三天,其实真正来讲,也就是提前了一天多而已。

名家们到了一部分,选手们到了一部分。

没到的,应该都会在明天到来,然后后天上午,正式进入比赛。

许广陵赶上了晚餐。

自助餐的形式。

然后他就现,那几位名家且不说,选手们也多是相互认识耳闻的,不是地方棋院,就是名家子弟,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地出身“草野”。

除了人还算可看之外,此外没有任何知名度。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

在介绍及自己是“酒薄不堪饮”之时,有一位名家居然还真知道,“你的棋我看过,很硬实。”

许广陵简直受宠若惊。

说真的,别说在场的那几位选手,就是这些名家,他们的棋许广陵也都没看过。——如果不是之前有搜索过,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更别说研究学习他们的棋谱了。

我果然,也确实不是棋界中人啊。

老师,陈老,以他们那种开了顶窍的人,象棋的棋力居然也只有五级六级这样,简直逊到不能再逊。初始的时候许广陵还很诧异,后来理解了,而直到这时,才真正心有所感。

穷此一生,他应该都不会沉浸于对象棋的研究中,像研究药草和针灸那样。

哪怕他的棋力再高。

不是不喜欢,而只是,心不在这里。

投入,专注,沉浸,然后废寝忘食,研究其方方面面的每一细节。

这些,在象棋上,许广陵都做不到。

象棋,我终究是“承天之幸”,而医道,我当自信,凭投入,凭专注,凭沉浸,凭“大宗师”的根本性加持,而最终,臻入巅峰之境!

这一刻,许广陵便如立地成佛,一下子了悟了很多东西。

休息了一日,大部分时间,许广陵都是在房中消化吸收这一路所得,只是饭前饭后,与到场诸位有所交流。

第三日,比赛正式开始。

这一次比赛,对在场的所有选手来说,可能都是一个噩梦,因为他们遇上的是一个,虽然是在线下,却仍旧开着挂的对手。

比赛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十二名选手循环赛,决出三强,其他人打包回家。

第二部分,三强选手,对阵十二名家,最终以胜率,决出冠亚季军。

许广陵的第一场,对手是个年仅十四岁的青涩少年,而能出现在这里,少年平时,也必是戴着诸如“天才少年”这样的桂冠。

这段时间一直和中老年人交流,以至于让许广陵觉得自己很小,而直到这时,他才觉,原来他也已经是老人了。

十四岁,确实很青涩。

但在这种纯智力型的竞技中,十几岁的全国以至世界冠军,多了去了。

而遍视在场各位选手,就没有过三十岁的!

和同一位选手,两场比赛,一先手一后手。

第一场,许广陵执先手。

这对这位小对手来说,不是一个好的消息。因为想在执先手的许广陵那里取得胜利,真的很难,很难。

许广陵飞象保守开局。

而小对手,考虑了一会之后,果断架了中炮。

四十二回合之后,许广陵以蚕食的方式,取得了这一局的胜利。

第二场。

先后手易位。

小对手还是考虑了一会,然后飞象开局,而许广陵则架了中炮。

二十六回合后,天地炮轰散了对方的阵营。

这次的比赛规则安排得很合理,每一位选手都需要和其他的十一位选手对战,一个选手两场,换言之,从前到后,要经历一共二十二场的比赛。

可以说,赛程公平之极,其间,不存在任何的运气可言。

就连晋级与淘汰,也都是最后才计算总积分,根本不会出现那种强强对决,然后反而让较弱的选手得了渔翁之利的情况。

但也正因为这样的规则,所以比赛的强度还是比较大的。

一天八场!

三天后,许广陵以十九胜三和零负的成绩,进入三强,其表现令所有人侧目。

第四天,三强选手与十二位名家的交流赛展开。

在棋盘上,对对手最好的尊重,就是挥全力。

是以许广陵并没有任何收敛锋芒的想法。

来参加这次比赛,他就已经是锋芒展现了,这时再收敛,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自从之前了悟了象棋等事物,对他来说,和医道的区别之后,许广陵也就明白,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次的象棋比赛,也将是他参加的惟一一次象棋比赛了。

那么,全力出击吧!

又三日后,许广陵携这次比赛的冠军,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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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会面

有一条水系横亘国土的南端,从西南到东南。

比赛结束后,许广陵也基本上正是沿着这条水系,从东向西而行,一路再没有怎么停留,包括路过桂林。

桂林正是这条水系上的一颗明珠。

不过近年来,嗯,怎么说呢……

名气太大的一个坏处,就是很容易腥膻聚集,所以当初第一次去桂林的感受,许广陵也不能说很失望,但确实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这一次再次路过,也就并没有再踏访的想法。

两天多接近三天后,许广陵进入了昆明。

大傻和佳公子过来相接,不过这一次接人的地点不再是火车站,而是郊外。

对两兄弟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当得知许广陵居然是一路走着过来的时候,两人全都傻了,是很傻很傻很傻的那种傻,然后就是把许广陵从头到脚地再次仔细打量。

这种打量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

不过从那时到现在,许广陵的身形气质,又有了很大的改变。

“哥,说实话,你是不是修真者,而且已经神功大成了?”

“大哥,你是不是那什么隐世修仙家族的传人?”

这是打量之后,两人所说的话,前面那句是佳公子说的,而后面是大傻说的。

“滚滚滚,什么乱七八糟的!”许广陵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然后手一挥,“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叫我老三,一是叫我爷爷,你们自己选。”

“爷爷!”

“爷爷!”

两人嬉皮笑脸。

直待上车之后,两人才开始恢复正经,不过也只正经了一半。

大傻一边开着车,一边貌似很认真地对许广陵说道:“董事长大人,小的这段时间为了集团事业,四处奔走,殚精竭虑,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您看,您是不是能赐颗仙丹下来?”

“咱要求也不高,不要求和天地同寿那种的,也不要求长生不老那种的,就返老还童的,就可以了。”

“对对对,董事长大人,集团当前的业务您也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以来我几乎就没在同一个地方吃过两顿饭,简直都成了空中小飞人,频繁地从这里飞到那里,活生生被地球引力拽着减重了至少十斤!”

“您是越来越丰神俊秀,如花似玉,可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比以前憔悴多了?如果不挽救一下,董事长大人,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也许你再看到的,就是两具木乃伊了。”

继大傻之后,佳公子也胡言乱语起来,偏神色还很正经。

许广陵被两人说得哭笑不得。

“我呸你们一脸。”

“说得好辛苦的样子。你们真的把集团业务搞好了?身为董事长我可是要审查的,如果过关,有你们的好处,如果不过关,那你们该死而后已的死而后已,该变木乃伊的变木乃伊。”

“放心,我保证不拦着。”

许广陵笑骂着说道。

“我就说两点,一,合作方对你们是否满意?二,你们对自己是否满意,觉得自己能不能干下去?”

“给你们一顿烧烤的时间来向我汇报。”

许广陵这话一说,两人真正正经了起来,而这一正经,许广陵也现了他们的变化。

以前的时候。

大傻是摄影师。

佳公子是散文专栏作家,兼美食评论家。

两人的气质,都是有点“飘”或者说洒脱的,尤以佳公子为最。

而现在,两人明显全都稳了很多。

从气质上,从身周光环的流转上,全都如此。

车子很快进入市区,三绕两绕地,然后径直停在一家烧烤店的门口。

这时是下午五六点这样,烧烤店还没有正式营业,不过烤炉等都已经摆了出来,并开始准备升火了。

“单等会点,先来箱啤酒。”找了个雅间坐好后,许广陵对服务员说道。

“赵总,林总,来,先干了这瓶。”许广陵向两人举杯,不,举瓶。

大傻日常是把啤酒当水喝,佳公子直接就是个酒鬼,许广陵以前不怎么喝酒,酒量大小也不知道,而现在自不必多说。

三瓶啤酒对三人来说,确实只是三杯水。

“赵总,你先来吧。”许广陵对大傻说道。

“许董,是这样的……”

两人之前有电话聊过,但电话毕竟也只是电话,而这时,大傻确实就是很认真地,把接手总经理之后的所有事务,事无巨细地,向许广陵述说着。

尤其是和其它几个合作方的互动事宜。

许广陵也是认真听着。

他是希望大傻和佳公子两人能够胜任的。

之前在电话里,他对于两位新司机的态度,更多的是鼓励,对他们说,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慢慢进步。

但事实上,从广陵集团的成立,到五个合作方共同签署的协议,这项事务从一开始,就是高标格的,根本不是三兄弟所想的小打小闹。

大傻和佳公子两人确实只是广陵集团的内派人员,但他们同是也是主要的牵头人员。

真要无法胜任的话,不需要任何外力作用,他们自己就会干不下去。

听到最后,许广陵点点头,然后又对佳公子道:“林总,轮到你了。”

大傻述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佳公子略短一些,四十来分钟。

“许董,怎么样?还请您指示。”

最后,大傻代表着两人问道。

“你们问我,我问谁?”许广陵向两人摊手,“你们已经上路,我却一直都是菜鸟,所以关于具体的方面,我是给不出任何具体的评价和建议的。”

“但是。”

“我会看人。”

“傻哥,我给你七十分。还有三十分的欠缺,在三个方面。”

“一是和其它合作方交涉时的底气。二是对集团事务架构方面的理解。三是具体的操作,这个可以慢慢来,不急。”

“二哥,你的分数我给略高一些,七十五分,主要问题,和傻哥是一样的。”

许广陵对两人说道。

“老三,你说得轻松。”大傻苦笑,“后两个问题我们都认,保证以后会不停改进。至于第一个问题,老三,我和老二就是没有底气啊,论专业,论身份,和人家一比都是渣渣,怎么有底气?”

“专业不行可以学,身份么……”说到这里,许广陵微微一笑,“我们先点单,吃饭。”

“今天晚上,我会让你们知道,广陵集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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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蒸,针

广陵集团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广陵集团是一个空壳。

而至于这个空壳背后所牵扯着的能量,说实话,许广陵自己也都不清楚。

许广陵知道自己的老师曾经是一代御医,但御医有多大的能量?许广陵知道陈老先生是一代武学大师,但武学大师又有多大的能量?

这些,许广陵都不清楚。

但从两位老人目前展露出的一些东西,许广陵至少能够知道,那能量不会小。

而他要做的,也只是给两个小伙伴竖立一点信心而已。

这家烧烤店还是很不错的。

就说一点,羊肉串很正宗。

在北方这毫不为奇,但在南方,就凭这个,就已经胜出其它至少四分之三的烧烤店了,然后猪尾巴、鱿鱼须什么的,居然还都挺不错,这让许广陵相当惊讶。

不过大傻和佳公子两人的表现就很一般了。

“老三,你可害苦我们两个了,吃过你烧的菜之后,再吃其它的,那真是一点滋味都没有。”大傻撸下一串羊腰子,然后道,“就像这个店吧,我和老二吃过一次之后,有空的话,基本每周都来。”

“但自从从你那里回来后,再来这店里吃,啧,老二,那叫什么来着的?”

“索然无味。”佳公子说道。

“扯蛋,当初孔夫子听了韶乐之后,也不过就是三月不知肉味,我的几顿饭,能比这个还厉害?”许广陵笑道。

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只要不挑剔,他现在的身心感觉,足以让任何还算过得去的食物,都带来很好的享受。

哪怕是一滴最普通的燕京啤酒,也就是他们今晚喝的这个,落在舌上,也都会在无数味蕾间扩散开,那感觉,就如无数的音符,在他的心头跳动。

这个时候,就纯粹是瞎扯的时间了。

对兄弟三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放松。所以这一吃喝扯,就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间。

然后两人却是把许广陵带到了一家汗蒸馆。

讲真,许广陵一直都孤陋寡闻得很,他过去的生活,很闭塞,当然现在也是。在许多地方,他都连那些“村通网”还不如。

就如这种汗蒸馆,就是他以前没有体验过的。

好好地沐浴一番之后,在干净清爽的小房间中被看不见的“蒸气”蒸着,那感觉确实很不错。

老板娘也在蒸。

自家开的汗蒸馆,地主之便,据言每天晚上都会小蒸那么一下。

聊了一会之后,许广陵道:“晴姐,你置办这个养生馆,当初花了多少钱?”

“我这个要稍微讲究一些,连装修,当时花了四十来万。一般的话,二十万左右也就可以了。”老板娘说道,然后眉眼盈盈,带着那么一点挑逗,“怎么,小弟,对这个感兴趣?要不你出个二十万,我把这馆子让一半给你。”

“我可拿不出二十万,卖身可以不?”许广陵道。

“老三你要是卖身的话,让老板娘倒给你二十万都干。”大傻说道,“晴姐你是说不?”

“那是,小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呐!”老板娘倒是说得挺认真的样子,“小弟,你的皮肤怎么就能这么好?”

说着,她贴得很近地凑到跟前看。

不过倒是没有动手动脚。

其实虽然言语挑逗,但这老板娘应该是个很正经的人,也正因为看出这一点,许广陵才不介意言语来往一番。

“我是学中医的。”许广陵道。

“哦,难怪呢。”老板娘说着,脸上是真的很羡慕。

许广陵不须多说,就这一句,她也自然会自动地进行“合理的”脑补。

大约一个小时后,四人结束汗蒸,来到外间。

老板娘应该是陪着他们特意多蒸了会。

许广陵三人来得比较晚,汗蒸馆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来,傻哥,进去躺好,我给你针灸一下。”在针灸间门口,许广陵对大傻说道。

嗯,这个汗蒸馆配有针灸师傅,不过今天是早就已经下班了。

“老三,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晕针。”大傻道,“小时被打针打怕了。”

“那就让你忆苦思甜一下,林总,把他拖进去。”许广陵对佳公子道,然后去换衣间打开包裹取针。

等许广陵过来的时候,大傻已经乖乖地在榻上躺好。

佳公子和老板娘都饶有兴趣地准备围观。

自从得到根本窍法之后,回天针的面纱,对许广陵来说已经算是揭去了一半,还有一半虽然还在云遮雾里,但就根据揭开的这一半,他的针法,比起离开老师时,又已上升了一个层次。

那是对人体更深层次的理解所带来的。

大傻说着晕针,但并没有闭上眼睛,相反,他是大睁着眼睛看着许广陵的操作。

许广陵的动作很快。

用快、狠、准这三个字来形容他的针灸动作,是没有错的。

哦,没有狠。

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十三根银针已经各就各位,从大傻的手臂到胸前,一排溜地。

“这就扎进去了?”

大傻很好奇地问道,因为他几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以为神医这两个字是白叫的?”许广陵回答得异常高冷。

接下来,许广陵依次地拈动着银针,大约五六分钟后,大傻轻微的鼾声传来,他已经沉沉地入睡了。

佳公子和老板娘两人都是看得有点目瞪口呆。

尤其是老板娘,自家馆里的针灸师傅怎么给人针灸的,她可是每天都见着,可是她现在看到的是什么?这画风明显不一样啊,不,不是不一样,是天差地远。

“酒鬼,轮到你了。”大傻身上的银针并没取下,许广陵取另外的银针,对佳公子说道。

佳公子二话没说,躺到边上的另一个榻上。

又几分钟后,他也一样酣然入眠。

“晴姐,不好意思,今晚要多占用你这儿一点时间,他们大概会睡两个小时左右,然后才能醒。”许广陵转对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早就看得两眼小星星。

她这时的神情,哪像三十多岁的女人?更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而且是正在追星的那种,“你真是神医?”

“兄弟之间说笑呢,倒是让晴姐你见笑了。”许广陵说着。

“不像!”如之前见面时大傻和佳公子一般地,老板娘这时也是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许广陵,然后摇头:

“不像是说笑,你肯定是真的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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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吹法螺

和门口值班的人交待了一些事务之后,老板娘对许广陵央求着,给她也来上那么一针。

许广陵如她所愿。

甚至都没有偷工减料,而是着实帮她梳理了一下身体的气血。

然后,三个人,全都熟睡过去。

许广陵则步出了养生馆的大门,在门外的大树边,灯影下,微微仰向天,数起了星星。在他把脑海里的星图又补充了几百颗之后,三人悉次醒了过来。

大傻和佳公子且不说,老板娘醒过来之后,愣了愣,接着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照大镜子。

她这一照就照了好久,以至于双手抚颊,好似是对着自己起花痴来,再然后,就是低低地惊呼起来,而再转身面对许广陵的时候,真的,和一只大灰狼看到了小红帽也差不太多。

身体内部气血疏通,体表的气色肯定会好一些,但也绝没有那么离谱,参考相机的美颜。

不过,对普通人来说,那种感受确实会很明显。

就如大傻和佳公子,他们虽然没有走过去照镜子,但却不自觉地挥拳举臂,以至于抬腿踢腿。亏得眼前没有拳击台什么的,不然怕是他们直接就冲过去了。

三人告别的时候,老板娘是真的依依不舍的。

“小弟,你能不能留个电话?”她的语气甚至带着点乞求的意味。

许广陵微微摇头,笑了笑,“晴姐,之前傻哥不是留了电话么,你有他的就可以了,我是外地人,难得过来一趟的。下次再过来的话,肯定还到你这儿来。”

三人上车。

如果正常情况,大傻佳公子两人肯定会稍有调笑一番,但此刻的两人,却都很安静。

“老三,被你针灸一次之后,你哪怕说针这一下能让我活到一百岁,我都信!”坐在车上,大傻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车,而是转过头,对后座的许广陵这般认真而严肃地说道。

“老三,你之前说你的老师是御医,我还没什么概念,现在,我知道了。”佳公子的神情同样很认真。

许广陵笑了笑。

“你们觉得我老师的医术高么?”

听得许广陵这话,两人如小学生般地点头。

必须高啊!

听说中医这一行,是越老越厉害,老三这么年轻,他才能学医多久,总不可能就青出于蓝了吧?

那老人家的医术,可想而知,厉害到天上去了!

“你们觉得有这么一手医术的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结下的人脉会少么?”许广陵又道。

想了片刻,两人都是凝重摇头。

其实许广陵是不懂的,两人也未必很懂,但就算再懵懂,他们也都知道,这种能量,绝不容小觑。

“这样的老师,我不是有一个,而是有两个!”许广陵这个时候,成了赤白赤白的炫耀党,和狗土豪打根金链子挂在脖上毫无区别。

但这炫耀很给力。

听到他的这个炫耀,大傻和佳公子两人全都给跪了。

“老三,你是抱上了两根粗大腿啊!”佳公子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这也是广陵集团的粗大腿。”许广陵淡淡说道,狐假虎威并不妨碍他此时的气度,神情淡淡间,有一种叫做王八之气的东西瞬间就被大傻佳公子两人感受到。

“这大腿也未必真的粗到哪里去,但相对于其它那几个合作方来说,已经够了。”

“足够了。”

“你们是广陵集团的最高代表,有底气对其它四方的任何一方,在任何大事小事上,说不。”

“在我否决你们之前,你们就是这艘船上的船长,嗯,船长和大副。其它合作方的人手,不管他们担当何职,负责何事,都是为配合你们而存在。”

“你们两人,决定这艘船的航向。”

“以及,它到底能驶出多远,是刚出海就触礁,还是,扬帆万里。”

“权力和责任,全都在你们身上。荣耀和不那么荣耀,也都握在你们自己手中。”

“这话,我只说一次。”

“然后,不管成败,我们都是兄弟。”

“但是,成了,我们三人把酒之际,我可以听你们话天下,而如果不成,把酒之际,我就只能听你们话桑麻了。”

许广陵一口气说了很多,该说的,全都说了。

也就如之前话里的,这话,他只会说一次。

说完后,许广陵闭上眼睛,微微靠仰在后座中。

车子缓缓驶出。

夜深人静时分,街上的车辆很少,也很寂静。车内车外,只有动机的单调声响。

在宾馆宿了一夜。

第二天,两人带着许广陵去了大傻家,嗯,老家。

大傻的父母,佳公子的父母,都在那里。据说是听得许广陵要过来,非得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两个混蛋之前有给各自的父母说过什么,总之,见面的时候,在许广陵面前,两对父母全都表现得很拘谨,这让许广陵很是瞪了两人一眼,然后小意地以晚辈的身份,承奉着两对父母。

许广陵的样子还是很讨巧的,导致他的态度也很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以至于没过多久,两对父母们的拘谨便不见了,代之以亲切,视之若子侄。

“二妹,过来。”

佳公子是有个妹妹的,比他小好几岁,好像是正在读高二,和周蓝兰差不多大。

她的鼻翼有几颗小雀斑,看起来其实还挺可爱的,但女孩子自己大抵是不觉得可爱的。

“你哥有给你说过我是医生么?”许广陵道。

小姑娘猛点头。

“你鼻子上的这几棵小芝麻,想不想去掉?”

“哥,你能给我把它给去掉?”听清了许广陵的话之后,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又喜出望外着。

“小意思,哥的本事可大得很呢!”许广陵再次臭不要脸地大吹法螺,“闭上眼睛,乖乖站好,不要动,三分钟就好!”

“嗯!”

三分钟后,许广陵取下银针。

“好了,去房里照照镜子去吧。”许广陵对小姑娘说道。

片刻后,西间的侧房里,传来哇哇的惊喜大叫,然后便是嗵嗵嗵的脚步声,小姑娘一阵风般地跑到许广陵身边,亲热亲近到不行地挽着他的胳膊,“哥,你太好了太好了!”

“以后帮我监督好你哥,他要是不好好不努力工作,你打电话告诉我。”

“嗯嗯!”

佳公子在一边,露出极度无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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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春城一日

快到中午的时候,得知消息的县长及乡里人物过来作陪。

除了“公鸡岭”之外,县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被作为野山药的培养种植用地。此时得知广陵集团传说中的老总驾临,过来朝面也是必然。

许广陵的年龄和形象气质,都很出格。

不过都是场面上的人物,看不出什么大惊大愕之类,倒是吹捧很不少。

觥筹交错的午饭过后,一行人又象征性地去公鸡岭走了走,然后,也就各回各家了。

包括许广陵。

辞别大傻佳公子及其家属之后,许广陵却并未径直返回北地,而是在昆明小小逗留了一天。

昆明他以往是有来过的,不是指之前和大傻佳公子他们去玉溪那次,更早的时候,也有来过,而且不止一次。不过那些时候,他也都只是把昆明作为中转。

去大理,去丽江。

去普洱,去版纳。

有“春城”之称的昆明,却被他莫名其妙地给忽略了,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灯下黑”?

谁让一下火车就是昆明呢。

近处无风景。

而今时今日,他决定停留一日。

第一步是扫描地图,不止是昆明,整个云南的地图,许广陵都乘着这一次查看的机会,一股脑地收入脑中。

然后就是定位图书馆。

再然后许广陵有点惊诧地现,图书馆边上就是公园。

许广陵朝着图书馆而去,到了地方的时候,这一次没进馆里,而只是站在馆中主建筑位于二楼的平台上,看了看云,吹了吹风,然后就离开了。

出正门左拐,前走不到二百米就是公园。

如果是以往,这附近应该是许广陵很理想的一个居住点。公园和图书馆紧挨在一起,都不必来回辗转,出图书馆就是公园,出公园就是图书馆,想想都美。

不过现在,见识了大地山川之气之后,许广陵对于居住地的选择,有了另外的标准。

差不多紧挨着图书馆的,是一个叫“竹里馆”的地方。

王维有一《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之前看地图许广陵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还以为是琴室雅座休闲茶吧等这样的地方呢,这时到跟前一看,却原来居然是餐馆。

里面种着一丛一丛的竹子,而用餐点就交错其间。

天眼看去,这地方虽然范围很小,而且布置得也颇为局促,所谓小桥流水走廊之类只能说是鸡肋,但在闹市中能有一块这样的地方,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此刻是傍晚时分,也算是用餐时间。

许广陵一时兴起就走了进去。

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看来这个地方还是颇受欢迎的。想来也是,就冲着这环境,它也有受青睐的资本,就不知饭菜怎么样了。

许广陵点了两个菜。

然后,就很失望了。

如果说这环境,考虑到是在闹市中,许广陵完全可以给到六至七分,之所以不能上到八分,还是因为实在小了点儿。

但这饭菜么,以许广陵点的这两道而言,最多也就三分。

离开这里后,再往前走,也就百十步,就是公园了,几乎是抬脚就到。

同样的,地图上看不出,到了跟前,许广陵才现这是一个颇为亲民的公园。

亲民用在这里并不矛盾。

公园虽说是便民设施,但事实上国内不少的公园建设得相当高冷,完全就没有“亲民便民”的那种派儿。而眼前的这个公园,许广陵一见,就给它打了八分。

它的整体,是不规则的圆,而就在这个圆的外围,被水泥栏杆所围住的外侧,是平坦干净的小径。

此刻,稀稀疏疏而又源源不断的人,有老人,有中青年,还有少年,在这小径上或慢慢踱着步,或轻快跑着步,或甩开大步两臂像钟摆一样地大踏步走着。

这些绝大多数肯定都是本地人。

从他们的神情,许广陵看出,他们对生活,对这个公园,是满意的。

或许这个公园,就相当于他们的另一个家。

再走着,小径的一段,是一排溜的健身设施,高低杠推手旋转器漫步机等等,虽然很简陋,但功能已经相当丰富了,而且每种器材都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这正是安排切实到位的一个便民措施。

许多公园,也有这种设施,但不止种类少,而且就一样一个。让人一看就知道,那就是样子货,门面。

是用来看的,或写在汇报宣传材料里的,而不是真正给民众用的。

小径,加器材,这两个合起来,是许广陵给这个公园打八分的原因。

不过这都是公园外面,而公园里面么,作为重心的里面,也就是一般了。不能说哪里不好,只能说,没有太亮眼的能让人夸赞的地方。

当然,荷花很多,这一点许广陵比较喜欢。

不过现在是冬季,只有荷没有花,而那荷也都“留得枯荷听雨声”的样子,以至于部分更是“荷尽已无擎雨盖”了。

许广陵天眼仔细观照。

整体没什么可看,他也没什么具体逛逛的想法,倒是有一个地方让他生出些兴趣。

然后他就去了。

靠东门侧,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名字是“竹林岛”。

这大概是许广陵此生以来见过的最小的“岛”了,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去后,映入许广陵眼中的便是好多种类的竹子。

竹子,不少人都是比较喜爱的,大抵是因为它四季常绿,比较抖擞比较精神吧,而且竹子本身长得也很精神,哪怕颓废的人,朝夕常对着竹子,估计也会不自觉地提攒点劲儿。

好多种类的竹子,而许广陵一个都不认识。

这就比较尴尬了,亏得他还自诩对植物有着基本初步的了解呢。

这是这个公园又一个很亲民很贴心的地方。每种竹上,都挂着小标签,标明着是什么竹。

慈竹,人面竹,大小琴丝竹,雷竹,黄金玉竹……许广陵一一浏览而过,并把每一种竹子的具体形象都收于脑海中,以后抽空,他会补上竹子这门课。

不过事实上,不同种类的竹子也都只是竹子的环境适应性变异而已。

这种多样,对植物学家来说有意义,考察其变迁,对地理及地质学家来说有意义,但对一个药师来说,却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不过许广陵不止是药师,他还是半个厨师。

对厨师或是美食家来说,竹子的多样性同样是有意义的。

好竹连山觉笋香。

看着眼前的这些竹子,忽然地,许广陵想吃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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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回家

不需要多复杂的搭配。

就笋,和肉。

大块笋,青白交加,大块肉,肥瘦相间,然后放一起,加水,烧着,一直烧,烧到咕噜咕噜,又或者说噗噜噗噜,气泡从笋里而出,从肉里而出。

然后那热气连同香气,便会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还可以加点海带,调味,也是调色,让这盆菜从色泽角度来说更清新悦目一些,也可以加点菌子,调味,并增味。

然后,洒上盐……

这是笋的非常简单的做法。

当然,大巧不工。

简单并不意味着简陋。

就这么简单的工序,做得好了,却依然是天下至味之一。

以前章老先生交给许广陵的那份御厨菜单中,便有七种,是关于笋的做法!由此也可见,笋这种东西,对大厨来说,所受到的钟爱。

竹的吃法,不只在笋。

竹节,竹叶,都可以化生出形形色色的美食,再扩大点,还可以牵曳出竹虫、竹荪、竹茶、竹酒等。

中国向来有几大菜系的说法,但这种区分,是按照地域及文化来分的,有其道理,也较为合理,但却并不纯粹,以至于繁芜及相互混杂的现象,屡见不鲜。

而若只是按照材料来分法,就简单多了。

比如竹,就依据“竹”这一根本源体,就可以组构成一个“竹之美食”菜系。

之前的竹里馆,又或现在的竹林岛,都可以是纯粹的关于竹子的美食园。

国内目前,遍地美食街林立,但其实,就是小吃摊夜市等比较红火,官立的美食街,好多都经营凋敝得很,其中更不乏那种三天不开张,指望着开张吃三天的坑蒙拐骗之所。

设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聚天下之竹,然后竹间林海中,聚天下之所有关于竹的美味。

这样的地方,厨师,美食家,旅行爱好者,等等,他们会不会想去?恐怕在很多人心里,这甚至会是一个“圣地”。

国内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以及更多的类似的地方。只能说,所谓舌尖上的中国,还做得不够到位,这张可以冠绝全球的文化名片,也还没有打好。

在竹林间漫步,因为身为半个厨师的身份,许广陵不自觉地便由眼前的景,想到了食。眼睛和口舌之间的通感,便这么神奇地达成,想来也是有意思。

再然后,他就想到了梦里的“十菌清汤米线”。

云南不是竹和笋的王国,却实实在在地是菌子和米线的王国。

然而现在是冬季。

纵观整个云南境内,纵然还有菌子在适宜的气候和环境下生长着,但更多的绝大多数的菌子,却还都以菌孢的形式,安静地栖息在山里。

或树上,或地下,或枯叶腐叶间。

等待着明年雨季的到来。

哪怕很馋,并向往着“十菌清汤”从梦中到现实中的落实,许广陵也只能是想菌而兴叹,有待来日。

这一晚,这一夜,许广陵四处闲逛。

去了老街,去了滇池,然后以滇池为中心点辐散着游览,天明后,随便找了家小店吃了碗豆花米线,然后,又去了石林景区。

傍晚时分,许广陵离开了昆明,开始北上。

这一次,路上没有再任何游览,许广陵直道金陵。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川。

同样,也是夏天的一个大火炉,此外,雨还多,是那种一下就让人印象深刻的雨,而不是云贵的那种,“前刻下雨下刻停,夜里下雨白天停。”

甚至,和国内其它有些城市比起来,它的好多地方,都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

但对于许广陵来说,这却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夫子庙、中山陵、栖霞山、雨花台……几乎每一个大大小小的知名不知名的人文或自然的景点,他都被父母携带着,一一踏访过。

他在中山陵的台阶上磕过膝盖,他在音乐台的草坪上打过滚,他在栖霞山爬过树,他在夫子庙划过船。

太多太多的点点滴滴。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止寻常,那时,许广陵还很烦。

大好的周末,留在家里,弹弹琴听听歌不好吗?又或者窝在床上或沙上,看看书不好吗?

非要出去瞎走。

累死个人!

而今,许广陵甚至都有点恨自己现在的记忆为什么要这么好,好到童年少年时的所有记忆,在他将要抵达金陵却都还没有到达时,便开始纷纷如雨。

侵蚀他的思绪,侵蚀他的意识,侵蚀他的心神,也侵蚀他的身体。

脚步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

明明是宽阔的平坦的坚实的大道,两脚踏在上面,却好像行在泥淖里。

许广陵一天可以走过千里,但最后的这一百多里的路,他走了两天。

际遇之后,近几个月来,许广陵以为自己不会再伤感,不会再难过的,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现,他还是太过太过太过地高估了自己。

他无法控制自己。

当进入市区,站在长江大桥底下,家已经隐约在望的那一刻,许广陵忽然地,就泪湿了眼眶。

然后,就怎么止都止不住。

没有大哭,更没有嚎啕,甚至都没有哽咽,单纯地只是眼睛在这一刻就突然地失去了控制,然后开始不听话地让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不是不伤心,只是未到伤心时。

不是不伤心,只是未到伤心地。

此时,此地,许广陵再次体会到了一种已经久违的情绪,伤心,也蚀骨。

金陵,这是一座承载着他整个“前尘”记忆的城市。

那记忆,一直都尘封着,哪怕许广陵的意识回溯能力得到越之后。那记忆太多太深太沉重,也太久远,久远到许广陵根本没有半点想要触及它的想法。

然而这一刻,封条不拆而自解。

或许那所谓的封条本来也不存在。

十数年的记忆,如洪流一般地汹涌袭来。和父母相处的每一个点点滴滴,在这一刻主宰了许广陵的整个身心。

以至于让他在桥头,一站,就从中午站到了傍晚。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时隔六年,许广陵这个游子,终于迟迟归来。

但母已不在,父已不在,没有那一扇门,为他打开,没有那一盏灯,为他点亮,没有那温热的饭菜,为他准备着,没有那两颗心,为他牵挂和守望。

漫步万里不寂寞,只有此时觉影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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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风定池莲自在香

华灯初上之际,许广陵进入了小区。

他家的房子买得比较早,属于某种“伪别墅区”,现在要买的话可能要花大价钱,但是当初似乎并不很贵。

许广陵是由门卫带着进去的。

因为两道门禁,全都换了。

六年的时间,在都市中,尤其沧海桑田。

门卫换了,门口的绿化甚至连走道都改了,只有那栋位于小区中后部的房子,还沉默地守候在那里,等着昔日小主人的归来。

眼前的一切,无比熟悉,而又无比陌生。

许广陵感觉此时此刻,不论是他,还是外面的世界,都分化成了两半,一半真实,一半虚幻,而他似乎就行走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脚下是坚实的,但又仿佛随时都会松垮。

“孙哥,进来坐坐?”打开前门,许广陵对身后招呼道。

“不不,不了,你刚回来,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早上我会把门禁卡给你送过来。”

“好,多谢,麻烦你了。”

关了门。

门内,瞬间就成了一个故旧的世界。

过去的记忆,翻涌在许广陵的意识里,也主导着他的身心。

这一刻,没有那个得到特殊际遇的人,这一刻,没有那个被两位大宗收为弟子的人,这一刻,没有那个在训练基地中不可一世的人,这一刻,没有那个在伏羲诀等习练状态下不动如山的人。

这一刻,同样也没有那个正在向凡迈俗的大宗师境界奋勇攀登的人。

这一刻有的,只有一个很脆弱很虚弱很不堪一击的人。

开了房门,进了客厅。

背上的包裹无暇卸下,许广陵就站在客厅中央,目光痴痴地望着四面。

客厅正面墙壁,一幅大画,画是许父请友人画的,然后他自己题的字,“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许父其实并不会吹笛,就算吹,也只能吹出嚎叫。

他题这阕词,多半还是为了讨好爱侣。

客厅左面,是一幅横轴长画,画中所示,却是一曲谱。

许母创作,许广陵为之“校正”的曲谱。

这幅画上同样有许父的题字,宣示着其一家之主的地位。而所题的内容是三个人的姓名,许母最前,许广陵中间,许父自己殿后。然后就是日期。

许广陵的目光在这三个名字上,注视了很久,很久。

这一晚,许广陵就在自己的家中,辗转着。之前的万里跋涉,如同闲庭信步,而现在的闲庭信步,却如同万里跋涉,让许广陵身心俱疲。

是疲,不是累。

一种说不出的无力的感觉。

就好像感冒了高烧一样,脚下是轻飘飘的。但这种轻飘飘并没有带来轻松,相反,很沉重,以至于酸涩疼痛。

感冒这种东西对于许广陵来说早已经是过去式。

当然这种感觉也是。

但这个时候,他主动地卸下了一切心防,让过去的所有,都对他动着凶狠的袭击。

袭击得有多狠,他就有多痛。

而痛中,却是沉湎和沉醉。

许广陵后来,就坐在早已积满尘灰的地板上,直到最后,由坐而躺,躺在客厅中,躺在过去的记忆和岁月里,直至像是回到了最初,躺在母亲和父亲的怀抱里。

一夜静静过去,然后,天还是亮了。

许广陵的身心意识,也仿佛从某种迷雾又或泥淖里走了出来。

哪怕如斯地放纵了自己一夜,以及一天,他此刻的身体和精神却还是那么的好,甚至是好得过分,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通透和清灵。

这让许广陵甚至都有点苦笑。

因为当夜过去,昨日的伤感和缅怀仿佛也都从他的心间彻底流走。

昨日的伤感是自然而然,他无法控制,更不想控制。此刻若再伤感,却属于“强行”了,因为身体这一刻的感觉,是说不出的好。

好到让他整个身心意识,都很安宁。

如经水洗。

玉润冰清。

“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许广陵嘴里喃喃地说着,然后微微屈腿,脚尖只是在地上轻轻着力,整个人便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爸,妈,你们的儿子已经是一个快要成为大宗师的人了。”

“你们知道什么叫大宗师吗?”

“就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和爸你扳手腕,只需要一个小指头,厉害到和妈妈你比音乐创作,你创作出一的时间,我就可以轻易地创作出一百,甚至一千。”

“爸你不是很喜欢朝游北海暮苍梧那样的意境吗?你们的儿子我,已经半只脚踏进那个层次中去了。”

许广陵看着客厅右面的墙壁,轻轻地缓缓地说着。

那上面是一幅放大的照片,大部分是风景,而画面的中间,却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分别用左手和右手,牵着走在中间的小男孩的两只手。

画面正定格在小男孩倚仗着父母的牵扯,恣肆地两脚离地那一刻。

“你们的儿子现在长大啦!”

许广陵说着,微笑着,然后开始打扫整个家中的卫生。

久无人住,哪怕打扫得很干净,也依然有着那种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对许广陵现在的嗅觉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其实也不只是味道,而是一种整体的感受。

昨夜无心,自不用说。而此刻,许广陵就着实难以忍受这个了。

想了片刻之后,许广陵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用意识,牵扯着附近淡薄的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然后让二气在整个建筑内外,来回涤荡着。

没有任何理论支撑让他这样做,许广陵纯粹是一时的随意为之。

但是。

起效了。

仅仅十几分钟之后,那种奇怪的味道便彻底消失无踪,代之以清新,代之以自然。

整个建筑,其内其外,都像是一直沐浴在亘古的阳光中,然后因为阳光的熏照,而散出独特的同属于阳光的味道。

窗户大开,真实的阳光透入。

许广陵坐在焕然一新的侧房中,两手微动,身前的钢琴,在阔别多年之后,再次地开启着演奏。

琴键微动间,一乐曲,如流水又如月光般轻泻了出来,然后渐渐融进了照入房内的阳光中。

许母曾经的曲子,《莲》。

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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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周老师家,吹嘘

琴声缓缓,许广陵的思绪亦缓缓。

伤感尽化作思念,而思念最终变成温馨,留存在心中,给许广陵以最坚定的温柔和支撑。

这一天,许广陵就留在家中。

弹弹琴,翻翻书以及曲谱,还有看看旧照片,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把家里的所有,都收印在脑海中。

第二天,打了个电话之后,许广陵往周老师家而去。

师母开的门,周老师亦在门后相迎。

此时已然放假,所以周蓝兰也在家中。之前让许广陵连续的“再来一遍”给折腾坏了,这第三遍才唱到一半呢,今天得知许广陵要过来,小姑娘先是莫名雀跃,然后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要高冷一点,不给学长以好脸色看。

至少一开始要这样。

她可也是有脾气的!

所以这个时候,小姑娘便是有点嘟着脸气鼓鼓样地坐在客厅的沙上,但是身体侧着沙,而正对着门口。

“小许……”

“广陵?”

门开后,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夫妇两人全都有点怔住了。

足有好几秒,还是周老师最先回神,“广陵?哦,快,快进来坐。”

开门后父母的反应有点奇怪,这点小奇怪让周蓝兰的“高冷”一下便不见了,她从沙上噌地起身,然后视野就撞上了走进来的许广陵的身影。

然后小姑娘也一下就愣住了。

“蓝兰,你好。”许广陵微笑说道。

“学长,你也好。”周蓝兰往日的机灵劲儿全都不见了,此时呐呐地,然后飞快转身,“学长你先坐,我去给你泡茶!”

再回来时,她脚上的老虎拖已经变成了小熊棉鞋。

客厅中两只大沙,许广陵和周老师坐一边,周师母和周蓝兰坐一边。

哪怕坐下后,周老师一家也都还是打量着许广陵。

讲真,许广陵走在路上被人看着还好说,最多也只是有人觉得这年青人气质比较好一些,但若是近在咫尺,别的不说,就他的一双手,就很引人注目。

晶莹如玉!

或者这么说略嫌夸张了点,但总之,让人第一眼看去,便无法忽视。

“咳,广陵,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已经毕业两年了吧,现在做什么?”片刻之后,周老师这般问道。

“周老师,我现在是医生。”许广陵道。

做音乐,厨师,医生,甚至是职业棋手,这是许广陵进门之前备询的几个身份,嗯,都不算完全真实,但也并不算虚假,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是一个“准大宗师”。

而在看到周老师周师母尤其是周老师的身体状况之后,这几个身份中,许广陵便选择了现在回答的这个。

医生!

“咳咳!”周老师被许广陵这个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回答给呛了一下,以至接着连咳了好几下才气顺,“广陵,我记得你大学不是学医的吧?”

执教生涯近二十年,许广陵是他教过的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也是最让他为之惋惜的学生。

其中种种,不必细表。

许广陵大学肯定不是学医的,所以这时,他的故事便开始上演。

很真实的讲述,没有也不可能有半点的欺骗。当然,不是全部就是了。

一个年轻人,早上去公园散步,看到一个老头在打太极拳,他觉得老头打得好,就在一边学,然后老头主动教,这一教,就把他给教成了弟子。

而这个打太极拳的老头,居然是一个医术很高明很高明的医生。

甚至是,一代御医!

这太传奇了,传奇到周老师以为自己是在听说书。

但不论是这个学生当年留给自己的印象,还是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气度,都完全与说慌什么的无关。所以事情虽然确实有点离奇,但周老师还是一听就信了。

这个心地很好对学生向来也都很负责的老师,此刻心里想的居然是,“天道不亏!”

他是真的为许广陵而欣慰。

“广陵,那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周老师身上的“老师”属性自行启动,“这个机会可是极其难得,千万不要轻易放过。嗯,那你现在学得怎么样了?”

“已经出师了。”许广陵道,“老师水平很高,教得很好,所以我学得也比较快。现在,关于中医的望闻问切,中药,以及针灸之类的,我全都掌握了。”

换其他任何一个人当面,许广陵都不会这么说。

这太羞耻了!

一个准大宗师不要脸地吹嘘,关键吹嘘的内容还根本……嗯,怎么说呢,章老先生从来也没教过许广陵望闻问切,另外,老人只为他讲药草,而从不讲什么中药。

所以许广陵此时说的这“望闻问切”、“中药”、“针灸”,只是他想象中的一个中医师的标准模板。

而他本人的学习,唔,不太好说。

总之不是那么一回事。

“望闻问切?那你望望我身体怎么样?”周老师笑着带有考校性地说道。

许广陵蛮费了一番心思地把这个词语抛出来,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这时他还是好好表演了一番,侧过身,正儿八经样地把周老师给好好打量了一下,然后才道:“周老师你的身体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好的,但因为老师这个职业的原因,所以肺部的情况不是很好。”

这其实是职业病。

老师,一是长期与粉笔打交道,二是集中性说话很多,这两者单独任一个,问题都不是很大,但两者叠加在一起,就有问题了。

只要执教生涯在十年以上。

十个老师,九个肺部都会有那么一点轻重不等的毛病。

轻的,是冬天或气候变化剧烈的时候易咳易感冒,中度的,是咽炎肺炎,而重度的,就是肺癌了。

尤其是近些年来,城市空气质量恶化,可谓是雪上加霜。

而金陵的空气质量,知道的人都说。

单纯地说一个肺部情况不是很好,肯定是不符合许广陵这个“神医”的身份的,他的本领这个时候不展示还留等什么时候展示?

所以接下来,许广陵先是普及一下人体的肺及呼吸道等简单情况,接着再恶意地抹黑一下金陵的空气质量,再接着,就教师这份职业,分析起其对身体的影响。

许广陵的述说有两个特点。

一,很高明,二,很浅显。

用那个有点烂俗的词来形容就是“深入浅出”。

外行听了不名觉厉,内行听了赞同不已,内行中的高手高高手听了,则除了拜服,还是只能拜服。

周老师是属于哪一种呢?

他是外行,但又不是单纯的外行。

他是当事人!

而听者中的另一个人,周师母,她则是当事人的枕边人。

所以结果就是,许广陵这一番话,说得周老师连连点头,不时地附和着“对!不错!”

而周师母则补充着:

“是这样的!”

“小许,你说得一点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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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周蓝兰

许广陵舌灿莲花。

他的一番侃侃而谈,既全面又具体,既浅显又深刻,许多内容简直就说得直戳周老师夫妇心窝子里。

所以没聊多长时间,许广陵在医术方面的认识或者说能力,就取得了两人初步但却相当的肯定。

又聊了会后,周师母忽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一拍腿:“哎呀,光顾着聊,时间不早了,我得去买菜。小许,你想吃什么?欢吃的都报给我。”

“师母,给我做个排骨吧。当年在你这吃了一顿,我到现在想起来都馋。”许广陵道。

“嘻嘻,妈妈做的红烧排骨是好吃。”周蓝兰这会儿第一次言,之前一直都是默默看着和听着,“妈,我跟你一块去,我来买排骨,我会挑!”

“你会挑个大头鬼!”周师母笑嗔着,却还是被女儿挽着,然后一块出门去了。

母女俩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两个男人。

许广陵仿佛也少了点束缚,直接多了,对老周道:“周老师,你身体肯定是处于亚健康状态,不如让我用针灸帮你调理一下?”

“你真的行?”老周侧目许广陵,他更直接。

老周是个很合格的班主任,成绩好的学生且不说,就是那些成绩差的,他也能与之打成一片,然后取得信任。

所以他也是一个在班里学生心目中很有威望的班主任。

是威望而不是威严。

“肯定行!”许广陵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那就试试。”老周很爽快地应着,又道:“疼不疼啊?”

“我保证一点都不疼!”许广陵这一刻简直像是变成了古时行走江湖卖大力丸的那种走方郎中,差点减出全包全保的口号。

不过这次过来许广陵却没带银针,章老送给他的银针好几组的,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体量不大,方便随身携带,却不方便贴身携带。

许广陵飞快返家,取了银针回来。

于是,当周蓝兰母女买菜回来,见到的就是家里的空调打得火热,而客厅中间的小茶几旁,堪堪够地方地摆放着躺椅。

老周正躺在上面,赤打着胳膊,而胳膊上一排溜的银针。

“哟哟,这是……”周师母看着丈夫这样子,又看看许广陵,“小许,你这是给你老师扎针呢?”

“我让周老师见识一下我的手艺。”许广陵嘿嘿说着。

周师母有点啼笑皆非,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是道:“我去做饭了。”

周蓝兰留在了客厅里。

“学长,要扎多长时间才能好?”周蓝兰看着父亲,然后问许广陵道。

老周此刻正打着小鼾呢。

“一两个小时吧。”许广陵道。

然后周蓝兰就主动汇报情况了,“学长,那些歌我在唱,就快要好了。”

许广陵点点头,然后道:“不急,慢慢来。”

两人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聊。

许广陵表现得很笨拙。

周蓝兰羞怯和拘谨渐去,话渐渐多了起来,她本就是个爽朗大方的女孩。此刻,她就向许广陵说着学校里的好多事,关于学习啊关于练舞啊还有关于网上的那些事啊之类的。

总之,话题很多,不带说完的。

许广陵简单附合着,但不管内在外在,他也肯定不会是敷衍。

所以虽然他的话不多,更多时候都只是听和点头,但也不会让小姑娘觉得受到了冷淡,所以她还是说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师母把饭菜初步准备好。

包括米饭煮着排骨炖着等,其它的那些就要等后面再弄了。

“在聊什么呢?看鬼丫头你说得来劲的样子。”周师母从厨房来到了客厅中。

“师母坐,喝点水润润喉。”许广陵倒了杯热茶,然后狗腿地献着殷勤,“蓝兰和我在说学校里的事呢,学习,唱歌,跳舞等。”

“正好,小许你给我说说她!”周师母道,“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一门心思地想去考艺校。你说她好好地考个正经的大学不好么,非要去想那些胡七歪八的。”

那些艺校校长听到您这话都得哭。

许广陵心里好笑着,然后道:“师母你的意思,是不太乐意蓝兰考艺校?”

“那是肯定的啊!”周师母说着,“也不是说那些艺校不好,而是艺校出来的女孩子,有几个能顺顺利利找到好工作的?更不用说那些潜规则什么的,哎呀,听着都怪吓人的。”

这倒是事实。

没有几个母亲会不担心女儿遇到这种事。

而情况是,“明星”路上,遇到这种事的机率,非常之高!

如果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那么,考入了艺校的女生,所面对的就是更长更长更长一直看不到头的独木桥,她们需要在那道独木桥上一直走下去。

走向辉煌,又或者,走向堕落。

再要么,回转,放弃自己艺术的生涯,重新面对平凡。

真正能吃艺术这碗饭的,真的不多。

这是最灿烂也最黯淡的一个行业。灿烂的是舞台,而舞台之下,则尽是黯淡。

当然,黯淡的形式及程度多种多样而已。

周师母还有话说:

“而且,这丫头还想考音乐学院!”

“考上考不上都算了,将来毕业后怎么办?还指望当歌手?现在都没有唱片了,歌手还怎么赚钱?”

这话不正确,但很深刻。

作为半个音乐工作者,许广陵自然是了解得多。

过去,哪怕是三四流的歌手,也能靠出唱片赚钱,至少,靠这个吃饭是不难的。但现在,数字音乐时代,实体唱片那是天王才能玩的玩意。

而就算天王,也甭指望这个赚钱。不亏就是大赚了!

而基于国内的版权现状,也别指望数字音乐的版权能带来什么稳定可靠的收入,那就是摸奖。

那么现在的歌手怎么赚钱呢?

商演!代言!

这是最重要的两块。

其间,一个女孩子面对这些,肯定会很复杂的。

然后还有演唱会,但能开得起演唱会的歌手,又能有多少?

是以,总的来说,这条路,“不安稳”。周师母的考虑,是对的。

许广陵考虑着该怎么说。

从理智角度,他是比较赞同周师母的看法的,他同样也不太愿意看到周蓝兰走这条路,然后将来面对这条路上的风风雨雨,出名不出名且不说,安稳不安稳却已经是注定了的。

不过,周蓝兰是他的小师妹。

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小师妹了。

中国古代有句话。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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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演唱

被妈妈说得,周蓝兰可怜巴巴地看着许广陵,好像他是救世主一样,那模样倒是有点小可爱。

许广陵笑了笑,然后对师母道:“您的考虑是对的,现在国内的音乐展现状确实不是很好,所以我也不赞成蓝兰考艺校。”

周蓝兰一时间心中大急,又是莫名委屈,只是紧接着,她就听到对面的人继续说道:“不过不考艺校,歌还是可以唱的。毕竟蓝兰最大的爱好估计也就是这个了,放弃的话未免有点可惜。”

“其实只要人们还喜欢听歌听音乐,歌手就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在我看来,蓝兰该干什么干什么,认真学习,然后考个好大学。与此同时,业余时间也可以全力展唱歌这个爱好,真要能唱出个名堂来,从爱好转为正业也未尝不可。”

“但如果事实证明没这个能力,那就好好做个乖宝宝得了。”

“她能唱出什么名堂?”做母亲的嗤笑自己的女儿,“都没正规学过,尽瞎唱了。”

“那蓝兰,随便唱来听一下?”许广陵说着,然后看到身前的小茶几上有个削水果的水果刀,便拿了起来递到周蓝兰面前,示意她接过,“周蓝兰小姐,请开始你的表演!”

许广陵的这做作,让周蓝兰有点不好意思,也让周母呵呵一笑。

眼光偷瞄着母亲,又突然重新有点拘谨地看着许广陵,周蓝兰一咬唇,真的把客厅当成了小舞台,拿过水果刀,当成话筒拿在手里,走到沙前略空阔的地方。

下一刻,小姑娘居然煞有其事地对着母亲鞠了一躬,然后同样地对许广陵这么做着。

直起身后,“话筒”放在嘴边:

“感谢我最爱的妈妈和学长来听我的演唱会。”

然后。

没有灯光,没有伴奏,清唱着,歌声在小小的客厅中响起:

孤独站在这舞台

听到掌声响起来

我的心中有无限感慨

《掌声响起》,许广陵之前给周蓝兰列的曲目中,二十二之一。

之前,周蓝兰提交给许广陵的第一份翻唱,这歌,便是被许广陵打分最高的两之一,而还有一则是《我们都是好孩子》,然后第二份翻唱,周蓝兰在这歌的演绎上改变并不大。

正式的提交给他的是两次。

而小姑娘自己的练习演唱,也不知道已经唱过多少遍了。

而这一次,“孤独站在这舞台”,许广陵仿佛真的听到了小姑娘歌声中的感慨。

第一次,五十分。

第二次,五十分。

这一次,开头这三句,六十分!

三句之后,歌声略有停顿,然后继续着:

多少青春不在

多少情怀已更改

我还拥有你的爱

唱到这里,小姑娘眼中闪现着一点晶莹,又对着母亲,缓缓地,认真地,鞠了一躬。

“这孩子!”周母佯嗔着。

许广陵却是现她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一刻,那其中的温柔,足以沉醉整个世界。

歌声仍然在继续着:

好像初次的舞台

听到第一声喝彩

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经过多少失败

经过多少等待

告诉自己要忍耐

……

周蓝兰完整地唱着,认真,而又莫名动情,以至入情。

许广陵和周母则都是静静听着。

五分钟后,歌声止歇,周蓝兰敛眉垂眼,视线好像失去了焦点般地,无意识地投放在身前的“话筒”上。

许广陵抬起手来,轻轻地鼓掌。

“这孩子!”周母又这样说着,然后借梳拢梢的动作,轻轻地拭了下眼角。

“师母,你觉得蓝兰唱得怎么样?”许广陵道。

“麻麻糊糊吧,还行,能听。”周母说着,然后道:“小许,我去厨房看看火,剩下的菜估计能做了。”

“丫头,唱得不错,来,坐下,喝茶。”许广陵见周蓝兰仍然傻乎乎像丢了魂般地站在那里,便略扶持着她到沙上坐下。

喝了两口茶后,小姑娘的魂终于回来了。

然后就是不好意思,同时也很是期待地看着许广陵道:“学长,我唱得怎么样,这次及格了吗?”

及格了吗?

很及格!

开头六十分,然后随着歌声一路进展,许广陵的评分也越来越高,六十五分,七十分,七十五分,八十分……

最后,许广陵对这歌的整体评价是八十分。

而其中最好的演绎则是九十分!

唱完后,小姑娘恍若失了魂,是因为那“魂”在刚才演唱的过程中,被作为一种材料,投进那歌里去了。

声线,感情,唱功。

单纯就这歌而言,周蓝兰现在欠缺的,也只是唱功了。

但唱功这种东西,在有天赋的前提下,便是水磨,也能磨成的。

“蓝兰,听说过直播没有?”许广陵问道。

“学长,我又不是原始人!”听许广陵这么问,周蓝兰可就不应了,“我不止听说过直播,我还有直播间呢!”

这下轮到许广陵惊诧了,“你还有直播间?那你播过么?”

周蓝兰嘻嘻着,她此时的情绪也彻底从刚才的演唱中恢复了过来,“播过啊,我播唱歌,可是没人听,后来也没多少时间,就不播了。”

许广陵摇头,感觉自己就像个周蓝兰口中的原始人。

如果没有广陵集团这回事,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有“美团”、“饿了么”等手机外卖。

如果不是因为方文山而得知有《武娘》这歌,然后搜索到其中的一个翻唱者“小缘”,他也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有网络直播平台这种东西。

更早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电子天使》这歌而在国内网站定位搜索“初音未来”,他同样也不知道ab站这种二次元站。

我果然是一个落后于时代的人啊。

略微感慨着,许广陵对周蓝兰道:“想不想唱我写的歌?”

“学长,你要给我写歌?”周蓝兰瞬间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所击中,一时间又有点难以置信。

“对啊。”许广陵淡淡说道,“你知道的,我会写歌。有时实在闲着没事干,就会写写划划,写出来的歌又没人唱,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所以就想找个人来唱一下。”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我肯定愿意,我一千一万个愿意啊!”周蓝兰一下就从对面沙上扑了过来,搂住许广陵的胳膊,然后把脸贴在上面,一脸沉醉,“学长,你对我太好了!”

“去,大姑娘了,矜持点!”许广陵轻轻一抖胳膊,把她给抖了开去。

“嘻嘻,我要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站起身来,周蓝兰连蹦带跳地朝厨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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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神奇

饭好之前,周老师已经醒了过来。

这一次,许广陵可谓是火力全开,回天针配合草木之气配合大地山川之气,是真真正正地,把周老师整个身体都给“调理”了一下。

回天针的第一次使用,是在周青竹身上。

不过那个时候,许广陵既对回天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对“雾气”这种东西心存顾忌。

所以,他使用得很是谨慎。

不过就算是这样,几番针灸之下,也还是把周青竹的身体状况从濒临崩溃而拉挽了回来,然后更是使其身体健康指数一路直上,上到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不能再好的程度。

此时又是什么情况?

其一,许广陵非昔日阿蒙,对回天针,对草木之气,乃至于对整个人体的运作,都有了出于之前的了解,甚至都可以说是出一大截。

不但如此,草木之气之外,许广陵更是又现了大地山川之气。

二种雾气的交相配合之下,其所挥的效用,比单纯的草木之气不知道要好过多少!

其二,周老师的身体健康状况,远好于周青竹。

所以这一针下去,无声无息之间,其内里却简直都可以说是惊天动地。

周老师醒来后。

刚从躺椅上起来时他还只是惊奇,“咦,身体是好像轻快了不少的样子。”

但很快地,他不说话了,脸色越来越凝重,也越来越有一种震惊和惊喜,直到最后,一个大男人地也跑去洗手间照镜子,回来后,神色也依然还是震惊着,对许广陵道:

“广陵,针灸这么神的?”

“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好几岁呢?”

不是好像,是确实!而且不是几岁,是十几岁!

许广陵在心里默默说道。

针灸之前,周老师的身体健康指数为68,而现在,已经上升到了78!这个提升幅度,其实哪怕是许广陵自己,也都骇异着。

整整十分的指数提升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差不多十五年的跨度!

也就是说,一个普通的成年人,正常情况下,大概要十五年的时间,身体的健康指数才会自然下降十分。

而现在,周老师的指数上升十分,这基本上也等同于,他身体的综合健康状况,大抵是从四十岁左右这个年龄段,回到了他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是三十而不是二十五,后面有解释。)

这简直就是逆天!

哪怕这手笔是出自自己之手,许广陵也依然是骇异着。

之前的时候,让周青竹的身体恢复,许广陵就以为自己理解梦中所得的这套针法为什么叫做“回天针”了,但现在他才知道,那个时候,他对这针法的掌握只能说是皮毛!

那么现在掌握彻底了吗?

依然没有!

许广陵不知道待他真正彻底掌握了这套针法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模样。

是不是不论在任何人身上,只要一针下去,就能让其完全回复?

或许,那才是回天针其“回天”的真正面目吧。

哪怕自身已然是准大宗师,并且身心上都获得了不少凡的证验,这一刻,许广陵依然为这针法的威力而咋舌。那种震撼,说真的,都快要和他梦见《青华宝篆》差不多了。

倒不是说两者的分量是一样的。

回天针的效果再怎么惊世骇俗,也都是完全完全完全不能和《青华宝篆》相比的,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实在是……

今时今日,许广陵方真正识得何谓“回天”。

当然,以他今日的施展,之所以在周老师身上效果这么大,这还和周老师本人也有关系。

换个人来,效果就要弱个一小半了。

盖因为周老师本来的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

哪怕不是许广陵,哪怕没有这回天针,换一个其他的医师过来,用中药调理的手段,也是能让他的身体健康指数上升那么几分的。

不说四五分,也至少会有二三分。

当然,那个提升,肯定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几个月甚至年把这样。

而许广陵这次用了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

许广陵都震惊着,周老师的反应自不用多说。

而被他的咋咋嚷嚷从厨房中招引出来的周蓝兰母女,看着自己的丈夫和爸爸,一时间也是呆住了。

似乎出现时光倒流了。

妻子眼中,丈夫变得年轻了好多。

女儿眼中,爸爸精神抖擞,气色好得不像话。

“哇,爸,你刚才不是把我的芦荟胶涂你的脸上了吧?”周蓝兰也咋乎着,直接跑父亲那边,把手朝他的脸上摸。

当然不会是涂了芦荟胶。

别说什么芦荟胶了,相机美颜都做不到这么神奇!

老周乐呵呵地,其实是傻兮兮地,任女儿的手在他脸上乱摸。

周蓝兰摸了好半天,左脸,右脸,额头,眼角,鼻尖,鼻翼,上唇,下巴,也可以说她爸脸上几乎所有地方都被她给摸遍了,然后她就一下子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许广陵面前来。

“学长,我也要!”那声音乖得,嗯,许广陵听得心尖直颤。

“嗯,行,没问题。”许广陵道,又转向周母:“师母,等饭后我也用针灸帮你调理下吧,你看周老师,还是有点效果的。”

这岂止是有点效果!

是太有效果了好不好!

周母也不能淡定。

哪怕身为母亲,她也一样是女人。

而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淡定!

当然了,看老周此时的样子就知道,哪怕男人,也一样是不能淡定的。

“小许,那麻烦你了。”周母已经开始乐呵呵了,笑着说道,毫无拒绝之意,哪怕是客套的都没有!

饭菜差不多也好了。

接下来,摆菜,吃饭。

做得很丰盛的,许广陵点的红烧排骨自不用说,除此之外,还有糖醋鱼,有梅干菜烧肉,有苦瓜炒鸡蛋,有清炒芦蒿,还有一大盆胡萝卜藕片小芹菜等好几样东西混在一起的杂炖汤。

味道都还很不错。

不过饭桌上,也只有两个男人吃得香甜。

许广陵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老周亦然,他更是吃得眉飞色舞,不时地夸着夫人的手艺,“嗯,这不错!嗯,这个好吃!”

可是这夸奖只得到了无视以至白眼。

一大一小,家里的两位女性,心早已经飞到了饭后。

这让许广陵觉得,他以后是不是可以研制点美容膏等东西,送过这边来。

不论师母还是小师妹,她们关注的重点,好像都更是容颜,而不是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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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南行事毕

祝书友“地狱的决判”生日快乐!

两更之后还有一更,大家惊不惊喜,开不开心?开心的话在前面那句话后扣个“556517”吧,当然“556521”什么的也一样,祝寿星。

在此我也同祝各位每一天都快快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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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先周母,后周蓝兰。

许广陵的回天针再次登场,好在他现在对两种雾气的感应及“招徕”能力都很不错,比在老师那里时要强了不知多少倍,不然光是雾气,就要提前准备。

一人两个小时。

也因此,许广陵这一逗留,就到了傍晚。

周母那是死活也不放他走,当然周蓝兰也是这样,周母是言语挽留,而周蓝兰在父母面前也毫无顾忌地挽着他的胳膊,挽得死死的,不放人。

然后老周一言定大局:“行了,广陵,那你就留下吧,晚饭在这吃,晚上觉也在这睡得了,把沙弄弄,咱爷俩睡沙!”

此情此景,许广陵当然不能说不。

所以他就留了下来。

午饭已是丰盛,晚饭周母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一共做了十二个菜!整一个把中午的菜数翻了一倍。

别说饭桌一次摆不下,就算摆得下,四人又哪吃得了这么多?

许广陵其实是能把这些菜解决的,虽然他现在的饭量基本恢复正常了,但既然之前能吃那么多,现在没道理不成。但当然,他不会放量狂吃。

“师母,这做得实在是太多了!”许广陵道。

本来就不大的桌上摆了七个菜,这七个菜是连边带角硬挤在桌上的,连盛米饭的小碗都快没法放了。

“没事,师母今天高兴。”周母道。

是真高兴。

“今晚吃剩下的,正好明早倒一起,和米饭炖着吃。”老周道,“广陵,那个饭你吃吧?”

“那才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饭啊!”许广陵道。

周蓝兰嘻嘻,周母也呵呵。

这么多的菜没有酒那是不行的,在得知许广陵能喝之后,平素不怎么喝酒的老周也硬是开了瓶白酒,然后和许广陵对着喝。

许广陵大半,老周小半,喝着喝着倒也轻松地把这瓶白酒给清了。

当然,老周要再开,许广陵就拒绝了。

再来十瓶他也能喝下,在五色花俱开之后,他现在的身体运化,真不是开玩笑的,这白酒和白水也没多大差别。但老周却已经是酒意上脸了。

周蓝兰母女吃完得早。

而许广陵和老周师生两人吃着喝着,也就正式把时间拖到了大晚上。

略事洗漱之后,也就如老周之前说的,两人睡沙。

老周刚开始还想和许广陵聊聊,但聊着聊着,没聊多久,他就睡意上涌,然后进入酣眠了。

这不单纯是因为酒的原因。

回天针加上两种雾气,让身体的运化在一段时间内会加快,而这种加快,会让身体的主人本能地多睡,以适应那种调整。这正是许广陵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多睡的原因。

最开始他不懂得,但自从明白两种雾气的作用之后,多种因素揉合在一起相推演,许广陵对此中种种,也就如指上观纹了。

而这个了解,也直接让许广陵对身心运作体系的理解,更入一层,让他的“大宗师”之路,更进一步。

当然,这段路,许广陵之前以为只有几步。

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不是几步,也不是几十几百步,而完全就是万里长征。

近在河对岸的一个距离,却需要绕一整个地球,才能到达,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许广陵估计若把这真相告知两位老人,尤其是陈老,老人家恐怕得哭。因为陈老还一直念念不忘着,待五心全通,晋位大宗师呢。

当然,因为他的关系(草木之气),使得老师也作了此想。

虽然此路不通,但许广陵无论如何,哪怕穷尽一切办法,也不会让两位老人的这个念想最终落空就是。

许广陵现在怕就怕在,顶窍开了之后,再不能关。

而就算关了,可能也会有什么后遗症。

那就麻烦大了。

但还是那话,再大的麻烦,他也会尽全力去克服,克服不了也要克服!

第二天的早饭,大乱炖。

看起来不是很讲究,但其实,味道蛮不错。

饭后休歇时间,周老师拉着许广陵好好聊了聊,当然周蓝兰母女也坐在边上。

“广陵,你现在在哪个城市?”

“广陵,你现在是在哪个大医院上班么,还是自己开个诊所什么的?”

如此等等。

基本就是问许广陵现在的情况。

许广陵一一作答。没有半点欺骗,但回答得也有近半不是“事实”。

因为有些东西无法对他人言。

哪怕对章老和陈老两位老人,他也都还有好些东西没法说出来呢。

比如此刻关于大宗师的真相,他就不太好跑去直接告诉两人。

什么时候告诉?

等他成就了大宗师再说!

早说了,其实也并无任何意义,反而徒让两位老人心乱而已。

聊到九点多的时候,许广陵的近况说得差不多了,他也就提出告辞了。再不告辞,周母都快要去买菜准备中饭了。

这一次,许广陵得以顺利脱身。

实在是一家也不好再留。

但周蓝兰还是表现得很依依不舍,要是小姑娘的话,许广陵大抵会摸摸头,但已经是大姑娘了,所以他只是微笑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不是把大姑娘当小姑娘,是直接当小学生了!

周蓝兰让他说得又笑又嗔的。

告别周老师一家后,许广陵此次南行,便算是诸事完毕。

其实也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金陵的“王气”。

以前,客厅闲话的时候,许广陵和两位老人是很认真地聊过这个问题的,但那个时候三人对此全都比较茫然,不知其中究竟。

当然了,现在许广陵也还是不知。

他并不能判断那所谓的“王气”是不是就是大地山川之气。

按理来说可能性很大,但略一思忖之后,许广陵又基本否定了这个可能。

因为以他自己的证验来说,大地山川之气更幽微,更难以现,感应它的难度,可比感应草木之气难多了!

当初许广陵天眼神通才得,甚至在他还不知道那是天眼神通的时候,便已经感应到了草木之气。而直到最近,伏羲诀几度深入,就这样,也还是在一种比较偶然的情况下,他才现了大地山川之气。

如果“王气”就是大地山川之气,那没道理大地山川之气有记载,而草木之气没有记载。

说不通的。

不过无论如何,此番经过金陵,他肯定还是会稍微看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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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为特别加更,章后就没有例行感谢了。:)

第345章 画龙,起始

金陵的大地山川之气并不比其它地方浓厚,这是这两天许广陵现的第一点。

秦始皇穿凿淮河的地方叫“秦淮河”,而许广陵去了夫子庙附近逛悠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现。

谈不上失望,因为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而且这本来就是一件可以归类为“闲暇”的事情,所以许广陵就当是正常出去逛了下,和逛公园也差不多。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许广陵打道北上,回返长白。

这一路,也基本没有什么游览,可以简单地描述为长途马拉松,当然他的这个长途可能比一般人理解的稍微长一点,但对一个能“日行千里而不觉倦”的准大宗师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四天后,许广陵回到了研究所。

这一去一来,差不多是小半个月的时间,徐老先生两口子再次看到许广陵分外亲切,“小许,我还以为你年后才过来的呢。”

“在家也没有什么事。”许广陵道。

也不用两位老人提醒,当天下午,许广陵自觉地为两人再次针灸了一下。

而当天晚上,许广陵便上山了。

上山的第一件事,是去看那株小树苗。

临走之前许广陵是给它喂饱了的,而从之前的情形看,应该并无大碍。

果不其然,哪怕许广陵这个园丁离开了十来天之久,这小树苗也依然还是生机勃勃,并且,似乎比许广陵走之前,要更加的精神了!

许广陵基本确定,它已经适应了这严寒。

虽然如此,他还是又好好照顾了它一下,而以后,基本上,就只需观察就可以了。

天池。

好多天没游泳,许广陵都有点不习惯。

这时再次入水,他也就又好好放纵了一下,然后,藉这种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活动,许广陵的精神意识,也开始渐渐地复位。

复位到那种安闲静寂的状态中。

然后就是,当许广陵再次宴卧于池底的时候,这十几天的来去,已然如同一场风尘,被从内到外彻底地洗去。

象棋的事淡去。

广陵集团的事淡去。

金陵的事淡去。

而至于研究所那边的事更是淡去。

身外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淡去。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感知感觉感受,都渐渐地收缩,然后聚集于身体。

心脏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在它的推动下,血液于身体内缓缓地流,如河水流淌于大地的河床上。

静静地体会着这种流动,莫名地,许广陵便有了自身化为大地的感觉。

下方,比较微弱但却绝不可忽视的热量,透过背脊,透过手脚四心,缓缓地渗透着身体。当然,真正渗透身体的并不是这热量,而是那大地山川之气。

在这种渗透下,许广陵恍惚觉得体内的气血,有一种氤氲之感。

身安定,心清寂,意识尽敛一灵独觉,而气血在流动和氤氲中与渗透于体内的大地山川之气融和成一片,如水如云,如雨如雾。

这是最好的状态!

不求而自得。

在许广陵万里归来之后,只是如正常睡觉一般地静静躺在天池之底,然后这么的一个状态,便轻轻地静静地缓缓地,同时也是自然而然地,到来了。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

许广陵在梦中所得到的,不再是便宜法,而是归属于“九成法”之一的法诀,于此时此刻,攸然启动。

人身,三大根本窍,十二大窍,三十六中窍,若干乃至无数小窍。

而根本窍法的第一步,便是用体内冲盈的气血,冲开十二大窍!

先大窍后中窍再后小窍,最后才是根本窍。当然换个说法,也可以说,前面的所有步骤和过程,都只是准备,为最后的打开三大根本窍而准备。

中国古代有一个成语,也是故事,“画龙点睛”。

用在这里,打通大窍中窍小窍大抵便是”画龙“,而最后打通根本窍,应该便是那“点睛”。

当然这只是许广陵目前的理解。

究竟是否如此还不知道,梦境只为他呈示了这法诀,却并未为他揭示法诀的根本原理什么的。其实不到那个层次,就是揭示了,也只是雾里看花,徒添幻象而已。

现在这样就好。

他只要一步一步行去,行到水穷处,那自然就是云起之时。

十二大窍。

许广陵以前从章老及陈老两位老人那里所了解的手足心窍,便属于十二大窍其中的四窍,四外窍。

心神动处。

许广陵体内的气血缓缓地向右手处汇集。

仿佛时光倒转,回到了几个月之前,而那个时候,许广陵并不知有手心窍这回事,一切都在懵懵懂懂间生。

今日,其实许广陵仍然懵懂着。

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事。

当然这个时候许广陵身体内的变化更接近于本能,而并没有思绪的波动。

此时此刻,许广陵既是当事人,同时也是局外人,是在一种无任何心神意识干涉的情况下,“观察”着体内的所有变化。

右手。

不止是手心,包括手背,包括五根手指,俱皆变得很热,那种热在感受中甚至达到了“炽热”的程度。

热之后是麻,麻之后是肿涨。

再然后,许广陵曾经体验过也被弄得抓狂过的那种痒,再次地出现,这一次不是全身,而是只聚集在单独的一只右手之上。

但这绝不意味着轻松。

因为那种痒的程度,比以前那次还要厉害得多!

刚开始,是如同一只蚂蚁在爬,而几乎就在感觉到这只蚂蚁的同时,它已经迅变成了十只蚂蚁,然后,一百只蚂蚁……一千只蚂蚁……一万只蚂蚁……

万蚁噬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

许广陵必须感谢之前那段时间的痒和抓狂,因为假若没有那段“演习”,他现在,哪怕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定境之中,也依然会忍受不住地如触电般狂跳起来。

然后把自己的手当成别人的手,不,是把手当成苍蝇拍,总之当成什么都好,就是不当成是自己的身体。

把它朝墙上、地下、树上等任何可以触及的地方,拼命地拍、拍、拍!

不如此,不足以缓解那种令人想要剜心的痒。

这时,却堪堪能忍受着。

一,他禁受过,二,他此刻身心俱沉浸在定境之中。

除了一二,还有三。

三,千千万万只“蚂蚁”不停地向这里聚集,却也不停地一直处于消解之中,聚集被清晰感受着,消解一样被清晰感受着。

这一二三叠加在一起,才是许广陵此刻能堪堪继续下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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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真正的开窍!

“蚂蚁”聚集并消解着。

消解之后,它会化作一种清凉,又或是一种温热,然后如一滴露水般地融化在许广陵的手心里。

至于到底是清凉还是温热,又或是二者兼具,许广陵并不能区别。当然此时此刻,他也不可能存在着什么区别的心思。有心而无思。

而那心也只是处于寂定之中。

一滴又一滴的清凉或温热融化在手心里,以至于,慢慢地,那种奇痒虽仍旧存在着,但已渐渐不被感受,许广陵此刻的身心能感受到的,只有那无比美妙的清凉或温热。

大地山川之气,不知何时,再度地把许广陵包裹成一个茧,而且是越来越浓厚的茧。

到得此时,它早已不只是从许广陵的身下对他渗透,而是从四面八方。

那情形,有点类似于许广陵被雪包裹着,而那雪则因为体温的原因融化着,再然后,那融化的雪水缓缓地渗透进许广陵的身体之内,遍达四肢百骸。

当然,此刻,渗透进去的,不是雪水,而是那雾气。

进入体内的雾气与气血交融,化作一种莫可名状的存在,然后这种新的气血,在许广陵的右手心处,化作点点滴滴的清凉或温热。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着,直到许广陵自动地退出定境。

醒来后,许广陵的感觉很奇妙。

遍体融和,那种如沐清风同时又如沐暖阳的感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明显。

而这种感觉带给许广陵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清灵,他甚至觉得,如果记忆以及精神什么的也有指数的话,那他的这指数一定又上升了不少!

但整个身体的感觉只是次要的。

主要的,还是右手及右手心处的感觉。

许广陵把自己的右手抬起来,举到身前,通过天眼观看,但没有看出什么来。

而在感觉中,这只手现在似乎只有一半属于自己的,而另一半已经融入了虚空。他对这只手失去了一部分感觉!

但不是麻木。

许广陵轻曲手指。

手指活动如常,灵活无比,但就是缺少了一种感觉。简单来说,如果不是正看着,许广陵会以为自己的手指消失了,不存在了!

和手指比起来,手心是另一个极端。

它的存在感极强!

许广陵感觉自己的手心处鼓鼓的,那里似乎不是一个平面,而是一个鸡蛋样的圆球。

许广陵下意识地甩手。

就是手臂在身侧较大幅度地摆动。

这右手,手心处,既轻灵着,又沉重着。

勉强形容的话,就好像整个右手的重量消失了,但与此同时,本不该有任何重量感的手心处,沉甸甸地。

打量并耍动着自己的右手好半天,许广陵也没得出一个什么结果。

最后,他还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离开了天池。

春节渐渐临近,从十几天变成几天,然后又从大几天变成小几天,并逐渐归零。

研究所的大部分人也6续离去,包括食堂的师傅。

徐老夫妇也在离开之列,春节之际他们要和儿孙辈团圆,儿孙辈不方便过来,那只有他们过去。

但除了许广陵之外,也还是有人留守的。

而他们共同的食物,变成了泡方便面。

这许广陵就不能忍了,不得不接过做饭的重任。他自然也可以在小房间里做一个人吃的,但那未免有点不地道。

所以,许广陵这位在所里略有点特殊的“许研究员”,临时化身厨师。

他买了大量的排骨、筒子骨以及蹄骨回来,再然后是大量的土豆和豆腐。

骨头、土豆、豆腐,再加上盐。

就这几样东西,在许广陵手里化为无比鲜美的羹汤,吃得所里留守的三位研究员简直神魂颠倒,用那句话来形容,“竟不知人间有如此美味!”

许广陵在所里一直是处于疏离状态的。

他除了和老站长夫妇有着交道来往之外,和其他人之间,基本也就是点头之交。

是真正的点头之交。

也就是在所里遇到了,点点头。

而且他大部分时间也都不在所里,所以其他人对他是很陌生的,包括现在的这三位。

但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不,一顿饭的时间,在这三位研究员中,许广陵便从陌生人,变成了恍若上帝般的存在。

“他做的美食,会光!”

这好像是一部动画里的东西。

许广陵做的汤不会光,但它会热!

在这已经达到了零下近三十度左右的严寒里,盛上一大碗炖得烂透烂熟的大骨汤……

骨头是酥的,一口咬去,连肉带油,土豆饱蘸了油汁,而豆腐浓吸了鲜味,几样配合在一起,再加上热腾腾的馒头,那感觉,那滋味,不是神仙,胜过神仙。

吃饭,真的比吸du还过瘾。

许广陵基本上是每天上午回来开始熬汤,然后熬到下午,晚饭开吃,吃完后,他去天池,而第二天的早中饭时,则是三人热着昨天剩下的汤。

许广陵每次都做足够四个人一天吃的,但这“一天”是从第一天的晚饭开始,然后加上第二天的早中饭。

不过,做饭这事,对许广陵来说,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琐事了,根本不占用他哪怕是半点的心神。

这段时间,许广陵日复一日地宴卧在天池底。

根本窍法一天一次。

草木之气,加大地山川之气,加根本窍法,让许广陵的身心越来越趋向于一种莫可名状的融和之中,而最为关键的右手心处,则一直是,被那种清凉或温热,渗浸着……渗浸着……

清凉越来越明显。

温热越来越明显。

沉重也越来越明显。

以至于,十数天过后,许广陵都有点不太敢甩自己的右手了。他怕一甩,那右手心处,就会从自己的手臂上脱离,给甩飞了。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但那感觉太真了。

这一天。

情况依然是一如既往,无数的“蚂蚁”在右手心处聚集,然后消解,化作点点滴滴的清凉或温热,融化在手心里。

一点,一点,又一点……

不知过去了多久,往日一直持续着的平静在今天被打破。

像是达到了某种临界。

突然地,右手心处的那清凉或温热并沉重“炸裂”开来,手心处像是破了一个洞。

就在这一瞬间,体内的气血疯狂汹涌地向着这个洞倾泻,好像要一下子全部倾泻到体外去,但是没有。

体外,那包裹着许广陵的大地山川之气更疯狂,更汹涌。

它们本来只是接近于静态地把许广陵包成了一个茧,而此时,那茧状的雾,所有的雾,都无比疯狂地向着许广陵的手心处灌了进去。

内外相冲。

下一刻,很奇妙的情况生了。

(话说,我停在这里,你们会不会打我?其实,是想让大家猜一猜,接下来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嗯,应该并不难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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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调适

十二大窍,第一窍,开!

全程耗时,二十三天。

许广陵并不知道以前的“开窍”对这次的进度和时间有没有影响,想来应该是有的,但具体提前了多少时间,就需要通过后面二三四五六窍的打通情况来看了。

而哪怕全都是一窍二十三天,那十二窍要多少天?

再后,三十六中窍又需要多久?

再再后,若干乃至无数小窍,又需要多长时间?

稍微算算,就知道,这至少也是好几年的事,而这都还只是准备。最后的三大根本窍,又需要多长时间呢?

他若真的等成就“大宗师”之后再去两位老人那里,那就需要太长的时间了。

但既然之前做了这样的约定,许广陵也不会轻易破坏这个约定。虽然他若不守约,早早地过去了,两位老人见到他肯定也还是高兴的。

但许广陵自己,会有遗憾。

他若未成就大宗师,不彻底了悟大宗师的奥秘,那么就算去了两位老人身边,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现在确实能为他们做更好的调理了。

但也仅仅就是调理罢了。

这种调理对普通人来说是很有用的,但对心中存着“凡、宗师、大宗师”之念的两位老人来说,也只是鸡肋而已。

十二大窍这第一个大窍的打通,许广陵是欣喜的。

很多新的体验,很多新的感受,同时,关于身体的运化,也有很多新的启悟。这些,都让许广陵感到欣喜,有一种正走在春天的旷野上,而春风吹过,百草萌长百花盛开的感觉。

但欣喜之余,想及两位老人,许广陵又稍稍有点惆怅。

此刻,春节已过,而且今天已经是初七了。

回家过年的研究所人员纷纷回返,包括食堂的师傅,当然也包括老站长,还有其夫人。

许广陵临时的厨师之职算是卸下,安心专心地只做吃货。

食堂的餐还是不错的,虽然是大锅饭,但大师傅估计是常年操勺,做得菜颇有一手,有好几道菜许广陵都能给他打七十分。就他的评分标准来说,这其实已经相当高了。

而老夫人则煲得一手好汤,猪蹄汤,羊骨汤,鸡汤,鱼汤,以及五谷粥类,老夫人是换着花样地做,让许广陵大饱口福,也大开眼界。

直到目前为止,许广陵虽然常自诩自己是半个厨师,但他这个厨师实在是厨界的耻辱。

因为除了有限的几道菜,其它的,许广陵都不太会做!

所以现在,连吃带喝,顺带还跟着学的!

哪怕装作不经意以及稍有刻意地掩饰着,但许广陵的右手还是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然后就是把他的手拿过去,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一边看还一边轻轻摸着。

然后就是不住地赞叹,“小许,你的手怎生这么好看?这比小姑娘家的手还要嫩啊!”

许广陵小小地尴尬了那么一下,但其实这个问题也并不难解释,所以下一刻,他就轻描淡写地说道:“阿姨,您看您最近的气色是不是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是这么回事。”老夫人先是肯定着这事,“好了很多呢!这次回去,他们都问我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呵呵。”

然后她就若有所思。

“小许你的意思是?……哦,我懂了!”

她懂了什么,许广陵大体能猜出来。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告诉老夫人的“答案”。

其实真正的答案也就是这个,只是具体到许广陵身上,在层次上,要稍微高那么一点而已。

寻常的养护和调理手段,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

甚至是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但不论识药还是针灸,许广陵的本领对徐老两口子来说也都是闻所未闻,高深之极,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就把他当成了一位神医子弟,而这样的人身上有什么神奇,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假若许广陵现在去老师那里。

看到他右手的这情况,不论是自称为“千年第一神医”的章老先生,还是身为一代武学大宗的陈老先生,两位老人全都会狂。

他们会不可思议的。

然后把许广陵当外星人看。虽然以前已经有很多次,他们这么地看许广陵了。

一直在震惊,从没能淡定。

这或许就是两位老人对许广陵的感受吧。

或许他们屡次地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要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一样,但往往一次又一次地,事实告诉他们,他们就是“没见过世面”!

第一大窍打通之后,许广陵短暂地放缓了根本窍法的习练,而游心于“杂事”。

这也算是这么长时间下来,许广陵对于身体运化的心得之一了,也正是那句诗所说的,“退步原来是向前”。

去图书馆看看书。

圣贤书,诗词,历史,修身养性的,战争谋略的,许广陵什么书都看,基本上都是随意翻阅,看到哪个翻哪个。

这一次看书没有目的,惟一的目的就是消闲。

哦,还有关于竹子的书籍,这就是许广陵专门找着看的了。

也正是看了之后,许广陵才知道之前在竹林岛那里看到的那些竹子,只是“竹子大家族”中少少的那么一点点而已!

竹子的种类,不是十几种,也不是几十种,而是仅仅国内有的,就多达近千种之多!

看了之后,许广陵只想说两个字,。

《竹谱》

《笋谱》

《中国竹类图志》

《竹制品加工技术》

……

古代的,现代的,专业的,综述的,许广陵一本一本地看着,但实际上也并不太多,两位数就封顶了,真讲起来还不够他一天看的。

正经是找书的时间,比看书的时间要多。

而这其中,许广陵最有兴趣的,便是那《笋谱》了。

谁让他是半个厨师呢?

《笋谱》,顾名思义,就是列了种种种种笋。

但对其中的内容,许广陵是有存疑的。

一个普通人,而且是在古代那样的环境条件下,是很难有机会亲身见识那么多种类的笋的,而且从书中内容的描述来看,也多半是属于“集成”。

而这种集成,有可能谬误的比正确的还要多。

所以这书,也只是一种体例上的参考及眼界上的开阔而已。

看着这书,许广陵已经有了一种日后有暇,自编一本笋谱的想法了。

以一个植物学家的身份,以一个药师的身份,以一个厨师的身份,当然届时,也还可能有新增的其它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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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绘画

刻刀在一方小小的寿山石上轻轻点按。

寿山石是常用的篆刻雕刻用石之一,硬度还算可以,最主要的是质地比较细腻。

而此刻,在刻刀的点按间,石块却仿佛是豆腐一样松软,而且还是很嫩很嫩的嫩豆腐。——这一幕若让任何的篆刻爱好者看到了,都会怀疑,位于刻刀底下的那不是荔枝冻,而是果冻。

这是许广陵右手心窍真正打通之后的效验之一。

许广陵原本的右手臂上还是有点肌肉的,但自从右手心窍打通之后,那肌肉却渐渐渐渐地变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眼见着少到近乎没有了。

但与此同时,右臂的力量却变得很大。

比左臂要大很多!

具体大多少许广陵也没有测过,他的注意力或者说兴趣本也不在这个方面,所以虽然切实地感到力量变得很大,许广陵却也没有怎么在意。

他惟一在意的是,洗澡的时候见到左右臂的大小明显不一样!

这让许广陵有点晕。

只能说,这所谓的“大窍”,打通之后,给身体带来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也太霸道了。

这才只是打通十二大窍之一,等十二个大窍全部打通之后,许广陵还不知道他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再整体地缩小一号,那就真晕了。

许广陵的字并不是很好,至少相比于他其它的一些方面,是有点拿不出手的。

陈老先生曾经建议他有空练练字,嗯,毛笔字,而且是站着,悬腕练,说这样对身体的气血也会有所锻炼。

但还没等许广陵实践这做法呢,但便已经远远地越过了需要用这种方法来锻炼气血的阶段,再加之一直也没有多少空余时间,所以许广陵同样也一直没有练字。

字不好的这一点,也反应到了篆刻上。

不过在练习了好久又精心地篆刻了几方印章之后,许广陵想着的却不是书法,而是绘画。

在老师那里的时候,某天早上在公园里,邂逅的那两个女生,给许广陵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户。当初,那女生送画一幅,而许广陵还画一幅。

那一幅,许广陵画得相当不错。

但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关于绘画的任何技法。

许广陵在艺术学院的校内论坛上招绘画的初学教导,在连续换了两个男生之后,他不得不放宽要求,可以让女生来教导。

然后,他也果然就找到了一个态度和能力都相当不错的女生来为他上绘画入门课,讲解基础知识及演示种种技巧。

“果然是同性相斥啊!”许广陵暗自诽谤着。

这女生教导得细心多了,根本就不是前面的那两个男生能比。

一教一学,持续了三天之后,许广陵画出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幅画。

画的内容,是池塘边的一棵柳树。

一棵树干需要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树干斜欹,伸向池塘,而其无数的柔嫩枝条,就如钓丝一样地垂向池塘,有的在池塘上方,有的浸入池塘中,有的静止地下垂着,有的则被风吹着,飘荡在半空。

柳条上,是深深浅浅的绿,深的,浅的,淡得,以至于由嫩绿而转向淡黄,甚至是那黄都还未萌出,只有半透明的水样之色。

其中好几样色调,还都是许广陵现场调制了。

好多种颜料,被他摆弄了好久,才试验出了想要的色调。

江南柳,春风过。

安然不动如大地,却把柔条当垂钩。

这幅画,就被许广陵命名为了《江南》。

这幅画完成,许广陵感觉自己已经无需再学什么了。

并不是说绘画的艺术他已经彻底掌握,其实别说彻底,就连掌握都谈不上,在这一门技艺上,需要他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只是许广陵并不是想要成为一个绘画大师。

他只是想学绘画而已。

学到这里,从情况看,他已经能够比较自如地把脑海里想要呈现的东西,给画出来了。

那也意味着,关于绘画的学习,可以到此结束了。

而高晓燕则呆着。

如果说三天前见面之时,她为这男生的形象气质而惊艳的话,那现在,站在他画出的这幅画面前,她的一颗心怦怦怦地跳。

有错愕,有震惊,有难以置信。

画面上,那些柳树的枝条,仿佛为她展示了整个春天。

看着画,微微闭上眼,那画中的风似乎就穿过画纸,从虚拟来到了现实,吹在她的身上,轻轻吹着,凉凉的,又暖暖的。

而被风送入鼻中的,是浓的淡的清香气息。

那是从那些柳树的枝条上散出来的,从翠绿的叶片上,从鹅黄的嫩芽中……

不自觉地深呼深吸着,而那气息便从鼻端钻入,然后,沁入整个身体,这令她慵懒,也让她精神。

天呐,我是不是疯了!

从陶醉中清醒过来,高晓燕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一幅画带给自己的感受,而更让她感到难以相信的是,这真的是一个“初学者”画出的东西?

自身的绘画水平谈不上如何之好,但高晓燕鉴赏和见识的水平还是有的。

她欣赏过很多的画,大师的,名家的,以及普通画展水平的。

但从来都没有一幅画,有带给她现在这样的感受!

高晓燕感到自己的鉴赏能力在这一刻出现了差错,而且是极大的差错!又或者说,她的鉴赏能力在这一刻根本就消失了!

她竟完全不能评价出这幅画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许先生,您的这幅画能让我带回去,给我的老师看一下么?我想让她评价一下这幅画。”高晓燕说道。

“不用了,涂鸦之作而已。”许广陵摇摇头,“高老师,课程就到今天为止吧,感谢你这几天的用心教导!”

“啊,你不学了?”高晓燕急切地脱口而出,“也是,以您现在的水平,我根本就没有资格……”

“不是,高老师,你教得很好!”许广陵说得很真挚,“你这几天的教导对我很重要,只是绘画仅仅是我的一个小爱好,现在及以后,我不会有太多的时间能放在这个上面,所以学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高晓燕是怀着满腔复杂的心情被许广陵送走的。

直到回到学校,晚饭过后躺在床上小憩,高晓燕脑子里想的也仍然都是这些。

关于许广陵这个人。

关于许广陵画的那幅画。

“这位许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各种各样的身份在高晓燕的脑海里闪过,但却没有一种是比较符合的,哪怕只是大体符合。

哪怕是晚上的睡觉,高晓燕的脑海里也仍然是乱哄哄的,一时想这个,一时想那个,而不管这个那个,总是围绕着那个人,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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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江南春

画完成的时候,一歌,同时也在许广陵的脑海里形成,主题也便是江南。

许广陵以前有过这样的想法,写一组关于江南的歌。

不过那个时候,他离“江南”太远了。

而之前的这一次万里南行,以及其后的北上,许广陵一路上见识了很多,也感受了很多,这时,藉画中的内容为契机,歌曲便自然而然地形成。

江南。

很多人写过江南,从古代到现代。

郑愁予写《错误》,“我打江南走过”,江南是背景,相思才是主题。

林俊杰唱《江南》,“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同样,江南只是背景,爱情和缘份才是主题。

许广陵的这一江南,不涉人世间的半点爱恨情仇,而只是用一个准大宗师的视角,看这自然山水,别样生机。

江南风,江南雨,江南水,江南月。

风是江南,雨是江南,水是江南,月是江南,燕子是江南,杨柳是江南,一切的一切,都生在江南,演绎在江南。

这里有“草色遥看近却无”,这里有“二月春风似剪刀”,这里有“乱花渐欲迷人眼”,这里有“山青花欲燃”。

这是草长莺飞的江南。

这是万紫千红的江南。

春来春有去。

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节物相催各自新,痴心儿女挽留春。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这是对待春归的三种态度。

怅惘。

别开生面的惊喜。

顺应自然造物的豁达。

乐曲在行进到这里的时候,也进入了些许的渲染和华彩阶段。

怅惘表现在曲中,是激越的,是叩问的,是带着几许哀伤甚至悲壮的。惊喜表现在曲中,是铿锵的,却也如采莲舟行在水面上,是轻松的,是摇曳生姿的。

豁达表现在曲中,则是一种如风过大地般的自然,然后整乐曲,也正是在这种自然的氛围中,进入收束。

这是曲子。

其后是词。

曲子和词比起来,许广陵擅曲而不擅词。

这或许也是因为他和曲打的交道很多,不论是作曲,还是编曲。而写词,从小时到现在,也没有几次。

但其实只要曲子到位,词也不必有多好,适合就行了。

这也是词曲为同一个创作者的优势所在了,许广陵完完全全地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而在曲的表达已经就位的情况下,关于词的填写,他也只需要“本分”一点地如实描述就行了。

江南柳,春风过。

安然不动如大地,却把柔条当垂钩。

江南燕,筑巢忙。

单飞苇间轻点水,双飞堂前语呢喃。

……

十二段,十二种江南风物,而这十二种风物的铺排,组成了许广陵想要表达的整个“江南”意象,至此,这歌曲创作完毕。

许广陵先是写下了“江南”,而后,在后面补上了一个“春”字。

《江南春》。

这歌曲的名字。

找了个录音室,把伴奏弄好之后,许广陵将词曲并之前的那幅画一起,寄给了周蓝兰。

看看书,玩玩篆刻,绘绘画,写写歌。

这便是许广陵的“调适”。

调适是休息,也是休养生机。如一场大战之后,退下来养精蓄锐,将身心调整至最好的状态,等待再次的临阵。

调适的日子里,许广陵没有再运行根本窍法。

但伏羲诀的习练,他却依然是一日都没有停的。

许广陵的日程安排,一般是,下午的时候,晚饭过后,他会离开研究所,以一种散步着的方式,来到几十里外的长白山。

而后,每天从不同的位置,登山。

长白山的海拔不高,最高也不过就是两三千米,但是范围却是很大,大到足够许广陵探索的。

这还是因为他有天眼神通的关系。

如果一般人的话,只这一座山脉,包括周边的那些小山脉,可能就一辈子都探索不尽了。

在天眼的探索之下,长白山详细的地形地貌,包括作为关注重心的植物及药用植物生长情况,被许广陵一点点添加进了脑海里的《长白山地图》中。

这其实同样也是调适之一。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许广陵如同一个男的山鬼,行走于这山脉丛林间。只是这北地的严寒时节,山中既没有薜荔也没有女萝,有的只是欺霜耐雪的松桦,以及那霜,和雪。

素雪厚三尺,千里覆瑶台。

其实春节过了,也就意味着冬去春来,该是慢慢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但就在昨天,这片地域,又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而今天,作为偶而的气象通报员,徐老站长告诉许广陵的是,今天最低气温,零下三十三度。

这是指地面上!

而至于长白山顶,很可能是零下四十多度奔五十度去了。

这样的天气,长白山中,自然是柳宗元的《江雪》意象。以至于就连最活泼好动的松鼠,也都一大家子地蜷缩在一起,在巢穴中窝着抱团取暖了。

许广陵牵挂着那棵小树。

在上山的第一时间,他便去探望了它。但其实,也并不是很担心。

果不其然,小树虽然因为不能动,而被雪给小小欺压了那么一下,除形体上稍有狼狈之外,精神上却依然地抖擞。

许广陵细心地为它除去了积雪,但只是限于枝条上的,而根部的那些雪,则保留着。

然后,又用草木之气及大地山川之气,为它加了一次餐。——他还是有点怕它被冻着的,这就算是抚慰了。

而后,许广陵自己,汲取着草木之气。

严冬之季,草木之气稀薄得过分,许广陵同样也没有过分地汲取,这稀薄的雾气,对此地的植物来说,很可能很重要。

他若汲取得过分了,说不定明年就有新闻出现了。

“震惊!长白山耐寒松林,大面积枯死!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变故和玄机?”

所以许广陵只是漫步山间,零零星星地收集那些散逸的雾气。

而当他从傍晚逛到晚上或者说深夜,从山脚逡巡曲折着逛到山顶,这草木之气也就汲取得差不多了。

然后就下天池,在天池底汲取大地山川之气。

右手心窍打通之后,许广陵再汲取这二种雾气,都是通过这里。

感受和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样。

通过右手心窍来汲取,这雾气通过右手心窍之后,好像是被转化了一样,性质或许有某种改变。

但关于这一点,许广陵也不是很确定。

他能感受到的只是,在这两种雾气的作用下,他体内的气血,越来越氤氲了。

一开始的时候,许广陵单衣甚至赤身地处于这严寒中的时候,只能说不冷,而现在,他感到的却是遍体阳和。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是寒冬,明明是北地,而许广陵的歌曲却在写着,春天,江南。——

他的身心,在右手心窍打通之后,正处于春回大地解冻,春暖草长莺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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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肢体拉伸,关节活动,气血沸腾,对于人体的锻炼来说,这三者中哪一个最为关键?

回想当初,当许广陵还对人体的运化一无所知的时候,在想着稍微锻炼一下身体之际,产生了这样的疑惑。然后他把这个问题求教于陈老先生。

陈老的回答是:

“三点,一,气血,二,骨头,三,关节。”

“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气血,后两者都是细枝末节,也可以说是旁门左道。”

这个指点看起来无关紧要,也似乎谈不上什么高明。但究其实,却是一个“武学大宗”用自己的证验,所提炼出来的一个直指根本的锻炼原则。

其后,许广陵遵循着这个原则,一路直上,直至五色花开,根本窍明。

根本窍法,毫无疑问地,是许广陵截至目前为止所接触到的层次最高的法诀。

就不说它在《青华宝篆》中的排序位置了,单纯地看其所涉及的“大窍、中窍、小窍,以及根本窍”,就知道它对人体的深入,根本不是其它的那些法诀所能望其项背。

而“其它的那些法诀”,包括许广陵这一路上接触到的所有。

也包括伏羲诀。

伏羲诀被列为二十四便宜法之一,看起来这似乎是一门应用类法诀,就如同神农诀以及轩辕望气诀一样,但在许广陵心里,这门法诀其实是有着特殊地位的。

或许用玄虚一点的说法,和他很对眼、很投缘?

在一开始,才接触到的时候,许广陵就能很轻易地从根本上理解这法诀,然后通过这个法诀,让身心一步步地步入“定境”,这才有了之后的五色花相继花开的事,也才有了最新的根本窍法。

在过去的那几年时间里,许广陵曾经大量地翻阅佛经,而其中便有一个叫做“法如筏”的说法。

意思是一个人走路遇到了河,便就地取材,用树枝竹段芦苇等东西做了个船筏,渡过河去。河过了,前面又是平野。

这筏子,哪怕再好,之前的时候再有用,也到了该舍弃的时候了。

行路者,既不可能,也不应该,背着筏子在平野上走路。

这个比喻是很恰当的。

几个月来,许广陵自身对此也有所体会。

最初的时候,他是从章老那里学习了“太极拳”,而通过对太极拳的习练,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气血,也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气血在身体内奔流涌动的感觉。

但是。

也就仅此而已了。

太极拳的功用,也就只是这个,再没有更高更上更远。

论对太极拳的理解、掌握及浸淫,怕是举世之间,也都无一人能与陈老先生相比。

但那又怎样?

太极拳是老先生的家传或者说祖传绝技之一,但是最终,在老先生那里,还是让位于其自身所创的拳法,而那拳法,是揉合天下百多套拳法而来的。

太极拳只是其中的奠基素材之一。

如果用网游中或者论坛上常见的级别设定来说的话,太极拳大抵也就是1v1级别的拳法,了不起1v2,再再了不起也最多1v3,实在是不能再高了。

是以,它也最多只能让人走到1v3。

不能提供走向更高处的支撑。

兔子吃草可以活,而且活得很滋润。

人就不行。

其实从生理构造来说,人也是素食动物,所有的肉食行为都是“跨界”。

但人无法靠吃草而活。

倒不是说草难以消化什么的,这其实只是小问题。

如果没有其它方面的因素,人一直吃草,吃着吃着,身体自然就会加强消化草的能力,比如说多分泌些某种分解酶什么的,而这实在是小事一桩。

但是,有其它的因素。

而这因素就是,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需要的营养物质不仅数量方面多,还要求质量上要丰富。

而这,都是单纯的草所无法提供的。

倒转因果,把时间线回溯到最初,某种动物,大抵也正是因为大胆地“跨界”,拓宽自己的食谱,摄入比草这种东西更高级别的食物,可能才一步一步地,有了今天的“人”。

“人”是不是就到顶了呢?

一千年后,一万年后,一百万年后,一亿年后,一百亿年后……

一直都是这样?

不太可能的。

总还是会继续向前进化着。

进化,一是方向(指引),二是能量(支撑)。

从生物类别的进化来说是这样,从人类的社会产业等种种方面来说,也都是这样。而许广陵当下的身心进益,也同样遵循着这个道理。

根本窍法带来了新的方向。

有没有带来新的能量提供呢?

从右手心窍打开后的体验来看,是有的。

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身体本身的气血+右手心窍的转化(这一项目前不确定,许广陵只是猜测或怀疑有),这几样加起来,确实让许广陵感受到很多和以前颇不一样的东西。

太极拳,包括从两位老人那里得来的诸多手段,可以定义为许广陵的第一阶段。

伏羲诀是第二阶段。

而根本窍法是第三阶段。

伏羲诀出场的时候,太极拳等实际上已经退位让贤了,正是“法如筏,河过应舍”。而现在,根本窍法出场,伏羲诀是不是也应该退位让贤呢?

但许广陵却是对伏羲诀有点情有独钟。

这个“糟糠之妻”,他还不想让它下堂。

所以右手心窍也即根本窍法的第一大窍打通之后,许广陵并未继续着根本窍法,而是每日依然地运行着伏羲诀。

许广陵总感觉,在伏羲诀的运转中,他的身心感受渐渐沉寂,而那实在是最好的休憩。而哪怕没有任何理论支撑,许广陵也固执或者说近乎本能地认为,这是身心最好的运化。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辛弃疾在一词里有这么一句话。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

李白更是有这样的一诗。

而许广陵对于伏羲诀,大抵也就是这样的一种感受。每次运行着伏羲诀,然后从定境中醒来,他总感觉身心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和舒适,好像整个人都与天地融合在一起。

那感觉,哪怕根本窍法也不能带来。

是以,对许广陵来说,伏羲诀不是“便宜法”,不是过了河就需要舍弃的“筏”,而很可能,是他一直的陪伴。

右手心窍打通之后,这些天来,许广陵一直都是以伏羲诀为主,以两种雾气为辅。

或者也可以说,他是把两种雾气作为“原材料”投进自己的身体里来,并让它们配合着身体的气血,然后通过伏羲诀,来完成某种酿造式的变化。

就如用粮食酿成酒。

这些天来,许广陵名为调适,当然实际上也是调适,但在调适的背后,身体的运化却并没有停止,而是日以继夜地,一步步“酵”着。

直到今日,许广陵隐约感觉,“酵”得差不多了。

于是,这一天晚上,宴卧在天池之底,许广陵再一次地启动了根本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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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

终于在这本书也看到你了,真的,每一位老朋友的到来,都让我分外欣喜。“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这一点上,我实在是个很恋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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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笨拙

几乎是许广陵心念动处的瞬间,右手心处的漩涡,便开始了旋转的加。

然后,熟悉的一幕再次生。

许广陵整个身体的气血,都在右手心窍的带动下,开始了加的流动。往常,这种流动是遍及全身的,没有侧重。而今天,则稍微有点不一样。

左脚!

依然是许广陵熟悉的那个顺序,由右手而至左脚。

许广陵的整个左腿,都开始了热、麻、涨的过程,然后这种感觉一点点地传递到足心,再然后,左足心除了热麻涨之外,也开始痒了起来。

之前,已经被痒折磨过两次,许广陵以为他已经适应了的。

但这时,当足心处痒起来,许广陵才现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手和脚根本不一样!

脚的耐痒能力,完全就是个战五渣!

哪怕是在定境之中,对身体的感受微乎其微,许广陵却依然受不了这痒,然后他的五个脚趾头不自觉地一蜷,这甚至都可以说是本能性的反应。

好了。

定境被破坏!

身体的气血一阵絮乱,之前的工夫,算是白费了,需要从头再来。

许广陵很晕。

真的,从自觉不自觉地能够进入定境中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保持不了状态,然后“掉线”了。

从定境中退出之后,许广陵的左脚更难受。

痒的程度一下子被放大了很多倍。

所以他的脚就在那里左晃右晃,前抖后抖。这样才能稍微舒服一些。

再来!

许广陵强行地让自己的感觉从左脚那里抽离,就当它不存在,然后,气息缓缓,沉心敛识,再一次地进入了定境之中。

可是。

然并卵。

片刻之后,许广陵再次掉线。

其后,第三次尝试,第四次尝试,第五次尝试,全都无一例外地,掉线!

许广陵简直无语至极,明明感觉身体的气血已经充足到不能再充足,明明感觉身心的总体状态好到不能再好,但这才只是一开始,就被拦在了门外!

第一次掉线,许广陵还不太以为意。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

到了这个时候,许广陵终于不得不承认,几个月以来,他真正碰到的第一个难关,来了!

人为什么会痒?

根本窍法的习练被迫中断,回来后,许广陵第一次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

是的,前面两次他都被痒折磨过,也差点抓狂过,但既然都被他忍过去了,所以许广陵也就没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而现在,他在查找。

图书馆,网络。

医学类知识,生物学类知识。

其实两位老人是更好的询问对象,但许广陵想了想之后,还是没有打电话给老师。

很努力地经过一番查找之后,然后许广陵就从晕变得非常晕了!

目前为止,不论是医学界,还是生物学界,人类对痒居然没有多少有深度的研究。

许广陵了解了不少关于痒的基本知识,也知道了不少关于痒的笑话,但是这些……这些和他所面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么?

许广陵很怅然。

看来,只能学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了。

板凳需坐十年冷……面壁十年不嫌多……高考奋斗三百天……好吧,许广陵已经有点神经错乱了。

因为接下来的几天,他在不住地掉线、掉线、掉线。

而经过这么多次的掉线之后,他所能坚持的时间,居然没能延长多少!

这才是真正让许广陵感到抓狂的事情。

脚不是离人体核心比较远么?它应该比较迟钝才是,可是怎么从情况看来,它比手要敏感得多?这与许广陵的常识及之前了解到的知识明显不符。

但现在这个时间点,许广陵真的无暇多想,他所能做的,只是不住地尝试,尝试,再尝试。

爱迪生当年实验灯丝材料,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不过人家是一种种材料换着试,而许广陵则只是一直和他的左脚较劲着。

“为师是因为‘勤’,而成就大。”

“所以对为师来说,大,就是‘勤’。不管做什么,只要把路子找对了,然后在任何一个方面上,持之以恒地‘勤’下去,那就是在一步步地走向大。”

许广陵拿老师的话给自己鼓劲。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老人的话里有一句,很关键的一句,“只要把路子找对了”。

他现在找对了路子没有?

许广陵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路子好找,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闭着眼,咬着牙,就这么不讲任何办法的,朝前面横推,拿出推土机的精神。

一天,一天,又一天。

许广陵推了整整半个月,眼看着这正月都快要出去了。

被这痒折磨得已经快要麻木,但面对着这事,许广陵却是哭笑不得。

他想哭。

但肯定不可能真去哭的,那不是许广陵。所谓想哭,也只是郁闷至极的一种表达而已。

那为什么又说想笑呢?

许广陵只是想及以后。

“我居然被那么低级的一个难关给挡住了那么久!真是弱爆了!”彼时,回这事,云淡风轻之余,想必会有对此时自己的一种嗤笑吧。

是的。

哪怕郁闷至极,哪怕被折腾得简直抓狂,但许广陵从不怀疑,他会越过这个难关。

开玩笑!

如果这么一个“小小的”难关都越不过,他还谈什么以后?

说好的向医道的最高境界攀登呢?

说好的大宗师呢?

说好的“他年我若为青帝”呢?

青帝就是这个样子,匍匐屈倒在这么的一个关卡之下?

笑话。

天大的笑话!

……

就这样,许广陵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为自己鼓着劲。

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伏羲诀,根本窍法,交相作用着。许广陵慢慢地已经不再把打通左脚心窍作为目标,他开始着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潜心之旅。

这是许广陵第一次如此“笨拙”。

其实一直以来,许广陵都是比较聪明的,不论是以前的学生时代,还是后来的这走上了一条别样的道路。而不管在这两条中的哪一条路上,他都没感到什么吃力。

这时,所有的聪明都远去。

甚至,到了现在,如果说有什么方法可以快地越过这个关卡,许广陵都不会去考虑了。

他就是要一点点地,用最笨的方法,把这个关卡磨薄,磨弱,磨通,磨透!

许广陵体验过聪明。

但现在,他想体验另一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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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生命进行曲

天池底。

根本窍法又一次地启动,全身的气血流转渐渐地再次加快,而后,随着气血的充盈,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灌注,许广陵的左脚,感觉渐渐灵敏起来。

不是说之前不灵敏。

而是当值此际,那感应的灵敏度被无限放大,大到似乎可以感觉到每一个细胞,都在“绽放”着。

蚁行感,也就在这个时候渐次升起。

千千万万的蚂蚁,往一个个细胞里钻着,然后开始着永无休止的啃噬,从脚心处开始,向整只脚漫延……那是一种噬骨钻心的痒,而不是疼痛。

许广陵自觉可以忍受相应程度的疼痛,但这般的痒,却实在忍受不了,坚持不下去。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

其实,以许广陵现在的记忆,记住这般的细节,不要太简单。但既然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又怎么可能去记忆耕耘了多少次呢?

不过就是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

失败了之后,重整旗鼓,再来就是了。

最初的时候,许广陵期望着成功,但后来,他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想法。——这个难关,它究竟能把我挡在门外多久呢?

于是,许广陵期望着,它不要太早地投降。

他希望它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这样的拉锯战,最初,让许广陵感到郁闷,感到哭笑不得,但到了现在,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蚕食般的快乐。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给周青竹治疗的时候,许广陵向小姑娘提过这诗。

浴蚕,是对蚕种的一种处理。

怎么个处理法,许广陵并未见过,但蚕宝宝生出之后,在桑叶上爬行,吃着桑叶的场面,他却是见过的。嗯,在旅游景点,作为新时代的参观风物之一。

蚕很小,尤其是蚕宝宝。

而相对于很小的蚕来说,桑叶简直就是庞然大物。

但是,蚕的进食,是一刻都不停止的。

它一直在吃、吃、吃。

于是,很大很大的一张完整桑叶,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被蚕食干净了,而只剩下孤零零的梗。

相比起蚕食,许广陵其实更熟悉的是印章原石在磨刀石上的磨砺。

他买的,是那种初级的原石,并未被切割成印章的形状,别说四面不平什么的,其实是连较平整一点的“面”这个概念都没有的。然后,就那么不规则的石头,在砺石上磨着。

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就是许广陵最近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会做着的事情。

用那句俏皮点的话来说,他磨的,不是石头。

当然,也不是光阴。

他只是在体会着一种平静如水。

除了材料的不同,它们和荒郊野地,又或城市的公园里等地方,随处随意看到的零碎石块,并无任何差异。

而后,就是这样的一块小石头,在磨刀石上,在成百上千以至于上万次的磨砺中,一点点地变得规整,变成许广陵想要看到的模样,

先粗磨,后细磨,再抛光。

然后,刻刀在其上一点点地篆刻着。

最终,一方晶莹剔透的印章出现在手中。

那种喜悦,不是因为收获,而是因为见证,或者说体验。

用一种更高的、更上的、理想的、也是越的视角,来看着自己的现在,许广陵的目光是温和的,也是平静的。

些许的急切,以及由这种急切而带来的那一星半点浮躁,早已如被水冲洗而去,剩下的,只有坚定,以及因为坚定而呈现出来的从容。

挫折是什么?

有时候,它是一种成全。

它可能会让你现自己很狼狈,很不堪,有很多的不足和缺陷,有时,它却同样也可能会让你现,原来,你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好。

左脚心窍迟迟无法打开,一次又一次地在那种无法用任何言语来真切形容的奇痒面前败退,许广陵对自己的表现,却是满意的。

如有一面镜子,真实地照着他的现在及将来。

现在,面对这个关隘,他想突破,他日夜都想突破,他无法可想,他只能笨拙地用最原始的方式对它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将来,他必会突破这个关隘。

而在现在和将来之间,作为一个音乐创作者,许广陵只想以自身为音符,谱写出一曲能令他自己满意的乐曲。

而那必然——

与急切无关。

与浮躁无关。

与郁闷无关。

与沮丧无关。

这些都可以有,但它们只能是点缀。

点缀背后,这乐曲的主题,必须是淡定的,必须是从容的,必须是缓缓推进慢慢积蓄着力量的,最后,铿锵应在自然中到来,昂扬应在自然中呈现。

这样的一曲子,才能及格,才能过他自己的关。

然后,一生之中,他也只有谱写一次的机会。

当这曲子完成,再谱的,就会是另外的曲子了,而已完成的这一,已不再有被修改及重新谱写的机会。

哪怕是上帝来了,也不行。

是以,此时此刻,虽然被卡在关隘前,被困在荆棘里,但他对自身,实是有着无上的权柄。

“谱写你自己,让上帝都点赞。”

在一方印章中,许广陵如是刻着。而后,同一方印章上,合适的位置,他又另刻着四个字,“庄严”,“权柄”。

对生命庄严。

然后,拿起你应有的权柄。

在伏羲诀的运行中,许广陵体会着自己如一棵树,扎根在土里,如一片芽,萌长在黑暗里,如一朵花,绽放在春风里,又如一粒花的种子,在花开花又谢之后,再次地跌落在土里,于默默中,蓄养着生机。

在草木之气的汲取中,许广陵体会着自己的整个身体,以至于心神,都在“芽”,在雀跃着,在活泼着。

在大地山川之气的汲取中,许广陵体会着自己就如一片干渴的大地,而丰盛的雨水从天上落下,于是,贪婪地汲取着和吸呼着,让那雨水渗透着自身的每一个角落。

在根本窍法的运行中,许广陵体会着自己如一个战士。

进攻!

进攻!

进攻!

一次又一次地进攻。

进攻无果,退回。

再进攻。

进攻无果,退回。

再进攻……

战士,就是要让战斗成为本能。

而英勇的战士,最为渴望的,便是那一场又一场淋漓尽致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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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春来无息,万木听召

身心的锻炼和进益,是根本,却并非全部。

许广陵此行客居长白山,也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因为他其中的一个身份,药师。

春节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长白地域却仍然还是被严寒与冰雪封锁着,看不出半点春将到来的迹象,而在江南,这个时候已经步入仲春时分了。

这里,却正是那句诗所说的,“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但许广陵现了一件事。

漫山遍野的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都在减少,在变得稀薄!

若单只是草木之气变得稀薄,许广陵多半会不以为意,因为他早习惯了这种雾气的不太稳定,而大地山川之气,自许广陵能够看到这种雾气后,它就一直非常地,像大地一样地稳定分布在地表之上。

而现在,两种雾气都在减少!

在天眼的洞察下,减少的原因自然无所遁形。

寒冬之季,漫山遍野的草木,嗯,草也罢,木也罢,或者草木都谈不上的地衣等也罢,俱都沉睡着,冬眠着,又或者“待机”着,而现在,它们在呼吸着,在贪婪地汲取着两种雾气。

换言之,它们醒了过来。

于是,许广陵便知道,虽然这山仍然是白雪皑皑,这山下的河仍然是一片冰冻,这山水之间的草木看起来也仍然处于沉寂之中,但是,春天已经来了。

它来的悄无声息。

它所带来的生机,仍然被严寒给压迫在地面之下。

但是。

它确确实实地,已经来了。

“长白山区的春天,自二月始。春来无息,万木听召。”

作为一个药师,又或一个不太专业的兼职植物学家,许广陵记下了第一条记载。如是以前,他会记在小本子上,记在笔记本里,而现在自然是直接在脑海里建档。

自从现了春天的脚步之后,许广陵闲暇时间的注意力,便大多被牵扯到了这个方面。

他的脚步,也开始跟着春的脚步,在这片地域间徘徊。

阔叶林带。

其正式的名称叫“红松阔叶混交林”,顾名思义,在这片区域,红松是最主要的树木种类。

冬天的红松并不红,呈现在许广陵眼前的,是一片灰褐,或者说灰扑扑的,和其它的树木一样地不起眼。

许广陵在一棵卧倒的红松旁停步。

这红松,本来就是歪的,然后可能是因为地势,又或是因为冬天的雪压,总之,由歪而倒了,并且呈现出枯死之象。在今春,它肯定还是会抽枝,但它的主体,也多半步入腐朽。

松蘑,以及榛蘑等,在今年夏秋时节,有可能从它身上或附近长出来。

许广陵在脑海的地图里新增了一个标示点,“蘑菇采集点”!

在这棵红松边上,许广陵看到了一株大约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榆树。

榆槐这类树木,是蝉比较喜欢的。

在南方农村,特别是某些山区的农村,夏季的时候,那蝉鸣真是铺天盖地。

时间往前略回,夏至的时候,一场雨过,往往一棵老榆树底下,地面遍是“虫眼”。用小手指轻轻一抠或一按,那豁口便变大,然后露出里面待蜕壳化蝉的小东西来。

拿个盆,一棵夏日聚蝉的老榆下能轻易挖满一盆。

然后从小盆倒到大盆里,加水,加盐,搅拌冲刷着,冲刷干净之后,略晾,然后,倒入油锅……

这便是一道简简单单却又美妙绝伦的“江湖美食”。

用来下酒,不能再赞。

这是酒鬼佳公子以前的时候向许广陵普及的知识,可把他和大傻两人给馋的,并约定来年夏至日前后,前往某山区。

从时间来说,今年的夏至其实已经不远,只不知到时,两位总经理及副总经理是否还能抽出时间来了,就算抽得出时间来,也不知是否还有这种属于江湖散人的闲情雅致。

许广陵那时,同样也未必抽出时间来。

他们现在,都不再是“散人”,而已经有了各自所奔赴的目标。

由眼前的黄榆而想及蝉,许广陵却也只能想想而已了。

长白山,没有蝉。

就算有蝉从南方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这里,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一只蝉卵,能在自然的生存环境下,挺过这里的严寒。

其实也正因为寒,正因为冷,这里的空气才这么的清冽,然后到夏秋的时候,变成清凉。

不过没有蝉,可以有蘑菇。

黄榆树同样也是一种会长蘑菇的树。

榛蘑炖小鸡,黄蘑炒鸡蛋,各自相宜。

除了松和榆,在漫步中,一路上,进入许广陵视野的,还有椴树、柞树等。

椴树,元蘑、香菇。

柞树,黑木耳,猴头菇。

自从梦中见识了“十菌清汤”之后,山野中的菌菇之类,便对许广陵形成了一种召唤,又或者说,成为他的一种情结。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云南才是菌的天堂,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但来到长白之后,尤其是在研究所里翻阅了许多的植物调查资料之后,他才现,原来他此刻所在的这个地方,同样也是一个菌的天堂。

并不逊于,那彩云之南。

这一南一北,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说是交相辉映。

许广陵期待着菌菇满山林的日子,届时,他会踏遍此地的山水,尝遍此域所有可食的菌菇。

既然有“厨师”的这个身份,那“美食家”的这个身份,也不妨兼一兼,免得浪费了。神农诀在身,梦里可以有十菌清汤,他的手中就不可以诞生其它的清汤么?

由阔叶林,而针叶林,而岳桦林,而地衣带,而山顶。

这样的路,许广陵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但以前的多数的时候,只是行路,而稍带着探查,此时却是反过来,探查为主,行路才是顺带。

许广陵慢慢地辗转而行,在许多树木又或枯萎的草丛前停步,一路上,观察着,记载着,思索着,并重新标记了重点观察区。

根本窍法的习练仍然在受阻着,左足心窍毫无打通的迹象。

主要是因为痒而无法长久地保持在定境,而若非处于定境,开窍的行为也就无从谈起。所以一切说到最后,都要求许广陵能熬受住那痒,然后“定”下来。

身暂时还定不了,但许广陵的心,却早已经定了。

没有半点急切。

许广陵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再尝试,并把这种尝试作为一种习惯,而不是努力和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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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终于还是开了

整个山体的雪都已经开化了,越来越薄。

在山脚还残留着最后一点薄薄的雪迹,即将完全化为虚无的时候,几乎是一夜之间,许广陵现山林中有很多草木,已经开始吐芽了。

这像是一个信号。

春的脚步,就从这个时候开始,陡然地加快起来。

许广陵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春天是怎么样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度,开始极地占领这座山脉的。

它很早就已经登6了。

但只是在暗地里默默地积蓄着力量,丝毫也不动声色。

而当这力量积蓄得足够的时候,它一下子,就将这力量完全地抛洒了出来。

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开。

第一天,一枝花绽。

无名小花。

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许广陵不认识。

近来长期和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打交道,许广陵对草木也莫名地生出一些亲近之情,是以他也不忍心把这朵小花给摘了,然后拿回研究所问问老站长又或其他人,这是什么花。

他们肯定是知道的。

第二天,许广陵现了十朵花也不止。

第三天,天眼的视野里,已经遍是各种杂色小花开放着了。

这个时候,虽然还非常地春寒料峭,嗯,雪还在呢,一阵风过,对一般人来说绝对是冻得直打哆嗦,但这些草木,已然无畏地开始拥抱春天。

也宣示春天。

它们集结成大军,以彼此呼应的态势,由山脚一路向上进。

由山脚向上。

一百米的高度被攻占。

两百米的高度被攻占。

五百米的高度被攻占。

一千米的高度被攻占……

快,真的很快。

快到让许广陵登同一座山,却每天都现这山在改变着形象。

也让他第一次现,原来,春天并不是温和的,相反,它非常非常地霸道。它以一种不容任何拒绝的态势,在宣告着我来了!

我来之日,木当荣,草当秀,花当吐芳。

而冰冻和霜雪,都将退散。

许广陵目瞪口呆。

许广陵目不暇接。

他以前真的以为,这春天会一点一点地到来,而且应该到来得非常艰难。但哪里又能想到,当它的力量积蓄满之后,完全是以排山倒海般的姿态,势如破竹!

根本就不玩慢吞吞也软绵绵的那一套。

春风过,万木华。

大地山川之气被急地消耗着,变得越来越稀薄。虽然有着别处的流动和补充,但根本补充不过来。

与此同时,草木之气,却开始一点点地增多,然后弥散在漫山遍野间。

这对许广陵来说,同样是“春天”。

他所需要的两种雾气,一种日渐增多,而另一种,由于身在天池底的关系,丝毫也不受这外间的影响。所以,那种耗子掉进米缸里的感觉,又来了!

山中,几乎所有的药用植物都在许广陵的观察之中。

从山脚到山顶,许广陵把自己每日的行进路线变成了非常不规则的s形。

蒲公英……刺五加……天麻……党参……草苁蓉……

不是几种,也不是几十种,而是几百种。好几百种药草的生长点串联起来,这就是许广陵每天的行走路线。本来几千米就到山顶的,而现在行走的路线被拉长了十倍也不止。

就算这样,许广陵还仍然通过天眼不断地探查周边,以期现新的更多的药草。

然后,关于这些药草的生长情况,许广陵每一天,都做着一遍记录。

凡到近乎于神通的记忆,以及根本就是神通的天眼,还有看似最普通其实却同样挥着重要作用的身手和脚力,这就是一个准大宗师的优势。

为什么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位都是一代大宗的老人,三番两次两次三番地给许广陵强调,大宗师才是根本,大宗师凌驾于一切大宗之上?

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在这里。

相比于普通人,一个大宗师的优势,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两者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可比性。

而许广陵这位才刚刚出师的“药师”,现在,就利用自己这样的优势,开始着自己真正的药师之路。

观察,记录。

这是第一步,也是春天阶段的主要任务。

待草木从萌长状态进入到繁盛状态的时候,很多草本类的植物,如蒲公英车前子等,就可以通过神农诀来辨析其药性了。

春取叶花夏取茎,待到秋来采果根。

把这一整座山脉几乎所有药草的药性,通通了解,然后归纳,分析,综合其异同,寻找出其中的某些规律,这就是许广陵为自己定下的这一次长白山药草考察任务。

不需要踏遍五湖四海,八荒九洲,其实只需要把这一座山脉的药草性状了解透彻了,就能知道很多东西了,并足以构建出属于一个药师的药草体系。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继长白山之后,许广陵还是会把大江南北一一踏遍的。

他要做的,不是寻常的药师。

也不只是“杰出”的药师。

他要做的,是向医道的巅峰境界进。而这样的话,区区一座山脉,又怎么可能满足他呢?

春寒,春暖,花绽,花开。

长白山脚,周边的那些大小河流,结着厚厚冰层的冰面上,已经开始出现水迹,初步融化了,当地人谓之为“桃花水”。

桃花水的冰上还是可以玩耍的,这时的冰层还很可靠。

就在许广陵一日日地探查和记录着药草的生长情况,一日日观察着春天向山顶推进时,某一天,山下的某条大河,那桃花水忽然就不见了。

次日。

在稍远处几不可觉的喀喀声之后,冰面破碎,被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河流,开始从平静中走出。

一江桃花水,奔腾出山去。

没几日,四面八方,大河小河,开始滔滔,春把它的力量和狂野,进一步在大地上展示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

许广陵已经忘了记数,已经忘了进行过多少次的冲击了,甚至已经忘了他是在攻关中了。真的,他已经差不多把每天夜晚的冲关当成了日常的任务。

就和吃饭喝水睡觉一样。

但这个日常,却确实不是“日常”。

晚上,天池底,许广陵再一次地宴卧着,再一次地运行着根本窍法。

按往常固定程序,不久后,他也会再一次地从定境中退出。然而,这一次,许广陵终究是没有再掉线。

定境一直在持续着。

根本窍法一直在运行着。

然后,那过去几十天里一直仿若天堑般的左足心窍,此际,在气血的冲击下,居然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住,就如一张薄薄的纸片,轻轻唰地一下,就被冲破冲碎了。

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曾感千难与万难,原来,工夫到处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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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落地生根

随着春天的行进,各种当季野菜,也逐渐被摆上餐桌了。

在研究所,要么是食堂,要么是老夫人给准备的“小食堂”,许广陵几乎是每日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嗯,野菜。

绿中带紫的香椿芽,被开水烫着,捞上后,放酱油,放醋,放香油。

“小许,你吃蒜不?”老夫人问许广陵。

“吃。”许广陵道。

于是这一天的早饭,便多了一道蒜末拌椿芽。

“阿姨,这香椿哪来的,我记得北方好像没有这东西吧?”许广陵一边享受地吃着,一边问道。

其实要说有多好吃,那也不是。

而且香椿这东西还不能多吃,它是“药”,而不是已经被驯化完全的日常食用菜,与人体并不是百分百地契合。不契合的地方,换个说法,就叫做“毒素”。

不过,少量吃点的话,益远大于害。

而且,这菜,吃着很清香。

那是春天的味道。

“老头子在云南的朋友寄过来的。那边的香椿,芽得最早,也最好吃。”老夫人回答道。

于是许广陵心里小小诽谤。

大傻和佳公子那两个家伙,也太不识数了。

作为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不上贡一下董事长,这像话?这是人干事?尤其佳公子,亏他还是个美食爱好者!

这一天的晚上,多了一道新的焯菜。

不再是香椿芽,而是枸杞芽,也就是枸杞树春天新的嫩苗儿。

许多人可能接触过枸杞子,红红的葡萄干一样的小东西,甚至是经常拿它来泡水喝,但枸杞苗吃过的人应该不太多。

许广陵以前就没吃过这玩意儿!

别说,味道还相当不错,嫩嫩的,同样有着一种淡香味,或者这不是香,而只是属于嫩叶的清新。

和椿芽比起来,二者各有千秋。

第二天中午,吃的饺子。

而饺子的馅,是荠菜,“春入平原荠菜花”。

不过从吃的口感来说,这时的荠菜还很嫩,远未到开花的时候。

晚上,依然还有一道凉拌小菜。

刺五加的芽。

春天,就这样走上了许广陵的餐桌。

晚饭后,告别了两位老人,许广陵再次地向长白山而去。

左足心窍,在三日前打通。

打通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能说,很美妙,和右手心窍打通后的感觉一样美妙。

和右手心窍一样,左足心窍,不,还包括右足心窍,在之前都是“打通”过的,并且也带给了许广陵两腿轻盈日行千里而不觉倦的本领。

但现在许广陵才知道,那真的不算什么。

右腿很沉重!

不是它真的沉重,而是在真正打通了左足心窍的左腿对比下,它既沉重,又僵直,以至于让许广陵走起路来,始终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左腿如风,而右腿如水。

风无形无质,一下子就到了。

而水还要慢慢地流动着。

这么说可能有点模糊,也不是很恰当,但其实真的不太好形容,总之,许广陵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是另类的“瘸子”,左右两腿,并不平衡!

走起路来,他总感觉踉跄。

当然实际上没有。

还有一点,和金鸡独立有关。

抬起一只脚,只用一只脚站立。

这个时候,人体固有的平衡会被打破,然后要求寻找新的平衡。就在这个趋向新平衡的过程中,人体的气血会加地流转。

一般而言,这时,人的两只手臂会张牙舞爪地乱晃。

但是,它们应该被垂在身体两侧。

肢体处不动,加流转的气血才会在脏腑间动,然后,通过脏腑,调和整个身体的气血。

但哪怕两臂垂在身侧不动,人依然会通过眼睛,向外界寻求定位。这个时候,“眼睛是一种力量。”

所以,眼睛也应该闭上。

人完全依靠脏腑间气血的自主性流转,完成对人体新平衡的确立。

这个动作,最简单的动作,却也是许广陵目前现的,在单个的动作中,对人体气血活动及调节功效最显著也最“事半功倍”的动作。

最。

没有之一!

在这种动作下,人体能完成新平衡吗?

答案是,不能。

这个架式本身是不平衡的,想让它平衡,就必须让体内的气血运行“恰如其分”,或者说,有快有慢,有多有少,不平衡着。这样,两者相加,才能平衡。

人体的气血运行能那么恰如其分吗?

答案是,不能。

小孩能保持的时间最长。

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时间也渐短。

别看已经是“准大宗师”,许广陵以前也依然不能这般地一直站下去。

开始时候是可以的,只不过是气血运转略快而已。但慢慢地,气血的运行出现了絮乱。虽然那个时候许广陵还是能站得稳当,但究其实,已经是一种“用力的”、“勉强的”稳当了。

而不是自自然然的稳当。

但现在,不一样。

如果是右脚着地,左脚抬起,那情况和以前一般无差,嗯,程度上要好不少,但性质上并没有彻底为之改变。

但如果是左脚着地。

也就是刚刚打通了关窍的这只脚。

身体的气血,所有运行的要求,都被左脚心窍完全地满足了。

只是一只脚站着,但许广陵却感觉自己站得比一座山还稳,似乎都可以一直站到地老天荒。

他也真的这样试了。

在天池底。

结果,十几个小时的站立,感觉,和站立了十几秒是一样的。

“足窍打通,落地生根。如山如岳,巍然不动。”

许广陵如是记录着。

所谓日行千里而不觉倦,那终究只是一种“力”,是一种外相的表达,而对人体来身来说,意义并不大。两相对比,许广陵知道了内外的差别,也知道了,以前的所谓开窍,是伪而非真。

体会到“落地生根”的感觉后,定境中,许广陵就真正地觉得自己是一棵树了。

以前的时候,手时手,腿是腿,脏腑是脏腑。

虽然它们都是身体的部位,但在感觉中,明显地,它们并非浑然一体。而现在,右臂,左腿,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已然彻底地完成了与脏腑的深度融合。

气血在这一路上,畅通无阻。

须臾在手,须臾在脚,须臾在脏腑,一念之间,如影随形。

而左臂,右腿,它们和脏腑之间,以及和右臂左腿之间,却明显还隔阂着。

有对比,才有现。

许广陵以前认为,他对肢体的操控已经到了一个相当的层次,尤其是经过特殊训练之后。但现在,他才知道,那时的所谓“相当的层次”,仍然还是门外的功夫。

而现在,他入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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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

开窍后,许广陵的脚小了一号。

之前,他的脚是四十三码,而现在,穿在同样的鞋子里,左脚明显感觉宽松。适脚的鞋子大小,已经变成了四十二码了!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许广陵终于知道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根本窍法的运转之下,他的脚为什么那么痒了。

这是整个脚部从内到外的改变啊!

但是之前的几十天里,一直都没有看出什么变化,变化出现在最后开窍的那一晚。

用许广陵学过的中学知识来理解,之前,一直都是量变,而开窍的那一晚,便是达到了质变的条件。

手心窍比脚心窍更早开,但手只是痒,而最后并未出现缩小一号的现象,缩小的只是手臂的肌肉等,被梳理了一遍。

这是为什么呢?

手脚不同的待遇。

作为一个新司机,对许广陵来说,目前及以后路上遇到的一切效验,都是新鲜的,不可能有什么书或人告诉他,这些是怎么怎么回事。

以前两位老人还能对他很多方面进行提点,而现在,在这条路上,他早已经越过他们很远了。

再无人能从前面回头,指点于他。

所以就以眼下的这情况,许广陵也只能是猜测。

或许,人类在地上行走及奔跑,为了更稳当,所以脚“并非自然”地大了那么一点?也就是说,这是因为环境的适应,而并非生命体的完美选择?

许广陵这样猜测着,但也只能是纯猜测。

在可望见的甚至是较遥远的时间内,关于这个问题,他注定没有答案。

足窍打开,落地生根。

面对在自己身上生的这情况,许广陵忽然就对别人的走路感兴趣了。

所以在足窍开通后的几天里,许广陵通过天眼,又开始了对周边行人的观察,如同以前在老师那里,早上从公园回来的一路上,观察人体的光环并以此建立人体健康指数一样。

然后现在这一观察,他就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人老腿僵。

腿脚,这是离人体核心最远,也最早会被人体放弃的部分。

这是两位老人都对许广陵着重阐述过的问题,章老是从医道的角度来说,而陈老是从武道的角度来说。事实却是,这两个角度完美重合。

想要身体健康,必须要让腿脚积极参予到身体的运化中来。

想要武学入门,必须要让下盘稳固,“练拳想求达,先站十年桩。”拳法的根本不在拳,而在脚,这很有意思。

所以陈老先生教许广陵开天步。

开天步是什么步?它是抬脚后,脚心落地,然后以脚心为中心点,让整个脚掌前后左右次第落地。在这个过程中,配合身体的走动及两手的动作,让气血从脏腑上冲下贯,上冲两手,下贯两脚。

足窍打通之后,许广陵对这开天步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然后他也现,这步伐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不过问题是,他现在的改进,是否适合两位老人?

观察周边行人,许广陵观察了好几天。

然后,他就现,不需要通过人体光环,而只需要通过每个人落脚的态势,他就能判断出那个人的身体健康状况了。

许广陵先看落脚,得出分数,后通过光环,得出分数。

渐渐地,经过对前者观察结果的一步步调整和修正之后,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通过天眼来观察光环,而单纯地只靠落脚,就能得出相当精确的结果了。

假设有一个过道或者挡板,底下是空的,空出那么二十厘米左右。

一行人,在过道的一边走过。

而许广陵站在过道的另一边,他看不到这些人的其它情况,而只能看到他们的脚。

但是。

就通过这个,他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身体健康状况了,先是精确的健康指数,七十一分又或八十二分等,其次,是这个人脏腑及肢体方面的具体情况,是心脏不好,还是胃部有毛病,等等等等。

这属于中医“望闻问切”里的“望”么?

许广陵又想起了当初和老师在公园里刚相识的时候,那时老师提过的一篇小短文。

确实很短,但却极具代表性意义!

甚至都可以说,它是医道体系中的一个标志性旗帜。

扁鹊见蔡桓公,初见而建议,终见是见而旋疾走。

他现在的这个本领,和扁鹊比起来,孰上孰下?不太好说,因为缺少更多及进一步的比对。

但不管怎么说,这能力,在普通人眼中,应该已经是“神乎其技”,并且,已然是跨入了“不可思议”的领域了。

然而,在大宗师的道路上,他却才只是刚刚起步而已。

这样的能力,大抵就是大海边一个寻寻常常再普通不过的贝壳吧。他在大海边漫步,而随着一路的行走,类似这样的贝壳,很可能,又或者注定是,遍地皆是。

“大宗师,越于世间一切大宗之上。我师曾如是教我,我今证验之。”

在脑海里,许广陵记下了这样的一笔。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许广陵想起了一诗,一不是正宗的诗人所写的诗。这诗中的某些内容,有点含糊不明,但其中的意旨,许广陵今时今日,心有戚戚。

世间万紫千红,争妍斗艳,它们都是春天,但也都不是。

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冰雪中,春天在冻土里。

春天在黑暗而又冰冷的冰封地下,起始于最初的那一点萌芽。

而那萌芽,之所以能突破黑暗,突破冰冷,生长成一抹新绿,开放成姹紫嫣红,是源于根或种子。

在那里,生命的力量在默默攒聚着。

许广陵站在山顶,放眼四望。

长白山从山脚到山顶,一路的几个地带,阔叶林带,针叶林带,岳桦林带,地衣带,这所谓的地衣带,雪层已经很薄了,而一抹抹的新绿,早已浴雪而萌,浴雪而长。

不久后,很快地,这里将会是一片花的海洋。

春天将把它的旗帜,插到这座山的最高处,并且,在这最严寒也最贫瘠的环境里,上演出一场关于生命的奇迹。

是奇迹吗?

是!

毫无疑问地是。

但许广陵现在更知道,奇迹只是最后的展示。

最初,没有奇迹。

奇迹是花的故事,而种子的故事,向来都只有默默,也只有在默默中,才能一点点攒聚出展示奇迹所需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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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四外窍俱通

从通过天眼看光环,到只看落脚,就能判断身体的健康状况。

从借用神通,到不再需要借用神通,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返朴归真吧。这也意味着,许广陵对人体运化的了解,又深入了一步。

叶落知秋。

有个成语是这样说的。

由一片叶子的落下而知道整个秋天的到来,这需要有识风起于青萍之末的本领或者说洞察力。

而这样的洞察力,许广陵现在正慢慢具备。

嗯,对于人体而言。

夜晚。

天池底。

许广陵静静站立着,以只有左脚一只脚落地的姿势。

自从左足心窍打通之后,再习练伏羲诀或根本窍法的时候,许广陵便不再采用仰卧的姿态,而是现在这样。

站着,而且是一只脚站着,却比仰卧着,更轻松!更舒适!更自然!

气血从脏腑出,一路下行,来到了脚部,然后,在来到了左足心窍的时候,被漩涡带动着,整个地开始旋转,并在这种旋转中,由足心而向整个脚部扩散。

极其酥麻的感觉,那种整只脚从内到外都被“热气”渗透和熏蒸着的感觉,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

而在被热气熏蒸之后,却又透着一种无以言喻的清凉。

那种轻松,那种通透,让许广陵感觉整个身体都失去了重量。然而,却只是轻松,而不是轻浮。

轻松清灵,不动如山,两种体验同时存在着。

熏蒸的热气,和着被漩涡汲取进来的大地山川之气一起,丝丝缕缕地,又沿着整个脚而上,渗过足裸,渗过膝部,渗过腰间,渗过脏腑,然后从左转右,向着右臂继续渗透而去。

渗过前胸后背,渗过肩窝,渗过肘部,渗过手腕,最终,来到右手心处。

一路漫漫,来到这里,从一个漩涡来到另一个漩涡,然后相同的情景再次上演,同样的过程,不同的方向。

从脚到手,从手到脚。

如此这般,不断往复。

而就在这个往复的过程中,沸腾的气血,融和了大地山川之气,熏蒸着腿脚,熏蒸着手臂,熏蒸着脏腑,并通过余漾扩散着泽及整个身体。

心脏强劲而有力地跳动着。

虽然许广陵现在一身气血沸腾,但心脏的跳动,却反是由之前的一分钟十二次左右,变成了现在的一分钟九次左右。

又减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这一次这种跳动频率的减少,来源于血液中杂质的减少。

是的,许广陵清晰地感受着,在身体内流动着的血液,相比起之前,又再次地更加“清澈”了一些。

其实身体内的血液,一直在清澈。

自红色花开,许广陵能够清晰地感应心脏和血液之后,他就现血液的净化一直在持续。

但以前的净化是黄色花即脾脏的功劳,而这一次的,不是。

黄色花仍然在积极地挥着作用,但这一次,它所挥的却并不是主要作用。这一次使血液进一步清澈的主要功劳,是右手心窍,及左足心窍。

许广陵之前的一个猜测被印证了。

十二大窍,有转化身体内气血的功能!或者,这也本来就是开窍的目的之一!

人体内部,遍布大小诸窍。其中,三大根本窍,十二大窍,三十六中窍,若干乃至无数小窍。

大窍无游移,无生灭,为神气之主宰,为一身之支撑。

《青华宝篆》中是这么说的。

许广陵现在初步体验到,何为“一身之支撑”,但“神气之主宰”,还略有不明。

不过截止现在,他也才只是打通了两窍而已。

十二大窍俱分布于手臂腿脚处,说白了,就是四肢的关键节点而已。

四外窍,右手心,左手心,左脚心,右脚心。

四中窍,右手肘,左手肘,左膝部,右膝部。

四内窍,右肩窝,左肩窝,左股部,右股部。

外窍是四肢和外界的连络节点,气血和大地山川之气等,在此汇合。当然,更早的时候,人体所需要的氧气,就从此处进入了。

内窍是四肢和脏腑的连络节点,气血由此,而出入中央和地区。

如果说脏腑是中央是大海,那四肢就是地区就是河流,而四个内窍,就是大海和河流之间的出入海口。

这是外窍和内窍。

而四个中窍,则是在各自的肢体内部挥着起承转合的作用。

右手心窍和左足心窍打通之后,右手和左足之间,便有着沸腾的气血来往冲贯,就如同左臂和右腿仍然是小土路,而右臂及左腿已经建成了高公路一样。

许广陵以为在这两个外窍打通之后,接下来打通的应该是它们之间的中窍及内窍的。

因为它们受到气血更多的冲贯。

然而并不是。

第三个打通的,还是左手心窍。

在左足心窍打通的五日之后,仅仅只是五日之后!左手心窍打通。

又八日后,右脚心窍打通。

至此,十二大窍中的四外窍,全部打通!

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把以前走的路重新又走了一遍。许广陵也不知道,以前的那种开窍,对他现在的这个开窍,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四外窍全部打通之后,四处全都在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

所以,根本窍法的推进,基本上完全是以一种整倍的加度在进行!这是许广陵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

打通第一个右手心窍花了差不多二十天。

打通第二个左足心窍花了大约四十天。

而打通第三第四个手足心窍,却只花了五天和八天!

但到了这个时候,许广陵也现,天池底下的这大地山川之气,已经不够他汲取了!

这里已经是截至目前他所现的大地山川之气最为深厚的地方了。

对,大地山川之气最早就是在这里现的,而前段时间的万里南行和北上,初步的探览之下,许广陵居然现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大地山川之气,比这里更浓厚!

如果有更浓厚的地方,在那里习练,根本窍法的进度想必会更快,而不像现在,已然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但许广陵也只能接受这一点了。

不说整个地球,就九州之内,大地山川之气更为浓厚的地方,多半还是有的,毕竟之前他的跋涉,重心并不在这里,而所取的道,也并不是根本的山脉起处。

不过许广陵暂时,还是只能待在长白山。

至少,他要待到这一年的入冬,等他“药师”这个身份在长白山的任务,完成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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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世人欲识高斋老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这其实就是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现在的生活。

自许广陵离去之后,小楼又恢复了以前一贯的清寂,没有权贵来往,没有宾客相从,“庭院深深深几许,日升月落闲闭门。”

陈老先生也并无离开的意思,两位过去几十年都没有见面甚至都没怎么电话联络的老友,此番因许广陵而聚合,同样也因许广陵的关系,拾起或者说重振了不可为世人道的某种心思。

那条道路,之前,已经基本上断绝了。

而现在,两位老人都看到了一星半点的那么些许希望,然后,开始老骥伏枥。

章老曾为一代御医,陈老亦为一代武宗。

在成就一代御医及武宗之前、之时、之后,对两位老人来说,那都是人生的辉煌。

世间行业无数,而其中绝大多数行业,当你走到一定的高度或者说巅峰之后,都意味着可以得到相关辐射区范围内中上层人士的认同及欣赏还有尊重。

是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便是两位老人后面几十年的人生。

当然这里的“鸿儒”需要略为变更一下,不过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但有些东西,只要作为种子在心里藏着,迟迟早早地,它都一定会芽。

某个时间点,一前一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两位老人从世俗中退出来,并且绝非身退心未退的那种,而是身尚藕断丝连,心却早已经定如止水了。

而后,渐渐地,“腰佩黄金已退藏,个中消息也寻常。世人欲识高斋老,只是柯村赵四郎。”

在华夏历史上,这本就是一种并非主流却也一样源远流长的选择,所以,两位老人作出此选择,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无关清高,无关自傲,同样也无关自矜自爱什么的,单纯只是很自然而然的选择。

某些风光,已经领略并且领略得很多了,想换个口味。

如此而已。

退出之后,以前且不说,只说现在。

凌晨,三点至四点之间起床。

两位老人是肯定不可能学年轻人又或者说普通人那样设闹钟的,那也就太侮辱“御医”及“武宗”这两个身份了,只要需要,并且哪怕是睡得极酣,他们也依然会在这个时间醒来。

睡到自然醒的那种。

而后,略事洗漱之后,联袂前往公园。

“许小子走了之后,只我们两个老家伙,总感觉有点不太得劲啊。”陈老先生有一天这样说道。

章老先生则默默点头。

到公园后,两人都打着拳,但不再是太极拳又或陈老先生家传及自创的什么拳法了,而是许广陵授以两人的“新五指戏”,说是五指戏,其实整个身体都在动作。

并且不是简单的动作,而是需要与十指进行极繁复也极困难的配合。

也可以说,章老先生原先教给许广陵的五指戏只是引子,经许广陵之手,这个五指戏变成新五指戏之后,其实早已脱离了“五指”的范畴,而变成了全身的协调作用。

所以许广陵说这是散手。

这散手只有一式,不过一式也便是一套。

其作用是针对心脏。

如果是几个月之后许广陵再教,就不会是一式而是至少五式了。但彼时,五色花中,许广陵只有红色花开,所以也只有一式散手问世。

但哪怕只是一式,也足够两位老人受的了。

勉勉强强如新生儿蹒跚学步般地把这式散手练完,并重复了几遍,两位老人都有一种身心俱疲之感,像被压榨干了一般,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但与此同时,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尤其是心脏部位。

练习之前,两位老人的心跳,章老是六十六,陈老是五十一。

练习之中,两位老人的心跳俱都疯狂飙升,没有精确的数字,但一百七八十次总是有的。

练习之后,心跳缓缓下降,向六十六及五十一更低的地方下降。

其实以前的时候,章老的心跳是七十次左右,而陈老的心跳是五十四次左右,两人就是通过习练许广陵传授的这式散手,而致使心跳一点点下降到现在这样的。

并且,远没有触底,还在度缓慢但却日渐持续地下降着。

习练之时,两位老人习练得蹒跚,而习练之后,两位老人便是连走路都蹒跚,由此也可知这式散手对身体及心神的消耗实在是太大,大到两位凡及宗师层次的人物也有点吃不消。

也因此,于两位老人而言,习练这式散手,也确实就是“痛并快乐着”。

散手完毕,两位老人多半就会在公园里缓缓散着步,然后散到一个没人的小亭子里。这个公园,有好几个亭子。

然后,摆上象棋。

两位老人几乎都不思考,而是无脑走,并且还是脑抽式的走法,实际五六级阶位的两位老人,经常走出让人不忍目睹的臭棋来,并相对着哈哈大笑。

他们下得真不是棋,而是蛋疼。

也就在这种扯淡的闲弈中,身体及精神缓缓恢复,然后两位老人来到公园门口吃早餐。

还是那老摊位,豆浆豆腐脑,油条包子。

不过两位老人几乎都点的是豆腐脑包子,只有陈老先生偶尔点份豆浆,而至于油条则始终没碰。

这家摊子已经在这里出摊好几年了,章老先生也一直在这吃了好几年。

吃完之后,散步回小楼。

天气好阳光比较明媚的时候,章老先生会搬把椅子来到后院中,嗯,不是躺椅而就是普通的实木椅,然后坐在那里翻着书,有时是医书,有时不是。

院子的一边堆着很多材料,那是之前许广陵在的时候实验材料用的,而现在陈老先生则对着这些材料捣鼓,要么开石磨石,雕刻一些形形色色的小雕像出来,要么就是以同样的手段对着那些木料等。

做着这些,两位老人都很专心,往往一整个中午的时间,两人甚至连一句交谈都没有。

中饭晚饭,有专门的人来做并收拾,并且手艺还相当不错。

中饭的样式是每天按着流程走的,有着严格的讲究,但其实每一类菜式之下都有好些的备选,章老先生有着专门的菜单,足以让一整年吃下来,也不带完全地重样一次。

晚饭以前其实也是这样。

但现在,改成了人参红薯山药粉条的大烩菜。

做饭的人手艺很好,但惟独在这道菜上,他做出的东西无法令两位老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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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象棋比赛实况直播及转播

也许,除了他们心爱的那位弟子,这个世间,不会有其他任何人做这道菜,能让他们满意了吧。

这其中,有确实的做菜水平因素,也有爱屋及乌的心理因素。

午饭后,时间来到了下午,是下午茶的时间。

或客厅里,或后院中,两位老人如许广陵在时那般的闲扯着,不过其实也不是很“闲”,因为他们聊的内容,大多还是集中在医学及武学方面。

两位老人,在各自的方面都很广博很高深的造诣,说一句“登峰造极”,也不为过。

而这个时候,两位老人就跨体系地交流和切磋着,探讨养生和武学方面的共通之处,并以此而切入对整个人体运作的了解。

陈致和如果在这里,旁听三年,不,哪怕只旁听三个月,他的医学本领也必定得以大进。换世间任何一个医生过来,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又或是其它门类的医者,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但事实上,却一直都只有两位老人,而没有任何其他的旁听者或见证者。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拿出去后轻易就能震动学界的现或定论,又或仅仅只是猜想和设想,就这般地频繁出现并随即淹没于两位老人的讨论中,一日复一日。

晚饭之后,还是开天步走起,和许广陵在时一样。

新五指戏是好的,绝好的,但对两位老人来说,也实在禁不住一天两次,所以这时候还是开天步更好一些,而且新五指戏毕竟只是专门针对心脏,和针对四肢的开天步配合起来,一早一晚,也算是相得益彰。

虽然,并不是很配就是了。

开天步走完,一般也就来到了六七点这样,而通常九点左右,两位老人是准时入睡的。

以前,这中间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被用来给许广陵上医学课并普及其它杂学方面的知识。许广陵一直认为客厅里的对话是闲谈,但事实上,这样的闲谈对象,舍两位老人之外,恐怕找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到几个。

某次闲谈中,章老先生可能偶尔谈到一个典故,比如说《史记》中描述的李斯在临刑前的感叹,然后两位老人就会从李斯身上,延伸到华夏古代无数相关人物的身上,李斯式人物,赵高式人物,胡亥式人物,扶苏式人物。

等等等等。

旁征博引,纵横千里。

某次闲谈中,陈老先生可能谈到他的拳法,然后就会把自身经历抖散开来讲讲,是怎么样一套一套地学会了那几百套拳法,而以前在世界各个国家的游学,又到底见识了哪些值得一提的东西。

等等等等。

某次闲谈中,他们可能轮流背诵了过一千诗词。

某次闲谈中,章老先生遍数古今医学流派,并详解了很多大医和养生家、道家之间的关系。

某次闲谈中,陈老先生可能因为章老先生前面讲了道家,他就开始讲佛家,从最初婆罗门教的天下,到后来佛教的兴起,到更后来佛教从印度到中土的流传,禅宗的诞生,以及在这整个千年时间里,佛教各种典籍的出现及思想体系流变。

……

每一天,都是这样的闲谈,无有例外。

以至于陈老先生的老儿子,拥有着院士、副院长及其它好多身份的陈致和先生来到这里的时候,面对这样的一种闲谈,简直就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已。

但许广陵可能是因为习惯了,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高起点,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觉出有什么。

如果知道陈致和对他们谈话的反应,许广陵大抵应该会表现惊讶的。“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但事实上,没有别人家的“闲谈”是这样的。

许广陵在时是这样,现在,许广陵不再,两位老人自然也没兴趣扯那些玩意,所以他们这个时候的时间分配就比较杂,可能就是单纯地洗洗澡,又或者看看电视什么的,那时间就过去了。

章老先生颇喜欢看综艺。

而陈老先生则喜欢调拨到国际频道。

但其实,只要稍微感点兴趣的,他们什么都看。

这一天,台子调着调着,就调到了一个讲解象棋的频道,好像是某地象棋比赛的实况直播?也不知道是直播还是转播,当然这毫无关系。

两人都是对象棋有那么一点小兴趣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固定要看的东西,所以这时就把台子先定在了这里,看象棋。

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

陈老先生都准备要换台了,因为负责讲解的主持人实在业余而且废话也着实太多了些。

然而,很快地,下一刻,两位老人全都眼直了。

因为随着镜头的转换,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画面里。

“那是……那是拙言吧?”章老先生深怕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人了。

“不是他还能是谁,你看这在场的,除了他还有谁这么亮眼?”陈老先生要果断得多,果断到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这小混蛋怎么跑这里来了,他和一群下象棋的,较量棋艺?”

陈老先生的话中,浓浓的难以置信。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一头大象跳进了海里和海豹比冲浪一样不可思议。

“拙言会下象棋,也喜欢下,和我们两个老家伙下得没意思,所以就跑这里过过瘾来了?”章老先生道。

然后,两人都不在说话,而是紧盯着画面。

过一会,他们开始了评论,但评论的内容与象棋毫不相关。

“这小子的下盘好像更稳固了,不,是比走的时候要稳固得多。你看这时,哪怕坐在椅子上,他也都在脚上留了三分力道。”

说到这里,陈老先生又仔细盯着看了一番,然后道:“没错,看不出丝毫有意的样子,不论坐还是站,他是始终让身体保持着这样的重心。”

“拙言说过他也是你的弟子,你这老家伙现在看到这个,该得意了?”章老先生说得颇有点吃味。

“那是,哈哈,这才是我武宗的弟子该有的样子!”陈老先生这时确实开心了起来,“老伙计你也不用沮丧,小许哪怕一辈子都不给人看病,他照样也是你的弟子。”

“呵呵。”

就是那个呵呵。

章老先生也是并不缺乏幽默感的。

接下来,两人继续对着许广陵评头论足,然后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这小家伙,离开他们后还没有多久,好像修为又精深很多了!

“嘶,拙言这个进度,要上天啊!”章老先生已经淡定了不知多少年,现在哪怕许广陵都不在身边了,也还是直咋舌。

“奶奶个熊的,恐怕就现在,老子就已经不够这小子打的了!”陈老先生的反应并不比身边的老友好多少,他是一样地咋舌,并且相当地震怖着,“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地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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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北海道

从东京都来到北海道,就像在炎炎夏日踏入了清凉竹海,伊藤真桐的心情一下子便好了很多。

尽管她原本的心情就不错。

她来这里,是看望她的妹妹,每个月一次。

不管多忙,每个月,她都会来这里一次。

提前几分钟比妹妹先出生,也因此她是姐姐,而伊藤真梨是妹妹。

可是上帝给了姐妹两人完全不同的待遇。

伊藤真桐健康,聪明,拥有着高智商的她,更是自中学起就展露出了非凡的商业才华,而等到从中等部升到高等部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慢慢地接触家族的经营,然后,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去年,她被正式确立为家族商业方面的继承人。

她的妹妹却恍如另一个极端。

伊藤真梨,刚出生便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瓣膜闭合不全,当初由国内最知名的几个专家组成的专家团会诊之后,否认了手术的可能。

这也意味着,假如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伊藤真梨一辈子都需要在小心的调养下生活。

好在对于伊藤家族来说,这不是问题。

此外,伊藤真梨也并未表现出什么高智商,另外,她还长得瘦瘦小小的,和号称伊藤之花的伊藤真桐比起来,没有任何外人会认为她们是双胞胎姐妹。

也正因为如此,自懂事起,伊藤真桐便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分外怜惜。

她总认为,是她占有了妹妹该有的东西,然后,她杰出,优秀,天生地便在各个方面都越常人不止一等,而她的妹妹,纤细,弱小,就像野地里随处可见的一棵小草。

熟门熟路地来到家族在北海道的产业,司机同时也是助理去停车,而她则独自一人向着一处庭园走去。

穿过环绕在庭园外围及内里的温泉带,伊藤真桐来到一个房间,先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阿姊,你来了!”看到来人,屋里坐在蒲团上一个小小的看去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笑容,可能是她身上惟一亮眼的地方。

纯真,干净,然后配合上那一双晨星般的眸子,让伊藤真桐一见,一颗心便整个地放松和柔软下来。

这一刻,没有那个在商业上精密布局的伊藤家族天才继承人,而只有一个满心满意都怜爱着妹妹的姐姐,“阿梨,又在看象棋涅?”

她的尾音很怪,柔柔,软软的,甚至还带着一种“卖萌”的感觉。

如果让她的那些下属及商业上的同盟和对手看到她现在的这一幕,保管能把眼睛都从眼眶里给瞪出来。

伊藤真梨,当初专家团会诊后给出的意见是,宜调养,宜安静。

插花,茶道,瑜伽,书法绘画,以及棋类等,都是可以让人安静的手段,当然,还有剑道。

从剑道联盟成立的那一刻起,剑道对于日本来说就已经不是一种活动或运动,而是一种精神。伊藤家族就有好几个剑道高手,同时,也经营着好几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剑道馆。

插花,还有书法绘画等,伊藤真梨都不喜欢。

剑道则不管她喜不喜欢,身体条件都是不允许的。

所以最后,伊藤真梨选择了茶道、瑜伽还有象棋。

围棋是更适合静心的手段,可惜同样也很耗费精神,这让它和剑道一样,都不适合伊藤真梨。

此刻,房间里,背投电视上,正播放着关于象棋的音像,应该是录像,而且是中国那边的,因为并没有日语的解说。

因为妹妹的关系,伊藤真桐对象棋也有着那么一点兴趣,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她就算智商再高,也不可能把心神分散在很多方面,对于家族商业的经营,也不允许她有那么多的时间。

向妹妹走去的时候,伊藤真桐顺便看了一眼录像,而这一看,她的目光就稍有一凝,然后,定在了画面中的一人身上。

“这个人,不简单!”这是伊藤真桐一眼就看出来的东西。

拥有高智商的人往往都有着一种通病,那就是很容易忽视皮相,似乎智商也是一种穿透,能轻易就穿透很多人比较重视的地方,而直达一个人的内里。

在伊藤真桐眼里,自己妹妹是真美,而这绝对只有一小部分才是出自怜惜。

同样,在伊藤真桐眼里,此刻,画面中的那个少年,很美。

但在美之外,那个人的身上,似乎藏着一种能令她感到惊心动魄的力量。

这有点不可思议,不,是太不可思议,可是伊藤真桐毫不怀疑自己的感觉或者说第一印象。十几年来,在大大小小的无数事件上,事实早已证明,她的感觉是比智商更可靠的东西。

尤其是接触及接手家族商业之后。

很多陷阱,很多迷雾,她的智商看不透,但她的感觉能轻易一眼就看透。

很多选择,她通过才智做不出,但她的感觉,能轻易地为她指出,而最终事实也必定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此刻,她就感觉,那少年,很妖!

作为剑道好手,伊藤真桐一眼就看出少年身上似乎有着和她一样的东西,但这种东西,她身上只有一滴或几滴,而那少年,却仿佛涵纳有无边无际的大海。

哪怕是家族里的那几个剑道高手,带给她的感觉,也绝比不上此刻画面中那少年的万一!

“我的感觉,难道也终于出错了一次?”伊藤真桐心里不禁嘀咕着。

实在是,这一刻,感觉传递给自己的东西,太过匪夷所思。

伊藤真桐知道世界很大,知道世界上的能人异士无数,尤其是对面华夏那个自古就笼罩着很多迷雾的地方。但这也绝不意味着,有人,能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而且还是一个和她同等年岁的少年!

“阿姊,组织一个象棋比赛,把他邀请过来参加一下,可好?”这时,真梨恰指着画面中那个让她感觉匪夷所思的少年,对她说道。

“哟,阿梨,你这是思春了?”伊藤真桐心中千回百转,口中却是这般说道。

“阿姊,莫要胡说!”伊藤真梨略有苍白的小脸上此时闪现一抹酡红,“许君是中国新一代的象棋国手呢,那些前辈们,都没有一个能打败他的!”

“哦,这么厉害?”伊藤真桐说道,“那好啊,我就让人组织一个伊藤杯,同时对中韩两方出邀请,到时你就作为国内的代表之一出场,这样好不?”

“阿姊你最好了!”伊藤真梨伸出两手,让姐姐把她从蒲团上拉了起来。

不一会,温泉中,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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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京城

拍电影的生活比郑琴想象中要轻松一些,嗯,应该是轻松不少。

这轻松不是说不累,作为一个完全的新手,她可是被折腾得够呛,而她之所以感到轻松,是因为一些原本想象中的东西,并没有。

以前参加一些商演的时候,都经常会碰到一些别有用心的老板。

她虽然小心应付着,而且都是场面上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太过分的言语或举动,有的甚至都能称得上是风度翩翩,而且始终一派君子作风,但这总是让人有点烦。

不想来到剧组,传说中很有点那个的剧组,现却是意外地干净。

当然,这也和她的身份有点关系。

作为导演亲点的角色,而且在电影中出场又并不是很多,这让她得以在一众演员中拥有了一个比较“然”的身份,基本不会有什么勾心斗角波及到她身上,相反,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表现出友善。

出演女主角父亲的大叔演员,还有出演另一个重要女配角父亲的大叔演员,还在演出的空当儿,带着她和那位女配角好生地逛了一下京城的几个景点。

“小姑娘,你看着挺像我家闺女的。”剧里的女主角父亲在剧外这般说着。

郑琴听了这话有点暖心,也有点扎心。

暖心是因为大叔的这话这态度,扎心却是因为这个称呼。

小姑娘。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心中的那个身影一闪而过,郑琴的目光幽幽如水,似怨非怨,似诉非诉。她并不知道,前面也正是她这样的神态,得到了导演组上下一致的激赞。

和宋导熟了之后,郑琴也得知,原来是他的一个侄女推荐了她。

宋导的侄女?郑琴想了想自己的高中和大学同学,最后甚至回想了一番自己的小学同学,现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而除了同学之外,她同样也想不出她的生活圈中有这么一个人。

是她在微博上的粉丝?

郑琴想了想,又觉得这不太可能。

不过于情于理,总是要感谢一下的,所以她就向宋导要了电话,电话打通后,那边是一个很清冷的声音,但却表现出温和。

郑琴家庭不错,在大学中也是被不少男生一致认为是“大家闺秀”的,但这时只是通着电话,三言两语间,还没见到人,她的脑海里便对一个同性浮上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印象。

而莫名的对比之下,她似乎就有点小家碧玉了些。

郑琴想表示感谢,对面也想见见她,于是双方就约定了某个周末,周六或周日都可,看郑琴的时间,在对方家中见面。

也没要她打车,又或询问地点什么的,宋导知道后,周六的时候主动让他的司机送她过去。

才一到地方,甚至都可以说还没到地方,郑琴就有点恍悟,为什么之前在电话里她会觉得对方是大家闺秀了。

敢情真的是!

走进别墅的时候,哪怕心里为自己打气着,“老娘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郑琴还是有点小小的拘束。

这别墅,至少值好几千万,不,好几亿吧?

那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钱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高贵与否,但却确实决定了一个人的重量或者说能量,决定了一个人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是朝九晚五,是按部就班,还是像她这样衣食无忧但却也在各方面都小意着,又或是像这栋别墅中的那个推荐人一样,她不需想象,也不需了解具体,就知道对方可以比她活得要自在并恣意得多。

所以虽然努力打气,但郑琴还是有点心怯然后带着拘束地进了这栋别墅。

这拘束在聊了聊关于微博的事儿,两人又互相展示了一下琴艺之后,没有了。

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因为自己熟悉并擅长的东西,而对整个环境都熟悉,不再陌生。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郑琴现和对面还蛮相投的,两人也有很多东西好聊。她们都喜欢音乐并从小就接触音乐,而恰好,她们喜欢的音乐种类及音乐人有相当的一部分重合。

此外,郑琴不喜欢逛街,而对面坦言,她从来就没有逛过街。

两个女生中的“异类”在这一刻相视一笑,惺惺相惜。

对面喜欢练拳,喜欢练剑,并且还拜了一位咏春拳的高手为师,同时,也为郑琴演示了一番剑法。

而在这个方面,郑琴就只有沉默了。

她只喜欢看书。

“我们是书剑双侠。”对面笑道。

郑琴也笑。

不是假笑,郑琴现和对面相处起来,真的很轻松。

她也有擅长的地方啊,比如说她在微博上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钢琴让我很不美丽”有好几十万的粉丝呢,而且还不是僵尸粉的那种。

她的粉丝活跃度可是高的!

“琴姐,你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对面对这个id表现出好奇。

“因为我喜欢音乐却讨厌钢琴啊。”郑琴说道,“我都后悔死了学钢琴,当初我缠着爸爸让他给我买钢琴,然后他就和我约法三章。”

“一,钢琴买来后不能放着不用,要天天弹。”

“琴姐你那时应该是巴不得吧?”

“是啊。”郑琴苦恼着,有一种很多年后才知道掉进陷阱的感觉,“二,每天至少要弹满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也不多啊?”

“是不多。”郑琴用你太年轻的眼光看着对面,“我爸爸的约法第三章是,我要听妈妈的话!”

“我懂了!”对面恍然大悟,然后幽幽说道,“我爸不怎么管我,都是我妈管的我。我想学音乐,我爸说好,我妈就说女孩子学音乐有什么用呢?不如学会计,将来还能掌家。”

“从爸爸、二叔和舅舅那里我终于争取到学音乐的权利后,我妈她又要我学小提琴,并且说将来有一天她要听我在维也纳音乐厅拉给她听!”

听着对面的幽幽诉说,郑琴也笑了,“我稍微大点后,我妈要我一天至少弹三个小时的钢琴!”

“一小时,你那是给自己抓痒呢?手都没活动开来,弹这点时间有什么用!”郑琴学着她妈妈的话。

接下来,两个女生坐在一起,开起了诉苦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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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金陵

金陵。

某个周末,晚饭后。

坐在电脑前,周蓝兰身上像是爬了毛毛虫,非常忐忑地打开了直播软件,准备着在某个直播平台的“秀”。

其实已经不是秀了,她早就直播过,只不过那时,没什么人看罢了。

而此时,让周蓝兰忐忑的并不是待会有没有观众点进这个直播间来观看,而是在她身后,一左一右地坐着两尊大佛。话说,有几个主播是在父母的观看下直播的?

那还能粗口?

那还能嗨?

那还能跳脱衣舞?

好吧……这些都和周蓝兰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在父母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就感觉很是羞耻了。

身后,一左一右的目光,明明正常得很,但周蓝兰总感觉那是两道激光,正在把她给串起来当成烤鸭来烤。

桂花鸭,金陵特产啊!

也不知道学长喜不喜欢吃。

周蓝兰莫名地开起了小差,然后又迅地回过神来。

正在看她直播的不止是她的爸爸和妈妈,还有她的几个小姐妹!如果不是晚上,而且她们的家都稍微比较远,那现在她们就不是坐在各自家里的电脑前,而是和爸妈一样,坐在她身边了。

在父母的目光下感觉羞耻,但周蓝兰可不能泄气,这点小场面都撑不起来,还怎么做大姐头?

还有……

学长这个时候会不会在看呢?

直播已经开始,而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直播间的人数也在持续地增加,来到了四十四个人。

这四十四个人数中,真人应该是在六个左右,那都是周蓝兰的小姐妹,而剩下的,就是“机器人”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有真的观众点进这里来的。

当然,也不排除碰巧有那么一两个随意地乱点点进来的人。

但那最多也就是一两个,不能再多了!

“爸妈。”

“姐妹。”

“八个正式的观众。”

“但就算没有一个观众,这也是我的舞台,我要做到最好!”

周蓝兰集中着精神,像是上课一样,但其实比上课要专心得多,毕竟,一个是她的“任务”,而一个是她的“梦想”,再则,课已经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多少年了,而这个直播,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忐忑,紧张,心怦怦怦地跳。

却又想尽量平静和从容。

这就是周蓝兰此时的状态,而下一刻,她开始说话。

周蓝兰就是声音直播,她不露脸的。

这是个很大的影响,毕竟现在是一个全面看脸的社会,不露脸,对于直播来说先就失败了一半。

想单纯地靠“实力”,博得众人的眼球和青睐,不是说不能,但这很难,而且起步注定比较慢,说不定持续好几年,都只有几百个以至于一两千观众。

“大家好,我是兰花草,是一个唱歌的主播。”

“唱歌是我的喜好,我的梦想是将来有一天,能开一场自己的演唱会,用歌声,让大家字。”

短短的两句话,却是周蓝兰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而且不知道已经一个人在心里念了多少遍。此刻,虽然精神有点紧张,但这两句在心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话一说,她也就慢慢开始平静下来。

这是她喜欢的,这是她的梦想,不是吗?

为什么要紧张呢?

“兰兰加油,我挺你呀!”

观众中,一个叫“好吃的瓜子”言道。

不用说也知道,这肯定是“自带的观众”,周蓝兰的小姐妹之一也。

接着紧随其后,是之二、之三、之四……

桃之夭夭:“大姐头,你很棒,你肯定行的!”

萍水相逢:“演唱会门票我可以先预定吗?兰兰,周一小食堂烤串抵门票啊!”

采蘑菇的小刺猬:“阿兰,抱抱!”

铃儿响叮当:“姐,加油!”

青青河边草:“草草给兰兰加油了,兰兰你好棒!”

周蓝兰笑了笑,她的小姐妹全都上场了。

其实如果打个招呼的话,她班里不敢说全部,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会来捧场。她在班里的人缘挺好的。

但那没有什么意思。

不但如此,周蓝兰还严令她的几个小姐妹,绝不允许把她直播的事给透露出去,否则大刑伺候!

“瓜子,桃子,萍萍,团子,当当,草草,感谢你们的支持!”念这几个名字的时候,周蓝兰自然地带上了轻松和笑意,也让她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去的时候,和平常稍微有了点不一样。

这不一样,甚至让她的几个小姐妹稍愣了那么一下。

兰兰,好像挺有派儿的呀?

“第一歌,我给大家唱《兰花草》吧,唱得不好,请多多指教!”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看三回,看的花时过

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

周蓝兰开唱,很认真地唱着。

周蓝兰是少女音,带着点萝莉味,另外,因为平时身为“大姐头”的关系,唱着这歌的时候,偶尔,字里行间也会透着那么一点“大姐”或者说御姐的感觉。

总的来说,小清新之余,别有风味。

还是值得一听的。

但也不可能到让人惊艳的程度,这同样也和这歌有关系。就算没听过这歌的,当它的曲调响起来的时候,也基本上所有人都会感觉有点耳熟。

周蓝兰唱着的时候,屏幕上,一些免费的小礼物刷了起来。

当然,这还是她的那几个小姐妹的操作。

虽然是免费的小礼物,而且还是自己小姐妹送的,但周蓝兰还是感到了高兴了,这也让她的歌声中带上了开心的情绪。

然而,一歌完,还是没有任何其他的观众。

至少,言的没有。

周蓝兰倒也不失望,这是很正常的。

其实她最大的奢望,就是等这一场预计一个小时的直播后,能有一个真实的观众。

不要多,一个就好!

如果结束直播后,真实观众数还是零,那无疑是会比较沮丧的,而只要有一个,对她来说,就算是真正开始起步了。

一歌完,几个小姐妹打字,加油,鼓励,还有赞扬。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条言,但还是六个人的,也就是周蓝兰的六个小姐妹。

周蓝兰正想和几句,然后开始下一的时候。

屏幕上,悠悠地,又闪出来一条留言。

酒薄不堪饮:“主播会唱歌,关注了!”

周蓝兰喜悦得,一颗心都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真的,这第一个真实的观众给她带来的,就是这么巨大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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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细雨湿衣看不见

比较早的时候,农村种稻子,是要先把稻种育秧,等秧子长得差不多的时候,再一棵一棵分插到水田里去的。

那是一个辛苦活。

当然,农活也基本上没有几样是不辛苦的。

白居易曾写过一《观刈麦》,用“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来形容收麦的辛苦,这种辛苦,其实适用于大多数的农活,当然也包括栽稻。

农夫把稻秧一棵棵地插到水田里。

这个过程中,腰一般都是弯着的,往往插一路,插了好久,待腰实在酸痛,累得快要直不起来的时候,才直起来休歇舒缓一下,然后继续。

随着时代的进展,机械化的推广,这样的一种劳作基本上已经成为过去。

然后都市里,有一种新的职业产生,叫做程序猿。

网络上有人写过“程序猿的自我修养”,分成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c语言程序与设计》,等等,关于编程。

第二阶段:《教你怎么不生气》《佛经》《老子》,等等,关于修养。

第三阶段:《颈椎病康复指南》《腰椎间盘突出日常护理》,等等,关于……呃,这是关于什么来着的?

第四阶段最简单了。

《活着》!

程序猿辛苦吗?

很辛苦!

有时候是老板,有时候是客户,有时候是自己……

老板、客户、自己,这三座大山压在头上,使得绝大多数程序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可能履行“正常上班、正常下班”这一基本原则的。

晚上,加班,一直加。

深夜了?

夜深了?

不,对程序猿来说,没有深夜和夜深的概念,哪怕才入职的程序猿,也很快就会习惯,他们是没有日夜的。

晚饭过后,时针指向十一点十二点,以至一点两点三点,这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真正的时钟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的身体。

当实在累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才会去床上困上那么一觉,而没条件的直接键盘朝前一推,趴桌上。

吃饭,可以是方便面,可以是盒饭,也可以是正规饭。一天吃几顿不要紧,但基本上,都是坐在电脑前吃就是了。

在都市外的范围,旷野里,又或者并不是旷野,也有一种职业,叫做矿工……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职业。

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做豆腐。

人生三大难,挑重赶远摆早摊。

太多太多的劳作,都可以让人触摸到身体的极限,累着,累得腰直不起来,累着,累得脚迈不开步,累着,累到眼睁不开来。

这种时候,人会很容易感受到身体的存在。

心脏在身体的哪个部位?

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如果它疼,当它疼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

同样,气血是什么?

有人能感受到,有人感受不到。

感受不到的居多。

但当一个人劳作,或者运动,疲累至极的时候,当其静止下来,放松心神,气血便会从四肢,被抽调着,临时地,一点点地向脏腑处聚集,优先供给脏腑代谢所需,这个时候,其会比较容易感受到气血在身体内的那种流动。

这种感受,会让人比较容易沉浸在一种特别的身心状态中,忘了自己,忘了外界,忘了时间,而只剩下对那种感觉的体验。

但这种体验,时间一般不长。

精力稍微恢复,这种感受便会消失,人会再次地失去对身体的“切身体验”。

想再次感受,那就必须等到身体再次处于疲累至极的时候。

那么,透过“身体疲累”这个现象,究其本质,人能够产生这种感受的条件是什么呢?

是气血在身体内自肢体与脏腑之间的非常规性流动!而且最好是身体处于静止、静态下,这样,人的注意力才容易集中到这里,感受着这个。

劳作,运动,总之是身体的活动,是会让身体内的气血产生这种非常规性流动的。

但人的身体这时是动态的。

所以不是很符合这个条件。

两个条件都符合的是什么呢?有很多。

喝酒,抽烟,吸du……很多这样的行为,都产生着类似的结果,那就是让身体,因受到某种刺激,而让气血产生应激性流动,然后在这种流动中,人体验着很根本很切身的“存在感”。

酒有白酒啤酒红酒等,也还有一种,叫做药酒。

药酒是酒+药的双重组合,而这药大多数时候是补药。

补药的挥过程是怎样的呢?气血在脏腑中丰厚,然后脏腑把这种丰厚一点点地传输给肢体……

以前,哪怕是离开两位老人前后的一段时间,许广陵想体会身体内的这种气血流动,也要么是在伏羲诀等的习练中,要么是在公园中汲取雾气的时候。

其它时候,哪怕是能体会,也并不明显。

但当接触了根本窍法,真正地打通了四外窍之后,情况变了。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无心也无念,两手心处、两脚心处,也都会有小小的漩涡在若有若无地慢慢旋转着,然后,就在这种旋转中,外界的非常淡薄的大地山川之气,并着体内流动到四窍处的气血,奔腾着,倒卷而回。

由肢体而脏腑。

由脏腑而肢体。

如是这般,来回往复。昼夜无休,二十四小时不停。

气血一天天地越来越清澈,而藉由着气血在身体内的这种流动,许广陵对整个身体内部的感受,也越来越全面,越来越细微以至于入微。

身体内部,始终在被细细密密而又柔柔地涤荡着。

气血如水、如雾、如雨,又如风,在许广陵的身体内,由上到下,由下到上,由内到外,由外到内,由脚到手,由手到脚,由脏腑到肢体,由肢体到脏腑……

遍及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不论做着什么,静还是动,行还是止,站坐还是睡卧,许广陵始终都感受到来自身体内的酥麻。

如三月雨。

有一歌不是这么唱的么,“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许广陵假若伸出手,譬如举手向天,那丝丝缕缕的清凉或者温热,总之还是凉热难分,便会如细雨一般地,从上到下流注而去,一路上,那“细雨”润泽着手臂,润泽着头脸,润泽着脏腑,润泽着腿,也润泽着脚……

那种感觉,真的是很美妙,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而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当然,坐着或躺着也一样,这样的“细雨”,始终地,以他的四外窍为出点,把整个身体,来回地润泽。

在这样的状态下,有一次,许广陵在天池底站着,一不小心,就站了三天。

而整整三天的时间,在感觉中,和三分钟也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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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开!开!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气血在身体内绵绵细细柔柔的涤荡,给许广陵带来的并不止是身体的感受,同时让他的一颗心也变得有点“缠绵”起来。

具体而言,不论是看什么,还是做什么,又或者思考什么,似乎都变得相当地细致入微起来。

一方印石在许广陵手中慢慢打转,而他另一只手中所持,则是刻刀。

大概两个小时后,这方印石变成了一个盘龙绕柱,也就是一条龙盘缠着,绕在柱子上。

那条龙,极其的细致逼真,从龙头龙睛龙须到龙身龙尾,每一个细节,都完全地刻画到位,就好像,这不是一条雕刻的龙,而是一条真龙缩小了无数倍地被置放在这里。

这不是微雕,微雕没有这么1o,但却已经是相当地朝微雕的层次逼近。

中学课本中,有一篇名为《核舟记》的文章,说的是一个擅雕刻的好手,大抵以苏东坡的赤壁赋为取意题材,雕刻了其游览赤壁的情景。

核舟。

一个桃核雕刻成的小舟。

然后在这个小舟中,两边有窗有字,舟中坐了五个人,其它还有好多的细节刻画……

许广陵现在所刻的这个盘龙绕柱,已差可与其相比。

但其实,许广陵会雕刻,水平只是业余中的业余,而他之所以手头备着有雕刻工具,也只是对过往的一点记念而已,真正动手雕刻,一年也未必有那么几次。

然而现在,就以手中的这件作品来论,公允地说,稍加磨练,在雕刻上,他就是一位所谓的“大师”了。

更主要的是,刚才,在雕刻时,许广陵的心神不知不觉地便沉浸在了印石上、刻刀中,恍惚间,那方小小的印石仿佛变成了无边无垠的大地,而同样小小的刻刀,也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蛟龙。

蛟龙肆意地在大地上腾云驾雾,纵横八荒……

而待他回过神来之后,呈现在手里的,便是一件已经完成的盘龙绕柱。

这件作品完成的时间是近中午,而就在这一天的下午,许广陵站在窗前消食,不期然地,听到了叮咚一声。

好吧,没有这个叮咚。

就如一个小小的阻碍被水流冲开,甚至冲开这个词都显得太过粗暴,而只能说是漾开。

就那么轻轻地一漾。

然后,许广陵的右肩窝处,气血在手臂与脏腑之间的出入海口,十二大窍之一,就那么地被打通了。

四外窍打通之后,许广陵原以为接下来被打通的会是四中窍,毕竟,按理来说应该是从外到内一步步推进嘛,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而大抵是遵循着“先外后内再中间”的次序。

如果后面,也是这个顺序的话。

右手心窍也就是外窍已通,现在右肩窝窍即内窍又通,许广陵的整个右手臂,感觉开始变得分外强烈。

气血从脏腑流到这里,真实地如同一个汪洋无量大海的激流向着一条大河冲贯。

排山倒海,势若千钧。

以至于,许广陵总有一种,握起拳来,把这只手臂狠狠地打出去的冲动。

这个冲动很好解决。

晚上。

天池中。

许广陵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再一次地身化蛟龙,在天池中尽情折腾着。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心神及注意力有意无意地集中在了两只手臂上。右臂的感觉太强烈,他就是想忽视都做不到。而因为左右臂的不平衡,所以左臂也被他稍刻意地关注着。

这个时候,许广陵需要非常刚猛、一往无前的拳法。

他手中的太极拳,打出来就非常硬实,但那种硬实,也只像是一件绵一点的汗衫,夏天穿起来感觉太热太暖,而不需要冬天,只是秋天再穿着,就现它非常地单薄了。

所以那种硬实,充其量也只是气血由内而外的充实,而非刚猛,更非霸道。

刚猛的、霸道的拳法许广陵有没有呢?

有!

还不止一套!

作为一代武学大宗,陈老先生所会的拳法可谓是兼容并蓄,无所不包。

有任何偏倚,都不是大宗。

大宗就是要揽天下之所有,而为我所用,取百家之所擅,而成一身之所长。

所以他教给许广陵的那些拳法中,柔若春水的有,绵若绣花的有,大开大合的有,拳脚只在方寸间的也有,沉雄厚重的有,刚猛霸道的同样也有。

许广陵这时,就把那些刚猛的,霸道的,使了出来。

其实以他的性格,之前并不是太喜欢这类拳法,虽然不反感,并且也饶有兴致,但只是单纯地将之作为拳法中的一种而加以研习罢了。

就如一个植物学家来研究竹子,他可能对某些竹子无感,不是很喜欢,但身为一个植物学家而不是爱好者,他注定不可能就此忽视那些竹子。

最多,研究上不那么深入而已。

许广陵以前对刚猛霸道类的拳法就是这样的。

但现在,他感觉自己的两只手臂,嗯,尤其是右臂,那简直就是攻城木,是开山鞭,一拳击去,或一臂甩出,那感觉,仿佛就是城为之破,山为之开。

而且似乎,不止是感觉。

许广陵是在水中打拳的,水是一种阻碍,而它的阻力大小,许广陵早已经再是熟悉不过,但现在,他感觉,水的这阻力明显变小了,小得多!

水肯定没有变。

变的是他!

以前还能聊作陪练的水阻,现在变得轻若无物,完全地不堪一击,以至于,许广陵不满足于击水,他非常非常非常地,想把他的手臂,朝山壁击去!

这样的拳法,这样的力,就当开山,就当破壁!

最终,还是理智阻止了他的这想法。

许广陵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这种出拳力道,以及开窍后的身体条件,把拳头全力地击在山壁上之后,到底会是山开了,还是他的手臂折了。

真的,他完全没有兴趣尝试!

所以许广陵还是只在水中,一遍遍地,攻城木擂起,开山鞭击起!

整个身体的气血,都在他的这种动作下,于脏腑及肢体间,来回往复地激荡,许广陵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理智告诉他,这种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

果然,哪怕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这么竭尽全力地折腾,也只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

大约两个小时后,没有任何刻意,许广陵的拳法自然而然地从刚猛霸道,变成了小桥流水。而就在这种流水潺潺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自然地,也是突然地,又是叮咚一声。

好吧,还是没有那个叮咚。

许广陵只是感觉左手臂轻轻一震,然后,肩窝处,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

左肩窝窍,左手臂的内窍,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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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此时身,此时意

一日内,许广陵由沉静而至狂放,又由狂放而至淡然。

这就是内窍打通前及打通后给他带来的,身体之外的,精神上的影响。

身体状况,决定心境及意识,这是许广陵早就知道的,两位老人也给他提过这个问题,不过只是稍稍一提。

未着重提示,并不意味着这个问题不重要,也有可能是他们认为,迟早,他会亲身证验这一点。

其实许广陵早已有所体验。

但无疑的,今天的感受最为深刻,就如坐过山车一般。

许广陵不觉便想起了梁启的《少年中国说》,据说图书管理员少年时就被这篇文章给激励过,不过激励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

许广陵看到这篇文章其实挺早,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然后就是全身热血上涌,并把这篇蛮长的文章一字不漏地给背了下来。

好些不认识的字,查了好多遍字典的。

时隔多年,许广陵这时所想到的,却是这篇文章中那段不那么热血沸腾的地方,甚至是当初的时候他觉得臃肿和累赘的地方。那段,关于老年人和少年人的对比。

“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

“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

……

很多的,一大串的对比。

老年人,和少年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差别?

除了“老年人走过的桥,比少年人走过的路还多”这一人生经验积累差别之外,更主要的,此时此刻,许广陵将之归因为老年人与少年人的身体状况不同。

老年人,气血枯败,支撑自身身体内的代谢已是勉强,然后,五官百体皆衰,音乐无感觉,饮食无滋味,其它也大多类此。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保持对外界诸多事物的兴致勃勃?

同样因为气血不足的原因,他们会本能地朝着省心、减事、能不折腾就不折腾的路子上走。

而相反,少年人气血充沛,在这种充沛的支撑之下,会可着劲儿地折腾。

哪怕最简单的走路,也会是看到小石头,脚就想踢一下,看到小花小草,手就想抓一下,如果路上正好有个不太高的障碍,那么放心,他不会多走两步从旁边绕过去,而多半是直接从障碍上方跳过去。

甚至不排除有那么一小撮,跳过去还不过瘾,跳过去之后他会再跳过来,然后再跳过去!

是心性跳脱么?

是!

但这种心性的跳脱,根子还是身体中气血的充沛。

而这种人一旦心志稍微高远,能按捺点这种跳脱,会更容易在学业事业等方面有所成就。因为单纯就身体条件来说,他们确实比一般人拥有更厚的本钱。

最简单一点,精力充沛!

一般人每天需要睡八个小时,甚至睡十个小时都还精神恹恹的,但他们可能只需要睡五六甚至三四个小时就又精神满满了。

也因此,很多老年人喜欢调皮的孩子。

假若一个老年人有两个孙子,一个皮得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人憎鬼厌,而另一个却是个乖宝宝,听话得不能再听话。这老人家会更喜欢哪个呢?

可能不少人会认为是乖宝宝。

但现在,洞彻了其中脉络及因由之后,许广陵的答案是,至少八成以上的老年人,会更喜欢那个人憎鬼厌的小家伙。

因为他的身上,“生命力”更旺盛。

而这对老年人来说,是一种最本能的吸引,哪怕只是看着,也会觉得自己也仿佛精神几分。

“外窍开,身如春水意如绵。内窍开,身如洪流意如山。”

许广陵如是记录着。

在走向大宗师的历程中,许广陵不断地做着记录,每个他认为值得注意的地方,都会认真记录下来,而这一天,他一连做了两个记录。除了这一个身心的变化过程之外,还有关于内外窍的打通顺序。

“外窍开通之序,先右手而后左脚。内窍开通之序,先右手而后左手。”

这之间的差别说明了什么呢?

外窍开时,右手左脚属于同一通道,气血更畅通地在这条通道上运行。所以继右手的外窍打通之后,接下来的,是左脚的外窍率先打通。

而当内窍开通的时候,身体内的气血早已是四肢百骸畅通无阻,节节贯穿处处贯穿,已经并不存在那么一道更顺畅的气血通道。

处处都是通道!

没有哪里更顺畅,而是上下左右内外,遍体都是一样的顺畅!

所以这时,离脏腑更近的左手臂,便取代了许广陵原本想象中左腿的次序,而占据了更高的优先。

许广陵记录着,思考着。

如果接下来中窍打通的顺序也是如此,那这个初步的判断就不再是判断或者说推断,而是事实。

但当下来说,中窍还早。

还有腿部的两个内窍,等着他来打通呢。

不过,也正因为上面的推断,许广陵判断腿部两个内窍的打通也快了。腿是比手臂要偏远一些,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这偏远又能偏远到哪里去呢?

这个进度,无疑比许广陵原本想象的要快,而且是快很多!

但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许广陵喜悦着,也淡定着。

左右手臂的肩窝窍也即两个内窍打通之后,意味着气血再在脏腑及两手臂间流转,完全地畅通无阻,或者说,以前是一兆的网络,而现在变成了一百兆的光纤。

网络从一兆一下子升到一百兆,最想干的是什么?

是下载,疯狂地下载。

又或者看高清。

再要么玩游戏,需要大流量支撑的那种。

总之,根本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肆意地使用这高网。

这也是许广陵现在的状态,他的两只手臂总是蠢蠢欲动,想击,想劈,想撞,想甩。

许广陵顺其自然。

天池中,每天,他都会“放飞自我”一次,刚猛的霸道的拳法一套又一套地使出,砸砸砸砸砸砸砸!甩甩甩甩甩甩甩!

而这般尽情地折腾之后,他的身心便会又再度地沉静下来。

非常非常地沉静!

和上一刻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这个时候,许广陵便开始静静地站在天池底,对,足窍打通后他基本就没再仰卧过了。然后,就以站立着的姿势,许广陵运行着伏羲诀。

身心就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地归于沉寂。

休、养、生、息,所有与这四个字有关的意蕴,都在伏羲诀的运行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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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再开一窍,十二去其七

自左右肩窝的两个内窍打通之后,许广陵越来越感觉根本窍法的习练就如同这长白山春天的到来。

刚开始的时候,它的进度很慢,慢到都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半途走丢了,怎么迟迟见不到踪影。但当它真正地来了之后,一天芽绽,两天草绿,三天花开,四天遍山遍野都已是春。

好吧,这么形容是略嫌夸张了点。

而且根本窍法的进展也绝没有这么快。

但那种态势,却确实是给了许广陵这样的一种感觉。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推一个石滚,刚开始时推得很吃力,推得脸红气粗脖子大也不大能推得动,但慢慢地,这石滚它怎么越滚越快呀,似乎不用推它都自己朝前滚了。

这时,不是人推石滚,是石滚带着人跑了。

还要加跑!

许广陵自然是乐见此事的。

十二大窍至此已通其六,四外窍俱开,四内窍则通了一半。

在这个开窍的过程中,许广陵对人体又有了很多新的现和认识,这种收获,毫无疑问会对身心的进益起到进一步的促进作用,同时,许广陵不用想也知道,他针灸及用药的水平,必然又大踏步地朝前迈进了。

这就是“大宗师”之道对医道这个体系的全面辐射和加持。

这么说吧,哪怕从今天开始,许广陵再不用针,再不研药,不论是理论方面的学习和研究,还是实际操作方面的验证,全都不再涉及半点。

等他大中小窍全开之后,不论是针还是药,他的整体医道水平,也绝对比现在提升不止一个层次!

拳法的根本不在拳,而在脚。

依照此语,许广陵现在也可以断然地说一句,医道的根本不在医,而在“道”。

什么道?

对人体的认识和了解之道。

而他,现在无疑就走在这样的一条道上。

所以,什么是正道和大道,什么是旁门左道,什么是根本究竟之道,什么是枝节末叶之道,到了现在,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而这种认识,让许广陵对伏羲诀的契入越来越深。

伏羲诀的习练,则加着根本窍法的进展。

许多时候,许广陵站在天池底,气血于体内缓缓流动,时间恍若静止,他的整个身心状态也仿佛处于静止。

但当然不是。

“飞花两岸照船红,百里榆堤半日风。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躺在船板上,风平,浪静,云闲,一切都那么暇逸,让人错以为这船是静止的,却不知,轻帆趁风,只用半天的时间就已行过了百里。

这诗,用来形容许广陵的现在,是比较恰当的。

或者李白的那其实也可以,虽然稍显奔放了些,“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就在左肩窝窍打通的第三天晚上,许广陵的左股窍,打通!

在贯通的那一瞬间,气血的强劲涌动,让许广陵的整个身体,都是麻的。

其触感和效验,比肩窝窍打通的时候要强烈得多,这也让许广陵明白,腿脚虽然是身体的“偏远之郡”,但当它与核心真正地融为一体时,整个身体,都在大幅度地升华。

这让许广陵不自禁地联想起了中国的古代。

自秦皇定都咸阳起,北方毫无疑问一直就是帝国的核心,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南方一直都是蛮荒之地、不毛之地,直到隋炀帝开挖大运河沟通南北起,南方才从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帝国的体系。

也由此,迎来了华夏文明的整体奠基和腾飞。

十二大窍,已通其七。四外窍俱通,而四内窍,至此,也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右股窍了。

许广陵开始稍微侧重,对下盘的关注。

他做什么?

打拳!

还是那句话,拳的根本,不在拳,而在脚。

打拳是要出力的,这力从哪来?

单纯以许广陵现在的情况来论,一拳打出,最多有百分之十的力道来自于手臂本身,而其它的绝大多数,来自肩窝处,来自脏腑,来自背脊,来自腰腹,来自腿,来自脚。

一拳或一掌击出,手掌本身只是代表,它是聚集着整个身体的力量。

自手掌而下,臂、胸、脊、腰、腿、脚,所有部位的气血都为之而风起云涌,哪怕十个脚趾,于其时,也是处于气血攒簇状态!

身如弓兮臂如箭,箭指之时,也是弓收弦紧之时。

所以现在,当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右股内窍未开的时候,许广陵开始了打拳。

他还是在天池中打的。

不是天池底,而就是在中央的水中。

只要有过游泳经历的人都知道,人在水中,其实是处于一种半失重状态的,这个时候,身体既可以说是比6地上更灵活,也可以说身体无所依,似乎没有重心可言,如同飘萍。

但其实重心当然还是存在的。

当你的身体能在水中“稳”下来的时候,重心,就和在6上没有任何差别了。

在水中打拳,于许广陵而言,已经成为了习惯,这时打拳,他倒不再是肆意地挥了,不再是打他的“许氏混合王八拳”,而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一招一式地打着陈老先生教给他的那些拳法。

有一个词语叫做“反刍”。

某些动物比如说牛,吃草时,它先大口吞食,短时间内就可以吃掉大量的草,正是“先不管消不消化,只管吃”,吃饱了再说!

吃饱之后,得暇时,再把吃到胃里,已经经过胃初步消化过一番的草,返回到嘴里,再慢慢咀嚼,吞到胃里。

这个过程,可以多次地来回。

直到那些草,在胃里和嘴里,反复来回地运转消化,尽可能地消化后,被身体最大程度地吸收!

从某种意义来说,许广陵现在就是在反刍。

当时从陈老先生手里学习这些拳法,那是真的快,一天一套,甚至后来一天好几套的。

这么快的度,掌握了没有?

掌握了!

但单纯只是掌握而已。

他的头脑记住了这些拳法,并且完全可以说是相当地深刻地记住了,但他的身体没有记住。

前段时间,刚下天池的时候,许广陵也打拳,并且把这些拳法肆意地截取,取他所需,然后在6上和训练基地那些好手对战的时候,挥出了惊人的战力。

但现在,他老实地打着拳。

一招一式。

每一招,每一式,许广陵都既认真又缓慢地打着,然后细致入微地体验着,这每一招每一式对身体气血的引动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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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武宗之路

许广陵第一个接触的拳法是太极拳。

那时,章老先生还不是他的老师,而只是一个寻常的公园老头。那时,许广陵也是第一次从灰暗中抬头,在大早上,“神经病”般地去公园。

两人以拳结缘。

老人演示着,他跟学着。

先学招,后体会架式,再随后又在老人的引导下,试图去领悟“太极拳的宗旨”,并由此而逐渐走上了一条当初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道路。

时间才堪堪半年左右,但只有回忆起来,才会觉这段路到底有多长!

那时,许广陵对很多东西都是一无所知,包括拳法。章老先生,及其后的陈老先生,他们的世界,他们所擅长的领域,对他来说完全就是陌生。

陌生得如同不存在。

彼时,许广陵打拳,就只是打拳,他对章老所授的太极拳有所变招,但那并不是他有意变的,而是身体自然而然的改变。

而这时。

天池底,许广陵一招一式地打着陈老先生所授的拳法。

形式上,他是在打着拳,当然实际上也是。

但与此同时,在更高的一个层次上,他是用自己现在的身心,来体验、感受以及解析这些拳法。

一拳打出。

一脚踢出。

不同的姿势,不同的力道,不同的度。

它们对手足心窍有什么样的影响?它们对臂腿处的内窍有什么样的影响?它们牵动了身体哪些部分的气血并对脏腑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许广陵全都可以清晰地感知着。

一套拳法打完,许广陵开始为它打分。当然打分只是顺带,或者说是某种不自禁的本能,而在打分之后,在老老实实一招一式地开打了好多遍这套拳法之后,许广陵开始对它斫砍。

“妙招。”

“高招。”

“正招。”

“蹩招。”

“邪招。”

在体验和解析之后,许广陵把那些招式划分为这五个档次。

“邪招”,是最下等,对脏腑及气血流动有负面影响的招式。某些这个档次的招式本身是有意义的,比如说用来技击,自损一百,杀敌三千。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才是高招和妙招,甚至绝招。

但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自然是无需这种需要“自损”的招式,虽然这种层次的气血运转根本已损不了他分毫。

但他还是把这类招式给摒弃了。

它们的价值,只在于参考,可以作为素材(拳法库)而存在。

但它们本身,不适宜再存在于许广陵的拳术体系中。

“蹩招”,对身体无损,但对气血的运转和调动不合理,或多余,或累赘等。

“正招”,就是那些比较合理的招式了,放在象棋中,就是跳马守中,炮镇大营,卒开道,车巡河。它们不是妙手,但却堂堂正正地作为一种基石、基础而存在。

这一类招式,也是许广陵最为重视的部分。

他未来的拳术体系,也将以这些招式为基础而搭建。

还是拿象棋来说,象棋对弈中,中后期,所有的妙手和杀招,都是在“合理布局”这个基础上而产生的。

你合理,而对手不合理,那么走着走着,你的路便会越走越宽,而对手的路却是越走越窄。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就会撞到你手里,被你轻易地砍杀。

你杀他毫不费力,甚至有好多种手段。

而他前后左右,没有一条路可走。

所以,站在这个高度来看,其实“妙手”是不存在的,追求妙手,学习妙手,无异于刻舟求剑。

只要你合理。

只要你的对手不合理。

那么,下着下着,随着棋局的进行,你的妙手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出现得云淡风轻,出现得莫名其妙,出现得可以频繁到让你想吐。

你的对手一样想吐。

他想吐血!怎么就尼玛这么倒霉呢?这运气也太差了吧?这不科学!

其实没有那么玄妙。

就三个字。

他“不合理”!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当初,给许广陵讲授医学的时候,章老经常旁征博引。

医学是许广陵陌生的、不熟悉的,而老人便会用许广陵不陌生的、熟悉的东西来举例,通过这种“类比”,让他得以深入深刻地明白和了解。

就如讲感冒。

老人是以中国古代中原这边和游牧民族那边的双边关系,来诠释感冒的。

今时今日,许广陵的脑海里,关于“感冒”的条目下有很多备注,而其中相当的一部分,是他后来在图书馆里读书时添加上去的。

读的什么书?

不是医书。

而是历史!

现在,许广陵就是以自身的“象棋大宗”的身份,通过在棋道中所悟得的棋理,来引导他对这些拳法招式的解析和定位,并进一步引导着他对拳法体系的建立。

这种引导有用么?

太有用了!

许广陵现他对这些拳法和招式,理解得再没有任何一刻,有现在这么清晰和透彻。

有个成语怎么说的?

势如破竹!

找到了关鍵,切中了肯綮,随后,就是大局抵定,就是势如破竹!

当初,初步地学这些拳法,许广陵也不过就是一天学那么一套或几套,而现在,从一个相当的、根本的层次上来解析这些拳法,许广陵的进度却反而快得不可思议。

他先是老实地打着。

一遍,两遍,三遍,某些拳法,他还会打到四遍,五遍,六遍。

嗯,截至当下,还没有需要出六遍的。

然后,这些拳法招式,就会在他脑海里,或“哗啦”一下,或慢慢慢慢地,散架,直至彻底地分解开来。

分解成最基本的元素。

不是招式,而是招式背后的原理、作用,及它们对身体气血的全方位影响。

这些拳法,被许广陵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吸收之后,化为最丰厚的养分,哺育着他对于武学方面的理解,让他真正第一次地走进“武学大宝库”之中,披览所有。

之前,一百多套拳法身法等在手,许广陵在这一道上,本质而言,其实仍然只是个花架子。

他身手或许很高。

但让他高的,不是这些拳法和身法等,而是他自己的身手,那种远较一般人为强大的身体素质。

就如两个人对拳,一个人赤手空拳,而另一个人拳上套着钢套,毫无疑问是后者大占优势,但能就此说后者拳法很高么?

不能。

彼时,许广陵对于这些拳法身法等,就是这样的。

但现在,他真正地,借助着“准大宗师”以及“象棋大宗”这两个身份,或者还有其它的一些并不成体系的身份,走进了这些拳法身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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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开!开!开!开!开!

太极。

形意。

十八肘。

白鹤。

黑虎。

虎鹤双形。

咏春。

螳螂。

柔术。ystema。

……………………

一套又一套的拳法在许广陵手里过着,渐渐地,可谓食髓知味,让他欲罢不能。

这些拳法,有的大开大合,有的阴诡刁钻,有的以柔克刚,有的以刚制柔,有的拳为牵制脚打人,有的脚为支柱双炮锤,有的意如春水,有的心似金钢。

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这不止是拳术的世界,更是人心的世界,也是对身体穷极各方面挥的世界。

许广陵沉浸此中,慢慢地,竟忘了原本的目的。

就如一个果农秋天了摘园里树上的果子,摘到高处了现够不着,家里又没有梯子,于是就自己打造一个小梯子,但在这个打造的过程中,他现了木工的有趣。

于是,“木匠”的技能点被点亮,却浑然忘了他原本是要摘果子的。

然而,就算不去摘,果子熟透,熟得透透透透,也是会自己掉落到地上来的。

就在许广陵练习某一套拳法,打到拉伸脊柱旋转腿的时候,右股部,不经意地,又是叮咚一声。

好吧,还是没有那个叮咚。

右股窍,四内窍中的最后一窍,开了!

许广陵停下动作,适应并细细体会着窍开之时气血冲击所带来的身体酥麻,同时,也是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所谓水到渠成,就是这般了。

集全身之气血,冲击一个关隘,它又能支撑多久呢?

哪怕他无心也无意,但他的动作,但他的行为,却是在一直地,如烹煮食物般,煮煮煮!炖炖炖!炖到某个瞬间,忽然地,哗啦一下,骨肉自动分离。

好一窝鲜美烂糯的排骨汤!

至此,十二大窍,四外窍俱开,四内窍俱开,而只剩下最后的四中窍了!

外窍是因为气血奔流至此回,禁受着气血日夜不停的双向冲击,所以最早被打通。

内窍是气血在脏腑与肢体间的出入海口,外窍打通后,气血的流量和强度全都变大,原本的出入海口已经不适应新的需求,所以被强行冲开。

中窍,却是夹在外窍和内窍中间,两不靠。

就如同一锅夹生的米饭,下面,因为离热源最近,所以熟了,上面,因为被水气蒸着,所以也熟了,甚至比下面更先熟,但中间的部分,却因为“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所以暂时,还是生的。

但在内外交迫之下,它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便是大势!

“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心里念诵着在后世有点被妖魔化的一位学者的诗,许广陵再度微微一笑。真的,开窍的过程,不止是向“大宗师”更进一步的过程,更是在切身的体验下,对世间许多事物重新理解的过程。

许多所悟所得如是凭空而生,“无中生有”,这样的感觉让他欣喜着。

世界的很多奥妙和美妙,都正在向他一点点地呈现。虽然,暂时来说,还很微不足道。但对许广陵来说,只是这种滋味和体验,就足以让他醺醺欲醉了。

此际,时节已经进入了三四月间。

长白山经营的所有滑雪场,都已经6续关闭了。因滑雪而来的游客不再来,但长白山的游客,却非但没有减少,反是大量增加了起来。

长白之春!

他们为长白山的春天而来!

长白山脚,或者说山郊,金达莱花,漫山遍野。

这花其实并不起眼,也并不怎么好看,单独地一朵两朵摆出来,它会淹没于许许多多不计其数的花种中,但架不住它的花多势众,就上面那个词说的,“漫山遍野”。

紫色,或者说红色,也可以说紫红色。

它所在的地方,把整个郊野都燎红了,燎得灿烂,燎得热烈,让人非常强烈地体会着,春意正被浓烈地攒簇在枝头。

油菜花,薰衣草,好多花草,都是这样的存在。

它们就是要用“花海”,来淹没你。

长白山中,金盏花,破冰而绽。

花如其如,金黄色,如同酒盏,它是另一种“腊梅”。

其实早好些天,许广陵就有看到它开了。在天眼的视野中,它不是开放最早的花,还有好几种无名小花,比它开得更早,但论开得早而又长得最好看,就只有它了。

在冰雪渐渐走向融化的时候,它从冰雪中钻出头来,开在冰雪中,开在寒风里。

所以它也有另一个名字,“冰棱花”。

也有人称它雪莲。

雪里的莲。

长白山顶,最为出名的高山杜鹃,还没有开。

但也快了,也就是十天八天的当儿。

山顶,除了大量的游客之外,已经多了很多专业的摄影师,在天眼的视野中,许广陵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中的好几号人。也许,他们会在这里一直拍,拍到春天结束?

这给许广陵的行动也带来了一定的麻烦。

天池还是结着厚厚的冰层,离它的融化,还早,至少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期间,许广陵都可以放心地在里面尽情折腾。

但是,白天的时候,好多架摄影机,从四面八方地对准了它。

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云封雾绕,但就算云封雾绕,也不排除,哪个边角会被拍到,而且,也不是天天、时时都云封雾绕。

许广陵进入天池倒是无所谓,他都是晚上进去。

而且那个出入点,靠在山壁,从山顶无论哪个方向,都绝对是不可能拍到的。

但出来时,就有问题了。

他有天眼,可以知道哪里有人没人,但他没有隐身术,无法明目张胆地,从天池中上到山顶。

所以许广陵开始把出来的时间改到凌晨。

如果错过了凌晨,那就多待半天一天,待到晚上,或者第二天的凌晨。

也亏得是现在,他早已度过了那段“饭桶”的时期,不然怕是要饿死。

但也就是这点小小的称不上是麻烦的麻烦而已了。

除了仅此一点的不便之外,许广陵和来自各地的游客一起,欣赏着这长白山的春天。

春天,是各种花开。

春天,对许广陵来说也是各种药草萌芽、生长、开花的日子。

春天,这一年的春天,同时也是许广陵6续地打通大窍,大踏步地向着“大宗师”的层次迈进的日子。

四外窍四内窍全都打通后,许广陵继续在天池中打着拳,一套又一套地解析着那些拳法,并一点点建立自己的拳术体系。

八卦。

通捶。

劈挂。

右股内窍打通后的第八天,许广陵的右肘窍,第一个中窍,开了!

**。

八极。

罗汉。

左肘窍,开了!

鹰爪。

戳脚。

鹞子。

左肘窍打通后的第十四天,右膝窍,开了!

最后,左膝窍。

高山杜鹃、高山罂粟等把长白山顶装饰成一片花海的时候,许广陵一身十二大窍,悉数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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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特殊的病人

十二大窍,从第一个右手心窍,到最后一个左膝窝窍,一共历时五个月左右的时间。

这度许广陵并不知道是快还是慢,他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对象。但对他来说,这个进展,还是可以接受的。

大窍花了小半年。

但大窍悉数打通之后,身体内的气血已然是充沛澎湃至极,而且气血在脏腑和肢体之间,往来如意,再没有任何阻碍!这样的情况下,中窍打通,或许要比大窍打通的度来得更快?

尽管大窍只有十二个,而中窍是三十六个。

身心的状态是如此之好,许广陵当然是一鼓作气。

而且他也想早一点见到两位老人,分别以来,他已经有了太多的收获。再见老人时,他就可以好好地为两位老人调理一下身体,然后,反过来指导他们了!

他已经越两位老人很多很多了,而且对于这一路的历程,许广陵在十二大窍打通的期间,体验加推断,回顾加前瞻,自觉已没有什么疑问。

所以,虽然不急,但许广陵同样也没有任何懈怠。

事实上,“懈怠”这个词,在身心的进益方面,大抵已经不存在他的身上了。因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两手心,两足心,这四外窍也会源源不断地为他的身体添砖加瓦。

十二大窍打通之后,许广陵的拳法却还没有打完。

于是,他就继续往下打着。

一边打着,一边解析着,然后也差不多同步地建立着,建立自己的拳术以至武术体系。在这个方面,许广陵更是不急,只是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慢慢来着。

事实却是,在这种细嚼慢咽之下,效果相当不错!

然后,许广陵又想找人对练了!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许广陵“磨剑”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但他毕竟不是新手,他的剑,是出鞘过的。

最近这几个月,与其说是磨剑,不如说是重新打造了一把剑。

一把已经隐隐有了“大宗”水平的剑。

所以,许广陵真的很想试试它的锋芒。

外面的拳击馆之类的肯定是不抵事的,那种地方,许广陵去都不敢去,怕一伸手就把人给打坏了。

而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地方勉强能让他折腾。

而其实他也不知道,十二大窍尽数打通之后,那些人到底还能不能作为他的陪练。——但如果还想找陪练,也只能是在那些人中找了。

许广陵思虑着,打还是不打那个电话。

不过他的拳还没有解析完,打也罢,不打也罢,都会是十天半月之后的事。

没等到十天半月之后。

许广陵倒是先接到了对面的电话。

那天下午正好有空,他在研究所的宿舍把玩着一株蒲公英,顺便在脑海里为蒲公英建立最新的方方面面的档案,然后,电话响了。

未知来电。

许广陵接通。

“小许同志,我们有一位病人,病情比较棘手,不知能否劳您大驾,帮忙看一下?”

陌生的口音,虽然尽量温和了,但还是透着平素的严肃或者说威严。

许广陵也一下知道了,这电话来自何处。

正可谓是,盼曹操,曹操到。

“好。”许广陵就一个字。

来接许广陵的人,许广陵倒是认识,以前那一次,负责接送他的就是这一位,姓秦。

这位秦同志,再次见到许广陵的时候,心中是惊异并狠狠地骇了一跳的,因为几个月时间没见,这位许先生的气度俨然又是大变。

如果说以前还能从其身上看到那么一星半点武者的气息,那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

是什么,秦虎好一会儿都找不到类比的对象。

总之,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位许先生,在形象气质上,已经是和武者那一类人,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中国科学院长白山森林生态系统定位站。

看着不远处大门前的那行字,再看着从这里走出来的许先生,秦虎心中震撼莫名。

两个小时后,许广陵见到了那位“比较棘手”的病人。

来此之前,也就是接到电话后,他心中其实已经是有数了。

给他打电话的是什么机构?以其能量,什么样的医生找不到?或者说他们系统内部,多半就建设有完备且高端的医疗体系。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犹自束手无策,那多半已是非“人力可为”了。

或许是他的御医弟子的身份,也或许是前段时间的那个情况,让他们连络了他。

他的身份于对方而言自然是透明的。

或许做过的不少事也是,包括为周青竹治疗,为老谭的女儿治疗,又或者为老站长夫妇调理等等。——这些事,太容易调查了。

或者都不能说调查,只要他们对他稍有关注,这些事就不是秘密。

病人年龄约在二十八岁左右,此刻躺在床榻上,呈昏迷状态。

好几个医生以及好几种仪器环绕着他,应该是在竭力维持着其生机。

“小许同志,我让他们给你介绍一下病人的情况。”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来,和许广陵握着。虽然见到许广陵的时候,他的眼中也有惊异闪过,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就是之前通电话的那一位。

“好。”许广陵说了第二个好,点点头。

其实根本用不着介绍,还未走进这个房间,病人的所有情况,对许广陵来说俱都已了如指掌。

但这时还是听着。

急性心衰,急性肾衰,肺泡严重破裂,脾脏大面积坏死。

这就是病人的情况。

“这个人,很重要?”许广陵轻声问中年男子。

“他是我们的王牌和英雄。”中年男子道。

许广陵点头。

王牌说明了能力,英雄代表着贡献。

这样的人,许广陵不知道则已,知道了,是不能不救的。

其实这边肯定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未必真的抱什么指望。但这种情况,许广陵却还真的可以一试。

这病情严重么?

严重得不能再严重,甚至都可以说,根本没有挽救的可能!

这病情,许广陵也不能治。

但他拥有另外一种手段。

这个情况,许广陵自然也是第一次碰到。而究竟能不能行,就看那大地山川之气,对人的补益究竟有多大了。

“我可以出手一试。”

“但很可能三分钟内,他会死掉。”

许广陵道。

中年男子沉重地点了点头,“除了脑细胞还没有大面积死亡,在生理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们也只是聊尽人事,许先生,麻烦你了。”

说完这话,他轻轻拍了拍许广陵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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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出手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而自诩为千年第一神医的章老先生,对许广陵说过了不止一次的话是,“人力有时而穷。”

人力有时而穷!

站在顶峰,才更能真正地认识到极限和局限在哪里。

打开了顶窍,身为凡者,其实章老先生在医道上的水平早已不是区区“御医”二字可以涵纳,而是越了不知多少。但老人除了拥有自信,更拥有自省。

在普通人的体系上,他已经登峰造极,但在凡宗师大宗师的体系上,穷尽大半生心血,他却也只是初步窥见那么一星半点而已。

身为老人的弟子,许广陵在后面的体系上已经比老师走得远了,但在某些认识上,却是一脉相承的。

他也始终自信并自省着。

草木之气、大地山川之气,牛不?

牛!

回天针牛不?

牛!

但也只是牛,而并没牛到可以肆意地在天上飞的那种。

这两者,都有局限,而且是很大的局限。

病床上的这人,确实可以算是已经死了,是现代医学,很厉害的生命维持手段,强行将其状态短暂维系在生与死的区间而已。

后退一步是生。

向前一步就是死了。

但从情况看,这“后退一步”,难度太大,大到足以让任何医生束手无策。

许广陵其实一样束手无策。

他出手,同样也只是“尽人事”而已。

不能说一点希望没有,但许广陵确实是没有半点把握的,而且他还需要现场调制,或者说定制,“回天针”系统。

原有的回天针,并不堪用。

好在接触了根本窍法之后,许广陵已经知道这回天针的原理。要是搁在之前,接触根本窍法之前,那许广陵现在肯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能做的,也只是掉头就走。

“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爷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了。”许广陵心中默默说着,然后拿出银针。

在场的几位医生大抵也都是系统内之人,而且能出现在这里,水平见识之类的肯定也都不用怀疑,所以这时见到许广陵取出银针,倒也没有什么眼露异色之类的,而是默默地让开了位置。

把周边的空间全都腾空了出来。

许广陵对着几人轻轻点头示意,然后也无二话,直接动手。

房间温度很高,病人只在下身位置有着一条小小裹单,这肯定是为了方便其生命体征的监察和维持,而这时也方便了许广陵。

十二大窍尽数打通后的优势在这时也终于得以挥了那么一点。

唰唰唰唰唰!

几乎真的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好几十根银针,已然尽数插入床上昏迷男子的手臂腿脚及胸口。

房间里,除了病人和许广陵之外,现场只有四位医生。

而不在现场的,正有好几批人,通过高清摄像看着这里。

之前的中年男子。

病人的几位战友及跨系统的,嗯,还是战友吧。

此外,还有病人妻子及双边家属。

几乎所有人,不是红肿着眼睛,就是神情哀戚,又或是面容沉肃。

许广陵进入这间病房时,除了当时在现场的中年男子之外,其余人都是有点愣着的,为他的年龄,也为他的形象气质。

许广陵现在是有点越活越回头了。

忽略其气质,单纯从形容上,若让见到他的人判别其年龄,答案是最多十五六,不能再多了。

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不让所有人诧异并呆愣着?

但无人说话。

实在是气氛太过悲戚沉凝。

而许广陵银针出手之后,远方某处,床上病人的父亲忽然就伸出手来揉了揉眼睛,和他做同样动作的还有好几个人,病人的岳父,病人的两位战友。

真的,从许广陵拿出银针盒到好几十根银针尽数插在病人身体上,而且是遍及四肢和胸口,这整个过程绝不过三秒钟的时间!

大抵要把录像放慢一百倍左右,估计才能看清许广陵刚才的动作。

除了那位中年男子之外,其他所有人,刚才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者摄像有延迟,出现了跳闪之类的。

而现场的几位医生,则除了目瞪口呆,还是只能目瞪口呆了。

哪怕见识过一些普通人等闲不会见到的东西,但这一刻,他们也还是如普通人一样地,完全失去了思考,也可以说,脑海里是呈现出一片空白状态的。

许广陵此刻全神贯注,没有哪怕是一丝的多余心神关注其它。

闪电般地下针,快到不能再快,快到完全是他现在的极限。有必要这样么?

答案是,不能不这样。

这是由回天针的性质决定的。

这是一把双刃剑,所谓回天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生死针”,如果只是扎针而没有后续动作,那么,哪怕是扎到一个非常非常健康的人身上。

针入的瞬间,受针者的身体被“打开”。

三秒后,受针者的生机开始流逝。

六秒后,最多不过十秒,受针者会陷入昏迷状态。

三十秒内,具体视受针者的健康情况而定,但哪怕是健康情况再好,受针者也一定会在三十秒之内,生机尽数流逝,步入死亡。

所以,如果只扎针。

那这不是回天针,而是夺命针。

回天针是打开了一个通道,而此刻此刻,还未等病人的生机从通道开始向外流逝,大量的草木之气,已是在许广陵的牵引下,从病人的两手两脚四个通道,向其整个身体及脏腑处灌了进去。

许广陵的心是半悬着的。

这“仿回天针”,他是第一次施展,又或者说,就在刚才,才被他“明”出来。

虽然从看到病人到施针,这中间几分钟的时间里他早已经在脑海里推演模拟了好几次,自觉就算有所疏漏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碍,但终究还是不那么踏实。

此时,看到情况一如设想,许广陵方微吁了口气。

但这时,三步才只完成了两步,还有最后的一步没有做呢。

许广陵的天眼一直在启动状态。

病人身周的生命光环,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俱都被他时刻地观察着。

天眼之下,病人原本极为缩小并黯淡至极的生命光环,在他灌入草木之气之后,开始疯狂地摇曳和闪烁。其形其景,就如一个本来黯淡的灯火,被大风吹着。

那灯火瞬间从黯淡变得明亮。

但其状态也从原本的“稳定”变成摇摇欲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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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两个小时之间

岌岌可危!

这就是病人现在的情况。

生与死,就取决于这个时候,反正是一分钟之内。

草木之气,激活力。

身体的运转,会在草木之气的作用之下,全面加!

对于普通以至健康人来说,这是非常有用的一个功效。一次灌注下来,比不知多少次运动的效果要强了不知多少倍,两者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可比性。

但对于现在这位昏迷中的病人来说,这就是饮鸩止渴。

草木之气,就如火一样,在疯狂地消耗着其身体内已然所剩无几的“有生之力”。

所以许广陵现在面临着一个时间的选择。

快那么一点,可能草木之气的作用未能最大限度地挥,然后让大地山川之气的补养百尺竿头独缺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慢那么一点,可能草木之气已经把病人给“烧成灰烬”了,等不到大地山川之气挥作用,便已经宣告生命终结了。

而这快慢,就取决于那么一两秒之间!

许广陵全神贯注中,时间仿佛被诡异地拉长了,然后,就在某个瞬间,似慢实快地,向病人身体内灌注的草木之气变成了大地山川之气。

这同样得益于许广陵现在的身心进展。

如果是治疗周青竹的那时候,不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对这两种雾气的牵引和操控,都绝做不到现在的这个程度。

相差不是一点半点!

两秒后,许广陵起出了针。

起针的度比扎针的度更快!

该做和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没有任何保留,做到了他当下所能做到的最好!

所以接下来,也就是听天由命了。

“像之前一样维持他的生命体征,等,结果会在两个小时后出来。”许广陵对房间里的几位医生说着,然后再次点了点头,走了出来。

而在现场及非现场的所有人看来,许广陵从出手到收手,整个过程也不过十秒钟!

这个治疗过程,姑且说它是治疗的话,显得相当诡异。

而此时,听到许广陵的话,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转到病人身上,但当然,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一切如前!

如果不是这当儿他们知道不可能有什么不知所谓的人出现在这地方的话,肯定会以为这简直就是胡闹。不过也不好说,许广陵扎针与起针的度实在是太快太快了,就这个度,就有着相当的震慑作用。

“给我找个房间休息一下。”

这还是之前来过的那个训练基地,走出被布置成病房的房间之后,许广陵对门外的人说道。

此时此刻,他同样也不方便说什么和做什么,只有一个字,等。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说不出是快还是慢。

但肯定有人心中是充满煎熬的,会觉得这两个小时比什么都漫长,又会害怕着这时间很快过去,而到时……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个时候,时间肯定是以秒来计了。

秒累积成分,分累积成小时,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后,病房中突然响起“嘀”的一声,然后是其中一位医生的惊叫:“心跳起来了!”

也就从这一刻起,好多种仪器的提示几乎一直就没有停。

病人的生命体征处于急遽的变化之中,房间里的四位医生忙着察看及调整仪器参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差不多是忙成一团乱麻。

而不在现场的观看者。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紧紧握着手,有人的指甲,都握进手里去了。

骤然出现的这变化,就像是一个梦。

就不知梦过之后,结果到底会是什么。

病人的母亲,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和支撑,无力地躺靠在身边的老者身上,但两眼无神中,还是紧紧地盯着前面墙上的屏幕。

“妈!”病人的妻子也就坐在其边上,此时,焦急地低呼着。

“我没事。”

另一个地方,病人的几位战友,全都双手紧握,青筋绽出。

一秒,两秒,三秒……

半小时过去。

一小时过去。

一个半小时过去。

观看的所有人,并不真正知道两个小时里面究竟有着什么玄奥,但他们却很知道,这两个小时对于病床上的那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概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候,病房里的四位医生全都目瞪口呆。

事实上,在仪器指示着病人第一个异常的体征变化之后,他们就一直地处在目瞪口呆中了,直到这时,其中的一位医生舔了舔干涩的嘴角,他的喉咙也是一样地干涩,然后艰涩说道:“正常了。”

心跳正常了。

血压正常了。

除了呼吸还是不能自主,那是因为肺泡严重破损的关系,病人的整个生命体征,好像都恢复正常了!

“快,快!”另一位医生急步走出病房,两脚踉跄交错,差点自己绊倒了自己,“请那位先生过来!”他对门口的人这般说着。

几分钟后,许广陵再次踏入了病房。

也直到这时,他才再次地启动了天眼。

之前,他直接就没有关注。还是那话,该做的他都做了,在其后两个小时的时间内,他关注还是不关注,对结果再没有任何影响。于是,他是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心神内敛,关注起自身的气血变化来着的。

这时,走进病房,启动天眼,下一刻,一抹淡淡微笑便出现在了许广陵嘴角。

“病人已经度过危险期,接下来,是你们所拿手的了,该手术就手术,该换血就换血。没问题吧?”许广陵对四位医生中,那位生命光环最为稳定的一位老者说道。

“您放心,您已经做了最关键的,剩下的部分就交给我们吧。如果这都还做不好,那还要我们有什么用?”那位老者沉声说着,同时也微笑着,对许广陵伸出手来。

“蓝秉坤,一直致力于对心脏方面的研究。以后如果有机会,还请您多多指教!”

场中两人。

一个看去至少六十,而另一个看去至多二十,不,十几。

老者神态恭敬以至恭谨地称着您,而场中场外的所有人看来,却都不觉得有半点违和。

“乾坤离震的那个坤?”许广陵道。

“对!是!”老者眼中一亮。

“许拙言,一位中医师的弟子。以后多交流。”许广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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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权威

这件事后,把许广陵当神仙、妖怪、外星人等来看待的人又多了一批。

整个训练基地的上上下下,看许广陵的眼光都很怪异,也无法不怪异。以前许广陵在这里拳打脚踢无敌手的时候,所得到的也不过就是对实力的尊重。

但现在,那些目光里多了太多的炙热。

当许广陵提出以后再在这里训练一段时间,并希望能有人让他练习一下针灸以积累相关经验的时候,基地的老大,当场失态,一个大跨步就从对面的沙上挪了过来,并紧紧握着许广陵的手。

然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并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小许,感谢你对自己人的支持和贡献!你的支持,对我们来说意义相当重大!”

好吧,现在不是同志,是自己人了。

武者这个身份还是不如医者这个身份更受欢迎啊,许广陵心里小小地吐槽了一下,并决定以后见到两位老人时,唠叨唠叨这事,听听他们类似的相关经历。

于是,从这一天起,许广陵的日常作息安排又有所变动。

早上吃过早饭,从研究所出来,坐上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车,去训练基地。

上午,与一大堆的精英好手们“切磋”。

其实客观地说不存在切磋,存在的只是单方面吊打。

许广陵自然不是要在这里耀武扬威找存在感来的,他只是在实战中,一点点建构拳术体系,一边建构,一边验证,然后随时修正。

这些人打固然是打不过他,但每个人手底下都有那么两下,总能给许广陵以意外的收获。

而且讲真,这一次的收获比以前的两次,嗯,在这个训练基地,以及许广陵初次接受特殊训练的那个基地,比那两次的收获要大得多。

第一次时,许广陵于武学一道,只能算是新手,受训的那些日子里,学习和领略占了绝大部分。

第二次时,许广陵不能算是新手了,但也只是“仗势欺人”,他那时为的是好好泄,可没有半点磨练拳脚的意思。

而这第三次,许广陵才是真正地以一个武者的身份,和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干架。

再没有三招两式就放倒一个对手,然后还要让好几个对手一起合围并且搞车轮战的情况。

现在任何一个对手,在许广陵手上都能过好些招。

但绝没有任何一个人以为许广陵的实力是下降了,包括那些从别处调过来的新人。非但如此,许广陵的这表现,更是为自己身上又披上了一层高深莫测的外衣。

许广陵现在绝不能称为是“武宗”,只能说,有那么一点萌芽或者说种子了。

但他总感觉,和他对战的所有人,却似乎都有点以这样的一种身份来看他,尊重,敬畏,拘谨,以至崇拜!

时间真的很短。

一个上午,在新的打法下,许广陵大概只能和十个左右的对手打过,有时是七八个,有时则是十二三个,视具体情况而定。

看起来这人数不少了,但要知道,上一次的时候,同样的时间内,许广陵是至少车轮战百十个人的!

不过,上一次是囫囵吞枣,猪八戒吃人参果,而这一次,却是细细品尝。

交战的每一个对手,其特点、长处,俱都被许广陵收于脑海,存档于“武术库”中。

而一个个对手从拳脚下过着,许广陵的那个正招体系,也正在不紧不慢却又飞地建立着。正招,体系完备的正招建立完毕,才有在这个基础上,开妙招以至绝招的意义。

这就是“正道”。

两位老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曾对他谆谆教诲过这个要旨。

活了大半辈子,形形色色的人事不知见过几许,然后两位老人对他们看来天才如妖孽的这个弟子的最大教导却是要“拙”,宁守十分拙,勿取一分巧。

所有的巧,都是在为自己挖坑。

不管当下,你因为这“巧”而让自己看起来越了多少,最后,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也许,只满足于做一个高手,不必付什么代价。

但想从高手再往上,往“宗”的层次上去,那么,不能有巧,任何的巧!

以前,许广陵只是恭听着两位老人的这教导,但现在,他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能彻底了解并领会这个宗旨的高度上。

单就武学这一道来说,也可以说,他的武学素养还不是大宗,但是眼光和认识,却已经不打半点折扣地是属于大宗的层次了。

每天中午就是在基地吃的。

八菜两汤。

和酒席什么的肯定是没得比的,而且也只有汤菜而无滴酒。

但具体到这里而言,这绝对是规格的待遇。

估计长到这里来,视察什么的,最多也就这个待遇了。

忘了说了,许广陵在这里也被基地的大部分人称为是长,但他是哪门子的,又是哪门子的长!

对饭菜的待遇,许广陵也没说什么,坦然接受着。有时,和推让比起来,接受是对方更愿意看到的。而且也只是饭菜而已,哪怕八菜两汤,也谈不上什么靡费。

上午对战,下午针灸。

许广陵其实是有想过,联系老师,让他给安排一个医院,有一个实践的地方的。

但客观地说,不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针,都有点稍微“与众不同”,许广陵怕自己在医院还没待几天,就在医生和病人间,闹出不大不小的风波来。

而且就算是医院,又哪有那么多的、合适的人来让他练手?

所以想来想去,现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地方。

许广陵针灸的对象,基本上就是上午和他交战的那些对手。

说实在地,这些对手,在战力上个个都很强,但以许广陵现在的眼光看来,也个个身上都带“伤”,当然不是真的伤病,而只能说,算是一种,嗯,透支或磨损吧。

是以此际,开并验证各种新的针灸套路之余,许广陵着实为这些人好生地调理了一下。

然后,没要几天,不,都没要一天,就一个下午过后,甚至只是小半个下午之后,他就被作为“针王”、“医王”等来看待了。

和着前面的事件,在这里,在医之一道上,许广陵简直是建立起了颠扑不破而又至高无上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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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又一道关口

不过这位在训练基地中被无数人尊敬和崇拜着的高人,在自己的事情上却是遇到了麻烦。

其实也不能说是麻烦,嗯,问题吧。

上午对战下午针灸,而针灸完毕之后许广陵就回研究所了,还是被一路送回。他的晚饭也是在研究所吃的。而晚饭吃完之后,许广陵便开始上山。

山上,一路曲折,一路蜿蜒,观察着那些被确定为目标的药草的生长情况,而遇到可采摘的那些,许广陵便标记下来,回去的时候顺便捎带上。

白天的这些所有,对许广陵来说,其实都只是“闲事”。

建立拳术及武术体系。

研究针灸。

观察并分析药草。

这三件事,都是闲事!至于偶尔写写歌曲什么的,就更是闲事中的闲事了。

而等到了夜晚,进入天池中,对许广陵来说那才是真正的一天的开始,也是一天之中惟一的正事。

伏羲诀+根本窍法。

许广陵选择性地适当交叉习练着。

一身十二大窍已然尽数打通,全身气血充沛至极,也融合至极,当值此际,正是应该一鼓作气,宜将剩勇追穷寇,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时候。

何况许广陵有的不是“剩勇”,而是满满的勇,是身心状态臻至最好最佳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勇猛精进,又尚待何时?

许广陵身定心闲,但伏羲诀及根本窍法的习练可是一天都没有懈怠,是用着他所理解的最好的方式,继大窍之后,向着中窍展开了突击和冲锋。

然而……

有着大窍打通的经验,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

状态好到不能再好。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许广陵以为要不了几天,中窍应该就会打通一个的,就如之前他在练拳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打通一个又一个大窍一样。

然而许广陵完全料错了。

一天,两天,三天。

七天,八天,九天。

距最后一个大窍打通,已经过了十天,三十六个中窍的第一个也依然还没有半点要打通的迹象,甚至都可以说,毫无反应!

许广陵不急,真的不急。

但这情况不能不让他犹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不知不觉,又是十天。

时间过得真是迅如弹指。

中窍却依然毫无动静。

到了这个时候,许广陵基本可以确定,很可能就是在哪里出错了!

梦中,根本窍法只为他展示了大中小窍的分布及其各自的意义,却并没有告诉他要怎么打通。

其实也不需要。

所谓打通,就是让气血通过。

那么,让气血去冲就是了。以前,在两位老人那里的时候,他“打通”的四窍,也就是这么办的。

其后的展也一如所料。

十二大窍一一打通,其间虽有波折,却也只是波折而已,谈不上什么理论或方向上的碍难。

但现在,许广陵基本确定,要么理论上,要么方向上,出问题了!如果延续以前的行为,别说二十天了,很可能就算是两百天,中窍也依然是毫无动静!

这是一个很大的可能。

但不管是与否,许广陵都不打算等。

这时间太漫长,许广陵等不起,或者说,两位老人等不起。

早一天成就大宗师,早一天趟平大宗师的道路,许广陵便可以早一天回到两位老人身边去,然后引导着他们跨越这道路。这是两位老人终生的梦想。

身为弟子和传人,只要有那么一点可能,他又怎么会不成全他们呢?

但这得有一个前提。

一个最起码的前提!

他自己,需要先成就大宗师!

大窍打通之后,前十天,是例行积累,许广陵是丝毫都未着意于时间。但后十天,他就确实是在看和等了,然而,看了十天,等了十天,结果是依然毫无动静!

哪怕中窍打通的难度比大窍要大,打通的时间也比大窍要长,但至少,应该有一个进度,并且许广陵应该或清晰或模糊地感受到这进度。

就如电脑上下载东西一样。

清晰地看到下载了百分之几,百分之一或百分之十又或百分之九十九。

又或者没有精确的进度,但下了一小半还是一大半,总是可以看到的。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

许广陵没感受到这个进度,不论精确还是模糊。

换言之,有八成以上的可能,自大窍尽数打通之后,他就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中窍打通的进程,一直就没有展开!

这不合理!

惟一的解释就是,许广陵以前的那“理”,已经不再适合新的情况了。

第二十天,也就是这一天的晚上,来到天池底之后,许广陵这一次终于没像前面那些天一样,运行着伏羲诀或根本窍法,而是决定,要暂停习练,得好好地思索一下了。

人体内部,遍布大小诸窍。其中,三大根本窍,十二大窍,三十六中窍,若干乃至无数小窍。

小窍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

中窍有游移而无生灭,为气血之节阀。

大窍无游移,无生灭,为神气之主宰,为一身之支撑。

从青华宝篆中得到的根本窍法的信息,再次一无遗漏地于许广陵脑海里缓缓流过。

大窍,无游移,无生灭。

这很好理解,它们就是位于四肢的关键节点么,就如手心窍来说,人的手心又不会变,不会转移到手指或腕部去什么的,那叫畸形!

宗师也罢,凡也罢,普通人也罢,而且不分男女老少,大窍都是位于那个位置。

一生都固定不变的!

这是无游移。

而作为四肢的关键节点,哪怕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十二大窍也是“通”的,真要不通,气血就完全不能通过,那么人肯定是废了,手脚绝不能活动自如。

只是通和通,层次不一样而已。

就如一条河的此岸和彼岸,一根吊绳是通,独木桥是通,索桥或索道是通,坚实平坦的石桥是通,无比宽阔的高公路一样是通,像物理中粒子加器那般的回旋加也还是通!

普通人的通,大概是吊绳或独木桥的程度吧。

许广陵在两位老人那里的时候,也打通了手脚四窍,那个时候的通,大抵就是索桥或石桥的程度了。

而现在,是绝对的高公路,又或粒子加器。

但不管是吊绳还是回旋加,从根本性质上来说,都是通!

这是无生灭。

综合起来,这就是属于大窍的“无游移,无生灭。”

和大窍不一样的是,中窍,虽无生灭,却有游移!

之前,许广陵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一点。

或者说,也不是忽略,而只是重视的程度不够!基本上,他把两者等同视之了,然后就出现了目前这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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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大窍、中窍、小窍

大窍,无游移,无生灭。

中窍,有游移,无生灭。

小窍,有游移,有生灭。具体地说是,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

这一晚,许广陵没有习练伏羲诀或根本窍法,他甚至改变了好长时间的站姿,而又重新地以躺着的姿势仰卧在天池之底。

卧躺,这并不是现在让许广陵身体上感到最放松的姿态。

真的不是。

站着,才是。

十二大窍尽数打通之后,站着,许广陵才更感觉自己是一棵树,然后就是那句老话,“拥抱大地,向往蓝天”。脚下坚实,如深深扎根于大地,上身与头部却是一片空灵,如同对接着浩瀚虚空。

气血在体内畅通无阻,于脏腑及四肢之间来回奔涌着,一刻不停,然而带给许广陵的感觉却是安宁而又静谧。

身体酥酥麻麻的,像是一棵树在缓慢地抽枝芽,又像是冰雪在温暖的环境中一点点融化开来,融化到“大地”或者说“海洋”中。

那种感觉,依稀有一个词语可以用来形容。

天人合一!

是以,在这种身心状态中,站着,对许广陵来说真的是完全感受不到重力存在的样子,站上一天也罢,两天也罢,三天也罢,都绝不会有丝毫的疲乏或劳累之感。

但这一晚,许广陵还是又躺了下来。

这不是身体上最放松的姿态,这甚至也不是许广陵现在意识上最放松的姿态,但在更深的层次上,这或许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属于“休憩”的状态。

许广陵仰卧在那里,翘着二郎腿,两手垫头。

明显的热量从身下缓缓透出,如同没有丝毫阻碍地一点点渗透并最终穿过他的身体而继续向上,与此同时,身边无所不在的水,也在若有若无地,极轻微地荡漾着。

如和风的轻抚。

许广陵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意识放空。

完全地放空。

这一刻,没有丝毫的身内身外事萦绕于心,许有的事俱皆被抛到了脑后,包括根本窍法的事情。

然后,就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许广陵渐渐地睡意泛起,他也就以这样的一种姿态,美美地睡了一觉。

有多久,没有这样地睡过了?

许广陵自己也不知道。

之前,每一次在伏羲诀的运行状态下,他总能休憩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极好极好!但那个时候,身心再如何放松自然,他也始终是处于一种“保持”的状态。

或者说,一种有目的的状态。

而这个时候,没有。

没有保持,没有目的。身心意识,彻彻底底地放松,放开了一切,只是睡觉。

醒来之后,许广陵才感觉,“睡觉”,实在是上苍对生命最大的褒奖和厚爱。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感受或享受,能和睡觉相比。

睡醒后,许广陵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带着最大的满足,心灵上的满足,也是身体上的满足,许广陵的脑海,开始如一片星空。

星空宽广、深邃而又宁静。

其中,有几颗星子在一闪一闪地闪烁着。

那是许广陵关于根本窍法的思索。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

这种状态,许广陵也是次地体验着。不是有意地追求和创造,估计也追求和创造不来,而就是这么忽然而又自然地,在这一日的这一刻,他进入或者说迎来了这样的一个状态。

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

意识前所未有的广阔。

思维,前所未有的空灵、缜密而又纵横捭阖。

天为棋盘星作子。

这一刻,许广陵轻轻拈星子而思。

大窍、中窍、小窍。

刚开始接触根本窍法之后,许广陵下意识地以为,大窍是最重要的,中窍其次,而小窍则无关紧要。

有关根本窍法的信息中,不论是这大中小窍的命名,还是关于大中小窍的说明,都给许广陵传达着这么一种印象。

大窍,为神气之主宰,为一身之支撑。

看看,有多牛?

中窍,为气血之节阀。

还是很厉害,有点不明觉厉的感觉。

小窍呢?

小窍,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

看看。

看看!

这三者一对比,有点类似于,大窍是正妻,中窍是侧室,嗯,有名有份的那种,而小窍么,大抵就是小妾,甚至直接是小丫鬟那一类!

今天之前,许广陵下意识中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是,大窍只是四肢的节点,无关脏腑,或者说无关核心。但核心重要,肢体就不重要了?

就如一个国家,只留京城,而把四边的州郡都割舍掉,那是一个什么情景?那是一个什么结果?

而生命对这个世界的表达,又有多少是不需要借助肢体的?

而且,许广陵一直以为,在大中小窍这三者中,最先打通大窍,这个过程,就是集核心之力,来开地方。而当地方被开完善之后,就轮到地方来反哺核心了。

中窍,就是以脏腑为中心,如星星一般,环绕在其周围,包括前胸后背及身体两侧。

而小窍么,就是散散落落地遍布在全身上下,它们比起中窍大窍来,就如萤火比之皓月,又或太阳。太阳恒在,皓月恒在,而萤火……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许广陵认为大窍最重要,中窍其次,小窍则靠边站,有毛病么?

没毛病!

嗯,今天之前,许广陵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这样的理念,在现在,受到了事实的冲击。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最为重要的大窍已然打通,就算中窍小窍打通起来不是势如破竹,那也应该在大窍尽数打通后,气血“挟大胜之余威”,先下几城吧?

然而并非如此。

不止是没有先下几城,更是连一点攻城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此时此刻,许广陵心头忽然就涌起了一种新的感觉。那所谓的挟大胜之余威的气血,在中窍的城池面前,是不是就如草头兵面对铜墙铁壁呢?

换言之,大中小窍,它们的重要性,又或者说地位,这一刻,在许广陵心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

这应该是属于某种“灵光一闪”吧。

但真正地翻转了之后,许广陵立即又现这说不通!没这个道理!

大窍的地位,不容置疑。

中窍的地位,一样不容置疑。

而小窍的地位,也很难翻转。它们就是大中窍的侍从和陪衬!这个身份,翻不过来的!

此路不通!

于是,许广陵灵光又一闪。

思绪辗转间,他开始从另外的一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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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从生到死,向死而生

小窍,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

许广陵的所有心神意识,俱皆沉浸于这一句话之中。

随人体之兴衰!

人体是一种什么样的兴衰?

如果没遇到章老,成为老人的入室弟子,许广陵对这句话是很难有什么明确概念的。

如果没有天眼神通,可以看到最直接地代表人体健康状况的光环,许广陵对这句话,同样很难建立起真正属于大宗层面的认识。

不过这两个如果,都不存在。

老人曾无比详细地为他解说过,人老体衰,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和过程。

而在天眼神通下,对数以千计的男女老少的观察,许广陵更是直接建立起了一条以年龄为谱线的生命健康指数表。

人从母体中脱离,刚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最孱弱。

哪怕一只小猫,小奶猫,都能轻松地一爪子将之扑翻。

但是在另一个层面上,人,这个时候却是处于一生中最为“健康”的时候。人体的气血,在这个时候最为充盈,也最为活泼。

大地山川之气,补养身体。

草木之气,激活力。

但就算许广陵穷尽最大能力地调集这两种雾气,为一个人调理身体,也绝对无法使其达到能够媲美婴儿的程度。

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这个时候,除了充盈和活泼,人体的气血包括整个身体,还有一个特点,纯净!

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

充盈、活泼、纯净,这三大元素加起来,就是一个人离开母亲的怀抱,来到这个世间的最初。最孱弱的小身体中,拥有着的却是最为美好的生命活力。

人生若只如初见!

纳兰容若的词,一向被用来形容情感,但若用在这里,用来形容人的身体情况,居然也是那么的恰如其分。

人生能只如初见么?

答案是,不能。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从离开母亲的怀抱,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时间起,人就如同从天堂坠落。

在母亲体中时,不论这个母亲吃的是什么,其身体都会遵循着最高的原则和最好的优化,把相对来说最干净也最丰富的营养,输送给自己的宝贝。

这是只有身为胎儿时,才有的待遇。

一旦降落这世间,哪怕还吃着母乳,但从待遇层次上来说,也已经降格了。

而且,相当的婴儿还享受不了多少这个待遇。

然后,一岁、两岁、三岁、四岁……

身体渐渐长大。

饮食渐趋复杂。

意识也渐渐长成。

饮食的复杂,一方面,让身体快地成长,成长到“健壮”,另一方面,种种杂质和毒素,却一天天一年年地,开始在身体中累积。

这些杂质和毒素,大部分都会被身体代谢掉,或短期代谢,或长期代谢。

但始终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代谢不掉。

然后,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就像玩俄罗斯方块一样,大部分都被消解着,但是,慢慢地,一行被滞下、两行被滞下、三行被滞下……

这是饮食。

还有意识。

婴儿只会笑和哭。

那笑是真笑,但那哭却不是真哭。——他们只会这么一种有别于笑的方式,来出自己的需求。

但是随着年龄的长大,意识也在渐渐地长成。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

这是牛奶。

这是糖。

然后,这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是“哆来咪唆拉西哆”,这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学习以至学生时代,开启了。

在家庭中,是学。

在学校里,是学。

哪怕没有入学,不管在哪里,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生活着,这个时候都是在“学”,只是学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而一样的是,高低贵贱、美丑妍媸、聪明愚笨,等种种世间的划分、区别,开始进入其脑海之中,成为意识的一部分,再然后,生命为此而追逐,一生的奔波和辗转,也由此而开始。

喜怒忧思悲恐惊,成为生命中的常驻。

身、心。

两者俱蒙尘,并且,这“尘”,会随着时日的推移,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由身心构筑起来的生命,也越来越浊。

随着年龄的继续增长,这个人可能走向荣华,可能走向富贵,可能走向安乐和顺,也可能走向坎坷崎岖,但不管走向哪里,从生命本身的角度来说,都只有一个方向。

那就是由盛而走向衰。

由盛而衰,由衰而灭,直至生命步入终结。

“小窍,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

思绪至此,一个大概的脉络,一个基本的过程,一个总体的结果,在许广陵的意识中徐徐展开——

人刚出生之际,一身之大、中、小窍,或许也包括那所谓的根本窍在内,俱都似通未通,似闭未闭,或者也可以说,是处于某种半开半闭的状态。

这个时候,是人最有“灵性”,最“天才”,最“聪明”的时候。

而后,随着年龄越长越大。

根本窍逐渐闭塞。

若干乃至无数小窍逐渐闭塞。

三十六中窍逐渐闭塞。

十二大窍逐渐闭塞。

人身至此,对外,与天地不通,对内,脏腑与肢体不通,骨骼与血肉不通,体表与内里不通,各自为政,散为一团乱麻。

然后,气血逐渐衰弱。

再后,气枯血浊神竭意迷而一点点步入死亡。

……

人之一生,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么?

是了。

不会有错了。

就算有错,也只会是小错,而不会是大错。

这就是根本的脉络!

淡淡的喜悦在许广陵心头升起,那是一种破开迷雾洞见某种真相的满足。

这满足,让许广陵一时间感觉身内身外,有一种云淡风轻之感。明明是躺在黑暗而又静寂至极的天池之底,许广陵却仿佛自己正坐在研究所的窗前。

和煦阳光从窗外透入。

那光,明亮却不刺眼,那暖,融和却不炙人。

淡然,安闲,一览无余,智珠在握,这样的一种感觉在此时此刻笼罩着许广陵。

但同一时间,却又有一种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感觉,也随之而涌上心头。

两种看起来矛盾的感觉实际并不矛盾地交织在一起,让许广陵既沉醉着,又清醒着,既安闲着,又激励着。

根本窍法的习练,以前及以后,总体脉络,已然明晰。

以前,身体的气血渐渐走向丰盈,走向充沛。

丰盈充沛到近乎无以复加之后,气血还能怎么办?还可以有一种什么样的变化?

充盈、活泼、纯净,这三大元素加起来,就是一个人离开母亲的怀抱,来到这个世间的最初!——答案其实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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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高处

西南某地。

“杨明海,出列!”

“赵军武,出列!”

“王烈,出列!”

……

前后一共六个人从密密麻麻的阵列中走了出来,来到前面。

开始叫一个两个人名的时候众人还不清楚,而待这六个人全都站到前面,哪怕对这六个人认识不全的也都明白了,这六人应该全都是记了二等功的战友!

而接下来,在这六个人的注视下,其他所有人在命令之后开始了军中最常见的一对一空手博击。

最后,六名优胜者被选了出来。

再然后,这十二个人开始“休假”。

在这种地方,休假一般有两种含义,一种是真的休假,还有一种就是出行特别任务,出于保密原则,一律冠以休假之名。

被选出来的杨明海等十二人也都以为这一次是出行特别任务,但在飞机上从西南一路飞到东北,直到进入东北大营之后,他们才现,这一次的任务似乎有点怪异。

和一个人交手,而且还是车轮战?

有这么厉害的人么?

待休整一晚,第二天上午,看到那位长,也就是“许先生”的时候,杨明海等人不由都是仔细打量。

然后就是一个个目光微缩。

对他们这些好手高手来说,看一个人能不能打还是很容易的,腿脚也罢,手臂也罢,但凡练过的,必有痕迹可察,说得再明白点,一个练脚的人,他走路的姿态就与别人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

但在这位许先生身上,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练过武还是没练过武。

没有一丝半点练过的样子,但真正一点没练过的人,又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看不出年龄。

看起来很小,但若下意识地用年龄很小来判断他的时候,又有一种莫名的而且非常强烈的违和!

看不出是干什么的。

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这让杨明海等人心中俱都一凛。

就这个什么都看不出来,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位,莫非是秘密战线上的战友?”好几人心中嘀咕着,但紧接着又觉得,这么招眼的人,不可能是秘密战线上的吧?

种种猜测,在交上手之后,烟消云散。

刚交手的时候,杨明海感觉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交手了十几招之后,杨明海感觉这是一个棘手的对手。

交手了二三十招之后,杨明海感觉这是一个很恐怖的对手。

交手了四五十招之后,杨明海已经麻木,他已经既无心也无力来揣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了,而只是拼命地如泄般地出着招。

这是上午。

下午的时候,杨明海配合针灸。

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本地战友的口中得知,这位许先生是一名中医师的弟子。

中医师的弟子?

那就也是一位中医师?

杨明海根本就无法相信,拥有那么一种绝身手的人,居然是一个医生!那他们这些连人家衣角都摸不到几下的“战士”,又成什么了?

直到他在针灸中睡着。

直到他醒来之后。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别说只是高中毕业,杨明海誓,他哪怕就是博士毕业,也绝对无法把醒来后的那种幸福感给说出来。

太轻松了!

太舒服了!

而直到晚上,依然还是从本地的战友口中,杨明海才知道,和最关键的东西比起来,轻松和舒服,真的算不了什么!简直就是提都不值一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杨明海一行十二人,已经有九个人和许先生交过手,同样,也是那九个人被他针灸过。

到了这个时候,再不需要本地的战友给普及,杨明海等人都已经现了,被针灸过一次之后,他们身上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毛病,似乎全都消失了!

杨明海苦练过一段时间铁砂掌。

这东西一点都不玄,但就是练起来要吃苦,而练出来之后,也很有威力。不过当时虽然是被教练带着学的,杨明海还是护理不当,把一双手给伤了。

每天早晚,或者阴天的时候,他的手腕和手关节就会泛酸泛凉泛疼。

算不上很严重,但这玩意儿却是治都没法治的。

但是现在,两天过去,杨明海现他的手,再没有什么泛酸泛疼,一丁点儿都没有!

其他人的情况,也都与此类似。

这让他们在一起讨论这事的时候,又是惊奇又是佩服。

许先生真的是太厉害了!

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医学并没有什么比较深的了解,要不然,这时的感觉就不会是“惊奇”又或者“佩服”什么的,而会是怀疑人生了。

和杨明海他们同样从外地过来的还有好几批,他们并不参加大营的日常训练,早上的时候也只在练武场自己演练着。

演练之余,所有人话里说着的,都是许先生。

然而这一天的上午,他们却并没有等到那位许先生的到来。下午的时候,杨明海一行十二人被带队的长官宣布,“休假结束,全体返回!”

许广陵在哪里?

他在图书馆中。

昨晚,得出答案之后,今天,他就在图书馆中查找一些相关的东西。

哪些相关的?

辟谷。

禁食、断食疗法。

过午不食。

……

从中国古代,到西方现代,许广陵翻阅着很多的古籍、图书、杂志,但翻了很久之后他才又现,这番查找翻阅虽说不上是全然无用,但也基本没什么大用。

其实就一个说法,那就是以他现在的层次,所面对的很多问题,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在世俗的文字记载中,找到答案了。

别说答案。

就连关于问题的记载,都没有。

“高处不胜寒啊。”又放下一本书,许广陵微微喟叹着。

其实不是胜不胜寒,而是某种孤单。

老子庄子他们,当年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留下自己著作的呢?

中国古代有所谓的“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他们是想立功(学说为帝王所用),还是想立德立言(学说为后世垂范)?又或者这些都不是,而仅仅只是为了抒某种“孤单”?

这一刻,许广陵心里忽然升起了这样一种奇妙的想法。

但当然,关于这个问题,是不可能有答案的。

“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啊。”下一刻,许广陵心里念叨着这么一句话,然后手持着一本书,心神却开始沉浸于自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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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辟谷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使人这个“泉水”变浊的原因有三个,一是饮食睡眠,二是奔波操劳,三是思虑情感。

这是许广陵昨晚的分析。

而他这时想着的,便是其中最关键的一项,“饮食”。

许广陵先想着的,是他的饮食变化过程。

少年的时候且不提。

在那几年灰暗的日子里,许广陵是有一天没一天,有一顿没一顿的,什么科学饮食合理饮食,那是半点也不沾边的。

他连吃过一个月的方便面。

他因为感冒在床上躺了两天,然后连续三天的时间里,没吃过一顿饭。

他在很长的时间里一天只吃一顿饭,而就这一顿饭,也完全没有规律可言,有时是大清早,有时是上午中午下午,有时是晚上,也有时是夜里!

他不挑食,但经常吃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因为不用费心。

……

林林总总,简直都可谓是罄竹难书。

真要总结的话,可以用这样的一句话来形容,“论人是怎么作死的。”

事实上那个时候,许广陵可不就是在作死么?

这是第一阶段,无序、混乱。

接下来,是特殊际遇,以及遇上老师,然后通过太极拳而一步一步走进一个特别的世界,直到在梦中接触了神农诀。

许广陵对神农诀的第一次大规模应用,不是药草,而是饮食。

通过神农诀,他遍析着身边日常或不那么日常的所有食材。而在这种行为之后,许广陵的饮食,可谓完全地大变样。

绝大多数他以前常吃的东西,都不吃了。

反之,绝大多数他以前向来不沾的东西,都被列入了食单。就连基本上从来不吃水果的习惯,也都得到了改变,火龙果和猕猴桃,都被他列入了日常食单,而其它的好多水果,他也都三不五时地吃上那么一些。

这是第二阶段,有序,有择。

而选择的核心依据,就是神农诀。

所有的食材,都先从神农诀那里走一遭。

被神农诀判断为好的,哪怕许广陵以前从没吃过,或嫌麻烦不想买来吃的,依然全都进入了食单,而被神农诀判断为不好的,不管以前吃不吃,反正以后是不吃了。

就算以前天天吃的,也一样。

但神农诀是有缺限的,或者说,是有层次限制的。

当初,被许广陵灌注了草木之气的小树枝,在神农诀下所得到的结果,就和寻常的小树枝毫无区别。

是两者真的没有区别吗?

不是!

只是神农诀辨析不出这种区别而已。

不过一直以来,关于这一点,许广陵并未在意。因为好像,这完全不影响神农诀的使用。

而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的饮食结构,基本上就是通过神农诀而建立。甚至,五花尽绽之后,他在饮食上反而放开了不少,都没有之前的那种严格讲究了。

身体的强代谢能力,给了他相当的自信,让他不那么斤斤计较食物方面的一点点“无所谓”的沾染。

反正有五花来处理这事,不是吗?

这就是许广陵的想法和行为。

所以两次长途散步,许广陵一路吃着大小饭馆,吃着羊肉泡馍酸辣粉小笼包豆浆油条小肉串茶叶蛋米粉云吞盐焗鸡炒河粉甜白酒八宝粥……

一路的行程,如果不是在饮食上实在只是顺带着,这都可以说是一次美食之旅了。

那真叫一个百无禁忌。

直到今天。

今天,此时此刻,在图书馆里,许广陵仔细思虑着关于饮食的问题。

给身体带来最大污染的,就是饮食。

所以说“欲要长生,腹内常清”,所以后来许广陵和两位老人也探讨过这个问题,而经过那次讨论,许广陵也对“辟谷”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和认识。

辟谷,可取?不可取?

两位老人的回答是不置可否,没有答案。

章老的话里话外,是略倾向于不可取,而许广陵基本上也持着此见。他始终认为,任何违背生命本能的行为,都不怎么可取。

辟谷显然就是在违背本能。

辟谷可以简单理解为不吃东西。

那么,辟谷之后你不饿吗?饿了之后你不馋吗?馋了之后你不心生幻想吗?心生幻想而又继续让自己不吃,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这是不舒服。

还有不合理。身体毕竟是时刻处在代谢中的,需要能量,需要各种营养物质。你不吃东西,身体需要很多物质支撑却得不到,其代谢和功能会不受损吗?

所以综合这两者言之,辟谷,不管它有没有好处,坏处却是一箩筐地摆在这儿。

而这时,许广陵又一次地在想着这个问题。

之前,他有过一段变身“饭桶”的时间,那是五脏处于剧烈的代谢之中。

而今,五色花已然全绽,许广陵先是现饭量降下来了,然后就是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都吃得不多,却也不会再感到饿。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如果,他尝试辟谷,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身体会受损么?

如果辟谷只是短期的话,多半不会。

因为最关键的脏腑方面的代谢,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它们只需要能量,而基本不需要或者说只需要极少的物质提供。

再然后,不吃饭,能量从哪来?

从两种雾气来!

许广陵不知道汲取多少大地山川之气才够他一天的消耗,但因为这种新的雾气,他不再经常地感觉到饿,这个体验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于他而言,辟谷似乎都可以一试。

这是可行性。

然后是必要性,其实必要性才应该排在位。他为什么要辟谷呢?

就因为昨晚的思索和领悟。

大窍打通后,中窍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是身体内气血的充沛程度还不够吗?

显然不是如此。

所以,应该是另外的情况。

打通大窍的时候,气血充沛可能是唯一的条件。

但到了打通中窍的时候,只气血充沛,多半已经变成了必要却不充分条件了。气血除充沛之外,或者还应该满足另外的一个条件。

而这个条件就是“纯净”,如婴儿一般的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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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有点难

一个亟待展而又什么都没有的地区,基本上对什么企业都会是欢迎的。

造纸厂也好,皮革厂也好,化工厂也好,炼钢厂也好,总之,只要是厂,能在这里落户,那就什么都好,千好万好,所有优惠全堆上,一路绿灯,大开方便之门。

青山绿水,变成污染和雾霾。

这是作死么?

是。

也不是。

许多时候,人都要面对选择。

青山绿水的小茅屋,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你选择哪个?

有人可能会觉得前者还蛮有诗意,又是青山啊又是绿水啊,可以登山也可以垂钓,就连小茅屋也似乎都天然自带一些诗意的光环,什么种几畦韭养几只鸡,不要太美。

苏东坡当年就是这么认为的。

在《夜泊牛口》中,大概是在一个叫牛口的渡头,他是这么写的:

居民偶相聚,三四依古柳。

负薪出深谷,见客喜且售。

儿女自咿呀,亦足乐且久。

置身落蛮荒,生意不自陋。

其欣赏以及认同之意,溢于言表。

但是他的弟弟苏辙根据同样的场景也写了一诗,嗯,他们是父子三人同行,苏辙的诗题也叫《夜泊牛口》,和哥哥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老苏的命题作文。

但是和哥哥不一样,苏辙所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野老三四家,寒灯照疏树。

见我各无言,倚石但箕踞。

水寒双胫长,坏裤不蔽股。

日莫江上归,潜鱼远难捕。

稻饭不满盂,饥卧冷彻曙。

晚上,破旧的小草屋里,一盏小油灯昏昏黄黄,映照出一种寒冷寂寞。

宾主相对,无话可谈,也不知道该谈什么。

这其中,宾客未必高傲,但主人家破败萧疏,备受生活之苦,那种局促和卑下不用任何描写也能让人想见,至于什么谈诗论文之类的更不用说,主人一家可能都大字不识两个。

穿的衣服破破烂烂,遍是补丁,或者连补丁都不全。

靠水吃水,可是近处的很多人捕捞,每天根本没有多少收获,远处吗,小舟又有哪资本远捞?

饭不满碗,床无厚褥。

夏受蚊虫侵扰,冬被寒冷侵袭,遇到风霜雨雪之类的,对一家人来说就更是灾难……

诗意在哪里?

在另一位不在这里生活的客人的诗文中。

而对于这里的主人来说,有的只是困苦,只是磨难,只是被生活压弯的脊梁。没有风雅,没有脱。

所以,青山绿水重要,还是生存和展重要?

两个都重要,但是看哪个最需要。

在正常的都市背景中,一瓶水和一块金砖,让你选你会选哪个?只要脑子不抽的人都知道选哪个,而背景置换,换到一个茫茫无边的大沙漠中,甚至你都快要渴死了。

再让你选这两个,你会选哪个?还是那话,只要脑子不抽的人都知道选哪个。

选择需要而不选择重要。

重要是普世评价,或外界的评价,需要,是从你自己出。

一个地方要讲展,这是第一阶段。但是到了第二阶段的时候,就会开始讲可持续展。因为如果不这么来,它就展不下去了。

许广陵此际所面临的情况,大抵与此类似。

第一阶段,气血充沛。

这个目标,许广陵已经实现了,完成度堪称1oo%。

但是当他利用这充沛的气血想去冲撞开中窍的大门时,却受到了冷待遇。

这个结果告诉他,老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许广陵其实并不知道前面该怎么走。

没有秘笈来告诉他。

《青华宝篆》是很厉害的,很高大上的,但同时也很高冷,从伏羲诀开始,就没有传递给他“多余”的一丝一毫。

许广陵是依靠自身的体验和体悟,一步一步深入的。

根本窍法也是这样,梦境只为他呈现了大中小窍的位置及其基本性质,至于怎么打通?抱歉,那是一丁点儿的信息都没有。

没有老师、前辈、同道提点及互相印证。

在这条路上,朝前看,朝后看,许广陵都只看到了他自己一个人。

老师,陈老,这两位老人远在他看不到的身后。

历史上可能也有一些同道者,或者还不少,但都不确定,比如说老子等。但不管他们是不是同道者,都早已走进了岁月苍茫之中,他们所留下的文字,与其说是著作,不如说是“某某到此一游”的标识。

嗯,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一游。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在这条道路上,陈老先生作为启蒙者,他告诉许广陵的是,对于人的身体来说,气血最重要,其它都是虚的。

而另一位启蒙者,章老先生,则为他好生地普及过,人是怎么一步一步衰老的。

人之衰的核心,就是气血之衰。

根据两位老人的教导,根据自身这一步一步的历程,在今天,许广陵也终于可以为这条道路的第一阶段盖棺定论,并由此而揭开第二阶段的篇章。

他还远不是大宗师。

但仅就第一阶段而言,却已经是了。

从起步,到收尾,对这条道路这个阶段上的一切,一览无余,再没有任何迷雾和隐藏,这不是大宗师是什么?

脑海里,许广陵新建了一个“大宗师攻略”。

其下的记录是:

第一关。

盈。

然后后面打了个“√”,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第二关。

清。

后面是“待验证”。

当中窍悉数打通的时候,便是这个“待验证”变更为“√”的时候,只不过到时候第三关,等着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现在想这个确实还太远,想之无益。

但目前来说,那真的是连一点答案或者说想象的空间都没有啊,对此,许广陵表示稍微有点愁。把这整个“大宗师攻略”打上“√”,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了。

“老师,你让我成就大宗师后再去见你,您老人家不知道,这条路,比您认为或想象的,要长啊,长得太多太多太多。”

“生命一直在进化。”

“而这条路,是要把整个人类一万年、一百万年、一年亿甚至一百亿年要走的路,在一个人的一生中走完。”

“大宗师,越世间一切大宗。”

“我同意您的话,并已证验之。在今天,我也想说一句话。”

“大宗师之路,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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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离开研究所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默念了一番图书管理员的这《长征》,许广陵做作地伸了个懒腰,好吧,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是他以前几年在图书馆中看书时养成的。

放好书,走出馆来。

这次查找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许广陵至少知道了一点,那就是以后在这条路上再碰到什么问题,不必再到图书馆中来了。

因为来了,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

下楼的时候,背景音乐在许广陵的脑海中响起,然后他就摇摇头,莞尔一笑,“大草原,我来了!”

草原许广陵肯定是要去的,虽然以前有去过。

那个时候是作为一个游人的身份去,而以后,却是会作为一个药师的身份去,或者,还不止是药师?许广陵可还是要考察九州大地的山脉情况的。

再以后,九州说不定会扩展到整个地球。

就看需不需要了。

许广陵是希望,不需要走到这一步的。那将意味着这条路的难度,会比他想象的更难。

但当下,他只需要待在长白山就好。

安静地做一个长白守山人。

待在长白山,却不需要再待在研究所了。

老所长夫妇这段时间下来,待他越来越亲厚,俨然是以子侄看待的架式。

这其中,针灸当然是最大最关键的因素,许广陵的医术成了他最犀利的公关手段,目前来说,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尤其是在周老师家,估计许广陵说一声想做女婿,大概还不需要周老师点头,师母就会把她的女儿给卖了。

另外,老所长对许广陵的欣赏还建立在学术方面。

他毕竟是一个学者,而许广陵到他这里来落脚的身份便是研究员。

之前的时候双方无所谓交流,一个站长也没闲到可以随便拉着一个挂靠的研究员搞学术交流的程度,不过后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人待一起的时间蛮多,免不了就有关于这方面的交流。

许广陵是比较谦虚的,老所长也有值得他谦虚的资格,因为许广陵现在其专业上,这位老者实在是相当的厉害,广博,精深,这两方面全占了。

但老所长很快也现,这位年轻人同样也不太简单。

怎么说呢,双方很快就猩猩相惜吧。

一个老学术人对一个新学术人的欣赏,以及一个新学术人对一个老学术人的尊重。

所以,怎么说呢。

因为针灸他们才靠近,然后因为学术他们才亲近。

至少对老站长来说是这样。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确实很亲近就是了。

然后当今天,许广陵提出要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徐老夫妻两人就都有点失态了。

“小许,说真的,有点舍不得你啊!”老站长拍着许广陵的肩膀,似感到突然,却又知道既然许广陵提出了离开,肯定也无从挽留。

老夫人惊愕之后则只说了一句话,“小许,你们先聊着,我去买菜。”

结果这一天的中午,许广陵吃到的又是一顿非常非常丰盛的大餐,老夫人大抵也同样是施展了浑身解数,把所有她做的拿手和不错的菜,都给弄上了。

大大小小,或整或零,十四个菜!

许广陵也没矫情,而是又一次化身饕餮,放量大吃,结果他这一放量,却把老所长夫妇都给吓着了,“小许你少吃点,喜欢吃哪样阿姨以后再给你做。”

老夫人说道,然后这话一说她也就回过神来,表现得有点伤感,却也没多说什么,还是只有一句话。

“唉,你看我这人,都老糊涂了。”

饭后,许广陵最后一次为两位老人针灸。

很用心。

虽然以前也从没马虎过,但毕竟气氛不一样。

说是离开,许广陵还是被留到了晚上,晚上,和来时一样,全所又一次大聚餐,只不过之前是迎新,而现在是送旧。

许广陵在研究所也不算怎么旧啦,虽然他和其他人的交流并不算多,惟一多点的,也就是过年时留守的那三位而已,不过所有人都还是表现出热情。

许广陵稍微有点遗憾的是他毕竟不是真的研究员,或者说“纯粹的研究员”,所以和这些认真而又爽直的汉子们终究是无缘融为一体,也并没有时间和他们打成一片。

席上无酒,许广陵以茶代酒,和每个人都碰了一杯。

至此,研究所生活,告一段落。

离开研究所,许广陵哪去?

有两个选择,一是在附近找个房子,但那就实在多此一举了,所以另外的那个选择就成了实际上的唯一。森林保护站。

老谭那儿。

接到许广陵的电话,老谭简直是惊喜交集,而得知许广陵打算在保护站“挂单”一段时间,就更是惊喜不已了。

当许广陵到时,老谭在外面远远地相迎。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不用介绍许广陵也判断出那位应该是保护站的另一位成员,老林。

“林大叔,要打扰你们一段时间了。”许广陵道。

“不打扰的,就是这里有点清苦,怕你们年轻人不习惯。”老林略有点拘谨地笑着说道。

怎么会不习惯呢,我也是护林员啊。

许广陵心里说道。

好吧,这个身份只是在梦中经历过,现实中还没有,而且这次在这里,估计也同样没什么时间和心情来“重温旧梦”,但有那个梦和没有那个梦,终究是两回事。

森林保护站通常是直属林业局管辖的,但这里的情况又复杂一些。

先它在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内,其次从某种意义来说它也是处于边境线上。许广陵问要不要到相关负责单位走一趟,做个说明或办个简单手续之类的,老林说不需要,这个小站,他就是负责人,这里的事,他能做主。

许广陵以前都没见过老林,所以这肯定是老谭的关系了。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住了进来。

保护站是有客房的,都不用打扫,直接搬进去就是,就许广陵之前住过的那间。

许广陵也没什么行李,所有的东西一个大包解决。

从研究所,到保护站,换了个地点,对许广陵来说,也意味着一段新的征程,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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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把脉

护林员是个统称,其底下还有各种具体的分工,比如说值守员、巡山员,还有高塔眺望员等等。

许广陵此刻寄身的这个小站很简单,一共就两名成员,而他们的分工就是值守和巡山,没有其它的职责,年轻的老谭和年老的老林,两人轮流着值守和巡山。

大王叫我来巡山,有一歌是这么唱的,很轻快,很俏皮。

但真实的巡山工作,与轻快或俏皮什么的完全无关,而是一累二苦三单调。

许广陵晚上住进来,第二天一大早,是老谭出去巡山,然后大抵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小站里只剩下许广陵和老林。

老林在准备早餐,两个人的。

泡好的干蘑菇在热水里翻滚着,然后配上花荠菜,再洒点味精和盐,哦,还有油,再然后,搭配干硬的面饼子,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早餐。

“小许,怎么样,能吃得下么?”老林道。

他一开始是很拘谨地叫着许广陵为许先生的,也不知道是老谭给他说了什么还是其它原因。以后常住一起,许广陵又哪能让他这么叫呢?所以劝了几次后,还是执意地让他叫着小许。

许广陵不会告诉他自己也干过护林员。

这话说出来只有鬼才会信,所以他只是笑着道:“老林,你猜我是干什么?”

对的,许广陵在让老林叫他小许的同时,他也改口称这位林大叔为老林,对这个称呼,至少老林看起来是挺高兴的。

“小谭说你是医生。”老林道,然后着重地补充,“神医!”

“对,我是医生,不,走方郎中,需要自己进山挖草药的那种。”许广陵这个介绍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自黑,“我们挖草药的,有时进山,一待就是好几天,多的时候十天半月也是常事,中间大多也都是吃点自带的干粮,锅盔大饼或者炒面什么的。”

“所以,经常吃的,还不如咱们现在这一顿呢。”

许广陵这话倒不是胡扯。

只不过他是把老师的经历给搬了过来,“我们挖草药的”,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经历。

至于现在是不是这样,就不知道了。

当然就算有,那也肯定是山区。都市里,或者寻常乡下村镇的医生,就算想体验这种生活,也是没得体验的。

章老先生给许广陵讲自己的过往经历,讲到这段时是很有缅怀神情的,缅怀的肯定不是锅盔大饼面,而是那段采药识药的日子。

许广陵听的时候,其实倒也是挺神往的,而这时就顺手将其搬了出来,把它给章冠许戴,套到自己的头上。

弟子假冒老师的经历,嗯,没毛病。

然而老林不是很信。

不是许广陵的话没有说服力,而是他的人没有说服力。具体怎么滴,也不太好说,总之他现在的样子,与他所描述的东西,在老林看来很不一致就是了。

用某个词来说就是违和,很违和!

许广陵有天眼神通。

但神通不启动,他的肉眼现在观察力也绝对是杠杠的,如果去测视力的话估计只有鸟人才能和他相比了,“欲与苍鹰比远眺”。

现在不远眺,而只是观察近在一张小桌对面的人神情,那当然是不可能错过什么,“老林,你不信?”

老林也是很有个性的,扯了扯嘴角。

就差说出个“呵呵”来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昨晚才见面,到现在,老林现和这个有点神秘的年轻人却已经有点很熟的样子,感觉很投缘,很像是“自己人”。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这时,哪怕是客套,也肯定会说“哪能呢”什么的。

而绝对不会现在这样“骄傲地表达出了自己的不信任。”

“老林,你把手伸出来。”许广陵道。

“干嘛呢!”老林嚷嚷着,却还是依言把手伸了出来,垂放在两人间的桌面上。

“我来给你把把脉。”许广陵笑道,“咱们现在怎么说也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来看看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大小毛病之类的,如果有,我免费给你医治,放心,绝对不收你一毛线。”

老林不领情,“我没病!”

“有病没病不是你说了算,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许广陵呵呵着,然后颇为强硬地稍微拽过老林的手腕,“别说话,平心静气,我要把脉了。”

老林没有平心静气,他小憋气,然后又大呼吸,以为这样就能让“神医”吃憋。

把脉,是你想把就能把?

那得要我老林配合!

但他这番表演是做给瞎子看了。

章老先生传授给许广陵好多东西,讲疾病,讲养生,讲针灸,讲药草,但他就是没有讲过把脉。许广陵也不是好奇宝宝,老人不讲的东西,他从来不问。

老人没交待让他看的医书,他也从来不看。

在医道的学习上,一律听从老人安排。

尊其为师,那就信任到底。

就这么简单。

这时为什么要做作地把脉呢?那当然是要过过瘾,嗯,就是过过瘾。

顺便也逗逗老林,许广陵现这小老头儿还挺有意思,以后相处起来应该会很轻松而且愉快。

“老林,你有心脏病!”把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之后,许广陵这般说道。

这言,很像是古代传说中的那种说客,shang 门劝说,往往第一句直接就是:“君有大祸事矣!阁下岂不知已经危在旦夕乎?”

老林真没有心脏病。

所以他这时就用一种“你在逗我”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同时,眼神里,毫不掩饰其对于自己人的那种鄙视,唔,很亲近的鄙视,就是能力上我不信任你,但是关系上我们是自己人,我不笑话你。

“老林,我猜你巡山的时候,有时中午头会有点晕,不是很严重,就是稍微有点晕淘淘的,像喝高了酒一样。”

“下傍晚的时候,有时腰可能也有点疼,同样不怎么严重,再多走点路就好了。”

“老林你的腿关节没什么问题,但是手肘却是有关节炎,天气变化的时候会麻,痒,有时还会酸疼,很不得劲也很不对劲。”

……

许广陵这一说,就一连说了十好几条,简直说得老林从头到脚都是毛病。

最后,他的收束语是:

“老林,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

老林已经给跪了。

没法不跪,实在是对面说的一点都不差!而且这也不可能是小谭透露的,因为刚才说的里面大多数小谭都是不知道的。

这还不算什么。

真正要命的是,有好几条,是小许说了之后,老林一回想,才现,“哦,确实有这事!”

“我还有救吗?”老林苦巴着脸问许广陵。

本来好好的,被小许现在这么一说,不得了啦,老林感觉自己明天就快要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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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饮食计划

我似乎还挺有当说客的潜质呢。

要是回到古代,弄不好也能去当个张仪苏秦之流,就是不知常在河边走会不会湿鞋,然后被人给乱棍打死了。

许广陵心里呵呵着,然后对老林道:“不严重,一点都不严重!老林,你忘了坐在你对面的是谁了。”

“神医!”

“大大的神医!”

“咱们先吃饭,等吃过饭我用针灸给你调理一下,针灸过后,包你活蹦乱跳的,像是从五十岁回到五岁一样。”许广陵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妥妥的一派江湖郎中架式。

章老先生如果看到他的弟子现在这么一个模样,不知道会是抚额哀叹,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脱线的弟子,还是会找来根棍子,打得这个弟子满地找牙。

但是老林信啊。

刚才他已经被完全地唬住了,现在小许在他心里,神医的地位已然不可动摇。

神医。

大大的神医。

必须的。

但对于许神医的这个活蹦乱跳从五十岁回到五岁这说法,老林仍然是毫不见外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白眼。

两人吃得都比较慢。

干饼子也不宜吃快,虽然有掰在汤里泡。

饭后,许广陵兑现承诺,给老林针灸,然后同样把老林给针得睡着了。

人真的很容易睡觉,这是许广陵这段时间以来的针灸经验之一。主要是经过他针灸,被针者身体内气血开始着全面性地流转,冲击脏腑,那种舒适感会让人本能地进入睡眠之中。

或者是身体认为,这时,睡眠,无任何意识干扰,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所以就自动地采取了让主人睡去的行为。

好吧,这么说稍显有点玄了。

那就简单点,就如人喝了酒,稍微喝多了点,然后就想睡觉一样。

差不多是雷打不动的两个小时左右,许广陵的针灸所引起的气血流转效果,也只能持续这么长的时间,然后老谭醒来。

和最近每一个被许广陵针灸过然后醒来的人一样,老谭当时就震惊了。

他没有活蹦乱跳,像是从五十岁回到五岁,但他却是不停地挥手踢脚,在房子内外走来走去。这时如果有面镜子,他一定会去照。可惜这里似乎没有这玩意儿。

所以他也只能是走来走去,走去又走来。

不如此,不足以体现或者说小小泄一下那种身体所传达的轻松和轻快。

“我是神医不?”许广陵道。

“是!”老林的眼睛、嘴巴,包括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说着大大的服。

于是等晚上,巡山员老谭回来之后,他现老林和许先生坐在一起谈得极欢,知道的,知道他们是昨晚才见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爷俩呢。

而且是感情极好的那种!

真的,和老林都共事好几年了,老谭从没现老林有这么健谈过,和他在一起时,都从来没有谈得这么开心过啊。

虽然他们之间处得相当不错。

“许先生到底是许先生。”转念间,老谭很快就这般恍悟着。

其实么。

第一,许广陵是老谭介绍的人。

第二,许广陵是神医,而关于这一点,老林已经深刻地体验过了。

第三,在老林不知道的背后,许广陵某种意义上也有着护林员这个附加身份,所以对老林来说,许广陵绝对是“知己”。

这三者加起来。

老林和许广陵相谈极欢,有毛病么?

没毛病!

一点毛病都没有!

也因此,就这样,虽然才住进来一天,但许广陵着实成了小站的成员之一,绝绝对对的自己人了。

然后他也正式地进入了自己的生活。

辟谷是初步拟定的总体策略,也可以说是长期计划。

但许广陵并没打算直接一下子什么都不吃,还是那话,作为“神医”,他和老师两人,甚至也包括一代武学大宗的陈老先生,他们三人全都对辟谷这事,不是那么认可。

承认其宗旨和原理,但是不认同其手段。

许广陵的打算是慢慢来,边走边看,“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道理,他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的,所以在很多事上,许广陵的耐心其实一向都很好。

许广陵的饮食,之前说过了,第一阶段胡乱吃,第二阶段神农诀,而现在,这还没开始的第三阶段,许广陵开始尝试从“干净”或者说“活性”的角度,来分析食材。

活性,是许广陵权且拈出来的名词,和通常所谓的活性不太怎么是一回事。

大地本身,其实都是坚硬冷硬一体不分的岩石。

这岩石,裸露在地面上的部分,被日晒,被风吹,被雨淋,被露浸……日久天长,慢慢地,一点点散碎剥落。

这散碎剥落的部分,相较于原本的岩石,是属于“活性的”。

然后生命的种子不知从何而来,在这些活性的土石间扎根,萌芽生长,它们汲取这些土石中可以被吸收的部分,成长为植物或类植物体。

相较于土石,这些植物体,又是进一步活性的。

植物体落叶**,在地面的土石间慢慢形成腐殖质,相比土石,这是更活性的土壤,然后在这种土壤上,也会有更活性的植物或类植物体滋生。

比如说,菌类。

所以相比一般植物体,菌类是更活性的物质。

同时,有的植物体,会开花,会结果。果子是为了传播生命,其核心,是生命的种子,而其外围,是为这种子生长而作的营养储备。

是全部都能被种子吸收的物质,而且是优良的生命营养物质。

所以,果子,同样是比植物体更活性的物质。

人吃石头,吃土,完全不能消化,会完蛋的。

需要通过植物的转化,把大地中原本有的东西,“活化”。

而不同的植物其活化程度也是不一样的,活化程度越高的,人体越容易吸收。也因此,什么是“干净”的食材?一句话,就是那种活性程度最高的。

依循着这个根本原则,可以一直地往复推演。

就以黄豆来说,在干净程度上,豆子肯定不如豆芽好,短豆芽也肯定不如长豆苗好。

大米肯定不如米粉好,米粉也肯定不如米酒好。

许广陵初步的饮食计划,不是辟谷,什么都不吃,而是只吃那些活性程度高的,然后在这一类中,经过尝试,选定出最优秀最无害最有益于身体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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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种菜

天池中。

许广陵一招一式地打着拳。

打拳的过程,是对从陈老先生那里学的百多套拳法的解析过程,是对自身武术体系的建立过程,更是对身体气血的感应和探索过程。

这三者中,最后一个,才是许广陵的真正重心所在。

打上那么两个小时左右,一般也到了晚上九点时分。

此际,许广陵便来到天池之底,那个老地方,躺在“床”上开始睡觉。

许广陵再没有运行根本窍法,不再徒劳地想要打通中窍什么的,他已经完全抛开了这事,而只是似睡非睡,似练非练地,把伏羲诀运转起。

像一棵树,既清醒着,又休憩着。

似乎是休养生息,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休息,并没有进一步的目的。

这是夜里。

白天,许广陵和老谭老林都不一样地,以自己的路线“巡山”,一一探查着那些他现在早已熟悉的草木。

草木的生长,比想象中慢,也比想象中快。

具体说来,就像陶渊明那句话所说的,“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辍学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

不见其增,日有所长。

这便是草木的生长状态。

一日继一日,草木的性状改变很小,但如果是和一周之前的比起来,又让人分外感觉到,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大得足以让许广陵从中感受到岁月的力量。

这力量贯穿大树,也贯穿小草。

哪怕是一株巴掌大小草的一枚叶片中,你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天,一天,又一天,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形状在改变,其脉络在改变,其色泽在改变,其药性也在改变……

许广陵再次拈了一枚蒲公英的叶子含在口中。

一点点甜、一点点苦、一点点涩,还有许多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味道和感受,在舌头间缓缓释放出来,然后通过神农诀,其药性一点点地呈现在许广陵脑海中。

这是许广陵第三十七次品尝蒲公英的叶子。

从刚出土开始,到其一点点长大,到其开花。

从清晨带着露水,到上午被初阳褪去露水,到中午被微微薰蒸着,到傍晚沐浴在夕阳中,到晚上星月点灯露水渐滋。

一个药师的草药实践,就这般地缓缓展开。

蒲公英只是其中一例,或者说,一个剪影和缩影。

春取叶花夏取茎,待到秋来采果根。许广陵的这一次实践,也是第一次实践,会一直持续到这一年的秋冬时分,直待寒冬来临,万物归藏,步入下一个轮回。

于一个药师而言,嗯,于一个立志向着巅峰境界进的药师而言,这只是基本功课,没什么好说。

绝的身手。

天眼。

神农诀。

还有通过气血对身体越来越细致入微的感受。

这些,都是利器。

一个“准大宗师”向着药学大宗及整个的医道大宗进的利器。

身怀这样的利器,应该说,哪怕就是一头猪,只要假以时日,也照样可以顺顺当当地步入大宗。

在保护站,许广陵开始部分地接过做饭的权利。

老谭老林做的饭,他一样可以吃得津津有味,而且是别有风味,只不过,吃上那么三五回还可以,一直吃,就没必要了。老谭做的饭,许广陵评分二十分,老林做的饭,许广陵评分十分。

同样的东西,同样的工序,许广陵做来,再怎么做,也至少是七十分起步的。

当然,条件实在简陋,想达到八十分也难。

不过,这七十来分相比十分二十分,那就真的只有“天秀”这个词才能形容了。

无法详尽描述老谭老林两人第一次吃到许广陵所做的饭时的场景,只能说,那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头饕餮在进食,真的,一大锅的汤,被两人喝得几乎是滴水不剩,喝得肚子都明显鼓了起来。

然后许广陵才现,相比医术,他的厨艺明显更受青睐!

许广陵只担心一点,等他走了,他们还能吃下自己做的东西吗?

想必还是可以的,人的适应性终究很强。

只不过到时,嘿,那么一个“由奢入俭”的过程,可不那么好受。

保护站外便是山林。

许广陵让老谭从家里带了一把铁锹过来,在保护站院外的东侧开始垦地,辟一个菜园。

许广陵没有挖过地,但是老林是好手,其实老谭也不赖,经过他们的演示,许广陵也很快就是一个好手了,而且以他的身手,干起这活来,可比两人要强得太多太多了。

他们再次地被许广陵秀得眼花。

许广陵让他们两人分别给带了些种子或秧子回来,共计九种,番茄、萝卜、茄子、空心菜、莴笋、菜花、大白菜、黄瓜、小葱。

都是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蔬果。

“小许,好多东西在这里可能种不活的。”老林道。

如果和中原地区相比,长白山山区的春天,其实真正意义来说,是六七月份才到来,而他们这里虽然说是山脚,但昼夜温差也是很大的。

老林以前是在别处但也是此地的某个伐木场工作,一干就好多年的那种,当然那是好多年前了。

他和那些工友们也试图开个园子种点菜的,但好多菜都种不活,种得活的也长不好,长得还将就的,味道也很难吃,根本就不如市场上买的。

林地就是林地。

哪怕是被清出来的没有树的林地,也不适合种东西。

更别说现在这里是山上了。

“我就是种来玩玩。”许广陵道。

老谭和老林两人都信了。

然后……

“小许,小许!你快过来,这种子怎么就芽了?”早晨,老谭在站外扯着大嗓门地喊许广陵。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许广陵慢条斯理地迈步过去。

“太不对了!这是萝卜吧?哪有第一天种下去第二天就芽的?不行,我得去农种店找那个卖种子的算帐,他卖的这个种子有问题,很可能是只长稞不长萝卜的。”老林气愤道。

“老林,莫急,到晚上再看看。”许广陵道。

老林几乎是一整天都在这个菜园边晃荡,结果,中午的时候,他现空心菜也芽了,傍晚的时候,他现小葱也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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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大草木园计划

于是等这一天傍晚,许广陵探察药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在菜园边失魂落魄的老林。

许广陵微微一笑。

当初,在老师那里时,公园中,他带着试探性质地把“雾气”灌注入地上捡起的一小截枯枝中,为的是通过神农诀看看,灌注雾气前后,这截枯枝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结果没有。

许广陵当时是稍微失望地把那截枯枝又随手扔回地上了。

然后,夜里到上午,下了一场雨。

结果中午时分,雨停之后,来到公园里的一些老客,被突兀出现的一棵小树苗给惊奇了,很是一番小小地议论着。

不过那次事情的性质很小,主要是那场雨来得太及时,及时到人们很容易把那小树苗归因于雨的作用,虽然“稍微有点奇怪了些”,但也并没有奇怪到能上地方晚报的程度。

应该说,小小的风波,散逸于无形。

但那件事,对于许广陵这个当事人来说,却足以让他明白,雾气的作用,有多么巨大。

不过那个时候,除了这一个现,他仍然不知道雾气到底有哪些作用。

时过境迁,好几个月的时间过来,许广陵早已今非昔比,当时的雾气,已经被他命名为“草木之气”,而在此之外,他还又现了一种新的“大地山川之气”。

并且,对二气的性质作用,许广陵已经是摸索得,相当深入了。

不能说挖掘殆尽,但是基本范围,绝对是掌握了。

现在用来种菜,也只是小试牛刀而已,一方面稍微改善一下饮食,另一方面则是从细节角度,来探索一下两种雾气对草木的作用。

如果某些猜想被确证的话,以后,他当会开辟一个大菜园的。

或者说,草木园。

有菜,有果,有粮,有药。

而所有产出,用以为两位老人全面地调养身体。

他们毕竟是年纪大了,身体的改善相当之不容易,至少起步阶段很不容易。

许广陵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们走过“五色花开”的阶段。他自己,是通过伏羲诀走过的,但这玩意儿想挥作用,第一步要求,便是进入“梦境”……

好在许广陵对身心进益的第一阶段,已是了如指掌。

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什么是“大宗师”?

大宗师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已经知道了目标和终点所在,行路的手段,随意拈来,也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条。

草木园,便是许广陵为两位老人设想的手段之一。

现下,也算是小规模的初步实验阶段。

“老林,怎么啦,魂被女鬼给勾去了?”许广陵背着一个采药的小竹筐慢慢走近,筐里装的是药也是菜,今晚吃的。

“呸呸呸,女鬼要勾也是勾你。”老林头也不回地说道,直到许广陵走近,他才微微转了转头,却是手指着菜园对许广陵道:“小许,这咋回事呢?怎么一天就长开了呢?没这个理啊!”

有这个理的。

种子在地下,一般要好几天才能芽,三五七天不等,甚至十几天的,需要更长时间的也不是没有。

温度,湿度,养分,还有空气阳光什么的,简单来说,种子芽,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

如果环境不适合,它可能永远都不会芽。

如果环境契合度只有1o%,它可能就冒了个小芽,然后就停止生长了,由一枚蕴藏生机的种子,变成了芽然后却失去了生机的坏种芽。

如果环境契合度达到3o%,那大抵就是寻常的种植。

如果环境契合度达到1oo%……

说实话,许广陵也不知道契合度达到百分百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实验室的环境契合度可以是很高的,但也绝对达不到1oo%,而他现在的这手段,同样达不到。

但他能做到一点,不,两点。

他能让种子以至小苗的生长活性,始终保持在极旺盛的状态。

与此同时,他又能给种子和小苗,提供最原始也最本源的补给,让它们可以在极其旺盛的生长活性状态下,毫无顾忌地,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生长。

1+1。

所达到的,便是远大于2的效果。

草木之气,大地山川之气,两种效果,相辅相成。

真的是相辅相成,单独一种效果,可能开始惊艳,但很快其生长就会受到抑制,不论哪种雾气都差不多。然而两种配合起来,相互都成了对方最大的臂助,其生长,却可以一直保持在最高状态。

这也是老林现在惊呆住的原因。

“老林,这园里的种子芽这么快是有原因的。”许广陵微微笑着说道,“谭哥知道,等他晚上回来让他告诉你。”

许广陵把锅甩给了老谭。

至于老谭自己面对菜园的这情况会不会目瞪口呆,ho are?

晚饭,哪怕许广陵做的饭菜对老林来说堪称是绝世美食,他也仍然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当然,这绝对不影响其饭量。

许广陵做饭,老林洗刷锅碗,而饭后,许广陵便和老林说了声,然后向山上而去了。

这已经是搬到这边来住的一周之后了。

当初第一次晚上离开,许广陵的解释是,他去泡温泉,两人也没仔细问,而现在每天晚上离开已成了常例,两人就更不会多问什么。

老谭回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

老林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拿着手电筒,把老谭拉到了菜园边,“小谭,你看!”

三十多岁的老谭在五十多岁的老林面前当然是小谭。

于是老谭兼小谭就看了。

然后下一刻他也唬了一大跳,是真的咋乎了一下,“哎呀我的妈呀,这咋回事呢?”

老林狐疑地看着他,也狐疑地想着此刻不在现场的许广陵,“小许说你知道这是咋回事。”

许先生说我知道?

被出其不意地扣了这么一口大锅,老谭显然有点晕,他也不是什么脑子转得特别快的人,晕乎乎地呆愣在那儿好大一会儿,才如同梦中初醒一般地拍着后脑勺,“我明白了!”

老林没说话,只是用眼光催促着他。

“许先生,许先生……许先生他是异能者……”

“啥,你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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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仙

第二天上午,许广陵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面对的是留守的老谭。

“许兄弟,你真的是异能者?”老谭的恭敬是一直就有的,而现在则多了一些莫名的兴奋。

话说你兴奋个什么劲,又不是你有异能!

感受到他的一点心理活动,许广陵这般吐槽着,然后笑道:“长白山是仙山,你听说过没有?”

佛教典藏一样,许广陵以前也是读过道藏的,虽然读得一知半解,而且还是浮光掠影式的,很多内容都被他给自动省略地滑了过去。

但还是接触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仙人”的说法。

仙,从造字上来看,是一个人,和一个山,所以通常的解释,是避世离俗,在山中清修之人。

有一副对联是这么说的,“天下名山僧占多,也该留一二奇峰栖吾道友;世间好话佛说尽,谁识得五千妙论出我仙师。”

嗯,这应该是佛道之间的“切磋”,但其中反应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佛道之人,很喜欢住在山中。

有人会说,这不是很正常嘛,山中清净嘛,风景还很好,还有,空气还很清新。

其实这几个理由都不是很充分。

从最后面的说起,空气很清新。

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一方面很敏感,因为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雾霾的,就算那些不怎么有雾霾的城市,空气质量也谈不上什么好,更谈不上清新。

所以说起“空气清新”,普遍都会很向往。

就算是农村,远离都市的地方,也未必就能避开雾霾,空气反正是被捎带着污染那么或多或少。

但是古代呢?

工业化还没有开启。

任何地方,只要随便有点树,空气都会相当的干净、清新。

所以,山中空气很清新,这个优势可有可无,被极大地削低了,其影响力真不是那么大。

至于风景很好?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远处的才是风景。

风景再好的地方,常住的话,也就那么回事了。

还有清净,就更站不住脚了。

陶渊明不是有一句话么,“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心远地自偏!

总之,你想热闹,那就搬到闹市中去,而且还必须是正对着街道的,不然,哪怕就是在街道后面,区区一个庭院,也能轻易把重重喧嚣隔于其外。

总而言之,在古代的那个环境下,住进山中,实在没有那么大的优势。

相反,生活上的不便却是显而易见的。

先,空气会比较冷,春夏秋的早晚,都会冷得人骨头僵硬,而到冬天,一场大雪下来,直接就封门了,不止封门,还封山的,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个把两三个月,都让你无法下山。

其次,山中水源不是那么方便。

自来水肯定是没有的,就算山上有清泉,也不可能所有的入住者都能靠泉而居,因此,挑水这项工程,是免不了的。

而且是天天挑。

你当挑水很轻松,还能健身的?

对,这话没错,似乎确实能健身,但真的不轻松。身体比较康健的还好说,锻炼锻炼也就能应付这差事了,身体不那么好的,挑水就始终都是个苦差。

再次,吃的不方便,山上你能种点菜,但更多的地方连菜也不适合种,至于米面粮油之类,全部都要定期下山采买。

……

再总而言之,生活在山上,不便之处实在是太多了。

好处不是那么大,坏处却是太多太多,两者相加,就使得“入山而居”,至少,性价比不是那么高,对吧?

那为什么他们还一窝蜂地往山里跑呢?

不但如此,他们还整出“洞天福地”的说法,所有的“福地”,都是天下的各种山,而所有的“洞天”,都是开辟在山上的洞府,或者说居处。

总而言之,洞天也罢,福地也罢,都和山离不了关系。

以前,许广陵读到这些的时候,就一个感觉,那就是这些山顶洞人们实在是很幽默很有生活的乐观精神,把简陋的山洞称为洞天,把有名没名的大山小山称为福地。

这么一来,原本很1o的东西瞬间就变得高大上了有木有?

但是自从现了“大地山川之气”之后,许广陵再想到“仙”,再想到“洞天福地”,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有点复杂。

反正以前的认识,开始产生颠覆。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古代的时候,而且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可以上溯到先秦以前,那时就有人甚至是不少人也能像他这样,看到“大地山川之气”?

然后,就长久地聚居于山中。

再然后,就有了“仙”的实际及概念。

以及,随着时代推移,这种行为被逐渐固化下来,并由此而诞生了洞天福地的传说。

但时至后来,洞天也罢,福地也罢,似乎又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这种追逐渐渐降温,所以慢慢地,它又成为一种被半废弃的、非主流式的存在。

这是许广陵今时今日的一种猜测。

但这种猜测已经无法印证。

而他以后会做的一件事,是会考察九州地脉。

并考察道藏记载中所有的洞天福地,这些洞天福地,其中可能有一部分甚至很大一部分完全是后人的牵强附会,但许广陵认为,有很大可能,其中的那么一些,是真正意义上的“洞天福地”。

其次,他会考察九州所有有名无名的“长寿村”的情况。

长寿村在今日已经不稀奇了,各种新闻报道上经常见到,它们共同的特点都是远离都市,所以人们也普遍认为他们长寿的理由就是远离都市,远离污染。

但在没有污染的古代,这些长寿村就不存在么?

明显不可能。

九州之大,长寿村的数量又有多少?

许广陵目前还没有考察,但他已初步断定,这些长寿村,其中绝大多数,都会是位于“大地山川之气”较为浓厚的地方,换言之,它们附近,多半有山脉。

这个考察,被许广陵列为远景计划之一。

当然了,目前还没提到日程中。

这种考察,只是为了开阔见闻,以及印证一些东西而已,有没有,都不是那么重要或者说关键。许广陵当下的关键,仍然是循着根本窍法而前进,以及,从医道的基础,一点点一步步地向巅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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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鲜嫩,干净

长白山并不在那些洞天福地的名录之中。

惟一的原因,大抵就是它太远了,远离中原。

在古代,那是一个并不在中原人生活视野中出现的存在。不然的话,许广陵敢肯定,它是必然出现于名录中的,除非那个名录,彻头彻尾,都只是胡编乱造。

但其实就算胡编乱造,长白山仍然会位列其中。这是一个出产人参的宝山,人参位于“百草之”,长白山有什么理由会被忽略呢?

更别说它的天池了。

所以说来说去就一句话,酒香也怕巷子深,哪怕这深巷里藏的,是绝世美酒。

但在本地,长白山确实是圣山。

之前查找长白山资料的时候,许广陵查到了关于它的很多的各类神话传说。

老谭是本地人。

“长白山是仙山,你听说过没有?”许广陵这一句话,立即开启了他的兴奋点,甚至都认为许广陵的这话简直形同侮辱。开玩笑,住在山脚下的人,有几个不是从小就听着圣山的传说长大的?

老谭终于有了挥的地方。

他把小时从父母那里,从爷爷奶奶那里,从村里的老一辈那里听到过的所有现在还能回想起来的关于长白山的故事,侃侃而谈地讲给许广陵听。

这些故事,许广陵有的之前在资料里看过,有的倒是没有。

所以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时至今日,许广陵对这些神话、传说、故事之类的态度也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一律认为是胡扯,但现在,许广陵认为,这些故事属于大树,大树是虚的,人为描摹以及牵强附会的太多,但在某些大树的底下,有些根或种子,却是实在的。

那里面,或许就有着一些值得他关注的东西。

不过当下么,老谭兴致挥之余,已浑然忘了,他之前是问许广陵“许兄弟,真的是异能者?”

他已经把这个问题完全地忘了。

面对这个问题,许广陵提及长白山是仙山,倒不是想模糊这个问题,而是想以此为引子向老谭解释他“异能”的来由之类,但现在,许广陵默默地,且就看着老谭的挥吧……

种下的九种蔬果,到第三天的时候,有两三种已经堪可一食了,比如说小葱,又比如说空心菜。

大白菜现在还是小菜苗的样子,但其实勉强也能吃,挑一些大的出来做汤,想必口感非常不错,但这就比较浪费了。看其长得嫩生生水灵灵的样子,许广陵还真不太忍心摘。

还是等长大点再说吧。

被许广陵最早摆上餐桌的,就是空心菜。

非常嫩非常嫩,当然也很干净,采摘下后,几乎都不用清洗,许广陵就是把它放在开水里焯了一下,然后加入蒜末酱油醋。

结果就这么一小盘的凉拌,让老谭和老林两人差点咬掉了舌头,而许广陵自己,都为之惊艳了!

这种凉拌做法,当然是谈不上什么厨艺火候的,硬要说有,最多也就占个十分吧,但是这盘菜,许广陵毫不犹豫地给它打了九十分!

实在是太鲜嫩了!

脆生生的,又有一种莫名的凉爽。

其实不凉,但吃到嘴里后,一种清凉的气息就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吃下一根后,口腔,咽喉,甚至下延到肺部,都有一种清清凉凉的像是被清水润洗了一下的感觉。

在这道菜的对比下,不论是饼子,还是许广陵随意搭配的几道山野小菜,全都显得粗糙至极,甚至难以下咽!

实在是对比太强烈了。

理所当然地,这盘菜,在三分钟之内被吃得干干净净,然后老林干脆拿着饼子端着碗,来到了院外的菜园边,看着园内俱都已经长出的蔬果,两眼直冒光。

“小许,这菜怎么就这么好吃?”

直待许广陵和老谭吃完了出来,老林还仍然端着碗在菜园边徘徊,看到许广陵过来,这么问道。

怎么这么好吃?

这就是他吃完后的全部感言。

前几天,许广陵接过做饭大权,做出的菜,老林第一次吃时,也是说出一样的话。

大抵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什么别的形容了。

其实许广陵自己也是一样的。

虽然他读的书比老林老谭他们多,而且多得多,但今天的这一盘空心菜,他也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太好吃了!”

自己吃,肯定不会是像菜市场上买的那样,长得很大了,长到将老未老。

所以,嫩,是当然的。

但这一盘空心菜的嫩,显然出了正常应有的样子,而且出极多。

其次,随着身体的感受越来越明显,也可以说味蕾越来越敏锐吧,许多菜,尤其是菜市场中买的那些,许广陵吃来总是有很多杂味,以及泥土味。

就像菜中混杂了泥土一样,吃过之后,整个口腔都有一种不太干净的感觉。

那当然不是菜中真的有泥土。

而只是,只是,只是……

嗯,怎么说呢,不好形容。

而今天的这盘空心菜,除了鲜嫩之外,许广陵最大的感受就是,干净!吃过之后,嘴里清清爽爽,几乎一点“杂质”的感觉都没有。

当初,那截枯枝,灌注雾气前后,许广陵通过神农诀辨析过,结果是没有区别。

现在想来,他是错了。

错得很离谱。

如果隔上一段时间再辨析的话,肯定会有区别的,而且那区别还不会小!变化,应该是在那枯枝内部,慢慢产生的。

野菜,虽然最近越来越流行,并被誉为是营养丰富等,但实际上,绝大多数的野菜,单纯从口感上来说,是比不上蔬菜的。

为什么?

除了其和人体的契合度不像蔬菜那么高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野菜在郊野山林,自然地生长。

自然,代表很好?

不!

它们对阳光、水分、土壤环境等,全都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而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所以很多野菜,生存环境是比较恶劣的,可能光照太强,又可能太弱,可能水分太多,又可能太少……总之,它们只能适应。

整个植株的生长,都是一种“勉强型”的。

而且,生存为上。

生存为上,就意味着很多的养分被用来加固根茎,这一方面确实使其“营养”增加了,但另一方面,这些营养,却是天然地较为沉淀、较为固化的。

也就是说,营养固然丰富,但对于人体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吸收。

同一株小青菜,一株长在野地,自然生长,一株长在园中,精心照料,最终,前者会营养丰富,而后者会口感细嫩,而它们的成分,如分子式等方面,也应该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关于这一点,许广陵目前只是猜想,但他以后,应该会建立一个这方面的实验室。

不过,这还是以后的事了,而且也并不在重要和关键之列。

所以这种猜想,暂时也只是作为备案,被许广陵列于脑海中。

回到当前。

被他两种雾气加持,园里的这几种蔬果,应该说,都获得了一种相当理想的生长环境。不是最理想,但肯定远远远远地出了常规的种植。

于是,它们的成分,更“活化”。

从另一种意义来说,也就是对于人体更“干净”。

但这也只是许广陵的初步结论。

还有待更多的品尝和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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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不正常的黄瓜

两种雾气的作用,对小葱和空心菜只是小试牛刀。

在番茄、黄瓜等其它蔬果身上,才真正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说老谭和老林两人,就是许广陵,也都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这个菜园,一天一个大变样。

没几天,一只蜜蜂不知道怎么地出现在这里,然后,嗡嗡嗡地,一大片的蜜蜂开始出现,接下来,它们甚至直接就在边上的一棵树上,开始架窝。

那是因为黄瓜开花了。

一朵朵黄色的小花蕊挂在绿色的藤上,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而一只只蜜蜂穿插其间,盎然的生机就在这里散逸出来。

通常来说,黄瓜从种下到开花,至少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然后从花谢到果熟,差不多又需要一个月。也就是说,在自然生长的情况下,从你洒下种子,到吃到第一根黄瓜,差不多需要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但现在……

许广陵见识到了一种什么叫做肆无忌惮的生长。

两天,种子破土而出,然后那小苗就蹭蹭蹭地长,仅仅只又长了两天,许广陵就不得不为它们搭上支架,因为长得太快了!

而搭上架子之后,又两天,整个架子都被纵横交错的绿色藤叶给蔓延笼罩。

许广陵都愣,老谭老林两人就更是愣得找不到北了。

但呆愣怔傻之余,老林还是没忘嗫嚅着对许广陵道:“小许,这黄瓜该打头了吧?”

之所以嗫嚅着说,不是因为许广陵有多王八之气,把他给吓着,而是这个菜园中所有的东西长得都是不讲理的。

按理来说,黄瓜是要打头的,可是这遇上不讲理的,那还需要打么?

所谓打头,就是把植物的顶头给截去。

遏制其向上生长的顶端优势,而促使其向旁侧生长,这在许多果树培育中被广泛应用着。如果不打头,那你就等着果树长得又高又壮,结果最后果子却稀疏得可怜吧。

说到底,对果树本身而言,长树,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

开花结果是第二序列的事。

而人们种植果树,对果树的要求,显然和它本身的“生涯规划”并不一致。

“打头?”许广陵沉吟着。

许广陵好歹也是看过几本植物学相关书籍的。

经老林提醒他才知道这黄瓜需要打头,但也只是老林一提醒,他就完全地明白过来。

以前只是没搞过种植,一时没想起这事罢了。

思虑了一会,许广陵缓缓道:“一半打头,另一半就让它这么长着吧。”

这一天是老谭去巡山,而老林留守。

对许广陵的这话,老林当然是完全听命,接下来两人一齐动手,把两行黄瓜中的一行给打头了,而另一行保持原样。

打下的黄瓜头,晚上许广陵照样是焯水,做了一盘嫩苗凉拌。

结果,一大盘的凉拌,还未归来的老谭根本没有机会享用半点,许广陵吃了四分之一,而剩下的四分之三全被老林给包办了!

没办法,太好吃!

这也不是老林不讲同事情谊,因为换了老谭过来,是一样的结果。——前面都是这样的!

现在,再吃这园里的菜,老谭老林两人已经不再嚷嚷着“太好吃了!”什么的了,而只是一个劲地闷头猛吃。

猛吃就对了。

任何说话都是错。

说一句话,就意味着要少吃上那么几口。

所以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吃,才是上上之选。

两行黄瓜,打头和没打头的,在第三天便出现了极明显的区别,打过头的变得郁郁葱葱,极多的旁枝生长出来,而没打头的,根茎处则明显更粗一些,整株也显得有点疏朗。

当然这疏朗也只是对比下才有的,如果没有边上的对比,这没打头的,一样是郁郁葱葱。

小黄花才开了两天,黄瓜便已经有拇指长了,然后,几乎是以一天一个指节的度在生长着,也变粗着,第六天,黄花完全萎谢,第七天,许广陵摘下了第一批次的两根黄瓜。

还是做了凉拌!

这是最简单也最吃食材本身的做法。

黄瓜好好地洗了一下,不是因为上面有泥,讲真,一点泥土都没有,而是它的针子实在是密密麻麻。

“老林,你买的这是什么黄瓜种,怎么这么多针刺?”许广陵埋怨道。

当然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并没有真的埋怨之意。其实就算埋怨也埋怨不到老林身上啊,买的种子,老林又怎么可能知道它好还是不好。

这好歹长出来的还是黄瓜。

买的黄瓜种,结果长出了西瓜来,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的。

然而。

老林不背这个锅。

“小许,这个黄瓜种不是买的,是我们村里自己留种的。”老林道。

许广陵哦了一声没再问。

其实只要他稍微问一下,就肯定会立马听到老林的辩解兼委屈:“我们自己种的黄瓜,没有长这样的!”

这园里的,和村里的比起来,针子多了十倍也不止好么!

密密麻麻的,看许广陵在那儿洗,老林都非常担心他的手会被刺破,实在是许广陵的手看起来,比这嫩黄瓜不知道要嫩了多少。

老林没有多少文化,要不然他肯定会知道这么一个词,吹弹可破!

但事实上,许广陵的手现在确实可以用嫩来形容,却与娇嫩什么的完全沾不上半点边。他现在一拳击出,可以没有半点感觉地直接捣进山壁里去的。

是的。

在天池中,许广陵还是没有忍受住诱惑,有一天,终于把自己的魔爪伸向了山壁。

结果,嗵嗵嗵,最狠的一次,他整个手臂都没进了山壁中。

那是因为许广陵怀疑山壁长期地被水浸了,所以才变得像豆腐一样地软,被他轻易地就齐肘而入,所以他又加了几分劲。

当整个手臂都没进山壁中之后,许广陵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真不是这山壁被水泡软了!

当天,上岸后,他也是对着自己的手看了好半天的。

画面转到当下。

许广陵清洗好了一根黄瓜之后,又接着清洗另一根。

另一根也清洗好之后,然后,许广陵就现了一件事。——刚才洗好的那根,整个表面,都被渗出来的胶状水液给包裹了起来,完全地包裹!

而那水液,至少有一毫米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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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美容

洗好的黄瓜,许广陵并未立即处理,而是并放在一起,摆在盘子中。

他和老林就坐在小桌边,看着这盘黄瓜。

没多一会,第二根黄瓜也和之前的第一根一样,两根的表面全都被胶状的水液给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

“这黄瓜能吃么?”老林嘟哝道。

当然能吃!

老林也知道能吃,不但能吃而且肯定很好吃,因为光闻着这黄瓜散发出来的清香味,他的肚子就情不自禁地咕咕响了。

只是,这样的黄瓜,他真的是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

不过想起整个菜园都不讲理,老林也就释然了,这时,他的全部心神都只是等着吃。

“老林,给你做个美容吧。”

看着水液从黄瓜原本的针刺地方一点点渗出,直到把整个黄瓜布满,许广陵第一时间却是没想着吃,而是这般地对老林说道。

老林虽然是老辈人,但也是听说过美容的。

“我一个老头子,做什么美容啊,没得让人笑话。”他是这般说道,也是这般想着的。

“这里又没外人,谁来笑话你?”许广陵笑着说道。

然后老林就美容上了。

两根黄瓜外面的水液,被菜刀一点点地梳理下来。

偌大的菜刀在许广陵手中,简直像是绕指柔,飞快的转动间,水液被尽数地清下,黄瓜却连一丁点儿的外皮都没带到!

老林不是个识货人,他也没多少眼力劲儿,但是这时看着这一幕,却仍然是呆住了!

量正好。

老林的整张脸都被涂满,却也没剩下的。

然后,老林瞪着大眼,五十来岁的老头居然有点呆萌样地傻坐在桌边,而许广陵则处理两根黄瓜。

也就是拍片,然后加蒜末加盐,整个工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蒜是老谭从家里带过来的,许广陵没种。最初的时候许广陵是考虑蒜从蒜瓣植入到地下之后,到它长秧,再到新的蒜头长出,时限太长,所以未作考虑。

现在想来,还是能种的。

黄瓜的外面,很沾粘,但是拍开后,里面却是半点那种胶状水液都没有的。

对此,许广陵恍然。

摘下后,这黄瓜其实仍然在生长,那胶状水液,就是它的化合物,也就是说,是它刚刚“生长”出来的,而黄瓜内部,则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就算有,其量也应该是微乎其微。

“老林,什么感觉?”处理黄瓜的当儿,许广陵顺便问老林。

“凉凉的。”老林回答。

又过了两分钟,许广陵没问,他自己又说道:“有点痒。”

“没事,过会再看。”许广陵道。

没事是肯定的,黄瓜摘下的第一时间,包括后面的整个过程,他的鼻子都没闲过,神农诀更是没闲过,当然知道,从营养方面来说,这黄瓜是好到不能再好。

整个凉拌做好花了大概五分钟,其实是三四分钟。

然后许广陵又烧了道汤,加上饼子,这就是他们两人今天的晚饭。

大概十分钟左右,许广陵让老林洗脸。

洗完脸之后,老林两只老手一直不自觉地摸自己的脸,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不然他是肯定去照的。因为他觉得这脸上实在是怪怪的,摸上去,细细滑滑的,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脸。

“小许,怎么样?”老林问许广陵。

那种小忐忑,简直有一种“妆罢低头问夫婿”的感觉,许广陵好笑地说道:“没事,看来这黄瓜确实可以用来美容。”

老林也没多想,接下来两人开始吃饭。

和前面的空心菜一样,这黄瓜也还是鲜嫩可口的。

但是!

它有点苦,还有点涩。

而且那苦涩并不是可以忽略的程度。

单纯从品尝上来说,已经是相当地影响口感了,但是老林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直到盘里吃得连一点渣末都不剩,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咂吧着嘴,道:“小许,这黄瓜真不错,好吃!”

许广陵同意他的这评价。

那苦,益心,那涩,益脾益肾,老林身为老人,又常年在山林中奔波,身体底子不是那么好,所以这黄瓜是非常受到他身体的欢迎的,说是久旱逢甘霖也不为过。

所以那苦涩的口感,在他口中,会被本能地判定为“有滋味”。

但如果是小盆友来吃这盘黄瓜,许广陵觉得,他们多半会觉得不太好吃。

所以,这黄瓜也许不是很适合做凉拌,用来烧汤,应该会更好。许广陵这么想着,然后决定明天做一道黄瓜蛋汤来试试。

饭后,还是老林收拾饭桌锅碗,而许广陵再次地徐徐漫步着走出小站,向山上而去。

林木春葳蕤,这个时候,树上的叶子都已经长开,稍走几步,就已经是“只在此山中,林深不知处”了,而且本就是已近黄昏。

黄昏再过是傍晚。

傍晚向真正的晚上过渡的时候,老谭巡山归来。

“老林,今天许先生又做了什么吃的?”啃着干饼子,就着白开水,老谭开启了每次例行的“望梅止渴”,哪怕吃不到,听老林说来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当面的时候,老谭叫许广陵“许兄弟”,老林叫许广陵“小许”,而背地的时候,他们全都叫着“许先生”,而且是满带着尊重敬仰以至敬畏的那种。

若许广陵知道这事,也不知该是哭是笑,或许是哭笑不得吧。

其实菜园就在门外。

老谭哪怕回来晚,去菜园摘点东西回来弄弄也是极方便的,连手电都不用,光摸索着就行了。

但是许广陵不在的时候,不论老谭还是老林,两人从来都没有踏进那并没有围栏的菜园一步,更别说摘里面的任何东西。

许广陵也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不然,他肯定会叮嘱两人的,摘,尽管摘!

这是一个疏忽。

但当下阶段,说实在的,许广陵的大半心神都沉浸在对于“清”的思虑以及根本窍法整体的推演上,根本无心也无暇注意其它太多的边边角角零零碎碎。

听小谭询问,老林又情不自禁地咂咂嘴,那清香直到现在还残留在嘴巴里,让他的口水瞬间又分泌了好多,“许先生做了拌黄瓜,他还用黄瓜汁给我涂脸了。”

那根本就不是黄瓜汁!

但对一个老头来说,也不必要求太高了。

听他这么说,老谭便看向老林的脸,而这一看就让他唬了一跳,“老林,你的脸怎么白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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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仙园,仙缘

人的头部对人来说无疑是很重要的地方,对身体本身来说其实也是。

血脑屏障的存在证明了这一点。

简单地说,血液在供给大脑需要的时候,是存在着一道防线的。——这道防线,将很多被判定为“浊”的血液成分,拒之门外。

血液的浊大半来于饮食,小半来于休息。

饮食不当,什么东西都吃,或者本来无害的食物进用太多,让血液浊了起来,这个时候,身体负担加大,五脏都超负荷地运转,但同时受到影响最大的,却是头脑。

吃得东西多了,头脑反而会处于一种“缺血”状态。

严重者,脑细胞受损。

所以可以作这样的一个初步断定:

一个胖子,他的脑细胞,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又或是运转效率,都是较一个普通人要差的。

是以也可以说。

胖子=傻子。

谁想成为傻子,只要把自己变成胖子就可以了。

这并非歧视,而是有着非常简单却又无比深刻的生理条件制约的。

这是饮食。

除了饮食之外还有休息或者说睡眠。

睡眠效率低,脏腑的运转就不太好,身体内部的血液质量就不太高。这种情况,短时间内,说实在的,对身体的影响倒不是很大,但对头脑的影响,却是立竿见影的。

一天睡不好,头脑发晕。

两天睡不好,头脑僵硬。

三天睡不好,得,你的头脑既不发晕了,也不僵硬了,你可以认为身体已经适应,但在这“适应”的背后,其真相是,你的脑细胞有一部分直接就阵亡了,然后通过这种数量的减少来“减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头脑非常重要的内部犹是如此,外部就更不用多说了。

人随着衰老,气血本身就是越来越衰、越来越不足的,然后,脸部的血液供给,也一样是越来越不足,所以,先是“皮肤粗糙”,后是“面目无华”,再后“脸上出现黄褐斑点”,最后,老人斑遍布。

老林,一个普通的五十多岁老者。

而且,还常年行走于山林,早晚受阴冷湿气侵袭。

他的腿部没有关节炎,这得益于他的常年行走,身体中气血较为活泛。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身体就很好,相反,气血受损是较一般人为严重的。也因此,在他活动较少的上肢,肘关节的部位,就出现了关节炎。

如果按正常的发展,在他身上会出现的情况是:

在他还能活动的时候,还担任着一个森林保护员的时候,因为每天都有活动,气血较为活泛,所以一般不会生什么病。

但等他将来退休,回到老家颐养天年之时,气血继续衰弱,活动方面又有着大幅度衰减,两个因素共同作用之下,他的晚年,在身体健康方面,不是非常乐观。

而就算现在这个时候,他的脸部,也是有着相当多的皱纹以及灰暗沉积的。

毕竟,身体的总体情况摆在那里,而他又不是什么知道保养之人。

但这时,老谭眼中,老林的形象简直就是年轻了十岁!

老谭毕竟是年轻一辈,对美容之类的事情知道的也比老林多得多,这时心中就骇然起来。

老林刚才是怎么说的?

许先生用黄瓜汁给他涂了一下脸?

他们现在每天吃的,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蔬菜!

之前,他和老林每天都只是眼巴巴地等着许先生做好吃的,许先生做饭的手艺太高超,而他种出的这些蔬菜又实在是太好吃,所以他们虽然不是馋鬼,但真的是一想起吃饭就馋得不行。

不过之前只是馋,却没多想什么。

此刻,老谭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前些天他和许先生说过的话,当是他就是因为这蔬菜的事去问许先生的。

“许兄弟,你真的是异能者?”

这是他问的话。

许先生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老谭还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许先生当时的回答:“长白山是仙山,你听说过没有?”

长白山是仙山。

仙山!

把当时的这对话在脑子里转了又转,老谭并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最后只转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外面的菜园,是仙园,他们吃的菜,是仙菜!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惊喜也太惊吓了。

老谭不敢一个人独享,他也实在忍不住,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老林,然后老林也傻了,好半天才从嘴里冒出一句:“娘呐!”

再好半天,他才又对老谭说了一句:“小谭,咱们这是遇上仙缘了呀!”

许广陵若是知道这情况,估计又是哭笑不得。

不过当他第二天从山上回来,看到老谭的时候,却忽然便想起了老谭的女儿。

于是许广陵便道:“谭哥,菜园中的好几种菜都长开,能吃了,你下次再回去的时候,便带些回去,让囡囡和嫂子她们也尝尝吧。如果还吃得惯,那以后就吃这里的,也不必再花钱去菜市场上买了,反正这么多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

许广陵只是随意这么一说。

却没想到,下一刻,老谭居然扑通一下在他面前跪下了,然后颤声说道:“许兄弟,真的可以……”

许广陵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他拉起来,“谭哥,你发神经了这是?干什么呢!”

他却绝不知道,老谭心里这一刻,是有多翻江倒海。

“如果还吃得惯,那以后就吃这里的,也不必再花钱去菜市场上买了,反正这么多我们三个人又吃不完。”许广陵的这话在老谭的脑子里翻啊翻啊翻的。

真的,这一刻,老谭觉得许先生就是让他去死,他都会心甘情愿的!

然后他的喉咙哽咽,就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许广陵对老谭的反应有点奇怪,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中的前因后果的,更绝对想不到老谭这一刻的心理活动,应该说双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最后,他把老谭的激动归因为这菜确实很好吃,而老谭又是个很疼爱女儿的人,所以一时就有点高兴坏了。

嗯,这也是唯一的理由了。

所以许广陵接下来便笑了笑,抛过了这事,然后对老谭道:“谭哥,今早我们吃什么,你说是黄瓜炒鸡蛋好吃呢,还是黄瓜蛋汤更好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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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餐风饮露

许广陵最后还是烧了黄瓜蛋汤。

今天的天气稍有点冷,有点“倒春寒”的感觉,对老谭来说,应该还是蛋汤更好一些。——当然,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憨笑着让许广陵看着办。

虽然只是随意地烧一道小菜汤,但许广陵现在的手艺不用怀疑,那是真的相当不错。

老谭一如之前,吃得唏哩哗啦。

俗话说,馋咬舌头饿咬腮,他是既没咬舌头也没咬腮,那吃相看起来却是恨不得把碗也给吞到肚子里去。

但对许广陵来说,这汤,有点违和。

让他来打分的话,甚至只能给个七十分!

不是不好吃,单纯从口感来说,还是相当棒的,但是,毫无搭配可言!

黄瓜在里面,太出格了!

在它的对比映衬下,本来还不错的土鸡蛋显得太腥,加的那一点调味的蒜末也显得太浊,那食用调和油则腥浊皆具,就连水,都透着一股子泥土味。

平常的时候,许广陵虽然也能吃出这些味道,但还不是很明显,但现在把这黄瓜加进来,其它材料的短板现象,体现得可谓淋漓尽致。

看来,真的要辟谷了。

许广陵没有什么情绪地叹息了一声。

能品尝出这些腥浊之味,一方面意味着他现在的味蕾实在是太发达,另一方面大抵也意味着,继续进用这些食物,对他来说估计已经是一种阻碍了。

好在,就如之前他对老谭说的那样,园里的蔬果,基本都已经长开了。

之前种下的番茄、萝卜、茄子、空心菜、莴笋、菜花、大白菜、黄瓜、小葱这九种蔬果,空心菜和小葱是第一批能吃的,大白菜和黄瓜是第二批。

剩下的几种,还没采摘,但其实,已经勉强能吃了。

而最多再过三五天,那“勉强”也就可以去掉了。

打头和没打头的两行黄瓜,区别并不是很大,后者也就是长得更遒劲一些,然后结的黄瓜颜色也稍微更深一些,但其实单论口感,在鲜嫩度上还稍逊于前者呢。

而神农诀对两者的分析,也基本上是半斤八两,差别微乎其微,就如泥鳅对黄鳝、香蕉对芭蕉一样。

不能简单说哪个更好。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关于植物的生长节律,关于人工干涉对植物生长性状的影响,许广陵感觉这是一门大功课。

两种雾气,虽然是因他而来,由他施加于这菜园中的几种植物身上,但这些植物的生长表现,却是让他大开眼界,并留下了不少的疑问。

许广陵对这些疑问,都很有兴趣。

简言之,他对当一个植物学家也很有兴趣。

如果没有医道这座高峰要攀登,那他以后说不定就会把相当多的时间倾注于植物研究中来了,必要的时候应该也会建立一个相当全面的植物研究实验室。

但事实却是,这兴趣,估计始终也只是兴趣,未必有转化为爱好并投注以时间的那一天。

大白菜在初步成形之后,长得比许广陵想象的更快。

而且,长得很大,一棵大白菜如果只是一个人吃的话,足够吃上那么五六顿的。

许广陵种了多少大白菜?

一百多颗!

所以他们还需要赶紧吃,剩它们有些还没怎么长成的时候就吃,不然这大白菜就会把那片空间给挤爆了。

嗯,这是许广陵当初种得不合理!

还要多种几次,他才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种菜者。

随着大白菜彻底长好,其它的蔬果也都尽可食了,包括长得最慢的萝卜。

一个个大青萝卜,有一半都露在外面,半青半白的,半晶莹半透明状,看上去简直像是青玉一般可爱,尤其是早晨挂着露水的时候。

许广陵甚至都忍不住为它们画了幅画,题名为《小菜园里的大萝卜》。

其实这个菜园一点都不小。

但许广陵想的,是将来最好能找到一座山,一座大地山川之气相当浓厚的山,然后遍植草木,让草木之气实现自循环。

那个时候,应该就能实现他现在脑海里初步构想的草木园计划了。

又过了几天,许广陵不再吃自己做的饭,包括那些饼子之类。

他开始只吃菜园里的蔬果,而且,还是榨汁饮用,榨过汁的部分直接弃掉的。

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老谭老林两人对他只“喝水”不吃饭这一情况居然连问都没问一句,甚至,心中,他们觉得可能这才是正常!

许先生以前一直是委曲着自己,现在才终于吃到适合他身份的东西!

嗯,这就是两人的看法。

然后,惟一的问题,就是榨过汁的蔬果被扔掉,这太让两人心疼了,心疼得不行!

许广陵是怎么榨汁的?

淘宝应该有榨汁器卖,但他懒得费这个神,因为不管什么快递肯定都送不到这里的,哪怕是在速度上最为人诟病在派送范围上却又最“下达”的邮政ems。

所以买榨汁器的话还需要寄到老谭或老林家里,再让他们给拿到这边来。

免了!

许广陵直接一手菜板一手菜刀,然后把要榨汁的东西放在两者中间,稍微一用力。

啧,完工。

这一幕自然是看得老谭或老林直咋舌,但立即又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于是便一点也不以为异。

在对待许广陵的问题上,章老先生陈老先生两人的所谓淡定,和这两人一比,那简直就是战五渣。

许广陵便这般地开始了“餐风饮露”的生活。

蔬果汁当然是“露”,然后,他一天到晚上山下山的,虽然他是不怕冷,但那些风可不放过他,吹得那是头发衣袂直翻飞的,说是“餐风”,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只这么吃,许广陵还是小心翼翼着。

这些蔬果汁,营养肯定是很丰富的,绝不用担心身体因此而受损,只不过能量供给方面肯定是大不足,所以许广陵只是试验着这般吃,他是准备一旦感到饿,又或者很饿,那是绝对立即要吃其它东西的。

然而这一情况却并没有发生。

每天早晚两顿蔬果汁,其它再没有任何吃的或喝的。

但许广陵一直都没有感到饿,哪怕是一丁点的!除此之外,他的整个身体,没有任何一丝一毫让他感到不谐的地方,相反,感觉是好到不能再好!

而且是一天天地越来越好!

身体,心神,甚至连意识,都有一种越来越空灵越来越通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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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中窍之门此日开

4d__T92Chl`?^Ay??p???0????Fc5??J"?`????g?0q*JE?8??的契入程度越来越深。

直到有一天,再次地,许广陵从卧躺的姿势重新恢复为站着。

躺着,如一座山,站着,便如一棵树。两脚,就如树根一般,牢牢地钉在地上,足心窍漩涡的缓缓流转中,大地山川之气并体内的气血,缓缓地升腾而上。

这棵“树”内,大大小小的脉络通道,近乎丝毫无隐地展现在许广陵的感受之中。

然后,那些气血,就以手足四窍,以及脏腑,作为五个中心点,来回地开合聚散,周流全身。

气血全身无阻。

这是往日的情况。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许广陵就感到了腰身中间略有点涩滞,气血流经这里的时候,就好像从水变成了胶水一样。

这也可以说是某种“先兆”吧。

许广陵无惊无喜,同样也无追无逐,心神意识在极其空灵的状态下,任由体内的气血继续在全身周流着。

很多人都知道,人在母胎中的时候,口鼻肺的呼吸功能都是处于静止状态的,只有当人出生,“哇”地一声哭出来之后,这条通道才会被打开。

那么在母胎中时,怎么呼吸,又怎么“吃饭”?

答案是,通过脐带。

很多人知道脐带是怎么回事,也有人只是一知半解。

但其实用植物来类比就很简单明白了,就如许广陵开辟的那个小菜园中的黄瓜一样,黄瓜生长的时候,黄瓜尾部,是通过一小截特别的“瓜藤”和整棵黄瓜秧子连在一起的。

黄瓜是这样,冬瓜西瓜南瓜都是这样,当然,不是瓜类的西红柿也是这样。

黄瓜怎么摘?

就是把那一小截瓜藤给截断,或者从瓜这头,或者从秧子那头,又或者从这瓜藤中间,基本都差不多。——如果不想这黄瓜受损的话,那当然最好是从秧子那头剪摘。

人降生的过程,和摘黄瓜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那个瓜藤(脐带),因失去营养供给而渐渐枯萎、脱落,脱落后原位置留下一个疤或者说印痕。

那个地方人人都很熟悉。

肚脐眼!

为什么要着重介绍这个过程呢?

因为那个地方很重要。

在数学上,这个地方叫做人体的黄金分割点。但在人体学上,它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中国古代,明朝的时候,明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因为一直是以金陵作为战略中心所在,所以立国时,也便立金陵为都城。而他的儿子朱棣一直在北方活动,继位后,又顺理成章地把都城迁到了北平。

然后,北平就成了新的帝都,原有的帝都金陵,则成了“陪都”。

人的降生前和降生后,也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降生前,脐部是“要塞”。

降生后,口鼻肺成为新的“要塞”。

但是原本的,脐部的功能,是不是就被废了呢?

是,也不是。

它仍然存在着,只是处于闭合或者说休眠状态。

所以人的腹部是不能受凉的,而与其说腹部不能受凉,不如说是肚脐不能受凉。

这个地方受凉,人的脏腑就直接受凉了。

肚脐离脏腑有多远?

近在咫尺!

同样的道理,如果身体受寒,把肚脐眼暖起来是最有效的手段。任何针对这个地方的行为,都会被直接反馈到脏腑上,几乎是零延迟!

由肚脐向内,或者说水平向后。

许广陵感觉这整个的部位,气血在通行到这里的时候,都显得又滞又涩,与此同时,它开始变得渐渐地热了起来。

就好像有一把火,在里面慢慢升起。

继热之后,是麻,是痒。

非常非常让人抓狂的痒。

许广陵已经前后经过三次痒的折磨了,第一次是全身的痒,但那种程度的痒,和后面的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演习。

许广陵当时受不了,后来才知道,真正让他受不了的还在后面。

左脚!

右脚!

而此时,许广陵又有一种想捶地的冲动了。

太痒了!

这真的是让人极难以忍受的折磨,说是一种酷刑也不为过。而痒的过程中,整个脏腑似乎都在翻江倒海。

气血从脏腑,直接向身体的前下方冲荡,冲荡向肚脐的位置。

但是中间,隔着一层又一层的阻碍。

然后,气血就如海浪,在发动着一波又一波似是永远止境的冲击,在这种冲击下,那种阻碍就如同厚厚的树皮被流水渗击着,一丝丝地开始“解离”。

析解,离散。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地,哗啦一声。

嗯,其实无声。

但许广陵感觉整个身体内部都被狠狠地冲撞了一下,然后,整个身体的气血都如失控般地,再无丝毫阻碍地向着肚脐冲去。

就在它们堪堪冲到肚脐眼处,眼看就要离肚脐外围再没有什么距离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漩涡突如其来,无中生有,在肚脐的内侧出现,挡在了它们前进的道路上。

气血冲撞上这漩涡。

本来小而又缓的漩涡,被这一冲撞,直接便急遽地旋转扩大起来,然后将所有冲撞过来的气血,反击着,使其倒撞而回。

这个时候,许广陵是真的听到了一声巨响。

他处于长达十数秒之久的强烈耳鸣之中!

好像整个身体内部,都被撞击了一下,天翻地覆。——许广陵有一种站不稳身体来回摇晃以至于就要栽倒在地的感觉,但事实上,另一种感觉或者说视野,让他看到自己仍然坚牢无比丝毫不动地伫立在那里,依然如树如山。

身体内部,如受撞击,如遭地震。

不知过了多久,撞击的余波渐渐消失,耳边以至整个头脑内的轰鸣也渐渐消失,然后许广陵对整个身体的无微不至的感觉重新归来,这个时候,他就发现,和手足四心处一个相似但是规模略小的漩涡,出现在肚脐内部。

紧贴着肚脐边缘。

大地山川之气就在这个位置被漩涡汲取着,然后汇同身体内流注到这里的气血,重新回溯向脏腑。

许广陵对脏腑的感受,前所未有的强烈!

尽管以前,随着五花的尽绽,通过气血的流转,他就已经能够比较明晰且深入地感受脏腑了,但那时,仍然有一种间接或迂回。

而现在。

脏腑,几乎是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许广陵的感觉中。

不是眼看,却胜似观看。许广陵“看”到了他的肾,其实他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叶柄,然后顺这个叶柄看到了两片叶子,左边的肾和右边的肾。

然后是肝,然后是肺,然后是心,然后是脾。

气血于这一刻,就在肚脐和五脏之间,直接地,再无任何阻碍地,来回流注流转着。

人体三十六中窍之第一窍,脐心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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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三十六园待尽览

x???5????cT?%?I?[?9+?jR?of?????yB?P???l^ot??,《青华宝篆》为许广陵展示过中窍的位置。

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打通这中窍,更不知道第一个打通的,会是三十六中窍里面的哪一个。

现在,脐心窍通了,而通了之后,许广陵才从中窥见了很多的东西。

第一,脐心窍差不多算是三十六中窍中唯一的外窍,所以它最早被打通。

但许广陵依稀又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它最早被打通的理由,还有一个理由更直接,那就是这里本就是人体的要塞,只不过是身在母体时的要塞,出生后被废弃了而已。

现在,算是重新启用?

这一点,引发了许广陵的很多思索。

那就是这条通道为什么会被废弃,以及,现在在他身上为什么又会被重新启用。

它是输送营养的一条通道。

出生前,不论是氧气也罢,还是水分也罢,又或是养分也罢,都由母亲“配置”得非常完美,从而一步到位地供给。所以,这就只是一条输送通道而已。

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其它的功能。

但是人出生之后,离开了母体,也告别了那种最完美的供给,一切都需要自力更生。

氧气、水分、养分,这三者中,可能也只有水分一种,还能照旧通过这个通道输送,其它两个,外界的氧气很稀薄,只通过这单纯的输送通道,很可能完全不够用。

而养分就更不用说了,找遍所有的天上地下,也再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直接地天然地和母体提供的养分能比。

都需要分解以及转化。

换言之,需要脏腑的参与。

所以,原有的单纯的输送通道就这样被废弃了,新的自带种种转化功能的通道取而代之。

那么现在,许广陵非常想知道的是,这通道为什么又会被重新启用?

似乎没有必要啊!

但随着这第一个脐心窍被打通,许广陵却基本上能勾勒出其它诸窍的打通顺序了,如果他所料无差,应该就是从脐心窍开始,一步步地向内,围绕着脏腑而漫延。

然后,他现在身体内部,肚脐内这一块,是不是重新变得和婴儿在母体中一样了?

许广陵不知道。

感受毕竟只是感受。

现在,他能详尽地画出脏腑,包括其内部,但他还无法详尽地画出整个身体的内部示意图,仍然还存在着很多的盲区。

同时,他也不知道胎儿的身体内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章老为他讲述过。

但再怎么样,也无法直观并深入。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条废弃通道被重新打开却是确证无疑的。

许广陵的体验是,这中窍打通之后,感觉比大窍打通要强烈得多!

肚脐处,凉凉的,又热热的。

从天池中上来之后许广陵才发现,他肚脐内原本的污垢,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剩了,那里,干干净净的,光光洁洁的,这甚至让许广陵都有点不适应!

然后,它在呼吸。

是的,关于这一点,感受相当的明显。

脐心窍以漩涡的形式存在着,在许广陵没有任何操作或者说行为的情况下,大地山川之气被自动地汲取而入,同时被汲取的,应该还有空气。

但那个漩涡并不是一个空隙,是属于许广陵当下还无法理解的“某种气血”的自发旋转。

嗯,他也只能这么形容了。

空气是撞向这个漩涡,然后,应该是只能被气血融合的东西,才能从这里进去,包括大地山川之气,也包括氧气。许广陵怀疑,空气中的其它成分,应该都被这个漩涡挡了回来。

但关于这一点暂时还只是猜测。

有很大可能。

但不确定。

确定的是这里确实在呼吸着。

然后,许广陵就发现他口鼻处的呼吸自然而然地被削弱了很多。

许广陵有意屏息了一会,结果,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口鼻处一直没有呼吸,他却没感到任何不适!

“大窍打通之要,在‘盈’,中窍打通之要,在‘清’。”

“中窍打通之序,第一窍为脐心。”

“脐心窍开,口鼻处呼吸转向微弱,着意之下,似可以完全断绝。”

脑海中,关于“根本窍法”的总体系之下,许广陵新添了这样的三则记录,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根本窍法的习练,也正式地进入了新的篇章。

之前遇到的关隘不复存在,接下来,可以望见的是,应该又有一段时间的“一马平川”了。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之前被拦路虎拦住,许广陵虽然心中没有半点急切,甚至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喜欢那样的状态。——现在这样的,以至接下来一段时间那样的,才是他真正喜欢的。

中窍大门打开的这一天,从山上回来,许广陵一连做了好几个菜,包括番茄炒鸡蛋,油焖茄子,炖大白菜萝卜汤点缀以小葱,把这一天留守的老谭给受宠若惊的。

但许广陵自己却没有动一只筷子。

他喝的是番茄汁!

以后是不是就此与各种美食绝缘了呢?

许广陵不知道,真要这样的话那他肯定很遗憾,但应该不至于。——只是普通的所谓“美食”,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再是美食而已。

但菜园中的这些蔬果应该都是可以吃的,不必定非要榨汁饮的程度。

许广陵这么做,只是想更好地贯彻“清”的宗旨而已,从情况来看,应该还是有点效果的。

四个大西红柿,榨出了一大杯的果汁,许广陵喝得非常有滋味,那种舒适感并不亚于正化身饕餮的老谭。

一方面,是因为这果汁的味道确实很好,酸酸甜甜的,而又非常之清澈,嗯,那是一种饮下后身体的直观感受。

另一方面,自然就是身心舒畅了。

然后,就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许广陵拿过了前些天画的《小菜园里的大萝卜》,欣赏着,同时,一首歌曲,连曲带歌,如行云流水般地在脑海里渐次形成。

乐曲整体的旋律非常之轻快,编曲的安排,许广陵会在整首曲子中加上好几处隔开来的菜刀在菜板上的砍切声。

就是真实的切萝卜声,当然,会进行必要的“艺术性清晰化”处理。

所以整首曲子,其实就是拔萝卜、洗萝卜、切萝卜、做萝卜,好几种做法,煎、炒、炸、焖、炖,然后,许广陵将这首歌曲命名为——

《吃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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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春来芳草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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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觉得我穿哪一套衣服好看?”

这是她的第一个帖子,底下配了三张图,三张迥异于她以往日常装扮的图。

结果这个帖子直接就炸粉了。

很多自以为是被琴艺吸引的“内涵党”没想到他们的文艺女神只是换了一下衣服,居然就一下子变得这么漂亮,那简直就是从邻家姐姐变身成国民女神好么!

于是这些家伙纷纷发言,激动万分地,表示自己已经转变阵营,变成了可耻的颜值党。

还有很多万年不发言的资深潜水员也被炸了出来,或长篇大论,表示被女神惊艳了,或发个“美丽”,然后后面跟着一连串长长的感叹号。

“原来还可以这样化妆,感觉自己不是女生,555555”

这是第二个帖子,配的不再是图,而是一个五分钟左右的短视频,视频里,是一个化妆师在给她画妆,从眉毛,到睫毛,从腮,到唇。

那是一个女人的完全迥异于自然的美。

另一种美。

但,一样很动人。

结果这个帖子,再次炸粉,很多粉丝在底下纷纷惊呼,她们的女神完全变了个人设!

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新人设惹来了一片狼嚎。

本来艺术粉就有那么一点小骄傲,深觉自家女神是不同的,不是那些浮花浪蕊能比,而是踏踏实实认认真真靠才华吃饭的,以前很多她的商演视频底下都有“心疼”等等发言。

而现在,女神的这个新人设,算是花木兰开始“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简直不要太美。

底下是一大片的惊艳。

“美翻了!”

“原来我家阿琴是这么美的,原谅我以前是个瞎子!”

“就问还有谁!”

“求问怎么才能把博主抱回家?(很认真脸地问!)”

这个世界上,最会使用夸张手法的,估计就是粉丝了。这个帖子底下的很多发言,简直就是人仰马翻,而基本上所有的发言主题都归于一点:

“太美!”

“要弯(直)了!”

陆陆续续地,钢琴让我很不美丽后面的好几个帖子,简直是一直在炸粉,从没有停歇,直到这一天,春节前夕,她又发了个帖子。

附带的,是一个短到只有四十五秒钟的短视频。

但就这四十五秒,却像是一枚重量级的核弹,把她几乎所有的粉丝都炸得粉身碎骨,神魂荡漾。

高清,很高清的画质,超过以前她所发的所有视频,而且是远远超过。

视频里,是一个妆容很淡却绝对是极精心修饰过的女子,侧坐在钢琴边,而且是歪着侧坐,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慵懒却又极快地在琴键上跳跃着,然后,极其动听的乐曲从中流泻而出。

对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很多粉丝来说,这首曲子他们已经非常之熟悉了,就是那首《灼灼其华》。

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女神用这样的一种姿态、神态,在弹琴。

视频里,画面上的女子侧坐着,只露出侧身,但从上到下,一览无余。

一头青丝垂瀑,侧脸美丽到令人窒息,一身青白搭配的古风汉服裙,然后,脚下,是一双居家粉色布拖鞋。

“拍的第一部电影里的出镜,就要上映了,大家有空去看看呀!”

这是帖子的内容。

之前她只是炸粉,而现在她的那些粉丝差不多被她直接炸死了。

女神拍电影了,好高大上的说!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可以美腻成这样!

有个发言说是姐姐加女神,两个身份合为了一体,让他已经中箭,但他表示自己还是小学生,跪求姐姐等他,不要那么早嫁了。

这个发言被瞬间顶到最上。

时间很快流逝,春节过,阳历的二月十四,情人节档,国内知名一线导演宋天明导演的《我的爱情往事》全国开映,从第一天,就以超高的票房,一骑绝尘,领跑整个档期。

男主角火爆了!

女主角火爆了!

而在整个电影中出镜也不超过十分钟的某个女配,也火爆了,甚至,关于她的百度及微博搜索竟然还在女主角之上!

没几日,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微博,粉丝关注从几十万爆增到几百万!

从零到几十万她用了几年,从几十万到几百万却只用了几天。

与此同时,在电影中出现了整整三分钟的一首乐曲,也瞬间随同电影一起火爆了全国,很多人喜欢上了,但搜索的时候,却怎么都查找不到关于这首乐曲更多的信息。

周蓝兰没有错过这场电影。

作为钢琴让我很不美丽关注大军中的一员,当然博主不是她的女神而只是女妖精,周蓝兰对这只妖精是关注得很,她的那几个小姐妹也是。

于是这部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她们就一起去看了,贡献了整整七张电影票。

看过后,叽叽喳喳。

“天啊,太美了,兰兰,你输了!”心直口快的瓜子说道,然后被周蓝兰狠狠捶了一拳。

“我们兰姐还是少女,她都是个老女人了,怎么比?风格不一样的好不!”桃子在捧她的大姐头。

“学长也把《灼灼其华》授权给她使用了吗?”青青河边草道,“兰兰你要加油啊,可不能被她给比下去,要不然以后学长说不定就冷落你了,男人都是这样的,喜新厌旧!”

“我们兰兰才是新好吧,她才是旧呢!”宋萍萍道。

周蓝兰一直没说话。

她的心里酸酸的,说嫉妒吧,不是,说懊恼吧,也不是,反正就是不开心,有点不太得劲。

但这不开心在晚上睡觉前被自我的鼓劲所取代。

“她会弹琴了不起啊,我还会唱歌呢,而且一定会唱得很好!”

“周蓝兰,你是最棒的!”

“周蓝兰,你不会输的!”

“周蓝兰,加油!”

很快,又一个周末来临,周蓝兰再次开启了直播。

“大家好,我是兰花草,很高兴能在这里唱歌给大家听,我先给大家演唱一首我的固定开场曲目,《兰花草》……”

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

周蓝兰幽幽唱着,这一次,她的歌声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让人听来相当有感觉。

唱完的时候,“酒薄不堪饮”送了一张演唱会门票。

这也是周蓝兰开播以来收到的最贵的礼物,价格一百人民币。当然,这钱还要和网站对半分,还要扣税,最终能落到周蓝兰手上的只有四十块。

但周蓝兰还是高兴得要炸了。

当然不是为这钱,而是这礼物本身以及酒薄不堪饮跟着礼物一起发出的那句话:

“唱得不错,你以后开演唱会我会去听的,加油。”

紧接着,周蓝兰收到了第二张演唱会门票。

“演唱会+1”

“好听,鼓掌!”

有一种开心得想要落泪的感觉呢。

不知道怎么的,周蓝兰忽然就想哭。如果这是在演唱会上,她估计就真的哭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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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查无此人

东京都。

“伊藤杯”的邀请对中韩两方发出去之后,没过几日,便收到了两国参赛人员的名单,他们会根据这名单发出具体到个人的邀请函。

这名单第一时间传到了伊藤真桐的手上。

韩方的那份直接被她抛在了一边不管,拿起中方的那份,伊藤真桐只是一眼就从最上看到了最下。

伊藤商社的人只知道他们的大小姐非常英明,非常的知人善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本领包括记住商社中所有高低职员的名字,以及他们的长处短处特点等综合评价。

所谓的知人善用,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份高到吓死人的智商。

此刻,仅仅二十五人的名单,伊藤真桐用不到一秒的时间,便看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她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之前为了某些考虑,已经把名单扩大到了二十五人,这个名额数目应该已经足够容纳那边老中青三代所有的象棋名手了,而且伊藤杯的规模很大,从举办规模来说,注定是近几年内最为鼎盛的一次亚洲规模的顶尖象棋赛事。

别说奖金设置得超高,就算没有一点奖金,绝大多数的有名职业棋手也都不会错过这样的赛事。

但是。

为什么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如果那个人不来,那这场象棋比赛没有任何意义!

伊藤真桐一个电话拨出。

随后,伊藤杯举办方的电话也跟着打到了中国象棋协会。

协会这边的人接到电话后也很诧异,大赛的举办方主动打电话了解一位职手?这事很罕见!当然,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稀奇。

不过举办方想了解的那个人,以前虽然受邀,却并没有加入棋协,这一次他们同样也给他发出了邀请,毕竟是对外出征,那一位的实力也还是有的,多少能壮下声威。

但是,被拒绝了。

对方表示无意参赛。

拒绝后当然不会有什么下文,棋协也不可能发出什么第二次邀请。

这个情况被反馈到了举办方。

而伊藤真桐也很快得到了信息。

“无意参赛?”

这个既有点不寻常又没有太多不寻常的信息落到伊藤真桐那里,却让她瞬间想到了很多。

一个正规的职业棋手会无意参加这样的一场赛事?

还有,一个正规的职业棋手,以那边的正常情况来看,会居然不加入棋协?

所以不论是从这两个方面的哪一个方面来看,结论都非常明显,——那人,多半不是职业棋手!

不是职业棋手,那他又是什么身份?

伊藤真桐想着之前在妹妹那里时,从视频上看到的,那个人身上隐藏着的似乎让她感到窒息的力量。

忽然,她就觉得,不管是为了妹妹,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好奇,都有必要了解一下那个人。

伊藤商社并没有直接的对华事务部,但这不是问题,伊藤商社的很多盟友,都是有在华业务的,甚至是主要业务。在现代社会,想了解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伊藤真桐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出去。

但是很快地,她也接到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她之前打出去的。

事情的脉络很简单,却有点不太寻常。

中国最近一次的正规象棋比赛,名手与新秀的交流赛,最终的冠军为“许广陵”,这一位是在前面的网络比赛中取得的线下赛资格,而其网络上的ID为“酒薄不堪饮”。

最初的调查是从“许广陵”开始的。

开始时是很普通的调查,具体途经和手段就不说了,反正很多,而且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象棋棋手,个人信息应该很简单。但是很快地,所有的调查结果都诡异地一致:

查无此人!

除了已经知道的一个名字,其它,他们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

不知道这个人来自哪里,从事何职,不知道这个人的亲友等一切关系,不知道这个人的入学履历。

总之,关于这个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

这简直就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要知道,现代社会,关于一个人的各种公共活动记录,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随便抓出一条,都能跟着拎出其它的全部。

但是,现在,是一条都没有!

不可思议的事偏偏出现了,其中的问题是明摆着的。

所以调查的人也有点慌。

本来嘛,只是最正常的简单查询,这要是莫名其妙地被列入了什么“问题人员”,岂不是冤枉得很?他们把这情况向上汇报,所以很快,询问以至诉苦也回转到了伊藤真桐那里。

听了这情况,伊藤真桐也是有点懵!

她同样也无意搅进某种漩涡,但只是调查一个妹妹感兴趣的棋手,怎么就这样了呢?

看着面前桌上那个人的国内电话,伊藤真桐眉头一直皱着。

很普通很寻常的一个电话,伊藤真桐知道这个电话的号码是归属于那边的哪个区,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都可以具体到哪个街道。

但现在,这个号码却如同是一个深海。

透着太多的神秘和莫测。

“还是先去妹妹那里看看吧。”

也差不多到了每个月固定的日期,伊藤真桐再次从东京都来到了北海道。

“许君没有参加?”伊藤真梨惊讶地说着,然后眉头轻蹙起来。

她皱眉的样子和伊藤真桐简直一模一样,或许这就是双胞胎吧,不过和姐姐比起来,她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点可怜楚楚。

“姐姐,那你能联系到许君么?我想亲自邀请他来参加!”伊藤真梨皱眉想了想,忽然又感觉可以峰回路转的,所以这般地对伊藤真桐说道。

“喏,这是他的电话号码,你打打看。”

伊藤真梨欢快着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然后就开始拨打。

都地球村时代了,跨国电话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问题。打到地球对面和打给隔壁邻居基本是一样的,不存在多少区别。

伊藤真梨拨打。

电话直接就通了,然后被接起。

“嗨,请问您是许君吗?”

因为需要经常看中国象棋视频的关系,所以伊藤真梨是会汉语的,而且还非常的熟练。至于伊藤真桐,她会二十四种语言!汉语自然是其中之一。

“我是许广陵,你是?”

这一刻,莫名地,伊藤真梨感觉心脏扑嗵扑嗵地跳,简直都让她产生了昏眩。

然后,她就真的昏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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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直觉

电话挂断。

“阿梨!”伊藤真桐跪了下来。

不过她虽然急切,却并无太多慌张。妹妹的情况从长期来看很不乐观,但病情正常还是比较稳定的,基本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果然,过了片刻,伊藤真梨悠悠醒转。

“姐姐,电话挂了吗?”醒来后,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说道。

伊藤真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又想笑,“我又不是许广陵君的小情娘,肯定是不会和他通话的啦,电话当然是挂了。”

听得姐姐这么打趣,伊藤真梨略显苍白的脸上红霞飞起,然后低低道:“那可是太失礼了呢!”

接着她伸出双手搂住姐姐的腰肢,把头侧靠在她肩上,“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看到许君,就觉得很亲切,总觉得好像在梦里见到过他一样,很想见他。”

这次伊藤真桐没有再打趣她,而是神色凝重下来。

妹妹因为身体的关系,一直是既接受不了热闹,也不喜欢热闹。她的性格虽然不是极端内向,但也从来没表现过想见什么外人之类的。

而现在……

有些事情,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伊藤真桐想到从小到大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一件件事情,有很多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但莫名其妙地,直觉让她做了,而事后也总是证明,直觉正确得不能再正确。

阿梨是她一体同胞的妹妹,虽然自小就没有表现出和她一样的天赋,但是……

伊藤真桐心中这时想到了很多。

她是个非常果断的人,只一瞬,便打定了主意,对伊藤真梨道:“阿梨,要不我们去中国玩玩吧,你不是向来对中国很感兴趣吗?这次我们就过去玩玩,顺便正好见一见许广陵君。”

为了安静,调养身心,伊藤真梨从小大到一直学习着茶道、瑜伽以及象棋,而这三者,无论哪一个都和中国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伊藤真梨实际上是小半个汉学家的。

她对中国的兴趣,那是不问而可知。

可是又因为身体的关系,她不能轻易走动,所以只是一水之隔的中国,她也从来没来过,最靠近的时候,就是在冲绳,向着中国的方向遥遥而望了。

其实伊藤真桐本人也是对中国有兴趣的。

学习汉语和古汉语之后,她顺便也把中国的二十四史给读了,那给她后来在家族的商业经营上带来了很大的帮助,所以直到现在,她的书房里还完完整整存放着一套二十四史,有时略有空闲的时候,还经常翻上那么几下。

她同样也没去过中国。

“姐姐,你能抽出空来吗?”听到去中国的提议,伊藤真梨心中颇为雀跃,第一时间她并没担心自己的身体能不能远行,倒是担心姐姐为她而浪费太多时间。

“傻瓜,难道你忘了现在有一种东西叫做电话?”伊藤真桐目光扫过还放在一边地上的电话,嗤笑道:“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电话处理的?安啦!”

“还有你的身体,也不用担心,我会带着一整个医疗团跟着过去的。”

“姐姐,让你费心了!”伊藤真梨道。

“傻瓜阿梨,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我是你姐姐啊,我不为你费心谁为你费心?我不为你费心又为谁费心?”伊藤真桐说着,顺手敲了她的小脑瓜一样。

伊藤真梨还以挠胳肢。

没过几天,很快,诸事齐备。

伊藤真梨的身体不适合乘飞机,所以她们是坐的轮渡。

从青岛下船后,旋即,伊藤真桐拨打了那个她惟一记着的中国电话号码。

也亏得是这个时间段,要是往前推移一个月,白天的时候,无论她打多少遍,也都是不可能打通电话的。

“喂?”陌生的来电,许广陵也还是接听了。

这已经是许广陵换的第三个手机号码了。最初的那一个,后来因为银行等关系,无谓的骚扰太多,所以他干脆换了,第二个是大学时用的,仍然是因为很多无谓的电话,所以后来还是被他换了。

第三个也是现在用的这个号码,是属于国内某个偏僻的小地区号码,什么广告统统一概没有,除此之外,也基本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号码。

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处于“静默”状态。

而一旦有来电来信,也多是和他确实有关系的,在看到后他都会第一时间处理。

“请问,是许广陵君吗?您好!”听筒中传来一个动听却颇为清冷的女声。

许广陵确定这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而且这语气,也不太像是国内会用的,简单来说,国内一般没人会在姓名称呼后面加一个“君”。

“我是许广陵。你是?”

“许君,您好,我是伊藤真桐,前几天我妹妹伊藤真梨和您通过电话。”说着这话,不知道怎么的,伊藤真桐这时的心脏也莫名其妙地扑嗵扑嗵跳了起来。

使她有着一种莫名的昏眩,好像整个天地都开始旋转。

但她却稳稳地站在那个旋转的中心点。

这是?

伊藤真桐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情况她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她早已经体会过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就是直觉来临时的感受!

但以前,没有任何一次感受,像现在这样的强烈!强烈到让她简直都要昏倒。

以前每次直觉发挥之后,她都有不同程度的疲累,最累的一次是整整睡了一天,就算醒来后身体的精神也似乎被完全抽干,好生调养了大半个月才堪堪恢复过来。

这次的情况,难道事后她需要睡两到三天?

不,还不止的样子!

见到现在和她通电话的这个人,尽最大能力和努力,取得他的好感,这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这就是她的直觉,此刻在不停地告诉着她的事情。

伊藤真桐把手中的电话从右手换到左手,腾出的右手轻轻抚在心脏处,竭力平复着那种昏眩和极快的心跳,然后万分凝神地听着电话,生怕错过了对面话中的哪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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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接触

“姐姐,你没事吧?”走在边上的伊藤真梨看到姐姐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凑近了关切问道。

“没事,我在和许君通电话呢,许君,请您稍等,我让我妹妹和您通话。”伊藤真桐说着,顺手把电话给了妹妹,同样是一种下意识的直觉,让她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嗨,许君,我是阿梨,我已经从日本过来啦,能站在这里和您通电话,真好!就是这里的空气不怎么好呢,不如家里,要不,许君,您以后有空去北海道玩吧,我会很热情地招待您的,还会请您泡温泉,是男女混合浴哦!”

伊藤真桐在边上听到妹妹这番相当不着调的胡言乱语,简直是又气又急。

阿梨这是在胡说什么啊!

她只是坐轮船过来,可是没掉水里啊,怎么现在像是脑子进水了一样?

伊藤真桐都想伸手把电话抢过来,但……好像就算抢过来,也晚了?

“真梨小姐?”许广陵道。

之前听伊藤真桐简单的自我介绍,许广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伊藤杯”,但对于接到这个电话还是很奇怪。

“许君您叫我阿梨就好啦,姐姐都是这么叫我的。”伊藤真梨对着电话很开心地笑着,“许君您的象棋下得很好哦,我让姐姐把您邀请过来,可是您拒绝了邀请,所以我现在就到中国来啦,许君您在哪儿,我去找您!”

“伊藤杯是为了邀请我才举办的?”许广陵相当惊讶地说道。

“对啊,我就想和许君您切磋一下呢,许君您能陪我下一下嘛?拜托您了,不要多,三把就好!不,一把就好!”电话这头,伊藤真梨两手握着电话,小身子像小鸡啄米一样地向前点着,似乎是在当面般地“拜托”。

伊藤真桐伸手抚额。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妹妹原来是这么幼稚的?

然后她就听到了电话中传来的那个始终温和语调也一致的声音:“阿梨小姐抬爱了,如果只是下棋的话,没有问题。我现在在吉林,你们过来定好落脚点后,再给我电话。”

“嗨,阿里嘎多!许君,谢谢您了,等我电话哦!”伊藤真梨挂了电话,喜滋滋地对姐姐道:“姐姐,许君答应了,我们这就过去吧!”

伊藤真桐全程听着妹妹的话,简直就是无语。

这时也根本无话可说。

可是,那个人就这么答应了?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所以像妹妹这么说,才是正确的?

一时间,伊藤真桐颇是有点茫然的感觉。

挂了电话后,许广陵略为思忖,然后再次地拨打了那个“客服电话”。

电话直接被转接到了那位他已经熟悉的基地大佬那里,“小许,有什么事么?”

许广陵把接到电话的这事说了一下,然后问的是有没有什么敏感的地方。

不料电话那边却是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小许,前段时间有人调查过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完全掌握。初步来看,这次来访者不存在什么问题,可以放心接触。我们也会随时关注,一旦发现什么问题,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对了,我们也有一位同志想要见你,我一直跟他说不需要,可是他执意要见。正好这次让他去做你的保镖吧,虽然你不需要,但有个随从也是蛮好的嘛!”

电话随即被挂断。

许广陵摇头笑了笑,大佬亲和起来,也是挺有趣的。

很快,在伊藤姐妹到来之前,许广陵见到了那位执意要见他的人。

“许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人郑重而又深深的一个鞠躬,“以后我的命,一半是国家的,一半是你的。只要不是有害国家之事,我的命,你随时都可以取走!”

二十多三十岁,浓眉大眉的青年,如此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正是之前在训练基地中,被许广陵通过回天针从死亡边缘拉扯回来的那个人。

“你的命,一半是国家的,一半是你家人的,把两个一半挤点出来,还有一小半是你自己的。”许广陵认真伸手扶起对面,“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位医生,哪怕救一个普通人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位国家卫士。”

“你真要谢的话,以后什么时候拿你半个月的薪水请我到大酒店大吃一顿就可以了,以后我们不妨以兄弟论处,再不要说谢!”

“好,许兄弟,你说了算!”来人紧紧握着许广陵的手。

对“自己人”,许广陵自然也无需遮掩什么,所以他们就是直接在山脚下的森林保护站见的面,然后也知道了这位兄弟的名字,钱绍友。

“老钱,正好也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我来掌厨,顺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许广陵说着,“这是老谭,也是我的一个哥哥,他是森林保护员,你们都可谓是保护着这片大地的人,可以多亲近。”

“当然!”

老钱又和老谭握手。

老谭正被许广陵的这个介绍给感动得有点热泪盈眶,这时,竭力让自己不那么拘束,以免丢了许先生的面子,平生第一次勉强着“风度翩翩”地握了手之后,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菜园摘菜过来。”

老钱又哪有安坐的道理,连忙道:“我也去!”

于是三个人一起移步,也就是那么几十步,来到了菜园。

之前没往这边看,这时走近,还没真正走到边上的时候,老钱就呆住了,他伸手指着园中,对老谭道:“老谭,这大白菜,还有这萝卜,怎么这么大的,是新品种吗?”

老谭不背这个锅,干脆利落地只做中转员或者说接线员,“这园里所有的菜都是许兄弟种的!”

看着老钱转过来的目光,许广陵笑了笑,“不是新品种,而是我有一些比较特别的种植手段,你知道的,就像我的医术一样。”

和医术一样?

又有谁能比钱绍友更清楚,他面前这位许兄弟的医术?

老钱肃然起敬:“我知道了!”

事实上,他不知道。

大半个小时后,吃着许广陵做出来的菜,老钱第一次感觉他之前二三十年的饭,都白吃了。

真的,绝没有半点夸张!

以生命的名义,以家人的名义,以国家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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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下三上七十一窍

老谭和老钱两人都是化身饕餮,狼吞虎咽。

尤其老钱,职业关系么,本来吃饭就不太可能是细嚼慢咽的,这时更是如风卷残云一般地进食,连带着让老谭的速度也跟着快上了那么一两分。

许广陵则还是喝他的果蔬汁。

“许兄弟,你怎么不吃饭?”老钱吃到一半才发现许广陵只是坐在桌边相陪,却一直都没有举筷。

“这就是我的饭。”许广陵扬了扬手中的杯子,笑着道。

老钱讶然,但很好地把惊异给藏在了心里。

这是下午,他们吃的也便是晚饭。

饭后,许广陵照旧是上山。

不论是老钱的到来,还是明后天伊藤姐妹的即将到来,这种身外之事都不可能打断他的固定日程。

尤其,现阶段,在根本窍法的进展上,许广陵更是正处于气势如虹的时候,别说一日,就是一刻,计划外的一刻,都是绝不可能有所耽误的。

人体三十六中窍。

第一窍,脐心窍,也可以说是脐外窍,当然不是指肚脐外面,而是指接近身体外缘。

第二窍,脐中窍。

第三窍,脐后窍。

仅仅是从脐心到背心的这么一条大致的水平线上,就存在着三个中窍!

论分布的密度,中窍可是比大窍要密集得多。

一只手臂从肩到手一共才三个大窍,当然腿部也是一样,而中窍,许广陵最早打通的三个中窍,居然是分布在那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第一窍打通的时候,许广陵没觉得多少异常。

第二窍打通的时候,异常就来了,——两个中窍都是以漩涡的形式存在着,而那么近的距离,两个漩涡之间居然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共振”!

这是大窍之间所不存在的现象。

而当第三窍脐后窍也随之而打通之后,许广陵的整个腰身,都是麻的。

那种麻和寻常意义上的麻不一样,怎么说呢,许广陵并没有失去对腰身的感觉,相反,感觉似乎还无数倍地加强了,但是,三个中窍全都在一刻不停地微微旋转着,导致他整个腰身部位的气血,也都一直处在震荡之中。

而那种震荡的形式无法描述。

有从前到后,有从后到前,有从中间到前后,也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从中间到两头……

简而言之,那里简直像是变成了乱流区。

但事实上,却又是繁而不乱的,变化很繁杂,但许广陵知道,它们一点都不乱,而是完全地被三个中窍的存在所主导。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还是稍微有点乱的。

但很快地,那乱便消失,而完全地步入有序。

许广陵只是不知道那种麻又会在什么时候消失,因为这感觉虽然一点都不难受,但经常地,许广陵感觉腰身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但具体来说又不是很像。

从脐中窍,向下,向上。

在垂直位置上,分布着下三上七十一窍,也就是脐中窍算一个,然后下面三个,上面七个,加起来共十一个。

讲真,这并不太符合许广陵的审美。

所谓的审美,在这里,这中窍的数目应该是三六九十二这样的,而事实偏偏是个十一,这让许广陵颇是觉得有点别扭。

不过很显然,天老大地老二,而他许广陵的审美只能是老三。

老三什么都不是。

本来嘛,作为天造地设的生灵,他又哪有资格对这种神秘至极而且也必定蕴含着无数天地至理的人体构造发表意见?

脐心窍作为第一个中窍被打通后,许广陵并不知道第二窍会是哪个,第二窍打通之后,他也并不知道第三窍是哪个。

至于第三窍打通之后,第四窍轮到哪个,他就更是茫然了。

然后结果是,沿脐中窍上下。

首先开始的,却不是向下,而是向上!

脐中窍向上,七个中窍里的第一个中窍,也被许广陵打通了!

目前,就是打通了这四窍。

进入天池,许广陵在天池中例行地活动了一两个小时之后,继续以站立的姿势立定在天池底,不过却不再是金鸡独立,而是两只脚都落在地上。

当然不可能是一只脚又站不稳了。

而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当前阶段,身体的感受告诉他,两只脚都落在地上,似乎更“合理”一些。

就如打通第一个中窍之前,身体的感受让他本能地又从仰卧转为站立一样。

两脚平平分开,差不多是与肩同宽,而两臂却是倾斜上举,斜外大约四十五度,也就是两臂之间大致呈九十度的角度。

这就是许广陵现在的姿势。

他会以这样姿势在这里站上一夜。

两脚落地生根,两臂伸展向天,这个姿势几乎才一做出,仅仅只是几秒之内,许广陵便迅速地进入了定境之中,然后,无比真切地感受着自己化身为一棵坚实的大树。

大树内部的千万脉络,层次分明。

而水样雾样以至于朦胧气样的似白色又似无色的液体,就在这千万脉络间,并行不悖却又方向、形式各不相同地流转流注着。

许广陵的心神意识是不会关注这个的。

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情景的时候,他好奇地就关注了,心神意识沉浸其中,结果没过多久,就识昏神乏,被从定境中“甩”了出来。

所以现在,许广陵对这种异景,可谓是完全地做到了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很快,这景况也就真正不见了,但是重新又有一种景况出现,那就是,那千万脉络都淡去了,却惟独有一条脉络继续显现着,并在心神之中,一点点地放大、放大、放大……

大到占据了整个心神,无边无际。

许广陵现在心神中呈现着的,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水的颜色是白色的,又或者说水色的,总之,有点像是“无色”吧,但又明显是有色,只是不太好用言语来形容。

这个大海的中心,有一个浩瀚无比的漩涡。

所有的海水,都被这漩涡裹胁着,以顺时针的方向旋转。大海的中心呈现出中空,是一种黝黝的深不见底的黑。

而沿着这个中空向上,不知道多高的天际,是同样无边无际的云朵。

云朵一样在旋转着,和底下的大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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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见面

旋转中,大海有着蒸腾,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大海上升到天空的云朵之中。

旋转中,云朵也有着沉淀,点点滴滴的“雨滴”,也从云朵下落到大海之中。

两者就这般地,作着某种形式的交换。

一切,都是那么的宏阔、幽寂、神秘而又安然。

一夜就这么静静过去。

早上回到保护站的时候,看得出来,老钱对他的晚出早归是有着好奇的,但很本分地没有询问。

许广陵自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除了两位老人,普天之下,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向其他任何人解释的,当然也解释不了。

早饭许广陵继续喝着果汁。

老谭巡山去了,今天轮到老林值守,虽然已经是个小老头,但他吃饭的态势可一点都不减年轻人,一样的狼吞虎咽。

讲真,如果是以前,遇到这样的食物,哪怕是出自自己之手,有点不那么“稀罕”,但许广陵同样会吃得狼吞虎咽。然而现在,他却只能云淡风轻着……

他也想吃饭啊!

虽然肚子确实不感觉饿,但美食之所以叫美食,就因为其美在滋味。

而且,饱腹的感觉,同样是一种本能的享受啊。

但现在,为了更彻底地贯彻“清”的宗旨,为了更早地成就大宗师,许广陵强自淡定,强自云淡风轻,强自餐风饮露,选择了这样的一种生活。

要不是果蔬汁也非常新鲜甘美。

要不是他经常还上网溜达溜达。

要不是白天的生活虽然形式上较为简单但内容上其实相当丰富。

要不是……

许广陵都会怀疑他现在过的是传说中那种苦修士的生活了。

虽然他是半点都没感到苦,而是非常地乐在其中,悠游岁月,不知流年。

上午九点多,许广陵再次接到了伊藤真桐的电话,双方约定在省城的某茶楼见面。

大佬昨天说得不错,多了个随从确实方便了些。

老钱昨天是直接开车过来的,现在,有着现成的车以及司机,许广陵终于有幸享受了一把大老爷出巡的待遇,安坐车上。

而不必安步当车地散步过去,同样也不必打车过去。

老钱车开得很溜。

飞快而又安稳,尤其是遇到红绿灯时。

简单来说,车子一路上很少因遇到红灯而停,这绝不是因为许广陵又或老钱有什么异能,能让红灯主动避开,而是老钱在时间、路段以及速度上的把控非常之完美,让车子几乎一直是以匀速的状态在行驶着。

当然,这也和身在北地,车流不是那么的密集有关。

如果是京沪,再好的车技也没用。

“老钱,以前给首长开过车?”副驾驶座上,许广陵好奇地问道。

当车子一路上无形中避开了很多的红灯之后,许广陵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事。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碰巧”,不过当一个又一个的碰巧之后,他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是。”老钱微微点头,然后道:“我现在也正在给首长开车嘛。”

“你不说我还没打算问,话说我又不是你们系统的人,怎么你们好些人都叫我首长呢?你们对外人都这么称呼?”许广陵道。

“首长您真幽默。”老钱虽然是钢铁般的国家卫士,但同样也不缺幽默感,“称您为首长这是我们长官的吩咐,也可以说是命令。所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您确实就是首长。”

许广陵摇摇头,很显然从老钱这儿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过本来他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知不知道答案都是无所谓的。

车子直接停在茶楼门口。

“老钱,我好像没看到停车场,你把车停哪?”许广陵问道。

“这就是司机的事了,反正你下来时我肯定第一时间过来接你回去。”老钱道。

“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她们中要是有间谍或者刺客什么的怎么办,你不是作为保镖来保护我的么?”许广陵道。

“首长您真的很幽默。”老钱语气相当幽怨,“能对您造成伤害的刺客,我不知道外星球有没有,反正地球上没有!”

于是,许广陵一个人上了茶楼。

茶楼中很清净,不知道是被包了场还是这地方本来就那么清净。

许广陵以前也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之所以想到会不会是被包场,在于昨天从电话里,许广陵听出对面似乎来头很大,大到什么程度不知道,但不是一般人是肯定的。

被服务员引领着一直朝里走。

在去向二楼的楼梯口,许广陵看到了两个女子站在那里相迎。

另外,通过天眼,许广陵也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包厢中有着四个彪形大汉,不止是彪形,看得出来也确实是相当的彪悍,然后除了几个服务员之外,茶楼中再没有其他人。

许广陵基本确定,这里确实是被包场了。

“许君,您好,我是伊藤真桐,日本伊藤家族商会主事,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甫一见面,伊藤真桐便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然后又是伸出手来。

“伊藤小姐你好,我是许广陵。”许广陵伸手相握。

“许君,您好,终于见到你了!”伊藤真梨笑得纯真,脸颊露出两个小梨窝,“许君比我在视频上看得要年轻呢,也很漂亮,是我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漂亮的!”

小姐你是不是对汉语中的“漂亮”这个词有所误解?

许广陵淡然笑着,“阿梨小姐也很可爱。”

一时也颇为好奇道:“除我之外,你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是谁?”

“我姐姐啊!”伊藤真梨理所当然地说道。

许广陵无语。

他还以为这小姑娘说的又是某一个男人。

所以,这小姑娘到底是怎么理解“漂亮”这两个字的?

“许君,我们这就上去下棋吧!”伊藤真梨神采有点飞扬地说道,那一点灵动,妆点了她脸上的苍白,让那苍白略为之退避。

“许君,请!”伊藤真桐伸手相邀。

许广陵点点头。

伊藤真梨走在最前,许广陵走在中间,伊藤真桐走在后面。

走在楼梯间,三个人的表现都很平静,但平静之下,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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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天生顶窍大开者

除了最开始通过光环建立人体健康指数那会,许广陵一般是很少主动用天眼去观察人的,当然,观察环境倒是很多。

一是不方便察看别人的隐私,嗯,健康情况也算是隐私的一种吧,其实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只通过这一点,就已经能看出很多东西了。

二也是没有必要。

就如刚才,扫描这茶楼,对相迎在楼梯口的伊藤姐妹,许广陵也照样是视而不见的。

但面对面之后,许广陵却还是动用了天眼。

原因只有一个,不,两个,不论是伊藤真桐,还是伊藤真梨,她们的身体情况全都引起了许广陵的注意。

伊藤真梨是最显眼的。

她的脸色比较苍白,如果是一般人看来,最多也就是会觉得这个小姑娘活动少之类的,但许广陵哪怕不动用天眼,也直接就看出了这小姑娘身体健康方面存在大问题!

伊藤真桐,一般人会觉得她光采照人,如一朵盛绽的玫瑰花。

但见到过很多比较健康的人,许广陵也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般“健康”的。

于是,天眼启动。

下一刻,两姐妹的身体状况,悉数映入许广陵眼中。

伊藤真桐的头顶,嗯,体表的光环处,一个相当大的漩涡在稳稳地旋转着。

常人也有这漩涡,但要么很小,要么处于半停半转的状态,也就是古语里的“若存若亡”。而伊藤真桐头顶的这情况,迄今为止,许广陵只在两个人身上见到过。

他的老师,也就是章老先生。

他的另一个老师,陈老先生。

他们两个全都是打开了顶窍的人!

换言之,伊藤真桐,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许广陵目光幽深,紧接着,就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两位老人都不是普通人,陈老身为一代武学大宗,对整个身心都有相当的凝练,然后通过身体充沛的气血冲开了顶窍,章老则是身为一代医学大宗,半倚武半倚医,通过一半气血一半针灸的手段,贯通了顶窍。

伊藤真桐呢?

首先,她年岁很小,初步判断,二十以下,或左右,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五。

其次,她的心跳不稳,气息不稳,脚步不稳,所有的一切全都处于虚浮状态。嗯,这是以许广陵现在的眼光来看的。

在普通人中,她的状态很超凡。

但在超凡者中,她的状态非常之普通。

所以,这不是通过武学又或医学之类的打开了顶窍,这是一个天生就开了顶窍的人!

天生开了顶窍是什么情况?

两位老人对许广陵说起过这个问题,客厅闲话中,有一次,他们是很认真地谈起了这个。

其实天生就开窍的人两位老人也都没见过,当然就算见到了也未必知道或确定,就如最开始的时候章老是怀疑许广陵开了顶窍一样,但许广陵自己知道,他不是。

他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普通人,稍微聪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和真正的天才比起来,那就是渣!

天生开了顶窍的是什么人?

是比真正的天才还要更天才的人!至少两位老人是这么认为的。

人长大之后,智识渐开,灵觉也渐衰,就算重新开了顶窍,又如何能比得上那种天生就开了顶窍的人?

谈及这个话题时,两位老人全都是很感兴趣的,非常遗憾没有一个这样的“标本”让他们参照。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参照物,对比之下,从对方身上,从自己身上,当是能看出和推断出很多的东西。

毕竟,三个人,三种不同的开窍方式。

秘密和发现,就存在于异同之中。

然而没有。

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天涯之大,茫茫人海,又如何去定位这样的一个人?而就算怀疑某些人是,又如何结识、结缘并朝夕相处?

所以说,这完全就是一件既不可遇也不可求的事。

超凡者生活在凡世间,就是这么的一种情况。

一方面,超凡让他们很容易就能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论是学识、才能,还是地位、财富等。

另一方面,他们又始终孤独。

孤独的真正原因,是在于既然知道了超凡,知道了超脱于这世间的另一条路,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去走?一边是垂手可得的东西,如路边的野草土石,一边,是“超脱”。

如何选择?

根本就不存在选择!

然后在那条路上,一走,就发现,除了自身,再没有其他的身影。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未必会涕下,但真的是孤独。

更孤独的是,这条路,不那么好走。你不知道前路,前方一步远处,都是迷途,而你要做的,就是一脚踏入这茫茫迷雾之中。

所以这种情况下,同道者,尤其重要。

不止是实际的相互扶携,更重要的意义,还是在于心理上的本能安慰。

哪怕不走在一起,各走各的,只要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都会是一种相当的安心和宽慰。——就如以前的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一样。

这或许也是两位老人很轻易地就收许广陵为衣钵弟子的原因之一吧。

他们与其说是传授弟子,更不如说是培养一个同道者。

没有?

那就培养一个出来!

当一个合适的人选出现,一个医学大宗,一个武学大宗,两位大宗全都不缺这样的豪气。

这是许广陵此刻心中想到的推测。

未必是真相。

但纵不中,亦不远矣。

不过对于老师来说,薪火相传的意味更浓厚一些。这主要在于他是医学大宗,对人体了解极多极深,而了解得越多越深,就越绝望。他实在是不觉得自己,还能够再朝前踏出一步。

一步,哪怕只是一步,却都比天涯还要遥远。

许广陵思绪辗转,由此刻想及前事,又从两位老人那里重转回面前的两位女子身上。

“我是伊藤真桐,日本伊藤家族商会主事。”

这是伊藤真桐刚才见面时的自我介绍,许广陵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却是这么的一个身份了。

对一个比真正的天才还要天才的人来说。

小事而已!

许广陵甚至都觉得,是出身,限制了她的发挥。

如果出身在另一个国度,如美国,如果不是入主家族商会而是白手起家,也许起步的时候不是那么容易,也不可能短短几年就形成很大的规模,但没有任何樊篱和制肘地发展下去,前景,要更加宏阔壮丽得多。

当然了,如果不是这样的一个出身,她也未必就踏入商业之路。

也许会成为一个大学者、大科学家?

也许会成为一个大明星?

谁知道呢。

反正路那么多。

而随便选择一条,都能很轻易地走向辉煌。

对这种人来说,选择,真的不那么重要。普通人往往一个选择就是一生,而对她来说,一个选择,最多也就是一程。哪怕不适合,了不起也就是换个而已。

无所谓耽误。

她的一年,足抵很多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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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观察

这是一个在天资上足以和古今中外任何人相比的人,不可能有人超过她了,而最多等同。——许广陵实在想象不出,更优越的,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当然,天资是一回事,成就是一回事。

两者并不等同。

当天眼的视角,从伊藤真桐身上转到伊藤真梨身上的时候,许广陵发现了更惊人的事。

伊藤真梨的头顶,居然也有一个漩涡。

而且,比伊藤真桐的更大!

这两姐妹,居然全都是天生开了顶窍的人!

以至于,许广陵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推断错误了。也许,她们不是天生开顶窍,而是也有什么高人通过什么神秘的手段为她们打通了顶窍?

不然,这也太惊人了!

只是,伊藤真梨的情况和她姐姐不太一样。

伊藤真桐头顶的漩涡,大,而且稳稳地旋转,伊藤真梨的,比她姐姐的要大一小半,但是,却是处于一种奇怪的近停滞状态。

要么小而慢,停滞,若有若无。

要么大而快,稳定。

但是像伊藤真梨这样,大却又停滞的,许广陵一时之间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首先,顶窍大开,异于常人,这是肯定的。

其次,开了的这顶窍,却又处于一种……一种传说中所谓的“冷却”又或者说“封印”的状态?

许广陵自己的顶窍没开,目前这天眼也看不到自身的情况,所以自始至终也只有四个案例供他观察,两位尊长,以及眼前的这两姐妹。

暂时,大多数时候,还只能是处于一种观察和收集数据的情况,可供判断和推测的余地并不大。

也许,引荐这两姐妹和老师他们认识?

许广陵在心里盘桓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有此必要。

至于引荐的理由倒是很容易找,伊藤真梨的健康状况,很差,很差!如果就这样下去,活不过三十岁,甚至再过几年,就可能因为气血不足脏器功能衰竭而亡。

伊藤真桐的情况要好很多,但也有着隐患。

目前来说,她可谓是百病不生。

如果许广陵所料无误的话,常年累月地,她连一点点的小感冒都不会有。因为头顶的漩涡,自动地就让她身体的气血处于相当活跃的状态,也因此,不仅仅是不生病,都不带怎么疲劳的。

就算因太过专注等什么的而产生疲劳,也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同时,她的睡眠也不需要常人的七八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估计三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最多最多,不需要超过五六个小时!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生完美体”啊。

除了对顶窍这事许广陵目前无法有太多的判断之外,在伊藤真桐身上,他看到了其它的很多的东西。

之前建立的人体健康指数体系,又得到了不少的补充。

观察完两姐妹,许广陵倒是对她们的母亲或父亲以及家族感兴趣了,难不成,那会是一个拥有超凡遗传的家族,不止两姐妹,还有其他人,也都是天生开顶窍的?

自楼梯从一楼向二楼行去的过程中,许广陵一时间,意识中闪过了很多的东西。

而伊藤两姐妹,也都各心潮起伏。

对伊藤真桐来说,来中国之前,她对许广陵虽然也有着兴趣,但更多地,还是只为陪着妹妹过来而已。但当来了中国,和许广陵通电话的过程中,直觉再次发挥作用,让她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和以前一样,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但面前的这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之前,从视频中看,这个男子给了她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但现在,面对面之后,又岂止是高深莫测!

执掌伊藤家族商事,几年的商业经营及商海厮杀,她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家族内家族外的,各种精英大佬,见过的可谓是不计其数。

但是,精英也罢,大佬也罢,他们大多数,在她眼中都是透明的。

通过眼神,通过对话,通过举手投足,她很容易就能从中得到她想得到的信息,就算偶尔得不到足够的信息,直觉也能帮她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这让她几乎一直都是无往而不胜。

但伊藤真桐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站在某个人面前的时候,她自己有一种透明的、被看光了的感觉!

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惊悸,像是面临天敌。

头脑从那个人踏进茶楼开始,就一直处于微微的晕眩状态,这个状态她再熟悉不过,但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像现在这样一直持续着的,并且,心底没有做出任何判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在楼梯间,位于那个人的身后,隔着大约一米的身位,伊藤真桐心中震动,目光不知不觉地就转到了那个人的手上。

然后,就定住了。

之前有过握手,但握手的时候她并没有看。

握手之时看别人的手,那是极不礼貌的事情,她自然是不会做。全程,她的目光都是含笑着对接对方的目光。

而这时,她的目光定在对方的手上。

如果不是手型有着明显的差别,大小、指甲的形状、手掌侧边的纹路等等,这些特征,男女之间是有着极大的差异的话,她绝对会认为这是一个女子的手掌!

不,说女子的手掌也不恰当。

伊藤真桐见过无数人的手,仅凭手掌的特征,她就能把她见过的所有人辨识出来,但是。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手。

不论是男子的。

还是女子的。

不论是老年的,青年的,还是少年的。

“许君比我在视频上看得要年轻呢,也很漂亮,是我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漂亮的!”

伊藤真桐忽然就想到了刚才妹妹所说的话。

当时她觉得很失礼,但现在,她觉得,也许只有阿梨的这话才能用来形容这个男子?漂亮,由容颜而起,但无关容颜。

而是渗透在对方的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

包括手掌,包括手掌上最小的小指头。

从手,到脚。

伊藤真梨目光转注,转到了身前那个人的脚上,或者说脚步上。

然后,她的视线就是一个突然的恍惚。

恍惚间,来了地震,这楼梯塌了,阿梨惊呼着摔倒在地,而身前的男子,却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正常地向前迈步。

下一刻,恍惚之状,从眼中从脑海中消失。

但伊藤真桐的心中,却开始恍惚起来。

世界恍若变得虚幻,只有眼前的这个身影才真实,又似乎世界其它的所有都真实,只有眼前的这个身影是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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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对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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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姐姐,伊藤真梨的感受很简单,很简单。

从日本坐轮渡过来的时候,其实她是稍微有点晕船的,不过自从和许君通了电话之后,她的些许晕眩神奇地消失,心情莫名开朗,心中也莫名地安定。

感觉很温暖,一种比在家里泡温泉还要更温暖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昨天一直持续到许君刚才踏进茶楼,见了许君后,这感觉不是消失,而是一下子强烈了很多!

不是错觉,她真的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精神了很多!

所以上楼梯的过程中,她的眼一直是眯着的,笑成了月牙。

“许君,我要赢了你哦!”二楼早已收拾好,棋桌就摆在从楼梯进来不远处,当然,有着足够的距离,但一眼就能看到。

走完最后一截楼梯,彻底上了二楼后,伊藤真梨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对许广陵说道。

“阿梨小姐是怎么知道我的?”许广陵问道。

对两姐妹千里迢迢而且是跨海从日本到这边来只为找他下几盘棋,这事许广陵倒并不奇怪。

所谓有钱就是任性。

对面不止有钱,更有势。做出这种事来,估计就和一般人早上去对面街上吃个小笼包差不多。——想吃自然就去吃了,不需要有任何的考虑。

他只是疑惑她们为什么会找上他。

毕竟他只露面了一次!

国内那么多的象棋大师。

各种公开场合下,那么多的精彩对局呢!

那次线下赛,他的表现虽然优秀,但也并没有优秀到非常非常出格的程度,还不至于让她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我就是在视频上看到的许君呀。”伊藤真梨道,“不管哪个对手,一个都不放过,耶!太帅了!”说着这话,她的手还握成小拳头,在她自己和许广陵之间挥动了那么一下。

讲真,有点可爱。

许广陵基本没经历过这场面,当下微微咳了一下,道:“阿梨小姐,我们开始吧。你既然看过我的视频,就知道想要赢我并不容易。”

“我知道啊!”伊藤真梨小歪着头,还是透着可爱,“所以,我会加油的!”

她的小拳头在身侧又挥了那么一下。

并道:“许君也要加油哦!”

许广陵微微笑着,“阿梨小姐,请!”

看在远来是客及对面是个小姑娘的份上,当然,主要是这小姑娘居然还比较顺眼,许广陵决定三盘对局,至少会让对面赢上那么一局。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并不太如他所料……

第一盘开始。

远来是客。

许广陵让伊藤真梨执红先走。

棋局很正常地开始。

许广陵现在下棋,尤其是经历过天池中以棋拆拳之后,回过头来,他对棋道,不是棋艺,理解又更深了那么一点。

就像是最后的一层薄雾被驱散,一切,都是那么明明朗朗。

技术未必就真比之前高了多少,但在对整个棋盘的理解以及对整个对局的把控上,却绝对是今非昔比。

所以此刻,他的开局,中正平和,却又一直都踏在“平衡”的线上,真正可谓是疏可走马,密不透风,只要是在这个棋盘上,他就没有“漏”!

换言之,立于不败之地。

而对手,哪怕有任何的一个小漏,都会被他抓紧抓实,然后死抓着不放,一直往墙角怼,直到怼死摁死。

十四个回合后,棋盘上风平浪静。

“前线无战事。”

许广陵意外地发现,小姑娘的棋风居然也很不错。

不邪,不险。

而一样是走中正平和然后细节致胜之道。

一个小女孩,难得有这样的棋艺!

许广陵心中微赞,却又恍然,对方能找他来下棋,自然不会是水平太差的那种。或许,能自觉和他扳一扳手腕?

不过,从目前这几手来看,她的棋风是有了,棋艺却还是不怎么够啊。

差不多,是业余七级左右。

和他还差了几个身位。

十六个回合之后,轮到伊藤真梨走。

双方的对峙情况,已经是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以许广陵根据前面几手然后对小姑娘水平的判断,这一步,她多半会走出一招缓手。

缓手不是错。

但目前形势下,在现在的许广陵眼中,那就是“漏”。

伊藤真梨也感觉情况很复杂,那是一种平静下暗潮汹涌危机四伏的局面。

伊藤真桐不太擅长象棋,虽然天赋绝高,但任何一门技艺想到达到高段以至极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赋能让其很轻易地就越过初中阶的门槛,但到了高阶,无一例外地需要大量时间的投入。在象棋上,那显然是伊藤真桐无法做到的。

她的水平能和妹妹切磋,又恰好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就正好了!

不必再进步。

所以此刻,她只看出接下来的棋不太好走,一时半会,倒也看不出更多。

经过长达一分钟之久的思考之后,伊藤真梨手放到棋盘上,拿起一枚棋子,然后就想落子。

这一子落下,她就输了!

那正是许广陵在布局中想要对面走的几个落子点之一。

但就在这个时候。

伊藤真梨忽然就停缓了一下,那拿起的棋子,迟迟都没有落下。

然后,她的小脑袋慢慢着左歪一下,又右歪那么一下,接着,她放下手中的棋子,拿起了棋盘上的另一枚棋子。

许广陵心中暗赞一声。

这绝对是超水平发挥!

或者,这小姑娘是临场型选手?

现在走的这一步,按理来讲,已经超出了许广陵刚才对她棋力水平的判断。

棋局继续进行。

其实对局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每一步都是关键,稍有差迟,那就是满盘皆输。但过了某个节奏之后,双方的阵势又会步入平缓期。

这期间,无多可说。

双方只要水平都在一定层次之上,基本哪一方都不会犯错。

大致形容,就像是两个骑在马上的人打斗,从远处开始,然后靠近了,唰地那么一下,败者立即倒地,打斗结束,或者虽然没有结束,但是一方受伤了。

但如果过了这个照面之后,双方又走远,又需要再圈回来,然后才再次挥刀。

现在棋盘上就是这样。

几个合回之后,才又到了较为关键的交错。

刚才的情形再一次上演。

伊藤真梨临落而变招,本该落子即告负的她,再一次涉险过关。

第402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

伊藤真梨临阵变招之时,总是会习惯性地陷入深度思考,而她深度思考的方式,就是把小脑袋慢慢地左歪那么一下,又右歪那么一下。

还是很可爱。

说真的,许广陵都想摸摸头。

这让他不自禁地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一种叫做萝莉控的生物,然而以前,并没发现有这种征兆啊。

棋局继续进行。

过了约七八个回合后,双方又是一个交错。

然后,伊藤真梨又左右歪了歪小脑袋,结果是她又一次有惊无险地从许广陵的杀招中闪过。

如果这时包括前面两次,许广陵还是开启着天眼的话,就会发现,每当伊藤真梨可爱式地歪着脑袋的时候,她头顶上光环处的漩涡,就会急速地旋转那么一两下,然后又再次地回复平静。

只是还是那话,一般情况下,许广陵并不会动用天眼。

所以他就错过了对顶窍天生自然开窍者的一个极其重大的发现,那是有别于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的。

第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中国有一句古语叫做“事不过三”,有些时候,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伊藤真梨第四次变招的时候,虽然还是过关了,但终于被许广陵抓住了一片衣角。

关键处一招不慎固然会导致满盘皆输。

把所有的关键都走好,其它的细节无法做到滴水不漏,一点点地积累起来,在许广陵这等层次的人眼中,还是会成为漏洞。

或者说,不是漏洞的漏洞。

许广陵本来是打算着到第三局再放她一马的,但这一局,有鉴于她的非常优越的表现,抓住了那片衣角之后,没有往墙角怼。

这也是全局惟一的一个致胜机会。

又过了几个回合,棋局局面明朗,双方都不可能杀敌。

是以,第一局,双方打平。

许广陵微微吁了口气,面露赞赏之色,目注对面道:“阿梨小姐水平不错,下得非常出色!”

水平不错。

下得非常出色!

这其实是两个前后并不一致的评价,也是许广陵对伊藤真梨棋艺的真实评价。

水平不错,业七左右。

放在国内来说,当是一百名到一千名左右。当然,可能是一千名,也可能是一百名,在这个方面,许广陵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他对国内棋界一点都不熟!

仅仅是通过在天天象棋中的对弈,让他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与实际可能相差甚远。

不过不管怎么说,伊藤真梨的总体水平属于高手那一级,却又离巅峰层次还有着相当的距离,这是肯定的。

但她的那几次超水平发挥,许广陵只能说,神来之笔!

如是天外飞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这往往也正是区别一个天才和一个庸才的最明显的地方。

庸才也是才,通过勤勉,通过积累,可以做到很好,做到“业七”的那个水平层次,但伊藤真梨的几次神来之笔,让她从业七凭空地拔地而起,上到业九,甚至更高。

这样的能力和天赋,只有天才才会有。

许广陵一样是个庸才。

如果没有梦中的经历,他自忖就算全心全力地走职业棋手之路,在面对伊藤真梨时也还是会败下阵来。

所以这时,他的赞许,毫不打折扣。

“许君也是很厉害的啦,我都差点输了呢!”伊藤真梨开心地笑着,并用毫不掩饰的崇拜眼神看着许广陵。

说真的,被一个相当可爱的小姑娘用这样的一个眼神看着,许广陵颇有点招架不来。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三条我大概都能做到,却很可能会在美色前面败下阵来。

此时此刻,许广陵心中这么地想道。

好吧,伊藤真梨不是美色,在许广陵眼中,她只是很可爱,有点接近于赤子本真而已。

真要说美色,坐在边上的,伊藤真梨的姐姐伊藤真桐,那才是真正的光彩照人,像牡丹,像玫瑰,像水仙,像海棠……反正是像花一样,而且是很好看的花。

但真实的花,许广陵见得多了。

不真实的,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却存在于他自身梦境中的花,他同样见过,那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不可一世。

所以伊藤真桐这般的美,在他眼中,也只是等闲。

倒是在普通人眼中可能一点都不美的伊藤真梨,许广陵看来却真的可爱。

察觉到自己的这种心念,许广陵又是有点惴惴。莫非,他是真的有点不正常?用伊藤真梨那边的说法,是个hentai?

一盘棋下完,伊藤真梨本来就有点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对她的身体情况许广陵自是心中有数的,可能比她们姐妹自己要更清楚得多。

也许不是可能,而是确定。

这时便温声道:“阿梨小姐,要不我们稍歇会再开启第二局?我的时间并不急,今天的一整个白天,都可以相陪。”

“好啊,是很累呢!”伊藤真梨道,“和许君下棋,比和姐姐下棋可累多啦!”

伊藤真桐侧目而视。

姐妹间似乎颇为相熟,伊藤真梨坐的角度其实是看不到她姐姐的动作视线的,但这时却是一下就懒懒地歪到了她姐姐的身上,把小脑袋拱到她的身前,而伊藤真桐也是极自然地拢住。

“哎呀,姐姐,我不是说你水平菜啦!”伊藤真梨道。

“我知道。”伊藤真桐抓她的耳朵,像是扭麻花,“姐姐只是水平不那么高,下不过你,是不是?”

“嘻嘻!”伊藤真梨讨饶着在她怀里缩成一团。

姐妹俩自顾自地打闹,过了一会才发现这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人面前。

“阿梨,快起来,你让许君笑话了呢。”伊藤真桐低头怀中,对伊藤真梨说着,然后又抬起头来,目注许广陵,“许君,不好意思,平素和家妹打闹惯了,实在太失礼了。”

“哎呀,姐姐,都怪你!”伊藤真梨惊呼一声,连忙从伊藤真桐身上离开,从小抱枕重新变成一本正经地端坐,然后对许广陵道:“许君,我给你沏茶吧,我的茶道可是很好的呢!”

许广陵欣然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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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一杯

茶道起源于中国,但却式微。

庄子《逍遥游》篇中曾经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个世代以帮人浣洗衣褥为生的人家,有一个药方,冬天把那药抹在手上,就算天气寒冷,而且天天沾水,手也不会开裂。(润面油的起源真的很早啊。)

有个商人听说这事,便去与之道:“你们把这秘方卖给我吧,我给一百两银子。”

一家人商量,“我们祖祖辈辈地帮人浣洗,所积累下来的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现在一下就能得到一百两,卖不卖?”

当然卖!

双方交易,各大欢喜。

商人得秘方,自荐于吴王。

寒冬,吴越大战,吴人大败越人,而其所倚仗的就是这个秘方。

吴王厚赏了商人。

怎么厚赏?

裂地而封!

这可谓是一步登天。

而浣洗那家,除了生活有所改善之外,还是要依靠为人浣洗而生。并且,如果没有什么大改变的话,他们估计还是要这样世世代代下去……

当然,用这个故事来形容茶道在中国和日本的遭遇,并不十分恰当。

只是,中国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自己都珍惜不过来。

而日本那边,接纳了茶道之后,“敝帚自珍”,然后,就从尘埃中开出了花来。

不止是茶道,还有其它好多东西都是这样。

CHINA,只要学过几天英文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它的本义却是指陶瓷。

中国,陶瓷之祖,陶瓷之源,CHINA=中国=陶瓷。但时至今日,国际市场上,中国瓷有销量却无品牌。

最好的瓷器是哪里的?

是日本的。

是欧洲的。

品牌建不起来,数量也终有一天会失去,直到最后,一无所有。

中医在将来的某一天,怕也是这样。

其实从老师的叙述看,现在便已经差不多了。

我们的糟粕,弃之惟恐不及,然后到别人那里便成了精华,然后誉满全球,熠熠生辉,然后成为其自身的文明和文化中一颗颗灿烂耀眼的明珠。

老人看得开。

许广陵却终究年轻,虽性格在很多事情上淡漠,但想及这些时,终究还是有点意难平。

三人一起移步到侧边的厢房里。

伊藤真桐拍拍手,然后底下的服务员一个个地上来,拿来了一应所需之物,然后再次下去,厢房中还是只留下许广陵三人。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温暖的春日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一角,照在了厢房的小半侧,显得安静而又生动。

伊藤真梨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始了茶道的表演。

而与其说是表演,不如说是一种习练。

许广陵从中看到了认真、投入、沉浸以至于自我的些许陶醉。这样的身心状态,他很熟悉。

几个月前,很多时候,他也是这样的。

至于现在么,随着对伏羲诀的理解及体悟越来越深,从某种意义来说,许广陵其实一直都沉浸在某种状态中,不是定境,但也是仅次于。

所以白天黑夜,他可以无缝切换,因为身心状态在这两个时间段,差异本就不大。

大抵是入乡随俗,又或者照顾着许广陵习惯的关系,伊藤真梨的茶道表演不是很正规,宾主双方都不是很正规,唔,甚至都可以说是很不正规。

不过,和、敬、清、寂的意味,是有着的。

伊藤真梨身上有。

伊藤真桐身上有。

许广陵身上也有。

“许君,请用茶!”伊藤真梨沏好了茶,最后由伊藤真桐呈端给许广陵。

许广陵伸两手接过,然后对两姐妹分别认真点头,道:“多谢!”

喝完,许广陵放下手中杯子,又拿过桌上另外的一个空杯,在伊藤姐妹有点诧异的注视中,倒了一杯清水,递给伊藤真梨道:“阿梨小姐,你送了我一杯茶,忝为半个地主,我也送你一杯吧。”

伊藤真桐有点不解着。

伊藤真梨却是欣喜接过,双手端到嘴边时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喝,而是笑盈盈对许广陵道:“许君,要是我送你两杯、三杯、十杯,你也送我两杯、三杯、十杯吗?”

“没有更多了,就这一杯。”许广陵道。

“嘿,小气!”伊藤真梨小声嘀咕着,但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中,她的小声和大声毫无区别。

伊藤真桐听得尴尬,想对许广陵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纵横商海不败。

奈何队友是猪。

这个傻瓜妹妹,拿不出手啊!

下一刻,伊藤真梨却是把杯中水一饮而尽。

而只是接触到的第一口,她的眼神便莫名欣喜得明亮起来,喝完后,她甚至向许广陵撒起了娇,“许君,给我再来一杯嘛!”

“我们约好的三把棋,还有两把。”许广陵道,“你要是能赢了我……”

没等许广陵说完,伊藤真梨便伸出小手,翻掌朝上,“君子一言。”

许广陵笑着摇摇头,却也顺遂其意,同样伸出手来在她手上轻轻一拍,“九鼎之重。”

伊藤真桐目光闪动。

从厢房重移回棋桌,刚刚坐下,伊藤真梨的小脸便苦了下来,有点眼巴巴地看着许广陵。

许广陵不为所动,“阿梨小姐,第二盘,该我执子先行了?”

伊藤真梨微嘟着嘴,然后慢慢点头。

在象棋棋盘上,在占据先手的情况下,以许广陵现在的层次和水平,只要他不想输,就没有人能赢得了他。以前不会有,以后一样也不会有。

似乎是认命了般,伊藤真梨完全放弃了抵抗,三下五除二地,便被许广陵杀得片甲不留。

第三盘很快开始。

这一盘,先后手重新易位。

于是,执了先手的伊藤真梨再次地认真起来,而且看起来比第一盘时还要更认真得多,连端坐着的小身板,都显得蛮有气势的样子。

从棋局的开始,到结束。

中间的很多次交手,每一次,她都有着极惊艳的发挥,那是好几次让许广陵都为之赞叹并惊艳的落子。

然而。

但是。

许广陵并没有让。

所以这一盘,双方最后还是以打平告终。

“伊藤小姐,阿梨小姐,再会了。祝你们在中国玩得愉快!”许广陵起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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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决定

感谢夜梦冰盟主,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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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陵走出茶楼后,在门口站了不到一分钟,老钱便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也不知道他是把车停靠在哪里的。

回程的途中,许广陵微微吁了口气。

“许兄弟,怎么了,可是刚才的见面有什么不睦?”老钱问道。

“不是。”许广陵摇摇头,“我是在想到底什么才是医者的本分。大医,中医,小医,这之间的分寸很模糊。”

不过这个话题许广陵也只是一带而过,并没有多讲,接着他便道:“我之前参加过一个不是很正规的象棋比赛,然后拿了冠军。当时比赛前后是有全程录像的,估计有不少人看到。”

“这次就是日本那边的一个富家女,可能是觉得我的棋下得不错,一时意起,便过来找我切磋一下。”

“刚才双方下了三盘,我只赢了她一盘。”

“天下之大,能人无数啊!”许广陵微微感叹着说道,“不想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且还不是专业的,就有着那么高的棋力。我要不是别有际遇,连人家的一个小指头都打不过。”

“象棋比赛冠军?”老钱惊讶地微微侧头看了眼许广陵,就像是看到了一头霸王龙居然是三好学生一样,“许兄弟,你居然会下象棋,而且,还能在象棋比赛中夺冠的?”

“你儿子将来很可能也在小区的象棋比赛中拿个冠军的。”许广陵道。

“我还没有儿子呢。”老钱嘿笑着,脸上却露出一抹温柔之色,许广陵不用问也知道他是想起了谁。

“许兄弟,我也会下象棋的,要不等回去,我也陪你下几把?”过了一会儿,老钱这般说道。

“你?”许广陵转过头来。

没有更多话,没有任何眼神活动,但这一个“你”已经非常之充分地传达了许广陵的回应。

老钱这可就不服气了,“我怎么了?我象棋也是很厉害的!”

“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许广陵非常武断地这般回答道,“老钱啊,不是我小看你,论开车,我不如你,可能你把脚放在方向盘上都比我开得好,但下棋这种事,你一个大老粗就不要掺和了。”

“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老粗。”老钱嘀咕着,明明是一只霸王龙装什么食草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只小绵羊呢,“等回去我们也下三盘吧!”

他还是不服气。

这和许广陵的年龄有很大关系。

在老钱看来,许先生自然是厉害的,绝对的高人一个,这不用说。

但估计也是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学医和习武了吧,可能连学都没上过!又哪有什么时间真正地去学象棋之类的。

“好啊,三盘全都让你先走。第一盘我让你一个卒,第二盘我让你一个马,第三盘我让你一个车。你要是能赢一把,我就给你针灸一次。”许广陵轻描淡写说道。

这话说得!

那是不把人当人看啊!

老钱不忿,但更多的是兴奋,兴奋到手都有点颤。

许先生的针灸,在他们系统内,那不是传奇,而是神话。不管有没有被他针灸过的人,都是把他当神仙来看的。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画面回转。

许广陵离开后。

伊藤真梨像是一只废喵般毫不顾形象地趴在棋桌上。

“阿梨,你怎么了?”伊藤真桐关切问道,并顺势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伊藤真梨有气无力地懒懒回应着。

伊藤真桐倒也不是太以为意,妹妹的身体一向不好,有时泡过温泉后就是这样的,懒得像只小猪一样。只是她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阿梨,你为什么会和许君那么的亲近,你们只是才见面啊!”

“还有,你为什么要他的水喝?”

这都是让伊藤真桐感到奇怪的地方。

“因为许君是好人啊。”伊藤真梨笑咪咪地说道,“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很亲近。”

伊藤真梨没说的是,许广陵给她的感觉,就像这窗外的阳光一样,暖暖的,而她自己就好像小草一样,渴望着这温暖。

“好了,现在人也见过了,棋也下过了,我们这就打道回去?”伊藤真桐说着。

她想看看妹妹的反应。

事实上,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回去,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如果现在就回去,她很可能会错失什么抱憾甚至抱恨终身的事情。

这种感觉非常的强烈!

可是那又会是什么事呢?

这是伊藤真桐所百思不得其解的。

联想到妹妹在关于这件事上的大异于正常的表现,这时,她是带着试探地这样问道。

这试探不是说试探妹妹什么,而是……

想看妹妹是不是也有着和她同样的感觉?

总之,伊藤真桐自己也说不清楚。

直觉总是这样,她能知道答案,但她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过程。——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非常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要!”

伊藤真桐话刚一落,便听到妹妹有点急切地这般说道。

但伊藤真梨自己也有点迷惑,她小皱着眉头,显然似乎也有点不太理解自己的这反应,接下来她的小脑袋又习惯性地左歪又歪。趴靠在桌上,使得她这动作其实就是把头朝左边手臂靠靠,又朝右边手臂靠靠。

活脱脱像是一只初睡醒的慵懒的小猫。

然后紧接着,她便找到了理由,“许君不是祝我们在中国玩得愉快嘛,我以前都没来过中国呢。阿姊,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伊藤真桐对中国的了解可比她妹妹要多得多了,她甚至比绝大多数中国人自己还了解。

“我们在的这个地方,最有名的就是长白山了。阿梨你经常喝的参茶,用的人参就是这里产的三十年林下参。长白山顶有天池,但是要到七月才会冰开雪化。”

“不过长白山上有温泉,我们可以去泡泡温泉。”

伊藤真桐道。

“好啊,阿姊,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去长白山玩!”伊藤真梨听了姐姐的话之后,不假思索地说道。

第405章 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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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省城回来,进入县城的时候,老钱下车,买了盒象棋回来,然后还冲许广陵嘿嘿地笑,“首长,你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

“自信是值得嘉许的。”许广陵平静说道。

然后,回到老巢,在森林保护站,他用全力出击的方式嘉许了老钱。

第一局,老钱败。

第二局,老钱败。

第三局,老钱败。

败得毫无悬念,一个业四最多业五的渣渣,不论是让卒让马还是认车,都是一样的,不存在任何不确定。

老钱面无人色。

许广陵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得意之色,他只是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老钱的肩膀,对他道:“以后你想下棋,还是和老林老谭他们两个下吧,和我下棋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能不对么?

老钱一个劲地点头,幽怨地点头。

“我的棋艺啊,就比我的拳头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许广陵弹指面前,吹了吹手指,“唉,这种层次,你是不懂的。”

老钱没有诽谤,真的没有。

他是用望着神仙的眼神,看着许广陵从他面前离开的。

许广陵去哪里?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许广陵不是采药,而是去探药。此刻是下午三点多,时间还早,足够他沿着固定路线溜达一圈的。返回之际,顺便,他又绕道去看了看那棵小树。

小松已经长得比许广陵还高了。

可惜面对这个“旧主人”,并不相识,只是自顾自长得生机盎然。

许广陵重新又用二气为它浇灌了一下,这大抵也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的栽培,最后一次的探望。——它已经长大了,大到足够从容自如地应对大半年后新一轮的严寒。

晚饭,许广陵依然还是果蔬汁。

老钱已经一点都不奇怪了,“神仙”,似乎就应该是这样的。

晚饭后,天池中。

许广陵真正意义上的一天正式开始。

白天的些许之事,一念之间,俱皆从意识之中淡去。

其实,伊藤真桐倒也罢了,但是伊藤真梨的顶窍情况,对许广陵来说却是极有意义的。

日后,他重新关闭又或者“封印”两位老人被打开的顶窍,这或许就是一个极为可行的参考,至少,也有触类旁通之效。

但同一时间,许广陵的豪气也起来了。——待他自身成就大宗师之后,难道就堪不破此中之秘么?还非得有个类似的样本来参照?

所以,三盘棋下完后,他直接就离开了,没有后约。

一、成就大宗师。

二、成就医学上的一代大宗。

三、引领两位老人走上大宗师之路,并最终成就大宗师。

舍此三者外,皆是浮云。

许广陵意澄、识净、心清,例行的水中活动之后,再次地于天池底进入了伏羲诀的幽深旷远不可言说之境,在那里,身与心合,心与神合,神与天地合。

在现在的许广陵看来,伏羲诀是根本,而根本窍法却只是应用。

是以,他是以三日培根本,一日试应用的方式来作计划安排的。也因此,中窍打通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每打通一个时,都是干脆利落,势若破竹。

又若无量之水出海口,浩浩荡荡,沛然而不可当。

许广陵喜欢那样的体验和感觉。

依稀间,那是大宗师的味道。

当然,他现在距离大宗师还远,还远,可谓是万里长征才初行几步,但……就像这长白天的春天一样,来得再慢,最后不也是从无声无息发展到如火如荼了么?

许广陵是从长白山的春天,看到了将来自己可能的大宗师之路。

这与其说是一种猜测,不如说是从最初起步到现在,一步一步间,所积累出的知识以及超乎知识之上的某种不可言说的感应。

也因此,就在不久前,许广陵有着一首曲子,《长白之春》。

整首曲子长达十二分钟之久。

其实谱写的时候,许广陵是将之分为几段来进行的,第一段,“泥土中”,第二段,“冰雪中”,第三段,“春风下”,第四段,“阳光里”。

泥土中休憩。

冰雪中萌芽。

春风下伸展。

然后,阳光里,迸发、怒放出所有属于生命的昂扬和骄傲。

那是一种从淡淡漠漠,终至璀璨绚烂,从平平静静,终至势不可挡,而一切,都系之以时间。

是时间,让它们从原点,步向辉煌。

而时间背后,是生命的坚守。

伊藤姐妹是在景区的高山花园地带观赏长白山的春天的。

虽然说是春天,但长白山上依然还是春寒料峭的,倒是这一天的天气还可以,丽日当空,暖阳无风。

伊藤真桐虽然有点担心妹妹的身体,不过北海道也不是什么热带地区,所以带着几个陪护,两姐妹还是愉快着登山,行程是规划好的,一路都有专门的解说。

客观来讲,解说还挺专业。

不过她的专业只专业在很狭小的范围里。

所以一路上,不时地,解说之外,伊藤真桐也为妹妹作着补充,而她所说的很多关于这里、关于长白山的东西,都是解说所不知道的,这让她颇为尴尬。

你们自己都比解说还懂,那还聘什么解说嘛!

这不是欺负人么。

不过她倒是还挺讲职业精神的,大抵也是看出雇主不太寻常,哪怕出于安稳利害的考虑,该解说的也还是认真的解说了,做得很本分。

伊藤真桐神色平静。

伊藤真梨倒是显得活泼快乐很多,特别是看到了花海之后。

这已经是四月时分,山间的许多花,以至于山顶的有些花,也都开放了。

还不是最热烈的时候,那得等到六七月份,但现在,却已经是堪可一观了,红黄蓝白紫,一路上,百十种花,绽蕊吐芳。

不过伊藤真梨的身体确实是不好。

慢慢地,她就由意兴飞扬变得不那么精神起来。

伊藤真桐始终都关注着妹妹,一见这情况,立即让整个队伍返回,山腰,她们早已定好了温泉。

长白山的温泉还是不错的,但对于从北海道而来的两姐妹而言,那自然也没什么好说。

温泉浴后,伊藤真梨小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的兴致又起来了,又拉着姐姐要游山。不过这一次不是往上,而是往下,她们打算在山脚漫游。

第406章 花香何处

祝书友“Cat猫妖君”生日快乐!

今天有两个生日要过,一位帅哥的,一位妹子的。妹子的生日先过,等会还有一个生日要过,麻烦到时大家再赶个场,也捧个场,再道声快乐,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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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往山下而不是往山上?

主要还是伊藤真梨空有游览之兴,但奈何身体实在不给力。——当身体疲乏的时候,再好的景色也是提不起兴致来的,也不止是景色,其它什么都是。

身在,故万物在。

身康,故万物和。

身乏,则万物皆乏。

对这一点,伊藤真梨的体会是再深切不过了,也因此,在家里的时候,她基本每天都泡一遍温泉。

不是喜欢泡温泉喜欢到了这种程度,而只是每天泡上那么一遍,对身体好。

虽然那作用其实微乎其微。

但伊藤真梨还是这么做了。

不过,奇怪的是,今天在这异地他乡泡了一遍温泉,睡个觉醒来后,精神是异常的好。

是这里的温泉特别好,还是……人?

想到许君,伊藤真梨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脸上漾出两个小酒窝。

“小气鬼!”

“没有一点绅士风度的坏男人!”

下一刻,她又这般地想着。

山脚的景色还是挺不错的,春来先到山脚下么,撇除“高山揽胜”那么一点心理因素,单论赏景的话,其实山脚往往比山腰以至山顶更好。

当然,不同高度,景致的类型是不一样的,也不能简单地这么分别高下。

山巅处,浮云遮断,星野垂阔,又或仅只是劲风凛冽,这些都不是山脚所有的。

不过,看着漫山遍野,绿树苍翠,野草铺阵,然后远远近近的各色野花盛开,伊藤真梨还是开心得很。

伊藤真桐其实也难得如这般放松心怀地踏着春。

中国古代向来有踏春的传统,初春仲春晚春都有,甚至当春天还没来的时候他们还会去郊外“迎春”,这些,熟谙中国历史的伊藤真桐自是再清楚不过。

“难得浮生几日闲。”

伊藤真桐嘴角也是微笑着,轻诵着一句唐人的诗句,当然,顺口改了两个字。

伊藤真梨像一只小蜜蜂般地,循着花色花香而行,导致她们的行进,并没有固定的路线。

伊藤真桐跟着妹妹,而护卫人员等跟着她,从山脚而行,渐渐地,就远离了景点区。

她们逛的时候是下午。

而慢慢地,夕阳西沉,暮色将临。

就连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阿梨,天晚了,我们要回去了。”伊藤真桐微微扬声,对不远处的妹妹说道。

“嗨,我知道了!”伊藤真梨也是大着声地说道,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的鼻子突然狠狠地一嗅,“咦,哪里的花,怎么这么香的啊?”

一种既似馥郁又似清淡的花香不知从何处传来,让伊藤真梨一闻之下,仿佛连整个身子都轻爽了不少。

她便连忙驻足,停下来分辨这花香来自何处。

然而奇怪的是,却又怎么都闻不到了。

“阿梨,在干嘛呢?”伊藤真桐走了过来,定住伊藤真梨左右晃动的小脑袋,顺手帮她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

“阿姊,我刚才闻到特别好闻的花香呢,我从来都没有闻过那种的。”伊藤真梨道,“可是就闻到一下,现在又闻不到了!”

伊藤真桐的手轻放在她的头上,她的头却还是不安分地左右晃着,小鼻子左边嗅嗅,右边嗅嗅,像是只小花猫一样。

“花香是这样的啦!”伊藤真桐好笑地说道,“有时候就是能一下子闻到,又一下子闻不到,你多转转几个位置就行了。”

说着,她也和妹妹一起闻了起来。

既然妹妹兴致这么高,回去也不必急在这一刻,把阿梨闻到的那什么从来没闻过的花香找到再走。

然而,姐妹俩转了半天,在这附近换了好多个方位和位置,却都再没有闻到什么。“阿梨,你是不是下午花香闻多了,一时间闻错了啊?”伊藤真桐道。

“阿姊,不是,绝对不是!”伊藤真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个花香我绝对不可能闻错的!”

于是,再找。

然而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她们还是什么都没找到,甚至后来伊藤真桐让那些护卫等也都加入了进来。

“阿梨,今天实在是晚了,要不,我们明天再过来吧。”伊藤真桐道。

这是个完全可以的提议,今天和明天不会有什么区别,可是伊藤真梨却是莫名异常地执拗,甚至都有点想哭,“阿姊,不要,我一定在今晚要把它找出来!”

伊藤真桐对妹妹基本上是言听计从,说要回去,也只是担心妹妹的身体晚间受凉而已。

既然阿梨执意如此,她自然也不会拗她的意。

于是,那就还是再找吧。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

“怎么会呢?”伊藤真梨失望至极地抱膝在地,脑袋在膝盖间左歪右歪,想哭。

“阿梨……”伊藤真桐走过来,正想安慰她。

却突然间,伊藤真梨惊喜万状地跳了起来,“阿姊,我又闻到了,就在那个地方!对,没错的,就是那边!”

她指着身侧的一个位置。

包括伊藤真桐在内,一行人都不自觉地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以及闻去,却依然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闻到。

伊藤真桐有点怀疑是不是妹妹确实闻错了,有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太过疲劳所以导致出现了一定的感觉差错,五官混乱以至迷幻等现象其实在野外是非常容易出现的。

但她只是心里这般怀疑着,神情却是丝毫不显,而是笑道:“那还等什么,阿梨,我们这就往你闻到的地方去!”

于是,一行人再度启程。

而走着的时候,伊藤真桐已然在心里想着构思着,等会要是找不到那花,该怎么去安慰妹妹了。

这一走,不知不觉地就走出了两里多远。

直到暮色已经完全降临。

到了这个时候,伊藤真桐已经完全确定,确实是妹妹的嗅觉或者说整个感觉出现了差错,不然,断无向着目标前进了一两千米,却依然还是丝毫闻不到的情况。

正当她想开口的时候,突然,她的鼻端似乎也闻到了一种绝无法形容的香味。

就这么一闻,伊藤真桐感觉身上那一点点疲累全部都消去了。

“没错了!这一定就是阿梨刚才所闻到的花香!”

“要不然,她绝不会这么地执着。”

伊藤真桐恍然。

换了她,她一样会这么执着的。

这花香,无法形容。

伊藤真桐想来想去,也只能用妹妹刚才的话来形容,“特别好闻”,“以前从来都没闻过的那种”。

“那个花香我绝对不可能闻错的!”

是这样的!

第407章 花非花

祝书友“双人鱼舟”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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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到了花香,但是视野中还是什么都没有。

当伊藤真桐问询于妹妹的时候,然后就有点惊奇甚至是震惊地发现,站在这里,她已经闻到花香,但她的妹妹却反而闻不到了!

再问随队的其他人,居然也都没一个能闻到的!

这种奇怪的事,简直是完全说不通的。

一时间,伊藤真桐心里甚至想起了很多光怪陆离的传说。

但她所闻到的花香的方向,确实是在前面,也就是妹妹之前所指的方向。

“阿梨,这边,我们走。”伊藤真桐下意识地挽住妹妹,然后微微调整了方向,并令其他人跟随,同时隐秘地通过手势给保镖传达了警戒的命令。

朝前走着,在山路间。

当然有时是没有路。

这一走,就又走了差不多走了两三里。

伊藤真桐是越走心中越骇异,刚才妹妹是在哪里闻到的花香?

什么样的花香能传那么远?

最关键的是,今天没有风,近乎一点都没有!

难道真有什么山精鬼怪?

不论是日本,还是中国,都有着很多这样的传说,而且日本大多数的这类传说来源于中国,也就是说,那些传说,就存在于她现在站着的这块土地上。

不是那些东西,真的有吧?

读了不知多少书,又在商海中历练了好几载,被家族内外一致认为是英明果决远见有名将之风的伊藤真桐,这时心中却禁不住地有点惴惴。

似乎直到这时,她才略有点回复到那个究实质也只是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就在惊疑不定中,一行人的惊疑不定中,他们听到了嗡嗡嗡的响。

伊藤真桐第一时间确定,那是蜜蜂的声响!

然后,这就令她更加的惊疑了。

因为知识告诉她,不止是蜜蜂,包括所有的蜂类,没有一种是在晚间活动的!甚至不需要是晚间,只要太阳下山,它们对方向的识别及定位能力就变得极差。

所以蜂类,一般都是在有阳光的晴好天气下才活动。

可是现在的,这是什么?

随着越走越近,一个范围比较大的明显是人种植的蔬果园出现在伊藤真桐的面前,然后,她就看到了很多的蜜蜂,完全违背了她以往所了解的常理,在这蔬果园之中,来回地飞舞着。

黄瓜、茄子、大白菜、番茄……

借着还未完全黯淡下来的天色,伊藤真桐辨认出了眼前的那些蔬果,但是她却茫然了。

这些都是蔬菜,没有一种是鲜花。

那她们之前所闻到的花香,却又是来自哪里,难道这里不是?

这时,鼻子再次嗅着,之前那一闻就绝对无法忘怀的花香没有闻到,却是闻到了一种相似的、说不出来的淡淡的清香,而那清香就是从眼前的蔬果园中散发出来的。

看着听着眼前蜜蜂的嗡嗡叫,伊藤真桐不禁陷入了怔忡。

“喂,你们是什么人?”就在这时,有人从边上不远处的建筑走了出来,并打着强光手电,对着这边照着喝问道。

伊藤真桐挽着妹妹的手,慢慢走近。

这一声喝问,却让她之前惊疑不定的心瞬间落定下来。

鬼怪,那是不可捉摸的。

而且鬼怪的种类也有很多,谁知道遇上的会是哪一类?有的可以战胜,有的却完全无法抵抗。

但是人。

什么样的人,她都不怕。

别说身边有着四个战力绝对可靠的保镖,就是没有,她也不是一介“弱女子”。

在这山野间,随处扯下一根树枝,那都是刀,是剑,是枪,是戟……在她手中,绝对会给任何有意不轨之徒,以极沉重的打击!甚至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对方有枪,她都不怕。

哪怕挨上那么一下,她最多也就是伤,而对面是伤是死,完全取决于她的选择。

“我们是来长白山游玩的旅客。”走近后,也完全看清了对面之人,伊藤真桐的一颗心至此是彻底地放松下来。

她温婉笑着,“我和小妹一时兴起,沿着山脚游玩,却没注意到天色已晚,又对路况不熟,所以就误了时间。大叔,请问您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景区管理处有多远?过去的路上,安全吗?”

伊藤真桐的举止和言语,极有技巧。

首先她是和妹妹,两个小姑娘站在对方面前。保镖及护卫人员等被留在了后面。

其次,“我和小妹”、“景区管理处”、“过去的路上”、“安全吗”,这些话,几乎简直是每个词每个字,都只为在最短的第一时间内打消掉对方初见陌生人而起的警戒心理。

“我和小妹”,把自己置身于孱弱的弱小女子地位上。

“景区管理处”,从侧面或者说无形中强调自己确实是游人。

“过去的路上”,暗示对面自己很快就要离开。

“安全吗”,担心自己的安全,从而让对方觉得她们没有任何威胁,反而,只要稍有仁义心肠,哪怕只是路人级的水平,也有很大可能会禁不住地帮助她们,伸手指点或援助之手。

可以说,这短短一句话,看似极为寻常简单的一句话,里面蕴含着不知道多少的心理学及人际行为学等方面的内容。

言语,再配合着她此刻的神情神态,不能再完美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老林戒心全消。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大声说道:“老林,我回来了!许兄弟,我回来了!哈哈,你们在摘菜吗?”

不是巡山归来的老谭却又能是谁?

背着一个长长的从右肩到左股像包裹却更像是长腰带的巡山包,老谭飞快着大踏步走近,只是来到近前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他也立即如刚才老林那般地警戒心起,“你们是什么人?”

“小谭,不用大惊小怪,她们是游客,有些迷路,误了点了。”老林给老谭解释着。

说完这话,他又转对伊藤真桐以及伊藤真梨道:“小姑娘家的,受惊了吧。这里是森林保护站,你们进来歇歇,喝杯水吧,等会我让我们的这个小伙子送你们过去。”

第408章 人心如水

伊藤真桐一行共十个人。

伊藤姐妹,四个保镖,以及四个专门为伊藤真梨准备的特别医护。

保镖是必须的,两个青春年华的少女在外,一个非常漂亮,一个孱弱不堪,很轻易地就会遇到很多麻烦。

别说伊藤姐妹这样的出身,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这般的外出,也都需要哥哥弟弟男友等之类的跟着,而且一个还不太保险,最好两到三个。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归器内,各现方圆。”

中国的文化非常博大精深,远非日本能比。漫长的历史岁月,无穷无数各类舞台上的精英,他们留下的言语行为,一个人哪怕只是一点,那无数个人汇合起来,也依然形成了让伊藤真桐心中震撼的浩浩汪洋。

“大桐,你要学汉语。”记得小时,略表现出一点天分,厚爱她的祖父便如此地对她说道。

“为什么呀,爷爷?”伊藤真桐这么问道。

“等你学了就知道了。”爷爷回答。

伊藤真桐就学了,然而学了之后并不知道。

“大桐,你还要学古汉语。”

“为什么?”

“等你学了就知道了。”

伊藤真桐又学,然后确实就知道了,在学的过程中她就知道了,并越来越理解祖父的睿智和良苦用心。

那是一座挖掘不尽的宝库,有美,有残酷,有自然,也有人心。

你想要的什么东西,它都有。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五岁的时候,伊藤真桐看到了这句话。

“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归器内,各现方圆。”

十二岁的时候,伊藤真桐看到了这句话。

然后十四岁的时候,她把这两句话汇合,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一句话,“人心如水”。

水无颜色,无善恶。

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它就呈现出什么。

你不要指望一个倒进圆瓶子的水,呈现出方型的形状,反过来也是一样。

所以,逐步入主家族商事后,伊藤真桐很快就知道,下属是没有忠诚不忠诚可言的。

你想让下属忠诚,那就要把他们放在使他们能够表现忠诚的环境里,不要给他们不忠诚的环境。

否则,到最后,你连一个忠诚的属下都不会有。相反,只要你把握住了“环境”,就算有个别少数的下属背叛,不需要你自己出手,他们就会因为异类而被自己的同伴排斥出去。

把水倒在地上,它们会不约而同地向着低洼的地方流去,将之侵占、侵蚀。

小到个人,大到家庭、家族、组织、国家,你只要属于“低洼”,那就一定会被侵占、侵蚀,所有的四面八方,都会对你表现出恶意,然后肆无忌惮地欺压。

不是因为那四面八方都坏,而只是因为你低洼。

低洼就是原罪。

所以,想让世界美好,那就一定要往高处走。——站在高处,你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否则,你看到的将全都是无耻、丑陋、卑鄙、恶毒,你的周围,将全都是心怀不轨者,会用狼一般的眼神看着你,就等着你什么时候露出虚弱,然后扑上来,一下子把你吞噬掉。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伊藤真桐很喜欢宋人周敦颐的这篇《爱莲说》,甚至她还让祖父写了一个条幅挂在卧室中,但她同样认为,这已经是属于人心的一种坚持和考验。

它美。

但不好。

好的状态,就是不需要坚持,不需要考验。

在这一点上,中国先哲庄周说得更透彻,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大海。

两条鱼在干涸的环境里,相互依存而苟活,又如何比得上在大海里自由自在地遨游呢?

人心也是这样。

你不要让它处在艰难的环境里,然后让它坚持,坚强,经历考验。

当然真的掉进了那样的环境里那也没办法。

但那只是下下策。

上策,自然还是让它处在“大海”的环境中比较好。

为什么要赞美贫瘠的美,而不追求富裕的平凡呢?

对自己要这样。

对他人也要这样。

所以伊藤真桐周围的环境一向都比较好。

在“人心如水”的光照下,她理解了中国另一位先哲孔子说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理解了同样是一位大哲人王阳明说的“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伊藤真桐让保镖等八人远远地留在外面,她自己携着妹妹跟在那位“老林”的身后进了保护站。

老林邀坐,另一位小伙子则忙着倒水。

坐下的第一时间,伊藤真桐主动解释,解释外面那八个人的事情,没有等对面可能的询问。就算自始至终都没有询问,她也不会让对面把些许的疑虑藏在心里,那样不好。

哪怕无关丝毫的利害,也不符合她人心如水的认识和理念。

“小妹身体很不好,她心脏有些问题,从小到大都受不得惊动。还好我家也算稍微富裕一些,勉强请得起医生看护,刚才外面那几个人里有四个就是医护,另外四个是这次出来旅游,爷爷给我请的保镖。”

说到这里,伊藤真桐摇摇头一笑,“林大叔,你知道……”

“小丫头片子,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啊!”老林哈哈大笑道,“这年头坏人多着呢,你爷爷做得没错,像你长得这样漂亮的,在外面走没有保镖那怎么行!”

“林大叔说得是。”伊藤真桐微笑着,“其实我也不喜欢有保镖跟着,碍手碍脚的,可是为了安全考虑……”

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懂!我懂!”老林呵呵着,“来,先喝点水。”

他招呼着两姐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伊藤真梨,看到这个瘦瘦小小的脸色也有点苍白的小女生,想起刚才这位大的姑娘说的话,同情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丫头,你妹妹心脏的问题很严重吗?住在我们这里的有一位许先生,他的医术很厉害,正好他马上就回来,要不让他顺便帮你妹妹看看?”

老林也是顺便想帮许先生拉一单生意。

这大概也是他唯一能报答许先生的一点小地方了。

没有什么医生能治妹妹的病,更不要用说一个小地方的乡村医生。

伊藤真桐自不会计较眼前这位老林的浅薄无知,更不会鄙夷嗤笑什么的,这是明明摆摆的好意,只是她用不上这好意罢了,所以要拒绝,但该感谢的还是要感谢。

不可薄美芹之献,不可轻凉面之荐。

当人心对你表现出善的时候,哪怕这善只是一丝一毫,而且你也完全不需要、用不上,但依然不要忽视忽略了。

那样不好。

但就在她要回话的时候,一直没说过话的伊藤真梨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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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乡村医生回来了

从开始到现在,伊藤真梨是第一次说话。

之前她是没打算说话的,这种场合完全交给姐姐就好。

可是刚刚听到那什么医生也姓许,她就忍不住啦。

“林大叔,我们也认识一个姓许的人,许广陵许哥哥,他很有名的,你们认识吗?”伊藤真梨歪着小脑袋,这般说道。

虽然是问着“你们认识吗”,但她分明就是一种没道理不认识的神情。——他那么有名,你们居然不认识?

许广陵真没有名,更不用说很有名。

他惟一露面的,就是象棋比赛。

可是象棋在中国毕竟是一个很小众的游戏,关注者本就不多。更不用说他参加的那次比赛,还不是什么正规的晋级赛,“新老交流赛”,交流两个字,决定了它的性质。

伊藤真梨这话实在是太过抬举也太过天真了。

她要是出去问,问遍整个中国的十几亿人,估计也最多能得到几声回应。

然而!

但是!

偏偏!

她偏偏在这个地方问了!

老林不认识什么许广陵,他只认识许先生,神医、神仙“许先生”。

他正想摇头。

可是进屋后同样一直没说话的老谭这时说话了,他期期艾艾地道:“你们认识的许广陵许先生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以前许广陵刚来这边的时候,是给他看过那份研究员证件的,所以老谭是知道许广陵名字的。

再者,一听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说的话。

“许广陵。”

“许哥哥。”

“很有名。”

姓名符合。

年龄符合。

身份……许先生那么神通广大,他在外面估计确实很有名吧?

所以,三条全都符合!

此时此刻,老谭又哪里能忍住不说话。

万一面前的这两人是许先生的什么亲朋好友呢?

伊藤真桐何许人也?

看到这个年轻人,其实这个“年轻人”比她大半截,看到他现在的这个话,这个表现,她突然地就是心中狠狠一震,一刹那间甚至连心脏都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了,同时,熟悉的晕眩再次传来。

极其的猛烈!

伊藤真桐下意识地伸手按在桌上,似乎是想要支撑住她的身体,减轻此刻她身心上的巨大震撼,以至于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都有点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你们说的住在这里的许医生,他是不是也叫许广陵?很年轻,不到二十岁,长得很……”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然而,也不需要她把话说下去了。

听到她的这半截话,老林老谭都是神情大振。

老林极其惊喜地道:“唉呀!你们是许先生的熟人?”

他已经第一时间这么地认为了。实在也不怪他粗率,而是双方的话就是这么的巧,怎么看都像是说的同一个人。

老谭一样很惊喜,“对对对,许先生长得很帅的,天下第一帅!”

好吧,这又是一个在某方面和伊藤真梨一样的傻子。

伊藤真桐呆住了。

没有疑问了。

她面前的这两人说的许先生,就是那位许先生!

绝对不可能有错了!

这一刻,伊藤真桐从头发梢,到脚底板,遍体全身都在情不自禁地颤栗着。

“丫头,你妹妹心脏的问题很严重吗?住在我们这里的有一位许先生,他的医术很厉害,正好他马上就回来,要不让他顺便帮你妹妹看看?”

刚才这位老林的话,此刻像是一道道惊雷闪电般地在她的脑海里翻滚肆虐。

他的医术很厉害。

他的医术很厉害!

他的医术很厉害……

许多东西,都想通了。

为什么刚来到这边,通电话的时候,她的直觉会莫名其妙地发挥作用?

为什么妹妹明明已经和他下过棋了,直觉却还是告诉她,不要离开?

这是她自己。

伊藤真桐又想到了妹妹。

妹妹为什么执意要找一个视频里的人下棋?日本、韩国、中国,那么多的象棋高手她都不找,为什么偏偏就是对许广陵君念念不忘?

前天,只是第一次见面,她又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表现得那么亲近甚至是亲昵?

最后,妹妹又为什么会根据许君离开时随意的完全是客套性质的一句话,就想到要到长白山来玩玩?

伊藤真桐的脑子里这一刻简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她更想到了先前,那个怎么都有点诡异的花香。妹妹是怎么可能在那么远闻到香味的?便连后来她的闻到,也同样是有点不可思议的。

所有这一切加起来,都让她此刻完全地难以置信着。

这一刻,她同样也确定了,身为胞妹的阿梨,和她一样有着直觉!

只是阿梨的直觉似乎是因为身体的关系?很少发挥作用。而有生以来第一次发挥,就发挥在了这件事上!

没错。

再没有错了!

伊藤真桐这一刻百分百地一千一万个地确定,从下船到现在,她所有的直觉都是因何而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一个身影走进了这个小森林保护站。

“小许,你回来了?”那个叫老林的人说道。

“许兄弟,你回来了?”那个年轻的像是猴子一样地蹦起来,忙着倒茶水。

而那个身影,不是许广陵君,却又是谁!

“许君?”伊藤真桐站起身来,神情怔怔。

“许哥哥!”伊藤真梨也从姐姐边上惊喜万状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下一刻她就忙不迭地伸手掩住自己的嘴,有点闷闷地道:“许君……”

“伊藤小姐,阿梨小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许广陵神色平静地道。

两种可能。

一种,纯属偶然。

一种,她们调查他了,跟踪他了,然后来到这里,装成是“纯属偶然”。

第二种可能性很大,甚至是极大。

但许广陵也不会预设立场。

伊藤真桐这个时候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不是妹妹。在很多事情上,她的思虑要比妹妹周全一万倍。

最初的震撼难以置信以及惊喜过后,紧接着的下一刻,伊藤真桐却立刻便意识到,一个看似简单却严重而且是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摆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让许君错以为她们是居心叵测地接近,那么。

没有什么能比那更糟糕的事情了!

可是……

她又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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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伊藤真梨

伊藤真桐一时间脑海里酝酿着很多的回答,但她同时也发现没有一种是合适的。

然而,没轮到她回答。

她妹妹说话了。

“许君,你好小气!”伊藤真梨鼓着脸,“你明明住在这里,怎么不邀请我们过来玩?我都说过,你要是去北海道,我一定会请你的!”

“阿梨小姐,难道这还是我的不是了?”许广陵有点无语。

“就是!”

许广陵摇摇头,决定不计较这事了。

他相信自己现在看人的本领,伊藤真梨的眼睛、神情、气息、心跳,全都在告诉他,见到他的时候,她确实是非常意外以及……

惊喜的。

就像是见到很亲近的朋友一样。

如果是寻常女子,许广陵估计对此也还是没什么感觉。

但是。

第一,伊藤真梨身体很弱。如果没有意外,她是一个很可能要不了几年就会夭折的女孩。

作为一个医者,见到这种情况,而且是在他们双方有所接触的情况下,他未出手救助就已经是有违医者本分了。

第二,三盘棋,让许广陵真正地认识了伊藤真梨,并对她相当的欣赏。

这么聪慧而又在棋风上和他相当接近的女子,不多。嗯,应该说目前为止,他只见到了这么一个。

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未出手。

为什么未出手?

许广陵是金陵人。

就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心情比较矛盾了。

出手,心中不是很舒坦,不出手,心中依然不是很舒坦。

所以三盘棋后,许广陵是带着对伊藤真梨的欣赏以及“世间事,无两全”的些许感叹和遗憾,转身离开的。

不想隔了一日后,他们却又是山不转水转。

从伊藤真梨的表现看,他们现在的再遇,确实是意外。

平衡的天平上,一端,被加上了一个小小的筹码,那么,平衡也就瞬间被打破。

许广陵是一个相信天命的人。

用国内常规且通俗的说法,他是一个迷信者。

从大半年前开始,就是了。往更远点说,从六七年前开始,就是了。

所以就在这一刻,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好吧,阿梨小姐,就当是我的不是。”许广陵微微吁了口气,然后微笑道:“天色已晚,想来你们还未进用晚膳,如果不嫌山野简陋,那就让我招待你们一顿。”

“这还差不多!”伊藤真梨喜滋滋地跑过来,在许广陵面前站定,仰起小脸看着他,“许君,我可以叫你许哥哥吗?”

“阿梨小姐,我们还不是很熟吧?”许广陵道。

“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哥哥一样!”伊藤真梨很认真地道,“可以让我先叫你哥哥,然后我们再熟起来,好吗?”

许广陵决定中止和她的对话。

“伊藤小姐,你们稍坐,我去摘些晚饭用的果蔬。”许广陵转对伊藤真桐道,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伊藤真梨像个小尾巴一般地跟在他身后。

伊藤真桐从刚才到现在,一颗心简直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她没想到妹妹和许君,居然是这么的……

他们的关系,她看不懂。

妹妹天真倒也罢了,但许君看起来不太像是个天真的人啊?不,没有不太像,他给她所有的感觉,没有一点和“天真”这两个字有关。但他面对妹妹的时候,好像又完全变了个人。

那是和面对她的时候绝对绝对不一样的。

关于这一点,伊藤真桐是非常真切地感受到的,而她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许君,是个萝莉控?”一个非常荒诞的想法,闪现在伊藤真桐的脑海里,然后她就狠狠地摇了摇头,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是!

屋内那两个人也跟着许君一起出去了,换言之,现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无论如何,从不存在的惊险中顺利过关。

阿梨那个傻子居然误打误撞,就这么让许君轻轻放过了这事。这时,伊藤真桐是大舒了口气,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巨石,然后,她也跟着走了出来。

“呀,这黄瓜怎么这么多的刺?”

伊藤真梨深一脚浅一脚像个三岁小孩般地跟在许广陵后面。

“你老实点站着,要是被扎到我可不管。”许广陵警告她道。

但是这警告……

伊藤真梨嘻嘻地笑。

跟出来的伊藤真桐听到他的这话,心中也是无奈。莫非,真的是中国那句话所说的,万般机巧,不如一点天真?

妹妹什么手段都没用,当然这个傻子也不会用,却就这般地拉近了和许君的距离。而她若想跨入到同样的距离……不是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以及运用什么手段的问题。

而是存不存在这种可能的问题。

有生以来第一次,伊藤真桐感到有点莫名地挫败。

过往,伊藤真桐依靠她的才华、能力、手段,不说畅通无阻,至少也是横扫八方,但这个晚上,她却发现,世间还有那么一个奇怪的领域,是她的这些,不论是才华,还是能力,还是手段,都完全使不上劲的。

许广陵、老林、老谭,三个人动手。

那速度自然是很快。

许广陵就薅了一棵大白菜。(有人不知道这个字怎么读么?)

然后他就发现不需要他再弄别的了,老林老谭这两个家伙兴致好像特别高,把园里其它的八种蔬果,一样不落地都给摘取了!

“莫名其妙!”许广陵摇摇头。

“啊,许哥哥,这黄瓜怎么这么奇怪啊?”许广陵清洗黄瓜的时候,伊藤真梨同样在一边看着,然后就是这般地说道。

许广陵简直想伸出手来一巴掌把她拍回北海道去。

但是……

事实却是,“伊藤小姐,你用这黄瓜外面渗出的汁液给你的妹妹做个面膜,让她在一边老实待着,不过过来烦我。”许广陵对伊藤真桐说道。

伊藤真桐:“……”

番茄炒鸡蛋,这是最常见也最合理的搭配,当然,黄瓜炒鸡蛋也不错。

不过,黄瓜被许广陵做了凉拌。

这黄瓜,凉拌的话,有点涩也有点苦,许广陵之前本觉得不是很适合的,但没想到只是吃过一次之后,不论老林还是老谭,都相当的怀念这味道,他们一致地认为,相比烧汤,还是凉拌更好吃!

那当然就凉拌了。

许广陵自己又不吃。

此外,萝卜小葱焖一碗,素烧茄子,焯空心菜,焯莴笋,焯菜花,炒大白菜心。

四炒焖四凉拌,虽然有点同质,而且可怜见的就一个番茄炒鸡蛋算是“半荤”菜,其它都是素菜,但也算是难得的丰盛了。

就连老钱过来的时候,许广陵也只是做了四个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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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面膜

老钱今天上午早饭后已经被许广陵赶了回去。

虽然他下次再打车或坐车的时候不免会想起老钱高超的车技,但这样一个国家卫士,可不是为了给他来当一个随从和服务员而存在的。

他用不起。

而且基本上也无所用。

老钱在他这儿,只能是宝剑入匣,铁戟沉江,大海游龙卧水池,做起鱼虾。

所以住了两天后,他就让老林,以及老钱自己一起动手,到菜园里摘了一麻袋的蔬果,嗯,就是装在老林以前从家里拿过来的大麻袋里,然后让他扛着这个麻袋开着车滚蛋了。

半天的时间,钱绍友已经回到了家里。

领导给他特批了一个月的假!

以前,因为职业的关系,老钱一年中能回家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天,所以不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妻子,他都是心怀深深歉疚的。

老钱父母,以及妻子父母,都可谓是退休高干。

嗯,他们双方的家庭都属于是大系统里同质的小系统,老钱和妻子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虽然这青梅和竹马之间在婚前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两人婚后,鉴于都是退休,所以双方父母也就住到了一起。

早早就打了电话,所以老钱到家的时候,妻子及四位老人楼下相迎。

老钱也不顾双方父母都在场,把妻子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妻子廖清如也是一样。

两对父母却也不避,只是笑看着小俩口亲热。

饭还没有做,但晚上要吃的菜,之前廖清如却是和妈妈以及婆婆一起准备妥了大半。主要是时间还早,这个时候才三点多,要是老钱再晚点到家,等着他的肯定就是热腾腾的饭菜了。

和妻子上楼后,看到妻子和老妈岳母又开始准备饭菜,老钱才想起他是带了东西回来的!

“你们等等,今晚的蔬菜换一下,已经收拾好的放冰箱!”老钱说着,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奔下楼去,很快,提了一个大麻袋上来。

麻袋还是比较干净的。

但再怎么干净的麻袋也还是麻袋,放在他们家的客厅中,还是显得颇为“粗犷”。

也没待家人询问,老钱三下两下解开麻袋,然后,麻袋里的几样蔬菜便显露了出来。老钱一样一样地往外拿,“如如,来,搭把手。”

他把一棵大白菜递给妻子。

然后客厅里其他的五个人全都惊讶了起来。

“小绍,这大白菜怎么长这么大?还有这些蔬菜是从哪来的,公司发的吗?”钱绍友的岳父道。

基于一些常规的保密原则,他们都是把工作单位称为是“公司”的,也算是紧跟时代步伐。而附近的一些老人等也都知道,老钱和老廖家的小钱,是在中海的一家家具制造厂打工。

“不,是许先生送给我,让我带点回来让你们尝尝的。”钱绍友道。

一提起“许先生”,客厅里几个人全都肃然起敬,那是一种综合着尊重、敬畏以及感谢等的情绪,而其中感谢的成分无疑是最重。天知道,当初他们是怎么经历从地狱到天堂的感受的!

“许先生他不是医生吗?”廖清如道。

许先生是医生吗?

毫无疑问地是。

但接近的这两天,钱绍友却觉得许先生其它都可以是,却偏偏不怎么像是一个医生,那感觉特奇怪。

“对,许先生是医生。”钱绍友道,“可是他也种菜。”

廖清如及四位家长:“……”

接下来就是处理钱绍友拿出来的这些菜,而一些异状,在处理的过程中就出现了。

大白菜很香,清香。

西红柿很香,香甜。

那种味道一点都不浓,但偏偏让人一闻,就觉得实在是清香清甜得不得了。明明中午才吃过饭不久,这时一闻,肚子居然就咕咕叫了起来,再然后,就是感觉很饿!

“这西红柿真香,像是小时候吃的那种味道。”钱绍友岳母说着,然后切的时候,情不自禁就拿起一片放到嘴里。

下一刻,她就呆住了。

这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哪怕食物再贫乏的年代里,吃过的任何东西,经过回忆的加成后变得美味得不得了,但也依然没有一种“美味”,能比得上现在口中这片西红柿的十分之一。

“我的天,这西红柿怎么能这么好吃!”

一片咽下,整个口中开始生津,然后那种馋人至极的香甜再次在口腔中弥漫,钱绍友岳母都顾不上怎么惊叹,对钱绍友母亲道:“亲家,你也来尝尝,是我这嘴里出毛病了,还是这西红柿真这么好吃?”

钱绍友在洗黄瓜。

针刺那么多的黄瓜,也只能是由他这个大老粗来动手了。

但钱绍友同样也高估了自己,之前看许先生洗的时候就是随意用手一抹,他这时也跟着随意地一抹,然后小小的杯具就上演了。——整个手掌都麻麻的,此外,不少针刺还扎进了手掌里!

那叫一个酸爽!

没有惊诧,钱绍友只是苦笑,笑自己的“天真”。

不过这时他却顾不得这个,而是向妻子献殷勤,“如如你过来,让娘和妈她们先弄,我给你做个面膜。”

“做什么面膜啊!”廖清如嗔笑着,却还是走了出来。

“老婆大人,来,坐好,闭上眼睛。”钱绍友单膝支跪在沙发上,给爱妻“上妆”。

看到他手里拿的黄瓜了,廖清如也没奇怪,但听话地闭上眼睛小半晌后,她又重新把眼睛睁开。

“老钱,黄瓜不是这样敷脸的!”廖清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还以为丈夫是在网上哪里的学了,回来讨她欢喜,却原来还是毛手毛脚的什么都不懂。嗯,廖清如看到丈夫手里的小碗,以为他是把黄瓜榨汁给他涂脸。

嗯,黄瓜榨汁能涂脸,但是最好还是加点其它东西。

“我懂的!听话,乖,闭上眼睛!”老钱拿出丈夫的威严,却又柔情似水地对妻子这般说道。

“好,听你的啦!”廖清如白了他一眼,重新闭上了眼睛。

黄瓜汁涂在脸上清清的,也凉凉的。

但廖清如此时心里,却是甜如糖蜜,暖如春夏。

此生此世,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像现在这一刻,更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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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梦游仙境?

钱绍友为妻子做着面膜,同一天的异时异地,伊藤真桐为妹妹做着面膜。

钱绍友有样学样,当然没有做错,但他实际上也确实什么都不懂,妻子廖清如并没有冤枉他。

但伊藤真桐不一样。

女人是要保养的,更不用说像是伊藤真桐这样的“丽人”。

而且,家族商会涉及的领域里,有一个就是美容,伊藤家族旗下有好几个在国内外都比较有名的美容化妆品牌。

这黄瓜从头到尾都是奇怪地与众不同的。

那么多密密麻麻的针刺很奇怪,除掉针刺后立即渗出大量的汁液更是奇怪。如果不是明明白白地看着这是黄瓜,伊藤真桐更怀疑她看到的是外形特殊的芦荟或仙人掌之类。

按许君说的,她开始给妹妹做面膜。

但手指只是才一接触那黄瓜的汁液,她的心中就是一惊,但暂时地她按捺住了那惊异,还是小心地把这汁液往妹妹脸上涂抹。

直到涂抹完毕,阿梨小脸上已经被涂得厚厚实实,像是包了一层果冻,她才取碗中剩下的一点,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

明明是黄瓜的汁液,却有点像是薄荷汁的感觉。

但也只是部分地感觉像而已。

才一涂抹上去,清凉便迅速地在整个手背上扩散开来,并一点一点地向内渗入。

伊藤真桐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

不知是否错觉,才一两分钟的时候,伊藤真桐就感觉手背上被涂抹的地方比别处要清爽、洁净了很多,以至她都能感觉到一种别样的细腻。

然后,这只手有点莫名地难受。

伊藤真桐就感觉右手除了被涂抹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有点“脏”,就像接触过油污之后没洗手一样,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手给好好地清洗一下。

那难受劲儿简直别提了。

不过此时此刻,伊藤真桐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妹妹脸上。

因为心脏的缘故,妹妹的脸色是比较苍白的,从小到大一直如此,而且虽然从不缺保养,甚至是重点地养护,但她脸上的肤质也依然不是很好。——缺血的关系。

但这时,伊藤真桐看到了仿佛奇迹般的一幕。

被她涂抹于阿梨脸上的那层“果冻”,就像是落在地面上的雪一样,一点点地融化,并渗入下去。

伊藤真桐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

阿梨脸上的果冻层,从一毫米厚,渐渐地变薄,九分、八分、七分、六分、半毫米、四分、三分……

与此同时,伴随着的,却是阿梨本来有点苍白也有点黯淡的脸色,渐渐地有了光华。虽然还是苍白,但看起来已经是截然不同。

之前的苍白,像石头。

而现在,石头变成了玉。

这简直太夸张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着,并且还是自己动的手,伊藤真桐绝对怀疑这是什么激素或其它类化学产品,而且是有很大后遗症的那种!

要知道,哪怕是被誉为最亲肤最适合做肤质保养的芦荟提取液,效果也绝对比不上这万一。

是的,万一!

只有这个词,才能传达伊藤真桐此刻的感受。

“阿秭,脸上好舒服哦,你也来做一次吧!”伊藤真梨此时睁开眼来,很高兴地对姐姐说道。

伊藤真桐又怎会不想!

但她总还是记着这里是什么地方的。

这个奇怪的黄瓜,让她完全看不懂的许君这个人,还有更早前,那被她们姐妹两人先后闻到却始终都透着奇怪的香味。这一切,都让她此时有点恍若置身错觉。

她们一行人是不是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来到了“仙境”?

然后,这一晚,是他们之间仅有的接触?

过了这一晚,别说这个地方,是不是就连许君这个人,都完全地再不复寻?

伊藤真桐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荒谬,但她就是止不住地这样想。

然后,虽然想像妹妹说的,给自己也做一次面膜,非常想!但也只是止于想,她不敢做。

许君刚才可是说过,让她为阿梨做。

可没让她给自己做!

虽然就算做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但伊藤真桐真的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有违许君的心思,以至于让他心中产生不快。

万一许君真的是“仙人”,是某种大神通者,那她任何不适当不应该的行为,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的!也许,救治和不救治妹妹,就在那么极其微妙的一念之间!

前天,和妹妹三盘棋下完之后,他不是就那样走了么?

如果不是这次巧遇于此,伊藤真桐不觉得他们还会有什么再次见面的机会。

许广陵的动作很快。

就在伊藤真桐的心思辗转和恍惚间,他的几个菜就全都一样样地做好了,本来也很简单。

一种种清香弥漫。

虽然都是“清香”,但大白菜的清香和黄瓜的清香是不同的,黄瓜的清香又和空心菜的清香是不同的……总之,名义上是清香,但其实是各种香。

除了许广陵,其他四人,不论是老林老谭,还是伊藤姐妹,鼻翼都是不自觉地嗅动,而且是接二连三的。

那完全是一种本能性的动作,都不怎么受自我控制的。

按理说,伊藤真桐什么美味没尝过?她想吃什么没有?本不应该表现出这种馋态的,但这一刻,她的表现也就是比妹妹稍好一点而已。

伊藤真梨可夸张了。

她的眼睛大睁,嘴巴也大张,然后直接跑到桌边,把头朝桌面中间凑,当然,倒是很“知礼”地没有靠得很近,然后陶醉地闭上眼,鼻子不停地嗅着。

好半晌,她才直起身子,又连连咽了咽口中过多的口水,然后简直是赞叹到无以复加般地对许广陵道:“哇!许哥哥,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她都还没吃呢。

对这小姑娘,许广陵确实算是比较欣赏的,所以也没有故意装作高冷什么的,而只是淡淡笑道:“那只是你逛了半天山,现在肚子饿了。好了,赶紧坐下来,开动吧。”

许广陵说着,最后这句,也是对其他三人说的。

接下来的场面,无需过多描述。

老林老谭两人的表现,一如既往,虽然已经吃过很多次许广陵做的菜了,但他们绝没有“习惯”哪怕一点点,还是像第一次吃一样。

伊藤真桐略有控制,但也只是“略有”而已。

伊藤真梨么,小孩子吃到特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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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针灸,以及邀请

八个菜,而且一样也只是一盘。

四个人吃,当然不会有什么剩下,是真的“一滴”都不剩。

菜吃见底,然后就被清盘了,就连伊藤真桐,都把那盘焯空心菜,当盘中还剩下几根的时候,给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许广陵依然老样子。

“许哥哥,你怎么不吃?”伊藤真梨虽然贪吃,但还是记得关心地询问一句的。

“我喝果汁就够了。”许广陵展示了一下他手中的大白菜汁。

许广陵的果蔬汁种类很丰富,他一次喝一样,早上萝卜汁,晚上白菜汁,明早黄瓜汁,明晚番茄汁……轮换着来,都不带重样的。

饭后,伊藤真梨的小肚子果然鼓了起来。

其实以她的心脏情况,是不宜吃多的,但许广陵也未阻止。主要是他确定,园里的这些蔬菜,被消化吸收的速度极快!

“许君,之前听林大叔说,您是医生?”饭后没有两分钟,伊藤真桐这般地问道。

许广陵平静地点点头。

“阿梨的心脏从小就有点问题,您能不能帮她看看?”伊藤真桐又道。

伊藤真梨眨巴着眼睛偎依在姐姐身边。

“心脏问题是很麻烦的。”许广陵道,“要不我用针灸帮真梨小姐稍微调理一下?”

伊藤家族,不会缺针灸师,更不会缺什么调理师。

许广陵并未隐藏什么,也不可能故意欺骗什么的,那不是他的行为宗旨。但他这一说,也确实是在坠下去的天平上的另一端,放上了一个小小的筹码。

然后,出手还是不出手,由伊藤姐妹一言而决。

而以他的这个说法,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拒绝的吧?

她们对他的了解,也最多就知道他是一个棋手,然后是听老林或老谭说上那么一句,他是医生。

“许君,那太好了!”伊藤真桐的反应是,听到这话后,她立即惊喜万状地站了起来,甚至带得伊藤真梨都有点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许君,千千万万地拜托!”

说着,然后是一个深深的鞠躬。

许广陵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下伊藤真梨。

“许哥哥,你的针灸疼不疼啊?”伊藤真梨道。

“疼,非常疼。”

“嘻嘻,疼我也不怕!”伊藤真梨跑过来,直接就把衣袖往手肘处拉,“是在这里针吗?”

十分钟后,伊藤真桐一行离开,带着已经陷入熟睡的伊藤真梨。

许广陵一成不变地上山而去。

今天的时间略有点晚,伊藤姐妹的到来是其一,之前他回来的就较往常稍晚,稍晚的原因是今天他又集中品尝了某些种类的药草。

却说伊藤一方。

回到景区的宾馆后,伊藤真梨被安放在床上,伊藤真桐和其他的四个医护,给她安装生理状态检测的仪器。

再熟稔不过的流程,所以也没什么好说。

然后,几个人就在床边静静地等着。

前面的整整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变化。变化在一个多小时后发生。

伊藤真梨的心跳,突然变得紊乱,随后血压也是如此,然后手脚处的血液流速,全都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此外,其它的所有生理指标,没有一项和之前是一样的。

都在急剧的跳跃和变化中。

“小姐……”医护中的一个,瞠目结舌之后,带着震惊及惶恐地对伊藤真桐说道。

只是他才开了个口,便被伊藤真桐抬手止住。

于是,五个人再次静站在伊藤真梨床前,不时地看着伊藤真梨的面色等,然后又不时地紧盯着仪器指示。

伊藤真桐两手紧握,握了又松,松了又紧,但她面上的神情却始终是平静。

又是差不多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是无比的漫长。

好在,过去了。

伊藤真梨睫毛扇了扇,然后醒来。

“咦,我怎么睡着了?”初醒来后的她还迷糊着,视线转了转,定在了伊藤真桐脸上,“阿姊,我们已经从许哥哥那里回来了吗?”

“对,回来了!”伊藤真桐示意几个医护解开仪器,她自己坐在伊藤真梨身边,“阿梨,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伊藤真梨醒来的前一刻,其心率已经平稳,血压也已经平稳。

以前,她的心率正常在38到44之间摇摆,血压也是在60/40之间,而且一天之中差异极大。这也是她稍微情绪不稳,就会晕厥过去的原因。

但刚才,她的心率一下子上到了58!

那是以前,从她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过的一个可怕数字。

而她的血压,也已经上升到了81/56,以她的身体情况来看,已经完全可以说是恢复了正常!

“不舒服?没有啊。阿姊,我现在的身体很舒服呢,暖暖的,像是晒了太阳一样。”伊藤真梨依然还有点小迷糊地道。

“好,阿梨,你等会起来走走,然后再去泡个温泉,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伊藤真桐道,然后她就走了出去。

电话是打给祖父伊藤静石的。

这是伊藤真桐非常尊敬也非常信赖的一位老人,是祖父一手培养了她,也是祖父在几年前力排众议,让她逐步接掌了家族的商业大权。

这大权之前大半是在伊藤真桐的大伯手上,小半是在她父亲手上,而现在两人全都是她的副手。

在电话里,伊藤真桐无比详尽地报告了今晚的一切,甚至连她对许广陵可能是“仙人”的猜测都说了。

电话那头,开始很平静,随后,伊藤真桐听到了明显无比的气息声,昭示着那边持电话者情绪上的激动难抑,然后,慢慢地又复归平静。

伊藤真桐一直静静等着。

而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五分钟。

然后,她的祖父开口说话了,而这一说就是一大串:

“大桐,邀许广陵君来日本发展。”

“尽最大努力。”

“伊藤家族可以提供的条件是,起始十亿美金,后续视情况可以陆续追加,初步上限一百亿。如果确有建树,伊藤家族可以联络其它家族以及政府,全力扶持,把这个上限提升到没有上限。”

“这是资金,而他需要的人手,要多少,我们提供多少,只要他开口。”

“其它一切资源,皆如此类。”

“他要做的,就是作为首脑,作为核心,建立汉方医学体系。”

“大桐,你告诉他,伊藤家族开始是资助,中间可以是协助,最后可以是追随!”

主事家族商业几载,伊藤真桐见过的场面不可谓不多,不可谓不大,但这时,她却依然还是被祖父的这手笔和决心给震惊了,哪怕之前她本人对许君也是极其的重视!

但现在看来,她的重视,和祖父的重视,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祖父,需要这样吗?”伊藤真桐难掩心悸,强抑着心跳地这般问道。

“大桐,在一年前我就已经对你完全放心了,你已经有了驾御伊藤家族这艘船的智慧和手腕。”伊藤静石在那边静静说道,“但你的高度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些,目前还不理解,什么叫做一身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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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藐姑射之山

一身即国,一个人就是一个国家、国度。

许君去了日本,他会成就一个医的国度,而日本也将成为一个医的国家?

尽管不是很理解祖父的话,但“一身即国”这个词中依稀透出的气魄和格局,依然让伊藤真桐听得心潮澎湃,难以自抑。但她还是勉强抑着,冷静地问道:“祖父,许君为什么要去日本而不留在中国呢?”

“因为中医在中国,已经没有根了。”

“以许君的本领,在中国,会很寂寞的,而若来到日本,他会如鱼得水。”

伊藤静石静静说道,“大桐,关于这一点你不必提,许君本人,想必比你要清楚得多。他的本领不可能没有传承,而他的老师也不可能没对他讲及过这一点。”

“站得越高的人,会看得越清楚,看得越清楚的人,会越绝望。”

“他的老师不会耽误自己的弟子的。”

伊藤真桐道:“祖父,那要不要试图把许君的老师也……”

“不必了。”伊藤静石在那边淡淡笑着,“大桐,你是年轻人,老人的一些心念,你不懂,我懂。若我所料无差的话,你就是奉上任何条件,其也绝不会有任何动心的。”

“而且,你不是读过宋人王安石的那首《古松》么?”

“岂因粪壤栽培力,自得乾坤造化心。”伊藤真桐低低说道,“我懂了,祖父。您的意思是,许君的本领,已经超过了他的老师?”

“超过,还是没超过,略超过,还是远超过,这些目前来说都不重要。凡一代宏伟之士,必出于私,必出于自。其师远逊,其弟子远逊,其父祖远逊,其子孙远逊,前越古人,后迈来者。”

“这也是我刚才对你说的‘一身即国’的另一种层面。”

“以许君如许年华,便有着如许的本领,他的未来,远非其师可比。”

伊藤静石淡淡说着,“大桐,你也是一样。现在,你还在我的庇护之下,但总有一天,你会冲出我,冲出伊藤家族,以至冲出日本的樊篱,龙腾四海,凤舞九天。”

“而那一天,并不会太远。”

“祖父,我会一步一步,认真做到的。”伊藤真桐对祖父,也是对自己,这般说道。

“我相信你。”伊藤静石说着,“关于对许君的邀请,你只要把诚意拿出来就可以了,务必恭诚之至,但不必强求,当然,也无法强求。此等之辈,心中自有方圆,非任何外力可以动摇。”

“祖父,我懂的。”伊藤真桐道。

“当然了,中国那句话说得很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伊藤静石的语气就如静石又或大山那般沉稳,这沉稳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地感染着伊藤真桐,现在也是一样。

“天命非我们所能动摇,但人事我们一定要做好。若许君对前来日本发展存在某方面心结的话,你便代我转告一句话。”

“人有国界,医术也可以有国界,但是仁心没有国界。”

“以许君的本领,加上伊藤家族的全力配合,必可造福于全世界。他的研究,他的成果,将会直接推动全人类在健康方面的进展。”

说完这话,再度沉吟了会,伊藤静石又道:“若这番话仍然不能让许君的心意有任何动摇的话,大桐,你便尽力邀请他来日本一行,一天就好。”

“祖父,您的打算是?”伊藤真桐问着。

“一年一度的针灸祭,就要开始了。”伊藤静石的声音,这一刻,飘忽而又悠远,“我会协调一下时间,让活动在你们到来的第二天举行。”

“祖父,我尽力。”伊藤真桐说道。

电话便通到这里。

第二天,伊藤真桐带着伊藤真梨去感谢许广陵。

她们得到了老谭热情的招待。

在森林保护站足足等着大半日之后,她们方等到了从山上归来的许广陵。

“阿梨小姐,有好一点了没有?”许广陵问道。

“许哥哥,我感觉现在很舒服,很舒服,就在躺在云上面,晒着太阳一样。”伊藤真梨跑过来给许广陵鞠躬着,明明她的动作和昨天伊藤真桐的动作一样,但她姐姐做来是让人感觉有礼而尊重,但她……

她就像一只小猴子。

而且只是一弯腰,下一刻她很快地就蹦了起来,喜不自胜地道:“许哥哥,我以后不会再晕过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许广陵摇摇头,还是和伊藤真桐打交道比较轻松,“伊藤小姐,你们打算在中国逗留多长时间?”

这是,留客,不,逐客?

逗留,短时间停留。

伊藤真桐对汉语是非常精通的,所谓听音而知义,闻得这话,她心里便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还没有开始邀请呢,她便收到了许君一盆似有似无的凉水。

偏阿梨那傻子已经乐呵呵地和小谭去菜园里摘菜去了。

他们吃饭时老林还没有回来。

而且今晚的菜也只有六个。

但其实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堪称得上是“丰盛”了,不是数量上的多,而是味道上的殊胜。

这是伊藤真桐从来都没有吃过的美味。

而且这种美味,已经是远远地超出了正常的“好吃”的范畴。

吃着饭菜的同时,伊藤真桐不自禁地又是猜测着,而且许君今晚还是没吃饭,依然只喝着一杯果蔬汁。——许君是只有晚上这样,还是一天都这样?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由眼前这事,伊藤真桐不期然地便想起书中这话。

而由这句话,下一刻,伊藤真桐便想到了《庄子》“逍遥游”中关于这句话的全部: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对中国的《庄子》这本书,伊藤真桐向来并不是很喜欢,因为很晦涩,又很“飘”,总之在伊藤真桐看来,没有太多的用处。

但这时,想着书中的这段描述,再对比眼前的许君,她的心中,越来越惊愕,越来越……

藐姑射之山。

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

长白山,世界惟一的生长着“本草第一”人参的圣山。

前两天初次见面,上楼梯时,她找不到任何合适形容的许君的手。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这些味道好到不可思议完全超出正常范围的菜蔬以及外边的那菜园。

四个描述中,可能只有一个不符合的,便是那个“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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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真正的价值

祝书友“iv小夕”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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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会飞么?

或者说,他可以“乘云气,御飞龙”么?

伊藤真桐还真不知道!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认为这非常的荒谬,但现在,她有的只是一肚子的狐疑。

其实对庄子这话原本她就是不理解的,不管是“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还是“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管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还是“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又或是最后的“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这几个说法,无一例外地都像是神话,像是寓言……

总之,像什么都好,伊藤真桐惟独没有把它们当成是现实。

而且这段话中,还有两个几乎可以说是自相矛盾的说法,那就是,“不食五谷”,以及“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既不食五谷,远离尘俗,为什么又要提到谷?

难道这个神人还专门为山下的居民之类的当丰收之神的?

但现在,一个几乎完全符合的例子,摆在伊藤真桐的面前,让她一下子就既了然又茫然了。

这般的严丝合缝!

世间事,有这么巧合的么?

世间巧合的事确实有,而且还不少,但接二连三的巧合就很少了,而连三之后又连四……那就如同小猫从钢琴的琴键上跑过,然后响起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样。

“许君,您一天都不吃饭,只喝果汁的吗?”

伊藤真桐是个很冷静的人,但这一刻,她实在是精神上有着很大的恍惚,于是难以自抑地就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最近胃口不太好,不怎么想吃饭。”许广陵道。

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只不过一般人正常的理解,和许广陵所说的,会有那么一点偏差而已。

“许哥哥,你没找医生看看么?”伊藤真梨吃得欢快,这时难得听清了一两句话,这般问道,然后这话才说完她就哎呀一声,“嘻嘻,我忘了,许哥哥你自己就是医生嘛!”

“嗯,没什么问题。”许广陵对姐妹俩点点头,“其实果汁也挺好喝的。”

邀请在饭后到来。

伊藤真桐并未避着自己的妹妹和那位小谭,而且也没有条件避开。不过也无所谓了,一个是傻子,一个是无论足迹还是见识都囿于这个小地方的人,也用不着避开他们。

“许君,您所种植的这黄瓜,美容效果极其惊人。”

伊藤真桐说道,“您有没有考虑过,将其商业化?小妹家里有几个美容化妆品牌,所以对此方面略有谙熟。以小妹观之,一支黄瓜的原液,如作为尖端产品推出,哪怕售价一百万美元,也足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其实一百万美元无异白送。

哪怕一千万美元,也依然可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至少,若体验过其效果,伊藤真桐自己会买,她那个阶层上下的所有夫人小姐,都会买。

而真要能拥有这样的产品,拿来售卖,无论售价多少,却又都是最愚笨的选择。这样的东西,它的价值不在售卖,而在赠送。

或许送出一支原液,就能打开一扇门户。

这样的情景和可能,昨晚在给阿梨做面膜之后伊藤真桐就想到了。

伊藤家族哪怕再家大业大,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所以伊藤真桐的心中是无比炽热的。但这种炽热还不足以熔毁她的冷静,所以此时,说着这话,她依然是表现出一派冷静。

她冷静,作为听众之一的老谭可冷静不了。

老谭文化水平是不高,见识也确实不多,甚至一美元折合多少人民币他也不是很清楚,但“美元比人民币贵,一美元至少好几块钱”,这一点,他却是绝对知道的。

刚才,这位姑娘说什么?

一根黄瓜能卖到一百万美元?

几百万块钱?

老谭完全傻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天天吃的黄瓜,一根,值这么多钱?而且吃的还不止黄瓜,还有萝卜,还有茄子,还有大白菜……

那他一顿要吃多少钱在肚子里?

真的,这一刻,老谭腿肚子在很没有出息地抽着筋,抖嗦个不停。

另一位听众,被伊藤真桐视为傻子的伊藤真梨,刚才吃得饱饱的,现在正是小迷糊呢,姐姐的话,她自动就从耳朵里过滤了,根本就是一种听而不闻的状态。

然后,第三位听众,许广陵。

听了伊藤真桐的这话,许广陵也是有点愣的。

原谅他,在这方面,许广陵同样也没有什么见识,他的见识不会比一边的老谭好多少。而且对美容什么的,他也只是七窍通了六窍而已。

他知道这黄瓜的汁液用来美容很不错,之前也有考虑过给周师母和周蓝兰以及郑琴给弄过去一些,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弄,是寄黄瓜还是提取液什么的,又及,这玩意儿保质期是多长?

但是。

有伊藤真桐说得这么夸张么?

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夸张,都夸张到天上去了好像!

不过在这方面许广陵也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也许周蓝兰的发言权都比他更大,毕竟女人才了解女人,而他对此则一点都不了解。

只是无论如何,这也都只是身外事而已。

会让他惊诧,却绝不可能让他震惊什么的,当然更不可能让他失态,所以许广陵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淡淡说道:“园里的这些菜蔬,只是我一时兴起,通过一些特别的手段种植出来的,条件很苛刻,它们不可能大规模种植。”

“所以伊藤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听到许君的这话,伊藤真桐心中很失望,但其实,这个回答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早先,祖父对她说许君“一身即国”。

之前,她忽然联想起的庄子中的记载,以及由此而引发的对许君新的猜测,很可能接近事实却又非常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两者,都让伊藤真桐这一刻,毫不意外于许君的回答。

甚至刚才,在说出的时候,不需要直觉,她都已经预料到许君会如何回答了。

而结果,一如所料。

伊藤真桐平复心情,虽然这事很重要,伊藤家族若能得到它,绝对可以获得飞跃性质的发展。但这事也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更重要的,还是她后面的邀请。

“许君,您有考虑过,去日本发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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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有点忙,今天本来也只有一章的,只是晚上回来,忽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翻回以前的章节一查,果然,是书友小夕的生日。

恩,我也不知她过的是阳历还是阴历,反正去年是阳历的这一天,那今年也就同此办理了。

另外,关于生日加更,我书前面有过说明的,原则上,只有那次我所列名单上的书友,才有着加更。还请大家谅解。主要是,真的加更不过来。我的更新,你们是知道的。:) 2k阅读网

第416章 前往

伊藤真桐并没有太多的迂回,而是直接地这般说道。

这不是商业谈判,任何的迂回都是对对面最大的不尊重,而且,在一个自己完全看不透,相反,自己却好像完全被对方看透的人面前,搞什么迂回,又或应用什么策略,无异于是自取其辱。

所以,直白,就是最好的方式。

先是提出邀请,然后一二三四。

伊藤真桐基本是按照和祖父的谈话而进行。

许君此人,金钱不可动,那基本上地位也不可动,因为名利往往是牵缠在一起的,所以伊藤真桐的邀请重心,还是放在仁心或者说“大义”上。

捧出条件,捧出诚心,然后能做的,也只是等待回应而已。

伊藤真桐对她的邀请并不看好。

介乎直觉与非直觉,有直觉的因素,也有正常判断的因素。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话之后,许君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对她说道:“伊藤小姐,非常感谢你及伊藤家族的看重和热情,说真的,我确实有点受宠若惊。”

伊藤真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望着面前的男子。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男子也是对着她些许歉然地一笑,继续着说道:“只是我这个人向来懒散惯了,素无仁心,亦无大志。是以,梁园虽好,非我所恋啊。”

摇摇头,伊藤真桐依然是苦笑,然后道:“许君,我懂的。其实刚才在提出邀请的时候,小妹就已经明白您会做出的选择了。只是虽然知道,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存奢望。许君,还请您见谅!”

“没有什么,又有谁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看重而生气呢?”许广陵微笑道,“伊藤小姐,我没有见怪,有的只是感谢。”

“这就是许君您的仁心。”伊藤真桐浅笑着,“许君您就算不答应小妹的邀请,又何必自污呢?”

“其实这个邀请是我祖父的意思,我昨天把您救治了阿梨的情况说于祖父听后,他非常地感念,祖父对许君您的看法是‘一身即国’,所以只是听了小妹的只言片语,便断然截然地投下了这样的重注。”

“说真的,我也很震惊呢。”伊藤真桐笑着道,“小妹一直都听说着大手笔、大气魄,也一直为古今记载着的那些事迹所动,却没想到自家祖父,也是此中人呢。”

“令祖确然不凡!”许广陵点头说道。

“那这个不凡的人想见一见许君,以表示对许君治好她孙女的感谢,除了感谢之外,绝无其它任何用心。不知许君能否满足这个糟老头子一个小小的请求呢?”伊藤真梨笑道,“许君,这还是祖父的意思,小妹只是转达。”

“祖父说,希望小妹能邀请许君去日本一行,让他作为地主,好好地当面表示一下感谢。而如果许君您不方便的话,他会立即赶到这边来,只要您同意。”

伊藤真桐这几句话中提到了阿梨,所以伊藤真梨也就从小迷糊中暂时地清醒过来,并听清了她姐姐接下来的话,这时便嘻嘻地乐呵着道:“那太好了!许哥哥,我们一起过去吧,我说过要请你泡温泉的,请你一次,两次,不,至少三次!”

伊藤真梨兴奋地说道,并一二三地亮出她的三只小爪子。

许广陵笑了笑,就想摇头拒绝,但就在这时,却是心中一动,想起了以前老师说过的话,关于中医在日本、美国等地的方兴未艾的情况,然后脸上就露出了一点沉吟之色。

这个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机会,如果伊藤真桐还不能抓住的话,那她也就不是伊藤真桐了。

“许君,拜托了,如果您能答应的话,祖父一定会欣喜若狂的。”伊藤真桐道。

“伊藤小姐你的汉语学得不太好啊,欣喜若狂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老人家哪有那么容易欣喜若狂,那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专利。”许广陵纠正她的错误。

“小妹的欣喜若狂很容易,就像现在,就是了。”伊藤真桐伸手抚着胸口,轻笑着说道,“小妹倒是很想知道,许君您在什么情况下,会欣喜若狂呢。”

话已说开,许广陵也不会故意拿捏,接下来他便道:“令祖想来年事已高,不敢劳烦奔波,还是我过去吧。”

真真切切地听到这话,伊藤真桐这才是真正地欣喜若狂,她站起身来,又是深深一躬,“许君,多谢,多谢!”

“那么,拜托了,许君!祖父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伊藤真桐说着,“许君,关于签证方面的事,要不要小妹代劳,我可以让家族和领事馆方面协调一下,让您免签入境。”

“那倒是不用了,真要拒签了我再找你。”许广陵笑道。

伊藤姐妹离去后,许广陵再次拨打了客服电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也算是某种知会吧。

而就在两天后,护照并签证都已办妥,老钱送过来的。

“许兄弟,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过去?”老钱问道。

“你们领导的意思?”许广陵笑道。

“不不不,许兄弟你误会了!”老钱脸都吓白了,忙不迭地摇手,“要是领导听到你的这话,能把我的皮都给剥了。许兄弟,您也是首长啊,出行怎么可以没有随从呢,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拎包,还可以当你的翻译,我的日语很棒的!”

“那就一起吧。”许广陵道。

许广陵也是会日语的,而且绝对比老钱要好得多,此外,韩语,英语,他都很擅长,法语不擅长但也算是会的。

当然是因为音乐的关系。

这几十年来,国内那些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大约至少有三分之一,或曲或词,来源于日本,而且看情况,再翻抄上二三十年也没什么问题。

因此甚至都可以说,日本的音乐库,简直就是中国流行音乐的半个娘家。

当然,日本音乐界,肯定是不大乐意自己有这么个“女儿”就是了。

三天后,许广陵和老钱,并伊藤真桐一行,通过轮渡前往日本。

他们到达当晚,栖息于伊藤家族的一处庄园中。伊藤家族三代相迎,晚宴简单却极隆重。次日,伊藤家族大家长伊藤静石携孙女伊藤真桐,邀许广陵参加活动。

一年一度,于汤岛圣堂亦即东京孔庙举行的针灸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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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针灸祭

汤岛圣堂,人山人海,而以大成殿为中心的周围,则气氛肃穆。

大成殿侧,斯文会馆中。

几幅挂轴堂前高挂,这也是这次活动要祭祀的对象。

位于最正中的,是“公孙轩辕黄帝神位”,然后位于左右的,分别是“岐伯天师神位”、“玄晏先生皇甫谧神位”,“神应王扁鹊神位”、“太仓公淳于意神位”。

祭祀之前,一位分事主持者,向着所有宾客,简单介绍着五位祭祀者,也兼引导着宾客一起缅怀他们的成就和功绩。

公孙轩辕黄帝,统天下,育文明,励农事,开医道,作为医道源头的《黄帝内经》因其而生。

岐伯天师,黄帝在位时的一代御医,本为野人,被黄帝邀请并尊之为师,二人共同完成了内经一书,亦奠定了医之一道源流,世称“歧黄之术”。

玄晏先生皇甫谧,著有《针灸甲乙经》,为内经之后的第一部具体而微的针灸学专著。

神应王扁鹊,奠“望、闻、问、诊”四法,擅针,擅灸,起死回生,活人无数。

太仓公淳于意,从黄扁之道,留下了最早的医事详录。

这便是祭典的第一部分,述平生,颂功德。

随后,雅乐升起,在肃穆庄严彰显着沉静追思的乐曲声中,修禊、降神、奠馔等一项项仪式有条不紊地展开,这是祭典的第二部分,也是正礼部分。

如果说一二部分是“怀往”,那么接下来的第三部分便是“呈今”。

一位位代表走上前来,拜祭神位,并呈上贡品。

日本内经医学会。

日本针灸学会。

日本针灸研究会。

日本中医药学会。

日本中医药研究会。

日本药膳学会。

日本中医食养学会。

日本临床中医药学会。

日本传统及现代医学研究会。

……

许广陵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当祭典进行到这一部分的时候,整个礼堂的气氛都很凝肃,没有任何一丝话语之声,所有人都庄严并神圣着。

也许,他们中有着酒鬼。

也许,他们中有着恶棍。

也许,他们中有着放浪形骸之辈。

在平素的时候,他们可能各种各样,但在这里,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全都同一个心,同一个意,同一个步伐,甚至同一个心跳,藉助这样的一次祭典,一种仪式,祀往古之先贤,呈今朝之盛事。

这个部分后,祭典宣告完成,但这一次的活动却并没有到此结束,也可以说,真正的活动,从这个时候才开始。

整个汤岛圣堂,大大小小的场所,水平、层次高低不等的演讲,同步展开。

《从黄帝到孔圣,古之大贤的“为万世之开太平”》,日本汉学研究会会长,加藤治一。

《黄帝与医道》,东京大学教授,前田大和。

《针灸在临床上的局限与突破》,日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主任,安藤久。

《针灸的新发现》,日本针灸研究会,武田松。

《针和灸的应用界限和交叉》,日本临床中医药学会,山本龙之介。

……

许广陵天眼打开,纵览着近乎整个圣堂,而他的听觉,也足以让他听清楚来自四面八方的演讲。

往往是前头一人演讲,而对面或底下无数人认真地倾听着,不少人拿着纸笔手机又或录音笔之类,边听边全程记录着,这是一个真正的数以万计的人海。

不是狂欢,但气氛无比地和谐而又高涨。

一道道声音传入耳中,渐渐地让他产生着恍惚,恍惚间,他好像被老师带着,在参加着国内的一次医学研讨会。

但下一刻,左右四顾,才发现没有老师,而只是他自己一人。

这里也不是中国,而是日本。

应该是中国的,应该是。

可惜。

不是。

真的不是。

黄帝不是中国的吗?岐伯不是中国的吗?皇甫谧不是中国的吗?扁鹊不是中国的吗?淳于意不是中国的吗?可是为什么,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被一年一度地,被这么多人地祭奠着,追思着,以及在他们的注视下,展开着这么的一场盛事?

在中国。

农村,或者城市。

任意一条街道,任意一个地方。

问一个人,有知道这五位的吗?问十个人,有知道这五位的吗?问一百个人,问一千个人,问一万个人,问一百万个人,问一亿个人……

有知道的吗?

有多少?

今时今日,许广陵纵然距大宗师尚远,尚有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但却实实在在地,已经是一位“准大宗师”了,他的四心已通,他已可以不藉口鼻来呼吸。

哪怕在几百米深的天池之底,他也可以安然地待上一夜,待上几天。

但这一刻,他却那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窒息。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

或者不光彩地说,逃离。

他的脚步自然地向外,而伊藤静石与伊藤真桐以及钱绍友等,自然也是依随着他的步伐。

“许君,边上的这便是‘大成殿’,也即“先圣殿”,是我们奉祀孔圣的地方,除了孔圣,还有圣人的四位弟子,颜子,曾子,思子,和孟子。”伊藤静石在边上为许广陵和缓地介绍着,“圣堂每年除了有针灸祭之外,还有孔子祭和神农祭。”

许广陵点点头,“每年都有这么多人参加吗?”

“最初的人确实不多。”伊藤静石点头道,“连主祭人员在内,也只有几十个。但慢慢地,人越来越多。”

“就像关于针灸的研究,最初也只是一个小协会,就在这里,在医学所,也就是现在东京大学的医学部,成立。而现在,大大小小的相关研究协会,已经四处开花,多达几百个。”

许广陵再次地点着头。

然后伊藤静石就没有更多的介绍了,一行人几乎是沉默着,回到了伊藤家族的庄园。

再一次地晚宴。

晚宴后,伊藤静石和许广陵有着一次谈话,这也是宾主间的第一次正式对话,伊藤真桐和伊藤真梨在一边侍茶。

“许君,不知您对孔圣所提出的夷夏之辨,怎么看?”伊藤静石目注许广陵,缓缓问道。

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这便是孔子的思想。

简单来说,区分蛮夷还是华夏,不在血统,而在文化。当一个人,遵循着华夏的礼仪沐浴着华夏的文化的时候,他就是华夏人,不管他来自哪里。相应的,不管他来自哪里,行着蛮夷之教的时候,他便是蛮夷人。

许广陵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君,设孔圣复生,游览今日之中国和日本,不知当视何者为夷,何者为夏?”伊藤静石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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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剖析

设孔圣复生,游览今日之中国和日本,不知当视何者为夷,何者为夏?

今日之中国,已经没有孔圣,有的只是孔子或者孔贼。

这是一个讲究对等原则的坚定的铁血和复仇主义者。

孟子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直接从其而出。

但很多人眼中,这不过是一个迂腐之辈。

这是一个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提倡者和身体力行者。

但很多人眼中,他是“百无一用”、“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些酸腐之辈的代言人。

很多人对这个人并没有丝毫了解,甚至连最基本的《论语》都没有读过,但却怀着满腔赤诚地要把他推翻,原因只有一个。——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是“圣人”。

圣人并没有救中国。

中国落后了,中国挨打了,中国被入侵了。

谁之过?

当然是圣人。

难不成还是普通人?

而没有用的圣人,又留着他干什么?

再说了,现在已经是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一个属于“人人如龙”的时代,所有的圣贤,都必须被打倒和拉下,所有的崇高,都必须被淡化和抹杀。——哪来的圣,哪来的贤,哪来的崇高,谁能比谁高多少?

圣贤不再,崇高不再,才是一个真正的开明开化的时代。

数来数去,圣贤能提供的似乎也只有道德。

但当今时代,行事有科学,犯事有法律,道德有什么用?

道德没有用。

所以其实都不用拉扯,圣贤自身便已经失去立身的基础了,不用推,不用拉,而自行崩塌。

伊藤静石的话可辩驳处太多,但在白天见识到针灸祭的那一刻,见识到日本那么多的人,上至各种行业精英,下至普通民众,那么万众一心地虔诚着某件事的时候,许广陵已然完全失去了辩驳的兴致。

真正高明的辩论,给对方带去的,从来不在于缄口,而只是诛心。

你可以侃侃而谈,你可以旁征博引,你可以斥对方是以偏概全以小概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但你自己知道,还没有开口,你就已经输了。

如果这是一场象棋棋盘上的对弈。

那许广陵现在不是一个绝代棋手,而最多只是一个二三级认真讲来连对弈资格都没有的角色,而对面,却是那个“立于不败之地”的角色。

祭祀,中国有。

但这样的万民同祭,以祭为引,追古振今,中国,没有。

只这一点,就够了。

他们祭孔子,因为孔子兴教化。

他们祭神农,因为神农育农业。

他们祭黄帝,因为黄帝开医道。

此三者,心为万民,行为万民,所以今日,万民祭拜之。——不是在三者的故土,在异地他乡。

四大发明是中国的,但它们后来是全世界的。

秦失其鹿,自有天下共逐之。

没有谁属于谁。

谁又规定孔子、神农、黄帝……是永久地属于中国的呢?

就如伊藤静石说的那样,设此数者复生,他们自己会这么认为么?

会,多半会,又或肯定会。

但与此同时,他们会否定那么万众一心地追怀和祭祀着他们的地方么?

会么?

会么?

会么?

一者弃之若敝履,一者奉之如圭宝。

许广陵不是圣贤,所以他不知道圣贤的答案。当然圣贤已往,他们也不可能给出回答。

“日本并不是一个得天独厚受到天地福佑的国家。”

伊藤静石没有等到许广陵的回答,他似乎也并不是想要许广陵回答,而只是要说出这句话而已,然后这时,这般地说着,“相反,日本地少人多,资源又极其匮乏,另外在全球都知名的,还有我们的地震。”

说到这里,伊藤静石脸上泛着沧桑,“这一切,都让我们生存和发展,陷入一种深深的困境,向外,出路狭窄,对内,竞争激烈。许君您可能听说过,日本现在,也是全球自杀率最高的国家。”

“哪怕排除自杀,我们大多数国民的心里,也都有着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潜藏的悲观。”

“这些年来,尤其是年轻一代,很多人都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走向崩溃,极少数的选择了自杀,而大多数的,却变成颓废,醉生梦死,依靠酒精、女色、游戏和DU品来麻醉自己。”

“他们无钱,无产,无学,无识,不敢死不想死而贪生,却又对生并没有太多的留恋,然后大多数的时候,依靠本能来过活,本能地吃喝,本能地睡,本能地交配,本能地工作,本能地发泄空虚和苦闷。”

“而除了这些之外,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特质和优越表现在他们身上。”

“许君您对这些可能都比较陌生,但其实您的国家,再过些年也会这样。随着产业及阶层的固化,随着上层在发展过程中对下层利益天然的抽取,再过十年,最多二十年,许君,现在日本发生的这些,在您的国家,您也将越来越多地看到。”

伊藤静石缓缓说道。

“万幸,颓废的也只是一部分。”

“我们还有很多的有识之士,还有很多奋力为己为家为国的国民。”

“我们的秋叶原举世皆知,被誉为电子的圣地,但除了这个之外,我们也还有很多其它的圣地,就如许君您白天观看的‘针灸祭’。”

许广陵点点头。

这也是听到现在,他的第一次表态,嗯,算是表态吧。

伊藤静石同样点点头,“日本和中国,在天然的资源上,远远无法相比。中国什么都有,而我们什么都没有。中国只需要出口资源,就能获得长足的发展,而我们,只能依靠大脑,依靠双手,走出一条不需要凭借或不需要太多凭借天然资源的‘无中生有’之路。”

“电子产业是这样。”

“动漫产业是这样。”

“高尖端制造产业是这样。”

“医药产业也是这样。”

这最后的医药产业是伊藤静石想要表述的重点,“伊藤家族涉及的行业,便是泛医药产业,其主要的部分,是西药的制造以及汉方药的制造。”

许广陵再次点点头。

“许君,血脉可以一步步走向淡薄,而文化却可以一步步走向浓厚。”

伊藤静石诚恳地望着许广陵说道,“我刚才提出的夷夏之辨,并没有丝毫想要伤害您的意思,而只是自我的辩解。从小,我便向往着华夏的文化,而大桐,也是从小便在我的教导下,学习着华夏的文化。”

许广陵向伊藤真桐看去,然后便见她轻轻地点着头。

“我是日本人,但我也是遵循着‘仁、义、礼、智、信’的华夏文化奉行者。”

“华夏有一句古语,蝇不善飞,附骥尾而能致千里。”伊藤静石缓缓、认真而又凝重地说道,“许君,自大桐说您出手治好小梨开始,我便觉得您可能就是那只骥,而此番见面,许君,您印证了我的判断。”

“许君,我现在再次真诚地对您发出邀请,希望您能加入伊藤家族,我和大桐,包括伊藤家族的所有人,都甘愿追随,附从骥尾。”

说完这话,抢在许广陵回答之前,伊藤静石又紧接着追加了一句:“许君,万请您不要马上拒绝,我想让大桐陪着您,了解一下医药行业在日本、在全球的发展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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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了解

走在东京都的街头,没走几步,一个大大的“漢”字映入许广陵的眼中。

汉方药店。

伊藤真桐领着许广陵走了过去。

进入店里后,“葛根汤”、“小柴胡汤”、“小青龙汤”、“桂枝汤”、“地黄丸”等,只要是对中医略有了解的人就一定会知道或至少听说过的中药制剂,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摆在大堂中间,一入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当然在这里,它们不叫中药,它们叫汉方药。

药店内谈不上行人如织,这里不是超市,也不是游乐园,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也看不出有生意惨淡的迹象,应该说,经营正常,而且略有红火。

“这样的药店,整个日本有多少?”走出店面,许广陵问伊藤真桐。

“许君,约在六万八千家左右呢,经营汉方药的,约在五万四千余家,其中,专营的约一万家左右,其余为兼营。”伊藤真桐道,“伊藤家占了一千四百家,其中,专营汉方药的,为八百家。”

许广陵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许广陵被伊藤真桐引领着,参观了伊藤家族医药方面的一些产业。

伊藤综合医院,伊藤汉方医学中心,伊藤西药、汉方药研究所,伊藤家族在东京大学资助的医药及针灸小组……

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候,许广陵就确认了伊藤真桐的博学。

他想知道的,他想了解的,只要是关于医药行业的,哪怕只是沾边,都没有任何一项是伊藤真桐不知道的。

天生开了顶窍的人,就是这样厉害啊!

哪怕对这方面已经有了不少认识,而且在两位老人那里也早就有过体会,许广陵这一刻依然还是有点情不自禁地感叹着。

大抵缘于,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吧。

虽然现在,由于际遇原因获得了一些神通以及可以称为是超凡的能力,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仍然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摆放在普通人的位置来看问题。

毕竟,前二十年,他身上有着的,是属于普通人的烙印。

而普通人和“天才”之间,这么一种恍如天堑般的巨大鸿沟,又如何能够跨越呢?

答案是,没法跨越!

所以甘罗十二岁就能为相,曹冲五六岁就能称象,而且他们的聪明智计是表现在各个方面。

大抵论天赋,大部分人是属于平原,小部分人是属于高原,少数的一些属于低洼及峡谷,少数的一些属于山峦,还有极少数的那么一些,属于珠穆朗玛峰等级的吧。

低洼、平原、高原,天赋上的差距很容易被很多方面的因素所拉平,比如说出身、努力、学习及成长环境等。

但到了山峦甚至是珠穆朗玛峰的级别,那种差距,却很可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拉平的。

就如伊藤真桐,哪怕出身普通人家,她也必定脱颖而出,然后,也注定会光芒越来越耀眼,耀眼到其他人无法直视。

在这样一位天才的详细解说下,许广陵用短短几天的时间,迅速建立起了对当前全球范围内中医药行业发展现状的了解。

日本没有中药,没有中医师,没有针灸医师,概言之,日本没有中医。——这些都是正确的。

日本有的是汉方药,有的是汉方医师,有的是针灸技师。

“日本没有西医和汉方医之争吗?”许广陵问道。

“许君,曾经也是有的呢,汉方医还一度被废止过。”伊藤真桐浅浅笑着说道,“但是现在没有。这主要的原因,在于我们所有的医生,都是西医出身。”

“嗯?”这是一个许广陵没有想到的答案。

“进入新世纪以来,我们医学界对医药的看法是,西医及西药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伊藤真桐和缓说道。

许广陵点点头。

西医进入中国,是作出过巨大贡献的,对全民综合健康及生命挽救的提升,不是简单的一两个指数,而是至少几十个指数。

“但是,我们同样也认为,针灸,和汉方药,是一种更先进、更自然、更和谐也更接近‘天人合一’的人体纠冶手段,而关于这一点,也越来越得到我们所有国民的认可。”

“所以中新两代的,只要是有上进之心的医生,大多会在获得行医资格之后,开始接触和学习汉方医药,并努力取得汉方专门医的认证,然后在开药的时候,在不少的病症上,都会优先考虑汉方药。”

许广陵再次点点头。

这便是中西医的合流,真正的合流。

然后从伊藤真桐那里,他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

基于医学界的认识,基于国民的高度认可,汉方药的比例,正逐年扩大,而资本也开始多方面地涉入汉方药的研究和制造。

这是日本的情况。

韩国大体仿佛。

然后,美国。

美国绝大多数的州,都已经开通了“中药师执照”及“中医针灸师执照”的认证,并建立起了一系列的相关体系。针灸师的数量,大约每年以20%的速度增加,其中大多数为美国本土人,剩下的,则多是来美华人。

美国是如此,英国、德国、澳大利亚、瑞士等国,情况基本类似。

总的一句话,四海九洲,遍地开花,又或者说,星星之火,开始燎原。中药及针灸,作为“新世纪疗法”,展现出了越来越强劲的活力。

全球皆然。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中国。

中国在中医药方面对世界的贡献是,作为一个资源大国,它提供大量的中草药出口,同时,作为一个摇蓝,它向全世界输送中医药方面的人才。

中国的中医药从业者,包括药业及针灸行业,每年大约有5%的数量,从中国撤离,去向则是四面八方,日韩美英德澳意……

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许广陵忽然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昆明的时候,在公园及滇池看到的无数盘旋着的海鸟的情形。

它们大抵是从遥远的北方迁徙过来,到“春城”来过冬。

待故乡寒冬过后,再迁徙回去。

只是,故乡如果一直是寒冬,并越来越寒,它们还会不会再回去呢?

答案应该是很明显的。

它们不会回去了,会就在昆明或其它的地方,寻找新的生存之地。若这般地过上两三年,则故乡纵然回暖,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应该也都不会回去了吧。

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来回地颠沛流离呢?

鸟是这样。

人也是一样。

不管当初,抱着什么样的心念或想法,从故土离开,到异地他乡求生,求存,求发展,然后,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渐渐地,异乡便成了本乡,而故土,反倒成了异地了。

有朝一日,会回去么?

会吧。

回去看看。

看过之后,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对的,回来。

曾经的故土,渐渐成为风景,成为回忆,成为越来越模糊的印记,现在的立身地,则慢慢地变成家园。

不回去了。

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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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伊藤静石的左眼

许广陵在日本停留了整整七天,这比他原本打算的时间要长,而且长得多。

除了参观伊藤家族的相关产业之外,他经常做的,是在京都街头漫步,或者说观察。伊藤真桐陪伴着他,而哪怕聪慧至极,她也实在看不出、猜不到,他到底是在观察些什么。

许广陵离开的时候,伊藤家族三代相送,光是保镖就出动了数十人。

那排场、气氛,直让渡口的很多人用非常诧异的眼神悄然打量着双方,尤其是被相送一方,直以为这是一个什么非常VIP的人物,但搜遍记忆,也无一人认识。

许广陵也终未应伊藤真梨之邀去北海道泡温泉,说道是下次。

但哪怕天真如伊藤真梨,也知道,这个所谓的下次,实在是等同于另一种形式的再见,嗯,没有后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再次见面,又或者,不再有见面。

许广陵离开后,伊藤姐妹都显得很惆怅,特别是伊藤真梨,直接就表现出闷闷不乐来。

晚上,伊藤真桐和其祖父对话。

“爷爷,你为何对许君这般地看重?”伊藤真桐带着不解地问道。

之前没见面,通过她的述说,在电话里祖父就表示出了极端的重视,但见面之后,伊藤真桐才知道那种程度的重视远不是极端。

真正极端的,是这几天。

祖父所表现出来的,对许君那简直是令她都为之震惊的尊崇。

伊藤静石的目光,平静,同时也深远。

“这要从你小时三岁起,我就着意培养你,并在那时就决定让你长大后接管伊藤家族的商业说起。”伊藤静石说着让伊藤真桐相当吃惊的话,并继续着道:“更远的,要从我追求你祖母时开始。”

“而最远的,最初的,要从一场地震开始。”

祖父的这话,让伊藤真桐听得简直是好奇心爆表,而第一时间她就意识到,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极其了不得的东西。

“大桐,你看着我。”伊藤静石道。

两人对坐而谈,伊藤真桐的视线也从未自祖父身上离开,所以这时,在伊藤真桐带着探询的目光中,她的目光直直对上了祖父的目光。

“大桐,你知不知道,我有一只眼睛是瞎的?”伊藤静石淡淡说道。

“什么?”听得祖父这般说道,伊藤真桐简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她顾不得失礼地仔细打量着祖父,但任她如何打量,也看不出哪怕一丝半毫的异常。

其实,十几年的生活,她就从来没发现祖父的眼睛有哪里不对过!

硬要说不对处,那就是祖父的眼神非常地沉稳和平静,那是一种仿佛洞察了世间一切之后,却又转向平淡如水的眼神。

从小到大,伊藤真桐无数次地从这眼神中汲取信心和力量。

而她现在却得知,祖父的这眼睛居然有一只是瞎的?

这让她如何能不惊!

“几十年前,大地震。那时祖父还只是稚年,在郊外和其他一些小伙伴们玩耍。”伊藤静石的目光带着回忆,“突如其来的地震,根本反应不过来,我就栽倒在地,狠狠地一头撞在地面一块带着凸起的大石块上。”

“啊?”伊藤真桐不自禁地轻呼出声。

“我当时头破血流,人都吓傻了,吓懵了,整个头部闷闷的,眼前也是一片发黑。”

“被小伙伴们搀扶着回到家之后,你的祖爷爷祖奶奶也是大惊,带着我去医院包扎。检查后,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着情况不太明朗的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和静养。”

伊藤真桐静静听着。

这件事,祖父从来都未对她提起过,父亲似乎也不知道。

“后来,头上的伤渐渐好了,脑震荡也渐渐好了,脑子不再是昏昏沉沉的了,但祖父的一只眼睛,左眼,却是黑黑的,视野中什么都看不见。”

“我没有对你祖爷爷祖奶奶说过这事。”伊藤静石道,“就在我以为左眼是瞎了,而惊恐惶急不已的时候,我却发现,左眼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有一个例外。”

伊藤真桐不自觉地微微屏住了呼吸。

“看人的时候,例外。”

说完这句,伊藤静石又强调道:“看少数人的时候,例外。”

“如果我把右眼蒙起来,只用左眼看。走到大街上,会像一个真正的瞎子,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如果是在人流很密集的地方,偶而,却会看到一些灰白色的像是雾气一样的东西,一小团一小团的,有大有小。”

“左眼看到这些,然后通过右眼,我发现的是,那是一团像扁气球也像是大蘑菇一样的气雾,挂在极少数一些人的头上。”

伊藤真桐睁大了眼睛。

祖父现在说的这话,简直如同神话。

不,不是神话,在她看的那些书里,关于中国的古代的书里,是有着类似记载的,而且还不止一例。

但只是以前,她以为那都是神话罢了。

“祖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气雾只有极少数的人头顶上才有,而其他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哪怕直到现在,也不知道。”

“发现这个情况之后,祖父非常好奇,会有意地走近这些人,好好地打量他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现。他们有的出身富贵,有的只是普通,有的是男,有的是女,有的是老,有的是少,彼此间差异很大,我找不出任何的共同点。”

“最初一段时间,我就像是得了一个好玩的玩具,任何一个头顶上有气雾的人,我都会尽量靠近,然后打量着。慢慢地,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祖父的这种心情也就淡了。”

伊藤真桐点头。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在学校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得很可爱像是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说到这里时,伊藤静石不止是眼神,连话语中都带上了明显的追忆。

“那是,祖母?”伊藤真桐试探着问道。

“对的,后来,她成了你的祖母。”伊藤静石微笑着,“她成绩很差的,而且还调皮,你的祖父我,则既端正,成绩也很好。”

“按理来说,我们两人应该是完全不对路的。”

说到这里,伊藤静石停了下来,脸上已是完全的追忆和怀念。

伊藤真桐静静地等着,直待祖父的目光转为她熟悉的平静时,她才问道:

“您在祖母身上发现了什么?”

“祖母的头顶,也有气雾,而且还和其他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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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他看了一下我的左眼

“是的,你祖母的头顶,也有气雾。”

“其他有气雾的那些人,头顶气雾的颜色,灰白色中,灰色居多,白色为少,你祖母头顶的气雾,则是灰色为少,白色为多。”

“其他人头顶的气雾,最多也只有脸盆大小,但你祖母头上的气雾,”说到这里,伊藤静石顿了顿,才道:“有一个小池塘那么大。”

“啊?”伊藤真桐情不自禁地轻呼出声。

“她坐在教室里,她头顶的气雾把整个教室都盖住了。”伊藤静石微笑着道,“当然,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看到这个。”

“我先是和她认识,后来想方设法地诱导着帮她辅导功课,把她的成绩也一点一点地提了上来。”

“你祖母其实很聪明的,特别聪明,她稍微认真学一学,成绩很快就上去了。”说到这里,伊藤静石对伊藤真桐道,“当然,还是比不上你的。”

“我们一路小学、中学、高校、大学,她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被我跟烦了,就嫁给我了。”

伊藤真桐轻笑着。

“那时的伊藤家族,规模还比较小,影响力也只是局限在关西的一个小范围内。”伊藤静石追忆着,“伊藤家族在我手中,迅速地壮大,并把影响力从小小之地,扩展到了整个日本。”

“世人都赞我雄才大略,其实,我只是一个平庸之人而已。”伊藤静石淡淡说着,“伊藤家族崛起的真正功劳,是在于你祖母。”

伊藤真桐啊了一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祖父。

“我有什么问题和苦闷,会在晚上回家后,说与你祖母听。有一次,生意方面,一个很大的决策,我的心中左右摇摆不定。”

听到这里,伊藤真桐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至极的感觉,接着,她便听祖父继续说道:“我像往常那样,把这事说与你祖母听,听后,她把自己面前的小茶杯推到我面前,和我的茶杯放在一起。”

“两个杯子哪个里面的茶水多?你祖母这样问着我。”

“你的那个里面多。”

“我看了后,这样说道,然后你祖母就笑着对我说,‘那你就采用心里的第二个决策吧!’”

“我当时以为她在胡闹,心里哭笑不得。但后来,经过仔细考虑,也可能是受了你祖母的影响,我确实采用了第二个决策,后来证明,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比那第一个决策,要好得太多!”

“再后来,一次又一次,伊藤家族就这样,在我手中,一步步稳健而又飞速地发展壮大。而每一次重大决策,背后,其实都是你祖母在决定。”

“我才拖过地,地板还没干,所以你的这个想法时机还不成熟。”

“我今天刚理的头发呢,你想把这项业务调整一下?可以考虑哦。”

“我昨天去逛街了,今天有点累,不想动。所以你的这个跨国合作,要好好琢磨一下呢。”

“你祖母每次就是这样对我说着。”

听到这里,伊藤真桐是彻底地惊呆了。

原来,她的直觉居然是从祖母那里遗传的?

再一转念,伊藤真桐想到了当年祖父和祖母的结合,祖父一直以为是他缠着祖母,把祖母缠得不耐烦了才嫁给他,估计他到现在都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到底是祖父选择了祖母,还是祖母选择了祖父,都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伊藤真桐低下头轻轻笑了声。

“是好笑吧?”伊藤静石也是轻笑着,“你祖母其实挺幼稚的,哪怕嫁给我后,哪怕……也一直都是那样。其实,小真梨的性子有点像她,你反而不怎么样,而是随我。”

“祖母去世得很早?”伊藤真桐道,她从小就没见过祖母。

“是啊。”伊藤静石话语中充满着叹息和伤感,“生下你大伯后,她的身体就变得有点不太好,待生下你父亲之后,她的身体情况就更差了,随后,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离开了。”

“啊?”伊藤真桐低呼着。

“你祖母离开的时候,只有三十七岁。”伊藤静石缓缓说着,“伊藤家族原本并不是经营医药的,是在我手上才转为的医药。原本经营的也只是西医和西药,待你祖母逝去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对她都没有什么用。”

“对她有用的,应该是中医和中药。”

“所以伊藤家族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伊藤真桐问道。

“是的。”伊藤静石回答着,“新产业的开辟,算是祖父对她的怀念吧。”

说到这里,伊藤静石转移了话题,“你大伯和你父亲出生后,我并没有在他们头顶看到任何的气雾,直到,当你们姐妹出生后,我又看到了。”

“那是比你祖母头顶范围更大的气雾。”

“大桐,你头顶的气雾,比我们的这个庄园还大,足足是你祖母的两倍多!”

“啊?”伊藤真桐再次地惊呼出声,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摸着自己的头顶。

伊藤静石笑着,“傻孩子,那气雾你连看都看不到,又如何能用手摸到?其实小真梨头顶的气雾比你的还要大,只是她的那个颜色比你的要黯淡许多。”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里,伊藤真桐肯定会很吃惊。

但自从确认妹妹和她一样也拥有直觉之后,这时,伊藤真桐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然后下一刻,她忽地心中一动,带着点急切地问道:“那么,祖父,许君莫非也……”

“他,我看不透。”伊藤静石脸色依然平静,但被祖父一手抚养大的伊藤真桐却看到了祖父平静背后的极度不平静。

“我的左眼看向他的时候,不是看没看到气雾,而是根本没法看,像是近距离直接面对着太阳一样,完全失去了‘看’的能力。”伊藤静石说道。

“另外,见面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我的左眼。”

伊藤真桐再次惊呼一声。

祖父今天所说的一切,太多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了!

“这些年来,我和首相吃过饭,和总统总理喝过茶,和议长议员同过席,也和无数的各类人见过面,包括大桐,你也在我身边待了十几年。但自始至终,只有许君一个人,在初次见面时,似乎是完全不经意地,看了我的左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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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海风卷拂浪纷纷

“那是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但是我又怎可能忽视?”

伊藤真桐点点头。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许君时的情景,他眼光只是很正常地看了她一下,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一切似乎都被看透了。再想着许君见到祖父的时候,他的眼光,出于某种原因,不自觉地对着祖父的左眼处偏斜了那么一下?

然后,这种偏斜,被祖父捕捉到了。

那应该是祖父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任何异常的注视,哪怕只是极短一瞬,也足以让他惊心动魄。

“人的自信来源于倚仗。”

“或倚仗身份背景,或倚仗技术才能,或倚仗对周围环境的熟悉。”

“出身富贵者,可以昂然地踏入京都任意一家经营活动场所,而不管它消费几何,以及不管它是经营什么的。”伊藤静石淡淡说着,“因为不管它消费几何,不管它经营何项,都只是一个消费场所而已,而任何消费场所,此等人都可以通行无碍。”

“相应的,若非出身富贵,则必有着衡量,以至某些场所,其尚未踏入,便已心生怯意。”

“挟技术才能在身的,比此者要逊上一至数筹,但心中也自有底气。”

“既无背景,又无才技,但却对周边一切很熟悉者,在其熟悉的范围内,因为了解,也可以有着一定的底气,虽然这底气一触即溃。”

“相迎晚宴,我以大阵势相待。”

“一是表示隆重及感谢,二也是想测一测许君的分量。”

听到这里,伊藤真桐摇摇头。

“是的,大桐,我的测试失败了。”伊藤静石道,“我确认许君有着很大的自信,但实不知他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从甫一见面,到随后的相待相谈。”

“我看不透他,完全看不透。”

“反之,我觉得他可能已经看透了我。”

伊藤静石喟叹着,“大桐,你现在该知道,祖父对他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伊藤真桐默然地点点头。

祖父的这一席话,带给她的冲击实在是有点大。

“我的秘密,不说,大桐你不会知道,大桐你的秘密,不说,世人也不会知道。”

“同样,许君的秘密,若他不说,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而你、我、许君,我们这样的人,又有谁会把自己的秘密说给不相干的外人呢?”

“所以秘密也始终都是秘密。”

伊藤静石目光淡淡,神情悠远,“世界是物质的,但是单纯的物质无法解释生命。你,我,甚至包括许君在内,我们所触及的,可能也只是生命这个大海上,一两朵微不足道的小小浪花罢了。”

说到这里,伊藤静石顿了顿,然后道:“我的名字,是你的祖爷爷起的,你父亲的名字,是我起的,你妹妹的名字,是你父亲起的,而大桐你的名字,却是我亲自起的。”

“桐者,凤栖之木。”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认为,并越来越认为,你祖母嫁给我,是辱没她了。她是巫女,她是妖女,她是神女,不管怎么说都好,但我却是一个凡人。”

“她的能力,也只是被用来发掘这世俗间的财富罢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仅仅是这样的。”

“但是我,包括你祖母她自己,除了这个之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用它。”伊藤静石目注着孙女,“大桐,我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那棵凤栖之木,等来自己的凤凰。”

“许君……”伊藤真桐喃喃着。

“是的,许君。”伊藤静石肯定地说道,“我确信,许君就是凤凰,但我不知道,最终,他是否能成为你的凤凰。”

听得祖父这般说着,伊藤真桐一时间,心中无限惘然。

踏上轮渡返回的许广陵,心中一样有着惘然。

钱绍友知趣地没有打扰他,所以许广陵是一个人在船面吹着海风。

海风卷拂,卷起海水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泛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哗啦啦啦。

许广陵思绪纷纭,想起了在日本所见的一切,想起了伊藤静石以及伊藤真桐姐妹,想到了关于沉船的那部电影Titanic,也想到了中国古代的一句诗。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一只船翻沉了,依旧会有无数只船,从它边上越过。一棵树病枯了,春来之际,在它的周边,也依然是,万般草木,欣欣向荣。

翻沉者自翻沉,病枯者自病枯。

它们的时间停止了,中止了,而外面的时间,依然在继续地流转着。

中医在中国。

最终,会不会是那只沉舟,那棵病树呢?

许广陵想起以前老师所说的话,中医在日韩美欧等地,方兴未艾。

如果这都是方兴未艾,那么,它们大兴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光景?那时中国,还有中医么?怕是连残骸估计也都不剩了,然后等过个几十年,再重新从西方引进?

甚至,不止是中医。

“许君,设孔圣复生,游览今日之中国和日本,不知当视何者为夷,何者为夏?”

许广陵想起伊藤静石的话。

此时此际,许广陵同时想起的,还有他认识的一些人。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他的两位老师。

他们一个医学大宗,一个武学大宗,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轻易地在自己所代表的领域,横扫整个日本。而那轻易的程度,不会比翻一下手掌困难多少。

……

周老师。

那是一个从事教师行业的人,也是把一辈子的光阴贡献在讲台上的人。

他不止对他许广陵很好。

他对所有的学生都很好,哪怕成绩不太好的。

他尽心尽责地对待着手底下的每一个学生,真正地尽着“园丁”的责任,既教书,也育人。

……

徐老站长,还有研究所里的那一帮子人。

他们专心于自己的领域。

领域外,他们无名,甚至领域内,他们很多人也都无名。

但他们,兢兢业业着,在自己所研究的项目上,或添砖加瓦,或开疆拓土。

……

钱绍友。

还有他背后所代表的阵营。

许广陵素无了解。他知道的,也只是他接触的那一小部分而已。但就那么一小部分,让他毫不犹豫地用接近于“神通”的表现,把钱绍友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

老谭,老林。

他们都没有多少文化,老林甚至连上网都不会。

但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很认真。

他们是森林保护者,而他们自己活得,也像是森林中的一棵树一样,沉默着,也倔强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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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这就是华夏

许广陵的意识如云翻覆。

由认识的那些人身上,又转到了这艘船上面。

这是一艘往来于日本和中国之间的客船,乘客的身份,以中日居多,其他美德等国的人也有。

其他的很好分辨,而中日的则有些混淆,他们很多,从外形上并不能明显的区别,至于言语上同样也不能,中国人操着日语,日本人操着汉语的,都很多。

而若是一直从事双方贸易等交流的,就更是无法分辨了。

不止外人无从分辨,可能他们自己,也无从分辨自己。有些东西,一步步地,一点点地,在天长日久之中,慢慢地也就淡化了。

许广陵想起孟母三迁的故事。

孟子小时,他们家住得离墓地近,孟子耳濡目染丧葬等事,并多有模仿,孟母认为这地方不适合孩子的成长,就搬走了。

他们搬到集市,集市整日熙闹哄攘,吆喝买卖,以至牲畜屠宰等,小孟子估计也很快就融入了这样的环境,然后,孟母再一次地搬迁,他们搬到学宫附近……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三字经》,旧时童蒙读本。

也正因为是童蒙读本,才真正地昭示着其地位。

那是最浅显也最通俗的东西,却又是这个群体数千年来,一点点沉淀下来的,真正的基石。

基石少人见,也少人知,但却一直都在默默地发挥着作用。当你把目光从各种各样的建筑中暂放下来,放到脚下,放到大地上,放到起始的地方,你会看到它。

是基石而不是建筑,决定一个群体真正的高度。

建筑可以崩塌,但基石不会。

它在,永远都在。

哪怕地面上所有的建筑都崩塌了,都被摧毁了,也依然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建。

人之初,性本善。

性真的本善么?

未必。

性善论,性恶论,性无善无恶论,这些,在我们的文化中都有。

但三字经定性为善。

这不是真理,而是选择。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子路进城,早上看守城门的人问:“喂,你是从哪来的?”子路道:“从孔子那里来的。”守城的道:“就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吗?”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同样是选择。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便是孟母教出的儿子所说出的一句话。

这不是真理,它甚至有违人性。

但它同样是选择。

嵇康,竹林七贤之一。

嵇康有很深厚的背景和名望,司马昭其实很看重他,也非常需要他这杆大旗,来收拢世族之心。嵇康只要轻轻点下头,下一步,立马就是封候拜相,衣冠朱紫。

但他就是不肯点这个头。

后来,他的头就被司马昭砍了。

砍就砍呗。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嵇康没有陈元帅这样的壮怀激烈,但他们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慷慨,一样的倔强,一样的高亢。只不过后者用壮怀激烈来表达,前者则只是用沉默来表达。

嵇康知道他不点那个头,不说某些话,不做某些事,就是在走向深渊。

他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但是,自始至终,他就是沉默着。

有时,沉默同样是一种最高亢也最悲壮的回答。

李斯临刑,痛悔莫及地儿子道:“现在还想牵着黄犬和你一起去东门外打猎,岂可得乎?”

嵇康临刑,则只是淡淡地接近于沉默地说了那么一句:“广陵散于今绝矣!”

是感叹那首乐曲自他而断?

或许吧。

但这句话真正的表达,大概还是想说着,我去之后,阮籍啊,向秀啊,彼等之辈,又能在司马昭的高压下坚持多久?该降的,还是降了吧。——当然,我不劝你们。

总有人,不自量力,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这些,都是选择。

而这个群体,也就在这般一个又一个的选择中,沉淀着,和升华着。

一如生命个体的进化。

一人又一人,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一代又一代,千秋而下,沉淀的化为基石,升华的成为信仰,成为很多人精神上的指引。

许广陵想起了《左传》中的那句话: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然后,章老在书房中给他述说的那些圣贤的名字,一个个地在心头晃动。

老子,隐世者。

他的行迹,无济于世,也无补于世。

但最终,他留下了一部《道德经》。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短短五千言,却凝聚着太多太多的智慧,一种接近于“根本”的不需替代也无法被替代的智慧。

关于个体,关于家国。

此之谓立言。

千秋不废。

图书管理员,济世者。

和众多的仁人志士一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其事其名,于国同休。

此之谓立功。

千秋不废。

苏轼,一个普通的士子。

其有言,不能并老子,其有功,不能并图书管理员,其有德,亦非大德。但依然以其赤子之心,忠厚之行,以其言行立身,而为一垂范,为后世而记,而念,而诵。

此之谓立德。

千秋不废。

……

立德也罢,立功也罢,立言也罢,他们用最适合于自身的方式,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自身所在的群体。

进而让自身,化为群体的史册中光辉灿烂的一页。

他们是标杆,但不是全部。

他们是建筑,但也是基石。

德有大德中德小德,功有大功中功小功,言有大言中言小言。

不论大中小,不分德功言,前代的,后代的,有名的,无名的,他们所有人共同一起,铸就了一个名词,“华夏”。

何谓华夏?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

其实,就是活着,并活出光彩。

小到自身,大到家国。

中国,是一个国家的称呼。

华夏,是一种向往,一种追求,一种精神,以至于,一种信仰。

那是最初,由一个或几个人提出,然后在时间长河的流淌中,被无数人认同并激起了无数人向往的一种关于自身关于家国的理想,那是真正的无中生有的“桃花源”。

根于心,植于行,然后经由千千万万人的心和行,呈现于此大地之上。

“许君,设孔圣复生,游览今日之中国和日本,不知当视何者为夷,何者为夏?”

前日,伊藤静石诘问,许广陵沉默。

此际,再想着这话,许广陵开始微笑。

有些东西,本不必问,也无须答。

自古及今。

古代的,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有名的无名的。

今朝的,章老,陈老,徐站长,老钱,老林老谭,除了这些之外,九州大地,还有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

这,就是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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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还是感谢,但这一章,就感谢所有欣赏和支持着这本书的书友吧,感谢大家,非常感谢!

也感谢,滋养着我的文明和文化。

第424章 回来了

这个秋冬之后,许广陵会离开长白山。

他会在整个九州大地上走一走,沿着山脉、水脉,探查一下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在大地上的分布,探查一下古书记载中的那些“洞天福地”。

顺便开始系统、具体、深入地学习植物学,然后通过整个的植物学体系来俯瞰草药之属,并由此而建立草药学。

这都是之前计划好的事。

但现在,许广陵决定在这项计划上再添加一个项目。

在看山看水看草木的同时,也好好地看看人,看看分布在这九州大地上,像是章老陈老、徐站长、钱绍友、老林老谭等等这般的人。

他们,或高瞻远瞩,渊博如海,或一技在身,力压群雄,或仅仅只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生活着,一切都很平凡。

这些人,许广陵都想见识见识。

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就是想看看。

船抵此岸,许广陵翻覆如云的意识也渐渐平定,复转清明,而且似乎比以往要更清明了些,有一种莫名的通透之感。

乘着火车往北地而去的时候,嗯,这主要是考虑老钱,如果只是许广陵一个人的话,他就会“安步当车”了,千把里的散步,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小意思。

许广陵打了个电话,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销假”吧。

“领导,我回来了。”

“啊,小许,你回来了!”那边是表现出适当的惊喜的,当然,许广陵认为那是做作,“这一趟出行,感觉如何?”

“有些感触,也有不少收获。”许广陵道。

“哈哈,有感触是正常的,我们国内和国外,到底是有不少不一样的地方。国内很多方面都还很落后,也有不少让人痛心的地方,但我们毕竟还是大踏步地向前发展的,对不对?”

“是,领导,我同意你的说法。”许广陵道,“还是有无数人愿意为这个国家的发展添砖加瓦以至赴汤蹈火的,比如你,以及你们。”

那边一阵哈哈大笑,笑得很豪爽很开心也很欣慰的样子,这次许广陵倒是没听出做作,“小许,别忘了,你也在这个名单中的。”

又简单聊了会,许广陵挂了电话。

下火车后,许广陵再次享受了一次老钱的专车服务,到了森林保护站后,老谭惊喜出迎,许广陵则是对老钱道:“老钱,我这里就不留你了,你该回哪回哪去吧,顺便把菜园的菜也带一车回去,一麻袋归你,另外的,你替我分派一下吧。”

许广陵没说分派给谁。

老钱则只是点头。

略事洗涮等,三人便走向菜园。

到菜园边,许广陵便是一愣,然后带着点质问地对老谭道:“谭哥,这些菜,你们这些天没吃?怎么都有些长老了?”

老谭和老林两人哪敢吃!

自从那天听到一根黄瓜都能卖到一百万美元之后,老谭直接就吓傻了。

后来他还专门用手机上网查了查人民币和美元的汇率,这对老谭来说绝对是高大上的一次查询,而查了之后他就更傻了。

老林回来后,他把这些略有点隐晦地说给了老林听。

结果老林一样被吓傻了。

所以哪怕走之前许广陵有着专门的叮嘱,甚至让他们往家里拿,但许广陵真的走后,别说什么往家里拿了,就是每天自己的做饭,他们也完全不敢踏进这个菜园一步!

通过老谭神色上的反应,许广陵已经猜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他就哭笑不得地摇头,然后道:“谭哥,你别被那位姑娘的话给骗了,她家是做美容的,向来喜欢坑蒙拐骗,一块钱的东西能卖到一百块一万块都不稀奇,这黄瓜,要是我们拿出去卖,一斤怕是连十块钱都卖不出去,你信不信?”

“我不信。许兄弟,绝对是能卖出去的!”老谭道。

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好蒙。

“那一百块一斤能卖出去不?”许广陵又道。

这次老谭就很迟疑了。

“所以说,这黄瓜,包括这菜园里所有的菜,也就是那样了,对吧?”许广陵笑着说道。

老钱在一边以手抚额。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许广陵骗老实人了,便连忙吆喝了一声:“老谭,帮我摘菜了!”

似乎因为好几天没摘过菜了,所以下一刻,两人都摘得很欢快,许广陵顺口道:“几种菜通通都摘,今天送老钱走,所以我会再多做点菜,谭哥,老钱,你们多摘点,多劳动下,晚会才能多吃点啊。”

两人都是大声地诶着。

这时是下午四点多,阳光很好,园子里蜜蜂也很多,多到有点过分。

许广陵在菜园及四周看了看,看到了很多的蜂窝,甚至有七八个蜂窝直接就搭在黄瓜架上,架子外面架子里面都有!

“老钱,你待会搞点蜂蜜,晚上我们用蜂蜜做道菜。”许广陵道。

结果老钱搞蜂蜜的时候出糗了,被蛰了好几下。

“亏你还是国家卫士呢,连小小的蜜蜂都搞不过。”许广陵嘲笑他。

老钱不是很服气这指控,“许兄弟,这蜜蜂有点邪门,看它们护巢的样子,比马蜂都还要凶狠!”

“说来说去反正是你菜就是了。”许广陵直接下结论。

老钱无语泪流。

今天的饭做得比较晚,许广陵一直等到老林回来才动的手。

九种菜,一样不漏。

然后老钱冒着蜂雨搞来的蜂蜜,被许广陵做了两道菜。

蜜炙茄盒,加蜜灸茄托。

其实差不多是一样的做法,就是一整一碎而已,前者是整的茄片,后者则是茄末,然后和面粉混合入油锅煎炸,炸至成金黄。正常来讲应该是盐调味的,但今天许广陵用了蜂蜜。

而还有一道,则是蜜炙萝卜丝。

然后吃饭的时候,老钱似乎恍然了他被蛰的原因,并连称着,就是被再多蛰几下,也不冤!

太好吃了!

茄片、面粉以及蜂蜜的混合,在油煎之下,变成半透明的金黄,吃到嘴里,外面咔咔咔的焦脆,是那种不用牙齿哪怕用舌头也能触破的焦脆,而内里则是绵软和甜香。

一个茄盒咬到嘴里,还不待怎么咀嚼,就有大量的口水分泌而出,溢满口腔。

清香、甜腻,交织在一起,让剩下的那几道菜,都显得有点逊色。——要知道,那些每一种,之前都是让他们吃得要咬掉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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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想当年,接触古诗词的时候,我还做过一个《开到荼蘼花事了》的群芳谱专辑,此刻看到你们的id,分外有一种故旧之感呢。

第425章 大猫

许广陵也吃着饭。

在日本的几天,已经“破戒”了,这时索性也跟着一起大吃特吃。

灸烤之下,其实大部分的蜂蜜都遭受到了破坏,用蜂蜜做菜应该不是这样做的,按理来讲,会有一个两全齐美或者说尽量两全齐美的办法。不过就算如此,这蜂蜜吃到嘴里也依然是清香满口。

饭后,送老钱离开后,许广陵例行地上山。

这次,从山脚到天池,许广陵花费的时间就比较长了,因为阔别小半个月,所有的药草,都需要再仔细地观察,并一一品尝鉴别着其药性变化。

不过也有好处。

那就是许广陵可以在品尝之前,预先判断着药性的变化。

然后与品尝后的实际情况作对比。

大部分完全吻合,小部分略有偏差。

完全吻合的不值得惊喜,略有偏差的却更有意义,因为那意味着许广陵的草药学知识可以因此而得到更进一步的扩展。——对偏差的修正,也是对鉴别体系的修正。

今天是阴历十四。

月亮早早地就出来了,而且月色很好。

许广陵漫步山中,草木、山石以至溪流等,对普通人来说算是很大阻碍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添加了一些行走间的兴致而已。

鼻端轻嗅着草木清香,肌肤感受着月华水气,再通过天眼看着大地山川之气与草木之气交融着,笼罩着这整座山,许广陵有一种走在“仙境”中的感觉。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安然,而又生机勃勃。

走着走着,许广陵口鼻处的呼吸便自行停止,然后手心脚心,四心处的四外窍俱都从一种类似于慵懒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在旋转中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与草木之气,随后,十二大窍中的四中窍、四内窍也全都苏醒过来。

结果就是许广陵身体内的气血,从平缓,渐渐地变得极其活跃。

而后,这种活跃传递给了中窍。

三十六中窍,之前,许广陵已经打通四个,脐前脐中脐后这三个加上脐上一个,此际,这四个中窍便跟着大窍一起活跃起来。

许广陵慢慢地在山间行走着。

但他的身体内部,却正风起云涌,如有雾在升腾,如有雨在下降,如有山泉在潺潺流淌,也如有激流,在汹涌奔腾。

前面几天,离开了长白山,离开了大地山川之气与草木之气的大好环境,许广陵干脆停止了一切习练,不管是伏羲诀还是根本窍法。

而这时,行走山间,根本不需他任何动念,只是走进了山间而已,他的身体便自行地“运转”了起来,并且,还是伏羲诀与根本窍法同运。——这是许广陵以前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的。

也无法尝试。

因为伏羲诀的运转需要身心俱忘。

而根本窍法的运转却是要细致入微地感受着气血在身体内的流转、在大窍中窍间的渗浸。

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这时,他哪一种都没运。

但它们自己,像是离水了几天的鱼一样,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走着走着,身心的状态越来越好,许广陵都不再去鉴别药草了,因为那会破坏这样的状态,以至于,当走到一条山溪边的时候,他完全地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许广陵就是以一个不是很规则的姿势站在那里,甚至两脚都是一前一后,如要走路。

但他就这么地站住了,然后便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两手轻轻垂在身侧,而两脚落地便如根,许广陵的身体松、静、自然地立在那里,任由身体内的气血及大中窍,以它们自己的方式流转运行。

不知多久之后,十二大窍再次地偃旗息鼓,处于休憩的状态。

而已经打通的四中窍,则接近于全力地急速旋转着,尤其是脐上的第四个中窍,它的运转,带动着身体内这一整个部分的气血,都处于异常的流转及扩散聚合状态。

月亮渐渐升上中天。

许广陵似乎都感受到了月华仿佛真的如水,从顶而泻,渗浸透了他的整个身体。

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五个中窍,在体内浮现。

怎么说呢,就像是本来一无所有的地方,在阳光下,在目光的注视下,在大地上,一点点地浮现出来一样。

这第五个中窍才一浮现,就被其底下的第四个中窍带动着,慢慢慢慢地,旋转。

刚开始的时候,这种旋转是不成形的,若有若无,时断时续,而且还很不规则,但旋转着旋转着,渐渐地,就从不规则到圆,从微弱到明显,从明显到强烈……

某个瞬间,许广陵身体内,再次地轰然一声。

不是爆炸,是“绽放”。

第五个中窍,由此而开!

也就在这第五个中窍打通的下一刻,第六个中窍随之显现,然后接着,之前相同的情景再次上演,第六个中窍亦为之打通!

一夕之内,连破两窍!

第六个中窍也打通后,许广陵身体内的气血也终于呈现出某种后力不继,之前的四个中窍,并之前才打通的两个中窍,在极度的活跃之后,也都相继地止歇下来,进入休憩状态。

许广陵自己也是如此。

他的身心一样是处于深深的休憩与静定之中。

直到某个时候,一点灵光闪现,天眼倏忽间自行启动,也把许广陵从静定状态中惊醒。

然后他就愕然了一下。

一只“大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在溪流边喝水,然后喝着喝着,就看到了他,静静地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随即,便沿着这条溪流,悄无声息地向他奔跑了过来。

许广陵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的奔跑。

说快吧,不是很快,但又绝对谈不上慢,有一种很轻快、轻灵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他沉迷在对这种美的感受中。

直到那只大猫来到近前时,喉咙中一声低吼,向他扑了过来。

为什么扑之前要低吼一下呢?

那应该不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嗯,应该不是。许广陵猜测这可能是兽类的某种震慑。——说不定就有某些种类的被狩猎者,被这一吼,就吼得筋酥骨软,动弹不得。

“小猫咪,我可不好吃啊。”

在两只瓜子快要搭到许广陵肩膀的同时,许广陵微微笑着,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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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别有天

人会吃惊,兽类也不例外。

大猫扑来的方向是许广陵的侧面,这时眼看着已经近在咫尺了,却突见本来静止不动的猎物微微转过头,睁开眼来,并对它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不好!”

这应该是大猫的心理语言。

但身为一个顶级狩猎者,大猫虽惊不乱,速度更是又加快了一点,一扑而上。

下一刻,眼前的人影忽然就不见了。

“小猫咪,谁给你的勇气啊?”许广陵微微笑着道。

他对动物学并没有多少的了解,但对老虎这种东西,却偏偏恰好了解一点。

老虎向被称为是山林之王,一般人听到这个称号,多半就以为老虎所向无敌,一切动物看到它都会丧胆狂奔。——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大自然,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体重为王”。

野猪也罢,黑熊也罢,这等大家伙,其实都是能和老虎斗上一斗的,至于胜算,那还真难说。山林之王的老虎被野猪KO,也不会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人同样也算是大家伙。

武松打虎,可能是民间传说,也可能,是真的实有其事。

所以大自然的狩猎者,在狩猎的时候,会很有一番考虑的。一般情况下,对大家伙的出手,会相当慎重。

如果它认为狩猎虽然能杀死对手,但需要付出代价,比如不小的受伤之类的,多半就会谨慎地退走。

要知道,动物受伤,比如折了一条腿什么的,那是非常可怕的,和失去性命也没有多少区别。和人类处于医疗发达的人类社会中不一样,在大自然中,绝大多数时候,受伤都可以直接等同于死亡。

“我这么大的块头,你居然只打量了几秒钟就把我定为狩猎目标?”许广陵叹息着。

大猫展开着扑杀。

四爪以及尾巴共用,喉咙里还不时地发着低沉的恐吓性吼叫。

但很遗憾,任它怎么折腾,也没捕到半片衣角。

杀猛的扑杀,持续了足足十来分钟,猎物始终都在它的眼前身边打转,没表现出半点对抗,它却一直都无可奈何。

“这个猎物捕不到!”

随着体力的下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大猫便心生退意了,它停下了扑杀的动作,双目警惕地盯着猎物,喉中连连低吼着,并以正面相对的姿态,缓缓后退。

“刚才一直都是你出手,都说有来有往,现在该轮到我了啊。”许广陵低笑着,一下子扑了上去。

而且还用的是“虎形拳”。

大猫很没出息,又或者说,它难得地聪明,居然连一下的抵抗都没有,而是直接撒腿狂奔。

许广陵在后面追。

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么?

能!

足窍打通,天眼在身。

许广陵都敢说,“我让你先跑十分钟!”

但事实是他连一秒都没让,而是紧紧吊在大猫身后。

所以,如果这是白天,如果有其他的“人类”看到现在的这一幕,保管惊得能把眼睛都给瞪出来。——这是什么画面,一个人把一只老虎,追得上天下地,亡命奔逃?

也没有追多远,就五六里,大猫不跑了。

它转过身来,喉中连连低吼着,目光凶狠,以最明显的方式,表示着吓唬。

许广陵只是停了两秒,然后继续地扑上。

这下,两人,不,一人一兽终于算是首次对上了。

老虎像之前一样,依然扑了个空。

但许广陵可没有走空,他的手指在大猫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真的很轻。

连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没使。

但老虎却直接被敲了一个倒栽葱。

这一下,足以让它知道厉害了,老虎稳下身形后,再次地转身,重新开始亡命奔逃。

许广陵依然追在其后。

这次,老虎的表现和前面不一样。

每跑一小段,它就转过身,以凶猛的姿态和许广陵对峙着,并试图靠气势吓退对手。——结果却是,停一次,它的脑袋就被敲上一次。

断续着,被连敲六次,老虎再也不跑了,停下来,面对许广陵时,它的凶狠犹存,眼神中,却透露着一种哀求或者说绝望?

“看你那没出息样!”许广陵笑骂着。

轻轻走上前去。

大猫没有撤跑,却也没有扑击,而是再次地低吼着。

然而却像是钉子一般钉在原地。

许广陵伸出脚,一脚把它踢了个踉跄,然后挥手,“去吧去吧,以后开眼点!”

随即,他便当先转身走了。

当他走出几十步之后,那老虎才犹疑着收回注视,也转过身,向远离许广陵的方向小跑而去。

许广陵的天眼启动,跟随着老虎的身影。

然后他就惊咦了一声。

不远处是一片密林,大树小树都有,而老虎就在他的注视下,扑入一棵大树底不见了。

那是一棵需要好几人合抱的大树,树根高高地裸露在地面。

花了五六分钟时间,许广陵来到这棵大树面前。——这一路上,大树小树荆棘灌木之类非常之多,老虎可以在底下相当自如地穿行,但是人不行。

如果不是许广陵而换其他人来,这一小段路,持开山刀的话,估计要走个大半天,甚或一两天!

好多地方,许广陵直接是凌空翻的,又或者是脚借着大树的力,“荡秋千”,荡过来的。

来到近前,看着大树的根部,许广陵目露惊奇!

大树底部,被树身和周围的树根遮挡起来的,那应该是一条大蟒蛇的洞穴,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为老虎的出入通道。

没有大地阻碍,许广陵的天眼视野畅通无阻。

然后他就发现了相当相当令人惊奇的事物。

这通道,向下向内,居然是一直向下向内地延伸,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前面的三十多米,看得出来,是洞穴。

但后面的不是。

那应该是……

裂口。

由大地内部形成的裂口。

天眼的视野顺着裂口,继续向内向下,然后,许广陵就看到了让他颇为惊奇以至惊心的一幕。

裂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地大到不再是裂口,而是空间。

那是一个大大的地下空间,足有好几个学校的大操场那么大。

在这片空间中,许广陵看到了水,也看到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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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地下药园

一个不大的湖泊位于这片空间的一角,湖中还冒着丝丝热气。

紧靠着湖泊,甚至可以说就在湖泊的边角,一片暗红色的“地火”,在静静燃烧着,也就是它点亮了这片空间。

除了这湖泊与地火,许广陵看到的就是大量的草木。

首先是一棵大树。

看上去似乎是杉树,但也有点像松树,总之松杉属是没错了,许广陵半调子都谈不上的植物学知识也只能定位到这一步。两棵大树都是需要好几个人抱的那种,而且底下都出现了空心。

从地下生长,向上生长到二十多米的高度,就无法再上了,上面是厚厚的泥土以及岩石,于是这两棵大树便崎曲着向侧边生长。

侧边生长,在顶上又扎根,然后居然又倒垂着向下生长。

所以许广陵现在看到的景象非常新奇。

一棵大树,顶上,是无数棵大大小小的倒垂生长的侧系树。

许广陵的视野从这个小树系离开后,看到了更惊人的景象,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人参。

大片大片的人参!

许广陵之前第一站往长白山而来,除了章老给他讲的第一味药草就是人参以外,还因为长白山本身也是一个综合性的野生草药生长地。

不过来到这里之后,从开始到现在,许广陵一共也才只通过天眼发现了三株人参而已。

而且也只有一株超过百龄的,其它两株,一株大概三五十年,另一株则更只是幼苗,不到十年。

他却做梦都没想到,在这地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空间中,粗粗看去,至少也有千把株的人参长成了一个大参园。

天眼向地下延伸,嗯,许广陵的天眼能力一直是在缓慢地进展中的,现在向地下,已经能渗透三米多左右了。所以这一刻,在这个大参园的底下,许广陵看到了让他极其惊心的一幕。

很多很多的大人参,最大的一个,直径居然有二十多厘米!

所以看上去,那根本不像是什么地下茎,而完全就是一棵小树桩!

哪怕是地瓜,长成这样都很惊人了,更何况,这是人参!

许广陵完全呆住了。

这么大的人参,到底在这地下长了多少年?

五百年?

一千年?

许广陵估计一千年都不止。

其实人参在后世被称为是本草第一,除了它的滋补功效确实不凡之外,和它的寿命应该也有那么一点关系。——只是环境适合,不会造成腐烂什么的,人参是可以一直生长的!

没有人知道它的极限是多少年。

反正千百年的,不算事。

在参园边上,许广陵看到了好些其它种类的药草。

范围最大的,是天麻。

它也和人参一样,占据了地面及地下很大的一块地盘。

把这一大片草药全局地打量了一下,许广陵确定这是一个药园。

如果是一粒人参种子机缘巧合地从外面的出口掉进来,千百年过去,是有可能繁殖出一大片参林的,但人参和天麻并其它的药草在一起生长,让许广陵打消了这个判断。

所以,结论就是,这是人工种植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许广陵的天眼再次扫视。

许广陵倒不是觉得这地下现在还有人住,从人参、天麻及其它药草的生长情况,一眼就能看出它们“野生”得已经很久很久了,那是很多很多年都无人打理的迹象。

下一刻,许广陵在这片空间的另一个角落,也是离上面洞口最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木头搭建的小屋。

具体地说,只是小屋的大体形状。

好几根木头,已经完全腐朽,上面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蘑菇。——蘑菇的残骸。

那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蘑菇了,已经朽化变成了木质,而正是它们,勉强保持着木头的大致形体。另外的几根木头,则“生长”了出来,在附近繁衍出一大片的灌木丛。

视野渗透进这个带着厚厚岁月斑驳的小木屋,许广陵一眼就看到了散落的白骨,以及,一些木片。

木片早已很斑驳,应该是不能捡拾起的,估计风一吹就能化成粉,但其上刻出来的字迹,有一些却还是能辨认。

繁体字。

许广陵会好几门外语,对繁体字却不是很熟。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很是羞愧。

不过也只是没具体学过而已,单纯讲辨认的话,至少一半以上的繁体字,他是能够认出来的。

这时,就着斑驳的字迹,以及不是很熟悉的繁体字,许广陵一一辨认着木片上的记述。

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这毕竟不是什么精确精妙的一字不容疏漏的东西,而是关于草药园及这小木屋主人的生平描写,而且,是专门写给后来者看的!

“仆宋时人也。”

这是开头。

宋朝时候,这里似乎是归属于女真族的地盘吧?

许广陵继续看下去。

木片字迹有斑驳,甚至直接斑驳到缺失,但木片整体没有缺失,而且也是次序井然,所以一路看着,许广陵也就大致了解了记述者的身平。

这是一个宋朝的书生,考中过秀才,后来屡考不中,也就不考了,加上家中薄有资才,所以也就快快乐乐地过起了安逸的小日子,后来娶了妻子之后,更是感情和美。

可是没多久,妻子因为难产,死去了。

美满一夕之间变成惨痛。

这人是兄弟三个,上有大哥下有小弟,不虑父母无人服侍,所以此人心伤之下,直接就离家做和尚去了。

然后和其他的和尚一起云游。

在这个过程中,他学了一手医术。

可能接触的和尚中有人会医,也可能因为妻子的关系他主动地学习这个,关于这一点木片上并无详细记载。然后是这个游方的和尚兼半个郎中,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在这片大地上晃荡。

后来甚至晃荡着出了关,去了草原。

又辗转着到了东北。

话语不通,又几次跨界,但这都不是问题。在那个时代,会一手医术,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木片主人描述自己的医术是“粗浅之技”,但却被当成了“上师”对待,后来来到这辽东地界,意外巧合之下治好了一个重病者,更是受到了绝大的推重。

于是他一时间也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因为山上很多药材,特别是,“千年人参,俯拾皆是,此中土所不敢想也。”

许广陵不确定他的这描述有没有用到夸张的手法,以及,夸张程度究竟达到多大。

就算那个时候,长白山的人参没人挖,也没道理多到这种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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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一千年前的事

人参在中国,原产于上党及辽东。

辽东,在这里,基本上可以归纳为以长白山及长白山脉为中心的地带,而上党,则是指山西以太行山脉为中心的地带。

不过太行山脉的人参早早就被挖绝了。

明清之时,长白山脉的人参开始进入中原。

所以在木片主人所在的时代,宋朝,人参在这里可能确实就是极其寻常的一味野草,它甚至连草药都未必是。

更极端点,说不定有土人无意间挖到了一株千百年的大人参,把它当成地瓜什么的对待,拿回去洗了切了煮了,连汤带水全部吃了,结果第二天,“暴毙”。

然后当地的医史上可能就留下这样的一段记载,“圣山中有无名草,其地下之茎,类葛根而细长,剧毒,人食之而猝死也。盖因其类人形,此鬼巫之木乎?”

总之,那个时候,和氏之璧无人识,后世因稀少而极为珍贵的野山参,在这里,可能确实就是“俯拾皆是”。

又看了一下参园处的那大片大片的人参,许广陵心中莫名地生起荒诞之感。就如同黄金相当贵重,在某地却直接一整座山脉都是黄金一样,不是以克计,不是以斤以磅计,不是以车以吨计,而是以“一片地域”这样的计量方式来计。

很能让人产生失衡感。

许广陵继续看着木片的记载。

木片主人看到这座满是人参的宝山,也是欣喜若狂。

接下来,就靠这人参,他治好了相当多的疾病,渐渐地真的被当成神医来看待,不论在官府还是民间,都极其有名。

官府数次邀请他去当府医,而且是坐头把交椅的那种,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在记述中,木片主人相当地坦白:“仆虽心痒,不敢贪图,挟人参而为神,伎止此耳!若果以此自重,恐大祸之期不远矣。”

接下来的记载,便是有关这片地下空间的。

在一次上山采挖人参的时候,木片主人不小心失足摔倒,连摔了好几个根头,并还在继续没头没脑地往下摔。

正在木片主人心中大叫着我命休也的时候,他被一块巨大的山岩拦住了。惊魂稍定之后,木片主人却发现山岩边上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倾斜着,向下方延伸,一眼看不到底。

“如通向幽冥也。”

木片主人心中是又奇又怕,这时他是怕占了上风,甚至站在这个山岩边上都感觉有阵阵阴风吹来,当下慌不迭地寻路而逃。

但慢慢地,那奇却又冒上来了。

一次又一次地路过这片地儿,木片主人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地下到底是什么呢?

好奇心能害死猫。

猫有好奇心,人一样有,甚至比猫都还强烈。

带足了干粮和水,带上了防身的刀具、木棍和绳子等,做好了物质和心理上的双重准备,木片主人终于进入这个裂口,一步一步试探着向下而行。

路并不好走。

也根本没有“路”,而就是大豁口加小豁口,以至经常都要手足并用。

但经过大半天的折腾,木片主人还是到底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仙境,或者说天神居住的地方。

大抵也就是许广陵之前看到的湖泊与地火,许广陵看来只是略有稀奇,但在木片主人的眼中,湖泊翻腾着雾气,水的边上却又升腾着不熄的圣火,“此神之居乎!”

神之居,却并没有神在这里居住。

又上去进来几趟后,木片主人自己做了这里的居住者。

第一步,他在这里搭建了小木屋。

第二步,他尝试着把人参种在这里。

虽然外面山中很多人参,但到底还是需要寻找和采挖,所以他想在这里,在这样一个既神秘而又极其隐秘的地方,建一个参园。

他把外面的人参挖到这里来,移植着种下。

成了!

人参顺利移活,甚至长得更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移植工程就此展开。

不止是人参,其它的一些经常会用到的草药,木片主人也都有移栽。但那些有的活了,有的没有活。

“参五百株,皆千年实也。”

木片主人移植了整整五百棵人参,而且,都是千年以上的。简单来说,千年以下的人参,他是看不上眼的。

看到这里,许广陵对于木片主人前面的,人参在这里俯拾皆是的记载,再没有丝毫疑问。

得了松鼠病,都已经移植五百颗人参了,木片主人却还是没有停下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然还是往这里移植着人参,但不再那么频繁了,而是隔三差五才移植一株,并且,把对人参的标准和要求又提升了一大截。

非极品大参,则不入眼。

换言之,现在就连寻常的千年人参,都已经OUT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遥想当年这位非专业“采参人”的壮举,许广陵想着,要是把这经历说给两位老人听,尤其是老师,估计羡慕得连口水都要流出来吧。

而陈老先生,以许广陵对他的了解,若听到这样的事,这位老人家多半是要骂娘了。

这不是暴殄天物,但却绝对可以用暴殄天物来形容。

这么吊,你咋不上天呢?

顺着记载再往下面看,许广陵微微一愣。

木片主人越来越变态,到后来,别说什么千年之类的,哪怕年份足够,个子够大,但长相不好的人参,也依然被他列入拒绝之列!“非极肖人形,则弃之也。”

时隔千年,哪怕是在斑驳的记载中,许广陵依然可以想见木片主人当年是何等的一种卧槽,不,意气风发。

又一次,木片主人正又在这里栽下了一株超极品的人形大参后,忽然间,地动山摇。

大祸事,来了!

地动山摇之后,这片空间没事,但是出口处,却完全被断裂的山石封死了。

巨大的山石直接封住山口处所在,原本的大裂口,现在直接被合拢。

木片主人呆住了。

完全的难以置信。

他尝试着挖,但才尝试半天,就绝望了,因为山石根本就挖不动,他转向地上挖,但没挖多久,又挖到了山石!

接下来的时间,木片主人就处于四处不停的挖掘及放声大喊中,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希翼上面有什么人经过,听到他的呼喊,然后把他救出去。

嗓子一天天嘶哑,直到某天,完全失声。

木片主人也终于断绝了所有的希望。

最后,他把这个不测之祸,归结于两点,一,凡人占据神居,得罪了天神,二,他采挖了大量的山精(人参),得罪了山神。

“触怒一神,犹罪大难恕,况仆触怒二神乎?”

这是木片最后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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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百草之王

看完记载,许广陵不由一阵无语。

木片主人到最后居然是被地震封门了,这堪堪应了那句话,闭门屋中坐,祸从地上来。

转念间,许广陵想到了关于长白山的情况。

长白山是一座火山,嗯,现在是处于休眠状态。当初岩浆从地下向上一路喷发,造成山形隆起的过程中,也肯定会产生大大小小的空隙,像他现在看到的这地下空间,多半不止一个,甚至十个都不止。

换言之,长白山的地下,甚至都有可能是一个“蜂窝”。

那些蜂窝眼,大的,或会如这个空间一样,或会更大,大得多;小的,可能就是不计其数了,最小的空隙只有一个茶杯那么大也说不定。

长白山虽然现在处于休眠状态,但它地下的岩浆,仍然在活跃着。

他现在看到的这地火及温水湖泊,都可以是证明。外面,那么多的温泉源,也是证明。

许广陵又想起了天池底,他的那个老地方,那底下也是热源所在的。想着木片主人当年因为一场地震而被封在地下,许广陵心中忽生荒谬,会不会某天,他在天池底睡大觉,然后忽然一下,火山爆发了……

唔,应该不会吧?

这么一想,许广陵心头居然都有点毛毛的。

想着自己一直睡在火山口,睡在大火盆的中央,以前没多大感觉,现在想着,还真是蛮酸爽的。

由眼前的空间想到长白山,想到长白山的地形地貌,许广陵又觉得,他似乎是有必要补充学习一下地质学的知识了,如果他是一个地质学家,此时此刻,必能有更多的发现和推论。

再然后,许广陵的思绪,还是放在了人参上面。

这终究是这次意外发现的重点,哪怕是许广陵,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最多,也就是不那么激动而已。

这虽然一样是身外之物,而且对他没什么用,但对他的两位老师,却是有用的,而且是有大用。——如果应用得当,这能极大地帮助两位老人缩短第一阶段提升所需要的时间。

这还得从人参的药性作用说起。

在中国民间,人参,尤其是老山参,在很多地方都是被传得很神的,甚至多年人参会成精,成为“参娃娃”,会走会跑,都被传得活灵活现的。

由民间传说回归医道正理,人参,究竟有没有那么神呢?

应该说,一半一半。

参娃娃什么的,肯定是子虚乌有。

但人参特别是老参的功效,却确实是非凡。

若非如此,太行山脉的人参,也不会早早地就被挖掘殆尽了。

在那个医术还比较落后医生也不是很多的年代里,人参的功效一旦被发现,达官贵人,以至富裕之家,谁家中不备上那么一两株参,都有点说不过去!

那么,人参到底有哪些作用呢?

关于人参功效的最早的记述,是《神农本草经》,当然了,在此之前中国也没有留传下来的药典,这是第一部,而本草经是这样说人参的:

“人参味甘,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久服轻身延年。”

本草经的记载,不管用语怎样,其本质,是比较靠谱的,这和本草纲目不一样。

章老当初给许广陵讲到本草经的时候,他的说法是,这记载可能是源自大宗师。

有着神农诀在身,这话许广陵当然是一听就懂。简单来说,这本书有极大的可能,不是什么长久的行医用药过程中的经验积累,而直接就是一蹴而就,由一位大宗师在短短时间内写成,甚至都不排除一夕而成的可能。

其依靠的,不是经验,而是体验,不是间接的总结,而是直接的洞察。

许广陵倾向于信服这个结论,但目前为止,本草经中涉及的药草,他还没有品尝完,所以也不会下绝对的定论。

然而关于人参的记述,却毫无疑问是准确的。

“人参味甘”,这个不用说,三岁小孩也能一尝就知道。

“补五脏”,继味甘之后,这是被列在最前面的功效描述。一般人,甚至一般的医师药师,看到这三个字可能都没有太多的感受,但对于走过五色花开历程的许广陵来说,这三个字简直是惊心动魄。

惊心动魄!

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天然的药草,要么对肝有作用,要么对脾有作用,要么对肾有作用,要么对肝肾有作用……这些都可以。但能对五脏中的三个脏器有正面作用,就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对四个有作用?那是百里千里挑一。

对五脏全都有作用?

许广陵目前接触的药草中,不论是老师给他讲过的,还是这段时间以来在长白山上接触的,有且仅有一味,人参!

只有人参,对五脏,心肝脾肺肾,都有补益作用!

心衰,心弱,先天性心功能发育受损者,可以考虑人参,至于什么心率不齐之类,那简直就是小儿科了。

脂肪肝,肝炎,肝硬化,以及肝癌等,都可以考虑人参。

脾胃虚弱,可以考虑人参。

肺部的一切疾病,都可以考虑人参。

肾虚,那也不用多说,对人参来说是拿手好戏。

这是“补五脏”。

补五脏之后是“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这三个用语需要连在一起说,也有必要连在一起说。

补五脏,是补身体。

而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却是调精神。

身体和精神并济!

然后,“除邪气”。

在补益身体和精神之外,还能够使得“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再然后,“明目、开心、益智。”

简单一句话,补脑。

所以到这里,人参的功效可以归纳为这样:

补益五脏,补大脑,调节神经中枢,大补身体元气,极大地增强身体的免疫力和抵抗力,使人某种程度上的返老还童。

夸张吗?

从描述上来看,相当地夸张,极其地夸张。

但从实际功效上来看……

这个描述。

一、点、都、不、夸、张。

这就是老山参的实实在在的作用,年份越多,功效越大!

这就是历代医本,为什么把人参称为是本草之王、百草之王的缘故,这就是民间为什么把人参吹得那么神的缘故,这就是太行山脉的人参为什么早早就被挖绝了的缘故!

“欲试上党人参者,当使二人同走,一与人参含之,一不与,度走三五里许,其不含人参者必大喘;含者气息自如,其人参乃真也。”

一本医经中,这么地说着。

那么多的作用且不说,就凭这一个最易为验证的,也无怪这味药草,在古老的年代里,就被无数中上之家,拱之若宝,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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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药师

人参,是几千年的岁月中,人们发现的,惟一的生长于凡间的“神草”。

许广陵以前梦中梦到的人参红薯山药粉条,这三样材料中,除人参外,红薯及山药对人体也都有滋补的作用,但不论是红薯,还是山药,全都是一年生的草木。

秋冬之季,哪怕不挖,第二年发芽时,原本的红薯和山药也都会慢慢地烂在地里。

所以,绝没有什么两年的红薯或山药的说法。

被俗话说是“冬吃萝卜赛过参”的萝卜,同样也是这样。

就这个生长年限之间的区别,而且是截然的区别,宣告着几者间存在着某种本质的不同。

这本质的不同是什么呢?

而且,为什么年限越长的人参药效越强呢?

几年的人参是蔬菜,几十年的人参是补药,几百年的人参,则名副其实地是神物。

生长年份的增长,人参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极大的变化呢?

哪怕神农诀在身,以前的许广陵也依然是无法理解这个现象的,因为在神农诀的辨析下,园参和移山参及野人参区别固然是有,而且还不小,但绝对没有达到很离谱的程度。

甚至章老先生,也同样无法解释关于人参的问题。

而现在,通过天眼神通发现了大地山川之气后,许广陵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如果他的猜测无误,那么人参就确实是“山精”。

是什么给了积年生的人参非凡之效以至神奇之效?

是大地山川之气!

这是许广陵目前惟一合理的猜测。

是大地山川之气,让人参在生长的过程中,慢慢地发生着某种奇妙的嬗变,然后经过岁月的加成,一点点地,从量变到质变,导致几年生的人参,和几十几百年的人参,从某种意义来说,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而人参的药效,也佐证着许广陵的这种猜测。

人参能治心病,能治肝病,能治脾病,能治肺病,能治肾病,能治神经系统疾病,能治耳聋目昏高低血压……

几乎就没有它不能抑制或缓解的病症。

不论是炎症,还是虚损,又或是肿瘤癌症什么的。

这样的一种“包治百病”,简直像是神话。稍微理智一点的人,不需要任何事实,就会说,“这根本不可能!”

然而,这却确实是事实。

所以,最大的可能,不是人参能包治百病,而是人参强化了人体,然后通过人体自身的功能,来实现全面性的提升或净化,就像那首诗所说的,“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残星与晓月。”

这样的性质,让许广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大地山川之气。

所以之前,在长白山上外头,发现了人参的踪迹之后,许广陵是有意地对那株几十年份的人参灌注以草木之气及大地山川之气的。

他没有灌注得太多,而且也因为时间还短,所以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区别。

日后,他是会到太行山脉去一趟的。

不仅仅因为那是山脉,在原定的计划之中。同样也因为,那是除长白山脉外,另外一个以前生长着人参的地方。

如果所料无误,许广陵觉得,太行山脉的大地山川之气,应该也会比较浓厚一些。

但究竟是不是,还需要踏访后才知道。

看了湖泊与地火,看了参园及其它药草,看了小木屋,看了散落的白骨及木片记载,许广陵脑海里转过了不少的思绪,同时,也有点感慨。

人生天地之间,呵呵。

千年光阴,也不过弹指而已。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其实英雄也罢,普通的平凡众生也罢,留名没留名的,寿长寿短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十上百年。若拉长了光阴,来审视人的生命,就会非常想感叹着,人生真个如梦。

天眼的视野再次扫视,移到湖泊的另一角时,许广陵微微一笑。

之前和他打斗过的那只大猫,有点警惕地蹲在地上,头和目光隐隐向着洞口的方向。

另外一只体量稍小些的大猫,偎在它身侧。

而还有两只大猫,唔,小猫了,两只明显才出生不久的小猫咪,正在它们两个的身上身侧,打滚翻爬,憨态可掬。

“难怪你这家伙之前跑着跑着就不跑了,敢情是不想把我带到这里来啊。”许广陵微笑着轻说道。

虎毒不食崽。

此时,许广陵想到了那句话。

“你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许广陵道着。

从这个树根底到地下的那片空间,前面几十米是比较狭小的,许广陵勉强能进,但需要滑着才能进去。而哪怕他的身手再灵活,想通过这几十米也必定弄得灰头土脸。

这也不是木片主人当年进出的地方。

那条路确实被封死了,在地下空间,许广陵看到了被封死的出口,而向上,地面上,经过天眼的扫视,在附近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想必经过千把年的时间,一切痕迹,都已经被风化和掩埋。

不好进,许广陵也就不进了。

反正人参就在那里,一时半间也跑不掉。日来待他真的需要了,再进去取也不迟。

而且,就算取,也只是用在两位老人身上。

他自己,已经用不着了。

而如果他的那个猜测是事实的话,日后,他自己说不定就能“量产”千年人参,不是真的千年,而是在药效上,能够比拟。

甚至超过。

不过,这次有这个发现,许广陵倒是可以考虑怎么样利用这人参了。

是药三分毒。

人参也不例外。

怎么样把这种毒性降到最低,又怎么样才能尽可能地发挥人参的药效,是很需要许广陵做一番功课的。而且目前,他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许广陵,药师级别,LV0。

嗯,当前,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尽管截至现在为止,在识药方面,他已经掌握了很多很多,在一些方面甚至都超过了自己的老师,但老实说,他还没有配出一味药出来呢。

没配过药的药师,算什么药师?

最多也就是个药师学徒罢了,说LV0都是给面子。

想着这个,许广陵便决定,可以尝试着,配一味药了。毕竟到现在,长白山的药草,他已经辨识得差不多了。就如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的基础法则都学习了,接下来,是该进行习题的练习了。

那么,配什么药呢?

或者说,这味药,它的功能和作用,应该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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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盈清已明,内外同一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心中轻轻念诵着苏东坡的这首赤壁怀古,许广陵离开通向地下空间的老树,一路向着天池而去。

昔日的木片主人,今日的一摊白骨。

对人生和岁月的感怀,并没有让许广陵情绪低沉,反而,让他想通了一点东西。

在天池底站定的时候,许广陵再次地运起了伏羲诀。

以前,知道根本窍法的进度急不来,所以许广陵一直让自己处于“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状态,但事实上,虽然说是不问耕耘,但心中意识中,总是存在着这样的念头的。

只是被压制着,使其蛰伏着而已。

而现在,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悟,又或是觉悟什么的,似乎只是心念一转间,许广陵就感觉有很多执念从身心脱落,然后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有心无意的状态。

有心,有属于生命的生长之心。

无意,无执着之意。

不再执着于什么时候中窍全开,小窍全开,根本窍全开,不再执着于什么时候成就大宗师,不再执着于医道的进步。

那些,都应该是属于水到渠成的事情。

就如一棵大树,又或一棵小草,它们不会给自己设定什么目标,比如今天长多少,明天长多少,什么时候长到几米几米……牢牢地扎根于地,然后沐浴汲取,阳光雨露营养,静静地,缓缓地,却又无一刻之懈地,生长着,就是了。

如此而已!

他要做的,也只是这般!

解析道路,把握方向,此第一事。

认认真真,踏踏实实,以一颗勤勤勉勉之心,在选定的道路上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此第二事。

是以,不再有什么短期目标长期目标。

许广陵的一颗心,真正地驻在了当下,而当下要做的,只是“生长”。

和以前一样的伏羲诀。

和以前再次地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从最初接触伏羲诀开始,许广陵便对其有着多次的领悟和突破,也凭借伏羲诀使身心状态向着更深层次的定境而去。但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

以前的那些突破,似乎都只是阶段性的突破。

而这一次,不再是阶段性的。

是一种,彻底的、豁然的……融汇贯通。

一点点地,渐渐地,身外的世界消失,身内的世界消失,却又不是以前的一片黑暗静寂,而是黑暗之中,一点一点的闪亮的星点浮现了出来。

璀璨的、旋转着的星点。

十二个大的。

六个小的。

已经打通的大窍和中窍,此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呈现在许广陵的定境之中,而除了这些星点,世界和自身都虚化了。然后,在这些星点的周围,一丝丝水样的雾气,凝聚着,以及被旋转的星点汲取着。

那是大地山川之气!

未几,第七个小的星点浮现,然后第八个、第九个、第十个、第十一个……

此时此刻,许广陵仿佛置身于一个缩微的极简单简陋的星图或者说星空之中,其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那些星点之中。

星点周围的星空,并不是很纯净的星空。

而是有着不少的灰雾样杂质,这些灰雾,最初很模糊,然后在星点越来越璀璨的时候,它们也跟着渐渐地浮现出来,再然后,在星点的旋转中,星点附近的杂质被一点点地“共振”着,淡化并乌有。

醒来之后,许广陵目光闪亮。

如果此刻有人在他对面,就会发现他的一双眼睛晶莹璀璨,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而且是启明星那种级别的,明亮且深邃,一尘不染。

中窍,居然又一连打通了两个!

哪怕已经完全不在意进度了,许广陵却还是惊奇着。——这速度,是不是也忒快了些?

而且,就在这一夜之间,准确地说是半夜,附近近千米范围内的大地山川之气都差不多被他席卷一空,后来,实在支持不了他的汲取了,这才让他从定境中退出。

如果是在一个大地山川之气更深厚的地方,这一次,一下子打通的,也许还不止两个中窍,而是三个四个五个。

身也罢,心也罢,就在这一夕之间,收获很大!

许广陵心中喜悦。

而且这一次的定中景象,使得他对大中窍的作用,有了基本的判断和定位。

大窍,沟通身内身外,也沟通四肢和脏腑。

其性质,应该是通过融合外界的大地山川之气,使得身体处于“丰盈”的状态。

中窍,却是以特殊的旋转和震荡,来祛除身体内的杂质,或者说也不是杂质,而是一切“不谐”。在中窍的作用下,身体内部的运作,会越来越趋向一致,而就在这种一致中,身体渐渐“净化”,并由此而升华。

这是许广陵目前的判断。

应该说,基本上是这样的,不会有本质上的偏差。

所以,大窍的作用就是“盈”,而中窍的作用就是“清”,那么小窍的作用?

许广陵发现还是不知道,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路毕竟是走出来的。真待走到中窍俱通,说不定关于小窍的种种,也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所以许广陵也只是稍微一想,便即放开。

而对于大窍及中窍性质的定位,也让许广陵对自己的药师之路明朗起来。

身内身外应同一。

他的药师之路,也就根据这个来吧,第一步,“盈”,第二步,“清”。

所以许广陵决定了,他第一阶段的配药,就从滋补之药开始,待这个部分大成之后,再开启第二阶段。换言之,现在,他需要配的,是“十全大补丸”,而下一阶段他要配的,是“洗髓丸”等。

虽然,再怎么十全大补的药剂,对他来说应该都没什么用了。

而等他开启第二阶段配药,到了那个时候,估计这第二阶段的药剂,同样也对他没什么用了。

想到这里,许广陵不禁摇头而笑。

老师和陈老先生,他们做了一笔好生意啊!

他配置出的药,估计到最后,都用在两位老人身上了。——这药师的进度层次,落后而且是远远落后于大宗师体系上的进度层次,也就意味着,他的这个药师,于己无用啊!

好在,用在两位老人身上,也不枉了。

不然,许广陵怕是要小小郁闷那么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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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中窍的效验

心念的一个变化,带来了伏羲诀飞跃式的大突破。

也使得整个根本窍法的习练步入了一个新的层次,一个只需要有源源不绝的大地山川之气供给,就能势如破竹地打通剩下所有中窍的层次。

这是许广陵之前所没有想到的。

没想到中窍的打通居然这么容易,甚至比之前的大窍还容易很多。

也没想到“心”的变化,对身体变化的影响,是如此之大!

回想最初,许广陵是从太极拳入门,而且也从来都未研习什么太极拳理之类,然后就是八式散手开天步等,再然后伏羲诀根本窍法,这一路走到现在,都是在“身”上下工夫。

伏羲诀虽然也涉及到心意的变化,但许广陵对其向来都是一种比较顺其自然的态度。

这一次,一次不经意间的大突破,让许广陵想及,或许,他是需要在“心”上下一点工夫了,比如,再回过头去读读道藏佛藏,甚至是儒学的一些经典之类的?

如《大学》。

大学开篇,“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其实,就是在讲“心”啊。

不过思虑转到这个上面,许广陵又有点头疼。

因为这些东西在以前的几年里,他就曾经零零星星地有所涉及,而事实是他对这些并不太感冒,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太极拳,摆开架式练就是了。

八式散手,摆开架式练就是了。

开天步,摆开架式练就是了。

伏羲诀、根本窍法等,同样都是如此。

身上的工夫,就是这么的简单,一步一步,水到渠成。

可是心意上的工夫?

那不是空中楼阁,却胜似空中楼阁,那不是海市蜃楼,却比海市蜃楼更加无端和缥缈。一个弄不好,走进“旁门左道”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推敲思索那些东西,太过耗费时间。

想了好一会儿,许广陵也没定下决心,到底要不要涉及这个方面。

如果问询两位老人,他们或许能给他一些比较中肯的意见。其实就算现在他不在他们身边,电话总是可以打的。但许广陵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种事,还是他自己来吧。

现在决定不了,那就暂且搁置。

中窍一路,不是再无阻碍了么?那就先一鼓作气,把三十六个中窍尽数打通再说!

正是,有酒且尽今日欢,明日无酒明再说。

身化蛟龙,许广陵在天池中一顿畅快淋漓地活动手脚。

截至现在,中窍已经打通八个了!中窍打通,给身体上带来的变化不像大窍那么明显,但许广陵依然能体会出这前后的差别,尤其是这时在天池中活动时。

大窍打通,四肢通达。

足可行千里,臂可破山石,整个身体亦不觉倦,这都是相当大的提升和改变。

简单归纳的话,十二大窍尽数打通之后,气血在身体内畅通无阻,一方有需,八方响应,一个拳头击出,甚至都不需头脑意识的配合,而全身的气力自动聚集攒簇于一点。

所以,与其说是拳头,不如说是破山锥。

当它击出的时候,拳头不再是拳头,而是一个代表,代表整个身体所有力量的聚集。

手足四肢,外窍、中窍、内窍尽数打通,就是这样的效果!气血瞬息响应,遍及全身上下!

中窍却是围绕着脏腑而分布的。

随着中窍一个一个地打通,许广陵对脏腑的感应程度,也变得越来越明晰和深入,同时,已经打通的几个中窍,哪怕处于蛰伏状态,只是微微地旋转着,也依然时时刻刻地让脏腑随之而轻微地共振着。

许广陵现在有一种直觉,他现在,从四五米甚至更高的高度跳下去,比如站在二楼三楼,什么防护姿势都不用,直接往下跳。

可能都一点事也没有。

这个倒是很容易测验的,许广陵这一刻,也来了兴致。

在天池中活动了大约一个小时,许广陵上来的时候,正是清晨五点左右。

山腰有人,但是山顶还没有人。

此时是五月初,山顶以及山腰一路,早已经花草葳蕤,但天池仍然还是结着厚厚的冰层。

许广陵从天池上到山顶,然后就是微微一愣,莫名地,他感觉那些花草的精神颜色,黯淡了一些!下一刻,他基本就判断出,这大抵并不是错觉。

原因么,很简单。

昨天夜里,他化身饕餮,把周边大范围内的大地山川之气都席卷一空,而这,显然波及到了附近的草木。

许广陵微微吁了口气。

计划,要略作一些变更了。

如果天天都在天池底,以他现在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汲取程度,怕要不了几天,山顶及山腰附近的草木,就会发生大面积枯死的现象了。——就算不枯死,也绝对会很蔫!

或许,山腰山顶的这些草木之所以能凌寒生长绽放,本身就有大地山川之气的很大一部分因素在内?

如果他一直汲取,一直汲取,长白山顶会不会不再有什么苔原带,而直接就是一片荒漠,除了山石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许广陵思忖着,不过也并未更多地着意在这个方面。

反正心里有数就是了。

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做得过分。

且不说他现在对草木很有好感,都有点越来越把它们当成是同类,就算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因一己之故,而让这些草木,尽失颜色。

在山腰密林里,如往常一般地换好衣服之后,许广陵便开始了小实验。

大树小树,直树弯树,各种树都有,天眼在身,许广陵随意就能找到需要的树木,然后他快步地奔跑着,在垂直或近垂直的树干上行走如走平地一般。

三米的高度,往下跳。

许广陵感觉自己身如片羽,轻飘飘的,百十来斤的身体落地却如一片雪花落地一般。

四米的高度,往下跳。

许广陵感觉自己身如落叶。

五米的高度,往下跳。

许广陵感觉自己身如轻鸿。

轻松还是很轻松,但也终于感受到一点分量和重量了。

接下来,许广陵直接把高度增加到了八米!

然后落地的时候,他的脚步一个踉跄。

不是立足不稳,也不是脏腑终于受到了冲击,而是本来蛰伏着的大窍和中窍在他行将落地的时候倏忽自行启动,让他稍微有点反应不及。

再接着,许广陵把高度反降到七米。

落地的时候,大窍有反应,中窍没有。

降到六米。

大窍中窍全都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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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买猫

经过这么来回地一测试,许广陵也就基本清楚了他现在身体的“抗震级别”。

以身体的本身素质来说,从六米的高度跳下来是轻轻松松的,上到七米,需要大窍的配合,而上到八米,就需要中窍的配合。

身体和大中窍综合起来,大抵十米,是目前的界限。

超过十米,应该就会归入“勉强”的级别了。

许广陵也并未进一步精确测试,没有必要。而且围绕脏腑的三十六个中窍目前才只打通八个,待完全打通之后,肯定会是又一番全新的天地。——这让许广陵有点不自觉地畅想。

试与猫咪比跳高。

话说,哪怕喵星人,其跳高的本领,也都不能与他的现在相比了吧?

不过喵星人的跳高极限是多少,许广陵却也不清楚,哪怕大概。不过猫咪是靠爪子上的肉垫来减震,许广陵的爪子上没有肉垫,基本上全是靠的身体本身来调整。

想到这里,许广陵忽地心中一动。

猫咪全靠肉垫?

不见得!

许广陵想起了猫咪的呼噜。

据说猫咪的呼噜是大有玄机的,不是纯粹的呼吸那么简单。许广陵以前似乎在哪里看过报道,不过他对喵星人并不感兴趣,所以也只是瞥了一眼标题及大概提要而已。

没有必要重找相关报道来看,因为许广陵已经决定,要养一只猫了。

他依稀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很有一些关键,似乎和中窍的作用也有那么一点关联。

既然如此,那就养只猫得了。

想起猫咪,许广陵便想起了山中的两只大猫和猫崽,其实现在下去那个地下空间的话,先以武力征服,然后再施以怀柔手段,嗯,大棒加红枣,应该是能和两只大猫化对为友,并勾引到那两只猫崽和他玩耍的吧?

不过许广陵也只是心中想想而已,却并不准备付诸行动。

他又不准备长驻长白山,最多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了,和它们之间培养出感情来那可不好。

有感情就会有牵绊。

而这种牵绊足以导致他离开后,会不自觉地担心它们的饮食行踪以至安全等,然后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心神不宁。

所以,就现在这样就好。

下山,做饭。

昨晚食材里新加入了蜂蜜这味材料,老林老谭还有老钱吃了之后,都对蜂蜜茄子赞不绝口,不,他们没怎么赞,只是一直不住口地狂吃,直到把所有的茄盒和茄拖全都吃完而已。

许广陵自己,倒是对那道蜂蜜炖萝卜兴趣更大一些。

萝卜在蜂蜜的配合下,不论是口味,还是对身体的作用,都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对一个药师来说,当然是很有分析价值的。

“许兄弟,今早还做茄拖吗?”

今天是老谭值守,从来都是许广陵做什么他们吃什么,这时却是这么地问了一句。

“你喜欢的话,那就做吧,反正蜂蜜还有得剩。”许广陵笑道。他没想到,这道菜的诱惑居然那么大。

不是诱惑大到一定程度,老谭不会跟他说这话的。

饭后,这次许广陵没有惯例地上山辨识药草,而是出山,去了省城。

这次可就没有专车送了,老钱昨晚已经离开,所以许广陵这个准大宗师便用着符合准大宗师身份的方式行路。——步行。

反正,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一千里以下的距离,都是庭园。

而哪怕一千里以上,也只是大点的庭园而已。

许广陵也不赶时间,所以只是慢慢地走着,而且是走的郊外野外的路线,一个以前他都没走过的路线。一路上,只要是以前没辨识过的植物,不论是花类草类,还是灌木及树木之类,俱都被他“摄”入脑海。

从整体到细节,细微到叶片上的每一个脉络。

自从记忆超凡近乎神通以来,讲真,许广陵并没怎么把这个能力用在读书上,反而记忆药草及草木,发挥了最大的效能。

许广陵以前在老师那里是读过《植物学》及《地质学》相关书籍的,而能被章老先生收进书房的书籍,水准都是有保障的,其内容,要么平实,要么精当。

那种花里胡哨绕来绕去绕半天,结果要么没什么干货,要么故弄玄虚的东西,是绝对没有的。

但就算如此,当时读了书,到来长白山后面对实物,许广陵仍然难以把书本和现实对接,或者说很好地对接。

所以自从打算好好地研究一下植物学之后,许广陵便决定抛开书本,直接以他切身所见的草木作为素材,来开启对于植物方面的学习。而学习的第一步,就是“收纳”。

一种、十种、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地收纳。

把所有他现在见到及将来见到的花草树木全都收摄入脑海里,完成第一步的收集。而在这个收集的过程中,在异同及比较之下,想必一个粗浅的体系就能建立起来了。

然后,他一点点地,以自己的方式,从方方面面来夯实和扩展这个体系。

倒不是说书本的知识,别人的总结和发现,都没有用。而是他既然身负这样的一种超凡能力,不用来学习,也是浪费了。

而且,顺便也可以看看,他的超凡记忆,极限到底在哪里。

下午三点多,许广陵到了省城,然后启动天眼,搜寻宠物店及花鸟鱼虫市场什么的。

宠物店很多,出乎许广陵意料的多,他随便一找,居然就发现了好几家,顺便,通过天眼再进一步地观看着店内的宠物,半晌后,许广陵向着其中的一家宠物店走去。

这家宠物店的店面比较小,而且也只有猫和狗,种类也都不多。

不过许广陵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以前没养过猫,也没养过狗,对关于猫狗的知识近乎一无所知,但,通过天眼,他在好几家宠物店的好多只猫咪中,选中了一只。

体表光环最为灵动,也是生命力最为旺盛的。

店里只有一个妹子,也不知是店主还是店员,看到许广陵进来,热情地招呼着。

许广陵则直接走到他看中的那只猫边上,问道:“美女,这是什么猫?我怎么感觉它和土猫有点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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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小猫崽

妹子有点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扑哧掩嘴轻笑了一下,“先生,它的名字叫狸花猫,其实也就是土猫的一种啦。”

接下来,妹子积极地介绍着,关于狸花猫的优点,什么聪明健康等等的,许广陵静静听着,然后道:“这只小猫多少钱?”

妹子先要价一百二,然后也没等还价,自动折到八十。

以土猫来说,这价格肯定是贵了,许广陵如果托老谭老林他们从乡下给搞一只,定是一分钱都不用花的,不过这点钱当然也没必要还价。

许广陵买了猫之后,妹子又给推荐猫用具。

被介绍着,许广陵一看,还真有几样似乎是可以用着的,所以也就顺便买了。

一个暖和点的小猫窝,猫砂和盆还有铲子,然后猫食猫碗,主要是这碗一装水一装食二合一的看起来很方便,最后,还搭上一根逗猫棒。

价格都很实在,好几样加起来也不到两百块钱。

离开宠物店后,许广陵再次通过天眼,找到了一家位于偏僻小巷里的缝纫店,然后让老板娘在他外套的左侧边,就靠着胸腰前的位置,给缝上一个大袋子。

老板娘惊诧着确认了两三遍,才终于动工。

出门之后,那只小猫就被许广陵装在了外套的这只大口袋里,然后从他出门起,一路上,注目及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可能是刚离开熟悉环境的缘故,才两个多月大的小猫有点不安,在口袋里露出个头,左瞄右瞄,并一直不停地喵喵叫着。

许广陵便伸出手,左手,一个很适合的位置,轻轻放在它头上,**着其头及脖颈的位置,然后顺便在身前,聚集起大量的大地山川之气,营造出一个较为浓厚的环境。

许广陵也只是顺手这么一下。

其实以前在公园时和两位老人他们试过的,这一招并不好使,嗯,虽然那时牵引聚集的是草木之气,但事实证明他的牵引并不能被两位老人接收。

这时也依然如此。

虽然小猫身周的光环流转着,头顶还有个浅浅的小漩涡,但大地山川之气并不由此而进入。

不过,很奇怪地,小猫的喵叫渐渐停止了。

哪怕在许广陵把手拿开后,它也只是疑惑般地喵了一声,又重新安静下来。

隔了两三分钟,许广陵散去大地山川之气。

就在散去的同时,小猫重新喵喵叫了起来。

“有意思了!”许广陵轻笑着。

这足以确证,小猫是能感受到身周这大地山川之气的变化的,并从中获得了好处。

但许广陵的观察并不是很到位,他无法确认小猫是不是有细微地吸收这大地山川之气,最终也只是看到其头顶漩涡处没有明显的变化而已。

“所以,就是体表的光环在流转过程中自然地汲取?而头顶的漩涡因为并不属于“开窍”,所以并无动静?”

许广陵想到了两位老人的手串脚串以至脖串。

那都不是关窍的位置。

想到这里,许广陵又稍微有点遗憾,前番没有在伊藤姐妹身上做下实验。

老师及陈老顶窍是开的,但那种开法,事实证明无法汲取草木之气,不论是主动的汲取,还是他辅助的灌注,都不行,大地山川之气没有试过,但估计一样是不行。

那么伊藤姐妹那种天生的开窍呢,行不?

傍晚,许广陵在摸黑前赶回了森林保护站,其实就算天黑他也用不着“摸黑”,天眼在身,白天还是黑夜,对他来说区别并不大。

小猫在中途睡了一觉。

此时是醒着的状态,精神很足。

可能是因为一路上许广陵一直都通过大地山川之气营造出一个对它来说很舒适的环境的缘故,在许广陵把它提溜出大口袋后,它在地上喵喵地跑了几步,居然又回过头来,绕着许广陵的脚打转。

“那你就还上来吧。”

许广陵又把它提溜上来,然后在提溜过程中,它用头主动触碰了一下许广陵的手。

嗯,这是在表示亲昵?

把它提到大口袋里后,许广陵的手并未立即放开,而是在它头及脖颈处打转,然后它的反应或者说回应,印证了许广陵的判断。

“很有意思的小家伙!”许广陵轻笑着,并对老林及老谭道:“今天在外面买的。”

“小许,这种家猫村里多的是啊,不用买的!”老林简直想跺脚,“早知道你想要,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拿来啊!”

“也就几十块钱,不贵的。”许广陵笑道,“菜还没摘?快点去,这种事不用我回来才做吧。老林,蜂蜜还剩下点,还够吃一顿的,茄盒你还想吃不?”

蜂蜜加茄子的诱惑老谭没有抵挡,老林一样不能,听得许广陵这么说,他的眼里仿佛一下就冒出光来,“吃!吃!小许,外面还有很多蜂蜜可以采啊,要采不?”

“以后再说吧。”许广陵道,“再说了,你能行?老钱那身手你是见识过的,连他采蜜都被蛰了好几下,你这把老骨头,我估计禁不起折腾的。”

“那是他不懂!”老林豪气地拍着胸膛,“我们村以前有人养过蜂,我帮着采过蜜的!”

饭好后,老林老谭按着茄盒一样狂吃,许广陵也是特意多做了一些,把剩下的蜂蜜都给用完。而许广陵自己今晚,则又喝起了果汁。

今晚是黄瓜汁。

小猫大半天都没吃饭,在许广陵做饭的时候一直喵喵叫,被许广陵伸手在它头上**一下后,它就不叫了,只是伸着头一直看着。做好饭后,许广陵给它倒猫食。

可是它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反而一直围着桌子打转。

“这桌上没有你能吃的东西啊。”许广陵道,然后把他的黄瓜汁匀了一点,又加点热水温了下,倒在猫碗里,和猫食并在一起。

这下,小猫感兴趣了。

它很快地舔食着,黄瓜汁以可见的速度减少。

乍看它的动作,简直像是老林和老谭两人的翻版。

“只喝水是不行的,喏,还有这个!”许广陵挠了挠它的脖颈,指着边上的猫食对它说道。小猫喵喵着,抬头看着许广陵,在蹭了蹭他的手之后,开始吃起了猫食。

晚上,许广陵没有把它安置在买来的猫窝里,而是又把它提溜在大口袋里,携着它一起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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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山林之夜

月华流泻,照在山野,也照在许广陵的身上、心中,让他切实地感受到了一种如水的清澈。行走间,月华如水,也如岁月,在缓缓静静地流淌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广陵爱上了夜晚。

或许,要从最初的夜探公园说起?

此刻的长白山中,万籁俱寂。

远远近近的,一株株草木,却是生机盎然地活跃着。

伸展着根和枝叶,吐纳着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以及适度地吸收着露水。

被许广陵装在外套大口袋里的小猫,或许是因为刚刚饱食的关系,此刻惬意地打起了呼噜,呼噜呼噜的,像打铁匠的风箱一样,听在许广陵耳中简直如同风雷。

初听有点躁,这声音真的太吵了,不过一路走着,听着听着,许广陵却也很快就习惯了这呼噜声。

这到底不是噪音。

而是有着固定起伏的节奏。

“不过,不管是这心跳还是呼吸,都太快了啊。”

许广陵现在的心跳一分钟基本上维持在六次这样,差不多也就是十秒钟一次,而呼吸么,就更细微了,口鼻处的呼吸现在长期地无限趋近于静止,尤其是白天去省城。

离了长白山,一到外界,空气就不再是那么的干净。

而许广陵完全是在无意之中,本来若有若无的口鼻处呼吸便自动彻底地断绝。

此刻被他携在身边的小猫却是另一个极端。

许广陵默数了一下,小猫的心跳一分钟大概是一百四十次,差不多是普通人一倍多近两倍,而呼吸么,基本上就是跟着不存在的那个秒针走的。

滴答滴答,呼噜呼噜。

所以,单纯从心跳的角度来考虑,小猫的寿命,大概是人类的一半左右?

初步感受了一下,许广陵也就放开了思绪。这小猫他会一直携带在身边,从各个方面来观察其呼吸效果等,所以一时半间的,也不必太过着紧。

循着熟悉的路线前进,下一刻,许广陵出现在一片水泽边。

而他的脚下前方,是一大片的蒲公英。

蒲公英是药食两用的植物,嫩苗的时候开水焯着像是枸杞叶香椿叶那样做凉拌,挺不错的。

不过虽说是药食两用,在药和食的两端天平上,它更多地还是较偏向于药那一端。论食用的话,这类野生菜蔬,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大白菜小青菜生菜空心菜之类的。

静静地站在这片蒲公英前,许广陵口鼻处的呼吸再次启动,不过,很缓慢,也很悠长。

蒲公英在呼吸着,这一片水泽地上所有的蒲公英都在呼吸着,它们身周那不停颤动着的生命光环便是证明,而伴随着它们的呼吸,这整个的一小片空间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清苦味道。

那是蒲公英的气息。

而这气息,在许广陵的悠长呼吸中,如薄雾入水般,经由口鼻,一点点渗入他的身体之中。

不是直接渗入脏腑,而是先进入血液中,然后经由血液的运行连通脏腑,再然后,像是升华一般,出现在连通脏腑的脉络中。

这是一个细说起来会很复杂的过程,但其实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也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许广陵的感觉,在自己的身体内走了大半圈。——五花尽绽之后,大窍尽通之后,中窍也逐渐打通的过程中,对身体内部越来越细致入微的感受,开始支持起他这样的一种观察。

而这是以前单纯的神农诀所做不到的。

蒲公英的药性,就这般直接地呈现或者说作用在许广陵的身体中,然后,一株水样无色的蒲公英立体图像,出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

其实,这图像刚出现的时候,还不能说是蒲公英,只是一根孤零零的茎杆。

然后,在这根茎杆上,第一个叶片生成,青色的叶片。

这也是蒲公英的药性最本质最侧重的方面,或者也可以直接用青色来代表蒲公英。

青色,肝。

蒲公英最大的药效,就是助肝,解毒。

紧接着,茎杆上,第二个叶片生成,淡黄色的叶片,而这第二个叶片,只有第一个青色叶片的不到一半大小。

黄色,脾。

这是蒲公英的第二种药效,助脾,清血。

再然后,第三个叶片生成,白色的,却又只有第二个叶片的三分之一大小,和第一个叶片比起来,已经是微不足道……

其实,第三个叶片之后,还有好几个叶片继续生成着,但从药性方面来说,那些叶片不再有意义。

和前面好多次的结果作比较,然后作着微调。

最终,一株三个叶片也是三色叶片的蒲公英定格在许广陵的脑海中,至此,对蒲公英的追踪观察,宣告完毕,以后再次巡山,可以把这个点从路线中删去了。

这也是许广陵完成第一个鉴别的药草。

药师技能,识药,第一味药草,蒲公英,get√。

蒲公英,一级分类,青,二级分类,黄,三级分类,白。配药的基本定位方向,青、黄。优良平差这四个初步建立的评价标准中,薄公英的级别为良。

完成对蒲公英的彻底鉴别之后,许广陵却并未继续着巡山,而是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站定着。

几乎是站定的同时,他也便进入了定境。

整个身心,都沉浸入一种莫可名状的状态,然后,蛰伏了一天的大窍中窍,又开始从蛰伏中苏醒,在旋转中,汲取起身外的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

很快地,以许广陵为中心,又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茧”。

这茧中,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一点点地浓厚着,渐渐数倍、数十倍地对比于外界。

被许广陵装在大口袋里的小猫敏感地感受到了这种异常,它从呼噜中醒来,自大口袋中探出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在看了许广陵的下额好一会儿后,小猫重新缩回头去,在大口袋里轻轻蹭了蹭,又调整着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态,重新呼噜起来,再然后,呼噜也慢慢地变得平缓和细微。

许广陵并未沉浸在定境中太久。

正常而言,他会一直等到晨曦来临的时候才会从这种状态中醒过来,但因为心中有意地给了自己一个提醒,是以,就像设了一个闹钟一样,只是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他便自动清醒。

醒来后,看看了周边,两种雾气的情况及附近草木的情况,许广陵决定,下次把时间再缩短点,缩短到一个半小时。

而且,每天都应该换一个新的地方。

这样的话,他对两种雾气的汲取就不会造成伤害了,相反,因为他的聚敛作用,周边的草木,反能获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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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上七窍俱通

小猫睡得酣,不过在许广陵的走动间,它也醒了过来,然后就从大口袋里探出头来,左瞄右瞧地,爪子也在不停地动弹着。

许广陵便抓着它的两只小猫爪,将之提溜了出来,放到地上。

然后它便一溜烟地跑了。

许广陵也不管它,虽说才只一天时间,但他和小猫之间已经初步建立起了一种熟悉,哪怕没有天眼可以随时搜索定位,小猫应该也不会走丢的。

然后他就在山林间漫步。

不再是伏羲诀或根本窍法的习练,也不再是药草的辨识,此时的漫步,什么目的和心思都没有,只是漫步。

月光轻洒。

夜风细微。

流水声潺潺,草木气息清香。这一切组合在一起,便形成了既平凡也殊胜的幽境,而许广陵漫步其中,只感觉整个身心也都一点点融化入这幽境中,成为这山这水,这月这风,这草这木中的一部分。

以至于走着走着,他又心神俱醉也心神俱忘,再次沉浸入某种类似定境的状态中去了。

天上星星闪烁。

地上星点浮现。

许广陵身中,大窍中窍,再次以星点的方式一点点浮现出来。

十二个大窍,形成了外围,尤其是手心脚心处的四个外窍,最为赫然醒目,灼灼灿烂,最初它们只是单独的一颗亮星,而很快地,一点点星云,在其周围弥漫。

被大窍拱卫在内的,是小窍。

首当其冲的,是一字平开的三个星点,脐前、脐中、脐后,然后,在以脐中为连接点的上下垂直线上,上七下三十一窍的中直线上,脐中向上,七个中窍已然打通了五个,所以此际,是五个星点浮现。

而余下的两个星点,也正在一点点地显现。

星云的聚集,让十二个大的星点越来越璀璨,而在它们的映照下,两个星点,慢慢地浮现,慢慢地颤动着,并就在这种颤动中,与周围其它的星点形成着同步,彻底同步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第一个。

第二个。

皆是如此。

至此,脐中向上七个中窍,全数打通!

第二个星点乍亮,七窍俱通之际,许广陵被身体内的巨大动静从定境中惊醒,心神意识回归,然后他就感觉脏腑位置,在脏腑之间,也是身体正中的垂直线上,七个中窍的位置,此刻仿佛变成了七个泉眼。

每个泉眼都在汩汩地流溢着泉水,似温热,似清凉。

而脏腑被这泉水不停地冲刷着,以及包裹着,许广陵只感受身体内,既舒服至极,又莫名难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别扭感,不是痛也不是痒,想放声长啸,狂奔狂走,又想就静静地站在这里,或干脆躺到床上。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慢慢散步的方式。

也根本不再体察身体内的动静。

但这一次,他没能再自然而然地进入定境,身体内的动静,到底是阻碍了这种进程,是以许广陵也只是无思无想地,以一种顺其自然的方式,等到了体内这种动静的结束。

前后持续了约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小猫不知在哪玩耍,玩累了,跌跌绊绊地找来,看到许广陵后惊喜以及欢快地连喵了好几声,脚步也都加快了好些,以近乎蹦跳的方式爬上了许广陵的脚面。

“小家伙,去哪玩了?”许广陵蹲下来,摩挲着它的头轻笑道。

他当然知道小猫不会回答,不过,连草木都越来越被他视为是某种同类,小猫更就不用说了。所以这只小猫对许广陵来说不是宠物,而是小伙伴,此际,也是需要他照顾的小伙伴。

小猫舔着许广陵的手,并间或喵叫着。

它听不懂许广陵的话,许广陵也听不懂它的话,不过一人一猫之间,大概的情绪还是能感受到的,就像此刻,许广陵就感受到了它那种愉快以及亲近的情绪。

下一刻,他直接拈起它的小猫头,把它又重新放入大口袋里。

小猫很乖非常乖地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搬运。

不过到了大口袋里后,它却没有躺在里面,而是又探个头出来,只是爪子没有动,而是安静地待着。

许广陵也就由它这般待着,继续着漫步。

一路漫步,许广陵只是随意散漫而行,并未用天眼定位,天快要亮的时候,他的前方出现了一条比较大的溪流。

“小家伙,你有吃的了!”许广陵伸手轻轻敲了敲小猫的脑袋,轻笑着。

到了溪流边的时候,许广陵手中已经多了一根近两米长的细树枝,随后,天眼略动。

大概三分钟之后,许广陵手中的树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伸出,在水中一挑,然后,一只十公分左右长度的小鱼便被挑了出来,跌落在岸边。

或许确实是本能。

哪怕才出生两个月,可能都根本就没尝过腥,此刻,小猫看到这条小鱼之后,还是焦急地喵喵叫着,一点都不复安静。

“别急,小家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一顿饱餐之后,小猫昏昏欲醉,也开始安心地大睡,许广陵则又寻着路线,开始药草的辨识。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下山。

这便是山中的一夜。

多了只小猫,也让他顺便开发出了一项“捕鱼”的技能,好吧,这是说笑,不过小猫的存在,确实为一贯的清寂,增添了一些灵动的点缀。

早饭之后,许广陵正欲继续上山,开启着药草的辨识及草木性状收集工程的时候,接到了大佬的电话。

“小许,你送过来的蔬菜,了不得啊!”电话那端,直入正题。

“怎么?”许广陵道。

“太好吃了!我这个从来不知食物滋味的大老粗一吃之后,也差点咬了舌头。医生说这个蔬菜很奇怪,所以就拿去实验室分析了一下。”电话那头略顿了一下,然后道:“结果,得出的分析情况是,这些蔬菜里的活性物质,普遍是正常蔬菜的百十倍,那萝卜最夸张,是同类正常萝卜的一千四百倍!”

哦?

这似乎确实夸张了点。

许广陵也为之略微惊诧了一下,不过下一刻他就笑道:“基数应该是很低,所以这个倍数,看起来夸张,其实大抵也就那么回事。”

“真不是那么回事!”那边并不同意许广陵的淡然,也根本无法响应这种淡然,“他们说了,这些蔬菜都能直接当药用的,而且还是万用万灵的灵丹妙药!小许,你的这种蔬菜,人吃了后,不会变得长生不老吧?”

这或许也是某种试探?

“蔬菜就是蔬菜,它的效果远没有那么夸张。灵丹妙药、长生不老什么的,领导,咱们还是要相信科学啊!”许广陵轻笑道。

而那边则直接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笑得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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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山花开落,白云去来

“领导,这蔬菜是我的一个小实验。”许广陵道,“目前来说,只能少少地种植一些,还缺乏成规模种植的手段,而且也需要地理环境的配合。”

“以后说不定还有事需要领导帮忙呢,比如说,划拨一块地之类的。”

“需要多大?”那边问得很认真。

“目前还不清楚。或许,像长白山这样大?”许广陵笑道。

“小许,你等等。”那边挂断了电话。

许广陵也不以为意,像长白山这么大什么的,玩笑而已,但他以后需要一块地却是真的,而且也不能太小。

随后,许广陵想到了对面电话里的信息。

萝卜最夸张?

他种的这几样菜,番茄、萝卜、茄子、空心菜、莴笋、菜花、大白菜、黄瓜、小葱,一一数来,也就是萝卜长在地下,而其活性物质最高,除了和萝卜本身有关系之外,和这些蔬果的生长位置,也有关系?

许广陵用草木之气及大地山川之气的灌注,是雨露均沾并无偏重,这九样蔬菜受到的量是一样的,但从情况看来,它们吸收的量不一样。

萝卜应该是最多。

番茄、茄子、黄瓜应该是其次。

余下的几样,则又其次。

这其中应该藏着一些什么有趣的东西,但许广陵暂时只是将这个信息记录在案。日后有空,嗯,有空,很有闲暇的情况下,他会建立一个综合实验室,对这一现象进行数据采集和分析的。

但最保守估计,那也应该是几年之后了。

一个根本窍法,就会占据他绝大多数的时间和心神,在此期间,他不会涉猎其它方面太多的,哪怕医药,也都只是次要的位置而已。

其它的,则都是调剂,如音乐等,会涉及,但不会被列入日常。

接下来的一天,许广陵又在山中度过,小半时间识药,大半时间倒是用来对各种草木进行性状方面的采集,为植物学的研究铺下基础,当然,植物学的研究,目的还是为了药草方面的研究。

傍晚回返居处的时候,许广陵发现下午有一个电话。

打过去,是大佬那边,“小许,我和有关方面沟通了一下,我们初步的综合意见是,任何地方,只要你看中,尽管提。国土范围内,只要是不涉及国家关键配置及大面积人口迁移的,你的一切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这个回复……

太慷慨了。

真的是太过慷慨了。

许广陵哪怕明确无比地知道那些蔬菜非凡,也具有着相当的应用意义,但他还是被这样的一个大手笔回复给震惊了。

带着感慨地挂掉电话,许广陵来到菜园边,看着四处纷飞的蜜蜂,以及每一种都生长得极其旺盛的蔬果,一时间有点默然。

从情况看来,他还是太过低估了这种层次的东西,对世俗正常体系的影响和冲击。

之前伊藤真桐说,以伊藤家族的平台,用美容的方式,一根黄瓜可以卖到一百万美元。

伊藤真桐是商人,所以见识到黄瓜的效果后直接想到的也是商业,而如果是国家的层面上,利用这种性质的蔬果,可以用来做些什么呢?

许广陵想了想。

然后他就发现,见识,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根本毫无头绪。

不过随即,他便摇摇头洒然一笑。

以两位老人开了顶窍后的能力,也依然在象棋上被他轻易而虐,伊藤真桐天生便开了顶窍,也同样对象棋只是一个了解和入门的层次。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术业有专攻!

专攻,专心致志于某个体系上,才能广,才能博,才能精,才能深,才能上通下达包容并蓄,然后高远,达致大宗。

过目不忘,以及其它一些的超凡能力,不是涉猎种种乱七八糟的理由。

这个道理许广陵之前就知道,而现在,又加深了认识。

大宗师,第一序列。

大宗,医学方面的大宗,具体而言,针方面的大宗,药方面的大宗,第二序列。

其它种种,则不入序列,随缘随分,随心随情,随外界辗转,随波逐流。

而在第一二序列达成之前,不考虑其它。

看着身前菜园里,黄白紫等诸色的菜花,又抬起头远眺了一下天边飘忽不定的白云,许广陵微微而笑。

谷口残春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

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一个大宗师,一个大宗,正等在那里,等着他去摘取。

不过,那两个却并不太容易摘,不像眼前的老谭摘蔬果一样轻而易举。

今天的晚饭是比较丰盛的,不是多,而是终于有了一道荤菜,嗯,如果鱼算荤的话。

早上在溪里给小猫抓鱼,许广陵才恍觉不止是猫可以吃鱼,人也可以吃的,所以傍晚从山中归来,他又捉了五条小鱼,一条给小猫准备的,然后老谭老林两人,一人两条。

小鱼,萝卜,炖汤。

自之前某天许广陵说过油不太好之后,老林便回家去用他们乡里人专门喂养的土猪,割了上好的五花肉炼成油,装在一个小罐子里拎了过来。

此际,凝固的油在热锅中滚烫着开化,发出滋滋滋的轻响,然后,切好的大块长条形青白萝卜放了进去,简单地翻炒了两分钟之后,加水,大火开转小火,炖了二十分钟,把鱼放入其上,又炖了十分钟。

嗯,两分钟、二十分钟又或十分钟之类,都是左右,许广陵对时间又或火候的掌握不是依靠经验,而是依靠神农诀的实时监控。

除了油与盐之外,别无其它任何调料。

但就这么简单粗陋的做法,别说屋子里,就连整个的小站以至附近,都弥漫着极其勾人的香味,老谭老林两人被勾得完全坐不住,而小猫就更是馋得在许广陵脚边直打转。

今晚许广陵也没再喝果汁,跟着一起吃了饭。

当然,他没吃鱼,五条小鱼都有主了,所以只是喝了汤,连萝卜也都只盛了几块。

而一口汤入口,许广陵就微微叹息着。

九十分以上,九十五分以下,可以打个九十二三分这样。

似乎,随着这段时间一直的做饭,他厨师的等级,可能要提前他药师的等级,而早一步,不,要早好几步地达到“大宗”的层次了。

这是,有心栽花花慢发,无心插柳柳早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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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此地一为别

其实认真讲来,许广陵现在仍然是个不入流的厨师,关于厨师的很多基本功,他都还没有涉及呢。

但没办法,神农诀在身,于厨艺一道,他就是开挂式的存在,而且随着神农诀越来越深入的进展,烹饪任何菜,在火候上,他都能妙到毫颠,哪怕只是第一次做。

而且,不同菜的配比,然后加多少盐,如此等等,对许广陵来说渐渐成为一种本能。

而这种本能,源自于对长白山药草的分析。

药食同源。

对药草的分析鉴别,越来越多的分析和鉴别,这种获得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食材之上,更不用说现在他日常做的还都只是那九样蔬菜,翻过来倒过去地只做那几样。

继蒲公英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广陵一样又一样地完成对某味药草的基本解析,然后将之定格为立体的图像,收揽于脑海中的“长白山药草”库中。

一味,一味,又一味……

最终,许广陵收录的长白山药草,为四百二十二味。

而对这四百二十二味药草的基本解析,也大抵奠定了他药学的根基。虽然天下药草四千味也不止,但窥一斑而见全豹,况且,这四百多味药草,怎么说也不止一斑了。

虽只是局限于长白山一隅,但却是什么性质的药草都有的,所有的四百多味药草,也括囊了天下所有性质的药草。

虽然如此,但其它的地域,许广陵也还是会去的,他要完成的,不是对长白山药草的解析,而是对天下药草的解析。

既立志攀登医道最高,基础当然是越厚实越好。

而这,注定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

根本窍法的进展,一样如此。

许广陵像一棵树一样地,努力而又自然地生长着。

不再给自己设立什么目标,不再想着什么时候打通几窍,许广陵只是以一种最理想最合理的方式度过着每一天,该山中游览就山中游览,该伏羲诀就伏羲诀,该根本窍法就根本窍法。

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

山中景色,次第轮转。

许广陵亲身亲眼见证着,草木的由萌而长,由长而盛,由盛而衰,由衰而萎,由萎而谢。

万千草木的一季,也恍如一生,在许广陵的面前就这般闲闲淡淡静静地上演着。

山中人不知,花开复花落。

许广陵或许是惟一的观者。

水泽边的蒲公英是从一层薄薄的落叶中长出来的,当许广陵发现它们的时候,还只是两三片新嫩的柔芽,新嫩到许广陵都不由自主地为它们担心,担心天气忽然冷了一点,又或者一只大点虫子的踩踏咬啮,这些等等,极轻易地便能毁掉那初绽的生机。

但这些,全都没有发生。

或者,即使发生了,也没什么大碍。

一株两株蒲公英或会被毁,但那一大片的蒲公英,不会。

从两三片,到二三十片,到两三百片,到一整个水泽边,从嫩绿,到浅绿,到碧绿,到深绿,到紫绿,然后淡黄色的花朵,从中摇曳而出,然后被白色绒球携带着的种子,飘向四方,然后整株整片的蒲公英,从外围到内里,一点点地开始萎谢……

《蒲公英的旅途》,钢琴曲。

在这片蒲公英前,历时大半年的时间,许广陵完成了这么一首曲子,然后发给郑琴,过了几天,那边的回复是,“不知道为什么,弹着弹着,想流泪呢。”

除了这首曲子,其它正儿八经地被许广陵寄托了一些心念的,还有《长白之春》《长白之夏》《长白之秋》《长白之冬》。

这些,他都发给了郑琴。

而如《江南春》《吃萝卜》等连曲带歌,许广陵基本上一两周的时间完成一首,然后发给周蓝兰。

作为一个正宗的长白守山人,许广陵的足迹也渐渐遍布了整个的长白山,长白山的几乎所有草木,其性状也俱都被许广陵一一收入了脑海。

恍如神通般的记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草木及药草,大量的数据包括图像记忆,从头到尾都很轻松,许广陵并未能触到那看不见的“底”,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记忆的能力越来越超凡。

顺势而为的,许广陵脑海里也渐渐地凝就了一个长白山。

从最初的一个地形,到具体的轮廓,到方方面面细节的完善,山形、地势、溪流、草木、药草……许广陵把他对长白山的所有探索,俱都以图像或数据的方式落实到了这个脑海内的长白山中。

到最后,并不是很夸张地说,如果许广陵把脑海里的长白山挪出来,把它放大,把它填充,那它就是现实的长白山!

这样的记忆能力,是一年前的许广陵做梦都不可能想到的。

而事实上,一切,也确实是从一场梦开始。

最初的第一个梦,九品白玉羹,许广陵直到至今仍然未能在现实中将之重现,但他却确实由此而开启了“厨师”这一技能。

随着春去秋至,长白山中的很多菌子,也都纷纷登场,从最常见的黑木耳,到其它各种有名无名的菌类,许广陵能辨识出来能叫出名字的只有十多种,相反,还有好几十种都可食以至美味,却不知名以至本来就无名的。

而这些,全都在许广陵的手中,一一化为美食。

当对这些菌类的认识积累得差不多的时候,许广陵试着仿制了一下梦中的“十菌清汤”,但没有十菌,只有六菌,而且是完全不同的六菌。

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老谭和老林两人喝到这汤时的反应。

就连许广陵自己,都惊叹于好几种不同的菌类经过某种奇妙的配合后,在口腔中所呈现出来的那种味道。

而究其实,这六菌汤,与其说是美食,不如说是某种特殊的“药”。

这一道汤,许广陵应用于其中的,不止是厨师的手段,或者说,厨师的手段只是基础,只是一个架子,真正让这道汤是这么一种样子的,是他药师的手段。

还有,他现在对身体已经可以说是细致入微的体察。

围绕脏腑的三十六个中窍,一个又一个地打通着,脐前脐中脐后的三个通了,以脐中为连接点的上七下三十一窍却还只是通了上七窍。

上七全通之后,随之而展开的并不是下三。

而是在上五的位置,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又浮现出了四窍,这四窍打通之后,许广陵的整个脏腑,都随之而共鸣。

尤其是心脏。

四窍活跃的时候,心脏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最快的时候又达到了一百多次,但当四窍蛰伏的时候,心脏似乎也跟着随之而蛰伏,其跳动不再是六次每分钟,而是一次每分钟。

是的,一次!

几乎可以说,都无限趋向于静止了。

但体内血液的流动,却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太多,不论是大窍还是中窍,哪怕是处于非活跃的蛰伏状态,在其微微的旋转中,也依然带动着体内产生某种力量。

而这种力量引动、推动着血液的流转。

不止是血液。

还有某种许广陵无以名之的东西。

只能说,许广陵对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看不懂了。

中窍打通越多,他对身体的感知便越深入,与之相随的,却是越来越多的陌生和未知,而这些,全然不能在外界找到任何答案。——他身体中,现在所呈现着的世界,是一个人类从未有记载的世界。

古今中外,或许也有人达到过,但,没有记载是共同。

有些东西,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有些东西,却本来就不适合落之以言语。

七月,天池开冰。

在一个无云的日子,许广陵如寻常游客一般,立于山顶眺望天池,果然是绝美。苍天在上,大地在下,而一顷碧波,如镜静止着,又些微地荡漾于山腰之中。

如仙人举盏,将欲倾饮。

七月初开冰,八月秋冬至。

长白山的春秋,独属于长白山的春秋,而与“人间”并不相同。在八月到来之后,山中的草木之气,亦随着草木生机的潜藏,如潮水一般地再次消退。

在退潮之前,许广陵完成了二十五个中窍的打通。

这打通的速度,其实是有点慢的,而且是越向后越慢。许广陵本来以为会打通越多,会越势如破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但,并非如此。

开始时,差不多一周就能打通一窍。

后来,一周变成十天,十天变成半月,半月变成两旬,两旬变成一月……

而与之相应的,是每多通一窍,许广陵身中就会产生一种大震动,脏腑震动,四肢震动,百骸震动。

许广陵想起了当初从陈老那里学来的开天步,现在的开窍,给许广陵的感觉真正像是开天,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开天,每多通一窍,便仿若多开了一重天。

体验很多,感受很多,效验也很多。

九月中旬,长白山中已完全不再适合许广陵对根本窍法的习练。伴随着草木之气的衰退,伴随着现在每次习练他对大地山川之气越来越多的汲取,他打通第二十六个中窍的代价,也许就是大片草木的“生机”被抽取。

和老谭老林两人告别之后,许广陵带着一个包裹,如来时一般地,离开了长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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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无人区

中国四大无人区,罗布泊,阿尔金山,可可西里,羌塘。

离开长白山后,许广陵的第一个目标是阿尔金山无人区,当然它的正式名字叫做“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

大宗师,是第一序列。

这是许广陵早已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生命规划。

根本窍法,大窍、中窍、小窍、归元息机、根本窍,在这条道路上,许广陵当下的进度是中窍未满。

三十六中窍,还有十一窍未曾打通。而打通这十一窍,并不存在什么难以跨越的障碍,惟一或者说惟二的条件,便是大量的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

而这二气,又可以细究,那便是,前者是根本,后者是辅助。

推动身体打通关窍的,是大地山川之气,而草木之气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是活化身体的气血运行,让身体的蜕变,一直处于超高速状态。

所以事实上,许广陵的方向很明确,那就是找寻一处兼具二气的地方。

这里的兼具不是说有,而是要丰富。

长白山就比较丰富,基本满足这两个要求,但一是要待来年,二是,鉴于他现在那骇人的汲取程度,这里,已经不适合作为他的习练之所了。——除非他想让长白山变成一座荒山。

同此类推,一切类似这样的山都不宜去,除非它们的大地山川之气比长白山的还要丰厚得多!

但关于这一点,机率并不大,许广陵也并不想在这个时间节点,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力,来做这样一件很可能到头还是无果的事情。

期待可以有,但现实不乐观。

划不来。

最主要的是,当前阶段,根本窍法的进度,虽然越到后面打通关窍的速度越慢,但从性质上来说,仍然是处于一日千里的状态,无滞涩,无障碍,只要二气充足,向前一路推、推、推,推土机式平推就是了。

在象棋中,这也是许广陵相当喜欢的一种对局方式。

不能把好好的山变成荒山,这是许广陵的底线,对待草木等生命的底线。

虽然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现在他每深入定中一次,都会因为大量的汲取而对草木造成伤害,却是无疑的事情,所以许广陵的选择很简单。

不能把山变成荒山,那直接找一座荒山便是了!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四大无人区的信息进入了他的脑海,也成为了他的选择。

中国,山北水南。

南方多水,北方多山,所以即使下一阶段,许广陵的主要活动足迹,也依然大抵是围绕北方而进行。

诸如长白山脉、大小兴安岭、阴山山脉、太行山脉、秦岭、昆仑山脉、喜马拉雅山脉等,都是在中国的北部,而这其中最主要也最显眼的,便是昆仑山脉了。

这是一条主脉。

也是在一些传说中,充满着神话色彩的一条山脉。

基本上大部分洞天福地的记载,都围绕着中原地带而进行,具体而言,集中在江浙两湖那一个圈圈,这是和人类的聚居区有关的,但如果放大视野,就会发现,所有的洞天福地加在一起,也都只是个小圈圈。

细碎、细琐。

昆仑山,昆仑山脉,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风格。

也可以说,昆仑山,和洞天福地,这是两个系统。

其实哪怕还没有考察,许广陵心里便已经有了一个武断的推测,这两者在他心中的轻重,也是完全不同。

不过当下的一切,都只是止于推测。

基于对大地山川之气的判断。

这可谓是只执一个因素,直接判断全局了,所以也只是推测,是不能作为结论来对待的。

“大猫,过来,走了!”许广陵告别老谭老林两人,对还在菜园里打转的狸花猫说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彼人是去来,而许广陵却是来去。来时只有一个包裹,而去时除了一个包裹之外,还多了一只大猫。

确实是大猫。

养了猫之后,许广陵才发现猫这东西生长得真是极快,都快比得上秋季山林中菌类的生长了,几天的时间就能从无到有,从有到盛。

猫也这样。

就在许广陵的眼皮子底下,它一月一变,哪怕直到现在,小猫也才只是半岁,但单从外形上看,它已经成长到和成年猫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大大的,也胖乎乎的。

嗯,也不能说是胖,只能说一眼看去,就能得到一个结论:肉多!

经过三四个月的朝夕相处,大猫对许广陵已经是相当依赖,并且,也基本上能明白他的很多简单示意,就如此时,许广陵只是扬声这么说了一句,大猫便像一只真正的大猫般,充满力量感及韵律感地飞扑而来,然后直接一个跃起,纵入许广陵身前靠左侧的大口袋中。

买猫时候顺带买的猫食,其实大猫前后一共也只吃过两次。

刚买的第一天,回到森林保护站的时候,许广陵喂了它第一次,后来隔几天之后,它自己好奇,撕扯着又吃了一次,然后,就再也不碰了。

它的食单,是山鼠、鱼、果汁,以及其它各种许广陵也不甚清楚的零碎。

自许广陵把它带上山的第二天起,它便学会了自己的觅食。

许广陵发现猫抓老鼠真的是本能,它应该是没跟着母亲学习过捕猎的,许广陵也没用视频什么的教它,就连把它带上山也只是图的就近观察,但在它自己活动时,偶然地看到一只山鼠之后,圆溜溜的眸子,瞬间,亮了!

身体里的某种基因,在那一刹那,被激活。

小猫很稚嫩也有点蹒跚地飞奔过去,但等它到时,山鼠早已经踪迹全无。

一只刚激活捕猎本能的小小猫,对上一只一直就在山林中生存的山鼠,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通过天眼,许广陵后来甚至发现,不止一次,也不止一只,山鼠戏弄着小猫。

对,戏弄。

它们就在它的身边打转,偶尔得意地吱叫着,这种戏弄天敌却又让其无可奈何的事情,想必非常地能激起自豪感,“谁说天注定?鼠亦当自强!”

但它们的好景并不长。

许广陵深入定中的时候,小猫从来都是蜷伏在那个大口袋里,和它的主人一起接受着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的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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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王者

时间长了,许广陵也渐渐地发现,小猫确实是通过身周的光环,在些微的流转中缓慢汲取着二气。

运动,能让光环的流转稍快一些,然后汲取的量也多一些。

出于本能,可能比人类还要敏感得多的本能,小猫喜欢上了狂奔,像大猫那般狂奔,发展到后来像是箭一般地在山林中穿梭,然后极累极倦的时候,再回到许广陵身前的大口袋里沉睡。

在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的包裹中沉睡。

慢慢地,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形动作也越来越矫健,然后之前那些动不动就戏弄它的山鼠们,就开始遭殃了。——甚至都可以说,小猫一多半的本领,是它们教的。

如何奔走,如何急转掉头等等。

虽然以前一次又一次地,小猫的捕捉总是以失败告终,而且是极为可耻的溃败,但本领终究是学了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猫)也……

是这些山鼠,在亲身地,在认真地,在一次又一次地,教着小猫东西。

猎物与猎人的身份,并不只有对立,稍一转换立场,就会发现,山鼠的很多本领,也正是猫所需要的本领,当然,不是指打洞。

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二气交加,能让许广陵以一种相当的速度进步,能让小树苗在冰雪的酷寒中一直生机盎然,能让蔬菜飞快地成长着,并开出招惹极多蜂蜜的花朵。

能让小猫怎么样?

答案很简单,让小猫从某种意义上,一点点地像着“大猫”蜕变。

慢慢地,小猫成了山中一霸,嗯,对于那些山鼠来说。发展到后来,许广陵行踪所及之地,所有的山鼠似乎都是望影而逃,望小猫的影而逃,但,不管它们怎么警惕,怎么小心翼翼,每天都是有倒霉的家伙被小猫抓住。

许广陵通过天眼认真地观察过不少次小猫的捕猎。

专注,把自己当成一株草木一般的沉潜和专注。

耐心,那种仿佛把时间彻底遗忘了一般的耐心,便连一向觉得自己的耐心还算不错的许广陵,看了小猫的等待之后,都有点自叹弗如。

真的,他很有耐心,但本质上依然做不到小猫这般,仿佛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外物不存在,时间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被锁定了的猎物,以及等待。

关键是,可能屏息凝神等待了足足十几分钟甚至个把小时,都还没有出手和接近,那猎物却突然鬼使神差一般地逃回洞里去了。

于是之前所有的隐忍,都变成徒劳。

偏偏这样的情况还极多!

但小猫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任何沮丧之意。——或许在它看来,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捕猎,十有七八的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一种天经地义?

小猫并不知道,它的这种“淡然”,给它的主人好好地上了一课。

专注和耐心,用于等待。

而一旦判断合适的时机出现,小猫便会在瞬间由极静转为极动,什么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之类的太文绉绉了,也根本无法形容小猫的那种瞬间爆发力。

短短几秒之间,猎手与猎物的极致碰撞、巅峰对决!

成与败,就在那极短时间内。

生与死,就在那极短时间内。

对于双方来说,那都是一次极为惊险的生死时速,不论是猎物,还是猎人,在那极短时间内,全都爆发出了所有的速度和力量。

之前见过大猫,但在大猫身上,许广陵没怎么见识过狂野,偏偏这种狂野,他在小猫身上见识到了,也在山鼠这里见识到了。

小猫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是懒懒的,山鼠不少时候也是很悠闲的样子,但当它们遭遇,彼此对上的那一刻,却绝对是惊心动魄。极短的时间内,双方全都抛出所有的筹码,尽力一搏。

没有任何保留。

也不允许有任何保留。

猎物保留,可能就是死,猎人保留,那多半就是两手空空,漫长的等待被自己辜负。

第一次狩猎成功后,许广陵见识到了那只山鼠是如何的凄惨。

小猫没有吃它,而是衔着它走了一段路,然后把它放了。

天敌爪下逃生,而且还是被天敌放生,那只山鼠是怎么想的许广陵就不知道了,反正它绝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懵逼以及反应不过来什么的,而是第一时间内就撒足狂奔。

在它狂奔一秒后,小猫追上。

没有了随时可以安全撤退的洞穴,山鼠在与小猫的追逐中,再不能轻易地占据上风。

当然它的手段还是极多,不论是打转还是急停,又或是绕树爬行等,都是绝对的利器,总能让它在危机时刻,转险为安,得以继续奔逃。

但它的爆发力确实不如小猫。

所以它还是落网了。

第二次捉到,小猫衔着它走了一段,又把它放开。

然后新一轮的追逃再次上演!

经历又一轮的生死时速,山鼠使尽全身本领,小猫也一样全力以赴,然后,山鼠再次被捉,这一次,山鼠不是输在爆发力,而是输在耐力。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亡命奔逃,它的力气,已经使得差不多了!

哪怕没测心跳,许广陵都能猜到它的心跳估计是直奔一千而去了,而其体表的光环,也在急遽地一颤一颤着。

小猫再次放生!

然而,这一次放生之后,山鼠居然不逃了!

它就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睛闭起,装起了死鼠。

看得出来,小猫是比较疑惑的,这猎物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杀它啊,它不是应该继续逃么?难道刚才不小心,真的把它弄死了?

它用爪子拨弄着山鼠,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

山鼠还是没动静。

小猫退开,退出一步,退出两步,退出三步四步五步。

山鼠依然没动静。

小猫退开十几步,并回身,完全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下一刻,陡然地,山鼠由死鼠复活,开始了又一轮的夺命狂奔。

小猫没有半点疑惑或吃惊地转身追上,这新一轮的逃与追,在许广陵看来,甚至比前面几轮的还要惊险刺激,山鼠破釜沉舟,什么绝招都使出来了,而且是频使。

但终究,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奔逃中,它的力气,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再一次地,它被小猫按在爪下。

那一刻,其体表的光环,一下子黯淡了好多!就那一刹那,给了许广陵一种烟花先爆后灭的感觉。

这是山鼠,意志崩溃了?

接下来的情况,似乎佐证了许广陵的判断。

这一次,任小猫如何拨弄,以至技术性的佯装退走,那只重新闭起眼来的山鼠都再没有任何动静,好像是完全认命了。

接下来,小猫做了一个许广陵不知该如何评价的操作。

它衔起山鼠,把它放到离其洞口不远的地方,放下,退走。

一步、两步、三步……

在其走到十几步开外的时候,山鼠再次复活,以直线的方式,直接向着洞口奔窜。

然而。

它天真了。

嗯,也不能说天真。

它做着该做的事情,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一次的竞逃,看起来成功性极大的竞逃。

但它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一次又一次的捕获与放生中,它的对手,已经开始脱胎换骨,不论是能力上,还是心态上,都已经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和升华。

就在山鼠半个身子都已经钻入洞穴的刹那,小猫按住了它的尾巴……

那一刻,许广陵不知道山鼠心中是什么感受,也同样不知道小猫心中是什么感受,

日复一日。

小猫的速度在上升,力量在上升,狩猎的技能在上升,狩猎的成功率在上升。

自信也在上升。

人有自信,猫一样有。

最初的稚嫩和懵懂,就在这种一次次的狩猎中,磨砺着,磨砺着,磨砺着。

在磨砺中升华,在升华中继续磨砺。

如此反复。

一种“巅峰高手”才有的气质,渐渐出现在小猫身上,以至于走起路来,它的步伐都有点不一样了,慵懒,从容,不像是小猫而像是大猫,甚至比大猫还要大猫。

仿佛真正的丛林之王的味道。

那种慵懒、从容,是任何山鼠见了,都会第一时间夺命狂奔的慵懒和从容。

因为它们知道,这种慵懒,这种从容,只要有需要,就会在极短的刹那间,一转而变成雷霆,变成怒涛,然后以狂风暴雨的节奏,淹没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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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穿镇过城

专注和遗忘,这是许广陵在小猫身上学到的两种东西。

也可以说是一种。

当全副身心专注投入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它的一切也就被自然而然地遗忘,整个世界都淡化为背景。

专注与遗忘,可以说是一体两面。

然后在这种投入中,身心得以磨砺,得以淬炼。

经过磨砺和淬炼,回转过来,才又可以继续更好地汲取和积蓄,这是一个循环,一个不断来回往复持续向上的循环。

只有汲取和积蓄是不行的,必须通过磨砺和淬炼以打开向上的通道。而只有磨砺和淬炼同样也是不行的,必须要用汲取和积蓄以提供向上的力量。

这两种,其实以前许广陵都在做。

但,只是依靠某种本能,不自觉地向着这个循环体系靠拢,是以,做得很粗疏,也很不够。

而不意地,从小猫的成长上,许广陵却豁然开朗。

他给小猫提供了汲取和积蓄的条件,而小猫用自身的磨砺和淬炼,给他作了一个展示。

尽管接触伏羲诀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一次又一次的突破式领悟,许广陵至今对伏羲诀也可谓是全面贯通,但他到底是人类。——人类和植物、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这区别在于,人类比植物动物高级。

人类的身心意识所涉足的领域,远远过了植物动物所涉足的领域,不论是广度,还是高度。

但,这是人类。

人类是一个集合,是一种浩浩荡荡的洪流。

人类所创造的文明,足以夸耀天地。

人类的荣耀,人类的成就,和某个个体之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撇开文明,撇开人类,以一个个体的身份面对植物、动物,许广陵从草木身上,从小猫身上,现了相当不少的非常值得他学习的地方,比如说,对待生命。

草木也罢,小猫也罢,它们的意识中,估计也只有生命。

低级,和单纯,却让它们得以纯粹,然后在纯粹中,让生命成长为一种“灼灼其华”的存在。

相反,身为人类的许广陵,尽管伏兮羲兮,尽管生活节奏尽量步向简单,但本质上,他的心,他的意,其中放置着的东西还是太多。

那些太多的东西,有没有像是乱树灌木杂草一样地生长在他的意识大地,影响着他心神的纯粹、影响着他身心的进益、影响着他在大宗师体系上的进度呢?

答案应该是明显的。

只是以前,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而已。

就如同一部电脑或手机,运行着太多的程序,占据着太多的cpu内存等运行资源。

只不过那些程序,有的占用多,有的占用少,有的明晃晃的显示在窗口,有的缩小在任务栏,还有很多的,是在后台运行而已。

当许广陵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下一步的计划,又有所调整。离开长白山后,他的下一步不是踏遍九州,一一走访山水人事,而偏偏,是向着没有人的地方而去。

当然,从长白山离开,许广陵先却是要经过闹市,而且是不止一处的闹市。

许广陵此际的形容气质,加上他身上那个极特殊的大口袋,以及在大品袋里不时露出头来东张西望的喵星人,走在任何有人的地方,都可谓是醒目得不能再醒目。

许广陵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小猫似乎也逐渐感受到了他的那种随心和淡然,不再怎么频繁地东张西望,而开始变得安静以至慵懒。

山中王者的气势,非狩猎时的气势,也开始显现。

因此,事实上,只要是近处的人,会诧异于许广陵,却同样也不会忽视那只猫。——它的眼神,以至以眼神为中心的整个气势,都非常特别!说不上到底特别在哪,但,就是和其它所有的猫都不一样!

而且,非常具有观赏性。

许广陵都不止一次地听到有妹子在背后说着,“那只猫好可爱哦!”

是的,大猫确实很可爱。

许广陵也这么认为。

这只被许广陵称呼为“大猫”的小猫,这只早已能让山中所有山鼠都闻风而丧胆的王者之猫,这只每天都受着二气滋润的小猫,长得非常的……嗯,健康吧。

生命,有身也有心,或者说意。

人是这样,动物是这样,植物可能一样是这样。

当下就以这只小猫来说,身,它是处于非常非常健康的状态的,而且,它才半个月大!生机本来就是处于极其旺盛的阶段。

心,许广陵是亲眼见证着它是如何一步一步从稚嫩和懵懂,走向王者之位的。可以说,除了人猫之别,小猫这成长的一路上,其很多的心理感受,估计是很多人都没有感受过的。

说到底,这是一只站在巅峰之位“笑傲风云”的猫。

它的气质,绝不是寻常的宠物猫能比的。

但它又并不凶狠和凶悍,不狩猎的时候,它是慵懒的,不慵懒的时候,它是安静的,不安静的时候,它是活泼的。

或许因为许广陵时不时地和它“对话”,把它视为一个“小家伙”,总之,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它,既对许广陵非常的亲昵和依赖,却又保持着相当的人格,好吧,保持着猫格上的独立。

这是一个乖巧的小家伙。

这是一个高傲的王者。

两个身份,在它的身上天然地融合,当然不一般。

从长白山离开,一路穿镇过城,对许广陵来说是什么感受呢?

没有什么从远离世俗到重新步入世俗的不适应。

有的感觉只是,这平原之中,这越来越远离长白山脉的所在,大地山川之气实在是太稀薄了!而草木之气,绝大多数时候,更是完全不见踪影。

忽略草木之气,只从大地山川之气而论,许广陵现今已经确认,不论是草木,还是动物,又或是人类,都会本能地汲取着这种雾气,通过身体周围的光环,在光环的荡漾或些许流转过程中汲取。

所以这次穿镇过城,许广陵有意加大了观察和数据的收集,他的行进路线也为此而略有调整。

最终,十镇十城的数据对比之后,许广陵再次确认了一件事,或者说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的身体健康指数,和聚居区的人口密度成反比。”

这是许广陵排除了大量的其它因素影响而得出的结论。

这么一个简单的结论,却让他花费了大量的心力,但是,也让他得以确认,哪怕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大地山川之气,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

此气,润泽草木,润泽动物,润泽人类。

润泽一切生命。

所以,大地山川之气,又及草木之气,它们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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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大雪

这是一个现在的许广陵不可能知道答案的问题,甚至未来很久的时间内,都不可能知道,所以他也只是惯例地备录在案而已,然后就将之放过了。

一,这不是紧要问题。

二,这不是目前计划项目内的问题。

类似这样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因为许广陵现在一旦思考,就会想及很多很多很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中,相当一部分都是他不知道答案的。

而他的处理方法,一律是如此办理。

离开长白山之后,不再有二气丰厚的条件,许广陵也就中止了伏羲诀及根本窍法的习练,所以一路上,他又恢复了如正常人般的吃和睡,不过吃倒有一半是照顾小猫,而睡么,许广陵多半就是静静地躺在旅店的床上。

让身与心,都与黑暗慢慢地融为一体。

不是伏羲诀,不是根本窍法,他就是单纯地安静着,甚至都没有静心止虑,而是意识中盘旋着白天一切的所见所思。

但哪怕意识相当活跃着,心,心情,又或者说心境,也还是安然、安静着的。

与之前在长白山时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这一晚,许广陵躺在床头,安静地看着书,而小猫则蜷在他身边,惬意地打着呼噜。

许广陵也不知道它这状态算不算是睡觉,按理说呼吸及心跳确实有所降低,而且身周的光环也收缩了些,但,真正睡熟的时候,小猫却又是并不打呼噜的。

所以许广陵猜测,这应该是小猫的一种特殊的、本能的锻炼?

就像他练习伏羲诀什么的一样。

所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小猫现在应该是处于“定境”之中,介乎清醒和睡眠之间,一种特殊的身心状态。一种对人类来说,普通人很难进入的状态。

许广陵看的是《左传》,也可以说是左氏春秋传,简单来说就是关于中国春秋时代的历史记述。

他买的是繁体竖排本。

也因此,与其说是看书,不如说是识字。——藉翻看这本书,顺带学习一下繁体字。

翻阅这种文言记载的古书,对许广陵来说一样有着障碍。他是准大宗师不假,不论是记忆能力还是理解能力都绝非以前可比,但纵然如此,也不可能完全通畅地做到无障碍阅读。

好在,遇到的都是些小沟坎,联系上下文做到基本的理解,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好多句式及词语前后文见得多了,前面不解的,后面突然地便又理解了。

这样的情况非常之多。

以至于,一本书翻完的时候,许广陵居然都有了点收获和满足感!

要知道,随着他现在记忆能力的提升,以及记忆收摄的信息越来越多,产生满足感什么的,那可是相当不容易了。

是以,随后的日子,基本每天许广陵都会从书店捎上一本书,而且也必定是繁体本的古书,然后晚间住宿的时候,随手翻着,这甚至成为一种乐趣。

几本书翻过,许广陵的繁体字基本也就学习得差不多了,另外,再翻起古书,在阅读和理解方面,也相当平易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路顺镇过城,所有的镇和城都过了,许广陵也进入了目的地区域。

最后一次住店,许广陵好好地沐浴了一番,接下来不知道多长的时间内,肯定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别说洗澡,连衣服都没得换。

不过其实关系也不太大。

许广陵现在就是半年洗一次澡,身上也不会怎么脏。

所以当前一周两三次的洗澡频率,与其说是需要,不如说是习惯。

洗过自己,许广陵顺便也给小猫洗了下,从小到大,加上这次,他一共给小猫洗过四次澡,基本一个月一次,小猫不太喜欢洗澡,不过还算听话。

第二天,一人一猫,继续向前。

而这一向前,就进入了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的外域。

远处的大地,在视野前隆起。

那是一片海拔差不多在四千米左右的高原。

阿尔金山为什么会是无人区?其它什么都不提,就这一个海拔高度,就足以让它成为一个生命的禁区。——除了少数天生异禀者,绝大多数人类,在这样一个高度面前,哪怕什么都不做,心脏便已经担上了重负。

而看着远处的高原,或者说连绵的高山,许广陵脸上却已经露出微笑。

还没有正式进入那片地带,大地山川之气,便已经重新变得浓厚了,以至于,便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那么一些。

十几天没习练伏羲诀和根本窍法,许广陵还怪想念的。

想必今晚,就又可以再次进行了。

从野区直接进入,而迎接许广陵的,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雪。

其实也称不上突如其来。

大风雪在这里,本来就很寻常。但看着厚厚大大的雪花在眼前飘转着落下,对许广陵来说还是很新奇的体验。

金陵没有雪。

基本没有。

也不是一次都没下过,但要么很小的那种,雪只是落了地面浅浅一层,更要么晚上下雪结果第二天不到中午就化尽了,而且其实就算大雪,身在都市,那雪也是文静的。

长白山的雪已经算是粗犷了,但和许广陵现在眼前的雪一比,还是不够看。

劲风扑面。

雪花飘旋。

地上很快就被雪片铺满,而整个天地之间,也倏然变得昏暗且迷蒙。抬起头来,向天际向远方看去,只能看到暗云连绵,而一片一片又一片,无数片的雪花,从天上,铺天盖地般地飘洒着落下。

若无声,若有声。

一种清冷、凄迷以至淡漠,瞬间弥漫于山野。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样的天气环境下,和亲朋好友,聚于一起,吃个火锅,喝点小酒,那是最好的选择。

而许广陵却是微笑着,摸了摸身前的小猫头,道:“大猫,下雪了,你到现在还没见过雪这种东西,怎么样,怕冷不?”

小猫的回应是仰起头来咬了咬他的手指头,然后嗖地一下从他身前的大口袋里纵了出来,对他喵了一声后,就带着兴奋地向前方纵跑而去,身姿矫健,如大猫,如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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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淬体

许广陵笑着,在雪中继续前行,待雪稍微在身上累积得多一点的时候,就来个空翻,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然后又一身清爽。

小猫则一直撒欢着,如大猫一般地在这天地之间狂奔。

这点小小的寒冷它是不畏惧的,这同样也是许广陵把它带过来的原因。

慢慢地,雪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明明之前还是中午,现在已然完全是傍晚的感觉了,而且是将暮的时候。

许广陵也再不能保持一身清爽,而是很快就变成了雪人。

然后他就奔跑,向着小猫的方向奔跑,接下来,他完全是和小猫来了一次人猫赛跑。

虽然小猫一直有被二气滋润着,此猫非比寻常猫,但和许广陵相比显然还是大大不够的,跑得累了的时候,这猫就偷懒了,一下子纵到大口袋里,被它的主人带着跑。

之前只是热身,这下,许广陵才真正地开始狂奔。

使出了最大的速度,如箭一般地在高原上穿梭,一路上,留下两行跨度至少都在四五米以上的脚印。

那就话怎么说的?

不是跑得太快,而是飞得太慢。

许广陵现在这不能说是飞,但完全称得上是滑翔了。

人烟渐远,人迹渐无。

来到这片天地,许广陵自然而然地变得粗犷,以某种方式响应着这片天地。

这一狂奔,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许广陵完全进入了无人区的地带,也基本活络了身手,接着,他就由动转静,静静地站在那里。

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地落,密集地落。

落在荒地上,落在灌木上,落在许广陵的身上。

很快,大地完全变成一片雪白。

素雪厚三尺,千里覆瑶台。

许广陵先是成了一个雪人,而后,他所站立的地方,直接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山。

自之前踏入这“大地之脊”,许广陵便惊喜此行不虚。从进入无人区到现在,还没有进入深处呢,此地的大地山川之气就已经浓厚得超过了长白山天池之底。

只是草木之气,却是迹近于无。

不过草木之气到底只是辅助,而且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缺少草木之气的浸润,一时半间的,真未必会有多大的影响。

当然这一点还需要验证。

站定。

敛意、息心。

根本窍法自行启动。

已经蛰伏了好多天的大窍中窍,再次地运转起来。

简单形容的话,许广陵的身体,就如同一个平静的湖泊,而原本平静的湖泊,此际,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从中产生,有湖面上的,也有水里面的。

这些漩涡从微到渐从慢到快地旋转着,把外界越来越多的“雾气”,通过旋转的方式,汲取着,融入到湖水里面去。

从长白山到这里,一路上,小半个月的停止习练,对许广陵的身体来说同样是种休憩。

而这时,再次地,全力地,运行着根本窍法,许广陵发现,他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感应和聚集能力,明显超过了在长白山的时候。

这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又进步了。

二是这里的大地山川之气不止浓厚,也更容易聚集。

许广陵倾向于这两个原因都有。

不过这种感受也只是一开始,很快地,许广陵便沉入了那种万念皆无的状态之中,熟悉的“星空”,再次呈现于定境之中。

这片星空,星星已然多达三十七颗了。

十二颗大的,二十五颗小的。

十二颗分布于外分布于四周的大的亮星,一点点地从璀璨变得迷蒙,不是亮度降低,而是它们从星星变成星云,然后星云的面积越来越大,大到,不同的星星,通过星云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不论大的,还是小的,所有的星星,都被星云所包裹。

然后这些星云就像雪化为水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化着,也塌缩着,但这片星空却时时刻刻地有更多的星云生成。

许广陵的整个身体,化作星空。

而这片星空,在根本窍法的作用下,发生着特殊着嬗变。

就如同,在外界大的世界、大的星空笼罩中,一个小的世界,一片小的星空,正在慢慢地从小到大,扩张着界域。

在这片星空的星云密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突然地,却也是水到渠成地,三十七颗星星之外,又一个新的星点,在星空中出现。

这个星点才一出现,便有大量的星云向其中汇集。

汇集、汇集、汇集。

一直地汇集。

而其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个星点越来越亮。

在它越来越亮的时候,这个星点,包括之前的那三十七个星点,一直都在微微地抖动。虽然是微微,但却让这整个星空,包括所有的星云,都随之而不停地抖动着。

许广陵醒来后,心中欣喜。

又一个中窍被打通!

三十六个中窍,此际,已打通二十六个了!

没有任何障碍,没有任何难度!

两脚微一用力,许广陵如炮弹一般地从地上弹起,然后穿破厚厚的雪堆。

小猫也从沉睡中被惊醒,先小小地喵了一声,和主人打着招呼,表示已经醒来了,然后好好地伸了好一会儿懒腰,才又抬起头来喵喵喵地朝许广陵叫了起来。

“饿了?你先自己找吃的去。”许广陵摸了摸它的头,接着在大口袋的底部轻轻一托,小猫便知意地纵了下来,然后跑进了这片雪天雪地中。

天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它要到哪里找吃的!

随即,许广陵打量了下身体。

原以为一段时间,几个月、半年甚至一年这样地不换衣服都没事的,但没想到,才只是刚来的第一天,他就需要换衣服了。

身上,脏了。

不是雪的缘故。

刚才第二十六个中窍的打通,使得前面已经打通的所有的大窍中窍跟着一起抖动,而这种情况,造成的结果是他现在的身体表面,沉积了淡淡薄薄的一层灰白色的垢质。

许广陵之前便知道,大窍的作用是“盈”,中窍的作用是“清”,但没想到,从这第二十六个中窍开始,这个“清”的方式,却是从之前的微微渐渐,一下子改变了风格。

漫天漫地都是雪,所以清洗身体很方便。

在这样一个前后左右周围至少十五公里内都无有一人的环境中,许广陵也无须顾忌什么,直接去除了所有的衣服,变身果体星人,然后抓着雪,慢慢细细地搓洗着身体。

嗯,这样的体验倒也是第一次。

许广陵的包裹内部是防水的,别说雪无法浸入,做好封口,就是扔到水里,几个月也无事的,当然更长时间就不好说了。

擦洗过身体,许广陵换了新的内衣,当然外衣还是之前的,毕竟身在荒野,不可能有平常那么讲究。而此际,雪仍然没有停,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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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深雪为伴,日月跟随

这是一场许广陵以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大雪,简直如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片,厚厚密密落下,然后,一刻不停地下了整整四天三夜!

而当雪停之时,积雪的厚度,已经真正超过了三尺!

放眼望去,当真是千里之际,尽是皑皑。

小猫是不怕冷的。

从猫类身上自带厚毛这一点就可以知道其祖先源自寒带,更不用说,这只名为大猫的小猫,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许广陵的身边,被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滋润着。

一棵新生的小树苗,只是被许广陵用二气灌注了几次就能在酷寒之中生机盎然,何况是小猫这样?

不过纵然如此,大多数时间,小猫还是懒懒地蜷缩在许广陵身前的大口袋中。

猫不怕冷,但不喜欢水。

且不说厚厚的积雪让小猫在其中走成粽子,一顿奔跑之后,一身毛湿过半,显然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所以开头两天的新鲜之后,它就从好奇星人变成了懒散星人。

经许广陵的简单判断,此际,高原上的温度大抵已经降到三十度以下了,嗯,零下。

这样的一场雪,估计好几个月都不化的吧?

除了高原、缺氧,许广陵又发现了一个这里属于“生命禁区”的原因。

这样的环境,不论是对植物还是动物又或人类,显然都是极为严苛的考验。但凡有着选择,想必没有生命愿意栖息在这里。

零下三四十度,高原,缺氧,这几个因素加起来,对普通人而言,基本就等同于绝境了,所以哪怕许广陵把天眼的能力放到最大,现在来说是以他为中心的大约十五公里范围,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或者哪怕,属于人类的活动踪迹。

这里,无人。

无大树,无丛林。

几乎所有的树木类,都以零星的形式存在,它们分散着,一簇一簇地,醒目而又漠漠地漫布在这片大地之上。

无人区。

以及,不单单指人类的生命禁区。

名不虚传。

但对许广陵来说,这片荒原,却是沃野。

天高远澄蓝,云洁白如绣。雪后的高原天地,惟有“圣洁”二字可以形容之。

而最关键的是,这片亘古以来就绝少人迹的大地之脊,浓厚的大地山川之气,等待千年,似只为许广陵今日来汲取。许广陵此时所在的位置,其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度已经差不多是天池底的一点五倍了!

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

什么是满足?这就是满足。

许广陵真的没有更高的要求,就这样,就已经让他觉得是天地之厚赐。

当然,也确实如此。

所以他怀着温和之意,带着虔诚之心,在这片四望漫漫的积雪荒原上,一步一步,涉雪而行。

天气过于寒冷的缘故,雪的表面,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壳,但这显然不足以支撑许广陵身体的重量,哪怕从主观感觉上,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身轻如羽。

是以,一脚踏入,积雪过膝。

这样的行进,速度当然不可能快,甚至走一天,都不可能走出多远。

但许广陵本无目的,也无目的地,不论是脚下,还是前方,都是他的目的地,所以行走,也只是单纯地行走,不存在赶到什么地方的想法。

这样的行走,让行走似乎也染上了一种别样的色彩,单纯之中,透着悠远之意。

似乎这个人就应该出现在这里,漠漠无边的荒野中,理应有着这样的一个人,用这样一种缓慢甚至接近蹒跚的姿态漫步着,从早上漫步到夜晚,又从夜晚漫步到早上。

深雪为伴,日月跟随。

而夜晚之际,群星则点缀星空,与之低语,与之共行。

彼者亘古,此者一时。而当两者共处独处得久了,那一时,似乎也变成了亘古,或者说,变成了亘古的使者。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心境中,许广陵彻底抛去了身内身外的一切,而渐渐开始一直地沉浸入某种定境之中,而这种身心状态,贯穿着他所有的时间,贯穿着行走、打拳、习练伏羲诀与根本窍法。

行走之时,大地山川之气自然地聚集而来,聚集于他的脚下,聚集于他的手心,然后如流水一般,在他身边缓缓静静地潺潺流淌着。

他走到哪里,这大地山川之气所聚集而成的“河流”,就跟随到哪里。

一般走一两个时辰,也就是半个上午或半个下午这样,许广陵就会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

不是累了倦了需要休息,而是已经打通的大窍中窍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之后,又开始自行地活跃起来。

彼止活跃,此者止息。

当大中窍开始活跃的时候,也就是许广陵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深雪中,开始着伏羲诀和根本窍法的深度习练的时候。

伏羲诀,根本窍法,二者在许广陵的身上早已同流,并行不悖。

伏羲诀,让身心皆伏,处于大休憩大休养生息的状态,根本窍法却通过大窍中窍的运转,通过外界大地山川之气与体内气血的交融和转化,一点一点地,循着某种自然的规则,改变着许广陵的身体。

伏羲诀,根本窍法,最初二者各行其事,许广陵需要在不同时间分别地习练两种法诀,后来二者并行不悖,而直到现在,许广陵才发现,一直让他恋恋不舍的伏羲诀,对根本窍法的效应,实在是有着一种莫大的加持作用。

根本窍法对身体的效应,被伏羲诀极大地加强和深化了!

这是许广陵深入定境之中,越来越能感受到的一点。

算是相当的意外之喜吧!

按理来说,理应退位让贤的伏羲诀,到底是没有辜负许广陵的喜欢和不舍,在这一刻,发挥出了许广陵之前没有想过的巨大作用。

从定境中自然醒来,许广陵用雪细细地擦洗身体。

这已经成了惯例!

并不是许广陵太爱干净到有了洁癖的程度,而是,有一点,完全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自打通第二十六个中窍开始,哪怕没有新的中窍被打通,每一天,伏羲诀和根本窍法的习练后,他的体表也一直持续地出现着垢质,有时灰白,有时灰褐,有时灰红。

灰是一直都有的,白褐黑红则交错着出现,但总体灰白的时候最多。

粗疏点形容,每天,许广陵的身体都“下霜”,如冬天地上结霜一样。但这霜不是洁白,而是有着极为明显的灰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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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三十六中窍全数打通

内衣并不是很占用空间,所以许广陵带了三套,连同身上穿着的,也就是四套了。

之前,许广陵以为这已经是非常的宽裕了,而且简直是宽裕到任性,但现在他才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别说四套了,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四十套都不一定够用。

而且这里的温度很低,就算能够用雪团清洗,清洗之后,怎么晾干?

所以权衡之下,许广陵做了超人,内裤外穿。哦不不不,不是外穿,而是翻穿。

这也算是糗事一件了。

但就算这样,如果情况一直持续,最后他可能还是要不得不用雪团来清洗内衣,然后清洗后直接穿到身上……

又或者最后,直接就不穿内衣了?

不过,这终究只是小事了,是个麻烦,却不可能成为困扰,更不可能驻留在许广陵的意识思绪之中。

伏羲诀和根本窍法的习练之后,许广陵清洗身体。而清洗身体之后,许广陵例行地活动,也就是打拳。

没有比这更好的活动全身气血及筋骨的手段了,其实话又说回来,以许广陵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也完全不必做什么活动,大窍中窍自行的运转,其所带动的身体内气血的活跃,都远远超过他打拳的效果了。

所以,这更像是一种习惯,又或者一个浅浅的爱好。

武宗之路,许广陵走得漫不经心,走得三心二意,但截至现在,藉助陈老先生所传授的百多套拳法,藉助他的强大记忆力及推演能力,藉助他现在对身体的了解及入微感知,藉助他对武学体系的了解,藉助其它一些相关不相关的东西。

许广陵确实已经建立起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拳法。

这套拳法,以“正招”为基础,属于武学体系的根基,基本不含有其它的属性,然后在这套正招的基础上稍作变换和添加,就能使得其要么适合活动身体气血,要么适合防御和攻击等。

不同功用,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许广陵此刻,就在正招的基础上,随心随意地打着拳,大开大合,纵横捭阖。而如果有需要,比如说在小桥流水的地方打拳,同样的一套拳法,稍加变换,就能瞬间变成绣花拳。

刚与柔,疾与缓,平和险,如此等等,在现在的许广陵这里,没有区别。

一拳击出,拳刚出的时候可能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拳到中途,可能就是小河小溪,流水潺潺了,而拳势将尽时,却可能是微雨落花,幽静轻灵。

极刚与极柔,集于一拳之内,存乎心意之间。

体内气血的流转无碍,又及分布于肢体处的十二个大窍的打通,支持着他可以有着这样的一种“任性”。

而这种任性,其实,就是大宗。

只是许广陵的这个大宗,于武学方面,因时日太短,积累也不是很够,还缺少那么一点火候罢了。但从大的根本的方面来讲,他确实已经上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

究其实,所谓武学,终究是身体的延伸。

医学也是。

而许广陵的大宗师之路,天然地辐射及覆盖这两个领域。

别说武学及医学两方面他都得到非同一般的传授,就是没有任何学习,在这两个领域的很多方面,他也都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有朝一日,真若成了大宗师。

不擅拳脚?

看一眼别人的拳脚,就会了,而且保证可以举一反三,青于出蓝,由一斑而窥全豹。

不擅医药?

走到山野里,用鼻子随便嗅嗅,他就是药学大宗,然后随便找家医院一待,不出三天,他就是医学大宗。

一套拳法打完,地上的雪直接被趟平了一大片,然后许广陵背起包裹,带着小猫给它找吃的。

之前,为防万一,许广陵还是带了些猫食的,这甚至占据了他包裹中接近四分之一的地方,但来了后,小猫到现在也只是吃过一次猫食而已。

这是无人区,但一样有着生物。

老鼠!

当然,长白山的叫山鼠,这里的,就叫荒原鼠?

许广陵发现这玩意儿的生命力真的很强,山野之中,简直是哪都有它,长白山有,这里一样有。哪怕零下几十度,人家一样生长得活蹦乱跳,但现在这个时节,绝大多数时候,它们也都是在洞穴里,靠挤在一起取暖。

只有觅食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出来。

许广陵的天眼,此际能洞照的范围,是方圆十五里,然后向地面之下,可以深入三四米。

鼠类什么时候出来觅食?是可以看出来的,当它们从安静地抱团取暖到吱吱喳喳以至互相打闹的时候。许广陵会带着小猫,来到这样的洞穴外面,然后示意小猫自己捕猎。

绝大多数的时候,小猫都能成功。

但偶尔地,它也会失手。——毕竟对环境还不是非常熟悉,尚做不到如在长白山时那般的十拿十稳。

清洗身体,带小猫觅食,这算是许广陵每天的不多的调剂,也只有在这两个短暂的时间段,他才像个正常人一样。而其它的时间,他都是在“梦游”。

处于一种特殊的定境之中。

在那种身心状态下,单薄的感知及心念中,存在着的,只有气血,只有大窍中窍,只有大地山川之气,只有伏羲诀和根本窍法。

而除此数者之外,再无其它。

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广陵在根本窍法上的进度,比在长白山时又加快了很多!

离开长白山之前的最后一个月,差不多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才打通第二十五个中窍,而此际,继第二十六个中窍之后,他用四天的时间,打通了第二十七个中窍,接下来,又用五天的时间,打通了第二十八个中窍……

这,和之前的对比起来,已经能算是神速了。

许广陵也不知道他的这个速度到底是快是慢,没有书里的记载,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对象,惟一能参照的,也就是自己。

现在的速度,确实比之前的速度快。

但也就是这样了。

许广陵甚至都没有因此而惊喜。——有可能不是现在快,而只是之前慢而已。

再者,快也好,慢也罢,只要做到了最好,则快慢都一样。快到一天打通一个中窍,他能接受,慢到一年甚至几年打通一个,他应该一样能淡然接受。

所以此际,许广陵只是顺其自然地,长久地沉浸于那种让他感到身心都很舒适的状态中,如一株草木般地,自然地萌长,自然地休憩。

第二十九个中窍。

第三十个中窍。

第三十一个中窍……

时间缓缓流逝,而处于特殊身心状态中的许广陵,对时间的感知只在于,哦,又一个中窍打通了。

直到某一天,从定境中退出。

许广陵愕然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好像……

三十六个中窍,他已经打通了三十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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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日月轮回指掌间

大窍对身体的作用,在于“盈”。

中窍对身体的作用,在于“清”。

这是许广陵早就清楚的事情。

前二十五个中窍打通的时候,许广陵对“清”这一点只有总体上的判断,或者说宏观上的察觉,但自第二十六个中窍开始,每一天,他的身体都处于“洗髓”的过程中。

当然,不止是洗髓,而是整个身体全面的清洁。

这种清洁,猛烈到了身体每天都析出大量杂质的程度,而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十三个中窍的打通。

从第二十六到第三十三,横跨八个中窍。

很显然,这八个中窍,和其它的二十六个中窍,性质应该是有所不同的。而且只用一个“清”来归纳中窍,显然太过粗疏,不过许广陵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中窍对身体的其它方面的作用,他并没有明显察觉。

反正他对于身体的感知越来越细微,眼耳鼻等敏感程度也越来越提升,这都是一直持续着的,许广陵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将之归因于中窍。

或许,待将来回首,比如说成就大宗师之后,那个时候才能真正地定义中窍?

恋爱的时候,我们不懂爱情。

许广陵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还有类似的,活着的时候,并不懂生命的意义?

许多人热爱生命,是从濒死开始的。有过濒死体验,在生死的边缘走过一遭之后,生命,与之前截然不同。

这个“许多人”,其中其实也包括许广陵。

想着当下,想着前事,许广陵摇摇头,说不清什么意味地淡淡一笑。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来,举在身前。

此刻,是上午时分。并不热烈的阳光从明净的天际直洒而下,洒在茫茫的一望千里的雪地上,洒在许广陵的身上,也洒在他举起的右手上。

阳光似乎并没有受到阻碍,直穿而过。

当然,只是“似乎”。

许广陵看着自己的手,尤其是手指部分。

那仿佛不是血肉骨头,而是玉石,在阳光照耀下,它甚至显得微微有点透明!许广陵也第一次觉得,他的手指居然可以用“如青葱一样”来形容!

当然,只是大略,而且他的手指明显比小青葱要粗不少。

但是。

那种水嫩,那种质感,那种接近于半透明的晶莹,又根本是青葱所不能比拟的。

就这般,不带任何修饰地把他现在举在身前的这只手摄下来,那就是一幅艺术品,拿去什么小会展上,估计都能成为热门的。

不止是手指,不止是手。

手是这样,手臂是这样。腿是这样,脚是这样,脚趾是这样。

全身都是这样。

许广陵没有镜子照自己的脸,但不用照也知道,他的形象,现在大抵真的不是那么平凡。——已经到了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程度了!

这就是中窍的打通,给他带来的效验。

外部的效验是这样,但许广陵知道,这只是顺带。

中窍对身体的真正作用,并不是“美容”,而是从气血开始,然后泽及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包括脏腑、肢体、血肉、筋骨等,使之……干净?

许广陵想了想,否定了干净这个词。

干净没有错,但不准确。又或者说,不深刻,没有触及本质。

本质不是干净,而是同步?

就在这种同步的过程中,身体的从内到外,一切不同步的东西,都被归之为杂质,然后被析出身体。所以,与其说中窍的作用是“清”,不如说是对身体的纯化、纯一?

想到这里,许广陵忽地心中一动。

大动!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

莫非,打通中窍的这个过程,过程及效验,就属于“归元”?或者说,是归元的一部分?

很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息机”,又是什么?

许广陵很容易想到伏羲诀,很容易想到口鼻处的呼吸停止,但那是很早之前就有的事了,这两者之间应该不是一回事。但如果不是这个息,又会是什么息呢?

当然,最关键的地方不是“息”而是“机”。

机器(身体),心机(念头),身心方面的运作,都可以说是“机”。而对于根本窍法的具体所指,许广陵此刻还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他正在这条路上走。

前方的风景,到底是如何,走着走着自然就能看到。

身体不断析出杂质的过程持续到了第三十三个中窍的打通,而自第三十四个中窍开始,打通之时,动静很小,而且是越来越小。

前面,每一个中窍的打通都会给身体带来大震动,而第三十四个、第三十五个、第三十六个,就好像是余波渐息。许广陵本以为第三十六个中窍打通之际,应该会有特别大的效应的。

毕竟,这是最后一个中窍。

人家奥运会什么的还有开幕式闭幕式呢,你这结束,就一声不响地结束了?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第三十六个中窍,最后的一个中窍,就是那般平平淡淡地打通了,平平淡淡到打通之后,许广陵第一时间居然没意识到它是最后一个中窍,本能地以为后面还有。

最后一个啊,不应该是这样的!

而回首这一路上三十六个中窍一个又一个打通的过程,好像,给身体带来的效验不像大窍那么大、那么明显?

当然了,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大窍打通之际,除了力气很大是个傻大汉之外,他仍和普通人一般。而此际,本能地,许广陵就知道,哪怕从二十米的高度跳下,他可能都还是一点事没有。

这其实和身体的外在呈现一样,也属于“表面”的东西。

就好像春天来了,百花盛开。但那百花不是春天,春天是大地生机弥漫,一切生命皆荣,遍及草木、鸟兽虫鱼等。

许广陵更想知道的,其实还是身体内在的变化。比如说,他现在身体的健康指数?

但很遗憾,从自身出发的天眼视角,无法观察自身。而哪怕能观察到,许广陵估计自己也会是失望居多,因为他之前建立的健康指数体系,对他现在的身体,很有可能,是不适用的!

无论如何,三十六个中窍,已然尽数打通了!

根本窍法,大窍、中窍、小窍、归元息机、根本窍,中窍既已get√,下一步,可以步入小窍了。

新的征程,从这一刻开始!

无须停,无须歇,一鼓作气,乘风破浪是其时!

当值此时,当值此际,许广陵的脑海里忽然便闪现出了图书管理员的那三首十六字令: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而许广陵自动续接了一首,或者说,是他此时心情的写照吧——

山,日月轮回指掌间。雪漫漫,我意在登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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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与世隔绝之地

虽然说是无须停,无须歇,但三十六个中窍尽数打通之后,许广陵依然还是小停小歇了一下,也就是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内并未全身心地沉浸入那种特殊的状态中。

过往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偶尔地“放空”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而不再心无旁骛之后,此刻所在的环境,便引起了许广陵很大的注意及兴趣。

许广陵四望而眺,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下山的状况下,而向远处望去,不论前方还是后方,不论左边还是右边,都是高高的重重叠叠的山峦。

换言之,所谓的阿尔金山无人区,其实是被四面的山脉围起来的一个凹陷盆地。

当然,和周围的山脉比起来它是凹陷的,但和其它地方的地势比起来,它却是高高在上的,海拔四千米左右!

如果海拔没有这么高,以其四面环山的环境,它都有可能成为一处“仙境”的,因为一切恶劣的风霜雨雪等外来因素,都会被四周高高的山脉所隔绝,而让这里成为四季如春的所在,独立于外界。

可惜,它海拔四千米!

这么高的海拔,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即使没有风,它也会很冷,而且哪怕夏天,昼夜温差也会很大,“早穿棉袄午穿纱,晚偎火炉吃西瓜。”

而且,这么高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没有风?

剧烈的天气变化,导致,这里的风也会很恐怖,而且……

许广陵放眼望去,那片广阔的盆地上,除了一些小山及沙丘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没有密集的树木森林等,没有高高的建筑等,什么都没有。这意味着,一旦风起,风从盆地的这一边,可以近乎无损减地直接刮到另一边,然后被那边的山脉回弹着,反吹向这一边。

换言之,这是一个足球场。

没有足球,没有人,风会在这里模拟化身一切,来回奔跑以至涤荡。

在许广陵看着眼前之景想到这里的时候,很给面子地,一阵大风吹来,吹得他直接眼睛睁不开,需要背身行走。

其实这样的大风许广陵之前好像也经历过好几次了,只是那时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是靠某种本能来判断的,如果没有什么威胁,那么,风也罢,雨也罢,雪也罢,什么都会被忽略掉。

所以,真正地体会阿尔金山无人区的风,这应该算是第一次。

如果普通人站在这里,被这样的风一吹,估计直接就冻僵了吧。这是许广陵的第一感受。

而且这风还是贴地的!

许广陵就感觉有飕飕的冷气流,在他脚脖子边不住地涤荡而过。

房子半边盖,姑娘不对外,手帕头上戴;

面条像裤带,锅盔像锅盖,油泼辣子是道菜;

凳子不坐蹲起来,秦腔不唱吼起来。

许广陵想起“关中八大怪”,这是以前佳公子给他和大傻普及过的东西,当时主要是讲羊肉泡馍,讲到了锅盔,然后由此而讲到这八大怪。

许广陵这时脑海中泛起这一点,然后他把“风从地上来”,定为这个阿尔金山无人区的第一怪。

而除此之外,有没有其它的怪异之处呢?

有!

许广陵很快就发现了,有,而且不少!

向着下方的盆地处走,很快地,许广陵的视野中出现了动物,一群的!

还没看清是什么动物,许广陵就已经诧异起来,这个无人区的植物资源并不丰富,甚至可以说,相当贫瘠,居然能支撑这么大一群的动物?许广陵仔细数了数,八十六只!

而这个族群的具体形象,许广陵也随着距离的接近,通过天眼慢慢看清了。

这……应该是……羚羊?

之所以说应该是,是因为许广陵的动物方面知识相当匮乏。

要说论植物学,他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冒充半个专家了,但动物方面么,却还是几乎一窍不通。

此刻,根据极有限的知识,他猜测那大抵是羚羊,而且其中过半羚羊的头上,竖着高高长长的两只角。——那角,便是让许广陵很诧异的。

很长!

有的都超过了一米,简直要比它们的身子都还要长了!

这样两只长长的角挂在头上,这明显不科学好不好!

它们不累的?

那角,莫非是空心的,很轻?

许广陵只能作如此猜测了,但多半并非如此。

不过很快地,羚羊用自己的行动,向他解释了为什么它们的角这么长,长得怪异,长得完全不符合身体比例。

羚羊在比武。

因为这里很寒冷,受伤会相当致命,而哪怕不受伤,无谓的死缠烂打也是极大的浪费,所以它们的比武很文雅,就是把头低下来,把两只长长的角,作为武器亮出来。

只展示,不真打。

就算较量,也是相当克制的那种。

然后,角长的那些,便是“王者”,然后,王者离开公羊群,向母羊群而去。

对的,这个羚羊群,一个大群中又分为两个小群,公的一群,母的一群,彼此分明。比武胜出了的王者,才能走向母群。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王者”,在许广陵的眼前诞生。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许广陵笑着叹息了一声,如果这个族群以这样的方式进化下去,将来……

那还真是许广陵无法想象的场面。

不过,通过天眼,许广陵也发现了,角最长的那些羚羊,也基本上确实是这个族群中最健壮的那些。或者说,只有健康且强壮的身体素质,才能支持它们把角长得长长的。

无人区的第二怪,公羚羊的两只角,长得一个比一个拽!

估计也只有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才能有这样的动物了。

然后许广陵发现了又一个怪异的地方,那就是越接近底部的盆地,积雪反而越薄,从山脉上的超过三尺,渐渐地变成两尺五、两尺、一尺五、一尺,甚至有的地方连一尺都不到了。

这和许广陵原本想象的,恰恰相反!

他本以为这个地势最凹的盆地中,积雪最多最厚的,然而,事实和他的以为,背道而驰。

“这一年来,看了不少书,以为自己很博识了,走出熟悉的环境,来到陌生的地方,才发现,原来还是什么都不懂,近乎一无所知啊!”许广陵轻轻叹息道。

不自禁地,他再次想起了《庄子》中的那句话: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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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立道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随着这句话泛起在脑海里,许广陵忽地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什么是“知”?

一瞬间,所有的过往接触过的与知有关的信息,俱都纷纷扬扬,浮现于许广陵的意识之中。

知识分子。

无知少女。

知识就是生命。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人生处万类,知识最为贤。

生活中最大的目的,并不是知识而是行动。

我们所有的知识都开始于感性,然后进入到知性,最后以理性告终。

……

知识就是生命。

许广陵的意识短暂定格于这句话上。

这句话显然是不准确的,知识并非就是生命,但知识确实属于生命。无生命的东西,无所谓知识。

知识,知与识。

感知、认识。

用“身”去感知,如香臭,如酸甜苦辣咸,如好听的声音和难听的声音,如好看的东西和不好看的东西,这些,不需依靠外界,也不需依靠任何的认识,而只依靠身体本身的判断来完成。

用“心”去认识。

感知层面的酸甜,可以上升为认识层面的“酸酸甜甜就是我”;

感知层面的香臭,可以上升为认识层面的“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感知层面的好听与难听,可以上升为认识层面的乐音和噪音,乐音中进一步诞生五音七音,然后以五七音为基础产生乐曲,然后乐曲配词,可以演唱,演唱之余,可以再加以肢体配合,形成舞蹈……

噪音不止是难听,还可以对人产生破坏,什么区间的噪音对人的心理产生影响,什么区间的噪音开始切实地破坏身体的机能。

……

感知+认识,形成整个的知识体系。

这其中,感知是前提,是基础,而认识,是在这个前提和基础上的升华。

没有感知,则认识也就无从谈起,更不具备任何意义。

不管什么乐曲,对聋子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不管什么颜色,对瞎子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对嗅觉失感的人来说,香臭没有意义,对味觉失感的人来说,美味以至美食,也基本失去了意义。

人类的知识体系,就架构于人类身体的感知之上,然后,用以满足感知?

思绪至此,一条街道浮现在许广陵的脑海中。

是他脑海地图里的随意一条街道,而在这条街道地图上,许广陵的注意力渐次地从左向右。

真好听羊肉馆。

这是许广陵光顾过的一家饭馆,通过神农诀,过门因嗅而入。

羊肉很地道,火候也掌握得不错,然后羊肉汤、羊肉面、羊杂等,都相当适口,也因此,价格较高,超出同类50%以上,但从情况看,还是很受周边居民欢迎。

其实,那手艺或者说工艺如果能普及,有资金支持的话,那羊肉馆完全有资格形成全国甚至全世界联锁的羊肉馆的,如“老干妈”一样。

在竞争中,不需要超过同类太多,只超出一点,就足够了!

文辉打印店。

七彩美甲店。

暖暖(蛋糕店)。

水果店。

茶铺。

书店。

医院。

眼镜店。

笔记本售卖店。

手机大卖场。

……

许广陵不知走过多少条类似这样的街道,而这一天,此时此刻,他以一个特别的角度,来审视着这些店铺,然后意识从这些店铺上面,转移到人上面。

各种各样的人。

孩子,学生,教师,工人,商人,厨师,医生,音乐从业者,科学研究者,士兵,武器研究及开发者……

所有不同的从业,最终归诸为“对社会有所用”。

对社会有所用,也就是对人类有所用,这人类可以是全人类,也可以是一部分的人群,甚至可以只是某一个人。

对全人类有所用的,如科学研究者,研究如何拓荒盐咸地,研究沙漠的治理,研究海草的培育。

对一部分人群有所用的,如音乐从业者。

对某一个人有所用的,如私家厨师。

而所有的项目或活动,都立足于,“让自己生存”,“让自己更好地生存”,“让自己的生命有意义”,而这些所有的项目或活动,都定位于,“让人类更好地生存”,“让群体或部落更好地生存”,“让身心感知有着更好的体验”。

人的一切活动,中心也都是人。

主观上为了自己,客观上为了他人。

为了自己或他人的什么?

基本的生存,以及在生存之上的,五彩斑斓的感知及生命体验。

换言之,一切都从“生命”出发,然后一切也都回归于“生命”。

思绪演绎到这里的时候,许广陵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基本的框架,然后意识中,继续纷纷扬扬着。

人体学。

对人体展开研究,包括饮食,包括睡眠,包括运动,包括人体方方面面的一切,而这其中任何一个方面,都足以让一个人花费一生的光阴。

当然,掌握了任何一个方面,也都足以让这个人“学有所长”,然后,可以“为社会所用”。

医学。

饮食学。

这几个,应该算是和“生命”最接近的知识吧,而这其中,和大部分人关系紧密相关的,是医学,和所有人相关的,则是饮食学,但饮食学又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体系。

什么东西可食,什么东西不可食,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不好吃,什么东西有营养,什么东西没有营养……

最初,人类一无所知。

但文明发展到现在,“文明成果”在这个方面,早已形成了丰富的积累,再加上相当成熟的自我或市场供应,所以,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饮食不是学问,也无须上升到学问。

每天都要吃饭?

去市场里买菜回来做就是了。

自家就能做。

要吃好的,或调剂一下,才需要有“厨师”的参予。生活水平达到一定层次,想讲究了,才需要“营养学家”的参予。

……

许广陵一一梳理着所有他了解的行业。

但其实并不多。

不过就算如此,也花费了他颇多的时间。

而最终,他的思绪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一切从生命出发,又回归于生命,一切从自身出发,也必回归于自身。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许广陵并未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此刻想的其实很简单,“我需要,我应该,我可以,构建一个什么样的知识体系?”

大宗师之路。

嗯,他正在这条道路上行走着,这应该也是他毕生的核心道路。

大宗师就是终点么?

未必。

甚至不止不是终点,可能真的成就大宗师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一个新的起点。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目前,在这条路上行走,他的依靠是“梦”。

而在人类本身的文明中,有对他有帮助的知识么?

有的。

人体学,生物学,植物学,动物学,这些等等,都可以帮助他对生命、身体等开拓认识,对了,还有医学。

长期地,接触、学习以至研究这些知识,对他的核心道路应该是有帮助的,暂时没有,但以后肯定有。

“梦”能支撑他走一辈子么?

也许。

未必。

但无论如何,自力更生总不会是错的。

还有,厨艺,音乐。

这也是许广陵目前有所接触的两个方面,之前,许广陵将之归类于点缀,现在看来,却可以把它们的地位提高一下,厨艺也罢,音乐也罢,也都是围绕着身体而展开的。

对它们的深入研究,也许,是可以对他的核心道路产生某些意想不到的裨益的。

纷纷扰扰的思绪基本到此为止。

许广陵没有想得太多太深,只是确立或者说进一步明确了几点:

一、他的大部分时间和心神,他的主要身心倾注,都会是在“大宗师之路”上,这会是他贯之以一生的核心道路。

二、在这条道路上行走之余,他闲暇的时间,会用于对“生命”展开学习和研究,包括生物学,包括医学,包括人类文明截止目前为止,一切有的没有的但凡是与“生命”有所关联的知识。

三、闲暇的闲暇,对生命的支项,感官体系的眼耳鼻舌,以至由这些感官而延伸出的知识体系,如美术、音乐、香道、厨艺等,展开研究。

此一二三,一为内,二为外,三为杂。

思绪至此,彻底分明。

这是当下的道路,这是以后的道路,这也是一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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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决定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念诵着苏东坡的这首《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许广陵微笑着继续向下向无人区的深处而行。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确立了脚下的道路之后,这就是许广陵当下的心境。

不过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天上的白云又转为灰云并继续向着黑云转化了,依照身体近乎于直觉的判断,大概又一场大风雪,即将在大半天之后来临。

这对许广陵来说其实无所谓,但对小猫来说影响就大了。

之前,因为看到地面积雪较少的缘故,小猫早已喵叫一声之后,撒着欢向盆地跑去了,大雪再临的话,它应该就没有这种兴致了。

在这种地方,所谓“望山跑死马”,路途看去很近,实际遥远。

作为一个被四周山脉围起来的盆地,无人区其实是有入口的,但许广陵却直接是从背后的阿尔金山山脉侧边翻过来的,而这时,他的位置,应该是刚进入盆地区不久?

放眼望去,最显眼的地方,是重重的沙丘。

许广陵本无具体目的,也就随意向着那沙丘而去。

随着走近,沙丘渐渐地变为沙漠,而当许广陵站到沙漠中的时候,发现了一道清泉,正缓缓地流泻着,从沙子里流出,又从不远的沙子中流入。

这不科学!

许广陵又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地方。

如果他的感觉和判断没错的话,现在这里的温度,绝对在零下三十度以下,就算退一万步,那也绝对在零下二十度以下。

这么冷的天,水居然不结冰?

没道理啊!

当然,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哪怕许广陵相关的知识很匮乏,也还是知道,水结冰,不止和温度有关,和压力有关,和凝结核也即水中的溶解物同样也是有关的。他看到的这水不结冰,肯定有其道理,只是这个道理他不懂而已。

许广陵也没有想去搞明白。

如果是之前,看到这景,他会有相当强的求知欲,甚至不排除有一种想以这个无人区为素材,研究地理地质等方面的想法,但现在,明确了脚下的道路之后,这些,就纯粹被他当成路上的风景了。

如果有一个地质学家之类的在身边,他不介意探问一下这水为什么不结冰,但没有,那也就算了。

以后,也多半不会主动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多,什么时候因别的什么事,触及了,顺带着了解一下而已。

这应该算是许广陵进入这无人区后发现的“第三怪”吧,然后就在这天傍晚的时候,许广陵发现了一件不属于怪异但也绝不平常的事情。

那是在为小猫找食的时候。

许广陵惯例地启动天眼,向地下搜寻,寻找鼠类的洞穴,然后,他就愕然了。

就在他的脚下,他此刻站立着的沙漠之下,深度不到两米的地方,浅色的沙土中突兀地夹杂着明显的深色,深黄色,而许广陵一眼就判断出,那是黄金,成色极好的黄金!

下一刻,许广陵才忽然想起,阿尔金山,阿尔金山,那个金,是这个金?

是的,应该没错了,就是这个金!

许广陵简直都想用天眼把整个这片区域扫描一遍,看看地下的情形。不过事实是,他的天眼在地上能看十五公里,而在地下,只能深入三米罢了!

正常来讲,三米都只属于大地的风化层。

三十米、三百米还差不多!

天眼的神通如果一直加强下去,有可能达到那个程度么?

许广陵还真不知道。

不过当下,地下看不了什么,他也还只是用之观赏无人区的风景。

讲真,还是有颇多可看的。

在这片区域中,有着重重小山,有着沙漠,有沙漠中的流泉,有草原,当然那所谓的草原此际完全是枯草的形态,也有冰河,谷地中地势较低的,整个都被冰冻起来的大河。

许广陵看到了牦牛群,看到了野驴群,群落规模都很大,以百十只计的。

他也看到了前后不下十只的野狼。

在许广陵随性漫步着的时候,通过天眼,他看到有两只野狼向他的方向靠近,一点点接近,最后,近至三米之内!

自始至终,许广陵的脚步都没有任何改变,缓缓地行走着。

在他这般靠近到两米之内的时候,那两只野狼对望了一眼,居然退走了!

这也是许广陵发现的又一点,这片区域的动物,除了鼠类之外,其它的各种动物,性格好像都比较“温和”,或者说,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它们似乎没有大动干戈的习惯。

而鼠类,扮演着这里动物圈的最底层?

鹰盯着它们,狼盯着它们,就连外来的一只小猫,也盯上了它们。

不过许广陵还是感叹着鼠类生命力的顽强。

从长白山到这里,完全的迥然不同的环境,而这两个环境中,惟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鼠类了。——或许它们才是地球上最有适应能力的动物?

家鼠,田鼠,山鼠,平原鼠,高原鼠,沙漠鼠。

许广陵只不知道,海里有没有鼠类?如果居然还有海鼠这种东西,他必须要说一个服!

这是一个小型的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不论是地理学家地质学家,还是植物学家动物学家,到这里来进行研究都是颇有意义的,许广陵暂时惟一的能够够得上层面的,是半个野生植物学家。

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许广陵决定在这里待上那么一小段时间,研究一下这里的草木,或许,待到春天,等它们萌芽生长?

手机之前被关了,此刻打开,许广陵看了下日期。

他之前进入无人区的时间是十月,而此刻,已经快三个月过去了!沉浸于中窍的打通过程中,这几个月的时间在感觉上无异于几天,但事实上,确实是几个月过去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此时此刻,许广陵只能想到这句话了。

再看了看,手机没有信号,一点点的信号都没有。换言之,他已完全地与世隔绝了几个月,并将再继续隔绝一段时间。

老师他们,不知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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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水到渠未成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其实,就如孔子闻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一样,当人全身心地沉浸于某种事物的时候,对身边环境的感受,会降低到极大的程度。

许广陵现在也是这样,所谓生命禁区的阿尔金山无人区,对他来说,却如同仙境。

氧气很稀薄?

没关系。

自五色花开之后,许广陵身体的代谢便步入了另一种形式。大概来说,细胞的更替绝大地减少了,甚至可能都少于以前的十分之一。与此同时,身体对饮食和氧气的需求,也绝大地减少了。

这海拔四千米的地方,哪怕氧气再稀薄,也比天池中那水里的氧气含量高了不知多少倍,是以,对许广陵来说,这里的氧气不是太稀薄,而是太丰足。

温度很低?

没关系。

许广陵早已经习惯了低温度的环境。

长白山,一年有半年的时间,一样是冰雪之境。

在那里和这里的环境中,许广陵没有感受到冷,而只感受到清,一种因客观的环境上的冰冷而感受到的主观上的清澈。

风很大?

雪满原?

这些,都没关系。

相反,这里的大地山川之气,比长白山的环境还要丰厚。

天眼的视野下,漫山漫野的,尽是浓厚的大地山川之气,它们就在这里,等待千里,等着他今朝肆意地尽情地汲取。甚至都没有第二个人,而由他所独享。

此情此景,许广陵不放声高歌,就已经是压抑着了。

他有什么理由不沉浸于这个“仙境”之中呢?

更不用说,根本窍法的进度,还是一路顺风顺水。

哪怕早已淡然,并习惯淡然,但三十六中窍尽数打通,许广陵依然还是有着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的,这种欣然,贯穿着他接下来好几天的在荒原中的漫步。

在这片荒原中,有山,有沙漠,有流泉,有草原,有冰河,有风,还有雪。

有各种外间难得一见的动物,以群落形式生存着的,如野驴群、野羚羊群、野牦牛群、野骆驼群,以小家庭形式生存着的,如野狼、野狐、猎鹰、野鸟,还有其它很多星罗棋布于这片荒原中的小动物,如野鼠、沙蟹等等。

哪怕不研究,只是观赏,也让许广陵大开了眼界。

这是一个封闭的生态系统,如果说动物还和许广陵了解的那些大同小异的话,那么植物就完全是小同大异了,这里竟然几乎没有一种植物,和许广陵在长白山认识的那些相同!

就连地上的野草,都不一样的!

看过百十本植物学专著及杂著,脑海里已经拓印了数千种植物的具体形态,对植物学已经开始初步地自立体系,自诩为半个野生植物学家的许广陵,面对无人区的这植物生态,直接就羞愧了。

一种,不认识,两种,不认识,三种,不认识,四种,不认识,五种六种七种八种……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从荒原的这头到那头,从山脉的这边到那边,许广陵瞬变傻白甜,好吧,没有甜。

当然,羞愧之余却是兴奋。

这么多的由独特环境繁育出的独特植物!他脑海里的“植物信息库”,又可以得到极大地扩充了!

如果在这里停留一到两年,完成一份《阿尔金山无人区植物考》,是可以轻易地“填补国内外空白”的。这毕竟是很有代表性的一个高原生态系统,哪怕放眼全世界,也是一样。

因其环境太过恶劣,学界对其,别说研究了,就连涉足都极少。

但许广陵的身份终究不是植物学家,纵使他以后对植物的研究再深入。

所有的对植物的研究,以及对其它方面的研究,归根到底,都只是为了“大宗师之路”。

就以这几天来说,哪怕中窍历程刚过,自定义为闲暇时间,许广陵漫步之余,每天依然还是会沉浸入伏羲诀的习练中,只因为这里的大地山川之气实在是太过浓厚了。

浓厚到,许广陵经常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沉浸入其中去了。

他都身不由己的!

不过,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随着时日的流逝,许广陵却发现,他的根本窍法,居然走进迷途了。

大窍之后是中窍,中窍之后是小窍,但现在,许广陵却发现,无论他如何做,对伏羲诀的沉浸再怎么深入,对根本窍法的沉浸再怎么深入,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属于小窍的迹象!

根本窍法,好像随着三十六个中窍的尽数打通,就已经“大圆满”了。

然而,许广陵明确知道,不是这样。

不止不是,还差得远呢!甚至据他的猜测,三大根本窍之前的所有过程,都只是一种准备和预备!

人体内部,遍布大小诸窍。其中,三大根本窍,十二大窍,三十六中窍,若干乃至无数小窍。

大窍无游移,无生灭,为神气之主宰,为一身之支撑。

中窍有游移而无生灭,为气血之节阀。

小窍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

许广陵再次地回顾着梦中的信息。

之前的那次梦中,为他展示了根本窍法,也为他展示了大窍及中窍在人体中的位置,但其中,却并无小窍的展示。

当初的时候,许广陵并未在意这个。

那时,他以为大窍最大最重要,中窍其次,而所谓的“随人体之兴衰而游移生灭”的“若干乃至无数”小窍,直接就被他忽略了,更何况,梦中连展示都没有呢!

就好像什么比赛,一二三名,冠亚季军,冠军,大领奖台、拍照、颁奖、展示、采访、感言,等等,要多隆重有多隆重。

亚季军次之,但排场要小多了。

至于安慰奖之类的……

之前,许广陵就把小窍当成了“安慰奖”一样的分量。

但分量再怎么轻,再怎么无关紧要,现在一个找不着,是怎么回事?

不是应该随着大窍中窍的尽数打通,自然而然显现的吗?

是的,许广陵之前是这样认为的。梦中没有展示,而他的认为是,会“水到渠成”。

但现在,水已经到了,渠却没有丝毫迹象。

伏羲诀下,身心皆寂,大地山川之气被自然地牵引而来,聚集于许广陵身边,渐渐把他包成一个茧。而后,大窍自行地由蛰伏而活跃,再然后,中窍随之。

然而,就到这里了。

不论大窍及中窍怎么活跃,身体中都好像只有这大窍和中窍。

那“若干乃至无数”小窍,许广陵认为有可能遍布全身的小窍,却是自始至终,一个都没有显现。

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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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素女同心诀

历史的作用,不是让人了解过去,而是经由过去,观察现在,以及推测将来。

植物学等等学问也是这样,植物学不仅仅是对已有植物的观察总结,更是通过这种观察总结,由已知推导未知。

是以,尽管这荒原中的各种植物许广陵几乎一种也不认识,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通过这荒原的环境,通过这些植物的生长位置、植株形态,他还是可以大致地判断其各种性质。

根本窍法受阻,许广陵一样由已知推导未知。

为什么发现不了小窍?

许广陵开始回顾当初发现及打通大窍及中窍的过程。

大窍谈不上发现,是直接被充沛的气血所打通,中窍,则是体内的气血一点点“纯净”之后,从而显现。而两者同一的地方,是都有大地山川之气的参予。

但大地山川之气,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通过天眼观察。

天眼又是怎么来的?

当问题绕到这里的时候,许广陵并没有被绕得复杂,绕得晕头转向,而是忽然地,有了一个可能的猜测。

气血,由充沛而纯净。

除了充沛、纯净这两个性质之外,它还可以有什么性质?

想不出第三个性质。

以前的时候,许广陵想不到,现在一样想不到。但人体除了气血,还有什么呢?

精神!

这是一个很形而上的东西,但人人都懂。其实这个词本身用在这里是有问题的,因为“精”就是气血,所以除了气血之外,人体还有的另一个因素,是“神”。

聚精会神。

这是小学生都可能会的一个成语。

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成语,许广陵不知不觉地就出了神。

聚精会神!

最初,通过饮食,通过草木之气,通过大地山川之气,他体内的气血一步步变得充沛,然后再由充沛变得纯净,直至现在,既充沛又纯净。

十二个大窍的尽数打通,他体内的气血,在充沛这一点上,应该是达到了相当的层次,或者说,巅峰地步。

因为但凡有任何不足,都可以通过四个外窍的运转,从外界的大地山川之气中汲取、转化。

而随后的三十六个中窍的尽数打通,则让气血在纯净这一点上,达到了巅峰的地步。

所以现在,在充沛、纯净这两个方面,他已经进无可进了。

需要开拓新的方向!

不然,他估计会一直停留在现在的这个地方。

别说几天没有突破,就是几十天、几百天,他可能还是一直发现不了小窍的影子。

而这新的方向,许广陵抛开气血,暂时锁定了“神”。

其实就像是做选择题,一共那么寥寥的两三个答案,其中的一个已经被排除了,剩下的,多半就是答案了。——就算这道题你不会做!

许广陵现在就是这样。

怎么才能由现在的中窍过渡到小窍?

他不知道。

但经由分析、推导,他初步拟定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可能是错的,但,值得一试。

然而,方向有了,但方法还没有。

许广陵回顾过去。

太极拳、八式散手、开天步,以至伏羲诀等,这些都对气血有着作用,帮助他体内的气血一步步充沛而纯净,但现在,在“神”这个方面,他应该如何做呢?

许广陵首先想到的,还是伏羲诀。

这个时候他也明白,伏羲诀对身体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在“神”的方面。

换言之,之前,他体内的气血能那么快速那么顺利地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伏羲诀很可能在其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而它作用的方式,很有可能是提升“神”。

再换言之,在他还没想到“神”这个因素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在做了。

这个本应该被过河拆桥的伏羲诀,因他的喜欢而不舍,结果却是误打误撞!但现在,伏羲诀很可能也不大顶用了。

伏兮羲兮,以入门径。

伏羲诀是身心的大休憩,然后在这种休憩中,本能地调整、生发,所谓休养生息。

曾经的时候,这是极有效的手段,对他身体的提升,效用极大。但现在,随着体内气血的充沛纯净,哪怕不经由伏羲诀,他的身心基本上也随时处于“大休憩”的状态之中。

就如一个人睡觉,睡了八小时十小时之后,神清气爽。

但身体既然已经“回复”过来,则再怎么继续睡觉,也不可能让这神清气爽的程度有所提升。睡二十小时三十小时?没有用的。

伏羲诀是“回复”。

而他现在需要的不止是“回复”,他要的是在回复完全的基础上,进一步地“提升”。

回复已经是过去式。

这一天,天继续雪。

这已经是许广陵踏入这片地域,所迎来的第四场雪了,之前的每一场都是大雪,这一场,从情况看也不例外。

傍晚,许广陵轻卧在荒原的冰河上。

这是荒原中最大的一条河,嗯,或者说湖泊?不过这河现在完全冰冷,从上到下被冻了个透。

许广陵卧在冰河的近中央,天苍苍,野茫茫。身下是雪,身上是雪。大朵大朵的雪花飘飘洒洒地从天上落下,落在许广陵的发上、眉间、鼻尖、唇角。

然后从头到脚,一点点地把他覆盖。

小猫伏在许广陵身前的大口袋里,轻轻地呼噜呼噜着。

而听着这已经变得再熟悉不过的呼噜声,许广陵心情平静。慢慢地,呼噜声渐渐不闻,映入许广陵耳际的,是簌簌的雪落声。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

其实,是不分先后地很多很多片一起落地,很多,却毫无匆促之感,相反,那是天地所呈现的一种大悠闲。

许广陵就在这种似有旋律似无旋律的“天籁”中,静静倾听着。最初,是用耳倾听,慢慢地,听觉沉寂,转而为用身体倾听。再慢慢地,身体亦沉寂,转而为用一种莫可名状的“灵觉”倾听。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飘落着。

飘落在天地之间。

也飘落在许广陵的定境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这飘落的雪花,摇曳着许广陵的心神,一直向下向下向下,向某个深不可测的境地,飘落而去,然后,漫天漫地,是一片盈盈的青光。

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

伏羲诀、神农诀、轩辕望气诀,根本窍法。

青色的“大书”,铺天盖地,须臾又为化为青色雪花,和那漫天落雪一起,飘飘洒洒,最终,一部分青雪落于许广陵的心神之中。

而当许广陵醒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多了一部“素女同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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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化身小草

许广陵例行地活动,打拳。

藉由他以准大宗身份建构的拳架,体内的气血涤荡脏腑、通达四肢,将全身沐浴了个遍。而在气血的灌注或者说“勾引”下,一夜蛰伏的大窍中窍,又开始了活跃。

待许广陵收了拳势,于雪地静站约半小时之后,大中窍再度自行蛰伏。

这是新一天的开始。

而后,许广陵再度随兴漫步着,又给小猫点了几个地方,让它蹲守,守洞待鼠。不过看这大雪仍然还在纷纷扬扬的情景,它今天的早餐中餐晚餐,不会太顺利。

弄不好三餐会减为一餐,甚至连一餐都没有。

继续漫步,而一边漫步,许广陵一边在脑海里推演着昨夜梦中“素女同心诀”的内容,直待不知多久之后,他在一棵小草前站定。

荒原中,有大片的草原,也有独立的孤零零一棵生长着的小草,后者看起来要更大个些。

而不论是草原,还是单独的小草,它们现在这时节,都是干枯的。

地上的茎叶部分,俱都枯黄枯萎,但仍然保持着特有的韧性,至少大风积雪之类的,是拿它没奈何的。许广陵现在面对着的这棵小草,其茎杆已有大半被雪埋没,只露出一个小尖。

但天眼之下,草的全株形态,露出雪的,雪下面的,以至于泥土下面的根须,俱皆清清楚楚地映入许广陵的视野之中。

甚至包括草茎上的细微纹路!

这草深深扎根于地,地下部分的根须长度甚至都比地上的茎杆部分还长,而且那些根须纵横交错着,直接就在地上交织出一小片密集的网络。

这也是这无人区大多数植物都有的特色。

这样的生长形态,一是保证着自身的生存,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二是纵使被那些羚羊牦牛等啃吃,也可以“留将根蒂在”,再怎么被啃拽,也极难把它们连根拔起。

地上的茎叶部分完全枯萎。

如果只看这地上的部分,很容易判定其失去了生机。

但在天眼的视野下,这棵小草的“生命光环”,仍然顽强地固守在其根须周围,只不过,此际确也是处于接近于静止的休眠状态。

之前的许广陵只能看到这些。

通过天眼,通过“轩辕望气诀”。

但现在,他的身上多了一份“素女同心诀”。

静静站立着,几乎不须什么敛心敛意,许广陵便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定境之中。身外的一切都渐渐虚化,不复存在,而他身前的那株小草,却仍然真实地,呈现于定境之中。

雪不在了,泥土不在了,全株的小草在许广陵定如止水般的心神中呈现,最初是轮廓,而后是具体。

小草的根,小草的须,小草的茎,小草的叶,小草外部的纹路,然后,小草内部的脉络!直到最后,在小草的最大根结处,一个小小的光点,如同把生命光环缩小了很多倍的光点,呈现在许广陵的心神之中。

感受着这个光点,心神沉浸于这个光点,不知何时,许广陵恍惚自身成了这个光点。

他的心神,好像被拉曳进了这个光点之中。

定境不复存在。

或者说,仍然是处于定境之中,只不过,完全地变换了一番模样。

四周一片黑暗,不止黑暗,更是寒冷。丝丝缕缕的白色冷气,自四面八方侵袭着,沉重、压抑、寒冷、瑟索。

但除了这白色的冷气之外,还有无色水样的极为淡薄的雾气,飘荡在周围的黑暗之中。

光点伸出触角,或者说竭力地张开一个“网”。

那网就如一个肥皂泡沫地缓慢流转着,只不过那泡沫不是圆的,而是完全不规则的形态,好像本来的圆被挤成了短豆角形一样。而就在这个泡沫的流转中,一点、一点、一点……

周围黑暗中的那淡薄雾气,就这般一点点地被吸附进来,融入光点之中。

瞬间,温暖、安定的感觉,传递入许广陵的心神。

只不过,那网流转得实在是太慢了,凝滞到接近于静止,而其捕捉雾气的效率,也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能流转得快点么?

许广陵的心神无意识地传达着这个指令。

但是,光点没有动静。

不,它有!

它竭力地想把那网流转得快一些,但是,沉重、压抑、乏力,四周的黑暗和寒冷如山一般地侵袭过来,光点的竭力之下,居然使自身变得黯淡和颤抖了。

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

许广陵的心神亦跟随着颤抖,连忙地传递着这样的意识。

光点安稳下来。

又开始着极缓慢极吃力地通过张开的“网”,网罗着周围的雾气,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定境溃散,许广陵清醒了过来。

第一次从定境中醒来,许广陵不是身心舒畅神清气爽,而是感受到了沉重寒冷和压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这种感受中脱离出来。

这就是,那棵小草的感受?

简单来说,刚才,通过“素女同心诀”,他的心神和身前的这棵小草连接到了一起,在某种意义上,“化身”为了小草,感受到了小草所感受到的一切。

方圆不到五米的视野,甚至用“视野”来说都太奢侈,而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

然后,这感觉之中,一片黑暗……

只是,如果这就是“同心”的话,意义是什么呢?

通过天眼,许广陵默默看着身前的这棵小草,然后下意识地,用大地山川之气对它进行着灌注。——它自己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捕捉,实在是太艰难太微弱了。

许广陵很难忘记刚才所体验到的那种艰难而又孱弱的感觉。

但就在牵引着大地山川之气的时候,许广陵忽地一愣。

好像……变得容易了很多?

往常,通过意识心神,许广陵能对周围感应到的草木之气又或大地山川之气作着一些简单的扰动,比如说吸引,又或者说驱散,但基本上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很笨拙,很粗陋。

而这时,他的牵引,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水中挥动一样。

虽然显得有点滞涩,不太自如,但是,那大地山川之气,却确确实实地,变得有点听话了。

许广陵定心凝神,专心致志,像是一个孩童面对着一个新到手的玩具,全副身心都投入了进去,未几,天眼的视野中,身前出现了一个字。

一个由大地山川之气聚集凝结而成的字。

“一”!

然后,“二”、“三”。

再然后,“四”。

不过,二和三都顺利完成,而四,许广陵勉力之下,只“写”出了一半,当他“写”框内右边那个弯的时候,最先完成的一竖,散架了,模糊了,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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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同心

写并不难,任何一个笔画都不难。

难的是写着新笔画的时候,要用心神一直维持着前面写出的部分,使其不散逸。这其实就相当于一心几用,当然,比真正意义上的一心几用难度要低一些。

但就算这样,对许广陵来说,仍然是一件比较吃力的事。

不过,这种触摸界限和极限的事,却是让许广陵心中欣喜。——又有一个项目,等着他去攻关和跨越了。

许广陵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时候能够顺利地写出“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先做到单个字地写出,然后做到整个十个字的共同呈现。

嗯,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艰难的目标。

许广陵把这个目标,定为自己前进路上的第一关。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念叨着图书管理员的这句诗,许广陵对着天边看不到的太阳,微微一笑。

雪仍然在下。

飘飘洒洒,簌簌簌簌。

许广陵忽然依稀觉得,这簌簌的落雪声,传入耳中,好像变得比昨晚清晰了不少。

很快地,许广陵便知道这并不是错觉。

当他沉下心站在那里感受这落雪的时候,周围好几米方圆内,那些繁多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地声,居然清晰可闻,甚至,他的听觉可以跟随着其中的一片雪花,从半空而至落地。

不用眼,不用天眼,他可以完全依靠听觉,描绘出一朵雪花从头顶到落于脚下的路线和过程!

一朵雪花,又一朵雪花。

一片雪花,又一片雪花。

许广陵就这般闭上眼睛,默默地站在这里,而良久之后,他身外两米多的范围之内,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

他依然没有看。

但单纯地依靠听觉,构建出了身边周围的真实场景!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以听代视”?

如果“看”、“听”、“嗅”等属于身体的正常感觉,此时此刻,许广陵发现自己确实出现了某种“超感觉”,就如天眼一样。

但此刻的这个以听代视,和天眼能力比起来,却差远了,很微弱,也更是刚萌芽,许广陵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真正地发展起来,发展成一项真正的能力。

不过,对这种无所谓的东西,许广陵并无心去追求。

其实就算是天眼,看起来很神奇很了不得的能力,许广陵一直也同样未去追求什么,而是完全地顺其自然。就算这个能力现在突然消失了,他最多也只是略有可惜而已。

仅止于可惜!

相比这些,许广陵期待的、想要看到的,还是在主体的身心方面的进展。

比如说,五色花开。

比如说,打通那三大根本窍?

许广陵发现自己似乎有乌鸦嘴的天赋。

当他从以听代视的超感体验中回过神来,睁开眼后,想到天眼,并下意识地启动了一下天眼之后,蓦然发现,他的天眼神通……消失倒是没有,可是观照的范围,居然从之前的方圆十五公里左右,一下子缩减到了十公里左右。

居然一下子缩水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感受一棵小草的世界”

“通过心神切实地、精确地影响和操控大地山川之气”

“以听代视,超感体验”

“天眼能力不进反退”

这些,都是素女同心诀所带来的,也仅仅只是一次习练后的变化,许广陵期待着这些变化的后续。

光阴走得不紧不慢,就如落雪一般,说闲也闲,说促也促。

说闲,雪落的姿态悠闲,说促,是仅仅一天时间,地上又是千里洁白,然后,雪由大转小,最后变得稀稀疏疏,却一直疏而不断地持续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彻底停止。

但望着天际,还是无边的灰色漫延。

估计最多十天半月之后,还会有一场落雪!

在中原地区已经越来越难得一见的下雪,不意在这里,居然成了家常便饭。

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许广陵对素女同心诀的习练,替代了伏羲诀和根本窍法的习练,但每天早晚,定境前苏醒后,两次活络气血的打拳过程中,大窍中窍,还是会自行运转一段时间。

藉由素女同心诀,许广陵一次次地感受着小草的世界。

实话说,那并不是很美好的体验。

每次“同心”,许广陵都要经历着一种黑暗、压抑、冰冷、滞涩、艰难等种种体验,如果这些确实就是小草的感受的话,那必须说,作为一棵小草,生存的压力真的很大。

许广陵每次从定境中醒来,都要难受一小段时间,不论是身还是心。

心好像仍然沉浸在那种黑暗压抑不足几米方圆的环境中,而身,好像被拘禁住了,气血的运转都显得有点呆滞。

但慢慢地,这身心感受,会一点点复苏。

复苏的过程,就如坚冰解冻的过程,更像是整个天地从寒冬一点点步入春天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分外感受到的,是属于生命的美好。

更准确点说,身而为人,实在是太幸福了。

和那小草比起来。

眼睛可以看,看那此际并不蓝的天,但天地之间,一览无余。这片地域的环境哪怕再单调,但也依然有天,有地,有山,有水,有草木,有动物,有各种形状和各种起伏。

换言之,再单调,也还是可以入画,入千百幅千百种画。

耳朵可以听。

雪飘落的声音,风呼啸的声音,鹰掠翅的声音,牦牛羚羊等奔跑的声音,沙漠中沙子滑动的声音,沙漠中的泉水缓缓渗透和流淌着的声音……

鼻子可以嗅。

在这片已然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许广陵灵敏的嗅觉,依然能辨析出很多草木散逸的味道。

……

而这些,小草都没有。

统统没有。

它被冰雪覆盖,它被寒冷侵袭,它被黑暗笼罩,它不能动不能言,不能看不能听,而只能依靠一种单薄的模糊感知,然后竭力地维持着生命的延续。

生命于它,太单调,永远的单调,太沉重,永远的沉重。

其实不是很爱思考的许广陵,这一刻却仍然禁不住地思考着,“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嗯,对那小草般的生命来说。

这是许广陵从素女同心诀的习练状态退出后,身而为人时候的想法。

但当他进入定境,和小草开始“同心”的时候,不知是小草,还是他,又或者一而二二而一,其时,整个身心都只有一个念头——

活着。

竭力活着。

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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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七彩天堂

活着,是艰难的事。

活着,是惟一的事。

活着,是生命的全部。

这便是小草的世界。

通过素女同心诀一次又一次地“同心”小草,许广陵的心神和意识不知不觉间也变得简单、单纯、纯粹,而他每天的生活,也一样如此。

早上醒来,用沙子泉的泉水略事洗漱之后,便是打拳,打拳过程中,大窍中窍自行运转,带动全身的气血涤荡四肢百骸,而后,便是随便找着一棵小草,习练素女同心诀。

从定境中退出,便开始练字。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进展很快。

第一天的时候,便连个“四”都写不全,而到现在,嗯,也就是过去七八天,最复杂的“虎”字,许广陵写来也一样轻而易举了,不但如此,便连连字,他都能连出整个上半句了。

不过更多的时候,许广陵还只是单字地练,翻来覆去地练。

如果章老和陈老两位老人得知他们的弟子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练习写字,不知会作何想。

许广陵以前没学过书法,所以怎么练也练不出花来,期间在经过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瞎写之后,许广陵开始正正规规地写宋体字,这也是最“正”的字体。

也就在一个又一个的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中,许广陵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操控,渐有如臂使指之感。

练字乏了,许广陵就随兴地漫步,顺便对整个“盆地”在脑海里的地图,作着细致的完善和补充,除了地形之外,最重要的是草木。

再后,睡觉。

这便是许广陵的一天。

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简单得都有点向他同心的小草靠拢。

而这些天里,素女同心诀的习练无疑是重心。

一次又一次的同心,一次又一次地感受那种黑暗、压抑、冰冷、艰难,然后又一次又一次地静静等待身心“解冻”,许广陵沉浸于这种单调中。

直到有一天。

再次和身前的一株小草连接时,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地,一点极淡极淡的朦胧微光,透入那黑暗之中。

那真的是极淡极淡的微光,迹近于无。

但当它呈现在许广陵的心神中时,却恍若是排山倒海一般地惊天动地。

不止是许广陵的心神。

这一瞬间,这株小草的中心光点,倏然如灯花般地暴绽了一下,同时跟着暴绽的,还有其身周的生命光环。

从定境中退出后,诧异了好一会儿,许广陵才醒悟——

春天来了!

冰雪和冰冷仍然存在于这片大地,但太阳也终于把光和热,透入这片冰冷之中,透入大地的生机之中,告诉它们,可以“醒”来了。

这一年,许广陵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感受着春天的到来的。

比在长白山时,又要更细致入微得多。

从这一天开始,许广陵就以这样的方式,和小草一起,静待着春天的莅临。

继第一抹微光出现,然后,第十四天的时候,一抹惊艳的橙色,出现于小草的黑暗世界,也呈现于许广陵的心神之中。

许广陵学过了绘画。

但他依然无法用任何画笔,画出那样的颜色。

那不是简单的色彩,那是整个生命都开始动人,一如以前许广陵所体会过的,五色花的绽开。

橙色之后,渐渐地,红黄诸色,以至青蓝紫等色,渐次地开始登场,许广陵几乎是重温了一遍光学的分解知识,而小草的黑暗世界,也一天比一天璀璨。

藉着小草的感受,许广陵感受到了世间最美的光!

又一天,紫色之外,再一种色彩开始呈现,迹近于梦幻般的色彩。而醒来之后,许广陵确定,他“看”到紫外线,紫色外缘的一种光线。

这也是他连接的这株小草主要吸收的光线。

紫外,30%;紫,20%;蓝,20%;青,15%;绿,10%;黄橙红等,5%。

嗯,大概的情况。

而神农诀对这株小草的药性鉴别是:

主要作用于肝。

益血、活血、清血、凉血、解毒、明目。

几乎是第一时间,许广陵便意识到了这两者间的相连关系。

傍晚,许广陵躺在冰河上,静静地思索和推敲着草木对光线的吸收与其药性之间的关系。如果这两者间的相连关系被确定的话,许广陵也便确定,他对草木药性的鉴别,将提升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地。

那是远远超过神农诀的鉴别的。

不过就在这时,许广陵忽地一愣。

接着,整个心神都微微一颤,说不出是惊是喜,又或者仅仅只是无关惊喜的本能反应。——红色,一抹淡淡的红色,呈现于他的视野中。

紧接着,天眼自行启动,而瞬间,整个天地都变成淡红。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至少许广陵在的这个四面环山的盆地中,已经看不到太阳了,暮色已临。但这时,就这么突然地,本来已经渐渐黯淡下去的天地,在许广陵的视野中,一下子变得灿然!

许广陵不自禁地沉浸于那种整个天地都变成淡红色的美,惊心动魄般的美。

而就在这种沉浸于,许广陵身心两忘,又进入了定境之中。

身体消失,身外的世界消失。

那弥漫在整个天地之间的淡红却仍然存在着。

与此同时,呈现于许广陵意识中的,还有很多个碎星一般的淡淡光点,这些光点,跳跃着,明灭着,而就在这种跳跃中,其周围的红光,亦随之而抖动,就如水的涟漪一样荡漾开来。

许广陵是被热醒的。

是的,热。

这是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他的身下是厚厚的坚冰和积雪,不止如此,还有明显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但此际,许广陵发现自己却是从身内到身外地滚烫。

当他坐起身后,不自觉地呵口气,却是呵了一口明显的热气出来。

肢体炽热。

五脏皆燃。

这就是许广陵此刻的感受。——刚才,发生了什么?

最大的事件,是根本窍法有了突破,小窍,终于在身体内呈现了,之前定境中,那些碎星般的淡淡光点,显然就是小窍,这是许广陵很清楚很明白的事情。

他不明白的是,现在,他的身体为什么是这样的一种状态?

好像整个身体,从内到外地被加热了一样,而且这种加热,是从身体内部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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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故人

长白山。

许广陵离开后,小小的森林保护站,一下子变得清寂了很多。

清寂到连早已习惯了清寂的老谭和老林,都有点不适应。

尤其是老林,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许广陵在的时候,讲真,他和许广陵的互动并不多,而现在,每天早晚,他经常会和小谭嘀咕着:“许先生要是还在这里,多好啊!”

那大抵并不仅仅因为许广陵会做好吃的,也并不仅仅因为许广陵十天半月地会给他针灸那么一次。

当然,这肯定也是原因之二了。

不过,许广陵人是走了,他种的蔬菜还在。

番茄、萝卜、茄子、空心菜、莴笋、菜花、大白菜、黄瓜、小葱,这九样老谭和老林两人都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蔬菜,依然长得郁郁葱葱,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两人错觉,许先生离开后,这些蔬菜,长得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快了。

就比如黄瓜吧,以前每一棵,每天都有新瓜扭长出来,而且还不止一个,长得真是叫一个贼快。

而现在,经常是两天、三天这样,才多出一个新瓜扭。

或许,是天气变凉了的原因?

其实,正常来讲,都入冬了,这些蔬菜压根就不应该长出来的!

新生的黄瓜在变少,茄子也是,倒是番茄这东西,长成小矮树般的秧子上,每一棵都挂着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大果子,一时半间,看不出变少的样子,怎么吃好像都还是那么多。

所以老谭和老林两人,最近吃得最多的,还是番茄,生吃、炒吃、做汤吃,反正怎么吃都好吃,就算生吃,也比苹果梨什么的要好吃多了,好吃到天上。

一个番茄,由小变大,由青变白,再由白变黄、由黄变红,那红从最开始的尖部,一点点地往上长,长到根蒂部,待整个西红柿都熟透了,就在根蒂部还残留那么一点点的青白。

这时就可以摘了,而且轻轻一转,就下来了,比黄瓜要好摘得多,黄瓜要用剪子的!

老谭和老林两人全都练成了好手艺,转得那叫一个熟练。老林还被许先生夸过,只是许先生现在已经离开了。

摘下后,生吃的话,连洗都不用洗,直接就可以往嘴里放。

不过,不管是老谭还是老林,都喜欢把这番茄给掰开了吃,而且是一边看着一边吃。

大大的有手掌那么大的大番茄一掰两半,然后,掰开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红,而是透明,特别是假如对着太阳照过去,从上面到底下,透明得眼睛简直都能看进去一样!

再然后,就是沙。

像是西瓜一样的沙瓤。

就这样,咬上一口,小口和大口都行,然后,一下子,凉凉的,酸酸的,甜甜的,像是由最细最细的细沙子组成的“沙块”,在嘴里滚动,也就那么一滚两滚,那无数的细沙子,就会从沙块上掉落下来、融解开来……

这时候,立马地,口水就哗啦啦地冒出来了,完全不受控制地,冒一嘴。

老谭和老林两人都不是多有文化的人,但每天吃这番茄,他们都会切切实实地陶醉和沉醉着,于是经常一个番茄,能吃十几分钟的。

不是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

好吃到都舍不得吃!

尽管园子里有几十棵番茄的,而且每一棵上都挂着那么多的果子。

除了番茄、黄瓜和茄子外,其它几样,大白菜空心菜什么的,却是吃一棵少一棵的。

不过这东西又不等人的,你不吃,放它们在那里让它们长,要不了几天就老了!是的,它们长得贼快!

老谭和老林都让他们的婆娘做起了腌菜,大白菜、萝卜、窝笋,还有黄瓜、茄子,都可以腌!

腌了一坛又一坛。

老林说,这些腌菜先不要吃,等将来许先生回来,要给他先尝尝的,然后一起吃。

老谭默然着点头。

只是,许先生还会回来吗?

大白菜有几棵最先长老,老林留了种,然后洒了一些种子在园子里。

过几天,居然真的出芽了!

但还没等老林高兴多久,这芽,又很快地萎了,然后没过几天,便彻底冻死了。“我就说嘛!”老林对小谭这么说道。

话里有明显的失望,不过更多的却是释然。

一种“这才对么!”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释然。

正常地巡山和留守,除了吃的东西和以前完全天差地远之外,老谭和老林的生活似乎没有多大变化。

但还是有一些地方,和以前不一样的。

老林的胳膊肘不是很利索,以前一到冬天就会变得有点僵硬,有时更是会酸疼,每天早上起床,经常都会变得像石块一样的,但今年,完全没有这个情况。

不止是胳膊肘非常非常利索,就连整个人,都变得很轻快。

巡山的时候,一天到晚,都不带累的!

家里的婆娘,以前一到冬天,就会有点小咳嗽,不是多大毛病,药也是犯不上吃的,但三不五时的,就是会咳嗽着,但今年,因为吃着往家里拿的蔬菜,居然一次都没咳。

老谭家的情况差不多。

只不过老林是婆娘,而他是宝贝女儿。

闺女的身体变得比谁家的都好,再也不用上一次医院了。

左邻右舍地向自家婆娘打听,在哪里看(求医)的?一定要给他们介绍一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老谭和老林在菜园里外的蜜蜂那里,又收集了不少蜂蜜,当然也被蜇了不少次,那些蜂子是真的猛。零零星星地居然也装了十好几瓶,一瓶一斤的那种,只是两人都不怎么舍得*******贵东西,我吃没得(mode)浪费了,小谭,早上出去的时候你能冲点喝喝。”老林这般对老谭道。

老谭也是摇头。

他一样舍不得吃,就是给家里捎去了一瓶,给闺女的,连妻子都不让喝!

这一天,他们的小站却是突然有了访客。

两个顶好看顶好看的小姑娘,还有陪着她们一起来的几个人。

熟人。

“林大叔!”那个小一点的女娃子蹦跳着,眉开眼笑地,笑得像边上菜园子里的菜花一样,特有精神,笑得让老林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林大叔,我又过来啦,欢迎吗?”

当然欢迎,当然欢迎。

大的很礼貌,小的很可爱,老林对这么两位姑娘,可是都很有好感的。

“林大叔,许哥哥呢,他又上山去了,还没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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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云深不知处

“许君对日本可能有些成见,但对你们姐妹俩,应该没有成见,这便是大桐你的机会。”

“但这机会需要你自己去把握。”

“普通的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容易产生的是爱情,不论产生的原因是因为才华,因为容貌,因为身份地位财富,因为恰好在时间和空间在凑在了一起,因为世俗的标准和要求,又或者只是因为生物的本能。”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可以总结为,你觉得他(她)不错,两个人可以在一起。”

“大桐,你年轻,你的年岁与许君相当,你漂亮,哪怕是在一个一万人的会场上,你的漂亮也足以让你成为这一万人的焦点,你优秀,这优秀都不需要摆出任何东西,任何看到你的人,都会直接地体会到这一点。”

“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会让许君很难讨厌你,并至少,会在心里对你有一个颇为不错的认可。”

“而这认可,就是你接近他的前提。”

“接近了之后,怎么办呢?”

“爱情这种东西,对有的人是全部,对有的人是重点,对有的人是一部分,对有的人只是点缀。”

“许君是哪一种?我也不知道。”

“所以你和他之间,开始的时候,不要谈爱,不要论情,你只要以一个伙伴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许君是医道中人,以他那么高的医术,再怎么淡泊名利,也不会淡泊医术本身,所以或迟或早,他都是要涉足这一块的,而大桐你,正好可以在这一方面,成为他理所当然的助手。”

“把家族的商业布局,在中国铺开吧,不计利益,但以许君的立足点为考虑。”

“他若一直在一个地方,你就在那个地方向广向深铺展,他若辗转各地,你就跟着他布局各地,总之,就是跟着他。”

“不要谈爱,不要论情,只是把你的心意让他知道就行了。”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你就这样一直跟下去。把你的青春交给他,用你的人生追随他。——如果他是好人,总有一天,他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就这样,伊藤真桐再度来到了中国,站,长白山,而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当地政府展开了洽谈,关于建立人参及其它名贵药材种植基地并研及产销等深耕计划的洽谈。

这当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双方很快便达成了彼此携手共同展的大战略。

这件事初步落实之后,伊藤真桐便带着妹妹踏访故地,不料答案却是“昔人已抱大猫去”。

老林毫无矜持,对这两位“疑为许先生相好”的女娃子简直毫无保留,都不待怎么询问,就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关于许广陵的所有事情,连他养了只狸花猫并把这只小猫叫做“大猫”的事都给仔仔细细说了。

伊藤真梨面上难掩沮丧。

伊藤真桐虽然也有失望,但这到底也只是无所谓的小小波折而已。

只是许君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还有人也是打许广陵的电话打不通。

两个老头。

陈老先生自过来章老头这边后一直没回去,也不打算回去了。

两个老头每天一起锻炼、切磋、交流,小日子过得安稳且自在。脚下断绝的道路重新开启,虽然前方一片迷雾而且遍是荆棘沼泽,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但这到底和没有路是两回事。

所以虽然深知前路艰难,但心气却是起来了,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而谈起两人共同的得意弟子许广陵时,两位老人最喜欢做的猜测便是,“拙言什么时候才能打通顶窍?”

章老先生猜是半年。

陈老先生猜是十二个月。

判断为半年的证据是,当初许广陵离开的时候,只是为两位老人准备了半年左右的“珠串”,当然,这不是不准备多,而是再怎么样,珠串里的雾气也最多只能维持七八个月的时间而已。

过这时间,哪怕只是自主性散逸,大抵也散逸得差不多了。

而判断为十二个月的证据,是……

没有证据。

章老头说半年,他就说一年,章老头说三个月,他就说半年。

对陈老先生来说,就这么简单。

慢慢地,三个月过去了,六个月过去了,九个月过去了,十二个月过去了……

还是没有丝毫音讯。

“对拙言来说,打通顶窍,有这么难么?”章老先生不由得开始嘀咕。

陈老先生也是皱眉。

许广陵之前的进度他们全都是看在眼里的,手足四窍的打通,全部加起来也没用一年的时间,甚至是半年都没用。那么,最后的一个顶窍,又能花多少时间?

几个月到一年,都有可能。

但过一年,说实在的,似乎就有点长了。——虽然对其他人来说,十年都不算多。

但那是他们的得意弟子,不是“其他人”。

不过,这也只是小插曲,两位老人的猜测是,“或许拙言遇到了点小麻烦。”

两位老人甚至还有点开心。

年轻人么,遇到点小挫折其实是好事,虽然,“一年时间打不通项窍”这种挫折,有点滑稽。

除了得意弟子这个共同话题之外,两位老人其它的交流,就基本上全都是关于锻炼的了,而再无其它。

几十年前,章老先生就能巅峰而退,一下子卸却外间一切尊重和追捧,从“一代御医”的庙堂和江湖双重地位上退得彻彻底底,没道理过了几十年还会有心思藕断丝连。

不过他之所以能退得彻底,还因为培育出了几个相当了得的弟子接班。

要不然,以他的能力,肯定还是要被架在上面,下不来的。

陈老先生的情况和章老先生有所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那就是两位老人现在,在对外上,确实是可以安闲的。

只是最近,这安闲却是被打破了。

先是一位过去的老领导,嗯,国字级的,来访。

章老先生再怎么疏离世事,这样的来客总不至于不接待,不但接待,其实也蛮高兴的,双方还颇有谈兴地“话当年”一番。

然后,没过几天,又一位老领导来访。

然后,没过几天,又又一位老领导来访……

从门前冷落鞍马稀,不,不是稀,而是完全地没有,到简直是门庭若市,嗯,虽然也只是那么几位,但无奈级别摆在那里啊,章老先生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有点不大对头了。

“你最近,要往上面走一步了?”章老先生打电话给儿子。

“没有啊。”

挂了电话,两个老头面面相觑。

除了这方面的原因,还能有哪方面的原因?

下一刻,一道灵光同时出现在两个老头脑海里,“肯定是那兔崽子搞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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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兰花草

祝书友“菡萏轻舞”生日快乐!来,大家帮忙同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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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蓝兰的直播渐渐步入正轨。

作为一群小闺蜜的“大姐头”,周蓝兰的个性是比较大方的,有时偶尔还带点男孩气,所以直播并没有让她有多少羞涩,更何况,还是不露脸的。

她大概惟一要克服的,就是从被父母围观着直播的尴尬中,解脱出来。

每次直播,父母全程围观!

最开始的时候,周蓝兰浑身都不自在,就像是全身都挂着毛毛草一样。不过父母终究是父母,这世间最亲的人。尴尬着尴尬着,渐渐地,不,很快地,周蓝兰也就不尴尬了。

而一不尴尬,她的发挥就好了很多。

不但如此,父母每次的全程相陪,更让她凭添了不少的自信和力量。

再者,她唱的,还是学长给写的歌呢!

对直播平台喜欢听歌的观众来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从角落里冒出一个小主播,这个小主播不露脸只唱歌,声音还能听,对部分观众来说还可听,然后,一周播一次,一次一小时。

大概唱十首歌。

嗯,每次固定不变的,是开播时的那一首兰花草,不少观众分不清每次她都是现唱还是放录音的。

不过慢慢地,也就分清了。——演唱时的好多细节,都不一样的,前后的水平差异,也很大,哪怕那种耳朵不是很尖的人,也轻松就听得出来。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一周一次,一次一小时,大多数时间只唱歌,偶尔才和观众互动聊天一下,并且,还不露脸的。

这样,能红吗?

这样,能有很多观众观看吗?

没那好事。

所以哪怕两三个月过去了,开播时,她的直播间人气最高也没超过五千。

五千是人气,不是人数。

论人数的话,大概也就是一百到五百左右。

而且其中不少,还是“流动人员”,这次在,下次就不在的那种。

如果把这部分人去掉,收藏关注她直播间的、记住她“兰花草”这个名字的,并且确实是喜欢听她唱歌的,到底有没有一百人,都是个问题。

多半没有。

如果按正常情况,在嗓音不错的基础上,慢慢磨练演唱和直播技巧,慢慢积累观众,还是能把观众积累到千位的。

毕竟么,中国,人多。

作为一个有不少流量的直播平台的主播来说,不管你播什么,都会有人看,播吃饭,播睡觉,播散步……什么都行,哪怕你什么都不播,就开着黑屏直播间,无画面无声音,也会不断地有人点进来的。

而只要你播的东西有特点,这些点进来的观众,就会有人留下。

周蓝兰的音色是A级的,这是许广陵的评价。

作为从小就浸染在音乐中长大的音乐资深爱好者、音乐半从业者,而后耳朵又敏感得不像话的人,应该说,这个评价是靠得住的。

虽然许广陵对她其它几个方面的评价是音域B级、唱功C级、感情表达介于AC之间,这些都让她的唱歌表现得不是那么突出,但到底,还是在一般人之上的。

特别是对比较喜欢那种音色的人来说,她唱的歌,就算其它方面再一般,也都“好听”。

所以几次直播后,就开始有了固定观众。

然后,从第二个月开始,某次直播时,其实这一次的直播都快要结束了,而看过她几次直播的观众都知道,惯例的十首歌都已经唱了九首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主播道:“下面我要唱的,是一首原创歌曲,我哥哥写给我的,名字叫做《江南春》,希望大家喜欢!”

听到这话,直播间里,不少观众都是一愣。

原创歌曲?

好吧,原创歌曲其实不是什么稀奇,今天的网络上,原创歌曲那么多呢!

但那是指音乐网站上。

在直播平台上,唱原创的还真不多呢!而且,他们看的这个主播可是个小透明啊!

小透明唱原创,多多少少是个稀奇。

一时间,不少观众居然抖擞了精神,还有个把观众把之前最小化在任务栏的网页也给切换了回来,从只听声音到看向网页。

这一看,还真有新东西!

原先屏幕上一成不变的漫画,被切换成了一幅风景画。

不少人看到这画都是小小一愣。

“哟,不错啊这图,哪里拍的。”

“拿来当桌面挺好的。”

“这不是拍的,是画的吧?”

……

直播间的发言弹幕,居然都多了好几倍。

“这是我哥哥画的,怎么样,好看吧?”兰花草道。

“66666”

“真是画的?”

“这画得贼好啊!”

“大舅哥的画,那肯定是不错的啊,好,很好,非常好!”

“主播你哥是画家?这画绝对有参展水平的!”

……

直播间此时的弹幕估计是开播以来最多的时候了,不过紧接着,周蓝兰开始唱歌了。

“江南柳,春风过。

安然不动如大地,却把柔条当垂钩。”

之前直播间很多的弹幕,在周蓝兰唱了不到一分钟后,弹幕直接被清零了,除了伴奏声和歌唱声,居然很安静很安静,连一个人打字都没有的!

唱到两分多钟的时候,干净的直播屏幕上,出现了一个“6”。

这如同一个信号。

瞬间,相当之多的“6”、“666”、“666666”纷纷拥挤着冒在屏幕上,当然,也有“好听死了!”“不敢置信!”等等表达。

总之,一片拥挤。

从上到下,居然都把屏幕给覆盖住了!

根据直播间人数来看,此刻,至少三分之二以上的观众发言了,才能有这个弹幕量!

而等这首歌唱完之后,小礼物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再然后,鲜花、巧克力、蛋糕等,都有人送,再紧接着,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同的两个人分别打赏了一张演唱会门票。

简单来说,连主播加观众还要再加上友情观众,总共不过百十来人这样的小直播间,这一刻这表现,完全当得上“炸了”这个说法!

周蓝兰似乎也被惊呆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的。

而很多的弹幕,一直在滚。

第459章 世界与我不相关

在一首歌中,曲(旋律)、编曲(乐器演奏)、词、唱,这几者并重,极端情况下,只要几者中任何一者出色,都可以成就一首不错的歌曲。

比如听一首外文歌曲,有的人根本不了解歌词说的是什么,但就是听旋律,就喜欢上这首歌了。

有的歌曲,曲子简单,但编曲水平极其高超,相当的吸引耳朵,让你想忽视都不行。

有的歌曲,曲和编曲都普普通通,但那歌词,却让你一见之下,便触动心怀,引起强烈共鸣,然后,你还是喜欢上这首歌了,甚至将之奉为自己的经典。

有的歌曲,曲、编曲、词全都乏善可谈,没有一点亮点,但歌手的演绎,却让你惊艳,越听越耐听。甚至第一次听只是觉得还不错,但听着听着,一遍又一遍,你就掉进里面出不来了……

因此,虽然说是“歌曲”,看起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首歌,但它其实是一个系统,一个包含了好几个部分的系统。

所以想真正地做好一首歌曲,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最为普通听者熟知的歌手,也只是这条生产线上的一个部件而已。

好曲遇不上好编曲,好曲好编曲遇不上好歌词,好曲好编曲好歌词遇不上好唱者,又或者反过来,如此等等,总之,这几个因素,全都齐备优秀,那是相当不容易的,甚至,录音制作,也都可以列入其中。

周蓝兰唱的《江南春》这首歌,曲和编曲,都当得上优秀,甚至比“优秀”还要更优秀一些,词么,就一般了,六十分,或者高一点,七十分,但也就是这样了。

唱呢?

这首歌,许广陵说不上是为周蓝兰量身订做,但确实考虑到了她的情况,可以说,算是一半的、普泛的量身订做吧,所以周蓝兰唱这首歌的时候,是比她唱其它的那些,要更出色一些的。

总的来说,这个演唱,给她打七十五分到八十分,是没有问题的。

这,对于一场网络直播来说,已经足够打上“惊艳”的标签了,所以一首歌,让直播间集体安静,一首歌,又让直播间集体沸腾。——也就是这一首歌,让周蓝兰这个小主播,开始“不一样”。

对她直播间的观众来说,这是惊喜吗?

是。

绝对是!

但这却只是一个开始。

每两周一首新歌,新的原创歌曲,新的相当好听的原创歌曲,直至发展到每次直播,除了开头的兰花草一成不变之外,十首歌,一半翻唱,一半原唱,渐渐地成了她直播间的标志。

独一无二的标志。

数遍所有的网络直播平台,也没有第二号。

在她拿出第二首原创的时候,后台发来了签约邀请。

周蓝兰没理。

第三首的时候,又发了邀请,还是没理。

第四首的时候,没有动静。

第五首的时候,电话直接打到了她的手机上,然后,她老爸接的电话。

婉拒。

表示这孩子现在还在上学,直播什么的,就是闹着玩。

话说,有这样闹着玩的么?

……

直播平台上,一个小主播冉冉升起,而微博上,一个叫做“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小女子,一样在冉冉升起。

或者用“冉冉”这个形容,不是很恰当。

一场电影的参演,让她的粉丝关注直接从几十万暴涨到几百万,虽然和动辄几千万的那些偶像没得比,但是,这已经足够称得上是“红”了。

甚至都有人说,那部电影,她这个出场不多的配角,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从涨粉幅度来说,这个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部电影,也改变了郑琴的生活。

微博粉丝暴涨,随便发条微博,底下的评论也轻松过万。

继懵懵懂懂的第一部参演之后,陆续有好多个电影和电视剧剧组,向她发出了邀请。

商演的层次直接上了好几个台阶,而演出的时候,也经常会有观众认出来了,“咦,这不是那个那个谁么……”

还有,和宋导的侄女,也是最初她的推荐者,宋薇,成了朋友。

好朋友。

宋薇的性格很奇怪,说不出是世故还是天真,也说不出是热情还是淡漠,总之,和郑琴以前认识的所有女性都不一样,和郑琴自己也不一样,但两人,确实是成了好友。

或许钢琴和演奏,在她们的关系中起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作用?

继《灼灼其华》《烂柯》《世界扉页》几首曲子后,她又断续地接到了几首新的曲子,如《长白之春》等,而这些曲子的演奏,也渐渐地让她在另一个圈子里,开始知名。

……

大傻、佳公子,当然现在他们基本上是被称为是“赵总”和“林总”。

前美女摄影师和前专栏撰写者,正开始驰骋于人生的另一个疆场,接触着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并在被迫中痛苦也愉快地实践式学习着很多新的知识。

“以矿泉水为例,论‘商品’的诞生”

“消费心理学,暨国内当前阶段的饮食消费层次”

如此等等,两个商业方面的小菜鸟被饲料和激素猛灌,在快速地成长着,而广陵集团,就是他们成长过程中的实验品。

而经过漫长的准备,“广陵食府”也终于开业了。

定位于中档。

设点于一二线城市。

开业也只是第一步而已,其运行模式,还需要在试点中不断地磨合和修正,但不管怎么说,第一步,是踏出去了。

……

外界,和许广陵有关的,大抵也就是这些了,还有其它的一些边边角角,则无须赘叙。

而除了这些之外,“世界与我不相关”。

与其说被世界遗忘,不如说是本就没有被世界记住。在阿尔金山无人区,许广陵一个人,与荒野相守,与天地相守。

一只狸花猫,是惟一的陪伴。

根本窍法的习练,步入了新的层次,也开始把他带入一种光怪陆离的境地。身心方面的诸多效验,离“正常”越来越远,离“不可思议”,越来越近。

对种种效验和变化,许广陵在脑海里详细地记录。

而除了记录之外,他所做的,就是淡然以待了。——我只勇猛精进,任它风来雨去。

在把整个无人区都探索了差不多之后,许广陵向着昆仑山脉的方向,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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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大地之脊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这是前段时间,许广陵所看过的图书管理员的词。

其实更早的时候,他还看过宋人的一首诗:

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

人固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

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这一词一诗,诗词的作者身份差异巨大,但两首诗词所体现的某种况味,倒是很有那么点类似。

诗是一个叫王令的人写的,王安石很赏识他,也有简拔之意,如果情况正常发展的话,王令很可能成为王安石宰执期间的一名得力助手,可惜,此君英年早逝了。

昆仑之高有积雪!

这句看似普通的话其实并不普通,就一句话,以那个年代,作为一个身在内陆的人,他是如何知道昆仑之高有积雪的?

就连现代,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高山雪线这种东西呢。

其实类似的诗词还有不少。

比如同为宋人辛弃疾的那首《木兰花慢》:“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又比如明人王阳明的那首《蔽月山房》:“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我们今天看来,这两首也都很普通。

但他们的那个时代……

尤其后面这首诗,王阳明写的时候,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毛孩子。

这些人,是真正的“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从阿尔金山无人区,向着昆仑山脉而去的时候,望着遥远视线尽头的皑皑白雪,许广陵不自禁地便想起了这些,然后不由得地心中感叹,古往今来,天下之大才,何其多也!

身为超凡者,并越来越超凡,在几乎所有的方面。面对这些人间杰士的时候,许广陵心中却是惭愧。

无它,他是外挂玩家,而人家是天赋玩家。

这没得比呀!

当然,也只是惭愧而已,是不可能上升到自我否定的地步的。

而究其实,所有的天赋玩家,其实也都是开了挂的。——相对于其他芸芸众生来说。

所以顶窍的通与不通,其实是两个极端,更合适的描述是,与外界的连通程度,是多少?比如5%或者20%这样的,哪怕普通人,应该也不存在截然不通,譬如0%。

也因此,他以前在两位老人那里的时候,手足四窍的打通,并不是虚假,只不过那种打通,比较lo而已,层次不高。

同样的,两位老人顶窍打通后,其所带来的优势,在很多方面,是远比不上伊藤姐妹的。不过姐妹俩作为普通人,并不会怎么运用这种天赋,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可谓是暴殄天物了。

身为中原人,许广陵以前对昆仑山、昆仑山脉的了解并不多。

其实他对所有的山脉都没什么了解。——这些东西,距离普通人有点远,远到正常情况下,可能一辈子都不了解。而就算不了解,也无所谓。

他以前的旅游,也最多就是在黄山泰山华山等这些地方转转而已。

半日游、一日游最多两日游的那种,完全就是浮光掠影,走马看花。

而当身份转变,在定下了“踏访九州所有的山脉水脉”这个计划之后,许广陵开始真正地接触和了解这一方面的知识,也由此才知道,在九州的北方、西侧,或者直白点说西北位置,有一片巨大的大地隆起。

总体,它是一片高原。

而在整体高原的基础上,它更是有着一座又一座蜿蜒连绵的巨大山脉。

他之前所在的长白山及长白山脉,只是这巨大山脉延伸出去的一个小小余脉而已。而至于华山泰山什么的,更只是土疙瘩,只是这巨大高原和山脉“脚下”的,微不足道的小小节点。

当然,阿尔金山脉,也只是昆仑山脉的余脉,所以许广陵现在的位置,说是昆仑山脚也没有错,而他的行程,就是从山脚向山体进发。这个过程中,可能要经过好几番的“过山车”。

许广陵此行,有两个期待。

一是想看看,昆仑山主体的大地山川之气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

截至目前为止,许广陵对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这两种东西,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他也不会认为,昆仑山脉的大地山川之气就一定比长白山脉等地方更浓厚。

稀薄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就算总体上稀薄,许广陵也倾向于认定这庞大山脉中,肯定有那么一些地方,其大地山川之气是比较浓厚以至相当浓厚的。——这毕竟是主脉!

所以,考察整个的昆仑山脉,是许广陵此行很重要的一个任务。

而他的第二个期待么,也就是找到那么一个地方,一个大地山川之气很浓厚的地方,然后就在那里龟着,龟到最好是把根本窍法的进程,全数打通!

然后他就出山,直接以大宗师的身份站到两位老人面前,那一定相当相当之不错。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也许还需要草木之气的帮助。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许广陵没感觉离了草木之气后在根本窍法的习练上遇到什么阻碍,但影响肯定是有,只不过是无形的。而且这种影响,也必然会随着时日的推移,而越来越大,大到直至成为明显的阻碍。

只是,这片高原上,存在茂密的丛林吗?

对于这一点,许广陵表示怀疑。

所以弄不好,他是要由北转南的,北取大地山川之气,南取草木之气。

至于二气都有的地方,如长白山,规模却是太小了,已经不堪他的使用,是以许广陵的理想汲取点,还是热带雨林。那里,草木之气想必相当之浓厚吧?

这是许广陵的“想当然”,但多半不会错。

根本窍法,在小窍的进程上,不似前面的大窍和中窍那么明朗。

最主要是,大窍的层面,许广陵从两位老人那里就接受了相当的基础,而中窍,似乎也只是大窍的进一步深入而已。但当来到小窍的时候,许广陵感觉有点不是那么回事。

小窍好像和大窍中窍都不太一样。

它的显现、他的体察,都需要借助非常规的感应,最初,在天眼的红色光视觉下,一批小窍显现,随后,橙色光视觉下,又一批新的小窍显现。

而还没等许广陵怎么体验这新一批的小窍,他天眼的视野,居然已经急遽地缩水到只有一公里左右了。

要知道,前段时间,他天眼的最大视野,可是十五公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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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回溯

天眼这个能力给讲广陵带来了什么呢?

真要讲起来,其实还蛮重要的。

对人体周围光环的观察及人体健康指数的建立,有赖于它;对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的感应,有赖于它。如果说前者还可有可无的话,那后者就完全是不可或缺了。

更不用说,现在,小窍的发现,也完全依赖于它。

另外,天眼的存在,给许广陵对于周围环境的观察,其实也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就比如说在长白山和无人区中,如果没有天眼,那他的草木鉴识行为等,也必定远不如那般便利。

这么一回顾,天眼简直相当相当之重要了。

但是,怎么说呢,就如那句话所说的那样,“书非借不能读也”。

拥有天眼的时候,哪怕它拥有着如此之多的作用,哪怕最大视野达到了十五公里左右,许广陵也还是有点“漫不经心”,不是怎么很重视它。

但现在,它在缩水。

从十五公里左右,向十公里缩,向五公里缩,向四公里三公里两公里一公里缩。

就这样,还没有止步!

每天都在往后缩。

正是,拥有的时候还不觉如何,失去了才深感不便。

就以行路来说,以前不管向着哪个方向而去,东西南北都行,许广陵总是下意识地启动天眼对周围扫描一下,哪怕只是粗粗扫描,也好歹心中有点数。

但现在,几乎直接就是抓瞎了!

甚至,这一天,走着走着,许广陵居然还迷了路。

天上一片阴云,看不见太阳,地上,前后左右是一样的茫茫荒野,而向四周看去,则全都是一片漫漫群山,哪一边都没什么区别……

“天眼视野缩水至不到一公里之后,我迷路了。”在脑海里建立的随意性地札记中,许广陵这样记录道。

然后他就一阵苦笑。

不过,许广陵还有绝招。

只是首先,要找到一株小草,或者灌木丛也行。至于树什么的,就不用指望了。这两三个月以来,许广陵还没有发现一棵树呢。

在这高原、缺氧、寒冷而又频繁地有着大风的环境中,没有树木能在这里生存下来。

小草还是很多的,哪怕是在荒漠中。

许广陵现在所在,才只是荒野而已,只走了百十步,就有一丛小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而当来到近前,许广陵便运起了素女同心诀。

他看不到太阳在哪里没关系。

小草能看见!

其实小草也看不见,但“同心”的时候,许广陵看到了一缕又一缕的光线,斜照在小草的世界里,而逆着光线的方向,那便是太阳的方向。——在拥有了素女同心诀以后,只要有草木的地方,许广陵就再不会失去方向。

哪怕只有一株小草!

调整了方向之后,许广陵继续前行。

而他之前,也果然走错了。

他本来是向南走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偏为向东走了,而且居然已经倾到了正东偏北!

“天眼,你还是给我回来吧,没有你,好像真的很不方便。”许广陵嘀咕着。

许广陵甚至都有一点担心。

因为再这么缩下去的话,他可能连给小猫“标点”都做不到了,而他带的猫食并不多。倒不至于会让小猫饿到,但那将意味着他需要中断此次的行程和计划,把小猫带出去。

结果,就在这一天晚上进入定境,而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许广陵发现,天眼的视野已经缩水到不足三百米了!

以前,都是观照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但现在,为什么会反向收缩呢?

这没道理!

好吧,事实是许广陵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就连最初,天眼神通为什么会出现,他都不知道呢,正是,“来不知其何以来,去不知其何以去。”

“除了有梦作为指引之外,我这一路,也算称得上‘筚路蓝缕’了。一路上,全都是没见过的风景,很动人,而很多地方却也充满了迷雾。有时,哪怕走过了某段迷雾,回头望去,也依然还是一片迷蒙,看不真切。”

在“大宗师”的条目下,许广陵如实记录着。

所以对于已经超越了两位老人并且是远远地超越,许广陵并无任何自得。

若到此为止,梦再不出现,则他也将失去那惟一的指引,然后前路便彻底消失,穷此一生,他可能也都再迈不出一步。

所以,老师他们,停留在他们的那个位置,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那才是正常!

相反,从一开始,他就是走在一条“非正常”的路上,享受着高速通道所带来的超越和优越。

怪不得古人常说吃亏是福挫折是福什么的。

如果没有这番天眼的缩水,许广陵还真不会去回想他这一路上,其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意识到这一点,许广陵干脆停下了脚步,先是通过天眼给小猫找了个地方,让它蹲点,然后他就那么躺卧地上,陷入思虑中去了。

站着其实一样轻松,哪怕只是一只脚金鸡独立式地站着也一样。

只是这里的风不是很友好,特别是今天。许广陵估摸着,都有八九级的规模了。

这级别还算不上特别大,但涤荡在荒原上,还是如同暴君,那吼声很吓人的。许广陵不确定站立在四无遮挡的荒野中,进入定境后,会不会被吹走。——不是夸张,不是开玩笑。

躺下后,风从侧面吹来,然后很快地,被许广陵所忽视。

在淡淡的接近于定境的身心状态下,许广陵脑海之中,意识纷纭,从小时开始,所有的记忆,都繁而不乱地涌起。

既是回顾,也是重新体验,既是旁观,也是身心皆沉浸其中,许广陵一点一点地,一步一步地,“重走”着过去差不多二十年的人生路。

藉着自己的超凡记忆,以及超凡回溯,许广陵第一次地,如此奢侈地、全面地直对自己的过去。

一岁、两岁、三岁……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

许多早已淡忘的事。

许多早已不记得的人。

当然,重中之重的,是父母的音容笑貌。

然后这些,都被翻篇,再被翻开的,是那一次,他和大傻佳公子的抚仙湖之行。

那是人生的又一个篇章。

之前的篇章,属于一个最为正常不过的最为普通不过的名叫“许广陵”的人,而之后的篇章,这个既叫许广陵也叫许拙言的人,从两位老人那里起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越来越难以言说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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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遇见

祝本书萌主兼版主“夜梦冰”同学生日快乐!老规矩,大家帮忙同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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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陵醒来的时候,天上一片大雪。

大猫伏在身前的大口袋里沉睡,而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这是白天,但白天的什么时候许广陵不清楚,而他这一次“回忆”,花了多少时间许广陵一样不清楚,可能只是几个小时,也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天。

总之,在感觉中,好像挺长的。

那么多年呢!

重历了一遍二十年的人生历程,许广陵也说不上自己此时的心境又或情绪是怎样的,是沧桑还是淡然,是混沌还是通透,是复杂还是单纯。

都有。

一时之间,他只是清醒着躺在地上,看着大雪漫天飞舞。

下意识地启动天眼,下一刻,许广陵就是一愣。结果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天眼观照的范围,已经缩水到仅仅只有十米不到了!

和最大时候的十五公里比起来,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十米,有多远?

就十步而已!

许广陵微微闭上眼睛,只通过天眼观照着身周的世界。

天空还是那个天空,大雪也还是那个大雪,只是视野被局限在前后左右不到二十米的范围里,然后,一种清色水样的雾气淡淡弥漫着,那是大地山川之气。

许广陵下意识地心神微动。

他想操控这大地山川之气,但这一次不是写字,而是“作画”,把大地山川之气模拟成雪花的形状。

六角型的,既简单其实也颇复杂的形态。

这对今日的许广陵来说,易如反掌。

一片片另类的雪花顷刻而成,由一片而至数片,由数片而至数十、数百片,下一刻,这些另类的雪花,在许广陵的心念之下,伴随着真实的雪花一起,在许广陵的身周飘飘洒洒。

真实的雪花,由天空而至大地,然后沉积于大地,小部分的那么一点,堆积在许广陵身上。

由许广陵虚拟而出的雪花,一样地飞舞,一样地飘落,只是它们在落地的时候,倏忽间散去,随即,半空中,又有同样或更多的雪花生成。

这便是这段时间许广陵每天都要玩的游戏。

只是今天的游戏形式,稍微有所变更而已,但性质都是一样的。

大约半小时之后,许广陵例行地结束,结束之前,一时兴起,许广陵让遍布周边二十米方圆内的所有另类雪花,都围绕着他旋转起来,他会在这种旋转中,结束这一次的练习。

然而,意外发生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

随着许广陵的心神旋转起来的,不仅仅是那些另类的雪花,他通过大地山川之气聚合而形成的雪花。

真正的雪花,由这天地自然形成的雪花,居然也混同在那些另类雪花中,在他的身周旋转、飘舞。

刚开始的时候,许广陵只感觉旋转的雪花似乎变多了,紧接着,他才发现,一种他绝没有想过的情形,发生了。一时之间,许广陵甚至还有点难以置信。

所以他干脆睁开眼来。

天眼收起。

许广陵睁大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上空。

他看到了什么?

所有的雪花,都在旋转着,然后在旋转中飘落。

而那雪花旋转的姿态,是他之前设定的姿态,为那些“另类的雪花”所设定的姿态!

在许广陵茫然接于傻瓜般的注视下,旋转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地,在旋转中落地,然后,漫天的雪花,恢复成原本的样子,飘飘洒洒。

许广陵还是呆愣着。

这一愣,足足愣了好几分钟之久。

终于略微地回过神来,许广陵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地心神微动。

也就在他的心神动处,如影随形地,他眼前的一片雪花,在就快要落地的时候,凭空地,以逆行的姿态,由下而上,向着上空,飘飞而去。

一米、两米、三米、五米、八米……

下一刻,有一片雪花,以近乎于完全固定的姿态,伫立在大约九米多不到十米的半空中。

接下来,在它的周围,一片雪花,又一片雪花,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在飘落中,被“凝固”,被静止。

不知多长时间过后,以许广陵为中心的二十米方圆、十米的上空,无数的雪花,静止在那里。而在这个范围之外,天地之间,茫茫荒野,大雪漫天漫地,纷飞纷舞。

所以,天眼的能力,不是衰减,而是极大地增强了?

或者,此时再用“天眼”来形容这种能力,已经不是很恰当了,尽管这种能力,和天眼观照的范围,息息相关。

在漫天风雪中,停留了不知多长时间的许广陵继续前行。

只是这一次,他的行进就很奇妙了。

漫天大雪纷飞,却无一片雪花落到他的身上!

在他所行之处,所有的雪花,都如有意识的精灵一般,跳跃着让开了道路。

天地之间,一片茫茫,而独有许广陵所行之处,一片明朗。尽管,这明朗,只是局限于其身周而已。但却如某种律令一般,真实地显现着,呈现于这片天地之间。

甚至连窝在大口袋里的大猫都为之奇怪了。

它伸出头来,看着这片茫茫的大雪天地,又不时地抬起头来,对着他的主人喵喵叫着,不理解,为什么竟无一片雪花,落在它的头上?

过了一会,它甚至伸出一只爪子,最大程度地伸出口袋外。

看情形,它是想接雪?

许广陵如它所愿,让它接到了雪,却不是一两片雪花,而是一个小小的、直径在一厘米左右的、很松散的小雪球。

接到这个雪球,大猫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然后再次地对它的主人喵喵叫着。

“咦咦咦,这是怎么回事呢?”如果许广陵能听得懂喵星人的语言,相信他听到的,一定是大体意思如这般的一句话。而事实是,大猫开始怀疑人生,不,喵生。

它真的不理解!

所以,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它看向许广陵的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充满了疑惑,一种非常类似小孩的,单纯的疑惑和不解。

许广陵无从向它解释,只是摸着它的小脑袋。

这种新奇并不能让大猫一直地保持精神,很快地,它又窝在大口袋里呼噜了,而许广陵继续着他奇特的行进,以至于慢慢地,如入定境地沉浸在这种单调的心神操控中。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突然地,许广陵心有所觉,停下了脚步。

高原上,荒野里,大雪中。

一个小小的帐篷出现在视野里。

不,不是视野里,而就是身前,身前近到只有十来米距离的地方!

一个女子以一个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奇怪的姿势端坐在帐篷门口,鞋袜被放置在身侧,而她两只如冰雪般的足踝舒展着,被放置在左右两膝上,然后两手十指随意交叉,合拢着垂放在身前。

许广陵看过去。

看到了一双如同秋水般的眸子。

而那眸子里的神情,此刻,是相当之精彩。

第463章 无题

天眼视野很广的时候,每次行动,许广陵其实都会下意识地对四周扫描一下的,差不多已经成了习惯。

说不上什么依赖,但确实,这种扫描很方便。

而就算天眼的视野收缩到现在只有十米不到的地步,许广陵五官的感应,比如听和视,却也是相当的灵敏,至少,超过一年前的他不知多少倍,而就算和半年前、三个月前比起来,也是进步很大的。

简单来说,现阶段,他时时刻刻都处于进步之中,一天两天地还不怎样,往往相隔一周,就差不多是“焕然一新”了。

根本窍法,给他带来的是身心层面上整体的跃升,稳定的,长期的。

就算之前小窍的习练上遇到了麻烦,当然现在也说不上有多顺利,但大窍和中窍的运转,每一天,都给他的身体带来改变。

大窍沟连外界的大地山川之气,其主要功能是汲取,但就在这种汲取的过程中,四外窍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感应越来越清晰,连带着四外窍的周边以至于整个身体,也都如此。

中窍,调和脏腑。

而大窍和中窍的联合运转,则让整个身体都步入一种莫名的节奏中。

过了“伐毛洗髓”的阶段后,许广陵不知道身体还在发生着什么变化,但变化肯定是有,而且是一直持续着的。

要说稍微较明显一点的,大概就是视觉、听力等越来越灵敏吧。

天上高飞的鹰,最初许广陵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但慢慢地,能看清其整体的轮廓,又慢慢地,能看到嘴,看到爪子,看到翅膀,再慢慢地,能看到羽毛。

然后就是羽毛一点点清晰。

从一根根的大羽毛,到部分细微的绒毛。

听力么,因为最近身处北部高原,而且是冬季,所以他能听的声音,大抵也就是风声和雪声了。具体的衡量没有,但进益,是能感受到的。

总之,正常来说,像现在这种直接走到另一个人的面前……

嗯,十来米远,和面前也差不多了,而且不止是人,还有帐篷,虽然那帐篷也不大。

这是非常的不应该发生的。

不过,真的发生了,却也并不奇怪,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他沉浸于某种状态中太深了,意识处于沉寂状态,而只有灵觉在发挥作用。另外,大抵也是一个人处于这天荒地野中太久了,久到不知不觉地开始粗放起来。

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千里万里,莽莽群山,是他一个人的漫步场所,没以为居然还有第二个人。

某个和他一样的,“同道”?

是的,一眼看过,不需要再多鉴别,直接就可以确定了,对面的女子,和他,和两位老人,从某个层面来讲是同一路人。

她的坐姿,不复杂,但一般人还真坐不出来。

她的衣服,不单薄,但一般人穿和她一样多,在这个环境中早冻得瑟瑟发抖了,而她的神情,却是如沐春风,更不用说,她还赤着两只脚。

甚至她的眼眸,那种清澈也绝非寻常。

再者,孤身一人,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所以,还用再列举更多么?

不过,她对于他的出现,应该是和他一样的意外。

从那双眸子里,许广陵看到了很多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有一点点小慌乱,也有一点点恼怒或者说羞怒,还有其它的一些,就不太好辨别了,何况许广陵只是看了一眼。

所谓眼为心之窗。

从眼眸里看到这么多的情绪,除了说明许广陵的视觉能力又或者说以视觉为中心的综合感应能力非同小可,也意味着这位女子的心灵,如静水般澄澈。

许广陵很有结识一下的兴趣。

不过……

这场景不是很对。

眼睛没有再看,不过余光还是看到了对面女子本来自然舒展的脚趾微微地蜷曲起来,看起来是很有那么一些小可爱,而许广陵却是了然地微微躬身,轻声道:“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了。”

然后,他就走了。

片刻后,已然着好鞋袜走出帐篷的女子,看着空无一人的旷野,眉头微蹙又展,旋即,又是若有所思。

一场意外的见面即别的短暂相遇,在许广陵心里微留下一点波澜,而后,又渐渐归于沉寂。

他此行,非为交游,非为山水。

两位老人还在家里等着他,他们的时间,很宝贵。

许广陵纵无急切,亦绝无悠游。以全副身心向着三大根本窍进发,是他惟一要考虑的事情,而除此之外,其它的任何,都属耗散。

许广陵继续在大雪中行,但这场大雪也只持续了一天多不到两天而已。

这一天晚上,大窍自主运转的时间久了一些,比照往常差不多多了一半,这让许广陵意识到,白天对于雪花的操控,是有所消耗的,而且这消耗还不小。

当然,初玩上瘾,一操控就是大半天,这可能也是原因所在。——哪怕单纯地玩,玩个大半天都会累的呢。

许广陵也就是玩了这么一天。

第二天醒来后,他就已经把这事抛开了,练习素女同心诀之后,还是例行地写字,操控着大地山川之气而不是雪花。而哪怕写字,其实也只是调剂而已。

再然后,许广陵就继续漫步了。

在漫步中,许广陵有意识地感受着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

一方面,他现在的感应能力大幅度提升了,另一方面,天眼的视野大幅度地缩减了,所以总体来说,许广陵想找一个大地山川之气较为浓厚的地方,不是很容易。

在很大程度上,要靠运气。

但许广陵也并不急,在这一点上,本来就是“有则最好,无也可以”。

就现在行走的地方,这昆仑山脉中,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也是他可以接受的。所以许广陵先是找了一个较高的山峰,攀登了上去,再看向四周。

然后,许广陵便选定了一个方向,日夜漫行。

夜晚,休憩;清晨,素女同心诀;小半个上午,练字。再然后便是给大猫找吃的,这项任务现在居然也需要花费他一点时间,而不像以前天眼直接一扫就可以了。

好在有一种叫做“芨芨草”的植株生命力很顽强,而有它们在的地方,时常也能发现山鼠的洞穴。

毕竟前段时间为大猫寻找山鼠的洞穴找了很多次了,现在就算没有天眼的帮助,许广陵也已经积累出了经验,在这一方面,他现在可是不折不扣的达人。

而除了这些时间之外,许广陵就是漫步,向着选定的方向而漫步。

昼行夜停,不计日月。

不知过了多少天,许广陵登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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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绝云气,负青天

没有更南边的喜马拉雅山脉上的世界第一高峰那么高,但海拔至少也在七千米以上,有可能接近八千米。

其实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登山,七千米、八千米又或一万米甚至更高,基本上不存在区别。

正常来讲,海拔四五千米以上,就可能有终年不化的积雪,这高度也正是所谓的雪线。

普通人攀登高山的难点也正在这里,一是越向上氧气越稀薄,二是越向上温度越低,三是过了雪线就需要面对冰雪,不是平地上的冰雪,而是陡峭的山峰上,四是越向上风会越大。

这一二三四,组合起来,就形成生命禁区。

当然,所谓封禁,就是用来打破的。以各种方式挑战极限,在各个领域挑战极限,这向来就是人类中的不少人喜欢做的事情。在登山这个方面,也不例外。

登上那座世界最高峰,可能是世界上所有登山爱好者的终极梦想吧。

在过去那几年混沌的日子里,许广陵也曾经来过北地,在藏区跟团登过山,海拔六千多米的。

不算很高,但那一次,已经让他非常难忘了。同时,也打消了他做一个“冰雪勇士”的念头。——除了心理上的些许满足之外,身体上,那是真遭罪。

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恍若前世。

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氧气稀薄、温度低、面对冰雪、寒风凛冽,这些,全都如同虚设。

结果就是,都没什么感觉,也没有任何登山装备,许广陵就那么如同漫步般地,走上了这仅仅比世界最高峰低不到一千米的山峰。

寒风肆虐,吹得大猫连头都不敢露,始终缩在大口袋里,这里的环境对它来说,还是有点苛刻,不太能适应,但好在还能忍受。许广陵是通过天眼始终关注着它的,没有大碍,所以他才放心地继续向上,直到上到这里。

这可能也是世界上第一只登上这么高的地方的猫类了,真正的大猫都不行的。

这经历说出去,绝对睥睨全天下的喵星人。

随意地站立着,脚下却是立地生根,许广陵的身形仿如亘古就伫立在这里的一颗山顶石一般。

许广陵轻垂两手,神情散淡,放眼四望。

“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这是庄子逍遥游里的话。

许广陵在海里游是没问题了,但在天上飞还不行,也看不出将来可行的征兆。但当此时此刻,站在这座高山顶上时,许广陵体会到了,何为“绝云气,负青天。”

向下看去,看不到大地。

厚厚的云层覆盖在视野下方,形成了一个“云之大地”,绵延千里万里。

阳光照射在这云层上,黑色、白色、金色以及间或的七彩交织在一起,确实如同所谓的仙境。

四处而望,一片平野,惟有远远近近的一座又一座的绝高山峰破云而出,如擎天巨剑般,倒映在这万里云海之上。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莫名地,许广陵想到了李白的这首诗。

这真的是很美很美的景象,美到许广陵都有点沉醉,他有作画的冲动,更有许多的音符自行地在他的脑海里跳跃,形成种种初步的旋律。许广陵却只是静静领略着这有别于大地有别于人间的另一种风景。

良久之后,他把大猫拎了出来。

“大猫,来,好看不?”顺便,许广陵再次地用大地山川之气给它调理了一下。

这景象同样是喵星人所没有看过的,望着云海,大猫圆滚滚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种叫做“惊艳”的神情,许广陵似乎隐约还看出,它有一种想在那无边无际的云海上奔跑一番的想法。

不过,离开大口袋,落地之后,大猫只是谨慎地在这山顶徘徊了一圈,然后站在离许广陵不远的地方,安静地遥望着前方。

那云海的所在。

一人一猫,一时间,如同静止。

同时静止的,还有这云海上的世界。

前段时间,从长白山到阿尔金山脉,一路上,穿城过镇,结合着之前的万里南行,许广陵顺便建立了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指数。

远离山脉的,平原地带,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都差不多,北部的,中部的,南部的,哪怕相隔数千里之遥,其差距也是相当之小。而那种程度,许广陵将其指数定为1,也代表着基准线。

人口比较多的聚集区,指数约在0.8~0.9左右。

然后,长白山脚,1.2,长白山顶,1.4,天池底,许广陵日常习练的地方,1.5。

从长白山离开,往西的这一路上,基本上在0.9~1.1之间徘徊,待登上了高原,上到了1.2,而当来到了阿尔金山脉,最高的时候,来到了1.8。

此刻,在这昆仑山脉的某个高山之巅,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是1.1。

而山脚是1.6。

和长白山的情况基本上是反过来。

所以,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和山脉有关,和高度有关,但这关系却不是简单的越往高或越往低便如何,而是存在某种内在逻辑。但当然,那个内在逻辑,许广陵现在不知道。

所以想找一个好地方,一个大地山川之气非常浓厚的地方,许广陵只有一个办法。

最笨的办法。

没有用脚量不过来的地。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狂话,这是妄话,这是虚话。但对一个准大宗师来说,这却是很朴素的实在之话。

至少在地球上,这话,不狂,不妄,不虚。

许广陵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在山顶开始了又一次的习练。

这海拔七八千米差不多都能用“近万米”来形容的万仞之巅,没有任何草木的存在,所以“素女同心诀”是用不出来的,许广陵习练的,是根本窍法。

大窍中窍,由蛰伏而活跃,但活跃了不到一个小时,便自行地再度蛰伏,这意味着许广陵身体状态的恢复和调理,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在目前的层次上,进无可进。

然后,天眼启动。

“天眼”是许广陵最初的简易命名,其实也受到了两位老人的影响。

但其实,它的功能很复杂,时至今日,许广陵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它了,至少再用天眼来说,不是很恰当,只是暂时,还是勉强地这么说着吧。

随着天眼某种特殊的启动,定境之中,呈现在许广陵感应中的,是一种“纯净的绚丽”。

像是来到了火山,感应之中,一片赤红。

几十个小小的星点渐次浮现,然后由静而动,以一种无以名之的方式,看似简单实则极为复杂地颤动着,而随着这些星点的颤动,那赤红越来越浓郁。

最初,只是光线的红,然后,那光线聚敛如水,许广陵如同泡入了沸腾的火山熔浆之中。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在许广陵身边,就会发现他正在慢慢地变成一块红玉,一块隐约有着透明之感却非常晶莹的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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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下山

随着时间的流逝,红玉渐渐地变成黄玉。

在红光中呈现并活跃着的小窍渐次蛰伏、隐没,当红光不知不觉地转变成橙黄之光的时候,又一批新的小窍,开始呈现,并活跃着。

七彩,是人眼能够看到和分辨的颜色。

其实,“彩”是正确的,“七”却并不严谨,甚至,不仅仅是不严谨的问题。而哪怕忽略这种不严谨,在这七彩之外,也有很多人眼看不到的光线。

小窍为什么始于红光,而不是某种不可见光?

这大抵是因为人眼能够看到的,也就是人体所需要和支持的?

就如元素周期表里几百号元素,人体所具有的也只是那几十种而已,主要的,更只是几种。——也可以说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红色光中,一批小窍。

橙黄光中,一批小窍。

这也是许广陵在根本窍法的习练上,当下的进展。

接下来,绿色光中,又会有一批新的小窍呈现?

不是一定,但大概,可能,应该,也许,多半……是这样。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先知”吧。

先知并不是来源于对根本窍法的洞彻,而是来源于人类文明对天地自然的现。

所以,他的内、外、杂三道规划,在此又得到了印证。

内是根本,无须多说。

外是辅助,辅助在大宗师之路上,走得更好。

杂则是拓展和启,从“他山之石”、“异曲同工”、“殊途同归”等等角度上,或会对大宗师之路有所裨益,又或者,与大宗师之路基本无关,单纯地仅仅只是兴趣和喜好。

这不是许广陵此刻的思索。

此刻的他,只是沉寂着。意识完全收敛,处于一种平静无波的状态,而心神对自身、对外界的感知,也仅仅处于一种很简单的层面。

除了弥漫在整个定境之中的橙黄之光,以及在橙黄之光中活跃着的小窍,再无其它。

早在许广陵静静站着,然后微微闭上眼睛的时候,大猫便极其熟练地跃进那个大口袋里,然后,在越来越温暖中,极其惬意地打起了呼噜。

人眼看不到的某种雾气,随着它的呼噜,就如小小的海浪一般,与其身周的光环一起收缩、扩展以及抖动着,然后其中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没入光环、没入身体中。

进入定境,许广陵最初是有意,到后来则纯是本能地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

现在,或者说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完全不需要许广陵的有意控制,只要他进入定境,身心步入某种状态,大地山川之气就会自动地以他为中心聚集,并越来越浓厚。

就如此际,周围的大地山川之气浓厚指数是1.1,而许广陵的身周,离他距离越近,这个指数便越高,1.1、1.2……1.5…………

紧贴他的肌肤处,尤其是两手心两脚心,四外窍的位置,这个指数赫然达到了约摸4.5的程度!

大猫当然不知道这些,它只知道极喜欢、极眷恋着某种感受。

一直以来,它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特殊,但其实,不论是极犀利地捕猎,还是能和它的主人一起长达整夜地处在深雪中,又或者如现在这样地,被它的主人携带上海拔七八千米的高峰而没有任何不适,都足够称得上是神异了。

或者准确点说,“凡”。

许广陵醒来的时候,身体一片炽热。

是的,炽热。

从里到外都是。

小窍最开始呈现的时候,其实是燥热。

身体的肌肤、肌肉、骨骼以至于脏腑处,好些地方还会有着零碎的痒以及刺痛。

随着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随着小窍一次又一次地活跃,随着这种燥热一次又一次地生,渐渐地,那刺痛没有了,那痒没有了,那会使许广陵有少许身心不宁的燥也没有了。

而今,只是炽热。

很干净、很纯粹、很单纯的炽热。

这种炽热,让他此刻哪怕是处于零下好几十度的环境中,也依然像是被烈阳炙烤着,而且是从里到外的炙烤!

这种热也不只是单纯感受和体验上的热,而是真的热。

证据就是,此时,他的脚下已经不是一片坚冰和积雪,而完全就是一片小水洼!

一个直径足有一米多的小水洼。

那是脚下的积雪,被身体的热所融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现这情况时,许广陵相当惊异,现在则早已习惯。

身体很热,外面很凉。

所以处于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严寒到极苛的环境中,许广陵却很舒服,他甚至觉得此刻把全身都埋到雪里会更舒服。

只是风有点大,吹得不是很舒服。

或者,建个冰屋待进去会更好?

不过这个想法就很过分了,哪怕在这里建个临时的冰屋对许广陵来说并不困难,他也没有这种大动手脚的想法。

许广陵把手伸进大口袋里,摸了摸小猫头,又搔了搔它的脖颈,待它懒洋洋地醒来,好生地伸了会懒腰并把两只爪子放到袋口探出头来看着他时,说道:“大猫,我们下去了,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带着你走?”

许广陵略作示意,大猫便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种默契,或者说情感上的简单沟通,是一人一猫间慢慢养成的,到今天,许多话,许广陵只是单纯地说,大猫就已经能明白他的意思。

“喵!”

从这一声喵,许广陵也完全明白了它的意思。

所以他在地上轻轻一跳,大猫也便跟着他的动作,从大口袋里跳了出来,然后跟在许广陵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而去。

陡峭的地方,它极小心。

不是很陡峭的地方,它就很大胆了,有时候,都是“秀”的。说起来,它还不到一周岁呢,有这种表现很正常。

哪怕有着厚厚积雪,好多地方对它来说也还是艰难,然后失足,许广陵则总是能够及时地伸手或动脚,帮它一把,大猫则表现出完全的信任及依赖。

一人一猫,就这般时快时慢地下山而去。

没用许广陵携带,大猫全程地完成了整个的下山之路。这不是一只登山猫,却绝对名副其实地是只“下山猫”。

走到完全地下来后,它才一个蹦跳,再次地回到大口袋里,并朝许广陵喵喵叫着。

它的意思是,“我很了不起吧?”

没错,它确确实实是在夸耀。

许广陵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然后一边漫步,一边用一只大手和它的四个小爪子做游戏,以示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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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月华,星点

山中无日月。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广陵以素女同心诀的习练为主,以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操控为辅,而除此之外,就是漫步。

向南,向东,向西。

之所以没有向北,是因为之前就是一路从北过来的。

天眼的视野范围再次缩减,到现在甚至都缩至五米不到了,和以前最大时候比起来,说是这个能力完全消失都不为过。

别说五米,就是五百米,也无法对许广陵的搜索有任何帮助,所以许广陵只能是漫步,随兴随意地漫步。

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也便随着他的漫步而改变。

朝步南山暮西山,夜卧东山待日升。

许广陵以之前所登上的那座高峰为初始点,在脑海里构建了昆仑山脉的地图,并作了第一个标识,第一峰,大地山川之气指数,山脚,1.6,山顶,1.1。

随后,第一峰、第二峰、第三峰等,陆续被许广陵新增于地图中。

大地山川之气的指数,也一直在变动。

大体上,都是在1~2之间浮动,基本没有低于1的,哪怕是山顶,也基本没有超过2的。

这一天傍晚,当许广陵又来到了一处双峰并峙间的峡谷边时,赫然发现大地山川之气的指数达到了1.9,并相当接近于2的样子,许广陵心中一喜,改变了原本的方向,转向峡谷深处而去。

所谓望山跑死马,山中距离,那真不是开玩笑的,随随便便都是以百十里计的。

就这个看起来不是很显眼的“小峡谷”,许广陵估计其长度也是在百里开外,而随着他的前进,大地山川之气的指数呈现出频繁的上升,几乎每前进个几公里,都能感觉出明显的变化!

2.0、2.1、2.2、2.3、2.4、2.5、2.6……

其实,上到2.0的时候,便已经突破了许广陵截至目前为止所接触到的最高值。

长白山时,不过1.5而已!

当在这条峡谷中,发现指数在2.0居然只是个起始,而越向深处,指数越高,甚至随随便便就高到2.5之后,许广陵简直惊呆了,有一种浓浓的幸福感。

当他来到峡谷中的一处洼地的时候,指数来到了2.8!

不过出了这个洼地继续前行,指数又开始降低,所以许广陵没有任何考虑地,又退了回来。

这是一个方圆只有几公里的小小洼地。

洼,很多时候代表着湿。

所以洼地,很多时候也是湿地,就如当初许广陵去西湖玩,顺便游览了西湖边上的湿地公园,然后就发现他对湿地公园的兴趣居然比对西湖的兴趣更大。

但这里的洼地,没有水。

边上的两座山不是很高,雪线基本没有,就算每年都有融化的雪水,估计也只有极少的那么一点才能汇入这个洼地中。

没有形成河流、湖泊之类,甚至湿地、沼泽也没有,但灌木杂草之类,却还是颇有那么一些。

许广陵才来到这个洼地不久,就看到了几只小狐狸,嗯,狐狸样的小家伙,具体是什么种属他也不清楚。

对大猫来说,这里显然是乐园。

完全不需天眼探查,只是稍微一看这里的环境,作为半个“寻鼠专家”,许广陵就知道这里的鼠类为数不少。事实上也不须他提醒,灌木才入眼,大猫便喵叫了几声,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许广陵绕着这个不是很明显的洼地兜圈,然后又穿插其中来回走了几遍,便对这个洼地了解个七七八八了,接着,他便找了其中一块适合的地方,作为当下的栖息地。

这片洼地中,最多的草是芨芨草,这也是这方圆几千公里的高原上,最常见的草。

一丛一丛地,散落着,既有老枝,也有新枝。

坚韧的草茎,在许广陵手中嫩如豆腐丝,然后,他就扯着这些青丝,搞起了编织,花两个多小时,编织出了一个约摸宽两米长三米的草席或者说草毯。

许广陵没有学过编织,这还是他的第一次手工。

两个多小时,最先就有那么将近半小时,花费在了尝试上。

好在,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而编织一个没有任何花巧的草席,同样不具备任何难度。

只是编织完后,看着横竖都不太规整像是被野猪踩踏过的这个草席,许广陵决定出去后,有空时不妨学一学编织技艺,以后说不定还会用得着。——就现在的这个草席,丢人呗!

好在基本也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前段时间大雪中遇到的那个女子,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她是什么样的出身?

她走在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上?

她在这片山脉中,是进行一种什么样的历练?

她有哪些“超凡”的能力?

……

这些,其实都是许广陵感兴趣的。

截至现在,除却两位老人外,这还是他遇上的第一个“同道”。

不过思绪略荡即收,感兴趣归感兴趣,当前阶段,他的身心主旨,还是根本窍法。其它任何的一切,都是能省则省,能减则减,省心减事,只务根本。

草席之后,许广陵又编了个小草席,然后,放些柔草上去,稍微一卷,一个枕头就形成了。

席子有了,枕头有了,简直完美。

这是野外这么多天来,许广陵最高级别的享受!

当做完这些,暮色也已经降临了。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晴朗无云。月亮升起,群星隐约。

许广陵卧于草席上,头垫草枕。高原的天,高原的星月,澄澈得令人心醉。甚至,望着月亮,望着月亮上明显的明暗,许广陵居然不自觉地便想起了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隐的这首诗在脑海里浮现,随后,许广陵的意识忽略了嫦娥,而来到了碧海。

碧海青天夜夜心。

深沉的夜,明净的天,恍如碧海,浩瀚万顷,无边无际。而那星月,就如这无垠碧海中,一颗颗或大或小的明珠。

明珠之最,当然是月,所谓众星拱月,半点无虚。

许广陵目光无意识地放在月亮上,随后,不知不觉地,明净的天空好像变得朦胧,而就在这种朦胧中,如水的月华悄然发生着分解,在许广陵的眼中,整个天地,变成另一番模样。

他看到了三种颜色的光。

红色,橙黄色,绿色。

这三种光线,不分先后似乎也不分彼此地照在他的身上,如水如雾,渗透进去,同一时间,一个又一个的光点在他的身体中浮现。

身体好像变成了夜空。

而那一个又一个的小窍,这一刻,成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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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异常和发现

根本窍法,在打通小窍的进度上,又进了一步!

今天之前,还只是截止到有橙黄光出现,以及在橙黄光下第二批小窍的呈现,而现在,第三批小窍,又在绿色光的映照下,一点点地呈现。

许广陵很快就沉浸于熟悉的身心状态中,忘了身内身外一切。

而当他醒来的时候,身体从内到外,再一次地像是刚从蒸笼中走出来一样。——从来都只有“晒太阳”,没听说过“晒月亮”,但此刻,许广陵确实是在漫天星月下,被晒得身心皆烫。

但是身体却没有汗。

全身上下,哪怕是一个汗滴都没有。

这其实是一种很奇异的状态,但许广陵已经习惯了。

大窍“盈”,中窍“清”,小窍又给身体带来什么?许广陵不是很清楚,基本没有头绪。“热”,好像没有触及要点,要点应该不是热,而是其它的什么。

只是暂时来说,许广陵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许广陵不会去多想。还是那话,路是走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他有完整的根本窍法,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了,至于短时间内不明白这样走带来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如果把“盈”定为第一阶,“清”定为第二阶,那他现在,正处于从第二阶步向第三阶的过程中。

第三阶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当这只脚落实,真正地踏上去了,自然就会知道!

第一阶盈,第二阶清,但并不是说第一阶只有盈而没有清,不是这样截然划分的,世间任何事也没有这个道理。只能说,第一阶的主旨是盈,但在盈的过程中,清必然也是有所提升的。

随便用一个数据来举例说明,可能在盈达到100%的时候,清也达到了20%、30%这样,而不会是0%。

同样,在第二阶清的过程中,第三阶的某种主旨必然也被顾及了,有了相当的提升。

只是到底是哪里提升了,许广陵身在庐山中,不知其真面目。

傍晚进入根本窍法的习练,此刻醒来,月亮却还挂在中天。

许广陵环顾左右,然后发现天眼的视野再度收缩,已经只有三米多了!

好在也还有三米多,用在夜间行路,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这还是有月亮的夜,三米外也不是黑暗,看起来也只是黯淡而已。

许广陵吹了声口哨。

这是他和大猫现在的联系方式。

天眼视野很广的时候,大猫在哪里他一眼就扫到了,然后会走过去直接带走,现在么,就需要大猫往他这边跑了。吹了声口哨,在原地等了约摸三分钟后,大猫飞奔而来,然后直接一个跳跃,跳进了大口袋里。

许广陵开始继续漫步。

草席连同枕头被卷好放在那里,这也是一个坐标,连同这个山谷。

其实这个山谷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已经能够让许广陵满意了,而且是相当的满意。

2.8!

差不多是他在长白山时的两倍了。

但事实上,不是简单的两倍这么回事。

把1.5减去1,只能说,长白山的大地山川之气浓厚程度只比大地上的正常氛围多了0.5,而这里,多了1.8!这么地再比较,就不是一倍两倍了。

从刚才的习练体验上也能看出来。

用时更短,短了一大半!

至于体验么,在这一点上,说实在的,许广陵倒是没什么感觉。

不是没有差别,只是许广陵感觉不到。好和更好,在一样的身心两忘下,没有区别。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到现在为止,他最满意的地方了。

不过,昆仑山脉那么大,许广陵目前所探索的也不到十分之一,所以还是有继续探索的必要。万一,还会有更好的地方呢?

这一探索,很快地就又过了好几天。

许广陵以山谷为营地,每天,都是出而又归,向着东、西、南三个不同的方向,但好地方看起来真的不是那么好找,哪怕是在这片“大地之脊”上,很多地方的大地山川之气,也依然是在1~1.5之间徘徊。

以许广陵现在的眼界,自然是完全地看不上。

别说1.5了,就是2.0、2.5,也都是浮云。——有一个2.8的营地,就是这么高傲!

直到这一天,许广陵来到了一个地方。

他是追寻着大地山川之气的变化而来的,从1.6到2.0,再到2.5,当许广陵期待会不会发现更高指数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是又一座山峰,而当他登上山峰的时候,发现指数又往下降。

所以浓度最高的,还是山脚。

于是许广陵又回到山脚,开始绕着这座山的山脚转。

指数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一直维持在2.5左右,直到他来到山脚下某处的一个隙谷,嗯,许广陵不知正规该怎么形容,就是山脚正常性地凹进去了一块。

当许广陵来到这个凹处,发现这里的指数,莫名地比周围高了那么0.2左右。

这不正常!

因为这个隙谷很小,小到只有几百平方那么大,以许广陵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经验看,这么丁点大的地方,绝无可能造成其指数与周围的不一致。

许广陵走进了隙谷,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探索完全,却没有任何发现。

高了那么一点,却也只是2.7这样,还不值得许广陵停留。所以稍许探索,没有进一步的发现之后,许广陵就想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极细微的那么一声哗啦。

水声!

许广陵停步,凝神。

可是接下来的好大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听到。

许广陵都差点以为之前是听错了,但其实又不太可能。他的五官现在极敏锐,他的精神现在极充沛,一般而言,很难有“错觉”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许广陵仍然等着。

他都有在这里等上那么一两天的想法。

大猫为了捕猎,都能盯着一个洞穴全神贯注好几个小时都不动的,他这个主人为了探索一个异常,小小地拿出一点耐心又有什么不可以。

事实是,并没有让他等那么久。

也就几分钟时间吧,许广陵又听到了一声同样的哗啦。

这一次许广陵确定了。

确认。

无误。

哪怕那声音极细微,稍微有点风都能将之掩盖过去。然而不得不说,这一天,是高原上极难得的一天,至少此时此刻,没有多大风!

水声!

来自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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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地下

这底下,应该有一条地下河。

而这里大地山川之气比周围要浓郁一点的原因,应该也来源于地下。

所以许广陵没有多少考虑,确认了水声确实是来源于地下之后,直接抬脚,然后朝地上一跺。

不是正对着地面,而是斜着。

“呯!”

极沉闷的一声,简直如同小小的滚雷。

滚的不是雷,而是土。

就在这一跺之下,好大的一片泥土被排开,出现在山脚下的,不是一个坑,而是一条沟,足有三米多长一米多深的沟。而当这一米多的泥土被清除,再呈现出来的,是红褐色的山石。

含铁岩?

如果是一个地质学家在这里,估计直接就对这座山地面是青白地下是红褐很感兴趣了,而且能得出不少的结论。可惜许广陵虽然看过几本地质类书籍,但他在这方面却只是个半调子。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许广陵就再次地抬起脚来,又一跺!

这才是“武者”的行为。

又称蛮夫。

放下头脑,用拳脚说话。

大猫第一时间探出头来,看着地下,又朝许广陵喵喵叫着,不明白它的主人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发疯了。

“大猫,出来,找鱼给你吃。”许广陵道。

小猫能听懂这句话不?

能的。

“大猫。”

“出来。”

“鱼。”

“你。”

“吃。”

这都是它“学会”了的字,每一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它应该都是懂的,所以听了许广陵这话,它立即就兴奋起来,跳出大口袋后在许广陵脚边缠绕了几圈,然后跑到不远处的一边蹲好,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老实说,和泥土比起来,许广陵更喜欢山石。清理起山石来,要比清理泥土要轻快清爽得多。

就像现在,一脚下去,直接就是一道裂隙。

估计是长期被水气侵蚀什么的原因,本就不是很坚硬的山石,在许广陵脚下,就如同豆腐一样,唔,说是豆腐渣更恰当一些。——脚下一堆小山般的豆腐渣让你清理,你会不?

会的。

这不需要技巧。

接下来,许广陵左一脚,右一脚,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地,清理起了“豆腐渣”。

在这样的野外,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许广陵只是清理、清理、清理,除了清理,还是清理,很快地,地面上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而就在这个清理的过程中,许广陵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惊喜或者说意外,那就是天眼视野虽然已经严重缩水到只有三米多的范围了,但当他此刻身在地下,和在地上一样,居然同样地能看出三米多远!

透过山石!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

之二,更大的惊喜和意外在于,天眼之下,许广陵似乎隐隐能发现哪处更适合“下脚”。

明明看起来前后左右都差不多的地下山石,许广陵下脚的时候,愣是被指引着,这里下脚,那里下脚……于是,或前,或后,或左,或右,许广陵绕着一个不规则的路线,向地下而去。

大猫轻快地蹦着,跳着,把许广陵开出来的这条道当成了滑梯般的东西,离许广陵或远或近地玩耍了起来。

一个人,不,一只猫玩得不亦乐乎。

还不到一周岁的小家伙,虽然拥有了一身相当的本领,在捕猎的过程中会表现出非凡的耐心和凶悍,但其它的时候,它更多表现出来的,还是活泼。

五米、十米、二十米……

当开到二十多米的时候,许广陵一脚踏出,直接把“豆腐渣”给打通了。

随着脚而传递出来的声音也不再是闷响,而是并不清脆的喀嚓一声,紧接着,几秒钟后,底下传来很大的哗啦一声。

那是掉落的山石跌落到水面上的声音。

地下河,无误了。

只不知到底是河还是湖。

许广陵向下看去,黑哩咕咚的,只能隐隐看出,脚下是一大片的地下空洞,而水面,在二三十米深的下面。

这个时候,许广陵就体会到以前拥有天眼时的便利了。不得不说,那段时间,他能把天池当成一个大澡池,在其中任意耍着玩,和通过天眼将之探索个七七八八是有很大关系的。

而这时,危险什么的倒是不用挂虑,但地下到底什么情况,就一抹黑了。

不过,天眼虽然缩水严重,但终究也还有三米多,将就着,也能用了,比彻底没有还是要好很多的。许广陵只是向下随意看了几眼,便直接纵身,跳了下去,然后脚落水的瞬间,踏水而行。

许广陵还做不到真正的踏水而行,但如果只是踏水“滑行”一段时间,却是没有问题的。

向着地面之下的山体边靠近,许广陵很快就离开了水面,两脚踏上了实地。

有了落脚点之后,许广陵打量四周。

他落脚的地方离山壁,还有着七八米,而对面的山壁,在大约三四十米的另一边,这中间,就是地下河了。

是河,而不是湖。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但是没有声音。

七八米,够他加速了。许广陵一个冲锋,从河的这边直接踏水滑行到了另一边,顺利上岸。然后他就一个口哨,在河中间接住了从上面跳下来的大猫。

一人一猫,就此开始了在地下的探索。

这是一片很大的地下空间,如果不是上面二三十米处有顶,直接都可以当成是地面上的。许广陵沿着河边,向左向右,分别走了一段,然后很快地探索出了大地山川之气的变化方向。

向着浓厚的那一方,许广陵缓缓前进。

地面一直是山石,没有半点草木什么的存在,所以除了大地山川之气,其它也没有什么好关注的。

2.5、2.6、2.7、2.8、2.9、3.0……

二点八,便已经突破了之前那片草洼的程度了,而等上到三,许广陵心中已经是相当的惊喜。但大地山川之气的变化,却并没有到这里截止。

三点一。

三点二。

三点五。

四点零。

当感受到身边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已经上升到了四的时候,许广陵简直有一种从人间来到仙境的感觉。这黑哩咕咚一无所有的地下,变成美好得不能再美好。

再怎么一无所有,有大地山川之气就够了。

四点五。

五点零。

随着许广陵的前进,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还在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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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潜修

五点零、六点零、七点零、八点零、九点零、十点零……

到这个时候,许广陵已经惊呆了。

在天眼的观照以及身体的感应下,这里的大地山川之气简直浓厚到像是形成了液态的环境,如水一般地围绕着他。换句话说,许广陵像是来到了海洋中。

头顶,脚下,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四面八方地全都是大地山川之气。

外面一。

这里十。

十倍的差距!

但是到了十的时候,仍然不是顶点。

十点一、十点二、十点三……许广陵一边漫步,一边计数,几乎每走个几十步,就要重新计数一次。

考虑到地面上往往几十、几百公里都丝毫不变的浓厚度,只能说,此时此刻,许广陵恍如身处幻境。但身体的感受,那种似乎所有细胞都变得踊跃的体验,无时无刻地不在告诉他,这不是幻境。

不止是身体的感受。

外面,河水还是静静,但河中的动静一路上却是越来越大。

鱼!

从形体上看起来有点像是黑鱼,但是长须,嘴边及背上长满了尖刺的一种鱼随着许广陵的行进,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水中。

这无疑是一种很凶恶的鱼,因为体表有着不止一处的武器,而且,河中不时地溅起水花,许广陵的鼻中不止是闻到了鲜腥味,更是闻到了血腥味。——那是这种鱼在莫名地互相厮杀。

大猫跟在许广陵身后,不时地望着河中,既跃跃欲试地兴奋着,又小心翼翼地畏怯着什么。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许广陵差不多都有点麻木了,而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计数多半已经产生了不准然后导致了较大的偏差,所以此时,当他计数到十四的时候,实际可能是十三,也可能是十五。

再去计小数,已经没有意义了。

而实际上,对这种浓厚程度的大地山川之气,又何须精确到小数点?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地下的空间开始变得狭窄,顶部越来越低,河水也越来越侵占着山壁边的地面,许广陵甚至频繁地从左边切换到右边,又从右边切换到左边,以继续前进。

直到,彻底地无法再前进。

而此时,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是二十四左右!

许广陵望着流向幽暗处的河水,以及河水中不时忽隐忽现的黑色游鱼,微微地摇了摇头。

天眼功能的几乎全失,让他的探索出现了极大的局限。而哪怕天眼仍然是十几公里的视野范围,这河,他也不敢下去。

那种鱼,真的是太多了。

讲真,哪怕这河里有几条恶龙,许广陵也不怕,但这么多的鱼,而且明显不是善类的鱼,许广陵真的应付不过来。

许广陵心念一动,对着河沿边上的一条鱼。

那鱼就如被无形的力量撞击一般,突然地飞上半空,但也只是跃上了一米多而已,便迅即落下水面。

这也是许广陵新的天眼神通,或者说“控物”神通,所能做到的极限。

其后,用这个办法,配合着身手,许广陵从河中抓起了一条鱼,然后扔到地上,“大猫,来,是你的了!”

这鱼,很凶恶,但是没有毒。

不但没有毒,而且味道必然非常之好。许广陵已经在想该如何才能弄个锅出来,熬点鱼汤了。

被扔在地上的鱼,尾巴在地上只是一拍,就跳起了老高,想跃回河中。但在地面上,大猫的功夫也不是盖的,它直接和这条鱼展开了较量。

是的,较量。

这鱼力量很大,而且身上好几个地方有尖刺,让大猫很忌惮,双方短时间内居然是僵持不下。

鱼回不了河中,大猫也无法把这条鱼按到掌中。

“小家伙,你慢慢来,为你的食物而拼搏吧。”许广陵笑着摇摇头,然后缓步回走。

大地山川之气指数,二十四!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个数字,远远远远地超过许广陵之前所能想象。如果能够继续向前向下探索,它最高能达到多少?

三十?

四十?

五十?

甚至更高?

许广陵情不自禁地畅想了下,然后就有点馋,也因为馋而不得而觉得有点可惜。但其实,他也是一个相当容易满足的人。二十四,他之前在上面,草洼处,找到的那个“福地”,指数是多少?

二点八!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这里也毫无疑问,将取代那个草洼,成为他新的落足点。

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也可能是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地面之下,一片黑暗毫无阳光的地方,能不能正常地习练根本窍法?

大窍中窍肯定是可以,非常地可以。

但是小窍?

许广陵心念动处,直接就进入定境,然后尝试了起来。

天眼的某种功能已经开启,如果是在地面之上,此刻,许广陵处于定境之中,感应到的会是红、橙黄、绿三种光芒交织而成的环境,但此刻,没有红,没有橙黄,没有绿。

却也不是完全的黑暗。

而是一种暗红接近于灰的光芒。

红外线?

许广陵不是很确定。

之前通过素女同心诀,藉由小草,他看到了紫色之外的一种光线,而这时,在红色之外,他的“视觉”也开始了拓展?

这倒不是关键。

关键是,身上的小窍,毫无动静。

对应着红、橙黄、绿三种光线的小窍没有动静,而在这种暗红光线下,也并没有新的小窍呈现。

这就尴尬了,不,是郁闷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大地山川之气指数高达二十四的绝佳环境,居然对他当下的阶段没有什么用处?

许广陵还是有点不甘心。

是以,尽管可能没有用,但他还是尝试着在这地底下习练根本窍法。

根本窍法的进入,是从大窍开始的。

大概过程是,大窍中的四外窍,也就是手心足心,汲取外界的大地山川之气,然后从蛰伏到活跃。在它们的带动下,其它的八个大窍,也纷纷活跃。

再接着,中窍也被带动着,开始活跃。

外汲大地山川之气,内引气血,在内外交融下,大窍中窍的这番运作让身心处于最佳的融和空灵之境。

再接着,小窍会开始一批批地呈现。

但现在地底下,没有小窍的呈现,所以流程也只是进行到大窍中窍从蛰伏到活跃,再从活跃到蛰伏,然后,对他来说,就算是“睡觉”了。

许广陵干脆就这般定了下来。

白天,在草洼那里习练根本窍法,晚上则回到这里,以根本窍法的方式,睡着觉。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时间在这里,也基本失去了意义。

就在许广陵以为,这种情况会一成不变地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时,这一天晚上,如同铁树开花。

定境中,突然地,一个新的小窍,幽幽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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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光阴如水缓缓流

时间日推月换,昆仑山脉迎来了它的春天。

其实这个说法并不严谨,因为昆仑山脉范围太大,而海拔又极其不均,可能这边炎热如夏,而那边却依然寒冷如冬。就如某个极端的情况下,一条船行驶在江中,船的左侧下着雨,右侧却是阳光灿烂一样。

所以正确的说法是,许广陵所在的这一小片地域,迎来了春天。

雪化。

草长。

花开。

两侧山峰缓起,许广陵坐在其中的一侧山峰半腰间,看着被两峰环拱在中间的谷地。

绿色已经完全铺满了这片谷地,而远处雪山融化的雪水融汇成一条极浅的小溪,蜿蜒而来,穿过这片谷地,然后,单朵拿出来会很不起眼的各色小花,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在一片绿意中,烂漫地点缀着这谷地以及山脚。

清冷的山中,春色也很清冷,但却相当耐看。

给许广陵的感觉,真的,比万紫千红繁花似锦,更有冲击力。

许广陵对这片山谷洼地已经很熟悉,对洼地边上的两座山也很熟悉,作为新的“领地”,他的足迹踏遍了这里的方方寸寸,当然,不是有意的探寻什么,而更多的只是闲暇时的漫步。

漫步着漫步着,就把这里踏遍了。

图书管理员有句诗叫“踏遍青山人未老”,许广陵踏遍这里的青山,却只花了大约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在左侧山上,他看到了一株可以作为西域代表符号之一的雪莲。

这还是踏入北地以来,许广陵第一次看到雪莲,然后他就和这株雪莲“同心”了几次,再然后,脑海里的草药知识库中,就又多了一味本草。

截止今日,许广陵脑海里的草药知识库,被分为四类,也可以说是ABCD四档。

A类,是许广陵用素女同心诀连接过的草木,也代表着截至现在他最高水平的鉴别,112种。

B类,是许广陵用神农诀辨识过的草木,曾经的最高水平的鉴别,而且是细致的鉴别,544种。

C类,是许广陵从章老那里学习到的知识,涉及的具体草木,120种。

D类,是许广陵从章老那里,从章老的书房里,以及自身从小到大零星的接触过的草木类知识,1557种。这一类最多,却也最“没有用”,被许广陵定义为“待处理”。

而至于C类B类么,就是“待补充、待修正”了。

这片地域,许广陵通过素女同心诀连接的不止是那一株雪莲,而是所有的草木。——从最初的时候,单独的对着一株,发展到同时连接两株、三株,到后来,直接就是一片。

所以现在……

许广陵不知道自己的头上有多少根头发,但他知道这片谷地及山峰中有多少株草,精确的,精确到个数。

十四万三千四百二十八株!

然后他也成了这片地域的绿色卫士。

通过素女同心诀连接过,感受过草木的“内心”世界,许广陵很难再把草木当成是土石一般的存在。

就如现在,踩踏、躺卧在草木上什么的都是等闲,但真的发现有某株小草什么的被鼠类啃啮又或因生长环境等原因而陷入困境绝境时,他总是会伸出手,帮它们度过一劫。

这片地域的草木,对许广陵的这种行为有反馈么?

有的。

是真有!

草木无知,但草木有灵。

它们会高兴,它们会害怕,这是许广陵确定了的草木的两种情绪。至于这两种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情绪,暂时未知。

然后,许广陵同样确定的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随着每天都用素女同心诀和这片地域的草木连接,许广陵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连接,这些草木都在给他传递着“高兴”的情绪。

是以,一个人独处山中,但许广陵并不孤单。

通过素女同心诀,许广陵感受着草木的世界,感受着这十几万株草木的世界。

每一株草木,新的,老的,生于谷地的,生于山间的,健壮的,孱弱的……共同而又不同,精彩同时微妙。就在这种一日复一日的连接中,许广陵对这片地域的了解,深入到了一种无以形容的地步。

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却让他感觉仿佛早已在这里生活了几十万年一般。

山,具体到山脚的每一处转折,水,具体到地表的每一点脉络,风,具体到每一天的细微变化……通过草木,许广陵悉数了解通透。

有时,嗯,经常性地,许广陵都有一种恍惚为神灵的错觉。

就好像他化作了这片地域的山神一般。

以至于,许广陵都在玩笑般地想,素女同心诀,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山神诀”?

除了草木,还有大猫。

这只名叫大猫的小猫,许广陵最初只是想研究一下猫的呼噜,后来,感受和研究固然是在继续,但却是处在一种很随意的安排。而经过这么多天的陪伴,这只小猫却是给许广陵带来了不少的乐趣。

这是一个很好动的小家伙,除了睡觉和捕猎,其它时间大都在瞎玩。

跑跑跳跳,打滚,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如此等等,几个月大的小家伙,为许广陵清寂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活泛。

素女同心诀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根本窍法。

这片山洼是许广陵的落足点A,而那处地下,则是落足点B,许广陵的行踪经常是昼此夜彼,两点一线。

当然,作为一个准大宗师,以及半个探索家,两点固然是不变的两点,但那一线,却不可能是每天都走固定的一条线的,许广陵总是或左或右地绕圈,基本每一日,都走着不同的路线。

看山,看水,看草木。

根本窍法在地下也有了进展。

黑暗到完全无光的地下,一个又一个的,新的小窍浮现。而当这些新的小窍呈现之后,许广陵发现,在地下,他能看见了。

不是天眼。

而完全就是眼睛视物上的变化。

最初,只是微光,然后微光渐渐明亮,直到现在,当从地面来到地下,于许广陵而言,和从正午来到了清晨或傍晚差不多。这种视物的能力,甚至在水中也是一样的!

也因此,许广陵开始尝试着下水。

从鱼很少的地方开始。

那鱼是真的凶恶,许广陵才下水几分钟,就受到了攻击,对鱼来说,他似乎是一道美味。

许广陵当然也不会客气,化身屠鱼勇士。

武者的属性,在这里再次地激活。每天,顺着河流前进,和越来越密集的鱼作着斗争,成了许广陵继漫步之外的,第二个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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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再一次的飞跃式进步

哪怕只是消遣,一个大宗级别或者说至少准大宗级别武者的消遣,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但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那些鱼,依仗着数量的多,而且是四面八方同时地“围攻”,硬是阻挡着许广陵的步伐,让他每天在河里的推进变得相当困难,并越来越困难。

许广陵真的只是消遣。

没错,他确实是很想一直推进,向着大地山川之气最为浓厚的地方而去,但这个想法,并不急切。指数已然高达二十多的环境,其实已经让他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至少一段时间内,而且是不太短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会满足于此。

所以当下的推进,就真的只是一种“消食”形式的活动,这水中的推进,和在地面上的漫步,基本是一个性质。

也因此,许广陵应该感谢这些鱼。

这些鱼的存在,让他的推进变得妙趣横生,而且,它们是相当合格的磨刀石,或者说,“教练”?

在它们的陪练下,许广陵不论是身手拳脚,还是意识控物的能力,都获得了相当的进展,并且几乎每天,都有所收获。——因为随着他的前进,需要面对的鱼越来越多,压力也越来越大。

在压力之下前进,不被压垮,就必然进步,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而往大道理上扯,这也正是华夏古代先哲所谓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个人如此,组织如此,国家如此,整个人类的文明亦如此。

在地面上,以许广陵现在的情况,很难寻找对手。训练基地都是被他横扫,而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民间高手什么的就更不用指望了。陈老先生应该是一个硬茬,但到底年岁大了,身为弟子,许广陵还真不好意思折腾这位老人。

当然,估计也已经禁不起他折腾了。

所以,在这地下,感受着属于武者那方面的属性点蹭蹭蹭地往上长,许广陵对作为对手的鱼,也越来越温柔了。

最开始,他是碰上一条干掉一条,这鱼再怎么凶恶终究也禁不起他一下,到后面,他就只是伤而不杀了,再往后去,他甚至开始逐而不伤。

这无疑要求更高的控盘能力。

所以,许广陵推进艰难。

然而这却正是他所想要看到的。

真若势如破竹,直接横扫,痛快固然是痛快了,但一次痛快之后,肯定就没得玩了。不像现在,每天都手段尽出,手脚并意识共用,然后艰难地向前推进那么一小段。

这种踏实的进步,以及平静的喜悦,正是许广陵想要的。

以至于,虽然才只推进到大地山川之气指数堪堪达到十左右的河段,许广陵便已经在开始担心前方太短了。

就如一盘极好吃的菜,哪怕才只吃了一小半,但是……

俺的度很快的。

吃完了咋办?

而且,还没有第二盘的。

不过,这种担忧,终究是属于“幸福的担忧”,无须多说。

而就在这种平静的日子中,身手和控物方面的进步就不说了,许广陵不论是根本窍法,还是素女同心诀,都取得了极大的进步。

这和地下的这个福地或者说灵地也是分不开的。

指数高达二十多的环境!

这不仅仅极大地提高了许广陵习练的效率,更让他的整个身体在沐浴于这种环境中时,持续地产生着许多微妙的嬗变。许广陵说不出来改变的到底是什么,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美好。

鞋子合不合适,脚知道。

身体舒不舒服,神知道。

精神意识,日复一日地反馈回的那种充实、开拓、舒展,混合成一种叫做愉悦的情绪,让许广陵相当明确地知道并体验着,他的身心,此阶段,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在根本窍法上,继红色、橙黄色、绿色三种光线后,青蓝、紫,两种光线也开始到来,而在这两种光线下,两批新的小窍一如之前地开始显示。

特别是在紫色光线下显现的小窍,给许广陵带来了极其强烈的效验!

这一批小窍从蛰伏到跃动之后,会反向地带动中窍和大窍开始跃动,再接着,带动整个身体跟着跃动。

嗯,或者说颤动。

不是肢体上的,甚至都不是形体上的。

是那种极细微的,仿佛全身上下内外每一个细胞都参予进来的同步颤动。

当这种情况第一次生时,其实也就是紫色光线下的小窍第一次呈现时,许广陵的身体极难受。以往不论哪个方面都极为“如意”的身体,这个时候仿佛变成了一架生了锈的铁架子。

而且是生了几百年锈的那种。

斑驳、僵硬、支离破碎。

还可以用更多的形容来尽情地加上,总之,相当不堪的那种。

整个身体被小窍带动着颤动了大约几十分钟之后,根本窍法结束,许广陵感觉整个身体都要散架了。这也是这些天来第一次,他没再下河,和那些鱼玩杂耍,而是直接进入了酣睡。

沉沉的酣睡。

醒来后,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仅仅是身体充满电,精神全复,更有一种莫名的“舒展”的感受。就好像身体中的什么东西,开始冲破身体的束缚,向天地间渗透。

然后带给身体以极奇妙极不可言说的体验。

以前,天地是天地,身体是身体。

而现在,天地好像变成了遍是水的海洋,然后,身体开始“融入”这海洋。

其实,这个说法并不恰当,甚至可以说很不恰当。——但没有更好更恰当一些的形容了。

那种全身的颤动,第二次到来的时候,许广陵差不多半年时间的散漫的对于小猫呼噜的研究,其成果被他拿了出来,用于配合上。结果就是,习练结束后,他的身体和昨天比起来,更难受了!

但难受底下,是一种更良性的反馈。

所以第三天的时候,许广陵再接再厉、变本加厉。

就这样,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根本窍法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身体再一次地被大幅度地改变着。这种改变,从广度和深度上,甚至要远远过最初大窍打通时的改变。

因为彼时改变的只是局部,而这一次,是整体。

而且是整体的、深入的,仿佛细胞层次上的改变。

但所谓细胞什么的,也只是形容了,究竟是与不是,许广陵并不清楚。——他也不需要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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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归元

再一次地,许广陵身上析出杂质。

不仅仅是习练根本窍法的时候,而是全天都是这样,以致于,许广陵一天要下好几次河。——洗澡,而且要相当认真地清洗。

因为那些杂质哪怕被析出身体了,也依然死死地吸附在身体表面,不认真根本清洗不干净。

本来之前发现这河里有鱼之后,许广陵还想着用什么办法能搞个“锅”出来,煮点鱼汤喝喝的,实际情况却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把想法付诸行动,便已经完全没了胃口。

之前看到鱼,许广陵想吃,毕竟辟谷了那么多天,就算身体没有发出抗议,嘴巴却是馋了。

但现在,一点进食的想法都没有了。

身体甚至对“想要吃点什么”这种心思隐隐地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而许广陵自然不会拗着来。

但不想吃,却是想喝。

许广陵就仿佛一个走进了沙漠中的旅人一样,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要喝水。

喝水好办,就地下河里的水。

相当的干净。

然后就很恐怖了,许广陵发现一天至少要喝上七八次的水,而每一次的量应该都在一千毫升以上,换言之,他一天所喝的水,可能高达一万毫升?

直白点说,一天喝下二三十斤的水?

这都快要成水怪了。

水越喝越多,身体却越来越轻。许广陵发现这些天,从紫色光线下的小窍呈现然后带起身体颤动开始,随着大量杂质的析出,他的身体明显地消瘦减重。

十来天过去,具体降到多少不好说,但肯定一百斤以下了。

这让许广陵心理上相当不适应,他非常怀疑,在地面上,风大的时候,一阵风过,会不会直接把他给带走。

总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如无物啊。

不过,最大的变化也只是初开始的几天。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好像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变化。

这是根本窍法。

素女同心诀,是与根本窍法齐头并进的。

日复一日地感受着草木的世界,许广陵渐渐习惯那样的连接,但心中的感慨,却是越来越明晰。

草木,真的不容易。

一是生存方面的不容易,受到天、地两方面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风霜雨雪等闲过,同时还要禁受着虫蚁及一些动物之类的啃噬,有时是叶,有时是茎,有时是根,甚至于连根拔起。

而面对这些情况,草木能做什么?

答案是,它们什么都做不了。

但这其实只是引发许广陵感慨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小部分。

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生命的感受。

草木的世界,天地斑斓,连太阳的光线都是七彩的,但是,嗯,但是,但是也就是这些了。

这种七彩,却是一种黑白式的七彩。

怎么说呢,每次退出素女同心诀,从与草木的连接中回转,许广陵都有一种从冰封走向春回的感受。

风声、水声、偶尔的鸟声,近处虫蚁等攀爬的声音,远处高山积雪融化的声音……泥土的气息,各种草木的气息,一些动物小动物散发或残留着的气息,山岳的气息,太阳光线的气息……

这些声音,这些气息,形成一种叫做“活泼泼”的生机,被他的身心所感知感受着。

而这些,全都是草木的世界里所没有的。

都不说思考什么的了,就只是这些基本的感受,都已是天壤之别。

生而为人,是一种何等的高贵!

从草木,到生灵,到人类,在生命的链条上,这是有多远的跨越?许广陵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跨越的幅度太大太大了,大到他,越是习练素女同心诀,越是与那些草木连接,便越是感慨。

然后敬畏。

然后赞叹。

然后感谢。

敬畏生命的参差,赞叹天地的造化,感谢……生而为人?

许广陵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素女同心诀想要告诉他的东西,但藉着这种与草木的连接,他确实开始对生命有了一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和珍惜。

每天都有一些时间,而且是越来越多的时间,被许广陵用来“发呆”。

嗯,不是真的发呆,不过从外表看起来,和发呆差不多。

但也只是外表。

发呆、呆滞的表象下,许广陵的身心却是进入了一种极敏感的感知状态。

地点不一。

许广陵会爬上山顶,在凛凛劲风中如山如松屹立,或静静地躺卧在山腰,又或只是安然地坐在山腰,或者草木上,或者河流边。

时间不一。

晨曦,清早,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深夜。

在“发呆”的状态下,种种声,种种色,种种气息味道,天地间这些既繁又简既简又繁的信息,被他的身体感知着,被他的意识和精神感受解析着。

形成图画。

形成乐曲。

形成文字。

形成不囿于图画乐曲文字等等的复杂感受,只是如潺潺流水一般地,滋润着身心。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这只是一个游人的山中一日所记,许广陵的身心却渐渐地渗透于这片昆仑山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浑然忘了身外的一切。

忘了大宗师,忘了两位老人,忘了人间,也忘了自己。

不是真的“忘”。

而只是身心或进入素女同心诀,或进入根本窍法,或进入单纯的沉沉酣睡,或沉浸于种种既简单又繁复的感受……只是这些,就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

再没有任何时间,去“想”什么东西。

许广陵开始抛却一切的思绪和思考,用本能去生活。

生命进入一种纯粹,只是用身体去感知,去感受,用意识和精神去领略。

只是单纯地领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窍法一日千里,素女同心诀一日千里。

一日千里,一日千里,一日千里。很多的、不止一次的身心方面的跃进,或小跃,或大跃,许广陵清楚地知道,但却并没有任何惊异,似乎这些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异。

就如远处十几公里外的一座山峰。

那是一座高高的山峰,连着山脉,并拥有着丰盛的积雪。

在这座山峰上,在这片山脉中,许广陵亲身亲眼见证着,一条汪洋恣肆的河流是如何由微而渐、由渐而宏地形成,然后咆哮着,从山顶冲向下方而去。

而其远端,大抵也是从昆仑山脉流向西北高原,从西北高原继续散入人间。

这很神奇是不是?

“黄河之水天上来。”

但其实,一切又是那么简单,简单得自然而然。

一如他身心这阶段的变化。

日新,日新,日日新。一天天地过去,身心方面的变化从最初的激烈到越来越细微,如同奔腾的河流慢慢地趋向于静止,静止了几日之后,灵光一闪间,许广陵忽然就知道了。

如同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

而醒来的第一时间,许广陵便知道,归元息机,根本窍法,当前他的进度,已然来到了归元圆满。

所以下一步,是“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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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无漏,无垢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这是许广陵从青华宝篆中得到的原原本本的信息。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这是许广陵理解之后,自己进行的划分。事实也证明,这个划分并没有错,至少到现在,“三步走”的第一步,已经被落实。

其实开始的时候,许广陵对“归元”是有过深入分析和理解的。

归元,“归”,有回返的意思。

回返什么,回返到哪里?

以前的许广陵,是不懂的,就算懂,也是一知半解的那种。但从两位老人那里出师后,许广陵早已非昔日阿蒙。

章老曾通过树叶,详详细细地给他讲过,一枚树叶是怎么由青转黄、由黄转枯、由枯转败、由败转朽的。而这树叶是引子,引出的是人体。

那一节课,给许广陵的印象是相当深刻的。——其实章老的每一节课,许广陵都印象深刻。

陈老不像章老那样,每天都正儿八经地给他上课,但客厅闲话的时候,又或早上在公园传授拳法的时候,这位老人经常会冷不丁地就着话题指点他一下。

都是非常非常关键的、提纲挈领的指点。

所以这位老人在许广陵心中的地位,也是一变再变的。

最初,他是章老的老友,许广陵视之为前辈,给予以基本的尊重。后来老人授之以八式散手及开天步等,许广陵尊重之外,多了一份亲近。

再后来,朝夕相处,以至时不时的指点,这位老人在许广陵心中就慢慢地上升到“半师”的地位了。

直到最后,分别之际,其实“半师”,已经上升到“师”了。

只是,和两位老人同时在一起的时候,许广陵肯定永远都会把“老师”的称呼留给章老,而对陈老,却只能是以“弟子”自称。

不过其实也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了。

关于这点,许广陵心里通透,两位老人心里一样通透。

两位老人,一医一武,而上升到他们那样的高度,这医武之间,交叉之多自不待言,说是殊途同归也不为过。

殊途,一医一武自然是殊途,往极端点说,这两者一为救死扶伤,一却为专门让人死伤,实实在在的一主生,一主死。只是和平年代,后者的天然属性不是那么突出而已。

同归么,就是都归于对人体的认识和研究。

所以许广陵都不用自己思考,只是根据从两位老人那里得来的知识,就大体理解了“归元”是怎么回事。

归元,就是回返元。

而这个“元”是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就是老子《道德经》里的那句话,“专气至柔,能如婴儿乎?”

这“婴儿”,既是实指,也是虚指。它最准确的指向,应该是指一种理想化的婴儿,一种与天地完美连接的状态,然后,综合佛道两家的说法,即是“无漏,无垢。”

这其实又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无漏,不是说没有漏,生命体只要存在生命体征,有思考,有活动,就必然有漏,区别仅仅在于漏多漏少而已。

但就像一个连接了大海的小池塘一样,漏了多少,随时就可以补充多少。

只要大海不枯竭,它也就永不枯竭。

这就叫无漏。

它是一种动态的圆满,而不是一种静止的、死寂的封印,如同把一朵花在最美的时候封存在琥珀中一样。

失了生命的花不再是花,它充其量也只是一件物品,而与“鲜活”、“生命”等等形容,再无关系。

无漏,也可作如是解。

而无漏的结果,其实就是无垢。

垢从何来?

垢从漏来。

这话古人估计听不懂,但今天的这个时代,稍微接触过一点生物学知识的,都大体能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就算不完全明白,也是可以做到模模糊糊明白的。

细胞受损,就会被新的细胞取代,然后受损的那些通过身体代谢出去,就是“垢”。

所以无垢,也不是彻底意义上的无垢,还是那话,生命体只要思考、活动,就必然会产生垢,只是多或少,这其间的区别无异天壤。

感冒了,鼻塞,吐痰。

而且仿佛吐之不尽。

这是垢吗?

是。

这垢不是指脏,当然它也确实脏。但其本质,是呼吸道这一块,从口鼻开始,上到眼脑,下到心肺,其细胞大量受损,然后被身体代谢而出。

感冒是这样,其它的大小疾病,都是这样。

所以说,“病伤元气”,“一场大病死半截”,原因就在这里。

疾病是特例,就算没有疾病,人体的健康指数差别也是悬殊的,而其身体产生“垢”的程度,也是悬殊。

就比如一个小孩和一个成年人,同样是一个星期不洗澡,排除体量及其它方面的因素,成年人身上,是远比小孩要脏的。

体表是这样,体内也是一样。

所以也可以作一个简单的推论或者说延伸——如果一个人发现自己身上很容易脏,每次洗澡都能洗下很多灰来,而以前不是这样的,那就需要当心了。

这便是很明显的信号。

意味着其身体的健康指数,在严重地下降!身体的运作,正处于紊乱之中。内耗增多,或已病而未觉,或未病却折损。

归元。

许广陵这一路走来,先开大窍,后通中窍,再启小窍。

大窍的打通,尤其是四外窍的打通,让他可以直接从外界汲取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这为他在大宗师之路上的前进,是提供了不可磨灭的巨大功劳的。

而其更本质的意义,是让许广陵这个小池塘,与外界天地的这个汪洋无量大海,连接了起来。

所以接下来,就是大海的水,在疯狂地涌入小池塘中。

先填补,后修复。

用许广陵以前的总结,就是先“盈”,后“清”,用他现在的总结,就是先“无漏”,后“无垢”。

大窍,而后中窍,而后小窍。

盈而又盈,清而又清,待盈清合二为一,让身体通过小中大窍的共同作用,与天地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共振,做最后的查漏补缺,以致盈无可盈、清无可清,便正式地达成了第一步的目标。

归元圆满!

无思无想了不知多少天,直待这第一步彻底圆满之后,许广陵方转动思绪,回首这段时间的历程,解之析之,然后之前的迷雾被彻底扫清。

与此同时,大量的思索结果,纷纷浮现在意识之中。

大宗师之路又朝前跨出一步,然后毫无意外地,在它的辐射之下,关于医,关于武,甚至是关于音乐等,无数的奇思妙想,无数的印证和获得,仿佛无中生有般地,一夜春来百花开。

许广陵干脆停止了根本窍法和素女同心诀。

一为休憩,嗯,彻底放空一切的休憩,这也是一路走来的惯例了,二则为这些知识上的获得。

是以接下来的几天,许广陵大多数的时间都沉浸于思绪之中,思索、整理,而每一天过去,他脑海的知识库里,都新增了很多的东西。

也可以说,这几天,是他新知识的爆发期。

而这些知识,不是从看书而来,不是从理解而来,是直接由大宗师之路的辐射而来。

当然了,真正的无中生有是不存在的。

以前的知识,所有方面的,都是这一次爆发的引子。

而这个情况,也让许广陵更加明白,他的“内、外、杂”人生之道,属于大宗师之路的“内”固然是核心之核心,关键之关键,而“外”与“杂”两项,一样是必不可少。

从短期看,它们似乎可有可无。

但若从长久看,离了它们,他的大宗师之路,总有一天,会成为无土之木,无源之水。最可能的情况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莫名其妙地,就会枯竭,步入穷途,走向末路。

“大宗师,当以十百千万‘大宗’为奠基,当以无尽无量‘大’为涵养。”

许广陵在脑海里,庄严庄重地,记下了新的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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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再度扬帆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

其实,随着在山脉中待的时间越长,许广陵越是对时间失去了敏感。开始的时候,他还隔三差五地打开手机看看,顺便也看一下日期,但没多久,手机就没电了。

一是这手机用了好几年了,电池早就不怎么行了,二是高寒地带,电池消耗得厉害。

于是,当手机这个唯一的和外界能够有所连接的东西也罢工之后,许广陵便彻底“遗世而独立”了。然后,一天,两天,三天……一月、两月、三月……

慢慢地,许广陵彻底不再关注时间。

此际也是一样。

每天许广陵是清晨即起,然后带着大猫在山脉间一顿狂奔,许广陵在前,大猫在后。

可怜的猫咪愣是被他当成了豹子来养,当然大猫自己也很乐意。——它就是这样被养大的。

所以,它似乎也很享受在风中狂奔的感觉,不管说是逆风者,还是追风者,总之,都是很拉风。

一人一猫一直奔到十几公里外的高山底下,这时大猫就会跳到大口袋里让许广陵携着上山了。而对许广陵来说,刚才照顾着大猫的速度,那点活动连热身都谈不上,这时,上山,才真正是热身。

山上仍然存在大量积雪,以及雪化而成的冰河。

许广陵在冰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而后,直接在高山顶上,打起拳法。一套拳法打完,他多半就找个地方或躺或坐在那里。

思绪如浮云,聚散来去。

过往的大量的知识,纷纷泛起,如同被重新激活一样,然后也都以新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以许广陵自己简单的判断,过去那几年在图书馆里看的那么多书,都不如此际一天之中汲取消化的知识多。

当然了,这么比较其实是很不公平的。彼时,虽然自小就有点小聪明,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此时,如果说章老陈老两人就已经算是“超凡”的话,那他早已经超越了“超凡”不知道多少。

如果再玩诗词接龙什么的小游戏,就算两位老人联手,他也能把他们给打哭。

更何况,这些天,还本来就是他的知识、思维等方面的集中爆发期。

许多以往想不通的东西,现在势如破竹。

许多以往看不透的东西,现在豁然开朗。

许多以往解析不彻底的东西,现在注意力随便一倾移过去,就如利刀裁纸一般,想怎么裁就怎么裁。

就以“医”这一方面来说,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许广陵就感觉不论在“针”上,还是在“药”上,他所站的高度,就比之前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夸张点形容,都有一种从LV1直升到LV10的感觉。

这种感觉美妙吗?

相当美妙!

而且,获得这种极大跨越式提升的,不止是医。

粗泛点说,只要是许广陵以前涉猎过的东西,不论涉猎得深还是浅,此际,俱都有着全方位的提升。不过,总体的情况是,以前涉猎得越深的,现在的收获才越大。

医是这样,武是这样,音乐也是这样。

然后许广陵一方面庆幸以前有所积累,另一方面不免又些许遗憾于以前的积累还不够,远远不够。

如果他的积累像是章老和陈老那样丰厚就好了!

也不知道现在这种莫名其妙而又不可思议的状态是临时还是长久。——如果以后一直都能有这样的状态,那就好了。

尽管这不是“内”,不是大宗师之路,甚至都不止是“外”,而夹杂着大量的属于“杂”的方面,但许广陵依然是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无它,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他往往一躺、一坐、一站,就至少都是大半天的时间。

但这终究还是属于休憩期,是他大宗师之路的短暂休歇,所以每天许广陵最多也只是沉浸大半天而已,然后就是心无所用,意无所注,带着大猫四处乱逛。

纯粹地乱逛、瞎逛、闲逛。

没有任何既定。

没有任何目的。

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随意怎么来。

如此这般,一天又一天,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许广陵发现脑海里纷纷泛起的知识重又开始沉淀,意识在大多数时候又渐渐恢复清静安定的状态,然后他就知道,这个休憩期,可以结束了。

是到再次扬帆启航的时候了!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归元”已经成为过去,变为身后的一道坐标,而脚再抬起,其落足的地方,便该是“息机”了。

习练之前是思索。

其实早在最初刚接触根本窍法信息的时候,许广陵便有过全面的思索,不论是关于“归元”,关于“息机”,还是关于“根本窍”。

但认真地说,那时他思索最多的,却一是“归元”二是“根本窍”。

思索“归元”多,是因为他在那之前便一直在归元的路上行走,而且“归元”又是这个新法诀的第一步,起点。

思索“根本窍”多,却是因为新奇。

关于大窍、中窍、小窍以及根本窍,推敲这几者的区别与联系,以及它们整体的对于人体的作用,这是许广陵不可扼止的探求,近乎本能。

而关于中间的“息机”么,却同样因为两头不靠的原因,被他给轻忽了。

也只是轻忽。

并没有彻底地忽略。

而这些日子一路走过来,零零碎碎地,零敲碎打地,许广陵还是有着不少的认识和积累的。

也不知该哭该笑,或者说哭笑不得吧,此际,许广陵才发现,他以前看过的那些佛藏、道藏,那许多原本以为无用的东西,这时居然为他的理解提供了相当的帮助。

佛藏中,有止观法门。

这其实是佛门禅定的入门法,当然,说它是入门也行,说它是从入门一直延伸,无限地延伸下去,也是可以的。

简单来说,刚入门,你可以修止观,入了门,你还是可以修止观,你的境界不错了,较好了,很高深了,还是可以修止观。

而关于止观的入门法中,就有一个方法叫做数息听息。

直白点说,就是安静地坐着,然后数自己的呼吸,就像晚上睡觉数羊那样,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待数得不乱,比如说能从一直接数到一百,数到一千,数到一万了,就可以放弃数息,转向听息,细听自己的呼吸,听着听着,在听中,你的呼吸由乱慢慢不乱,由粗慢慢细,直到无限地细微下去。

然后自然而然地,就进入禅定的状态了。

当初,出于好奇,许广陵是试过的。

但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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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鱼龙之变

其实也不能说失败,只能说,浅尝辄止,没见有什么效果,也就放开了。

毕竟,之所以尝试,也只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而已。

而站在今天的高度回首往事,许广陵自然知道,那个时候,他就算不是浅尝辄止,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再怎么努力,也都是无用。——哪怕是一点点的获得,都不可能有!

因为禅定的根本,就在于一个“定”。

而这要求身心两方面的配合。

身就不说了,很简单,却也很复杂,需要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水到渠成,这里面绝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所谓的“顿悟”之类,放到这里,纯粹就是歪门邪道。

用禅宗那首极其有名的偈子来说,要做到身定,惟一的方法,就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是身。

心么,要稍微复杂一点。

因为身就摆在那里,明明白白的。

心却不一样。

关于这一点,禅宗里同样有一段公案,或者说故事。

说是当初禅宗二祖神光拜见初祖达摩,想要求法,结果却被直接训斥了一顿。神光为表决心,甚至砍下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达摩不知道是怜其苦,还是感其诚,又或干脆是被这狠人给吓到了,便对他道:“你想求什么?”

神光说:“我心未宁,乞师与安。”

达摩就道:“把你的心拿来,我给你安。”

心怎么拿?

没法拿。

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神光还是得遂所愿了,达摩传授了他安心的法门。

安心难么?

难,也不难。

随便举个例子,比如说一个年轻人,作为一个家庭的儿子,他的父母三天两头地吵架,有时甚至大打出手,闹得家庭不宁。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没有。

试问这个年轻人,如果想要修止观,能么?

答案是,不能。

他如何能够安心地坐在那里!

再举个例子,这个年轻人自己也结婚,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父母了。但是其谋生乏术,家庭生计紧张。

每天去公司,受到上司苛责却不敢轻易辞职,因为一年龄大了二没有过硬本领,辞职了短时间很难找到下家更不用说好下家。

白天在公司百般受气,回到家又经常受另一半的看不起和嘲讽冷待,儿子又经常向其抱怨,抱怨别的小朋友都是家里父母好车接送……

试问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人,如果想要修止观,能么?

答案依然是不能。

他如何能安心!

在这样的心境下,再怎么坐,也都是枯坐苦坐,不是磨炼而是煎熬。哪怕坐上一百年,也不可能入门。

一如当初的许广陵。

他的心如何能安?

所以这个东西,除了资质,除了际遇,还讲究一个缘法。

“你与此道无缘。”

就这么简单。

回首往事,许广陵发现那几年在图书馆里醉生梦死般地看书,还是有用处的。

就比如佛藏和道藏的部分,虽然那时阅读的时候只是随意翻翻,一本书往往看的不到十分之一,省略过去的却多达十分之九,但就那一小部分的内容,却依然开阔了他不少的眼界。

这方面的知识以前自然是没有用。

完全地没有用。

但现在踏上这条路之后,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所以待这次回返,有了空暇或者说有了读书计划的时候,不论道藏还是佛藏,他都会重新好好读一遍的。

相信在其中,能有不少的收获。

退一步讲,就算无法对他的大宗师之路有直接的帮助,但间接的启发,却是必定会有的。

当然了,许广陵也做好了沙里淘金的准备。

从此时脑海里记得的些许内容看,两家典藏中,鱼目混珠的内容,甚至是子虚乌有、胡编乱造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好在今日的他,也有了相当的高度,来辨识那些东西。

或许也可以说,现在,才是适宜看那些东西的时候。

早了看,没好处。

就如章老最初的时候,不要他看那些古今医书一样,甚至包括《内经》!

……

从止观开始,许广陵的思绪一路延伸,中间绕了很多,最终,还是回到了目的路线上,也就是“息机”,而到了这个时候,对于如何去做,许广陵心中已经基本有数。

但他却还是有点犹疑。

因为不确定那般做了,结果会是什么。

这就是没有明师高师指点的坏处了,也正如他看过的道藏中有一句话说的,“饶君聪慧过颜闵,不遇真师莫强猜。”

因为毫厘之差,谬以千里。一个又一个的毫厘之差叠加下去,谬的又何止是千里万里。而师者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随时指正,随时校正方向。

也因为关键的地方一旦猜错了,后果……可能很严重。

许广陵有传而无师。

当然,老师他是有的,而且还两个。但他今日所站的高度早已远远超越了两位老人,他所面对的问题,也远不是两位老人所能解惑的。

不论是印证还是经验,两位老人都无法抵达他今日所要跨越的关隘。

而青华宝篆,怎么说呢,它很高冷,它很傲娇,它所传递给许广陵的信息,从层次上来说是越来越高了,但从内容上来说,却是越来越简了。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如何归元?如何息机?如何打通根本窍?

这些,自然都是,唔——

没有的。

走过了归元,在实际上达成了归元圆满之后,许广陵才知道什么叫归元。而在接下来的息机上,也大抵类似,许广陵现在有了策略,需要去验证。

和之前的归元惟一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是,归元那段路上,平平坦坦,无碍无险。

而息机,却不是一段路。

它是一道关,或者说一道闸,也可以说是一道门。

鲤鱼跳龙门的那个门。

跳过了,自然是鱼化为龙,然后飞龙在天。

跳不过会怎样?

不好说。

可能是重新休整,积蓄力量,调整方法手段,再跳一次。也可能是,嗯,直接化为灰灰,没有第二次跳的机会了。

这么说是不是太残酷残忍了?

真不是。

那是鲤鱼化龙!

应该庆幸,应该感恩,应该敬畏,天地之间,存在这样的一条法则,让生命能够获得非常规的跨越。

此时此际,许广陵却是突然想起了《圣经》中的一段话。

嗯,彼时那几年,他是什么书都看的,老子庄子看了,华严经楞严经看了,圣经看了,如果图书馆里有可兰经什么的话,他一样会感兴趣地去看,可惜当时没有。

“你们要进窄门。”

“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圣经中的那段话,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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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息机

而再接着浮现在许广陵脑海中的,却是王安石《游褒禅山记》中的那段话: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

“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可以无悔矣。

如果这次失败,他能无悔吗?

许广陵还真不知道。

如果一件事,做下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后果,或者说,有什么后果,也能够承担得起,那自然是只要下定决心,问心无愧,接下来的自然也是无悔。

可如果后果是不堪承担的呢?

这一刻,许广陵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自己。

而是已然不在的父母。

以及两位老人。

同时,其他所有认识的人,也一个个地在脑海中浮现。

这一日,在山顶上,许广陵从上午坐到了黄昏,然后就如平常散步一般,把大猫带回到了那片洼地上,特别地逗弄了它一会,然后让其自行觅食,再接着,许广陵便自个地,朝地下而去。

不需再等,此刻,就已经是他最好的身心状态。

所以,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至于失败……真要不可避免地失败,那就失败吧,也没有什么好说。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男儿到死心如铁。

一路走着,许广陵的心情渐归平静,思绪也渐渐平复,意识同时也渐渐地归于空灵。待进入地下,顺着地下河向着大地山川之气最为浓郁的地方而去的时候,许广陵整个身心,已经大半,提早进入了特殊的状态之中。

地下河,没入地下的尽头,无法再前进的地方,许广陵早就在这里开辟了一个临时的居住之处,不止地方被清整出来好大的一片,就连草席枕头之类的,这里同样有一套。

许广陵毕竟不是野人。

既然有草可以编织草席,那躺在草席上肯定比直接躺在地上要舒服得多。

甚至,都不仅仅是舒服。

区区一张草席,代表的却是“文明”。

这一天,许广陵没再下水和河里的那些鱼玩耍了,在往日,那自然是最好的锻炼及消遣方式,但今天,他要的既不是锻炼,也不是消遣,而是全副身心,以最巅峰的状态,走向面前的关隘。

至于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什么,老实说,许广陵连半点都不清楚。

在草席上正常地躺下,但许广陵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随意地支起一只腿,更没有两手垫在后脑什么的,而是正儿八经地,以整个身体都贴落于草席的姿态,如小孩般地乖顺地静静躺着。

这是黑暗而又寂静的地下。

黑暗,没有丝毫光源,这是肯定的。但在今日的许广陵眼中,黑暗却又不是黑暗。

寂静么,这是近百十米深的地下,更重要的是,这位置,是位于高高的山脉之下,换言之,如果沿许广陵此时位置的头顶直上,大抵需要凿个几千米,才能见得天日。

地面上的任何动静,都不可能传达到这里。

是任何!

边上不远处的地下河,静静流淌着,几乎没有任何声息,倒是那些鱼,会偶尔地弄出声响,但也只是偶尔而已,而且那些声响,更只是衬托出了此地的极度幽寂。

如果普通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是会发疯的。

就别说黑暗了,单是这样的安静,安静到连自己身上血液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而那种体验,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绝不会美好。

但于许广陵而言,这一切,都只是寻常。其实,当初在长白山那里,自他凿开厚厚的冰层进入天寒地冻的天池中起,实际上就已经开始步入一种“不可思议”的境地了。

而这种行为,更早的,可以追溯到尚在章老那里的时候,夜晚待在公园中?

许广陵默默地看着顶上几十米处的山石,如同倒过来的大地,而后,缓缓地,一点点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其实意味着可能再没有睁开的时候。

当然,只是可能。

而许广陵想要争取的,是另外的一种可能。

为了那个可能,这几天,他已经反复地推敲又推敲了,对于可能的任何一个细节,他都到了点滴于心。——当然,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此时此刻,尽人事,听天命。

只此六字而已。

眼睛轻阖,身外的世界,悄然远去,许广陵身心开始映照的,便只有自身。

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怦,怦,怦,基本上,一分钟,才跳动那么一下。但就那一下,却极轻松自如地驱动着血液,在身体里从头到脚地往复。

从脏腑,到肢体,许广陵跟随着身体的血液,完完整整地走了那么一圈。

这“一圈”其实是个极简单极笼统的概括,事实上,哪怕穷千百万字,也很难把血液一个周期的所有周流方式,尽数地描绘出来,那太复杂,可能比地球上所有河流的流转方式加一起,都还要复杂。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这是《庄子》“大宗师”篇里的话,也基本上是许广陵这一次行为的宗旨。

血液缓缓流淌,涤荡着四肢百骸,如果说当初许广陵只是五脏的五色花开,时到今日,他是整个身体,都完成了“花开”。

血液在身体里缓缓地渗透,而后,随着许广陵的心念动处,心脏的跳动也渐渐变缓,从一分钟一下,变成两分钟一下,然后三分钟一下……

直至不知多久之后,彻底地停止了跳动。

而后,血液的流动,也跟着趋向于静止。

就在这个时候,大窍自行启动,从蛰伏状态中苏醒,许广陵的手脚处,四个无形的漩涡渐渐产生,然后,此地本就很浓厚的大地山川之气,疯狂地汹涌而来。

聚集,聚集,聚集。

收缩,收缩,收缩。

慢慢地,以许广陵为中心,一个区大的“光茧”,凝聚在天地之间。

大窍从蛰伏到苏醒。

中窍从蛰伏到苏醒。

小窍从蛰伏到苏醒。

而后,小窍中窍大窍,在带动整个身体共振之后,却又开始再度地蛰伏。

只是,只蛰伏却还不够。在许广陵此刻已然只是只有一点灵光尚存的情况下,蛰伏的大中小窍,那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的窍,开始“瓦解”。

不再是蛰伏,而是彻底地散开,或者说湮灭。

没有时间的概念,许广陵的意识渐渐陷于沉寂,连那仅有的一点灵光也归于沉寂,而当大中小窍随着许广陵最后的心念完成了应有的布局之后,许广陵的身体,亦彻底沉寂。

此刻的他,在状态上,和一块石头,和一滴水,再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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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三大根本窍之第一窍

生命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哲学问题,这不是一个人生问题,这更不是什么社会问题。

至少对这一刻的许广陵来说,不是。

是关涉他“生”和“死”的问题。

最先被许广陵止息的是四肢,散落在四肢的十二大窍俱皆瓦解,血液亦在流经四内窍的内侧之际,倒转而回。对许广陵的身体来说,那一刻,四肢,被他放弃了。

对生命体或者说身体而言,四肢只是一种扩展性的功能,于生命本质而言,并非不可或缺。

所以最先,它被许广陵“息机”了。

再次,则是脏腑。

脏腑负担着身体能量的来源和转化,它们同样是一种功能性部件。随便举个例子,不吃饭的话,胃就不需要,不呼吸的话,肺就不需要。

更不用说,胎儿在母体中时,肺本就没有启动。

四肢、脏腑俱皆“息机”之后,可以说,许广陵的身体,只有头部还暂时有着些微的气血活动了,而头部以下,身体的内在,渐渐静止,也渐渐地开始冷却,以至于冰冷。

据说人类80%左右的信息摄入需要依靠眼睛,但生来就盲的人,不知凡几。

耳朵也是一样。

然后还有鼻子、嘴巴。

这些,一个一个地,俱皆被许广陵所关闭。

这说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来说,也只是心念一动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许广陵的“眼”、“耳”、“鼻”、“舌”、“身”,已然俱都被他关闭,整个身体,从事实上而言,已经不存在所谓的生机了。

如果作生理上的检测,此刻,他就是一个深度重度的植物人。

除了脑部还有极微弱的活动之外,其它的整个身体,都已然不存在任何的生物信号。

眼耳鼻舌身,再之后,是“意”。

意是什么?

人降生后接触、感受、学习的一切知识,都是意,而这些,也全都是生命的扩展,并非是生来就有,换言之,并非是生命的“与生俱来”。

所以这一刻,那些东西,也俱都被许广陵所抛却。

生命在母体中,是一种什么样的过程?

是身体渐渐长成,然后身体的感知、感受,渐渐生成。

许广陵这一刻,就在“逆”着,在用准大宗师境界对身体的极度掌控,进行着一种身心根本层次上的减法。

直到,最后的一点灵光,亦为之散去。

那一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广陵,已经死了。

但和常规意义上来的死不一样,他的生命体,并没有遭受到破坏,而仅仅是,“息机”了而已。所以这一刻,用电脑来形容,可以是关机,也可以是重启。

究竟是关机还是重启?

这正是许广陵之前所不能确定的问题。

如果他的这种行为,导致了关机,那毫无疑问,他将再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了。——谁来为他再按一下“开机键”?

没有的。

所以他只能赌,这样的行为之后,所面对的,是生命体的重启。

那会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造化法则。

黑暗幽寂的地下,大地山川之气以许广陵为中心所形成的巨大光球,在渐渐地涣散。

当聚集的力量不复存在的时候,指数高达四五十的大地山川之气的环境自然也不会再存在,而是如之前聚集一般地,向四周反向地扩散,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若无生命,则无所谓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那个光球已经近乎于彻底地完成了散逸之际,突然地,一点极些微的吸附力量重新出现在了那具已然变得静止和冰冷的身体之上。

大地山川之气已然归向缓慢的散逸,忽然被扼止了一下。

就如一辆平缓开动的车子,车轱辘轧上了一块小石子一样。

散逸,停止……散逸,停止……散逸,停止……

这样的往复交错了不短的时间,在又一次的停止散逸之后,蓦然间,一股绝大的吸附力量凭空而生,向四周散逸的大地山川之气,如被鲸吞一般,倒卷而回。

这一回,就如百川灌海,浩浩荡荡。

如果有另一个能够看到大地山川之气的人在这里,就会无比骇然地看到,庞大的、巨量的、无数的雾气,尽皆被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进去。

四面八方,从近到远。

十米、一百米、一千米、一万米……山峰、山脉、昆仑山脉、西北高原……

起风了。

一场常人看不见的“风”,从青萍之末,到万里无涯,卷荡在这个西北的天地之间。

而不知多久之后,真正的风,亦莫名地凭空而生。

这一天,对西北高原的很多居民来说,不管是城区的,还是偏僻乡村的,都迎来了一场小小的意外。

“奇怪,天气预报不是说最近几天都是极难得的晴好天气么?”来藏北旅游的张海,打开手机看了看,然后对同车的赵衡民说道。

“老张,天气预报那种东西,也能信的?我从来都不看!”赵衡民看着车外都开始摇晃起来的小树,笑着吐槽道。

“你也不要一直老眼光,现在的科技越来越牛B,现在的天气预报,也不是以前的天气预报了,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准的。”张海说着,“不过估计是这里,气候状况有点复杂,和内地不太一样?”

关于天气变化的反应,自然远不止这一处,而是几乎遍及整个高原地带。

因为明明上午的时候还是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很多人家都把衣物以至被褥之类的拿出来晒,但不想中午,还没吃午饭呢,这天就变了,先是起风,后来满天都是乌云。

再接着,居然下雨了。

渐渐地发展到,狂风,伴随着暴雨。

明明是下午两三点的时间,变得像是夜里十一二点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

许广陵的意识从无到有,渐渐泛起。

“我是谁?”

“我是许广陵。”

“我在做什么?”

……

如从深海中泛起,又如同隔世,恍如前世今生,意识一点一点地浮现,而与此同时,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身体的变化。

大窍中窍小窍,俱皆不见。

在身体中央的位置,肚脐之后,原本脐前、脐中、脐后三中窍的脐中窍位置,一个小小的光点,似乎比针尖还要小的光点,若虚若实,浮现在那里。

像是静止。

但许广陵知道,不是静止,它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他完全无法感受和把握到的频率,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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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命窍为开,道体成就

随着这个光点的颤动,整个身体,以光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如有流水拂过,更像是,被光线温暖地穿透而过。

一切的感知、感觉、感受,就如种子的萌芽一般,在慢慢地回归。

许广陵的意识亦渐渐清醒,过往的记忆,就如退潮后被留在海滩上的虾蟹贝壳之类一样,此刻,在重新涨起的潮水中,开始鲜活。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此刻,那所有的虾蟹贝壳,亦即所有的思绪和念头,都清晰如缕地呈现着。如果说意识是大海,那么过往所有的记忆,都化作大海中如切实一般的存在。

如海床,如岛屿,如礁石,如海鱼,如海草。

而思绪和念头起处,或草动,或鱼动。

在此之前,许广陵的记忆能力,就已臻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境地,但彼时的不可思议,和现在比起来,却如同是小巫见大巫,而且是小小巫见大大巫。

此际,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把意识中所有的内容,全都“拿”出来。

而那些内容,包括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甚至,连未出生的许多记忆,亦以片断的形式,存在于意识中。

“单以记忆而言,这次的进步,有多大?”

许广陵思忖着。

然后,没有答案。

如果说以前的记忆能力就已经是不可思议,那现在,许广陵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如同之前身体上的“无漏、无垢”一样,许广陵觉得,他此刻的意识,大抵也达到了类似于“无漏”的境界。

最早复苏的是意识,而后,是身体。

从光点处散发的温暖薰蒸着全身,不知多久之后,突然地,心脏怦地一下,从静止开始了跳动,然后,血液被引起,再接着,原本冰冷而又绝对静止的身体,渐渐地恢复了内在的运转和循环。

许广陵缓缓睁开眼睛。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并不能付诸行动。

眼皮沉重如山!

这样的感受,真的新奇,应该说,有生以来,是第一次。不过许广陵并未有任何惊慌之意,而只是安心安然地静静等待着。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并不短,身体“复苏”的方式,极其细微,也极其缓慢,从许广陵想睁开眼睛到真的能够睁开眼睛了,花了有足足五六分钟之久!但是睁开眼睛后,许广陵眼前一片黑暗。

不是外面的空间黑暗,而是此刻,他的两眼本身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许广陵依然静静等待着。

这次,等待的时间则更长,就在等待中,一点一点的温暖,如薰风般,从身体,升腾到眼球的位置,而且在第一时间直接进入了眼睛的中心处,再然后,从中心处向外漫延开来。

两眼的位置,奇痒袭来。

如千蚁万蚁爬行噬咬,许广陵是真的没有想到,久违了的奇痒,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身体上,不过这一次不是肢体也不是脏腑,而是眼睛!

此前早已经历过几次了,而且现在,身体的耐受程度好像也提升了很多,所以许广陵虽然很难受,但也依然能够静静地躺在那里,连手指头都不动一下,继续等待。

在缓慢中,眼睛越来越热,直到变成灼热,但那痒却逐渐衰退,待完全地感受不到痒了之后,那灼热倏变为清凉。

也就在这时,许广陵大睁着的两眼,眼前从一片漆黑,开始出现无数极细小的光辉,然后这些光辉越来越多,如星星之火开始燎原一般地扩展开来。

再然后,一点点地,一点点地,许广陵的视力开始恢复。

只是……

本就大睁着的两眼,不自觉地瞪大了一些。

盖因此刻,出现在视野中的,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淡淡的橘红光线,从地面升起,让许广陵感觉此刻自己好像是躺在一个巨大的白炽灯上,只不过那个“白炽灯”要黯淡得多。

同样淡淡的细微白雾,伴随着橘红光线一起,从起面升起,把这地下的整个空间,笼罩得像是披了轻纱一样,水样的轻纱,许广陵更看到了,那轻纱,在整体地,极轻微地微微抖动着。

视线不自觉地沿着轻纱而上,来到了头顶的山石处。

本应极度幽暗的地下,本应极度幽暗的山石处,此时,在许广陵的眼中一览无余。

目光无意识地凝注在山石上,下一刻,那有着起伏的手指大的山石倏然在眼中放大,由手指大变成手掌大,由手掌大变成整个身体那么大,然后,许广陵的目光如水一般地“渗入”了这一小块山石中。

再然后,山石继续放大。

桌子那么大,房子那么大,大楼那么大,学校的操场那么大……

许广陵看到了无数的纹路和起伏,还有好几十座如堆放在操场上的小土坡或者说小山峰。

这是,那手指大的山石,其内部的景象?

许广陵心中略有惊疑,而就在这一个小小的惊疑间,那放大的一切如幻影般散去,视线再次直上。山石如同变成了透明的冰层,让许广陵的视线直穿而过。

一米、五米、十米、二十米……

穿到二十六米左右的时候,无法再上了,许广陵并未能看到地面之上的景象。

无法再上,视线自然收回。

离开山石,游荡在空间中的视线,看到了无数细微的粉尘还有水滴,在这片地下的空间中或住或动,纷纷扬扬。

许广陵微微吁了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良久,眼睛再次睁开,而之前看到的那些,依然呈现于眼前。

这是眼睛的看。

天眼呢?

许广陵再度闭上眼睛,如以前一般地,启动天眼。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就开始缩水又缩水的天眼,这一刻,完全失去了踪迹,便连一点点的残余,似乎都不再剩下。

天眼的能力,彻底地消失了?

许广陵眼光微动,视线偏转,却自然而然地便看到了身侧不远处,他这个角度本不应该看到的地下河,以及,河中的游鱼。许广陵心念一动,河中的一条大鱼,倏地凌空而起。

离水。

然后一米,十米,二十米。

哪怕把这条足有十来斤重的大鱼承托到空中二十米高,许广陵也依然如托无物,没有感觉到任何吃力。

下一刻,这条大鱼失去支撑,从高空跌落水面,砸起好大的一片水花,也惊动了好多的游鱼。许广陵心念再动,足足一百条的鱼,并大量的水,诡异地脱离了河道,悬浮在半空中。

这个时候,许广陵感受到吃力了。

显然,天眼的能力消失了,但最初由天眼而来的,意识控物的能力还在,而且比较以前,提升了不知多少的幅度!但同样地,和之前表现出的视物能力一般,有着相应的界限。

眼视,耳听,鼻嗅。

静静地躺在草席上,许广陵感受着恍如全新的身体,也感受着恍如全新的外界天地。

这一沉浸,就过了好久。

良久之后,许广陵轻轻抬起垂在席面上的右手,四指轻握,单伸出一只食指。

下一刻,随着心念动处,一个小小的漩涡于食指尖形成,而在这个漩涡的吸聚之下,周围空间中的水样雾气,如奉律令般地聚集而来,慢慢地形成一个茧状的“小水球”。

那是极度浓厚的大地山川之气!

一如以前手足四心处四外窍的汲取过程。

只不过,此刻那聚集的大地山川之气,其指数赫然达到了一百以上!

此刻,身体中,十二大窍,三十六中窍,以及那数以千计的小窍,全都不见了,代之以身体脐中位置的一个小小光点,以及,全身无处不在,一念之间,即可随生随灭的不再分大中小的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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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小楼前的身影

人间四月芳菲尽。

这句话却是不适用于现代都市的,已是阳历的六月时分,公园中依然是一派红紫。

只是公园中的花,显然是不会有多少人欣赏的,它们最多也就是充当一个背景的作用。

早上。

那棵熟悉的老松旁。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位老人分别地打着拳,用来活络气血,而待气血活动开后,两位老人共同地练起了许广陵所教的“新五指戏”。

公园中打拳之类的晨练很多,基本上是无人关注的。

而就算关注,别有奥秘在其中的新五指戏,看起来也就和普通的老人健身操差不多。

这时天色还早,要是再晚一些,放眼看去,公园中,练瑜伽的,练扇舞的,练广播体操的,诸如此类,比比皆是。打拳什么的,简直太lo了,混在其中真的是想亮眼都亮不起来。

习练日久,慢慢熟悉,慢慢推进,时至今日,两位老人已经能够把对身体要求条件极高的新五指戏平推到底。

而这套动作,对两人的身体改变,都很大。

即使是现在,一套打完,两人也依然都还有着一种筋酥骨软但又全身“展开”的感觉,尤其是整个脏腑,感觉特别舒服。真是如果一天不练,便浑身都不对劲。

打完,例行地交流了一下其中的招式,然后两位老人又开始谈到了许广陵。

从许广陵离开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以前没有拙言,你也不在,我老头子一个人也过得自由自在,从没觉得寂寞过。这现在,小家伙离开后,总感觉少了个人,回不过劲来。”章老微笑着也微叹着,“难怪以前的老人们常讲,人老了,就见不得离别。”

“那没良心的小混蛋,离开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陈老先生面上忿忿,“不回来也就罢了,逢年过节的,连个问候都没有?”

“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罚他的站,给我在大门外老实站上三天!”

“呵呵。”章老先生轻笑。

从其没有为许广陵“仗义执言”来看,估计他的心里对老友的这话也有点心有戚戚。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各种访客。

很多级别很高的、各个系统的访客,从去年开始到现在就没断过,隔三差五地,总有人来拜访。

原因不用说了,肯定是因为那个小混蛋。好像他做了什么事,让“举国震惊”一般,偏外间没有任何信息。换言之,他们的这个弟子已经名动圈内了,他们却还是一头雾水,甚至连这家伙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难不成要他们这作为老师的,反过来去问那些访客:

“哟,你好你好,请问我的弟子做了什么?”

“老领导,广陵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不?”

……

就这么说吧,这个弟子做得,到位不到位?

两位老人心里窝火是不至于的,但郁闷却是真的,当然更多的还是纳闷。他们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而那些来访者,不管退休的还是没退休的,也同样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角色。

随便拎出一个,其分量都不比他们差多少。

所以……

还是那话,那小兔崽子,在外头到底干了啥了?

打败外星人了?研制出长生不老药了?直接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不用火箭也不用飞船,就这么跑到月亮上观光了?

晨练结束后,是外头小吃摊。

两位老人一成不变的豆腐脑素包子,如果他们能再活一百年,估计一百年也都一直这样吃。当然,如果许广陵在这里,估计也会和他们一样,三个人一起吃上一百年的豆腐脑素包子。

在这个方面,两位老人,和某位年轻人,是真的谈不上什么讲究。

虽然,其中一位御医,一位武宗,平生吃过了不知多少美食,而另一位吃过的美食虽然不多,但自己却是个半路厨子。

这和大傻佳公子两人身为旅游爱好者,家在春城却好长时间一直没去过抚仙湖,同属于寻常中的“难以想象”,但事实上,类似这样的例子,估计还有很多,超出想象的多。

饭后,两位老人散步回公园,三转两转转向熟悉的小亭子,然后坐于其中对弈,算是消食,也算是消磨时间。

早晚都安排了重头戏的锻炼,所以中间的空闲的时间,是必须要有的,用以舒缓身心。张驰之道,就这般贯穿于每一天之中。

这段时间,两位老人每天都至少对弈三局,棋技倒是有了不少长进,但显然,这个东东不会被两人中的任一个放在心上。

“等那小子回来,拉他重下几局。我估计他再想斩落老夫,不是那么容易了。”

今天一共下了五盘,轻而易举地虐杀了老友四盘之后,陈老先生豪迈笑说道。

章老先生报以嗤笑。

随后,两人漫步着回家。

中途,一时兴起,陈老先生还和路边一个摆棋摊的小老头玩了盘残局,然后毫无疑问地,他输了。别说他现在最多也就业七的段位,就是业九甚至是强业九来了,遇上那些千锤百炼的江湖残局,估计也得跪。

甭管什么国家冠军亚洲冠军世界冠军,在这种小阴沟里,都是会翻船的。哪怕象棋里的阿尔法狗,都未必顶用。

“水浅的地方水深啊!”输了十块钱,陈老先生发表感慨。

水浅是指摆摊的摊主,象棋水平一般都不怎么高,罕有超过业六的。有那水平也用不着摆这种摊,当然,高手也还是有的,但那种属于江湖隐士之流,寻常难得一见。

水深么,就是一水平一般的棋主,学上那么几手“绝招”,也足以行走四方,骗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不在话下。

“十块钱都够吃一顿麻辣烫的了,你偏要扔这种地方,怪得谁来?”章老先生撇嘴,然后忆苦思甜:“想当年,老夫卖油条,每天一大早地挑着煎饼油条跑四五十里外的县城去卖,卖完回家时连五毛钱的小馄饨都舍不得吃。”

“老家伙,不骗你,当年路口那一家的小馄饨特好吃,我每个月都会忍不住,忍痛掏钱吃上一顿。”

“这一转眼,都七八十年下来了。”

提起往事,陈老先生也有得说啊,他的谈资比老伙计只多不少。

两人就这么一边谈论着,一边如往常般地进入小区。

刚迈入小区,陈老先生不经意地抬头远望向两人居住的小楼,然后一下子就呆住了。

嘴巴闭上了,而脚悬停在半空。

小半晌后,他甚至都抬起手来,擦了擦眼。

章老先生稍晚片刻,目光移注到了和老友一样的方向,然后同样地狠狠愣了一下,再然后,这位老人大踏步地向着小楼而去,陈老先生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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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回来就好

来到近前的时候,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身影。

那个已经阔别了一年半之久的弟子。

而许广陵同样什么话都没说,未言也未动,静静地站在当地,任由两位老人从头到脚地打量。

好半晌之后,他才深深地躬下身来。

章老先生上前两步,轻轻地扶起了他,然后两手放于其肩膀,“拙言,你……已经是大宗师了?”

许广陵却是伸出手来,给了老人一个久久的用力的拥抱,然后把同样的拥抱送给了陈老先生,而这个以往很多时候都表现出毒舌以及高傲的老头,这个时候化身为最慈祥的老人,轻轻地如父母拍婴儿一般地拍着许广陵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广陵本是比较冷情的人,又已身登大宗师之境,情绪自控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而此际,看着两位老人的神态,听着陈老先生的这话,却直接就两眼湿润了。

“陈老,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许广陵眨了眨眼,微笑着说道。

陈老先生狠狠捶了他一下,“臭小子,别说你才只是什么大宗师,你就是立地飞升了,你也还是我老人家的弟子,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让你打狗,你就不能撵鸡!”

“是,是,是,是!您老人家说了算!”许广陵陪着笑。

章老先生跟着微笑,然后把门打开,“进来吧,一老一小的,都不正经。”

“哈哈,不正经咋了?老子今天高兴!”陈老先生拉着许广陵的手,一直把他拉进了小楼,然后让他站在沙发前的空地上,“来,刚才还没看够,现在让我老人家好好看看。”

于是,接下来的场景是,两位老人并排着坐在沙发上,而许广陵乖乖地站在沙发前三米的地方,任由两位老人打量。

许广陵一身风尘。

从下山,到现在,他也就是兑现承诺,带大猫进饭店给它点了一道红烧鱼,而除此之外,便是一路未停,日夜兼程,没有任何耽搁地直接来到了这里。

未住店,未清洗,未打理,未换衣。

甚至衣服的腰腹位置,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大口袋,不知情者看了,弄不好还以为他是要饭的呢,就是手里缺了一根打狗棒而已。

但除了这表象的风尘之外,他的形容,他的仪态,他的精神……

那一切的一切,都让两位老人看得目不转睛。

看了好久好久,章老先生才缓缓开口道:“拙言,五心已经俱通了?”

其实没有。

但许广陵认真点头。

“小子,那你现在,是不是就长生不老了?”陈老先生好奇问道。

这位不止是武学上的一代大宗,在其它的各门各类知识上,更是广博精深得吓人,但对于五心俱通的传说中的“大宗师”境界,他依然无法作任何判断。

那是世间当前任何已有的知识都无法判断的。

“一两百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更长,就不好说了,就如砌墙。”许广陵道。

就如砌墙。

只听这一句话,两位老人也立即就懂了。

砌墙,又或者说建房子,小的,低矮的,自然不用多考虑什么,但若一直往高了去,首先面对的,是垂直的问题,歪了,就会倒塌,其次,是材料的问题。

泥土的肯定不如砖头的建得高,砖头的也肯定不如坚石的建得高。建得越高,越需要能够承重的材料。

垂直的问题解决了,材料的问题解决了,是不是就能一直往上建?

不是。

还有地基的问题。

地基不坚实,建着建着,直接就崩盘了。

地基的问题也解决了,是不是就一路平顺了,可以一直高高高高高?

不是。

还要面对风的问题,面对水的问题,面对光的问题。

这些问题也都解决了,是不是就无忧了?

依然不是,还有地球自转的问题,还有月亮、太阳等引力的问题,还有其它行星轨道的问题……

这些都还只是人类目前的知识所能发现或者说想象的问题,随着人类知识的再度向前扩展,兴许就会发现横亘在前面的,还有更多更多超级多无限多的问题。

问题的背后是法则,而那些法则,既是束缚,也是帮助,既是阻碍,也是阶梯。

解开了束缚,就会成为帮助,破开了阻碍,就会成为阶梯。曾经横亘在前面的关隘,会成为脚下新的承托。

随便举个例子,就如没有把万物都束缚在地球上的重力,自然也就不会有能环绕地球的人造卫星,如此,则整个人类的视野,都要瞎上一大半,倒退回曾经的“黑暗时代”。

更不用说什么依托地球面对太空的空间站之类的了。

“就如砌墙。”陈老先生喃喃着,然后道:“小子,就凭你这一句话,就能看出你比之前,长进了很多。”

许广陵却是苦笑,“弟子以前,有那么不堪么?”

章老先生微笑,“别听这老家伙的。不过,拙言,你现在……嗯,就是不说一句话,光站在这里,就给为师一种既独立于世又和光同尘的感觉了。”

许广陵愕然,随即却又了然。

就如他现在,虽身在都市,别说在这小楼中,就是来到熙熙攘攘又或烟尘横飞的街头,也不会有任何一点浮尘杂质之类的近他的身。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不就是“独立于世”?

不过哪怕已经过去十来天了,他也还依然没有对这新的身心体系彻底熟悉,还属于“新司机刚刚上路”,一切都还有待慢慢地体验和探索。

所以这时,许广陵只是微笑着,然后对两位老人道:“老师,陈老,弟子把分别后的事,给你们禀告一下吧。”

这也正是两位老人想要了解的!

他们想知道,离开后,这位弟子到底做了哪些对外界有影响的事,又是如何一步一步,成就了大宗师的。

前者,单纯只是好奇,稍微了解一下就可以了,后者,却是两位老人都迫切地想要分享一下弟子的心得感受经验,那才是两人真正想要品尝的美味大餐。

于是,接下来,场景转换回一如当初的时候。

三人于沙发上,客厅对坐,两位老人一边,许广陵一边。

章老先生起身,冲泡好了茶,许广陵则为两位老人和自己都斟好,然后,客厅中,阳光斜照,茶香袅袅,两位老人倾听,许广陵开始讲述。

氛围安和而又美好。

这是两老一少,三人都开始沉浸进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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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三个人的时光

许广陵的故事从长白山开始。

“老师您当初给我讲药,第一味药便是人参,便是长白山,所以我离开后,第一站,也便选择了长白山,打算把长白山的药草,作为我的第一批研究。”

这些事,并不用追忆。

过往的一切一切,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如同就发生在眼下刚才。

许广陵不是一个会煽情的人,所以他的讲述轻描淡写,说是白开水也不为过,甚至,因为今天所站的高度,再看起过往的那些事,想不平淡都难。

但他还没讲多久,两位老人就不淡定了。

那是许广陵讲到他破开了天池的冰,进入到天池底下去。

“到底了?”

“一直待在里面,待一夜的?”

两位老人分别问道,莫名惊诧。

岂不知对他们这种惊诧的反应,许广陵更是惊诧,当初他之所以想到下水,还是因为两位老人的原因。是在这里了解到了打通手足窍后可以在水下待好久,他才作出那种尝试的。

“天池一两百米深呢,你能一直往底下去,没事的?”陈老先生问道。

“弟子好像没感受到多大压力,轻轻松松地,就下到底了。”许广陵道。

没感受到多大压力。

轻轻松松地。

就。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很难不让人觉得有装或者故意炫耀的嫌疑,但两位老人对许广陵知之甚深,知道他真的是没把这当回事,不免有点面面相觑。

章老打通了一窍。

陈老打通了三窍。

而许广陵当时是手足四窍全通。

所以,通了四窍就那么厉害的,其表现出来的能力远超过三窍?

“看来,打通足窍,意义重大。手足窍全通,很可能是在全身上下形成一个大循环,远不是只打通手心窍能比。”三人详细比对了一番之后,章老先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陈老先生和许广陵都点头认可。

这个结论对许广陵来说算不上新鲜,但他确实也没怎么想过其中的关节。此时,让章老一梳理,他开始从另外的一些角度,来思虑这个问题。

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呢。

许广陵有的是两宝,三人只是这一讨论,许广陵便又多了点收获,虽然说与“根本”什么的无关,但在整个体系构建方面,还是有所受益的。

当然,两位老人的所得,是要更多的。——相对于他们自身来说。

许广陵把天池当成了大澡池,在其中任意扑腾,更在其中磨炼起了武技。

而支持他随意这么玩的,除了手足四窍的全通之外,天眼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说起这段的时候,两位老人全都表现出了羡慕。

“人对黑暗是有一种本能畏惧的,就算艺高人胆大,不畏惧,也会在心理上有所拘束,然后在行为上,放不开手脚。所以‘视’的能力非常重要。”

“拙言,你身上第一个出现的神通便是天眼,我怀疑这不是你独有的例子,而是必然。”

“所有我辈中人,但凡能证得神通,第一个,可能都是天眼。”

章老先生道。

他这一说,显然是把日行千里、过目不忘之类的能力,都给扫到大门外了。可能在老人心中,这类能力,最多也就是在平凡基础上的超凡,还够不上“不可思议”?

不过对于天眼的这个推断,还无法证实,因为截至当下,只有许广陵这一个例子。

就算前人有很多身怀神通者,也不可能将之嚷嚷出来。就如当下,如不是在两位老人面前,许广陵又会对谁说,他拥有这样的神通?

不可能的。

而哪怕身登大宗师之境,许广陵也同样无法判断这个结论是否正确,而只是将之记下,有待将来验证。

这又是一个收获!

姜是老的辣,这句话,在这里可谓是体现得非常明显了。

两位老人在根本层次上确实已经被他甩得很远了,但两人也终究不愧是各自领域的一代大宗,稍微抓住一点东西,就能引申、推导出非常具有战略意义的结论。

“我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许广陵心中轻微感叹着。

他这边才感叹完毕,两位老人那边就又震惊了,因为许广陵随后说到了通过天眼发现了又一种雾气,而他将之命名为大地山川之气。

在两位老人面前,许广陵自然不会兜着藏着,而是把他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所有认识,都说了出来。

和大地有关,更和山川有关。

其功效是补益身体。

单纯从补益的角度来说,其功效远非草木之气可比,草木之气只是间接的作用。

“龙脉!”

“洞天福地!”

听许广陵这一说,两位老人同时眼冒精光。

而关于这个方面,两位老人可说的地方就太多了。

首先是讲古,据说在他们小的时候,民间乡下,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刘伯温的故事,刘伯温的什么?刘伯温斩龙脉!

章老先生直接把他小时候听到的故事给讲了出来,随后陈老先生也讲了。

两人讲的居然还有很大的不同!

不过相同的一点,或者说故事的根本点却是一样的,就是斩龙脉!然后故事中,还夹杂了不少的盘风定水的情节。

接着,陈老先生却是讲了独属于他的而老友并未有过的经历,那就是作为一代武宗,这位大大年轻时可是行脚过天下的,然后因为特殊的身份,他曾经寻访过洞天福地!

这其中,一个地方被他关键提及。

终南山。

在终南山,他和好几个人先后有过交集,其中一个,居然也是因为寻访洞天福地而去,然后,就住在那里,不走了。

“那么,陈老,关于洞天福地,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老夫我又没有天眼,没法像你小子一样看个真真切切,不过好多记载中的洞天福地所在地的地方志,我都研究过了。”

“都说人杰地灵,其实这话说反了,应该是地灵人杰!”

“好些洞天福地的区域所在附近,古往今来,出的名人,明显要比其它地方高,高一大截!”

“不过也有的,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陈老先生的情绪有点激动,大概因为许广陵提到的大地山川之气,戳到了他的什么兴奋点,此时说来,又是激动,又是遗憾,一副恨不得重访一遍那些洞天福地的样子。

同时,许广陵的描述,也证实了他过去心中有过猜测但无法确定的模糊判断,那就是“地灵人杰”。

“长白山不在洞天福地的名录中,是可以想象的,那里毕竟远离中土,不是我们熟悉的文明文化圈。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它也一样远离公众的视线。”

“但是拙言你这一说,就很有意思了。”

“长白山是满蒙的圣山,这不止是民间的纯粹的山水崇拜上的意义,清庭对这座山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章老先生道。

这个许广陵却是知道的。

所谓的耐人寻味,一是清庭主宰江山后,长期把长白山封禁,禁止任何人涉足,二是在对外封禁的同时,又屡次,记住,是屡次!屡次派人对这座山进行探索。

探索的同时,是拜祭。

而这种拜祭,贯穿了整个清朝的始终。

怕许广陵不知道其中关节,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这两个人型图书馆,直接给他搬出了各种记载。

而后,章老先生总结道:“拜祭不稀奇,封禁也可以解释,但是既拜祭又封禁又探索,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是持之以恒的‘国策’性的行为,这就很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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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如同神迹

“排除政治作秀的因素,结合拙言你的发现,我们有理由怀疑,那个家族,当初可能与和长白山有关的人事,结下过什么不为人知的缘分。”

三人各自陈述所知,最后,章老先生这般综述道。

这也只能是猜测了,而且,事已往矣,没有验证的机会了。除非,他们中的谁,将来得到了那个家族的秘密记载什么的,但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无。

所以,这个段落,在三人这里终结为一段逸事。

而紧接着,许广陵的经历在继续。磨炼武技、辨识药草之类的情节,许广陵只是简略带过,这没什么好说的,两位老人必然都有过同样的经历,而后,许广陵的重心,来到了那个小菜园。

当许广陵讲述到他重施故伎,并且正儿八经地,通过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的双重灌注,种出了非常不一般的菜时,两位老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百闻不如一见。

再怎么讲,也不如事实最为直白。

许广陵道:“老师,你这里有蔬菜的种子没有?”

“你要哪一种的?”

“都行。”

章老先生拨了个电话,于是,仅仅几分钟之后,好几十包的蔬菜种子,被一个警卫员模样的人送了过来,然后来人敬了个礼,便退走了。

“嘿嘿,老师,陈老,你们跟我来。”许广陵嘿嘿一笑,然后三人莫名其妙如做贼一般地,走向了后院。

章老的居处是独栋性质的,前面是小楼,后面则是独立的院子。

院里不是水泥地,而是铺了青石板,基本铺满了,但靠院落边上还是有一些小草顽强地从青石缝中钻了出来,甚至还生长得颇为精神,许广陵当初在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章老先生显然并没有清理的意图。

“要铁锹铲子什么的么?”陈老先生问道。

这里还真没有那些玩意,但其实也真用不着。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什么人?章老先生和许广陵就不说了,陈老先生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代武宗啊,手里随便拿点什么,都能当锹用,当铲用。

“不需要。”许广陵道,然后又对两人道:“老师,陈老,你们不要吃惊。”

不要吃惊?

什么意思。

两位老人才刚不解呢,蓦然地,便同时瞪大了眼睛,是真的瞪大,能把眼睛都给瞪出来的那种。

不是两人见识浅,也不是两人不淡定,而是此刻,他们看到了什么?

见鬼了!

就在三人前方,四块青石板如被什么东西翘动,轻如无物地脱离了地面,被翻叠了起来,而后,露出板实泥土的地面,也就在两位老人的眼前,极其快速地抖动起来。

很快,那板实的地面不见了,变成了简直像是被筛子筛过一般的极细致而又极松软的泥土。

换个颜色的话,这根本就是已经蓬发好的蛋糕粉!

四粒种子,被许广陵手指轻弹着,分落入那松软的泥土之中。

随后,院子的另一角,盛水的大水缸那里,水从里面飘出,像是一点重量都没有的大棉花糖一般地,飘到那松软泥土的上方,然后,像是雾一般的水气,绵绵密密地向下倾洒。

如果这一切都还算正常的话,是的,正常。

那接下来所发生的场景,让两位老人是真的瞠目结舌,难以自已。

就在两人的注视下,刚才所洒下的四棵种子,以两人眼睛可以明显看到的速度,破土萌芽,然后飞快地,一点点地往上长。

一片小芽,两片小芽,三片小芽,四片小芽……

一棵小苗,一棵中苗,一棵大苗,一棵明显的植株……

但是变化,却根本不是到这里就截止了,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紧接着,植株生长、茁壮,然后开花,然后花粉彼此交错,然后花萎,花谢,然后小果子冒出来。

眼前所见,让两位老人恍如身在梦中。

变化却还在继续。

直到……

“老师,陈老,你们随便摘点尝尝。”许广陵伸手,对两位老人说道。

而这一刻,呈现在两位老人眼前的,是果实累累的四棵植株,西红柿,小番茄(圣女果),黄瓜,香瓜。

西红柿饱满,小番茄鲜艳,黄瓜长满了刺,香瓜碧绿如翡翠。

章老先生缓缓前迈了几步,凝重地弯下腰来,然后几乎是颤抖着,伸手拽下了一串小番茄。

连藤拽下来的。

瞬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清新味道,弥漫开来。

带着陶醉,章老先生把那串小番茄送到面前鼻端,深深嗅着。

嗅着那藤的气息和味道。

身为擅药的医师,章老先生不说大半辈子,至少也小半辈子和各种草木打过交道,不说所有草木,至少也是很多很多的草木。

这些草木中,有滋补的,有清凉的,有无味的,有缓味的,也有各种很冲很冲的味道的,有芳香的,也有刺鼻的……而不说药草,就说水果蔬菜,以至只说水果,天南海北,国内国外,有什么水果是他没有品尝过的?

没有。

几乎没有!

但此时此刻,还没有品尝那小番茄,只是那藤所渗漏出来的气息,就让他身不由己地陶醉,身不由己地一嗅再嗅。

甚至,就这一刻,老人心底情不自禁地便冒出了一个想法,若是用这藤编个藤椅,编个藤床,编个坐垫、枕头之类的,躺坐其中,被这种气息包围着,该是何等惬意美妙之事!

嗅着,嗅着,一种清新,一种清凉,仿佛要把整个身心都包裹起来。

而那种美妙……

那种美妙!

陈老先生摘的是香瓜。

一个直径足足接近二十公斤简直像是西瓜般的“小香瓜”被他摘在手中,然后两手一掰,香瓜裂成两瓣。

青玉的翡翠中间,是白玉的瓤,白玉的瓤里,是一粒粒金黄的如黄金般的籽,而难以形容的清香,就从这青玉里,从这白玉里,从这金玉里,如嫦娥舒广袖一般地,飘扬飘洒开来。

同样是没有第一时间去品尝。

陈老先生如章老先生一般地愣在当地,只知本能地用鼻子去嗅,深呼深吸着,一嗅再嗅。

而浑然忘了,他们是有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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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生命果

春江水暖鸭先知,花香自有粉蝶来。

也不知从哪来的,就片刻的时间,一阵阵嗡嗡嗡的声音,有蝴蝶飞过来了,有蜜蜂飞过来了,就连一些像是马蜂的大头蜂,也飞过来了。

对这个现象,许广陵倒是可以理解的。

当初在长白山,以那种清冷的环境,都有蜜蜂寻香而至,这六月的内陆,而且还是靠近小山靠近大公园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

同样是“不寻常的菜”,此时非彼时。

在长白山开辟那个小菜园,算是许广陵的初实验,但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准大宗师”。

那个时候,他对两种雾气的浓厚程度指数还没有建立;那个时候,他还没接触过素女同心诀;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每一种植株会吸收什么光线;那个时候,他还无法观测植株的能量汲取方式……

此刻的大宗师,和彼时的准大宗师,看起来只是去掉了一个“准”,看起来只是朝前迈进了一步,但那一步,却是极其关键的本质性的一步。

用古人的那句诗来形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毫不为过。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哪怕一千一万个“准大宗师”,也无法比拟一个没有准的大宗师。这不是夸张,而是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彼时,许广陵最多也就是让植株长得快点,但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又岂止只是快点?

彼时,用基地那边的衡量方式,蔬果中的活性物质也就是比正常的蔬果多点,嗯,多上百十千把倍,但现在,呵呵……

和蝴蝶蜜蜂一起过来的,还有大猫。

之前进入这个小区,它自个撒欢去了,许广陵估计这位山大王是新来一个地方,开始踩盘子,便由得它去了。反正以它的身手,是足可以打遍猫狗无敌手的。

这时,来到许广陵身边,它还是熟练地先跳进大口袋里,然后伸出头来,望着面前的四棵植株,喵喵喵地叫着。

大猫也吃素的!

而且非常喜欢。

因为在长白山的时候,从小,它每天就是跟着许广陵一起,喝着蔬果汁长大的。现在想来,也是一年多的时间,没让它喝到这东东了,而是让它一起跟着过了段对它来说算得上是颠沛流离的生活。

“大猫别急,等会就有了,你想喝多少喝多少。”许广陵摸着它的头。

而听到这话,大猫也瞬间安静下来,只是那双圆滚滚像是宝石般的大眼睛,还是滴溜溜地盯着地上的那些果子。

许广陵会心一笑。

这果子,对普通的人和动物固然也是吸引力很大,此刻的那些蝴蝶蜜蜂等就是证明,但真正会被其吸引得“不能自拔”的,还是如两位老人这样的人,以及,尝过甜头的、被大地山川之气泽润过的大猫。

这么说吧,越是“超凡”,越是无法抵御这种蔬果所散发的味道。

因为那是一种,“生命”的味道,而且还是极其的活泼、充沛,似乎就要流溢出来一般,仿佛都不需食用,只是嗅上几口,就能让自身的生命,得到润泽,得到修复,得到滋补,得到舒展……

用神话点的说法,眼前的这几样蔬果,不是西红柿小番茄黄瓜香瓜,而是“生命果”。

在猫叫还有蜜蜂大头蜂嗡嗡嗡的声音中,两位老人也被惊醒了,随即,相互对望一眼。

看着地下的植株,看着手里的果实,再看着在身边嗡嗡嗡飞舞的蜂子,怎么看都像是吃了兴奋剂的陷于狂欢中的蜂子,两位老人心中这一刻同时冒出一个想法。

他们大概知道,之前的那些访客,大抵是缘何而来了!

这样的东西,不论是谁,一见之下,又如何能够抵抗!凡人不能,超凡不能,估计就是神仙来了,也一样不能!

而想到这里,两位老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弟子。

“拙言,你现在……”章老先生神情复杂,也不知是喜悦还是震惊,又或是其它的什么情绪夹杂,总之心里是乱成一团麻,“你现在,你这是仙家手段啊!”

这话明显语言混乱,让中小学生过来一看,就会指出这是个病句。

但这实实在在地表现了老人此时的心情。

和两位老人毕竟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嗯,从绝对时间上来说不长,但“相对时间”么,就很长了,许广陵是能够处理这种场面的,所以他便笑着对两位老人道:“老师,陈老,我现在是不是很牛B了?”

“牛B,当然牛B,你都牛B上天了!”陈老先生也回过神来,嘴里笑骂着,“小子,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在外头展露过这个本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还因为这个,去过日本一趟呢。”许广陵说着,然后又道:“老师,陈老,我先做个饭吧,好久没做饭了,手估计都生了。”

也没什么好做的,就眼前这几样。

香瓜,这个是不需要入锅的。许广陵摘了两个香瓜,估摸着应该是够三人吃的了,削皮,切块,然后直接放到盆里。——嗯,这里是没有那么大的能盛下两个“小香瓜”的果盘的。

然后是小番茄,这个同样不需要下锅,甚至干净的清洗都不用,直接过水沥一下就可以了。

还剩下大番茄和黄瓜两样。

黄瓜刀拍凉拌,大番茄做了个西红柿蛋汤,这也是最普通同样也最经典的搭配。

于是,十来分钟后,三人也再次如昔日一般地,坐在餐桌边。

大猫则伏在许广陵脚边,桌上还没动呢,桌下的它便已经开动了,许广陵为它准备的,是一大碗的香瓜汁。

“小子,这猫,看着不简单啊。”陈老先生道。

许广陵从为什么想要养一只猫说起,而他的那想法让两位老人都很惊异。

不过今天的主题注定不会是猫,而是菜。

许广陵讲到了小菜园,讲到了伊藤真桐和伊藤真梨姐妹,也特别地提起了两人天生顶窍大开的情况,而这,果然引起了两位老人极大的兴趣。

再之后,许广陵东渡日本,有了参观针灸祭一幕,也有了和伊藤静石的对话。

说到这一关节的时候,两位老人都变得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老先生才道:“小鬼子就是喜欢玩这一套。”

章老先生则对许广陵道:“拙言,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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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想法,提议

三大根本窍,命窍,识窍,天地窍,许广陵命窍已就,而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识窍。

那是一个新的领域,但并不全新。

通过命窍的凝就,许广陵多多少少明白了身心系统的一些基本原则,而这些原则,理所当然地也必然会被他贯穿入日常生活中的。

“须菩提,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

佛家典籍《金刚经》中,如是说道。

意在语先。

真语、实语、如语、不诳语、不异语的前提,是真意、实意,是“远离颠倒妄想”。如果只是与人言而不妄,一个人默默的时候心中想入非非,就是典型的“虚有其表”,不值一提。

心在意先。

想远离颠倒妄想,需要的便是心正。

怎么正?

在哲学上,有一种正法。对普通人来说,有一种正法。

而对如许广陵这般的人来说,又自有一种正法。——非我之事,即身外事,非身之事,即颠倒妄想事。

欲增广见识,前提却是正本清源,立定脚根。

“拙言,你是怎么想的?”对于许广陵所述的日本之事,章老先生这般问道。

如果是之前,比如刚从日本回来的时候,在两位老人面前,许广陵必然是纵横而谈,因为其时他心中的感受、感想,真的是很多,而且还有不少的不吐不快。

但现在,许广陵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看到了更多的东西,那些当初的感受感想,已经变成了脚下浮云。

浮云来去自来去,不碍眼,不碍意,更不碍心。

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道:“老师,陈老,《大学》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于人如此,于国如此。”

“如果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学习、工作、生活,哪怕能量很小,只能上娱父母,下乐妻儿,我也会说,这个人是好的,是‘正的’,在性质上,他和圣贤没有区别,只是层次上,不如圣贤而已。”

“如果一个人很有本事,在文化上很有建树,然后著书立说,或者教书育人,我也会说,这个人是好的,是‘正’的。”

“如果一个人很有本事,在经济上有所获得,然后提兄扶弟,周济乡里,修修路,造造桥,或者投资一下学校,或者提振一下家乡的某项产业,如此等等,哪怕其抱着邀名之心,我也还是会说,这个人是好的,是‘正’的。”

“老师,陈老,去年我从长白山向西游历的过程中,经过一个小县,那里有一家饭馆,饭时的时候人很多,还有不少人因为里面没位置了就端着碗在门口吃。”

“我远远闻了闻也没发现饭菜有怎么好吃,便近前看了看,也顺便在那里吃了一顿。”

“然后我就发现,它的饭菜比其它家要稍微便宜一点点,但是用料很周正,便连油都是好的。然后,如果是老年人来用餐,全都是五折,只收半价。”

“在那家店门口我站了半小时,经过简单判断,我感觉,这样的店,想赚钱,基本不可能,最多也就是微利。也因此,虽然是一个经营的饭馆,但其实是可以看作是一个‘善堂’的。

“这家店的老板,在我看来也便是好的,‘正’的,至少在这件事上,做得很好。”

“当时看到这个,我其实心里很是欣慰。如果伊藤静石到中国来,我不会邀他登长城,不会邀他参观什么文化祭,也不会请他吃满汉全席之类的,我会请他到那个店去吃个快餐,然后告诉他,就算中国再道德败坏,再利欲熏心,再豺狼横行,再乌烟瘴气,只要有这样的一个店在,中国,就依然还是华夏。”

“这样的人和事,在现在的中国,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我相信,从上到下的所有层次中,都是会有的,散落在这方大地上。”

“弟子有一个想法,就是以后四处行走,寻访一下这些人和事。”

“这是我现在对个体的人的看法。”

“而关于针灸,涉及的是国家。”

“在弟子现在的看法中,我们国家,之前所定下的,在尽力保证国内外环境稳定和谐的基础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向前进,这是极好的。”

“在这个时代,经济便是选择。”

“经济上来了,在国内国外的许多东西上,我们都可以选择‘是’,也可以选择‘不’。”

“针灸也不例外。”

“如果它确实是好的,届时,我们就算从国外引进,又如何?”

“所以目前,只要国家不打压,国策就是正的。至于提振与否,提振的力度大小与否,都不重要。让它自然而然地缓慢发展着,在困境中寻求破局,由穷而变,也未尝不是一种良好的选择。”

许广陵说完,两位老人久久沉默。

直到沉默被打破,两位老人也没对许广陵的这番话表示什么过多的意见,而只是由陈老先生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子,你的这番话,也是‘正’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弟子嘛!”许广陵轻笑道,“大宗级别的老师,一个便已经是前世修来,何况我有两个呢!”

“算你小子识相!”陈老先生收手之前,又在他肩膀上连拍三下。

这次就不是轻轻拍着了,而是拍得许广陵呲牙咧嘴。

饭桌上,许广陵轻尝辙止,而两位老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大吃特吃。——所谓的矜持什么的,自然是不需要在自己的弟子面前摆的,没那个必要。

直到两人把香瓜给清盘,不,清盆了,章老先生才忽然想起似地问道:“拙言,你的这手本事,在国内展露过?”

许广陵微愕,随即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便讲了关于基地的事,以及让钱绍友拉点菜回去的事。

“就你小子会搞事。”陈老先生摇着头,“这段时间,我和你老师可不清净,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了解了具体情形之后,许广陵便笑:“弟子不在身边,所以找了些人来陪你们二老,这不是挺好的事嘛?”

这只是小事。

对师徒三人来说,都是。

许广陵继续着讲述,而接下来,他的足迹便进入了昆仑山脉之中。

这一次,他的讲述又详细多了,而其种种经历,直让两位老人或惊,或赞,或叹。

卧深雪中,登高山上,辟谷累月,离尘绝世,在勇猛精进中,直入大宗师。

许广陵省略了青华宝篆相关的东西,如素女同心诀、根本窍法等,但在一步步具体的身心体验上,却是详而又详,细而又细,详及细到具体的某个一天,从晨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他都做了些什么。

基本上,也算是通过言语,带着两位老人,粗粗领略了一番他是如何走向大宗师的。

这个讲述,时间就很长了。

期间更是被两位老人打断了很多次,然后开启三个人的印证。

但其实,这只是引子。

讲述完毕,已是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傍晚,从傍晚到晚上,从晚上来到了新一天的黎明时分。

看着精神抖擞甚至是带着极大振奋的两位老人,许广陵道:“老师,陈老,我想带着你们也西上一次,你们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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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刹那成就

凝就命窍,晋入大宗师后,许广陵对于“身”的一路嬗变情况,已经基本没有迷惑。也已经,可以伸出手来,拽着两位老人向前进。

只是,不会像他自己前进的那般轻易。

从太极拳、八式散手、开天步等入门,但真正把许广陵带入门的,还是伏羲诀。

然而许广陵却无法把这个东西传授给两位老人。

不是不想传授,也不是涉及保密什么的,而是根本就无法传授。

伏羲诀需要在“梦”中习练。那是一种极高的对身心系统的要求。如果没有外挂,没有那不可思议的际遇,许广陵怕是直到现在,也无法达到那样的条件。

什么时候才能达到?

估计是等他凝就第二根本窍识窍之后。

所以,如果想复制他的道路,于两位老人而言,只是起步,就已经OUT了。

但这其实无关紧要。

已经走过这段路了,已经成就“大宗师”了,如果一个大宗师只会亦步亦趋,那叫什么大宗师?别说大宗师了,连大宗都不配。

明了“盈”的主旨,明了“清”的主旨,明了“归元”的主旨,许广陵随随便便,便能有无数种的办法,让两位老人通过不同的手段,走过同样的历程。

但需要花多少时间,却不好说。

一棵植株,比如黄瓜,又比如西红柿,从种子洒下地,到萌芽成长,到开花结果,到果实成熟,需要多少时间?

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三个月或者更长?

这个问题其实很早之前许广陵就有面对过,在客厅的晚间闲话中,他也和两位老人谈论过这个问题,当时他们三人共同的看法是,植株是有“生长周期”的,但与此同时,配合以最适合的条件,这个生长周期,可以缩短甚至是大幅度地缩短。

长白山时,许广陵的小菜园佐证了这一点。

但当他成就大宗师之后,随手的实验又推翻了这一点,就如之前,他随手洒下四粒种子,然后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让四种不同的植株俱皆成熟。

新的事实,给了许广陵新的结论。

那就是,生命,至少是植物生命,无所谓“生长周期”。所谓的生长周期,也只是植物在特定条件下(输入),所表现出来的物理性改变(输出)。

输入改变,输出随之改变。

是以,生长周期,并不是可以大幅度缩短,而是可以无限缩短!

于植物而言是这样,于动物(人)而言,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放在一个更大的尺度上,是不是刹那之间,就可以生老病死,是不是刹那之间,就可以沧海桑田,又或者统而言之,是不是刹那之间,小至生命,大至天地宇宙,就可以经历生、成、破、灭?

许广陵不知道。

但他现在,倾向于是。

那么成就大宗师,当然也可以刹那之间,或者说一秒之内,从彻底的普通人成就大宗师。

但这之中,所需要的条件(输入),想当然也知道,必然是极多极复杂的。

至少,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还是等同于神话。

但做不到这么极端,并不意味着在这个理论下,许广陵什么都做不了。

他可以做的,做很多事情。

不论是对他自己。

还是对两位老人。

而此刻,对两位老人提出的携他们西上的提议,便是基于这个理论。

之前,在他发现草木之气并由此而能让两位老人的身体改变有所裨益之后,两位老人的心气是大有提振的,可谓是让他们在暮年暮路之中,打了一剂强心针。

所以在心境方面,两位老人无需许广陵安排什么。

但除了心境,还有“意境”。

直白点说,也就是日常的生活状态。

章老也罢,陈老也罢,他们毕竟是安逸太久了,已经习惯了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节奏,而这,对于接下来所要迎接的身心的嬗变,是并不利的。

换言之,这并不是一种有利的输入条件。

要把这个节奏,打破!

怎么打破?

再简单不过了,换一种起居方式就可以了,没有一日三餐,没有从公园到小楼的两点一线,一路西上就行了。

许广陵的提议,让两位老人为之一愕。

随即,陈老先生道:“昆仑山?”

不一定要是昆仑山,往哪里走不重要,重要的是走。但其实去也好不去也好,这都无所谓,所以许广陵便点了点头。

“那我把陈致和那孬种也叫来,路上打个下手。”陈老先生道。

“陈老你这么说师兄,他听到可是不让的。”许广陵笑道,心里却是喟然一叹,再怎么孬种啊没出息啊等等之类地叫着,到底还是舐犊情深。

随即,许广陵便也对章老先生道:“老师,要不你顺便把其他几位师兄,也都叫来?”

之前还不是很确定,此刻听许广陵这么一说,两位老人也彻底明白,许广陵的所谓携他们西上,到底是干什么来着的了。

“我已经好几十年没有管顾过他们,他们现在也都各有经营,未必还会很听我这个老师的话了。”章老先生淡淡说道,“我打个电话看看吧。”

回到前头,许广陵也打开他的手机。

充了半天电,歇机了好几个月的手机倒也顺利打开了,许广陵都有点担心电池或者某些器件之类的彻底崩了呢,毕竟在那高寒的地方滞留得太久。

还好。

质量还算过硬。

刚打开,界面有点延迟,不是很顺畅的样子,随后,信号顺利对接,再然后,就是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持续了快有两三分钟才平息。

短信也有,电话也有。

许广陵一个一个地翻看。

老师这里的电话有好几个,删除,大傻佳公子的电话也有好多个,几乎一个月就有一个,删除。

然后许广陵开始拨打。

“小许,你终于开机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地球上了呢。”那边爽朗笑道。

“领导早上好。”许广陵微笑着,“我去了山里,没信号,神州行并不能行神州啊,全球通估计也通不了全球。”

寒暄三两句带过,随后许广陵道:“领导,我想带两位老师也去山里逛逛,让老钱过来,帮忙开个车?”

这当然是一句话的事。

而许广陵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对面一愣,“领导,你要是能抽出空的话,不如也过去玩玩?”

“我已经多年没有出行过了。”那边微微叹息,“小许,身不由己啊。”

顿了顿后,那边是这样说的:“我还是很想去的,我尽量安排一下吧,希望能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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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电话

周老师有两个电话,然后周蓝兰有好多个。

许广陵先给周老师打,那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年的时候问他有没有回金陵而已,口头约好今年过年再见的时候,许广陵挂了电话,又打给周蓝兰。

周蓝兰的话就多了,一是问许广陵这么长时间去哪了,二就是关于直播的事。

对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主播来说,一路上算不得什么坎坷,却也不是一直平顺,发生的事情还真的是挺多的。

问题主要还是出在那些歌上。

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主播,隔个一两周地就有一首新歌,关键那些新歌还非常好听,在很小很小的圈子里,这已经足够成为新闻中心了。

没有什么微博头条,甚至连兰花草所在直播网站的头条都没上过,但一个小小的漩涡已经形成。

虽然不露脸,但光靠声音,光靠这些歌,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观众成为忠实粉丝。集中表现在,每个周末,在她还没有开播的时候,好多好多的观众就已经蹲点守候了。

最离谱的是,超过三分之二的观众,会在她开播后的五分钟内到齐。

换言之,不露脸直播,缓慢发展的结果,是几乎大多数成为她粉丝的人,都是类似铁粉般的存在。

当然,这就不是周蓝兰说的了,而是许广陵三言两语敲击,从她的话中判断出来的。至于更具体更细致的情况,以后抽空看一次她的直播就知道了。

这是观众方面的事。

除了观众,便是同行。

几乎所有的同行都会关注同行。同一条街上,开五金的关注开五金的,开饭馆的关注开饭馆的,开超市的关注开超市的,嗯,移动关注电信,麦当劳关注肯德基。

这是人心,自古皆然。

有一些主播嫉妒,直播中说了一些不清不楚属于中伤性质又或者仅仅只是轻嘲讽性质的话,有的说话水平高超的,说得都让你挑不出什么毛病,都弄不清人家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有意中伤。

但还有更多的主播,和兰花草连麦。

所以现在,周蓝兰也不是势单力孤,已经有不少主播和她是“泛姐妹”的关系了,彼此间还经常会串个场。

……

周蓝兰逮到了机会,一说就是没停的,许广陵主要是听,间或发言,结果这一通电话,轻易地就过了一个小时。最后结束通话时许广陵给她下了一个任务。

那就是把以前的那些歌,再唱一遍。

这一次,也将决定许广陵对她的态度。

周蓝兰天赋是有的,如果没有刚开始的测试,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个直播,更不会有许广陵算是专门地给她写歌,虽然那个专门实际上也只是顺带,只是“定向”一点而已。

真正的量身定做的歌曲制作,还没有开始。

天赋有了,而从以前的测试看,认真和执着也是有的。

但人是会变的,这么长时间的撒手不问,许广陵也想看看,周蓝兰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进步。

琴行的宋老板居然也有好几个电话,许广陵打过去,那边很快接起,然后就是一通抱怨:“哎呀,我的许老弟,你怎么就一直是关机呢,宋导,对,就是那个宋导,还有另外好几个导演都托我给你带话,想要向你邀歌,可我死活都联系不上你,你说急不急人!”

然后许广陵得知以前的那首歌居然享受了一下特殊分红,在影片结束放映半年之后。

十万块钱已经打到了他的帐上。

看来那歌对影片应该有一些加成作用,另外,导演也算是个厚道人。——这钱不可能是制片方出,多半是导演自掏腰包。

钱多钱少且不说,做法让人满意。

许广陵答应了再度合作的邀约,但说明了是只限宋导,理由是时间不多,不想分心,而且主业不是音乐创作。

结果那边莫名惊诧,“那老弟你是干啥的?”

“我是医生。”

下巴跌落。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给他打过了四五次,分开的,最近一次是一个月前。

许广陵打过去,“郑姐,最近可好?”

“不太好呢,有点想你。”那边开头的话让许广陵为之一愣,随后就听到了扑哧一笑,“小弟,逗你的呢!”

说着这话,郑琴的耳根发红,连拿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天知道这一句话,她是花了多大的勇气!

但所有的勇气也就在这一句话中用完了,接下来她的反应转为怯弱和呐呐。

隔着话筒,将电话那端的气息和动静听了个清楚,许广陵心中升起一丝怜惜,所谓的爱会让一个人低到尘埃里,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对这份感情他注定无法给予回报,但并不想漠视。

想了想,许广陵在电话中道:“郑姐,过两天我会和两位老师等一些人去西北旅游,你要不一起去玩玩?采个风什么的。”

许广陵接下来的电话,是打给大傻和佳公子的。

两个人,分别。

西上之前许广陵是给过两人交待的,说明了他会“失踪”一段时间,而这时电话接通,大傻的抱怨如同海水一般地通过电话线涌过来。

好吧,没有电话线。

他把许广陵这段时间的失踪当成是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一边是逍遥山水,一边是水深火热,这让人怎么能不悲愤,“老板就可以无法无天,老板就可以自己逍遥自在无视员工辛苦?老板就可以这样刺激人?”

其实大傻和佳公子才会是老板。

如果他们干得好,如果以后证明他们确实有那个能力撑起这个摊子,许广陵是有把这一摊的股份全数或至少大半转给他们的打算的,但这时自然不会说这个,而只是淡淡道:“如果这都不可以,那还当老板干什么?”

“……许董……老三……许老三……算你狠!”

“果酱。”

挂了大傻,打给佳公子,那边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许广陵也是随意说笑了一通,然后挂了电话。

这差不多也是许广陵截至目前所有的人际关系了。

其实还有其它的一些关系,如亲戚、同学等,别说大学,也别说高中,就连初中、小学,许广陵都有好几个处得相当不错的伙伴,男女都有,但那些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既然已经隔了好多年不联系,那也就这样吧,以他的情况,也并不适合“衣锦还乡”。

未接电话上还有几个陌生的号码。

许广陵分别打过去。

这也是小地方号码的好处,而且不和银行等什么的挂钩,所以从来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电话,但凡有来电,几乎都是真正的联系人。

是和以前的大傻佳公子属于同一性质的驴友。

天涯知己,不浓也不淡,算不上真正的朋友,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会心之交”,肯定比普通意义上的朋友要亲近的。

电话打通,说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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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聚集

东北,研究所那边居然也有几个电话,不过都是在春节左近打的,想来只是问候。许广陵又翻了翻短信,果然是。

而这些,也是他新的人生阶段,全部的交际了。

这一天,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也在打电话。

某处办公室,一个老者挂了电话,招来门口的秘书,“小秦,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有哪些日程安排?”

“老板,下周起,您需要审批院内的研究资金;十一号,协和有个医学研讨会,邀请您作为贵宾出席;十四号,西京有个对话会,您作为四人组之一出席;二十号,今年的求是杰出青年学者奖,其中有三位提名学员,需要您作三取一的最终核定;二十二号,瑞典的二十一世纪生命科学与人体健康展望会,您需要作主题发言;二十六号,您需要和医疗小组开个碰头会。”

“都说有事能找人代班,你说,我这些,该找谁代班去?”老者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对了,小雨打电话过来没有?”

“赵小姐想来是忙,这个月还没有。”小秦道。

“忙忙忙,她能比我还忙?都快三十岁了还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说是不是要把我给急死。”老者不满道。

“赵小姐是天才,是注定要在人类史上留名的人物。老板,我说实话你不要介意,赵小姐将来的名声,可能比你还要大。”小秦笑着说道。

“一个女娃娃,要这些有什么用?再说了,人家居里夫人不也是结婚了吗?她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看,难喽!”老者郁闷地摇摇头。

“前几年她学画画,把我给高兴得,我说好啊,好歹有个过得去的爱好了,结果我夸她画的一张画,你猜她怎么说的?她说画那朵花,她用了十三种方程曲线!”

老者说到这里,简直痛不欲生地摇头。

“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回来一段时间。”老者吩咐道。

“赵小姐问原因的话?”小秦道。

“就说我死了,让她出席我三天后的葬礼。”老者道。

“老板,您已经死过三次了,这次是不是需要重新找一个理由?”小秦一正本经地说道。

“没事,就这么说,她不记得的。”

丘成桐数学中心。

一个电话响了好久之后,被接了起来。

“赵小姐,老板说他逝世了,叫你来参加他三天后的殡礼。”

电话这端的年轻女子,眸子呈现一种茫然的放空状态,接了电话后好一会儿才转为清明,哦哦哦了几声后,道:“秦哥,老古板这次又有什么事,我需要回去吗?”

“赵小姐,老板之前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估计,事情挺重要的,你最好还是回来一趟吧,老板他也很想你。”

“你确定他不是让我回去相亲?”

“不是,绝对不是!”小秦在这边赌咒发誓。

……

章老先生一共向外打了四个电话,而陈老先生,打了两个。

接下来,小楼内外,一如既往。

其实应该说小楼内部,一楼既往。许广陵虽然才刚回来,但仅仅是刚开始时,让两位老人惊异奇异以及震惊了一小会,而这一小会之后,三人便仿佛回到了当初。

回到了一年半之前的时光。

如同什么都没有改变。

两位老人阔别已久的雾气,终于又得到补充了,是不是久旱逢甘霖不好说,但确实是让陈老先生一阵笑骂:“你这小子,现在才回来!”

而除了雾气之外,更让两位老人欣喜的,无疑就是那如神迹一般生长出来的蔬果了。

那种蔬果,给身体带来的美好感受,比那雾气要明显得多,也强烈得多!陈老先生的感叹是,“传说中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仙果,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而这些蔬果,在小楼外,其实是引来了一番颇为不小的骚动的。

因为整个小区,都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味,而这香味,不知道勾得多少人口水连连。

但这种小区的好处,也就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了。偌大的一个小区,也就住了那么十几户人,似乎还有好几户是空的。而章老先生在本小区内又素无交际,所以,极难得地,尽管蝴蝶蜜蜂等络绎而来,但他们的小楼仍然得以保持了相当的清静。

这次回来,许广陵也直接就在小楼中落脚。

白天的时候,他出去理了个发。

结果,就相当后悔。

因为那家理发店是一个老板娘带着几个妹子开的,然后他就得到了VIP级别的待遇,还是超级VIP级别的!

包括老板娘在内,店里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老板娘给他理发,而几个妹子则全程叽叽喳喳,甚至动手动脚,问他多少岁了,问他哪里人,问他结婚了没有,问他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这些其实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问他怎么保养的!问他都是用哪些护肤品。

等终于理完发逃出这家店的时候,许广陵简直像是遭了一劫,大宗师也扛不住这阵势!

而事实上,哪怕是走在大街上,回头率也是太高了。

面对这种情况,许广陵心淡定,但意是真不淡定!——这以后,他还能好好地出来玩耍了么?难道还要去学什么易容术?

许广陵庆幸这次还好没有把大猫给带出来,不然穿着那件胸腹有个大口袋的衣服,里面还装只猫,那估计就真是人见人瞧了。

去商场买了换洗的衣服,尤其是内衣,然后许广陵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再之后,就基本一直待在小楼里了。章老的后院,被他临时辟成了小菜园,所有的空地,都被他种上了蔬果。

以前用来试验的各种木料,其中不乏贵重的,被许广陵随意拈了过来作了支架,于是,本是青石板铺地的清朗后院,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变成一片绿荫。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从公园里晨练回来的时候,看到这情景,神情怪异。

但短暂的怪异之后,是两位老人都在这小菜园中徘徊,再不肯出去了。

自第二天开始,陆续有人到来。

第三天,受邀的人,全都来齐了,没有一人缺席,包括两位老人邀请的,以及许广陵邀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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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打算

许广陵方面的来人有三个,领导,老钱,小郑。

领导是基地方面一直和许广陵打交道的那位大佬,说是大佬,其实也才四十来岁的样子,但是气度森严。

不过这位大佬今天过来的时候,穿得很朴素,形容气质稍敛,以至于就像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从一方大佬,变成一个木讷的乡下汉子了。

“小许,感谢邀请。也亏得有你的邀请,我才能有出来透透气的机会。”

大佬被许广陵的新形象小震了一下,目中难掩惊异,和许广陵握手之后,又对着两位老人很是认真郑重地鞠躬,“两位老师好!”

许广陵看得微笑。

这个举动,让他很愉快。

大佬对两位老人的尊重,未必是看他的面子,多半也还是两位老人本身的身份地位使然。但不管怎么说,对两位老人尊重,许广陵心中就开心。

而他这次之所以邀这位大佬过来,一是借机巩固一下双边关系,二也是,就在这次途中,许广陵想把这次家园的计划,初步落实。

嗯,为两位老人准备的家园。

如现在这般隐于都市,也未尝不好,但是若单纯从“进步”这个方面来说,就不是很适合了。

许广陵固然可以为两位老人提供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这种手段,终究只是权宜。两位老人只要稍往前面再进步那么一点,这种手段就不适用了。

换言之,都市,适合养老。

如想老骥伏枥,还是要人入山中,长久地接受大规模的草木之气和大地山川之气的润泽,然后在潜移默化、循序渐进中,稳步提升。

那才是理论上的正道,也是大道。

像许广陵现在这般为两位老人通过玉石或木头聚敛二气的行为,上不得台面,和前者比起来,其实就是庄子的小故事里所讲的,两条鱼在路上的车辙里相濡以沫和遨游于江海的区别。

身为大宗师,对两位老人以后可能的晋升情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岂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

选址必是在有山的附近,这不用考虑。

其实长白山就可以,这是他起步的第一站,将之作为两位老人的第一站,也是可以的。

但以许广陵现在所站的高度,已经不大能看得上那种“原始”的环境了,他完全可以通过一己之力,依着地利,创造出更好更好更好、好得多的环境出来。

何谓大宗师?

开天辟地是不能的,级别没有这么高。开天是为盘古大神这种存在准备的,辟地是为冥神这种存在准备的?

反正,要么是神界的,要么是冥界的。

许广陵只是人间的大宗师。

甚至,他这个大宗师才只走过了三分之一的历程,还只是一个不完全体的大宗师。

他能做的,不是开天辟地,而只是小小地借开天辟地的意蕴,开辟一个适合从凡人到大宗师等阶的“洞天福地”,如古人所做的那般。——如果最初的洞天福地,确实也是出自一位大宗师般存在的话。

国内的山之总脉,就是位于西北高原那一带,这不用多说,不论是昆仑山脉还是什么喜马拉雅山脉,都在其中。而其它地方的山脉,要么是这总脉延伸的余脉,要么就是突兀的小疙瘩。

那些山脉,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或许各有各的风采,气象非凡,气象万千。但若从一个大宗师的角度来看,又何必舍总而就余,舍大而就小?

没这个必要!

不过直接把地址定在高原上,也不好。

许广陵之前的一路西行,体会最多的,就是千里无人。

为什么千里无人?

就因为环境恶劣。

所以,那既是乐土,也是劣地。

是许广陵的乐土,而两位老人纵然也是“超凡”,但一样不宜长久地居住在那里。别的不说,就一个心脏的跳动,都不一样。

是以,许广陵对选址的总的要求,是“若即若离”。

要在高原附近,离高原不能太远。

又不能直接定在高原上,如他之前所待的地方。

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吗?

许广陵相信,能的。

但他现在天眼的能力没有了,这在搜寻起来,是个不小的麻烦,也只能用笨方法,踏踏实实地去实地寻找了。

不过在实地寻找之前,还是有一些初步的筛选工序可以做的。

领导过来之后,许广陵却又让老钱带着两人,联系了这边的基地。

然后就在基地内,在一个规模远大于常用的背投卫星地图上,许广陵把西北那一块,拓印在脑海里,顺便也确定了此行需要行经的路线。

老钱,钱绍友,也是许广陵这次邀请的第二个人。

他能被叫过来,其实还是得益于他开车技术好,许广陵是专门让他过来当车夫,为两位老人服务的。此行非短,一个好司机,还是挺有用的。

小郑,郑琴,也就是钢琴让我很不美丽,是许广陵这边邀请的第三人,也是最后一人。钢琴让她很不美丽?那此行,就让她很美丽就是了。

我不能给你宜室宜家,却可以让你美丽如花。

也只能如此而已。

情缘。

情对许广陵来说,恍若另一个世界的事,至少目前,心中无此物,意中无此物。但是缘,所有的缘,他都会珍惜。

再次见到郑琴,许广陵发现她的形象气质,比之以前所见,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看来参演电影那事,踏出那一步后,对她的影响还是不小的。——似乎是,在原有格局上,提升了一个层次?

不管什么人,经历不一样,身心意也都会不一样。

有心就有梦。

有梦的人,都美丽。

许广陵轻握郑琴的手,“郑姐,欢迎你的到来。”

而握着许广陵的手,看着眼前的人,郑琴却是不自禁地便有点失神。

陈老先生那边来了两个人。

陈致和是许广陵早就见过的,此次见面,陈致和一如往昔,而许广陵却是让陈致和很是震惊了一番,“小师弟,你是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

在座的其余人等心中俱皆升起非常的好奇。

许广陵却只是微笑点头。

昔我往矣,初识超凡。今我来兮,身在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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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启程

和陈致和一同过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色黝黑,举止土气,活脱脱的“泥腿子”形象。

但许广陵一眼看去,就发现此人顶窍将开未开,甚至比陈致和还要更进一步,当真是诠释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中年男子称陈老为前辈,称许广陵为许先生,这让许广陵知道他并非是陈老的弟子,但是不是“门生”之类的不好说,陈老没有介绍,许广陵自然也不会多问。

除了这些人之外,许广陵这次也终于见到了章老的其他四个弟子,合陈致和一起,五大弟子聚全了。

从形象气质方面来看,明显个个都是大佬级别的存在,但来到这里时,每人都对章老先生持礼甚恭。许广陵看得出来,那不是表面的做派,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恭敬。

是真看得出来!

大宗师看不出一个人的心如何,但在行上,从心跳上,从气息上,从体内血液的流动上,从体外光环的流转上,能看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许广陵甚至都能把他的这四位师兄心里对老师的恭敬程度,作出一二三四的排名。

但就算是排在最后的,也远在水平线之上。

这让他对这四位师兄都很满意,当然更多的,是对老师的佩服。

之前老师就有说过,他已经退隐三四十年了,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包括和这四位弟子,也是三十来年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昔日的弟子见了老师,犹一如当初,弄不好还可能比当初更恭敬,特别是这四位皆非常人,大抵已经习惯了久居高位。

这让许广陵对于老师收弟子的眼光,不得不佩服。

好吧,这么说,好像把他自己也给夸进去了。

但章老先生重见几位弟子,神情却是淡淡,甚至都能称得上是冷淡,几乎没有半点寒暄之类,只是指着许广陵介绍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弟,你们之间可以认识一下。”

于是先后到来的四方,知道了他们的小师弟叫许广陵,也是老师的关门弟子。

而许广陵则知道了他的四位师兄。

大师兄,施爱国。

很有时代特色的名字。

中央某医疗小组负责人,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工程学部院士。

二师兄,周云涛。

中央保健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工程学部院士。

三师兄,成尚义。

京都协和医院副院长,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工程学部院士。

四师兄,赵昆。

中国深蓝医疗协会会长,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工程学部院士。

清一色的院士,当然,陈致和也是。换言之,章老先生的五个弟子,就没有不是院士的。这“一门五院士”,若是让外人见到,怕是要窒息的。——全国一共才多少院士?尤其是具体到“医”这一方面的。

当然,这都是他们最核心或者说主要的身份。

其它的零零碎碎,对方都没有介绍,显然是不觉得有介绍的必要,哪怕其中的某些身份还很了不得。就如陈致和,这五大弟子中最“没出息”的那一个,其各种挂名身份,别说一张名片了,就是十张,估计也是印不下的。

许广陵还是很咋舌的。

不是咋舌他的这几位师兄个个都成就非凡,而是咋舌他的老师。

章老先生。

这位老人,啧……

许广陵无以置评了都。

小区内外,公园内外,以至于这附近,又有谁知道这个看起来似乎平凡无奇的糟老头,是个一手培养出五位院士(也可以说是国士)的恐怖角色?

好吧,这么说老先生有点埋汰了,哪怕只是看起来,老人也既不是平凡无奇,更不是糟老头。

“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

这可是许广陵当初自己的评价。

四位师兄,有一人带了家属过来。

四师兄的女儿,赵雨。

许广陵不知道老师在电话里是怎么和四位师兄说的,按理说,几十年没见了,首次重拜见老师,还不应该拖家带口地?但这也只是小节,许广陵不会多关注。

倒是唯一的家属赵雨,让许广陵多看了两眼。

此女不简单!

不是漂亮什么的,而是其身周光环的流转,远超常人。在这一点上,他的四位师兄都是不如的,也就陈致和堪堪能比。

但赵雨和陈致和是不一样的。

看得出来,赵雨没有习练过任何如太极拳开天步之类的东西,而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而光环流转居然能和陈致和差不多,也意味着此女在某个方面,必超出常人甚多。

许广陵都想泼墨挥毫,为老师写一幅《陋室铭》给挂上了,就为其中的那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时间若倒转回两年前。

这个小楼,其中光景,是他无法想望的一种层次。

人都到齐了,也就可以出发了。

而出发前还需要一些小小的准备,如准备诸人的换洗衣裳以及野外帐篷等之类的东西,这些,陈老先生一个电话全数搞定,此外,就是后院那些蔬果的采摘了。

所有的果子,尽皆被采了下来,准备随车带走。

而其实,还没有进入后院,以至于都还没有进入小楼,所有的来客,自进入这个小区起,就肯定是鼻嗅连连的。

“老师,这是什么果子,是您新培育的吗?”

“师公,您不是医师,您是生物学家?”

在众人全都动手,采摘果子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是一副沉迷沉醉之相,院士不例外,大佬不例外,司机和泥腿子不例外,两位姑娘也不例外。

这却是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也只是早见识了一两天,但在后来者面前,尤其都是弟子后辈,两位老人已经能够淡然地摆出“老太爷”的架子,居中指挥了。

出发之前,客厅中,对着所有人,章老先生神情非常严肃地作着交待:

“此次行程,一切都由拙言作主。对你们所有,我要说的只有三句话,一,行程中,什么都不要问,二,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三,此次行程时间可能比较长,你们中谁有事忙,随时都可以离开。”

整个队伍,就此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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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路上

5?"??C[Q??/t?3???G????o4R?vYh}?)??X_N?z???8?&?I???????。

章老先生,陈老先生。

施爱国,周云涛,成尚义,赵昆,陈致和。

木讷汉子,泥腿子,钱绍友。

郑琴,赵雨。

十三个人,两辆车,就这般,离开小区,离开市区,向着西北的方向而去。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旅行,甚至连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也不例外。

两人只是跟随着他们的弟子,而施爱国等人则是跟随着他们的老师,郑琴赵雨两位女士算是一无所知的“小白花”,她们都是在意外的情况下参予进了这个队伍。

而大佬和钱绍友两人,他们对许广陵的了解大概是仅次于两位老人了,总体上,是“不明觉厉”的,抛开钱绍友不说,只说大佬,能卸下一切的日程安排过这边来,除了功利之心外,可能也有想要见证一些什么的想法。

这些人中,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许广陵了。

许广陵心中有数,但也仅仅是有个基本的打算而已,这一路上,具体的安排,还需要他看情况,看自己的情况,看其他人的情况,来灵活性地实施。

当然,两位老人是主要的。

其他人,只是顺带。

前面的行程和正常的普通人的出行一般无二,但也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只住宿,不吃饭。

从离开的那一天起,众人每天都只进食两次,早晨七点一次,下午三点一次,而吃的,就是车上所带的蔬果,然后就是矿泉水。而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如果是普通人,对这种安排,大抵是会有点疑虑的。——只吃蔬果,一天两天的还行,三天四天五天的一直这样吃,怕不是要饿死?

但在场的,却也基本都不是普通人。

真正算得上普通的,大概也就是郑琴了,然而她却是位女士,年轻的女士。

人家有节食的爱好。

她的微博上自曝过,有禁食三至五天的经历,而且还不止一次。

其实哪怕没有节食乃至禁食的经历,也无所谓。

她信任许广陵。

不过,对众人来说,这种经历也似乎并不是很美好,因为这种蔬果,虽然好吃极了,光闻其气息就能让人神清气爽,但吃了它们比不吃似乎还要糟糕。

稍微吃点,就会感觉肚子空了,然后会变本加厉,感觉整个身体都空了,亟需要能量补充,开胃大吃的那种。

以至于都有一种错觉,身体好像一个大雪人,然后吃下这蔬果就好像往身体里倒进了热水一样,整个身体都开始融化……

就一个感觉,饿!

想要吃很多很多很多,一直把肚子填得满满满满,才会安心的那种。

但现在的情况是,只有果子吃,没有其它东西。

开头的三四天,包括两位老人在内,跑洗手间都很勤,一个白天的时间,至少跑五六趟。所以也鉴于这种情况,自出行第二天后,他们的行程便改为了昼伏夜行。

不过三四天之后,这种情况就大为改变了。

整个人里里外外都似乎变得空荡荡了,还跑洗手间干什么?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行程或快或慢,似乎没有任何目标和拘束,但事实上,却正在渐渐地向着许广陵的预选地而前进。

慢慢地,空气的质量在变好。

夜晚,呈现在天幕上的星星也越来越多。

而脚下的路,也不再是穿插于平原都市间的现代化公路,他们开始看到了山,看到了涧谷,看到了树,看到了草,也看到了茂密的草毯。

代表着繁华和秩序的都市被渐渐甩在身后,他们正在慢慢地进入“自然”。

这种情况下,自是没有什么旅店可以住了,这一天下午,停歇安整时,带着的帐篷等野外生活用具,派上了用场。

吃过饭(水果),进入休息时间之后,两位女士开始放飞自我,玩起了互相拍照。就连前两天一直有点神思不属的赵雨,也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蓝天绿水碧草,还有中原已经凋谢而这里却恰当盛季的野花,这种美景对女性的吸引力似乎比男性要大不少。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如同还是在家里一般地,走起了开天步,他们的几位弟子也跟在后面,甚至大佬和钱绍友,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串。

这场面看起来,倒像是在走一种特殊的广场舞。

许广陵坐在帐篷门口,微笑看着。

此地,大地山川之气指数,1.2(均线是1),草木之气指数,0.4(均线是0),许广陵一念之下,二气均以营地为中心,缓缓聚集,最终形成一个方圆三十米左右的“圈子”,把众人包裹其中。

做这种事,几乎不耗费许广陵任何的心力,反而,他的心神极度放松,然后,听觉,就在他的无所控制下,如流水一般潺潺地,向着四周倾泻。

十米、一百米、一千米、一万米……

没有了大都市的嘈杂,哪怕虫鸣鸟语,似乎都暗合着某种节律,形成一种不是乐音的乐音。

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传入耳中,再然后,则是一段对话。

营地正西方,三十多里外,是一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而就这十来户,也还都是散散落落。

拉巴在院子里砍着小木段,前天,羊圈(juàn)的一块挡板被几只不太安分的羊给弄坏了,之前已经坏过几次了,这次实在不堪再修补,拉巴决定干脆新做一个。

正做着手中活计的时候,堂屋门口传来很大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拉巴已经听了十几年了,但以前没有一次,有这次这般的刺耳,也刺心。

手中不停,但是那边的咳嗽在继续,断继续续地,却一直都有。好半晌过去,拉巴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中斧子,走了过去,在老人的身边支膝蹲下,“阿帕,要不,就不要去朝圣了吧,你的身体……”

老人欲言先咳,几乎是撕心裂肺地狠咳了一阵,气息稍定,才道:“阿帕的身体不行了,你看,以前都是要过几个月才咳的,今年,提早啦!”

“拉巴,阿帕怕是要过不了这个冬天的,如果这次不去,就没有机会再去啦!”

“阿帕,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浓眉大眼粗鲁鲁像羊像狼像土匪的汉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阿帕,不会的,喇嘛(blama)一定会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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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一生的事业

?M8L*,?-h??????Ztr4z8{??'7?Y$????2?D+??Y@????K0??-????的路上,许广陵看到了这一家。

那是一条向北的省道,一辆拖拉机在路上啯啯啯地缓慢行走着,柴油燃烧的黑烟从烟筒中突突地冒了出来,被发动机蒸腾的水汽,同样从水箱中嘟嘟地向外冒。

在许多乡下和偏远的地方,这是很常见的现象,但队伍里的赵雨和郑琴两位女士,显然都没见过这个。

因为她们如好奇宝宝一般地,把目光盯在那拖拉机上。

许广陵不期然地便想起了一句话,“大叔,你的卡丁车好大只啊!”

那是大学时,同学在宿舍里放的《爱情公寓》,里面的大小姐林宛瑜看到拖拉机时说的一句话。

但眼前的这个拖拉机,没有影片里的那么俊俏,远没有。当然,它们的外型和型号也都不一样。就不说它破破烂烂的外表以及那满是坑洼和锈损的拖斗了,光是听发动机的声音,就知道这拖拉机早已经老化不堪。

一副随时都要熄火的样子。

这声音,让人听着心中都是不自觉地便生起担心。

但很快地,视角变换,两位女士的目光从拖拉机上挪开,她们被拖拉机前面的景象吸引了。

两个人,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节奏并不一样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他们的手上全都套着一个像是木屐一样的东西,或者说,木板底的简易拖鞋,嗯,不是穿在脚上,而是套在手上。因为他们现在,是用脚并手在走路。

先是正常地走着几步,然后整个身体向前伏去,以两手作为支撑。

而套在手上的“鞋子”,让他们免于两手的伤害,不致于三下两下,就受损受伤,然后血肉模糊。

但就以这样的行路方式,他们的手虽然不会受伤,但整个身体,在这种频繁地站起又伏地而且是五体伏地式的过程中,还是免不了会受损受伤的。

“师公,他们在干什么?”赵雨好奇地问道。

“他们在朝山,也有叫朝拜、朝圣的。”章老先生说道,“以这种叩拜的方式,朝他们的圣山或者某个寺庙而去。”

“一路都这样过去吗?”和赵雨一般,郑琴莫名惊诧。

“是的。”

“那他们要走多远?”赵雨问道。

“这不一定。很近的,几里路的有。稍微远一点的,几十里的有。再远一点的,几百里的有。再远点的,几千里的也是有的。”章老先生道。

“几里,几十里,几百里,几……千里?”

两位女士美目同时瞪大,估计就是外星人出现在她们面前,也未必能让她们这么震惊。

以这样的方式走几千里?

无法想象。

完全无法想象!

都不要说这种叩拜的方式了,就是好好地走路,又有几个能说走几千里的?

犹记得当初在大学的时候,赵雨曾经短期地加入过一个大学里的骑行俱乐部,那时,以骑行的方式走上一百里,都是全员欢庆认为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骑行结束后,他们拍照,他们聚餐,那些照片赵雨现在还留存着,隔个一两年地还会经常拿出来看看。

某种意义上,那是过去的一个“勋章”。

虽然,和她最近几年在国内外得到的各种奖励比起来,不值一提。

“在藏区,以及其它的一些地方,有些人老了,就会进行这样的一次朝拜。这是信仰,也是仪式,是他们心灵上的叶落归根。”章老先生淡淡说道,“这些人中,贫民有,富豪也有,各种身份的人都有。”

“但在朝拜的时候,就没有身份的区别了,他们都叫朝拜者。”

“在很多人的认为中,贫富贵贱,都是要过去的东西。只有朝拜,才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事情,也是一生的事业。朝拜之后,不管再活多久,也都可以安心地没有牵挂地去了,而没有经历这么一次朝拜,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一生的事业。

在两女的默默中,许广陵却是忽然由章老的这话,想到了苏东坡的一首诗。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首诗的名字叫《自题金山画像》,是苏东坡在金山游览龙游寺的时候题写的,类似于《题西林壁》等。

和以前的那些题诗不同的是,这是苏东坡人生中最后的一首诗,也因此,有着特别的意义。

金山后两个月,苏东坡逝世,其人生就此定格,定格在史实中,也定格在这首诗中。

苏东坡,字子瞻,号东坡,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历任知州、翰林学士、礼部尚书等职,谥“文忠”。——这是其史实上的定格。

而后世的人们对苏东坡的了解,一是其诗文,如水调歌头、大江东去等,二是东坡肉、东坡肘子。

是的,苏东坡不仅是个文学家、书法家、画家,他还是个美食家。

半调子的、自开门的、没有“师承流派”的、上不得台面的……美食家。

也因此,正规的史实,是不屑一记的。

但滑稽的是,后世偏偏有不少人,却就是由东坡肉等,知道了有苏东坡这么一个人。

这是悲剧还是喜剧呢?

都不是。

在人生的最后,苏东坡对自己的认识,不是诗文,不是书法,不是绘画,不是美食,当然,也不是政治,而是,“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黄州,苏东坡初次经历人生巨变,由天子门生、一方大佬,变为待死之人、罪犯,以及出狱后的受看管者。

惠州,是苏东坡起复后的再次被贬。

儋州,是苏东坡最后一次的被贬,重度的,通向“地狱”的被贬。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是苦笑和自嘲吗?

有些人是这样认为的。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看,真正意义上的“苏东坡”,其实就是在黄州、惠州、儋州而成就的。超越时间,超越空间,这才是他真正的“一生的事业”。

流落这三地,全都是他自作自受。

也正是这个“自”,让他成为他,让他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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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朝拜,转山

许广陵一行很快超越了后面的拖拉机,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所见有点突破想象,两辆车里的气氛比起之前都有所沉默的样子。

下午,公路边野地宿营的时候,晚饭后,开天步后,许广陵看到老师和陈老两位老先生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取了一枝不小的比一般人胳膊还粗的树枝回来。

为了宿营什么的方便,其实车上是带着刀斧锯子等等的工具的,钱绍友的车上有着好几种的通行证,倒是不用考虑检查之类的事情。

但此刻,陈老先生这个武夫、暴徒,是直接手脚并用,从树上扯下这根大树枝的。

看得许广陵牙直酸。

这……

把一个人的胳膊扯下来,比这容易多了吧?

另外,在他的视野中,分明看到,这根树枝被扯下后,那棵大树的生命光环,一直在不停地收缩和剧烈颤抖着。——这对它来说,算是相当严重的受伤了。

所以说,晋入大宗师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就比如现在这样。

会看到树受伤。

会看到草受伤。

会看到有人随意地折花拈叶。

然后因看到那些花草树木可怜生的样子,而生起些许不该有的不忍之心。

对其他人来说,那是花,那是草,那是树。

但是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那都是“生灵”,首先有生命,其次有感知,在本质上,和人,一般无二。

通过素女同心诀,许广陵与之连接,然后引动着其生命光环的流转变化,再然后,附近的草木之气、大地山川之气,被吸附过去,很快地,这棵树的伤口从内部愈合,而其生命光环比之前,更是明亮了不少。

这件事,对它来说,说是因祸得福也不为过。

“师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等他们回到帐篷边的时候,众人都围了过来,赵雨好奇地问道。

“做个手护。”陈老先生代替章老先生道,“上午看到他们朝拜,我们两个老家伙也起了一些怀念之心,所以也想朝拜下。”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好奇加面面相觑。

所谓手护,就是前面许广陵在那两人手上见到的,像是拖鞋一样的东西。

于是,再上路的时候,两位老先生就不是坐在车里了,而是下了车,几步一拜。

到底是几步一拜?

不一定。

间隔三四步的有,六七步的有,十几步的也有。

其他人自是看不出什么,而在许广陵的眼中,两位老人都是在正常走步的过程中,调整好一身气血,然后以最好的状态,拜伏下去,起身后,再以正常的走动,重新调和好气血。

如此这般,气血平和又激荡,激荡又平和,在两种状态间,频繁地转换。很显然,这对身体和精神的消耗,都是相当大的,也只有他们这样的“超凡者”,才能这样来。

两位老人家这么一搞,不说别人,至少他们的弟子,肯定是不可能再安坐车里的。

施爱国等人不例外,许广陵也不例外。

于是结果是,只有钱绍友和陈致和两人开着车,不能下来,而其他人,则全都下了车,开始走起路来。

至于众人为什么没有跟着朝拜,是因为两位老人的速度很快,其他人就算跟着,也绝对跟不过来。——别说跟着一起朝拜,就是走路,他们都还要间或带着小跑的!

如此这般,大概两个小时后,许广陵对赵雨和郑琴两人道:“你们到车里歇会吧,累的话就睡个觉,然后再下来。”

两女也没有坚持,依言上了车。

事实是,她们也坚持不下去了,体力已濒临极限,但是奇怪的是,脚上却没有磨出水泡。

一行所有人都是。

下午的时候,许广陵对大佬道:“领导,你也上车吧。”

木讷汉子样的大佬微笑点头,然后道:“惭愧啊!”

其实他不用惭愧,因为这之后半小时都没到,许广陵便分别让施爱国等人也都上了车。留在车下的,便只有两位老人、许广陵,以及和陈致和一起过来的那位泥腿子。

接下来的行程就变成了这般。

两位老人在车下几步一拜,而其他人则跟着步走,伴随着偶尔的小跑,累极了难以支撑的时候就回到车上歇息,歇好了再下来。许广陵也对起居以及路线,作了相应的调整。

一周后,一行人来到了塔尔钦小镇,冈仁波齐山的山脚。

这其实是一个渡口镇般的小镇,又或者说,一个性质稍微比较特殊的“旅游镇”。

其实几年前,许广陵就来过这个地方,也是慕名而来,但那时的小镇,还很冷清,远没有现在这般的……嗯,人气旺盛。

这个时候,大概也算是这里的旺季?

旅游爱好者,摄影爱好者,朝山(转山)者,将这里点缀得,红红火火。

国内外的来客都有。

围绕着冈仁波齐,山脚下,是无数年来,被无数转山者用手脚,用身体,开辟出来的原始土路,许多路段,夹杂着大小碎石。

这大概也是一条永远都会是这般形态的道路。

此际,这条路上,远远近近地,散布着不少的转山者。

这些转山者的成分复杂,既有“正宗的”、很虔诚的用生命在朝拜的转山者,也有为数相当众多的观光性质的旅游者和体验者,还有一些,把转山路当成是健身路的日常转山者。

所以不同的转山者,行走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

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两为伴,有的则结帮拉伙地一大团。

有的是朝拜,以最传统最严谨的方式,三步一拜;有的只是行走,嗯,拄着拐杖的不少,这些人中,有的是年迈,而年轻又拄着拐杖的,则基本是外地而来。

也有少数的一些,在路上小跑着。

那基本就是本地的“日常”转山者了。

来到这里后,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如水融入大海一般地,融汇入进这为数众多的转山者中。不过一行人的气质明显特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甚至间或地还有手机或摄影机,对着这边拍摄。

只是所有的拍摄者都会失望了,不管手机也好,摄影机也好,他们拍下的,只会是斑驳的色块,类似于过度曝光。然后或许会怀疑,是不是今天的阳光,太热烈了些?

和之前的行路一般,许广陵等人跟随在两位老人的身后,不同于之前的是,钱绍友和陈致和两人也解脱了开来,一并跟随其中。

此地,大地山川之气指数,1.4。

许广陵一如之前地,以两位老人为中心,聚敛着雾气。

不过很快地,许广陵就发现了小小的一点异状。——在这里,大地山川之气的聚集,好像,比之前要容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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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爆炸

中间,经过了整整九十七个人的中转,许广陵对大地山川之气的聚敛和操控能力,非但没有丝毫的减弱,相反,甚至是无限地趋向于简单和容易了起来!

就如此刻,许广陵简直都可以说,他“包围”了整座的冈仁波齐山!

整个山脚,四面八方,他的意识藉助九十七个节点,以及他自身,这九十八个支点操控着附近范围内所有的大地山川之气,以及那少量的草木之气。

聚敛,变成比吃饭和喝水都更简单容易的事。

许广陵更发现,如果说以往,正常的聚敛,他需要靠意识来操控,靠“心神”来推动的话,现在,他却只是需要微微着意,那大地山川之气居然便自个地,向着一起聚敛。

就如滚雪球一般!

换言之,似乎,好像,他只需要拿出一个最初始的推动力,微不足道地轻轻一推,然后,雪球就越滚越大。

这是完全超出了许广陵想象的事。

而这一刻,他只想看看,这个“雪球”,究竟能滚多大。

反正其他人也看不到这雾气,然后,指数到底是1.4还是14又或140,也都是随意的事情,不需要顾虑什么,所以许广陵干脆放开了手脚,聚敛,聚敛……

九十八个支点,九十八个雪球。

雪球越来越大,然后彼此之间,从周边开始,渐渐覆盖、交叉,而越是覆盖和交叉,许广陵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操控便越容易,而也就在这种越来越容易之下,九十八个雪球,向一个雪球的方向进展。

一个极其庞大的、许广陵在此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雪球。

也就在这个雪球中,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飞速地上升着,其指数,上升到二,上升到五,上升到十,上升到二十……

二十其实并不高,许广陵的极限操作是一百多。

但要知道,这一刻,是许广陵根本无法估计体积的巨大雪球,反正,整个的冈仁波齐山,俱都被包括其中!也可以说,这个大雪球,就是以冈仁波齐山为中心而形成!

这得是向周围吸纳抽取了多少的大地山川之气?

无法想象!

真的无法想象!

虽然这是许广陵自己搞出来的,但这远远超出了他的“一己之力”所能做到的超限,就如同,他能举起一缸水,而现在,一整个大湖,一整个汪洋大海,任他翻覆!

一个大力士,是,他之前的力气是很大,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能把整个天都掀起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和体验?

哪怕身为大宗师,哪怕素来习惯了淡定以至于淡漠,但这一刻,许广陵还是有点惊呆了。

实在是,这一幕太过骇人。

九十七个人,九十七个仅仅只是虔诚转着山的普通人,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的“加入”,让许广陵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操控能力,提升了何止百倍!

许广陵的心神不自觉地恍惚。

但这个大雪球,其雾气的聚敛,却依然在继续。

许广陵几乎是麻木地,看着他只是稍有着意,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做到了这样一种不可思议之事。

这个时候,以前想过很多次的问题,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大地山川之气是什么?

草木之气是什么?

然后,生命,是什么?

而这三者间,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这个问题却注定是没有答案的,以前是,现在依然是。以许广陵现在的层次,还是无法触摸到这个问题的本质。

但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广陵心神一惊,甚至是一悚,所有的恍惚刹那间消失不见,就如同一个人半睡半醒之际,被人在头上身上突然浇了盆凉水一样。——

大雪球,脱离了他的操控,自发地,从四面八方,向中心,聚敛、滑动、快进……了那么一下。

就这一下,风云色变!

一个无以形容的黑洞样的漩涡在大雪球中心位置,也就是冈仁波齐山的山顶,形成。

顷刻形成,顷刻爆炸。

在许广陵完全地意料之外以及措手不及中,他看到了第三种雾气。

一种新的既不同于草木之气也不同于大地山川之气的雾气,说是雾气,更不如说是微光,以一种沛然之姿,以一种浩荡之态,从原本大雪球的中心点,向四面八方抛洒爆射而出。

是的,原本的大雪球。

因为就在这顷刻之间,所有被这第三种雾气“光照”到的大地山川之气,俱都以一种瞬息响应的速度冰融雪化,化作这第三种雾气。

以冈仁波齐山为中心,整个天地之间,山峰、大地、湖泊、建筑、草木,以及人类等等,所有的一切,俱都被这第三种微光式的雾气漫射着,卷荡其中。

事件发生之时。

“胶片不多了,最后就拍几张山峰的照片,打道回府吧。”来自川省的摄影师周齐峰调整着三脚架,转动着镜头,在耐心而又细致地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这不止是“禅话”,摄影的时候经常也是这样,人用眼睛看去的景象明明非常漂亮,但体现在摄影的镜头中,往往不是那么回事,待照片出来,根本就是乏善可谈!

所以摄影师不是那么好当的,不是拿个摄影机在手上,就能叫摄影师的。因为你拍出来的东西,把相机拿给猴子,它一样拍得出。——甚至比你拍得都还要更好呢。

周齐峰的摄影水平还是很不错的,其作品,获得过省市两级的不少相关类奖项。

“哦,不要动,不要动,宝贝,就是你了!”周齐峰喃喃着,进入惯常的小屏息的状态,只待一二三秒之后,就要按下快门。

镜头中,冈仁波齐山作为主体,巍然地屹立,天边,上午时分的太阳将光线透过冈仁波齐山,斜照过来,照在山脚下,一个静静拜伏着的转山者身上。

天幕,太阳,山,转山者,大地,在镜头中连成一线,又融为一体。

天地,人。

庄严,肃穆。

永恒,瞬间。

周齐峰想要体现的东西,这一刻,镜头中都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那个东风,周齐峰也已经找到,此刻,就掌握在他的指尖。

“一,二,三。”

喀嚓!

“Per……”

周齐峰想要说一句Perfect!的,完美,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超乎想象的完美!这一张照片,绝对是他巅峰级水平的发挥,是哪怕一辈子,都只能拍出几张的那种。

但就在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呆若木鸡。

不,这么说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周齐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完全说不出话来,也失去了任何思考,周齐峰只是心里,在翻天覆地般地震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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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圣光

呆若木鸡,浑身颤抖,又或立即拜伏在地的,这一刻,不是周齐峰一个人。

也不是十个八个。

同样也不是几十上百个。

而是数以千计!

此际,基本上,所有身在冈仁波齐山附近的人,不论是转山者,还是旅游者,又或是本地人什么的,几乎所有人,全都陷于完全的震惊失语之中。

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像是白色又像是金色的光球在冈仁波齐山的山顶浮现,就像那里出现了另一个太阳一样,而那太阳陡然地爆炸开来,把千千万万道若金若灿的光线,喷洒向四面八方。

喷向天上,喷在山中,喷向地面,也喷在所有人的身上。

在这附近的所有人,不论之前做着什么,不论看没看到山顶的那个光球,却全都发现,自己被无数道光芒给穿过。

那时间极短,只有几秒。

很多人,都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偏偏,身体的感觉,却是很长,很长,很大。再然后,很多的变化,出现在身体上。

周齐峰按下手中快门的时候,一个老者,在虔诚地转着山。

他叫陈咬金,和历史上的某位名人同名,就连姓,也都是字不同而音同。

小时三岁的时候一直发烧,去医院怎么也治不好,高烧甚至一度都达到四十二三度,是已经非常非常危险人都能烧傻了的那种,父母急红了眼,却没有任何办法。

能做的只是换医院。

但是换了三四个医院,折腾了大半个月时间,父母形销骨立,孩子形销骨立,病情却没有任何好转。

父亲是生意人,人面较广。

有人对他说:“你家孩子,莫不是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这很扯。

在那个时代就受过高等教育的陈父根本不相信这一点,但在这件事上,无关相不相信。——哪怕是最理智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愿意暂时地放弃理智。

经行内人介绍,找了一位居士。

这位居士来了,就是握了握孩子的手,像是和成年人握手一样地,握了握,抖了抖。

随后,居士对陈父道:“贵公子已经好了,他的烧很快就会退下,但我有个交待,想要对阁下说。贵公子命中有劫,本是过不了这一关的……将来,他需要拿钱换命……多少我也不知道,将来贵公子自己会知道的……阁下也不用担心,贵公子除了这一劫,一生大福大贵,钱对他来说,不会是问题。”

哪怕再放弃理智,听到这个话,陈父还是很难不把这位居士当成是骗子,而且还是那种最低级的骗子!

但是送走这位居士后,还不到半天,孩子的烧退了。

巧合?

也许吧。

陈父心中,对于此事,一直将信将疑。

很难相信,但是……

陈雷健康活泼地成长到十八岁,成绩优秀,品德优良,尊敬师长,亲爱父母,但是就在高考前夕,发烧了。

一烧,就是四十二度。

从老师那里接到这个消息,陈父心中立即就是一个咯噔,实在是,“发烧”,“四十二度”,这两个字眼太让他心惊了。

事情随后的发展,证明了他的心惊并没有错。

怎么吊水,烧也降不下来。

六神无主中,陈父想起了居士当年曾经说过的话,“贵公子如果将来有一天……给他改个名字吧,叫‘咬金’。”

当年,陈父听到这话,纵然心情其时极度低沉,也仍然有点啼笑皆非。

你以为我不知道唐朝有个大将叫程咬金?

再说了,咬金,哪怕身为商人,但文化人出身的陈父,还是对这个名字不屑一顾。

回首往事,陈父心中感慨,也不知道该感慨什么,只是对身边的班主任道:“张老师,家里有老人说这孩子名字不好,犯克,等他病好后,把他名字给改了吧,改叫陈咬金。”

班主任听到这话心中是何感觉不得而知,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说过这番话后,还是不到半天,陈雷的烧降下来了,人很快又变得生龙活虎。

时光荏苒,大学毕业后,陈咬金开始自主创业,而也就在第一笔利润到手的时候,他又发烧了……

随后的几十年,陈咬金的事业越做越大,但官商两界以及他身边的很多人都知道,陈先生和一般的商人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德高望重的人。

他做任何生意,都是诚信为本,绝无欺诈。所以从商几十年,哪怕无数人叫他老狐狸,但就连对手甚至敌人,都不得不承认,陈先生,是个“正当人”。

这只是其一。

其二,事业越做越大,陈先生的慈善,真正的慈善,也是越做越大。

某个大学生,怀着一份热情,去支教了。他支教的地方,以及他本人,很可能便收到一份捐助,可能是钱,也可能是物。

捐助者,陈先生。

某个热心公益的小团体,很可能也会收到一份捐助。

捐助者,陈先生。

某个国家公益项目,一样会收到来自陈先生的捐助。

很多很多个这样的“某个”,让无数背地里的知情者,无不真心感叹和赞叹。

而撒下的钱,全都变成了脚下的路。

几乎所有够分量的合作者,都成了长期的合作者,“和别人合作,叫做事,和老陈合作,叫做人。”

某年,某位领导,国家领导人的那种,在一个很公开的场合,给陈咬金题了一幅字,“天道酬诚”,这大概也是官商两界,对其共同的认定。

但没有人知道,陈父临终前,给陈咬金说过一番话:“……儿子,你的寿数,是五十岁……”

陈咬金今年,四十九岁。

就在上个月生日的第二天,他又发了一次烧,烧了三天,然后自己好了。

这件事陈咬金谁都没告诉,只是自己心里有数,“我的大限,大概快要到了。”

陈咬金转着山的时候,在他前方,山的另一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在转着山。

肺癌,一个还不到四十岁的人得了这样的病。

连续胸闷兼咳嗽了一个多月,只以为是感冒带起的感染,直到某天起床突然脖子转不动,左侧疼痛难忍右侧麻木无感觉,最后从医院得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吴晓明简直难以置信,但再怎么难以置信,也不得不信。

好在这些年的打拼,也薄有资财。

父母,妻儿,在他去后,至少在生活保障方面,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个,一百个,一千个……

转山者,旅游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经历,而这些经历,有的平淡,有的精彩,有的正常,有的离奇。

他们各各不同。

而他们的共同之处,是在某一年的某一天,来到冈仁波齐,然后,经历了圣光洗礼。

是的,“圣光”。

事件发生,七分半钟后,微博头条,“冈仁波齐,惊现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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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粉丝战队活动

翻章节末尾,不意看到了粉丝战队的活动,也看到了冰冰盟主在为我拉人。

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几年之前,老情剩盟主在年末评点活动中,为我打广告的情景。

几年以来,不少书友一直支持鼓励捧场,愧我却是向无长进。

身为作者,能回报大家的,也就是作品了。在质量上,我从未有一丝懈怠,始终拿出我能做到的最好。但在数量上,我……我……我……

我TMD无话可说。

嗯,我邀请大家加入我的战队,“大道漫步”战队。

如果加入者达到500人,下月稳定一天两更,如果加入者达到1000人,下月稳定一天三更。——我哪怕不吃饭不睡觉,也会争取做到。(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活动对读者和作者有什么用。)

就这样吧。

我的上本书,已经被编辑大大拉进了“不更新”组,我的这本书,已经被点娘直接取消了全勤资格。

所以,我的更新,老书友们都懂的。

上面的承诺,真的,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大的诚意,甚至从某种意义来说,都超出了我的正常兑现能力。

不是要求,不是请求。

只是感谢。

感谢诸多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

不管加入人数最终是多少,下个月,我都会尽力更新,保底四十章。

第497章 神迹,效应

事件发生时,许广陵一行。

赵雨和郑琴两人目光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自己,又抬起头来遥望远处的冈仁波齐山顶。她们没有看到事发的那一瞬间,但隐隐约约,远处有个什么东西“爆炸”,她们却是感觉到的,然后,那些光穿透过身体,就更是明明白白不会错了。

而和她们两个不同的是,一行人中,其他的所有人,都几乎同一时间,把目光转向了许广陵。

两位老人山也不拜了,转过身来,目光……目光无法形容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大佬和钱绍友两人,目光……目光无法形容地看着许广陵。

陈致和一如上述。

施爱国等四人,和许广陵终究是要多隔了那么一层,所以此刻,只是以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许广陵。

他们是不知道许广陵何许人的,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小师弟。

但几人,又有谁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一路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变化,又岂止是一个“精神变好”?

那绝对绝对不是什么辟谷、禁食又或吃水果能解释的,这个理由也许能蒙骗一下其他人,至少令其将信将疑,但是很遗憾,这四人,全都是章大御医、章大国手的亲传弟子。

无一例外。

而他们的官方身份,学术方面的身份,叫“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工程学部院士”。

从比例上看,那是几百万人中才能出一个的那种。

所以含金量什么的,无须任何多言。

真要把他们身体上的变化归之于吃水果,那么,那些小番茄等,也绝不是凡间水果,而绝对是仙果。——因为凡间,不可能有那样的水果!

因为了解,所以敬畏。

而几人刚开始的惊疑不定,待看到身边其他人的目光,尤其是自己的老师章老先生的反应的时候,惊疑不定没有了,有的只是沉默。

到了此刻,就连最“不解内情”的赵雨和郑琴两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目光从山顶收回,转向许广陵。

场中唯一淡定的,估计也就是大猫了。

它依然舒服地躺在老位置,嗯,是斜躺着,两只小爪子扒着大口袋的上沿,而脑袋露在外面,大体来说,是仰面朝天的那种,而这脑袋,此刻还正在许广陵的身上轻轻蹭着。

许广陵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它的脖颈间打着转,心中却一样是惊疑不定,或者这形容不是很恰当,但总之,与“淡定”什么的无关。

之前的事情,是真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后续影响是什么,暂时他还不知道。

但看上去么,他自然是淡淡的那种,便连话语也都是淡淡:“老师,陈老,我们继续转山?”

而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该明白的,也全都明白了。

深深望了自己的弟子一眼,两位老人分别转身,在沉默中,继续着之前的几步一拜,但是才走了几步,才拜了几拜,两位老人心中就升起震惊。——身体的反应,不对劲!

察觉到身体变化的,不止是这里,而是几乎遍及了所有。

那如金如灿的光已经过去了,但温暖却还在身体中停留,就好像,泡在暖暖的温泉中一样,从头到脚,都被一种难以形容的熨帖包裹着。

有小孩子,之前还在妈妈的怀里哭闹,此刻,安静下来,有的转着小脑袋四处瞧望,有的甜甜地进入酣睡。

有转山者,体力之前已经达到极限,再难支撑,此刻,仿若好好地洗了个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觉,所有的疲乏俱皆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贪恋到动都不想动一下的舒适。

不想动,也不敢动,怕稍动一下,那种让生命从内到外从头到脚都眷恋的舒适会被打断,会消失。

有拖着残病之身而来的祈愿者,有的头在疼着,有的脏腑什么的在疼着,有的肢体在疼着,总之身体是处于一种不堪的情况之中,而之前,几秒的瞬间仿佛让他们进入了一种永恒。

从那“永恒通道”里出来,此刻,病痛犹如雪块,正在被温暖的烈阳照耀着。

是的,温暖的烈阳。

温暖是对他们来说的,而烈阳,是对那雪块来说的。

温暖照耀和包裹着他们,这一刻,让他们内在无瑕,恍若琉璃,而那些明显是作为瑕疵存在的病痛和不适,在难以置信中,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冰消雪涣。

……

这一刻,以冈仁波齐山为中心的不知多少公里的范围内,既哗然,又静默。

前所未有的哗然。

也前所未有的静默。

许多人,在前所未见也前所未遇的奇景中,哗然了起来,不哗然不足以宣泄心中的震惊和激动之类的。

而更多人,却是在静默着。

在动作上,在思绪上,静默着。

很多很多人,这一刻,主动、半主动又或被动地,在身体上,在心境上,短暂地进入了一种以前他们从来也没有体会过的安然、舒适和悠远。

仿佛和煦的春风从遥远的天边吹来,拂过河流,拂过大地,拂过旷野,而他们,就是那旷野上的一棵小草,一朵小花。

在春风中呼吸,在春风中舒展,在春风中摇曳,在春风中绽放。

仿佛一场淋漓酣畅的雨在沙漠中落降,而他们,就是那沙漠中的一粒沙子。

细细的雨水从身体中流过,滋润着,从外到内。此刻,雨停息了,而温暖的太阳挂在天边,照在大沙漠上,演绎着亘古就有的安然、浩大、沉默以及庄严。

仿佛回到了一种古老的岁月里,禾苗在田地里自顾自地生长着,小麦吐着青秀,玉米蕴着金黄,高粱把自己涂成紫色,而甘蔗,半青,半黄,半紫。

溪水在村庄边的小河里缓缓地流淌,水车在慢慢地转。

鸭子排成行,在老母鸡面前耀武扬威地走过,然后一只小狗汪汪地叫着,随即,鸡飞鸭跳。

但那小河边大树下的吊床,却始终在悠悠地荡。

吊床上,斯人小睡,斯人未醒。

仿佛走过了无限遥远的旅人,身倦心累意疲,在蹒跚中来到了一处山庄,敲响了一户人家,下一刻,那家人拿个葫芦瓢儿,端出一瓢清亮清亮的既透心暖又透身凉的井水。

“喏,先生,给,你从哪里来啊,坐下歇歇吧。”

那就……

那就歇歇吧……

有人伏在地上,有人站在路边,有人躺在旅店的客床里。

有人转着山,有人摄着影,有人吃着饭,有人喝着水。

这是之前,几秒钟之前。

而几秒钟之后,很多很多很多人,在静默中,身体自动自发地给自己找了个最舒适的姿态,然后,如蛰如憩,如眠如睡。

蛰在安然中。

睡在春风里。

而天地间,阳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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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佛光普照vs球状闪电

阳光普照是很多很多人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感受,但在真实的外界……片刻之前是阳光普照的,然而现在,开始慢慢地风起云涌。

天气的变化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

几乎还没等什么人反应过来,雨点便已经从天际落下,而后,漫天乌云渐渐堆积,天地间,一片淅淅沥沥。

偏偏太阳却并没有被完全遮住,于是,天地一片阴沉,而阴沉之中却不时地透出一缕缕白灿的光线,形成了一种非常奇异的光景。

这情景,讲真,并不算非常独特,应该说,全世界的很多地方,每一年都有发生,但奈何这里刚经历过一场绝大的不寻常呢,于是,这可以算是奇异也可以算是正常的光景,就被在场者人为地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许广陵一行人在转山。

两位老人依然是几步一拜,而众人也依然是步行着跟随在其后。

仿佛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但其实,事件前,事件后,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也就是大猫了。——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它同样也是受到影响的,躺在许广陵身前的大口袋里,变得更惬意了。

两位老人震惊于许广陵的手笔,震惊于“大宗师”的能力,甚至有点以为许广陵之前的手笔是专为他们而设,于是,强行压抑下心中的震惊,而转为全心全意地转着山,细细感受着,一起一拜之间,气血在身体内的周流澎湃。

在某种意义上,对许广陵的了解只比两位老人稍浅一点的大佬,无限咋舌,而许广陵在他心中的定位,也直接就上升到了“天人”的级别。

至于钱绍友么,心理变化反而最小。

反正许先生以前就是高深莫测,现在一样是高深莫测。

没什么两样。

施爱国等五人,包括陈致和在内,看向许广陵的眼神,无法形容。而这时,他们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回荡起了老师临出发时的话,“行程中,什么都不要问;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

说什么?

说他们的小师弟已经是仙佛一流的人物了吗?

刚才小师弟所施展的,就是传说中的“佛光普照”吧?

甚至他们中的个别人,思路已经延伸开,在想着,他们的小师弟是不是哪位大能转世的了。

对,接受了眼前的超现实之后,哪怕许广陵自己说绝无此事,他们也都会将信将疑了。

这与迷信什么的无关,而是学识越丰富的人,越是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未知太多,人类目前所了解的东西,相比于宇宙来说,完全是微不足道。

和这些老男人不同,队伍里两位还算年轻的女士,则直接就傻了,心里完全是乱成了一团糟,一时间内,无法作出任何清晰的思虑或思考。

渐渐地,雨落了下来。

许广陵当然是有能力把这雨屏蔽在外的,而且刚才他已经在这一行人中“漏了底”,所以就算再表现出这样的神通估计也没什么,但转山路上,有的毕竟不只是他们。

而且,从小镇开始,他们出发的地方,已经有无数的游客,开始了虔诚的叩拜和转山,接下来,转山的人数,怕是要直接暴增几倍,甚至不排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达到“摩肩接踵”的程度。

所以他是任由雨落在众人包括自己的身上,而与此同时,他仍然调动着周围的大地山川之气,对众人作着沐浴和调节。

许广陵一样发现了异状。

众人身上的气血,全都分外地活跃,而生命光环的运转,其活跃程度比之前根本就是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所以,那第三种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抵就是,大地山川之气,在他,以及其他一些人的莫名作用下,转化成了另一种不知名的雾气。

也因此,回过头去看,是不是那所谓的草木之气,也同样是大地山川之气的一种异化?大地山川之气+草木=草木之气?

现场,除了许广陵一行人在行为上表现得很“淡定”之外,其他人,要么热泪盈眶,要么激动得快要昏死过去,要么陶醉在身心的特殊体验中,要么开始转山,要么就是在极度的哗然中,疯狂地和外界联系。

CALL亲人,CALL朋友,CALL同学,CALL同事,CALL老板,CALL下属……

总之,疯狂地CALL。

或电话,或短信,或,或微博,或论坛,或其它的什么乱七八糟。

把信息传递到任何一个他们能够触及的角落。

结果就是,在事件发生后几个小时的时间内,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几乎遍及了整个“地球村”。

是的,地球村。

而第一时间内,报道最多最广的,当然还是国内。

中国,微博新闻。

“是佛光普照,还是球状闪电?”

“国内时间上午九点四十四分,我国的大西北方向,在藏传佛教中极有名的圣山之一的冈仁波齐山,发生了一起不可思议的事件,一个直径约有一米左右的光球出现在山顶高空的位置,然后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迅速消失不见。”

“有人说,那里是圣山。”

“所以理所当然是佛光普照。”

“有趣的是,就在光球消失后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冈仁波齐山附近几百里的范围内,下起了一场大雨,并伴随着电闪雷鸣。所以也有人说,那不是什么佛光普照,而只是比较罕见的球状闪电。”

“观众朋友们,你们认为是哪一种呢?”

报道下面,分左右两边附上了知识链接,而且内容还都很多,但也因为时间短的缘故,那些内容很多,也很杂乱。

左边,是关于佛光普照的知识,点进去,里面多是佛教的一些故事和传说,偶尔还有道教的一些东西掺杂在里面。右边,则是关于球状闪电的科普。

而知识链接再往后,就是开启的投票。

A,佛光普照

B,球状闪电

C,其它

投票发起大约一小时之后,投票情况是:

A,佛光普照(37%)

B,球状闪电(44%)

C,其它(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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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场外场内

微博最主要的功能,其实还是评论,或者说“微点评”。

一篇长篇大论是有难度的,或者需要时间,或者需要发文者有一定的水准,这就大大提高了进入的门槛,而随口随手的一句话,却是几乎所有的网民都能发的。

不花时间,不用动脑。

甚至有人随手一打就是标准十五字。

就算懒到极点,“呵呵”两个字总不费神吧?又或连这两个字都不想打,稍微移动鼠标,或者按下手指,点个赞也不行?

别说你不行。

说不行的统统拖出去打死,至少也打成植物人。

都说中国网民是全世界人数最多成分也最复杂的网民,这话大抵是没错的。

混在网上的人,搬砖的有,码字的有,攻城狮有,程序猿有,单身狗有,秀恩爱有,只搞基(姬)的也有,吃喝瓢赌的有,吃斋礼佛的也有,混子有,专家有,明星有,学者有,为官为商帮闲的,真的是什么都有。

而在网上有一好处,那就是只要不犯法,随便你放飞自我。

所以看到行业大佬如泼妇般骂街,不要惊奇,那是小意思,看到养活自己都艰难的民间高手指点江山、褒贬圣贤,更不用奇怪,这再正常不过了。

而此际,作为明显大热点的“不可思议”事件,也瞬间便吸引了各路人马在此聚集。

“球状闪电?呵呵。都什么年代了,还把人当傻子耍么?”

“佛光普照?呵呵。什么人什么组织什么目的干的,让他们再干一次瞧瞧?都是瞎子,报道里的‘电闪雷鸣’没看到?极罕见情况下出现的一次自然现象,立马就被超自然给盯上了,也是醉了。也难怪,谁叫它罕见呢!”

这两个发言,被点赞最多,顶在了最前面,作为旗帜分明的对立双方,各自扮演着自己方中流砥柱的作用,让报道下越来越多的评论,也跟着这两条而打转。

“绝对不是什么见鬼的球状闪电,我朋友就在现场!被她踩在脚下的一棵草一眨眼间长三厘米,你敢信?可惜就是没拍下之前的样子。”

“也就是说,无图无真相是吧?”

……

“我也有个朋友在现场,本来头很疼的,被那光一照,瞬间,头不疼了,腿不酸了,腰也不痛了,整个人都年轻了三十岁!”

“你那朋友今年才二十八岁,对吧?”

“楼下笑死,你就说那人根本不存在不就好了。话说都是朋友同事的,就没有一个在现场的站出来吗?”

……

“我是本人,在现场,赌咒发誓,绝对不是什么球状闪电!虽然我也没见过球状闪电是什么样子,但真的不是!你们要是在现场你们就知道了!”

“同现场。就一句话,老子本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现在……不说了,转山去了。”

“很庆幸,身在现场。真的,有的东西不在现场是绝对体会不到的,感觉整个人都静了很多,你们能想象到么,我被一个论文上的问题难倒,都难一个多月了,就在刚才,所有的疑难全都被破解,答案唰唰唰地就出来了。”

……

“很多人类目前还不了解的自然现象,都被一些无知者或别有用心者当成是超自然,这是很可笑很可怜也很可悲的事情。我说,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们要不要把脑子给多长点?”

“这里有豆腐脑卖了,一块钱一碗要甜要咸随便选。”

……

“那里的天气本来就很奇怪好不好?就上个月,和两个朋友一起去藏地旅游,明明天气预报说是持续一周好天气的,卧草泥马,没多会就下起了雷暴雨,还带起了泥石流,吓尿了!”

“那里好像有个地方叫魔鬼谷吧?就不知道魔鬼谷里有没有球状闪电,弄不好遍地都是,大白菜似地,根本不稀罕的。”

……

“有个搞科研的朋友说他们实验室一直在研究球状闪电的生成原理,也试着研制过球状闪电发生器,难道是他们那里又或者其它的什么单位,研究有成果了?”

“坐等发生器出来打脸,佛光普照?呵呵。”

“你朋友的实验室居然能研究这个?好nb了,我们实验室也就在研究真空规则闪电而已。”

“搬小凳子坐着看大牛。”

……

“其实答案很简单,就像顶楼说的那样,说是佛光普照的,让什么人出来再照一次呗,在北上广,在全国的任意一个一二三线城市,随便照,像开巡回演唱会一样,等照完了,信徒?你要多少有多少!”

“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呢,这么打脸真的好?就不兴有人道德高深不求名也不求利的?(滑稽)”

“看着吧,这次事件一过,这什么冈仁波齐要火了,藏传佛教和活佛要火了,国内那些大大小小的佛道名山,都要火了……多少人多少机构能从中得利啊?人家这才叫营销!”

“是啊,这才叫营销,少林寺什么的和这一比,弱爆了。”

……

冯程绪滑动着手机,视线在屏幕上看着越来越多的评论,直到点开的信息太多,手机都变得有点卡顿,才熄了屏,顺手把手机塞到裤兜里。

看了正反两方面好多的评论。

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但他笑不出来,也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小小示意一下,随后,看着身边一直在有点怔怔的妻子,还有妻子怀中之前还在闹腾现在却已经甜甜睡着了的宝宝,轻轻拥了拥妻子的肩膀,道:“小如,我们也出去转山去吧!”

钱芹也在看手机。

才过去仅仅半个小时,网上早已经沸腾得跟什么一样。假如是过去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这种事,就是半个月、半年,都不一定能发散开。

更可能的是,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新闻报导,除了在现场的人,外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莫名感慨了一下信息时代的信息传播,钱芹的目光却突然从手机上挪开,挪到自己的手指上。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她的右手大拇指侧面是有一道伤痕的,那是一次做饭的时候,切苤蓝不小心用力过大,菜刀直接从苤蓝上滑开,切到了大拇指。

切得很深,流了很多血,去医院缝了好几针。

后来伤口虽然好了,但却留下了一道印痕,都两三年了还没有消掉,近处看,其实很明显的。

但现在……

是这天太暗了还是她的眼花了。

那印痕,怎么不见了?怎么好像连一点点的影子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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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发达了!

苏向东,东南某报社的记者,行内也有叫采编的。

这年头,不论是信息还是实物,都向网上发展,网下的好多东西,不论以前有多兴旺,好像就在几年的时间内,被统统打跌成了“黄昏产业”,开始其苟延残喘的生涯,就待被彻底扫进垃圾堆的那一天。

文化信息类产业可谓首当其冲。

出版社不好混,杂志社不好混,报社一样不好混。

业外的人可能只是在走近报刊亭的时候偶然间发现见了好多年的熟面孔不见了,再一问某个以前买过觉得还不错的杂志,然后得到报刊亭老板的答复:“哟,那一份啊,早就停刊了。”

那就换一本呗!

无关痛痒,更不会影响什么生活。

最多某些曾经相当钟爱某份杂志的人会小小地不适应和惋惜一下,但也很快就会找到替代品,或者将曾经的兴趣转移,然后陪伴了几年的东西,也就渐渐淡忘。

但对业内的人来说,那就真是比较凄惨了,在这个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产业链中,一次又一次的调岗裁员就不说了,薪水也几乎只有降没有升过,对比那什么东西都往上升的物价,让人情何以堪!

苏向东印象最深的,是盐价。

他进入报社的时候,当地的盐价,是一块二一袋,而现在,是三块五一袋!

“等将来吃不起盐了,咱就跟古代一些地方的人学习,以辣代盐,正好我还挺喜欢小米辣的,决定了,到时就一口馒头一颗小米辣,不要太爽!”

“是啊,包你爽翻天,等你坟草头三丈高的时候,我会去给你祭奠一场的,谁让我们是同事呢。”

“呜呼哀哉,同病相怜,心有戚戚。爱妻前些天告诉我,俺们家吃不起西瓜了,以前一个西瓜五块,现在同样的西瓜,一个要五十块!还没有以前的好吃。以前夏天,我都一天一个西瓜,现在一周才能抠抠搜搜吃一个。唉,水深火热啊,仿佛回到了旧社会。”

“小同志,你这思想不对头啊,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旧社会你能一周一个西瓜?想多了你。你这话要是让老板听到,啧,调岗名单的第一位,就是你了!”

“调就调啊,谁怕谁。天天写这些没劲的东西,还三改五改的,我看送报纸都比这好。”

“送报纸还真轮不到你,那位置是我们老板小舅子的。”

……

这是苏向东他们几个同事一次聊天时的内容。

其实整个报社,上到老板,中到总编主编,下到小编以及他们这些内容采辑人员,日子没有一个是好过的。

老板为报社的生存和发展而愁,抵挡或者迎合互联网的大潮足以让其心焦力瘁,总编主编为内容导向而愁,近些年来民众的口味越来越奇怪了,六零后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还有零零后,口味几乎完全不一样,而且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分化,处于不同经济层次的民众,口味天然地大相径庭。

“本地宗教办事处打算和老年文化中心合作,举办一个‘传统与现代,宗教与流行’的民间鉴赏活动,本报也是合作方之一,需要你们拿出点东西出来。”

前几天,主编这么对他们说道。

鉴于这次的赞助经费还算不菲,所以报社也拿出了相当的诚意,让他们这些采编分赴国内各地,寻找所需要的一手材料。

东北华北西北,东南华南西南,嗯还有一个华中,全国七大片区,他们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抽签决定,于是打斗地主地主总是从头炸到尾还老是碰上猪队友给送力打麻将总是他们三家抢一门而另一家独享一门的苏向东同志,简直是毫无意外地抽到了西北片区。

“我就知道是这样!”

已经被老天打击得毫无反抗精神的苏向东,很爽快地买了张机票,从东南飞向了西北。

不是旺季,不是旺区,打折机票,也就比硬座稍微贵那么一点点,至于高铁那肯定是不用想的,就是把报社拆了也不可能出这个钱。

下了飞机坐绿皮,下了绿皮坐巴士,下了巴士坐三轮,下了三轮骑共享单车,苏向东辗转于各个选定的地点。

话说他们这些一线采编还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身体被操练得倍儿棒,绝对是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媳妇,唯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所以,当九连环又十八弯地来到了冈仁波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高原反应终于姗姗来迟还是什么鬼,苏向东感觉自己好像感冒了。

头晕头疼,脑袋好像被门夹过,全身乏力,提不起半点的劲儿。

说难受得要死,是假的,说难受得半死不活,却绝对是不打一点折扣,所以苏向东决定在这里小休一天,等身体情况稍有好转再干活。

小休当然也不能全休。

人不动,机器不能不动。

苏向东把摄影机架好,对着转山路,开启了自动摄像,而他自己,就像个流落江湖的丐帮弟子一般,毫无形象地窝缩在摄影机底边。

体面?

不存在的。

装得了人,扮得了鬼,混得进丐帮,走得进大会堂,这才是采编的基本素养,不该要面子的时候,谁都不许给我面子!

像僵尸一样地躺在那里,苏向东面对着冈仁波齐山的方向,一躺,就是一个多小时。

昏昏欲睡,但TM真是睡不着。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苏向东似睁似闭的两眼突然瞪大,整个人也是一骨碌地坐了起来,还差点碰倒了摄影机。——卧了个大槽,那是什么?

外星人降临地球?

一个发光的大棉花糖在远处的山顶出现,那绝对是突然出现的!然后,就在苏向东愕然至极的时候,那个大棉花糖突然散开,散成千丝万缕。

丝丝缕缕若连若断的光线从那个原本大棉花糖的位置向着四面八方爆发。

过程似乎很长,但其实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

等苏向东回过神来的时候,爆发已经结束,那所有的光线都已经消逝,本来明净的有着太阳的天,愣是好像变得黯淡了几分。

好像随着那光线的消逝,整个天地都黯然失色。

但是……

苏向东身上暖暖的。

刚才他的身体被那光线洒过,而现在,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中一样。

什么头晕头疼,什么全身乏力,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甚至,苏向东都闻到了身边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很清晰很清晰,像才下过一场大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样。

那是什么?

苏向东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伸胳膊抖腿扭腰转屁股,确认,不是错觉,他的身体情况,确确实实地瞬间完全好转!

那是……圣光吗?

这些天来一直在做着这个课题,此刻,苏向东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了一个词,“佛光普照”。

苏向东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对了,摄像机!”

“我录下来了!”

很可能,这是现场惟一的记录!

发财了。

不,我要发达了。

身为记者的敏感,让苏向东一下子抛却了身体上的变化,抱着摄影机,连三脚架都来不及收,就向着旅店的方向百米冲刺而去。

他要确定,摄影机到底摄下了没有!

摄下了,那就是清十八罗汉杠开,瞬间飞天有木有,而如果没摄下,那就是TM开杠的时候,把别人的清十八罗汉点炮了。

完全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啊。

贼老天,你坑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和你计较,这次,给点力行不行?

阿弥陀佛!

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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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言

敲下“第500章”的时候,心中莫名惊诧。

第一,居然已经500章了?在我的记忆里仿佛才开书,好像昨天才开始写的样子,怎么就五百章了呢?

第二,新手村都还刚刚开始,主角还没开始闯荡江湖呢,还没开始一关一关地升向一百级呢,怎么就已经五百章了,等主角走出新手村怕不是要一千章?等主角升到一百级怕不是要一万章?

这是何等的一个卧槽!

不管怎么说,它确实已经五百章了。

我的书友们,你们应该感到很荣幸,因为有这么一个例子摆在你们面前。

生活中遇到什么小小的不如意和挫折,健身太累减肥太苦学习太头疼工作太烦人啦等等,你们就想想这个。——李仲道那样的坑货作者都能把书写到五百章,而且还向着一万章进发,还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没有!

绝对没有!

这么一想,是不是很励志?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很想给我打赏个盟主的样子?……

好吧,上面纯属放飞自我。

话说,称我为“坑货”是一个叫夜梦冰的书友干的事,我要捶死她。我怎么自己也这么叫了呢?

下面说的是战队的事。

刚才看了下,截止目前,343位书友加入了“大道漫步队”,离500还远,离1000那是天涯海角的距离。我写500章了耶,一章1个粉丝都没勾引到吗?

伤心,太伤心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要举报你们!

好吧,这还是属于放飞自我。

其实,我很感动的。前几天刚说了这个事,好多书友们就纷纷响应,而你们的响应我都看到了,除了感动,再无其它。

而且,在那之后,我才知道,这次这个活动是排它性的,也就是加入了这个就不能加入那个了。所以,还能有这么多的书友和我一起站在“黑暗”里,除了感动,我还能说什么呢?

某年某月的某一刻,感谢你们和我站在一起!

我会一直都记得,这份肩并肩的情谊。

李仲道,2018年,3月27日。

第501章 摄影机中的记录

苏向东之前视野的方向,和摄影机视野的方向,是一致的。

换言之,既然他看到了那个场面,那摄影机也有很大的可能拍了下来。——但,只是可能!

距离的问题。

高度的问题。

就算这两者都没有问题,也还有一个运气的问题!

他的运气,从小到大,都算不上好。

回到了旅馆,笔记本已经打开了,苏向东的手却有点抖,一颗心也跟着心脏的跳动而颤动,一时间,都有点不太敢把摄影机连接电脑。

“苏向东,你要沉住气啊,一点定性没有怎么行呢,就你这样的,还想发达?老天爷就算本来想让你发达的,看你这窝囊的样子,估计也会摇摇头走开吧。”

如同神经质一般地,苏向东嘴里喃喃着。

但没有用,他的手还是抖。

莫名其妙地。

大呼大吸了几口气,最后一呼简直像是要把所有的焦躁给呼掉,然后,苏向东居然放下了依然还被他紧抱在怀里的摄影机,拿起手机,给媳妇打电话:“婆娘,我想你了。”

“死鬼,你神经发作了啊?”

这个办法还是有用的,被老婆骂骂,然后两人又在电话里缠绵了一番,苏向东的心情出奇地宁静下来。

一分钟后,打开的影像里,苏向东直接拖到了近结尾处。

进度不多不少刚刚好。

山顶的位置出现在镜头的上方,几秒钟后,一个光球突如其来地浮现在太阳光芒的淡淡掩映中,这个画面只持续了一瞬,随后,那光球爆炸开来,一如他之前现场时的所见。

稍微有点奇怪。

影像中的记录理应是比眼睛看要详实也细致得多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刚才在现场时的那种震撼。

但这没有什么,只要记录下来,就足够了。

快进又倒退,短短几秒的录像,苏向东足足看了十几遍,确认这录像确实是完整记录下了事件从发生到结束的全部过程,才终于放心地缓缓舒了口气。

起身,拿起旅行杯到一边的饮水机上接了些水,坐回电脑前,苏向东先把这几秒的录像剪辑,然后电脑里、U盘里、摄影机里、手机里,还有邮箱里、个人空间里,各拷贝或上传了一份。

这里虽然是高原,但是信号意外地相当之不错,苏向东用的电信米粉卡开设的个人手机热点,笔记本上传,速度嗖嗖的。

这也不怪他这么丧心病狂,其实就算平常,有用的资料他一般也都备份至少三份,电脑上一份,U盘里一份,然后网上一份,这样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笔记本丢了,还有U盘,U盘一般是挂在钥匙链上随身带的。

这两者都丢了,还有网上的。

虽然是费点事,但其实并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却可以免除那不必要的意外。

意外一般不会发生,但一旦发生了,往往会让你痛悔莫及。

苏向东的同事,有人就遭过这种罪。在外面跑新闻,跑了大半个月,白天这里那里,累得像狗,晚上则耐心地把白天取得的那些材料整理整合。

终于,他带着满满的收获上路了。

然后,笔记本丢了……

具体是怎么丢的,细节不重要,结果伤人心。

那样的倒霉鬼,可是就在身边发生的惨痛教训,苏向东和他的一干同事们自然会兔死狐悲心有余悸,所以别处的同行且不提,但凡他们报社的,都养成了有用资料“狡兔三窟”的良好习惯。

这一次不过就是稍微过分了一点,狡兔六窟而已。

大事办妥了,苏向东才有滋有味地啜着白开水,哦,筒装水,然后把摄影机的录像拉到最开始,一点一点地看。

之前一直躺在摄影机下,他闭目养神的时间可是不少,主要是头晕头疼,睁眼都费劲的样子,有一些说不定能作为材料的记录,可能就被他给错过了。

但是摄影机不会错过。

这也正是苏向东开启了自动摄影的缘故,反正这年头用的都是存储卡而不是胶卷什么的,浪费?不存在的。

录像开始时一切正常。

不,应该说,苏向东就没想过会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但当录像进行到三十多分钟的时候,突然地,苏向东的眼睛一缩。

前面,三四个人从镜头中走过,这都没有什么,后面,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人数还不少,估计都有十来个人的样子,但是很快地,苏向东眼睛不止是一缩,而是整个地都僵直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圈圈像是水纹样的东西凭空地在画面中出现,然后苏向东看到了一大团不规则的七彩线条,总之,整个屏幕都被这奇怪的影像所填充。

而那十来个人的脚步声,伴随着这奇怪的影像,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彻底地消失在录像中。

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苏向东整个人都呆了,愣了,傻了。

好一会儿,乱成一团乱麻般的思绪才稍微清晰一点,让他整理出了这件事的经过。——有一群人,十个左右,最可能的是十几个,在他的摄影机镜头前经过。

和其他的那些转山者一样。

但是!

不可思议的干扰出现,让这些人的影像,没有出现在记录中。

而当这群人走过,一切恢复正常。

苏向东的手心在冒汗,他甚至感觉连脚心好像都在冒汗,至于心脏跳得,更是剧烈猛烈到让他几乎窒息。

要是单独只有这一段记录,虽然也会让他奇怪以至于震惊,但也绝不会让他失态到这般地步。而单独的这段记录,什么也说明不了,最多他会奇怪,给同事看时,同事会奇怪。

如此而已!

没有其它了。

这都不能作为有用信息来传播,会被人当成是无聊的恶作剧,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苏向东敢肯定,这样的信息要是传上网去,他绝对会得到不少的“友好问候”。

但是此刻……

这段记录,让他无法不和后面发生的事件联系起来。

所以紧接着,一个非常合理却又大胆至极的想法,冒出在苏向东的脑海里。

如果“佛光普照”是这群人造成的,那么,那么,那么……

这一刻,苏向东无法思考。

他真的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依然傻愣愣地呆坐着,几分钟之后,苏向东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然后整个人如同之前回来时一般,带上房门,风一般也是疯一般地冲了出去,直接冲向了转山路。

然后,像是被无数条恶狗在后面追着一般,向前极限狂奔。

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那群人,没走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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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艰难的追赶

才跑了一小段路,苏向东就感觉到了异常。

他的身体,好像变得……很轻快?

跑起来,就像自带bgm一般,很有节奏感,整个人都仿佛轻了十好几斤的样子。

再接着,苏向东发现了第二个异常,那就是转山路上的人明显多了,而且好多显然和他一样是刚从小镇中出来的。

感受到这两点异常,尤其是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苏向东的心情更是急切急迫了起来,他真的想立马就看到那群人,然后其中的某位,是怎么样的?

无从想象。

奔跑,奔跑,再奔跑。

过于疯癫和狂热的情绪在这种极限的奔跑中渐渐地平复,身体的情况在提醒他,要慢下来,不能一直这样跑下去。

初中、高中、大学,苏向东一直是班级里的运动健将,每次运动会,一千五、三千又或五千米的长跑项目里,他肯定是要占一个名额的。不上也不行,同学,老师,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此时,过往的记忆渐渐苏醒,苏向东的身体渐渐找到了真正的长跑节奏。

跑着跑着,苏向东发现天色暗下来了,抬头一看,阳光明显减弱。

苏向东没怎么在意,继续向前,而再跑着跑着,额头突然一凉,却是一滴雨点样的东西打落在脸上,紧接着的下一刻,苏向东就发现没有错,是雨点。

就在第一滴雨落在他脸上之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以至于,无数的雨点便已经落了下来。

停下脚步,苏向东仰头看天。

就这么点儿时间,天色已经完全大变了,大片大片的云出现在天上,让天色变得越来越暗,密集的雨已经开始落下,看这样子,苏向东的第一感觉是,接下来,很可能会有一场瓢泼大雨。

就在这个时候,苏向东眼前一白,但见天地之间,闪了一下,随后,喀嚓一声,惊雷,在头顶的天空中炸开。

激灵一下,苏向东头皮发麻,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

不至于一个雷就把他惊成这样,苏向东是糙汉子,而不是水灵灵的小美人。但他也确实是被这天气的变化所惊的。——这绝不是正常的天气变化!

这一个雷,也同时惊醒了他,让他继续地奔跑起来。

没两分钟,瓢泼般的大雨真的落了下来,整个天地都变成一片雨帘的世界,而苏向东也毫无意外地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这丝毫没有让他滚烫的心降温,反而,更加升温了。

奔跑,奔跑,奔跑。

一个又一个的转山者被他越过。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那群人应该已经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了,从几里到十几里都有可能,考虑到特殊性,二三十里甚至更多也不是不可能。

但苏向东依然不敢有任何疏忽,路上遇到的每一个转山者,他都留神看了下。

这一刻,苏向东只希望,或者说祈祷,那真的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在那个时候恰巧走到了一群人的身边,然后当离开了摄影机镜头的时候,没走多久,两者便自然分开。

若是那样的话……

千万千万不要是!

奔跑,奔跑,奔跑。

不是,不是,不是。

一个又一个的转山者被苏向东越过,他们之中,有单独一个人的,有两两结伴的,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十多个人组团的。

遇到十几个人的那种,苏向东越过他们后,便停下来,转过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仔细地打量着身后的每一个人,不敢错过任何一个。

也顾不上自己的行为到底是有多怪异。

第一个团队,不是。

第二个团队,不是。

苏向东的体力渐渐下降,情绪,也渐渐低沉。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除了那位有可能是独自的一个人之外,苏向东又开始担心的是,他凭什么认为,他能够把那位给鉴别出来?

刚才过去的第一个团,第二个团,它们……

很有可能,他已经错过了。

那位,弄不好就在那两个团的其中一个之中!

这么一想,苏向东几乎绝望。但也只是几乎,糙汉子,是耐摔抗打的,无论如何,只要没找到,他就会一直跑下去,直到把这个转山路完全跑完!

雨越来越大,简直像是从天上往地下倒,本来很正常的转山路,有好多地方已经被水淹没了,变成了大水汪小水汪,而有的水汪,已经是奔腾的河流。

在通过其中一个河段的时候,眼看就要趟过来了,苏向东脚下一滑,猝不及防间,重重地摔倒在地,两手蹭在沙石上,又麻又疼,所幸没出血。

但是左边膝盖处,被猛撞了一下,应该是破皮了,而且是造成不小出血的那种。

但是这一跌,苏向东的倔性却跌出来了。

跌跌绊绊地,一瘸一拐地,两只脚一边轻一边重地,苏向东仍然大步地向前奔跑着,或许这时,已经不能叫奔跑了,而就是大步迈。

体力渐渐耗尽。

气喘越来越粗。

心脏处跳如擂鼓,眼前也开始偶尔地有昏黑的情况出现。

特别是,左边膝盖处越来越疼,脚步未停中,苏向东低头一瞥,而就在这一瞥间,他居然看到有血迹从他的脚踝处被雨水冲出来。

“老天爷,你果然对我情有独钟!”苏向东低吼着,“我有什么长处和优点,让你一直这么特殊关照,告诉我,我改行吗?!”

像是吼,像是骂,又像是笑。

无奈,绝望,豁达,好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复杂的网。

不服气的男人,低吼着,机械般地迈动着越来越重的双腿和整个身躯,继续向前,但是没多久,出现在前方的,是又一条奔腾的河流。

哪怕小心再小心,但是苏向东还是又摔倒了一次。

根本原因,是体力已经严重告竭了,哪怕只是轻轻的一点失衡,就让他稳不住身体了。

这次是摔在水中,膝盖处倒是没再受伤,但是右手却直接狠狠地按在了一块较大的碎石块上。

破了,出血了,而更严重的是,扭了,也不知道是伤筋还是伤骨了。

反正是钻心般的疼。

这下好了,左腿,右手,奇怪的对称。

咬牙切齿又皱眉,一拐一拐地“上了岸”后,苏向东低头看着自己,直接气笑了。

但那笑听起来像哭。

还继续往前吗?

当然继续!

如果不继续,这累不是白挨了,这罪不是白受了?

就算不提这累不提这罪,没找到那个人,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虽然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苏向东不知道,但他确信,如果没找到,如果就这么错过了,他这辈子都不会甘心!回去后,以后的日子里,他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这天,想起这事。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后悔。

所以,为了这个情况不发生,除了继续,哪怕爬也要爬完,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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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拜错佛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且是瓢泼般的大雨,让本来只是正常的追赶,难度遽然上升。

上升了何止十倍?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这句话可谓是对这转山路的最精当的描述。这转山路,本来就是荒山的山脚,然后被一个又一个的转山者踩踏成路,所以其上布满了大小碎石,至于高低不平之类的,本来就是它的天然属性。

雨实在太大。

夸张点说,一时间,让这里简直都成了一片地狱般的世界。

此刻,如果有俯瞰的视角,会发现冈仁波齐四周,完全成了一片水中泽国,大水挟带着泥土和沙石,四处肆虐漫延。

这种暴虐的、野蛮的景象,而且是因一场大雨突然而生,当然也会因雨停而很快消失,身在都市中的人是很难想象的。苏向东虽然是糙汉子,但也只是大多数时候生活在都市中的糙汉子。

他没有天赋神通,他也不是什么特种部队出来的。

他的那一点点小小的“特长”,在这天地的宏力面前,不值一提,不堪一击。

一路所遇,哪怕再虔诚的转山者,也大多止步,暂时退避这暴雨洪流,极少数的那么一点,虽然还是走着拜着,但动作都极缓慢,像苏向东这么狼狈至极地“逃窜”的,只此一号,再无其他。

“贼老天!”苏向东暂时停步,小歇片刻。

口干舌燥,心烧火燎,手脚发软,眼前昏黑。如果再算上垂着的仍然在泛着钻心痛的右手,以及明显站都站不直了的左腿,苏向东此刻的情况,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大雨哗哗地下,打得苏向东抬起头来的脸都有点生疼。

苏向东抬起头来干嘛?

对老天发起投诉呗!

但此投诉显然被拒绝受理了,他才抬起头来不到几秒,一颗特别大的水滴便砸到了他的眼角,让他下一刻,不得不闭眼,低头,从一个沮丧而又愤怒的投诉者,转为谦卑者。

这个时候,他就和其他的那些转山者有点像了。

凄惨是真凄惨,但这凄惨其实也只是暂时的,事后,最多休养几天,大抵也就没什么事了。

而且,只要他停下来,不再追赶。

不过是雨。

又不是冰雹。

就算被这雨淋着,冲刷着,然后,感冒一场,发烧几天?

多大个事!

但是。

不甘心。

究竟不甘心什么,其实苏向东自己也不知道。而且跑着折腾着到现在,他也想过好多次了,就算他追上了,把那人找出来了,又能如何?

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不知道。

所以此刻他的这追赶,是何其之冲动,何其之糊涂,何其之盲目,何其之自找苦吃!

但是。

真的不甘心。

就是不甘心。

此刻,“追上”,已经成了一种执念,甚至是魔念,主导了苏向东的全部思绪,至于追上如何,追不上又如何,他既无暇思考,且就算思考了也无法得到任何结果。

所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为自己稍微蓄力了一点点之后,苏向东又继续,勉强算得上是大步地,蹒跚而行。

他不能小步。

大步未必能追上。

但是小步必定追不上!如果对方没有停步的话。

行着歇着,歇着行着。

几次三番,三番几次。

不论是体力上还是意志上,而事实上这两者本也有所关联,苏向东在两者都要达到真正极限的时候,突地看到,前方又出现了一群转山者。

是的,一群。

就如濒死的鱼,苏向东发起了最后的一跃。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最后的“底力”,让苏向东又大跑着,大跑到那群人前面,都顾不得任何打量,更不用说鉴别什么的,只是凭本能对两位老者中的其中一个说了声“拜见大师!”,然后,就一下子拜伏在地。

不,是摔倒在地。

他晕倒了。

对这没头没脑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一行人全都莫名其妙。

章老先生愣了下之后,看着摔倒在自己脚下而且已经晕死过去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着,然后转过身对许广陵道:“拙言,这人是来找你的?”

多半是了。

但众人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哪怕此时这情景不是很适宜,却也全都从心里冒出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这是……

找对庙头,却拜错佛了?

“他的手腕和膝盖处都受了伤,我先给他处理一下吧。”许广陵道。

许广陵之前并未刻意为众人屏蔽着雨,但后来眼见雨越来越大,就不得不动些手脚了。所以事实上,众人一路行来,外面是瓢泼大雨,而他们一行人的左近,却最多只能称得上是中雨。

而且这中雨,有大半都“落空”了,紧贴着他们的身边落下,却总是“恰恰好地”错开了他们。

尤其队伍里的两位女士,更是被特殊照顾着。

是以一路上,他们只感受到了这天地间的野性之美,不论是倾盆大雨,还是肆虐洪流,都只是风景,壮阔,且迷人。

苏向东所感受到的那种暴虐和野蛮,于他们而言,却是没有的。

而只看了一眼这人,从其身周那种剧烈的光环颤抖和波动,许广陵就知道,其之前经历了什么。

大中小三支银针,仍然是许广陵的随身必备。他是一代御医的关门弟子,身上没有随手的标配工具?那有点不像话。

但自他跨出那一步之后,这银针其实已经成了象征性或者说记念性的存在了。

此际,许广陵心神动处,大地山川之气直接凝缩成银针的形状,落在了身前伏倒之人的左膝盖及右手腕处,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震颤着,破开其身周的生命光环,融入进其身体中去。

做完了这个,周边的草木之气被汲取而来,如雨一般,冲刷着其身体,再然后,周围还散落着的一些零星的第三种雾气,也同样被许广陵聚敛来。

如此之后,身前之人,其生命光环再不复之前,而是变成了全然的茁壮。

早在众人面前漏了底,此刻,许广陵连一点点的伪饰都不做了。就在一行人眼中,那个卧倒在地的人,就这么自动地,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般,飘落到路边二三十米处的一块大石头边,然后,靠坐在那里。

两位老人看得眼角直缩。

大佬和钱绍友两人,不止是眼角直缩,连脖子都看得缩了。

身为特殊部门的人,看着这一幕,最容易想到的便是攻击的手段。——连一二百斤的重量都能当成轻若无物来对待,这要是操控起小东西来,比如一把利刃,甚至更过分点,一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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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渗透,沐浴,冲刷

想到这里,两人何止是毛骨悚然!

这不是人间凶器,这根本就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魔王!是一个转身,就能变成冥神死神那般的存在。

如果他们知道许广陵曾经每天都专门花一段时间来“写字”和“绘画”,甚至这种行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废弃,那么其表情和心情,想必会更加精彩很多。

除了这四人,其他人面对这情景,基本上,大概只有四个字来形容吧。

如对神灵。

而做完了这些,许广陵只是对章老点点头,然后道:“老师,我们走吧。”

一行人继续行路,两位老人朝拜,其他人跟随。

只是这一次再走时,赵雨和郑琴两女的目光不时地落在许广陵身上,而施爱国等人也不例外,只有两位老人和大佬钱绍友四人看起来差不多是一如之前。

见得这种情况,许广陵终于发现他又犯了一个错误。

之前不小心弄出来的光球,虽然赵雨郑琴施爱国这些人在章老的询问以及他的默认下,大体意识到是他搞出来的,但到底那光球有点太神秘,太高入云端,因此,对他们的冲击反而……

嗯,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不大,但总有点“不接地气”的样子。

而刚才的表现,直接把一个人挪移到几十米外处,这个例子对他们来说,就太鲜活了,太震撼了。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场景。

意识到这一点,许广陵心中微微苦笑。他还是和两位老人相处的时间太长了,而除此之外,也就是和大佬钱绍友他们打交道,长久身在“超凡”和“特殊”的环境中,而疏忽了应有的收敛。

就以刚才来说,施爱国他们早就知道他超凡,但这和他把“超凡”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面前,在现在看来,还是完全的两回事!

不过随即,许广陵又是一笑。

你们自己,也快要“超凡”了都。

雨继续下。

一行人之外,是滂沱大雨,而一行人的身周,则是雨点大,落身少。

许广陵估摸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或者说暴雨,应该和他之前大规模地聚敛大地山川之气有着联系,因为在此之前,他的“知雨”本领,并没有探测到此地在一两天内,有任何降雨的征兆。

天上的云水,根本就是他招来的!

难道大规模地调动大地山川之气,居然还有行云布雨的附带效应?

但也不好说,因为这一次的调集,其间,发生了一些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满头雾水的事件,不论是那些可以作为“节点”的转山者,还是光球的自发性形成,又或是大地山川之气转换成第三种雾气。

这全都是他事先所想象不到的。

从这一点上也充分说明,他的这个大宗师,虚倒是不虚,实实在在,但也只是根本上的实在。而在枝枝叶叶方面,在属于大宗师的体系或者说领域方面,他的了解和探索,基本还是一片空白。

所以接下来的阶段,他需要好好地沉淀一番?

其实不沉淀也不行。

命窍已开,他的身体状况,已经达到了当前层次的,理论上的100%最佳值,基本上时刻都处于最完美的状态。

任何损耗,都会有命窍的自主性运转来补足。

太极拳、八式散手、开天步、五指戏、伏羲诀,甚至于根本窍法的前面阶段,所有的关于“身”方面的习练,在命窍成就之后,俱都失去了效用,成为过去式。

所以身体方面的改变,差不多是已经√了,下一步,将完全地转向意识方面的认识和改变,也即“识窍”的成就。

想到这里,许广陵对下一阶段的行止,已经有了详细的打算。

大雨,惊雷,闪电,肆虐的洪流,凶险的道路。

这一切客观的环境,只因许广陵的心意所至,稍微照拂之下,便让一行人自然而然地处于“任它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之中。

而在许广陵的视野之中,这片天地之间,三种雾气弥漫。

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还有之前意外产生的,目前尚未命名的第三种雾气。

许广陵意识牵引着这三种雾气,以他们这一行人为中心聚集。

聚集是第一步,旋转是第二步。在高速的旋转中,大量的雾气通过生命光环的些许“开口”,渗入进在场众中的身体中去,对他们渗透着、沐浴着,也冲刷着。

这是一个细致而持久的工程,其实从旅程的一开始,许广陵便在做,但之前,没有第三种雾气,甚至不少时候,草木之气也是没有的。

而这时,三种雾气之下,尤其是这第三种雾气的加入,许广陵发现,它们对人体的作用,极大地加强了。

当然,受益最大的,依然还是两位老人。

一者,他们开窍了,生命光环本就处于流转和一定的开放性之中。

二者,他们在朝拜着,走而又拜,拜而又走,特殊的动作,让气血始终处于震荡和平复的无限循环之中,以至于,生命光环,主动性地对身周的三种雾气表现出一种渴求和汲取。

所以综合而言,两位老人的受益,远在其他人的百倍之上。

当然,这和许广陵的特殊照顾,也是有关系的。

不过,对两位老人,许广陵只是做着固本培元和全身性的调理,关键性的嬗变,还是要由他们自己来完成。简单来说,许广陵是期望着,两位老人能在他的护持下,一步一步踏实而坚定地走向大宗师的。

能不能走到,不好说,就算能走到,花多长时间,也不好说。

但许广陵是把这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任务来完成的,时间,也是无限期。——只要两位老人还没走到这一步,他就会一直护持着。

而对其他人,在调理之外,许广陵额外做了点引导。

通过三种雾气的渗透,间接地,引导着他们身体的气血,向着右手心处冲击,来回往复,如海潮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岸边的礁石一般。

终于……

最先有反应的,是陈老先生招来的,和陈致和一起过来的那位“泥腿子”。

“前辈,我的右手……”行走中,这一位停下脚步,又是震惊,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地对陈老先生说道。

“你的右手怎么了?”陈老先生停下朝拜,回转过身问道。

“没什么,就是开窍了。”在其开口之前,许广陵代替他,如此这般地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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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戒尺

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

陈老先生和章老先生两人,用错愕至极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子,尤其是章老先生,他的手心窍到现在还没开呢!

什么时候,开窍居然都已经变成这种“没什么”的事情了?

大宗师就可以这样……这样地……

任性?

早已被这位弟子的表现锤炼得处变不惊的两位老人,在这位弟子大宗师归来之后,短短的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已经一次又一次地破功好几次了。

一粒种子,几分钟内,果实累累。

佛光普照。

凌空摄物,几十米远,几百斤重量的。

再到现在,莫名其妙地,就可以让一个人突如其来地开窍。

这不叫刷新,这叫颠覆。

这甚至都不能叫颠覆,这叫荒谬。

一定是这个世界,哪里出了错!

最终,两位老人什么都没说,当然,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位老人只是转过身,继续默默地走着,拜着。

正所谓无知者最幸福,无知者最淡然,就连大佬这般人物,也都只是有点好奇地低声问走在身侧的钱绍友,“小钱,什么是开窍?”

钱绍友其实也不知道。

能实际接触到“开窍”这个层次的,古往今来,任何时代,都是屈指可数。

真正的屈指可数!

但不知道不代表想不到。

战士至少有一半的属性是武士,那种低级的就不说了,钱绍友这级别的,多多少少也摸到了一点中级的边,所以他对相关方面还是有一点涉猎的,此时,他也同样低声地回应领导:“好像就是和打通任督二脉差不多的意思?”

许广陵听得微笑。

而两位老人虽说心无旁骛,但耳目极其灵敏的他们一样听到了这话,然后心中俱都无语至极。“NND,差不多?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么?”

但也知道,等闲之辈,对人体的认识,不管真的假的,哪怕是道听途说的那些都算上,也最多就是到这个层次了。

队伍继续向前。

三不五时还要绕个道,以回避那些太过险峻的浊流,而走着走着,郑琴忽然也停下脚步,带着极其诧异地问许广陵:“小弟,我的右手心很烫,手指全都在抖,是怎么回事?”

她的话,虽奇却不惊,又或者说,虽惊而不惶。

而听到她的这话,两位老人心中直想骂娘,不过这回却是连头都不回了,继续闷不作声地朝拜着,甚至连动作都加快了那么一点点。——实在是想把耳朵给关闭,这种话,真不想再听了!

片刻之后,两位老人确信他们刚才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再正确不过了,可惜就是没法实行而已。

因为他们听到他们的弟子这般说道:“没事,一点小改变,也没什么用,就是能让手指更灵活一点,以后你弹起琴来,应该能方便不少。一些以前你弹不好、弹不出来的曲子,这次回去后,可以再试试。”

“真的吗?那太好了!”郑琴简直雀跃,二十七八岁的大女生此时高兴得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长白之春的倒数第二段我就怎么都弹不好,这下好了!”

“小子,你带着他们在后面慢慢走,我们两个糟老头在前面先走一步,给你们探探路。”陈老先生实在是忍不住了,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好的,陈老,老师。”许广陵恭声说道。

迎来的是两位老人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大步走的那种,然后很快地,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嗯,他们也不朝拜了。

气血浮动,心火直冒,还拜个鬼啊!

而刚分开不久,两位老人就开始了交谈。

“这瓜娃子,我想揍他!”陈老先生道。

“你早就打不过他了。”章老先生幽幽说道,“我是从不打自己弟子的,包括你儿子,我没动过一下。这次回去我决定置办一根戒尺,他不是喜欢给人开手心窍么,我会告诉他,我也有一个爱好,我喜欢打人的手心!”

“他开一个,我就打一百下!”

别说他们才离开了一里多远,就是把这个距离再扩大十倍,又和在眼前身边有什么区别?

听到两位老人的这个对话,许广陵嘴角直抽搐。

回去后,老师不会真打我的手心吗?

许广陵还真摸不准!

但是,窍,还是要继续开的。

为什么开手心窍?

顶窍,许广陵是不敢尝试的,这个关系太重大,敢不敢,能不能,这都是问题。引导着气血往手心冲,和往脑袋冲,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再者,就算易如反掌,也是不可以做的。

老师有前例在那里摆着呢。

外窍的打通固然能极大地加强人体和外界的交流,但如果只是普通人,这种交流,基本上是只有出,没有入,或者说出远大于入,所以结果不用多说。

但若只是单独的一个手心窍,问题却是不大的。

从对两位老人的观测看,手足四心,这四外窍对人体的消耗,大抵只相当于顶窍的五分之一左右,四个加起来,都比一个顶窍还要稍弱一些。

这点消耗,人体还是能支付得起的。

而其好处,就多了,太多了。

有这么一个“漩涡”,在它的带动下,人体的气血始终都会处于微加速的循环之中,而在这种微加速下,气血的淤滞会被极大地消解。

这是一个作用么?

不是。

如果感冒了,以前一周才好,现在只需要两到三天这样了。

为什么?

因为向前线运输军队的能力,加强了。

以前可能有肩周炎、腰和脊椎酸痛问题以及膝关节不利索等等,都会慢慢消失了。

为什么?

因为微加速下,原本的气虚血滞,都将不存在了。

至于脏腑的长久积弱,同样会被慢慢地有限度地修复着。

还有头部,一样是受到影响。

五感会提升,头脑会变得清醒,记忆力什么的等等全都有所提升。

总之,这相当于游戏里的一个大buff吧,一个法术扔出来,队友全属性上浮15%,+15%,+15%,+15%,+15%……

然后的然后,回到问题的开始。——

为什么这么做?

一是实验,算是对“大宗师”的一种能力测试。

以后,他还会作许多许多各种方面的测试,这些测试,会帮助他以一个大宗师的视角,来建立各种人体数据。

二么,能出现在这个队伍里的人,非情即缘,所以,于他而言,纯粹就是“送温暖”了。

举手之劳。

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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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泽及

大佬、钱绍友、郑琴,此三者是从他的渠道而来,这且不说。

而其他人,则都是通过两位老人的渠道而来,对两位老人来说,这些人差不多也都算是一生中最“亲密”的人了,哪怕不是全部,也是大半。

许广陵这么做,也算是为两位老人涨点面子。

这也算是大宗师归来,所奉上的另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见面礼吧。

这情分,施爱国等人要是聪明的话,就会算在他们老师的头上。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不聪明。

许广陵调集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第三种雾气,渗透和沐浴的,不仅仅是他们这一行人,还有一些转山者。

具体地说,是那九十七个为他提供了“中转”服务的转山者。

不是所有人都能提供中转。

在那些转山者中,只有一小部分,才能提供这种中转。更进一步的数据,是之前,一千多个的转山者中,只找出了这九十七个人,比例连十分之一还不到。

不过这个数据也并不精确,因为那些转山者中,居然还有一百多人的一个大团,而那个大团体中,提供中转服务的人数,是零。

是什么样的人能提供这种中转?

生命光环比较稳定,且有着一定程度流转的。

从表象上看,就是那些比较虔诚的转山者。

这九十七个人中,有九十六个人,是以朝拜着的形式前进的。

第三种雾气,是由于他们而意外产生的,许广陵只知道这种雾气是由大地山川之气转变而来的,却不知道产生这种转变的机理是什么,是因为超大范围的聚集而自然转变,还是因为这九十七个人的参予?

不知道。

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些人有一份“功劳”在内,却是肯定的。

所以许广陵也就“物归原主”。

除了之前那个光球自主性的爆发散逸之外,这片天地间还剩下的其它的第三种雾气,许广陵聚敛着,三成归了自己这一行人,其中两成又独归了两位老人,而其它的七成,则差不多以均等的形式,分散给了那九十七位转山者。

和着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一起。

他们是看不见也感受不到这些雾气的,但他们自身身体的变化,却是能感受到的,所以在做着这些的时候,许广陵看到的是,那些人中,有的人激动,有的人痛哭,有的拜伏在地久久不动,只是静静地祈祷着,还有的则是由休憩而不自觉入睡。

对这些,许广陵都只是淡淡微笑着。

他和他们,这也算是一段缘吧,只不过,缘起于今日,缘也止于今日。

彼此之间,既无相见,也无相识。

此会之后,各自归去。

虽然暴雨突如其来,但转山者却陡然变多了。

原先很多只是观光而来的旅游者,也都加入了转山,而且是冒着这大暴雨。

许广陵自然知道原因为何,但也不甚在意。

之前光球的爆发固然是波及也泽及了这片方圆的所有人,让他们的身体状况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但这其实也没有什么。——这种改善,感受得到,却“说不出来”。

它是有形的,但其实也是无形的,说到底,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真正让许广陵稍微有点头疼的,一是那大光球,二是在光球的爆发下,山峰周围的那些草木的变化。

这是荒山,周围的那些草其实也是荒草。因为地处高原而又地力贫瘠,所以那些草长得其实都蛮磕碜的,生存艰难,是以此时哪怕时值六七月间,也都形体不茂。

更不用说什么郁郁苍苍。

但现在,那是什么鬼?

从之前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直接变成草深已经没马蹄了。而且许广陵更知道,在三种雾气的泽润之下,这快速的生长才只是第一步变化,等一夜过去,以及其后几天,它们还会更加放肆地茁壮生长的!

弄不好现在高度只到脚脖子的草丛,一周后,能长到半身高,甚至头顶高!

不是一颗两棵一丛两丛草,是这个山峰周围百十公里范围内所有的草木!

这个影响,真的……

许广陵不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风波,而这些,是完全不在计划和安排中的。对这种简直是凭空产生的意外,他能做的,也只是什么都不做。

简单来说,束手,无策。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吧?

什么通古斯大爆炸等等之类的,地球上的各种“神秘事件”,难道还少了?而以现代的信息丰富程度,再大的新闻,又能持续多长时间,三天?一周?

估计一周就算很了不得了。

再了不起,半个月、一个月?那多半不可能,就是可能,也是极限了。

这么想着,这么自我安慰着,于是许广陵也就淡然起来。——也就这么大点事嘛!

许广陵等人离开大约一小时后。

苏向东幽幽醒转。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还有点茫然,但很快地,仍然在瓢泼般下着的大雨让他恢复了完全的清醒。

小心地试探着站起身来。

不小心不行,因为一只脚和一只手都不能得劲。

但下一刻,他就愣了。

苏向东甩着自己的右手,任他怎么甩,用力地甩,都没有任何异常,轻松得不像话。接下来,苏向东做的事,是弯下腰,缓缓地拉起了左腿的裤脚。

一直拉到膝盖上方。

拉开的第一眼,苏向东看到了很大的一块伤疤,但就在几秒钟之后,大滴大滴的雨滴聚积成水,从他的膝盖上流过。而那伤疤,就如一块蜕脱的小树皮般,滑落下去。

苏向东都没看到它滑到哪里,直接被雨水带走了。

而当他目光回转到膝盖上时,他看到的,是只有一点点的浅浅的印痕。

苏向东就这么愣愣地,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蹲坐在那里,直到腰实在受不了,酸疼到提醒他了,才让他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四顾。

身边的,他之前靠坐的大石头。

几十步外的转山路。

还有滂沱的大雨。

除此之外,这一片,这一刻,就连其他的第二个转山者都没有看到。天地间,既是一片哗啦,也是一片静寂。

毫无疑问,他遇见那一位了。

遇见了,也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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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热点

苏向东在这一片哗啦和静寂中,站立了很久,直到暮色四起,他才缓缓地踏上了回返旅馆的路程,而在回去后,坐在打开的笔记本前,一坐,又是坐了很久。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

脑海中,一片空白。

良久之后,他又打电话给妻子:“老婆,我说我遇到神仙了,你相信吗?”

“什么呀!”妻子在那头嗔道。

“看微博。”苏向东道。

挂了电话,苏向东还是发愣。

其实,一个很大的机会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不说后面的遭遇,就之前的那份录像,就足以让他飞黄腾达。或许这么说夸张了点,但事情就是那么回事。

如果利用得当的话,他的收获大小,取决于这件事的影响大小。

而这件事的影响……

身为一个记者,苏向东这点基本判断力还有是的。

事件级别,MAX。

这不用任何怀疑!

换言之,就今天的一份录像,差不多就已经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按理来说,是应该欣喜若狂的,而且是喜而又狂到好些天都下不来地的那种,但苏向东此时,心中却毫无喜意,有的,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怅然,或者说茫然。

就在这种茫然中,苏向东随手打开了文件夹,目光无意识地在一堆歌曲文件中来回,随后,同样是近乎无意识地,点击了其中的一首,播放。

下一刻,李宗盛那破锣嗓子一样的声音,透过笔记本那轻飘无力的扬声器,在小房间中空荡响起。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

事件发生时,在场的人有多少?

具体不好说,但超过一千是肯定的,而苏向东只是其中之一。

很多的现场信息,也就通过电话,通过QQ微信朋友圈,通过微博等,一点一点却又如惊涛骇浪般地发散了出去。

身体上的变化。

有人之前在微博上发了一张自拍,脸上明晃晃的四颗斑痕,三大一小。今天同样是一张自拍,但是斑痕只有一个了,而且是很淡的一个,其它的都不见了。

关键是,两张自拍,时间上只相差了一天!

昨天和今天。

好吧,这年头各种自带美容功能的自拍,想找出一个不带美化功能的,反而难了。基于这一点,什么样的照片都不可信,但是,类似的,表示身体外表上发生相当大变化,很多很多!

而且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提及,变化的,不仅仅是皮肤方面,而是身体的各个方面。

高原反应的,不反应了,腰酸腿疼的,也不酸不疼了,人整个都精神了。甚至还有人说,本来是严重脚气的,每天晚上脚都痒,结果这一天晚上,居然没痒。

在这条微博下,有人发言,说这绝对是球状闪电的功劳!

球状闪电的放射,让空气产生了大面积的电离,随即也产生了大量的正负离子以及臭氧等,然后造成了杀菌消毒的效果。

这一位在评论之后,隔了三小时之久,还在自己的页面发了一篇长微博。

微博的开头是详尽地在某些方面科普了球状闪电,表示了他的说法是绝对有道理的,极其高压,电离空气,杀菌以及净化等,算是对之前的简短发言进行了具体的阐述和论证,话里话外,昭示着其专业。

而其后,这一位又说道,说假如他所料没错的话,现场的草木,也一定会发生异样的变化,比如说较为明显的生长等,这也同样是空气大面积电离后的某种效应。

接下来,他甚至说,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那么,在这次事件之后,国内外一定会推动在球状闪电方面的研究,然后将之应用于超大规模的空气净化、植物养护甚至是戈壁沙漠地带的开辟拓荒等。

他列举了一个很吸引人的例子,关于空气净化。

比如说在首都,又或其它任何一个有着较严重空气污染的城市上空,发射一颗这样的“球状闪电”,然后在球状闪电的全方位辐射下,整个城市的空气都瞬间得到相当的净化。

最后在篇末,他作着总结。

“如果我们把一般闪电看作是核爆炸,那么这种‘温和的’、能向四周全方位辐射的球状闪电,毫无疑问就是可控式的核聚变。如果人类掌握了它,不论是空气污染,还是水污染,都将再不是问题。”

“未来不排除有一天,每个周末,或者每个月的某一天,都有无数的球状闪电在人类的天空发射,中国的,外国的,整个全球。”

“空气将无比地干净,污染得到极大程度地净化。”

“地球上,草木繁盛,碧水蓝天。人们生活在一个恍如童话般的世界,任何时候,呼吸着的,都是梦寐以求的空气。”

“感冒,或者肺癌等,有可能如天花一样,成为过去,成为传说,被封印在历史中。”

接着,他又把中心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核聚变的可控和小型化,始终是研究的重心和难题,它也是人类未来的蓝图中,不可或缺的构建之一。”

“但是‘核变’,真的是唯一和不可替代的吗?”

“也许在能源的层次方面,它确实是。但球状闪电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方向、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从‘核变’,走向‘电子变’。”

“手机不需要再每天地充电,这是厂家的事,而在出厂前,就完成好了,哪怕你把自己的手机使用上十年,也不需要为它充哪怕一次电。”

“笔记本将变得很薄很轻,它可以削减掉现在四分之三甚至五分之四以上的重量,人们背着它,就像背着一片树叶,更不需要考虑什么续航的问题,任何一台笔记本,它的续航能力,都可以是一年或十年以上。”

“这些,都可以通过‘电子变’来实现。”

“这些,是并不遥远的未来。”

“一旦球状闪电的研究获得突破,上述一切,也都将水到渠成。”

“这样的前景,你喜欢吗?”

“国家如果确立和推动对球状闪电的研究,你赞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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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篇长微博在发出之后,被大量地评论、转发和点赞,半天之后,它已经成为仅次于事件首发报道的热点,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一般人对于这种内容其实是没有鉴别力的。

其实,别说一般人了,就是专家,非砖家的那种,也很难在第一时间说它对还是不对。

专家必须严谨,不可能像砖家一样随口就说,而严谨是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的。对核研究、对电子研究、对核和电子的互动研究等等方面的专家有多少?

肯定是很多的。

但他们中研究层次达到一定水平的,这些人中又有时间来上网的,那是真的不多。

所以以至于某大领导看到了这篇长微博,也都问身边人:“他说的这些,是有可能的么?”

国内肺癌患病率,逐年上升,而且是大幅度地。

空气污染和水污染,这就更不用说了,应该说,众所周知。

废旧电池的污染,也是一个问题啊。

而这些所有问题,还要再加上一个关键,那就是中国拥有世界上差不多五分之一的人口!这么大的人口基数,让所有的正效应和负效应,都会呈现出指数式的放大。

文章所述,颇动人心啊。

有人出去了,半晌后,回来汇报:“老板,问了下,这个微博号是有备案的,隶属于119办公室下辖管理。”

“哦,那倒是可惜了。”大领导微微叹息一声道。

这篇长微博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大到什么程度?

大到许多身在现场的人,看了这篇博文后都是将信将疑,“它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

事实是,没法判断真假。

网上找吧,也根本找不到这方面的答案。

现场中人犹是如此,外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慢慢地,“球状闪电”、“电子变”,渐渐成为这件事更大的中心点,有压过“佛光普照”的趋势。

不过后者也不是吃素的,宗教人士、宗教爱好者、利益相关者,还有其他大量比较相信这个方面的人,肯定是力挺这个的啊。双方你嘲我讽,你撕我打,你引我证,你吹我扯,纠缠得不可开交。

信息社会,地球是名副其实的地球村,而村的特性,是村头发生的事,不到晚上,就能传到村尾。

日本。

朝日新闻:真的有佛光普照吗?

NHK:500年来,历史上和今天,有哪些确实记载的“未解之谜”?

……

韩国。

东亚日报:这是中国旅游业的把戏吗?建议相关方,把好签证关。

KBS:球状闪电是一种什么样的闪电?

……

英国。

太阳报:“KONGFU”之后,新的文化输出?

BBC:十位博士说“电子变”,001博士,“有可能”,002博士,“中国人的谎言就像英国的雨”,……007博士,“远景是陷阱”,……

……

美国。

纽约时报:球状闪电研究实验室主任答记者问。

NBC:上帝说,“我不知道”。

……

印度,觉悟日报,澳大利亚,澳洲日报……

全球媒体业,迎来了集体的欢庆,因为又有一个绝对性的大热点,供它们发挥好久了。用中国同行的话,这就是“天降红包雨”啊,感谢上帝!

而至于事件的“真相”,反而是一点都不重要了,ho-care?

当然,大量的记者派出中国,那也是肯定的。

短短一周时间内,中国的入境人数,记者团,学者团,访问团,旅游团……暴增了十倍以上,有的甚至达到百倍之巨!而国内有关方面,有的笑开了花,有的皱起了眉,也有的提紧了神。

外界的风风雨雨,与真正的当事人却是无关的。

好几十公里的转山路,而且是在高原兼大暴雨的双重恶劣环境下,许广陵一行人,包括两位女士在内,也都在不好说也无须说的因素作用下,轻松地走完全程。

许广陵也终于在回到旅店之前,在消耗完第三种雾气之前,让一行人中,除了两位老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都开了右手心窍。

无一例外!

而两位老人中,陈老先生又是通了右手心窍的,所以队伍中,最lo的,就是一个章老先生了。

老人可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屡屡用目光无声地看向自己的弟子,一副你不给我一个交待,晚会我就要给你一个交待的样子。

看着残余些许的第三种雾气,就如正常傍晚时的阳光一般,慢慢地衰微,以至于彻底地湮灭和消失,许广陵神情淡淡,最后看了一眼冈仁波齐,然后带领着众人,走向了返程之途。

来时如踏青,优哉游哉,去时如逐日,快马加鞭。

来时十余天,回时却只用了两天。

刚回小区,还没等进入小楼呢,章老先生便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们都是大忙人,各回各家,各回各处吧,这里就不留你们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一堆人就这么站在小楼门口,看着三人一猫进去,然后,门关上了。

章老先生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头扭到一边。

陈老先生把头扭到另一边。

许广陵狗腿地跑过去,站在沙发后边,按摩一下这个人的肩膀,又敲击一下另一个人的脊背。

别说,他的手艺还真的是一级棒,不,特级棒。

哪怕是故意摆出“冷漠脸”的两位老人,神情都不自觉地放松,然后轻松,然后眯起眼,享受起这世间恐怕是独此一家的奉承和服务。

章老先生都惬意得快要睡着了,但当许广陵把两只爪子从他身上移开,放到陈老先生背上时,他陡然又精神了,坐直了身体,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沉声问许广陵:“你这个不孝弟子,为什么我的右手窍没有开?”

然后他又伸出左手:“为什么左手窍也没开?”

陈老先生舒服到不能再舒服地微微后躺着,任由许广陵的两手在他的肩膀轻轻敲击,却是配合着老友,伸出自己的左脚,又伸出自己的右脚,然后像是小孩一般地把自己的两只脚并在一起。

然后他这般地问许广陵:“小许啊,我这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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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到这里结束。

稍微有点短,其实主要是关于昆仑的很多东西,本来想写的没有写,就只是写了许广陵晋升大宗师的事。

下一卷,《广陵洞天》。

其中,可能会涉及一些饮食方面的内容,有减肥需要或正处于减肥中的筒子,建议养一段时间,把自己瘦到八十斤以下再看为宜。嗯,此为免责声明。

接下来是例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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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小院秉烛说次第

许广陵一直觉得,能遇上两位老人,是他的幸运,是丝毫不亚于那道青光的机遇。

那道青光,直到现在他也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青华宝篆》,又或者这仅仅只是它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而两位老人,时至今日,却已经成为他生命中重要的牵挂。

“老师,陈老,我现在已经是大宗师了。”许广陵微笑说道,“我才是这方面的权威,所以在这个方面,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听我的。”

两位老人目光交错,哭笑不得。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认你做老师?”陈老先生轻哼一声,说道。

“岂敢岂敢,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只是,闻道有先后,证道有后先,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嘛。”许广陵嬉皮笑脸,“弟子难道不是非常非常优秀,数千年才出一个的绝代天才?”

听着这话,两位老人啼笑皆非。

好吧,这和哭笑不得大概是一个意思?

总之,许广陵的这话,让两位老人承认也不是,否定也不是,说他吹牛B吧,还真有那么一点样子,承认他说得对吧……承认个鬼啊!

章老先生干脆站起身来,直接给了他一个脑括。

用行动来说话。

然后老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一会,后院传来哗哗的水声,是老人在冲澡。

陈老先生则还是仰躺在沙发上,享受着许广陵的按摩,似笑非笑道:“拙言,你老师他很羡慕啊,你老实给个交待吧,什么时候才能让他开个手心窍?”

“开个手心窍有什么意思,要开,咱就五心全开的。”许广陵道,“陈老,今晚我们三人秉烛夜话,探讨一下,大宗师之下,第一阶的晋升次第。”

“第一阶?”陈老先生霍地坐直,半转过身来,惊疑兼惊喜地对许广陵道。

“是啊。”许广陵淡淡说道,“晋升大宗师后,我把大宗师之前的路,划分为三个阶次,更进一步,则定为三阶九级。陈老,您目前是一阶一级,或者说初阶初级。”

后院的水声为之一静。

许广陵莞尔一笑,开了顶窍,老师的耳朵可也是很尖的啊,这么点短短的距离,当然不在话下。

而陈老先生则是听得一愣一愣地。

好半晌后,他才如小孩般地嚷嚷道:“小许,那照你这意思,老头子我这居然才刚刚入门?好歹我也是开了三窍的,你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陈老,按我现在的标准,您还没有入门呢。”许广陵笑道。

“……”

这才是下午三点多钟,离“秉烛”的时间还早呢,两位老人乍闻“天机”,哪能忍到那个时候,双双如小孩般地纠缠着许广陵,直让他立马就开始。

等什么等?

等到晚上也还不是那么回事?

许广陵则愣是咬紧牙关,缄默,摇头,直让章老先生不停唆使老伙计,让一老一小来个pk,以教训这不孝弟子一顿。

“我又不是傻子。”陈老先生道,“你没听这小子之前是怎么说的?大宗师之下,三阶九级,老夫现在才只是一级!这能够他收拾?估计他现在只是吹口气,就能把老夫给吹跑了。”

冲澡。

晚饭。

开天步。

随后,许广陵又为两位老人分别针灸了下,在深度地调理了一番全身的气血之后,让他们酣酣睡去,而醒来之后,已是夜色深沉,星空璀璨。

其实说璀璨有点过了,哪怕这里的空气质量还算不错,再加上今天的天色相当好,也只是露出了小半天的星星而已。

但于都市而言,这已经是极难得的夜景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古诗词里的很多意象,都已经成为历史了,停步在过去的岁月里,于今朝再难重现。但当然,今朝有今朝的意象,今朝有今朝的美好。

坐在小院里,星星眨眼,微云散淡,晚风轻拂,夜凉如水。

初夏或者说中(仲)夏的天气,还不是那么炎热,当太阳落山,星月升起,夏之夜晚,如春亦如秋。

小区里还是有一点蚊子的,但不是很多,而少许的那么一点,自然是不可能近得了小楼及院落的边。一个大宗师有哪些威能?太多太多,不好也无法一一列举。

但当值此时,大宗师的效用之一,灭蚊。

以许广陵的位置为中心,划一个半径为二十八米的圆,这个范围属于绝对禁区,所有的蚊子包括蛾虫之类,但凡踏入这个禁区,就一个字,死。

许广陵并不介意用它们,来练习一下微操。

从身边向外二十八米,是“绝对”禁区,是许广陵一念之间,就可以直接施加以力量的那种,而二十八米之外,就只有间接才能作用了。

这个间接,到底有哪些手段,施加力量的极限又在哪里,应该也是属于大宗师的研究体系内容,许广陵有暇的时候,是可能会琢磨那么一二的。

而此刻,在小院中,在两位老人的期待下,许广陵缓缓地,以自己为主,开启了又一次的夜话。

两位老人是倾听者,也是有限度地参予者。

对两位老人的情况,许广陵自然是了如指掌,此刻,在细致的引导下,他为两位老人掰开了、揉碎了,详尽而又完备地述说着,第一阶的三个级别,或者说三个次第,为两位老人呈现着,这第一阶的晋升之路。

讲述完毕,许广陵为两位老人下着任务。

让老师以“药师”的身份,研究适用于这三个级别的药物。

让陈老以“武者”的身份,以这三个次第的核心理论为基础,研究具体的法门和手段。

其实这两者许广陵都能提供。

当然能提供!

而且绝绝对对会比两位老人研究的要好,好得多。

但他为什么像现在这样做呢?

照顾两位老人的面子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点儿因素,更多的原因,还是让两位老人以自身为中心,一点一滴地,在他的引导下而不是直接的生提硬拽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宗师。

而且,大宗师,应该也是拽不出来的。

这三阶九级,越往后去,就越有太多太多的,只可意味不可言传的东西。

接下来,固然会是两位老人的学习和研究,也将同样是许广陵自己的学习和研究。——从两位老人那里,他应该还是会大有收获的。

虽然,大抵会仅限于枝叶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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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横断山脉

第二天,许广陵给大佬打了个电话。

随后,有车来接。

还是钱绍友开的车。

老钱以前的表现是很稳重的一个人,但这次,见了许广陵之后,很跳脱,主要是一路上,都有点喋喋不休地对许广陵说着,这两天他的右手是什么样的感觉,全身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右手像是变成了一个小泉眼,有水从里面往外面冒,也有水从外面往里面冒。

整个身体,都活泛了。

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感觉身体本身,变成了一道泉,自右手延伸着往里,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缓缓流淌荡漾着。

钱绍友说,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美的觉,美到,明明早上醒了,都不想起来。

最后,此君小心翼翼又隐隐带着某种期待地对许广陵道:“许先生,除了右手外,左手也可以开窍吗?”

许广陵听得发笑。

钱绍友的体验,基本上也是所有开了窍的人的体验,回想他当初,一样是如此。

手心窍打通,人体和外界开辟了一条特殊的能量交流通道,刚开始的时候,那种体验的强烈以及喜悦,是足以吸摄住人的全部心神的,要好长时间之后,才能慢慢地习以为常。

钱绍友现在的表现,纯属正常。

但对于他的询问,许广陵只是如实而言道:“不止左手,左右两脚,还有头顶,都是可以开窍的。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开一个窍就足够了,两个,既没必要,也不合理。”

一般人?

不合理?

“许先生,我……也是一般人?”钱绍友稍稍有点不服气,却更多是心虚样地问道。

“是。”许广陵简短回答。

于是,老钱安静了。

到了基地,大佬热情相迎,特别是,他伸出右手,和许广陵相握,握啊握,摇啊摇,有一直摇到外婆桥的架式。

都不舍得放手的。

好一会儿之后,当然还是放手了,但是他把右手展示给许广陵看,然后道:“小许,多的话不说,感谢你了!”

“举手之劳。”许广陵还是这么一句话。

而听着这话,大佬和钱绍友两人,除了高山仰止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此行为何而来,之前在电话里许广陵已经和大佬说过了,而事实上,早在昨天,返回基地的第一时间,大佬就和好几个方面进行了视频连线,进行了充分的汇报,然后也得到了极大的授权。

极大的。

其个人位置,直接提升了关键性的一级不说,从现在开始,他也是组织正式决定的,和许广陵的直接对话者,也是唯一对话者。

一个特殊的部门,也临时而并不匆促地建立。

在卫星地图前,许广陵和大佬简单商议了会,随后,昆仑山脉也是西北高原之底,太行山脉和秦岭的交叉线以南,云贵之北,川省之西,一个叫横断山脉群的地方,其中的一小部分,被划定为许广陵以后的使用区。

地图上的选址只是初步画圈,画圈之后还要到实地精确选点。

当天下午,许广陵便和两位老人,并大佬和钱绍友,以及四个一看就是钱绍友战友类型的伙计,向着横断山脉而去。

许广陵现在选的点,之前一行人旅行的时候并没有经过,但许广陵是在它的上游发现了较为浓厚的大地山川之气,而根据山脉及地形走势,如果没判断错误的话,这里,是会有许广陵需要的地方的。

选这么一个点,许广陵也算是煞费苦心。

一、这里有山又有水。

有山,提供了大地山川之气,有水,就会有草木,可以提供草木之气,而有这两种雾气,就算是初步满足了许广陵的要求。

二、这里远离人类的聚居区。

不是高原,但却靠近高原,也可以说前后都是高原,而其环境,对于普通人来说,甚至比高原还要更恶劣,所以,千里之地,人都是很少的,从资料看,只有零星的一点“山民”。

三、远离人群,也就远离了污染,这一点还是相当重要的。

许广陵以前对这块区域并没有什么了解,哪怕旅游什么的,基本上也不会到这边来。这时接近这片地域,却是发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那就是草木太茂盛了!

本来他还以为,这里是不毛之地的呢,毕竟,地理环境复杂,而且虽说不是高原,但却被两个高原夹在中间。

不过在周边绕行了一大圈,许广陵又觉恍然。

也是,有大地山川之气,又有草木之气,又有阳光和水,这里有什么理由,不生机勃勃呢?

但这给探查确实是带来了一定的麻烦。

这里不是热带,但充沛的水分加上茂盛的植物,和热带雨林也没什么两样。

许广陵一行本来是想找个小山村停靠的,但老钱和他的战友们拿着地图研究了半天,然后找了半天,结果,山村是找到了,却空无一人。

具体地说,这是一个只有三户人家的小山村。

而那三处建筑,明显废弃已久,至少十几年都没人住了的那种,大概来说,正是“几处败垣围故井,小桃无主自开花。”

“算了,那我们还是自力更生吧。领导,要不你和老钱他们先回城镇……”

还不待许广陵说完,大佬便笑道:“小许,你可不要看不起我,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比小钱差到哪里去。就这种小场面?再过二十年我都敢跟!”

那好,许广陵便再没有二话,带着一行人,直接往着横断山脉深处而去。

车自然是弃在这里的。

山里哪来的路?别说汽车,单车都骑不了。

帐篷等野外生活用具,应有尽有,这次出来也没用准备,就是之前的,倒是省了事。但不同的是这次可没有车载了,而只能人背。

一行九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连大佬也不例外,每人身后都背了一大包的物品,看上去倒是像足了一个野外旅游团,只是各人的气质都颇不凡,许广陵几人就不说了,就连钱绍友的那四名队友,也是个个身上都透着股精悍之气。

也就在踏进横断山脉后,许广陵的一身本领,在此地环境的“友好”招待下,一点一点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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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任性,随性

类似于热带雨林的野生自然密林,是一种什么样子?

许广陵以前没有见识过,而从情况看,现在的这个队伍中,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见识过。因为刚刚向里深入不久,一行人,除了他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变得神情郑重,以至于稍微有点神经兮兮起来。

而很快,许广陵也便知道了他们神经兮兮的原因。

一棵大树,被好多细藤围绕着,这些细藤还开着好多紫兰色的花朵,让这棵树成为一棵“花树”,看起来非常漂亮。

许广陵被这棵树吸引,带领着众人走近,还没到近前,大佬便发挥了他不止是“大佬”的另一面,“小许,小心点,这里可能有危险。”

陈老先生则是道:“小子,教你一个常识,像这种环境中,太密集的,太稀疏的,太阴郁的,太艳丽的,凡此种种有特点的角落,都可能有妖。”

这妖当然不是指妖怪,但其实,差不多也就那个意思。

许广陵微微一笑,没有向众人普及关于大宗师的“常识”,真这么做那就太炫了,比最炫小苹果还要炫,他只是道:“嗯,正要多见识,以后有空,我会把这横断山脉的周边都走遍。”

这话就太扯了,横断山脉范围有多大?

具体多大不好说,但它基本上占据国土十分之一的面积。——还把这周边都走遍?

呵呵。

哪怕调集之前已经被吩咐了不少东西,此刻那四位精悍汉子中的两位,也还是忍不住目光有点怪异地偷看了许广陵一眼。

也就在这片刻间,众人已经来到了那棵花树下不远的距离。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叮当响的当儿,一支绿油油的“青藤”无声无息地脱离了植株,如短箭一般又快又诡地弹射出来。

而好死不死地,它偏偏弹向了许广陵。

许广陵甚至都不是最近的,这是最气人的地方。

“舍近而图远,猎食之大忌啊。”许广陵轻轻说道,而那支“青藤”,依然是悄无声息地,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悬在半空中,距离许广陵的脖颈大约两三厘米的距离。

它不动了。

像琥珀一样凝固在那里。

过了好几秒,以至于好几十秒,确认它真的是被“叫停”在那里,章老先生才走了几步,上得前来,先是目光同样怪异地看了许广陵一眼,才介绍道:“竹叶青的一种,不是很毒,但被咬了一样很麻烦。”

许广陵点点头。

下一刻,被悬停在半空如青竹筷一般的竹叶青蛇,化作点点细碎粉末,洒落地下。

探索继续。

才刚离开这棵花树几十步远,前面便是一道山溪挡住了去路。

山溪并不宽,但也有个五六七八米的样子,向左右看,窄则五六,宽则七八。

跳是跳不过去的,更何况众人还都背了个大包,但如果用一根竹竿撑着,或者放倒一棵小树架在上面,以众人的身手,肯定都是没问题的。

陈老先生都想伐树去了,嗯,其实手腕般粗细的小树就行,都不用伐的,一脚蹬过去也就差不多了。

却见许广陵道:“大家继续走就行了。”

继续走?

怎么走。

就在众人的疑惑间,然后看到许广陵如走平地一般地,走过了这道溪去。

反应最快的是陈老先生,稍微愣了一愣,老人学着许广陵一般地,继续前走,左脚,右脚,左脚……在一行人除了许广陵之外的齐齐注目下,他的左脚从地上踏进了水中。

没有跌倒,没有水花溅起。

甚至连一点点的涟漪都没有泛起,明明是水,这一刻,却好像化为了冰。

走两步,来到了小溪中央,陈老先生自个也低头看了看脚下,然后甚至抬起脚来在水面跺了跺,却还是没跺出一点涟漪。

此际,身后众人,也再不疑惑了,震惊好奇兴奋俱杂地,一个又一个地踏进了小溪中,然后如履平地般,走到对岸来。

探索继续。

过了小溪,林木很快开始茂盛,茂盛密集到需要开路才可以行走了,许广陵的脚步却是未停。

众人身前,所有的枝条全都齐刷刷地摆动,或向左,或向右,或向上,或向下,总之,各自收束着,明明前一刻看来还似乎密不透风的丛林,下一刻,完全容得下一整队人在其中无障碍地大踏行跑动的。

探索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天气忽然产生了变化。

众人转进丛林之前,是阳光普照的,而当丛林变成密林,众人于其中游走时,渐渐地也看不到天上的太阳,被遮住了。而此时,却是有滴滴答答的雨打树叶声从头顶传来,并很快地,剧烈和密集起来。

下雨了!

而且是大雨。

许广陵未停,众人也就跟着他继续走,但走着走着,明明脚下的枯叶等都是湿的,明明雨声遍落四周,让众人觉得完全是置身雨中,却自始至终,没有一滴雨进入众人的视线。

探索继续……

慢慢地,所有人都麻木了。

这个遍布毒蛇、毒虫、溪流、沼泽以及各种各样荆棘的丛林,这种绝对称得上是寸步难行的稍微遇上一点点麻烦便能阻碍了行进的地方,在众人面前,却是完全地收敛了一切爪牙。

一路行来如踏青。

第一天,众人不时地震惊又震惊着。

第二天,震惊消减了大半。

第三天,所有的震惊,基本上已经全然不见了,开始转为习以为常。

第四天,众人完全习惯了以踏青的方式,在这片山脉丛林间行走,背着大包裹,朝起而行,夜则露宿于随时搭建的帐篷。

然后一天早晚两顿饭,晚上扎营后一顿,早上拔营前一顿。

许广陵直接接过了炊事员的责任。

鱼、木耳菌子、山果、不知名的地下茎、各种野菜……

除了鱼之外,其它各种,几乎没有一顿是重复的,而它们的共同特点便是美味,美味到,就连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也都开始贪恋起了这饮食。

而以前,哪怕许广陵做得再好吃,两位老人也都最多只是说声不错的。

不是他们变了。

而是晋升大宗师前,和晋升大宗师后,许广陵在厨艺上,已然彻底地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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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合作

许广陵自然是没有任何炫的意图,但他确确实实地把身为大宗师的能力向众人给炫了,而且还是花样炫,各种炫。

这也是这样一个队伍的好处。

两位老人就不说了,大佬和钱绍友他们,也都出身特殊,哪怕他们不是超凡,但也可以不必当成普通人来看,所以许广陵难得地“自由自在”了一番。

而至于他的这些表现,有没有让众人心里不平衡,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天眼能力的消失,给许广陵的搜寻所带来的不便,不是一点半点。若是天眼在时,一天探索几百公里不在话下,换言之,这所谓的横断山脉,他要是独自一人的话,最多两三天估计也就探索得差不多了。

但现在么,时间大概要多上十倍。

就这,还是托了素女同心诀的福,许广陵是藉着与这片地域众多草木的连接,实现一种间接的稍微大范围的探查。若把这个能力也去掉,探查这片区域,就不是什么十天半月的事了,而是要以年计。

在大宗师的光环加持下,众人如同郊游,而许广陵则是在草木的指引下,不停地微调着方位,直到最后,第十一天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山下。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轼有一首诗是这么说的,其实身在茂密丛林中,也是这样。别说看不到远处的山,就连身边左近的地势高低,都很难分辨。哪怕身为大宗师,许广陵也是左拐右拐,直到来到了山脚下,才知道横在前面的,是一座山。

此地,大地山川之气指数,1.5,草木之气指数,0.8。

前者一般,后者则相当不错。

见过大场面,对这区区1.5的指数环境,许广陵自然谈不上什么满意。

草木之气倒是相当浓厚,虽然指数只是0.8,但两者同比,其实是相当于大地山川之气指数的1.8的。不过许广陵现在最看重的,还是大地山川之气,有了它,草木之气根本不是问题。

天色将晚,在山脚扎营了一晚,第二天,许广陵带着众人向山上而去。

茂密的丛林由平野向山脚延伸,在近处,都感受不到多大起伏,但众人确实是一路向着高处而去,也因此,高大的树木渐渐减少,代之以藤萝、灌木等,而再往上,就是野草野花了。

从树木带到灌木带,再到花草带,随着高度的上升,大地山川之气的指数也在逐渐上升,从1.5,已经渐渐地来到2.5了,而这时,整个山的轮廓也已经清楚起来了。

这不是孤零零的独山,而是一个连绵的像是高原般的山脉带,他们此际所攀登的,是坐落在这山脉带上的一个山头。

许广陵估摸了一下这个山头的高度,然后对众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稍息片刻,我去山顶看看,然后下来。”说完,独自一人继续向上,然后很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花草渐稀,山也渐渐变成荒山,而再往上,却已经是一片雪白了。

站在积雪山顶,许广陵满意地点头,因为身边的大地山川之气指数,赫然已经来到了5.5。

这还不是很高,但在地表,却已经是超级高了,至少许广陵之前没发现有哪里比这还高的,哪怕他在昆仑山脉周围转了那么久,也都没发现。

所以,不用多考虑了,地点,就定在这里。

在山腰汇合了众人,又把帐篷给搭起来,许广陵招集众人,其实目标也就是章老、陈老以及大佬,然后开了个简短会议。

“老师,陈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就在这里生活。”许广陵先是对两位老人这般说道,然后又转对大佬:“领导,我打算在这里开辟一片农场,种些谷物疏菜水果花草茶叶等等,然后就地建一个综合实验室,希望能得到一些人手及相关资源上的帮助。”

大佬听到许广陵这话,精神直接就是一振。

大振的那种。

不怕你提要求,就怕你不提。

而此刻的这句话,毫无疑问,意味着双方深度合作的开始。

其实对于这种合作,双方也都早就各有权衡。当然,这也是必然和肯定的事情,毕竟哪一方都不是什么愣头青。

大佬所代表的那一方就不说了,而许广陵这一方,虽然他本人谈不上什么见识阅历,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宗师,固然“识窍”未开,但从零起步一路走到命窍成就,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就走过来的。

一身如一国,根本、体系、枝叶,许许多多的方面,哪怕此前素无了解,也都莫名其妙地触类旁通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两位老人作为参谋,朝夕熏陶下,慢慢慢慢地,就知道了很多。

“陈老,国家对于超凡者的态度是什么?”

这其实还是很早时候的事了,那时许广陵初闻五窍,初识“超凡”,然后在一次客厅闲话中,对陈老先生问出了这样的话。

“那你得先明白,国家是什么。”回答的不是陈老先生,而是章老。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对你来说,一个小小的协警或者调查员,可能就代表了国家。”

“如果你是影响一方民生的企业家,那在这一方,可能只有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人,才代表着国家。”

“如果民生上升到国计,如果你是能够影响国计的人物,那在这个国家,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代表着国家。”

“所以,没有什么国家态度,也就是一些人以至于几个人的态度。而古今政体,又有所区别。具体区别在哪里,你可以自己琢磨。”

这次谈话之后,许广陵也就明白了不少东西。

也才有后来,他拨打“客服电话”的举动,直到一步一步地,双方的交流程度逐渐深入。

而以当下及以后的情况来看,许广陵不想搞事,也不会去搞事,但他多半又会闹出一些动静来。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一定限度内的“合作”,是最好的方针路线。

就如之前,他无意间在冈仁波齐搞出来的这件事,哪怕引来了漫天风雨,甚至是全球风雨,但却可以当成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国家”了解。

了解,就可以最大程度地放心。虽然,警惕可能也是免不了的。

但,这不是正在加深合作来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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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为道日损

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哪怕微生物之类,国家都是建立有资源库的。

多的不说,就提一个简单的例子。

章老的小院,偶尔也会进些猪肉、鱼等,而那猪肉,便是来自一种大耳尖嘴黑皮猪,来源则是地方生态研究院。

而这种猪肉,市场上不说绝对买不到,至少,一般人,是没有途径的。

不是价格贵贱的问题,是根本没有。

这只是一例,微不足道的一例。

从上到下,不同层次的“特供”,自古有之,直到现在也依然在延续,而且范围更加扩大了。

就比如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大红袍母树茶叶,一年的产量也就那么一点点,真敞开喝的话连供应一个人的量都不够,自然不可能销往天下什么的。

那它最终流落到哪里?

当然是上层,而不会是反过来。

其实哪怕一般人买菜,也都还有个三六九等。

超市的,菜场的。

而哪怕一个菜场的,档次都还不一样呢,甚至菜完全一样,价格却完全不一样的也不是没有。

一个菜商,同一车菜,运到超市,价格五元一斤,运到菜场,价格三元一斤,运到菜场的廉价走量摊,价格一元一斤。当然,他从菜农手里收,价格则可能是三角五角一斤。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区别无处不在。

不说物,就说人,同样的嘴巴鼻子两眼,有人帅到吐血,有人土得掉渣,这到哪说理去?

和国家展开合作,在各种资源的获得方面,应该说,是会有极大便利的。而所要付出的,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顺便而为的事情,这种合作,是真正的各取所需。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暂居下来,许广陵一是为了两位老人,二是为了自己。

章老的小院不是不好,但那样的环境,用来养老可以,用来进修却是大不足了,一个大宗师住在那里可以,两个未入门或才入门的“老学徒”住在那里,不可以。

身影响心。

以一个普通人来说,一天洗一次澡,和三天五天甚至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仅一个整洁度的问题,就能造成心理及感受上的相当大的差异,更不用说身体内部状况的好与坏了。

而环境,则不止影响心,同样也影响身。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这话没毛病。

理论上没毛病。

但实际上,问题还是很大的。

一个制香师,住在一户养猪杀猪人家的附近,可以不?

不可以。

那是在找死。

对环境的忍受,能提高人的适应性,但那一般是不得己而为之,而且也讲究一个程度的问题。

就如同一个人想磨练自己耐寒的本领,冬天少穿点衣服,这没问题,但如果直接把自己搬进冰箱里,得,这里有冷冻肉卖了,有人想买么?

身在小楼,和身在这里,其它都不变,两位老人的习练和晋升效果,能有多大差异?

有没有十倍甚至更多不好说。

若只是两三倍,那是对大宗师的侮辱,许广陵可以直接把自己“大宗师”的牌子给摘掉了,丢人!

而且还是丢尽人、丢死人了的那种。

这是对两位老人来说,而对许广陵自己来说,《菜根谭》中的一句话勉强可以用在这里: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对许广陵当下的进度而言,不是什么乱与不乱的问题,而是想要成就“识窍”,他首先就要面对“识”的问题。

那么,起步阶段,当然是宜简不宜繁,宜静不宜动。

所以接下来,主旨是山中静修,而静修的主旨,则是“为道日损”,而不是“为学日益”。

用一句诗来说,则是“删繁就简三秋树”。

但这个繁不是随意删的,是要把它提炼出来,并入到简,一简代万繁。所以实际上这个过程,也会是对于各种“繁”的深入认识过程,看起来,是会有点“为学日益”的。

但它的根本,是为了走向“为道日损”。

这其实和许广陵之前的登山过程,也是有那么一点相像的。

山脚,沟壑纵横,草木繁盛;山腰,木渐少而只余花草;再往上,花草亦不见,至山顶,则惟有积雪皑皑,一片空明。

但这积雪,又无时无刻地不点滴融化着,最终化为滋养山脚草木的源流。

所谓造化,不外如是。

而许广陵的大宗师之路,也便在这造化之中。

随着在这条路上不断地向前行走,许广陵领悟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这些东西不是学来的,而是身体又或身心直接告诉他的。

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猜想是,天地包藏万物,演化万物,而于生命而言,身心意识是一面镜子,镜子越“明”,能照见天地的程度,便越高。

然后种种知识信息,不待学而自得之。

无中生有。

或稍一学之,一步踏出而千里倏至。

这是一个看起来看玄虚实际上却很实在的问题,但于许广陵当下而言,却也还是属于遥远的问题,是需要记录下来却搁置不论的。

而这种“束之高阁”的记录,许广陵脑海里已经积存了很多。

且歌且行,且行且歌。

大宗师之路,不须急,也无所谓缓,小则惟此身心,大则天地万物,身心为根本,万物为调济。

立足身心,放眼万物。

这条路,一经踏入,此生无悔。

若有三世十世百世万世,则也必然是三世无悔、十世无悔、百世无悔、万世无悔,但此生命尚存,这条路,便是一以贯之,有始无终。

大佬带着钱绍友等人暂时回返,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但五个精英战士开道,纵有麻烦肯定也只是小麻烦。

章老陈老两人在这座山上逡巡,山的范围很大,够他们探察很久的,日后往在这里,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来算,估计好几年也未必能把这座山探察完。

而许广陵则又一次登在山顶,放眼四眺。

正是,积雪满山,此意何如。

昔日小楼识超凡,昔开四窍复茫然,昔日立道犹未久,今朝明心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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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家园

祝书友“莩沙”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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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陵的大草木园计划,就此展开。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家园,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两位老人准备的。

假如没有两位老人,以许广陵现在的层次,任何地方都可以待,没有什么深山与闹市的区别。

他可以在南极北极,与冰为伍,也可以在赤道附近,傍火山而居,可以在闹市,深居简出,甚至也不排除通过大佬那边的关系,走走后门,谋个教职的位置,安稳度日,聊慰父母当初的心意。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一个比较大的可能,那就是闲闲淡淡着,走遍天下,包括国内,也包括国外,见识一番整个地球的地理山水、人文世界。

这些都是可能。

而现在,那些所有的可能都停留于“可能”的状态,接下来,可望见的一段时间内,一两年,三五年,不排除更长,他的足迹,将只会是以这座山为中心。

晚饭之后,许广陵比较详细地为两位老人说了一下他的想法和计划,然后问两位老人,想要有什么安排?

比如说,他会移植很多草木,包括药草,两位老人有什么想要的?

如此等等。

这是认真的谈话,但又完全不需要怎么认真,三人的谈话气氛和节奏,依然是一如既往,就如以前书房课后,客厅里的闲话一样。

只是地点由客厅转到了现在的山间帐篷而已。

一堆篝火在帐篷门口熊熊燃烧着,已然迈入七月初的天,这山中特别是山腰位置却还是一派清寒。露水早早地便开始滋生,而篝火之上,遥远的上方,星星大而且亮,垂布天穹四野。

三人散坐在帐篷门口,半在帐篷半在外的那种。

“小时候,为师住在乡下,一些不是景观的景观,现在想来,却颇为勾动幽思。”

章老先生带着回忆之色,缓缓说着,“少小离乡老大回,乡音难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是贺知章老先生辞去朝中职务关系,退返老家之后,所写的诗,名为回乡偶书二首,此为其一。”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销磨。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许广陵配合着,为老师补上那其二。

顺便也略作点评道:

“春风不改旧时波,人事易变,而山水依旧,对贺老来说,辞京华烟云而返村野乡间,一方面,访旧半为鬼,儿童不相识,另一方面,纵有故旧,也因双方存在着较大的学识见识以至身份地位之差,而无从深谈,止于寒暄,所以寄情山水,也是可以想见之事。”

许广陵这话,也是有感于章老先生之前的日子。

时代相隔千年的两位老人,在这一点上,应该说,还是颇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的。

听着许广陵这话,章老先生微微点头。

陈老先生则笑着接过:“老贺还有一首诗也是关于镜湖的,你老师此刻想提的,也必是那一首。”

“稽山云雾郁嵯峨,镜水无风也自波。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这一首?”许广陵略带着询问之意地问道。

“正是!”陈老先生笑着拍手,“我和你老师当初,老家相距一百多里,但他的老家我却是去过的,大水没有,小水却是很多,阡陌纵横,莲田遍地,此外,菱角也很多。”

别有中流采芰荷,芰就是菱,所谓两角为菱,四角为芰,其实还有一种圆壳的一个角都没有的菱。

这三种,许广陵都吃过,感觉都差不多,也没分出具体有什么区别。不过这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属于他的普通人生中的经历。现在若再品尝,当然是可以清晰辨析出三者的异同。

而就算没有品尝,根据对诸多草木性状的普遍性总结,许广陵也可以知道,那是一种较好的食疗两用性草木。

另外,菱是这样,藕也是如此。

接着陈老先生的话,又见老师表示出肯定,许广陵便道:“那好,我们就把菱和荷这两种东西,当先列入名单。”

“为此,要开辟一些水田,以及池塘等。另外,再养殖些泥鳅黄鳝螃蟹鱼虾之类?”

“泥鳅炖豆腐不错,其它的你自己作主,随意安排,我和老陈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章老先生道。

“嗯。”许广陵点头,然后笑着道:“所以,一个磨豆腐的石磨也是需要的?”

想起两位老人的惯常早餐,豆腐脑素包子,许广陵又道:“有个石磨,以后豆浆啊豆腐脑我们也都可以自己做了,肯定比老师你们在公园边上吃的那个要好,好很多很多。”

“你陈师傅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石匠,他还真打过石磨。也不知道这么些年过来,他的手艺生疏了没有。”

两位老人也笑,然后章老先生这般说道,“我们两个老家伙,也都是推磨好手。这种事你个小年轻做不来,以后早餐,我们两个负责推磨,你负责做就好了。”

“做豆腐要有豆子。”许广陵道,“我知道的有黄豆黑豆,黑豆好像也分小黑豆大黑豆两种,不知道有没有更多。老师,陈老,你们喜欢哪一种的?”

“就黄豆和小黑豆吧,两种都种一些。”章老先生道,“另外,豌豆苗也不错。”

那就是三种豆子要种了。

说起豆子,便说到了五谷,黍、稷、麦、菽、稻(麻),南稻北麻,而这五谷中,那“菽”便是豆。

对这方面许广陵却不是很了解,最多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他以前的几年看的书固然是很杂,但也远称不上无所不包。

两位老人此刻,便引经据典,给他好好地普及了一番,顺便也给他普及了一下古代种植及采摘方面的生态演变,从“青青园中葵”,到“长歌怀采薇”,自先秦开始,一路而下。

许广陵若是把两位老人的所述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出篇《中国两千年来餐桌上的演变》了。

而也就在这番述说中,很多很多的植株,被一个又一个地添加进来。

第515章 淡如春风浓如酒

对还能为许广陵作知识上的普及,两位老人是相当高兴的。

这个弟子太妖孽,妖孽到转眼就在事实上当起他们的老师来了,虽然这事并不丢人,而且教出这样的弟子更是两位老人深心里最大的骄傲,但骄傲之余,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挫败感的。

好在这位小大宗师毕竟鲜嫩得很,还没有时间和精力却涉猎杂学,而这却正是两位老人擅长之处。

再体会体会当老师的感觉不容易啊!

些许的一点点,都值得留恋。

所以,两位老人谈兴大发,充分发挥了他们“个人图书馆”的特长,为许广陵描绘展示着过往岁月里的生活片断。

说个人图书馆,其实并不恰当。

打开顶窍,为两位老人带来的并不仅仅只是过目不忘,博览群书,更是让他们登上了各自专业的巅峰,然后以一代大宗的身份,俯瞰其它门类的知识。

而这一点,是图书馆什么的绝不能比的。

知识在他们那里,经过专业,经过岁月,慢慢地一点点地发酵,然后由米粮而变成了酒。

这么说吧,今天晚上,又或以前很多次的谈话,那些谈话的内容,许广陵若是找书看,很多也能看到,但能看到的,也只是“米粮”,而和两位老人交谈,他却如同是在喝酒。

这酒,既清淡,也醇厚,喝的时候感到的只是清淡,但喝了之后,品味出来的,却是醇厚。

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而这便是许广陵一直以来所接受的“熏陶”。

若没有那些离奇的梦,若没有《青华宝篆》,这样的熏陶无疑是世间第一级,而纵然有着青光的际遇,这熏陶也只是略微下降,下降到第二级而已。

但依然属于极品之列。

不过,想着熏陶,想着酒,许广陵也便起意酿造一些真正的酒出来。

不会是白酒,更不会是什么烧刀子,那是酒鬼的钟爱,却不适宜他们三人,特别是两位老人。

许广陵的切入点是米酒和葡萄酒。

接触米酒其实还是在认识大傻和佳公子之后,他们向他推荐了一味家乡的美食,“甜白酒”,甜白酒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是酒,也是饭,它是喝的,同时也是吃的。

当初,在一家据说是已经经营了两百多年的茶楼品尝了一碗甜白酒之后,许广陵只能说,这道美食,无愧于让那么多人魂牵梦绕。

嗯,佳公子语。

你不爱它还好说,一旦爱上它,再想割舍,就难了。

当初,许广陵对之是一见钟情,后来,却并未长相厮守。

因为这个东西,既考验原料,也考验手艺,上品和下品之间,完全是天壤之别。其后许广陵在别的地方和通过别的渠道品尝了不少的甜白酒、米酒,却是大失所望。

当初太过惊艳,后来则难以接受其它的平淡。

而现在,却是有条件,他亲手来打造那惊艳,虽然,在达到惊艳之前,或多或少的糟糕与平淡却肯定是免不了的。

葡萄酒可以归类于果酒。

葡萄是好的,其它好多果子也都是好的,且不说火龙果和猕猴桃这“紫青双剑”,就是其它的好多水果,至少在口感和味觉上,也都各擅胜场,尤其是,若是酿出酒来,必然是各有风味。

好多好多的品类,都可以尝试啊,反正酿一种酒是酿,酿几十几百种,也是酿。

反而是酿得越多,才越好积累经验呢。

想着水果,许广陵便想到了干果,嗯,这里具体想到的,是人参。

人参红薯山药粉条,是许广陵接触的第一种可以归类为“超凡”的食物,但药食两性中,它更多地还是偏向于食,而以许广陵现在的眼光,已经不怎么看它入眼了。

不是它不好,而是他可以创造更好。

就以人参来说,拿来吃,是不怎么好的,泡水喝,泡酒喝,又或者制“参膏”,也全都不怎么很适宜。

许广陵现在就寻思着,之前在长白山地下发现的那些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的人参,该怎么利用呢,人参,能不能酿酒?

不是泡酒,而直接是以人参作为原料,来酿制。

这个,还需要一番仔细的研究,就算可以,至少,配料和菌种,也都需要大费思量的。

当话题转到酒上之后,两位老人由“绿蚁新醅酒”开始,把许广陵拽入了古代的酒世界,而后,又由酒入茶,从陆羽的《茶经》开始,讲起了茶叶,讲起了水,也讲起了茶具。

茶叶许广陵没什么发言权,在章老小楼中喝的茶叶就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茶叶了,而在此之前,这一道上,他完全就是个彻底的门外汉。

水呢,许广陵还是能和两位老人唠叨唠叨的。

比如什么井水、自来水、纯净水、矿泉水,又或记载里的煮雪为水等等,这些,许广陵现在还是可以发表一些让两位老人长见识的意见的。

而在茶具上,许广陵就更有发言权了。

因为曾经的一个梦,而在那个梦里,他“经历着”的身份,是一位制陶师……

三人谈兴都很浓,许广陵固然是如沐春风,如饮醇酒,而两位老人面对着已经身为大宗师的弟子,同样也是时不时地就能感受到新奇和开阔。

也因此,这一场谈话的质量,其实已经要比过去的那些谈话,要高上不止一个档次了。

不过,毕竟是来日方长,在关于茶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许广陵主动结束了今晚的对话。——这样的对话,以后,三个人每天都是可以来上一场的。

可以从任何话题开始,也可以在任何话题结束。

但从情况看,两位老人的积累是绰绰有余了,而他的积累却还是非常的不够。

总不能一直依靠大宗师的高度来弥补知识量上的不足,这样做,短期倒是可以,长久下去,定然是吃不消的。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也会是一段读书的时间?

读哪些书呢?

圣贤书是第一选择,道藏佛藏之类是第二选择。

而除此之外,念及两位老人对中国古代涉猎较多,所以许广陵也接着把中国古代的历史和文化,列为第三选择。——有这三个,估计也够看上不短时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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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开辟

“杨明海,出列!”

“赵军武,出列!”

“王烈,出列!”

……

西南的,东南的,中部的,北部的,好多精英的战士,不同地方的同一时间,被点名了起来,然后集合向一个共同的地方。

很多人都以为这又是一次特别的任务,但到了地点才知道,是由他们这些来自国内各地的共计一万名的精锐,合并组建成一个新的军区,内部代号,“西北新一”。

也意味着他们以后,就是西北新一军区的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咱们又要和哪个国家开战了么?小日本,还是美国佬?”

“就一万人,开战也用不着咱们上去堆啊,我看支援非洲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不是吧,那鬼地方我可不想去,听说好多地方都没有肉吃,要煎苍蝇吃过瘾的。”

彼此都是精锐,虽然来自不同地方,但好多人,彼此之间,就算没有见过也听说过,就算没听说过,也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实力。所以天南海北的兄弟们来到一地之后,当晚,相互走串以及议论肯定是免不了的事。

全新的人员组成,甚至就连基地,都要自己来建。

到了第二天,一万人中,一部分留下来建立基地,而另一部分,却是在钱绍友等百人小队长的带领之下,开路,嗯,也可以说是建路。

“这是要建矿路,还是林路?”

好些人又猜测开了。

不管是开矿,还是伐树,要想从山郊荒野运出来,修建道路都是第一件事。

但情况又不是很对。

再怎么说,造路也轮不到他们吧?精英也好,精锐也罢,又或者尖兵也行,可不是用来造路的。

然而事实是,他们确实是开始踏踏实实地造起路来。

“队长,咱们这是度假来了?”有人问自己的队长。

确实,虽然每天的训练还是依旧,但训练之余就是造路,这对他们来说,可就太轻松了!轻松得和度假完全没什么两样。

“扯蛋,我看是磨合还差不多,等磨合得差不多了……”

“磨合得差不多了,又咋?”

“打仗?”

一万精锐,一百队长,这几天里,差不多每一位队长都被问着,众人都以为自己的队长多少肯定是会多知道一点的。但其实,真正知情的,一百个队长里,也只有五人而已。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没有仗打。”同样被问及的钱绍友,摇着头回应队友,“我知道一点,但老大吩咐了,不许乱说。”

“哎!”

一片叹息。

有人叹息于没有仗打,有人则小小失望于暂时不知道答案。

路一修就是八天。

五米的路,谈不上宽阔,但抗压能力却是按照高标准来设计的,这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这路,往原始森林里面修?一路上,他们伐树,他们开山,他们垫沼泽,他们架桥,当真是什么路况都经历了,然后一路平推过去。

第九天的时候,众人被告知,到点了,修路结束。

而他们接下来的任务,是开荒,辟田。

“让我们开田?”这比修路还要古怪,而且,这是明显山区得不能再山区的地方,在这里开田,种什么?

估计种什么都长不出来。

甚至都有人猜是不是要种大烟(罂粟)。

要不然,好好的在这种地方开什么田,总不能是在这里种小麦、种水稻吧?

“钱队,透露一下吧,到底是搞啥子来着,我这心里像是猫抓一样,都快要被痒死了。”几天时间过去,各个单独作业的百人小队,内部彼此之间差不多也都混熟了,不少队友就纠缠着钱绍友问道。

“兄弟们,保密原则啊保密原则。”钱绍友笑嘻嘻地,“该知道的,你们早晚会知道,说不定过几天就都知道了。现在么,还是都给我老实干活吧!”

修建的道路尽头,是一座大山,可是开田的地方,不是山脚。

或者也算是山脚,但那已经是众人在这座山上平缓向前推进了好久之后了,而更离奇的是,到了第二天,开田的地方转移到了更上,然后第三天,他们直接在半山腰间开起了田。

“这地方,到底是要种什么的啊?”站在半山腰间新开辟出来的田边,所有人都是好奇心爆表。

当开田告一段落,之前修建起来的道路也差不多可以正式通车了,一辆越野车直接从基地开到了山脚,半晌之后,大佬并钱绍友几人,陪着许广陵在山间巡视。

“小许,从山脚到山腰,一共六个垂直带,已经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开辟好了。”大佬说着,其实他也一样是好奇心爆表,猜着许广陵会种些什么。

至于能不能种活,作为知情者,大佬却是没有这方面疑问的。

“还是组织力量大啊。”许广陵感叹说道,“要是单靠我和老师陈老三个人,就是捣腾个一百年,估计也未必能开辟出这样的规模出来,而现在,只用了三天。”

“对于和小许你的合作,我们是达成了一致共识的。就一句话,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信息给信息,只要地球上有的,我们都会想办法提供。”大佬微笑说着。

“所以,我也要拿点诚意出来?”许广陵笑道。

“小许你是圣人,是神仙,你的存在意义,是战略级的。”大佬认真说道。

这话许广陵可当不起,所以连连摇头,顺便也为对方普及一下:

“以前我和老师他们有过这方面的讨论,在普通人上面,有个层次叫超凡,但其实超凡也分很多个层次,在很多很多个层次之后,才勉强能说是入圣,而至于神仙,那则不知道是多少个层次之后了。”

“就像我们现在在的这座山,其实我也刚刚才从外面,走到山脚的位置而已,从真正意义来说,还没有开始登山呢。”

两位老人也是陪同在侧的。

此刻,听到这话,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两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共同的感觉,()。

而已经先后见识过许广陵一些神奇的大佬,则完全是无话可说。

他也完全分辨不出许广陵这话是真是假,是假,说明许广陵真的是太谦虚了,而如果是真,那就真是太恐怖了。

无法想象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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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实验田

世间,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存在?

大佬有点默然,但想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心底又产生一种异样的期待,他又把自己的右手摊出来,展示给许广陵看,然后道:“小许,一般人,像我这样的,也可以去……修行或者修炼吗?”

以他的身份,其实是可以接触到不少超凡的人和事的,但现在,在其心中,许广陵是唯一的权威。

“可以倒是可以,但老实说,正常情况下,止于健身而已。”许广陵道,“再说了,领导,你是富贵中人啊,呵呵,再过个三四十年,考虑这事也不迟。像我的两位老师,就是这样的。”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抬眼望天。

“下士晚闻道,聊以拙自修?”大佬笑道。

听到这话,许广陵对其高看了不止一眼。

这话是出自苏东坡的一首诗,原文是“贫家净扫地,贫女好(hǎo)梳头。下士晚闻道,聊以拙自修。”后面还有几句,但那是另外的描述。

苏东坡不仅是政治家、文学家等等,他其实还有一个身份,一个不太会被正规场合提到的身份。

那就是“修炼家”。

其实古代的很多名人,都兼着这个身份。

有的是玩票或者附庸风雅,但也有不少,是真正踏实地践行着的,苏东坡呢,应该说是介于两者之间吧,不过偏后者更多一些。

苏东坡的第二个儿子苏迨,出生时有点先天不良,大概是类似于佝偻病等,到了四岁的时候还没法走路,然后被来自天竺的辩才法师,摩挲了下头顶,治好了。

还有其它的一些例子。

这样的经历,让苏东坡不可避免地对佛道两家的文化从涉猎到了解再到实证。

下士晚闻道这首诗,虽然出自苏东坡这位大名人之手,但其实一般人是较少接触到的,就连许广陵,也是在以前和两位老人的对话中,被普及到的。

没有夸奖对方涉猎很广,学识应该也能算得上是较为丰富,毕竟对方的主业明显不是这个,许广陵只是微微点头,道:“大体是这样。领导,你要是真感兴趣的话,稍后我教你一个小法门,每天睡觉前,在床上,花个十分二十分钟练练也就差不多了。”

“其实和一般的冥想静思什么的也差不多,但效果应该会比较不错。主要是利用从躺下到睡着前的那一点时间,不需要另外找时间。用来养生,还是挺好的。”

差不多那就是差很多,应该那就是肯定,比较那就是非常,不错那就是很好。

许广陵的这话在大佬耳中被自动解读成了另一个模样,然后他就问道:“只能练二十分钟?四十分钟、一小时这样的,可以么?”

许广陵笑着摇头,“领导,等你练了就知道了。”

钱绍友此刻心中痒痒,如被一百只猫抓着,先是看了自己老大一眼,然后才问向许广陵道:“许先生,我……我们也可以学习一下吗?”

“可以倒是可以,你们就是普及开来,也都是可以的。”许广陵道,“但练习这个需要有一个前提条件。一般人练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前提条件?

钱绍友和大佬都是一愣,但紧接着的下一刻,他们也便明白了那前提条件是什么。

巡视完毕,大佬等人离去。

章老陈老两人也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许广陵布置的“作业”,让他们每天都是有事要做的,而且还要专心做。

小猫自从来到这里后,则是如鱼得水,如龙入海,又开始奔跑在它那个“山大猫”的道路上了,除了早晚和夜间,白天一般都是不见影的。

许广陵并不怎么为它担心,该担心的,是这片丛林中的其它一些生物才对。

如果说一般野生猫的战斗力是一,而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大猫的战斗力至少也是十以上,哪怕遇上真正的大猫和豹子之类,也是一巴掌就拍飞的事。

独自一人,许广陵再次登上了山顶,向下而望。

从山脚到山腰,一共被开辟出来了六处田地,当然此时也只能称为是空地而已,贫瘠的土质,是当不了田的。

从下到上,这六处,并不是按等高划分,而是许广陵按照大地山川之气的浓厚程度来的,最底下,指数1.5,然后2、2.25、2.5、2.75、3。

最底层和最上层,正好是一倍的差距。

更上则是没有,一来山峰已经变得较为陡峭,不适合开垦,二来,当指数过了3时,已经过了花草带。哪怕有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作为武器,许广陵也不确定,还有多少草木能在这之上的地方茁壮生长。

就比如,一到晚上,温度降到零度以下,那就是一个很严峻的考验。

之前在无人区,有一种花,也是草,每到傍晚就会自动把植株里的水分排出大量,然后在凌晨看去,那分明就是一株“冰棱草(花)”,从上到下,全都被冰给冻起来了,可谓是自带标本效果的。

等白天太阳出来后,温度渐渐升高,冰开始融化,它才又一点点变得鲜活。

哪怕全世界,有这种绝活的花草,也不会很多的。

开辟出来的适宜于种植的这六个地方,或者说六个地带,便是许广陵的实验田。

实验很多方面的内容。

一是不同浓厚程度的大地山川之气,对草木生长状态的影响,以及,在生长过程中,对其性状(药性等方面)的影响。

二是记录不同类别的草木,在生长过程中,汲取大地山川之气的数量,以及吸收和释放草木之气的数量。许广陵试图在这种差异中,寻找出一些规律,然后在这些规律下,对草木作一种新的分类。

届时,想必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发现。

三么,就是源自很早时候的想法了,通过对草木大规模的合理安排,实现草木之气的“自循环”。而现在,则要再加上一个大地山川之气。

这一二三是主要目的,其它零零碎碎,则是不计其数。

而且可以想见的,在这个实验的过程中,肯定也会有很多新的想法冒出来,然后被付诸实施。

所以总体来说,许广陵还是颇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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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掠土,辟地

许广陵手中轻拈着一棵芨芨草。

这是国内北部地区最常见的一种草,嗯,差不多是“最”。

长白山的时候,许广陵见过它;由长白山向无人区一路行进的过程中,许广陵见过它;无人区中,许广陵见过它;昆仑山及山脉中,许广陵见过它。

直到现在,来到了横断山脉,许广陵又见到了它。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自许广陵踏入长白山的那一天起,它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除了牧民之外,对几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种杂草,而且是劣性的,因为它一无所用,而又顽固地生长。

臭水沟里,路边,地头,田野里,荒山中,戈壁滩上……

就连号称是钢铁丛林的都市中,遍是被水泥砖石浇灌和铺垫的地面上,偶尔地,某个角落,你也能发现它的存在。

你在的地方,它都在。

你不在的地方,它还在。

最初,许广陵对这种草的态度,是淡漠以及视而不见中带着些许厌烦的,后来,当在长白山的高峰位置居然也看到这种草的时候,他对之产生了一种好奇。

至少,它的生命力值得一赞。

再后来,当他走过山走过水,走过平野走过戈壁,全都发现了这种草的时候,慢慢地,就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戈壁中,一片荒凉,颓石与碎水漠漠地横亘在大地上,几乎所有的草木都退缩了,行走间,你却突然发现前方居然还有一丛青绿。

待走到近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植株跃入眼中。

“哦,是你啊!”

是它是它还是它。

从昔日的长白山,到今日的横断山脉,一路东西南北,一路高低上下,它始终在身边围绕。

当在这里居然也看到了它的身影时,许广陵的心情,是一种看到了老朋友的喜悦。

长白山有长白山的草木生态,无人区有无人区的草木生态,昆仑山有昆仑山的草木生态,这横断山脉,也自有横断山脉的草木生态,各个草木生态之间,是不同的,而且是大相迥异。

但,因为有这么一种草的存在,陌生中,始终伴着那一抹熟悉。

所以许广陵也决定,在这里的开辟,就由它来开始。

在长白山后期,许广陵便已经研究起芨芨草的性状,待到了无人区,从青华宝篆那里获得了“素女同心诀”之后,许广陵再度地与之连接,真正地进入了它的世界。

而成就命窍晋入大宗师之后,来到地面,许广陵把玩研究的草木中,它依然是其中的一员。

对其生长,对其形态,对其性状,对其方方面面,可谓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此际,许广陵手中微动,那棵被他拈在手中的芨芨草,便轻轻掉落地面。

掉在半山腰,那被开辟出来的最高位置的空地上。

地皮很瘠薄,勉勉强强,差不多也只有一公分的样子。不过这是七月,山顶的雪水,日夜不停地滋润着,让这座山的向阳坡,南侧及西侧,都较为湿润。

许广陵现在的位置,便是南侧。

芨芨草掉落在被初步开垦出的松软地面上,虽然那松软只是薄薄的一层。

许广陵心念动处,芨芨草头上脚下,直接落入了那松软泥土里,随后,在素女同心诀的作用下,两者实现了对接。

下一刻,这棵芨芨草的根一缕缕地散开,分散着扎入泥土。向最上和向最下都是本能,而此刻,向下的根便受到了阻碍,在不安分地试探了一小会之后,绝大多数的根系,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冷,硬,涩,别扭,不舒服。

好些类似的这般意识感受,从芨芨草那里,传到许广陵这里。

“不怕,很快就好了,你是大功臣!”

许广陵当然不是在说,而是通过素女同心诀,和芨芨草进行着某种意识层面的对话。

其实说对话也很勉强,因为芨芨草的意识极其微弱,两者间并不能形成真正明晰的沟通,但是,这种沟通确实是有效的,因为,有着反馈。

此地,大地山川之气指数,3.0。

这是不够的,远远不够,许广陵此刻要做的,并不是要让芨芨草生长,以及茁壮生长,而是要让它开疆辟土,在这“冷、硬、涩、别扭而又不舒服”的环境中,筚路蓝缕地开辟出一片沃土。

当它感到舒服的时候,也将是其它草木,可以在这里扎根和生长的时候。

许广陵心念动处,身中的命窍也跟着微微一动。

只是微微一动,却如鲸吞龙吸,而且绵延不绝,从许广陵的身边向周围漫延,无尽无量的大地山川之气漫山遍野地依附过来,而依附的中心点,不是许广陵自己,而是位于他脚下的那棵小草。

这种聚敛,不论速度还是程度,较之命窍成就之前,提升了何止十倍?

大地山川之气的指数,在极快地上升着,由三,很快地到四到五,然后到六到七到八,然后破十,然后破二十,然后破三十……

对人,和对草木,进行同样的大地山川之气的沐浴和浇灌,效果有什么不一样呢?

答案是,对人,效果是一分到十分不等,对草木,效果是一万分起步!

就这么夸张。

这其中,少许的原因,是草木的生命光环本就比人要活跃很多,而更多的原因,还是素女同心诀的作用,通过连接,许广陵可以直接把大地山川之气,近乎于无阻碍地输送给草木,而且是一步到位地输送到其最需要的地方!

就在许广陵的注视下,脚前方不远的那棵芨芨草,开始了简直是飞一般的茁壮生长,地表下,它的根在伸展着,向四边伸展着,同时也不服气地一次又一次地向下方伸展着。

它不是像“钻头”一样地钻,开始时它钻过,但没有用,所以就改变了策略,由钻改为吸附。

根上,生长出一点又一点的细细小小的绒毛,这些绒毛紧紧地细细地密密地贴靠着它钻不动的冷硬山石,然后,它生长着……

它拉扯着山石,拉扯着其表面的很浅很浅的一层,向着外围“挪移”,而就在这种挪移中,山石,被硬生生地刮下了一层。

而刮下的那层,很快地就被挤压,被揉碎。

这便是攻城掠地。

这便是开疆辟土。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老子的《道德经》中如是言道。

而此际,在许广陵的注视下,也在他的主导和协助下,芨芨草,为他生动且鲜活地展示着,何为“弱之胜强”,何为“柔之胜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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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正常和平常

地面之下,芨芨草的根在一点一点地攻城掠地,化石为土。

地面之上,芨芨草抽枝、发芽、成长而又落叶。

任何一株草木,在自然生长的状态下,其最初萌长的叶片,都是比较“粗糙”的,因为它们是开拓者,是战斗者,是整个植株的营养提供和输送者。

而当这株草木完成了第一步的成长,那些最初的叶片,多半也就会被代谢而去,“化作春泥更护花”。

而此刻,就是这样,有着源源不绝的浓厚异常的大地山川之气供应,许广陵脚下的芨芨草完全是任性地生长着,然后不停地代谢着自己,它对外围的枝叶不是很满意。

所以,当第五根新枝生出时,最初的一根枝叶,很快地被它放弃,必要的养分被从中抽出,而后,这根枝叶很快地变黄变萎变枯,再接着,在这株芨芨草的轻轻“一抖”之下,从其身上脱落下来。

这样的过程,一直在持续着。

这株芨芨草始终不满意自己的样子,大概是判断自己吃得不好,所以长得也不好看,于是它就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换装,中心的枝叶不断抽枝成长,外围的枝叶不断枯萎脱落。

很快地,这株芨芨草就长到许广陵的腰际,然后眉间,然后,许广陵要高举着手才能碰到它的顶了,但它还在长着,往两米多、三米多以至四米多而去。

它的枝叶,细长,坚韧,而又锐利,看起来就像一丛散乱的长矛。

在地下的开疆辟土,让它真的养成了战士的风格,此刻,在它那极微薄的意识世界中,萌动着的,如果用语言表达出来,那就是,“战斗,战斗,战斗!”

在脱落了不知多少外围的枝叶,足足在其周围铺满了一大片的“枯叶堆”之后,这株芨芨草才长得让自己满意了。

然后,它就开花了。

它的花,完全没有一般意义上花的形状,既没有花的形,也没有花的色,承着花的花托部泛出的淡淡紫色,大概就是它最亮眼的高光形态了,而后,密密麻麻的,一粒又一粒的细细长长的草籽,在其中生成。

最后,无数成熟的草籽,在许广陵的心念之下,也在这株芨芨草的主动配合之下,分散着,洒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下一刻,许广陵周边几十米的方圆里,一点又一点的新芽,破土而出……

小半个上午之后,本是没有半点绿色的半山腰间,已经完全成了芨芨草的天下,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尽是芨芨草。

当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休歇时刻,来找许广陵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他站在一个高高的山侧面,而在他的下方,郁郁苍苍的葱茏,环绕着整个山峰。

山风拂过,亿万枝条,招摇起舞。

那种浩浩荡荡的起伏,一时间,看呆了两位老人。

其实早在之前,许广陵刚返回时,在小院中,他就为两位老人露了一手,让几粒种子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变成几棵果实累累的茁壮植株。

再后,更是让整个小院,变成一片绿色的世界。

其时,两位老人是震惊的,是目瞪口呆的。

但那才多大的规模?

一个小院,又如何能和这一整座山相比?

同样的事物,放大了千倍、万倍、十万百万倍,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此刻,恍惚间,在两位老人的眼中,那个静静站立在山侧的身影,依稀具有着一种君临天下般的气质,而其所号令的,便是漫山遍野的那亿万枝条。

“这简直就是刀山剑海啊!”

好久,从震撼莫名中回神,陈老先生如同梦呓般地叹息着说道。

身为大宗级别的武者,他的感受相当敏锐,也相当强烈。远远地面对着这片草海,他感到自己就如同孤身一人,站在千军万马的阵前,随时都可能有一种浩荡笼罩过来,把他淹没,把他吞噬。

在某种意义上,他的感受其实并没有错。

这些芨芨草并不是寻常的芨芨草,它们是战斗草,它们也正全都处于战斗的状态,而且是战意正炽!

由芨芨草所形成的绿色海洋中,还是留有一片空地的,两位老人定了定神,沿着这片空地而上,不久后,来到了许广陵的身边。

而当他们站在许广陵边上的位置,向下而望时,看到的,却是亿万柔柯,在风中轻轻地起伏和摇摆着,怎么看,都像是在对他们作着致意,欢迎的,友好的,温和的,甚至是温柔的。

“见鬼了这是!”陈老先生不由自主地咕哝了一句。

“怎么了陈老?”许广陵笑着问道。

和这小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止是许广陵对两位老人没多少隐瞒,两位老人对许广陵同样是如此。陈老先生把之前的感受和现在的感受,对许广陵详尽地说了一下。

许广陵就笑,然后道:“陈老,老师,它们确实是在欢迎你们呢!”

“拙言,这些小草,它们……也像人一样,有着意识?”章老先生看着脚下的草海,又看向自己的弟子,神情相当凝重地问道。

“有意识,但并非像人一样。”许广陵笑着摇头,“草木的意识极其微弱,和我们人之间,相差太多太多太多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许广陵说得轻描淡写。

但两位老人听得,却是动魄惊心。

“小许,你居然已经能接触和触摸到这些草木的意识了?”陈老先生话语竭力平淡,但依然难掩骇异地问道。

“弟子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我现在已经是大宗师了嘛。”许广陵笑道,“大宗师嘛!做到这一点,很正常也很平常啊。”

正常个鬼啊!

平常个鬼啊!

听着许广陵这话,不论是章老先生还是陈老先生,俱都无力吐槽,对这个弟子,他们,他们,他们……

他们无言以对。

他们无话可说。

他们甚至连想都不知该作何想。

他们处于当机的边缘。

看着两位老人的失魂落魄,许广陵笑着安慰和鼓励,或者说勾引:“老师,陈老,你们也正在这条路上走啊。等把那九个台阶走完了,再轻轻跳一下,也就能跳到我这个位置来了。”

“到时,这些小手段,在你们眼中,肯定也就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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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急切

走完九个台阶。

还要再轻轻跳一下?

此刻,两位老人俱都对自己弟子的话表现出了深切的怀疑。

陈老先生不自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两腿。

到时,他要怎么使出吃奶的劲儿,“轻轻”地跳一下,才能跳到那个位置?然后,更大的问题是,他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跳之前的那九个台阶走完?

“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在陈老先生自我怀疑的当儿,听到了身边老伙计这么地说了一句。

接下来,两位老人全都看向许广陵。

到得今天,到得现在,他们终于确定了,非常地无比地确定,这个弟子,有毒!

和他待的时间久了,会不会被打击到,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身为大宗级别的人物,说什么失去自信,那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情。但目前的事实是,这事一点都不可笑,而是很可怕。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弟子在他们的面前一步步地走高,而三步两步,在他们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云上面去了。可是,这个弟子,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他才刚刚到达山脚?

他还没有正式开始攀登?

卧了个槽,老骥伏枥式的卧槽,这哪里是登山,这是要上天啊!

两位老人的震惊、失语以至失神就不用再多说了,把视角转向大佬和钱绍友他们那边。

带着许广陵传授的“小法门”,一行人登车离去。哪怕素来开车平稳,平稳得不能再平稳,这次返回基地时,钱绍友也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甚至一加再加,怎么加都嫌慢。

便连大佬都是这么觉得的,“小钱,车开快点,这次怎么这么慢吞吞的呢。”

比来时,车速已经提升了快三倍好不好!

车窗外,道路边,呼啸而过的树木,被全车人不约而同地都给忽略掉了。

这个五米宽而又全程只有一辆车的新建道路上,车速快一点确实是无所谓的,当然,钱绍友不是快了一点,他是快到了这辆车理论极限的差不多80%速度了。

所以大概半小时后,在基地外忙碌着的一众尖兵,看到的是,简直如有一颗炮弹,冲击向他们而来。

如果不是大白天的,理智尚存,估计都会有不少人直接就喊出“敌袭”了。

“是钱队在开车?”有和钱绍友相熟的人看着这情况,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比看到男人穿女装都还要惊讶。

车子停好,一行六人前后左右地下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之前确实是钱绍友在开车。

不止是开车急,就连下了车,几人居然也都脚步匆匆地向着居处而去。

基地还在建设中,但居处却是已经完工了,也就是简易建筑,一天搭建半天拆掉的那种。

大佬是有自己独立居所的,钱绍友等人就不行了,身为队长,他们每人和其他九十九个队友,一百人是一个大统间的,但其实,所谓统间,也就是很多个单间内部打通而已。

不过这个时候,哪怕统间里,也没有人。

都在外面忙着呢。

基地初建,从无到有,各个方面,需要动工的设施很多。

大佬,钱绍友,以及其他四人,差不多是一人一处,一起进入基地的六个人分散成六条鱼,游向各自的居处,然后,大白天地,都上床躺着了。

真的不怪他们如此急切。

不止是这里,就连施爱国他们,以及赵雨郑琴她们,从冈仁波齐回来之后,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贪床情况,晚上想早点睡,早上想晚点起。

为什么?

因为身体的感受和体验。

对这些人来说,没有人知道开窍是怎么回事,事前不知,事后同样也不知。

哪怕回来后查询,书里查,网上查,也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信息其实是有的,不止有还很多,但细细看去,没有一条,和他们的情况相符。

但这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体的感受,真的很强烈。

白天或者说忙碌着的时候,感受还不是很明显,但当到了晚上,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右手,手心的位置,就会慢慢地开始变得暖暖的、凉凉的、酥酥的、麻麻的。

从外到里,像是有小风在吹着,梦里春风般的感觉,也说不出到底是暖还是凉,反正是很舒服很舒服很舒服的那种。待感受的时间久了,春风渐渐变醇变厚,风化为水,像是有一个小泉眼,在潺潺而又轻轻地流淌着。

然后,那泉水,从手心缓缓地流向手肘,流向肩膀,在胸前分散开来,而其中的大部分,流向心脏的位置。

然后,整个心脏,也跟着暖暖的、凉凉的、酥酥的、麻麻的。

直到这种感受,由心脏开始,逐渐地漫延开来,散布到全身。不过他们一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通常,当这种感觉漫延到小半个身体的时候,就会睡着了。

进入睡眠,并很快地过渡到深度睡眠,也就是所谓的酣睡。

然后早上醒来。

身体的从内到外,从头到脚,都像是被冲刷一番,一种清新的、饱满的、慵懒而又舒展的体验,弥漫着整个身心。

活力,就如睡前右手心的那泉眼一般,汩汩流淌着,出现在身上。六七十岁的感觉自己回到了三四十岁,三四十岁的感觉自己直接回到了少年。

总之,不管是施爱国等,还是大佬等,又或是郑琴等,无一例外地全都感觉自己年轻了很多岁的样子。

特别是郑琴,回来之后,都不敢把自己的自拍,再往微博上发。

因为比起之前,漂亮太多太多了。

她如果敢发,肯定很多人说她整容,但就算整容,也整不成那样吧?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此种种……

让他们怎能不贪恋?

又怎能不沉醉?

而如果这般的情况,还只是基础表现的话,那么,“效果应该会不错”的小法门,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不错呢?

大佬的急切,钱绍友的急切,真的是太正常不过了。

其他四人,并没有冈仁波齐之行,自然也没有开窍的体验,但他们全都知道许广陵,“许先生”,在他们内部早已经是一个传说和传奇了。

出自传说之手的东西——

那能普通吗?

而哪怕没有这一点,只看自己老大和战友老钱的表现,他们也都知道该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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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low

醒来之后,大佬和钱绍友两人,不约而同地笑着和叹息着,他们也终于明白之前许广陵为什么说这个小法门不能练习时间较长了。

因为它根本就是“催眠”用的。

睡前,睡后,整个人都像是躺在一条小溪里,而溪水从手到脚,又从脚到头,反复地来回地冲刷着,当从头到脚的时候,是通透的、舒爽的,而当从脚到头的时候,又像是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

然后很快地,在这两种感觉的交织中,他们进入了睡眠,而醒来之后,繁星漫天。

于是,大佬和钱绍友两人,也初步体会到了失眠的烦恼。

是的,失眠。

醒来的时候,时间才是晚上十点多,两人差不多是同时躺到床上,而醒来的时间也就差了二十来分钟,钱绍友在前,大佬在后。但是其后,死活也睡不着了!

而其他的四个人,还在睡着,睡得死沉死沉。

一夜过去,没有再睡的两人无丝毫倦意,早上训练刚过,才九点来钟,大佬和钱绍友并其他四人,便开着车往许广陵所在的那座山而去。

车子一路疾驰,几乎和昨天返回时一样的速度。

看得出来,钱绍友又或大佬,很有些体验想要对许广陵说。

但当车子渐渐来到山脚时,还远没到停车下车的地方,钱绍友便在发愣中,让车子由疾而缓,由缓而慢,由慢而停了。

停车之后,司机钱绍友,包括其他五名乘客,俱都有点目瞪口呆地分别向窗外看着。看了半晌,他们又如梦初醒,感觉在车里看得不真切一般,陆续地下了车来。

这下,终于看真切了。

他们也确实没有看错。

但是,真是瞎了氪金狗眼啊。——他们看到了什么?

无数的、像是海洋一般的禾草,在山脚,在山腰,在他们开辟出来的那些地块上,招展飘摇。

怎么才离开一天,不,严格来说才仅仅只是半天,这里,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们真的不是一觉睡了几个月甚至几年?

“蒋三军,昨天是几号?”呆愣了半晌,大佬仍然直视着前方,开口问身边那四人中的一个。

老钱被过滤掉了。

“11号。”如果说大佬是呆愣,那其他人只有更愣。被询问的蒋三军根本就没有回过神来,仍然是呆傻状态中地愣愣回道。

“今天呢?”

“12号。”

这时,大佬才和钱绍友这位头号手下交错了下目光。

“……走吧,我们上山去。”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大佬吩咐道。

他是知道许广陵神奇的,而且连“圣人”、“神仙”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基本也可以看出他又或他们对许广陵的判断,也可以说是定位。

但说是这么说着,下意识地,或者说潜意识里,他们还是偏向于认为许广陵还是个“人”。

然而现在,他们看到的这是什么?

这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吧?

完全超出了“人”的范畴,完全超出了“现实”的范畴,也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的范畴。

以前,虽然有过详细的调查和了解,但大佬本人并没有去长白山那块地方,此刻,上山的过程中,他就这般地问钱绍友:“小钱,许先生在长白山的时候,就是这样种出那些菜来的?”

“我不知道。”钱绍友答得有点木木,他仍然没怎么回过神来。

然后,一行六人就陷于了长久的沉默中,直到他们穿过那一片又一片绿色海洋中的通道,在最高的半山腰间,找到了许广陵。

“小许。”

这个最初为表亲近而特意选择的称呼,现在怎么听怎么拗口。

不止拗口,还拗嗓子,大佬感觉自己的嗓子好像在冒烟,又像是被切下来放在冰箱的冷冻室里冻过一夜一样,说话非常艰难,他干涩着、僵直着,却又强自柔和着,“小许,这些……”

说着这些,他转着身,用手指着下方。

“领导,很惊奇是吧?我的两位老师见了也和你一样的惊奇。”许广陵笑着道,阳光灿烂纯洁天真得如一朵小白花,如果把他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真的,能迷死万千女性的。

“其实很简单的,也就能蒙蒙外行人而已。”笑意渐敛,许广陵的神态变成平淡而又认真地说着,“小时候,在公园看到一些哥哥姐姐玩滑板,玩得花样百出,潇洒万分,那时,我是羡慕得不得了。”

“他们怎么就可以玩得那么水平高超!”

“后来,买了滑板,自己也开始滑之后,才发现,玩着玩着,随着熟练又熟练,好多花样也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然后我也就得到了很多其他小朋友的仰望。”

许广陵带着回忆般地说道。

事实上,此刻,在说着的同时,这番描述里,其中很多的片断,正真切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放。

看到其中一个片断,许广陵脸上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那是他以一段“高超”的表演,让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投怀送抱,当然,对于两个小盆友来说,也就是手拉手在一起蹦着跳着而已。

看不出来,小时候的我,还有当花花公子的潜质啊。

许广陵微笑着,中断了意识一角里的“播放”,指着下方的那些草木,接着对大佬说道:“这些,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看起来似乎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很lo的。”

从震惊和失神中,大佬渐渐回神。

回神的大部分原因,还是被许广陵的这话给带的。

不是相信了许广陵的这说法,而是……

在他们下山后其实有一段关于这里的简短对话:

“小钱,你相信许先生的话吗,看起来了不起,其实很lo。”

“不信。”

“蒋三军,你相信吗?”

“不信。”

“唐浩,你相信吗?”

“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王国华,你相信吗?”

“不信。”

“常大鹏,你呢,你相信吗?”

“老大,我也不相信。”常大鹏摸摸头,憨笑说道。

当然,这是下山时。

而此刻,站在许广陵对面,大佬有一种被当成小盆友的不忿,“我们普通人就那么好骗吗?”这是大佬的心里活动,而他说出口的话是:“小许,这种lo……”

他想说,我可以学会吗?

不过理智终究还是存在的,强行地压抑和断绝了这种应该是毫无实现可能的憶想,大佬以老司机才能有的手段强行地大转弯,“小许,昨天回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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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简短会面

一个人初次接触超凡和体验超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特别是关于自身身体方面的。

那应该是新奇、喜悦、激动,并抱着极大的对接下来的期待。

哪怕是当初许广陵那样的“心死”之人,也不例外。

因为身体,毕竟是心和意识的承载,而且,也不仅仅只是承载,更是心和意识生发的土壤。——当土壤改变了,心又或意识什么的,这棵栽种在土壤上的植株,能不改变?

如果说许广陵已经是80级这般的大BOSS,那大佬不过才只是刚刚踏进这个游戏哦不领域的1级的小菜鸟。

大佬述说着昨晚回去后发生的情况,这述说,一半是分享激动和喜悦,一半也是抱着能不能得到进一步指点的意图,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菜鸟的小心翼翼和惶恐吧,希望得到大BOSS的点头和印证。

许广陵如他所愿。

寥寥几语,简单几句,就为大佬和钱绍友他们勾勒出了,关于他们接下来的一些可能发生的变化。

其实不是可能,而是确定。

一番轻飘飘却又如同上帝之语般的点拨之后,许广陵在对面心中的高度和权威性,更是无限上升,如果没有身份什么的限制,估计下一步直接就是纳头而拜了。

这个内容算是这次见面的前奏,接下来,许广陵则是指着他们此刻眼中的山景,作着介绍。

“领导,认识这种草不?”许广陵道。

这是一种极常见极常见的草,但一般人还真不一定知道它的名字。

其实这并不奇怪,很多东西,本来就是“百姓日用而不知”的。任何一个人,南方的,北方的,中部的,山里的,乡村的,都市的,日常行走的范围内,肯定就有或多或少的草或者木,又或者花。

问他们这些花草树木是什么名字?

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的那些,多半也只知道其中少数的几种。

大佬还真知道,并且,此刻,居然还带着一种相当得意的神情对许广陵说着,以表示自己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所知,天可怜见,才真正意义上地接触了几天,他就已经快找不到自信了,有点步向两位老人的后尘。

“我知道,芨芨草嘛!”大佬笑着道,“小许,你知道不,年轻时候,我在东北区任职,营地外不远,好大一片种植区,都是种植这种草的。”

“领导现在也正年轻当劲嘛,说什么年轻时候。”许广陵呵呵,这可是实话,然后好奇道:“种植区?大面积地种这种草?”

“对。”大佬点头,“这种草用来当牧草还是挺不错的,同时,它也是一种很好的造纸原料。所以当地种植这个,嫩草养牧,老草造纸,发展经济之外,还兼有不错的改善土质……”

说到这里,大佬突然顿住,然后大为恍然道:“小许,你用这芨芨草,也是……”

“对!”许广陵也是点头,至于大佬刚才所说情况,他倒是不清楚,以后抽空倒是可以了解一下,不止是芨芨草,还可以兼及其它的一些。

正所谓,智慧在民间嘛,说不定就会有一些特别的启示和发现。

“这是荒山,山体毕竟太过贫瘠,想要让它成为泥土,成为沃土,还需要一番开辟,芨芨草,可以很好地完成这项任务。”许广陵说着。

关键不在草,在人啊!

大佬望着众人下方的绿色海洋,不知道是该震撼还是该表现得“正常”一点。

是他太大惊小怪了么?

——才怪!

所以,许广陵为什么就可以表现得这么轻描淡写,这么全不经意,这么……理所当然?

再怎么大能,他也才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啊。

不止是眼前,还有其它,很多的其它,佛光普照,以及那神奇的针灸等等。对这么样的一些简直都可以说是通天的本领,他就没有惊喜若狂?他就没有高傲?他就没有睥睨天下什么的意思?

很费解,真的很令人费解。

如果用心理学中的一些知识来解释,嗯,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胸中有丘壑,所以可以无视小波澜。

但如果截止目前,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都还只是小波澜的话,那他胸中的丘壑,又会是一些什么?——思之极恐啊!

日常性的见面,时间并不是很长,大佬在山上待了不到半小时,双方交流了一些接下来的事情之后,便即离去。

他有很多事要做。

许广陵也是一样,至少当下是这样的。

双方都是忙人。

而回去途中,那四位伙计,蒋三军他们,便有一人带着小心地提问。

“老大,昨晚回去,为什么我没有你说的那些感觉?”虽然说是带着小心,但这话这问询其实还是很冒失了,不过他们这块就是这个风格,是不讲究什么畏缩的。

国家尖刀,那是能和畏缩之类的扯上关系么?

必然不能的。

也所以,对这种冒失,大佬不会有任何的介意,他看着四人,然后小小地叹息一声,“我和小钱,之前得许先生邀请,参加了一次出行,就在那次出行中,许先生对我们有一些特别的照顾。”

“哦。”蒋三军四人明白般地应声,然后也跟着叹息。

对自己领导,他们的想法还不是很大,但是对同为战友的钱绍友,他们的怨念可就多了,也不顾自己老大就坐在一起,直接就对开着车的钱绍友道:

“老钱,不够意思啊,藏得那么深!”

“许先生怎么就邀请了你!”

“混蛋,你哪里就比我们强了,就算强又能强多少,那么好命!”

四人一致声讨。

大佬则只是笑嘻嘻地侧头望着窗外,全当自己不存在。

“许先生邀请我去的,我能不去么?”没从自己老大那里得到什么声援,钱绍友弱弱地反驳,他可不想成为内部公敌,“我当然有比你们强的地方了。”

“哪里?”四人简直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车开得比你们好。”钱绍友道,紧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我之前给许先生开过几次车。”

“就这?”

“就这。”

沉默,沉默是这一趟的回程。

直到返回基地,下了车,蒋三军才作为代表般地,对大佬道:“老大,我现在去学车,还来得及么?”

大佬斜了他以及同样眼巴巴望着的其他三人一眼,然后一个字都懒得说地,迈开大步就向前走了。

“老钱,你说呢?”在老大那里得不到回应,四人恶狠狠地盯着钱绍友,然后四个人,分开两人架着老钱的左右胳膊,另外两人站在他的面前,不怀好意地问道。

“兄弟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钱直接就怂了,不过还是小心为自己开脱着,“你们就是问我,也没有用啊,我又做不了许先生的主。”

也是哦。

四人颓然。

“我不管。来来来,老钱,我们今天一定要好好交流一番!”

愣了会,四人还是这般地架着钱绍友走了。

大佬则在打着电话。

很多的命令,被传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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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鬼斧神工

有着大地山川之气,又有着草木之气,在许广陵的操控或者说调控之下,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分布在从山脚到山腰六个开垦区里的芨芨草,如同度过了几个甚至几十个春秋。

如果是花,当是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而对于芨芨草来说,却只是在中心处不断地抽枝发芽,又在外围处不断地凋零脱落。

山体在被一点点地开垦着。

被围剿下来的山石一点点地化为泥土,凋零脱落下来的芨芨草枯萎枝叶,也一点点地化为泥土,而这两种泥土融合,渐渐地,名副其实的“沃土”,便诞生了。

从几厘米的深厚,到几十厘米的深厚,然后,一米,两米,最深的地方,已经超过了两米。

这是神迹,这是造化,这是不折不扣的不可思议。

但于一位掌握了素女同心诀的大宗师而言,却不过只是易如反掌之事而已,而严格地说,便是连指掌都不需要动,只是动动心念,就可以了。

一念沧海桑田,一念地覆山倾。

好吧,还没有这么夸张,只是一念化石为土而已。

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大宗师许广陵“开荒者”的称号达成!

在淡定淡然的外表下,许广陵其实也是有着那么一丝兴奋的。如他之前所言,这确实是很lo的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的事,但像这般大规模的开垦,也还是第一次。

而在这个基础上,很多不那么lo的实验,就要渐次登场了。

这几天,在调控着芨芨草的生长和繁衍之外,许广陵的足迹,也一一踏遍了这座无名山。

从山脚,到山顶,然后所有的坡面。

直到最后,一幅具体而微,如同实物缩小般的立体地图,在他的脑海里彻底地形成。

接下来,许广陵如一位工匠,又或者说如一位雕刻师一般,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地图,这个将要上手的物件,然后思虑着,在哪里雕,在哪里刻,在哪里镂空,在哪里切削。

种植,必须有水。

大面积的种植,水源更是必不可少。

不论是大地山川之气还是草木之气,都是好的,极好的,对于草木的生长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但它们,无法代替水。

而且,越是生长旺盛,越是需要水。

许广陵现在还没有随心所欲地行云布雨的能力,之前在冈仁波齐的意外事件,让他发现他也许可以行云布雨,但其中不确定的东西很多,而且,在那种行为中,行云布雨只是附带效应。

就如把一颗核弹在水里爆炸,随着大量的水气蒸发,接下来也可以引起一场降雨一样,但没有人会用这种方法来降雨的。

所以就单纯地取水来说,在冈仁波齐的做法,并不可取。

然后就是凌空摄水了。

但许广陵目前所能达到的范围,也就是不到三十米而已,所以用来浇水倒是可以,但周围,必须还是要有水让他浇。

水源,是有的。

这是高山,这是雪山,山体的大约五分之四往上,积蓄着大量的雪。

所以夏季的时候,水是不缺的,而春秋冬季,则要看情况,许广陵暂时还不清楚。

这座雪山,并没有一条或多条明显的溪流,融化的雪水是以极零散的形式,分散着渗入下来的,其中还有不少的部分,直接渗入了山体内部。

许广陵首先做的,是根据山势,因地制宜,从山顶开辟了一条河道下来。

这是一个大工程,哪怕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也是。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现在的能力,才得以让这种想法和行为成为可能。否则,这就不是什么大工程小工程的问题了,而是愚公移山。

河道,蓄水区(湖泊),二者交错,就这么交错着,一路从山顶延伸到山脚。

最终,当这项工程彻底完工的时候,山体的南面,已然变了一番模样。

高山顶上,积雪缓缓渐渐地融化着,形成无数细小的微不可见的渗泄,而这些渗泄,其中的一部分,在引导下,向中间部分汇合,于是,在雪线两三百米以下,一条山溪就此形成。

这山溪,宽处十几米,更宽处几十米也有,窄处则只有几米,深处有四五米,浅处则刚没过足踝的样子,蜿蜒着,非常地蜿蜒着,流淌而下。

九个大小不一的积水潭,镶嵌在这条山溪带上。

水最初比较浊,因为河道刚开辟的缘故,但仅仅只是两三天的时间之后,便变得极为清澈,是那种可以直接捧起来喝的清澈。

许广陵没从中喝出土腥味,而把这水放到锅里烧,便连一点点的水垢,都没看到。

“这水用来泡茶,会很好。”章老先生的评价。

不过他的茶叶却没有带来,此次过来毕竟还算是“临时”,之后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大搬家。

许广陵听到老师的这话,当然也是把茶树的种植,放在了第一序列。

这般清澈的水,让整个山溪带和积水潭,都是明净非常,除了全程的清可见底之外,更是多处的飞珠溅玉,尤其是有阳光照耀的时候,漂亮极了!

山顶有水,山体内部也有水,许广陵干脆一步到位,颇费心力地通过透视,然后打通了从山体外通向山体内的通道,让山体内外的水实现互联。

这项“水利工程”的开辟,让许广陵又一次打破了两位老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让他们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许广陵于是就考验了一下两位老人的功课,然后为他们梳理和剖析了很多。

再然后,两位老人就没有心思震惊和失神了,而是全身心地投入于向第一阶的攀登之中。

搞定!

但大佬等人却不是那么容易搞定。

他们毕竟不是超凡。

纵然早就知道许广陵是“圣人”,是“神仙”,但看到他完全是以一己之力在这座山上开辟出这么一个工程的时候,不管是大佬钱绍友,还是其他四人,全都……

全都不可说了。

无法用任何言语,来描述他们的心里感受。

而他们也只是第一批而已。

随后,大量的草木和种子之类,被钱绍友的很多很多战友,搬运上山。

漫山的芨芨草,以及突兀出现的山溪和湖泊,也就这么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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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一朵彩云落,须臾桑椹香

“老管,你说,那光秃秃的鬼山上,也能种东西吗?”一辆大拖拉机在荒原上轰轰地跑着,开着拖拉机的迷彩对站在后座里的迷彩说道。

大拖斗里,除了站着一个人,就是卧着一棵树,树有一人合抱粗细,根部带着一大块的泥土位于迷彩男子的脚下,顶部则长长地拖在外面。

这树的根部和干枝部分都经过处理,适合运输的那种,但处理成这样,适不适合移植就不知道了。

“要我看,就这样的,栽到这里的地上都不一定活,更不用说那山上了。但上面这样安排肯定不是胡来,说不定就是国家掌握了什么新的法子呢,那些搞研究的科学家,是很牛的,像袁隆平,能搞出杂交稻,顶牛顶牛的!”

被叫做老管的男子说道。

“那倒也是。”

很多的车辆,运载着草木、种子等东西的车辆,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到西北新一区的基地,然后又在基地,经过检查和分拆整合,运向山上。

而当到了山脚,离山还颇有一段距离的时间,很多人就呆住了。

“老田,我是不是眼花了?”

“狗蛋,我们没走错地方吧?”

“嘶!”

钱绍友五人等候在山脚,将作为接下来的引领。

而看到了钱绍友等人,运载树木的一伙人简直如同看到了情人般的亲热,不,是急切,他们纷纷地跳下车来向前奔去,然后大老远地就有人高声大叫道:“钱队,这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钱绍友一声呵斥,待纷乱的脚步在身边先后停息,便直接道:“全体,立正,稍息!”

然后他把手一挥,“不要聒噪,统统地,干活!”

好吧,那就干活。

大树,小树,装在袋里的种子等,上面都有编号,从一到六,而在钱绍友等人的引领下,众人嘿哟嘿哟地扛着抬着架着这些东西,使其各就其位。

而整个过程中,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除了钱绍友等五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震惊的,都是骇异的,都是失魂落魄的。

似乎,这座山已经不再是位于人间。

但上面是下了封口令的,这件事,永久保密,别说现在,哪怕三十年五十年后,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些人的回忆录里什么的,会被一直带到地下去。

而对于许广陵来说,这就是和国家合作的好处了。

大量的资源收集和运转,耗费钱财精力什么的且不说,光是应付各种琐碎,就足以让他抓狂。更不用说,过程及后续规模稍微大一点,弄不好就会引得各个方面的觊觎试探之类的。

然后兜兜转转,多半还是要走到现在的这条路上。

那无疑是有违而且是大违许广陵当前阶段的人生路线的,所以当下的选择,无疑是最好而且是唯一的选择。

而事实上,许广陵考虑的还是有所不足,出现了盲区。在他考虑之外,在他会思量的领域之外,也在这片国土之外,一些异常信息已经被收集和分析了,并最终锁定于某个精确的经纬度区域,也即这座无名山。

当然,这是后话了,不远之后的后话。

当下,许广陵要做的,只是种植。

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运输的战士们已经离去,而山上,只余许广陵方面三人及大佬方面六人。

在八个人的拥簇和围观下,许广陵来到了山脚,那片被开垦出来现在已经是一片沃土的预设种植区,大量的植株被散落地放在地上,而种植区里,依然是一片绿色海洋。

漫山漫野的芨芨草!

如果持续地催生,而不让种子作继续的繁殖,会发生什么情况?

就是章陈二老及大佬等人现在所看到的情况。

在他们的眼中,面前的绿色海洋一点点地变成灰色海洋,再然后,这灰色海洋慢慢地垮塌下来。

“这……”王国华,除钱绍友外那四位战士中的一个,面对着发生在眼前的情景,张口结舌着,看着那已经不存在绿色海洋的田野,又转头看着身侧前方的许广陵,眼睛瞪得老大,活见鬼一样。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论是钱绍友等几个,还是大佬,又或者是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都不例外!

“这,小子,是不是只要你想,就能把这整个横断山脉的森林都给毁灭掉?”陈老先生难掩心中震撼,这般地说道。

“那太夸张了。”许广陵道,“弟子不过是一人之力,到底有限,哪能做出那种级别的事情来。一个再能吃再能喝的人,也不能把整个大海给喝干啊。”

然而,他的这话,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信。

连章老先生,他的最正牌的恩师,都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许广陵对两位老人摊手。

章老先生强自收摄着心神,然后呵呵笑着,温和道:“拙言,我信你。”

好吧,信还是不信,都只是小关节。

许广陵继续着他的非人之举。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身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倒在地上的被斫去了大部分枝叶的大树,由倒地的状态,就那么凭空地缓缓地立起。

也就在立起的过程中,它的根部,缓缓地沉降入地下。

而后,在这棵树的头顶,大约十来米高的位置,一朵“云彩”无中生有地出现,出现之后,就在众人的眼中,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点点滴滴地落下。

站在这片小雨前,除了许广陵之外,所有人,都是神思不属。

但神思不属归神思不属,他们的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眨都不让其眨一下,紧盯着身前的景象。

一秒,两秒,三秒。

绿色,极淡极浅极柔嫩的,让人一看就心中生出清新和欢喜之意的绿色,在那棵一片灰褐的老树上一点又一点地冒出。

就如谁在绣花一样,这“花”,不断地绽放和延展。

在众人的眼中,绿色渐渐蔓延,而后,一根又一根的枝条,从无到有,从有到盛,从树干或大树枝的位置延伸了出来,其中甚至有一枝,就那么延伸到了众人的面前。

手一抬,就能摸到。

但没有人抬手,所有人都是愣愣着。

时间,仿佛被千百倍地加速,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在他们面前呈现。

变化在继续。

当绿色蔓延到一定程度之后,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出现在绿色之中,那是这棵树在开花。

开花,随后便是花落。

地面上,落下了簌簌的一层。

青色的果实,由小到大,然后渐变着颜色,由青而白,由白而红,由红而紫……在众人全体的失神中,不知多久之后,一棵果实累累的,挂满了成熟桑椹的老桑树,生机盎然,枝繁叶茂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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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一根枝上果叶殊

桑,对中国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极其优秀也相当知名的北朝民歌《木兰辞》,甫一开篇,木兰的形象便是一个织布的女子。

由桑而蚕,由蚕而茧,由茧而丝,由丝而布,这一整个链条,便撑起了古代农事及古代女性相当一部分的篇幅内容。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古代农事,其中超过一半的记载,会落在“蚕桑”又或“农桑”之上,许多时候,蚕桑更是直接代指农事。

而直到今天,这个产业链也依然在延续,不论是出口,还是内销,真丝,都算是比较高档的内容,随便一套非劣非伪的真丝床品,四件套啊又或被子之类的,价格都动辙千元甚至万元以上。

但许广陵认识桑,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却是从章老先生那里开始的。

书房授课,讲药阶段,章老先生给他讲的第四十三味药,便是“霜桑叶”。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二十四节气,属于秋天的六个节气,始于立秋,终于霜降,而霜降之后,冬天便正式开始了。

一场霜来隔秋冬。

而所谓霜桑叶,便是指霜降之后,被霜打了的桑叶,而更细致点,还可以分一打二打三打等。

它的功效,便是像霜一样。

用一个字来形容,“降”!

降血脂,降血糖,降血压,当然,也包括减肥;

降热,清除脏腑一切燥热,什么心火上炎口干舌燥,又什么肝火炽盛面红眼赤,以至于风热感冒、夜间虚火发热白天手心盗汗等等,这一切,全都可以拿它来对付。

而至于效果,就一个字,好!

今日川渝饮食以麻辣二字著名,麻来自本土的花椒,辣来自美洲的辣椒。

其实辣椒很晚才传入这里,辣椒在国内的传播路线,大抵是先云贵后两湖,而后经两湖方辗转流入川渝,但流入川渝之后,一与本土的花椒相遇,二者结合,顿成绝品。

就好像万里的漂泊,只是为了这一次的相遇和结合,佳偶天成,一旦合并再难拆。

桑叶和霜的相遇结合,也是如此。

桑叶的药性,只能归于中品,但当它与霜结合变成了霜桑叶之后,药性大为提升,由中品而遽然提升到上品甚至是绝品,用“天造地设”这个词来形容它们的结合,再恰当不过了。

什么降压药,都比不上霜桑叶。

什么减肥药,都比不上霜桑叶。

而之所以没有普及开,就一个原因。——它太土了,它太常见了,它太大路货了,它太廉价了。

商业社会,利润为先。

妖艳贱货才能大行其道,像这种不论哪个方面都只能用朴素两个字才能形容的东西,是几乎没有任何前景可言的。

除非哪一天,它也被造起势来,价格如茶叶一般,出现飙升,从一元一斤飙升到十元、一百元、一千元、一万元一斤那样的。

单纯的桑叶是炒不起来的,它真的是太普遍了,完全违背了“物以稀为贵”这一价值规律,但这其实也无碍,随便换个花样,“提取剂”、“精制品”,就可以了。

时代毕竟在发展,随着人们认识的提升,以及对生活品质要求的提升,天然的、无负作用的东西,注定会渐渐地趟出路来,然后大路越走越宽阔,直到成为主流。

许广陵若是所料无误,十年、二十年后,国内外的市场上,桑叶制品应该会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出头来的。

第四十三味药,“霜桑叶”。

第四十四味药,“桑果”。

当初,在讲述了霜桑叶之后,章老先生紧接着,便是讲了桑果,也就是桑椹(葚)。

一根枝上果叶殊。

本是同根生,但桑叶与桑果的效用却是大相径庭,桑叶是“降”,而桑果却是“滋”。

四月桑椹赛人参。

民间还有一个说法叫做冬吃萝卜赛人参,其实但凡遇到这种比什么什么更好的时候,多数情况下,还是那“什么”更好。

这其实也不奇怪,不好,不知名,又怎么会被拿出来比呢?

桑椹是不如人参的。

但在功效范围上,它是人参的4/5,而在功效质量上,它是人参的3/5,嗯,大体是这样。

桑椹,可以补肾,可以强心,可以益肝,可以理肺。五脏之中,它能裨益于四脏,唯独对脾脏不是很友好,桑叶也是一样,两者很容易引起脾胃虚寒。

但如果酿成酒,可以去掉这一弊端。

桑椹酒的功效,在葡萄酒功效的十倍以上。

当初,在章老那里了解了这两者的药性之后,后来,在长白山时,许广陵便对山中的一株老桑进行了长久的药性观察,而此际,在这无名山中进行家园建设,许广陵第一批想到的草木,桑树便是其中之一。

而当下,用来开荒的芨芨草且不论,桑树,也是他植下的第一株草木。

站在这棵老树新枝的桑树前,许广陵面带微笑。

小小的微风在轻轻地吹拂着,带来了山脚以及这横断山脉的诸多的草木气息,哪怕以许广陵现在的能力,也无法把那些气息所属的草木一一地辨析出来。

太多太繁了!

而且这横断山脉,也有太多的草木种类是他目前所不认识的。

但是,那些所有的气息,都只是陪衬,都只是点缀。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百花之中独为魁的,是身前的这棵老桑树的气息。

除了距离的因素,还有一个因素也是不能忽略的,那就是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的浓厚程度。

在他的灌溉下所生长着的这棵老桑树,是其它的那些草木绝无法相比的。

此际。

桑叶的气息,桑椹的气息,以至于桑枝桑皮桑根的气息,相当浓烈地,萦绕在他的鼻端。

“老师,陈老,领导,老钱,”许广陵一一点着名,又对其他四人点头示意着,然后道:“大家来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许广陵的这话,也把众人从怔忡和恍如梦寐中惊醒。

章老先生微微吁口气,虽是微吁却也是长吁,足足几十秒的那种,像是要凭借这一吁把刚才所有的像是处于梦中一般的虚幻给吹走。

但很显然,他吹不走。

眼前的这棵桑树,片刻之前,还是以仅存几大裸枝的样子倒在地上,而此时,它枝繁叶茂,它果实累累,甚至不用低头看都知道,此时的它,也绝对当得上根深蒂固。

说不用低头,章老先生还是低头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条极粗壮的,之前还没有的,明显是才生长出来的树根,恣意地向他们这边延伸着,把其中的一小部分,裸露在外面。

低头愣愣地看着这树根一小会。

然后,章老先生重又把头抬起来,看着那果实累累。

浓厚而又清新,异常香甜的气息,正在对他发起着召唤,“摘我吧,摘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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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紫后桑椹熟。

此际,也正是樱桃和桑椹成熟上市的季节,因为这里写到了桑椹,所以顺带说一下。

桑椹是极难保存的,所以市区有售的桑椹,多半都是半熟之际摘下然后“蔫熟”的,这样的桑椹里面含有不少不适合人体吸收的东西,不止影响口感,吃下去之后更会引起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

另外,农药、灰尘,以至于杨花柳絮等等之类的附着物,对于桑椹来说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因为这东西和其它果子不一样,很难清洗。

所以,不是很建议大家食用。

如果确有兴趣,少量地,浅尝辄止一些即可。

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张爱玲的这三恨,也可以用在这里,桑椹虽好不宜口。

接下来是例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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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绝代三骄

香甜的气息,不仅在召唤着章老先生,也召唤着在场的所有人。

惟一能抵抗它魅力的,大概也就是许广陵了吧。

章老先生第一个,其他人也都纷纷动手,从好多低垂至一米多高的枝条上,带着莫名小心地,摘取着桑椹。

没有农药,没有尘染,这是真正“绿色”的果实。

但这不是重点。

完全不是。

大佬简直是有点窒息般地看着被他摘到手上的一串桑椹。

这桑椹很大,单从形体大小上来看,简直不像是桑椹,而更像是一串小番茄。六颗桑椹形成的一小串,其中,三个紫得发亮,两个赤红,还有一个依然是青的,微微带点白。

紫的如同黑宝石,红的如同红玉,而且是那种最上等的红玉,泛着极晶莹而又透明的光泽。

就连明显未成熟那个青色的,也清新得让人一眼看去就从心底泛起喜欢来。

被摘下的桑椹,距离更近,而那香甜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略作打量之后,大佬从这六粒的桑椹中摘下了一粒紫色的,放入口中,下一刻,不需任何控制也无法作任何控制地,口水大量地溢满了口腔。

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多的口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佬紧闭着嘴,真要流出口水来那就未免是笑话了,牙齿微动,舌尖一搅,随即,说不出的甜,也说不出的微酸,伴随着大量的汁液,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嘶!

哈!

呼!

大佬还是强自矜持着的,而钱绍友等人,就比较粗放了。

他们吃的动作,很不文雅。

不知道的,光听声音的话,多半还以为他们是在吃辣椒呢,又哈又呼的,一大串的桑椹吃完,钱绍友紧接着又摘了一串,然后,他对许广陵道:“许先生,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桑椹!”

“比什么果子都好吃!”

“比前头的黄瓜萝卜,都要更好吃!”

“废话,这是甜的,肯定要比黄瓜好吃啊!”那四人中的蒋三军这么说道,然后他也对许广陵道:“许先生,这果子,怕不是仙果吧?真的,太好吃了!”

许广陵微笑。

钱绍友所谓前头的黄瓜萝卜,指的当是长白山的那时候,那时,老钱也是有份品尝那九种蔬果的。

而他此时的说法,很正确,应该说,某种感觉也很敏锐。

不考虑桑椹又或黄瓜等类别上的差异,单说“品质”的话,此际,这些桑椹的品质,是远远超过了长白山时那些蔬果的品质的。

不仅仅是成长过程中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的浓厚程度不一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拥有了素女同心诀,已然身为大宗师的许广陵,在培育的手段上,超过长白山那时候太多太多了。

“是不错,但你们不能吃多,每人最多三串。”许广陵笑着道,然后转对章老先生:“老师,你会酿桑椹酒么?”

章老先生不会。

他没酿过。

许广陵也不会。

倒是陈老先生意外地回道:“桑椹这东西我没酿过酒,但是葡萄酒我酿过,手艺还可以。”

那就行了!

一代大宗口中的“还可以”,那必然是真可以,至少也是优秀级别的。

桑椹含有大量的花青素以及其它的一些东西,这玩意都可以直接拿来当染料用的,众人品尝过桑椹之后,在边上的溪水里洗了好久,也没把手上给洗干净。

随后,大佬又拿了一小包的桑椹,带着众人离去。

“桑果酒有了,霜桑叶也有了,老师,我会在这座山上,给你打造一个天下第一的药材库。”三人徘徊在这棵桑树下,许广陵笑着对章老先生说道。

听得这话,章老先生摘下了一片嫩桑叶放在嘴里咀嚼着。

过了会,把这桑叶当成是菜叶吃了,章老先生道:“拙言,这桑叶的药性,和一般的比起来会怎样?”

老人不是品尝不出来,而是品尝的大致结果,让他一时间难以相信。

陈老先生此时也拈了一片叶子放到嘴里,然后,两位老人一齐地看着许广陵。

“弟子好歹也是一代大宗师,这些桑叶的药性,怎么也得是其它那些的百十倍以上吧,不然,岂不是弱了我们一代双骄的名头?”许广陵带着调皮地对老人言道。

所谓绝代双骄,是以前许广陵和章老先生有讨论,或者说“分工”,他们分别钻研“针”和“药”,一个要在针上天下第一,一个要在药上天下第一。

算是他们过去的一个小逸事吧。

“你们绝代双骄,把老头子我放哪里去了?”陈老先生可就不依了,嚷嚷道。

“那就加你一个,把双改成三总行了吧,我是药师,拙言是针师,封你做酒师?”章老先生没好气地对老伙计说道,“我说,你行不行啊,不要让你那蹩脚功夫,把这么好的桑果给浪费了。”

“老夫浪费又咋了?拙言是你的弟子难道就不是我的了?老夫就是浪费一吨,拙言也能给老夫再提供十吨!”

陈老先生不屑道,然后求证于许广陵,“小许,是吧?”

“当然。”许广陵含笑点头,“陈老,您要多有多少,如果您的酿酒手艺一直不过关,没多少长进,弟子把这整座山都栽满桑树供您酿酒便是。”

“去你的!”陈老先生笑骂着,“你小子才一直不过关,才一直不长进呢,老夫不知道有多聪明,有多心灵手巧!”

两位老人的这番说笑打闹,也让许广陵放心了。

刚才他们可一直是略有失神的。

不过,失神着失神着,慢慢地,他们会习惯的,直到把他的一切超凡和神通,都习以为常,到当成理所当然。——这也算是许广陵的一个小期望吧。

“拙言,其它的那些树木,你都这样种?”一番说笑之后,章老先生对许广陵道。

“第一棵,稍微给它一点特别的待遇。”许广陵道,“刚才种植时,弟子聚敛了差不多足足五十倍的两种雾气,消耗太大了。”

“如果其它的也都这样种,整个横断山脉的两种雾气,估计都能被抽干了。”

“所以后面的那些我会慢慢来。”

“以后,我打算每种草木里,也就少量的一两株之类的,特别对待些,其它的,就用普通的大宗师手段来培养,就可以了。”

章老先生微微点头。

随即,他却又笑着道:“普通的大宗师手段,呵呵……”

这一个呵呵,怎么听怎么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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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惊人至极的结果

返回基地后,大佬带着那一小包桑椹,在其他几人的陪同下,坐着军机,直飞东北基地。

那里,有一个大型的综合的也是相当先进的食药检测实验室,说是实验室,其实是研究院,本就是用于药检及药物实验等,若用来检测食物,那完全就是大材小用。

会面过这边的头面人物,随后,一帮人跟在蓝秉和等医师的身后,进入了检测处。

蓝秉和医师,也就是以前许广陵救治钱绍友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位医师,他也是这处研究院的带头人之一。

各种检测同步展开。

其实总的来说也就是两类,营养素测定,非营养素(也就是所谓的生物活性物质)测定。

大佬等人候在外头。

从开始,到最后一个检测项目的结束,一共花了大约四个半小时。

时间并不算长,但在这四个半小时里,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大佬等人,还是蓝秉和等检测人员,全都处于极其剧烈的心情波动之中,而且是一波接一波的。

因为各项结果是一项又一项地分批出来的。

而每出来一项,就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不颤不行。

“蛋白质含量,是同种对比桑椹的38%,但其水解速率,是同种对比桑椹的4200%。”蓝秉和作为主讲人,向大佬等人作着报告,先是汇报结果,然后作着普及性的讲述:

“我们人体的主要组成是蛋白质,但吃下的食物,其中所含的蛋白质并不能直接被我们吸收,先要水解成各种氨基酸,再由氨基酸组合成我们自己需要的蛋白质。”

“就是先消化后吸收,取其精华?”大佬道。

“对,是这样的。”蓝秉和点头,“您拿来的这桑椹,其中的蛋白质含量较少,还不到一般的一半,但它的水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是正常的四十二倍。”

说到这里,蓝秉和作着把一颗桑椹扔到嘴里的动作,然后道:“简单来说,这种桑椹,吃下去后,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会被人体完全分解,化为人体所需要的各种氨基酸。”

“这有什么意义么?”

“意义太大了!”蓝秉如神色冷静,但是语音带颤,“人体的消化过程是一个综合过程,需要各种酶的参予,而这各种酶的生成又需要人体各个脏腑和多种器官的共同作用,简单来说,吃饭是一种补充,但在补充之前,人体却需要先经过一番消耗。”

“而且,如果脏腑和器官出现问题,酶的生成就会有问题,然后人体的蛋白质代谢、糖代谢、脂肪代谢等都会出现问题。”

“比如说糖尿病,就是典型的糖代谢障碍。”

“而脂肪代谢若出现障碍,人会很容易地肥胖,就像民间说得那样,‘喝水口都会长胖’。”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肥胖者,也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脂肪代谢障碍。他们先是长期过量地摄入食物,对这些食物的消化需要大量的酶参予,也就是脏腑始终处于各种忙碌甚至是透支消耗之中,而这种忙碌和透支消耗又会进一步导致恶性循环。”

“所以,肥胖者的生理健康指标,几乎每一项都低于正常人。”

大佬等人点头表示明白。

“这是糖代谢障碍和脂肪代谢障碍,而若是蛋白质代谢障碍……”蓝秉和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蛋白质代谢若出现障碍,人体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人类目前所知的几乎所有的慢性病,都与蛋白质代谢有关。”

再次沉吟着,然后蓝秉和道:“虽然目前为止,人类对癌症的得病机理还不是很了解,但它的根本原因,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蛋白质代谢障碍的累积。”

“当代谢障碍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癌症。”

“而这种桑椹……”说到这里,蓝秉和忽略了中间的过程,直接说着结果:“在临床上,它对肿瘤症状很可能有极大的缓解作用,甚至,直接帮助和促进癌症患者的康复。”

场中一片静默。

静默到,众人好像都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声。

这时,一个研究员手中拿着一沓化验报告快步地走了过来,他的脸上还明显流露着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相信之情,甚至还没走到近前,他便开口带着大声地说道:

“蓝院,花色苷的初步检测出来了。”

“太不可思议了!”

蓝秉和接过他手中的报告,先是从上到下飞快地翻阅着,然后又回到第一页,极其凝重地一页一页地看着,然后,抬起头来。

“这是刚才那份桑椹中花色苷的初步总体检测结果。”

“花色苷是广泛存在于植物中的一种成分,把它水解便是花色素,因为不论在酸性还是碱性环境下它都会呈现颜色,所以也叫做花青素。”

“花为什么会有五颜六色?就是因为花色苷及花青素的作用。”

“不止是花,如果我们留心的话,会发现很多绿叶植物新生的叶子,是紫色的,待其成长之后,才一步步又变回绿色。”

场中不少人都是点头。

“为什么紫色?就是因为花色苷及花青素的进驻,这种进驻不是为了使它变成紫色,而是为了保护,保护新生的嫩叶不被紫外线等光线灼伤。”

“花朵比叶子更娇嫩,娇嫩很多,所以它一直都需要大量花色苷及花青素的保护。”

“光是生物生长不可缺少的元素,植物需要它,动物需要它,人也需要它。”

“氧气同样也是生物生长不可缺少的元素。”

“但这两种元素,对生物都是双面刀的作用。人体的老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光照的破坏性裂变及过度氧化。”

众人点头。

“而花色苷及花青素,可以抵抗这种破坏,以及,逆转和修复这种破坏。它们也是人类目前发现的,最有效的抗氧化剂。”

“所以目前国际上提倡花食,以及食用各种有颜色的食物,比如菜花、黄花菜、茉莉花、菊花、桂花、玫瑰花等等,以及苹果、葡萄、蓝莓、杨梅、枸杞、西红柿、茄子等等。”

众人又是点头,好些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接下来,蓝秉和脸上的神色变得极其凝重,同样也带上了极其的不可思议,“而刚才的桑椹,它所含有的花色苷及花青素总量,是同类对比桑椹的九百八十倍。”

“多少?”大佬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九百八十倍。”蓝秉和缓缓地近乎于一字一顿地说道,“吃下刚才那样的一颗桑椹,相当于,吃下……”

“一吨苹果!”

第528章 仙果也就是这样了

一吨苹果!

九百八十倍什么的看着很大,但对于众人来说并没有太过明确的概念,然而,当蓝秉坤把这样具体的实物对比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了解了。

了解到不能再了解了。

一颗桑椹。

一吨苹果!

钱绍友只感到心脏狂跳,嘴里发干,恍恍惚惚中,他在想着,之前到底是等于吃了多少吨苹果?

大佬的嘴里一样发干,早知道它不得了,但真不知道它不得了成这样。下意识地,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两手上,都还残留着一片乌紫。

怪不得在山上的时候,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呢。

九百八十倍,呵呵。

在场众人看到了他的动作,随即也看到了钱绍友蒋三军等人手上的颜色。

“首长,这些桑椹是从哪里采摘的,还是许先生那里……”蓝秉坤带着迟疑地问道。

“是,记得保密,最高机密。”大佬点点头,虽然纵使他不说,这边也会保密的,但这时他还是强调了这么一句。

检测结果,一项一项地出来。

而每为众人呈述及讲说一项,蓝秉坤心中便是震惊一次,以至于,才解说了五项之后,他的两手手心,就都在冒汗。

检测报告才一到手里,便浸湿了。

他也没有特意遮掩这一情况,甚至,在对面有所发现的时候,反而是带着苦笑地把两手呈示给众人,然后道:“检测结果,实在是太惊人了,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而且超出了太多太多。”

对他的这话,众人非常理解。

四十二倍,九百八十倍,一千四百倍,三百二十倍,九十六倍。

在场众人,哪怕有蓝秉坤的解说,对刚才出来的五个项目也不是十分清楚,并不清楚每个项目所代表的实际意义,但几个数据,他们却全都记住了。

非常奇特也可以说非常神奇地记住了,想忘都忘不掉的那种。

从前到后,四个多小时的时间,作为汇报的蓝秉坤,作为听者的大佬等人,无一例外地,几乎全都处于虚脱状态。

顾不得在几位首长面前失礼,当最后一项检测也汇报完毕之后,蓝秉坤两臂支着身侧不远的长桌,带着明显喘息地稍作休息了片刻,然后才又面对大佬等人道:

“从综合的检测结果来看,太惊人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世间应该存在的东西!西游记神话里,镇元大仙的人参果,王母娘娘的蟠桃仙果,估计也就是这样了吧。”

镇元大仙的人参果。

王母娘娘的蟠桃仙果。

那这桑椹的主人……也是镇元大仙、王母娘娘那样的存在?

大佬此刻的心里,一片混沌,几乎已经分辨不出现实和神话的界限,而横断山脉的那座山,此刻,仿佛也变成了五庄观那般的所在。

待众人消化着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顿了顿之后,蓝秉坤接着道:

“鉴于各项数据非常惊人,而且它的很多成分都处于非常活跃的、不稳定的、容易分解和降解的状态,我们暂时还无法确定,服用这种桑椹后,它会给人体带来哪些具体的变化。”

他甚至不自觉地,用上了“服用”这个词。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非常确定的!”蓝秉坤加重了语气,“如果每天都能服用一粒这样的桑椹,没有任何疾病,可以在人体内残留。”

“它会把任何疾病的产生,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甚至……”

“连那萌芽,都不会有机会产生。”

场中所有人都是无语,没有任何人说着任何话,就连完成检测此刻俱都站在了蓝秉坤身后的一众医师和研究人员,也全都完全地静默着。

良久之后,还是只有蓝秉坤继续着发言:

“防治疾病,只是它最基础的作用。”

“它更大更重要的意义,还是在于抗衰老。”说到这里,蓝秉坤摇摇头,脸上是不可思议、困惑以及苦笑综合成的复杂,“我是专家,心脏问题及人体衰老问题研究专家。”

“面对任何层次、任何水平、任何程度的检验,我都敢说自己是专家。”

“但现在,我都不敢肯定……”

“服用这种桑椹,人体是不是就不会衰老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大佬几人下山返回基地以及去向东北基地的时候,许广陵三人在老桑树下徘徊,一边徘徊,一边说笑,两位老人甚至还揪了不少的桑叶品尝,似乎吃上瘾的样子。

“拙言,这桑叶用来制茶,也是顶好的!”在吃下了第四片桑叶之后,章老先生这般说道。

“茶叶怎么制?老师,陈老,这个你们会么?”许广陵道。

“这个为师倒是会的,你陈师傅也会。酿酒由他来,这制茶么,就交给我了。”章老先生道。

许广陵点头,不过就在这时,他的神情却是一愣。

愣得很明显。

“怎么了?”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几乎同时地问道。

两人话音刚落,一声尖厉长啸,自天际传来。抬头之后,两位老人看到的是,一只展开翅膀足有两米多宽的巨大体量黑鹰,正在他们的头顶上空盘旋。

这才是刚开始。

紧随着这声鹰唳,南面,北面,好几十声的鸟鸣同时传来。

而在鸟鸣之后,地面,也传来了骚动。

大约十来分钟后,两位老人一脸呆滞地看着身边远近的光景,天空中的,地面上的。

黑鹰,灰鹰,白头鹰,血雉,绿尾虹雉,还有各种其它有名无名的野鸟野鸡等,盘旋在空中。

一只野牛,瞪着大眼,出现在南边的密林中,一只羚羊,撂着蹄子,焦躁不安地出现在一堆灌木丛后,一只云豹,晃荡着出现在北端的树梢,而就在其身侧不远的地方,几只金丝猴在吱吱地叫着。

从远远近近的动静看,明显有很多的动物隐藏着没有现身,更有很多的动物正从远处赶来。

简直就像是在召开一场动物聚集大会。

而这些所有的动物,它们的视线,全都盯着一个方向。——那棵老桑树。

“拙言……”章老先生的话音带颤,之前已经是谈笑自如的他又一次地陷入某种失神状态,“你这到底是,栽出了一棵什么样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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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排排站,吃果果

眼前发生的这情况,同样也是许广陵所未曾想到的。

在此之前,他已经有过两次类似的举动了,长白山时一次,章老的后院中一次,但那两次,都没引起什么骚动,最多也就是引来蜜蜂蝴蝶之类的。

这次,蜜蜂没引来,蝴蝶没引来,倒是引来了这么多的动物!

说是方圆百里之内的动物都闻香而动,也不为过。

许广陵略一思忖,大抵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从结果倒推原因,总是很简单的。

长白山那时,他是初试牛刀,但其时,所聚集的两种雾气,浓度都很低,大地山川之气是在3、4之间,而草木之气倒是略多一点,在5、6之间。

以那个时候的水平来看,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了,但和现在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而更关键的地方还在于,那时,他就是单纯地用两种雾气对植株进行沐浴,他调集的雾气倒是不少,但植株吸收的有多少呢?

很少。

和现在掌握了素女同心诀之后,完全是天壤之别!

这只是其中一点,另一点,“同心”之后,他对植株的生长状态完全是了如指掌,更可以细致入微地直接一步到位地把两种雾气输送到植株最需要的部位。

这其间的种种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

这是长白山时。

而在章老的后院中时,一,他调集的雾气没有现在这般大,二,那是大都市!

就在许广陵的这思忖之际,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那些聚集在附近的动物愈见焦躁了,不止是不安地动着,更是各种尖啸长鸣堆积着来。

一只动物,率先打破了莫名的僵持,跃入场中。

大猫!

之前也不知道它到哪里撒欢去了,而这时,它以比真正的山大猫更迅也更猛的姿态扑近,却在接近的时候,瞬化为一片轻盈,落入许广陵身前的大口袋中。

因为它的存在,许广陵所有的外套,都给它留了窝,哪怕是之前新买的也不例外。

大猫落入口袋,却并没落下去,猫脑袋露在外面,许广陵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它的脑袋之后,就见它再次起步,三纵两跃地,已经蹿入了那株老桑树之中。

这一下,就不得了了。

如同岌岌可危的大坝终于溃堤,瞬间,洪水倾泻而下。

鸟振翅,兽扬蹄,场中一片兵荒马乱,在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已经有无数的大小动物扑到了老桑树上,更有许多动物直接是从许广陵三人身边扑过去的。

“老师,我们稍微离开一点。”许广陵道。

许广陵的开口,也把两位老人从震惊失神中惊醒,“拙言,就这样任着它们的?”章老先生左眼盯着老桑树,右眼对着许广陵,说道。

好吧,没有这么怪异,老人就是频频转头又或者说回头而已。

他的脚步和陈老先生及许广陵一起缓慢往外移动,而视线却又始终惦记着身后。

陈老先生也是一样。

许广陵却还是比较淡定的,此际,也只是淡淡回道:“它们也算是这里的地主,真要讲起来,我们反倒是外来者。所以,这就算是小小地贿赂它们一下吧。”

小小地?

两位老人都是说不出话来,然后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

“小许,你倒是舍得。”陈老先生道。

他对食物在药性方面的感受和品鉴没有章老先生那么深,但所差其实也并不多,此时,不论是心里还是嘴里,都不由得地感叹着。——这种绝对当得起“天材地宝”级的东西,就这般放任让那些鸟兽啃噬?

也不知该说是许广陵大方,还是该说他暴殄天物。

许广陵放任着,却也并没有完全放任,鸟也罢,兽也罢,一只最多吃一串,也就是三四五六颗的样子,更多的只是一颗,然后,他就把它们给挪移开了。

都放任给它们吃了,自然不会是舍不得。

而是动物在灵识方面虽然非凡,甚至都要远超出人类,但在自控方面,却只是如同人类的婴幼儿,也可以说,是根本不存在什么自控力的。

许广陵如果不管的话,它们能个个都吃撑着。

这桑椹的效力极其非凡,吃多了,许广陵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但是那些被挪移开的鸟兽,却是急了。本来是想着要以最快的速度饕餮一场的,结果才吃了三两颗,甚至只是一颗,身体就莫名其妙地跑到外围去了,怎能不急?

老鹰疯狂地扑扇着翅膀,野鸡抓狂般地跃动着爪子,野牛暴躁地甩着尾巴……

如是等等,不一而足。

但不论它们如何挣扎,想要往前,再扑进那颗老桑树,都只是徒劳。

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它们面前,推拒着,排斥着。

这样的“较力”持续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一只老鹰突然地长啸了一声,然后冲天而起。

在天空盘旋了一大圈之后,它又俯冲而下。

许广陵简直都以为它是在搞冲锋袭击呢,却见它只是俯冲到一半,离老桑树还有着十几米的距离,便又掉转向上了,然后远离。

不,不是远离,只是离开。

沿着山脚向上,在开辟出来的那第二块山地里,在那现在还遍是芨芨草的绿色海洋中,它落降在了一株很强健的主株有三米多高的芨芨草上。

然后,继续望了老桑树一会儿,它收回目光,掉转过头,开始用喙整理起自己脖颈的羽毛来了。

它的这举动同样开了一个头,好多被许广陵挪移开的鸟类也都有样学样,纷飞到了芨芨草的海洋里,或在顶部,或在中间,或在底下,各自找个适合的位置,然后,就那么待着了。

鸟是如此,兽也一样。

好些兽类,向南向北向东(西侧就是山),各自全隐或半隐在了密林中。

也有一些大小兽类奔向了芨芨草,然后同样隐入其中。少数的一些就站在芨芨草外面,傻傻地看着下面。

“乖乖,这要有是猎枪的话,一杆下去能放倒多少啊!”陈老先生这时倒是不失神了,然后就发出如此的感叹。

许广陵啼笑皆非。

章老先生也是摇摇头,然后对许广陵道:“拙言,你就这样一直看着?夜里的话,它们会偷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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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镇元大仙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止这一株桑树,以后所有的植株都要面对这个问题。

长白山毕竟是个旅游区,那里的动物密度极小了,和这横断山脉根本不能相比。在这里,别说是经他之手培育出来的东西了,就是普通的种植,估计也免不了被各种大小动物偷吃。

这个问题是许广陵现在才想到的。

之前,不是连这种问题都想不到,而是根本不会想这些东西。至于两位老人……估计也是远离这种生态时间太长了。

普通的种植,都是以农药来对付这个的。

没有大量的农药,绝大多数的地区,果农根本就不可能等到果实的丰收。早就被各种虫子、鸟之类的给包圆了。

许广陵自然不可能用这个手段的。

只是,哪怕他现在是个“大宗师”了,有效控制范围也不过就是几十米。藉助草木,感知范围倒是可以很广,将来,把整座山都纳入感知也是可以行得通的,但也只是感知而已,没什么用。

许广陵心念一转,便想到了帮工,然后笑着道:“我们不是有人么。”

“你啊!”两位老人一愣,然后想着以后大概出现的光景,不免都是摇头。

许广陵也没放任大猫多吃,吃了两串后,还想继续着第三串时,许广陵把它给拎出来了。

不同于外间的那些动物,大猫对这种“身体突然就换了个地方”却是很熟悉的,被挪到小溪边后它还朝许广陵不依地喵喵叫着,然后被许广陵凌空地敲了敲脑袋,老实了。

接下来,它跳到小溪中扑腾去了。

嗯,大猫不怕水。

看到它的嬉戏,许广陵便在想着,几个积水潭中,是不是也可以养一些鱼。鱼且不论,泥鳅黄鳝是要养的,然后,虾,似乎也可以弄一些。

这一夜,许广陵就在老桑树边度过。

晚间,三人就在老桑树边展开例行漫话,漫话结束,两位老人各归各处,到了半夜时分,他们却又重新过来了,于是,三人干脆继续漫话到天明。

晚间的漫话是闲话。

而半夜后的漫话,三人却是开始了对那三阶九级的讨论,当然,目前也只是限于第一阶第一级而已。

许广陵是谈话的主导者,主导着大的体系和方向,而两位老人则以各自的知识、见解和体验,作着漫射式的思维发散,结果,这一番谈话之后,居然是三人都大有收获。

两位老人情绪较为高涨,他们有所付出,也有所获得,而不论是这付出还是获得,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小许,像这样的谈话,以后可以多一些?”陈老先生道。

章老先生没说话,但也表现着这个意思。

许广陵点头称是。

这样的谈话,对两位老人是最好的学习和印证,对他来说,同样也是最好的夯实基础的机会。用两位不同领域的大宗来帮他夯实基础,这也绝对算是大手笔了。

哪怕许广陵是大宗师,也一样。

大佬来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早。

在这之前,其一般都是早上九点多、十点多以至于十一点多才过来,而今天,天才刚蒙蒙亮,他就带着钱绍友等人过来了。

这是要疯啊!

考虑到这是夏季,天亮得本就比较早,而且从他那边到这里又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他们这是三四点甚至两三点钟就起床的那种?

其中原因么,大抵是在于昨天拿回去的那包桑椹。

也只可能是这一个缘由了。

许广陵也没有细问,但来到近前,大佬却是神色惊疑:“小许,为什么外头有那么多的动物?”

要知道,刚才接近这座山的时候,他们可是一路心惊胆颤的,因为野牛啊,豹子啊,还有老虎!好些的大型动物都出现在道路的两边,要是扑向他们的话,大佬等人还真不知道他们能否应付得来。

“喏,这就是了。”许广陵指了指边上的大桑树,“领导,你没发现这上面的桑椹少了很多么?”

是少了很多。

和昨天相比,至少少了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

那是明显能看出来的少,明白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时,大佬一阵牙疼。

不止牙疼,还心疼,不止心疼,整个的心肝脾肺肾都疼,疼到简直想要跺脚,哪怕是昨天下山之前大佬也不至于如此这般,但经过了检测,知道了这桑椹到底是怎样的神奇,再面对这情景……

受不了啦!

不止他受不了,钱绍友等几人一样受不了。

“许先生,这都是被那些畜生糟蹋的?”大佬只是想要跺脚,钱绍友却是真的跺起脚来了,他一边跺着脚,一边痛心疾首地问道。

“现在,这棵树交给你们来看管了,以后这座山上所有的种植,也都交给你们来看管了。”许广陵神态轻松地笑着道,如同甩下了一副担子。

“小钱,蒋三军,你几个,下山调人!”听许广陵这么一说,大佬哪还忍得住?立即就是这般吩咐道。

两位老人开始着各自的晨练,而许广陵继续着种植。

因为是实验阶段,所以之前和大佬沟通的时候,许广陵的要求就是每种草木也就弄过来一两株就行了。

桑树就是两株。

昨天种下了一株,今天,在大佬的旁观和跟随下,许广陵又种下了另一株,但这一株,就没有昨天那般的光景了,许广陵也就是把它种下,然后让它扎了根,以及,初步地发了些芽抽了些枝而已。

对大佬的疑问,许广陵解释道:“昨天的种植,消耗很大,属于非常规的,今天的这才算是常规。”

就这“常规”也很了不得了好不。

大佬有点想问许广陵是不是真到了传说中镇元大仙那般的层次了?但终是强忍着没有问出来。

昨天返回基地后,他连夜补读了《西游记》,甚至是《封神演义》!所以事实是,他不是起得早,而是根本就没睡!不止是他没睡,和他通了电话的人,估计也没有一个能睡得着、睡得好的。

桑树是可以扦插的,种完了这第二株桑树之后,许广陵便从昨天的那第一株老桑树上,取下了九十八根枝条,一字排开,种植了下去。

于是大佬看到的便是,一根又一根的枝条自动从老桑树上脱离,然后又自动地纷纷落降到地里。

紧接着,一株又一株新生的桑苗,就在他的眼前,繁衍开来,并极快地生长着。

指掌高,然后,一尺高、两尺高、三尺高……

许广陵在前,大佬在后,两人漫步在这及腰高的桑田间,看着身前身后,一字排开的绿意葱葱,生机盎然,大佬情不自禁地叹息:“小许,你是神,还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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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桑下之盟

“怎么?‘神’和‘仙’难道不一样么?”许广陵道。

怎么能一样!

神是神,仙是仙,两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你一个神仙之流的人物,难道还要我这个凡人来告诉你这两者间的区别?

大佬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般的气急,却终究不可能像是为小学生上课般地给许广陵普及这两者间的区别,话题一转,他只是道:“昨天,带回去的那包桑椹我让人给化验了一下,小许,功效惊人啊,他们都说能当成长生果对待的。”

“蓝医生甚至告诉我,说他居然不知道,一天吃一颗这样的桑椹,人是不是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哪有这么简单!”许广陵笑着摇头。

然后他把前番曾对两位老人说过的话也对大佬说了一遍,就是那个建筑越高要求越多需要遵循的法则也越多的理论,随即,许广陵又道:

“其实,就算不是出自我手,哪怕寻常的桑椹,也是可以称为‘长生果’的。”

“对植物的药性来说,排除根系不论,露出地表的这些,基本上是遵循茎不如叶、叶不如花、花不如果的原则,而单论果,又遵循着大不如小、小不如散的原则。”

“简单来说,也就是冬瓜不如西瓜,西瓜不如茄子,茄子不如番茄,大番茄不如小番茄,小番茄不如葡萄,葡萄不如蓝莓,蓝莓不如无花果,无花果不如枸杞,枸杞不如桑椹。”

“当然,除了这条原则之外,还有其它的原则交辅,以至于会出现一些少许的错位。”

“但大体上,这个链条的根本顺序,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我说哪怕寻常的桑椹也是长生果,是没有任何夸大的,只是人们目前对它的认识还很不够而已。”许广陵淡淡说道,“国内外寻找各种健康饮食,但他们最后会发现,最健康的,最值得称道的,还是在中国,在中国的一种古老种植物种上。”

“桑,桑叶,桑椹,这是一颗还潜藏在蚌里的珍珠,这是一条还沉埋在地下的金矿。”

大佬心中带着相当的惊奇和些许的震惊,默默消化着许广陵的这番话。

过了一小会儿,他道:“国内百年屈辱,带给我们的不止是物质发展上的落后,更是精神和文化上的匮乏和失去自信。”

“小许,国内目前的很多研究和发展,其实都是追随着国外的步伐而动的,大的方面是这样,小的方面也是如此。就从饮食这一方面来说,他们说小番茄好,我们便大量地引种小番茄,他们说蓝莓好,我们便大量地种植蓝莓和开发各种蓝莓制品。”

“没有人会去研究什么桑树的。”

“除非有一天,国外开始研究这个了。”

大佬说到这里,神色沉痛,“其实就算研究了,就算推出产品了,民众也是不认可的。再好的东西,没有国外的先行,想要在国内获得国民性的广泛认可,都是很难的。”

“就像在文化方面,韩流、日本文化、美国大片等等,在国内的流行,真的是因为它们的先进吗?”

“也许,但不全是。”

“更多的原因,还是来自于因国力不振而带来的精神文化上的不自信。”

“小许,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电影,如果你有所了解的话,就会发现,早期的港片中,其实充斥着对大陆的侮辱和歧视,而那种歧视,无处不在。”

“现在,那种歧视,少了,没有了。”

“为什么?”

“不是因为统一了,是因为,我们也慢慢地发展起来了。”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硬道理啊!不仅他们会过来打我们,我们的民众更会主动地送上前去,让他们打,并以此为荣耀。”

许广陵默默地听着,两人到这里,连脚步都停了。

舒了口气,大佬换了个切入点:

“小许,你对中医应该是有所了解的,但有些东西,不知道章老他有没有对你讲过。”

“国家始终是把‘振兴中医’当作百年甚至千年发展规划来对待的,这一方针路线,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为此,上面曾经出过一道命令,即,以县治为单位,每个县,必须,至少,要有一所中医院。”

说到这里,大佬目光炯炯地看着许广陵,“这个举措,当初,正是章老的提议,然后,由老人家亲自拍板定夺。”

“而老人家在定夺了这个之后,更是当场说了八个字。”

“忍辱负重,以待将来!”

许广陵心潮起伏。

老师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起过这个,面对国内中医的发展情况,老人一直都表现得很淡然甚至是漠然,他还以为,他还以为……

“其实,中医院的发展情况,并不乐观。”

“除了相当一部分始终都处于负利运营状态之外,整体的情况,中医院内,也还是以西医及西药等方面的运营为主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去年,国内的中医院,其中医及中药部分的营收,据统计,占比仅在7.52%。”

“假如剥除这不到10%的部分,那些中医院,和其它的西医院,也没有任何区别。”

许广陵静静地听着。

“国内上层,包括各大疗养院以及各个级别的医疗小组,中医师始终是占着很大的比例。”

“国家对中医的发展决心,也是始终,始终,始终,都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为此,国家一直都调集着相当的人力和物力,来研究和发展中医,承受着极大的非议。”

“但这没有用。”

“下层,民众不认可。”

“中层,利益集团所组合形成的庞大力量,也始终都在引导、分化、诱导甚至是逼迫着。小许,你相不相信,假如国家放开控制,不需要十年,国内就再没有一所中医院,再没有一位中医师,再没有‘中医’和‘中药’这两个名词?”

“再加上,目前为止,我们对中医的认识和研究,还很有限,以至于,使得其发展上,存在着种种先天性的缺陷。”

说到这里,大佬缓缓地舒了口气,然后看着许广陵:“小许,对和你的合作,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极大的诚意和期待的。”

“我们的初衷,也并不是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什么长生不老之药。”

“小许,你想不想听听我们对你的评价?”

“请说。”许广陵神情郑重。

“五十年前,我们有了立身之本。现在,我们或许找到了一条晋身之阶。”大佬缓缓地凝重地说着,“这是上面的一位,对您的评价。”

你换成了您。

五十年前?许广陵思绪浮动。

一九六四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一九六七年,中国第一颗氢弹炸炸成功。

这是拿他和核弹对待啊!

许广陵沉默着,大佬也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许广陵开口道:“领导,你们应该是有仔细查阅过我的档案?”

大佬缓缓点头。

“父母的去世,对我的打击是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毁天灭地的。后来,打击虽然回复,但造成的影响却一直持续着,很可能也会持续我整个的一生。”

“名利权柄等等,于我而言,是真的如同浮云。”

“我这一生的目标,第一,就是在我现在的这条路上行走了。”

大佬点头。

“第二,是老师和陈老两人引我入门的,所以我也会尽最大的能力,提携着他们,让他们至少也来到那山脚。”

大佬再次点着头,脸上不自禁地流露着艳羡之色。

“第三……”

许广陵沉吟着,“他们的心愿,也会是我的心愿。”

“侠以武犯禁,陈老的那部分,我们就不说了。”许广陵道,“再说了,这也终究是小道,就算我有能力让钱绍友他们个个都武技超群,也影响不了大势,更改变不了什么根本。”

大佬微笑着,也点头着,却还是补充了一句:“改变不了大势,但可以改变小势的。”

“老师的心愿,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我一直都以为他是看透了,然后,对中医的发展,是比较淡然的。”许广陵说着,然后摇了摇头,“我这个弟子,当得不是很称职啊。”

“本来是想放到广陵集团下的,但我想想,又觉不是很妥当。”许广陵道,“还是由国家来掌控和主导为好,领导,我们双方,来成立一个中药集团吧。”

“中药集团?”大佬道。

“对,中国的中,中药的药。”许广陵缓缓说道,“顺从当前的国内国际大势,以药为主,以医为辅,长远目标,是以药带动医。眼前目标,是搁置争议,搁置中医的存废和发展方向的分歧于不论,只埋头发展中药,以经济带动认识,以认识建立学科,以学科培育人才,最终,以大量的人才来推动中医的发展。”

“太好了!”大佬两掌极为重重地一合,“小许,这个提议,我可以现在当场就答复你。”

“我,我们,在这方面全力配合你!”

“不需要集体意见?”许广陵轻笑着道。

“这就是我们的集体意见。”大佬神情无比郑重也无比肃穆地说着,“小许,在你之前,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已经有几十年之久了。”

许广陵默然。

良久之后,他也郑重地说道:“我以我血荐轩辕,这是鲁迅先生说过的话。很惭愧,我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但我想,我应该可以做到,我以我力佑轩辕。”

“虽然已经过了童稚的年龄,但我也还是拥抱着梦想,期待着,有朝一日,牠能够君临天下,就算不是全部,也至少在某些、某个方面。”

“这是牠应得的。”

说着,许广陵伸出了手,“我希望,我们能够始于坦诚,终于默契。”

大佬也伸出手来,两人紧紧相握。

良久,散开手后,大佬退后两步,对着许广陵,缓缓地、郑重地、深深地一躬,“许先生,拜托了!”

第532章 互动,小安排

“在聊什么呢?”两位老先生长笑着,从山上走来。

大步地。

晨练之后,气血激荡,情绪总是会较为开阔。

尤其两位老人,有着许广陵各方面的加持,现在正处于新手正式上路然后狂飙突进的阶段,锻炼所带来的气血激荡更为明显。这时,如果有两只大翅膀给他们装上,估计直接就能飞下来的。

聊老师你的过往。

你为当前落魄而且以后似乎也看不到什么前景的中医,安排了一个,像一首歌名说的那样,“最好的未来”。

哪怕它暂时,被相当程度地鹊巢鸠占着。

但制度,被确定下来了。你为它以后的生存和发展,扫清了不知道多少的障碍。

如果中医自己争气,自有光大门楣的那一天。

薄情之人,最深情,淡漠之人,心中潜藏的感情也最热烈。哪怕朝夕相处,弟子也没看出你老人家有这样一份浓烈的爱和固执。

只此一事,老师,你无愧为一代大宗。

异年他日,或已无人记得你的功劳和坚守,但中医本身会记住。

你与它同在。

在它最不堪的日子,有你,或还有很多和你一般的人,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承托着它。

远离光环,远离争议,远离声名。

只是承托。

期待着它有朝一日,能生出翅膀,在高高的白云蓝天处飞翔。

许广陵心念辗转,却也只是笑着对还在百十步外的两位老人大声道:“我们在聊一颗桑树能结多少果,能酿多少酒,能卖多少钱呢!”

“拙言,你缺钱?”来到近前时,章老先生问道。

“弟子又没个花钱的地方,当然不缺,一百块钱装身上,一年也都花不出去。”许广陵笑道,“再说了,弟子要是没钱花,不是还可以伸手讨要吗,我可是有两位老师的!”

“我也没钱,找你章老师要去就行了,他是大款。”陈老先生道。

“大款?”许广陵惊讶。

他之前就知道两位老人身家应该是不菲的,当初试验雾气存储的时候,各种木料、玉石等,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耗得起的。

但这和陈老口中的大款,并不是一回事。

“听说过陶朱公么?”陈老先生道,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的,许广陵当然知道,他也知道许广陵知道。

“老师是另一个陶朱公?”许广陵是真的惊讶。

“然也!”

陶朱公,名为范蠡,春秋时人。

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和大美人西施扯上了关系,但这只能归于“逸事”又或“轶事”,是真是假都难判定,且不论真假,于其人来说也只是点缀。

范蠡的人生成就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辅越王勾践兴越灭吴。

第二阶段,功成身退,泛舟沧浪,做了“无名渔父”,却又轻而易举,三成巨富,三散家财,民间更是尊之为“财神”。所谓陶朱公,也正是指他的这一段人生。

这位大神,也正是当初,章老在书房给许广陵讲过的,“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的“贤者”之一。

许广陵作《圣贤之路》的曲子时,这一位的平生事迹,是重要参考。

再者,这一位本身的成就也还罢了,更重要的是,他的行为模式,对后世很多人产生了极为重要且深远的影响,“回天转地入扁舟”,做了一番回天转地又或开天辟地的大事业之后,功成身退,一棹春风一叶舟,青灯煨竽话桑麻。

正是,又要高大上,又要小浪荡。——想得美!

然而,确实有不少人做到了。还有更多的人,部分地做到,简化版地做到。

许广陵真没想到,他的老师居然也是这样的一个。

不过他也只是初闻这个信息有点惊异而已,惊异之后再一想,便觉理所当然了。

章老也罢,陈老也罢,两人好歹也都是一代大宗,就不说他们在走向一代大宗的过程中及成就之后,一路所结下的人脉关系了,就单凭他们本身的知识见解和智慧,在现在的这个时代,想做一个陶朱公,那也是太容易了。

不会比他们吃饭喝水,困难多少。

“老师你这么有钱?那拿一个亿来给弟子花花呗!”许广陵嘻笑着,并作着伸出手来的姿势。

“你要来干什么?”章老先生淡淡说道,微微仰着头,神态颇有点小高傲,以及小得意。——终于又能在这不孝弟子面前装回逼了!

“弟子从师好多年了,这是你老人家该给的压岁钱!”许广陵说得理直气壮。

哪来的好多年哦。

“行,明天打到你卡里。”章老先生还是淡淡说道,姿态很帅。

然而,陈老先生可就吃味了,他颇为不舒服地道:“拙言,那我呢?先说好,我没有钱。”

“没有钱那很简单,现在不是流行那什么劳工代偿嘛!”许广陵笑着道,“陈老你帮我打工就行了。”

“那工钱怎么算?”陈老先生道,“老夫怎么也是一代大宗,工钱不能太少吧,一天十个亿?”

“也就是您老人家帮我打一天工,我还要倒找你九亿了?”

“你说呢?”

“太贵了!”许广陵摇头,“就算您一天十亿,但给弟子干活,肯定要是打折的。人家外面友情价都能到一折,咱们这师徒价,怎么也得零点一折,不,零点零零一折起步吧?”

大佬在一边换算着这零点零零一折该是多少。

“十万?”陈老先生道。

“怎样,干不干?”许广陵说着,也不嫌他的这折打得太狠。师徒俩这可真算得上是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就地还钱。

“成交!”

大佬还在为他们师徒三人的这互动目瞪口呆间,就见他们的身前,那被清整出的土地上,正在发生着变化。

一个土丘缓缓地隆起,越隆越高。

半晌,待这个到他们头顶位置高的土丘停止变化后,大佬对许广陵问道:“我们身后的山?”

许广陵点头。

大佬只能猜测这个土丘是那山的缩小版,章老先生及陈老先生两人也只能看出这模型和那山相当肖似。而事实是,两者除了大小及材质不一样,在形体上,几乎是100%地完全一样。

就连这个“几乎”,从实际而言,也都是可以去掉的。

就在眼前的小山上,许广陵继续着操控。

“第二层,这里,我要栽一些树,树间要架一个小木屋。”

“第三层,这里,游泳池、浴室、蒸气室、汗蒸室。”

“……”

许广陵一边在模型上具体地操作着,一边解说着。

零零碎碎,很多的小工程,最后,他对陈老先生道:“陈老,这些就全交给你了,做不好,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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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草木,听我之令,生长吧!

陈老硬拽着他的老伙计“做工”去了,大佬给他那些过来的手下作交待去了。

许广陵则开始了继续的种植。

桑树已经完工。

这一百株排成一行的桑树,在可望见的不久之后,就将会是一片绿荫,所以它的两边,许广陵会留下硬实的道路,以作漫步之用。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孟浩然的《过故人庄》这般说道。

前天梳理中国古代种植的时候,两位老人便提到了这首诗,然后在这里聊起了桑、麻。

桑已经种了。

麻没必要种,许广陵暂时还没有研究麻布什么的打算,就算研究,也会是从蚕丝开始。

倒是和桑树经常联系挂接在一起的,是榆树。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榆荚(榆钱)还行,杨花就受不了了,虽然苏轼的一首杨花词写得非常精彩,但这玩意儿漫天雪飞的时候,讨厌死人了。

许广陵把榆树列入种植名单,是因为这是两位老人自小就接触的植物,“吃榆树叶”,这个记忆,深深留藏在两位老人的脑海里。

榆树叶谈不上美味,营养么,也就是那样,但今时今日,把它榨汁来做绿面条,以及用桑椹汁来做紫面条,再配合其它,做“七彩虹面条”,倒是可以考虑的。

于是,就在桑树边上,许广陵种植起了榆树。

同样是一百棵,两棵现成的,加九十八棵扦插的,榆树和桑树一样,都可以用扦插的方式来繁殖。

而有这两行一字排开的两百株树,日后,找荫凉的地方肯定是不缺了。

最主要的是,这两种树的性质都很平和,桑也罢榆也罢,其味淡,其性平,就算朝夕浸染,也不会生厌,更不会给身体带来什么不适,反有怡情悦性之功。

这或许也正是中国古代乡下,家前屋后,会广泛种植这两种东西的原因之一吧。

新来的那些看护桑树的战士,看到许广陵的“神奇”之举,一个个都把眼睛瞪得牛大,那真的是和看到外星人差不多,然后钱绍友教训他们,大声呵斥道:“一个个地,干什么干什么,大惊小怪地干嘛!老实看好桑树,被那些畜生偷吃了,仔细你们的皮!”

大惊小怪?

这是大惊小怪的事?

若大佬不在场,那些人定会闹起来,就算钱绍友是队长,不管大队长还是小队长,反正其他人加一起足够干翻他,而这时,他们只能是神情复杂着,心里也翻滚着。

不少人始终偷看着许广陵。

对这些小动作,许广陵只是微笑。

他的举动是不可能瞒开这些人的,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长久,而且这座山注定是在短时间内大变样的,与其让他们在背地里疑神疑鬼猜来猜去,不如直接让他们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保密?

那不是许广陵需要考虑的事,自有大佬来搞定,他自己手下的兵么。

所以,简单来说,在这里,许广陵可以自由自在旁若无人地施展他的一系列“大宗师本领”,而不必像在都市中,什么都要考虑。

桑树之旁是榆树,榆树之旁,就是池塘了。

本没有池塘,但许广陵在清整好的山地上缓缓地走了一圈,池塘也就出来了。——在大小上,和一般学校操场差不多大的,大约一米多深的大坑。

“水来!”

许广陵没有这么骚包,但确实是在他的一念之下,山溪里的水被引了过来,从一条临时形成的小渠中缓缓流淌着,注入这个新生的池塘中。

真的不怪那些战士目瞪口呆。

就连大佬、钱绍友等这几个已经被初步“洗礼”过一番的人,此刻,也是带着相当的新奇,舍不得眨一下眼睛,跟在许广陵的身侧,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许广陵真没有什么一举一动。

所有的一切,都是意念之中完成,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在做着这些的时候,手拈一朵花而微笑。

但那就太招雷了。

真被雷给劈了可不好。

“小许……”看着眼前的一系列变化,大佬似赞似叹,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而已,没什么的。”许广陵谦笑。

大佬苦笑。

估计神仙就是这样子的吧,苦笑之际,他这般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然后就更加苦笑了。

运来的菱实被装在大麻袋里,整整三个大麻袋,外面分别写着“元宝菱”、“两角菱”、“四角菱”。

但许广陵用不了那么多,他只取了三颗而已,一样一颗。

是今年新产的菱实。

菱角一般是秋冬才采收,也不知道这些是哪里的,现在就成熟了,熟透到足可以做种的那个程度。

但这也并不奇怪,中国从南到北,横跨了热带、亚热带、温带等多个地带,这里艳阳高照,那里大雪纷飞,这里花开正好,那是落叶凋零,再正常不过了。

许广陵把手中的三颗菱角轻抛着,落入池塘,落入已经有了足踝深水的地方。

下一刻,就在大佬钱绍友等人的眼中,还有比较近的那些战士们的眼中,那三颗落入池塘中埋在地面下以及水面下的菱角,绽开了绿色的新芽,并一直把新芽顶到水面之上。

随着水缓缓注入,池塘的水位渐渐升高,那三颗菱角的新芽也渐渐地变成新叶,然后各自成为一蓬旺盛的新绿。

再然后,这新绿中开出花来,白色的嫩生生的小花。

再然后,花谢,果成。

浅绿色的、浅紫色的菱角,就在水面上或水面下,就在那新绿之中,也就在现场好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一点点地成熟,再然后,落入池底。

这样的过程不断重复,不断循环。

不知多久之后,那池塘,已经不是空荡荡的池塘了。

一蓬又一蓬的绿色,既不疏也不密地分布其中,把整个池塘都点缀得绿意盎然,然后,这些绿蓬中,有的正处于新生,有的开着花,有的已长出了果,而有的,菱角已经成熟。

现场一片静寂。

就连那些明明看不到这边的战士,也都一个个地伸长着脖子,朝着这边而望。

“山野简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领导,你给安排一下吧,就让弟兄们尝个鲜。”许广陵扬首示意着身前的池塘,对大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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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饕餮

今天的早饭,便是菱角。

钱绍友等人带着他们的那一批弟兄们下池塘采摘菱角去了,而许广陵、两位老人及大佬四人则凑作一堆,就坐在那个依然还是临时搭建的帐篷门口不远,开始了炊火。

在炊烟的袅袅上升中,不久,菱角的甜香也从翻滚的水中升腾而出,诱人已极。

这就是他们的早饭,菱角,生熟两吃。

许广陵摄取了不少的菱角,元宝菱有,两角菱有,四角菱也有,而其中,生嫩的有,已相当成熟的也有。成熟的,适合煮着吃,而生嫩的,则直接生吃。

壳很嫩,非常嫩,尤其是生嫩的还未成熟的那些。

在锅中煮着成熟菱角之际,几人就着堆在桌上的生嫩菱角,已经开动了。

拿起一个菱角,两手分执两边轻轻一掰,壳就被掰断,露出嫩生生的雪白菱角。

“太嫩了!这是还没长好?”陈老先生手中拿着一个只剩下一半壳的菱角,有点疑惑地道。

“这个大个,怎么会还没有长好。”许广陵笑道,“它就是这样嫩而已。”

草木,草木,事实证明,草和木差距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在两种雾气的吸收上。

昨天种植那株老桑树,许广陵调集了大量的足有五十倍的两种雾气,而这两种雾气也被老桑树疯狂地吸收,简直就像是无底洞一样,而当今天到了菱角的时候,只是十倍左右的雾气,就让菱角在池塘中迅速地繁衍开了。

而且它需求最多的,不是大地山川之气,而是草木之气。

草木之气的作用是“活化”。

让生命体在一种极其活跃和灵动的状态中成长。

所以对于这个菱角的嫩,在其还没有结果之前,许广陵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更何况,菱角本身就很嫩呢。

很嫩,脆生生的。

很香,带着某种莫名却极诱人水味的清香。

很甜,其实也不是很甜,准确地说,很甘,在不太甜中,那一点点甜,却一直渗到肺腑里去。

以至于,几人只是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就连许广陵,都接连吃了好几枚。天可怜见,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不带土腥味”和“不带浑浊感”的食物了。

这些天,他早晚随意以山中所产,为两位老人做着好吃的,让两位老人吃得非常满意,但他自己,却每一顿都只是浅尝辄止,两位老人问起的时候,许广陵答曰:“辟谷。”

辟个鬼谷哟!

虽然好长时间不吃饭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但正常情况下,许广陵也是想吃饭的好不好。

只是那些饭,已经不太合他的味口而已。

哪怕是他自己做的!

不是手艺不行,是材料不过关。

现在好了,至少找到一种,可食的东西了,甚至比昨天的桑椹都还要更好。——就连那桑椹,自始至终,他也只吃了一枚而已。因为其中,同样带着些许的土味。

“这个菱角,多吃一些,无碍吧?”

吃着吃着,大佬忽然停下动作,这般问道。

大佬到底是大佬,哪怕在极好吃的而且是已经超出了常规“好吃”范畴的美食面前,也还是有着一些基本自控力的。

在他的桌前堆积了一堆菱角壳之后,终是想起,昨天的那桑椹,许广陵就不让多吃的。

后来的检验结果也说明了不让多吃的道理。

虽然那些花青素什么的只是活性物质而不是营养元素,主要成分就是碳和水,用蓝医师的话来说,“可以把它们当成一种特殊的活性水”,但动不动就几百几千倍的相对于正常桑椹的倍数,还是太吓人了。

这个菱角,怕也是如此?

而且,那些老菱角就不说了,菱壳只是黑中泛紫,这些还没老的嫩菱,每一只的壳,都是极其鲜艳的红紫,没看他的两只手,已经都被染成紫色了么?

经过昨天蓝医师的解说,大佬也已经知道了,这些菱壳中,同样含着极大量的花青素等活性物质!

菱壳如此,菱角呢?

只是,许广陵的答案却颇出乎他的意料,“没事,尽管吃,吃到饱都是可以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就吃到饱!

大佬还有这一问,两位老人却根本不管这个,既然许广陵没有吩咐和提醒,那他们就一个劲地吃,吃吃吃!

两位老人其实不是吃货,根本不是。

他们完全是被许广陵拖下水,被他的烹饪及食材给强行变成吃货的!

身体的感受相当灵敏,就如此刻,每吃下一个菱角,就感觉整个脏腑都受到了一点点的滋润,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就是难吃至极的东西,能带给身体这种体验,两位老人保证也是大吃狂吃无误。

更何况是现在这般?那菱角的味道,包括整个口感,好到不能再好!

就算此刻真的有什么仙果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多半也是要等把这菱角吃完了,再考虑仙果的事。——说白了,这菱角,在他们看来,也就是仙果了,而且是极上等的仙果。

“大家也留点量,不要只吃这个啊,锅里的那些也快要可以吃了。”许广陵道。

没人理他。

“就这个就行了,熟的还不知道好不好吃呢,留着中午吃吧,现在这,又吃生又吃熟的,老夫怕闹肚子。”陈老先生道。

许广陵无语。

一代武学大宗,怕吃坏肚子?

您老人家这是在开国际玩笑?

不过听了这话,许广陵却也知道,就这生菱角,便确实已经让他们极其地满足了,根本不作它想。

哪怕是一样的东西,只是煮熟了。

那就这样吧。

许广陵道:“陈老,这些菱角,也是可以酿酒的吧?”

“可以,不过老夫没酿过。”陈老先生道。

“可以。”章老先生作着补充,“菱角酒的味道,酿得好的话,会很不错的,会比米酒和桑椹酒都好一些。”

“那,陈老,这个任务同样交给你了!”许广陵道。

陈老先生轻哼了一声,骄傲的,也得意的。

许广陵这边几人都吃得完全停不下手和口,钱绍友他们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钱绍友等几个队长还有着些许的理智,他们那一帮百十个人,能直接把整个池塘都给清光的!

第一批采摘的,吃完了,他们第二次下水。

第二批采摘的,也吃完了,他们第三次下水。

第三批采摘的,又吃完了……

钱绍友强行禁止了战友们再往池塘里跳,虽然他自己也想第一个跳进去,但却还是尽最大力地压抑着心底的蠢蠢欲动,指着一边的三个大麻袋道:“喏,这些也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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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异香,异状

池塘不好再下,但是麻袋里的还有好多呢。足足三大麻袋,哪怕他们百十个兄弟一起吃,也都够吃几天的吧?

有人就手快地掰麻袋里的吃了。

首先是不好掰,壳太硬,总算是“尖刀战士”,有点吃力但好歹是赤手空拳地把那菱角给打开了,然后就是吃。

结果刚入嘴,才咀嚼了几口,这人就忍不住呸地一下吐了出来,像是吃了什么木渣一样,然后脸色怪异道:“这里面的,过期了!不能吃。”

扯蛋的过期呢。

那也是鲜菱角,才从湖里摘出来,最多也不超过四天的时间!

钱绍友等几个是知道其中具体情况的,特别是常大鹏,他家就是洪泽湖的,可以说,从小就是吃着菱角长大的,这时,他也掰开一个菱角放到嘴里。

没吐。

吃下去了。

但这一个菱角他吃得相当之吃力,看起来简直都像是吃药一般,而且是吃的黄莲。

“怎么样?”他身边的蒋三军问道。

“难吃!”常大鹏摇着头,神色有点奇怪。——他已经不习惯,从小吃到大的那个口感和味道了。

之前池塘里的菱角,让他才吃了一次,就已经完全地叛变了。

接下来,一堆人看着三个大麻袋,又时不时地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池塘,脸色那叫一个复杂和怪异。

“钱队,我们明天是不是还可以采那里的吃?”有人忍不住地,小声问着钱绍友。

“你说呢?”钱绍友横了他一眼。

早饭之后,许广陵继续着种植。

两位老人也不做工了,和大佬一起跟在他的身后。

钱绍友五人也腆着脸跟过来,理由当然是跟随老大身边,随时听候调用。

在早上的湖边上不远,许广陵又挖了个大小差不多的湖。

之前的湖,已经被菱角占着了,而新挖的湖,许广陵便是用来种藕,也是荷,也是莲。

好几种的藕,带着淤泥,装在几个大麻袋里。

大佬分别作着介绍。

“这一种是雪藕,质地非常细嫩,不论用来炒还是做汤,都是极品,唯一的缺点就是长不大,一截藕只有一小段可以用,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说到这里,大佬略顿了顿。

因为不论是昨天的桑椹,还是早上刚才的菱角,出自许广陵之手的,个头都很大。

至少是一般的两三倍大。

所以这个藕……

大佬才只介绍了这一种之后,便见许广陵笑着道:“就这种了,我们暂时只种这一种。”

哪怕被淤泥覆盖着,也封藏不了里面藕的气息,而今时今日的许广陵是何等修为?甚至都没有刻意地去嗅,去辨别,几乎只是才走近这几个装藕的大麻袋,他就已经决定了要种其中的哪一种。

就大佬介绍的这个。

它的药性最好,而偏偏,质地也最宜食用,这两者相兼,可以说,没有比它更适合的了。

至于雪藕不雪藕的,许广陵完全没有在意它是什么名字,哪种藕不能称作雪藕?都是白的嘛,而且还是白如雪,你倒找一个不是白色的藕出来啊。

估计只有把全天下所有的藕聚集到一起,对比之下,才能看出哪种最白。

但那也最多被称为“雪藕之王”,而不能说其它的就不是雪藕了。

许广陵还是只取了其中的一根。

和早上种菱时一样。

把麻袋里所有的都利用上当然更省事,但许广陵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耍帅,而是经两种雾气培育过的种子(根茎),才合乎他的要求。此刻,就连他取的这一根,也都只是做第一次种而已。

更好的种子,才能种出更好的植株。

于是接下来,在场众人,又一次见证了奇迹的诞生。

好吧,说是“神迹”更恰当些。

那根还不到小手臂长的藕段被许广陵抛入新开的池塘之后,下一刻,铜钱大小的“青钱”便摇曳于水滩上。

池塘中的水渐渐增多,而那水面上的青钱也渐渐变多,并逐渐变大。

茶杯大小,碗大小,直至脸盆大小,其中甚至有的叶片,简直都如睡莲般大小了,能让一个小孩躺上去的那种。

果然,又是大的。

大佬在心里喃喃说道。

荷叶都这么大,底下的藕会不大?

叶子之后是花,绿色的荷叶丛中,渐渐地,一朵朵既大而又雪白的莲花,从小小的花蕾开始,依次绽放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种无法形容的清洌的异香,从这个池塘中,扩散开去。

池塘边的众人,都被这异香所包围。

其实说包围,并不怎么准确。

这香,既近又远,既浓又淡,不闻的时候,鼻尖缭绕异香,刻意地深嗅,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嗅到,然而下一刻,整个人从里到外,又仿佛都被这异香给渗透了。

有一个成语怎么说的?

沁人心脾!

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

周边远近,底下的那些密林里,以及山上的那些芨芨草丛里,昨天及今天因为被桑椹而吸引过来的那些动物,俱都发生了骚动。

伴随着种种不同的鸟鸣之声,种种不同的鸟,也开始盘旋着,出现在这片池塘的上方。

不一会儿,简直是千鸟当空。

嗯,不止百鸟,但也没有万鸟那么夸张。

毕竟时间还短,这里的影响,还没怎么太远地扩散出去。待日久天长,就不好说了,这里被各种鸟的大军占领了也说不定。

“嘶,这么夸张的?”陈老先生咋舌。

“早上的菱角,没有经过这一遭吧?”章老先生问许广陵。

早上他们虽然不在现场,但也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大规模骚动。

“这个藕,有点奇怪。”许广陵道。

具体怎么奇怪,许广陵没有说,两位老人也没进一步问,但以他们的知情情况,这时都在心里猜测着,莫非,这藕会大量地吸收两种雾气?

情况确实就是如此。

种下这藕时,许广陵发现它和菱差不多,对大地山川之气的需求一样是比较少,远比不上桑树,这也让许广陵初步得出结论。——可能所有的草本植物都是这样,在对大地山川之气的汲取上,表现出了与木本植物明显的差异。

但也只是初步结论而已。

随着这藕的生长,许广陵慢慢就奇怪了。

越来越奇怪。

通过素女同心诀的连接,它不断给许广陵传递着一个信号。

它需要草木之气。

大量的,大量的,大量的。

然后简直就像是无底洞一般地,许广陵提供多少,它便吸收了多少。

早上种菱时,不过是十倍左右的草木之气环境,而这时,应着它的本能要求,许广陵一再地提升着草木之气的浓度,从十倍,到二十倍,到三十倍,到五十倍,到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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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绝世之莲

也亏得有山上的那芨芨草海洋,才能提供接近于海量的草木之气,让许广陵抽取。

单株的芨芨草,能产生的草木之气确实不多,但架不住,它量大啊,这漫山遍野的,放眼望去,尽是芨芨草在招摇。

但事实是,一整山的芨芨草,其所营造的草木之气环境,让许广陵抽取了足足约有其中的十分之一,才勉强满足了一个小池塘中这莲藕生长的所需。

真的,太恐怖了!

给许广陵的感觉,这不是什么“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莲荷,而根本就是一池塘的怪兽。

过程让许广陵惊异。

而结果同样让他惊异。

这花……

一般人闻到的是香,而许广陵闻到的,是“清”,是“冽”。

不需要任何配伍,单纯这花,就是极好的适合于第二阶的药物!简单而言,也就是伐毛洗髓,清洁身体!

以前章老说没有什么药物能对高血压起“根本性”的作用,现在,那个药物出现了。

就是这花!

也难怪,会引得这些鸟兽躁动。

一只鸟吃一瓣这种花,估计都能延不少寿命的!

随着池塘中花开的愈来愈盛,天上飞着的鸟类,也越来越焦躁了,不少都开始低飞,试图啄食那花瓣,但暂时还处于试探情况,好像有什么顾忌一般。

鸟是如此,而兽,各种大小兽类,也已经由隐而现,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围到这附近了。

纵然百多个气质彪悍的汉子,也无法让它们产生任何的退意,但它们同样地,似乎有所顾忌,从而没有第一时间地,就跃到池塘里去。

“大家来尝尝这花呢,看味道怎么样?”许广陵道。

随即,章老先生,陈老先生,大佬,钱绍友等五人,每人身前都飘来了一朵花,连着长长的花柄。

“老师,你看这花,能开发出什么样的花食?”许广陵又对章老先生道。

听许广陵这么说,章老先生相当狐疑,其实陈老先生也是。——以他们对许广陵的熟悉,这一刻,怎么就感觉这个弟子的语气中,颇带着一点郑重的意思?

所以这花,会……很不简单?

带上了凝重,陈老先生从手中那蓬大大的花朵上揪了一瓣丢到嘴里,而才一咀嚼,下一刻,他的脸色就是大变。

下意识地,他攥紧了手,以至于,手中的花柄都被他给攥得变形了。

池塘中,嗡嗡嗡的蜜蜂声越来越响,大量的蜜蜂,大量的蝴蝶,从四面八方而来,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占据了这片池塘。

在那些鸟兽即将失控之前,许广陵心念微动,大量走向凋零的花瓣,纷飞着,飞向天空,飞向四周,散落到那些鸟兽聚集的地方。

瞬间,极度的哄抢。

而当抢到了一片花瓣之后,不论是鸟还是兽,都各自立即地远走高飞,生怕被同类半途抢夺而去。这倒是省了许广陵不少的事,于是,只是洒着花瓣。

这般地,不一会儿,就清空了天上的鸟和地下的兽。

不过,很快,之前远走高飞的鸟兽又一次地过来了,而这种情况下,但凡进入了方圆三十米范围内的动物,都被许广陵轻轻但却坚决地“甩”出去了。

被甩的鸟兽,都是愣愣的,既不舍得离去,却也不再近前,就那么在附近徘徊着。

“拙言,这个花,了不得!”尝了又尝,品了又品,好久之后,章老先生努力平复着心情,这般说道。

以老人现在的层次,还无法识得这个花真正的好处,那是必须走过第二阶的人才会明白的。但这毫不影响,他对这花的评价。

“是啊,了不得,这些鸟兽等,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大佬道,“这种情况,我以前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许广陵微笑着。

这花,又岂止是了不得!

迄今为止,最不可思议的一种东西,在他手上诞生了。

别说长白山时的那九种蔬果,也别说在章老小院中的那四样蔬果,同样,也不用说之前的桑椹、菱角,它们所有,在现在的这莲花面前,都不够看。

远远远远地不够看。

单纯上品中品什么的已经不足以区分它们之间的差别了。

立时,一个大概的框架,一个新的草木、药物评鉴体系,初步地出现在许广陵的脑海里。

而在这个新的体系中,如果说长白山时的那些蔬果,等级定为三到五之间的话,昨天的桑椹则可以定到十级,而此时的莲花,至少也是三十级起步的!

池塘中,莲花渐谢,莲蓬渐长,青色的莲子也渐渐生成。

排除根系不论,茎不如叶,叶不如花,花不如果。许广陵之前为大佬这般普及道。

但现在,他却发现,不论是池塘底雪白如玉的莲藕,还是池塘上方莲蓬中青如碧玉的莲子,单纯从药性方面来说,却都远不如莲花。

它们大抵也就是十级左右,和桑椹相当。

而莲花,一枝独秀,远远地越越于它们之上。更不用说世间那些寻常的草木了。

所以,说这是绝世之莲,也不为过。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呢?

许广陵感觉日后,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课题,供他研究了。——所有的异常,其中都藏着秘密。

解谜总是会比较有趣的。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也只是“小小的”而已。

在其他人那里,这莲也罢,早上的菱也罢,昨天的桑也罢,都了不得,都是一样的了不得。所以,该震惊震惊,该骇异骇异,除此之外,也没啥了。

而在许广陵这里,十级的草木只是正常,三十级的莲花……

会让他惊异。

会让他饱含着期待。

会让他想要探求其中的原因。

但还突破不了一个大宗师“淡定”的界限。

许广陵继续着种植。

菱之后是莲,莲之后是荸荠,也叫马蹄。

在广南,很多凉茶中,荸荠是相当多出场的一个角色。

许广陵没在那边生活过,所以也不了解那边的生态,不知道市场上会不会大量地有着这种东西售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相当的家庭主妇买回家,自个用这个煮汤喝。

但想来,应该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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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 花香之下,万物沉眠

菱也罢,莲也罢,荸荠也罢,它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养肺,所以许广陵也把这三个放在一起种植了。而有这三个,在这一方面,也不需要再考虑其它了。

三个相邻的池塘,分植三种。

接下来,这荸荠的种植情景,就没有刚才种莲时的那般堪称惊天动地了。

所以,围着许广陵,待其完成了荸荠的种植之后,众人又转回刚才的池塘边,对着那一池亭亭。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花香沁人。

对着这片莲花,众人最大的感受,便是连呼吸也都会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地变得缓慢、悠长,然后那清淡却又浓烈的花香,既大片大片地,又一点一点地,渗入脏腑,渗透着整个身体。

人在池边走,如在云端游。

身体、脚步、意识以至于思绪,全都变得轻飘飘、陶陶然的,甚至就想在这池塘边大睡一场。

大佬就这般说了,“小许,要是能把卧室安放在这里,天天对着它睡觉有多好,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就连章老先生都是立马就附议道:“拙言,我们把居室就安在这里?”

许广陵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们现在就可以把帐篷移过来啊,然后大睡一觉,保你们能一觉沉沉,睡到……嗯,晚饭时。这时花香最好,过了今天,我可就不敢保证还有这么好闻的花香了。”

“好!那就睡觉!”陈老先生一跺脚,径直向山上而去。

章老先生、大佬,钱绍友等人,俱都跟上,跟着搬移帐篷去了。

盏茶时间之后,看着在池塘边搭起的几个帐篷,看着钻进帐篷然后就不出来明显是睡觉的众人,那些在这片桑榆及几个池塘边附近看护的战士们,个个目瞪口呆,然后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他们也想睡啊!

此刻,这整个区域,弥漫着的尽是这莲花的香味了,而所有人,都是一种陶醉的、懒洋洋的感觉。

其实认真来说不是懒洋洋。

而就是不想动。

不想动的原因是因为,身体本能地贪恋着这样的花香,想以最专注的方式,来与这花香接触和交融。

其实,不止人是如此,那些鸟兽也是一样。

过了刚开始的骚动之后,花香渐渐如光如水般地向周围渗去,藏身在山上芨芨草海洋里的鸟兽,藏身在山下各片密林里的鸟兽,此际,俱都跟着慢慢地安静下来。

万籁俱寂。

花香所传递的范围之内,所有的人、鸟、兽,全都沉浸于一场悠长浩大的共呼吸之中。

甚至,不止是人、鸟、兽。

就连草木,都参予了进来。

许广陵本来是心念一动,施展着“地听之术”,好吧,其实就是通过已经恍若是神通般的听觉,以及辅以和草木的大范围连接,想看看周围究竟聚集了多少鸟兽的。

然后,他却极其意外地发现,让他这个大宗师也终于有点失神地发现,就连那些草木,也全都拜倒在这花香之下,纷纷地调整了生命光环的流转方式,以期,把更多的花香汲取进来。

比它们汲取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都更积极、更迫不及待。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小的意外,此刻,变成一个大大的谜团,横亘在许广陵的面前。

疑问产生,随即,却又被许广陵搁置了起来,归入意识中那一大堆的“待解决问题”之中。

这个问题应该比较重要,其中,很可能涉及一些对生命体来说,相当的关键。但许广陵目前的目标,不是这些。——还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吧。

慢慢地走着,一路向前,在大宗师之路上。

所有的疑问,当水到渠成之际,自然会不解而自开,呈现在他的面前。

许广陵微微一笑,向山上而去。

这花香确实是好,非常之好,便连他闻着,也心旷神怡。

但也仅此而已了。

对一个已经成就了“命窍”的大宗师来说,身体方面,其实,已经进无可进了,理论而言,应该是已经臻至了100%。再怎么习练这种法诀那种法诀,再怎么有什么样的仙草灵株,也都无济于事。

想再提升上限,大抵是,先打通下一关。

估计,待成就“识窍”后,会又带动身体的再一次的蜕变?

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而当下,无论如何,摆在他前头的,就是“识窍”,除此之外,其它的,一切都是风景。

想到风景,许广陵忽然便想起昔日昆仑山中的一幕。

远山连绵。

大雪漫漫。

一个小小的帐篷。

一个清丽的女子,端坐在帐篷门口。

那是迄今为止,除了两位老人之外,他所遇到的第一个同道中人。

也不知道她的地址是哪里,若知道的话,倒是可以采摘一些花瓣又或者说弄一些这花瓣制品给寄过去,单纯地“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

不过这个想法本身就很荒谬。

不说那女子,只说这花。

邮寄,若不密封,而且是绝对的密封,那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再者,离了植株,离了这里的环境,花也罢,果也罢,它们的功效衰减都会非常的厉害。纵然再怎么衰减也远胜寻常草木,但其所掉落的级别,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想着这些零零碎碎,许广陵摇头一笑。

初步的种植,就到这里了,其它的那些,他会慢慢着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许广陵会大肆地种植,向“种植大师”靠拢,但他的目的本身,却不是为了种植,嗯,种植也算是目的之一,但更多更大的原因,却还是为了实验。

通过大范围的、各种各样的植物,通过其生、成、破、败,来研究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的运化情况。

并最终,在适合的地理山水基础上,通过对草木的适合安排,营造出一个二气的自循环体系,不需要他的操控,而自成方圆。

借用古代的名词,那就是营造出一个“洞天小世界”出来吧。

这会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其中有相当相当多的功课,需要做。所以许广陵的打算也就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零敲碎打,在一个又一个的日升月落中,如喝水吃饭般地,接触、汲取和学习着这方面的知识。

把它当作一种日常式的调济和休闲。

至于主要心神和主体工程么,当然还是放在“识窍”的成就上了。

这些天的休闲,许广陵并没有真正地闲着,而是通过各种方式,从各个方面,在脑海里,进行着对“识窍”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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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出淤泥而不染

睡觉的几人,是真的一觉睡到了晚饭时。

大佬、钱绍友、章老先生、陈老先生,四人依这样的一个顺序依次醒来,前后相隔一个多小时。而钱绍友的那几个弟兄,则是醒得较早,中午刚过不久,太阳还挂在中天呢,他们就醒过来了。

这也让许广陵心中微叹。

睡觉的这八个人,身体状况最好的是哪些人?

大佬、钱绍友、章老先生、陈老先生。

排名分先后。

而在这场花香“侵袭”中,受益最大的是哪些人?

同样是他们。

这一现象的背后,是法则,而这一法则,若用老子《道德经》中的话来形容,同样是,“天之道,奉有余”。

身体越好,生命光环的流转方式越……优秀?

或者用茁壮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从而在人与外界环境的互动间,也越能获得更多的主动权。就如现在这般,能取得更多的大池塘里的水,来补益自身的小池塘。

而身体状况一般的,则只能浅浅地酌饮一番,然后看着漫天潮水,从身边拂过。

拂过。

拂,然后过。

只留下一点浅浅的水痕。

身体状况越好,在这一次中,获益越大。

便如陈老先生,这一觉,都能抵得上他好长时间的苦修,几年不说,几个月是肯定有的。

这个道理,哪怕两位老人也都是不知道的,他们还并没有抵达能够观察并感悟到这一点的层次,也因此,醒来之后,陈老先生咋呼道:“老夫倒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人老了,贪睡很正常,陈老不必介意。”许广陵笑着道。

“切!”

陈老先生被许广陵说得居然有点心虚,没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只是在心里小惴惴地想着,莫非真是这样?

但老夫身体很好的啊!

而且此时的感觉,那叫一个倍儿棒!

待陈老先生也醒来之后,许广陵方准备晚饭。

今天的晚饭就不必再采摘外间的东西了,有早上煮的菱角,也有才出水的雪藕和荸荠。

其实抓点小鱼之类的熬汤也是可以的,但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这几样东西面前,哪怕许广陵的手艺再好,他熬的鱼汤,也不会有人问津的。

雪藕不负其名。

嫩生生的,白如雪,润如玉。

清洗之后,还不待处理呢,让人看着就想哇呜一口咬上去。

外间的藕也有白的,但更多,外皮是黄中带灰,有的时候,那灰,甚至突破了外皮,一直渗入到里面去。

这当然不是藕的种类不好,而完全就是它们生长的环境不行,受污染稍微有点大。所谓“出淤泥而不染”,终究是一种理想的形容。——怎么可能真正地不染呢?

同样的地方若是养着鱼,那些鱼的腹腔内必然也是有着一层厚厚的黑膜。

那黑膜有多厚,水体的污染就有多严重。

许广陵看着手中的雪藕。

这里的土质,也并没有达到理想的层次,甚至,相差还甚远。

昨天种植的桑树,他从桑椹中所尝出的那一点土腥味,足证了这一点。

但眼前的这藕,哪怕许广陵已经启动了“微视”的神通,放大了应该有好几百倍的样子,来细细观察,也只在其表皮,看到了一些零点的灰渍。

进一步,在微视的前提下“透视”。

视线突破其表皮,向其内部而视,直至从这边到那边,穿透而过,许广陵看到的,也只是一片完全的晶莹。

是真的近乎完全无染。

在知道了结果的前提下,寻找其中的原因,推测其为什么可以这般完全地出淤泥而不染,许广陵略一思忖,也便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和之前几人睡觉时的情形一样!

这莲株的生命状态太好了!在他毫不吝啬的二气充足支持下,它们的生长过程,极其优秀,甚至,简直是优秀到了接近于完美的层次,一方面,是大量吸收有益,另一方面,是最大程度地排斥了不益的。

或者,哪怕有不益的被吸收了进去,也很快被代谢掉。

其生命体内部,从根茎的藕,到分处水下和水上的茎,到大如伞盖的叶子,再到那花以及莲子,俱都处于一种极其灵动活跃的状态。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句话用来形容这莲株,大抵也是适用的。

而昨天的桑树,哪怕他一样地提供了相当充足的二气,但其生命的灵动状态,也是远不如这莲株的。

明白这一点后,许广陵瞬间也就明白,以后,他的饮食,应该是锁定于草而不是木,锁定于草本而不是木本,锁定于水生而不是陆生。

这是初步结论。

但,应该无误。

而不管怎么说,这莲株,在生长繁殖过程中发生了不知名变化的莲株,是当前阶段,最好的饮食来源了。

藕且不说,那莲花和莲子,该怎么利用起来?

还有那藕叶,似乎,同样也很不错,哪怕只是叶子,在现在的许广陵眼中,也比那桑椹更优秀。就因为它,更“无染”,更干净。

许广陵先处理藕,后处理荸荠。

荸荠这东西,许广陵以前就吃过,还是很好吃的,颇中他意,但也有相当的一些美中不足。

第一就是水体污染了,第二么,吃起来相当麻烦,要把外皮给剥掉的,第三,个头小,而个头小这一点,再和前面两点结合起来的话,就相当之不美了。有时候,一个荸荠,削着削着,没有了,没得吃了。

所以虽然说比较中意这东西,但以前许广陵吃得也并不多,基本也就是上市时节,吃上那么一两次而已。

算来只是尝个味,品个新鲜。

在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的充足提供下,池塘里的这些荸荠长得比较大,大概一个有外间三个这样的个头?直径来说,略小于茶杯口。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是很有分量的。

所以,还没剥,就想吃了,至少大佬和两位老人的表现是这样,这很大个的荸荠,是绝对能“大快朵颐”的。

许广陵没有用刀。

他召来了一片水,形成了长约两米左右的“水立方”,然后,一个又一个的荸荠从中穿透而过,这头进去的,是带着黑壳及淤泥的荸荠,那头出来的,是一片雪白。

场中的三人全都看呆了。

在他们面前,零零星星地,许广陵已经展示过很多的神通了,但此刻的这一手,依然让他们目瞪口呆。

荸荠处理完,许广陵拍拍手,把三人从程度不等的呆怔中唤回,然后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就不想先尝为快?”

那必须的。

而一尝之后,三人理所当然地,再次进入了饕餮模式,并且,是只按着荸荠一样吃,顾不上菱角,也顾不上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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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更新计划

先祝大家节日快乐!

想睡觉的,美美地睡,一天睡上二十四小时。

想大吃的,美美地吃,一天吃它六顿七顿八顿。

想出去玩的,美美地玩,不要怕人多,不要怕拥挤,不要怕高速堵车什么的,权当健身了。

……

说了上个月更新40+的,结果只是更了33章,其实本应能完成的,月末几天,又小耽误了一下。

我又不能草草写,状态不是最佳,我都不敢动笔。

因为怕写出来的,不是味儿。

不少书友说我的书“水”,这是对的。不水的话只要拟定情节,什么时候都可以写,但这本书,真不行。

很吃状态的。

所以喜欢这本书的书友,喜欢那些“水”的书友,不妨多爱惜它一点。

我写它不容易,你们能够喜欢上它,一样不容易。

很客观地说,这样的书,这辈子,你们也就只能遇上这样的一本。不是说它优秀,这个得你们自个来评价,而是它确实独一无二。

好也罢,差也罢,类似这般,它是唯一的。

有时候在书评区看到有书友说,“有类似的书么,求推荐。”我想说,如果有,也请务必推荐给我。

好了,说正题。

长长的是闲话,短短的是正题。:)

上个月我努力更新了,但从结果来说还是更新不力。这个月,继续加油,目标进一步上提,50+。

希望能够完成。

第539章 日照香炉生紫烟

早上煮好的菱角被大佬带了回去,剩下的藕,则被许广陵包办了,榨成藕汁,喝起来,口感相当之不错,很清甜。

许广陵当即将之列入食单。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进入新的阶段。

两位老人每天正常地锻炼、思考、做工,以及和许广陵每天一次的谈话,时间安排得很紧,过上了如同小学生般的日子。

大佬每天一次地在基地和山间往返,有时吃了早饭回去,有时则会留连到下午以至傍晚,把晚饭也给蹭了。

他的那些看护草木的手下,也正式地一日一换,毕竟许广陵这里包不了那么多人的饭,而几乎所有轮值到这里的,在被新的一班轮换返回时,都表现出了极其的依依不舍。

他们舍不得这里!

许广陵的日程安排,则还是很闲淡。

两位老人的晨练,他并不参予,也不再有任何形式的身体方面的锻炼,那些都是多余。

在两位老人一次闲话中好奇问及的时候,许广陵只是淡淡说道:“老师,陈老,你们加油,等你们过了三阶九级,来到我现在的层次,也就不需要这种形式的锻炼了。”

那神情,看得两位老人想打他。

每一天的清晨,许广陵开始巡山,足迹开始细细地踏访这座大山的每一片土地,这勉强也算是“散步”吧。

而散步完之后,开始例行地种植。

从大佬那边运送过来的诸多草木,被许广陵临时一股脑地堆植在了一起,防止其死去。

虽然哪怕是只残留一星点儿的生机,许广陵也能够将之催活,但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一是白白消耗二气,二是,看着那些草木的生机在眼前慢慢萎缩,是许广陵并不愿意的。

所以先啥都不管地种在一堆,种起来再说。

而后,就是慢慢地“细植”了,许广陵一天只种那么一两样,最多三样。

两位老人不解,也有疑便问,许广陵的回答是,“在做实验。”

是的,在做实验。

不同草木,对两种雾气的汲取情况。

同样的草木,在不同浓度的两种雾气下,其生长过程及结果的差异。

不同草木,其生成草木之气的速度、多少,以及发散方式,还有覆盖范围等等。

如此之类,一条条,一项项,许广陵细细观察,每天,对每种草木,从清晨开始到夜间,作六次定时、定点的观察,并将观察结果细细记录。

脑海里,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有数据记录,也有实景模拟。

早上,种植完成,许广陵准备早饭。

有时是两位老人两个人的,有时是加上他三个人的,也有时大佬的也包括在内。

养生也好,在养生的基础上进一步地求进益也好,睡眠和饮食都是很重要的两项基础,睡眠主导着新陈代谢,而饮食则决定这新陈代谢是一种什么样的代谢。

也可以说,这两项,直到九级之前,都是需要讲究的。

是最寻常却也最重要的基础。

睡眠方面,许广陵是不管的,两位老人自有斟酌。而在饮食方面,他则为两位老人精心地照顾着,但暂时来说,两位老人只是贪吃的小孩。

许广陵种下的每一种东西,都让他们喜欢并非常地喜欢着。

顿顿都化身饕餮的。

许广陵也是顺之随之,想必,待时间长了,他们就能慢慢地淡然下来?

早饭之后,许广陵开始读书。

两个方面的。

一是“圣贤之路”中的那些圣贤之书。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话是这么说,但读着这些圣贤之作,领略着其所记所述的人、事、情、理、物,许广陵收获还是很多的。

若排除那际遇,他也不过是一介寻常之辈,而这些圣贤之流,在各自的领域,都达到了相当的层次。

读这些人的书,就如登一座座山,风光无限,意趣无限。

许广陵既长知识,又开眼界。

第二类书,就是那些道藏佛藏了,暂时来说,许广陵锁定于道藏。

大量的道藏书籍被大佬那边送了过来,其中很多,都是外间难得一见的。不是说有多珍贵,而是许多古本根本就没有人整理,向来都是被“束之高阁”着。

而现在,它们被送到这座无名山***一位大宗师阅览。

不说那些以前没读过的书籍,就是以前读过的,许广陵现在再看,感受也是截然不同。

以前读的时候,浮光掠影丢三拉四且不说,看着那些东西,也恍若看一幅幅装在画框里的异地风景,看过了,也就看过了。

收获?

基本没有。

感受?

看的当时,或许会有一些新奇的感受,但就如看故事书而且是并不精彩的故事书一般,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已完全地淡去无痕。

而现在。

书里的很多记载,化作真实的山水。

许广陵以一位大宗师的身份,在这些山水间走过。

并不都是好山好水,有很多,都乏善可观,也有的,乍看起来不错,待细细一观,却又只是一般了,也有的,纯粹只是海市蜃楼,以至颠倒妄想。

但也有的,如家常小菜般,虽乏胜味,用以佐酒配茶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如许广陵这日读到的《灵源大道歌》。

作者曹文逸,宋朝时的一位女道士,敕封“文逸真人”。

这是一篇不涉及具体只是泛泛而论的小文章,但其中好多字句,颇堪玩味。论理,不是有多高深,但,出手者非凡。

“只道行禅坐亦禅,圣可如斯凡不然。”

这是开篇的一句。

这其实取义于佛家的担水砍柴无非道,行坐住卧都是禅,从这一句便知道这位女真对佛家的一些东西也是有所涉猎的。而这一句里,所讲的道理也很浅实。

你要是圣贤之流,自然可以行坐皆禅,哪怕随心所欲,也不会须臾离道。

但如果不是,那就还老老实实地,苦心砺行,面壁十年图破壁。

这一句,对照禅宗的那两首著名偈子,“时时勤拂拭”和“本来无一物”,综合在一起来看,真的是韵味悠长。

读到这一句的时候,许广陵同样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段:

“子徒见贝锦之辉煌,未晓如抽之素丝。才闻鹤鸣之冲天,讵识先资于谷食。蔽日之干,起于毫未。神凝至圣,积习而成。今徒知言圣人之德,而不知圣人之所以德也。”

不论小节而只说大道,不论织网而只说捞鱼。

纵言之煌煌。

终非登堂入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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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从叶到茶

早晨种植,上午读书,许广陵这也算是应了古代的“耕读”二字了。

中午是没有午饭的,许广陵给两位老人准备的就是一天两顿,早餐和晚餐,早餐大概在八九点左右,而晚餐大概在四五点左右,这也是和两位老人的作息配合。

一日三餐只是习惯,而并不是理所当然。

合理的饮食是怎么样的?

只能说,没有定数。

不同的身体状况,不同的生活方式,所要求的饮食,当然也应该是不一样的。

体力消耗大的,就多吃米粮,脑力消耗大的,就多吃鱼肉,两者消耗都不大的,就多吃菜蔬,向清淡方面靠,如此等等。

这是饮食种类,而进食时间,当然也需要和生活节奏有所配合。

许广陵现在么,则是随意度很大,可以一天一顿,也可以两三天一顿,以至于十天半月一顿,但当前阶段,他正常地,是两到三天一顿,而所吃的东西,也就是喝点果汁等,补充身体代谢所需要的微量元素什么的。

至于能量消耗方面的补充,基本不需要。

有大地山川之气,还有阳光,或者说日月星光,这两者加起来,已经够了。

中午,两位老人会睡上两个小时左右,以恢复上半天的心力损耗,主要也是让身体更好地完成代谢。

许广陵则不需要。

他开始一天中第二次的巡山,观察记录先后种下的那些草木的生长情况,及整个区域的二气变动情况。

这般又一次的散步之后,便到了下午时分。

下午,许广陵是没有具体安排的,随意而定,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清闲,实在是,他要学习和思考解析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简直都是千头万绪的。

识窍的成就,这是主体工程。

而围绕着这个工程,许广陵抽丝剥茧,建立了很多很多的分项工程。——青华宝篆只给了他目标,但这个目标太高太远,太缥缈太无踪,需要他一步一步地锁定范围,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垒石为梯,向其靠拢。

一蹴而就,是不存在的。

许广陵早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章老先生这几天在试制茶叶。

最开始是桑叶,后来是荷叶,而当两种粗制品放在一起,略作品尝之后,章老先生也罢,陈老先生也罢,甚至包括被邀着一起品尝的大佬也罢,他们共同地都抛弃了桑叶,而转睛于荷叶。

不是桑叶不好,实在是,那荷叶太太太太太出色了!

微苦,微涩,微香,微甜……什么都是微,但当那很多的“微”聚集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地,一口荷叶茶下去,整个肺腑都为之通透的感觉。

只能说,妙不可言。

于是,章老先生就开始专心地制作起荷叶茶来。

但这一专心,问题就来了,问题也大了。

粗制和精制,要求是不一样的。

之前,章老先生就是简单地烘焙,从池塘里采下来的荷叶,连洗都不用洗,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得差不多了再放到大锅里略烘就成了。

而现在,精制的时候,章老先生就发现,不论是晒,还是烘,他所操作的每一个过程,都对荷叶的味道实际上是有所破坏的。

简单地说,他制出的茶叶,在很多方面,甚至都比不上鲜荷叶!

这让老人颇为沮丧,也很不解。

陈老先生加入了进来,以他酿酒的经验及各种杂项知识,帮助老友作着各方面的实验。

采摘。

清晨带露采摘,中午烈阳下采摘,傍晚夕阳下采摘。

清洗。

不冲洗直接进入下一步,山溪水中简单冲洗,积水潭中浸泡上半小时、半天、一夜等。

烘焙。

太阳下晒,大锅里炒,蒸笼中蒸,锅盖上炙。

……

如此之类,各种组合,工序之繁复多变,让许广陵及大佬两人简直叹为观止。

然而。

嗯,然而,然而并没用多少的改观。

折腾来折腾去,殚精竭虑,百般手段尽出,也还是那个破样。

“小子,你给我过来!”深感自己的知识受到了挑战,深感自己的经验变成了废料,深感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打击,陈老先生不忿地对始终旁观的许广陵喝道。

“陈老,怎么啦?”许广陵萌萌哒。

“小子,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陈老先生化羞愤为怒气,“你的这个荷叶是怎么回事?这完全不合理!这根本就不科学!”

“科学家以科学的思维信仰上帝,无知者以无知的思维信奉科学。”许广陵淡定微笑,“陈老,这不是您说过的话么?”

“小子,你是说老夫无知?”陈老先生气笑道。

“您老很有知,但眼前的这荷叶,它不是新东西嘛,突破了一些常规的界限也是正常的,所以您和老师用常规的手段来对待它,也就受到了挑战。”许广陵道。

章老先生和此刻也在场的大佬都是一愣。

陈老先生一愣之后,则是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荷叶,对光很挑剔,对热也很挑剔。”许广陵道,“我只知道这两点,但怎么才能完美地把它制成荷叶茶,我也不知道。”

许广陵摊手。

所以问题还是抛给了两位老人。

但有了许广陵的提示,情况就又不一样了,他们有了新的方向和突破口。

没两天,大量的特殊玻璃以及温度计之类的被运上山来。

各种各样的小玻璃房被建了起来。

“这是红光房,只有红光才能透进这里来。”章老先生给许广陵作着介绍,“这是蓝光房。”

“我们先用单光晒制,再结合烘焙。”

许广陵点头,然后笑道:“老师,我静待你们的成果。你们不妨探索和试验得精细一些,以后所有的茶叶,应该都需要这套手续。”

章老先生也点头。

陈老先生则是傲然哼道:“小子,等着看吧,区区茶叶制作,没有老夫两人拿不下来的难关。”

“陈老威武!”许广陵拱手。

这也并不算是大话。

有了许广陵关键性的提点,如果还不能把这个问题解决,那也就枉为一代大宗了,而且还是两个大宗加在一起。

没几日,一杯冲泡好的荷叶茶摆放在许广陵面前。

“拙言,你尝尝,看还需要作哪方面的改进?”章老先生道。

许广陵还没有尝,只是闻了一下,就感觉可以点头了,但他还是端起来,细细地啜了一口,然后道:“老师,陈老,你们成功了。”

“这个茶,我打80分。”

“总体来说,基本没有问题,细节上,再进一步细抓一下,就差不多了。”

“小子,才只有80分?”陈老先生一副你在逗我的样子。

“陈老,你们是专业的,但我才是标准。”许广陵道。

“切!”

切归切,切完之后,两位老人还是继续着兢兢作业,在细节方面,反复试验和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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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indos”的月票捧场。

【感谢老情剩、夜梦冰两位盟主】

今天看到这本书的收藏异常增长,上来看看,才发xiàn

是“老情剩”盟主给发了红包。

感谢,真的很感谢!

看着红包,我就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时候,那个年终盘点的时候……

老哥,真不知该如何说谢!

惟一的能略表谢意的方式,也就是加更了,老哥你慷慨,我也不能一直小气,(虽然已经小气四五年了,哈哈),这次说什么我也要把加更兑现,新书的盟主,三章,老书的盟主,三章,加利息,十章!

还有夜梦冰,冰冰,你的也是一样,新书的盟主,三章,老书的盟主,三章,加利息,十章!

从明天开始,无论如何我也要每天攒出一章来,然后下个月,嗯,尽量下个月,爆!我希望到下个月能攒出二十章来,但其实这个任务很难巨。不过再怎么艰巨,我也会克服它。

&nb〖65@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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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

tsp;就这样了。

另外,老哥,红包以后不必再发了,一是浪费,二么,只有红包动人心,向来收藏留不住呀,估计这是性价比最低的一种广告了。

喂,有没有因为红包而留下的成为本书书友的筒子?有的话到书评区留个言啊,也好让我心中安慰一下。

【一个重大决定,关于月票加更】

这是我的第二本书,恩,当然,我不是在为我的老书打广告。

我是想说,在写第一本书的时候,我留下了一些遗憾,也知dào

了一些以前不知dào

的东西。

第一本书刚上架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我一直记忆犹新的事情,那是当时我发感言说,我不争月票。

不争的原因,一是多半争不过,二也是不想争,因为在很多事情上,我的性子其实相当懒散。再者在当时的我看来,大家能够订阅支持,就已经是很给力的捧场了,其它至于月票什么的,随意就好。

所以我说我不争,大家有票投给其它需yào

的书就好。

我认为这是一种“好意”。

但没想到的是,是真的绝没有想到!我受到了指责。

一位书友在书评区,以相当强烈和相当激动的语气,表示了他的不满以及〖65@txt下载网

M.65Tx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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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斥责,而其后很多书友附同他的意见。

这些人,都是订阅支持者,也都在此前或此后给我投着月票。

其中具体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反正自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网络连载,身为作者,并不是只需yào

静静地写书就行,书友有很多也并不是希望只静静地看书就行。

有些书友,有些时候,还是希望能够进一步和所看的所喜欢的书产生一种互动的。

老书的成绩,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虽然说也精品了,高订也早过万了,但这样的书在三五来说真的是多不胜数,而且我那本书时间跨越几年,用一句话来说,就算是一头猪,那么长时间也该成精了。

然而自始至终,出于喜爱,很多人一直在许多地方推荐着这本书,直到现在,还有人不时地推荐着,还有很多则直接推荐给自己的朋友。

这些,我在感怀之余,是深深的惭愧。

是真的惭愧。

至于惭愧的原因,我的老书友100%地个个都知dào

,我在这里就不说了。:)

但他们有许多人还是支持着,订阅,打赏,推荐票,月票,我有时会在书中偶尔地感谢一下,但多半感谢不过来。——并没有那么多的空间,让我把应该感谢的书友都列名一一感谢。

这是我的遗憾之一。

所以到了《全知全能者》这本新书的时候,我略作了一点小小的尝试,那就是在每一章的章末之后,都点名感谢一位书友,入v前是推荐票感谢,入v后变成了推荐票和月票两种感谢。

这也算是一种不算互动的互动吧。

我总希望这般下去,日久天长,总是可以把所有支持的书友都一个个地感谢到。——但这很难。

就如这个月来说,月票不多,但也过千了,而我感谢的书友有几位呢?以一天两位来算,是六十位!当然,好些书友投了不止一张月票,也投了不止一次月票,但无论怎么说,被我点名感谢到的,只是极小一部分。

月票如此,推荐票就更是了。

那怎么办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略表我的感谢呢?

答案是有的。

老书的时候,我说推荐票每过十万,便来个十更,嗯,十章加更。(到现在还没有兑现,主要是欠得太多了,还无可还。只能以后慢慢想办法了,总是能想到办法的,因为那本书还有第二部!)

新书,趁暂时无债一身轻,嗯,只有一点小小的债,比起老书所欠的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还是立下这么一个规矩吧:

推荐票,过十万,加更十章。(每叠加十万,更新也是一样。)

这是推荐票,至于月票,我一直在犹豫。

主要是要加更的话,那数量就太多了,而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其实推荐票也罢,月票也罢,对我这样一本小众的书来说,嗯,小众书,基本上可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所以多也罢,少也罢,坦白说,都无所谓。

在之前的章节中写到灼灼其华那首曲子的时候我有引用过一句诗,“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但其实这首诗还有后两句,“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这就是我对这本书的定位吧,它不可能有太多的读者来阅读。内容决定受众,我所写的东西,注定只有一小部分读者才会喜欢,这是开书之前,我就非常清楚和明白的。

也可以说,这是自我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我为什么还要“自找苦吃”,自己给自己加担子呢?

原因就一个,我想弥补我在写第一本书时的遗憾,不想这一本书,也落下遗憾。——你们有所支持,我必有所反馈。

而最好的反馈,就是加更。

在正常的更新之外,给你们一些小小的惊喜。

如果按照一百张月票一加更的话,刚刚过去的这个月,我应该加更的章数,是11章。(四舍五入,唔,没有舍,只有入。)但对我来说,这真的是太多了,而且不排除以后或可能有更多。

所以思来想去,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也因此,请你们来帮我下这个决心吧。——我在书评区开个帖子,“是否启动月票加更”,如果回复过一千,那就加更,因为众意难违。而如果回复没有这么多,那就意味着大家无所谓,又或是很体谅我。

所以我就会斟酌着来,比如说每个月在行有余力的情况下,多更个那么三两章之类的。——相信我,哪怕是三两章,对我来说也并不轻松。

因为我写的时候没有其它任何一本书可以为我作借鉴。

不论写到什么地方,一百章,还是一千章,你们也决不可能知dào

我的下一章将会写什么!主角将向何处发展,以及遇到些什么!

因为这些,连我自己都不知dào



每一天晚上,只有当我坐下来,坐在电脑前,两手按在键盘上,后续的情节,才会循着一种“基本合理”的轨道,在我的脑海中铺展开,然后,进入你们的视野。

也可以说,每一章,我都是在荆棘丛中,缓慢艰难而行。

没有现成的路,让我走。

关于这一点,有些书友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有些书友,此前或此后,听我这么说,应该会有所理解的。

就这样,请大家在书评区回复吧。

你们的回复,将决定我以后于月票这一项上,是加更还是不加更。——站在我的角度,其实,是自我矛盾的,我既想加,又不想加,既想给你们惊喜,又不想让我自己太累。

原谅我的坦白。:)

好了,就这样。

还有,以后如果不是很喜欢很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你们的月票也请不要投给这本书了。

那样,假如需yào

加更的话,我会轻松一些。

在例行的章末感谢的时候,也会更有针对性一些。

这次是真的说完了。

最后,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家庭和畅,学业进步,事业丰收!(未完待续。)

第196章 二十四图

讲完了自身的“辉煌过往”,许广陵以为老师会继续的,但没想到,接下来却是转到了陈老先生。

陈老先生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用着和章老先生一样的称呼:“拙言,你的两手两脚关窍已通,这些天来,有没有专注过手脚处的感觉?”

对这个问题,许广陵还真的很难回答。

其它时候,他基本上没有关注过,睡觉时候,他倒是有关注,曾经不止一次的细细体察着两手心两脚心的呼吸,但基本上都是在一分钟之内,意识就进入冥沓,然后睡去。

这算是关注还是没关注呢?

许广陵把这个情况如实地说了。

两位老人都是微微苦笑,陈老先生也终于再次大变活人,变回了“原本应有的模样”,摇了摇头之后,用着“正常”的称呼:“小子,也不知道是你太淡定,还是神经太粗,又或者是我们两个老家伙都不经事?”

&nbs*三五中文网

m.35zww.net*p;“记得当年老头子我关窍打通之后,那是连觉都睡不着,饭都顾不上吃,就沉迷于关窍打通后的感觉了,而且之后的一两个月时间里都魂不守舍地。”

“你老师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怎么到你小子这里,就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说着,陈老先生甚至都有点“愤愤不平”起来。

许广陵能说什么?只能是笑。

陈老先生在又摇了摇头之后,道:“好了,小子,来,跟我做这个动作。”

陈老先生把右手臂向身前伸直,伸得笔直但却是一种极放松的姿态,然后在摊平的手掌中,把中指一点点地向掌心曲了起来。

许广陵照做,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大约二十秒钟之后,他的右手掌心便突突地跳了起来,紧接着,被曲起的右手中指,指尖处又麻又涩。

而就在这个时候,很神奇地,他的左掌心也微微地跳动起来,左手中指,一样地微感麻涩,再接着,左右掌心,关窍处,分别是一凉一热的两道如细泉般的流水涌过,嗯,就如自来水龙头打开,开得很小,有水缓缓地从中流出一样。

许广陵就感觉着,左右两掌掌心,在这个时候仿佛变成了小水龙头,有水逆向地从下到上,从前到后,从手掌,过腕脉,过肘,过肩窝,然后到胸前,消失不见。

“小子,什么感觉?”大约一分钟之后,陈老先生问道。

许广陵如实说了。

而听了他的回答,两位老人是面面相觑,陈老先生直接站起身来,对章老先生道:“老子受不了了,还是你来教他吧,我要出去走走。”说完这话,他就径直走掉了。

许广陵莫名其妙,带着点小小不安地问章老:“老师,陈老这是?”

章老先生也是叹息,并摇头,然后才道:“他是被你打击了,我要不是你的老师,我也会转身就走,不然晚上觉都睡不着。”

章老先生说着,也不多解释,接下来就道:“不要管这个了,拙言,你接下来跟我做这些动作。”

一段教学就此开始,章老和陈老先生刚才一样,配合着手臂的抬竖等,在手指处做着一些曲伸的动作,然后从手臂到腿,手指的动作也换成了脚趾,这个时候就需要解说了。

许广陵穿着拖鞋,倒是省事了。

做着脚趾处的动作时,他干脆把拖鞋脱开,赤着脚站在那里,方便章老先生指导。

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

然后,章老先生对许广陵道:“好了,拙言,你在纸上把刚才那些‘流水’的通道画出来。”

很快地,纸笔就绪。

纸是大幅的宣纸,宽一米长一米五左右,一大摞,笔则是毛笔,从大到小,笔架上一排溜的十来号任选。

陈老先生这时居然又溜达了进来,和章老先生一左一右,站在许广陵身边,看着他动作。

许广陵不会画画。

他甚至连书法都没学过。

再甚至,连毛笔怎么握,他都不敢说“会”。

但这不要紧。

站在书桌前,许广陵微微阖上两眼,而就在脑海中,属于父亲的执笔的形象和动作,浮现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动作。不几时,许广陵对于如何握笔,对于毛笔的书写如何运转拿捏,已是一清二楚。

再然后,刚才的那些通道,就如地图般,清晰地呈现于脑海中。

绝对地清晰,没有任何一丝的模糊以及含糊!

睁开眼来的时候,许广陵心静无波,伸手从不远处的笔架上随意取了一支较为小号的毛笔,轻蘸墨水,然后就在宣纸上,挥画起来,而这一画,就基本没有个停顿。

一幅,一幅,又一幅……

许广陵蘸了二十四次墨水,而大书桌上,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也铺满了他画出来的东西。

许广陵如实地把呈现在他脑海里的东西,以基本上1:1的比例,绘画了出来。其间,开始时的运笔还略有生涩,但很快地,就变得顺畅自如,然后,整个动作,宛如行云流水。

在他绘画的过程中,两位老人一直都是静静地看着,默然无语,除了适时地帮他换纸之外,再无其它的表示。

“小子,你的顶窍已经开了?”待他画完之后,陈老先生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啊。”许广陵道。

如果开了,他肯定是会告诉两位老人的。

“接着!”陈老先生走了几步,到左边墙壁的大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扔了过来,许广陵接过,低着一看,赫然便是《黄帝内经》。

“翻到一百二十八页,看两分钟。”

紧接着,陈老先生这般说道。

许广陵照做。

两分钟后。

“把你刚才看的内容背出来。”陈老先生道。

“黄帝问于岐伯曰:余子万民,养百姓,而收租税。余哀其不给,而属有疾病。余欲勿使被毒药,无用砭石,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令可传于后世,必明为之法。令终而不灭,久而不绝,易用难忘,为之经纪。异其章,别其表里,为之终始。令各有形,先立针经,愿闻其情。”

“岐伯答曰:……”

许广陵开口而背,背了一段后,被陈老先生叫停。

“剩下的那些,你倒着背。”

老先生这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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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最馋人,是麦稻香

等到把80分进一步提升到90分之时,已经是又几天之后了。

但到这时,已经达到两位老人所能做到的极点或者说近极点,再往上去,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而需要许广陵这个大宗师亲自出手了,各种“神通”配合着来。

把十八般武器都用上。

这其实是没有必要的,用边际效应的理论来说,到了这个时候,十分甚至一百分的加大投入,才能换来一分的相应输出,太不值。

与其这样,许广陵还不如研究一下,如何让荷叶这个原材料更优秀一些呢。

“老师,陈老,没得说,九十八分!”许广陵品尝之后,伸出大拇指点赞,“扣两分,是怕你们骄傲。”

章老先生笑咪咪地接受了弟子的认可和称赞。

陈老先生一贯地吹胡子瞪眼,但也没什么话好说,最终憋出了这么一句:“九十九分不行?”

“不行!”许广陵肯定回答。

“哼!”

到了这个时候,工艺就可以固定下来了。

而这个荷叶茶,也成为第一件正式的许广陵与大佬方面的协议产品,月提供,十斤。

在和大佬的交流过程中,许广陵拟定了这件产品的级别。

甲级。

“如果那些桑叶制成茶,是什么等级?”大佬问道。

“丙级。”许广陵道。

“嘶!”大佬轻抽口冷气,随即,却又觉理所当然,不是理所当然于那桑叶只是丙级,而是由这个丙级,明白了荷叶茶的这个“甲级”,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正式的玻璃房及温控房等被建立了起来,一根地揽电线从基地直接拉到这边的。

通了电,通了电话(基地卫星接入),这个远离而且是非常远离人烟的荒野地带,也算是实现了基本的“二通”。

章老先生手把手地把荷叶茶的整套制作工序教给大佬的手下,以后,他就可以从这个里面摆脱开来了。

制茶是消遣,但一代大宗的消遣不应该停留在“无技术含量重复”的层次,后面还有各种各样的茶叶,等着他去研究制作呢。

“老师,你喜欢喝哪些茶叶就制哪些,反正全天下有的茶叶,我都会给种到这里。”许广陵道,“你也不用担心荷叶茶就是最好了,后来居上的茶叶,肯定还是有的,我保证!”

章老先生笑着点头。

他还是蛮期待的。

大佬的手下又在山脚开始平整土地,在之前初步开垦出的土地上,进行第二次的平整。

被许广陵用芨芨草开辟过,这土地也完全达到了沃土的标准,所以这次平整,就是正式成田,一百亩水田,两百亩旱田。

水田种稻。

旱田的一半种麦。

另一半则分种五谷杂粮,如许广陵之前和老位老人拟定种植项目时定好的三种豆子,黄豆、小黑豆和豌豆,然后就是土豆红薯等等等等。

三百亩,说着很多,但其实辟在山脚,就是那么不起眼的一小块。

而除了这南面向阳的一小块,山脚的其它方向,东西南北四面,俱都被开辟出一个环形带,这个环形带,许广陵拟用来种蒲公英。

蒲公英,许广陵准备正式立项研究的第一味药草。

也将是“中药集团”的起始。

三百亩田及大范围蒲公英的种植,许广陵交给了大佬的手下。

而对山脚外围的,在桑榆荷等外面圈子的这大片田地,许广陵基本就采取一种放任自流的管理方式了,只作观察和些许的引导,不再像种植桑荷那样的,疯狂的两种雾气渗透。

也没有那么多的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供他用。

但在山脚往上的第二层区域,许广陵亲自平整了大约两亩地出来,然后种下了和山脚一样的东西,水稻、小麦、五谷杂粮。

这番,许广陵就不吝啬了。

芨芨草田所产出的草木之气,配合大地山川之气,许广陵再次地“败家”了一番,让这片田地的种植,一天内成熟。

上午时分,翠绿的麦芒,金黄的稻穗,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一道极耀眼的风景。

这风景,只有许广陵、两位老人,及大佬钱绍友等几人能够看到,但那种无以形容的异香,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某种本能的异香,却随着风的吹拂,弥漫了整座山,并向外继续弥漫。

无数的蜜蜂和蝴蝶在麦田和稻田中飞舞,你见过吗?

两位老人及大佬等,这番算是见识了。

然后,各种栖息在芨芨草田里的鸟类及大小动物,也凑热闹了,但鸟只是在天上飞,动物也只是在外围傻瞪瞪地看着。

不是它们不想靠近,而是这些天在山脚,它们已经被培养得学会了规矩。

至于不规矩的那些,要么被驱逐,要么已经变成了战士们的伙食。

“怎么这么香的啊!”底下,看护桑榆以及田地的那些战士,有一个算一个,几乎个个捂起了肚子。

就一个感觉。

饿!

本来是在基地那边吃得饱饱换班过来的,但这时,这股突如其来的香味才一入鼻,个个都好像是饿了好几天,好几天中一点东西都没吃那样。

然后面对一大桌的美食。

完全不能忍!

“娘的,怎么就这么香?”山上,陈老先生也在嚷嚷,“之前的那些,也没见这么香啊,没这么勾人的。”

这话肯定是不对的。

那荷花比这香多了,也勾人多了。

但两种香,是不一样的,而且非常不一样。

不一会儿,陈老先生烤起了麦穗。

青绿中才只是稍微带黄的麦穗,被他摘了下来,然后放在火堆上烤。

章老先生跟着他学。

甚至连大佬,也有样学样,同样扯了一把麦穗在手里。

这一烤,不得了了。

那异香陡然升级,翻着好多倍地浓烈起来,不止是引起了蜜蜂蝴蝶及鸟兽等一阵小范围的骚动,更是让在火堆旁烤着麦穗的三人以及旁观着的钱绍友等人鼻翼连抽。

“日娘贼的!”陈老先生嘟哝着,简直怀疑起自己的定力来,怎么是如此之差?也“痛恨”起眼前的食物来,然后问许广陵:“小许,这玩意,又是什么级别的?”

许广陵对荷叶茶的定级,两位老人也是知道的。

“丁级。”许广陵道。

这个回答,让两位老人及大佬三人齐齐注目。

“拙言,不对吧,这才是丁级?”章老作为代表,问出了几人一致的疑问以及难以置信。

“这两者,”许广陵指着身边的麦田和稻田,“它们确实比桑榆等要低一级。”

“只是么,最馋人是麦稻香,身体是很难抵抗这种‘朴实’的香味的。”许广陵笑着道,然后对陈老先生说道:“陈老,你不是说过喜欢吃馒头么,今晚就试试,蒸一笼馒头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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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识窍之始

蒸一笼馒头看看?

对许广陵的这个提议,场中无人能够拒绝。

但当下,还是烤麦穗。

就连去掉了麦芽(香味的主要来源)的精面馒头,甚至是陈旧的面粉所做的馒头,弄成馒头片放在火上烤,都能散发出香味来,可想而知,烤鲜麦穗,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了。

更何况,这是不需要烤就已经散发着勾人异香的麦穗。

接下来,在场的几个人,仿佛全都陷入了魔症,烤麦穗,就凉水,一个个吃着喝着,不亦乐乎,活像傻子一样。

钱绍友等几个“尖刀”就不说了,还可以说战士们真性情,不拘小节。

但其他的三人。

一个是曾经的一代御医。

一个是一代武学大宗,兼不知道多少个博士头衔的拥有者。

一个是现任大佬,之前正部现在提了关键一级成为副国级的名副其实的大佬。

你们还讲不讲究一点身份了?

许广陵啼笑皆非,然后想起了孔子所言并孟子申发的那两句话: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食、色,性也。”

而这两者,如果说后者是造物赋予生命的责任,并为这责任包裹上一层甜美的外衣,前者,则切切实实是生命最原始、最根本的本能。

其实,站在许广陵现在的高度来看,就凭孔子能说出这句话,就不愧为圣。

是的,可以抹除其它的一切。

就凭这一句话,就可以为“圣”。

因为这样的见识,非圣不能为,非圣不能有。

了解这一点,对人的行为,对整个人类的行为,也就知道一个基础和大概了。

而此际,站在这片麦稻前,站在烤着麦穗的众人身边,蜜蜂嗡嗡,蝴蝶飞舞,山风轻拂,异香弥漫,许广陵心中忽地便是一动。

也许……

识窍之路,不妨就从“食”开始?

从生命最深的本能处开始。

吃得差不多了,章老先生恢复了冷静,恢复了一代大宗的风度,伸手抹抹嘴,在唇角边抹出一道长长的黑线,“拙言,你的这些东西,害人不浅!为师都开始担心,不久之后,是不是会变成好吃鬼了。”

“你现在已经是了!”陈老先生同病相怜地看了老友一眼,然后恶狠狠地看向许广陵:“小子,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为啥不吃?装矜持吗?”

好吧,我这是犯了众怒了?

许广陵“恍然大悟”,于是也扯了一把麦穗,坐下来,开烤,开吃,吃出两手黑灰和一嘴灰渣来。

这才像话!

三位大佬全都展颜而笑。

“老师,除了馒头、面条等不论,你喜欢吃哪些馅的包子?”许广陵问道。

他已经决定,从现在开始,从大宗师转职“美食大师”,在饮食和美食这条道上,一路向前狂奔。

在医道未成之前,先在这条道上,率先成就一个大宗出来。

然后站在大宗的高度,来看“食”,再站在大宗师的高度,由“食”而牵连和食相关的“识”,为识窍的成就,打下第一块地基。

“老夫喜欢烧麦,肉馅的,还有小笼包,蟹黄的就行,还有鲜肉大馄饨。”

陈老先生抢先道,然后紧接着便道:“不行了,一说起来老夫就馋了。”

“老夫最想吃的是鲜肉大馄饨,小子,限你在半个月内,把所有的料都给老夫备好,听好,我要最好的猪肉,最好的大葱,还有最好的酱油。”

“没问题。”许广陵一口允诺,然后问道:“陈老,酱油是用什么酿制的?”

陈老先生用一种看两岁半小盆友的眼神看许广陵,一种我怎么有你这种无知弟子的神情从中流露出来,“你不知道酱油是怎么来的?”

“我又不喜欢吃酱油。”许广陵为自己辩解着。

章老先生为自己心爱的弟子解围,“拙言,黄豆、小麦都可以用来酿造酱油,其实鱼、肉等什么的也行,主要就是把这些东西发酵,解离出一些呈味氨基酸来。”

“现在市面上,酿造的工艺是上去了,但是产品的品质是下来了,正宗的好酱油,不多见了,都是勾兑。”

“那,老师,陈老,你们有谁会酿造酱油么?”许广陵问道,“这个东西,手艺应该比较重要吧?”

“不用问了,老夫的手艺是一等一的!”陈老先生傲然说道。

“你陈师傅以前做过酱油工,他确实酿过酱油,手艺怎样为师就不知道了。”章老先生为自己的弟子解释道。

那就是说,酿造酱油的原料已经有了,黄豆也罢,小麦也罢,任其选用。

剩下的,就是大葱和猪肉了。

许广陵转向大佬,而还没等他说话,大佬已经点头了,“小许,你尽管放心,三天内办好。”

“陈老,那我们就养个一百头猪?”许广陵道。

“行,你看着办。”陈老先生一派大爷姿态,“反正老夫只管吃,不管其它。”

许广陵同样也是只管种植或养殖,不管其它,师徒三人可谓是分工默契,“老师,包子呢,哪些馅?我这次都给备齐了。”

章老先生还要好好想想,一边想,一边补充。

“大白菜的。”章老先生说出了第一个,“白菜馅其实不是怎么好吃,但为师一直念想着。”

许广陵点头。

“小青菜的。”

“当年,为师在京师,吃过一位御厨的小青菜馅包子,很好吃,后来则始终吃不到那么好吃的。”

许广陵点头,并道:“老师,你放心,这番一定会比那次的更好吃,好吃得多。”

章老先生也是点头,这个信心,他还是有的。

这个弟子在厨艺上的本事,不比其它方面的小,就更不用说原料方面的事了。

“三鲜包子,也可以考虑一下。”

“哪三鲜?”许广陵问道。

“用蘑菇吧。”章老先生想了想,这般说道。

而一提起蘑菇,许广陵便想到了“九品白玉羹”和“十菌清汤”。

于是,点了点头之后,许广陵便决定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在周围的山脉及丛林中多走走,然后在这里建一个“百菌园”。

最鲜的原材料,始终是在菌类啊。

也许,都不需要酿造,他可以从各种蘑菇中复合出一种特殊的“酱油”出来。

那十菌清汤,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以他现在的能力,未必就不能制造出更好的出来。

白菜包,青菜包,三鲜包,豆腐包……

章老先生的爱好,也果然都是在素包子上。听着老人的报名,许广陵不自禁地就看了陈老先生一眼。

“你瞅啥?”陈老先生很敏感。

“弟子在感慨,您老不愧是习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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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都是月亮惹的祸

今天的晚饭,主食便是馒头。而准备,是从上午就开始的。

麦场、脱粒机什么的暂时都还没就位,所以只能是许广陵亲自动手了。

之前建玻璃房时所备的大块玻璃,被许广陵拿了一块过来,站在田边,然后手一扔,这长宽都在三米的特殊玻璃便如一张扑克牌般,被甩了出去,然后水平悬置在麦田的上方。

一支又一支的麦穗脱离麦杆,来到大玻璃的上空,聚集在一起,然后旋转起来。

就在这种旋转中,麦壳一点点地脱离,随即洒落在四周的麦田里,而金黄的麦粒,便一粒一粒地掉落在玻璃板上,簌簌簌簌,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一堆。许广陵看着大概够一顿吃的了,便停了下来。

“好了。”许广陵对陈老先生说道,“陈老,这便交给你了。”

陈老先生有点愣。

章老先生一样,而大佬和钱绍友几人,更不例外。

“小把戏。这样的能力你们之前已经见过了,不用再大惊小怪吧?”许广陵道。

“呵呵。”章老先生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小子,你让我也有这样的能力,我就不大惊小怪了。”陈老先生没好气地道。

“小许,看得我都想跟你学修仙了。”大佬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右手,然后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位大佬因为许广陵的关系而得以跨过关键性的一级,以不到五十之龄晋升副国,却也同样因为许广陵的关系,多半这辈子就锁死在这个位置了。这不用多说,算是体系内的基本规则。

“就是锻炼下身体,修仙什么的,那太遥远也太飘渺了。”许广陵道,“领导,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产生错觉的话,你看看我的两位老师就知道了。”

陈老先生:“()”。

钱绍友等人全程静默,在他们眼中,许广陵越来越如同天人。

老钱刚和许广陵认识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现在也不知道是老大就在身边还是咋的,严肃或者说木讷多了。

现成的石磨,还一排溜的三个,粗细程度各有不同,两位老人配合着,磨起了面,大佬则差钱绍友回基地拿发酵粉,这本来应该是必备,但山居还正在一步步完善中。

往常大佬上午或中午的时候多半就回去了,但今天肯定是打定了要蹭个晚饭的。

还是在那片荷塘前,三人各自午睡,而醒来之后,就开始了做馒头。三人分工合作,大佬烧水,陈老先生把和好的面做成馒头,章老先生则清洗准备蒸笼等。

蒸笼是之前做茶叶的时候备制的,陈老先生亲自动手,化身手工达人,取山中竹木,所制而成。

别说,技术还真可以的。

没多久,水汽从蒸笼中透出,而浓郁的甜香,便从中冉冉散发出来,一发而不可收,勾得在场所有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蒸笼。

而山下的那些战士,就杯具了。

一个个被馋得,简直直想跳脚,肚子咕咕咕咕得,直响。

陈老先生深呼吸着,开启蛟龙吸水的模式,然后向许广陵抱怨,“小子,你自己看!这世上哪能有这样香的馒头?老夫以后莫不是就琢磨着天天该怎么吃了?”

“吃不是人生第一大事嘛!”许广陵笑道。

“老夫之前还想辟谷一段时间来着。”陈老先生瞥了他一眼,道。

“……”

当馒头蒸好,蒸笼揭开后,就像是打开了封印一般,那香气陡然大作,混合着水汽,让在场中人简直薰薰欲醉。

甚至,山上山下传来不少声的鸟鸣鹰唳。

应该就是被这馒头的香味激的。

有过这些天的经历,许广陵今晚根本就没有做什么菜,就算做了,估计也是白废。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都没把蒸笼从锅上抬下来,更没等冷却什么的,陈老先生的两支大筷子,直接就伸了过去,夹起了一个大馒头。

馒头并不白。

因为既没去除麦芽,也没去除麸皮,又兼是完全的新麦,所以,主体是浅黄色,然后带点青,也带点灰。——但这不重要,此刻,估计除了许广陵之外,两位老人和大佬,三人中,没有人会仔细去看这馒头什么颜色。

陈老先生第一。

章老先生第二。

大佬第三。

许广陵汲取了上午的经验,没有再“特立独行”,也拿了双大筷子,夹了一个馒头过来品尝。

接下来,场中,只有吃。

吃,吃,吃。

许广陵没说话,其他三人,也没有半句话,有的只是狼吞虎咽。

“我像你这样年轻的时候,就这包子,至少得来十个!”这是许广陵初识章老先生的时候,老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这时,这话,率先在陈老先生身上印证了。

不是包子,而是馒头,而且还是很厚实的大馒头,有市面上一般卖的馒头两三个大的,结果老先生一口气来了十个,中间都不带一点儿停顿的!

十个极具分量的大馒头吃完,老先生才“刚吃了个浅饱的样子”,略作缓歇。

“呼!”老先生先是极满足地长呼了口气,然后才意有余暇地对许广陵道:“不错,这馒头不错,这才叫饭!比你往日烧的那些乱七八糟汤羹,好吃多了!”

你老人家往日吃着那些汤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广陵极度无语。

章老先生并不输给老友,一样吃了十个大馒头。

大佬就差多了,他毕竟还只是“凡人”,只吃下了五个,然后就捂着肚子,“不行,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就要炸了。”

然后这位大佬同样开始抱怨:“小许,在你这里吃多了,我回去后,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了。”

“辟谷可以解决问题。”许广陵道。

大佬苦笑,然后道:“小许,你别说,往后我可能还真的需要辟谷。我也是要讲究形象的,要是吃成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那算怎么回事?”

胖肯定是胖不起来的,就不说右手心窍什么的了,就那荷叶茶和桑叶茶,轮换着喝,怎么也不会胖。

这大佬也是知道的。

他此刻这所言,算是小小的“自呈清白”吧。——

不是我贪吃,是你这里的东西,太犯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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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饮食法

鉴于先后有不少朋友向我提出过关于饮食及减肥方面的内容,所以在此简单一说。

先说好,以下所述,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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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饮食和减肥之类的其实是一个概念,就是需要先明白——身体需要什么。

一、水。

身体需要水,这个地球人都知道。

把一个人拎过来,挂晾衣绳上放太阳下晒干了,减重至少三分之二。所以身体需要水,需要大量的水,这不用多说。

水是身体组成及运转的基本环境。

当基本环境被破坏,建立在这个基本环境上的一切,也都会受到破坏,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便是“皮之不存,毛将蔫附”。

二、蛋白质。

这是身体细胞的主要组成,所以也不用多说。

缺少蛋白质的补充,从脏腑到肢体,都会慢慢羸弱,直到最后,完全崩溃。

三、糖类。

蛋白质是身体组成,而糖类,则给身体组成的微运动(代谢)及宏运动(身体及意识的活动),提供必要的能量支持。

当糖缺乏的时候,身体就会强行分解蛋白以供能,也就是自杀或者说献祭一部分细胞,以换取整个生命的存续。

当糖过量的时候,身体就会把糖转化为脂肪,在身体内储存起来。

四、代谢介质。

也就是各种微量元素以及微生素等等之类的。

它们并不是身体的组成。

但身体组成的代谢和活动,需要它们的参予,所以,一样是必不可少。——少了它们,你光摄入蛋白质和糖类,却无法完成代谢,吃土豆块如同吃铁块,只摄入不消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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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上面这些,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吃,吃什么了。

我用举例或者说分点的方式,来说明。

一、辟谷。

辟谷是道家用词,但现在在都市中,也有一些人玩这个。

辟谷也就是一段时间内不吃东西。

身体太胖想减肥的,身体不是很胖,但想“清洁点、健康点”的,了解到有禁食、辟谷这回事,有不少人就想试试。

对一般人而言,从理论来说,显然是不妥的。

因为胖而想减肥的,辟谷固然能消耗脂肪,减轻体重,但蛋白质及代谢介质方面得不到补充,一方面,大量细胞“被自杀”,另一方面,身体内代谢产生紊乱。

更不用说,还会产生肠累功能方面的障碍。

综合而言,得不偿失。

这是因为胖而想减肥,不是很胖而想清洁点健康点的,从上面的说明我们也知道,辟谷,并不能让身体内清洁,更谈不上什么健康,反而,会因代谢紊乱产生更多的杂质。

所以,至少对一般人来说,辟谷,并不可取。

二、节食。

我不禁食,我节食,可以吧?

有些人这样说道。

答曰,理论上可以,实际上……

看到好吃的东西,你不想吃吗?

很高兴的时候,很失落的时候,很多个()的时候,总之,有那么一些时候,你想开胃大吃。

不能,一吃就破戒了。

忍。

忍忍。

忍忍忍。

总有你忍不住的那一天。

然后一朝放开,好久的坚持,毁于一旦。然后重振旗鼔,重新开始忍,忍忍,忍忍忍,直到再次破戒……

你不累?

你不辛苦?

还有些人,因为事业等之类的关系,确实一直忍下来了。

我只能说,从意志的角度,值得称赞,而从生命本身的角度来说,你失去了很多美好,很基础的、很底层的也很纯粹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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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食不好,节食太累。

正常吃,但一不小心就吃胖了,咋办?

很好办。

难度指数:0。

你只要遵循一个很简单的abc饮食法就可以了,具体来说:

第一天:

正常饮食。

(1)

早上起来,不管你是三点起还是五点起还是七点九点十一点起,喝上一大杯水。

少则200ml,多则500ml。

以温开水而且是白开水最佳。

喜欢调味的,可以滴两三滴醋,苹果醋什么的,也可以放点枸杞之类的,蜂蜜等等的也行。但是不管添加什么,都不要多,仅仅是调个味。原则上,类同于白开水。

(2)

大约半小时或一小时后,开始一天里的第一餐。

如果你两小时后才进行,那么可以多喝点水,分两次、三次进行,以800ml为限。

吃什么呢?

水,蛋白,糖,代谢介质,这四者中,水我们已经摄入了,剩下的三种,身体都需要。

蛋白。

顾名思义,蛋的白。

补充蛋白最好的食物,就是蛋类,而蛋类中,鸡蛋又是最好。

这里其实一样遵循我书里所述的“大不如小”原则,也就是说,鹌鹑蛋比鸡蛋要更好一些,但两者其实所差不多,可以同等看待。

而从普及性和方便性来看,鸡蛋是首选。

煮鸡蛋(现在有煮鸡蛋器,很方便),煎鸡蛋,炒鸡蛋,怎么喜欢怎么来。

除了蛋外,鱼、牛奶、豆浆、肉类,都可以考虑,以个人环境和条件为第一原则。这四者,以先后分优劣,鸡蛋外,最佳的选择就是鱼。

蛋白不可少,但也不能多。

具体多少为宜?

一天,一个鸡蛋的量,基本就差不多了。

蛋白后是糖,也就是主食,米面之类,豆浆中同时包括了这两者。

主食吃多少?

看你的消耗。

消耗少,就少吃点,消耗多,就多吃点,但最多以八分饱为宜。吃得很饱,吃到打嗝那种,吃到刚吃过饭就发困那种,是绝不适宜的。

蛋白,粮,之后,轮到代谢介质。

简单点说,就是蔬菜。

所以,还要吃菜,不管什么菜,你要吃点,哪怕吃一点点,都比完全不吃好很多。

综上所述,一些合理的搭配,比如:

面条(米线)+一个荷包蛋(水煮蛋、一条小鱼)+一两百克左右的小青菜。

豆浆(豆腐脑)+菜包子。

稀饭+豆腐包子。

鹌鹑蛋小青菜汤+馒头片(面包)。

银耳莲子红枣羹。

如此等等,只要原则上,兼顾三者,就可以了。

(3)

中餐、晚餐,一如上述。

你吃什么都行,反正兼顾三者就好。

这是正常饮食的一天,在ABC饮食法中,它属于A。然后第二天,进入到B。

第二天:

开胃大吃。

你想什么什么,尽管吃,放开吃。

很甜很甜的制品,比如蛋糕啊、蜜三刀啊,可以。

大油大荤重盐重辣的食物,红烧肉啊,辣子鱼啊,烤鸡烤鸭啊,铁板烧啊,烧烤啊,盛宴啊……所有你认为好吃的,你喜欢的,都可以吃。

这是B。

然后第三天,进入到C。

第三天:

水+蔬菜+水果。

可以辅以少量主食。

如果你昨天吃了很多鱼肉蛋,今天就不要再吃这类,如果没有,那就少吃一点。

昨天才刚刚大吃一顿,今天清淡点,不过分吧?不辛苦吧?

从身体本能的角度来说,不辛苦的。

如果你还是贪,则纯是心理问题,还是需要稍微克服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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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ABC饮食法。

并不需要严格地遵循着一个A加一个B加一个C,你可以两个A加一个B加一个C,也可以一个A加一个B加两个C,根据自身情况及反馈来。

但是记住,B,不能是连续的两个(两天)。

你如果比较瘦,可以多A多B少C,一周里,四个A两个B一个C。

你如果比较胖,就反过来,中A少B多C,一周里,三个A一个B三个C。

你如果不胖不瘦,就ABC均衡分配,两A两B两C,剩下的一天分配到A或C。

……

总之。

框架不变,具体则灵活处理。

很简单很易行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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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一点

很容易就长胖,以及“怎么吃都吃不胖”,身体很消瘦,这两者同属于代谢障碍。

现象相反,但本质同一。

就一个办法,多吃水果,葡萄提子、火龙果、小番茄为首选,大量地吃(当成每天一顿饭的形式),持续地吃,吃上一两个月,情况应该就会大有好转了。

《全知全能者》补充一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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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坚实的一步

吃饱喝好,是休歇时。

晚饭后,大佬下山,而两位老人,则围绕着那片桑树、榆树及荷塘等,散着步。

在许广陵的意料之中,那片地方,成了两位老人非常喜爱的地方,目前不止是把睡觉的帐篷搭到了那里,就连每天早晚饭后,也多在那里徘徊流连。

这完全可以理解。

桑叶飘香,榆叶飘香,荷叶飘香,就更不用说荷花了。

荷花的香是明显而弥漫的,沁人肺腑,但如果是近处徘徊,不论是桑叶还是榆叶又或是荷叶,都有各自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隐约清香。

那清香,甚至更容易让人情不自禁地去亲近。

依据惯例,两位老人大概会散一个小时左右的步,然后便返回帐篷中,开始冥想式的静态锻炼。

有一个大宗师在身边,不管是正面的激励,还是反面的刺激,总之两位老人是铆足了劲。

更何况,当前的环境是如此之好,饮食方面的环境,以及,每天一次的,与亦徒亦友亦师的大宗师弟子的交流探讨。

私下里,章老先生不止一次地和老友感叹:“我这辈子,做了不少对的事。收拙言为弟子,是最英明的一件。”

陈老先生的回应一如其风格:“章老秃,这么说,老夫是借你的光喽?”

而对许广陵来说,得遇两位老人,也让他的人生轨迹产生了偏转。

章老是一代医学大宗,所以他也学了医,并正在向医道进发。

陈老是一代武学大宗,所以他也学了武,并推演出了自己的武学体系。

不论是对医道的研究,还是对武学体系的推演,都对许广陵的大宗师之路产生着极其巨大的影响。

所以,如果没遇到两位老人,许广陵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最初没从章老那里接触太极拳,后面就根本不会有大宗师之路的开启?

那神秘的际遇,直到现在,他都还完全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只能说,世事,真的很难预料。

好的坏的,悲伤的愉快的,很多时候全不由人。

出身影响人生,努力影响人生,际遇影响人生……所以人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哪怕已经是所谓的大宗师了,想着这个命题,许广陵依然还是敬畏着。这天,这地,这造物,这世界,太不可捉摸。

决定了由“食”之一道开启识窍之门后,许广陵的读书计划,在圣贤之书和道佛之书外,又多了一个种类。

农耕之书。

像是《齐民要术》、《农桑辑要》等农书,以及《古代文明史》《世界文明史》等史书,又经由大佬那边,分门别类地送上山来。

读着这些书,许广陵仿佛也一步步地走进了古代的农耕岁月里,见识着古代先民,是如何从零起步,一点一点地发展起了农耕的文明。

文明的最初,起源于“求食”。

因此,有了狩猎,有了采摘,有了渔牧,有了种植和养殖,有了祈祷,有了祭祀……

人类的文明和文化,也就在这里起步,开始累积。

不经意地,由圣贤之语而决定从“食”起步,许广陵还真没想到,世界,这么快地就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一个新的篇章。

而“食”和“色”,生存和繁衍,是不是就是整个人类文明的DNA双螺旋?

许广陵还不知道。

他还在学习。

才刚刚起步。

但无论如何,当下的发现和启悟,让他知道,这一步,应该是走对了,嗯,应该。

大宗师之路,“归元息机根本窍法”,在三大根本窍第二窍的进度上,他很有可能,已经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这一天的中午,在定点巡察过山脚的种植,记录下新一天的数据之后,许广陵接到了郑琴的电话。

这位姐姐是向他抱怨来着的。

她现在太美了,对生活和工作造成了很多的不便。

出门上街会遇到很多侧目,围观没有出现,但是尾随却真的有。

商演也不大敢接了,不论是老板还是观众,热情超出以前太多,完全不真实的感觉,而且好像没人听她弹什么,只看脸了。

她的微博也被很多颜粉给侵占了,老粉、忠实粉都被冲散冲淡了,没人再谈论她的钢琴怎么样,哪怕她的琴艺大进,而且自觉进步了很多。

“那你还想不想再更美些?”许广陵道。

“啊?”

“我有一个项目想做,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你过来看看吧。我让人去接你。”

挂了电话,许广陵顺手点开了“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微博。

粉丝赫然已经达到一千多万了。

之前参演的那部电演,让她的人气变得如此之高?一千多万,应该已经是颇有名气的小明星的水准了吧?

最新一条微博,从视频截图看,应该是最近的商演。

许广陵点开底下的评论:

“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女神,嫁给我吧!”

“被弯了,怎么办?求解!”

“看了你的微博,我找不到对象了,姑娘,这个事你总得负责吧?”

“妈呀,你太像我梦里的那个人了!”

“我琴超美!!!”

“好甜好甜,好帅好帅,好美好美”

“亲一口,再亲一口,然后抱起来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美颜盛世!”

“美美美!”

许广陵摇头无语。

看了小一会儿,翻了几十条,居然真没一条是谈她钢琴如何的。

许广陵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前,只有几十万粉丝的那时候,她的微博底下好像不是这样的。那时,虽然也有颜粉,但技术粉还是很多的,现在那些技术粉,好像确实是被冲不见影了。

晚上的时候,许广陵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就很频繁了,几乎每隔一两周都会打来,伊藤真梨的。

小女孩能有什么事?

就是瞎扯,昨天和姐姐去长城游玩了,上星期在西湖吃的糖醋鱼很好吃,许哥哥,我戴红色发夹好看还是粉色发夹好看?

如此之类。

所以一般都是听她说了两三分钟之后,许广陵让她把电话给她姐姐。

许广陵和伊藤真桐其实同样没有什么话说,一般也都是一两分钟后挂电话,但零零星星地,也知道她正在把家族的医药方面事业,向中国这边倾斜,而且姐妹俩现在长驻这边。

这一天的电话里,伊藤真桐却忽然说道:“许君,您知道前些天在中国西北发生的,佛光普照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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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监控

佛光普照?

要不是伊藤真桐提起,许广陵差不多都已经彻底遗忘这事了。

不是忘记,而只是不会再在意识之中泛起。对许广陵来说,那已经是过去了的,而且是都能称得上遥远的事了。

尽管直到现在,它的热度还在。

大佬前段时间,还不时会对许广陵传递下关于此事的消息,但见许广陵回应实在是太淡然,也就慢慢不提了。

略作思忖,许广陵道:“不是有人说,是球状闪电么?”

“哧!”电话那头,伊藤真桐很好听地一笑,“许君,您真的相信这样的说法吗?”

我还真的有点相信,它说得煞有介事。——如果事件不是我自己搞出来的话。

许广陵笑了笑,然后道:“伊藤小姐,你是怎么看的?”

“许君,您是仙佛中人。”伊藤真桐清澈说道,“这件事情传递开来的时候,我和祖父通过电话。他在电话里对我说,这世上的事,要么是天作,要么是人为。”

“祖父说,佛光普照这事,不可能是天作。”

“然后他让我问问您,以您的了解,什么样的存在,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许广陵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以我目前的层次,也无法理解,那个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事件发生时,我在现场。”

“您在现场?”伊藤真桐极其惊愕地说道。

“是啊,现场,但我所知道的,也就比你所知道的,多一点点而已。”许广陵淡定说道,“伊藤小姐,我们还是不说那个事了,谈之无益。我想向你咨询一下,一种花,在美容方面,可以进行哪些方面的开发?”

“许君,您想涉足美容化妆行业?”伊藤真桐讶异道。

“不是,就是有位朋友,吃饱撑着,我想找点事给她做做。”许广陵道。

那边顿了顿。

“女性朋友?许君……您的情人?”

“伊藤小姐说笑了。”许广陵摇摇头,“就是很单纯的朋友。”

“许君,在你们中国的文化里,据说男女之间不存在单纯的朋友呢。”伊藤真桐轻笑着,然后道:“许君,如果您以后想找情人的话,请您务必郑重地考虑一下我。”

“还有我,还有我,许哥哥,我也可以的!”伊藤真桐的电话似乎被抢了过去。

“阿梨小姐,别闹。”许广陵道,“如果你什么时候能在棋道上超过我了,再来说这话,我还可以听听。好了,把电话还给你姐姐。”

“喔。”伊藤真梨似乎是垂头丧气地说着。

在日本的那小半个月,伊藤真梨天天拉着许广陵下象棋,下得也不多,一天就三盘。但那个时候,许广陵自然不会再给她放什么水。

所以自始至终,伊藤真梨的战绩,是四十二战,四十二负。

而且下到后来,双方的差距是越来越大,许广陵渐渐地,已经摸清了她的一些出招思路,让她的那些“超水平发挥”,越来越没有用武之地。说到底,双方对棋盘的理解,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

电话回到伊藤真桐手中。

“许君,您刚才说的花,是哪一种花?”

“荷花。”

“……是像您在长白山时种的那样吗?”

“算是吧。”

“那,我可以过去看看吗?”顿了顿之后,那边带着小心意味地说道,“许君,我想在看过之后,才能给您合适的意见。”

“那就过来吧。”许广陵想了想,道。

差不多是同一天里,地球的对面。

美国,国家安全中心某处。

一个位于地下的,大大的房间,除了进门处的那一面,房间的其它三面,包括地板上,都动态呈现着卫星的地球监控图景,显示着地球地表上,三日内的监控变化。

这样的监控有很多,而这个房间里的监控区域,为大中国区。

大到一栋建筑的拆迁,小到一棵树的砍伐,没有什么能逃过“天眼”的监控,而且是几乎遍布全球的监控。

说起来似乎很厉害,但其实绝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但凡涉及真正的机密或者行动,要么设置了信号干扰,要么就干脆是在地下进行,说得极端点,哪怕是一场核爆正在发生,都未必能被监测出来。

所以对于地表的监控,充其量也就是战略意义上的了。

如果用中国的古话来说,就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反正这又不需要什么高额投入,卫星挂在天上,闲着也是闲着。

至于地球上负责监控的人员么,多半也就是普通的公务员,国家经济状况不好时,弄不好还要面临被裁员的那种。

“停!这是什么?”

房间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嘴里说出了一句指令,然后三面墙上的图景偏转、定格、放大。

“真是疯了,他们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用么?这是在开发又一座荒山?”

说话的这位青年,负责这个房间的监控已经有三年多了。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见过海域被填充,见过小山被炸平,见过沙漠向绿洲逼近,也见过绿洲向沙漠反攻,见过偏僻的乡下,村庄被合并,也见过繁华的都市中,一栋栋高楼建到一半,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所以观察了三年之后,他几乎都成了一个中国通,甚至还抽空自学了汉语,虽然那超难学。

“也许是在搞有机种植?他们那边现在也很流行这个。”另一个青年说道。

“回放!”

“显示坐标X-X1,Y-Y1,一周内的地表变化。”

“继续回放!”

“十日内的地表变化。”

“继续!”

“二十日内的地表变化。”

然后。

“Ohmygod!”一声惊呼,从其中一个人的口中喊出。

“hat?”

下一刻。

“hatthefuck?”

半晌后。

“确定,不是卫星显示错误?出现了日期上的混乱?”

“唔,暂时还真的不能确定。显示错误的情况,我们这里没有出现过,但听说在别的地方出现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那些该死的程序狗,拿着比我们丰厚得多的薪水,却干不好事。愿上帝惩罚他们!”

“这多半就是显示错误了,不然的话,还能是上帝在人间?”

“要找他们过来检查吗?”

“伙计,你需要先打报告,会不会被批准,取决于我们那位上司的脑子,这段时间有没有被奶油给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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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清香弥漫研究院

中国科学院长白山森林生态系统定位站。

很寻常的建筑,也很寻常的名字,寻常到经年累月,来往的行人未必有几个会朝它多看一眼的。

但它又确实是不寻常的。

科学研究定位站,中国也好,外国也好,全球有很多个这样的研究点,规模大的,可以是一个综合的研究院,规模小的,可以仅仅是一个小房子,甚至连房子都没有,而只是一个帐篷。

建筑不重要,规模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意义。——这是人类伸向自然的触角。

自远古开始,人类便叩问这天,叩问这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哲思的、宗教的、野蛮的、残忍的……

时至今日,人类依然在叩问,这一场仪式自开始就没有被中断,更不会有结束,除非哪一天,人类不在了,而且还必须是最后的一个人,都不在了。

不然,这叩问就永无终止。

永无终止,但是形式一直在演变着,或者说进化着。

从蒙昧,到文明,从简单,到深入。

科学研究定位站,平原地带,有它的身影,山脉地带,有它的身影,戈壁,有它的身影,沙漠,有它的身影,陆地,有它的身影,海洋,有它的身影。

南极,有它的身影,北极,有它的身影。

在人类的聚居点还集中于从赤道到南北回归线附近的时候,同样是人类,在漫漫黄沙中,在冰天雪地中,在长久的孤寂与清冷中,坚守着与这天地的对话。

人类世界,被各种各样的繁华和熙闹所主宰,几乎没有半点它们的信息。

但它们,又确实是人类世界的组成部分,而且是重要组成,始终是默默地为人类的“文明”这两个字,添砖加瓦。

一块块砖,垒出煌煌。

一片片瓦,堆成璀璨。

从微不足道中,从默默无闻中,从孤寂清冷中,从平平淡淡中。

平常的一天,和一年中其它的三百五六十天一样平常。

长白山定位站的门口,来了一位绿军装。

“你们的徐站长在吗?这里有一个包裹,需要他的签收。”

徐站长在的。

这里不讲究什么三年轮转五年升迁,讲究的是像钉子一样钉在岗位上,十年如一日,二十年如一日,三十年如一日。

“小同志,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谁寄的包裹?”

徐老站长之前正在伺候一株小红松样本,稍微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泥土之后,还带着满手的水,走了出来。

“包裹来自许广陵先生。”绿军装说完这句话,然后敬了一个军礼,就上车走了。

“小许?”徐站长有点意外,也有份意外的喜悦。

愉快的心情下,就连本来有点阴沉的天,也似乎变得明媚起来。

如果是以前,这样的天气很讨厌的,发酸又发痛同时还发凉的老关节总会提醒着他,老同志,天可能要下雨啦,记得收衣服啊!

现在,这样的“天气预报”没有了,这样的“福利”没有了。

看看天,又情不自禁地看看腿,徐老站长吹了一个轻快的口哨,恍如少年。

站长的身份,渊博的知识,六十多年的岁月,还有厚厚的眼镜片,这一切,全都不是阻碍。——谁说大学者,就不能少年心?

包裹并不大,是一个长方形的纸箱子,和装二三十包方便面的箱子差不多。

徐老站长伸出两手微抱下这个箱子,掂了掂,不重,于是就直接抱起来,回到了后面居住楼里位于三楼的居处。

老伴早已经回去了,现在是他一个人在住。

拿出水果刀,小心地拆开包裹。

“这是什么?霍!茶叶?”拆开外面的纸箱子,里面没有又一层的封装什么的,十几个扁长形的小铁盒子并放着,上面明晃晃的大字,左排“荷叶茶”,右排“桑叶茶”。

“小许有心了!”徐老站长微叹道。

以前小许在这里的时候,他曾经给拎去过一包茶叶,却没想居然被记在心里了。

徐老站长确实是爱茶之人,虽然不知道这茶叶的品质怎么样,但既然是小许送来的,应该不会差吧?特别是这桑叶茶,徐老站长以前只听说过,还没有喝过呢。

拿来泡茶的紫砂壶,老友送的,质量很不错,用了有七八年了。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配套的杯子,徐老站长现在用的,就是很普通的玻璃杯,大开口的,廉价,但是很硬实,用来还是颇趁手的。

也是好几年了,清洗过好多次的茶渍,都没更换。

用开水把紫砂壶和玻璃杯都给冲了一下之后,徐老站长打开了写着“桑叶茶”的小铁罐,然后撕开了里面的包装。

一股清香,缭绕着,缭绕着,在徐老站长撕开包装的瞬间,便缭绕到了他的面上,然后,缭绕在整个房间里。

“咦?”很意外地咦了一声,徐老站长情不自禁地深吸着。

深吸着,但紧接着的下一刻,徐老站长就发现这很不够,所以,下一刻。

“呼!”

徐老站长深深地吐着气,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呼完一样,呼到不能再呼的时候,由呼,转为吸。

这一吸,吸了足足有二三十秒。

然后徐老站长发现整个人,都好像轻了几斤。

不止是鼻端,也不止是口腔里,好像整个身体,都被那好闻至极的清香给充满。

“好茶!”

“好茶啊!”

这个知识很渊博的大学者,此刻,用这最朴素的两个字,来形容着眼前的茶叶,而接下来,几乎是带着迫不及待,茶叶被放进紫砂壶里,然后开水倒了进去。

这不是在泡茶。

这是在施展一个神奇的魔法。

开水才刚刚倒入,清香便陡然大盛,让徐老站长在猝不及防中,便愣在当地,只是由身体本能地,深深地呼而又吸着。

清香溢满了鼻端。

清香溢满了身心。

清香溢满了房间。

在徐老站长的茫然未觉中,这清香更透过房间敞开的窗户,以及那半开着的房门,向外缭绕,向外散发,向外弥漫。

楼道里。

附近的房间里,更远侧的房间里。

居住楼里。

外面空荡的空气中……

徐老站长的房间中,那个小小的紫砂壶里,水汽在冉冉升腾。

而就在这冉冉的升腾里,整个研究院,各个方向的各个角落,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在差不多两三分钟的时间内,便全都被一种无以形容的清香给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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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聚众吸……

基础研究的工作,是很枯燥的。

很多时候,没有什么伟大,也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绝大多数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员,一辈子,也体会不到和这两个词相关的东西,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每一天。

就以这所研究院里的人来说,不少人的工作,其中一部分,和公园里每天早上给花草树木浇水的大爷大妈们都差不多。

工作之余,每天的中饭、晚饭,甚至都可以成为一个期待。

而且,食堂里大师傅们的手艺都还不错,至少对研究院的人来说,堪称相当之棒了。

刚给一排小树苗浇过水,这些树苗过几天将会送进某个生态室,用来测定氧气及二氧化碳排放量的,何培明放下手中的浇水器,直起腰来,缓缓舒了口气。

眼镜有点松了,挂在鼻子上,何培明伸手推了推。

他是有比较严重的鼻炎的。

当年从家乡的那个“江南、杏花、雨”的地方到了京城读大学,哎哟我的妈,刚到第一天,鼻子就因为发干而流血了。后来四年里,适应倒是适应了,代价是懵懵懂懂中,患上了鼻炎。

甚至,因为一次“感冒”,持续了快一个多月没好,没辙之下到医院检查,医生才告诉他,你这不是感冒,是鼻炎!

“鼻炎?多久才能好?”何培明傻傻地问。

“小伙子,节哀!”中午时分,医生要下班回去吃饭了,站起身来时,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多久才能好?

不存在的。

鼻炎不是病,发作起来要人命。

每年一次,潮来有信,何培明慢慢地都麻木了,而且时间久了,他也找到了一些对付这顽固玩意的小办法,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后来,从京城来到更北方,来到这长白山脚,嘿,别的不说,何培明只发现,他的鼻炎没影了!

是身体变好了?

和两个同样患有鼻炎的“病友”交流过,何培明才知道,不是好了,而是这里空气质量比较好,没有鼻炎发作的环境。

何培明慢慢地也发现,鼻炎虽然不再发作,但他的鼻子失感了!

不是太重的味道,都闻不到。

这个结果虽然让人郁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培明还会自我开解,“幸亏是鼻子!”

要是耳朵或者眼睛什么的,那就麻烦了。虽然他的眼睛,当年高中的时候就近视了。

推了推眼镜,手指触到了鼻子,何培明不自觉地便想起了这事,然后突然一愣,鼻子不自觉地一嗅。

这是……香味?

一嗅,又一嗅,再一嗅……

一嗅再嗅,好半天,何培明才终于确定这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有香味!而且,这香味怎么好像越来越浓?

何培明惊讶极了!

一是惊讶他的鼻子今天怎么就超常发挥了,难道是因为在这里生活得久了,鼻炎真的开始慢慢痊愈?

二是惊讶于,哪来的香味?

何培明转身,四处瞧看着。

他是不会试图用鼻子确定香味来源的,那绝对是自取其辱。

能这么清楚地闻到香味,已经让他感到相当的不可思议和意外之喜了。

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异常。

“嘿!奇了怪了!”

就在何培明奇怪的当儿,突然地,香味大盛,身体近乎本能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何培明像做梦一般地发现,他的鼻翼,好像在“舒展”。

鼻子里面麻麻的,痒痒的,像有几只小蚂蚁在里面爬一样。

但是,出奇地,并不难受。

甚至,就这么又麻又痒地过了一小会儿,何培明发现他的鼻子居然不止是闻到了香味,还闻到了,身边,那些小树苗的特有的草木味道。

“这是……”

这是何培明所不能理解的事。

何培明有点发愣,一时间感觉有点不真实,这真不是错觉?以及,这真不是在做梦?

他在愣着。

但是他的身体没有愣着,鼻子更没有愣着。

几乎是尽着最大程度地,深呼着,深吸着,如此往复,愣在当地差不多小一分钟的时间之后,何培明才如梦初醒,然后再不迟疑,走出这片工作区,寻找香味的来源。

当他来到外面走道上的时候,香味更明显了。

而且,何培明发现他的很多同事,在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像小偷一样,或者说像什么侦探一样,一个个伸头缩脑地,东张西望着。

在干嘛?

这还要问嘛!

“老董,哪来的香味?”何培明扬声对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问道。

“不知道呢,这味道贼香,怪勾人的!”老董大声地说道。

说贼香,其实也不是很正确,至少它没有花香那么浓烈。

但怎么说呢,一闻到这香,就让人忍不住地一闻再闻,一嗅再嗅。——实在是太好闻了!何培明都有点怀疑,如果这香味一直不散,他能什么事都不做地闻上一天。

一直闻着!

“是食堂里大师傅在做什么好吃的吗?”

很快有人出来“辟谣”了,“不是,食堂的师傅也都出来了,在找这香味!”

“这像是……桑树的味道?”有人道。

“是有点像,但桑树的味道哪里能这么好闻!”

本来很安静的研究院,这一刻,好像有向菜市场变化的趋势,所有碰面的人几乎都在远远地便开始沟通着,议论着这奇怪的香味,以及,试图追踪这香味的来源。

“周教授,您也出来了?”

“小王,闹啥子呢,这香味哪来的?忒好闻了些,让我连资料都看不下了。”

“我们都是啊,您还只是看不下资料,我连肚子都饿了,真是见鬼了!”

没有知情人。

一时半间,也就没有结果。

过了好半天,终于有一个“知情人”灵光一闪,然后迟疑道:“刚才,徐老好像收了一个包裹……”

轰!

如同大坝溃堤,被拦住的洪水找到了出口。

以周教授等几个老资格的人为首,众人几乎没多思考地,一大群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后面的居住楼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目标,终于确定。

那香味,确实是从居住楼里传出来的!

进大门,往左,上楼梯。

一楼,二楼,三楼。

到了三楼,众人不用再看,因为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围满了人,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醉地站立在那里,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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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徐老英明!

来自无名山的被大佬和两位老人共同认为是“仙家之物”的桑叶茶,在世间,以这样的一个方式登场。

许广陵自己对桑叶的定级是十级。

这是把普通的桑叶定为基准的一级,然后通过对比而得出的结果。

由鲜桑叶到茶叶,在许广陵的提点下,在两位老人的攻关下,鲜叶又发生了某些特殊的蜕变,保留了优秀,褪去了青涩,同时又由于光照,而添加进了不少别样的风味。

然后,当它从山中来到这里。

一叶舒,而满院动。

当徐老站长总算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房间门口挤满了人,不止是房间门口,几个小猴子甚至都钻进房间里面来了。

“小刘,你们这是干啥呢?”徐老站长愣了愣。

“徐老,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我刚才明明在做统计表的,忽然就梦游了。”刘子善嬉笑着、小意着,又做出哭丧脸的样子,对徐老站长说道。

“所以你就梦游,梦游到我房间里来了?”徐老站长说着,然后目光打量着房间里另外的两人,以及房门口的一大堆。

他看到的显然是少数。

出于直觉,也出于某种荒诞感,徐老站长来到房门口。

不用他挤,众人自动退开一些。

目光看到了整个过道的情景,然后徐老站长蛮稳重的一个老人,这时也忍不住地张大了嘴巴。

就势打了个呵欠,不是慵懒,而是类似于早上呼吸到新鲜空气时振作精神的那种,徐老站长开始点名:“老周,老赵,老秦,你们这是在干啥?”

被点到的几人,面前也敞开了道路。

双方顺利会师。

老周留下来停在徐老站长面前,而其他两人则直接钻进了房间里。

“老徐,你刚才在泡茶?”周教授道。

“是啊,怎么了?”徐老站长还是有点迷糊,没回过神来。

不是他的反应太迟钝,而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那茶叶的清香,居然能弥漫到整个研究院中,然后更夸张的是,把整个院中的人,都给引到这里来。

“怎么了先不提,我们先来看看你到底泡的是什么茶。”

周教授也忍不住了,才没耐心和他在这里废话呢,说完这话,也像刚才的两位老同事一般,钻进了房间里。

香味再怎么散发,这房间里肯定是最浓郁。

更何况,紫砂壶里的热气,还在冒着呢。

老秦和老赵,以及几个小年轻,此刻全都围在小茶几前,就差把脸给堵到那热气上了。

小茶几周围已经站满了,没位置让他上到第一线了,周教授目光转动,然后很快地看到了茶几边上一个打开的小铁盒,目光再转动,他看到了窗户底下一个被打开的纸箱子。

不大的房间里,周教授发挥了龙行虎步之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然后弯腰伸手,拿起了一个和茶几上一样的小铁盒。

“荷叶茶?”

小铁盒上没有图标,没有厂家,只在一侧印了很简单的两行字。

一行是周教授念出的三个字。

一行是日期。

日期是三天前,从情况看,应该是这茶叶的生产日期。

“桑叶茶?”

放回这个荷叶茶,周教授看到了并列的另一排,同样的小铁盒,同样的日期,只是上面写着“桑叶茶”。

所以,刚才老徐泡的,就是这个桑叶茶?

但是什么桑叶,有这么香?

这是添加了什么香精?

脑袋里才泛起这个念头,周教授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们这些搞植物研究的,也算是半个内行了,至少也是小半个。——绝对没有什么香精香料,能好闻到这个程度!而且,这绝不是简单的好闻!

之前在外头还不怎么,现在,来到了这个房间里,那个感觉就非常非常明显了!

什么感觉?

就好像一棵大桑树,就种在这个房间里,然后这时,像是有清风吹着。

清风徐来,清香弥漫。

那香,并不是浓得让人想掩鼻的香,相反,让人想把整个身体都敞开,以接纳这清香。

怎么大幅大幅地呼吸,都嫌不够。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这么一会儿,周教授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似清爽了好多,有点精神焕发的感觉。

而这时,徐老站长也从走道上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述说中,知道了事情的来由。

“你们是说,整个研究院,都有这香味?”

“徐老,这不是重点啊!”人群中,一个人大声说着,“重点是这香味,太好闻了啊!”

“徐老,你刚才是在泡茶吧?我最近工作太努力太辛苦了,有一点小失眠,徐老,这茶叶能给我一点么?不要多,一点点就成,我感觉它绝对能治好我的失眠!”

“对对对,徐老,这茶叶也分我一点,我也失眠。”

“我有点上火,这茶叶肯定能去火!徐老,求求你了,来点这茶叶,你调我去塔吊观测,我都干。”

……

徐老站长站在那里,直接就蒙圈了。

好半晌,他把大手一挥,“停!”

走道里,瞬间鸦雀无声,这真是言行令止,比什么铁血大将军的命令,都有效多了。

“你们啊你们!”徐老站长摇了摇头,回转到房间里。

“你们啊你们!”回到房间后,看到房间里几个人的表现,徐老站长摇了摇头,又来了这么一句。

接下来,没要人催促,徐老站长做了一件当前情况下,最应该做的事。

几分钟后。

居住楼前,大道边,老树下。

几张长桌被临时拖出来凑摆在那里,一些热水壶左一堆右一推地放在桌下。而地上,放着一个刚从食堂中拎过来的大木桶。

一壶又一壶的开水倒了进去,倒了有几十壶的样子,总算把这个大木桶倒得差不多,有七八分满。

徐老站长手中拿着一个小铁盒,站在这个大木桶前。

捏了一小撮,徐老站长把茶叶洒进大木桶里。

看着大大的木桶,以及那洒下去瞬间没影的茶叶,徐老站长又捏了一小撮。

一小撮。

一小撮。

一小撮。

没有人催促,大几十号人,只是拥簇而又无声地围在徐老站长身边,围在大木桶旁边。

一小撮。

一小撮。

又一小撮。

……

“没有了!”一小撮接一小撮,大木桶里还没放多少茶叶呢,徐老站长的手就掏了一个空,然后他把这个小铁盒,展示给众人看。

“徐老英明!”

人群里,有好几个人这般喊着。

更多的人,只是如同朝圣般地,盯着这个大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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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问他还记不记得

徐老站长喝了几十年茶,也泡了几十年茶,此前,还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地,用大木桶泡茶。

然后,百十号人,聚众在一起,喝茶。

这场景,啧……

一整盒的茶叶,一大桶的热水,这次,茶香的散发,又比之前徐老站长泡的那壶浓郁多了,特别是,众人这时靠得很近很近。

分茶就更有趣了,食堂里的大师傅干起这活,那是相当的拿手。

一个长柄的大勺子,一勺,就够倾倒两碗的。——对,碗。

一时之间哪来的那么多杯子给众人喝茶,所以就是食堂吃饭用的大碗,一人一碗,徐老站长也不例外。

虽然说是大碗喝茶,从用具上来看,粗鲁得不能再粗鲁,但场中的百十号人,没有出现一个大口大口鲸吞牛饮的现象。

水热,不是主要原因。

所有人都带着沉醉,啜着,品着,简直都不像是在喝茶,而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庄重而又神圣的仪式。

在接近整整五分钟的时间内,场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再来一碗!”

这是打破场中静寂的第一声。

如同冰封的河面,在第一块冰融化跌落水面之后,瞬间,唏哩哗啦,接二连三,神圣之地变成了菜市场。

“老童,给我也再来一碗!”

“我的我的,这里!”

更多的人,只递碗,不说话,径直地把大碗朝大师傅老童的面前塞。

“徐老,这茶叶哪里有卖的?我也要去买点!”做研究的,脑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会儿,已经有人冷静地作长远打算了。

但他的这话还是有点不冷静。

“小赵,凭你的那点工资,估计买不起这茶叶。”周教授笑呵呵地说道。

“还能一万块钱一斤不成?”有人道。

“一万块钱一斤的茶叶,那还真不贵。”另一个姓王的教授同样笑呵呵地,“要是说一万块钱一两,那就差不多了,算是有点贵。”

这话说得,让场中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研究员,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别这样看我啊,你们都知道的,我们这是穷单位,就算我想贪污,也没钱让我贪啊。”王教授笑得如同弥勒佛,“再说了,就算贪污,也是你们的徐院长第一个,我也还未必有份呢。”

“这么好的茶水也堵不住你的嘴?”徐老站长笑骂着。

“我们这确实是穷疙瘩,穷疙瘩里的穷疙瘩,那句话怎么说的,贫穷限制了大家的想象力啊。”另一个姓卫的教授感叹着,“哪怕一万块钱一两,也只是有点贵。”

“我们国家,现在有钱的富豪有多少?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好东西,别说一万块钱一两了,就是一万块钱一克,也喝得起,不嫌贵的。”

这倒是。

在场所有人,想着这话,先是认可,然后是默然。

“徐老,这个茶叶,那肯定是天价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说着,“反正我要是有钱的话,这样的茶叶,再贵,我都买!”

他这话说得,简直是斩钉截铁。

而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徐老站长在内,偏都对他这话深以为然。

“茶叶是小许送来的。”徐老站长没待众人挖掘,先行自动主动地漏了底。

不漏也不行,绝对是藏不住的,“小许,就去年在我们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的许广陵同学。”

“哦!”

“他呀!”

当初许广陵在这里时,要么是深居简出,要么是游荡在外,而和他直接打过交道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是真正的屈指可数。

但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却还是挺深刻的。

“稍后我问问这茶叶的事。”徐老站长说道,“但大家也不用挂什么念想,这茶叶啊……”

说着,徐老站长摇了摇头。

听他这一说,好多人心中也都有数了,就算没有数的,被其他人的反应带着,再一回思,也同样有数了。

一阵叹息。

“干什么干什么!能喝到这样的茶叶,还不够你们回味的?还想天天喝?”周教授站了出来,吆喝着,“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

众人不太肯散。

见得这情形,徐老站长不得不亲自站出来,“这茶叶呢,我那里还有几盒。”

哗!

几十道目光齐齐集注在徐老站长身上,让他有一种被激光烧灼着的感觉。

“年终,我拿三盒出来怎么样?今年表现最好的……”

“徐老,把三盒分成三十份怎么样,三盒太少了,不够分啊!”

“对啊对啊,把一盒分成十份,那样还可以争一争。”

众口一词。

“那好,三十份!”大势不可违,徐老站长顺应众意,“看你们的表现了!”

“徐老,……我们,我们也能有份吗?”之前操勺的老童大师傅,代表几位同事,期期艾艾地问道。

不是不知分寸。

而实在是,实在是……

这茶叶,之前闻的时候就已经勾死人了,待真正喝到嘴里,才知道,就算闻一天,也不如喝一口。

任何一个合格的主事者或者说领导者,在这种情况下,都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以!”徐老站长几乎一丁点的迟疑都没有,“只要我们院里的,所有人,全都包括在内!”

轰!

这下,不用再作任何催促,除了几位老教授,其他所有人,俱都四散而去。

一个个地,雄赳赳,气昂昂。

可以想见,院里今年的士气,会非常之高,就连伙食,质量都应该会更上层楼。

“老徐,我刚才可是看到了,你屋里剩下的不是几盒……”周教授继续着呵呵。

“我也看到了,除了桑叶茶,还有另外的一种,荷叶茶。”秦教授同样慈眉善目,“老徐,我们一些老家伙,平素的表现你也是看到的,可不是玩忽职守啊,所以……”

“老徐,我们不打劫,你自己好意思吃独食?”赵教授一派君子风度。

“小许是送给我的!”

这能让?

徐老站长拼死捍食。

“没有人送茶叶一送就送十几盒,都一盒一盒送的,最多两盒!小许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要让你分送给我们。”

“他没说!”

“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你胡扯!”

“好了好了,别吵,像什么话嘛!”某教授公平公正地拉着架,然后继续公平公正地道:“老徐,小许是个好孩子,对吧?”

对肯定是对的。

但徐老站长迟疑着,不知道老伙计的这话陷阱在哪里。

这话里有陷阱,那也是肯定的。

绝对的!

“对!”几十秒钟后,徐老站长还是没想出陷阱会在哪里,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

“当初啊,在档案室,小许有个资料一时间找不着,是我帮他找的。我还顺便指点过他,一个小问题。”

这位教授笑咪咪地,“老徐啊,小许这十几盒的茶叶,是只送给你一个人的呢,还是送给大家的,没有依据,我们也就不多做猜测了。”

“我们是学者嘛,一切都以事实为依据。”

“但你可不可以打个电话,替我问上一句,问他还记不记得,档案室里的那个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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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荷叶茶下

得,那些茶叶保不住了!

这哪里是要他打电话询问,这分明是要让他在“小许是个好孩子”和“那些茶叶是我的”这两个中,选择一个啊。

怎么选?

这还用问么。

徐老站长一脸苦笑,“刚才人多,喝得不尽兴,现在我们几个,再来好好品一次吧!”

取得了根本性的胜利,其他几人现在都很谦让,众星拱月般地让徐老站长走在了第一位,还有一人帮他拿着紫砂壶。

之前泡的茶,当然是拿下来了,然后混合在大桶中。

“两样,你们说喝哪个?”几分钟后,回到居处,徐老站长对其他几人问道。

“尝尝那个荷叶的吧。”秦教授说道,“桑叶茶是这样,荷叶茶,应该也是不凡的吧?”

当徐老站长应着众意,当然也应着他自己的想法,打开了荷叶茶盒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真正的惊喜或者说惊吓,才刚刚开启。

之前的桑叶茶,最多只能说是预演而已。

茶盒开启,清香沁人,这些徐老站长心中早有准备,其他几人也一样,但当茶叶放入紫砂壶,而刚刚才烧的开水缓缓注入的时候,异香,突然地就袭击了过来。

既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又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意想之外。

七月的安图,算不上怎么炎热,尤其今天的天还有点阴。就如此刻,近中午的时分了,也才只是二十七八度的样子,反正不到三十度。

但这一刻,房间里的温度好像徐徐在下降。

不是陡降,是徐徐的。

随着茶香的散发,房间中,明明无风,却好像有一种清凉在流动,而在众人的感觉中,只是这短短时间内,他们就好像移形换位,不在原来的房间内了。

在哪里?

在绿荫下,在清凉中。

不远处,一片浅溪延绵,而那溪面上,一朵朵碧绿的荷盏,或全开,或半卷,或出于水,或贴伏在水面,而他们,就面对着这片碧绿。

鲜活的、无比鲜活的,仿佛还带着水气的荷叶清香,就这么地把他们弥漫着……

似真似幻的场景一直持续了好久。

待众人差不多集体回过神来之后,周教授才咂巴着嘴,缓缓说道:“刚才,我好像出现幻觉了,好像不是坐在这个房间里等着喝茶,而是来到了一个荷塘边……”

他的这话一说,在场的其他几人,个个面露匪夷所思之色。

“真的,我……”看到其他人的神色,周教授想辩解着什么,想说自己不是高血压,不是老年痴呆,不是患有臆想症。

但此刻的话才刚开口,就见老秦把手一竖,秦教授一脸郑重:“你见到的荷塘是什么样子?里面有多少荷叶?”

周教授愕然。

“我,刚才出现了和你一样的幻觉!”秦教授很肯定地说道。

周秦二人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很大的荷塘,很大的荷叶,其中一小半,是半卷的。”徐老站长轻轻说道。

“我看到的是一片水田,荷叶长在水田里,还有小鱼在水田里游着。”另一个教授说道。

……

半晌后,情况明朗。

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象!

很真实的幻象!

真实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能把刚才看到的那幻象,给说出来,给形容出来。如果他们会画画的话,能真实地不差分毫地描绘出来!

但众人所见的幻象,并不相同,应该和自身经历或想象有关。

而此刻,房间中,茶香依然袅袅。

“老徐,这个档次的茶叶,你以前喝过吗?”周教授神态莫名地问道。

“别说喝过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徐老站长轻摇着头,“贵的茶叶,我还真喝过几次。最贵的,价格大概折合几十万一斤吧,但那茶叶,说真的……”

说到这里,徐老站长微微苦笑,“在我尝来,和几十块一斤的茶叶,也没多少区别,至少,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差别。”

“别说现在的这个荷叶茶了,就连刚才的桑叶茶,这样……这样,这样神奇的茶叶,”徐老站长本想用优秀的,但迟顿了一会后,改用了神奇来形容。

在场众人,却没感觉有半点突兀,如同再正常不过。

“这样神奇的茶叶,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徐老站长缓缓说着,“尝过刚才的桑叶茶之后,如果我有钱,哪怕它一百万一斤,我都会买。”

“而现在的这个荷叶茶……”说到这里,徐老站长摇了摇头。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香仍然,并且,越发的浓郁了。

“小许,不简单啊。”秦教授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孩子,长相就不说了,气质也明显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让你印象非常深刻。”

“老徐,你和小许相处得最多,当时我记得他就住在你这层。”周教授说道,“那孩子,你了解多少?”

“我了解多少?”徐老站长还是摇摇头,“就知道他很聪明,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对长白山生态的方方面面,都有了很全面也很深刻的了解,至少,展开独立的课题研究,是没问题了。”

“高级研究员的水平?”一个教授问道。

“最低。”徐老站长肯定地说道,“更高,就不好说了。”

场中一阵沉默。

“我还知道,小许对医学方面,也有很深的了解,至少,某些方面的了解,非常之深。”徐老站长继续说道,“可能比一些医学专业的教授,水平都还要高。”

场中继续沉默。

半晌,场中有人突然说道:“老徐,你不妨真打个电话,问问,就比如这茶叶的事?”

徐老站长沉吟着,然后就在众人面前,拨打着电话。

拨打持续了大概二十多秒,就在徐老站长想要挂断的时候,那边接了起来,“徐老,是茶叶收到了?”

“对啊,收到了!”徐老站长展颜笑着,很真诚很开心的那种,哪怕电话那边根本不可能看到,“小许,这茶叶哪来的,不便宜吧?”

“没花钱,自己种的,土特产。”清朗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响在徐老站长耳边,也响在场中其他人的耳边,“徐老你要是喜欢的话,尽管喝,喝完了还有。”

“就是量可能不会太多,主要是种植上,有一些特别的要求。这边的产量也很有限,其它方面一匀,也就基本不剩下多少了。”

“我懂,我懂!”徐老站长连点着头。

不止是他,就连周教授等几个,听到这话,也情不自禁地点着头。

这才理所当然。

不,这太理所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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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养猪、种树

当初在公园,许广陵初见识草木之气,因为发现它对身体有作用,所以就汲取着。

每天晚上在公园,都汲取一次。

然后一不小心,就汲取过量了,然后导致公园里不少的草木,出现了早早凋谢的情况。

这事许广陵一直都记着,当时也正是因为这个情况,他停下了对草木之气的汲取,哪怕因此,而让习练的进度大幅度减慢,或者说,明知有个极为有效的加速器在身边,他却弃置不用了。

那时他才什么层次?

在为两位老人整理的三阶九级的体系中,那时的他,也才只是处于第一阶而已,大概是第一阶的二、三级之间吧。

就这样,那时的他,便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影响一整个挺大的公园中,诸多草木的兴衰。

现在?

全力之下,他能影响多大的范围,那真是不好说。

也因此,现在在这横断山脉中,哪怕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这两种雾气“应有尽有”,但许广陵使用起来,依然是相当地谨慎着。

桑树,他就全力地培育了一株。

其它草木,也都一样。

而几个池塘里的东西,菱荷之类,也就是荷的培育,因为中间出现了一点特殊情况,让许广陵大量地供给着二气,但也就是一个池塘而已。

其香气,能让许广陵闻起来都感到身心舒适。

那么好的东西,以许广陵现在的能力,别说十个池塘,就是同样的一百个池塘,培育起来也是毫不费力的。

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惟一的原因就在于谨慎,以及怜惜。

其它的草木,也是草木,也是生命。若真有需要,或产生了什么不可避免的冲突,许广陵自然不会手软,但正常情况下,他不会损那些草木,而益自己这边的一小片。

损一毛而利天下,许广陵未必会去做。

损天下而利一毛,许广陵同样不会去做。

所以那“三十级的”、“甲级的”、“仙家之物”的极品荷叶茶,以后大抵一直都是这点量,当前的那一个池塘的所产。

也根本不可能把它揪得光秃秃得只为弄这茶叶。

在不影响整体的情况下,弄点叶子,制成茶叶,就是当前的做法了。

基本上,一个月的产量,大概在十五斤左右,这个产量会固定下来,成为定例。至于春夏秋冬什么的季节变换,基本上不需要考虑。

十五斤,大佬那边拿走十斤,许广陵这边还剩下五斤。

看着不多,但其实已经不少了,毕竟是茶叶,消耗量不可能太大。就算两位老人天天喝,并且大佬自个也在这边蹭着,一个月两三斤也足够了。

而事实是,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除了荷叶茶,还有其它的茶叶呢。目前还只是有桑叶茶一种,日后,会一种种地多出来,多到以十计、以百计。

最后,看两位老人最喜欢哪些,许广陵会作重点培育,其它的那些,会让它们“随波逐流”的,让其在两种雾气的浓度指数为二、三左右的情况下,自然生长。

虽然那个“自然”,实际上也并不怎么自然。

其超越普通、正常,还是不少。

但这种生长环境的二气指数为二三的“旁枝”,和那些个指数动辙为二三十甚至过百的“嫡系”,显然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待遇了。

回到荷叶茶。

这边在自用之余,剩下的些许,许广陵用来送人。

周老师一家肯定是在名单中的,大傻和佳公子那边也不可能漏了。而除此之外,许广陵认识的人就很少了。

研究院的徐老,算了一份,主要还是看在他夫人的份上,许广陵当初蹭了人家不少的饭呢。

长白山脚的老谭,算了一份,这个,就是看在其小女儿的份上了。许广陵的手机里还存着一张他和小囡囡的合影。小女娃的身体虽然被他治好,但身子骨还是会稍微有点弱,这茶叶显然会有益的。

老谭有,老林也就不可能漏了,那不合适。

不过给两人的,都只是少量,一个月也就够喝上那么几回。

一是茶叶所剩无多,二也是这茶叶相较正常而言,确实太过神异。他要是送不少的话,弄不好还会惹出什么风波,凭添波折。

把名单递给大佬那边,让其一并处理,这种小事,也就不需要许广陵再挂心了。

十几头黑猪被送了过来,许广陵干脆在山脚外围,在那些麦田稻田的更外,又开辟了一个“池塘”,有之前荷塘的两三个大,算是那些黑猪的活动场所吧。

塘的中心是真正的池塘,有水,三四米深,对那些黑猪来说,会是相当棒的大游泳池,足够它们游得欢快。

猪是会游泳的,而且技术还相当不错,让它们在水里玩几天,就会一个个都是高手了。

中心向外,水深渐渐变浅,成为沼泽。

沼泽再向外,就是正常的地面。

地面、沼泽、池塘,被移植了大量的草木过来,其中大多数都可以归为猪草的范围,然后在许广陵一场大范围的“降雾”之下,这个小型的地面小裂谷,变成一派郁郁葱葱。

十几头黑猪投放到里面,瞬间无踪。

继桑榆等草木之后,大量的果树也正在被许广陵种着。

总体很多,但一天也就是种着一两种。

猕猴桃和火龙果,这个当初被许广陵誉为“紫青双剑”的两种水果,自然是第一批种植,然后第二天种了葡萄,好几种的。

第三天种了橘子,或者橘类,这个种类就更多了,橘子、橙子、柚子,等等。

这个许广陵以前接触得少,也不知道哪些更优良,哪些口感更好之类,两位老人同样也不怎么清楚,所以就让大佬那边大为搜集,结果,一下子送来了四十多种。

其中暂时只有一种是确定的,也是章老先生交待要的。

那个种类的橘子,将被用来制作“陈皮”。

嗯,取果皮而不取果肉,就像有些品种的西瓜,籽非常多,用来吃瓜吃不到什么,如同鸡肋,但若是用来做瓜子,那是正得其宜。

站在一株挂着一粒粒金黄果实的橘树下,章老先生又是喜悦又是感叹,“这么正的橘味,我已经好久都没有闻到了,而这种程度的清香,我更是从来都没有闻到过。”

说着这话,章老先生又是深深地嗅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之色,“老夫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制一批陈皮出来了。”

“小子,你干嘛要一天种一点?一下子种完不就完事了么?”陈老先生则是这般地问着许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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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2章 孺子可教

我也想一下子就种完,但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啊。

什么能力?

观察、鉴别、统计、分析两种雾气交互的能力。

一棵树种下后,在许广陵的观察中,首先,它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

以这棵树为中心,树的根部、树的枝桠部,以及树的叶子部分,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漩涡,然后这棵树整体地形成一个大漩涡,一刻不停地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

其次,这漩涡也在同时汲取着周边的草木之气。

树和人一样,也会休息或睡觉,而且大多数草木的节律和人类非常地相近,当然,它们不是效仿人类,而是追随太阳。

太阳落山的时候,它们也跟着休息,直至步入深沉的睡眠,然后在第一缕光照到达之时,开始慢慢地苏醒。

有的醒的快,有的醒得慢。

就像人类一样,有的习惯早起,有的喜欢睡懒觉。

而到了中午时段,太阳升至中天附近的时候,光照达到极盛,树木也进入休息状态,以一种“蛰伏”的方式,来暂避太阳的赫赫之威。

基本上所有的草木,都睡午觉,而且睡的时间还不短,两到三四五个小时不等。

在这一点上,它们是和人类呈现出差别的。

当树木步入休憩状态后,其汲取大地山川之气的速度会大为放缓,而汲取草木之气的速度会停止,不但停止,相反,它改汲取为释放。

释放大量的草木之气出来。

比它们吸收的更多。

许广陵暂时,把山脚及山腰,他所种植的范围,当成一个大的池子,或者说一个小的海洋,而两种雾气,就是海水。

每棵树种下,海洋的一角,其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的量都产生着细微的变化,然后这一角的变化,渐渐影响到整个的海洋。

目前,许广陵的脑海中,在完全地立体拓印了整座无名山及山脚地理情况的同时,也一天天地增加着所有新植的草木,然后,记录着一株株草木的数据。

其汲取大地山川之气的量,一天里的总量,以及一天里六个时段的分量。

其汲取和释放草木之气的量,汲取总量,释放总量,汲取和释放的对差盈余总量,以及同样的划时段的分量。

然后,统计整体,并把每一天新增的变化纳入到总体的变化中。

这个海洋中,一株又一株的草木,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所有的漩涡都在影响着整体。

所以,许广陵每天只能种一两个类的草木,多的话,会让事态复杂化。

向两位老人详述了这里面的因由,许广陵微微有点抱怨:

“这个工程,我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但没想到,出乎我想象地复杂。”

“不止每一株草木,随着其日益的生长,都在产生着变量,而周边两种雾气的涌入,同样在产生着变量。”

“目前来说,凭着强行的记忆以及大量的基本计算,我还能勉强维持着一个清晰的统计模型,日后的话,就算每天都只新植一两种树,这个模型恐怕也将难以为继,清晰会渐渐变得模糊。”

“一天模糊一点,直到彻底失去继续的意义。”

关于观察两种雾气,之前许广陵有对两位老人提及,但那时只是简单一说,他没细讲,两位老人也没细问。..

这时,具体讲述着其中的关节,直让两位老人听来,如听天书,除了不明觉厉之外,也还是只能不明觉厉了。

“我记忆的能力,还是够用的,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好久。”

“但计算就不行了,很多株草木的互动,以及这个小环境与外边大环境的互动,各种干涉和交衍,这些等等,无法用一个公式来量化,而只能用很多公式来组成一个大型的复合公式。而且这个复合公式还注定会越滚越大,但我的数学……”

说到这里,许广陵摊了摊手,然后对陈老先生道:“陈老,你的那些博士学位中,包不包括数学?”

“你觉得呢?”陈老先生淡淡说道,“除了哲学等少数几种,其它哪个学科,不需要数学?而哪怕哲学,也可以具象为数学,许多哲学演绎,更需要数学模型来支撑。”

“那太好了!”许广陵道。

橘树上,少数的一些果子开始成熟,散发出越来越诱人的清香。

许广陵凌空摘了两个下来,一个递给章老先生,一个递给陈老先生,然后对陈老先生笑道:“陈老,束脩奉上,你以后抽点空出来,教我数学吧。”

陈老先生接过橘子,并没嫌这份“束脩”很微薄,而是得意笑道:“好!”

章老先生在一边,拿眼瞥去,无声问道:“你的矜持呢?”

“要你管!”陈老先生同样一瞥。

目光短短的交错间,两位老人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陈老先生扬了扬手中的橘子,动作极微,但是意图极明显的那种。

章老先生同样扬了扬,然后开始剥起了橘子皮。

“小许,你现在的数学是什么水平?”

老伙计间的交手告一段落,陈老先生问许广陵,只是才刚问出,他便又道:“算了,你一文盲,能有什么水平可言,我们还是从零开始吧,从幼儿园的水平开始。”

“好了,小子,跟我来!”说完这话,陈老先生转身就走。

别说以后了,他竟是连一刻都没多等,说开始就开始,简直雷厉风行。

不一刻,三人于帐篷中坐下。

没有椅子,许广陵是拿出他以前在昆仑山中的本事,编了不少的草垫,也还是芨芨草编的。

之前种下的六处芨芨草,除了开山辟土之外,也派上了其它不少的小用场,许广陵用它,编了草垫,编了睡席,扎了扫帚,做了蒸笼等等。

都有化身手工艺人的样子。

陈老先生坐在一边,许广陵坐在他的对面,章老先生则坐在两人的侧边。

“咳咳。”陈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我们先从加减乘除开始。小许,知道加法么?”

“知道。”许广陵道,“一一得二,一二得三,一三得四,二三得五,一二三四五相加得十五。”

“嗯,不错。”陈老先生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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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新的课程

“一一得二,一二得三,加法,在数学体系中,是这样的结果。”

“但数学,从来都不是为了数学。离开具体的事物而谈数学,是没有太多意义的。”

“王阳明的《传习录》中有过一则记载。王阳明与友同游,一人指山中花树道:‘老王,你说的,天下无心外之物。但像这花草,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有何关系?’”

“王阳明的回答是?”陈老先生顿了顿。

许广陵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陈老先生微笑点头,“这是站在人的立场,来看待世间万物,强调人的唯一性和中心性,人为主而万物皆为客,客随主便。”

“山间花草,自开自落,‘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这是站在草木的立场来说的,也是站在世间万物的立场。”

“但我们是人,不能离开人而谈万物。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坏,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有用,这些,都需要一个预设的前提条件,那就是人的立场。”

“无立场,则无好坏,无有用无用。”

“由我们而进一步到我,离开‘我’,而谈世间万物万象,同样也是没有意义的。”

“就如老夫我,假如老夫现在翘辫子了,则下一刻,则明天,则以后,拙言你再种什么好的树木,再弄什么好吃的,再好的东西,也和老夫没有半点关系了。”

“向外辐射,中国,全世界,整个地球,整个太阳系,整个天地宇宙……所有的一切,都和老夫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所以世界很大,也很小。”

“大,是它们和他们的,是那世间万物及其他人类的;小,是老夫自己的,具体到当下,老夫的世界,就只有这座山,和你们两个人。”

“树需要根,人有其本。树高万丈,莫离其根,人再荣华,莫忘其本。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旺盛,斫离根本,都将很快步向凋亡。

“明了根本,才有稳定的生存和进一步的发展可言。”

“在数学体系上,这就是一个坐标系,坐标原点的确立。”

许广陵郑重点头。

“离开我,而谈我们,谈人类,谈整个世界,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世间众生,很多人不明白‘我’和‘我们’的区别,往往把‘我们的’当成是‘我的’,而陷入一种虚假的满足和繁花乱眼。”

“进入现代社会了,知识很爆炸,经济很发达,科学很昌盛。”

“GDP多少万亿了。”

“新一代的人造卫星又升天了。”

“望远镜的探测,已经伸出地球之外多少光年了。”

“这些,站在‘我’的立场来看,都是鲜花,都是点缀。用数学的思维,可以剥离这背景,把身心意识,从世界这个坐标系的远点飞回,从远点回到原点,从缤纷回到黑白,虽知白,但守黑,以清净身心,固守和发展根本。”

许广陵再次点头。

这也正是他当下,在做着的事情。识窍的成就,需要他返朴归真,需要他弃白守黑,需要他弃却那世间的种种,而来到这里,做一个无名山中的无名隐士。

“离开我而谈万物,离开万物而谈数学,都是虚妄。”

“数学的根本意义,是作为定量和变量,来衡量并构建其它的体系。”

“一二三四,是基础,加减乘除,是变化。定量和变量,是数学的两大元素。用我们的文化来表达,就是阴和阳。阴是定量,不变,阳是变量,随时处于变化之中。”

“不变不是真的不变,而是渐变。”

“变化也不是真的变化,而是循着某些可以定量的规则来变化,在掌握了规则的基础上,可以视为不变。”

“就如太阳系几大行量的旋转。”

“它们是处于时刻变动中的,但用另一个视角,我们可以视之为不变,哪怕不需要观测,也可以随时定量它的位置。”

许广陵点头。

“这个橘子。”陈老先生掂了掂手中的橘子,“如果放置在这里,它会慢慢地走向腐烂。”

“这个过程中,日期的变化,是加法,一加一加一加一,一直加下去。”

“但是这个橘子腐烂的速度,不是加法。腐烂是因为微生物的滋生,而微生物的繁衍,却是爆炸式的,所以橘子腐烂的速度,也不能是简单的加法,而必须引入其它的算法,比如乘法,比如乘方。”

许广陵点头。

“所以,数学是应需要而生。”

“我们的世界存在一种现象,把这种现象提取出来,映射到数学中,它成了数学中的‘加法’,我们的世界存在又一种现象,把这种现象提取出来,映射到数学中,它成了数学中的‘乘法’。”

“所以,数学是什么?数学是这世界万象的映射。”

“我们对这世界的认识越来越深入,我们需要建立的关于数的运算法则,也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所以,数学,也是一个世界文明的指示器,如同温度计一样。有文明,则必有数学,而数学的发展高度,通常便代表着人们对这个世界认识和应用的高度。”

“假如未来,我们遨游宇宙,遇到另一个文明。”

“如何认识、分析、定位和衡量这个文明呢?”

“最好、最快、也是最简的方法,就是去研究它的数学。一种种公式,一种种运算法则,对应着的,就是一种种现象。”

许广陵再次点头,并因为老人的这番讲述,而决定把数学列入学习和研究的项目之中。

在医、食之外,他要成为一个数学的大宗。

“数学是什么?数学是世界的映射。”

“数学有什么?”

“首先是数,其次是形。十七世纪以前的数学,就是简单的数和形。它可以完美地应用于,静态的世界。”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

“橘子的腐烂,是动态的,而我若把这个橘子抛出,从抛出之后,到它落地之前,这整个过程,是动态的。简单的数和形,无法描述这个现象。”

“数学从这里开始,由常量数学,步入变量数学。”

“不管是常量数学,还是变量数学,它们所描述的都是必然的、确定的现象。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些现象,却无法用必然和确定来描述。”

“还是这个橘子的腐烂,假如一箱橘子放在那里,多少天,会产生腐烂?产生腐烂又多少天之后,会全部腐烂?”

“从纯数学的角度来看,它是必然的,有确定的数字。”

“但在实际的现象上,它是不确定的,这箱橘子的大小、质地,这箱橘子存放的位置和时间,这箱橘子的箱子的因素,这些等等,都形成很多复杂的无法简单量化的‘数’。”

“所以这种情况下,哪怕变量数学也不足以描述这种现象了,而必须引入概率等东西,数学也就从这里,步入或然数学,以及模糊数学。”

许广陵还是点头。

“常量数学、变量数学、或然数学、模糊数学,这也是我们这个世界,从古代到现代,数学发展过程的四个阶梯。”

“今天的第一课,我们就从常量数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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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

“常量数学、变量数学、或然数学、模糊数学,这四种数学,也对应着四种不同的文明型态。文明的发展,呼求着相应数学的出现,而数学的发展,映照着时代,有时,也会启发着时代。”

“常量数学,对应着古典文明。”

“古典文明,也可以说是原始文明、火的文明、人力畜力的文明。”

“小许,你们年轻人喜欢听歌,我记得有一首歌,名字好像是叫什么《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许广陵念着其中的一句,然后道:“这其实是一首诗,被谱了曲,不过我也是因为歌曲才关注到词。陈老,您也知道这个?”

以前没发现陈老先生喜欢听歌啊。

他要是喜欢的话,许广陵立马就能在山上弄一套音放系统,然后大喇叭放震天响。

不过音放系统没弄,一个音乐室包括录音间等却正在建立中。

音乐毕竟是许广陵的半个本行,当然现在说这话是有点虚了,随着大宗师之路的进发,随着医、武、食还有现在这个数学等体系的接触、学习、立项、研究,原本的音乐,在意识中所占据的分量,也是越来越小。

许广陵都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是不是会忘了它。

不过应该不会。

音乐于他而言,一是怀念,二才是消遣,这大抵会是陪伴他一生的东西。

就算他走得再远,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坐下来,静静地弹上一曲《莲》,弹上一曲《也无风雨》。

对许广陵来说,如陈老先生之前所讲的,这就是他的坐标原点,至少,原点的构成之一。

由一首歌而忆起教他歌的那个人,然后由那个人而及那两个人。

许广陵思绪淡淡浮动,就如此刻帐篷外,远天那如若静止又如若飘动的白云。

太阳高挂在天空,蓝天之下,那白云,像极了散乱着摊在太阳下晾晒的被子,像极了大朵大朵的棉花糖,也像极了,童年和少年的梦。

梦醒之后,我非少年。

无悲无喜浅浅思。

许广陵忽然有点想喝茶了,或者,只是想拿个茶杯在手里,慢慢地转着。

“两年前老夫过来找章老头的时候,在火车站听过。”陈老先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弹着橘柄后带着的几片叶子。

一代大宗。

听过,肯定也就记住了。

许广陵点点头。

“从前的日子慢,什么都慢。”陈老先生淡淡说着,“慢,简单,这也是古典文明的主要特色。”

“人们大多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牛背短笛信口吹,可以荷担带食锄田去,可以闲敲棋子落灯花,也可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样的一个时代,数学,也处于起始、萌芽和初发展的状态。”

“时代不需要高深的数学。”

“哪怕有人进行高深的数学研究,或者有天才一不小心就突破了文明的壁垒,触摸到了变量数学甚至是模糊数学,然后其成果,也只能是止于书房,然后被束之高阁,然后散佚,然后被遗忘。”

“又或者千百年之后,被后世的人发掘出来,引起一阵惊叹。但也仅此而已了。”

“为什么?”

“因为时代不需要。”

“三十码的脚,不需要四十码的鞋子,四十码的脚,也不需要五十码的鞋子。”

“就算那鞋子再好,再精美,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任它如何精美,如何漂亮,也只能是被放在鞋盒里,置之角落,然后日久尘积。”

许广陵点头。

大宗,就是大宗。

哪怕陈老先生只是武学上的大宗,是“一介武夫”,而不是其它方面的大宗,也丝毫不妨碍其站在大宗的高度,然后以一代大宗的视角,来观照以至于俯瞰其它的体系。

就如此际,武宗驭数学。

而其之所以不是数学上的一代大宗,大抵,也有且仅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吾生也有涯,而吾知也无涯”,其一生,绝大部分的精力,都倾之于武学了。

其它方面的寂寂无名,换来了在武学一道的登临绝顶。

其中得失,自不用言。

武学,是这个人的根本。其它,那百十个博士学位之类的,所代表的,都是风景。

跟着这样的一位老师学习,若仅凭此而想晋入数学的大宗,那是不行的,还需要其它方面的汲取。

但若只是用来入门,那是足够了。

这也会是世界上最优秀、最高级别的入门老师,找遍全世界,估计也找不出十个。

许广陵决定今天的晚饭,给老先生多加两个鸡腿。

唔,暂时还没有鸡腿,那就来两条糖醋鱼好了!

“古典的,那样的一个时代,数学的萌芽,人们对数学的认识,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从○开始。”

陈老先生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了一个“○”的形状,“这是零,也是圆,是最初的起点。”

“孩子刚出生,睁开清澈的眼睛看向父母,彼此的眼中,那黑黑的眸子,都是圆的。”

“大人去田地干活,踩着日月的脚步,伴日而出,踏月而归,太阳和月亮,也都是圆的。”

“家前屋后,树是圆的。”

“鸡鸣桑树颠,那以树为巢的鸡,其所下的鸡子(鸡蛋),也是圆的。”

“田里的庄稼收获了,要用小车拉回来,那车的轱辘,也是圆的。”

“由圆而及扁圆,而及不规则圆,然后在对比之下,也有了‘正圆’和‘椭圆’的概念。”

“车轱辘,便要求正圆,越正越好。”

“车轱辘由外围的圆圈和中间作为支撑的木条构成,圈要求圆,条要求直。越圆越好,越直越好。”

“然后,‘规’和‘矩’便出现了,规以正圆,矩以成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直到今天,小朋友学习数学,圆规和直尺,也依然是必备工具。”

“然后,半径和直径的概念,以及圆周的概念,便也理所当然地出现了。”

“再然后,‘π’出现了。”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八九七九三,二三八四六。”说到这里,陈老先生微笑着,“当年,初开顶窍之后,为了测试一下记忆力,老夫曾特地找了圆周率过来背。”

“不过那时受条件所限,只能找到小数点后的五百位,没什么意思,所以后来,还是把全唐诗拿过来背了。”

许广陵点头,“陈老,要说正式的非学习式记忆,其实我也是从全唐诗开始的。”

说着这话,许广陵转向坐在一侧的章老先生,道:“老师,您呢?对了,您不用说我也能猜到,是与医药相关的,‘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这样的,对吧?”

章老先生含笑点头,却又道:“拙言你只说对了一半。汤头歌诀这样的小东西,为师老早的时候,就已经会背了,不会忘的。不过开窍后,为师确实是把这些东西又给全面系统地复习了一遍。”

“复习之后,为师真正记诵的第一本书,是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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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真与美,方与圆

陈老先生在继续着讲述。

“直径还好说,为什么会有半径?就因为车轱辘,车的轮子。”

“只看太阳月亮,只看树,只看人的眸子等等,是无法建立起半径这个概念的。”

“应用之于数学,便是如此。”

“换句话,也可以说,是应用开辟了数学,也是应用,在不断地开拓和发展着数学。时代无止境,应用无止境,则数学也无止境。”

许广陵点头。

他的大宗师之路,是不是也无止境呢?

应该是的。

但太远的无须论,论之也无意义。

当下而言,他的身心始终是锁定在“识窍”的成就。别说太远了,就连“识窍”之后的“天地窍”,许广陵暂时都不会畅想其一丝一毫。

识窍没有成就,天地窍便是空中楼阁。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古人以脚踏出一步为“跬”,左右脚各一步为一个完整的“步”,许广陵现在要做的,现在想做的,就是由跬而步,一步一步稳定前行。

慢不怕,只要身心并用。

慢不怕,只要全力以赴。

慢不怕,只要始终都在这条路上行走着。

“有人说,宇宙中的通用语言只有两种,一种是数学,一种是艺术。”

“数学是‘真’,艺术是‘美’。”

“真中含有美。”

“当我们看夜晚的星空,不论是那灿烂的银河,还是那勺子纺锤等等,都是很美很美的。天地未必有心艺术,但它确实是用真的方式,在呈现着美。”

“天地为画卷,大道为椽笔。”

“在这间天地博物馆中,从那一件件艺术作品上,人们先是感受到了其美,然后俯仰天地间,一点一点地深入其真。”

“美中含有真。”

“以我们的古典诗词而论,由先秦诗经的四言,而至汉乐府的五言,然后魏晋的六言,然后唐宋的七言。”

“其后,没有八言了,到七为止。”

“而在五七言中,又出现了律诗,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律诗不是谁规定的,也不是谁发明的。人们把以往毫无讲究的诗拿过来看,发现很多诗,尤其是有名的、大诗人的诗,它们居然就符合着这样的一种规律。”

“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不同的水平,在不同的心境下,写着不同的诗。然后这些诗的里面,在统计学中,却能找到这样的一种共同的规律。”

“这规律是什么?”

“就是真理,就是真。”

“为什么止于七言,**十言不行吗?”

“为什么平仄相间,然后在平仄相间的大框架下还有很多复杂的讲究?”

“哪怕直到今天,其实,我们都是不知道的。”

“我们只知道,这是一种‘真’,一种还未被破解的真。”

“但不管知不知道,不管破没破解,都并不妨碍我们去欣赏和感受其中的美。”

“这是东方。”

“而在西方,拙言你想必也知道数学上那非常著名的一个数字,0.618。”

许广陵点头。

“黄金分割,贯穿着数学,也贯穿着艺术,不论是天地的艺术创作,还是人类的艺术创作,很多地方,都渗透着这样的一种‘真’和‘美’。”

“我们可以作这样的一种推定,所有的艺术创作,都是源于真,追求美,然后在追求美的过程中,无意识或者有意识地,走向了更高层次的真。”

“凡大艺术家之创作,真中必呈现出美,美中必蕴含着真。”

许广陵若有所思。

所以以后,在涉猎上,在某个天平的两端,他要一端放着数学,另一端放着诗词、音乐、绘画等?以至于不排除某些时候,用数学的方式来研究艺术,用艺术的方式来研究数学。

思绪略动,许广陵第一时间,想到了巴赫的《十二平均律》。

“我们还是来说圆。”

顿了顿之后,陈老先生缓缓说道。

“月亮是圆的,地球是圆的,太阳是圆的,树是圆的。”

“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圆,都不是正圆。”

“星体为什么是圆的,又为什么不是正圆,这些很复杂,我们现在还无法深入它的根源和本质,但树干为什么不是正圆,却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许广陵点头,然后道:“太阳。”

“对的,太阳。”陈老先生微笑着,“以树作为参照物,或者说以一棵树的立场来看,太阳总是从东到西,而不是从南到北。”

“所以不论季节怎么变换,也不论太阳怎么升降,这棵树受光照的程度,总是不均等的,然后其生长,也呈现出不均等的趋势。”

“自然状态下,生长越快、质地越疏的‘树’,会越扁。”

“因此,在光照充分的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树的圆度,来判断它的质地。同样,我们也可以通过树的圆度,来确定它在地球上的纬度。”

“南北不同纬度的树,因其所受光照条件的不同,所以它单向扩张或者说膨胀的系数,是不同的。”

“单颗的树或许会有较大的偏差,但如果是好多棵树一起,是完全可以把纬度精确定位的。”

许广陵点头。

“一个圆的东西,受压迫,受牵制,都会让它不那么圆,以至完全不圆。”

“月亮地球太阳是如此,庞大的星系是如此,小到一棵树,也是如此。”

“人心,也是如此。”

“人的心性,是什么形状?它是无形的,但如果形容的话,赤子之心,当是正圆。”

“随着其渐渐长大,这正圆,也渐渐地发生着改变。我们的语言里,用一些词语来形容人的性格,如温和,如坚毅,如偏激,这些等等,其实都在表述着圆度的不同。”

许广陵沉思着。

“在路上走着,看到一百块钱。”

“捡还是不捡?”

“钱是好东西,想捡。这是‘本心’。”

“钱是好东西,但这个钱不是我的,不应该捡。这是‘道德’。”

“我不捡,也会被别人捡了,所以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

“我不捡,就会被别人捡了,所以我捡起来,等着失主、交给管理处等等,但考虑到实际情况,……”

“这是‘现实’。”

“我很有钱,根本看不上这一点,所以很淡然很无视地走过。”

“还可以列出很多。”

“人从出生开始,自小到大,几乎每一刻,人心都在面临着类似的状况,然后左右摇摆、前后不定,在点点滴滴中,承受着外界的压迫或者牵引。”

“孔子有一句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

“随心所欲不逾矩,这其实是两个内容。”

“先是随心所欲。”

“然后才是不逾矩。”

“随心所欲,是在内部,让心舒展,呈现出最自然的最接近‘圆’的状态。”

“不逾矩,是在外部,入乡而随俗,遵循着时代的、社会的、集体的等等的对人的各种要求。”

“把一颗心活成最接近圆,这既需要修养,也需要资格。”

“这是一个很高的要求。”

许广陵点头。

接下来,课程继续。

这一课上了大概两个小时。

从圆到六边形,蜂窝的形状,以及一堆肥皂泡的形状,然后从六边形到三角形,再到正方形,陈老先生一路旁征博引,再一次地为许广陵展示了其大宗的高度以及学富五车的广度。

两个小时的课后,如这段时间许广陵为两位老人布置功课一般,陈老先生也为许广陵布置了大量的功课,用某句网络流行语来说正是,“来啊,互相伤害啊!”

从《周髀算经》到《九章算术》,从毕达哥拉斯,到斐波那契数列,从勾股定理,到欧拉公式……

林林总总,洋洋大观。

两个小时的体系讲解后,陈老先生给许广陵布置的,是需要可能两百个小时都不止的,大量的方方面面的内容填充。

第二天,诸多的数学书籍被送上山来。

而许广陵的读书内容,在圣贤书、道藏、农耕之书这三类之外,又多了一个大类,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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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到来

带着换洗衣物以及洗护用品等上车,一路上,忐忑、期待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占据了郑琴的心思,让她都有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待过门的小媳妇,然后现在正坐在接她的车上。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想来让人分外惆怅。

不过一路向北又向西,空气明显在变好,天空也从灰白渐渐变成蓝色,然后湛蓝。

天分明,云分明。

整个天地,都像是透明的。

这让她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变得安静和愉快起来,然后脑海里却又突然跳出一句话,“趁微风不噪,趁阳光正好。趁你还年轻,趁他还未老。”

她已经不是很年轻了……

思绪至此让人愁。

“郑小姐,到了。”接她的兵哥哥话很少,一路上,差不多都是做必要的交待时才说话,从开始到现在,他大概一共是说了……六句话?

“谢谢大哥,有劳你了。”郑琴说着,打开车门。

其实这位兵哥哥看起来要比她小,估计都要小好几岁,当称呼出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又是莫名地幽怨着。好像上帝又或者什么人欠了她什么一样。

不过才刚下车,她就惊讶了起来,鼻子也是不自禁地连连轻嗅着。

怎么会这么香?

不知道具体是哪种的,说不出的草木清香,让刚从车上下来的她,一下子就神清气爽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人。

“郑姐,欢迎你的到来。”许广陵只是走了几步,便来到近前,伸出手来笑着道。

“小弟,叫我过来干什么啊。”两人手心相握,只是简单的握手,却让郑琴心里一阵悸动,然后强自从容着,“我现在有很多通告,很忙的。还有,这是哪里啊?”

看着对面微微仰头又微微揪嘴的小高傲表情,许广陵微笑着,“郑姐,这身衣服很衬你,很美。”

“假话!”郑琴微嗔道,是真嗔。

从她下车到现在,这人几乎没怎么打量过她好不,当她看不到吗?

“走吧,我们过去,还要再走一小段路。你带了哪些行礼,都拿来我提着。”许广陵道。

最后是,许广陵提了大包,郑琴自个提了小的。

安顿她的居处是帐篷。所有的房子都还没有建好。

主要是两位老人在兴致勃勃地做着设计,今天完成一个设计图,明天完成一个设计图,后天又在这些设计图上修修改改,删删补补,看他们的样子,简直像是在设计一处古代皇帝的行宫。

而且在地理高度上,居然囊括了从山脚到山腰的六处地方。

“老夫腿脚不便,所以卧室肯定是要放在山脚的。”陈老先生如是言道。

你一代武宗,上树能擒猴,过山能打虎,下海能虐海豹,去非洲大草原单挑一群狮子也最多只需动根手指……

你这样的,腿脚不便?

如果不是这位也是老师,许广陵简直都能呸他一脸。

“山下可能有点燥热,山腰也要建一处房子,便于炎热之时,夜卧纳凉。”章老先生如是说道。

您是老师,不管对不对,肯定都是对的。

“老夫对星象学有点兴趣,所以在最高的那处山腰,要建一个小观星台。”陈博士这么说着。

可以。

只要你不学诸葛孔明先生脚踏七星,手执七星剑,然后布下什么七星阵就行,你的观星台建起来了,我顺便也可以用用。

“为师以前对园林学有过一段时间的涉猎,来到这里,便有点见猎心喜。”章老先生这么说着。

所以您老人家想把这里也变成一处园林?

再所以,您老人家以前一直住在省会城市的毫无特色的小区中?

但您是老师。

所以,您说了算。

……

两位老人不止是他们自己讨论个火热,还基本上每天都拉着许广陵一起完善计划。

好处是,许广陵在这个过程中,又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估计再过些天他都能成为一个园林学的专家,不那么好的地方么,就是你们两个讨论就行了么,干啥还要拖着我一起来呢?

所以的所以,直到现在,他们三人也还全都是住着帐篷。

待郑琴安顿后好,许广陵带着她见过了两位老人,也对山脚那些战士的情况作了简单的说明,而后,郑琴的好奇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又或者说,那荷花的香味,让她第一时间就想靠近再靠近。

许广陵索性让她自行参观去了。

“小子,你想睡她?”郑琴过去后,陈老先生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哪呢!”许广陵哭笑不得,“就是一个比较自爱又自立的姑娘,我比较欣赏。所以就是在不麻烦的前提下,让她变得更好一些。”

“你不要让桃花变成烂桃花,不要让桃花缘变成桃花劫就行了。”陈老先生道,“要我说,该睡就睡,睡了就啥麻烦都没有了。”

“也就年龄稍微大了点,其它的,我看还行。”章老先生在边上推波助澜,“你陈师傅的话,可以考虑。”

许广陵简直无语。

然后他干脆以毒攻毒,“老师,陈老,我当前的最大心愿,就是让你们也能成就大宗师。等你们都双双大宗师了,我再来考虑这事吧。”

章老先生瞪大了眼。

陈老先生瞪大了眼。

“那要多久?”陈老先生有点傻傻地问道。

“弟子从入门到现在,也就两年时间,这个老师和陈老你们都是清楚的。”许广陵道,“所以你们二老,我估计时间也不会太长?”

“小子,老夫有点累了,不想说话。”陈老先生道,“你去你的小情儿那边,找她聊天去吧!”

许广陵摇摇头,然后淡然转身。

晚饭为表迎接之意,许广陵做了四个菜,平常一般都是一个或两个的,主要是最近的食材太好,不管他做什么,两个老人都只盯着一样吃。

一样一直吃到饱,中途都懒得换菜的。

正是,一道就正好,两道就已经嫌多了,至于三道四菜什么的,那纯属浪费和多余。

这样的情况,今天,又一次地出现在了郑琴身上。

糖醋鱼,加锅贴小饼子,她也就只按这一道吃,吃得还不少,其它的三道却基本没有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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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花香悠悠宜入梦

完全陌生的地方,郑琴却睡得很安稳。或许,是因为花香太宜人的缘故?

初识许广陵,是在琴行。

一曲古筝,整个琴行的人,包括店主,包括顾客,也包括她,全都被拉入了一个美妙的世界。

那是身为钢琴演奏者,不知道多少次梦想的场景。

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底下坐满了人,她一曲奏完,满场寂静,然后,所有人起立,掌声如潮。是的,这就是她的梦,曾经有过的梦。

事实上,又有多少演奏者,没做过这样的梦呢?

渐渐长大,梦也渐渐走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样的梦,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呢?

不清楚了,反正慢慢慢慢地,就这样了。

向“音乐家”努力的人,渐渐地靠给人配乐、接一些广告商演等吃起了饭,然后在微博上,和一些粉丝互动着,经营着一方小小的天地。

也不错?

是。

虽然累了点,也不是很安稳,但收入的话,一年好歹也有个几十万,从一二十万到三四十万,再到五六十万。但这其中,有多少是靠她的容颜,又有多少是靠她的琴艺,还真的很难说。

然后某个很寻常的一天,在琴行,突然就听到了一曲弹奏。

一曲奏完,真的是整个琴行都安静了,但她,却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后来才知道,他弹的曲子,叫《烂柯》。

关于光阴的故事,关于人生的故事。

而后,她跟着一起去了录音室,也见识了完整的两首弹奏,《灼灼其华》《烂柯》。

《灼灼其华》仿佛让她回到了她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而《烂柯》,诉说的却正是她现在的人生。然后知道,这两首曲子,是他自己创作的。

就这样,仰慕上了。

一个普通演奏者,对一个天才作曲者同样也是天才演奏者的仰慕需要理由吗?

君一出矣,如皎月。

或许,就如她的容颜为她的演奏和商演加分一样,他的天才,让她仰望,他的容颜气质,一举手一抬足的样子,让她在仰望之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爱慕。

他是男,她是女。

他是学音乐的,她也是学音乐的。

他作曲,她演奏。

……

命运安排他们相遇,便是有缘。都有缘了,走到一起不是很自然很正常吗?

可是看起来,她比他至少大了五岁。

女人对什么都可以很自信,只有一样东西。

年龄。

回到家后,迷迷瞪瞪地想着那个男子,真是既高兴,又惆怅。高兴相遇,却又惆怅于,恐怕也只是相遇。然后所有的高兴,都化作了惆怅。

几天后,因为微博上的一点小小意外,她从琴行老板那里要到了他的号码,然后主动联系了他。

“你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士,忧愁会减损美丽的。”

“阳光正好,开心重要。”

那次对话,让她变成了一个小傻子一样,并继续像一个小傻子一样,等待和期待着,他答应给她的曲谱。

不是高兴那曲谱。

而是高兴……他们从陌生人,变成了朋友?

虽然其后找不到太多打电话的理由,而且她也很难放下渗杂着一些自卑的矜持,但那个号码,确实成了通讯录里最特别的一个,那个人,也成了心里最特别的一个。

哪怕不发生些什么,就这样,也挺好的?

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天才的钢琴家,因为爱慕一位贵妇人,一生未婚。

“傻子!”

“假的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呢?”

少女时代,她和几个闺蜜在一起,听着这个故事,然后作着这样的评价。

……

一个天才的音乐家。

这是她给他的第一个标签。

是,外界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他寂寂无名,但她毫不怀疑,只要他出道,会让整个世界都疯狂的。

她发在微博上的视频,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后来,因为他的曲子,她参演了一部电影。

只是配角。

而且还是只在男主角的回忆里出现的配角。

结果却是很戏剧,比这部电影的情节都还要戏剧。

电影大卖。

她大红。

算是……大红吧?

这部电影让她微博上的关注从几十万涨到了几百万,然后又一路不停地冲过了一千万。如果这都不算红,那什么才叫红呢?

反正那位女主角的关注,在她的过了一千万之后,也才八百多万。

生活开始出现一些很大的变化。

好像延续了几年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之前接一次广告才几万块钱,甚至几千块的都有,但演完电影之后,找上她的第一个广告商,一开口就是报价一百五十万。

她有点慌。

于是打电话给他。

“这不很好吗?”

“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

“找几个还不错的、喜欢的,接了,以后就能当一个幸福的米虫了。郑姐,你感受到了阳光的灿烂了没有?”

我感受到了!

从你的话里。

平稳的、淡淡的,却比阳光还灿烂,就想在这灿烂里,安心而又慵懒地美美睡上一觉。

如果你的话语是在耳边,而不是电话里,就更好了。

一个明明是弟弟,却像哥哥又像是父亲的男人。

这是她给他的第二个标签。

而后,一个意外的邀请。

她踏上了一次奇幻之旅,过程很奇幻,结果更奇幻。

回来后,微博上,尽是“佛光普照”和“球状闪电”的新闻,热度极高,都闹翻天了,连她一些只关注时尚和美妆的友人,也关注着这样的新闻。

“哇!我要是在现场就好了,你说我脸上的这个小雀斑,是不是就没有了?”

她翻着微博,很多的现场和场外。

然后离开电脑,她照着镜子。这是返回后,她经常做的事情。

呈现在镜子里的,是一副精致的容颜,依稀是她,几年前的样子。可是翻过相册,才发现,就算几年前,她也没有这样美。

二十七岁的女人的经历。

十七岁般的精致。

揉合在一起的,就是一张让她自己看着,都会时不时就有点愣神的脸。

但到了现在,这一点,却不怎么重要了。

除了看脸,更多的时候,她会看自己的手,看着,感受着,然后整个人自然而然就沉静下来了。

仿佛时光就这样在身边静止。

通着电话,手机就搁在钢琴边,让他听一曲自己的演奏。

她的演奏,他的曲子。

《长白之春》,春夏秋冬四首中,她最喜欢的一首,当然其它的三首,她同样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但最喜欢的,始终都还是这一首。

“不错,还可以,依稀有我几分的水准了。”

“你以前都说我弹得很好的!”

“姑娘,我们要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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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山上早晨

第二天,郑琴醒来的时候,时间很早,拿过手机看看,才四点多!

但她却没有感到任何一点没睡足的懒意。

相反,神清气爽!

花香还是那么沁人,但却并不浓艳。打开帐篷门,还没走出去,郑琴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只像是白鹤一样的鸟,在荷塘上空缓慢而又舒展地遨游着。

远处,不时地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鸟鸣。

当真是,鸟语花香。

附近的几个帐篷门都是大开,许广陵不在,两位老爷子也不在,不知去哪了,他们也起得这么早?

倒是走动时,不远处那些战士中一位领头的遥遥招呼了一声:“琴姑娘早!”

“钱大哥早!”郑琴回应着。

之前的奇幻旅程中,他们有认识。

还没洗漱的她落落大方,应该说,对自己现在的容貌,她自信到了都有点淡然的程度,“钱大哥,许广陵呢?”

钱绍友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许先生,嗯,许广陵。

但在这里没有人这么称呼。

他和弟兄们内部的称呼都是许先生,甚至有的直接就是先生,极度地尊重着,就连自家老大,虽然称呼着小许,但那种尊重却也是显然看得到的。

倒是两位老先生的称呼不太一样,章老先生一直称着“拙言”,钱绍友一直没见过其称呼别的,倒是另一位老先生的称呼有点变化,小许有,小子有,拙言也有。

反正,不管他们这边,还是两位老先生那边,没有人称呼许广陵,广陵都没有。

不过钱绍友现在的身手极为敏捷,一人单挑四位昔日的伙伴也毫不费力,前番唐浩王国华那几个家伙想给他一点教训,结果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当然他自己也鼻青脸肿就是。

身手上的这种敏捷同样表现在了神思上,愣神了不到半秒,甚至都可以说是零点一秒的样子,钱绍友极顺快地回答道:“许先生应该是在山顶呢。”

“山顶?”郑琴有点愣,抬头看着远处,那高入云天并白雪皑皑的所在。

“对啊,山顶,许先生每天都会去山顶上逛一圈。”钱绍友道。

洗漱的时候,郑琴还有点愣。

一个神秘并且越来越神秘的人,这是她给许广陵的第三个标签。

其实从之前的那趟旅程回来她就在想,许广陵肯定不是高僧,不是佛法大师什么的,那他会不会是中国神话传说里的“仙人”?不然,许多事根本就没法解释。

而如果他是仙人,她……

这个问题,没法想。

郑琴有练琴的习惯,每天早晚都练,一般早上一小时,晚上一小时。

钢琴这里也有,就在她那小帐篷边上不远的大帐篷里,斯坦威的大三角,演奏级的专用钢琴,和她用的某国产小三角,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不说品质,就这庞然大物般的形体,就是一种震慑。

当然,它不止大,更是贵,贵到离谱。她目前为止所有的积蓄加起来,都不够买一架这样的钢琴!

许广陵昨天说有钢琴让她练习用,但她真没想到会是一架这样的钢琴,见到的时候简直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太梦幻了,哪怕不弹,光是手指在琴键上拂过,都是满满的幸福。

许广陵这时不在,她的“花痴”属性可以好好地满足,一根根琴键地试过,点按过,甚至反复来了好多遍“哆来咪发梭拉西哆”之后,才坐了下来,开始了专心地练习。

还是那首《长白之春》。

未几,悠扬的琴声,飘荡在山脚。

早饭有点晚,八点四十,都快九点了。

五个人,许广陵,两位老爷子,她,还有那位具体不知道什么身份的领导,许广陵介绍说是大领导,让她叫卫先生就行了,而这位卫先生却是笑呵呵地说叫他卫哥就好。

饭菜很简单,就是一饭一菜还有一汤。

藕片,藕孔中混着嫩豆腐,外边沾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之后下油锅炸的。

馒头,不怎么白,又很大,一切三块,她估计一块就够了。

还有清汤寡水的小青菜汤,没有勾芡,就是小青菜放在开水里煮的,上面连一点油星都没有。

但就是这简单的三样,却让包括她在内的桌上所有人,吃得快要把舌头都给吞掉。

小青菜汤太鲜了,但她明明没看到他放味精什么的,全程就是洒了一点点盐。不止鲜,更是嫩,小勺子一般的小青菜,整片的,都没有切,吃到嘴里却一点梗的感觉都没有。

嫩到都让人甚至有点不忍心吃它。

那油炸的藕片就更不用说了,外面脆脆的壳,里面嫩嫩的豆腐,至于那藕片,则根本就没法形容!仿佛一口下去,这世上所有好的美的滋味,全都聚集在了舌尖。

哪怕一再提醒着自己要矜持点,但郑琴还是一口气地吃完了六大片藕盒,以及三分之二个馒头。

说是三分之二,但都抵得上外面的两个馒头了!

就连并不是小碗,而是很大碗的一碗青菜汤,也让她喝得几乎一滴不剩。

不过还好。

她的表现并不突出。

陈老爷子和那位卫先生,全都是狼吞虎咽,吃得比她快多了也多多了,简直都能说是穷形恶状的,也就章老爷子稍微好一点,但一样吃得很多。

至于许广陵这死人,她完全不比较的。

之前的旅程中,就已经见过了!

这一顿,他好像也就吃了两个藕盒和一片馒头?而且还是最小的边上一片。这根本就是三岁小孩的量好不好,六岁小孩都比他吃得多!

就从这饭量也知道,他是仙也好佛也好,反正不是人。

至少不是正常人。

饭后,郑琴抢着想收拾碗筷,却被许广陵摆着手说不用,然后他手一挥,一大片像是一水缸那么多的大水团飘了过来,直接在桌上转起来。

一滴都没有洒到就站坐在桌边的众人身上。

而一分钟都没有,不论是碗还是盘还是筷子还是桌子,全都干干净净,甚至,碗盘都已经叠了起来,筷子叠放在了碗上。

郑琴目瞪口呆。

看两位老爷子和卫先生,却全都很淡然的表情,一点没表现出意外。

“小意思,你以后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对面的那个人,更是淡然到要命地这般对她说道。

其后,许广陵和两位老爷子以及卫先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郑琴一个人去了山脚散步消食,在那些桑树边、榆树边及荷塘边转着,没多久,就听到不远处有汽车的声音传来。

她转头望去的时候,看到汽车停了下来,而后,两位很漂亮的姑娘从车上走了下来。

嗯,一位只能说可爱。

另一位……

郑琴目光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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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见面,介绍

漂亮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其身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和她在京城认识的宋导的侄女宋薇有点像,但又不是很像。

然后郑薇看到两女四周打量了一下之后,向她这里走了过来。

很快地,许广陵也出现在山脚,大步地向着这边走来,而让郑薇目光一直的是,那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姑娘,看到许广陵出现后,直接就扑了过去,像个树懒一般地挂在他身上。

“许哥哥,我好想你哦!”

许广陵伸手抓着她的耳朵把她抓离自己身体,“阿梨小姐,站好了,不要蹭我!”

随后他向这边走来,“郑姐,伊藤小姐,我给你们介绍下。”

郑薇以前从来都没觉得“郑姐”这个称呼像现在这般地刺耳,不过,伊藤小姐?

日本的吗?

接下来听介绍,果然是。

“伊藤真桐小姐,日本伊藤商会主事,医药和化妆品行业的专家。”

“郑薇小姐,我的朋友。”

两女互相握手,互相打量,互相说着幸会。

“许君,您才是专家,我的那一点点了解,哪敢在你面前提起呢。”伊藤真桐浅笑着,然后对郑薇道:“薇姐,你是许君的朋友吗?很好的那种?那你能不能帮我说说话,我一直都想让许君接受我们的投资呢!”

很好的那种?

算是吗?

郑薇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许广陵,不过也只是飞快而又状如随意般地瞥了一眼,然后就对伊藤真桐道:“伊藤……真桐小姐,我其实和许广陵也不是很熟,他的事情,我肯定是……”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哇哇的大叫。

“哇,好大的莲花啊!”

“哇,怎么这么香的啊!许哥哥,我要在你这里不走了,我要一个荷叶枕,还要一个荷花枕!”

“不行,我还要泡荷花澡!”

郑薇和伊藤真桐的目光都移了过去,许广陵的也是。

随后三人也向着那边走去。

“阿梨小姐,这里可不是北海道,没有那么多的温泉让你泡。”许广陵说着,“冷泉倒是有,但你的小身板肯定不能泡,一泡就要感冒的。”

“许哥哥,你不是神医吗?”伊藤真梨嘟嘴。

“神医也不能让你不感冒。”

伊藤真桐目光打量着荷塘,然后问许广陵:“许君,这就是你说的,要给郑小姐用来做化妆品的花?”

“对。”许广陵点头,“如果还有其它的需要,也可以。”

“许君,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您更怜香惜玉的人吗?”伊藤真桐说着,然后转向郑薇,“薇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呢。”

郑薇都不知道这事呢。

这时,听着伊藤真桐的话,她不自觉地笑意上脸,也朝许广陵投过一个询问的目光。

许广陵伸出手来,在就靠近身边的荷叶丛中摘了一朵带长柄的荷花递给伊藤真桐,又分别摘了一朵给郑薇和伊藤真梨,最后就连他自己的手上都拿了一朵。

“伊藤小姐,我对化妆品没有什么了解,你能不能给我简单介绍下?”许广陵问道。

郑薇集中精神地听着。

“许君,化妆品的种类很多,我就从最复杂的护肤类开始说起吧。”伊藤真桐道。

许广陵点了点头。

“其实,健康就是最好的调节,像郑小姐这样的肌肤,我相信,是没有任何护肤品可以护养出来的。”伊藤真桐说道,“早期,人们用各种酸、各种激素类物质,来达到淡斑、美白等效果。”

“它们确实有效果,而且还比较明显,但却严重破坏了脸部肌肤的环境,长久来说,会让肌肤变得非常糟糕,并加快老化。”

“这样的配方,目前,还在一些二三线的品牌以及作坊式的生产中残留着,但却已经渐渐地退出了大牌的选择。”

“其实从当前来看,基本上所有的化妆品,包括护品类,配方都是透明的,至少对我们伊藤家这样的生产者来说,是透明的。”伊藤真桐既不高傲也无做作地淡淡说着,“而哪怕最复杂的配方,其实也很简单,比医药产品,要简单得太多太多了。”

“就比如说,所有的护肤品,其中最大也是最主要的成分,水。”

许广陵点头。

“如果只是水,擦在脸上很快就会干了,所以需要将水锁住,让它不那么快地散发,又或者与水配合着使用。”

“比如甘油,就是使用量最广泛的保湿补水成分,它也广泛地被添加于市面上绝大多数的护肤品中。”

这次是郑琴点头,带着恍悟性质地。

她对这个也不懂,但以前购买挑选的时候,经常也看一看里面的成分,虽然看不出来什么。

水、甘油。

她经常看到的几个字,熟到不能再熟。

“除了甘油之外,就是透明质酸钠、山梨醣醇、丙二醇丁二醇等,其实,这也是绝大多数护肤品中的主要有效成分。”

“保湿之外,会有一些护肤品也添加美白成分,使用最广泛的,也就是VC及其衍生物了,其次就是烟酰胺等。”

“还有一些护肤品,会添加芦荟成分,库拉索芦荟,并以此为主打,也有一些添加仙人掌、菊花等天然草本提取物。”说到这里,伊藤真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些成分,从成分本身来说,都是有效的,但其实绝大多数的护肤品中,真正有效物的添加量都很小,更近于象征性质。”

许广陵点了点头。

“最后就是防腐剂、香精等添加物了,不少产品会在香精上用心思,但这其实,对肌肤基本没有任何用处,讨好的是鼻子。不过事实是,很多人会因为香精,而评价一个护肤品的好坏,并以此作为是否一直使用它的标准。”

许广陵还是点头。

“所以事实上,对稍微有点档次的生产商来说,化妆品,是一个基本不存在任何技术含量的产业,其所有的技术类研发,也大多表现在使用体验以及不同使用地区的成分调整上。”

“不论是顶级的,还是一二三级的生产商,最大的投入,还是用在品牌的推广和维护上。”

“花在这一项的成本,基本上是总成本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然后就是研发和生产环节,而至于产品本身的成本……”说到这里,伊藤真桐顿了顿,“就算是顶级的,一件,售价千元、万元以上的,其成本,一般也不会超过十元。”

“而更多的,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护肤品,其成本,从上游环节论,不会比一瓶最廉价的矿泉水贵多少,更多的成本,反而是花在盛装瓶和包装盒上。”

郑琴听得目瞪口呆。

“暴利啊!”许广陵微微感叹道。

“对握有品牌的生产商来说,是这样的。”伊藤真桐道,“但其实,正因为利润很大,所以中下游的竞争和厮杀,非常之惨烈,然后牵连到,哪怕上游,也要花费大量的额外投入,来用在市场占有上。”

“中下游,因为不占据品牌优势,再加上生产和销售等环节的分摊,其实利润虽然还是可观,但已经算不上暴利了。如果经营不善,推广不力,随时破产,也是极常见的事。”

许广陵再次点头,“强者如日月当空,蚕食天下,弱者如繁星点点,分摊着剩下的市场。”

“是这样的。”伊藤真桐轻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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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百花绽放,水面下的情景

“中国的化妆品市场,伊藤小姐,你有所了解不?”许广陵问道。

虽然是这么问着,但许广陵却是知道,伊藤真桐必然是有所了解的。

就如之前在日本,伊藤真桐给他介绍着整个世界上的中医药行业状态一样,那真的是,了如指掌。而现在,对他们家族有所涉入的化妆品市场,必然也是一样的了解。

其中的原因么,就一句话,他不了解伊藤真桐,但他了解开窍,知道天生顶窍大开的人,应该会是什么样子。

果然,伊藤真桐道:“许君,当前,从化妆品的国际市场来看,是法国、美国和日本三分天下,类似于中国三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魏蜀吴三国对峙。”

“日本如吴,占据地利之势,固守一方,在日本和亚洲市场上,拥有其它两国无法比拟的优势。”

“美国如魏,依凭最为雄厚的国家实力和综合化工能力,哪怕上下集体平庸,也足以开辟出一个广大的市场。在这个资本和硬实力横扫一切的时代,它也是最具成长性的。”

“法国部分地如蜀,一方面,以先行之利,握有强大和丰富的研发优势及品牌优势,有点类似于拥有诸葛亮的蜀国,另一方面,随着全球经济中心的偏移和文化多元性的崛起,法国的化妆品市场,也面临着市场选择率,越来越面对严峻考验的问题,未来不排除有一天,它会成为后诸葛时代的蜀国。”

所谓后诸葛时代,就是诸葛亮已经不在了的时代。

许广陵点了点头。

“中国的化妆品市场,从当前来看,也正是这魏蜀吴三国的争夺。”

“法国的欧莱雅,美国的雅诗兰黛,日本的资生堂,以它们为代表的三国品牌,占据着中国大约80%左右的市场。”

“中国本土的实力,一些知名品牌,占据着10%左右的市场。”

“而在这之下,大约数百名的中国中小品牌,以数以千计的代工场和数以万计的作坊生产的形式,争夺着剩下的10%左右的市场。”

听到这里,郑琴惊讶出声。

“中国本土的占有率,这么少?”

“还有那些小品牌,这么惨的吗?”

伊藤真桐微微笑着,“琴姐,其实它们并不惨的,虽然从数据来看,它们之间的竞争很激烈,但化妆品市场,是仅次于保健品市场的暴利行业,并且,在中国,也正处于快速发展的阶段。”

“所以,总的来说,依然还是有利可图的。”

许广陵沉吟着,半晌后,问道:“伊藤小姐,中国本土品牌的占有率,为什么会这么低?”

“许君,一方面,是后起之故。”伊藤真桐说着,“就如伊藤家族,到了我的时候,才开始进入化妆品市场,因此,虽然凭借伊藤家族在医药研发上的强大实力优势,让化妆品才一推出,就广受用户的好评,但直到去年,也才占据了日本仅仅1%左右的市场,而如资生堂,它一家,就占据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1%已经相当不错了。”许广陵道。

伊藤真桐现在才多大?

“我相信在伊藤小姐的领导下,它会渐渐地向着10%以至更多进军的。我对伊藤小姐的才华,绝对认可。”

“许君,过奖了!”伊藤真桐浅浅一礼,带着开心和笑意地接受了许广陵的夸奖,“但是后起而追,真的是太难了,中国的化妆品牌,也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如果那些深入人心的大品牌不犯大错,如果化妆品行业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技术亮点,先行优势实在太过巨大,很难被打破。”

“在日本,资生堂,最早将‘美白’这个概念带入化妆品,后来,芳珂,又将‘无添加’这个概念带入化妆品,这两个概念的引入,都对它们的市场开拓,起到了根本性和决定性的作用。”

“就如中国国内知名品牌佰草集,一直主打‘本草’的概念,使得其在国外虽然知名度无法和那些大牌相比,但也算是成为了一个能够走出中国的,被国外初步认可的品牌。”

“当下,从整个国际来看,‘全天然’,都是一个亮点,但这张牌所有人都在打,所以亮点也就不是什么亮点了。”

“想找到后续的概念突破,很困难。”

许广陵点头。

“目前,天然和健康这两个大的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人们开始注重起‘自内而外的美丽’,在这种推动下,保健品和化妆品,有渐渐融合的趋势,一些品牌也正在主打‘口服化妆品’的概念,如口服VC、口服胶原蛋白等,强调内和外的共同美化。”

“我也正在试图,把家族的化妆品事业部,向这个方向倾斜。”

“但这是一个新兴的领域,还需要很多的开拓和探索。前景是美好的,市场也是很广阔的,但当前,还处于过程的曲折之中。”

许广陵点头。

而说到这里,伊藤真桐目注许广陵:“许君,说到这里,您就该知道,您的存在,对于伊藤家族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意义了。”

“如果能得到您的指点和提携,伊藤家族不是如虎添翼,而是现实装上翅膀,向着梦想的方向飞翔。”

许广陵微笑着,没有表态。

伊藤真桐楚楚可怜状地轻叹一声,眉头微皱。

这是表演,是伊藤真桐对许广陵心照不宣的表演,不过这表演是一展即收,随即,伊藤真桐正容道:“后发劣势,是一个原因。中国本土化妆品牌步履维艰的另一个原因,是中国国内化工体系的孱弱。”

“虎头、豹腰、蛇尾,这三个词语可以用来形容中国化工体系在低、中、高三个层次上的实力。”

“绝大多数原材料依赖国外提供,是中国当前化妆品行业的现状,这一现状的改变,需要依赖整个化工体系的发展,在较短的时间内,可以不作考虑。”

许广陵点头。

情况比他想象的,既简单,又复杂。

起初他只是因为这里的许多花可惜了,而且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花无所用,除了被蜜蜂采蜜之外,就只能是任其浪费了,然后郑琴电话里抱怨着。

因为“太美丽”,街都不敢上了,甚至商演广告等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不是麻烦的麻烦。

这些麻烦算是他带来的,包括最初拍摄电影的意见。

所以许广陵干脆让她过来,和这些“花”打交道,让她的生活另外多一个选择。至于让伊藤真桐过来,就纯粹是咨询了。

而这个咨询,也咨询对了。

想着国内化妆品低端市场的竞争情况,虽然伊藤真桐没说,但其实也不需要说。——其中的混乱和无序,是可以想见。

如果让郑琴涉入……

许广陵沉吟着,渐渐有了大概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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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蒲公英

“我想设立一个化妆品公司,研发三个档次的产品,分别以天凤、锦瑟和真梨为代号,伊藤小姐,你意下如何?”许广陵缓缓说道。

听到这个代号,伊藤真桐心中惊喜,难以自抑,强压着心中的情绪,问道:“许君,您的意思是?”

而伊藤真梨则直接就蹦了起来,然后拉起许广陵的手,道:“许哥哥,真梨是我吗?”

“不是,我就是随便取一个名字。”许广陵笑着,然后指着面前荷塘,对伊藤真桐道:“我提供这些花瓣,其它的,你来解决,包括原料、研发、生产以及销售,有没有问题?”

这看去是完全不平等的也是似乎毫无诚意的合作。

但伊藤真桐却是喜笑颜开,深深一躬,然后道:“感谢许君对我和伊藤家族的信任!我和伊藤家族,也必不负许君的这番信任!”

“对伊藤家族,我并不了解,也谈不上任何信任。我信任的,只是伊藤小姐你。”许广陵微笑道,“伊藤小姐,关于利润的分配……”

“许君,您的信任,就是最大的给予。我和伊藤家族,可以不需要任何的利润。事实上,就算如此,伊藤家族也可以借助您的荣光,完成不可限量的成长和腾飞。”

“我都无法想象,产品问世后,会引发多大的轰动和疯狂。而作为产品的参予者,伊藤家族能从中获得的好处,太多太多了!”

伊藤真桐正容说道。

“那么,作这样的分配吧。”许广陵沉吟着,“产品的全部净利润,伊藤家族获得其中的两成,郑琴小姐作为中国区的代言人和主持者,获得其中的一成。剩下的七成,则汇入蒲公英基金。”

“啊?”郑琴愕然道。

“蒲公英基金?”伊藤真桐道,“许君,有很多的蒲公英基金,您指的是?”

“我自己的。”许广陵道,“今天之后,我会成立一个蒲公英集团,下设蒲公英基金,旨在发展中国和全球的公益事业,当然,第一步,从中国开始。”

“许君,要不了多久,那就会是相当庞大的一个数目……”伊藤真桐说着。

“再庞大,能比得上这个吗?”许广陵笑着。

在他手中,之前折下的那朵半绽的荷花,就在伊藤真桐姐妹和郑琴的眼中,在她们眼睁睁的注视下,花瓣,一瓣一瓣地向外舒展着,没一会儿,就完成了全部的绽放。

更加浓郁了不知多少倍的清香,从整朵花瓣上,冉冉散发了出来,让在场几人,简直心神俱醉。

“许君……”极度的惊讶之后,伊藤真桐目光迷离。

伊藤真梨则完全就是星星眼,两眼盯着许广陵手中的花瓣,一眨不眨,小脸也向着那花瓣越凑越近,凑到都快要靠上去的时候,她的两眼闭了起来,然后身子就凝固成一个小拱形,不动了,只有鼻翼在缓慢而悠长地翕动着。

郑琴的表现,也好不了多少。

而看到这情形,许广陵瞬间意识到,他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他手中,哪怕持的是一片叶子,也比当下的这情况要好得多。

而此刻,他则只能是摇了摇手中的花束,让花瓣片片落地,然后再次指着身前的荷塘对伊藤真桐道:“这些东西,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的,至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

“我有幸得之于天,然后将其用之于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如这山间的花开花落一样,无关美德,也无关道德,只是自然。”

伊藤真桐垂下双眸,掩饰着心中悸动。

郑琴则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束,神思若有不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倒是伊藤真梨,此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是嚷嚷着:“哇,许哥哥,花瓣怎么都落了!”然后她蹲下身来,像是小孩子看蚂蚁一般地,观察起了那些花瓣。

伊藤真桐姐妹在无名山上盘桓了两天。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许广陵从伊藤真桐处进一步了解了全球的医药行业、中医药行业、保健品行业以及化妆品行业的现状。

两天后,伊藤真桐返回日本,筹备双方的合作事宜。

伊藤真梨想赖在这里不想走,被许广陵赶回去了,倒是让她带了不少的“土特产”回去,包括荷叶、荷花、莲子、莲藕还有荸荠菱角等,把大越野车的后备箱装了满满的一下。

这两天的时间里,许广陵和郑琴也是进行了一些交谈。

“小弟,我都没有答应给你作代言呢。还有,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安排我的人生?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是叫我小弟么?弟弟给姐姐谋一点小福利,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至于这个事,你完全可以当作一个业余爱好,抽些零碎时间,做做看,之后如果发现不喜欢,那不做就行了。”

“伊藤真桐小姐比我漂亮多了,你干脆让她作代言就好了,找我干什么,我就是个丑姑娘,又丑,年龄又大,又不懂文化,也没有才能。”

“你又怎么是丑姑娘了?就算西施看到你,也会不再捧心,而会改为两手捂脸的。”

“你就是胡说八道。再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现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以前的我,就是个丑姑娘。”

“那不止是现在的你,也是以后的你。女人只要活出健康,活出自我,美丽是没有止境的,不论是四十岁五十岁,还是六十七十八十岁。”

“小弟,你不要说话,让我抱抱。”

许广陵就站着不动,让她抱了一下。

“做得不好,你不许怪我,更不准笑我。”

“做得不好才好,才正合我意。你真要做得太好了,说不定我还会后悔呢,一想到这么好的姑娘,又漂亮,又美丽,又懂音乐,兰质蕙心,居然还又有才能,将来被别的男人娶了,我会很痛心啊。你要知道,男人都是很自私的,我也不免。”

“那你就要了我呗!”

“我是要飞升成仙的啊。姑娘,我带不走你。”

许广陵满面诚恳。

郑琴却是将信将疑。

她把许广陵从头到脚地看了又看,然后道:“小弟,真的有飞升这种事吗?”

许广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青华宝篆中,目前,他了解了二十四便宜法,嗯,二十四之四,了解了九成法,九之一,在不了解三圣法之前,他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尽管,就从当下而言,展现在他面前的世界,便已经是很大很大。

郑琴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问了那话之后,她紧接着便是问道:“那你可以教我修仙吗?像你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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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人不留人山留人

谈话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

情侣肯定不是,要说单纯的“姐弟”么,那肯定也同样不是,但说“恋人未满”什么的,同样也没到这个程度。

但不管是什么性质,倒是因为问题挑明,两人相处之时比以前要更自然一些。

郑琴也就“理所当然”地赖在山上不回去了。

倒不是姑娘没有矜持,太留恋着许广陵,真不是这回事。而是这山中,环境实在太好。

许广陵精心寻找并打造的环境,虽然总体的工程才刚刚开始,而且还是处于实践之中,弄不好现在的这些种植以后都要被推翻重来,但那是许广陵的事。

许广陵而外,在其他所有人看来,现在的这无名山,都无异于仙境。

两位老人是这么认为的,大佬是这么认为的,钱绍友几人包括山脚那些逐日轮换的战士们,是这么认为的,郑琴也是这么认为的。

伊藤真梨嚷嚷着不想走,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而且,由于身体的缘故,这地方对她来说是真的“福地”。

再加上其天生顶窍大开,感应相当之灵敏,所以才离开没多久,就频繁地给许广陵打骚扰电话,从以前的一周一次多到了现在一天一次的程度,要回到这里来住。

伊藤真桐没说什么,但从她放任其妹这般地打电话,其自身态度,也是不言而自明。

所以的所以,郑琴留在山上的行为,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我留在你这里,与你无关。”

人不留人山留人。

许广陵自然是表示欢迎。

睡,不差她的那一点地方,就连钱绍友及他的那些弟兄都在山脚较远的地方搭了不少的帐篷呢。

吃,更不缺她的那一点,大猫有时都吃得比她多。

不过这只猫被许广陵养得有点野,本来么,他就是当成山大猫来养,所以除了许广陵之外,大猫谁也不理,就连两位老人都不例外,就更不用说郑琴了。

在许广陵身边绕指柔的这只猫,离了他的身边,就是真正的山大猫,甚至真正的山大猫遇到它,估计都会有点怵。

许广陵也是随着它。

或许是从小就被他用二气沐浴着长大,大猫很聪明。

虽然普通的猫就很知人性,但大猫要超出太多了,而很早之前,当它表现出足够的聪明的时候,许广陵就比较注意和它的沟通了,除了偶尔必须的教导和教训,其它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以一种相当平等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小家伙。

说是山中潜修,但许广陵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一天六次,对草木的观察、记录和分析;圣贤书、农书、道藏,还有新增的数学类书的阅读和思考;和两位老人每天固定不变的对话,在身心、医学、武学等各个方面,互为师友,互相学习。

以及每间隔一天,陈老先生给他上一次课,以时代为线,以数学为纲,以文明的发展为轴,带着他以一个全新的视角,认识这个世界。

就如当初章老先生,让他通过圣贤的视角,来认识这个世界一样,而且这样的学习,直到现在也还在继续。

揣摩、玩味着那些圣贤之书,许广陵也便如同与那些圣贤相对,进行着跨越时空的每天一次的对话。——那对话一如许广陵和两位老人。

除了这些之外,每个夜晚,许广陵都在星月之下,进入一种深沉的冥想之境。

感知和意识好像散入这片天地之间,心神毫无波动,意识亦毫无所用,但偏偏,清晰如缕地映照着周边的一切。

天上洒落在这片山间的无穷星光。

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那如纱如雾一般的丝丝缕缕动态。

地上很多草木,根须枝叶,那一点点的舒展,以及叶片在夜风中的翻拂。

这些等等,俱皆映照在许广陵的心神之中。

但也只是映照。

就像树影倒映在水面,树影摇摇,而水面澄平如静,丝毫不会为这树影的招摇而有所动。

哪怕许广陵自身,也无法准确地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而心神和意识之外,已经成就的命窍,会在他进入冥想之后,自行自发地微微振动着,带动着整个身体的气血及细微之处,作着无微不至的调整。

而后,当身心臻至最佳的状态时,命窍进入蛰伏状态,许广陵的整个身心,亦跟着进入某种蛰伏状态。

如此这般,一天二十四小时,可谓满满当当。

用来和郑琴交流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别说交流了,就连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比许广陵和两位老人在一起的时间多。

郑琴却是自得其乐的。

她在这山中的生活,并不太多需要许广陵的参予。

让钱绍友等一些人,送她到山外采买,包括笔记本,以及更多的生活用品等,然后她每天,练练琴,在微博上和一些粉丝互动,采荷叶和荷花晾晒,准备做枕头,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伊藤真梨的影响。

然后,就是跟随章老先生研制茶叶,搭个下手,又或者跟随陈老先生酿酿酒,搬个小坛子什么的。

惹得两位老人居然都给许广陵说,这女孩不错。

两位老人的评价,肯定不是因为她的这殷勤,而更多的,是两双饱经世事的慧眼,从她的日常所有行为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然后作出了整体上的较为正面的评价。

而其实,于许广陵而言,事情从开始到现在,都很简单。——这位姑娘的身上,有那么一点,母亲的影子。

所以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点移情的行为。

不多,就一点。

但就这一点,已经足以让许广陵在接触后,对她保持着好感了,也可以说,这好感,无关男女,无关爱情。

至于教郑琴“学修仙”这事,许广陵暂时还只是教了她一个小法门,和教给大佬及钱绍友的是一样的,就是让其通过右手心窍,调和身体,以及培养某种感觉和状态。

更进一步的,许广陵却还在审慎着。

他是一个特例。

当初的际遇,究竟给他带来了哪些改变,许广陵并不清楚,但他却无比地清楚一件事,那也是从两位老人身上得到的。

这条路,太漫长,太遥远,太艰难。

章老是天才。

陈老是天才。

两人是绝绝对对的不折不扣的天才,这一点毫无疑问,是不知道多少人中才能出一个的那种。

郑琴和他们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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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路漫漫

郑琴确实是“兰质蕙心”,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能把钢琴弹得相当不错,但是,如果用在这种事上……

章老先生是一代医学大宗。

自小,跟随其师学习中医,背各种医药歌诀,然后跟着一起,上山采药,回来后又对一味味药洗、切、混合、炮制,同时学习各种医药理论。

脏腑气血,阴阳升降。

然后慢慢地步入从医生涯,接触一个又一个的病人,而病人的身份,也从平民,一路到权贵,直到权无可权,贵无可贵。

就一句话,什么样的病,都见过了。

病是什么?

病的反面,就是“养”。

有话叫做久病成良医,何况章老先生本身就是良医治病呢?

更重要的是,章老先生还因其对人体极度的了解,给自己开了窍,然后又因为顶窍大开所带来的弊端,专心钻研“补养”一道,那是性命攸关。

后来,同样是因为顶窍大开,遍读诸书。

医书就不用提了,从古至今,只要是还未“散佚”的医书,老人想必就没有没看过的,就算有,也极稀罕。

这是这位医学大宗的人生轨迹。

然后是陈老先生,这位老先生的人生更是梦幻,真要说出去,外界都难以置信的。

放过羊,牧过牛,养过鹅,杀过猪。

做过木匠,做过铁匠,做过泥瓦匠。

酿过酱油醋,酿过白酒红酒,酿过豆瓣酱。

入过学,从过军,扛过枪,也当过官,作为一段时间的军医治过人,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军械制造和管理师。

待过北大,待过清华,也待过西南联大,做过学生,做过助教,也做过讲师。

攻读过语言学,和辞海打过交道,研究过外语,精擅一百多门语言,攻读过数学物理化学,从最古典的学派,到最尖端的量子物理什么的,西方的很多各大学院,都留有他的身影。

足迹遍布全球,趟过长城,去过金字塔,研究过丛林神庙,也攀过世界上所有海拔八千米以上的高峰,至于六七千米什么的,那就更是不计其数,这是一位真正的“山语者”。

这些并不是全部,还有很多其它的零零碎碎。

然而……

然而以上的这些所有,都只是背景,都只是点缀。

陈老先生真正的身份,是“武者”,其一生最专注和最用心的地方,是“武学”,其真正的成就,是“一代武学大宗”,其对人体的气血、脏腑、关节、脉络等等,了解得不能再了解。

这样的两个人,都不说成就了,就把他们的经历摆出来,就已经足够让世人瞠目结舌。

他们对人体的了解,他们的理论高度,他们的心性意志,他们的……

他们现在正“从零起步”,在三阶九级的道路上登攀。

他们自身的底子,加上许广陵现在所造就的环境,再加上许广陵这位大宗师随时的点拨和指导,这些所有加起来,他们现在,也还是走得很慢。

更不用说,就算他们一路顺顺利利地走到了九级之顶,可能也还要面对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

归元且不说,殊途同归,不管通过什么方法法诀进行习练,目的总的来说都是归元。

而后的息机,是不是每一个习练者都要面临这个关卡?

是和不是,许广陵暂时还不知道。

而面临这个关卡的时候,通过率是不是100%?许广陵同样不知道。

更不用说,在真正的“大宗师之路”上,这才是刚刚起步……

修仙?

许广陵现在真不知何谓仙。

或许,再迈过千山万水之后,他能初步地接触和了解,什么叫“仙”,嗯,真正意义上的。

说这条路太漫长太遥远,说这条路太艰难,有错吗?

真这么难?

是的。

只会比说的、想象的,更艰难,而且是艰难很多很多。

了解这一点,就知道许广陵对郑琴“学修仙”的这个想法,为什么那么审慎了。

许广陵当初的际遇,真要说起来,和大傻及佳公子也是有着相当关系的,也不说什么太深太浅,至少,这是一重相当的“缘”。

但对这两人,许广陵同样没有半语涉及修仙什么的之事。

为什么?

一样的原因。

有他在,就足以让他们健康长寿了,不论他们如何折腾,他只要一年为两人动手调理一次,那就一切OK,保证他们什么时候都活蹦乱跳的。

而至于在养生的基础上再上,那就只有一句话,此道不通。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这是李太白咏古蜀道的诗,这也是章老先生偶尔会挂在嘴边的话。但用这句话来形容大宗师之路,那还是形容得太简单了。

或许,待真正地成就完全体的大宗师之后,许广陵会对此道有更深的了解吧,届时,他或许会触及关于生命的一些更深入更本质的东西,从而能够一定程度上地“回天转地”。

就如以前的回天针,以及现在的改造环境一样。

但这也只是可能。

真有那么一天,许广陵会重新考虑关于郑琴“修仙”之事的,而当下么,就只是让她练习一些小法门,“止于养生”得了。

一个自己都正在渡河的人,甚至才刚刚上路,又谈何引渡别人?

妄作引渡,与戕人性命,性质无二。

至于两位老人,那是他们已经在河中了,更重要的是两人年岁已高,在时间上,容不得许广陵袖手。

其实真要说起来,伊藤真桐和伊藤真梨两人,她们在这一道上,比郑琴更有优势,而且这个优势会很大。毕竟,天生的顶窍大开。

弄不好她们比两位老人的优势都大。虽然,这个优势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逆转为劣势。

但许广陵和她们的缘份,显然远没有到那个程度。

所以对于两女,他只是欣赏,然后感慨世间之造化。

想着这些的时候,许广陵同样想到了当日在昆仑山所见的那女子。

没办法,无法不想到。

当时匆匆一瞥,情况不适合,许广陵并未驻留,更未通过天眼什么的观照对方的情况,别说对于一个“同道者”,就是对于普通人,非必要的情况下,他都不会这么做。

但就那一瞥,许广陵同样看到了不少的东西。

她的具体层次?

她的晋升路线?

这都是许广陵感兴趣的。

若再相遇,许广陵定会主动招呼一声:“姑娘,我们有缘,坐下谈谈?”

不谈情,不说爱。

谈这天地,谈这大道,谈这“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然后各自分散,你在山海间继续历练,我在天地间一以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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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会所

地理决定历史。

地理决定文明和文化。

这便是历史分析学中的“地理决定论”,不论是章老先生,还是陈老先生,都有给许广陵讲解过这个观点,并且也都对这个观点持着总体上的认可态度。

以这个观点切入日本,就会发现,坐落在火山和地震带上的这个国家,国民的骨子里,烙印着危机和不安,烙印着对现实的无奈和对强者包括超自然力量的崇拜。

以及,由危机和不安的心理而诞生的,对安定的向往以及虔诚。

佛教在这里盛行,神道在这里盛行,集体文化在这里盛行。内在的原因与外界的环境结合,温泉文化也在这里盛行。

坐落在火山和地震带上,这里的天然温泉特别多。

而一个人在温泉中泡着,不考虑特殊情况,总体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平缓。

放松。

安定。

所以自古至今,“汤(温泉)”,是日本文化中一个相当重要的组成成分,而且,在集体文化的主导下,他们还流行共浴,当然,男女是分开的。

某个行业的旺盛,温泉文化是否要背一份锅,不好说。毕竟泡了温泉,身体舒缓和放松,然后又恢复了精力之后,在环境的影响下,某种本能很容易受到刺激。

而排除这一点不论,共浴的人,解除了衣物,也便等于相当地解除了束缚和隔阂。

“夫人政治”、“夫人外交”、“枕边风文化”,中国有,日本一样有。

而在日本,在夫人生活圈里,温泉文化,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背景。

伊藤真桐的天才之名,其实就是从温泉开始,发散出去的。

伊藤真桐的妈妈,是一个传统妇女,也并谈不上有多少显露在外的才华,但她的公公不一般,她的丈夫也不一般,这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像是完全的一个传统妇友,而必须要成为夫人交际圈中的一员。

她的生活中,有一个差不多已经持续了二十年的生活形式,那就是每周一次,和一些夫人小姐们一起,泡个温泉。

早上出去,晚上回来。

在一天的时间内,她们一部分时间泡温泉,而更多的时间,温泉之外的休闲时间,是作着各种闲散性质的交流,谈健身,谈美容,谈医药,谈饮食,谈商业,也谈政治……

总之,什么都谈。

大圈子下小圈子,小圈子外大圈子。

有多少大家族、大财团的合作,起始于这样的圈子,真不好说。

就以商业而论,许多时候,一方和另外几方都可以建立合作关系,但究竟和几方中的哪一方呢?而且好像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女人间的关系,就派上用场了。

更不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合作,简直是女人们一句话的事情。

“亲爱的,惠子家的经营遇到了一点小困难,她家是做五金的,你们公司的订单可以给她家一些吗?”

“没问题!”

喏,一个小合作,就这样,就成了。

一家小商社,很可能就这样,度过了一场危机。

伊藤真桐被她的妈妈带去泡温泉,最早的时候,才一岁多。

小女童懵懂的双眼,懵懂地看着一群太太和小姐们。

渐渐地,她不再懵懂。

在她还懵懂的时候,她以自己的可爱,和身份,赢得了妈妈们和姐姐们的很多好感,而当她渐渐长大,天才的智慧开始慢慢发挥作用时,她也渐渐地从一个温泉圈的参予者,变成了主导者以及引导者。

而就在她十五岁之后,“伊藤真桐小姐的(温泉浴)邀请名单”,简直是京都上层的夫人圈中,一张闪闪发光的名片。

论身份,能与她比肩的夫人小姐们,还是有不少的,在她之上的,比她更显赫更尊贵的,同样也有不少。

但论美貌,论才华,论气质,论魅力,尤其是在夫人小姐们圈子里的魅力,简直是无与伦比。可以说,这个女人的魅力,最早、最大的发挥,并不是被用来征服男人。

而是被用来征服和她一样的女人。

而且还是全年龄段通吃!

不管是八九十岁的老奶奶,还是五六十岁的“太太”,还是三四十岁的夫人,又或是和她一样的小姐们,更甚至于那些小不点小盆友。

她是真真正正的“万人迷”。

有人对她是信,有人对她是仰,而有人对她,都简直到了信仰的程度。

所以真要说起来,伊藤真桐的第一身份,其实不是伊藤商会的主事,也不是伊藤家族的下代继承人,而是一个很庞大的夫人小姐圈中的“会长”,或者说,近乎于会长式的人物。

京都,伊藤の汤会所。

这是一个只对女性开放的会所,也是一个私密会所。

这里的设施,这里的水,一切条件都不必多说。

但正如中国某古代名篇所说的那样,“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真正让这个会所在圈内极其知名的原因,是近十年来,这里有个伊藤真桐。

“美伢,你说这里今天有个东西要给我们看,是什么?”一个八十多岁但很精神矍铄的老奶奶拉着伊藤真桐的手,如拉着自己很喜爱的孙女一般,说道。

她已逝的丈夫,是前国务大臣,而她儿子中的一个,是现国务大臣。

这样的身份,并不显赫,或者说,显赫,但并不突出。——出入这个会所的人中,无不非富即贵。

美伢是伊藤真桐的小名,而且就是被这些奶奶级的人物给叫起来的,就如面前的这位老奶奶,她这么地叫着伊藤真桐,已经叫了十几年了。

“彩夏奶奶,你别急,就在前院呢,你跟我来,慢慢走,可千万别摔着了。”伊藤真桐的身材还是颇有看点的,全身就裹着一条大浴巾的她,此刻脸上的水珠还未全散,看上去像极了一朵带露的玫瑰。

“美伢子,看不起你彩夏奶奶吗,我不止能走,能跑,还能爬山呢。”

“是是是,彩夏奶奶,我知道你身体好,别说到你这么大时,我能不能有奶奶你这么好的身体,就是现在,我都不敢和你比爬山呢,你不知道,上周,我和美代子阿姨她们去神户玩,天啦,真的,我爬山都爬不过她们的,明明我才是最年轻最活力的不是吗?”

“哈哈,你该知道厉害了对吧?”

伊藤真桐和老奶奶两人在前,还有其他的一些老奶奶、夫人太太小姐们环绕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然后在伊藤真桐的带领下,向着一个院子走去。

左拐右拐,前进后退,泉石藤挂等,层峦叠嶂,而走着走着,突然就有人惊讶了一声,“咦,什么香味?”

又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人惊咦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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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真香

随着行走,香味越来越浓。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香味,既清新淡雅,又浓郁撩人,撩得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嗅起了鼻子,有一些性子急的,则干脆直接地向前跑了起来。

香,一种对生命体的特殊的指示。

那大抵是来源于氨基酸的味道,而氨基酸,是生命体的组成。

和“香”并列的另一个字是“甜”,甜来源于糖分,而糖分虽然不是生命体的组成,却象征着生命的活力,是生命运作不可缺少的东西。

把这两个字组在一起,叫做香甜。

对生命来说,这是最美妙的一个词语,再不能有其它任何一个词语,能比这个更美妙了。

许广陵现在正在研究这些东西。

一方面,他从最底层的架构入手,暂时来说,以食、色为中心,来解析人类意识的形成和组成,另一方面,在美食和医药的学习和研究上,他同样是从最底层的架构入手,以酸、涩、香、甜、苦、咸、辛、辣等为切入点,进入对食材和药材的分析。

许广陵不在这里。

而伊藤真桐闻着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许广陵,想起了那个无名山。

山脚、山腰,周围所有的地方,都被草木的清香所弥漫,而那种清香,绝不仅仅只是“香”,更有一种伊藤真桐说不出来的东西充溢在里面。

好像随便呼吸上一口,都能给身体带来一种轻盈、一种满足。

尤其是对着那荷塘,在荷塘边上的帐篷里沉沉地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体传来的美妙真的是无法形容,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人类是处在进化中的不完全体,特别是直立行走,获得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

获得的,大概是意识方面的进化。

而放弃的,是身体方面的合理性。——任何一个人类,都背负着巨大的内压力,这其中,以脊椎所受到的压力最大。

肩周炎、腰间盘突出、腰脊酸痛等一系列脊椎的毛病,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来源于不注意身体的健康和保养,而是来自于身体本身。

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只要脊椎保持直立的状态,它就一直受到身体本身的压力和牵扯。

而这种内压力并不是小到可以忽略的那种,相反,是让身体时刻都在承受着相当的负重。

所以还是在童年的时候,伊藤真桐从祖父那里学到这个知识时,就很注重饮食,让自己不要长胖。

一个两百斤的人,相比一个一百斤的人,身体所承受的内压力不是两倍,而是差不多整整五倍!所以伊藤真桐向来都让体重处在最合理的阙值,到目前为止,还从来都没有超过一百斤。

与此同时,她还很注重睡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祖父在教她学习中国古文化的时候,在讲到这里的时候,同时又讲了一句,“养生之大要,在睡与食。”

怎么睡?

仰卧着。

只有仰卧,脊椎的负担才最小,才可以在一天的承重后,得到最好的休息,同时,两手两脚也都有讲究。

伊藤真桐的睡眠姿态是祖父教给她的,从小养成,而直到现在,她的睡姿也依然保持着一种很“憨”的样子,不但如此,在她小的时候,祖父还同时教了她另一种东西。

古瑜伽呼吸法。

然而,哪怕身体的姿势和呼吸这两种结合起来,让伊藤真桐自小到大的睡眠质量都很好,但也从来没有过,好到像是那两天那样。

早上醒来的时候,伊藤真桐真的是觉得,自己不是睡在地上,而是睡在云端里。

身体是一种极度的放松状态。

呼吸着的时候,那种草木的气息,不止是渗入了肺腑,更好像是渗透了身体的每个细胞。

说真的,才在那里睡了一觉,她就深深地贪恋上了那样的感觉。

这在她身上,是极少见的。

也因此,明明第二天中午就可以离开的,她愣是又拖了一宿。

本以为第一次是新鲜,第二次感觉就要弱很多的,却没想到,她在那里的第二觉,比第一觉更加美妙!

“美伢,这是什么香味?我从来都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呀!真的是太好闻了!”

耳边的话把伊藤真桐从不自禁的回想中惊醒,闻着这和那山中完全无法相比的香味,伊藤真桐笑着道:“彩夏奶奶,你闻不出这是什么香味吗?”

“我当然闻得出,这是荷香啊。”老太太白了伊藤真桐一眼,“可是荷哪有这么香啊,如果是香水的话,又哪里能这么好闻,香水的味道都是死的,可是这个味道,是活的。”

伊藤真桐一愣。

“活的?”伊藤真桐愣愣地喃喃道。

“小美伢,你这就不懂了吧,等你也像我这么大了,就懂啦。是花的香,还是香水的香,我老人家啊,一闻就能闻出来,就是再像,也骗不得我!”

听到这话,伊藤真桐不是愣了,而是震惊。

也不是震惊于彩夏奶奶的这话,而是因这话而突然受到启发,像是被醍醐灌顶了一般。

是了,那山中的那清香,是一种满满的生命的味道。

“哇!”

“香死啦!”

“这么大的!”

赞叹声、惊呼声已经混着香味传来,让伊藤真桐一行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又快了几分,很快地,她们也和先到的那些人一起,站在了一个大木盆前。

像是浴盆一样的大木盆,盆中一半是泥,一半是水。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几片大小不一的荷叶,从那泥水中伸了出来,而香味,就是从那荷叶散发出来的。

“真桐姐,这荷叶怎么这么大啊,还有,怎么荷叶也能这么香的啊,这里哪里新发现的品种吗?”一个和伊藤真桐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子问道。

虽然是她一个人问的,但也是在场其他所有人的疑问。

“彩夏奶奶,千卉奶奶……”伊藤真桐招呼着一大串,然后才慢悠悠地道:“这正是这次我要给你们介绍的,我家准备新研发的美容养护产品,以此为原料……”

这是一次产品还没有出来的推介会。

但是,取得了百分之百、百分之一万的成功,特别是,当在场大大小小的女士,集体地品尝了一次荷叶茶之后,伊藤真桐被重重叠叠的提问所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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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药剂研发

化妆养护什么的,是伊藤真桐和郑琴的事,不是许广陵的事。

许广陵就是牵个头,作个引,做个穿针引钱的事。当然,最重要的原材料也依赖于他,但这个可以忽略不计。总的来说,两天的时间之后,这件事,与他已经基本没什么相关了。

许广陵在研究药,并对原计划作了一番修正。

许广陵原本的计划,是完全针对于大宗师之路前端的“三阶九级”,研制相应的药物。

虽然他已经用不上了,但两位老人可以用上。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这个层次的药物研究作为基础,一点一滴地架构起整个药物的体系,然后从基础向高端,真正地向“药师”的大宗境界进发。

但前段时间,在桑下和大佬的一番谈话,知道了老师的一些往事,也知道了老师心中的抱负之后,许广陵迅速或者说当场就调整了原计划,三言两语之下,便和大佬敲定了关于中药的合作事宜。

而蒲公英,被他选定为第一个研究和攻关的药材。

为什么选这一味药材?

原因其实很简单,但真要说的话却又比较复杂,因为是出于不止一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个方面的考虑,其实和青蒿素有关。

要不是屠呦呦女士为此摘得了中国的第一个诺贝尔医学奖,可能国内几乎都没多少人听说过青蒿素,就算偶尔听说,也把它当作一个很生僻的东西。

但它事实上,并不生僻。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这是诗经中的句子。从这个句子可以知道,早在春秋时期,“蒿”这种东西,就进入了先民的视野。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一句相比前一句,知名度就高多了,唐朝李太白的句子。

而在药用上,中国的第一本药典,《神农本草经》,就已把它记录于其中,“草蒿,味苦寒,主疥搔、痂痒、恶创、杀虫。”

但哪怕后世医书多有述论,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个东西还是有点偏。

为什么?

就一个原因,以国内的环境,用到这味药草的机会,并不太多。

所以青蒿素为什么能得诺奖?因为它大用于非洲,挽救了百十万人的性命。

“大用”。

这大概也是大医最大的心愿。

治好一两例奇奇怪怪的疾病,哪怕是癌症,对普通的医者来说,可以吹一辈子了,甚至直接把它当成吃饭的东西。但对章老先生这样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目前,许广陵所知道的老师的两件事:

第一,培养出了五位弟子,五位院士级的弟子。

不考虑他们各自的职位什么的,就只看这一点也可以知道,虽然说章老先生早早就退下来了,但他的这一系,仍然在国内发挥着相当大的作用,或者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第二,也是从大佬那里了解到的,在中医陷入危亡状态的时候,老人以自己的力量,为中医建立了一个最好的庇护所。

中医的崛起靠什么?

靠人?

靠很多的中医师?

真不是。

了解体系运转的就知道,靠的还是制度。

一纸兴,一纸废。如果制度不支持,再多的中医师,也会流云四散,流离失所,然后七零八落,再然后二三十年过去,老一辈不在后,中医彻底成为历史。

就凭这一点,许广陵就可以说,而且是不带丝毫美誉地说,老师是可以当得起“大医”这个评价的。

嗯,不考虑他的医术。

甚至哪怕他一点医术都不会!

知道了老师心中的抱负之后,许广陵不再于“盈”、“清”这两个核心中打转,而是完全把目光放到了普通人上面。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常遇到的疾病是什么?

是感冒。

由老师而想及教师,对于教师来说,在身体健康上,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是呼吸道疾病。

包括感冒,包括咽喉肿痛,包括气管支气管炎哮喘,包括肺炎也包括肺癌。

而随着国内各大中城市的市区污染越来越重,呼吸道系统的疾病也逐渐侵袭着几乎所有的民众,从最轻的感冒,到最重的肺癌,这一系列疾病,患病率都是越来越高。

所以许广陵几乎没多考虑,就把目光放在了这个上面。

由病而药。

病的范围锁定了,那么药呢?

这个药要符合两点,第一点,它应该是针对呼吸道系统的,嗯,这是废话,第二点,这个药要很常见,或者说很易栽培。

只有常见,才能大量提供;只有常见,才有被推广的价值。

综合这两点,蒲公英,便进入了许广陵的视野。

所以第一步,许广陵在山脚,在山的东西南北四面,都种植了蒲公英,考察其在不同的生长环境下,如背阴背阳等,药性的差别。

第二步,许广陵开始针对蒲公英,做着研究。

对蒲公英的药性,许广陵已经很清楚了,在长白山时,这是他重点观察和研究的药草之一,而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各种针对性的分离和提取而已。

对普通的医药研究者来说,这很难。

是的,很难。

因为全程都是“盲人摸象”。

而对许广陵来说,不需要什么液相、气相色谱仪,也不需要什么分光光度计,他自己,就是一台综合性的观测和分析仪器,而且还是超优秀的那种。

所以山脚在建的药物实验室,在章老先生的讲解和罗列之后,许广陵大删减之后,只把一份寥寥的名单给了大佬。

观测类仪器,只有一种,或者也可以说是多种。

显微镜,不同倍数的放大显微镜,从最低的一百倍,到五百倍、一千倍、两千倍、三千倍。

然后就是常用的提取分离类仪器了,什么旋转蒸发仪、真空冷冻箱之类的,此外,就是些常用提取剂了,蒸馏水啊乙醇啊等等。

都是常用的。

所以,只是实验室的建筑花了快一周的时间,而后通风风干等又花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而在此之后,只是一天的时间,各种器材物品等,便全数到位。

章老先生在实验室陪了许广陵大半天的时间,教他各种仪器的使用等。

而上手之后,许广陵第一时间,开启了对蒲公英的各种操作实验。

通过神农诀,通过素女同心诀,通过大宗师层次的身体感知,许广陵已经对蒲公英的方方面面有了极深入的了解,而这时,他所做的,不过就是在全面了解的基础上,分离它的各个单元而已。

难度?

不存在的,0%。

一天的时间,用来做分离实验;三天的时间,用来做配比实验,在单纯的蒲公英各成分之间,以及蒲公英和其它几味药草之间。

一周后,许广陵拿出了四种药剂。

蒲公英一号药剂,针对感冒。

蒲公英二号药剂,针对慢性鼻炎和咽喉炎。

蒲公英三号药剂,针对慢性气管和支气管炎。

蒲公英四号药剂,针对整个呼吸道、肺部系统的调理,这号药剂又分为两种,一轻一重,轻用于常规护理,重用于疾病的辅助治疗。

四种药剂,交给大佬后,由大佬那边,进入了常规的药性、毒性测定等,以及,临床实验。

全部后续,都是走的高速通道。

不是说哪个流程没走,而是所有的冗余环节,都被节省了。

在一路绿灯的无障碍和一路红灯的高效之下,伊藤真桐和郑琴她们的化妆养护品还在研究之中时,蒲公英的四种药剂,就已经推向了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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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夏明河,感冒

天地一大窑,阳炭烹六月。

古代农历的六月,也正是现在通用历的七八月。

武大的樱花似乎才凋谢没多久,好像一眨眼时间的事,这个地区就已经进入了“火炉时期”,开始进行一场全民大烧烤。如果在天上飞机空洒孜然,那绝对是香飘满城。

夏明河刚在武大过完自己的大一,再开学就大二了。

他暑假没有回家,琢磨着能找点活干干,赚点小钱钱。

当然这也和家乡很热有关。

同宿舍的其他人都回家了,他们回家是避暑,而夏明河如果回家……他是从一个大火炉倒腾进另一个大火炉,而且火力还更旺几分……

对的,夏明河的家乡是那个著名的火锅城。

究竟是烧烤好还是火锅好?已经吃了差不多二十年火锅的夏明河觉得,还是烧烤更好一些,所以他要留在烧烤城避暑。

住的地方还是宿舍,其实所有的大学,假期宿舍都是关闭的,不过这只是理论规定,好多时候,还是很通人情的。和楼管大爷说了一声后,夏明河安然地在宿舍打起了地铺。

是的,床上太热了。

反正整个宿舍就他一个人留下,夏明河干脆把床单一扯,铺在地上,然后每天晚上回来带一个西瓜,就这么趴在床单上,用勺子舀着西瓜,用手机或笔记本看着动漫,那感觉就一个字,爽!

可是今天回来,夏明河的兴致不是很高。

他接了个发传单的活,结果人体烧烤了差不多一整天,到手的才一百块钱。

一个西瓜多少钱?

十到二十元左右,夏明河喜欢吃大一点的,所以他最近买的瓜基本上是十八块钱左右。平常看着也不多,可是今天,把这二十块钱和到手的一百块钱对比一下,总感觉吃到嘴里的瓜,有点不对味儿。

连带着,看动漫也不怎么得劲了。

往日很投入的环节,今天总有点“强乐还无味”的感觉。

卧槽,不会是中暑了吧?

在地上躺了一会,夏明河有点小慌,不过发现自己头并不怎么晕,就是身体有点乏力,也就放下心来,任着身边的小台扇,呼扇呼扇地吹。

结果太累,就这样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三点多,坐起身的第一时间夏明河就感觉到了不妙,因为身体有点不正常地冷。

第一时间关了电风扇,然后夏明河感觉自己头很重,像是里面被塞了一个大铁块,沉重而又僵硬,还有一点点冷,同时鼻子很塞,呼哧了两下,不通气。

卧槽卧槽卧槽,这到底是中暑还是感冒?

白天没有兴趣再出去蹦跶了,夏明河就在宿舍待着,身体的一点小不适,是没有必要去医院的,一方面是不舍得钱,哪怕只是小感冒,不花个一两百甚至三四百的,你好意思说自己去过医院?

另一方面,就他这样的情况,出去又走又坐公交,又晒又熏的,折腾到医院,弄不好再排半天队,然后回来时再折腾一次。

估计本来只是一点小问题的,也多半被折腾出大问题来。

所以就这样歇着就好。

结果,歇到第二天,起床后,夏明河发现症状更严重了,直到傍晚,也没有任何一点好转的迹象,夏明河终于决定,还是出去买点感冒药回来。

学校其实是有医务室的,但除了当初开学体检,夏明河没去过第二次,而且也不知道暑假关门了没有。

校外的环境,夏明河很熟悉,哪些路上有银行、ATM机、小饭馆、超市、电信移动什么的,他都一清二楚,昨天,他就是给移动发的传单。

而那家大营业厅边上不远,就有一家药店。

往地方而去,结果走到半路,夏明河就发现好像多了一家新开的店铺。

是的,他对这条街道很熟悉,街道两边的店铺,要说一清二楚那还真有点夸张,但要说哪家招牌换了,那对他来说却是很明显的事,一眼就能发现不对。

而且,这一家,不止是换招牌的事。

印象中,这好像是一家小饭馆?现在,不大的地方,两边兼上面的门廊,都被刷成了浅绿色,而在这片浅绿前面,是一个花拱桥,店铺新开业或活动极常见的那种。

底下是一小块红毯。

很常见的花拱桥,但是一眼看去,大片蓝色,也不知道是天然色还是塑形花,反正夏明河感觉挺好的,哪怕他现在是严重感冒症状,无心打量什么,一眼看去还是觉得颇有清凉。

所以他略驻足了一秒,1%好奇度那种,有当无地看了一眼它的招牌。

中药店?

而在正中大字的右下方,是一行小字。

专营:感冒药、呼吸道系统调理药。

这叫什么?瞌睡碰上了枕头?

夏明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药店,各种大小药店他见多了,这样的“专营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出于需要也罢,出于好奇也罢,甚至是出于进去歇歇脚兼小见识一番的心思也罢,反正夏明河有意无意地,脚就迈了进去。

进去一打量,才发现这个店,不止是专营,就连柜台都有点不一样。

不是一般店里普普通通的方方正正从左到右又或像是超市货架一样的摆设,而是被分成四块,左侧一个,右侧一个,偏中间两个,四个弧形的大玻璃台。

药盒就堆放在玻璃台上,一目了然。

店里此刻有七八个人,分散在这四个玻璃台边,看样子都是顾客,夏明河又转目,才在中间靠后,发现了一个相对玻璃台来说很小的收银台。

第一个大玻璃台上方,明晃晃地挂着一个铭牌:感冒药。

夏明河走了过去,发现这个台子上好像只摆放了一种药?因为从盒子看都是一样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又从前到后地看了一下,夏明河确定,真的是只有一种药。

打量完,夏明河随手拿起一盒在手中打量。

很小的小盒子,只比银行卡稍大一点,而厚度?就和手机的厚度差不多。

夏明河拿起来一看,其实之前他就已经看到名字了,“蒲公英一号颗粒冲剂”。

冲剂?

这么小的盒子?

如果说药片的话还可以理解,冲剂?这么一个只能放几张卡片进去的小盒子,能装几袋?

随后,夏明河在这个小盒子上,发现了一些更奇葩的东西。

主治:感冒。

用法:开水冲服。

就这样,没了?

简单省略得让夏明河有种莫名的错愕感。

为什么人家的功能啊主治啊什么的都是一大串,你这就两个字,“感冒”?而且,感冒的成因好像不一样的吧,你这是治疗哪一种感冒的啊?

看着这极短的两个字,夏明河总有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所以他继续在盒子上打量,找寻更多的东西。

然后他看到了国药准字,看到了中国中药集团西北第一制药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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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疑似骗子

中国中药集团。

如果是行内人,看到这几个字,怕是直接就要屏息甚至于窒息。这短短的几个字里,蕴含着太多不可说也不必说的东西。

夏明河却只是一个才刚要升入大二的学生,而且他的阅历,也并不比其他学生要丰厚多少。

所以此时对着这个药盒,他只是有点疑惑地自问道:“中国中药集团?没听说过啊。”

他没听说过的太多了,与药有关的,大概他只听说过一个同仁堂?其它的什么药业集团,大概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嘴里咕哝了这一句之后,他自己也不以为怪。

手里拿了一个小盒之后,夏明河继续在店内打转,分别看了看其它的三个柜台。

“鼻炎、咽喉炎药”

“气管、支气管炎药”

“肺部、呼吸道系统调理药”

三个柜台上,也就三种药,唔,或者说四种,最后一个柜台上是白、灰两种包装,但夏明河分别拿起看了看,好像除了包装的颜色不一样,其它的都一样。

而这所有四个柜台上的药,药盒上的说明都是一样的简单。

比如那个鼻炎类药,上面的说明也就是,主治:鼻炎、咽喉炎。

夏明河摇着头就想往外走,凭借他“丰富的社会经验”,他已经基本断定这是家骗子店了,弄不好这些药就是和某些保健品一样的套路。

一家公司出的所有的保健品,除了包装不一样,其它都一样,都是麦麸稻糠啊什么的,然后加点维生素C维生素E之类的。

不管是药片还是药丸,不管是冲剂还是直接喝的水,反正都是一样的套路。

一套一毛钱不到的成本,卖价直接一百块起步,还不要怕贵,只要广告打出去了,越贵买的人越多。

夏明河又看了看手里盒子上的药准字,这时他都有点怀疑这药准字的批号是不是假的,不过再一转念,他又想到,真也好,假也好,都说明不了什么。

真和假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真的,也只能保证这药大概吃不死人,嗯,大概。而并不能保证这药有效,一丁点儿的都不能保证!

“嘿嘿!”夏明河心中不知道是鄙夷还是自觉发现了真理一般地嗤笑了一声,就想把药盒放回原处离开这里,不过下一刻,他却又如鬼使神差一般地拿着那个药盒走到那个小柜台,“这多少钱一盒?”

他根本没打算买,就是问一问而已。

好奇!

站在柜台后的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小妹,她只是看了一眼,就道:“先生,我们店里的感冒药,一元一盒。”

“多少?”夏明河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大街小巷,除了偶尔能零星见到的“一元两元店”,店里还有一块钱的东西?

夏明河怀疑自己是不是重感冒,然后出现了幻听,又怀疑这是不是无良店家什么新的无耻伎俩,一时间,好多新闻报道同时涌上他的心头。

什么某人买东西觉得便宜,以为三块钱一斤,结果三块钱的只是一两。

又什么某人在饭店吃饭,活鱼现杀,说只要二十四块,结果一结帐,三四百块!原因?鱼是二十四块不假,但是把这鱼做出来,要两三百块的加工费。

如此等等。

“先生,您没有听错,这个感冒药,一盒,一块钱!”那妹子说着,还竖了一个食指出来,然后再次强调:“一块钱!”

“什么,一块钱?”边上有人凑过来道,和夏明河一样,也是一脸的惊讶和难以相信。

付了一块钱,拿着手中的这个药盒走出店门,夏明河还依然有点晕晕乎乎。

好吧,他本来就是晕晕乎乎。

站在门口,他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这个店铺的招牌。

“中药店”。

暂时,夏明河还不能百分百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骗子店,毕竟,这一块钱也太少了,就是骗,也骗不到多少钱的吧?

有点划不来啊。

就算是零成本,一个月也要卖多少份才能收回成本?

店铺的房租、收银员的工资,这都是很大块的支出好不好,更不用说其它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了。

略迟疑了几秒,把手中的小盒揣进裤兜里,夏明河继续往前走去,然后在那个大药房里,买了一盒复方金银花颗粒冲剂,这个价格就正常多了,二十八块。

而且份量也对,很大的一个大盒,足可以装刚才的那个小盒,七八个,甚至十来个?

人家的说明更是详细得很。

“不专业啊!”夏明河摇摇头,有点为刚才那家店捉急。

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一点是专业的。夏明河怀疑这家疑似骗子的店铺,开不了几天,就要倒毙。

贵的东西,除了贵,没有其它的缺点。便宜的东西,除了便宜,没有其它的优点。回到宿舍,夏明河看着两手中一很小一很大的两个盒子,都有点为刚才花的一块钱后悔了。

一块钱不是什么事,但这种明摆着把一块钱扔到水里的事,还是让夏明河略有点懊恼。

不是懊恼钱,而是下意识地有点懊恼智商。

我这是,被摆了一道?

弄不好那商家,就是玩的这一套!让人贪便宜,然后就上钩了。

冲了一包金银花,躺在床单上,夏明河今天也没兴致再看动漫什么的,拿手机刷了一会微博,没多大时间,手就酸了,眼也酸了,干脆就放下了手机。

闭上眼,没多会,他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是六点多。

夏明河想着自己是不是好一点了?但是,头更重了,也更痛了!像被人插了一把锥子在里面。

“我上一次感冒是在什么时候?过年放假在家那时?记得那次感冒也没这么难受啊。”夏明河有点郁闷。

感冒确实没什么大不了,但重感冒,那滋味也真的难受。

刷过牙,洗过脸,这就算是运动了,除此之外,夏明河不想更多的动,今天看情况显然又要在宿舍待一天了,不过,在宿舍里,夏明河躺也不是,站也不是。

站着头晕脑涨,躺着天旋地转,所以又站又躺了之后,夏明河还是坐起来,又摸起了手机,刷网。

但真的没劲。

感了冒,好像整个世界的美好都离他远去,这个说法有点严重和夸张,但至少这个时候,是这样的,往日的什么消遣,这时都无心无意也无力。

就连戴个耳机听首歌,都好像拿把大锤在夯脑袋,才听了开头两三句,夏明河便立马中止了这个行为。

百无聊赖之下,夏明河看到被他放在床上的两个药盒,这时,他也终于有“兴致”,把那个小盒子拿到手里打量,然后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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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 奇葩的说明书

找来小刀,划开封口,夏明河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被倾倒出来的,是一个正常的小塑料包,和他昨晚喝的金银花冲剂差不多,就是要小一点。而除了这个小塑料包之外,他还看到了几张折叠起来的纸。

说明书?

夏明河打开,果然是。

“本品说明”。

这种说明书什么的,往日夏明河是绝对不会去看的,因为几乎所有的说明都是废话,看和不看没什么两样。

但今天,他不是“兴致”好么。

百无聊赖之下,动漫没兴致看,电影电视剧没兴致看,微博朋友圈什么的没兴致刷,听歌打游戏之类的更没兴致,反正做什么都没兴致,但什么都不做又不是味儿,总想要找点什么做做。

所以这时,和废话没什么两样的说明书,倒是正应景儿。

然而,本品说明之后,底下,才只看到第一行,夏明河就愣了一愣。

“一、本品有效期为一个月(30天),生产日期见药盒包装封口处及药品包装边缘处,请您确保在有效期内服用。若超过有效期,药效会出现衰减。”

有效期一个月?

这么短的么?

事实上,这不是短,而是非常短,短到夏明河一见之下,就本能地产生诧异。

他拿过就在手边的那个金银花冲剂,一看,果然,人家的有效期是36个月!

36个月和1个月,这对比,也太夸张太悬殊了吧?

而紧接着,夏明河又立马看了下这个蒲公英的生产日期,也果然在外面的盒子和里面的包装袋上都看到了生产日期,离现在很近,才过去不到一周!

接着第一条,夏明河继续往下看,可是立马地,他又看到了很奇葩的一条。

“二、本品本说明的使用地为中国境内,终端销售价为1元/盒。不论您在国内何处购买或使用了该药品,若价格超过1元/盒,均可拨打下面的电话进行投诉,若经查验情况属实,您可以得到一万元的奖励。”

蛤?

还有这样的操作?

夏明河一脸懵逼,真的,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类似这样的说明!

可是他昨天购买的时候价格确实是一块钱,所以这一万块的奖励,他没有份?

我怎么就没有遇到无良卖家哄抬物价呢?这真是太可惜了!

夏明河小小地痛心疾首了一下,带着好奇,继续着往下看去,却不想看到了更奇葩的一条:

“三、如果服用本品后您的感冒症状没有痊愈,您可以凭借购买发票或其它凭证,到您所购买的地方再免费领取两盒。若服用三盒本品后,您的感冒症状仍然没有痊愈(非缓解),请您立即到正规医院就诊,您的症状,可能并非仅仅由感冒引发,需要引起足够的注意。”

蛤?

夏明河继续着一脸懵逼。

这段话,它是个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感冒的原因,夏明河的脑子转得很慢,琢磨了好半天,他总算从这段话里看到了这样的意思——感冒了,服用这个药品,一盒就能好?

最多不超过三盒?

嗯……是这个意思吧?

但这个一盒里面也就是装了一袋而已,也就是说,只要喝一袋这个冲剂,他的感冒就能好?

这绝对是扯蛋!

夏明河脑子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相信,不可能。

真要有这样的东西,那不是,那不是……

脑子转了半天,夏明河也没想出,假如真如这样的东西,会怎么样。

夏明河继续往下看,发现还有第四条,也就到第四条,而这一条看起来就正常多了:

“四、本品适用于七岁以上孩童及成年人,婴幼儿请务必在就诊后,在病情确认的情况下,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

看到最下,夏明河目光又转到这张纸的最上面,莫名地愣愣了半晌,然后直接放下手中的纸,虽然后面好像还有几张呢。

而放下纸之后,夏明河第一时间,带着几分狐疑带着几分不信任,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期待,用水壶里已经不是怎么热的水冲泡了一袋,然后喝个干净。

味道……

稍微有点苦?以及,凉凉的?

还没待夏明河怎么仔细感觉呢,一股明显能够体会到的凉意就在身体内胸口的位置扩散开来,像是被小风在里面吹着一样,然后这种凉意扩散到他的整个口腔和喉咙。

便连一直生疼而又晕眩的脑袋,好像也一下子好了不少。

之前,他连脑袋都不怎么想动,不想左右动也不想上下动,反正一动就疼,不舒服,但这时,出于某种本能,他下意识地刻意般地左右转了转脑袋。

不是他的错觉,那种晕疼,好像真的一下子就减轻了!

夏明河又躺了下来,过了几十秒后,再次确认,他的症状真的好转了,因为最明显的一点是,他现在躺下来,脑袋只有一点点的晕,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几乎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点点的小晕!

夏明河心中大奇,也是大喜。

不过躺下之后,他就突然发现身体好像有点累,还是躺着舒服。

有过前面两天的经验,夏明河不再折腾,不再刷手机什么的,而是轻轻闭上眼休息,而不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

夏明河眨眨眼,又眨眨眼,看起来就好像还在梦里一样,然后下一刻,他一骨碌地坐了起来。

坐起来还不够,再接着,他又站了起来,先是站着不动,然后一步两步三步前后左右地在床单上走了起来,并且还一边走一边晃脑袋。

如此这般。

夏明河终于确定,他的感冒好了!

真的好了!

头不疼了不晕了不沉了,一点点头晕头疼的症状都没有了,身体上那种像是发烧又像是没发烧像是发冷又像是发热的难受感觉,也一点都没有了!鼻子同样也不塞了!现在,不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明明之前还得了感冒而且是比较重的感冒的人。

真这么神的啊?

看看手机,才上午十点多。之前他没看时间,但大概也就是八九点左右,换句话说,服了那个一包冲剂后,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他的感冒就已经完全好了?

再难以压抑心中的好奇,夏明河把之前他放在床上的那个说明书,再一次地拿了过来。

这一次,他就不是带着像看“说明书”的心情来看了,而像是捧着一份什么宝典。

虽然这确实就是一份说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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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药效如神

一、本品有效期为一个月……

二、本品本说明的使用地为中国境内……

四、本品适用于七岁以上孩童及成年人……

夏明河从头到尾像是看书又像是看论文一般地把这份说明看了又看,然后目光停在纸页的中间那几行字上:

三、如果服用本品后您的感冒症状没有痊愈,可以凭借购买发票或其它凭证,到您所购买的地方再免费领取两盒。若服用三盒本品后,您的感冒症状仍然没有痊愈(非缓解)……

非缓解。

之前看到这个标注的时候,夏明河还不怎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把他的情况和这第三项的说明一对照,夏明河只想大喊一声。

卧了个槽!

要不要这么牛啊!

说一盒好,就一盒好,如果不好,再免费送你两盒!如果三盒都不好,那你这就根本不是感冒,是其它的病!

因为自己的感冒,很明显的重感冒,确实是因一盒而好,更具体地说就是因为一包冲剂而好,而且就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简直都是药到病除的那种,夏明河此时再看着这条说明,甚至都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手中的小纸张,是好几页,而他现在看的,只是第一页。

夏明河此时心中的好奇,已经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比这座城市此时外面的阳光,可灼热多了,简直都是迫不及待地,他把第一页换到了最后,看起了那第二页,非常地想知道这说明书的后面,都说了些什么。

“本系列药品说明”。

映在夏明河眼中的,是这样几个字。

刚才的第一页,是“本品说明”?从本品到了本系列药品,夏明河想起了昨天在店里看到的那一二三四,共四个柜台,然后他的目光向下看:

本系列药品针对呼吸道及肺部系统的外部感染而研发,分为四种。

第一种,感冒药,针对普通的感冒。

第二种,鼻炎、咽喉炎类用药,对于因感冒或其它原因引起的上呼吸道(鼻、喉等部位)急慢性炎症,服用本药品,具有一定程度的缓解作用。

只是缓解?

看到这里,夏明河心里莫名地有点小失望。

但下一刻,他又摇摇头,想什么呢这是,如果鼻炎咽炎等真的吃了药就能痊愈,那也太惊悚了吧?

夏明河的父亲就有鼻炎,每年春天,或者夏天,或者秋天,或者冬天,春夏秋冬不定,反正一年总有至少那么一次,多则两次,鼻炎发作。

那个难受啊。

严重的时候,一天要用洗鼻器冲洗四五次甚至七八次鼻子,就这样,也没什么用,第二天,继续鼻塞鼻涕。

如果这个药也像第一种的感冒药那么灵……

想到这里,夏明河立即就想给家里老爸打电话,但转念一想,不知道家里那边能不能买到这个药?弄不好不能,他又不是在大药房买的。

这次,带了稍微一点点急切,夏明河继续着往下看:

第三种,气管、支气管炎类用药。

这个距离夏明河比较遥远,所以他就是简单一瞥,便继续着向下。

第四种,呼吸道及肺部系统调理药,本品分为Ⅰ、Ⅱ两型,Ⅰ型可作为日常代茶饮,对呼吸道和肺部系统具有一定的调理作用,Ⅱ型可作为相关类疾病的辅助用药。

这一页说明非常的中规中矩,和刚才第一页的完全不一样。

就在夏明河心中泛着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看到了第四种药品介绍下面的最后一行字:

全国范围内,大中小学包括幼学类教师(包括已退休教师),持教师资格证,可到任何一个本系列产品经营店内,免费领取调理类用药,每月限五盒以内。

看到这里,夏明河大大一愣。

免费?

教师免费,每月限五盒?

因为之前感冒药的神奇,夏明河第一时间就相信了这话,根本没产生任何怀疑,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带着相当的信任来看这说明书的。

教师免费领取,这还不是活动,也不是什么短期促销之类的,是印在说明书里的!

现在还有免费的东西?

这又不是什么破烂,是好东西!

爱屋及乌之下,因为感冒药,夏明河对说明介绍上所说的后面这三种药,全都信任非常,直接就把这完全不了解的“调理类用药”,判定为了“好东西”。

再想起那么神的感冒药才一块钱一盒,夏明河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奇怪感觉。

这是什么企业啊,不赚钱的吗。

不止不赚钱,估计这还会倒贴吧?就不知那第二第三种药以及这教师可以免费领取的第四种药,又是多少钱。

有的商家是挂羊头卖狗肉,就像有的商店一样,用廉价商品吸引来顾客,但除了少数一两样是廉价、特价商品之外,其它的商品一点都不便宜,甚至可以很贵。

这个……不会也是这样吧?

心中泛起这个想法,却紧接着被夏明河自己给推翻,“不会的,不可能是这样的!”

正所谓,一美遮百丑。

因为感冒药的神奇,先入为主之下,夏明河本能地对这个商家产生了非常的信任和好感,而且,他的好感,非常的好感,还不仅仅来源于感冒药的神奇。

“全国范围内,大中小学包括幼学类教师……”

夏明河的父亲,就是教师,在乡镇中学教初中。

感冒药的神奇,教师免费领取,这双重的原因之下,夏明河如何能够不对说明书背后的商家,产生极大的好感?

中国中药集团西北第一制药有限公司?

有生以来,夏明河第一次,拿过药盒,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单位。

西北第一制药有限公司被他像前面看到时候一样地,忽略了,因为据他的了解,这些好像都只负责生产,甚至可能只是被委托生产,就如什么项目的外包一样。

所以接下来,他的目光盯在了“中国中药集团”这几个字上面。

但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什么来。

随即,想到说明书后面还有,夏明河又把目光挪了回来,把刚才看的第二页再移到最后,看起了第三页。

“蒲公英计划及蒲公英基金”。

嗯?

看到正上方的这个标题,夏明河心中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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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蒲公英计划

五谷诸蔬,饱人之腹,五谷诸蔬,致人之疾。

先民取五谷诸蔬以饱腹,亦取其它草木以疗疾,是为本草,是为中药。

蒲公英,本草之一,可以入食,可以入药。其生于田沟,生于地头,生于山郊,生于荒野,不择阳光,不择水土,平平无奇,而于人有大用。

蒲公英计划以本草为纲,以“蒲公英考核体系”、“蒲公英基金”、“蒲公英中药学会”为目,旨在培育对本草有兴趣的爱好者及从业者。

具体见网站。

下面附了一个网址。

这就是整个第三页的内容了,看完这页,夏明河一愣,随即想都没想地,打开笔记本,键入了那个网址。

随即,呈现在夏明河眼前的,是一个动画。

一座山占据着页面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山顶有着白色的雪,雪化形成一条溪流从山脚一直流向页面的右下角,直至看不见。

在页面的中右,溪流的两边,下一上二,有着三棵蒲公英。

夏明河以前没见过蒲公英,或者说见过,但是印象模糊,让他画出又或者描述出蒲公英的样子,比如说叶子什么样子,花什么样子,整个植株什么样子,那肯定是不能。

但真的看到图像了,他却是能认出来的。

因为页面上,上方的,也是三棵蒲公英中最大的那一棵,正把它的很多“小伞”,向着上方的空中和下方的溪流中飘散,而这正是蒲公英的典型标志,也是很多人对蒲公英的本能印象。

整个页面很简单,除了这些,就没有其它的了。

夏明河移动鼠标,当滑到那三棵大小不一的蒲公英的位置时,有流水般的声音传出,也有文字的提示。

而溪流下方明显刚生长的小蒲公英、溪流上方左侧正在开着小花的中等大小蒲公英,和溪流上方右侧扬着伞的大蒲公英,正分别对应着夏明河之前看到的“蒲公英考核体系”、“蒲公英基金”、“蒲公英中药学会”。

夏明河鼠标随意点了一个,“蒲公英基金”,却没什么反应,他又点了右侧那个代表着“蒲公英中药学会”的大蒲公英,还是没什么反应。

这就是个空壳?网站正在建设中,有可能一百年过后,还是网站正在建设中的那种?

不无可能。

脑海中本能地泛起这个念头,夏明河随即鼠标又一点,点在了最下最小的那棵蒲公英上。

轻轻的喀嚓一声,像是河面上的冰破开那样,随即,流水哗啦的声响中,页面迅速跳转,进入了一个全文字的页面,而呈现在夏明河眼中的,正是“蒲公英考核体系”。

蒲公英考核体系。

这是页面最上的正中标题。

带着好奇,夏明河继续着往下看:

蒲公英考核体系共分为十级,零级为入门,一到三级为初学,四到六级为致用,七到九级为精通。

通过入门考核,可以申请蒲公英生活补助基金。

通过初学考核,可以申请蒲公英助学基金。

通过致用考核,可以申请蒲公英创业基金,同时可以申请加入蒲公英中药学会。

通过精通考核,可以申请蒲公英公用基金。

很简单也很明了的几行字,底下就是“进入考核”,夏明河想都没想,就点了这个链接。

页面再次跳转,进入了“蒲公英零级(入门)考核”。

还是纯文字的页面,但这次就不是短短的几行了,窗口右侧的浏览器滚条,直接被压缩成了小小的一块,夏明河从上到下地滚着页面,发现都是选择题。

从1到100,总计一百道的选择题。

“这不怕人作弊吗?”

“选择题,我最拿手啊,同九年,我最秀。”夏明河呵呵一笑,“哥就是对中药一窍不通,也能在这一百题里答对六十题以上,一百分里拿到六十分以上,你信不信?”

自言自语着,夏明河信心满满地准备答题。

然后他就发现,情况稍微有点复杂,因为这些,好像不是单选题?因为每个选项前面不是小圆点,而是一个方框。

夏明河试着在一个方框中点了一下,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然后他在同一题后面的选项前又点了一下,然后发现页面上同时存在着两个蓝色的“√”。

果然!

多项选择题!

这就比单项选择要难多了,因为多项选择,可以是一个结果,可以是两个结果,也可以是三个、四个结果都对,夏明河再次滚了下页面,发现最少是四个选项,然后五个、六个选项之类的,也是比比皆是。

“以为这样就能难到我?没用的。”夏明河再次自言自语着,小皱了一下眉头之后,他开始正经地答题。

“1.中国先民使用本草,确证可考的历史,有多少年以上?”

“A、一百年;B、五百年;C、一千年;D、两千年。”

这么简单的?

“这还用说,肯定是两千年以上吧?这根本就是送分题啊!如果都是这种题,哥想不得满分都难啊!”夏明河心中涌起莫大的自信,在选项D前面的方框上打了一个“√”。

一分到手,继续往下:

“2.现存最早的中药学著作是?”

“A、《黄帝内经》;B、《神农本草经》;C、《扁鹊草木经》;D、《本草纲目》。”

夏明河迟疑了起来。

《本草纲目》他最眼熟,《黄帝内经》则好像名气很大,他也听说过。

但中间两个选项很相像,根据他多年题海的经验,正确答案很可能是这两者中的一个,所以,先排除AD,再在BC两个选项中,根据“不确定就选C”这个原则……

因此,正确答案,应该是这个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扁鹊草木经》?

有事不决问百度。

在选择之前,夏明河小小地搜索了一下。

答案很简明,一搜就出来了,大约几十秒之后,夏明河默默地选择了B。

“不能怪哥作弊,谁叫你这本来就是开卷考试呢?”夏明河再次喃喃着,怀着心安理得,又及因感冒药的神奇而引起的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莫名歉疚,开始了第三题。

“3.以下哪些属于本草?”

“A、蒲公英;B、金银花;C、板蓝根;D、车前子;E、决明子;F、五味子;G、刺五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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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 入门考核

这次不再是四个选项,而是足足有七个,ABCDEFG,七个里面,哪些属于本草?题目甚至都直接说着“哪些”,而不是“哪个”,所以这百分百地是一道多选题。

A、蒲公英。

这肯定是了,不用多说,点着勾的同时,夏明河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盒子,“蒲公英一号颗粒冲剂”,它所带来的神奇直到现在还冲荡着夏明河的心情。

B、金银花。

这个同样不用多说,夏明河又看了看身边的大盒子,这一大盒十几包的金银花冲剂估计是要作废了,已经用不着了,他已经开袋喝了一包,也不能拿去退了。

早知道,就先喝蒲公英了。

不过,二十八块钱的懊悔,并没有让夏明河停留太长时间,很快地,他把心神又专注到了答题上。

C、板蓝根。

夏明河继续点勾,板蓝根的鼎鼎大名,谁没听说过?

D、车前子。

这个夏明河就不知道了,他再次找上了度娘,很快,他就确定了,这个东西也是本草!

正想关了搜索,夏明河突地一愣。

且慢!

这个车前子,怎么越看越那么眼熟呢?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相似的外形,相似的名称,没一会儿,夏明河就确定,这不就是幼年时在姥姥家,经常会吃到的“车轱辘”菜么?

姥爷曾经有高血压,后来听说吃这个车轱辘菜有用,姥姥就经常去野地挑这菜来家做吃,吃着吃着,血压果然不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这个菜的原因。

还有,这个车轱辘菜治上火、咳嗽也有奇效。

夏明河父亲夏天就经常会上火,也会咳嗽,所以以前,经常就会从姥姥家那里,拿一些晒干的车轱辘菜回来,每当上火或者咳嗽的时候,就会用来泡茶喝。

也很有效!

只是姥爷和姥姥已经分别去世好多年了,让夏明河对这段记忆变得有点陌生。

而此时,这记忆陡然被唤醒。

车前子,就是车轱辘菜,车轱辘菜,就是车前子。幼年的记忆,现实的经历,与眼前电脑上的答题相结合,两者渐渐合一,带给夏明河的,不止是熟悉,更有一种莫名的奇异感受。

带着这种感受,夏明河继续往下:

E、决明子。

这个夏明河知道,或者说一知半解,因为记得以前父亲好像对他说过,决明子可以明目,说他经常用电脑,喝决明子茶,对眼睛有好处。

夏明河是在药店买过一包来喝的,但是那个味道,他不太喜欢,所以那一包决明子他也只喝了一小半,后来就扔了。

夏明河先给决明子打了勾,然后忍不住又查了查,发现决明子除了明目之外,还和车前子一样,也有降血压的功效!就不知道两个里哪个更好一些。

F、五味子。

G、刺五加。

这两个夏明河都比较陌生,而分别查找之后,他又把这两个也都打上了勾。

然后他从头到尾又把这七个都看了一遍,所以,ABCDEFG,七个都是?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啊?久经各种“似易实难”陷阱题考验的夏明河答完题之后第一时间不是确定,而是狐疑。但下一刻,他又告诉自己,想多了!

继续,第四题。

“4.蒲公英和金银花都对感冒有一定的作用,也都常被用来作为感冒药,将两者搭配使用,属于?”

“A、珠联璧合;B、相得益彰;C、如虎添翼;D、君臣佐使。”

这题目是越来越难了啊。

之前没有搜索的蒲公英和金银花,这次夏明河终于不免地开始搜索,仔细地看了半晌之后,他还是不确定答案,接下来,他甚至还度娘了一下“相得益彰”和“君臣佐使”分别是什么意思。

另外两项他大概是知道的,相得益彰则有点概念模糊,不是很确定。

而在查找了“君臣佐使”之后,夏明河不期然地看到了这样一段话,也看到了熟悉的一个书名:

出处:《神农本草经》:“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主治病;用药须合君臣佐使。”

一时好奇心起,夏明河直接搜索并下载了一本《神农本草经》。

不过这时他并没有看,而是继续晕晕眼地看着这第四题,看了半天,还是不确定,A也像,B也像,C也像,D好像也差不多?最要命的是,也不知道这是单选还是多选。

他又继续查找,看网上有没有类似的题目或答案。

然而这次,无所不通、万用万灵的度娘就不管用了,查了半天,夏明河也没查到任何结果,对他的答题,没有任何帮助。

所以,只能祭出终极大法了。

没有笔可以转,也没有硬币可以扔,小迟疑了一会之后,夏明河直接在ABCD四个选项上,全都打了勾。

也不知道这是一道送分题,还是一道送命题?

下一题:

“5.蒲公英和金银花都对感冒有一定的作用,也都常被用来作为感冒药,将两者搭配使用,属于?”

看到这里,夏明河一愣。

嗯?

和上一题一模一样的?

是出题的人粗心大意,这都能搞错?

但再往下一看,夏明河发现,题目是一样的,但是答案不一样。

“A、相须;B、相使;C、相畏;D、相恶;E、相杀;F、相反。”

这一题比上一题更难了,上一题夏明河好歹还知道选项大概都是什么意思,而这一题里呢,什么相须相使,又什么相恶相杀的,他是一点都不懂啊!

但从情况看,相畏、相恶、相杀、相反好像都不太对,答案应该在前面两个里。

如果是正常考试,夏明河会在两个里面选一个,但这不是“开卷”的么,所以他又开始了无所不能的度娘查找,本还以为要换几次查找的,结果直接就出来了。

原来,这几个选项都是一个组合里的,是中医配伍里的一个名词,叫做“七情”,而除了这六个选项之外,七情里剩下的那一个,叫做“单行”。

就是一种药单独使用。

相须:两种功效类似的药物配伍使用,可增强原有药物的功效。如麻黄配桂枝。

相使:两药配伍,一种药物为主,另一种药物为辅,辅药能提高主药的功效。如黄芪配茯苓。

分别看了看七情都是什么,夏明河又仔细了解着七情里的“相须”和“相使”。

然后他就又头大了。

这相须和相使,看起来差不多,但其实……不一样吧?

所以上一题,四个答案,多半也不是全对?

一时间,夏明河头大头大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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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天南海北

“6.从理论来说,感冒最短可以在多长时间内痊愈?”

“A、两个小时内;B、一天内;C、两三天内;D、一周内。”

两道让夏明河有点煎熬的题目之后,似乎是怕答题者失去信心般地,又出来了一道送分题。

如果是以前,夏明河大概会选C,但现在,他毫不犹豫地选了A,他自己的例子,还需要多说么?

“7.你认为一个好的医生应该?”

“A、医术精湛;B、医德高尚;C、医德不亏即可,医术必须精湛;D、医术一般即可,医德必须高尚。”

在这第七道题面前,夏明河又迟疑了起来。

这看起来是一道送分题,但也有可能是一道送命题。

迟疑了半天,他还是不确定答案,想起这个答题是多选,最终,他把AB两项都打了勾。

“8.因用药不当而致使病人死亡,这属于?”

“A、医术不精;B、医德有亏;C、医疗失误;D、恶意杀人。”

这是选择题?

我怎么感觉比问答题都难啊!

这种模模糊糊不确定的选择题,最讨厌了,夏明河有点抓狂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同一天,晚上,也有人正在答到这一题,不同的是,他的身边有一位老爷爷。

A、医术不精;

B、医德有亏;

C、医疗失误;

面对这一题,孟海同样迟疑了一会,然后,他在这三项面前都给打了勾,却不料这时,鼠标直接被他爷爷接了过去,把前面三项都去掉,在最后一项上,打了勾。

孟河,一位在当地颇有传奇色彩的土医生。

小到感冒,大到各种其它炎症骨折之类的,甚至是癌症晚期在县里医院看过之后,很多人都会到他这里来治。

也就是一些开刀手术啊之类,到他这里说治不了,然后让他们去县医院,所以他这里,一年到头,都是门庭若市,他的家,老早地就直接被改成了医院布局。

对于这样一个人,乡医院自然是痛恨不己,因为他分流了太多的病人。

孟河没有行医资格证,这一点后来终于成了把柄,但鉴于影响力在当地实在太大,相关人员到他家半天也挤不进去,排队排了两小时才前进了一小半路,然后左右打听。

打听了半晌,默默回去了。

只是在晚间给孟河打了电话,聊了半晌。

后来,地方医院可以买卖的时候,孟河直接把乡医院给买了下来,算是这个风波的终结。

在当地,人皆以“孟先生”相称。

这先生,不是像城里的什么见人皆称先生。

在很多乡间,直到如今,也还有两种人普遍得到乡民的尊敬,一是教师,比较有口碑的教师,二是医生,同样,比较有口碑的医生。

孟河不止是有口碑,是非常有口碑。

他家有钱,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有钱,也因此,不少人背里叫他“孟百万”,这是老早时候就有的称呼了。

但其实,他们乡有钱的人不少,做生意的,开超市的,搞建筑的,等等,身价百万千万的不能说比比皆是,但还是颇有那么一些的,但乡民只有在说起“孟百万”的时候,不是羡慕嫉妒恨,更多的,是佩服,竖大拇指的那种。

“孟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

孟河的儿子孟洋,可能是本事不太行,被孟河打发在了自家的药房,只负责抓药,但是他的孙子孟海,却被他寄予了厚望,然后其也顺利地考进了京城中医药大学。

本来以前孟河一直看病人要看到十二点,嗯,夜晚的十二点,然后每天早上六点正式行医,一年到头如此轮转,但近来年纪渐渐大了,有点不太吃得消这般超高强度的运转,所以晚上只看到十点,就歇业了。

此时大概是晚上十点四十左右,孟河刚锻炼过,准备睡觉。

“这是什么,你们学校的考试?”被孙子召唤过去咨询,孟河问道。

“不是的。”孟海把页面拉到最上,让爷爷看到了上面的标题,“蒲公英零级(入门)考核”,然后又简单说了下经过,并道:“我们班一个同学告诉我的,也在群里发了,现在我们班的很多同学,都在答这个题。”

前面几题,孟河都只是在一直默默看着,被孙子咨询的时候,也只是笑说道:“你自己来,我先看看。”

直到这一题的时候,孟河甚至都不是要孙子改,而是直接自己拿过鼠标,更改了答案。

在孟海诧异抬头的时候,孟河神情非常严肃郑重地道:“没有什么医术不精,没有什么医道不亏,更没有什么医疗失误,这就是恶意杀人。”

孟海张口想说着什么。

孟河却没有让他发言,而是又道:“我不知道你们学校现在是怎么教的,也不知道现在的医院是怎么规定的,反正我小时候,我的老师教我的时候,告诉我,治疗失当,就是谋财害命。”

同一天,白天,一个小县城。

“全国范围内,大中小学包括幼学类教师(包括已退休教师),持教师资格证,可到任何一个本系列产品经营店内,免费领取调理类用药,每月限五盒以内。”

同样因为感冒,然后同样因为感冒药的神奇而好奇地看起了说明书,在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周素娟一愣,然后喊在底下院子里练大字的公公。

“爸,你看。”来到楼下,周素娟把说明书递给公公看。

“这是?”

中午,一家四口,公公,周素娟夫妻两人,以及他们才上幼儿园的小儿子,一起去了周素娟买感冒药的药店,也就是那个“中药店”,走进了那个同样装饰的店内。

周素娟的公公不是很自信地把一个小本子递过去。

而那个收银员接过小本子,打开看了之后,立马很有礼貌的一个鞠躬,然后笑着道:“赵老师,您好!您需要哪个类型的调理药?两种可以随便选,只要总计不超过五盒都可以。”

“是每个月都可以免费领取吗?”周素娟问道。

“是的!”收银员很肯定地道,“每个月都可以免费领取五盒。”

“你们这个调理药,卖多少钱一盒?”周素娟的丈夫问道。

“先生,我们这里四个类型的药,感冒药一元一盒,鼻炎、咽喉炎药十元一盒,其它两种都是一百元一盒。”

周素娟的丈夫点点头。

店里有其他的顾客,有人看到了刚才的这一幕,便走过来道:“怎么,你们店里的药还有免费的吗?”

“我们的调理类药,对教师免费。”收银员道。

在店里其他顾客的议论纷纷中,周素娟一家走出店来。

“爷爷,我长大了也要当老师!”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孙子奶声奶气地道。

一个老人两个大人都是笑着。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们感受到了身为教师的骄傲。

虽然从钱来说,并不算多,且不说公公有退休工资,就是周素娟夫妇两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差不多一万了。

但这,既和钱有关,也和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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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这就很恐怖了

教师、医生、警察,都是既普通又特殊的职业群体。

说普通,是很多人也只是以此谋口饭吃,进了这个职业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的比比皆是。

说特殊,是这三个群体面对的对象特殊,教师面对学生,医生面对病人,警察面对触犯法律的人或寻求帮助者,很多时候,这样的面对,因为高下不平等的原因,很容易产生一种凌驾感。

这种凌驾,让部分人程度不等地“黑化”,产生种种渎职行为。

但同样地,也会让很多人心中产生一种本能的责任感。

我是教师,我就要带好学生,为他们的未来负责,至少在我这一关不能出漏子。

我是医生,我就要对我的病人负责。

我是警察,我就要力所能及地扶持公义,哪怕没有太多的能量,哪怕没有太多的高尚,但是,力所能及。

这样的人多不多呢?

多。

很多。

蒲公英福利本来要覆盖的不止是教师,而是这三个群体,但一来,影响太大,有点四处出击的感觉,二来,将医生、警察覆盖其中,实是处于风口浪尖,很容易被带很多不必要的节奏。

更何况,当蒲公英系列药出来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都肯定是处于风口浪尖的。

所以最终,只是三取其一。

中小学课本里,有《最后一课》,科幻作者刘慈欣的里,有《乡村教师》。

前者且不说,后者,也必是有真实所见,才能有真情实感,诉之笔端。

不用怀疑,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民族,教师(老师、教授者),都始终是梦开始的地方,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坚守。

“我们国家现在一共有多少教师?”一个满头华发但是精神矍铄的老者问一个年轻人。

“一千五百万左右,大概是百分之一的比例。”年轻人答道。

“一千五百万。”老者的语气似惊似佩,“大手笔啊,大手笔!就不知,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中国中药集团,导师,以您的身份,难道没得到什么内部消息?”年轻人嘿嘿笑道。

“我有什么身份可言,也就是一些人抬爱罢了。”老者道,“打听了,怎么可能不打听?就不说那药了,就光这免费的举措,就说明了这是一条过江龙,而且是过江强龙。”

“注定要翻云覆雨,掀起一番大风浪的那种。”

“说得再简单点,是要吃其它大龙中龙小龙的那种,至于蟹鳖鱼虾之类,就更不用说了。你等着看吧,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我给医药集团总公司的一位老朋友打过电话。”老者脸上满是凝重。

“怎么说?”老者只是小小歇了口气,年轻人便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位老朋友告诉我,他们也在打听,向国院那边打听。”老者缓缓说着,“结果呢,是国院那边告诉他们,关于这个集团的事,不要打听,也不要设置什么阻碍。”

“嘶!怎么会这样?”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确实是冷气。虽然夏天,但是中央空调开着,凉飕飕的,而了解了这个内情之后,年轻人一时间甚至都觉得这冷气开得有点大了。

年轻人虽然还很年轻,但跟随老者身边,见过的各种场面及情况早已经很多了。

更了解不少上层的光景。

一般来说,越往上去,情况越会透明,什么“迷雾”之类的,完全不存在的。

拿自然现象对比来说,就像是山,小山、无名山岭之类的比比皆是,就是上帝来了,估计也说不清楚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座山。

但如果问世界最高峰是什么?

问中国的五岳分别是?

没有不清楚,没有含糊,没有“迷雾”,没有任何不确定的空间。

是明摆着在那里。

世人皆知的。

中国中药集团,只从这个名字看,任何稍懂一点的人都知道,这至少也是“五岳”级别的存在,至少。

就算当下不是,将来也多半是,不,必定是。

但现在,这样的存在却笼罩在迷雾里,笼罩在按理来说绝不应该存在的迷雾里。

这就很恐怖了。

真的是细思极恐。

“所以,我们就静观其变吧,看那些利益相关的人,会上演一场什么样的戏码。”凝重过后,老者却是饶有兴味地这般说道。

各种打听在继续,各种谈论在继续,分布在九州大地上,各种与此相关的行为也在继续。

“感冒?蒲公英一号啊,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那边应该能买到这个药吧?”朋友圈里,有人说到太贪凉快,冲澡过后吹风,结果吹感冒了,然后很快地有人这么普及道。

“王老师啊,你看看这个。”有学生把感冒药的说明书,递给下课后的老师看,特别指着其中的一段。

而如夏明河、孟海等很多很多人的答题,也正在上演。

夏明河等因自己或家人感冒,然后因感冒药的神奇而关注起说明书,关注起说明书上所说的东西,然后开始答题的,纯粹只是好奇。

而如孟海这般学医或者说与医相关的人士,就不只是好奇了。

十级考核体系,知道了有这样一个东西,再加上有感冒药的神奇所带给他们的冲击作为背书,有多少人医学相关人士,能对这样的一个考核体系不产生好奇?

连带着,那通过四级考核才能加入的蒲公英中药学会,也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很多人第一时间就产生一种高大上的印象。

不说加入什么的。

至少,答个题看看,看自己能通过几级?

与此同时,通过相关级别的考核,能申请相应不同的基金这一点,虽然其中具体情况如何还不知道,但一样让不少人心有遐思。

连蒙带猜带百度,从近中午折腾到了差不多傍晚!天都快要黑了,夏明河才答完了这一百题,然后满怀期待地点击了“提交”。

“叮!”

很清脆的一个声音,很好听。

也不知道是什么敲击出来的,夏明河以前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么清脆的声音。

然而……

显示在跳转页面上的是:

“您未能通过本次考核,感谢您的参予,感谢您对中药知识的关注。”

“如果您是一般人群,那么现在可以放下这该死的考核,去吃个大餐安慰一下自己了,不过,蒲公英友情提醒,暴饮暴食有碍健康。”

“如果您是医学类从学或从业者,那么,加油了。”

“每次考核三十天后,可继续进行第二次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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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PGYZ2219

“叮!”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电脑上,孟海同样提交了答案。

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后,他看到屏幕上的显示:

“恭喜您,通过了本次考核!”

“请填写身份信息,以继续。”

孟海点了按扭,然后在新的页面上,看到了两个输入框,一个是姓名,一个是身份证号,后面还有一个仿佛是例行的“请真实填写”。

孟海随便填写了一个,点提交。

孟河不是很了解互联网,也不是很懂年轻人的行事,便问孙子道:“小海,你为什么不填真的?”

“爷爷,网上身份信息随便泄漏,不是很好。我有一个同学就是在网上填写过真实姓名、身份证号和手机号地址之类的,结果电话经常收到各种莫名其妙的来电和信息。”

“有说他是不是在哪里办一张信用卡,该信用卡被恶意透支了。”

“也有向他推销各种保险、产品什么的,反正每天至少收到两三条垃圾短信,以及基本上过两三天地就接到一个类似电话,后来,没办法,他不得不把这个电话号码注销了,重新上个号。”

孟海道。

孟河摇摇头。

而就在这时,祖孙两人同时看到了新的页面:

“您提交的信息有误,请重新填写。”

“嗯?”孟海一愣,刚才他的乱写并不是真的完全乱写,也就是把他的身份证号改了几位而已,就是代表出生年月日的几个数字,小小改动了一下。

当然,姓名也是随便填的。

按理来说,是可以通过系统识别的。

不过这个小问题难不到他,孟海扭头对坐在边上的爷爷狡黠地嘿嘿一笑,从电脑装软件的文件夹里找出一个“身份证号码生成器”,然后随便生成了一个,填写了上去,然后点提交。

然而,片刻后,再次地……

“对不起,您提交的信息有误,本次考核作废。”

“每次考核三十天后,可继续进行第二次考核。”

祖孙两人面面相觑。

愣了半晌后,孟海清除了浏览器缓存,包括cookie等,继续重新进入了之前的蒲公英主页面,也再次地点击了那棵小的蒲公英。

第二级页面正常,但是在本来是进入考核的那里,却出现了一行红字提示:“您已经进行过一次考核,请三十天后再来。”

祖孙两人又愣着,过了会儿,孟河道:“用我那台电脑!”

“不知道是锁定了电脑的硬件、软件识别码,还是IP段。”孟海道,他大略了解一些,但也只是一知半解,“要是锁IP的话,估计就是换台电脑也不一定管用。”

说是这么说着,祖孙两人还是换到了另一台电脑上。

本来这个时候孟河早应该入睡了,但感觉这个东西很有意思,便陪着孙子一起熬夜了。

新的电脑上,顺利地再次进入了考核。

祖孙两人都小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却又都是一愣,因为新的一百道题,除了间或的一些明显送分题之外,其它的题目,都是全新的。

孟海仔细数了数,发现,二十道题和之前的一样,八十道是新的。

不过愣了一下之后,孟海又觉得这很正常,很多网络上的这种答题,都是这样的,就不知道这个考核,一共备了多少题库。

虽然题目换了,但是难度大体还是和之前的差不多,孟海到底是有真材实料的,家学渊源且不说,考入中医药大学后,他的学习也很刻苦,除了学校的课程,他还自学了很多认为需要的东西。

哪怕有一些题有疑问,孟河全程还是基本只是看着,让孙子自己作答。

半晌后,提交。

这一次,提交信息的时候,孟海终于是老老实实地真实填写。

下一刻,新的页面上一直显示着“信息核查中……”,过了好几分钟也还是这样,就在孟海怀疑是不是一直都会这样的时候,页面再次进行了自动的跳转:

“孟海,身份证号X,恭喜您通过蒲公英零级(入门)考核,成为通过该考核的第2219人,授予蒲公英中药知识入门证书一份,编号PGYZ2219。”

“(点击查看)。”

“如果您需要实物证书的话,可以随时补充收件信息。”

“(点击补充信息)。”

“您通过入门考核,可以申请蒲公英生活补助基金。”

“点击申请。”

“您通过入门考核,可以继续进行下一级的考核。”

看着这个页面上的内容,孟海祖孙两人又交换了下目光,接下来,孟海鼠标依次点着,先是查看证书。

“蒲公英中药知识认证书”

这是中间最上的大字。

而在这行大字的下方,是一个空白的圆,圆的中间,是一棵新生的蒲公英,然后在这个蒲公英的两边,左边是“姓名:孟海”,右边是“零级(编号2219)”。

就这些,没有发证日期,也没写着认证机构什么的,其它什么都没有。

“很不正式啊。”孟河对爷爷咕哝着。

随即,他又点了下面的基金申请,忽略了中间的补充信息。

页面跳转:

“蒲公英生活补助基金,旨在为中药的爱好者、从学者及从业者,提供一份基本的生活保障。”

“基金金额固定,每年系统调整一次。”

“基金金额当前为1000元/月,每个月可以申请一次。该项基金为无息贷款形式,您可以选择五年内的任意日期归还,总计未归还申请数须不超过十次。”

“申请后,基金会发放到您本人的银行帐号中。”

孟海再次转头和爷爷看了看,然后带着试探的性质,点击了申请,随后,新的页面上,出现了银行卡信息的填写,而姓名一栏已经固定在上面,孟海。

孟海如实填写,然后提交,短短几秒之后,新的页面便出现了,而上面的文字:

“相应基金已发放到您的银行帐号中,请查收。”

也就在这时,孟海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息,正是银行的余额变动提醒,提示刚入帐1000元。

孟海把这短信给爷爷看了,然后祖孙两人再次目光交错。

又愣了愣之后,孟海回到了之前的页面,进入了下一级的考核。

蒲公英一级(初学)考核。

在新的考核中,孟海发现,选择题变成了80道,而其后,是两道问答题:

“一、当前的都市生活,对人的健康有什么样的影响?请申论现象,并给出您的系统性合理意见。”

“二、列出市面上常见的十种滋补类药,根据您的认知,对这十种药作优劣排行,并给出您的排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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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从没经历过的考核

比起零级考核,一级考核的难度明显增大了很多。

刚才的零级考核对孟海来说只是小意思,而这一次,单是那八十道选择题,就有不少让孟海踌躇难断,至于两道问答题,第一题还好说,好歹能答一些,第二题则明显有点超出了孟海当前的知识范围。

孟海求助于爷爷。

但孟河却只是摇头,神色郑重:“这个考核,你要认真对待一些,不要弄虚作假!”

孟海嘿嘿笑着,提交了答案。

不过,他却对孟河道:“爷爷,就凭刚才的那个贷款,就肯定有好多人刷这个考核的,别的不说,就我们班的同学,甚至我们整个学校的同学,可能都会把这个考核刷过关,弄不好,还有帮刷、代刷的。”

还没等孟河回应,孟海刚才提交的页面已经有了反应。

“恭喜您,通过了本次考核!”

“孟海先生,恭喜您初步通过蒲公英一级(初学)考核,成为通过该考核的第462人。”

“蒲公英认证体系为严谨严密的认证,为确保是您本人作答,需要于线下再次进行考核一次。”

“请提供您未来一周内所在的地点,我们会在电话沟通后,在您的确认下,于周末时间(六、七),就近安排对您的线下考核。(提交信息)”

“您也可以暂缓该考核。”

孟海再次和爷爷交流着眼神。

不想却是看到爷爷缓缓舒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地,甚至微微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什么人都可以弄虚作假,从医的人不行!这个认证,这样才合理!”

说着这话,孟河又道:“小海,去把你爸那台笔记本拿过来,我也来考核一下,过几天和你一起去线下考核。”

孟河一愣,“爷爷,你到时有时间?”

“这不是说‘就近’么。”孟海指着电脑屏幕,“到时提前安排一下,我估计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在新的电脑上,重新顺利进入了考核。

孟河虽然是老人,但他的答题速度却比孟海这个小年轻快多了,也不是飞快的那种,孟河看题审题还是比较慢的,但他作答的速度快,几乎没有任何延迟。

很快地,零级考核提交,零级考核通过。

不过,之前的系统提示,孟海是通过考核的第2219人,到了孟河这个时候,却已经是通过考核的第2851人了。

“这么多人在答题啊!”孟海小吃了一惊。

孟河却是看着电脑上显示的PGYZ2851,看了好半天,简直都把它当成一种什么重大荣誉一般。

“爷爷,你不至于吧?”孟海有点为爷爷“不值”道。

虽然考入了京城中医药大学,眼界大开,也学到了很多更多的知识,但孟河心里对自家爷爷却还是很崇拜的,甚至一直都有一种“偶像”情结,此时看到爷爷这么慎重地对待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考核,有点小小地不适应。

孟河没有解释,只是微微摇头,然后又带着笑地进入了一级的考核。

提交过后,还是秒过。

孟海这才反应过来:“爷爷,这个考核有点不真实吧?有问答题也能秒过?”

孟河却只是悠悠笑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喽,小海,你刚才答的,和我现在答的,只是选择题,就已经够分,可以过级了。”

孟海也不是笨到连这个都想不到,只是因为考核里有问答题,他一时没回转过弯而已。

祖孙两人都填写了信息,当然,姓名和电话不一样,而地址却是一样的。

今天是周三,不,周四了。

而就在这一夜过去,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祖孙两人分别接到了电话。

周六上午,孟海开车载着爷爷,去了他们乡的中学,离他们家只有五六里的地方,也就是几分钟,就到了。

没错,这就是他们的线下考核地点!

电话里得到这个信息的时候,孟海祖孙两人都有点吃惊,然后孟河对孙子道:“这个蒲公英,很好!”

很重视人才?

孟海不知道爷爷的这个很好具体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也觉得,这个蒲公英,很不错。

如果说之前确定地点的时候孟海只是小小吃惊,当考核进行的时候,孟海就更是吃惊了!

考核在一间教室里进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作答的,就他和爷爷两个人!如果爷爷没过来的话,更可能是只有他一个人!

为他一个人进行一场考试!

从小到大,孟海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考试,应该说,任何一个从学生中走过来的人,都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考试,但像这一次,这么简单却又隆重的考试,是孟海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

以至于,从那个和他年岁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手中接过考卷的时候,孟海的心情,既有着莫名的激动,也有着莫名的郑重,甚至都像是接了一份圣旨一般。

他是在一种心潮澎湃而又竭力冷静的情况下,答完这份试题的。

试题果然又和之前电脑上看到的不一样,但是总体的难度,孟海感觉还是差不多的,而两道回答题里,也一样是有一道孟海感觉还可以,另一道超出他的水平。

答完,交了卷之后,孟海和爷爷都和那个考核者沟通着,但对方说他只是负责发卷收卷组织考核,其它什么都不管,也不知道。

有点小失望的祖孙两人返回,而彼此一沟通,发现他们两个的考卷,居然也都不一样!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了。

周六上午,他们去考核,而仅仅是晚上八点多,孟海的手机上便收到了一条短信:“孟海先生,恭喜您正式通过蒲公英一级(初学)考核!具体请登陆网站以查看!”

按理说这都不是什么正规的考试,这蒲公英认证什么的更是孟海偶然从同学那里听说,然后当成好玩来试试的。

可是这时,接到这样的信息,孟海却是莫名地兴奋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一样。

但他还是强自按捺着兴奋,一直等着爷爷,直到爷爷下班之后,才一起访问了网站。

在孟海之前从同学那里得到的蒲公英网址之后,加了个/login,根据提示,孟海用PGYZ2219的用户名和身份证号的初始密码,登陆了网站。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样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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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煌煌大道

“孟海先生,恭喜您正式通过蒲公英一级(初学)考核!您是通过该考核的第525人,授予蒲公英中药知识初级证书一份,点击查看。”

孟海点进去,发现这个证书和之前零级的那个大体一样,不一样的是几个地方。

一是名字变了,从入门证书变成初级证书。

二是蒲公英的形状变了,从生长阶段来说,这份证书上的蒲公英明显比上一份更长了些。

三么,编号还是2219,但是从零级变成了一级。

这一次,孟海没有再漫不经心,也没有再对爷爷说着它的什么不正规,而是同样认真而又带着郑重地看了它老半天,才退转回刚才的页面。

“您通过初学考核,可以申请蒲公英助学基金。”

孟海点了进去:

“蒲公英助学基金,旨在为中药的爱好者、从学者及从业者,提供一份基本的生活保障。”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申请AB两种不同的基金。基金金额固定,每年系统调整一次。”

“A、1000元/月,每个月可以申请一次,无须偿还。”

“B、5000元/月,每个月可以申请一次,该项基金为无息贷款形式,您可以选择五年内的任意日期归还,总计未归还申请数须不超过十次。”

“两项基金可以同时申请,并与蒲公英生活补助基金互不相斥。申请后,基金会发放到您本人的银行帐号中。”

孟海再次和爷爷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后,点击申请。

上一次,他填写了银行卡信息,而这一次,连这一步都免了,姓名还是固定,而银行卡默认了他上次填写的内容,但是呈现着可修改状态。

孟海也没有修改,直接点提交。

两次点申请,两次点提交。

片刻后,他的手机中也同样发送过来了两条银行的余额变动提醒,分别是入帐1000元和5000元。

“我们学校的同学,会爱死它的!”孟海说着,随即又道,近乎于无意识地说道:“不知道蒲公英招不招人?等毕业后我想到它那里工作。”

说完这话,孟海忽地一愣,看向爷爷。

孟河直接地给他点着头,然后道:“我要是像你这么大,也会选择到它那里工作的。就不知道,像爷爷这样的,有没有可以和它合作的地方?”

孟海继续着往下看。

“您通过一级考核,可以继续进行下一级的考核。”

周日,快十二点的时候。

京城,某书房中,一个年轻人收起考卷,恭恭敬敬地对刚才做着考卷的老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道:“秦老,我这就回去了,您多注意休息!”

“小邵,快中午了,留下吃个午饭再走?”被称为秦老的老人微笑着说道。

“不了,规矩不允许。”

“那好,我也就不留你了,小刘,帮我送送小邵。”秦老对同样站在书房中的警卫员说道。

“是!”

同样是晚间的时候,大概六点多钟,警卫员小刘把手机上的一条新信息给秦老看,“秦卫国先生,恭喜您正式通过蒲公英四级(致用)考核!具体请登陆网站以查看!””

秦老如年轻人一样地,在书房中动作熟练地操作着电脑,用PGYZ25的用户名,登陆了网站。

“秦卫国先生,恭喜您正式通过蒲公英四级(致用)考核!您是通过该考核的第14人,授予蒲公英中药知识中级证书一份,点击查看。”

“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秦老爷子喃喃着,“不止不是第一个,还落后这么多?”

“您通过致用考核,可以申请蒲公英创业基金,同时可以申请加入蒲公英中药学会。”

“蒲公英创业基金,旨在为中药的从业者,提供一个更好的从业环境,以及一份梦想起飞的机会。”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申请ABC三种不同的基金。基金金额固定,每年系统调整一次。”

“A、10000元/月,每个月可以申请一次,无须偿还。”

“B、50000元/月,每个月可以申请一次,该项基金为无息贷款形式,您可以选择五年内的任意日期归还,总计未归还申请数须不超过十次。”

“C、100万元,该项基金为无息贷款形式,您可以选择十年内的任意日期归还,总计未归还申请数须不超过一次。”

“三项基金可以同时申请,并与蒲公英生活补助基金、蒲公英助学基金互不相斥。申请后,基金会发放到您本人的银行帐号中。”

“才学可以直接转化为金钱,无阻碍,无延迟。”秦老爷爷摇着头,“这个蒲公英,会助多少人的梦想起飞呢?中医药,又会因为它而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说着这话,秦老爷子继续往下看去。

“蒲公英中药学会,旨在以中药为纽带,连接普天之下具备一定水平的中药爱好者、从学者及从业者,互通有无,共同学习,共同研究,以群体智慧之力,开辟中药体系的煌煌大道。”

“我们都是开辟者,我们都是奠基人,荆棘在脚下,煌煌在远方。”

“点击加入。”

“您通过四级考核,可以继续进行下一级的考核。”

而在这些信息之下,还有两个链接。

一是“合作”。

二是“福利”。

秦老先点合作。

在跳转的页面中,出现这样的信息:

“中国中药集团,目前涉及的药为呼吸道及肺部系统用药,五年内,暂不涉及其它类别。”

“如果您是医生,具备一定的用药自主权限,可以申请调拨蒲公英系列药。”

“蒲公英系列药目前涉及的药草为蒲公英、金银花、甘草、菊花……二十四味药,每一种药草都需要庞大的供应量,您可以申请加入供应商的行列。”

看着这样的信息,秦老沉默了良久,又点着下面的“福利”。

页面直接跳转,进入了一个……购物网?

看到新的页面,秦老爷子一时两眼不自觉地微微瞪大,生出一种啼笑皆非之感。如果不是前面的基金原因,以及那一次次简单却又隆重的考核,他都要以为这个蒲公英是个什么骗子。

专门骗人买东西的,如同一种另类的传销。

带着些许的荒谬感,秦老爷子继续看着这个分明就是购物的页面,发现页面上一共只有三种物品:

蒲公英茶(每月限购100克)。

桑叶茶(每月限购50克)。

小番茄(每月限购5斤)。

而用以购买的,却不是钱,而是积分。

秦老爷子看着明晃晃显示在页面上方的自己帐户,说是系统赠送10积分。

蒲公英茶,一份100克,1积分。

桑叶茶,一份50克,1积分。

小番茄,一份5斤,1积分。

“哟嚯,这还是免费赠送?”秦老爷子又摇着头,好笑地一样购买了一份,“看在你不错的份上,友情支持一下,没想到我一个老头子还有网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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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小番茄初体验

提交了五级的线下考核认证,并在电话里联系好了时间之后,秦老爷子便安心等待。

线上和线下的难度是差不多的,关于这点,前几次的考核中秦老已有所体会,这一次,线上的五级,让他感受到了相当的难度,但还是过了。

零级100道选择题,一级80道,二级60道,三级40道,四级20道,而到了五级的时候,已经没有一道选择题,而代之以全部的十道问答题。

就比如他昨天答的线上五级,开头第一道便是:

“请论述中草药的药与毒。”

很老生常谈的问题。

但秦老却是沉吟了好久,才缓缓作答。

这几次考核,让他越来越感受到一种“严霜逼近”的感觉,这要说出去,都会让一些老友笑的。但其实,以他这样的身份,光是参加这样的考核,就足以让人发笑了。

答案提交,大概过了十个小时,显示通过。

就不知那边审核的,是什么人?

想到这个问题时,秦老便是摇头失笑。

总的来说,这个偶然触及的蒲公英,算是给他的晚年生活,带来了一点小小的乐趣,秦老甚想看一看,他能不能一口气把那九级都给过了。

然后留给搞这个东西的组织方一个高大的背影。

本来线上的一级考核之后秦老发现还有线下,他的打算是直接就要弃了,不过还是留了警卫员小刘的电话,看看后面是怎么回事。

不想后面却是就近安排地点。

就近在哪里?

由这边决定!

“我老头子的家里行不行?书房里。”秦老接过小刘手中的电话,戏谑着道。

“可以,一切以您的方便为宗旨!”却不想那边连一点的迟疑都没有,直接就这样答复了。

秦老一阵错愕之后,倒也不好拂了对面的殷勤,只觉对方还算是知情识意,那么,考核一下,也未尝不可。

于是。

一级,二级,三级,四级。

这接下来的第五级,则正在进行中。

五级的线下还没有进行,秦老却是接到了快递,小刘出去拿的包裹。

“让我老人家看看,你这茶叶怎么样?”秦老亲自拆的包裹,可不是为了表示隆重什么的,而是这是一位老人难得的消遣。——网购,拆快递?

这太时髦了。

都够拿出去和老友们吹一吹的。

拆开外面的纸箱,里面是一个密封的塑料纸袋,拿剪刀顺着明显的剪切线把那个纸袋剪开,秦老鼻子忽地一动。

边上的警卫员小刘也是如此。

一种清新的味道从那纸袋中散发了出来,一种“青藤”的味道。

相当好闻。

秦老一愣,猛吸了几口之后,道:“还不错,没有化服和农药的味道,像是天然的。”

刚才只是剪开,其实还算是密封着,至少是半密封,秦老从剪开处小心翼翼地拉开拉条,这小心翼翼同样不是因为隆重什么的,而纯粹是老年人的缓慢。

然而,就在这个拉条拉开的过程中,那种清新的味道,猛地浓烈起来。

于是,秦老的速度也为之加快了些。

待彻底拉开,纸袋呈现着大开口的状态,而此时,藤的清凉清苦味,小番茄的香甜味,直接弥漫在院子里。

秦老伸出手去,在袋子里掂了掂,掂起一个梗。

随后,一串红绿交加的小番茄,被他从袋子里提了出来,“嚯!好家伙!长得真精神!”

一半是藤,一半是小番茄,如果是普通的网上购物者,看到这样的情景估计直接就开骂了,因为那藤的份量看起来都和小番茄差不多了。

要是算的总重的话,那岂不是要亏死!

这时,秦老却是相当地赞赏着,“不错,不错,真不错!”

他把那藤凑到鼻子底下,仔细闻着,居然闻了好半晌,才对小刘道:“这小番茄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你去把它清洗一下,另外,把这藤子也给我拿回来。”

“秦老,安全问题……”

这小番茄甚至是藤子的味道都很好闻,甚至是好闻极了,但小刘并未被冲昏头脑,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拿去洗,没问题。”秦老挥挥手,“这可不是什么三无产生,安全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待洗好的小番茄放在果盘里端过来时,秦老的注意力终于从藤上转移到了小番茄了,“嚯!够沉实的!这哪里是小番茄,都快要比得上小鸡蛋了,估计十个就能有一斤吧?”

“秦老,要不要拿去化验一下看看,弄不好真是激素什么催的。”小刘又道。

“哈哈,这你却是不懂了。”秦老爽朗笑着,“我老人家这双眼,比那化验还管用,什么激素也逃不过我老人家的这双眼,这小番茄大归大,却绝对是自然生长的。”

“可能它本来品种,就是大的吧。这玩意儿,可是个大家族啊,小的只有米粒大,大的一个就能上斤,甚至好几斤。”秦老说着,又对小刘道:“小刘,来,你也来尝尝。”

知道老人的为人,小刘也没有多客气,接下来,两人同时拿了一个小番茄在手上。

秦老还是端详了半晌之后,才试探性地咬了一点的。

就算好吃,他也最多把这一个吃下,那就算很给面子了。老人一日三餐是有周全安排的,像这样的,已经算是“额外”了。

但才刚浅浅地咬了一口……

汁液流入嘴里。

香甜随之扩散。

微微的酸,微微的甜,微微的沙,微微的清凉……那种复合的感觉,无法形容,秦老第一时间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他的味蕾在复苏。

他的口腔,就如久旱的沙漠一样,正迎来了一场降雨。

虽然精于调养,不说有专门的看护医师及营养师,秦老本身就是个中好手,但年纪大了,到底无法违抗自然的规律,胃口渐渐变淡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这时,一个小番茄,甚至只是才咬一口,就让他的口腔肆意地分泌着口水。

秦老简直是大惊!

但大惊的同时,并不妨碍他紧接着又咬一口,把如小鸡蛋般大小的小番茄咬下了一半,在咀嚼着的同时,才看着手中剩下的一半。

这时,秦老才发现,被他咬掉半截的小番茄,从里到外,都呈现着一种很晶莹的质感。

像是一小块,赤红的玉?

总之,真的很好看。

而很快地,手中的这半截,也被他送入口中。

然后。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不止是口腔在苏醒,整个身体都在苏醒。

不止是口腔如沙漠一般被滋润,整个身体都如沙漠一般被滋润。

老人,生机渐渐开始收缩并慢慢走向枯竭的老人,对这一点是最敏感的。吃第一个的时候,秦老的感觉还只停留在口腔,而当到了第二个第三个,他的感受,一点点地扩展到了整个身体。

一种无法抑制的惊喜和激动还有难以相信渐渐升腾在秦老的心中,他品尝着,他感受着,直到,再次伸出手来……

果盘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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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剁手

“小刘,刚才洗了几个?”

“十一个。”小刘讪讪说道,这个他还是记得清楚的,“秦老,我吃了五个,您吃了六个。”

秦老爷子瞪了他一眼。

小刘也确实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地,低眉垂眼。刚才一没忍住,就一个接一个地吃,真的,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过他总算还记着,没有太多吃!

秦老爷子简直后悔得想跺脚,你说你一个小年轻的,贪吃,这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你一个小年轻的,吃这东西,有什么用?

刚才他还想在吃一个半个之后,剩下的让小刘给拿回去的呢,现在……

缓缓地平心静气,秦老来到那个大包裹面前,来到那个纸袋面前,提出一个梗,又提出一个梗,再提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了。

然后他仔细地数着,并让小刘将功补过,和他一起数。

小梗上,九个。

大梗上,十四个。

换言之,一共还有二十三个。

再换言之,刚才一下子就吃掉了总数的三分之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秦老爷子是真的跺脚了!心疼,肝疼,肾疼!

但偏偏地,脾胃胸腹,舒服得不能再舒服,简直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清新的气息,一种像是生机一样的东西,在里面缓缓扩散着。

当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候,秦老的心肝肾就更疼了,生疼生疼!

而下一刻,这位老先生却又立马痛恨起来:“奸商啊奸商!小刘,你看看,你看看,这藤子比果子还多是怎么回事?哪有卖东西是这样卖的?我要投诉,我要投诉,我必须要投诉!”

那好看的藤,那不止好看更好闻的藤,这一刻,再不能引起秦老爷子的任何好感了,他有的只是痛恨。

这是鱼目混珠啊这是!

五斤小番茄一共只有三十四个,剩下的全是藤,这完全没有天理啊!

秦老愤愤着,简直是怒发冲冠,但紧接着的下一刻,他的动作变得缓慢而又温柔,从纸箱的角落,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小盒子。

片刻后。

书房里。

热水缓缓地冲注入茶杯。

透明的杯子里,几颗蜷缩成团的小茶叶一点点舒展。

是的,几颗。

具体地说,五颗!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一次秦老爷子倒茶叶的时候,他不是倾倒的,而是数的,一二三四五,数了五颗,放到茶杯里!

热气腾腾中,清香渐渐弥漫,渐渐扩散。

不大一会儿,整个书房,像是变成了人间仙境。——不是热气,一个茶杯的热气有多少?

而是那清香。

像雨后的山林,不,雨后的桑林。

秦老爷子感觉自己此刻就好像走在雨后的桑林中,那活生生的桑叶的气息就弥漫在山道中,弥漫在田野间,弥漫在口际鼻端,随便地呼吸着,便清新满腹,清香满怀。

于是,他也便随便地呼吸着。

随便着,随便着,呼吸成为占据整个心神的事情,以至于除了呼吸之外,再无其它。

而那随便的呼吸,也不知不觉地过渡为极有节奏的深呼缓吸,一呼,呼到不能再呼,整个身体好像都收缩到极致,然后,在缓缓的吸气中,清新清香,一点点渗透着身体的全部角落。

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这样的美好。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在沙漠中已经焦渴了七天八夜,然后突然在面前,出现了一片绿洲,走到绿洲的中心,发现,那里有一眼汩汩流淌着的,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清泉。

好久之后,大概是茶杯上方的热气散发得差不多了,秦老爷子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然后,他端起茶杯,缓缓地啜了一口。

刚才只是走在绿洲中,而现在,他是捧起了一口清泉,不,他是直接跳进了那泉水里……

焦渴瞬间得到了平复。

皱巴巴的身体,皱巴巴的身体的每一个皱巴巴的细胞,都在被湿润着,都在被浸渗着,然后,一切的负面状态都被驱除,然后,生机弥漫着,然后,生机盎然着。

我是一棵草。

我是一棵树。

秦老爷子恍惚间有着一种这样的错觉,但下一刻,恍惚一下子全部消除,秦老爷子一个抖擞,目光深邃,以完全不逊于少年的快速和敏捷,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

时间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等了简直像是半个世纪之久,才进入桌面,然后,他打开了那个网站,并登陆了上去。

随后,老先生两眼瞪得大大,瞪着页面上显示的信息。

前天的时候,他已经看过这个页面了,甚至还时髦地网购了一下,但那个时候,不论是看还是操作,都是完全的走马观花,心不在蔫。

但这时,他两眼紧紧地盯着。

甚至是把一行短短的文字看了又看,从头到尾又从头到尾,反复地,再三地,看了又看。

生怕看错看漏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蒲公英茶,一份100克,1积分。

桑叶茶,一份50克,1积分。

小番茄,一份5斤,1积分。

然后,每月限购,每月限购,每月限购。

秦老爷子看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终于还是确定,这三个东西,他好像每一样都只能一月购买一件。

一件怎么够!

茶叶暂且不说,小番茄,他一个月需要三十件!

或者,至少,十件!

一样1分,三样就是3积分。

秦老爷子缓缓地把目光上移,缓缓地,一秒钟把目光上抬一毫米的那种,终于,他的目光上移到了那行字上,然后看到了小学生都能算出答案的那个答案。

10-3=7。

他的剩下的积分,7积分。

积分,积分,积分,我要积分!

限额,限额,限额,我要更多的限额!

秦老爷子两手攥着拳头,攥得紧紧,心中一时间只觉豪情万丈,哪怕面前有刀山火海,有任何艰险阻挠,也绝不能阻挡住他的脚步。

绝不能!

休想!

“说吧,你想要什么。银子?金子?人民币?美元?”秦老爷子握着鼠标,轻轻地,轻轻地,点击着积分后面的,“获取积分”。

随即,页面跳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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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章 连氪金都没有?

秦老爷子想做一个氪金王者。

这并不难,或者说,这很容易。

作为一个为国家作过贡献也在国家体系中占据过一定位置的老人,钱这种东西,太多不好说,但“氪金”这种行为,还是支撑得起的。

别的不说,就他住的院子,拿出去,至少也是论亿的,而且一亿绝对不够。

当然了,这院子是国家的,卖不了。

不过能免费住这样的一个院子,其身份自不用多言。

然而……

在跳转的页面上,秦老爷子没有看到氪金通道。

他看到的只是:

蒲公英中药学会会刊,兼蒲公英中药学会网刊,征集论文。

论文可以是个人过往的旧作。

但必须原创。

但凡涉及抄袭,一律删除蒲公英帐号,而且对帐号主体,永久冻结。

论文通过,可以获取积分,以四个级别作为基准。

Ⅰ级,根本性的、体系性的发明和发现。

如中药的“君臣佐使”和“七情”,对中药的定性、对中药的配伍和使用等有根本性指导意义的里程碑级的发明和发现,为最高级别,可以获取以1000为基准的积分。

具体,在1000至10000之间移动。

Ⅱ级,关键的、重大的、战略级的发明和发现,100基准积分。

Ⅲ级Ⅳ级,依次递减,10基准积分,1基准积分。

没有干脆的氪金通道,秦老爷子不太爽,但是发现论文可以转化为积分,也算是柳暗花明。

又啜了一口茶,秦花明……不,秦卫国老爷子,起身来到书架边,拿起一本厚厚的大部头。那里面,是他所有著作的提要或全文。

秦老爷子细细翻阅和检索着。

从头到尾,没有符合Ⅰ级的。

这并不奇怪。

从头到尾,似乎也没有任合Ⅱ级的。

这有点难堪。

但其实,同样也不奇怪。

这Ⅰ、Ⅱ级的标准,定得实在太高,大略来说,Ⅰ级,是千年级的,Ⅱ级,是百年级的。

Ⅰ级就不说了,哪怕Ⅱ级的,随便来一个,不说能不能获得诺贝尔奖,从实际意义来讲,那也至少是诺奖级别的发明和发现。

秦花明老爷子发现自己没有这个级别的论文,只是郁闷,却确实并不奇怪。

这个级别的发明和发现,不止需要水平,更需要运气。而很显然,他的这一辈子,没有过这般的大运气。

再细细斟酌。

Ⅲ级的,会有几个?

Ⅳ四级的,会有一些?

秦老爷子并不很确定,因为显然,Ⅲ、Ⅳ级的标准,也低不了,但确实也并不高。——只要是原创性或首倡性的,有确实实际意义或理论意义的发明和发现。

秦老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确实是一个既不高又相当高的标准。

说不高,是这个要求客观来说,真的不高,说相当高,是从现实来说,有太多太多的“再发明”和“再发现”,真正具有原创性或首倡性意义的……

《论中医的发展史》,秦老爷子看着手上书里的这个题目发呆。

这是他四十来岁时候的一篇论文,可以说是论文,也可以说是一本著作,因为篇幅很长,足有四十八万字,从古代篇到现代篇,从古代名医到现代发现。

可以说,既是中医古代史,也是中医现代史。

资料翔实,观点得当,堪称为一本教科书级别的参考书。

这篇论文,给他带来了很高的声誉,也让他一下子从省内知名上升到国内著名,可以说,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但是……

这是中医史,不是中药史,虽然其中有涉及药的篇幅,而且还不少。

这是概论,这是梳理,而不是原创性的发明和发现,哪怕最低级别的发明和发现,也不符合!

细细地翻阅,秦老爷子也仿佛在翻阅自己的一生。

良久之后,他又回到电脑边。

电脑里,有着他所有论文的文字版本。

看着这个,摇摇头,看着那个,摇摇头,看着自己一生的成就,秦老爷子简直一脸嫌弃。

好半晌,老爷子才总算捡垃圾一般地从自己的论文库中,挑捡出了那么一些,嗯,一共就九篇,根据网站上的提示,发表在了上面。

没有直接过。

和之前的答卷一样,要审核的。

然而就算这九篇全部能通过,才多少积分?

完全不够啊!

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好不好。

“老了啊!”操作完之后,秦老爷子摇摇头,现今,也只能吃那点老本了,让他再去搞研究?不符合身份了。

简单来说,既没有那精神,也没有那精力了。

养老的人,如何去与年轻人争?

在很多的研究领域,不论是自然的还是人文的,很多人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其实就是发生在二十到四十这个阶段。

就如那个搞物理的爱因斯坦,提出狭义相对论,二十多岁,提出广义相对论,三十多岁,而在此之后,其主要身份,就是“科学家”而不是“科学研究者”了。

作为一生在医药体系中漫步的秦老爷子,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就如《黄帝内经》中所说的:“二八,肾气盛,阴阳和;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

到了“五八”也就是四十,就已经是“肾气衰,发堕齿槁”。

所以想在学习、研究上有成就,那就一定要趁早,赶在四十岁之前完成。

不是说四十后就是个废人了,按现今标准,四十还是“青年”呢,但确实,越往后,越事倍功半,以至事十功一,不论是精神还是精力,都越来越不济,越来越支撑不起长年累月的、连轴转的刻苦和钻研,就更不用说日以继夜了。

不过,不论古今,不论中外,有成就的人,也多会由内在的成就而转化为外在的成就,秦老爷子也并不例外。

作为在医学上攀登到一定高度的人,在医学界以至于社会地位上,也是达到了一定高度的。

积分不够。

限额不够。

那就想想,能不能另辟蹊径。

当窗子不通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走通门。当大门不通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小门。

这是很正常也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老爷子开始打电话,打给老友的,打给组织的,还有打给一些老领导的。

有人知道这事,有人不知道。

他的电话也引起了不少其他人的电话和了解,而后,一圈一圈的波浪和涟漪,也就这般扩散开来。

秦老爷子并不是初始原点。

他只是其中的一个振荡节点。

很多很多个这样的节点,让这样的振荡,在国内的医界、学界、商界、政界……几乎所有的“界”,来回地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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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一片春雷入未央

“小舅子跑来我家玩,精神不振,还想跳楼,说本来期望北大的,结果只够了南大,我安慰他:‘跳吧,跳吧,一跳解万忧,跳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居然不跳了,这小子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想当年,俺也是走过独木桥的人啊,不止高考,竞赛也参加过的好不。大家都来说说,你们参加过哪些考试?”

一个微博小红人,不是大红也不是很红的那种,在微博上发了两条信息。

底下议论纷纷。

“当年就差一点,我和北清擦肩而过。”

“南大也不错啊,我有一个南大校友,今年就得了某国家大奖,注定要留名于人类的二十一世纪的。事实证明,南大也不差啊。”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动不动就跳楼,还讲不讲一点传统了,我们当年都是跳河的!”

“竞赛我也考过,有一次不知怎么居然出现了试卷少一张的事。好在是竞赛,就几个题,于是拿张纸,手工复抄了一份。”

“同竞赛过,回到学校老师兼老班问我考咋样,能进复赛不?我说,能……吧?感觉考得还挺不错的。后来成绩出来,我们班三个人全军覆灭。我们三个不好意思,请老班吃酒,结果他点了一盘猪头肉。此事被我们三人共同列为此生不可能忘记的事之一。”

之前的发言都很正常,也没激起什么火花。

按往常情况,这个博主的微博,底下一般能聚集百十个左右的评论。

直到有个评论闯入:

“高考车考研究生考公务员考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到中年,最近居然又考了一次,地点,在我们乡的乡政府!”

这一条下,有人评论,并很快接二连三:

“恭喜层主,从乡长升到乡党高官了么?”

“来,二锅头,干!层主你在哪个乡?以后去你们那里办事,给点方便哈!”

“不都是群众推荐、同事推荐、上面推荐么,还有考试的?”

“层主,出来放风了,透露一下,你这到底什么考试啊?”

半天后,层主十呼二十唤始出来,犹按手机半露面:“蒲公英,你们听说过吗?”

蒲公英,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再普通不过的一种植物。

但是这一年的夏天,“蒲公英”,却犹如天外飞来的陨石,穿过漫长的空间,穿过大气层,出现在地球的上空,然后,砸落在地面。

一颗。

两颗。

三颗

十颗一百颗一千颗一万颗……

“你听说过蒲公英吗?”

“蒲公英的感冒药,你吃过吗?”

“你是教师吗?教师资格证再次升值,详情请见蒲公英。”

“你还为每天都能呼吸到新鲜的尾气废气雾霾而喜悦……烦恼吗?不妨试试蒲公英冲剂,很便宜,很便宜,一盒只要九九八!”

“重感冒,发烧,四十八度,依然能正常上班。不要惊佩我的神奇,你也可以的!”

“今天我爸有一场考试,居然是有人把试卷送到家里让他来考!”

“你们都过了吗?”“过了!”“过了!”“过了!”“有点丢人,换了台电脑才过。”“一万块钱入帐,美滋滋。”“虽然没有利息,可惜还是要还的。”“一万也是要分成十个月的。”“就这也很不错了!”“你们谁都不要拦着我,我也给蒲公英唱赞歌!”“人傻,钱多,速来!”

关于蒲公英,关于感冒药,关于考核,关于蒲公英基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V刷广告,也没有什么明星名人之类的架热点,最初的时候,关于蒲公英的事情,只是零星,只是星星点点。

但很快地,无数的星星点点,开始冒头。

都是自来水。

都是个人放火。

然而,就是这样地,大水开始汇聚,大火开始滔天,直到漫天漫地,都是那三个字——

蒲公英!

微博热搜,热搜五十,热搜三十,热搜前十,热搜前五前三第二第一!

当连续一周,“蒲公英”占据了微博热搜第一之后,微博官方开辟了蒲公英专区,所有的话题议论都转到了这里,而其人气,也一下子爆涨开来。

日活跃人数,很快从十万级上升到百万级,然后以更快的速度上升到了千万级!

不是一些直播网站的什么人气,而是实实在在的参予人数,千万级的人数!这已经不能用骇人来形容了,只能说,何其恐怖!

微博官方战战兢兢地增设着带宽,增设着路线,增设着服务器,增设着人手,增设着大量的编辑及监控人员,并主动且万分积级地联系着国家的管控单位,在为这个成就而狂喜的同时,又全体冒汗,生怕一不小心就出了什么乱子。

千万级的人数!

要出什么乱子的话,那也是千万级人数的乱子!

这还只是刚开始。很快地,这等规模的聚集形成了黑洞,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噬起周边的一切来。

一千万人数。

两千万、三千万、四千万……

不止国内,国外也有很多人进来,以至于微博上,英语日语法语……各种语言都冒出来了,更不用说繁体字。

蒲公英。

蒲公英的四种冲剂。

蒲公英计划,蒲公英考核体系、蒲公英基金、蒲公英中药学会。

关于蒲公英的所有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就这样丝毫无隐地呈现在了公众面前,几千万级别的公众!国内的公众,国外的公众!

聚焦!

这可能也是人类史上,至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一次聚焦。

微博这艘大船,被瞬间带到了天上,而随之,蒲公英的数以万计十万计百万计千万计亿计十亿百亿计的小花伞,就这么地纷纷扬扬,形成了漫天雪。

“感冒真的可以在短短的一两个小时内就好吗?”

生物学家、医学家,出来说话。

“蒲公英冲剂,真的没有问题吗?它是不是含有某种激素?”

生物学家、医学家、药理学家、化验员,出来说话。

“教师就可以高人一等吗?”

“教师是不是一种特殊的职业?”

“教师应不应该享受社会的全体尊重,教师应不应该享受较好的社会待遇?”

教师出来说话。

公务员出来说话。

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出来说话。

“蒲公英的考核,你过了几级?”

地球人,喵星人,汪星人,外星人……

出来说话。

微博,推特,朋友圈,互联网。

电视,广播。

报纸,杂志。

各个层次、各种类别的讨论会、研讨会。

半个月时间的发酵,几乎整个地球,无人不闻蒲公英,无人不知蒲公英。

最直接的原因,是它神奇的药效。

当这种神奇超过了一定的界限,超过了人们的常规认知。它的影响,也就超过了一定的界限,超过了常规的认知,而走向夸张,走向神奇。

而在这个主因素之下,和蒲公英相关的其它方方面面,也越来越牵扯了太多的关注。

超多的关注,本身就带着一种极大的吸附作用。

这就是一场滚雪球。

滚着滚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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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风起青萍

京城,某国家行政复议中心。

通俗点,也可以说是老干部活动中心。

对于因为年龄关系,而退出岗位的老同志,国家曾经有过“中顾委”的设置,后来取消了。但事实上,中央也罢,地方也罢,“老同志们”,始终是一个较为特殊的组成。

赵老,现年七十八岁。

刚退下来的时候,还不习惯,嗯,大概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习惯的,但慢慢地,他开始向一个纯粹的老人过渡。

人老了,没意思。

不仅事业远去,成为过眼云烟,就连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渐渐远去,就像是要抛弃自己一样,不太听指挥。

人越老,感觉离世界越远,这不是形容,而是再真实不过的感受,赵老先生非常清晰地感受着,这世界正如同对待陌生人一样,一点一点地对他排斥着。

想要把他从这个世界中,“挤”出去。

眼也好,耳朵也好,鼻子也好,嘴巴也好,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好像被套上了薄膜,与世界慢慢慢慢地隔开来,再不能真切地触摸。

外界的一切,都越来越如同水中月,雾中花。

从真实,变得虚幻。

“敢情人老了,是这么回事啊。”和经常凑在一起的几个老家伙们讨论起这事,大家都是感慨。

然后以前曾经管理过水利部的老林就说,这人出生啊,就像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海洋里,扎得深深的,然后在深海里肆意地遨游、嬉戏、捕食。

一边遨游,一边嬉戏,一边捕食,一边慢慢地朝水面上升。

扎进去,升上来。

这一扎一升,就是人的一生。

年轻,才能扎进去,才能沉潜,才能拥抱大海也被大海所拥抱,待老了,就扎不下去啦,只能漂浮在海面,漂啊漂,漂到奈河桥……

白天乏困,中午一定要睡几个小时,夜里又睡不着。

就算睡着了,觉也很浅。

说得夸张点,都不知道到底是睡着还是没睡着,反正就是那个样子,风吹草动都能知道,想像年轻人一样死沉沉睡到天亮,那是再也不可能啦!

赵老先生和老伙计们交流,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状况,不是哪个个例。

前天老孙还把腿摔着了,其实就是在椅子上坐时间长了,有点麻,站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歪在地上。

没碰着,没砸着,地上还有地毯。

但就是这样,左大腿根,直接断了半截。

放年轻人身上,这能是个事?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是这个理啊。因为老孙的这事,弄得几个老伙计这几天情绪都有点低迷,赵老先生这几天也没去活动室,而是窝在家里。

京城中心,老四合院,三道岗哨。

但本质上,它和乡下的小院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而至于在院子里活动的老人,和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同样也没多少区别。

儿子还是孝顺的,大儿子大概是从哪里听说这事,愣是在百忙中,确确实实是百忙,抽了个空过来看望他。

顺便,还提了些吃食过来。

“爸,这个小番茄,你尝尝。”

赵老先生拿起一个,挺沉的,“这是大番茄还是小番茄?小的没这么大,大的没这么小吧?这是杂交的还是转基因的?”

说话间,赵老先生已经把手中的小番茄往嘴里送,咬下了小半截。

人老了,胃口都不会太好,酸的东西能开胃,所以保健医生给他安排的食谱,就有一周三个到四个左右的苹果,说是又酸又甜的,有助肠累。

又说橙子太酸,梨子太甜,夹在中间的苹果刚刚好,而且还是酸甜度都恰到好处的苹果。

对面还没有回答,赵老先生就一下变了颜色,他先是闭上了眼睛,嘴巴一动不动,好半天后,才猛地睁开眼睛,这一刻,他的老态龙钟仿佛不见了,而瞬间化身为一头猛虎。

“老大,这小番茄哪来的?”赵老先生目光炯炯地问道。

一生都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了,赵老先生此刻居然有点按捺不住气的样子。

一个小番茄,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甚至都才只是吃了小半口。

但赵老先生的儿子却丝毫都没有为自家父亲的这反应而吃惊,反是觉得这才理所当然,“爸,这个东西挺复杂的,暂时我也不知它的源头在哪里,我们还都在打听。”

“你不知道?”赵老先生听着这话吃了不小的惊,“老大,你都不知道?”

“爸,这个我过段时间再给你汇报吧,你先不管这个。这小番茄,三十个,你先一天吃五个。下周我再过来看你。”

儿子离开后,赵老先生在院子里左右徘徊。

那小番茄,他刚才已经吃五个了,可是还想吃!

往日里头,这口腔和舌头干得像是老木段一样,喝水根本不管用,但今天,日他贼娘的,这口水居然一直在流!不止这样,刚才他还一口气吃了五个!再吃,就第六个了。

拿了一个在手里就看了几秒,赵老先生强迫自己把它放了回去,然后盖死了盒子,再不多瞄一眼,他就怕,只要再瞄上一眼,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到底是几十年的养气功夫在。

徘徊了半晌,赵老先生还是把自己的那种鬼馋给压抑了下去,然后,睡觉!

天天如此,一成不变的午觉。

醒来的时候,赵老先生第一时间感觉有点奇怪,下一刻,他才发现身边不远处居然是点了个灯笼!小陈这是搞什么鬼!

小陈就在身边。

“首长,您醒啦!”小陈喜笑颜开的样子,“首长,我第一次看到您睡得这么香。”

赵老先生看看小陈,又左右转头看看四周。

这是院子里没错。

他是躺在躺椅上也没错。

可是,怎么就有点不大对头呢?

意识到这一点,下一刻,赵老先生抬起头来,看到天上挂着一轮雾蒙蒙的月亮。

“小陈,这是……晚上啦?”赵老先生坐了起来。

“首长,小心,小心,您慢点!”小陈赶紧掺扶着,紧接着,他连连点头,“是的,首长,现在是晚上,八点十四分。”

“我一觉睡了八个小时?”赵老先生吃惊并奇怪不已。

他往常一觉最多也就三个小时,中间有时还醒来,不睡,就躺着,但今天,这是咋了?

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睡了八个小时!而第二时间,赵老先生又发觉,不仅仅是八个小时的问题,是他刚才那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就像潜在海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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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万绿丛中两点红

清朝,历康、雍、乾三朝,成避暑山庄。

王朝更迭,热点兴替。如今,避暑山庄五百里外的北戴河,成为新的避暑圣地。每当炎夏,其核心别墅群,“含金量”都是特别的高。

其中一栋别墅,今天,正举行一场宴会。

宴会,离不了酒席,而对一帮老人来说,酒席基本无酒,所以菜就成了重心。

这不是国宴,但胜似国宴,安排宴饮的,是四位国级的大厨,其中一位擅川菜,其中一位擅苏菜浙菜,而剩下的两位,一个擅湘菜,一个擅粤菜。

其实这等级别的大厨,基本都是所有菜系全部打通,罕有说只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的。

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特别特别擅长的领域,也总是有限的。

而到了这种高度,说他们擅长什么,那就意味着绝对擅长,举国上下,数一数二,或者说,自称第二,基本不会有同侪跳出来,敢自称第一。

可能有同级,但不会有超越。

用游戏行业的术语来说,他们都是T0选手,站在这个领域的最高一档。

今天的宴席,有宫保鸡丁、回锅肉、菠萝咕噜肉、蒜香排骨、西湖醋鱼、沙锅鱼头、碧螺虾仁、红烧茄子、油焖地三鲜、水煮白菜等。

除了综合入席者的口味之外,还从老人的角度,以淡、鲜、软、糯为主要考虑原则,咸、辣等重味都被排除在外,这也对厨师的水平有了更高的要求。

比如水煮白菜,就是最擅长的那一位出手,这一位,已经做了大概四十年左右的水煮白菜,吊的那一手靓汤,堪称是登峰造极、鬼斧神工。

曾经有位首长尝过之后,赞不绝口之余,当场评价:“无色而有至味。”

又比如红烧茄子,做这道菜的大厨,是有过北大荒经历的,当时当年当地,物资极为匮乏,在饮食上表现得更为明显,这位当年还不是大厨的厨师,当时大部分的时间,唯一能供他发挥的,就是茄子。

所以大约十几年的时间,他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茄子里,烧茄子、炖茄子、烤茄子、酱茄子、素茄子、荤茄子……

时间冉冉,最终,他的一手红烧茄子,出神入化。

其它的菜,其他的大厨,也大抵类似。

其实这等厨师,他们中的每一位,都可以说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或者,不止是继承人,更是开创者。

他们有的会收徒弟,但这个行业,天赋很重要,是绝绝对对的“老天爷赏饭吃”,最高的手艺,最好的味道,是教不出来也学不出来的,属于每一位大厨的天赋技能、独有技能。

有时,一位大厨离退,甚至都能引得多位首长的惋惜,因为那么样的一道或几道菜,再也吃不到啦!

时至中午,宴席开始。

菜一道又一道地上。

有的首长喜欢宫保鸡丁,有的首长喜欢蒜香排骨,有的首长喜欢沙锅鱼头,有的首长喜欢水煮白菜,这本就是考虑了每一位首长的口味。

每位首长,都能在席上,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两道。

但今天,最受欢迎的,不是每位首长最喜欢的。

喜欢宫保鸡丁的,今天只吃了两筷子的宫保鸡丁。喜欢蒜香排骨的,今天只吃了一根排骨,不,只是半根,一根都还没有吃完呢!

喜欢沙锅鱼头的,本想待冷会再吃,结果,却再也没有动过。

喜欢油焖地三鲜的,自始至终,也就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伸了一筷子,夹了一截白生生的嫩笋,而后,这道往日最喜欢的菜,就被遗忘了。

其实也不是遗忘,而只是顾不上。

今天,万绿丛中两点红。

所有的菜,都是配角,甚至连配角都当不上,而只是背景。——除了其中的两道。

菠萝咕噜肉。

碧螺虾仁。

今天的这两道菜,被改了,不再是菠萝,不再是碧螺春茶,而是被替换成了小番茄、荷叶茶。

虽然有着确定的把握和确切的信心,但到底是第一次,几位大厨,在满怀期待之余,还是颇有那么一点忐忑的。

结果,没有多久,他们就等来了新的指示。

继续。

继续做。

再上一盘菠萝咕噜肉和碧螺虾仁。

然后,再上一盘变成了再上两盘,再然后,再上两盘变成了再上三盘……

最后,几位大厨被叫来询问。

得知原因之后,其中的一位首长道:“我说呢!”

来自西北某区的小番茄和荷叶茶,取汁浸水,被一位突发其想的大厨用到菜上之后,发挥了这位大厨事先也没有想到的奇效。

今天所试的两道菜,特别是碧螺虾仁,当虾仁在荷叶冷水中浸泡了两个小时,然后烹饪之后,那口感,那味道,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

面对它,只有一个字,“吃!”

一筷,一筷,又一筷。

一盘,一盘,又一盘。

都是首长。

都是有水平、有能力、有阅历,也有文化的人。

但自始至终,桌上对这两道菜的评价却只是:

“咦,这个好!”

“不错!”

“好!”

“好吃!”

“今天的怎么这么好吃?耿大头没有这个水平啊。”

翻来覆去,就这些,以“好”、“好吃”为中心,再没有别的了,让人不自禁地为他们的言辞而捉急,若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多半会以为这是一群乡下老头,没上过学堂没识过字的那种,甚至也没吃过什么好菜!

淡而生津。

淡而有味。

食而饱腹。

食而提神。

首长们吃着吃着,兴致极高,谈兴也极浓。

不知不觉,从中午开始的宴席,甚至一直延绵到了下午四点多!在还吆喝着上菜的时候,不得不由保健人员上场,对厨师们悄声道:“就说没有了,今天准备不足,下次再说。”

厨师苦笑着,背了这个锅。

但首长们也没有责怪,却是几乎所有首长都吩咐:

“这个思路不错嘛,再多尝试尝试,集思广虑一下,宫保鸡丁啊,水煮白菜啊,沙锅鱼头啊,等等,是不是也都可以改良一下,升级一下?”

“等你们的好消息。”

而在宴席之后,好几位首长,又开始打起了电话。

“小卫啊,是我。”

“对,那个荷叶茶,能不能多来点?不够啊。”

“过些天,我想到那边看看,你能不能和许同志沟通沟通,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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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章 真正的福利

孟海的同学群中这些天分外热闹。

蒲公英,伴随着夏天的热潮,席卷着他们整个班,也可以说整个学校。当然,和他们有关系的也只是班级。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这是网络上的一句俏皮话,当然从内容来说这话并不俏皮,反而是有点沉重。医生学的前期基本直接可以和“苦逼”这两个字挂上等号。

且不说学业本身不轻松,稍微有点志向自加担子的更是被压成驼子。

而在学业和从业生涯上,五年的本科,比其它的直接多了一年。最后一年的实习生涯期,更是要早早考虑去向。然后,五年后,是不是就万事大吉坐等收钱了?

还早。

一般而言,五年本科后还要再来个研究三年,研究三年后还要再来个规培三年,规培三年后……轮转了解一下?

晃悠着晃悠着,还没怎样,三十四十了。

真是三年三年又三年,而很多人,熬不到最后。

学业上、经济上、家庭上、苦力上……各方面的压力连番而来,接踵而至,可以说,学医,是让医学生们体验人生的一条康庄大道,能扛过去的,都是勇士。

蒲公英的出现,对孟海等人来说,是一个意外,当下,他们中还没有人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刷刷题,过个零级考核,每个月可以来个一千块钱的“备用金”,却是一件蛮美的事情,而且这备用金,既不用考虑利息,也不用考虑还期。

五年的还期,太长了,基本等同于没有限制。

那还等什么?

何况,零级的考核,对于他们来说还并不算难。

没要几天,通关攻略就在他们的同学群里流转开了,比如说信息一定要真实填写,假填的话就只能另换一台电脑了,又比如说所有人的考题都是不一样的。

一百道问答题里,只有二十道是公共题,其它八十道都是随机,他们已经整合了好多人的考题,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重复的。

而那二十道公共题么,答案已经被公布在群里了。

还不知道是不是全对,因为蒲公英方面并没有公布正确答案,但那是统合了他们班过关的大部分人的答案,所以还是可以当成过关模板来使用的。

也有人考了几次,换了几台电脑,都过不了关,这时候,就有友情出场了,包括孟海在内的一些平时表现较好的同学,就成了热馍馍,被争来抢去。

哪怕不代考,参考一下总还是可以的,所以这些天,孟海的QQ微信什么的,总是很忙,白天夜里,一直弹个不停,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更有学长学弟学姐学妹的。

考了零级之后,他们自然不可能止步。

上面风光更好啊!

有人都立志要打通关,从一级一直破到九级的。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很快,他们圈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十级考核体系,零级只能说是预备级。

零级过关后,想通过一级,需要考两次的!

线上一次,线下一次。

电脑上过了,才获得线下考核的资格,待线下过了,这第一关才真正算是过了!

而且,从零级到一级,难度直接来了一个大跳跃,别说零级就需要别人参考的那些同学,就是零级顺利过关的那些,面对一级的时候,也面临了很大的压力。

很遗憾。

很抱歉。

很可惜。

总之就是很多人都没有通过,光线上的,就通不过!

同学群里沟通一下,孟海发现他们班的一级线上通过率,仅10%不到,而线下通过的,暂时,才只有两个人!

当那两人先后在群里亮出他们各自的证书截图后,可谓一片的羡慕嫉妒。这个之前几乎被他们班所有同学都吐槽的“很不正规”的证书,一下子,似乎变得金光灿灿起来。

第二天,孟海也截了自己的证书上去,再度引来一阵狼嚎。

而线下在哪里考的,也成了群里议论的热点。

“我们乡里中学的一间教室里。”这是孟海的回答。

而其他人,不管通过没通过的,答案都是五花八门,有同在学校教室的,有在乡政府的,有在社区医院的,有在图书馆的,有在公园的……

这些奇葩的回答,更是助长了讨论的气氛。

随后,通过一级后的“福利待遇”,被孟海他们三人中的一个,公布在了群里。

蒲公英助学基金,一千一个月,无须偿还!

无须偿还!

很多人看到这一条,眼都绿了。

一千并不多,很多人的零花钱都不止一千一个月,但这意义完全不一样啊!一个是从家长手里拿,一个是只要靠自己的本事通过考核,就能一劳永逸,每个月都能白拿这一千块!

还不止。

这还只是助学基金中的其中一项,而第二项,更是五千一月,可以累次申请十次!同样是没有利息的,五年还期。

对于还没有走上工作岗位,除了家长那里,基本没有其它生活来源的他们来说,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太大了!简直都可以说是大到了没有人能够抵挡。

看到这个福利后,群里一阵嗷嗷,在疯狂刷屏,就连平时很多的潜水党和冷淡党也都冒出来了,各种发言。

通过考核的孟海三人瞬间被架上了云端,被各种拷打询问。

然后就有人说,线下能不能代考?

孟海三人还没有人发言,就有人站出来了,说最好不要有这个想法,不知道这个蒲公英那边有没有什么手段,反正没被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弄不好代考和被代考的两个人,都会被封号。

损失太大。

群里一阵小沉默之后,默认了这点,也略过了这点不再谈。

接下来气氛再次热烈,很多人都摩拳擦掌道,一定要通过这个考核!他们好歹也是堂堂医科大学的医学生,这个九级医学考核的一级都通不过,丢不丢人?

也有人问着孟海三人,二级的怎么样?

孟海三人都回答了。

三人全都没有通过线上!

然后群里一阵哀嚎:“惨了,连你们都没通过!”

孟海补充:“我没通过,但是我爷爷通过了,他老人家正在考三级。”

孟海的家世,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众人的追问下,孟海顺便就把他的爷爷宣扬了一下,引来又一阵的羡慕和赞扬。

然后又有人追问着,二级的福利怎么样,三级的福利怎么样。

孟海一一截图,群里阵阵口水。

他的这些截图,甚至被扩散到了整个学校,而他们的这个班级群,人数居然也一直在上升,本来一共只有32人的,慢慢地突破了一百,突破了一千……

直到又一次,在众人持续不懈的追问下,孟海回道,他的爷爷过关了四级。

在福利待遇上,蒲公英网站上,多出了一个真正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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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同样是收到包裹

孟海同样把那“福利”截图到群里了。

而众人一看,卖东西的?再看内容,小番茄什么的,热情直接就消了大半,在瞎讨论了一番蒲公英是不是一家新的购物网站之后,只有少数人还在问:“孟海,你买了吗?”

孟海买了,准确地说,孟海的爷爷买了。

看到页面上信息的时候,孟海是和他群里的这些同学一样诧异的,倒是孟海的爷爷很冷静,看了页面几秒之后,直接就点了购买,蒲公英茶、桑叶茶、小番茄,一样购买了一份。

当然,也只能购买一份。

晚上下的单,第三天,快递到。

孟海的爷爷白天是一直忙的,所以是孟海接的快递,也就是在家门口,签收了快递回来之后,孟海拆包的时候才有点后知后觉地发现,找不到快递的信息,同样也找不到寄件方的信息。

好大的一个包裹,外面只有一张贴纸,贴着收件人的信息,也就是孟海爷爷的姓名电话地址,除此之外,其它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对这个情况,孟海只是小奇怪了一下,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包裹上。

包裹很快拆开。

大纸箱里面是防碰膜,拆开防碰膜,里面是一个大塑料袋,拆开塑料袋,刚拆开的那一瞬间,一种清香扑面而来。

孟海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一下。

给他的感觉,就好像瞬间来到了小番茄园里。

“品质应该不错!这是有机种植的?”孟海自语道。

虽然对“有机种植”这个词熟得不能再熟,但真要说起来,孟海感觉自己似乎还没有吃过有机食品呢。

但当塑料袋完全拆开,那种清香也完全弥漫的时候,孟海隐隐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有机种植。

不是太香了。

其实也就是淡香,甚至究竟是不是“香”都不好确定。

但那种清新,那种小番茄仍然在生长的感觉,那种……孟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

总之,总之,又总之,就是太好闻了!

而闻了好一会儿,孟海才发现,这味道是从那藤上散发出来的。换言之,小番茄还不知道怎么样,但这藤的味道,却实在是清新得不能再清新,好闻得不能再好闻。

再接下来,孟海才发现,藤很多!小番茄很大!

但这同样也只是小细节,孟海注意到之后,便不再留意,而是摘了七八个小番茄,就着院子里的自来水笼头洗了之后,放到大碗里,又拿了一个叉子叉了,给他爷爷送去。

当然,送的过程中,孟海自己也从碗里拿了一个,吃起来。

而就在小半截的小番茄吃到嘴里之后,孟海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好半天都不动的。

好久之后,当他又恢复了活动时,不再是往爷爷那里走,而是返回院里。

爷爷那里人很多,这个小番茄不能送过去!

这是孟海的唯一想法。

纠结了半天给不给爷爷打电话,孟海最后还是没打。

再然后,孟海就纠结于他要吃几个小番茄的事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有纠结的,直到吃了一个又一个,不知不觉,好像很快,大碗里刚才洗好的七八个小番茄,只剩下最后两个了!

要知道,这小番茄很大的,七八个放到大碗里,都盛了大半下。

而五六个下去,按理来说,肚子应该也会有一种饱腹的感觉的。但是,没有!孟海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是感觉,怎么好像越吃越饿呢?

嘴里的那个已经吃完了,但是孟海的手还是想往碗里伸。

到这个时候,孟海终于“清醒”了过来,并很努力地控制了自己一下,然后做起了收到这个包裹后,很多人都会做的一件事情。——数小番茄!

数数那五斤,究竟还有几个,不,是还剩下几个。

很好数,因为一提一大串,总共也就还有三个串而已,孟海一串一串地数,很快就数完了,还剩下三十四个!

加上碗里还剩下的两个,一共三十六个!

坑人呐!说是五斤的呢,这一共才四十来个?到了这个时候,孟海的怨念终于产生了,对于那些很好闻很好闻的藤的怨念。

那藤子再好闻,能有这小番茄好吃?

而稍微一计算,孟海就觉得,那五斤的量,应该是把这些藤也计算在内的!而且,这些藤至少一斤多!

这简直太坑了!

小番茄是这样,那两样茶叶,又怎么样呢?

孟海继续拆着。

孟海其实是不喝茶叶的,他也从来就没有喝茶叶的习惯。正常情况下,包裹里的两盒茶叶,他应该是动都不动,甚至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但这时,他迫切地需要做着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然……

孟海怕他会把剩下的那些小番茄,一口气全都给吃完!

茶叶是很正常的铁盒装,蒲公英茶和桑叶茶都是,而两个小铁盒外面,也就是贴了商店里经常会有的那种产品小标签,一个上面印着蒲公英茶,一个上面印着桑叶茶。

除此之外,其它同样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产家,没有产地,没有生产日期,完完全全的三无产品。

如果没有小番茄摆在那里,孟海估计都会劝爷爷不要喝这茶叶,谁知道是哪里淘汰下来的!弄不好是哪里的劣质加过期产品也说不定。

但这时,他却是不自觉地带着小心,拉开了蒲公英茶的小铁盒上的拉环。

像罐装的肥宅快乐水一样的拉环,而不是大开口,而拉开后,里面也没再有什么塑料袋,茶叶直接就敞着,盛放在里面。

不止信息三无,包装还简陋。

简陋成这样,过分了啊!

孟海心里不小地诽谤着,但他还是小心地倒了一点出来,放在手里,然后凑到鼻端闻。

其实不用凑的。

就在他倾倒的时候,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和小番茄明显不一样的,但却同样好闻得不得了的香味,而且是让人一闻就感觉“很天然很天然”的香味,扑鼻而来。

接下来,从没有喝茶习惯的孟海,重新拿了一个碗,泡了一次茶。

嗯,他没有茶杯的。

这蒲公英茶,有根,有叶。

当那叶缓缓在碗里舒展开,嫩绿,完全的嫩绿,看不到一点枯黄。

片刻之后,那碗里的景象,看起来,就好像谁刚摘了一棵蒲公英,放到了碗里。

不,也并不是这样的。

孟海非常确定,就算是鲜活的蒲公英,也绝没有碗里的这么鲜活!

看着碗里,孟海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或者说错觉,那就是,仿佛把碗里的这些蒲公英叶子捞出来,种到地上,它就能很快地生长!

而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一种清新的香味,已经盈满了鼻端。

不止如此,这味道,更是隐约地向外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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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曲径通幽处

孟河的诊所,除了名字叫诊所,在规模上,它更接近于一家医院。

它的收诊量,能不能和县医院相比不好说,反正乡医院,肯定是比不上它的。

附近的几个乡,或者说周围几十里的半径范围内,很多很多人生病了,第一考虑就是孟河的诊所,到这里,看不了了,他们才会选择去县医院、市医院、省医院。

为什么作这种选择?

第一,同样的病,孟河这里便宜,有的时候甚至要便宜很多。

比如说摔着了,骨折,到医院一拍片,说需要开刀,大概花费两万多,结果到孟河这里一看,不用开刀,抓药就好,两百多块,而且包好。

这是夸张吗?

这是形容吗?

都不是。

这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且绝对不止一例。

其它常见的老年病、婴幼儿的感冒发烧,皆如此类。

光便宜不行。

有的小诊所,比孟河这里还便宜呢,但那没用,一天到晚门可罗雀。

孟河的手段很高超,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民众非常之信服”,只有他这里明确说了,“你这个病我这里看不了”,很多人才会去县医院。

而且这里,就诊不要钱啊,只有拍片了、开药了、挂水了等等,才用钱。

所以不论大病小病,附近几个乡的民众的第一个选择,就是先到这里来看一看,也所以,孟河的诊所,每天不到天亮,就人潮滚滚了。

如果从天空航拍,那绝对不像是一个诊所,而更像是一家大型超市。——每天从早到晚,人真的太多太多了。

从这情况就知道,孟河以前被别人搞,被乡医院搞,据说县医院也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真的是太合情合理合乎自然了。你红成这样,不搞一下,简直没天理啊!

孟河负责问诊和开方。

孟河的儿子带着几个师傅和学徒负责抓药煎药等。

孟河的儿媳妇带着一些护士负责拍片以及打针输液等。

三个地方都很忙。

而作为源头的孟河这里,自然是最忙的,也永远都是人最多的。每天,在这个接近两百平米的大诊室里,交谈声、老人的咳嗽声、小儿的哭泣声,源源不绝。

其实都这把年纪了,很多人都在说,孟河为什么还不退休,还一天到晚地看治病人,要说钱的话,他应该早就赚足了啊。

其中的答案,估计只有孟河自己才知道了。

这一天,这一刻,有一个小孩子哭得特别凶。

其实小孩子虽然不知事,但却是很神奇的,有的小孩哪怕第一次被带来诊所,也是之前还好好的,刚一近诊所就哭。这个哭得很凶的小孩,就是在进诊室前还好好的。

一进诊室,结果就嗷地一下,哭了,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不过不论是孟河还是那些病人,好像都不奇怪的样子,孟河照样有条不紊地诊治,他问得很详细,诊得很认真,但速度很快,特别是遇到某些病人,简直几秒钟就能开好单子,然后下一个。

病人也照样排队的排队,闲聊的闲聊。

突然间,小孩不哭了。

哭的时候没人在意,这突然不哭了,反倒是引得孟河及好些病人看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大概两三岁的小孩在妈妈的怀里大张着两个小手臂,不停地往外扒,就像是划水一样。那妈妈被他带着,不停地往里走。

往孟河这里走。

孟河和几乎整个诊室里的人一时间都看得呆了,这小孩……嗯,不是排不排队的问题,还有小孩争着靠近医生的?

没人介意这种形式的插队,乡里乡亲的,病人们都在看个乐呵。

年轻的妈妈却是很尴尬,脸都红了。

但她的劲好像没有小孩大,或者说,怕孩子挣出个好歹来,不得不附和着他。

但是当靠近了孟河的时候,孟河及那些病人才发现,好像搞错了,这小孩不是要往孟河跟前凑,而是往孟河边上的门那里凑!

这个大诊室,前面是大开门,病人从那里进来,左边是中开门,通向药房、输液室、住院房等地方,而后面,也就是孟河的身侧,是小开门,通向一个偏院。

从这个偏院,过了偏院后面的小门,就是孟河家的庭院。

年轻妈妈在孟河这里止步了。

小孩却还在往外扒,扒了好一会儿,发现扒不动之后,又哇地一下,响亮地哭了起来。

“呵呵,小八斤,你要往哪里去啊?”孟河呵呵道,然后又对年轻妈妈道:“小芹,带他过去吧,看他要往哪里去。”

说着,孟河又是呵呵笑道。

这叫小芹的妈妈也顾不上客气什么的,儿子正哭得狠呢。

于是她的脚步就穿过了这个小门。

大概两三分钟之后,孟河鼻子突地一嗅。

同时,诊室中好些病人也是不自觉地嗅着。——这种情况其实是非常罕见的。

诊室中,哪怕放着不少的大型盆栽,空气也绝对算不上好,因为那么多人呢,而且还都是病人,别的不说,其中感冒咳嗽的就很多。

所以哪怕是孟河,也不会有意地去吸气什么的。

但这时,这什么味道,这么好闻的啊?

那一缕隐约的清香,很淡,却好像在瞬间击破了这里的垢秽,让孟河及那些病人,不由自主地闻嗅着。

嗅了一会儿,孟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站起身来,同时也对那些病人道:“你们稍等一会,我等会过来。”

留下病人在诊室中嗅着以及奇怪着,孟河进了偏院,走了十来米之后,从偏院的小门,进了主院,也就是他们家的庭院。

然后孟河就看到他的孙子孟海正坐在院子里,他的脚下是一个大包裹,他的身前是一个小圆桌,那种简易的折叠桌,桌上一个碗,碗里泡着茶。

小芹正抱着她的小孩,坐在那个小桌边。

那小孩这时也不扒了,正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坐在他妈妈的怀里,看着桌上的那个茶碗。

嗯,简直是聚精会神。

打量完这情景,孟河下一刻才发现,清香,大炽!

不是刚才他在诊室中闻到的那种隐约的香味了,而是非常非常明显的,清香,伴随着无法形容的清新!

就好像才下过雨,整个空气都被净化了一样。

“爷爷!”孟海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他还奇怪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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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疯了

“孟海,哈哈,你家老爷子的快递到了吗?”

“孟老大,小番茄啥口味的,酸的?甜的?咸的?”

“你家小番茄有咸的?这又不是豆腐脑!”

已经多至一千多人甚至都快要向两千迈步的同学群里,最近热闹得不行,关于蒲公英的种种,都是热点,而在这些讨论之中,孟海也是热点和中心之一。

谁叫他家老爷子一枝独秀,已经冲到四级了呢。

就连他们学校的一些教授,也都才在考二级啊,考过了的,也才只是向着三级冲锋而已。

孟海却没有再冒头。

之前被呼叫,他每天,或者中午,或者晚上,总是会出来回应一下,而关于蒲公英考核一二三四级的种种,大半也都是由他公开出来的,在当下,可以说,算是绝对的“权威人士”。

但在公布了关于四级的蒲公英官方福利之后,他忽然就沉寂了。

第一天没出现。

第二天没出现。

第三天没出现。

第四天还是没出现。

好多人呼他,好多事呼他,全都没有冒泡,这条本来每天都会出来透气的鱼,好像一下子就潜到深不见底的深海里去了。

于是公共频道的好多呼叫转到了私人频道。

或者是QQ或>或者是手机里的短信。

甚至还有邮箱。

这都是一些比较亲近的同学或朋友。

“海子,出去旅游了?”一个哥们,他们经常哥俩好地出去撸串。

“海子,这两天咋不见影了,被烤熟了?我记得你们那里不是火炉啊。”又一哥们。

“?”孟海班上的班花,也是孟海的女神,这位目前还名花无主,据说不打算在大学五年中谈恋爱,出入最多的地方就是教室和图书馆。

因为经常出入图书馆,孟海和她有较多的交集。

然后,同乡会认识的学长、学姐,还有两个小学妹。

好多人都给他发来了信息。

晚上,孟海统一回应:

“福利很好。”

“爷爷正在冲刺五级,我也正在努力学习,准备至少冲到四级!希望一年内,能冲级成功。”

他的这话,不出意外地,像一盆水,倒进了热油里。

问题就在这话的最后,希望一年内,能冲到四级!

这么多天过来,他们学校,已经对蒲公英的这十级考核有个基本认识了,至少前面几级是这样。

零级,他们大二的通过率基本在70%以上,当然现在,一些小手段之下,已经是100%通过了。

但零级只是预备级,这一点同样也得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公认,虽然哪怕是只要通过零级,就能有一个相当吸引他们的福利。

但从后面几级的情况看,这福利,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一级,他们大二的通过率差不多是8%左右,也就是一班里,有那么两三个。

作为优秀者,孟海是其中之一。

但从情况看,这已经是到顶了,孟海也罢,其他那些通过一级的也罢,在短期内,基本没有冲击二级的实力!

连线上的考核都过不了!

这十级考核,从零级到一级,从一级到二级,每个级别之间的跨度都很大!

二级很难。

难到什么程度?

先说一级。

作为正式的起步,一级就已经是很难了,难到他们这个国内怎么说也是排在前十的医科大学,大一生基本过不了,能过的要么天才,要么怪人,要么家学渊源。

大二生通过率8%左右。

然后大三生10%左右,大四生12%左右,就连已经是实习阶段的大五生,通过率也不超过15%!

而他们学校的老师教授们,通过率怎么样,因为时间短,具体信息还不详细,但从一些已经透露出的情况看,通过率也一样不是很乐观!

这是一级。

二级呢?

二级的难度又上升了一大截!

目前,嗯,目前,反正还没有听说他们学校哪个学生通过二级了,现在通过的,只有教授,而且也才只是几位而已。

这才只是二级!

二级后的三级,三级后的四级,从已知情况判断,难度肯定又是一个又一个地大幅度攀升。

现在孟海说,希望在一年内,冲到四级?

按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希望一年内,能冲到二级么?那就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而且,孟海也不是那种口花花的,会随便瞎说大话的人啊?

所以?

这是什么情况。

是什么刺激了他,让他说出这种连一丁点谱都不靠的话?

感冒了,发烧了,所以说胡话?

那也不至于啊!现在再重的感冒,也是一包冲剂就差不多了!

孟海回应之后,不,还在回应之中,各人的回应就叮叮当当地跳出来了。

“海子,说什么胡话呢。”

“海子,你确定没打错字?把二打成了四?”

“孟哥,不要刺激我啊,我连一级都还没过呢,也不知道哪天能过。”

“孟海,怎么了?是那个蒲公英福利有问题吗,那个茶叶,很好?”

看着女神的信息,孟海沉吟着,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道:“茶叶和小番茄,都很好,很好,你想象不到的好。我给你寄一点那个茶叶过去吧,你就知道了。”

“不多,大概会在5克左右。”

“哎,也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打我。”

回应了这条信息之后,孟海直接关了手机。

确如孟海所言,茶叶和小番茄,都很好,想象不到的好!

好到什么程度?反正孟海是无法形容的,以前,别说见过,他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么样的东西!

孟海的爷爷,直接修改了作息!

以前他一直都是每天给人看病看到晚上十点,但现在,直接提早到六点!

每天多出了四个小时的时间!

这四个小时的时间,老爷子重新翻起了医书,并订购了大量的医书,才两三天的时间,他们家的院子,差不多就已经变成书海了!

好多好多的医书,屋子里根本放不下,于是干脆直接就放在院子里,搭着简易大帐篷,就像有时人家的某种展览会场一样。

而老爷子每天下午六点下班后,就一头扎进了这书海里。

看书!

思考!

然后写论文!

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但孟海一点都不奇怪,真的,一点一点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

他和爷爷一起,一模一样地,全力以赴、废寝忘食地,一头扎进了这书海中。

老爷子的心愿只有一个。

冲过五级!冲过六级!

而孟海的心愿也只有一个。——

在最快的时间内,越快越好,至少至少,冲过四级!

四级之下,二级也好,三级也好……

全都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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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暗流

说是废寝忘食,但其实,孟海的作息相较之前,反而是规律了起来。

之前,暑假放假在家,孟海的作息有的时候是稍微有点颠倒的。夏天天气很热,虽然有空调,虽然空调也开着,但晚上孟海并不会睡得早。

最早都是十一二点,晚的话两三点也不是没有。

反正玩玩电脑,玩玩手机,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然后早上,七点起来的有,但早饭后多半会睡个回笼觉,八九十点起来的也有。

总之,随意的很。

但现在,和爷爷一起,孟海晚上一律十一点睡觉,早上四点起床。

就五个小时,够吗?

按理来说是不够的,更不用说白天他还一头扑进书海里,从早到晚。正常来讲,这般下去,就算他再怎么年轻人,精力旺盛,要不了一周也保证人不人鬼不鬼,形神憔悴。

但事实恰恰相反。

一天天过去,孟海越来越感到自己身健神充。

这和他早晚都跟着爷爷练八段锦、打太极拳并规范作息应该是有不小关系的。

但在此之前,孟海对爷爷耍的那些慢吞吞的东西,并没有兴趣。从小看到大,他还只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出于好奇跟着爷爷耍过那么一阵子。

不过也就是几天就转移兴趣了。

后来就再没有碰过。

现在?

一切的变化,都从一杯茶开始。

桑叶茶,这是那天收到快递后,孟海在晚上的时候,和爷爷一起,也和老爸老妈一起,开启冲泡的茶。

一家四口人围桌而坐。

开水冲到壶里,热气袅袅上升。

而随着热气一起散发出来的,是孟海直到现在也无法形容的某种清香。

在弥漫满室的清香面前,孟海不知道老爸老妈以及爷爷的实际感受是怎么样的,他只感觉自己,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非常非常的放松。

然后呼吸也跟着和缓,并悠长。

一呼一吸,好像都深入五脏六腑。如此这般,随后,好像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洗涤了一般。

这还只是“闻”。

茶水是用来喝的。

当热水变成温水,大壶里的茶水倒进四个小茶杯里,孟海轻轻地啜饮着那清绿的茶水之时,那一刻,真的,他感觉自己仿佛喝到了传说中的“琼浆玉液”!

白天的那蒲公英茶已经很好了,很好很好了。

但没想到这桑叶茶,却更在其上,而且好得明显是高出档次的那种!

好到……

不太正常。

闻着茶香,喝着茶水,孟海只感觉心神非常宁静。

甚至不止是心神。

他感觉连身体好像都变得宁静起来,具体怎么说呢,也不好说,反正就是一种,像是解开了什么负担一样。

随后,爷爷惯常地出去晚间锻炼。

孟海如鬼使神差一般地,心神一动,就跟着爷爷一起锻炼了。

于是,仿佛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手脚笨拙地锻炼,全程都笨拙着,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酣畅淋漓。

锻炼结束,冲泡着热水澡,当一身干干净净而又清清爽爽地躺到床上之后,那一刻,孟海感觉自己仿佛身在天堂。

安逸。

放松。

舒适。

宁静。

……

还可以有很多的形容。

躺的好像不是床,而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平静海洋。

就在一种内在的安静与清凉之中,孟海酣酣睡去,睡了好像是有生以来,最酣沉最饱满的一觉,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才四点多。

以往,这种时间,哪怕醒了,按孟海的作息,肯定也是要赖床的,随后再睡一觉,睡到八九十来点这样。

但今天,孟海感觉自己精力精神都非常饱满,不需要再睡了!

不止不需要,身体的本能感觉,让他想下床,好好地活动活动。

在床上迟疑了几分钟,孟海最终还是听从了身体的召唤,在四点多的时候,起床了!

因为夏季的关系,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

但是天气还很凉爽。

洗漱之后,就在这凉爽之中,孟海跟着爷爷,进行了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晨练,随后,再次冲澡。

再随后,读书的一天。

身体很宁静。

心神很宁静。

读书的间隙,孟海莫名地想起了诸葛亮的那句话,“非宁静无以致远”。

其实不是莫名。

而是因为这一天,他切切实实地亲身感受了一下这句话。

再接着,作息就这样被固定下来。

整个人,都进入一种宁静、充实而又激情的节奏之中,一天又一天。

唯一的遗憾在于,那茶叶,尤其是桑叶茶,真的是太少太少了!只有可怜的50克,无论如何,也不够一家四口喝一个月的!所以5克的额外支出,真的是非常大手笔了!

至于那小番茄,就更不用说了。

五斤的量,两斤的藤,孟海简直想呵呵。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想让这个遗憾变得不遗憾,孟海的爷爷说,他想到五级看看。

而孟海只想说,无论如何,他也要冲上四级!

……

类似的情景,不止发生在孟海一家。

不,不仅仅是不止的问题。

四海九州,千家万家,在小番茄面前,在蒲公英茶面前,在桑叶茶面前,还有在更好的桑叶茶以及荷叶茶以至荷花茶等面前,应该说,所有的被覆盖者,无一例外,都陷了进去。

无一例外!

如孟海家这般的,一心冲级,老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小的,更是矢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还有一些自觉有几分能量的,则千方百计多方打听。

这蒲公英,到底是什么底细?

从感冒药入手的,向医院打听,向医药公司打听。

从小番茄、茶叶等入手的,向农科院以至中科院等什么的打听。

甚至有从网站入手的,向网络运营商方面打听。

而至于一些官方人士,则毫无意外地,从官方层面打听。

但不论是哪个渠道,都注定是徒劳。

于是,很多人转而为侧面进攻。——在新闻上,在报道上,在网络传播上,造势。

国内如此,国外也是如此。

小番茄等,虽然覆盖面是国内,但这等性质的东西,只要一涉世,又怎么可能只限于国内呢?国外的各种触角,通过各种关系,早就拿到了几乎所有的样本。

然后和国内的那些人一样,都是疯狂的打听。

无果之后,最终,国内国外混同在一起,搅起了信息传播上的风暴。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蒲公英,天下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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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风暴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隐藏,如果有,那一定是曝光的程度还不够。

基于这样的认识,蒲公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且是国内国外,一起发力。

日媒:

《感冒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新闻访谈节目,节目一开始从感冒说起,并像模像样似乎有理有据地把感冒和癌症以及AIDS平放到一起,并列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三大难解医学难题。

很多观众开始时是莫名惊诧的,感冒,有这么严重么?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但随着专家的解说,他们就信了。

然后,是关于蒲公英的介绍,特别是蒲公英一号冲剂。

截止当前,蒲公英哪怕在中国,也不是人人皆知,甚至可以说,全民知名度不高于10%,在日本,就更是少有人知了。

这时,媒体一介绍,万众哗然。

节目再往下,就是说道政府正就蒲公英一至四号冲剂的事,和中国方面沟通,希望中国能够开放蒲公英冲剂的配方,因为这不是一家一国之事,而是关乎全人类的健康事业。

随后,日本国内,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开始发力。

电视。

报纸。

网络。

日本商会欲注资蒲公英集团,你同意吗?

日本医学类相关学会,欲与蒲公英集团达成知识互助联盟,你同意吗?

日本欲引进蒲公英集团,包括协助成立蒲公英集团日本分公司,以及推广蒲公英一至四号冲剂事宜,你同意吗?

东京大学数名教授,欲与蒲公英集团专家,进行医学会谈,你怎么看?

……

欧媒:

《这是诺贝尔奖级别的成就吗?》

《这是中国的个人成就还是集体成就?》

《从青蒿素到感冒冲剂,中国是否已经在医学方面,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记者就蒲公英冲剂一事咨询诺贝尔评审委员会,对方表示,目前正在积极了解中。》

《记者日前就蒲公英之事沟通中国方面,希望能够获得对蒲公英集团的采访,目前尚未得到回应。》

……

美媒:

《神一样的感冒药!》

《上帝是中国人吗?祂为何如此偏爱中国!》

《二十一世纪最大医学成就,二十一世纪人类最大福音,感冒被攻克了!》

《蒲公英创造历史!》

《奇迹再现!神奇的东方,神奇的中国,神奇的蒲公英!》

“本报记者了解到,蒙大拿州正组织一百名小学的一百名学生,将于一周后前往中国,代表美国民众及全世界民众,向蒲公英集团献花,以致敬其为全人类的健康事业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美国就蒲公英冲剂之事,正与中国方面展开会谈,希望能够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引进药品。”

……

非媒。

澳媒。

印媒。

还有另一个与中国邻近的,韩媒。

整个地球上,几乎所有国家的媒体,都好像爆炸了一般。

中国的出镜率,也从来就没有这么高过,简直就像从百分之一然后一下子飙升到百分之一百亿。

然后,蒲公英与蒲公英集团,更是被掀到了顶上。

它们是伟大的。

它们是最伟大的。

它们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

无数的赞语,响彻天空与大地,而赞扬之后,所有的导向都归去了一个地方——蒲公英,是怎么回事?它有哪些人员组成?这些人,以往又分别有哪些杰出的成就和贡献?

而在中国,关于蒲公英的讨论,更是已经趋向白热化,几乎达到了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地步。

……

山,还是那个山。

人,也还是那些人。

仿佛独立于世,仿佛隔绝于世,不止人事,就连暑季的炎热,这大自然的天然变化,仿佛也被隔绝在了山外。

山顶皑皑雪。

山中清清泉。

山脚无垠之绿。

山腰一片青黄。

桑树的清香,松树的清香,橘子的清香,苹果的清香,蒲公英的清香……

很多很多的清香交织着、弥漫着。

但这些所有的清香,都只是配角,都只是背景。

单独也罢,交融也罢,它们如同百卉千芳,争奇斗艳,但是,始终有那么一味香,清新却又浓烈,隐约却又霸道,牢牢地占据着高高在上的王者之位。

那是荷叶的香,荷花的香。

许广陵又对荷塘作了一番小小的改造,仿白居易、苏东坡于西湖中浚立白堤、苏堤一般,于荷塘中,设立了十字交叉的两条小径。

于是,章老、陈老、郑琴、大佬等人,不必再仅仅是可以于荷塘边上漫步,而是可以深入荷塘,最近距离地感受以至于触摸那荷叶、荷花。

早上,或者晚上,中午及其它时候也有。

这些人,一个,或几个,徘徊于那十字小径中,或拈花而嗅,或拿一个蒲团坐在地上,栖身于那荷叶荷花丛中。

而许广陵的生活,大体上,还是一如既往。

在大宗师之路上行走着。

在医学、药学、数学以至于音乐、绘画等领域的大宗之路上行走着。

需要重点一提的是数学。

在陈老先生这位可以说是最好老师的教导下,许广陵以数学的视角,由数学而至数学背后所牵连对应的现实物、事,从古代,到现代,一步一步地走过。

一个个公式。

一项项的发明和发现。

所学与所得,早已远远超出了当初他“因需而学”的范畴,而一组可以应用于无名山草木的大型公式,也早已经被他推敲与验证来回反复地构建出来。

这些,都可以说是按部就班。

这些天,许广陵的收获与所得,依然是处于突飞猛进的阶段,不管是大宗师领域,还是大宗领域。

但他的作息与节奏,却还是一如之前,紧凑中贯穿着和缓。

蒲公英之事,则是带来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借助十级考核体系,越来越多的医界药界人士,被牵连进来,然后,许广陵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与千百万人的思维对接。

起初,许广陵只是为帮助老师完成一个梦想。

但当这个计划真正开始推行之后,他才发现,“群体的智慧”,果然还是那么的浩浩煌煌,不可忽视。

藉由两位老人打下的医学根基,被再一次地拓展、加固,并在无数的方面、方向上,交融交汇,然后融汇于一炉。

除了这些之外,外界的各种信息,也被大佬每天实时地传达过来。

关于媒体的动向。

关于国内外不少大型的集团公司想在中国西部设立据点等。

关于国内外不少游客、记者、行走学者及其它好多身份的人员,“意外”地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靠近这个无名山等。

大佬说着这些,当成闲谈,然后与许广陵会心一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一日,大佬这般笑叹道。

“春风不度玉门关。”许广陵同样用一句诗,来作着应答。

而大佬的回应是:

“小许,你放心。”

“你不想被打扰,那就不会被打扰。”

“这点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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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 山中烟霞淡几许

世间利益,最大莫过于生死。

许广陵无法逆转生死,才刚刚从大宗师的层次起步,在他的自我认知中,虽然已经有了种种普通人所不具备的能力,但从大的方面来讲,他也仍然还是一介凡人。

尽管大佬等人,都越来越把他当作是“神仙”,甚至连两位老人,也开始隐约有着这种意思。

不过,通过大地山川之气与草木之气二气培育出来的草木、花果、谷蔬,确实有着传说中的所谓“灵物”的样子,虽然大多很lo,但那荷花,哪怕从许广陵的视角来看,也都不lo了,而完全当得起一个“罕见、难得”。

而这些东西,对这世间来说,就是“长生不老之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迁在《史记》中这般说道,出自两千多年前的这话,不但到今天仍然适用,甚至两千、两万年后,多半还是适用的。

和“利”经常并列的是“名”,其实名也是一种利。

而如果名有了,利有了,已经没有太大的进步空间,或者循惯性向前就可,以至于完全不存在任何的进步空间了,这个时候,人的心思,会转向何处呢?

历史早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最早的黄帝登仙,到秦始皇派人远赴仙山缥缈海,到后面的很多很多很多不胜枚举的例子,都一再地印证着关于“生命”的最大本能和规则。

基于这样的事实,当许广陵握着这样的东西,而又采取和国家合作的方略之后,可以说,已经早早地立于不败之地。

他可以高蹈世外,尽赏云烟,而无虞世间的一切干扰。

任何干扰,想要到达他这里,都需要先打破那个“防尘罩”,而那难度,并不亚于登天。

山脚,实验室的边上是工作室。

蒲公英冲剂的成果,出自于实验室,而蒲公英十级考核体系的确立以及那些题目,出题或者审核,都在工作室中完成。

此际,占据着工作室差不多一整面墙的背投屏幕上,三十二个分屏正播放着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种媒体对于蒲公英的报导,话里话外,有质疑,有称赞,有吹捧。

而不论是质疑、称赞还是吹捧,其大多的核心目的都是,“挖出蒲公英的底来”。

看了半晌,当许广陵表示可以了之后,大佬手中遥控器一按,画面切换为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场景,那是漫山漫野的蒲公英以及金银花等种植,以及大片大片一看就是才崭新落成的建筑。

随后,从草木建筑到人,一个又一个的人物,以图像兼文字说明的方式呈现,都是国内在医药方面,或大名鼎鼎或业内知名的人物。

“钱富春,蒲公英集团董事长。”

“陈少华,蒲公英集团副董事长兼执行董事。”

“秦为国,蒲公英集团研究院院长。”

“……”

配合着屏幕显示,大佬作着动态介绍,“小许,我们已经在长白、昆仑、太行、雁荡等十四个地方,设立了种植基地,并调集人手设立了十四个研究区,将来也是国内的医药研究集群,而蒲公英集团的总部,则设立在太行。”

“所以采访什么的,挖掘什么的,我们早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这些,大佬微微一笑。

许广陵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道:

“都说举国之力,其实以我们国家来说,又哪用举国?轻而易举间,便可以翻云覆雨了。”

“我身为普通人的时候,小场面,小见识,可谓彻底的孤陋寡闻。如果不是有陈老的关系,我多半也不会和你们认识,那如今,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说起来,真的是因缘际会,全在偶然。”

“如果没有国家,小许你还是你,但如果没有你,国家的损失就大了,太大太大了,所以章老陈老两位前辈,都是有大功于国!两位前辈一生砥砺为国,但他们最大的贡献,还是联手推出了你。”

大佬感叹着,“小许,有你一人,是国家之幸,是千千万万人之幸。我们的态度是,只要你的态度不变,其它一切,都可以商量。”

“领导,你这是代话还是自己的话?”许广陵笑道。

大佬也笑,“小许,在你的事情上,我们全都是集体决议,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意见,可以背离集体决议。毕竟小许你这样的存在,太过特殊,由不得我们不慎重。作为代表,我可谓是战战兢兢啊。”

“我怎么觉得是心宽体胖呢。”许广陵道。

大佬苦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已经稍微鼓起的小肚腩,“哎,有损形象啊!小许,别的也不说了,你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一个月减一次肥么?”

……

不止是大佬,就连郑琴,这段时间以来都胖了些许,以至于让她在这一点上,经常是对许广陵羞赧中带着恼意。

但她确实是越来越美丽。

或者,用“美丽”这个词已经不能再充分形容,而应该说是“钟灵毓秀”。

以至于,她往微博上发的图片,都越来越少。

以前,这位姑娘可是会经常拍些图片发上去的,那些商演的视频就不说了,自拍的几秒小视频,也多的是,但现在,也就是零星地,会有那么一两张图片发上去。

但哪怕就是这样,也是一张图发上,底下就一片狼嚎。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才华粉了。

全都变成了颜粉。

某天,郑琴攒着劲发了一个钢琴弹奏的视频上去。

就是那首《长白之春》。

曲子不错,她弹得也已经相当出色,曲奏结合在一起,甚至还有钢琴的因素,比起她以前的那些弹奏,可以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是完全能够当得起“惊艳”的。

结果,惊艳的人倒是很多,然而,几乎没有什么人是说她弹得怎么样的,同样,那非常亮眼的钢琴,也都被群体地忽视了。

“美美美美美!”

“女神的手好白,好嫩!嫩得能滴出水来啊!”

“都说嫩如青葱,这是比青葱还嫩啊……”

“我不是颜粉了,我是手控!”

“我是舔粉!”

“舔舔舔!”

“舔到骨折!”

评论里,放眼望去,大片大片地,尽是这些。

“小弟,都是你害的!看了这些,难道你就不愧疚吗?”某天,拉着许广陵看了这些之后,郑琴说道,“我要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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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盈满的生命

站在大宗师的角度,许广陵现在的观点是,真正的美,必是富含生命的。

中国历来有“隔代亲”的说法,简单来说就是爷爷奶奶对孙子孙女的喜爱,一般来说,总是胜于其对子女的喜爱。

这不是客观定理,却是常见现象。

为什么?

许广陵以前不知道,当然,他也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

但现在,随着身登大宗师之境,哪怕他不思考,不去思考任何东西,许许多多的东西,也会如山花开落,如白云去来般,既莫名其妙,又自然而然地,进入他的思绪之中。

告诉两位老人这个现象,两位老人思索良久,说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当然,大概的说法和猜测还是有的,但也只是大概而已,而且还是云里雾里,说不清端倪。然后,两位老人就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现在不是陈老先生想找许广陵单挑了,便是修养看起来极高极好的章老先生,也有点想给自己的关门弟子一点教训的意思。

但真的没办法。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两老头绑一块儿,估计也不够现在的这不孝弟子一拳收拾的。

象棋?

很早很早很早的时候,两位老先生就被弟子给“请指教”一番了。

其它的,武学?医学?

时至今日,三人间,最多也只能说是互相印证而已,然后,互为师友。曾经的可以真正教学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且,客观来说,现在,两位老人倒是从弟子那里,受益更多,有点从老师颠倒为学生的感觉。

但同样真的没办法。

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两个大宗,又如何能与一位大宗师相提并论呢?

大宗师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大宗师不是瓶颈,而恰恰相反,是突破瓶颈后的一日千里。

是以,两位老人看到的是,晋入大宗师之后,许广陵不但不是登高临顶,进无可进,然后在一止一进的情况下,让他们三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反而是,在晋入大宗师之后,这位弟子真正地开始了狂飙突进起来。

虽然,其原本的进步,就足以称得上狂飙突进了,但现在,反而更狠。

如之奈何?

无可奈何!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弟子,就在朝夕相处中,就在闲闲淡淡中,愣是不可思议地,进进进,一进再进,再进再进再进,眼看着,他们连他的一点边都摸不到了。

许广陵现在是什么境界?

作为老师,两位老人现在只知道自己的弟子是大宗师,嗯,也就是知道这个名词。

然后,其它的,具体的种种,再也搞不清楚了,就连所谓的管中窥豹,都做不到了,因为这个弟子,已经越来越某种程度地“天人合一”起来。

而他们只是人。

人,又如何才能窥天?

“小子,你难道真是那佛教传说中的什么天人转生?”某次日常闲话之后,陈老先生相当不忿地如此这般对许广陵说道。

“拙言,来,说说,对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就不用隐瞒了吧?”章老先生配合着老伙计,“天界的光景,是怎么样的?那里有火,有电,有核聚变么,还是都用的太阳能?”

许广陵默默无语,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掉了。

#我有两个越来越逗逼的老师#

难道是我对他们太好了,把他们照顾得妥妥帖帖,所以让他们萌发了小孩子的天性?

莫不是以后还要在这山中建一个儿童乐园,以让他们快乐地玩耍?

这真是细思极恐。

越来越像小孩子的还有一个人。

郑琴。

之所以这么说,主要原因倒不是这位会越来越多地向许广陵撒娇来着,而是其身心上的某种改变,当然,主要是身体。

很早的时候,许广陵就根据人体周围的生命光环,建立了生命健康指数体系。

那真的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了。

而到了现在,随着他的层次越来越升,眼界,自然也相应地跟着提升。

于是,哪怕生命健康指数可以的、比较高的,相当健康的普通人,在许广陵眼中,也都越来越不美了,而是有着种种瑕疵,以及,在生命运转上的呆滞。

掌握了素女同心诀之后,许广陵在与草木连接时,都会不自觉地顺手为其调整生命状态,使其趋向更好。

现在,他已经可以和越来越多的草木连接,而且,每一天的日常静修,他都是和这山中的万千草木连接在一起,同天,同地,同日,同月,同山,同水,然后,共同地安静着、休憩着,又共同地萌发着、舒展着……

所以,这山中草木,日复一日,是越来越欣欣向荣。

莲荷、桑树等那些受到许广陵特殊照顾的草木固然不用多说,就连那些普通的草木,也是如此。

草木犹如此,更何况人?

连那些草木,许广陵都能让其生机盎然,更何况是赖在山上不走了的郑琴呢?

很多的瑕疵。

虚滞、呆板的生命力运转。

这些,都是许广陵所不能忍受的,就像面前蒙了一层灰,总会不自觉地伸手,想将其抹去。

所以郑琴的生命力,便越来越盈满,流转得也越来越生动。

表现出来的,内在且不说,外在,就是这位姑娘越来越“美”,容颜上的,越来越精致、无瑕。女子最重视的脸就不说了,当其练习钢琴时,在琴键上挥动的,是恍若玉石般的手指。

尤其,当有阳光照耀的时候。

在阳光的映衬下,那手,隐隐透着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许广陵毫不意外地看到郑琴变得有点自恋,就是每天都会自个对着镜子发呆好一会儿,又或在有阳光的地方,相当相当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一看就能看好久。

而且还是伸指、曲指,翻来覆去地看。

如看绝世的艺术品。

许广陵倒也没有调笑她,他毕竟是过来人了,既有经历,更有理解。

不过,在帮她调理了一番之后,这位姑娘的又一种行为,让许广陵有点无法忍受了。

那就是化妆。

大概是去北京参演电影的时候?郑琴接触并学会了化妆,不是普通女生的化妆,而是,怎么说呢,浓妆?

也不准确。

许广陵不懂这个。

他只看到郑琴,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脸上乱涂乱画。

两眉,眉间,腮上,唇间。

化妆也就罢了,最过分的是,这位姑娘三不五时地还让许广陵评价一下。

许广陵能说,你用的这些东西……

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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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眉如远山

老人为什么会喜欢小孩?

因为生命力渐衰,甚至是日落西山,然后看到生命力盈沛的存在,生动动的,活泼泼的,除了嫉妒、羡慕、感慨等可能有的情绪之外,另一种情绪和行为,便是喜爱和亲近。

和小孩子在一起,感受那种盈沛,会感觉自身也得到了滋养一样。

站在大宗师的高度,来看这种事,老人的生命是否真的能在这种亲近中得到滋养呢?

还真不好说。

心理或者说精神层面上的改变就不说了。

单纯说物质的、身体的层面,要知道,每个人的生命力,都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所外放的,视年龄阶段或健康程度等的不同,或如大日,或如皎月,或如明亮星辰,或如黯淡萤火。

所以,任何两个人在一起,都可能出现生命力上的某种“沟通”?

都说夫妻两人长久处在一起,会出现所谓的夫妻相,相互之间感情越深的,这种现象越明显,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生命层次的沟通和共融。

但如果不是夫妻,而只是普通的任何两个人。

许广陵现在能够确定的是,生命层面上的沟通是存在的,但这种沟通的层次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还有待考量。

可能接近于无,忽略不计,也可能饶有可观。

但不管怎样,一个生命力充沛的、阳光的人,无论是男女还是老少,让很多人愿意亲近并很容易产生好感却是肯定的,这是生命的核心法则之一。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最近在微博上只要一露面,就能引起评论里的一片狂欢和嚎叫,这便是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许广陵的观点就是,女子,有这样的天然美就行了,你还化什么妆呢?

郑琴却显然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她没有亲自表示鄙视,而是把这个问题发到了微博上:“有人对我说,女生只要干净就行了,素淡就是最好,化妆完全是歪门邪道,你们怎么看?^_^”

“这人一定是男的!”

“而且是直男!”

“而且是处男!”

“而且没谈过恋爱!”

“而且没有人喜欢!”

“而且很丑,是个丑八怪!”

“而且不能嫁,这样的人女人绝对不能嫁!”

“女神,把这个人交给我吧,我把他拉出去枪毙五分钟,他就会改正这个罪无可恕的错误了!”

“这个人是谁?”

“女神的邻居二狗子。”

“……”

拥有一千多万快接近一千五百万拥趸的大佬,惹不起。

许广陵摊手,摇手,摆手,表示“我错了”,然后道:“你这是诬蔑我吧,我又哪里说过这是歪门邪道了?”

郑琴就敛眉,很羞涩样地微笑着,安静而美好。

许广陵摇摇头,像有时在两位老人那里时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梅妆,是两眉之间的化妆,额头正中的位置,可以是花瓣贴上去,梅花瓣,当然也可以是其它的花瓣,梨花杏花桃花等等的,皆无不可。

也可以用贴纸。

当然,更可以单纯地画上去,或者最简单的,点一颗朱砂。

画作远山长,则是描眉,所谓眉如远山,用的是古代很早以前就有的染料“青黛”。不过青黛不止是染料、化妆用品,更是药物。

章老先生以前给许广陵讲药的时候,便重点讲述过这一味药材。

至于“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的唇妆,那就更不用说了,它可能是女子最早的化妆?

许广陵之前是不了解这些的,不过郑琴天天描啊画啊的,他就是瞎子,对这些也门清了,然后在意识里一整理回顾,他看过的那些古今书籍里,所有与此相关的星星点点,便聚集了起来。

随后,随着了解的系统和深入,许广陵倒也对此生出了一点兴趣。

主要是郑琴的那些化妆,真的……只能说是不入门,非常不入门,而她用的那些化妆品,也相当之糟糕。

所以许广陵忍无可忍之下,便直接对她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要用了,我给你做一些吧。”

不过,郑琴接下来的反应,让许广陵觉得他是不是中了圈套,她就在等着他说这话?

这是小细节了。

青黛,只要是青色的东西就可以了,比如荷叶就能派上用场。

许广陵现在偶尔地还会绘画,而他现在的用色,正在向真正的自然靠拢。

一片荷叶,有多少种颜色?

用一种来形容,是绿色。

用两种来形容,是青色和绿色。

用多种来形容,是柔绿、嫩绿、新绿、轻绿、青绿、浓绿、暗绿……

用更多种来形容,是现有的字和词无法形容的一整个色谱色带上的各种青绿,可以分离为十种,也可以分离为一百种。

荷叶放在捣臼里捣碎,基本就可以作为成品来使用了。

但这是最粗陋也是最古老的做法,现今的时代,当然不必这样。

本来用作药物实验的实验室,许广陵在这里作起了化妆品的制作,荷叶,打碎,先作材质上的粗渣分离,再作药性上的某些刺激性成分分离,最后再作水分分离。

得到的,就是极柔极细的青色粉末了。

许广陵将之定名为“青黛0号”,然后,在此基础上,各种颜色浅深不同的1号2号3号4号等,渐次定型。

荷叶作黛,荷花则可以作粉。

黛青粉红。

许广陵种下的荷,莲花有两种,一者红,一者白,白红配比,不劳它物,直接就完成了各种不同层次的红,从紫到红到粉再到粉白接近于透明。

如此,眉妆有了,眉心妆也有了,腮妆有了,唇妆也有了。

“这些,比你用的那些怎么样?”

郑琴试用之后,把她原本用的那些,全数扔了,只留下眉笔和各种小刷子等。

许广陵顺便也给伊藤真桐姐妹送了一些,然后伊藤真桐和郑琴便自行商量着,定出各种型号,并作小批量的生产。

最近一段时间,全球的媒体中心新闻都是蒲公英,日本则稍有一点例外。

日本的新闻中心,同样是蒲公英,但次中心,一个叫做“真梨”的化妆品牌的出现,简直是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横扫了整个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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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真梨

把化妆品的事交给郑琴和伊藤真桐两人之后,许广陵就不再关注了,除了偶尔地给予一些技术上的支持。

其它,产品的研发、分类、定型以至于上市、推广等等,许广陵完全不闻不问,任由她们折腾,是成是败,都无关系。——当然,想失败,很难。

不关注,却并不是不了解。

伊藤真桐每隔三天左右,都会往返一次,一周七天差不多有两天固定地住宿在无名山,而关于产品的各种信息,便汇总到了许广陵这里。

许广陵聊且听着,权当逸闻。

顺便也系统性地了解了一下日本的历史和文化,然后再一次地感慨了一下关于历史和文化的“地理决定论”。

日本也罢,韩国也罢,以至于曾经的香江和台澳等也罢,都可以称为是“区域性领地”,其政治、经济、文化等一切,都受到这个“区域性”的绝对性影响,从而呈现出一些既不同又相同的风貌。

有不同是理所当然的,有相同,则是区域性领地的共性,比如说优点是因小而团结,同一件事换个角度便是狭隘和排外,另外,稍有风吹草动,便可以轻易地上升到“国民性”。

比如娱乐圈的“国民女神”什么的,在彼处彼彼皆是,而在可以称为是泱泱大国的中国,这则很难。

五里不同语,三乡不同俗,便是把陈老先生这位绝对的语言学大师放到国内的各个乡村,很多时候估计也会懵圈。在这样的国家,想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国民性的认可?

就是拉一车真神过来,估计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不过关,被OUT。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知道,这个国家最终能够发展成为一个“和而不同”的泱泱大国,还真的是一个堪称是奇迹的壮举,有地理的天然因素,更多的,却是人为因素。

是人与自然的共同伟力,所创造出来的这一结果。

话说回头。

真梨牌化妆品,在日本刚一登陆,便很快地上升到国民性的层次。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其市场占有率,从0%,到1%,到5%,到10%,到20%,到26%,以一种让业内外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并不知所措的速度,直接跃升到第一!

别说业内外了,就是伊藤家族自己,都惊呆了,感觉像是做梦,而且是一场左右扇耳光都扇不醒的梦。

伊藤家族本身的化妆品市场占有,不过是1%左右,就这,还是携伊藤药业之力,并积数年之功。

此际,真梨的止于26%,并不是因为进无可进了,而是因为产品供应不上了,未来,这个占有率更可能缩,而不可能再扩张。

真梨是大众的品牌。

和“真梨”同时推出的,还有“天凤”。

不过前者是正常的上市销售,后者,却只通过伊藤真桐的温泉会所,在内部推行。

虽然说是内部推行,但其实,其触角却直接一步到位,延伸到了所有想要到达的地方。

而且,还是限量供应的。

不是出于运营等方面的考虑,是真的因为货品有限,而不得不限量供应!

真梨为什么会像蝗虫或者说病毒一样,漫延得那么快?

一是香味。

这个按理来说只是附加的点缀,却成为了最大的功臣。无数的购买者和使用者,对真梨牌化妆品的那种独特香味,完全是一闻而钟情,再难割舍。

二是渠道和人脉。

伊藤家族的渠道,伊藤真桐的人脉。

三么,就是功效了。

虽然只是大众化的定位,其功效被极大程度地削减,但和市面上的其它那些化妆品比起来,依然是完全的本质上的不同。

这种不同并没有作为卖点被宣扬,完全没有。

伊藤真桐推出这一品牌的系列产品的时候,主打的卖点就两个,一是香味,二是无添加无任何负作用,一切的营销方略也全是围绕着这两个方面进行的。

“初恋般的感觉”

“年轻的味道”

“漫步在樱花树下的风情”

“可以吃的化妆品”

更有一个广告是一个人拿着一瓶洗发水,仰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直接全部喝到了肚子里,然后一脸的激动并沉醉道:“啊!真好喝!”

看到这奇葩的广告,许广陵简直醉了,都不知该怎么评价。

如此这般,这样的宣传和广告铺天盖地。

其真正的也是最大的卖点,却自始至终都一字未提。

这是营销失误么?

不。

完全不是!

便连许广陵,在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也都是有点疑惑的,在疑惑之下,虽然稍一推想便明白了伊藤真桐的意图,但究竟是一种事后诸葛亮。

那种不同,很快地被购买者发现。

伊藤山蕙是一个三线小明星。

几年前,她在市面上看到有一个伊藤药妆的化妆品之后,出于对伊藤这两个字的认可,便购买了一套回家试用,感觉还不错。

此后,这一家的化妆品便进入了她的日常选择之一。

这一天,伊藤山蕙再次走进伊藤药妆的店铺,正在她拿着以前惯用的那些准备结帐的时候,却被店里的人告知,有新品推出,而且,伊藤山蕙是她们店里的重点客户,可以免费试用新品。

伊藤山蕙无可无不可地拿着一套回家。

晚上,洗澡。

伊藤山蕙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那就是果(luo)睡。[我也不知道这个词会不会被屏蔽,姑且就用“果”来代替了。]

会这么做的人,通常都会有一些或大或小的洁癖。

而这种洁癖,在卧室的环境,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伊藤山蕙一天换洗一次床单、枕巾和被套,而在睡觉之前,每天更是会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和整个卧室以及榻榻米上的床单等一样,一尘不染。

那种彻底的干净以及清爽的感觉,会让她极度的放松,并很快地入眠。

一天不洗澡,不换床单等,她估计就睡不好觉了。

床单等都是棉的,曾经是纯棉,现在是水洗棉。

至于洗澡时的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洗脚皂等,更是精挑细选。各种新品,一次用过,别说感觉不好,就是感觉一般,也绝不会再用。

今天,正常地洗澡,伊藤山蕙用的是那个店里推荐的新品。

先是洗头发,在浴室里拆开包装,伊藤山蕙才发现这个套装里只有洗发水,没有护发素,这个发现让她相当地不满。

不过首先还是洗发。

掀开瓶盖,下一刻,伊藤山蕙不自觉地嗅了一下。

一种……

梨子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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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风情

有点像是梨子的甜香味道,又不是很像,同时,又有一种清新的像是青草的味道。

两者交融在一起,既让甜香变得清淡,又让清新变得香甜,总之,伊藤山蕙几乎只是一闻之下,就喜欢上了,然后就是入迷。

手里拿了一瓶洗发水,人就像被定身术定住一样,在那里呆半天,你敢信?

这不是洗发水,直接拿来当香水用都是可以的吧?

其实作为一个有着洁癖的人,伊藤山蕙并不喜欢香水,她总觉得香水“不干净”。

不止香水这样,香料也是一样。

曾经,伊藤山蕙受邀到一个过去的一线大姐家作客,那位大姐还颇为欣赏她,虽然其现在不是一线了,但手中的人脉和资源,却是依然深厚得很。

但后来,那个家,伊藤山蕙再也没有去过第二次。

就因为那位大姐在家里点了薰香。

但此时,这个接受不了任何香水、香薰的女人,却在闻到洗发水的味道之后,莫名其妙地升起了想在卧室里放上一瓶这样的香水的念头。

伊藤山蕙被自己的这想法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却下意识地又检视一下面前的纸盒套装。

一个又一个地拿过来看,那里面……

没有香水。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失望是因为居然没有香水,释然则是还好没有香水,如果真有的话,她又在试用之后发现依然不喜欢香水,那未免就令人遗憾了。

接下来,带着些许复杂的心情,伊藤山蕙开始洗发。

澡她一天洗一次,发却三天才洗一次,一是麻烦,女人的长发洗起来比起男人来说真是麻烦太多了,二也是据说天天洗发对头发并不是太好。

好在她的发质并不是很油,哪怕三天洗一次,也可以接受。

这洗发水真的是“水”,看起来就像清水一样,伊藤山蕙倒了一些在手心,揉了揉之后发现并没有起泡,更不用说什么丰富的泡沫,但是那非常好闻的味道,却又更明显了。

也是这味道打消了伊藤山蕙“这到底是不是洗发水”的疑问,哪怕它的效果一般,就冲这味道,也值了!

带着试探,伊藤山蕙把手心的洗发水直接翻覆在头上,然后开始揉搓。

十个指肚轻轻地在头上发间摩娑,伊藤山蕙再次地发现那香味是如此地不可忽视,而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那香味飘散,如同一根丝带,牵着她来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她去过的。

樱花公园。

公园里,遍地的樱花,每年春季,竞相开放,走在公园中,时不时地一阵轻风来,樱花簌簌如雨落,飘飘洒洒的,那景象,真的是美不胜收!

樱花树下,是大片大片的草地。

游览时,伊藤山蕙和其他那些许许多多的游客一样,公园里走倦了,便找着一颗樱花树,坐在树下,坐在草地上。

有时一片两片,有时三片五片,有时十多片,有时则是成撮的樱花,就在头顶上方打着旋而落下,或者落到身边,或者落到头上身上。

游览了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

伊藤山蕙每年都至少要游览国内不少地方的十数次樱花开落,她不止是规划了时间和路线,更为此单独地列出了一项不菲的开支。

这时,伊藤山蕙就感觉自己走在樱花树下,坐在樱花树下。

那樱花,飘飘洒洒,而她的长发,也是随风飘扬,飘扬得她整个人,都像是一朵樱花般,如同毫无重量地,飘扬了起来。

而那种清新如青草般的味道,更是她实际的游览时,都没有闻过的。

良久,待伊藤山蕙睁开眼来,才发现满脑袋满手,都是泡沫。

打开花洒,再次轻轻地搓洗着,那把她整个脑袋都包起来的泡沫,便如雪遇阳般,迅速地消去,几分钟过,冲洗得干干净净之后,伊藤山蕙心情美到无以复加。

浴室中肯定是没有风的,但她却感到她的一头秀发似乎都在飞扬。

她的心情也是。

至于护发素的问题,早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洗发水之后,是沐浴露,稍有点差异的味道,但却是同样美好的感受,洗着洗着,伊藤山蕙甚至都轻轻地哼起歌来,这种行为,以往的时候,她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而最终,当一身清清爽爽的她躺到了床上,才又发现了一点刚才没有发现的细节。

香味还有,不过已经很淡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不管是头上,还是身上,以至于脚上,反正就是全身上下,都有一种清清凉凉的,不太明显的清凉,但却极为明显的身体感受。

就好像,皮肤都在呼吸一样。

平生第一次有着这样的感觉,而那感觉无疑是极为美妙的,就在这种美妙的体验中,伊藤山蕙悠悠睡去。

将睡未睡,朦胧之间,她则想到,如果有一瓶这种味道的香水,放在房间里,或者,会更好一些?

第二天早上醒来,伊藤山蕙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仍然还携带着昨晚的美妙和轻盈,而在一天的事务忙完之后,伊藤山蕙匆匆忙忙地赶着时间来到了那个伊藤药妆店。

“就昨天的那个套装,那种味道的,你们有香水吗?”

“对不起,蕙子小姐,这个系列我们是才刚刚推出,暂时还没有香水,如果市场反馈好的话,后续情况下,我们或许会考虑再开发香水。”

店员小姐礼貌而又热情地说道,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伊藤山蕙失望不已。

“这么好的产品,怎么会市场反馈不好呢?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可以给你们代言,真的,不要钱,一日元都不收,就希望你们能把香水也开发出来。”

“多谢蕙子小姐的厚爱和支持!您的意见,我们一定会向上面反映的!”

伊藤山蕙不是第一个。

更不是最后一个。

她是这场“真梨风暴”中,那数以百计、千计、万计、十万计、百万计甚至千万计的大潮中,其中之一而已。

近乎100%的好评!

近乎1000%的追捧!

当一种东西如此地出类拔萃之后,它的大热,是一件完全意料之中的事情。没多久,无数的明星、名人以至于普通人,在各种私下的或公开的场合,现实中,或网络里,完全是自来水性质地推广着真梨系列的洗护及化妆用品。

而推广的内容之后,很多很多人的意见集合成一致——

请求、希望,真梨品牌的拥有者,能全面地开发系列产品,只要是他们用到的,都希望用这个系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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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风潮

其实,香水什么的,早就在计划之中,并且,是比洗发水之类的更早确定,只是没有推出市场而已。

如果用一二级分类法来说明的话,香水是一级产品,而洗发水充其量只是二级甚至三级产品,伊藤真桐和郑琴她们,是先确定并开发了香水等物之后,才顺便地开发了洗发水而已。

而且,洗发水的质量,并不高。

嗯,相对于香水那些来说。

为什么这么安排?

许广陵并未询问,事情的自始至终,他都只是静静观看。

然后就看到伊藤真桐如指挥若定的将帅一般,在“糊弄人”的洗发水等真梨套装上,攻城略地,翻云覆雨,其手段的高超,其对于人心的洞察,以至于,其在人事上的合纵连横,许广陵不得不点头称赞。

在这种事上,他不如也。

当然,只是赞许而已,谈不上羡慕,更谈不上什么嫉妒。

说句并不张狂的话,这世间,还没有人,能让一位大宗师去嫉妒。哪怕这个大宗师,还只是个不完全体,甚至,只是三分之一的完全体。

在上下国民的全体汹汹之意下,伊藤家族于其后不久,“被迫”推出了他们要的东西。

如香水。

如香薰。

如脸部、手部等护扶品。

连同之前的洗发水等一起,“新包装、高质量”,宣发说是研发部在技术上又有所突破,然后承蒙全体国民的厚爱,又加大了在质量上的投入。

所以只以洗发水来说,价格直接比之前的高了一倍,几乎超过了日本市面上国内国际所有品牌的同档化妆品。

而且是远远超过。

高一倍,算高吗?

当然!

这要还不算高,那就没有什么算高的了。

须知,同样的、大概差不多的产品,哪怕价格只差5%,很多人都会选择那个较为便宜的,认为其实惠。

特别是日本这个国家,国民的忧患意识,深入到了日常消费的每一个角落。

据说美国相当一部分个人或家庭靠着信用消费,寅支卯粮,而这种现象,在日本,是很少见的。

现在,在洗发水上,价格差的不是5%,而是100%!

会得到什么样的反馈?

许广陵也在期待。

对他来说,伊藤真桐在化妆品一事上,给他上了不少的课,让他从很多侧面,更多地了解了人心人性。

于是,接下来,许广陵看到的是,这高昂的价格不但没有吓倒消费者,反而使其更加强烈地追捧。

高一倍,是很高。

但从绝对价格上来说,又并不是不可以接受。

一瓶洗发水可以用好久的了,又不是一天一瓶的消费。就像是盐一样,一元一袋又或两元一袋,对一个月可支配收入在数千又或数万的个人或家庭来说,区别大吗?

这是伊藤真桐给许广陵讲解营销战略的时候,对许广陵所说的话。

“产品,质量上无法脱颖而出的时候,渠道为王;渠道上无法脱颖而出的时候,价格为王。但产品的根本,永远都是质量为王。”

“哪怕是最底层的消费者,也希望在廉价的诸多消费项目中,至少有一样,是有质量的,是不那么廉价的。”

“许君,我便是想把真梨品牌,树立为一个这样的选择。”

许广陵点头。

事实一如其言,在极短的时间内,“真梨”,在日本国内,强势登顶,强势称王,以一种绝对堪称光速般的速度,建立并确立了其在化妆洗护领域的一线甚至是超一级的地位。

这只是真梨。

名动国内。

在真梨之外的,是另一个品牌“天凤”,和名动国内相对的,是名动上层。

连真梨系列的产品都有着一定程度上的供不应求,更何况是产量上连真梨1%都不到的天凤?而至于质量上,那就更不用说了,是真真正正的“货真价实”。

但凡知道这个品牌的,但凡试用过这个品牌产品的,那真的是想方设法,但求拥有。

当初,许广陵对伊藤真桐和郑琴两人,说过会定下三个系列的产品,最高档为“天凤”,最低档为“真梨”,而中间档则是“锦瑟”。

名字么,就是根据伊藤真桐姐妹以及郑琴的姓名来的,也算是惠而不费,然后让伊藤真桐负责天凤和真梨,让郑琴负责锦瑟。

天凤和真梨在日本炙手可热,而锦瑟,也在国内悄然知名。

三个品牌,只有真梨是上市销售。

天凤走的完全是伊藤真桐的温泉会所路线。

锦瑟和天凤依稀仿佛,不过相比起来,是蛮“小家子气”的,因为许广陵是让郑琴在她的微博上销售。

算是……

网红产品?

说到底,这才是最初他在化妆品这事上的最大考虑。——给郑琴找点事做,替代那些她想接或不想接的广告。

钢琴让我很不美丽的容颜变化,说是整容,都根本不足以形容之,她的那些男性粉丝固然是只会哇哇叫,又舔又捧,不过她其实是有着相当一部分的女性粉丝的。

而对于这些女性粉丝来说……

最需要关注的,最值得关注的,不是这位博主变美了,变得难以相信的美,而是,她是怎么变美的?

是真的整容了?

但整容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吧?

嗯,多半不可能。

嗯,绝对不可能!

再说了,脸能整,手怎么整?那手,可也是很漂亮很漂亮啊。

起初有不少人怀疑,博主是不是用的什么美容软件、滤镜、修光等之类的,但这些粉丝中,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还是有的,而且还不少,各种她们怀疑的可能,最终都一一被否定了。

事实是,这是这么美!

所以问题就来了,到底怎么变的?

不断地有人在微博上问,或者评论里,或者私信里,但“钢琴让我很不美丽”那时,又怎会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然后这时,她发新微博,说是用了一个牌子的化妆品。

她现在是代销。

产品质量可以保证,绝对保证!

但是价格比较贵。

所以她就先不透露价格了,只在微博上抽奖,一次送出十套,而且还只是限姐妹们抽!

事件的发展,如小桥流水,叮叮咚咚。

第一天,十套产品抽出。

第二天,以至第三第四第五天,那小桥流水叮叮咚咚陡然变成了疾风骤雨,或者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那十个抽中的人,无一例外,简直如疯了一般地,在郑琴置顶的新微博上,疯狂输出。

狂热得让所有观者,想不信她们是托都不行。

而且都这年代了,就算是托,也不没有这么……赤果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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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广陵洞天

持续抽奖。

十套,二十套,三十套……五十套……一百套……

而那个置顶的微博评论,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十万条,一百万条……

热度究竟有多高,许广陵是不知道的,他不玩微博,最多也就是偶尔看看而已,而且还是走马观花式地看,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郑琴又火了。

之前一千三百多万的粉丝关注,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再一次地突飞猛进,一举超过了两千万。

而且很多明星,都关注了她的微博,嗯,这一点,是郑琴告诉他的。

许广陵没有多关注,他也没那么多的时间,甚至他每天和郑琴的最多互动时间,就是在吃饭前后。而除此之外,两个人都有事忙,简单来说,同处一地,但各不相干。

许广陵关注的只是郑琴的状态。

看到她还是很喜欢做这些事情,在和各路粉丝的互动中,也表现出较高的情绪,他也就放心了,然后,在对郑琴及伊藤真桐的化妆品之事上,基本上也就可以完全放手了。

这件事,算是他生命中的杂事。

内、外、杂,许广陵晋入大宗师之后所确定的人生之道。

三者的重要程度,依次递减,最重要的,最核心的,永远是那个“内”,也即大宗师之路。而“外”和“杂”,既是人生的风景,也是“内”的辅助和补充。

但暂时来说,在“内”上,在“归元息机根本窍法”的修持上,许广陵算是步入了一个平缓期。

进步是看得见的。

几乎每一天都在大踏步地前进着。

但下一个目标……

还遥遥无期,还看不到它伫立在哪里。

倒是一次谈话中被两位老人戏称是“广陵洞天”的这无名山,却越来越像模像样,越来越向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洞天”发展了。

山顶的积雪缓缓融化,在许广陵的疏导下,形成了一条从山顶就势蜿蜒下来的山溪。

日常用水,都自这条山溪而来,非常清澈,也非常冷洌。

正所谓清水不养鱼,许广陵弄了些类似于银鱼之类的小鱼放到这条山溪带中养,结果不知道是营养太过缺乏,还是因为水温太过冷冽,大抵两者都占着,结果是都半死不活地。

于是鱼就放在底下的那几个池塘里养,荷塘,以及种植荸荠等的池塘里。

倒是泥鳅和黄鳝,如倔强青铜一般地,顽强并且很好地生存在了山溪中,然后那味道……相当之不错。

不论是用来熬汤,还是炖豆腐,还是用作配菜点缀在豆腐脑中,都非常美味。

除了靠近天然的泽、湖,以及一些山区,现在的这个年代,已经很难买到以及吃到野生的泥鳅或黄鳝了,就是很多乡村,也因为水体被大量的农药及化肥污染的缘故,使得哪怕是野生水产,其品质却甚至低于养殖的。

哪怕经常吃着一些渠道食品的章老先生,都没有这个口福。

所以在第一次吃到许广陵所做的泥鳅炖豆腐的时候,两位老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叹,“昨日重现”。

旧时光。

老味道。

真实的老味道肯定是没有这么好的,远远远远不如,这一点许广陵绝对肯定,但当然不会不识趣,而是相当地配合着,让两位老人再次地回忆了一下童年。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弄点泥鳅黄鳝在山溪中养,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点缀,围绕着这条从山顶到山脚约摸十数里光景的山溪,许广陵真正的操作是,在山溪两边,沿岸以及侧边,遍植草木。

这个“遍植”,是一点一点,慢慢进行的。

茶树,各种茶树,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龙井、银针、六安瓜片等等,或名茶,或无名的,总计有四十六种之多,依其性状,被许广陵沿着这条山溪,或植于近山顶,或植于山腰,或植于山脚。

总之,形成了一条“茶树带”。

章老先生就是再怎么喜欢喝茶,也喝不完了,所以他在此道上最大的爱好,已经不再是喝茶,而是变成了制茶。

喝茶只是附带了,想不喝都不行。

怎么根据各种茶树的特性,采,以及制,才是新的主题。

就如前面的荷叶茶一样,这些茶叶,在采制上,要求也是相当高的,不同的采制方式,质量天差地远。好在章老先生做这个,也算是本行。

他是药师嘛。

茶树只是其中一类。

其它的各种草木,草、木、花、果,许广陵感兴趣的,章老先生感兴趣的,陈老先生感兴趣的,甚至是一些郑琴感兴趣的,都被许广陵一点点种植在了山溪两侧。

然后,绿树成荫,姹紫嫣红。

草木清新,花果之香,交香弥漫。

再然后,山溪两侧,也被开出了不是太宽的石阶,成为了两位老人日常漫步的新增地点之一,也成为了大佬及那些尖刀们,新的训练场所之一。

大佬把在这山中的驻扎及训练,作为福利,刺激得他的那些手下们嗷嗷叫,不论是热情还是训练成果,都是极好的。

在位的,或是曾经在位的其它一些大佬,陆续来访。

许广陵相陪。

更多时候,是两位老人及卫大佬相陪。

然后基本上好些大佬,就想留下,不走了,就是在位的一些,也想在山脚开辟办公区。

这自然是小问题,于情于理,都不适合拒绝,当然,也不需要拒绝,把所有的大佬堆一起,也不足那些尖刀的十一之数,所以并不影响什么。

让两位老人有一些相谈伙伴,倒是真的。

伙食的问题肯定是要配套解决的,结果就是一些御厨也住了进来,顺便也把许广陵从做饭的“劳役”中解脱出来了,然后,许大宗师便作为学生,掏着那些大厨的手艺。

其实只有学没有教。

任何菜,只要那些大厨做上一次,只要许广陵看过一次,其种种要领,那些大厨知道的和领会的,以至于那些大厨不知道的、未领会的,或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纯凭经验或偶然堆积出来的,在许广陵这里,俱都被一一解析出来。

讲真,一个大宗师来学这些东西,从效率及效果上来讲,那是真的恐怖。

所以虽然有了好些大厨,但偶尔地,大概是一周一次的频率,许广陵还是会亲自地洗手作羹汤,让两位老人及郑琴又及其他一些不固定的人员,如大佬钱绍友等,一饱口腹。

“进修”之后,许广陵的手艺,毫无疑问是更上一层楼的,或许,更上了不止一层?反正,是向真正的尖端进发。

暂时还不好说,如此这般地只须过个一年半载,他在厨艺一道上,是绝绝对对能称得上一代大宗的。

而不再是只会很少的那么一些菜。

不再只是一个“伪大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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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一朵花开

由食入手,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许广陵这里,或者说在一个药学准大宗并厨艺准大宗这里,不再有“药材”与“食材”的分野,而是开始真正地药食同源。

所以也不再有什么所谓的药膳。

经许广陵之手烹制的所有的饮食,都是药,而无“药味”,都是膳,却又将药性的讲究,发挥得淋漓尽致。

做每一道菜,都是在制药。

就在这样的过程中,许广陵在药与厨两个方面,都大踏步地向着大宗前进。

但表现于外在的,却只是,他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以及,那个简简单单的蒲公英一至四号药剂而已。

更多以至更好的药剂,随手可出。

但却不适宜出。

仅仅是蒲公英所造成的动荡,就足够国内以至于整个世界消化良久的了。

所以在这个方面,许广陵还是在“食”上下功夫。

“食、色,性也。”

“衣食足,则知荣辱。”

不说这种形而上,就形而下而言,单纯从生命的角度来看,有食,才有生命的维继,才有气血的充足,才有思想以至行动的活力。

所以,食,是实实在在的生命的核心,或者说核心之一。

而围绕着这个核心,有几个层次:

一者,饱腹。

这是最核心的层次,也是最基础的层次。

二者,爽口。

不止要活,还要漂亮地活,或许,这也是生命的核心?所以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美食”的概念。

三者,怡情。

只有饮食之美是不够的,还要有环境之美,还要有心情之美。

电影院里,吃着爆米花。

图书馆里,喝着冰红茶。

冰天雪地里,吃着火锅唱着歌。

炎炎夏日里,吹着凉风吃着瓜。

单纯地吃,也只是吃而已,不同的饮食,配上不同的环境,“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在饱腹的层面上,食是一种本能。

在爽口的层面上,食是一种讲究。

在怡情的层面上,食已经是一种追求。

而生命,也就在这个从“本能”到“讲究”再到“追求”的链条上,步步走高。

到了怡情的层面,还有没有更高呢?

有。

食始终是因为生命的需要。

所以饱腹只是最基础的层次,饮鸩可以止渴,吃土也可以饱腹,但如此地止渴饱腹之后呢?生命走向败亡。

寻常的饮食,没有饮鸩、吃土这么极端,但站在大宗师的高度来看待这两者,其本质,却是并无差异的。生命是因饮食而维系,而生命走向衰亡其最大的推动因素,同样在于饮食。

所以,从“饮食”到“合理的饮食”,从“饱腹”到“养生”,这是循环上升后的又一个原点。

所以,饮食,从饱腹,到爽口,到怡情,再到养生,这是钟表的指针从零点再次转回零点,但不是简单的复位。

而是从昨天来到了今天。

从一楼上到了二楼。

生命,也就在这个过程中,从“本能”,走向“大道”。

饱腹,是“人性”。

养生,是“天性”。

这同样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人合一”。

梳理出了这样的次第,许广陵也就初步建立起了“食”之体系。

而当这个体系在意识中构筑起来之后,整个世界,文明从古代到现代的历程,也在许广陵的眼中,被揭开了一层新的面纱,连带着让许广陵的整个意识世界,亦为之一清。

得到了一次程度相当大的整肃。

仿佛,那三大根本窍的第二窍,“识窍”的坐标,也从虚无缥缈中被拽了出来,从虚无走向隐约,“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因饱腹,而有大贤出世,定五谷,驯百蔬。

此技也。

因爽口,而有名流出世,代代不绝,由菜走向“菜系”,由简单和朴陋,走向越来越丰富和多姿多彩。

此技并艺也。

因怡情,而致使食之体系与其它体系交叉,演绎着新的文明文化,“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此艺也。

因养生,而致使食与人合,食与天合。

此道也。

从饱腹,到爽口,到怡情,到养生,亦正是技进乎艺,艺进乎道。

厨是技,是艺,也是道。

普通的厨子,是技工。

名流级别的厨子,是艺术家。

而大宗级别的厨子,是道者。

一道菜里,可以近乎于一无讲究,同样也可以无所不讲,无所不究。

此亦正是“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这是大宗之道,同样也是大宗师之道。

也就是在建立了食之体系的这一天,好久都没有作曲的许广陵,再次有了兴致,然后脑海里,无数的音符纷纷扬扬,随即自行演绎,最终成就一曲。

许广陵将之命名为《一朵花开》。

一朵花开,是由一粒种子开始的,由黑暗到光明,由黑白到绚烂,由简单到丰富,由丰富到壮丽。

而这首曲子的曲调,亦从简简单单的音符,简简单单的组合,演绎着,演绎着,如同平缓潺潺的小溪流水,却是流着流着,不知不觉中,便渐变为激荡,渐变为高亢,直至响遏行云,表现上,如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在此之后,却又云化为雨,雨化为水,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许广陵把这新成的曲子给郑琴试弹。

这是许广陵自作曲至今,意象最为丰富,表现也最为宏阔的一首曲子,时间跨度上也是最长,长达整整差不多半个小时。

但在演奏难度上,却并不大。

甚至比以前的《长白之春》还要略小一些。

其原因只在于,许广陵调用音符的能力,比之以前,又有大踏步的进益了。

简单形容,就如作画,以前用一百种颜色画出了十种色彩,而现在,用十种色彩,呈现出了一百种颜色。

有着深厚的功力打底,又有着右手心窍以及整个身体素质的提高作为依托,郑琴只是熟悉了不到一个小时,便顺利而又流畅地把这首曲子演绎了出来。

却在弹完的时候,泪流满面而不觉。

是脸上的凉意,让郑琴在弹完之后,把手放到脸上,随即,很是奇怪地道:“咦,我怎么哭了?”

“这不是哭。”许广陵笑道。

“那是什么?”郑琴不解地问着,其情绪,却依然大半沉浸在乐曲的旋律之中。

许广陵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她会爱上这首曲子的。

不是喜欢,而是爱。

不是用感情来爱,而是用身体来爱。

刚才,在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她身体周围的生命光环,在曲子只是进行到一小半的时候,便进入了一种有序的流转和动荡或者说调整之中。

若换个其他的普通人来弹了,弹上一次,其身体的健康指数便会提高一些。

因为已经被调理过,所以这个现象在郑琴身上表现得不会那么明显,但提高,却依然还是有的。——而这种进益,会被她的身体记住。

于是,就这样的爱上这首曲子。

因生命的本能而爱。

这是许广陵以前所有的曲子,都做不到的。

也因此,这首《一朵花开》,从某种意义来讲,算是里程碑性质的一首曲子,或者勉勉强强,可以称之为……

道曲?

一曲合大道,一曲应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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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元气,灵气

《父亲》《妈妈》《也无风雨》。

这三首曲子,算是许广陵对过去的祭奠,是怀念,也是告别。

随之,大宗师之路开启,当然,那个时候还是茫然的。

在这条路上行走着,然后,就有了第一首曲子《大梦千秋》,直到如今的《一朵花开》。

一朵花开,开出一个再次全新的世界。

就如许广陵曾经作过的那首短诗一样,“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从前年的六月到今年的八月,两年零一个多月的时间,可记可述处太多太多,而整个生命的改变,也完全是天翻地覆式的,许广陵都不知若父母在天有灵,看到他现在的状况,会是什么反应?

目瞪口呆?

再追往事,淡淡的伤感之余,更多的,却是感慨。

慨这人生。

慨这人世。

慨这整个世界。

新一天的早晨,许广陵如许多个早上一般地,来到了无名山顶。

无名山中,这是只有他才会来的地方。

不说大佬钱绍友及那些在这边训练的尖刀们了,就连两位老人,等闲也并不到这顶上来。

对两位老人来说,上到这海拔六千米的高地自然是小菜一碟,不用费多少力气,但跨越一千多米的雪线,并不是很愉快的体验,且不说等闲一脚下去,半截腿都陷入深雪中,好多地方,甚至整个人都会掉进雪里。

但那并没有多少承重力的积雪,对许广陵来说,却恍若坚实陆地,当他走过时,基本上,“踏雪无痕”,硬要说的话,也只是一层浅浅的脚印而已。

大猫也有登山的爱好。

或许是当初在长白及昆仑时被许广陵带着养成了习惯?所以现在每天早晨,它也喜欢跟着许广陵一起向着山顶进发,然后一路前后左右地乱蹿,正是,忽而前,忽而后,忽而左,忽而右。

活跃得不得了。

不过到了雪线的时候,它就纵身一跃,跳进许广陵身前的大口袋里去了,大猫同样不喜欢雪,它的身手虽然现在已经极为矫捷,但依然还是会陷进雪里。

到了山顶,或者说山脊,大猫跳了下来,自行活动。

而许广陵则静静地面东而立。

天边,红日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冒出小半个头,天空,澄澈高远,一片万里明净中,点缀着稀稀疏疏的棉花糖,而脚下,以至身前身后,则是遍地积雪皑皑。

静立之际,身中,已经成就的三大根本窍第一窍之命窍,随着许广陵的心念动处,而攸然从无到有,由隐而现,随即,就在身体的静立不动之中,身体内部,气血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从内到外,从外到内……

如水,如雾,奔腾,渗透。

如此这般,周流不息。

直到整个身心都再次地焕然一新,臻至最佳最好最接近于完美的状态。

而这,也只是用了不到五分钟而已。

四五分钟,而酣畅淋漓,当然,没有汗,只是气血在身内由平静到沸腾再到平静而已;四五分钟,身心沉浸其中,由阖眼再到睁眼,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两千年。

日常的晨间锻炼宣告完毕,许广陵依然静立在那里,只是转到向南的方向,然后目光淡然下望。

穿过如薄纱般的浮动水气,许广陵静静地观照着从下方到山脚处的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看它们蜿蜒,看它们起伏,看它们如团如簇,看它们生发着,看它们被吸收。

随着能力在平稳中的继续提高,随着感应感受的继续深入,大概十天以前,许广陵终于发现了一个以前没有发现的情况。

那就是山南的大地山川之气,比山北的要稍稍浓厚一些。

真的只是稍稍。

体现在指数上,大约只是零点零一这个级别。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许广陵向南向北,又探寻了多座山,大的有,小的也有,绿意葱葱的有,完全光秃秃的也有,在排除了草木影响的因素之后,许广陵终于能够确定,或者说得到了一个基本确切的结论——

大地山川之气,来源于日月星辰之光。

阳光,月光,以及星辰之光,照射于大地上,然后经过大地这个接收器的接收,并转化,光线中蕴含的某些非物质成分,被衍射了出来,漫布地表。

这便是许广陵所命名的“大地山川之气”。

日月星光→大地→大地山川之气。

这是第一层转化。

大地山川之气→草木→草木之气。

这是第二层转化。

明了这一点之后,许广陵直接依道藏中某些惯用的描述,将大地山川之气定义为“元气”,将草木之气定义为“灵气”。

这番新的定义,不仅仅只是改了个名称,而是昭示着,许广陵对这两种雾气,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元气,培元、固本、滋润、涵养,生命若虚,受之则盈,生命若枯,受之则荣。

灵气,生发、催化,生命受之,则以数倍以至十倍、百倍之速,步入萌长发育的快速进程。

而且是一种极优质的快速萌长。

举例而言,小番茄从种到收,正常来说需要三个月左右,三个月后,果子成熟时,作为生命本体的植株,已经步入由壮而老的阶段,其藤茎,已是遍是杂质或者说趋向固化。

固化,正是生命体由萌到盛的标志,同样也是生命体由盛转衰的标志。

植物是这样。

动物是这样。

人也是这样。

而如果是在浓厚灵气的浇灌之下,小番茄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就能走过正常来说三个月左右的历程,由一粒种子到果实累累。

但它此时的植株,却仍然是生机盎然,一如初萌。

换言之,它虽然已经长得郁郁葱葱、果实累累,但在生命进度上,却仍然是处于某种刚开始的阶段,而不是已经由盛转衰。

基于这个结论,或者说基于这个事实,许广陵最近开始用心地培养各种蔬菜。

那些吃茎、吃叶的蔬菜。

如莴笋,如生菜。

如大白菜、小白菜、小青菜。

如芹菜、韭菜、荠菜、空心菜、芥蓝、茼蒿等等等等。

待可食时,这些所有蔬菜的共同特点都是——嫩,极其的鲜嫩!

却又不是简简单单的如同普通蔬菜的嫩苗一般,而是既有着嫩苗般的嫩,又有着成熟可食时的各种滋味。

在性质上,兼具二者之长。

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当真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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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地作棋盘树作子

不过培养食材什么的,终究只是小道。

苏东坡曾经说过一句话,“诗词乃小道”。那什么是大道呢?不是文章,而是经世。

这其实也是他的前辈兼座师欧阳修的观点,有一次,客人称赞欧阳修的文章写得好,欧阳修说,咱们不谈这个,咱们来谈谈政事。——虽然这两人在后世更被人熟知和认可的,还是他们的诗词文章。

这也很正常。

毕竟政事什么的,随身而殁。

而其诗词文章,代代相传,并且以他们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的层次。

《戏答元珍》欧阳修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

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赠刘景文》苏轼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两首诗中的气韵格调,一脉相承,平淡中书写着人生的见知和感慨,而在平淡和感慨之外,一种内敛的豁达、通透,却透字而出。

哪怕荷尽已无盖,水落石出,天地萧索,却正是“一年好景”。

哪怕谪居山野,哪怕身孱老病,却依然“不须嗟”。

这正是生命的昂扬。

真正的豁达,不避坎坷;真正的通透,不拒落寞。而生命的昂扬,却正是从那些坎坷和落寞中,流泻而出。

站在大宗师的高度和立场,这正是许广陵所欣赏和喜欢的关于生命的颜色。

培养食材是小道,是“杂”,而他的“内”,他的大道,永远都是身心的进益和修持,但当前阶段,这大道,“也无风雨也无晴”,总体来说,只是平淡平稳地向前。

虽浩荡向前,却几无波澜。

倒是对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有了更深入的观察和认识之后,以及,当他的数学也有了一定的水平之后,许广陵终于构建出了关于这两种雾气的生发、聚敛以及耗散公式。

这公式是利器。

当各种公式逐渐被构建之后,许广陵的种植,也终于可以彻底地腾开手脚,而不必再小心翼翼地,怕动辄得咎,怕一不小心,就搞得对于两种雾气的观察,紊乱、中断。

现在,就是一天栽一百、一千颗树,也不怕不怕啦。

基于这种情况,许广陵终于开始了大规模的种植和移栽。

失去了天眼的便利,但是公式的构建,或者说构筑于数理之上的对于雾气演变的总结和发现,给他提供了另一种便利,而且从当前情况看,后者的便利,似乎更大。

“东七步,西三步,又西十一步、西二十四步……”

许广陵的种植,依着某些特定的规律,有条不紊地渐次而来,但有时一样会发生栽了之后又移动位置或更换草木种类的情况。

甚至有一天,在栽下了新的一批几十株草木之后,许广陵观察及思索半晌,直接把前些天累计栽种的约摸一千多棵树,全数地重新挪移了一下位置。

有小挪,也有大移,有密集栽植,也有直接辟出一片空白区域。

这样的大动作,哪怕他有凌空控物的本领,忙完之后也依然是累得够呛,嗯,主要是心累。

重复劳动嘛!

两位老人锻炼之余,颇有兴致地围观着,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的老头,嗯,那些曾经的各路大佬,同样兴致勃勃兼不解和好奇地观望。

“拙言,你这是……”章老先生问道。

“老师,就那个事。”许广陵微笑道,“我正在下一盘大棋,地作棋盘树作子,天地为法则,造化为运转。”

这牛逼吹得!

两位老人对望了一眼。

“那什么时候能下好?”陈老先生接着这般问道。

“暂时还不确定,不过,大概是在您和老师晋入三级之后。”许广陵道。

两位老人再次对望一眼。

三阶九级,是许广陵所定义的“大宗师前阶段”。

在成就命窍,晋入大宗师的层次之后,许广陵回望一路走过的历程,然后一是梳理,或者说理论架设,二是为两位老人,定下了这样的一个晋升次第。

因为无师指点,同样也没有理论指导,许广陵是在实际走过了之后,才自己开辟出理论的。

典型的“为人而不为己”。

他自己是用不上了,这三阶九级理论对他的意义,也就是单纯地理论架设以及基础深化而已。

但却是两位老人的指路明灯。

初阶三级,主旨为“盈”。

第一级“盈”,修持要旨,一切以培补气血为要。

人自出生之后,步入快速生长的通道,男十六女十四之后,达到理论上的“神圆气足”。

嗯,理论上。

也仅仅只是理论上而已。

实际而言,哪怕只是刚出生,婴儿都不是个个生命充足的,甚至可以说,就现代而言,或者说就许广陵所观察的例子而言,充足的少,不充足的反倒比比皆是。

因为父母本身虚损厉害,然后累及婴儿。

男十六女十四之后,就生命体的根本而言,就是渐渐地由盛而壮、由壮而衰了。

盛到壮的阶段,男从十六到二十四,女从十四到二十一,充其量只能说是“不衰”,但生命健康指数却是有降无升的。嗯,不过一般降得也不多。

而在此之后,就是稳步下降了。

想不降,很难。

或不懂养生之道,或虽懂养生之道却疲于奔劳,因此从结果来看,男二十四女二十一之后,生命就是在走下坡路,越走越下,直到走进地平线以下……

是以,大凡成年人,十男九虚,十女九亏。

这九还是保守说法,其实是无限地趋近于十的。

这一点,就连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这两人也不例外。

章老先生以非常规手段开了顶窍,这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但这却给他的生命带来了很大的亏损。

其后老人自己妙手回春。

以大医手段力挽狂澜,强止亏损,但也只是不使亏损太过而已,“盈”,却是谈不上的。

他再怎么摄生、静养、打拳等等的,都没有用,也就是一个“不无裨益”而已。

就如中小学数学里的那个疯狂的水池管理员。

一个池子,出口每小时出多少多少水,入口每小时进多少多少水,问,几小时之后,水池才能充满?

水池还是能充满的。

也必须充满。

不然这题就没法出了。

但开了顶窍的章老先生,他的这个池子,正常而言,却永远都充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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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若到江南赶上春

就像是手机电池,当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四十的时候,充一次电,充到百分之七八十,这大概就是章老先生的情况?

至于充满,充到100%,不存在的。

这也正是许广陵以前对老师的前景持保守及不乐观态度的原因。

这同样也是许广陵当初看到伊藤真桐姐妹时,心中一动的原因。

当初,许广陵之所以出手为伊藤真桐治疗,不止是医者之心,不止是看其真的可爱,当然,这两者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素,而最主要的考量,却还是在于两位老人。

伊藤姐妹天生开窍。

这种情况是从小就有的,是从胎里带来的,因此,生命在萌长发育的过程中,也许会产生某种“抗体”?以对抗那种太过的损耗。

将来,如果两位老人的情况真的不乐观,这会是可能的后备手段之一。

当然,这后备手段现在是用不上了。

两位老人都是从初阶一级起步,他们的目标,他们的主旨,就是“盈”。

生命若想走向提升,必补足亏损,这是最为基础的一步。

如果连这一步都做不到,则其它的一切,也都无从谈起。

章老先生当初给许广陵授课讲医的时候,讲了关节炎,讲了关节炎的久治不愈,并说这是中西医两界共同的头疼难题。

原因何在?

就在气血的亏损。

生命的最初,一片风生水起。

从出生起,到男十六女十四的这十几年时间,算是生命的春天。

气血如春水。

融融洽洽。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春风春水春雨过,万物滋生,这是最美最美的时光,也是最美最美的风景,正所谓,“千红万紫安排着”。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这是宋词人王观的一首《卜算子》,还是很小的时候,许广陵看到这首词,便一见而喜欢。

这首词,无一字写春光,无一句写春景,什么梨花杏花桃花,什么黄鹂白鹭燕子,春天的标志性景物“花”和“鸟”,一个都没有。

但这却是最好的春词。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还有比这更好的赞美么?

没有了。

正如那句话说的,最好的爱情,不是海誓山盟,而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说喜欢不说爱,只是永远都在一起,雨来的时候,我走在前面给你挡雨,风好的时候,你走在前面给我欢笑,你累的时候,我是你的依靠,我累的时候,你是我的抱枕。

不说喜欢不说爱,不说抱歉,不说感谢。

一切都共同承担,一切都理所当然。

许广陵脑海里,涉及四季情景的三万八千余首诗词,其中写春的,独占两万两千多首,而其它夏、秋、冬三季合起来,才只一万六千余首。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侧视角度。

但就这一个角度,却再明白不过地昭示了真相。

一年最好是春光!

生命的最好也始终是,“年少”。

年少时很懵懂,年少时很无知,年少时很单纯,年少时很天真,年少时很傻,年少时被家长、老师、学校管着被学业压着,年少时,几乎一无所有……

但有最好的最充沛的最鲜活的生命。

稍一欢笑,生命力就从中泼剌剌地迸发出来,而哪怕忧郁着,也只是被压抑,而不是生命贫乏衰竭时所呈现的那种枯寂。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生命若想进益,若想提升,第一步,绝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绝不是什么得道成仙,而就是简简单单地,补足亏损。

在生命力上,回到你年少的时候。

这便是初阶的第一级,“盈”,由亏而盈。

做到这一步,你就已经超过99%以上的“修仙者”了。

是的,修仙者。

这段时间,遍览道藏,也算是许广陵的日常之一。

道藏中,神、奇、玄、怪,无所不有,有的是确实神奇,作者有着非凡的水平和层次,就如同列道藏的《老子》和《庄子》,但也有的,或几乎无所不在的,那些大多数,也只是逞玄谈虚而已。

脚下无一依托,口中舌灿莲花。

用初阶第一级的这个“盈”的标准去衡量那些道藏背后的人,就这一下,就会把其中的绝大多数,拦在门外。

可叹。

也可笑。

当身体由亏而盈的时候,便来到了三阶九级的初阶第二级,“通”。

还是用关节炎来举例,中医土法治关节炎,一是针,二是灸,针就不说,灸么,贴狗皮膏药、用热毛巾敷、拔火罐、用艾草薰炙,如此等等,都可以说是灸。

简单来说,就是用“火”。

不管是用针的引导,还是用火的蒸烤,用意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疏通。

针灸还是有用的。

但多半也就是管用个一周两周、一月两月之类的。

为什么?

因为身体气血亏啊。

一时疏通终难久。

就如一条河道,如果有水在其中正常流动好说,但如果这河道没有水,或只有浅浅的水,然后杂草丛生、禽鸟群集,要不了多久,这河道就淤了,然后废了。

你可以将之疏通。

但之后过一段时间,它还是会淤,还是会废。

就人的身体而言,真正的通,必建立于气血的盈满之上。

盈了,也通了,然后怎么样?

然后就来到了初阶的第三级,也是初阶三级中的最后一级,“润”。

或者说渗浸、渗透。

第二级只能说是气血通,只能说是肉通,但是,脏腑是不通的,骨头是不通的。

日久天长,在气血极度充足的情况下,就会一点一点,零敲碎打般地渗透着脏腑以及骨骼,使得内外皆通,使得已经部分老化的脏腑,重新恢复青春般的活力。

使得已经部分步向僵化的骨骼,再次地“柔化”。

这柔化不是说骨头变软,而是骨骼内部,气血由滞而通,然后新陈代谢正常而旺盛。

人越老,骨骼越轻,越收缩,一个青壮年时一米八的大汉,待其老年,很可能只有一米七五、一米七甚至一米六!

原因何在?

就因为,其骨骼,“空”了。

随着成长,人的身体,其骨骼,先是僵化,后是气血难入,再然后,渐渐地,虽然还在身体上,还作为身体的支撑,但实际上,已经慢慢地脱离了正常的新陈代谢。

人体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走向衰亡。

而三阶九级的这初阶三级,“盈”、“通”、“润”,就是让气血由亏而盈,然后在气血充盈的条件下,周流全身,沟通内外。

外及皮毛,下及肌肉,内及脏腑和骨骼,无处不泽,无处不润,无不得到日夜的滋养,从而欣欣向荣,生机盎然。

“请君莫问登仙路,先修还童返老方。”

此大宗师前阶段,初、中、高三阶之初阶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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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风休住

人之一生,小病大病。

一生都没有生过一次病的人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就算有,肯定也只是极少的个例,可以忽略不计的。

从大的统计学数据上来看,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的一生,其实是个不断生病又不断痊愈的过程,当然,也有些病,一旦得了,就谈不上“痊愈”。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比如说,头秃了,但是没有变强。

比如说,头没秃,但是头发白了,一直都是“黑白参差真可爱”!

比如说,眼近视了,不用滤镜,不用特效,而自带朦胧效果,真的是羡煞人也。

比如说,鼻炎。

……

那真的是从头到尾,没有哪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从大多数人生病的过程,可以看出或者说总结出,一个生命体,从少到老的过程中,气血在总体的由盛而衰中,具体变化的过程。

鼻炎了,或者经常感冒,每年至少有个一二三四五六回,说明气血衰了。

头秃了,说明脏腑衰了。

肩周炎、腰间盘突出、腿关节炎等,说明骨骼衰了。

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可以把人体的大小疾病分为三种:

一是常规的气血衰弱,导致的浅表性疾病。

最典型的,表现在头如感冒,表现在脚如脚气。

二是长久的气血衰弱所导致的脏腑衰弱,因累积性的代谢及运转失调而产生的中慢性疾病,这些疾病,理论而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治愈。

如白发,如近视,如鼻炎咽炎气管支气管炎,如重度失眠及神经衰弱,如心脏病肝硬化胃炎等等。

太多太多的疾病都可以归入这一类。

三就是骨骼类的炎症以及各种恶性的癌症了。

这是气血长久地衰,并持续地衰减到一定程度后,身体所给出的信号。

许广陵是医者,但他不止是医者。除了医学准大宗的身份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大宗师。

后为主,前者只是从。

这也就决定了他看待疾病的视角,不可能是单纯的医者视角。

其实哪怕是中国古代的很多医者,看待疾病,同样也不是单纯的医者视角。

古之大医半为道。

很多人,要么与道士亲近,要么自己就是道士,要么不是道“士”,但却不折不扣地是道家流派的传承者或学习者,更不用说作为医之一道源流的《黄帝内经》,那是什么?

是医书不假。

但它的视角,它的高度,不是医者。

许广陵在医学一道,同样也有几个发展过程。

最初,从章老先生受学,那是一个很普通也很标准的中医小学徒。

但当他依靠太极拳打通了手足心窍之后,慢慢地开始不假外物,或者说不借助外界的知识,而单纯从自己的身体,感知、发现、研究、总结许多可以说是医学的东西。

然后,伏羲诀、神农诀、**同心诀、回天针,以及陈老先生所授的散手、开天步以及诸多拳法等,这些东西,无不从自己的方面,拓展着许广陵对于生命的认识。

而当他晋入大宗师之后,以前的所有这方面的认识和发现,终于算是百川归海、万流归宗。

大宗师的成就,推动着医道的进展。

而医道的进展,助他从头从始,建立大宗师的体系,从那三阶九级开始。

应该说,“大宗师”与“大宗”的互相促进、互相提升,那种极优质的良性循环,在许广陵身上已经初步印证。

所以他才说,大宗师之路不变。

但在此之外,他的目标,是“三千大宗”。

这“三千”,是虚也好,是实也好,总之,日后,待一个又一个的大宗成就,一个又一个的大宗推动着大宗师的进展,最终,又能把大宗师之路推进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和层次呢?

这是许广陵所期待的事情。

正如李清照的那首词所说的,“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初阶三级,“盈”,“通”,“润”。

这之中,“盈”是第一级,是基础,却也是贯穿这三级的始终不变的主旨。

章老先生及陈老先生,两人因为开窍的缘故,可以说,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反噬”。

章老先生只开一个窍,但他是强行开的。

陈老先生武学修为更高,身体的本身摄养能力也比章老先生高不少,但他开了三个窍!

可以说,哥俩一个是大傻,一个是二傻,谁也别笑谁。

在闲话中,和许广陵谈到这个事的时候,章老先生的感叹是,“神通妙用,是害身之媒”,而陈老先生则道:“狗屁,有了神通妙用,谁能不用?你?还是我?”

然后他又把下巴朝许广陵扬了扬。

许广陵微微苦笑:“弟子也是用的!”

“用就对了!你老师就是个傻子,偏这个傻子其实用得最多,要不然,以他那般愚钝的性子,又哪可能有什么出息!”陈老先生谈笑风生。

“得得得,我愚蠢如猪,行了吧?好歹我也是一代大宗,你能不能在拙言面前给我留点面子?”章老先生摇头叹道。

“在大宗师面前,你一个小小的大宗,说面子?”陈老先生道。

这话,大宗师是招架不住的。

许广陵抱拳讨饶,然后起身告退,结束这一次的谈话。

两位老人的问题,许广陵暂时并没有彻底解决,他就是用“灵果”、“灵蔬”,让两位老人在日常中,不断地进补而已。

甚至连“灵药”都没有用上。

因为药性总是太过强烈,在这个方面,药补不如食补,这话肯定是对的。

就这样,一天补一点,不断地补着。

另外,再辅以许广陵站在大宗师的高度重新架设的五指戏等作为修持,两位老人的进步,是明显而巨大的。

最主要的是,他们心诚。

不是诚恳。

而是“惟精惟一”。

心为帅,统一身气血;身为三军,有各种超凡入圣级别手段的辅助,如此,身心双运,又有什么理由不突飞猛进呢?

但就算如此,甚至再加上两位老人一生的定力经验以及大宗层次的总体战力加成,这初阶三级的第一级,也让两位老人走得,煞是辛苦。

远不是顺风顺水那么简单。

其中出现了不少小问题。

好在,在一位大宗师及两位大宗的共同探讨和验证之下,所有的问题都依次解决了。

然后来到第二级,“通”。

这一级,却比第一级简单很多,尤其是陈老先生,那进步简直是顶呱呱的,章老先生同样也并不逊色许多。

再然后,第三级,“润”。

这一级,难度就又上来了,特别特别,对于两位老人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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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噫吁嚱

有时,一个小老头,或六七十岁,甚至**十岁,上楼梯都杠杠的,十来层的楼梯步走上去,腿不酸,腰不疼,气不喘,相反,换一个年轻人来,好不容易走到上面,累得像头死猪一样。

是年轻人身体素质比老年人更差吗?

简单层面可以这么说,但稍内里的层面,年轻人就比老年人优越太多太多了。

还是上面的例子,把那年轻人拖过来强制拉练几天,然后再让他上楼梯,别说十层了,就是五十层、一百层,都可以杠杠的。

然而老年人就不行了。

这就是两者的差距!

简单来说,年轻人因为身体的底子很优厚,所以不太容易注意身体,就如人不得上一次重感冒,不发烧然后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一次,就不会知道平常的正常状态有多么美好一样。

再加上年轻人务于学业、工作、家庭等等,身劳心累,气血易衰,所以身体健康的下限比较低。

如40/80。

40是即时状态,而80是上限。

老年人呢?一来知道身体的重要,身体会用种种负面的反馈,让他们知道重要,二来,晚年生活稍微安稳平和一点的,都因事务的精简,然后在“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状态下,反而进入身体的“夕阳红”阶段。

如50/60。

他们的即时状态,是可能比年轻人好的,但没办法,上限低啊。

章老先生,陈老先生,两位老人,虽然一是武宗一是医宗,皆擅摄养之道,但终究是如同章老先生自己以前说过的那话,“人力有时而穷”。

能做到让气血不太衰,已经是他们的极致了。

但是其脏腑……

还是不可避免地慢慢“老化”,而其骨骼,也在“祸患常积于忽微”的情况下,在日久天长中,一点点地走向僵化。

也许以往,他们自我感觉还算良好。

但许广陵现在的目光,嗯,不用判断,不用推测,就是一眼看过去,直接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由以前的人体健康指数,到现在的总指数、分指数。

气血一项,多少分。

脏腑一项,多少分。

骨骼一项,多少分。

如此等等。

已经可以直接看出来了。

然后他就在观察着两位老人身体的变化,嗯,两个很好的样本。

气血充足,是最先表现于体表的,而后,才会一点一点向内深入,这同样也是修持中的一种碍难,那就是“积蓄”。

就如一个穷光蛋,忽然有钱了。

一些表面上的改变,是会很大的。

不去五块钱的理发部了,要去五十一百的。

不穿五块五十块钱的衣服鞋子了,要穿五百一千一万的。

不吃五块十块钱的盒饭了,去下馆子,要去酒店,一顿至少一百起步的!

如此等等。

所谓钱来如水,钱去如风。

这也是因偶然手段而突然暴富的人,很难收敛财富的原因,那突然而来的财富,要不了多久,就也会“突然”而空。

虽然,并不是很突然。

是他不知道省着用么?

是他不知道开源节流、坐吃山空等等什么的道理么?

不。

他都知道。

仅仅只是做不到而已。

在身体的进益上,也是这样的。

如果一个人身体指数的上限是80,如果这个指数下降到50以下,他稍微锻炼身体,这个指数就很容易升上来了。

升到50是极容易的。

升到60比较容易。

升到70,那就比较难了,需要有不少的讲究。

升到75?很难,或者说,相当难。因为他会感到身体的状态“很好”,不需要锻炼,或者哪怕锻炼了,也是白用工。

升到80?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哪怕升到80了,想再往上,突破上限,那就更是艰难。

普通人是这样,两位老人也不能避免。

所以在两位老人进益的过程中,许广陵经由观察,收获了不少。

关于身体指数在上升的过程中,身体指数的上升曲线,以及心理变化的大概模式。同时,他和两位老人一起,也开发出了不少适用的小手段、小方法。

一级,花费时间最多,也最充实。

二级,花费时间很少,太极高手陈老先生,简直都可以说是“一日略通,二日粗通,三日全通”,章老先生耗时也就是略多一小半而已。

三级,是气血冲刷脏腑,渗透骨骼。

其实,老化也好,僵化也好,它们的根本表现形式,就是“僵”,也就是气血渐渐地难入,而只流于表面,同时,气血本身,也由纯到浊。

牙齿,人的牙齿,可以用来作为一个侧面的说明。

自小时换牙之后,人的牙齿基本上就这样陪伴人一生了,而用牙不健康不卫生的,很容易龋齿,然后去医院补牙。

程度稍微恶劣一点的,牙神经后来就慢慢坏死。

牙是“活”的,是一直处于新陈代谢中的,但为什么,龋齿之后,要修补呢?

甚至有人的牙,坏倒是没坏,还能用,但是坑坑洼洼,这里牙尖多一个小锯齿,那里牙切面有一条小凹槽,如此等等。为什么?

就因为牙齿质地太过紧密,有新陈代谢,但是这种代谢太过缓慢,而且难以“淋漓尽致”,也就是说,代谢不周全。

人的骨骼,和牙齿比起来,程度要好一些,而且骨骼内部是中空的,它不止是身体的支撑,本身更是极为重要的代谢通道之一,但这条通道,人越老,越阻塞。

越阻塞,便越僵化。

如何破解这个局面呢?

通过充沛的气血,先是“冲开”那些淤塞,使骨骼中最中心的部位,保持流通。然后由最中心向外扩散,一点点地,直到整个骨骼,包括最硬的外层,都被气血一点点渗入。

渗入,就能由僵到柔。

渗入,就能加强代谢以至完成之前无法办到的代谢。

然后让骨骼重新加入人体的大代谢中来,而不是被慢慢地“排挤”出代谢中心。

第一级第二级,两位老人都没有问题。

第一级,他们的完成度是优。

第二级,他们的完成度是极优。

而当来到第三级的时候,许广陵就发现,其进展速度,一下子陡降了下来。就如用电脑下载东西,之前还100m/秒呢,结果一下子,到100kb/秒了。

两位老人感觉其实还是良好的,因为他们并不能感受到这种层次的变化。

而将这些看在眼里,许广陵就煞费心思了。

他都在想着,是不是设法配制一些“软骨散”,但那是下下策,而至于上上策么,自然就是他现在做的事情了。

但具体有没有效,以及会有多大效果,许广陵暂时也还不知道。

而就在两位老人日夜勤修五指戏等,脏腑的改善日复一日之际,许广陵的“地作棋盘树作子”,终于初步地,完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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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风眼

1.《观沧海》曹操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从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2.《次北固山下》 王湾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3.《钱塘湖春行》 白居易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4.《西江月》 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5.《天净沙·秋思》 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七年级上册课外:

1.《龟虽寿》曹操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2.《过故人庄》 孟浩然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3.《破山寺后禅院》 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4.《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李白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5.《夜雨寄北》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6.《泊秦淮》杜牧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7.《浣溪沙》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8.《过松源晨炊漆公店》杨万里

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9.《如梦令》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10.《观书有感》朱熹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七年级下册课内:

《木兰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七年级下册课外:

1.《山中杂诗》吴均

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2.《竹里馆》王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3.《峨眉山月歌》李白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4.《春夜洛城闻笛》李白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5.《逢入京使》岑参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6.《滁州西涧》韦应物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7.《江南逢李龟年》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8.《送灵澈上人》刘长卿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9.《约客》赵师秀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10.《论诗》赵翼

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八年级上册课内:

1.《望岳》杜甫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2.《春望》杜甫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3.《石壕吏》杜甫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孙有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4.《归园田居(其三)》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5.《使至塞上》王维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6.《渡荆门送别》李白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7.《游山西村》陆 游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八年级上册课外:

1.《长歌行》(《乐府诗集》)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2.《野望》王绩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3.《早寒江上有怀》孟浩然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4.《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5.《黄鹤楼》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6.《送友人》李白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7.《秋词》刘禹锡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8.《鲁山山行》梅尧臣

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行独迷。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9.《浣溪沙》苏轼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10.《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陆游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八年级下册课内:

1.《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2.《赤壁》 杜牧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3.《过零丁洋》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4.《水调歌头》苏轼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5.《山坡羊(潼关怀古)》张养浩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6.《饮酒》陶渊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7.《行路难》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8.《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杜甫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度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沈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仗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9.《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10.《己亥杂诗》龚自珍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八年级下册课外:

1.《赠从弟》刘桢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2.《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王勃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3.《登幽州台歌》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4.《送元二使安西》王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5.《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6.《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韩愈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7.《无题》李商隐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8.《相见欢》李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9.《登飞来峰》王安石

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10《清平乐·村居》辛弃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九年级上册课内:

1.《梦江南》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2.《渔家傲》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3.《江城子·密州出猎》苏轼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太守,

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

西北望,射天狼。

4.《武陵春》李清照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5.《破阵子·为陈同父赋壮语以寄之》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九年级上册课外:

1.《观刈麦》白居易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桨。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2.《月夜》刘方平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3.《商山早行》温庭筠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4.《卜算子·咏梅》陆 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5.《破阵子》晏殊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6.《浣溪沙》苏轼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8.《醉花阴》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9.《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辛弃疾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10.《朝天子·咏喇叭》王 磐

喇叭,锁哪,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九年级下册课内:

1.《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2.《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九年级下册课外:

1.《从军行》杨炯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2.《月下独酌》李白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3.《羌村三首(之三)》杜甫

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

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

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

4.《登楼》杜甫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5.《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岑参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军师西门伫献捷。

6.《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韩愈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7.《雁门太守行》 李贺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8.《望月有感》白居易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羇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9.《卜算子 送鲍浩然之浙东》【宋】王观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10.《别云间》夏完淳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引用ypf2047的回答:

1.《观沧海》曹操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从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2.《次北固山下》 王湾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3.《钱塘湖春行》 白居易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4.《西江月》 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5.《天净沙·秋思》 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七年级上册课外:

1.《龟虽寿》曹操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2.《过故人庄》 孟浩然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3.《破山寺后禅院》 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4.《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李白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5.《夜雨寄北》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6.《泊秦淮》杜牧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7.《浣溪沙》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8.《过松源晨炊漆公店》杨万里

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9.《如梦令》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10.《观书有感》朱熹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七年级下册课内:

《木兰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七年级下册课外:

1.《山中杂诗》吴均

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2.《竹里馆》王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3.《峨眉山月歌》李白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4.《春夜洛城闻笛》李白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5.《逢入京使》岑参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6.《滁州西涧》韦应物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7.《江南逢李龟年》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8.《送灵澈上人》刘长卿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9.《约客》赵师秀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10.《论诗》赵翼

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八年级上册课内:

1.《望岳》杜甫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2.《春望》杜甫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3.《石壕吏》杜甫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孙有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4.《归园田居(其三)》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5.《使至塞上》王维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6.《渡荆门送别》李白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7.《游山西村》陆 游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八年级上册课外:

1.《长歌行》(《乐府诗集》)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2.《野望》王绩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3.《早寒江上有怀》孟浩然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4.《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5.《黄鹤楼》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6.《送友人》李白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7.《秋词》刘禹锡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8.《鲁山山行》梅尧臣

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行独迷。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9.《浣溪沙》苏轼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10.《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陆游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八年级下册课内:

1.《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2.《赤壁》 杜牧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3.《过零丁洋》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4.《水调歌头》苏轼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5.《山坡羊(潼关怀古)》张养浩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6.《饮酒》陶渊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7.《行路难》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8.《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杜甫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度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沈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仗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9.《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10.《己亥杂诗》龚自珍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八年级下册课外:

1.《赠从弟》刘桢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2.《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王勃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3.《登幽州台歌》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4.《送元二使安西》王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5.《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6.《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韩愈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7.《无题》李商隐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8.《相见欢》李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9.《登飞来峰》王安石

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10《清平乐·村居》辛弃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九年级上册课内:

1.《梦江南》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2.《渔家傲》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3.《江城子·密州出猎》苏轼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太守,

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

西北望,射天狼。

4.《武陵春》李清照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5.《破阵子·为陈同父赋壮语以寄之》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九年级上册课外:

1.《观刈麦》白居易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桨。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2.《月夜》刘方平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3.《商山早行》温庭筠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4.《卜算子·咏梅》陆 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5.《破阵子》晏殊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6.《浣溪沙》苏轼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8.《醉花阴》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9.《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辛弃疾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10.《朝天子·咏喇叭》王 磐

喇叭,锁哪,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九年级下册课内:

1.《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2.《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九年级下册课外:

1.《从军行》杨炯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2.《月下独酌》李白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3.《羌村三首(之三)》杜甫

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

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

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

4.《登楼》杜甫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5.《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岑参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军师西门伫献捷。

6.《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韩愈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7.《雁门太守行》 李贺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8.《望月有感》白居易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羇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9.《卜算子 送鲍浩然之浙东》【宋】王观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10.《别云间》夏完淳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第604章 聚元聚灵!

确实是风眼。

有风眼,是因为起风了。

当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风,而是正如两位老人之前观察到的那样,这风,没有影响到大部分树木,却让其中的一小部分,摇摇而动。

不是吹动。

而只是,让它们“舒展”。

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这是许广陵很早以前就发现的两种东西,并且,他将它们粗暴地说成是“雾气”。

它们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雾气那么明显,更没有雾气那么粗壮,它们是隐约的、婉约的、绰约的。

但它们确实像是雾气一样,散散漫漫地遍布或分布在大地上。

大地山川之气是遍布的。

草木之气是分布的。

但不管是遍布还是分布,它们都是散漫的,是毫无目的性、指向性或者说活性的。

然而现在……

它们活了。

如果站在山顶,许广陵日常所站的山顶,并且也有着许广陵一样的目光和视界,然后就可以看到,从山脚到山腰到接近山顶,本来是一片茫茫漫漫的“白雾”,但现在,白雾中,起风了。

风起青萍之末。

也是和两位老人日常交谈,许广陵才知道“萍”、“苹”又或“蘋”其实并不是一种东西。

浮萍是一种东西,它有根,但并不能起到固定的作用,能被风吹走,故有词叫萍踪不定。

白苹又是一种东西,它的根扎在水底,它的茎侧伸水中,它的叶平铺水面。当初在春城,许广陵也游览了云大,然后便在其院内发现了几个水池中,栽种了这种东西。

四叶蘋又是一种东西,它的叶柄是伸出于水面的,叶柄上,对生着四片小叶,所以也叫“田字草”。

这种草,清凉去火可入药,可以用来治口腔溃疡,也可以用来辅治扁桃体发炎等,是一味颇为不错的中药。《本草纲目》中收录了这种草,但遗憾的是,它的描述出错了,它把两种完全不同的萍,混淆成了一种东西。

这也是两位老人会和许广陵谈起这段话的原因之一。

现代用语中,“萍”、“苹”、“蘋”,统归为“萍”,而三种萍,都可以称为青萍。——因为它们的叶子,都是青的。所以不止是古人搞不清,现代一般人,更是一头雾水。

风起青萍之末,这里的萍,既不是浮萍,也不是白萍,而是田字草,或者说四叶菜。

许广陵的这盘大棋,隐约之中,正是受到了这三种萍的一些影响。

他的一些灵感,最初,正是从这三种萍的区别而来的,根据它们的不同性状,许广陵深思熟虑之后最终敲定了,风,究竟从何而来。

从池塘而起的风,极细,极微,就如烟薰缭绕一般地,漫上了种植着蒲公英的区域带,而后,这风壮大了一些,以轻拂的方式,拂过了蒲公英内里的金银花带,而后,这风又壮大了一些。

然后,这风,拂过桑林,拂过松林,拂过果树林,拂过竹林……

它们盘旋着。

从山脚而起,然后,以大体转圈的方式,旋移而上,并在这种旋移的过程中,逐斩扩大,最终,一路上,形成了或大或小的“风眼”。

而许广陵之前抛扔种子的地方,正是从山脚到山腰再到近山顶的这广阔地带上,那个最大的风眼。

在这个风眼中,大地山川之气,草木之气,完全没有许广陵的操控,而自行地聚集,或者说被聚集,然后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着的“漩涡带”。

当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漩涡带形成之时,宣告着许广陵的这盘大棋,大功告成,也宣告着他最初的设想,获得了完全的成功!

用神奇点、传说点的语言来说,他在这无名山中,以一个大宗师的高度,经过长久而又细致细微的观察,经过潜心的学习,经过漫长的推敲和思考,再经过一点一点零敲碎打的实践,终于,化设想为现实。

在这无名山中,架设出了一座大型的“聚元聚灵”大阵!

此阵,以大地为阵盘,以这座无名山为阵基,以无以数计的草木作为……作为……

作为什么呢?

载体?功能部件?中转并运营点站?

反正怎么称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些草木的作用下,这漫山遍野的大地山川之气及草木之气,也即元气和灵气,不复为茫茫漫漫,而是有方向地运转着。

而就在这种运转中,它们在精巧至极却又妙合天然的一些安排下,在一些地方,“聚敛”。

那些聚敛的地方,有“聚元点”,有“聚灵点”,也有两种皆集的“聚元聚灵点”。

暂时,其实还谈不上完全的大功告成。

严格地说,只能说是许广陵的设想成功了,这是一条已经被证实可行的路子,而其中的具体安排,则还大需斟酌和重构。

之前种下的那些草木,甚至包括大规模的蒲公英带等,都需要重新规建。

但这真不算什么了。

许广陵之前下这盘棋,如果说难度是一百的话,那么现在对这盘棋进行复盘,并在复盘的过程中查漏补缺,使之最大限度的合理并完美,对一个大宗师来说,其难度,最多也就是一而已。

简单来说,几乎不再有任何难度!

接下来的几天,许广陵在这座无名山中,包括山脚的广袤地带,以及山腰,东西南北各个侧面,大动干戈。

大佬的那些手下全都被征用。

本部的一万名尖刀,以及因“福利”而长期保持约两千名额的外部尖刀,全都被调集了过来,开山,挖河,引渠,种树。

这样的大规模动作,持续了近一周。

一周之后,尖刀们退去,由许广陵独自一人,对这庞大的“大阵”,进行单独的操作。

对各个局部的草木,或扩展,或收缩,或移形换影。

这样的过程,又持续了快一周,这一周的时间,许广陵几乎暂时推却了其它一切的安排,除了每天早晚的两次锻炼还保持着,其它则全都暂停,为手头的这个大工程而让位。

主要是,他要争分夺秒,一口气地完成。

因为那些草木,都在变,它们不是死物,而是生命,并且是,被种植于这种特殊区域中的生命。

单独的一株两株十株八株草木,变化固然不大,但现在的情况,是千株万株,以至根本无法详细计数的大小草木。

不说每一天了,就是每一刻过去,许多东西,都要重新计量。

但这种变,本来就在许广陵的动态公式之中,所以,他唯一需要在意的,也就是抓紧时间而已,其它的,都不是问题。

日赶夜赶,一周之赶。

最终,大阵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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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洞天福地

大阵正式合围的那一刻,以无名山为中心的这整个天地,好似都剧烈震荡了下。

当然,这震荡只有许广陵能感受到。

随着震荡,这片天地之间,两种水样的雾气渐渐地被搅动,然后就在这种搅动中,由原本的散漫,化身为一个整体。

就如一碗被搅动着旋转起来的水一样,不,不是一碗,而是一整个大海,这漩涡从山脚一路盘旋着向上,不停地向上向上再向上,穿过山腰,穿过雪线,穿过那一千多米的高山雪带,最终,会师山顶。

到了山顶之后,这旋转,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支撑。

其实早在到达雪线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失去了支撑,而只是由着惯性继续上冲到山顶而已。

失去支撑之后,这旋转,掉转向下。

于是,大地山川之气以及草木之气,就这样,在旋转中,被旋合为一个整体,而后,既在旋转中由下而上,又在旋转中由上而下。

这无名山中的一切,大地,山脉,草木,动物,以及人,全都身处其中。

许广陵再一次来到了山顶,站在山顶的“风眼”位置。

他的身体,实在,却又恍如虚化,内部外部,没有任何阻碍地,任由着两种雾气贯穿渗透。

元气,灵气,如一滴滴细微至极的雨滴,又如一缕缕最绰约缥缈的云雾,在旋转中,经由关窍,经由肌肤,从头到脚地渗浸而入。

渗过肌肤,渗过血肉,渗过脏腑,渗过骨头。

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

无休无止。

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切都和许广陵想象的无有差异,而这,也正是他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从山脚,到山顶,一共二十二个风眼。

这整个无名山区域,甚至可以扩及周围的数十以至数百公里方圆,大量的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都被调集起来,然后,汇集于这二十二个风眼。

当然,是汇集着,也是流动着。

无一刻休止地流动着,而那种动态的汇集点,却自始至终,都一直存在着。

把二十二个风眼全数亲身尝试了一番之后,许广陵叫来了两位老人,然后让他们分别站于其中的一个风眼之中,各计一小时左右。

体验之后,两位老人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

“拙言,这……”章老先生激动难言。

“这里,从今天以后,变成真正的洞天,这山,也将一步步蜕变为灵山,老师,陈老,你们所站的地方,就是灵眼,你们以后的锻炼,都可以放到灵眼中进行。”

“它会让你们的进度,提升十倍以上!”

许广陵微笑说道。

其实又何止如此?

身处此中,天长日久地承受着元气及灵气的灌注、渗透以及冲刷,身体所受到的好处,简直无以计量,绝不仅仅是什么进度提升而已。

而且这样的手段,可以一直应用到三阶九级的第九级,直至晋入大宗师!

谁能奢侈地进行这样的一种内外沐浴?

就是以前的许广陵,也不能。

但现在,他可以了。

哪怕大宗师,在天地之力面前,许多时候,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而现在,许广陵这个大宗师,却是以“识”而不是以“力”,借天地之力本身,营造出了一种生生不息的造化。

日后,有了这二十二个风眼,这座无名山从某种意义来讲,相当于多了二十二个大宗师,甚至还不止!

许多设想以及实验,在这个新的基础上,也可以进行了。

二十二个风眼,除了山顶的那个,以及底下的三个留作备用,其它的十八个,都被许广陵用来当作了“培育基地”。

其中一个风眼所在地,被他引了山溪过来,形成了一个位于山腰的湖泊。

三米见深的水,水清见底,就连湖底石头那细微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而水平如镜,又是理所当然的镜湖。

蓝天白云倒映其中,当真是美不胜收。在这样的湖边漫步,简直既像在人间走,又像在天上行。

但许广陵所以弄出这样的一个湖,显然不是为了这个。

荷花被种了进去,菱角被种了进去,那几种“萍”被种了进去,还有其它好些的水生植物,被种了进去,而后,好几种鱼也被放养了进去。

就在鱼被放养进去之后,第二天,出现了极神奇的景象。

一大群的大鱼小鱼,就在这个湖泊中,成群结队地,以湖泊的中心为圆心,一圈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洄游着。

而它们洄游的方向,正是风眼中两种雾气流转的逆向。

换言之,它们在“冲浪”。

冲的不是水,而是雾。

又一个风眼,同样被许广陵引了山溪经过,形成一个小湖泊。

或者说,只是一个小池子?

这个小池子不过三米见方,是直径而不是半径,然后,在这个同样清可见底的小池子中,许广陵只种植了一种东西,荷花,而且只是一株。

以前,山脚的池塘,荷花在他种植过程中产生的异变,他还没有忘记呢。

而现在,他就想看看,荷花在这个专门为它而准备的环境中,一次又一次地轮回,在不断轮回的生长中,最终,究竟会蜕变为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这是日日夜夜,都极其浓厚的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的浇灌和渗透啊,而且是旋转的花洒式的。

对草木来说,这当是最梦寐以求的环境。——虽然这个说法有点怪。

许广陵期待着。

其它的那些风眼,许广陵并没有浪费,而是各尽其用,当然,也只是小用。

大多数的风眼,也只是栽植一种同时也是一株的草木而已,然后对两种雾气的消耗及利用率,甚至连1%都不到。

这是许广陵特意的安排。

若每个风眼都100%地利用,那抽取和消耗的两种雾气就太多了,虽然这些风眼汇聚的雾气都只是“零散雾气”,但正常情况下,它们还是要散归各处,滋养着大地山川及草木的。

全数抽取利用了,一时半间,甚至十年百年,可能都不见得有什么不太好的影响和变化,但那并不合许广陵之意。

相比那些抽取和利用,许广陵更想看到,这整座无名山,这一方地域,在他的这个聚元聚灵大阵的运转下,是如何一步一步,从寻常的山水,渐渐地蜕变为“洞天福地”的。

这注定会是一场非常规的进化。

而被“进化”包裹其中的,是大地,是山水,是草木,是这方地域的所有存在,包括一切的生命和非生命。

一段时间以后,比如说一年,又或者说十年,届时,这“广陵洞天”,会是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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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仿佛青帝临此间

一年,又或者说十年。

而事实上,并没有让许广陵等这么久。

变化,仅仅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就发生了一系列的在许广陵看来极为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的变化。

这片地域,彻底地“起风”了起来,所有的元气和灵气,都被调动起来,参予了以无名山为中心的缓慢运转。站在山顶,许广陵不用看就看到,嗯,那种极明显的,就像是银河系中心一般的吸附旋转。

只是旋动的,不是亿万星辰,而是那遍布这方地域的元气和灵气。

换言之,也可以说,处于这方地域中的一切,都被这种旋转包裹其中。

草木在其中。

草木和元气、灵气间的互动程度是很深的,远超过动物,更远远超过人类。

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居然对这两种明显极有益的雾气反应迟钝,其中的原因直到现在许广陵也不清楚,那绝不仅仅是什么心性的关系,因为就连心思最单纯透明的婴儿,也比不上草木。

当然,他们确实比成年人要强。

在两种雾气的作用下,无名山,山中,以至于在雾气旋转范围内的山外,所有的草木都在旋转雾气的作用下,出现了“蕃秀”的现象。

单纯的蕃秀还不算什么,毕竟这是夏季,本来就是一片绿意盎然。

但是,许多山花,开了!

哪怕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但此刻,是阳历的八月阴历的六七月时分!早已远远地过了四五月。

纵然还有花开,那也是很少的种类。

正常来说,放眼看去,黄白红紫只是少数,只是极少的点缀,更多的,还是一片深绿,甚至连浅绿都很少。

然而现在……

应该在一月开的花,开了!

应该在二月开的花,开了!

应该在三月开的花,开了!

……

野桃花与野菊花争艳,冬腊梅与秋桂花竞芳。蔷薇、水仙、月季、丁香,还有各种有名无名的树花、藤花、草花,尽都一窝窝、一丛丛地,开了。

开始几天,只是这里冒出一处,那里冒出一处,这种情况山中正常情况下也是有的,虽少,但并不奇怪,因为山野中地域及小环境条件复杂,并不同一,所以哪怕是同类植物,其“生物钟”也并不一致。

就以开花、结果来说,早上十天半月,或晚上一月两月,都是有的。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

春花开了,夏花开了,秋花开了,冬花开了,本该在不同的春夏秋冬四季开放的花,居然全都得到了什么神秘的指令一般,聚集在一块儿,开了!

而且是开得那么张扬,那么绚烂,那么蓬勃,那么多姿多彩!

整个山野,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幅的浓墨重彩的泼墨画,对,“泼”!大概也只有这个字,才能稍稍形容一下此刻的山野中,那色彩的繁丽。

七彩横野,诸香弥空。

而这些色彩,和各种花朵所散发出来的香味,毫无意外地引来了各种昆虫动物之类。

蝴蝶漫天飞舞,野蜂、蜜蜂嗡嗡嗡嗡。

不仅仅是无名山中,而是遍及周围数十以至数百里方圆的地域!甚至,都不止是山野,更延伸到了山野之外,人类的聚居区,有村,有镇,也有城市。

王长发是小王村的一个村民。

他们的村头,有一座小山,这小山也不高,山民没有什么海拔的概念,但祖祖辈辈却都是称之为“脚脖子山”,意谓这山的高度只到脚脖子而已。

事实当然不止此,但可以想见其高度。

小山中也没有太多的特产,就是一些靠水的毛竹、茅柴、芦苇以及一些不靠水的核桃、榛树之类的,每年野核桃野榛子掉一地也没人捡。

倒是山中竹子不少,而且笋的味道挺不错的,村民称之为甜笋,也有叫甜水笋的。

这些都是公产,或者说无主之物,村民每家都可以视需要采伐与采挖的,但事实上,许多时候,就连味道不错的甜笋,也都大半浪费了。

有些长成竹了,有些被村民挖来大锅炖煮喂猪或剁碎后喂鸡喂鸭了。

正儿八经被人吃的,真的不多。

笋的味道可以,可是“剐人”啊,用油炒的话太耗油,用五花肉炖的话,同样费钱也费工夫。久而久之,村民也懒得收拾它,不稀罕的,以一户人家来说,经常是出笋的季节,十天半月才吃上那么一次。

多半一年也就吃上那么两三次而已。

王长发家养了四头大猪,今天早饭后,他惯例到山上打猪草,顺便也挖点笋子,这时笋子还没到大量出的时节,不太多,但挺鲜嫩的,猪草和笋子拌着,猪吃起来比较开胃。

背着大竹篓,篓子里放了一把镰刀,还有一把小铁锹,王长发才刚出了村头,到了山口,就有点愣。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愣了半天,甚至转身四处都望了望,他也没发现到底有哪里不对。

本就是个糙汉子,王长发只是嘴里嘟哝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土话,就还是和往常一样,进了山。

就在他之前停步,四处张望的地方,一朵小白花,正伏在草丛里,无声无息地开放着。

然后,向东,向南,向西,向北,或者说,向村头,向山口,向小河,向高地,四面八方,树根下,草丛里,小河边,田垄上,称不上密集,但总有这里那里的,小白花,又或小黄花什么的,冒出了那么一头两头。

这个现象,在山口的时候,王长发没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但他没察觉。

然而当他顺着山道往小山中去的时候,没走几步,就又停下了脚步,然后皱起眉头。

这次,他发现不对了!

他现在走的,是被他及其他村民又或者说他们的祖祖辈辈们踩出来的小道,道边,都是有草木的,以毛草居多。有时哪个地方的毛草斜伸出来,占道了,他们路过时,顺手就会清理一下。

这种情况并不多。

但现在的,这是怎么回事?

王长发见鬼般地眉头深深皱起,他记得,他昨晚才从这条小道回来?

他还清理了一棵稍微伸出来的毛草。

但现在,从他脚下一直往前延伸的,那一处、两处、三处、四处、五处……那一眼看过去至少十几处斜伸出来把小道给挡了的毛草,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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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正常事件

王长发是个糙汉子不假,但他的胆子并不大。

小时候跟着大人到田里去,一条青蛇从田里爬出来,不知道怎么地把他的脚当成了小树桩,然后盘上去,王长发当时就被吓哭了,也不顾他爸他妈都在身边田里,直接甩着脚一边哭嚎一边大跑地一路跑回家去。

长大后他对这种没有毒的蛇当然不怎么怕了,但看到时,心里还是会毛毛的。

用文化点的话来说,这正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这时,看着那一路零零星星从道旁伸出来的毛草,王长发越看心中越毛,越看越觉得,说不定没多会,那些毛草就会变成蛇,朝他咬过来。

再看两边那高高的毛草,平常也不觉得啥,这时越看越觉得不对了,阴森森的啊!里面如果藏些啥,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会不会……

就藏了很多蛇?

想到这里,王长发两股颤颤,嗯,两只膝盖像被大风吹一样地,抖啊抖。

再接着,小时候在村口乘凉时,老人讲的一些古(故事),也一股脑里从心里冒出来:

“这脚脖子山呀,山里藏着花狸猫,夜里,哪家小孩要是哭的话,花狸猫就会偷偷摸摸地从山里下来,然后一口就把哭的小孩给吞到肚里了。”

“这脚脖子山呀,山里有大蛇怪,专吃小孩,哪家小孩不听话,大蛇怪夜里就会出来,爬到床上,从小孩的脚趾头吃起,咯吱咯吱的。”

长大后,王长发对这些讲古自然是不屑一顾。

但这时……

他是越想越毛啊!

不行了,不能再待这里了!

王长发是非常果敢地,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嗯,大步走,接近于狂奔,眼看村头第一家的屋子在近,他的脚步才稍微慢下来,然后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王长发和婆娘,还有村里的一干老老少少,就聚集在了脚脖子山口,然后人多势众地进山。

人多势众,人多也眼杂。

从那条小道,首先众人先确定了,山里确实出了古怪。

其次,更多的异常,一点一点被发现。

山上和山下的田野里,冒出了很多小花,这是开春才有的现象;竹根下的好多笋子都钻出地面来了,这同样是开春才有的现象。

最奇怪的是山上的一小块地,那里生着很多的野生薄荷草。

王长发的二老爹,一位已经九十多高龄却依然精神抖擞的老头信誓旦旦地道,昨天早上,他们一大家子,才打了一大片的薄荷,烧水洗澡,以及榨薄荷汁,洒扫墙根庭院还有猪圈什么的。

可是现在,那好大一片昨早才被割的薄荷草,一点都看不出被割的样子!

最终老人们统一意见:

这山,成精了!

对一向平静无波的小山村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件大事,而且还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最主要的是,人们怕呀,要是这山再成精下去,万一哪一天,什么魔呀鬼呀怪的,甚至就是这山,把大家给吞了怎么办?

赶紧向政府报告!

乡政府来人,很快就确认了异常,然后汇报给县政府;县政府来人,确认了异常,汇报给市政府;市政府来人,更进一步地确认了异常,汇报给省政府。

当省政府的来人到达的时候,还没到山口,就集体呆愣了,因为眼里看到的,尽是各种颜色的花儿,红的红满了山坡,紫的……紫得有点惊心动魄,或者说勾人心魄。

伴随来人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位省报的记者,一男一女,那明显才入行不久的小女生,惊呼了一声后,也不知是惊是喜地,直接跑到那一片紫蓝花丛边去了,然后,相机喀喀喀地直拍。

但他们的新闻没能正式报道,与大众见面。

因为省委省政府把这件事向国家安全部门通报之后,连半天都没到,那边的信息或者说意见就反馈回来了:“此事属正常事件,建议冷处理。”

于是,虽然不解,但是懂了。

大家该干啥干啥,就当没有这回事,所以,新闻啊电视台啊什么的,肯定也是不能报道的了。

正常事件嘛,你报道个啥子?是听不懂话还是资源太过闲置?

只是消息在小范围内泄漏,陆陆续续引得不少人,来了一趟或不止一趟的山村游,另外,还从山民那里,买了不少的蜂蜜和野蜂蜜。

香得很!

而且这些蜂蜜很快就受到了追捧,完全供不应求的,就比如那两位前番来过的省报记者,就一人扫了二三十斤的蜂蜜回去。

王长发家就收了不少的蜂蜜。

一开始有人买,他要了人家十块钱一斤。

后来村里卖的陆续提价,十五一斤,二十一斤,三十一斤。

王长发的大伯一次大着胆子要了五十一斤,结果人家眼都没眨一下。

于是王长发再卖的时候,胆子又大了一倍,一百一斤!“老哥,你有多少?我全收了!后面再有还给我留着,价线好商量!”

一百一斤到顶了吗?

当然没有!

既然一百一斤不够卖的,那两百一斤行不行?

行!

五百一斤行不行?

行!

一千一斤行不行?

来人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买了,而且还是把那家手里的七斤半全部包圆了!

村民简直疯狂。

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朱广茂、周晓慧,那两位省报记者后来则直接蹲守在这里,而且就借住在王长发家,并且很大方地一人给了一天两百块的住宿和伙食费。

蜂蜜是贵,一斤一千块,但随着大家都在找,也越来越不好找了。

而两位省报记者则每天都记录着这里的变化。

虽然暂时没法报道出去,但将来呢?将来说不定就可以了。而且就算一直都没法报道出去,作为记者碰到这样的机会,又怎么可能错过?

更何况领导也有交待:蹲,死蹲!

那就蹲呗。

身为女生,周晓慧的心思要更细一点,和朱长茂一起见证和记录着那“脚脖子山”变化的同时,她还选定了王长发家地头的一棵小草作固定的小素材。

只见得这棵小草的花,开了又谢,没过几天,谢了又开。

她刚开始观察的时候,那小花一点气味都没有,既不好看,也不香。但随着一朵朵花开,一朵朵花谢,如此这般开谢了几次之后,那花,由很平凡很枯淡的苍白,明显变得晶润好看起来。

而当她靠近的时候,都不需再伸鼻子去嗅,就明显感到了一股香味,从那小白花中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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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百草十花一夜开

三水镇,这是一个邻近横断山脉的偏僻小镇,偏僻到,快递都不送到这里。

在搬到这里之后,周秦终于认识到了邮政和EMS的好处,因为身为一个网购剁手族的他,来到这里之后,曾经无比熟悉的申通中通圆通国通包括顺丰等等,统统不见。

只有国家运营的邮政,顽强地深入到了这里。

第一次购物时,不知其中光景的周秦,如以前一般地下单,店家发的申通。三天之后,眼看着快递即将到达这里时,当天,没动静。

第二天,还是没动静。

第三天,周秦查询了一下,看到信息:因联系不上买家,电话无人接听,下次联系派送。

有电话?

没有,周秦翻了翻,没有任何一个电话。

第四天,没有电话,更没有派送到货。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周秦不得不主动打电话过去,还是查的号码,然后得到消息:对不起,您所在的地区我们不派送,请您到县里来取货。

没有派送代收点吗?周秦问。

没有。对方淡淡说道。

周秦崩溃了,因为从这里到县城,有八十多里呢,将近一百里!

这和往常经常下楼就能取货,差的……差的也太远了吧?

了解了一下关于快递的事之后,他再购物时,每次下单时,不得不着重备注:请发邮政或EMS,其它快递无法收货!

还用大黑框把邮政给着重标出来。

偏僻,最初就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进入周秦的生活。

而之所以来到这里,甚至不排除以后定居这里,是因为周秦厌倦了大城市的工作和生活,国内的一线城市,他都待过,二线城市,也待过好多地方。

最后,他选择了一个尼泊尔式的国内小镇。

这里,很少的喧嚣,镇上连来往的车都很少,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烟尘和尾气,而是镇外草木的味道。

其实说镇外都不准确。

因为小镇当中最大的道路,道边就并不零星地长了不少草,而顺着这条“大道”走不多远,大概也就三五分钟的脚程吧,“大道”就没有了,向哪拐都会拐入真正的小道。

道旁都是草。

其中一条小道,直接通向外面的郊野,有山连绵,有水逶迤,而草与树,则遍地都是。

来到这里不久,周秦就熟悉了这条小道与小道外的郊野。

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洗漱等,又喝上一大杯的凉开水之后,周秦就会从大道过小道,步行五分钟之后,进入郊野,沿着一条小河边,弯弯曲曲地跑着,如此跑个七八公里,再由跑而走,从山脚登上一个小山顶。

坐着或者躺着休息,看日出,或者只是躺着。

回来后,到镇上吃碗豆花,很便宜的,一块钱一大碗,然后再加一块钱的焯水小菜,周秦也说不上名字,问了人家,人家说的名字他也听不懂。

那就算了,反正挺好吃。

便宜又实惠,一共两块钱,这就是他的早餐了。

周秦租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宽阔的独院,真要算面积的话,不说过千坪,七八百坪总是有的。

除了带独院,他住的,是一个分隔成三间的长阁楼,阁楼前头,是雨搭(避雨)式的走廊,很粗犷,足有两米之宽。

本来这走廊里是空荡荡空无一物的,周秦搬来之后,很快地,这里排开了很多的花盆,其实就是大脸盆,还有黑陶罐等,正宗的花盆,小镇是买不到的。

当然也没有卖花的。

花盆里的草、花、小树等木植,都是周秦自个从郊外山野挖来的。

隔三差五地移植一株,慢慢地,这走廊和庭院,变成了一个精致的花园。

早饭之后回到住处,周秦会慢慢地巡视一遭这些盆植,该浇水的浇水,该修剪的修剪,这些,就当是饭后的消食了。

消食完毕,周秦正式开始工作。

他是一个雕刻师,具体地说,木雕师,雕的东西,大件有,小件也有,而以小件居多,如筷子、勺子、笔筒、人像等等。

寻常的筷子,如不用的那头稍微特殊一点,就可以是一双兰花筷,当然勺子也是这样。

而笔筒的装饰就更多了,各种奇形怪状都可以有的,周秦从事雕刻工作已经有七八年了,还没雕过两件一样的笔筒。

人像则是定制。

买家发照片过来,周秦根据照片雕刻,雕刻出一个栩栩如生大小不一的随身挂件等,这些挂件要价并不贵,一件一般也就一两百块钱这样,在年轻人特别是年轻的情侣之间颇受欢迎。

不论是男送给女还是女送给男,都是一件相当不错的小礼物。

很多客户得了一件之后都会成为回头客或老客,再要很多,送给自己的,送给爱人的,送给父母的,送给儿女的。

只这一项,就占了周秦收入的快一半。

其实他要是专雕这个,不但省心省事,收入反而会提升一大截,但对周秦来说,一个月随随便便就有个好几万的收入已经完全满足心理预期了。

他的追求,没有放在收入的更高更好上,而是一心扑进了木雕的世界里。

木雕,结合微雕,让他如痴如醉。

世界就这样奇怪,在他的钻研之下,木雕技艺日渐精湛,而收入,却也在无心追逐的情况下,日渐水涨船高。

如此,周秦就更不在意收入是多是少了,他已经都快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去看银行卡里究竟有多少钱了,哪怕只要打开手机的APP,就能看到。

摆脱了金钱的束缚,周秦在木雕技艺上,慢慢地向着他所追逐的“美”靠拢,而他自己的生活,也慢慢地向着简单和纯粹而靠拢。

一切都平静而又充实。

硬要说遗憾的话,也有,那就是直到现在,周秦还没找到一个适意的伴侣,嗯,这算是一个小遗憾吧。

雕刻一般从上午开始,到下午四点左右收工。

收工后,周秦会出去走走,不大的小镇早已被他逛遍了,他还把小镇的群像化为了木雕,算是练手,只是并没有结合微雕,否则,那就太耗工夫了。

小镇外,有一个小码头。

其实也算不上码头,只是有些镇民会去野外的河里捕鱼,然后在这个小码头售卖,也有放到镇上卖的,但那通常都是第二天了,而且是卖剩下的。

在一次郊外漫游中看到这个小码头之后,周秦就经常会在下午收工后,到这里来,买些鱼虾回去。

大鱼有,但一般不大,半斤就算是很大很大了,更多的,还是一条一二两左右的。

小鱼则经常,小到小手指头那么大的,因为纯是野生,而这里的水土可能又相当不错的缘故,那小鱼和着面粉炖起来,香得不得了。

还有一些鲜虾和泥鳅等,周秦都买过。

泥鳅、豆腐,加丝瓜,是周秦最喜欢的搭配,哪怕他做饭的手艺只能说一般,做起这道汤来,也是又鲜又香,每次不喝上两碗三碗,止不住的。

这一天,再次地自己动手,美食兼饱餐了一顿之后,周秦消了会食,看了会书,有木雕及微雕的专业书,也有艺术还有文化类的通类书,随后,又上网在一些常去的网站、论坛溜达了一番之后,于十点钟,准时入睡。

来到这里之后,周秦每晚,都睡得很香。

仿佛是这一片水土特别适合他,又似乎是这片水土本就养人,每天早上醒来,周秦都感觉自己精力满满,身心既无比安静又充满激情。

每天都是一觉到头,自然醒。

但也几乎没有超过六点的,正常是五点出头,而有时四点多就醒了。

这天,周秦醒来时,还是五点出头,因为夏天的关系,天色其实早就大亮,而当朦胧着眼来到院中时,周秦一下子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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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9章 异状

这是他住的小院?

走廊里的、院子里的那些盆植,真的是他的盆植,而不是一夜之间,全被人给掉包了?

但不可能有人做这种无聊事。

周秦站在房门口愣了半晌,还揉了揉眼睛,又愣看了半晌之后,来到一个大黑盆前,那里面,是他嫁接的腊梅。

腊梅花很好看,可是当它不开花或者还没长到开花的时候,腊梅树也不过就是一种最寻常最不起眼的树而已,看起来,远不如松柏这些颇为景致。

周秦嫁接的这棵腊梅还很小,远没到开花的时候,不止今年,就是明年后年,也未必开花。

他弄这个,与其说是为了腊梅,不如说是为了嫁接,与其说是为了嫁接,不如说是为了用来做根的那一截小桃干。

这鸡蛋粗的小桃干,从根部,在往上长到大约一尺高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分为三,又在上面自然合拢,然后中间留下一个极完美的三边“小灯笼”。

这棵小桃树,在周秦发现它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了。

而作为一个雕刻者,看到这样的木料当然不能错过,周秦暂时不知道用它来雕什么,又怕放时间长了朽折开裂什么的,所以直接嫁接了一个东西上去。

那腊梅活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可能是周秦嫁接技术不过关的原因,一直以来,长得并不是很精神。

但周秦还是小心照料着。

而这时,是他眼花了还是他眼花了,是他左眼花了还是他右眼也花了?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不精神的腊梅变得精神抖擞,而更让周秦难以置信的是,一夜之间,它长出了三朵花来,三个很小很小的花骨朵,然而再小,那也是花!

周秦又把目光放到边上的一个盆里。

那里面,他种着金钱草。

金钱草,叶子圆形,而待秋日叶子变黄之后,那一片又一片交叠在一起的小叶子,看起来就像一片片铜钱一样。而其没黄的时候,则是一片青翠的鲜绿,看起来,很是清新可爱。

看着这盆金钱草,周秦简直都不认识它了,明明昨天,还是小小的一把,怎么一夜过去,就把整个大脸盆都占满了,并且还长得老高,高高竖起,像出水的荷叶一样?

接下来,周秦又陆续地移动着脚步,打量着走廊里、院子里其它的盆植。

这些盆植,每一株,他都再熟悉不过,不只是因为他每天都洒水修剪之类,还因为职业的习惯,让他哪怕是不在跟前,也能凭空地画出或者说在脑海里想象出这些盆植的大体形状。

每一株!

但现在,同样是每一株,每一株盆植都变得陌生,就像是他出差了好久之后,才重新第一次进入这个院子一样。

“难道我这一夜,睡了几个月甚至几年?”

心里冒出这个荒谬之极却又貌似合理的想法,周秦心里一咯噔,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房里,拿起了手机。

手机上有时间。

没有错的!

这就是正常的过了一天,昨天是八月十八号,今天是八月十九号,而年代,也依然还是这一年。

转瞬,周秦又意识到刚才那个想法的可笑了,就算他真的睡了好久,就算他人不可思议地没事,手机,总不可能还有电吧?最算待机,也最多几天的。

而他的手机,还接近满电呢。

94%!

来到院里,周秦又四处打量了下,然后习惯性地洗漱等,接下来,他要出去跑步呢。

这说不上是大还是小的异常被周秦放在了心里,随后,他很快地出了小镇,来到郊野。

而甫一踏进效野,甚至是,还没有正式踏进来的时候,周秦就已经呆住了,因为沿着小道,沿着他的脚,道路左侧,是一大片漫山遍野的小黄花!

周秦确定,非常非常确定,昨天,没有这样的花。

一朵都没有!

但现在,那是千千万万朵,连成一大片地,夸张而热烈地绽放着。

眼中是一片黄,鼻端则是馥郁的香,周秦感觉自己仿佛是站在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里。但那开着的,不是油菜花,而是连草带花都很小很小的,无名野草花。

但如果是这般好看,又这般芬芳,它又怎会无名?

带着满心的震撼和不知所以,周秦开始了跑步,一边小跑着,他一边情不自禁地向两边远处以及近处张望着,而这一望,他就看到了更多的异常。

漫山遍野,各色花朵绽开!

鼻子闻到的,更是各种浓郁的花香味儿。

这些,昨天早上,全!都!没!有!

不止是花香,和花香一起传入鼻端的,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周秦莫名地觉得,空气中,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东西,然后让整个空气,都变得这么地……

清新!

跑着跑着,周秦慢慢地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他每天往返双程,都是去七八公里,来七八公里,再加上登山呀以及小镇里的来回,基本上有四十里路了。

这算不上太多,但也绝对不少,一个单程之后,周秦都是微微气喘的,腿脚也略有点酸。

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就要到小山脚了,周秦不但没有气喘,不但没有感到腿脚酸涩,反而,有一种身轻如燕,甚至是越跑越轻松的感觉!

这真的见鬼了!

以至于,周秦都留恋上了这种感觉,他快步地上山,然后却并没有在老地方歇息看太阳升什么的,而是到了小山顶之后,直接又转折而下,开始回程跑!

回程到差不多一半,身体又多了一点异常。

周秦发现,他随着跑步而甩动的手臂,右手心处,有点怪怪地,像透风一样,手在空气中摆动,放松之下却莫名地产生错觉,像是在水里摆动一样。

凉风如水,如实质一般地给他的手带来了小小的若有若无的阻力。

但如果说是错觉吧,左手,却又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当进入小镇中时,周秦发现人们都在谈论着,尤其是吃早餐的时候。

“哎,我栽在阳台上的葱,一夜之间全都抽苔,不能吃了,真是见鬼了!”一个老大娘说道。

坐在她对面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则也道:“奇了怪了,我家也是!我家院子里的一棵小香椿,抽了不少芽出来,我还说等会回家掰下来,晚上弄吃呢!”

……

类似这样的交谈,遍布在整个小镇,而周秦一路听着这样的话语,进入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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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灵茶

这不科学!

这不合理!

这完全出乎了许广陵的意料!

看着卫星图景的变化,看着大量的资料说明,许广陵有一种头大的感觉。

他真正引动的范围,其实只是无名山,以及山脚周边不足十公里的地带。不过这种行为就像在平静的大海中心搅起一个漩涡,周边的海水也被带动起来是肯定的。

那是理所当然。

那也完全在许广陵的预料之中。

许广陵没有预料到的是,并没有元气、灵气的浓厚,而仅仅只是流动,就让那些地方的草木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虽然他之前就很重视这两种雾气,并惊叹于其对生命体的作用,但从现在的情况看,他的认识显然还是不够充分,他还是低估甚至是严重低估了这两种雾气的功效!

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在事实面前,作一个事后诸葛亮,是很容易的。

为什么那些草木会“给一点阳光就灿烂”?

因为草木体表的生命光环,都在流转着,当这种流转的生命光环,遇到了流动的两种雾气,就如干柴碰上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果说正常情况下,草木对两种雾气的汲取量能达到1。

但现在,绝对攀升了好几倍!甚至有没有达到10这样的层级都不好说。

然后,草木出现大变化。

再然后,以草木为生存资源的动物出现变化。

体量越小的动物,变化越大,如蚂蚁等小昆虫,如蜂类蜻蜓等,当然,可能还有蚊子!而较大的动物,尤其是非食草类动物,虽然也会有变化,但这变化需要时间来累积,一时半刻,不会太过明显。

“小许,这个情况是暂时还是?”大佬问道。

是不是暂时,还要看情况,看山中大阵的运转情况,以及这整个数百近千公里范围内的两种雾气生成与消耗情况,但不管怎么说,这片区域,是很难恢复到以前的那种平静的,或者说,呆滞。

许广陵简单说明了一下,大佬立即喜动颜色,然后就一些事情征求着他的意见。

比如说,在底下一个叫三水镇的郊外,建立一个大型的国家一级疗养院。

比如说,以此为契机,确立“小西部”开发计划,以旅游及特色种植如药草、花卉、名贵植物等为导向,并新建西川、西南、西沪等直接交通路线。

介绍了这些之后,大佬并道,当前为止,已经有数百家之多的公司或集团,申请在小西部进行投资,甚至很多的国外方,都参予了进来。

说着这些,大佬既有幸福,也有苦恼。

不外于是国内这段时间,围绕着蒲公英等,水被搅得很混,而现在,数波未平,一波又起!

许广陵便笑。

这就是和国家合作的好处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安逸地置身于防火墙背后,任它外面风搅云动,这里,只是云淡风轻。一切的喧嚣和风尘,都被挡在不知道多少重的屏障之外。

外面,大阵覆盖范围以外,那些草木的变化犹是如此,大阵运转范围内,草木的变化就不用多说了。

这些天,许广陵一直都进行着大阵初始启动后的维护工作。

山脚、山腰、近山顶,又有大量的草木被调整。

不过这次的调整,就省事也容易多了,在元气及灵气的运转和冲刷之下,所有的草木,合适还是不合适,全都无所遁形。

如果说上次的调整是具体调整,那这次的调整就是细微调整,是依据现实发展对原有理论进行细微的修正,也就在这种修正中,许广陵对两种雾气与草木的交互作用,理解得更加深入。

草木也是生命,虽然有别于人,但其中照样有很多的共通之处。

所以许广陵在两种雾气对于人的作用上,也有了相当多的新想法和新发现,然后这些新想法和新发现被融合于针灸,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内,许广陵就新开发出了多达十数套的针灸!

然后两位老人就被他拉来当成了实验体!

虽然说是新的套路,但出自于一位大宗师之手的新套路,稳妥性及高效性,是无庸置疑的,许广陵所实验的,仅仅是具体地确定这些针灸的功效大小而已。

而除了这些之外,许广陵的关注便投注在那些“风眼”上了。

一切都是全新的,一切都是第一次。

虽然从已知的事实及理论可以知道,浓厚的元气和灵气,对草木的生长和发育有着极其重大的推动作用,但直接把草木投放在“风眼”中,让其承受着日夜不停高速流转的雾气冲刷和渗透,到底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结果,许广陵也不确定。

种植在其中一个风眼中的那棵碧螺春茶树,种下的时候只是一个小苗,嗯,大概有二十厘米高,然后,一天过去,它变成了一米高,两天过去,它变成了三米多高,一周过去,它高达近三十米!

远远望去,已经是郁郁葱葱,云蒸霞蔚。

这是几百年古树才有的样子!

甚至,就算是几百年的古树,也未必长到这种规模,更不可能有那种生机盎然以至于流溢的气象!

看着那树,看着那树的生长,许广陵就一个感觉,他仿佛真切地看到,浓厚丰茂的生机,如同实质,在这棵茶树上,从树根,到树干,再到千千万万的细枝末叶中,汩汩地流淌着。

对,汩汩流淌着的生机!

就是这么夸张!

长到二十八九米高之后,这棵茶树停止了往上更高的生长,也基本停止了肆无忌惮的大范围开枝散叶,而是就直接在原有的枝叶上,生出新叶。

极新极新的,只着一点淡淡浅绿,却呈现出异常晶莹并接近于半透明状的新叶。

和之前的叶子,呈现出明显不同的新叶。

不过,与其说是新叶,不如说是嫩芽。

而这嫩芽,只有从叶柄到叶尖的那一根脉络,而且是极细极细的脉络。

除此之外,整片叶子上,再没有其它任何的脉络或者说丝络。

摘一片叶子到手上,轻轻揉搓,嫩叶即告破碎,那水,同样是一种透明状的胶质,带着微微的淡绿,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然后,异香扑鼻!

一个石桌,几个石凳。

许广陵,两位老人,大佬,坐于桌旁,还有钱绍友等几人站在大佬身后。

大约几十枚的只有不到一寸长的晶莹嫩叶放在一个托盘中,郑琴取嫩叶分别放入几个玻璃杯,一个中放入一枚,一个中放入两枚,一个中放入三枚,如此这般,一直放了九个杯子。

随后,进行第一次的冲泡。

开水冲泡!

而就在冲泡之际,让在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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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一盏氤氲入醉乡

水至,叶融!

在开水的作用下,遇着了开水的嫩叶,就如遇着了烈阳的雪花一般,迅速地消融。

开水注入,嫩叶荡起,而就在其从杯底向上荡漾的过程中,只片刻间,就融化了大半,只留下从叶柄到叶尖那带着脉络的一小段,而再下一刻,就连这一小段,也彻底地融化消失。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杯热气腾腾的淡绿色溶液。

以及,那陡然升腾、扩散开来的扑鼻异香!

“琴姐,继续!”许广陵道。

郑琴和此刻在场的其他人一般,都是呆住了,才倒了一杯,就忘了继续倒,而保持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倾着茶壶,弯着腰站在那里。

得许广陵的提醒,她才勉强保持着镇静,继续着第二杯第三杯。

第二杯第三杯以至后面所有杯子里的情形一如第一杯。

开水注入,茶叶消融。

最后,石桌上一字排开的九个杯子,颜色从浅到深,从只有淡淡的一抹浅绿,到青翠欲滴般的颜色。

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第九个杯子上。

那最青翠欲滴的一杯,好像对在场众人有着神秘莫测的巨大吸引力,如勾魂夺魄。

“乖乖,这是什么茶叶?”

好一会儿,才由陈老先生打破沉寂,他如大灰狼看小红帽一般的眼神看着身前的绿色溶液,然后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喝上一杯,莫是能长生不老?”

“您老想多了。”许广陵微笑说道,却是伸手对着老人示意:“您可以品尝一下,看味道怎么样。”

随着许广陵这话,石桌上的几个玻璃杯,开始移动,两位老人面前一人一杯,大佬面前一杯,郑琴及钱绍友等人手中也各有一杯,许广陵自己面前,也移置了一杯。

九杯,恰恰好。

九片叶子的,在陈老先生面前,一片叶子的,在许广陵面前。

郑琴及钱绍友等人手中握住了冉冉移至身前的杯子,还有点担心于杯子会不会太烫,但入手之际,才发现只是热,却称不上烫。

而此时整个场中,都被浓郁的异香所包围。

还没等许广陵动上手中的那杯茶,大猫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如风一般飞奔而至,跳到许广陵腿上。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白天非用餐的时候,它出现在许广陵身边。

“看来,这真是个好东西了?连你都被吸引了过来。”许广陵微笑着敲了敲小家伙的头。

大猫回以喵叫。

虽然是喵叫,但许广陵完全听明白了它的意思。

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大猫大约表达了三个意思,一,这真的是好东西!二,我也要!三,急切!快点!

“好吧,这杯分一半给你。”许广陵说着。

一个小玻璃碗,碗口大约七八公分宽放调料蘸水的那种,从看不见的远处凭空而至,然后半杯茶水倾倒了进去,然后大猫就如渴极了一般,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精光。

喝完后,它右前方的小爪子在许广陵膝上拈了拈。

还是表达那个意思。

再来一碗!

许广陵没理它,而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自己手中的半杯,在品尝完之后,才重新给它又冲泡了一杯,杯中,放了三枚嫩叶。

那是适宜它的量。

多的话,会醉!

而在场的其他众人,此刻,已俱都呈现出一种出神又或入神的状态。

神飞天外。

陈老先生、章老先生、大佬、郑琴、钱绍友等几个人,基本都流露出或深或浅的醉意熏熏的样子。

换言之,他们都醉了,无一例外。

不是酒精的那种醉。

而是这茶水中,含有一种许广陵暂时还未命名的东西,它是由太过浓厚的元气和灵气经茶树转换而来,但并不是元气或灵气。

这种东西,对人体的作用,功效很多,也很大。

但伴随着这些功效,它最直接的效应,却是让人体的血液流转加快,使人产生一种本能的“醉意”,而醉意之后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睡意。

按理说,陈老先生的情况应该是稍好一些的,这毕竟是位三级的“高手”了,若把许广陵这个参照物拿开,那是绝对的大佬!

但这位大佬刚才喝的,是放了九片嫩叶的茶水!

卫大佬喝的茶水只有七片,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纵然之前有被许广陵引导着开了右手心窍,但还是普通人!所以这位大佬,此刻是醉得最厉害。

他的整张脸,都红了,血色上泛。

两手也是。

尤以右手最为厉害,掌心简直都是一片赤红。

大佬自己也察觉了,然后就把右手心摆放在自己的面前,愣愣地望着,发呆。

许广陵不确定他此刻还能不能进行镇定的思考或者说保持正常的思维运转。

而站着的郑琴,身子甚至有点歪,有一种不太站得稳的趋向!

“吁,格老子的,要上天了!”良久之后,陈老先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就走,“老子有点困了,去睡一觉!”

他的这话,仿佛是一个开关。

“拙言,为师也去睡一觉。”章老先生道。

“小许,怎么这个茶还带醉人的?”大佬已经醉意并睡意惺忪,说着这话,然后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呵呵,我也要去……睡……睡觉了……”

钱绍友等几个,赶紧把他扶住。

没人扶的话,相信这位大佬肯定是走不了多远,就要一头栽地上去了。

郑琴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是许广陵半搀半扶着,把她送进的帐篷。

倒是大猫很精神,仰躺在许广陵身前的大口袋里,在这个属于它的老位置,四只小爪子划呀划地,惬意得很!

不过只看它此刻是躺在这里而不是去外面四处瞎逛,就知道这茶水同样在它身上发挥了作用,让它一边精神一边同时地慵懒起来。

送完郑琴回来,许广陵给它针灸了一下。

对,大猫这几天,同样也是许广陵的实验体。

人和猫的身体差别,自然是很大,但对一位大宗师来说,再大的差距,也可以无视。许广陵甚至已经开发出了多达七套的“灵猫针法”。

此刻,许广陵施用其中的一套“春回大地”,针灸完,大猫已经开始了呼噜,而很快,这呼噜消失,进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

至此,喝下茶水的九人一猫,除了许广陵之外,其余的,全部进入了醉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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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当一棵树走向超凡

俱往矣!

曾经的蒲公英茶,曾经的桑叶茶,包括曾经的档次最高的荷叶、荷花茶,俱往矣!

曾经的所有的茶叶,在新的碧螺春茶面前,都大为失色,黯淡无光,彼此间,所差的,实在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完全的天壤之别!

之前,哪怕是最好的荷花茶,也没有达到触水即融的地步!

触水即融不是什么稀奇事,随便拿把糖,或者抓把盐,那一样是触水即融。但如果这个触水即融的,是一棵树的叶子,那就几乎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其实说是茶树的叶子并不怎么妥当。

虽然,它确实是!

但处于风眼或者说处于“聚元聚灵点”的这棵茶树,在疯狂地生长一直长到了近三十米高之后,它的生长,进入了一种许广陵以前所没见过的模式。

生机在其中流溢。

从树根,从树根的每一个根须,到树干、树枝、树叶,到每一片树叶。

如果拟人化的话,这棵茶树,现在,就像处于“三阶九级”体系中的三级大高手一样,而且是三级圆满!

一级气血充。

二级肢体融。

三级脏腑、骨骼处处皆通。

无有隔阂,无有内外,一气贯之,可以从发梢直抵足趾。

这就是这棵茶树现在的状态!

也所以,这棵树,遍体青绿,那数以千千万万计的叶子,竟没有任何一片,存在瑕疵!更不用说黯淡枯黄什么的。

远远观之,这棵树,通体如碧玉翡翠雕成。

近处细细观之,甚至隐约都能发觉,那绿色并不是沉淀又或安固其中,而是在“流动”着!

许广陵的绘画技术,现在已经很高明了,这其实没什么好说,一个大宗师的眼,一个大宗师的手,许多时候足以让出自于他的描绘,不仅无限地“逼真”,更是相当地“传神”。

画一片叶子,用上几十近百种颜色。

画一片叶子,他可以通过素女同心诀,用整个身心连接那棵植株,彼时,两者某种意义上地合二为一。

如此,又如何能不逼真,如何能不传神?

但这样的绘画能力,在现今这棵茶树面前,要失效了。

画终究是画,行之于笔端,落之于纸上,看起来再如何鲜活,本质上,它终究是死的,或者说,呆滞的。

而现在,这棵树,从内到外,从形到气到神,都在流动着,也可以说,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它都在变化着!——许广陵完全无法,将之落纸为画。

这样的认识,让站在茶树面前已经打量了很久的许广陵,不禁叹息。

不是叹息自己的“技止此耳”,而是感叹,这棵树,其实已经突破了某种限制,从平常的、正常的树,迈入了“超凡”的层次。

不是他以前搞培育的那些小把戏。

那些,草木充其量只是“量变”,而现在,这棵茶树就完全是突破了界限,达到了“质变”的层次。

而更有趣的,是它的生命光环。

如果用风车来形容,人的体表的风车,是静止的,偶尔才会慢悠悠地转几下。

就像是一个无风的夏日的中午,树在烈阳下低着头,狗趴在阴凉处伸着舌,鸭子成群结队地蹲伏在浅水边,一切都是懒洋洋的。

人体的生命光环,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样子。

小孩、少年会略好一点,但也只是“略好一点”。

草木的生命光环,那风车如是处于一种和风的环境中,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那种。一天中的过半数时候,那风车都在转着,但有时也会停转。

不过就算停转的时候,时不时地,它也还是会转几下。

而此刻的这棵茶树……

如流水潺潺的小溪,那风车也在潺潺地流转着,透着一种活泼、轻灵之感。

流转自如。

行云流水。

如风之出谷,如云之出岫。

许广陵还可以找到其它很多的形容,而所有的形容,都指向一个要素——灵动、自然。

直白点地说,就好像这不是一棵树。

而是一条小溪!

你可以明显地看到或者感受到,生机如水,生机如雾,在其中潺潺流淌着,在其中升腾弥漫着。

“乖乖,这棵树是不是成精了?”身边传来陈老先生的声音,“小子,是不是我才睡醒,兼老眼昏花了,我怎么看到这棵树,在……”

在什么?

老先生卡壳了。

许广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老人接下来的话,他转过头去,看到老人一脸惊异却又郁闷的神情。

“在呼吸,或者说,在吐纳,吐故纳新!”许广陵笑着道。

“对对对!格老子的,我就说么!”陈老先生一拍大腿,“小子,你说,这棵树是不是真的成精了?”

“也不算吧。”许广陵道,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通过素女同心诀和这棵树连接过了,而且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连接一次,而从情况看,这棵树的感知,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和寻常草木,差别并不大,都是处于一种蒙蒙昧昧的简单感知状态。

“人类,你好!”

“老大,你来了?”

许广陵偶尔也会幻想着出现这样的情景,但事实是,并没有。

人类把自己独立于植物,也独立于动物,认为自己是最灵慧的生物。

这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事实就是如此!

很多生物都会使用工具,很多生物都会建造自己的巢穴,它们有的甚至不止是追求实用,更追求“美”!但它们的精神和意识世界,终究是朴素的。

围绕着进食。

围绕着交配。

围绕着嬉乐。

除了这三大块,基本就没有其它的了。

人类从本质来说,虽然也是围绕着这三大块而进行,但终究还是有其它的,而就算在这三大块中,也演绎出了多姿多彩绚烂百态的文明和文化。

不必自谦,也不必自薄,人类,确实是独树一帜,在所有的生物中,高居榜首的位置,而且是遥遥的领先!

并且,人的意识,个体在有了意识之后,更是不同程度地吸纳和接收群体的意识,然后有了百、千、万倍的增长,这才是关键中之关键!

其它生灵,能接触到多少?

以生活在自然丛林中的动物而言,它能学习的对象,也不过就是它的父或母,了不起一个族群而已,再扩大化,它的捕猎对象?

从这里就可以知道,如果一棵树有了意识,它要经历多久,它要经历多少进化,才能让那意识如人类一样鲜活?

看着眼前的树,许广陵的心神进入深幽。

但今天,注定要被打断。

章老先生,大佬及钱绍友等,郑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了。

所有醒过来的人,全都来到这棵茶树下,围观着。

“那茶水,究竟什么感觉?”许广陵干脆不再作任何思虑,而是这般地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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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人间从来不曾闻

那茶水究竟怎么样?

这都是一干没有文化的人,许广陵是不指望能从他们嘴里道出什么美妙的赞美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什么感觉?”陈老先生咂巴一下嘴,“什么感觉老夫已经忘了,现在就想再喝一杯!”

章老先生对老伙计的这话大点其头,相当少见地附合着其意见,要知道这两位平常大多数时候可是互相拆台的,“拙言,这个茶叶,不错。”

似乎是感觉自己的这话太平淡了,老人家紧接着一点都不矜持地直白道:“好啊!真的好!”

发言也是有次序的。

这无关等级,而只是秩序。

秩序无处不在,不管是人类的世界,还是动物的世界,还是非动物的其它自然的世界。

两位老人评价完毕,大佬上场。

“小许,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从来不曾闻呐!”

好吧,说在场的人都没有文化这是不对的,这不就来了一位?大佬简直两眼冒小星星一般地仰头看着身前的茶树,满心满意满口地赞叹,“喝的时候,醉了,睡的时候,像是睡在云端里,醒来的时候,现在,我感觉自己都要成仙了!”

大佬说着这话,然后还伸了伸自己的腿,抖了抖自己的胳膊,以表示自己此刻的状态之好,飘飘欲仙。

“琴姐,你有什么要说的?”许广陵转头,问着郑琴。

在场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郑琴有点酡然,却同样清晰而又肯定地道:“小弟,这个茶,会让人发疯的!”

许广陵洒然一笑。

毫无疑问,这嫩芽,将取代以前的所有,成为无名山中最高等级的产出。最特别的是,它的功效,真的很大,很大。

一补气血。

二泽肌肤。

三通脏腑骨骼。

简而言之,喝这茶,一直喝下去,其它什么都不需要做,很可能过一段时间,这个人就达到“三阶九级”的一阶三级大圆满的层次了!

甚至在此之后,还可能更上!

当然,这一点目前还没有得到证实。但以许广陵的判断,很可能是这样的!

当他把这个判断说给两位老人听的时候,不论是章老先生还是陈老先生,两人目中全都迸发出惊人的神采,那是一种想把整个茶树都揽到怀里,然后占为己有的想法。

这个判断,许广陵是没和卫大佬说的。

因为对一个普通人说什么“三阶九级”之类的,太过虚妄。虽然出自他口,大佬肯定不可能认为是虚妄。

但,没有必要。

然而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两位大宗级别的老人都快要为之疯狂,更何况大佬这样一个普通人?

最早的时候,这位老大隔三差五地来无名山一趟,后来,发展到隔天来一趟,再后来,发展到一天来一趟,再再后来,发展到不止一天来一趟,更是每天都在山脚帐篷里留宿了。

而现在,当喝了嫩芽茶之后,他几乎就不走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简直是十八个小时以上,待在无名山中,只有每天下午的时候,才回基地一趟。

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这是一位闲散退休人员呢。

而那棵处于风眼中的茶树,他更是早上起来要看一次,中午临走要看一次,晚上过来更是再看一次!

如痴,如狂。

两位老人也就比他稍好一点而已。

茶树本身不再长,其生长态势几乎完全停滞,只是每天都会在一些枝上长出嫩芽,与其它的小枝条以及叶子并行的嫩芽。

从某种意义来说,有点像是竹花。

竹子开出的花。

这嫩芽从形态上来说,是完全有别于茶树的其它叶子的,不管是老叶还是新叶。

老叶也罢,新叶也罢,也都很嫩,但嫩芽的嫩,是完全不一样的。二者并排在一起,同处一棵树上,简直就如村枯和仙女的区别。

嫩芽除了一根极细的脉络,没有其它的脉络,而其它的叶子,并非如此。

嫩芽是非常晶莹,并且半透明的,反正阳光可以无碍地穿过,而其它的叶子,并非如此。

反正,任何人站在这棵茶树前,都能一眼就看出这两者的区别,非常非常大的区别,而绝不会弄出混淆的情况。

又观察了几天后,许广陵确定了采收原则。——

一周采收一次。

并且,只摘取那嫩芽。

虽然正常的茶树是采叶,但这棵树,许广陵不打算采叶,虽然那叶子,不管老叶还是新叶,也都绝对是超品以至于绝品的层次。

然而这嫩芽,是从这棵树“完美”的基础上,生长出来的。

任何叶子的摘取,都会造成这棵树生机流溢上的滞碍,虽然那滞碍非常非常之小,但确实是存在着的!而采取嫩芽的时候,就并未发生这样的情况。

仿佛,当那嫩芽长成,就在某种层面上脱离了这棵茶树。

有鉴于此,许广陵更确定,这嫩芽,不应该将之归诸为茶树的叶子,虽然,它确实是叶子。

嫩芽采摘下来之后,这次,就不劳烦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这两位兼职的“制茶大师”来研发它的制茶工艺了。

这嫩芽,不需要任何加工!

同时,它也无法进行任何的加工!

晒?

在太阳下晒不到半天,就直接蔫化了。

在自然光下是如此,在任何一种单色光下也都是如此!

晒都是这样,就更不用说什么炒制了。

直接贮藏?

也不行。

第一天早上放在罐子里,木罐、铁罐、玻璃罐,不管密封还是不密封,到第二天早上,那基本就是两种东西了,看着还是嫩芽,但其中的“精气神”,仍佛被抽掉了一半。

水蕴法?

把嫩芽置放在水中保存?

两位老人这段时间以来的制茶经历到底也不算是白费,他们还是有很多想法的,而这个方法被证实为可行,但也只是和上面的几种方法比较而已。

可行。

但也就是能保质约三天!

最终,水蕴加冷冻的方式,让这嫩芽能够保质四天。

至此,工序确立。

对这嫩芽所要做的,也就是这一个保存的工序,其它的制作工艺,一概皆无。而其冲泡的方法,也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开水冲泡。

温水似乎太柔,并不能破开这嫩芽的“壳”,以至于,在温水里放半天,温水还是那温水,嫩芽也还是那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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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谁言宗师百尺高

确立了这些之后,就是分配的问题了。

其实怎么分配,都是许广陵一句话的事,但那应该是建立在大体合理的基础上。

不合理,则生怨尤。

那不是许广陵的行事原则,更不是一个大宗师的行事原则。

两位老人的用量是必须要保证的,他们的优先级,还被许广陵置于自己之上。

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而两位老人也需要,在量上却不足的话,那一定是先两位老人而后他。也无所谓什么尊师重道,许广陵尊的不是师,重的不是道,而是那情。

你给我一滴,我予你沧海。

这不是交换。

只有走过灰暗的人,才知道阳光是多么可贵。

曾经,在他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两位老人给了他温暖,而现在,在他身登大宗师之后,也可以轻易地予以几乎所有,让两位老人的晚年,顺畅,荣华,以至于登高。

之前的时候,许广陵让两位老人自己研究适合其当前阶段的药物。

一级的。

二级的。

三级的。

当两位老人的层次步入三级,他们的研究也进入了三级。

两位大宗的研究,加一位大宗师的间或指点以及鉴定,足以让那些药物达到“优中再优”的水平,负作用极小以至于无,而正作用,其对两位老人的推动作用,却是极大。

但什么药物,都比不上现在的这嫩芽茶。

就是许广陵亲自出手,殚精竭虑,竭尽全力,研制最极品的药物,从综合性能上来说,也比不上这嫩芽。——也许某些方面的性能会超过,但总体,无法相比。

元气灵气+草木转化。

此正所谓,“天材地宝”!

应该说,它没有任何负作用!至少许广陵没发现。而与此同时,大宗师之前的三个阶段,至少第一个阶段的“一阶三级”,所需要的所有元素,它都能提供!

便是许广陵现在的高度,对这嫩芽茶,也不得不说一个字,“赞”!

除了赞,没有别的好说。

而这嫩芽,也向他昭示了,最高等级的、最理想的、最接近完美或直接就是完美的,这些最最最最最……的药物,应该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

如果说普通的药材药物,是庸脂俗粉。

那之前的蒲公英茶、桑叶茶等,就是小家碧玉。

荷叶茶,算是大家闺秀。

荷花茶,则是国色天香。

而现在的这嫩芽茶,是……天仙化人。

草木的层次,至此,在许广陵这里可以重新定级了。

若是用“天地人”这种华夏古代思想里经常可以看到的分级法来划分的话,以前的所有种植产出,都是“人”级,而这嫩芽,则显然跻身了“地”级。

至于“天”级应该是什么样子,暂时的许广陵还无法想象。

也不用去想象。

他的大宗师,也才只是走了一小半而已,哪怕成就了完全体的大宗师之后,都可能只是一个新的起点,更惶论其它。

天地无限宽广。

只须尽力走下去。

不必自我设限。

就算他现在再怎么天马行空地想象,很可能以后的某时,回首此刻,也只是淡淡一笑而已。——这才是最好的想象和期许!

对未来的想象,对自己的期许。

谁言宗师百尺高,他日下望。

此亦是尘埃。

看着这嫩芽的横空出世,灵韵仙姿,许广陵不自禁地由物而及人。

他能一手造就这样的灵物出来,他又如何不能造就他自身?而事实上,那才是他的大道,那才是他的大宗师之路!

这灵植,再如何灵,再如何仙,于他而言,也只是小道耳。

不是这道小。

而是他的道,应该在其上。

此等种种,只是风景,只是点缀!

两位老人之后,是郑琴,作为一个普通人,这是个用量小户,当然也一并计算在内了。

每周的嫩芽堪采量,大约在八百枚左右。

不多,也不少。

大约思量了一番之后,许广陵将之分为三份。

一份是两位老人、郑琴、他所用,嗯,这也是第一种许广陵会长期正式取用的东西,哪怕之前的荷花茶,也不在他的名单之中。

这嫩芽功效很多,但其全部奥妙,许广陵还不能尽数领略。

大宗师不是万能的,神农诀更不是万能的,许广陵暂时只能依靠身体的本能判断出,哪怕是他,长期地服用这嫩芽,也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好处。

二份是他用来分配给其他一些人的。

如周老师一家。

如大傻佳公子这两位老友。

如昔日长白时结识的那几个人。

如章老的几个弟子,如当初被陈老先生叫过来的那个老农,嗯,还有章老先生的家人。

那位“章伯伯”许广陵还没有见到过。

不过章老的小孙子,他是见了,前半个月,这位小朋友暑假来看他的爷爷,然后在无名山住了一周。

许广陵倒是颇为用心,给他调理了一下。

住了一周后,小朋友被老爷子给轰走了,“回去好好学习!明年再来!”

除了这些人,伊藤姐妹,许广陵也会分润一点,伊藤真桐现在好歹也是尽心尽力地,为他奔劳着。

三份么,就是交给大佬了。

至于交给他之后再怎么分配,那就不关许广陵的事了。

于是,八百枚茶,一分为三,一份三百,两份两百,三份三百。

这也是第一种,以“枚”来计的茶叶,哪怕之前的茶叶茶花茶,也还是按两算的呢。

许广陵甚至有心将这嫩芽加入蒲公英体系的福利中,嗯,最高等级的,但被两位老人和大佬简直是声嘶力竭地否决了,“保质期太短!”“派送不方便!”

好吧,那就算了。

其实就算加入福利,暂时,也没人能领到。

目前为止,除了两位老人外,还没有一人在蒲公英考核体系中进入了七级。

倒是六级已经出现了不少,快破三位数了。

在那些“福利”的支撑下,既是身体条件方面的支撑,也是心理上的引诱,他们,会慢慢地向前突破的。

回到嫩芽茶。

才几天过去,两位老人及郑琴等,包括大佬在内,就已经养成了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喝一杯嫩芽茶的习惯。

喝完之后,很快地进入深度睡眠。

然后早晨醒来,整个身心都焕然一新,好像被从内到外清洗了一样。

嗯,差不多每个人都是这样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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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唯□与□

于健康而言,胖子无人权。

于养生而言,睡眠不达标的人同样是没有人权的。

很早很早以前,当许广陵还是一个普通人,而章老先生这位一代医之大宗向他传授着医道学前课的时候,便给他普及了这样一个常识:

“食与睡,人身之大事。”

也可以说,是唯二的大事。

想健康,想养生,什么其它的花里胡哨都可以不要,就把这两个抓起来,就可以打八十分了,嗯,满分一百。

这两个,都是关键,关键中之关键。

不把这两个做好,则勿谈其它,也完全没有谈其它的必要。

慢慢地,随着许广陵走进超凡,走进大宗师,这么一条“朴素”的原则,不但没有褪色,反而,愈发地熠熠生辉起来。而许广陵对这条原则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入。

“睡里乾坤大,食中滋味长。”

前段时间,当许广陵决定从食起步,开启自己的识窍之路时,在一次闲谈中对两位老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当时听了这话,以及许广陵附带着的一些见解和感慨,两位老人都点头而笑。

尤其章老先生,笑得分外开怀,显是想起了以前曾经的授课时光。

基于这样的认识,许广陵在这两点上,也着意地为两位老人安排着。

那散发着清馨的荷花池塘,满足了前者。

夜晚,山中风拂,草木亦与人一样,进入了沉睡,而池塘中的荷花,包括荷叶,其清淡馨香之气,却更加明显。

在其殊胜的氛围中,所有身处池塘附近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安然入眠。

许广陵当时植此荷花,本无此意,但可谓是歪打正着。

所以直到现在,两位老人睡觉的帐篷也依然还在栽种着荷花的池塘边,帐篷门,正对着那一池青玉。

不止此,两位老人还制了药酒。

陈老先生作主打,章老先生为辅助。

从桑椹酒,到双莲酒(藕、莲子),到菱酒,再到荸荠酒,许广陵简直是莫名惊诧。——对两位老人来说,这是无物不可为酒?

酒中,再加入一些相应的药草。

而这些酒的基本要旨,大致就是补气益血、定心安神。

睡前,两位老人都会浅酌一杯。

如此这般,内外交辅,酣然入眠。

后来,还不只是这两个,许广陵更是开发出了一套针法,专为两位老人而开发,命名为“蛰龙针法”。

其核心,就是一个“蛰”字。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也可谓是伏羲诀的外用针灸版。

许广陵无法把伏羲诀传授给两位老人,在他身登大宗师之后,干脆以所掌握的人体之妙,开发出了这么一套功用大体类似于伏羲诀的针灸手段。

然后每天晚上,都为两位老人针灸一次。

先是药酒,后是针灸,再是面对着荷塘入睡,如此,三管齐下。

睡里乾坤大。

在这三种手段共同施为的情况下,可以说,在“睡”这一方面,许广陵已经为两位老人做到极致了。——他自己当初,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而完全就是筚路蓝缕过来的。

现在,有了嫩芽茶,这三者,已经都可以退场了。

王者一出,如日月当空,其它萤火灯烛,再无备置之必要。

这是“睡”。

睡之外,便是“食”。

在食上,两位老人都不是太讲究的人。

但本质上,他们是喜欢讲究的。

不是因为讲究而讲究,而是知道,从理而言,应该讲究。

以前,因为客观条件所限,不管是章老先生也罢,还是陈老先生也罢,两位老人都看淡了很多东西,所以基本上,在食之方面,也并没有多少的讲究。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章老先生每次公园晨练后,都就近在公园门口凑合一顿。

陈老先生?

“苞谷稀饭,加大饼子。”

玉米碾成糊糊,做的稀饭,以及饼子、馍馍,了不起馒头包子什么的,就是这位老人家大多数时候的早餐了。

讲究?

讲究个鬼啊!

虽然这些早餐也都还可以,不是太糟糕,但以两位老人的物质条件而言,是真不必如此朴素的。

那又为什么如此朴素呢?

与其说是简单、省事,不如说是知道就算讲究,也用处不大。

一条河流如果日趋干涸了,每天向其中浇个三碗两碗水,济什么事呢?

于是,干脆豁达些。

“以事之省,求心之畅。”

那反而才是正道。

而现在,则不一样了,两位老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不是说什么长生不老,哪怕自己的弟子已经是“大宗师”,并且是让他们都莫测高深甚至是高山仰止,但两位老人对自己的情况,总体上却还是持不太乐观态度的。

然而,好歹是有了前进的方向。

不必再固步自封。

于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三更灯火五更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好吧,这些都不对。

反正是,在饮食上,两位老人又重新讲究起来了。

许广陵当然顺遂其意。

吃惯了豆腐脑的,那就继续豆腐脑,但不再是公园边的豆腐脑。

而是无名山中的特产豆子,黄豆、小黑豆,还有豌豆苗。

这是章老先生点名要的。

于是每周的早晨都有那么一天或者两天,老人喝着豆腐脑,豆腐脑上覆着开水烫的嫩豌豆苗,再加一个或两个白面或玉米馒头,一手筷子一手勺子,吃得不亦乐乎。

有豆腐脑,也有豆浆。

但这个东西许广陵是不让老人多吃的,一周七天,最多也就是两天吃这个。

其它时候,多种多样。

如面条。

面条本身没什么讲究,也就是无名山中的特产小麦而已。

重点,还是在汤上。

泥鳅或黄鳝,熬炖的汤。

又或者,杂菌汤。

再或者,很传统的复合清汤。

曾经,章老先生给了许广陵一本御厨食谱,那食谱被许广陵冷藏、尘封多时,最近几个月,无名山的生活开始之后,才慢慢解封,“出土”。

那份食谱中,有一道菜,叫“鸡豆花”。

豆腐脑,也叫豆花,幼年的时候许广陵还扒过一部老电影《豆花女》,为了其中的插曲“牵你的手”。当看到食谱上这个名字的时候,许广陵还猜着这是一份什么样的豆腐脑。

他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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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百草园

鸡豆花不是豆腐脑,而是让鸡脯肉散开成豆花状。

不少菜是把面食或豆制品这些素的东西做出荤味来,如“素鸡”,又什么全素宴,但看上去甚至吃起来感觉鸡鱼鸭肉都有。而鸡豆花这道菜,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让荤菜,做出素的形、素的味。

从逻辑推演的角度来说这当然算不上高明,既然有“以素代荤”,那当然就有人会想到“以荤代素”。

稀奇吗?

不稀奇!

但当初如何会想到从鸡脯肉入手,那就稀奇了。

然而,这道菜的关键,其实并不是“鸡脯呈豆花”,知道怎么做之后,任何一个家庭主妇,都可以轻松胜任这个工作。

其关键,是制汤。

这也正是鸡豆花这道菜,会出现在那份御厨食谱中的原因。

肉类含有蛋白质,蛋白质水解则得到氨基酸,呈味的以及不呈味的,两者共同组成“鲜、美”这个词。

用猪、鸡、鸭等不同位置的肉,共同熬汤,中小火慢熬几个小时以上,得到“原汤”,这是制汤的第一步。其关键,就是原料的使用,各家有各家的绝技,通常而言,“秘不相传”。

反正,怎么鲜美怎么来。

原汤制好之后,是混浊的,其中夹杂大量的油脂及各种大小颗粒类杂质,先用纱布简单过滤之后,再加入肉茸,以分散的肉茸吸附原汤中的杂质,谓之“扫”。

扫后面还有“吊”,对原汤进一步增味。

章老先生给许广陵的那份食谱中,使用了三扫三吊,“三扫三吊,盐如鬼,汤如水。”

这样的记录,许广陵以前肯定是看不懂的,一点点都看不懂。

但当他通过大佬的渠道,看了两千多份古今食谱之后,又及最近,看了多达十多位御厨各展绝技,做着各式菜品之后,以大宗师的综合能力,许广陵不仅完全破解了其中之秘,更是再上层楼,达到了一个普通的大厨所不可能达到的层次。

这道菜给许广陵带来的启悟不仅是制汤,更在于制药,或者说,“合药”。

而梦中,曾经的“十菌清汤”,许广陵正在筹备着。

有那个梦打底,有鸡豆花的繁复高绝的制汤手段打底,许广陵可谓是一通百通,这两个月间,挟着神农诀及属于大宗师的其它能力,涉足横断山脉的多处山野。

向南,向北,向东,向西,可谓是踏了个遍。

然后,广采菌类。

再然后,制作各种复合的“杂菌汤”。

两位老人及大佬郑琴等可谓是大饱口腹,单独以大佬而论,其人自控力不可谓不强,但在这边蹭食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小肚腩鼓起。

这其中,杂菌汤功不可没。

而伴随着许广陵一次又一次的烹制、实验,他对各种菌类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入,直至深入到,他感觉,火候差不多了。

是可以试制梦中的那“十菌清汤”的时候了。

但许广陵还是没有遽然动手,他只是收集齐了那十种菌类,当然还有很多其它的,然后视其生长要求,分种在了无名山中,直到最近,他又将之移植。

二十二个风眼,四个备用。

其余的十八个,全被许广陵用来种植。

那个产了嫩芽茶的碧螺春茶树,占了其中之一,而还有一个风眼,则直接被许广陵用来形成了“百草园”。

章老先生需要的一些药草。

陈老先生需要的一些药草。

然后就是很多的日常杂蔬及调料类,如葱姜蒜孜然茴香八角花椒还有各种辣椒等,再然后,就是各种菌类混杂其中。

这个日用的百草园,让许广陵煞费心思了。

不止是“小而全”的各种小环境营造,如沙土、红土、湿地、山洞岩壁等,最要命的地方在于,没要几天,这个地方,就成了各种虫蚁争相竞夺之地。

什么蜈蚣蝎子百脚虫,什么大蚂蚁小蚂蚁飞蚂蚁等等,各种地上走的、地下走的、半空飞的昆虫类,都过来了!

说得夸张点,仿佛周围几百公里的所有这些东西,都聚集到这里来一样。

那可真是让许广陵忙坏了。

还好,这个风眼是位于山脚,否则,许广陵不确定,整座山,是不是都会被它们给掏空。

油炸蝎子,成为最近那些尖刀们几乎天天都吃的菜,材料数之不尽,制作极其简单,然后,受到了几乎所有尖刀们的欢迎。

许广陵专门挖了一个蝎子池。

横宽都三十米然后深度足足三米的池子,几乎放满了蝎子,你敢信?

别说普通人,就是那些精英中又精英中挑出来的尖刀们,当初刚看到这样的蝎子池,也是头皮发麻,甚至不排除其中一部分毛骨悚然的。

当然两天过去,他们就不这样了。

而是个个两眼狂热。

因为这些蝎子,油炸起来,太太太太好吃了,比寻常蝎子好吃十倍不止,嗯,钱绍友的评价。

但其实,寻常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蝎子,供他们吃?

蝎子只是其中一类。

还有很多其它各种类别的虫子,别说许广陵了,就是章老先生加陈老先生,特别是陈老先生,三个“博识广闻”的人加一起,也没能把那些虫子认识过半。

很多根本就是现有的认识资料中所没有的!

如果是这方面的研究专家到这里来,绝对会欣喜若狂,甚至喜晕过去了都说不定,因为每天都必然会有很多新发现,“填补了人类认识的一块空白”。

然后一天填补几十个空白。

许广陵当前阶段是没有任何心思研究这个的,他只是顺便作着资料的采集,然后就是一股脑地,通过大宗师级别的感应及操控,不停地摄、摄、摄。

把所有地上、空中看得见的以及地下看不见的这些东西,摄出来,扔出去。

扔到哪里?

扔给随着他走动以及盘旋飞着的动物类、鸟类。

那些在无名山中住了已经有一段时间,已经开始初步了解或者说懂得遵守山中规则的动物们。

特别是这种时候,它们简直都像是成了畜养的动物了,然后一个个地,吃得不亦乐乎,其间的过程中,甚至不止一只、一种鸟,围着许广陵而旋飞,那种明显的表示高兴及感激之意。

许广陵只是为了维护百草园而已。

如果他不维护,如果他不每天都积极地清理这些虫子,要不了几天,不,完全连一天都要不了,那些几乎所有的种植,可能都被毁了。

这个洞天福地,如此这般地,第一次迎来了虫灾。

好在,这些虫子终究不是无穷无尽,在许广陵始终毫不手软地摄、摄、摄之下,经过十多天之后,终于,虫蚁绝迹,洞天清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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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识无边处定

许广陵大宗师级的超绝身手,那被两位老人称为是“神鬼之能”般的凌空摄物能力,第一次如此频繁地大规模运用,却是用来灭杀虫蚁,这真是……

嗯,真是让许广陵无话可说。

就是之前种树移树开山架阵什么的,也没这么频繁动用好不好。

不过倒也不能说一无是处,毕竟移树什么的,毫无技术含量,而现在摄空中的、摄地上的、摄地下的各种虫蚁,真是挺讲究细节操控的。

所以,这就当是练习了?

如当初在无人区及昆仑山脉,日复一复地练习操控一样。

而想及昆仑山脉,一个影子,又在许广陵心头一闪而过。天下之大,江湖之远,如他,如她,如他们这般人等,是有多少?

十?百?千?万?

以至更多?

陈老先生有的时候也会给许广陵讲“江湖”的故事,但事实上,这位一身草莽气息的一代武宗,熟悉更多的,却还是庙堂,如章老先生一样。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有一首歌词这么写着。

现实却是,没有山的那边,没有海的那边,“江湖”这两个字,单独拎出来,是一个看上去挺沧桑挺诗意的词,但以许广陵这几年的经历——

结识大傻佳公子,是在江湖。

结识两位老人,是在江湖。

结识研究所的徐老站长,是在江湖。

结识森林保护站的老谭老林,是在江湖。

结识郑琴及伊藤姐妹,是在江湖。

结识卫大佬,也还是在江湖。

……

这些都是江湖。

将这些经历讲出来,串成故事,说于他人听,这是江湖。最好再加一些风雨和雪霜,那就更有味儿。

但于自身而言。

这就是江湖?

说好的……

说好的诗意和沧桑呢?

那就大概只能等很多很多年以后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大傻佳公子都老了,他们三人一起坐在一个地方,可以是山中的石桌边,也可以是闹市中的酒楼上,还可以是一棵有着蝉鸣的老槐树下。

那时,他们把酒话当年?

又或者过些年,老谭的女儿出嫁了,他去吃酒,当年的小囡儿,已经长大成人,并很快会有自己的儿子女儿。

许广陵想起了杜甫的那首诗,《赠卫八处士》,大约也就相当于今日的许广陵赠老谭: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这就很江湖了。

这一天,这一夜,许广陵心潮起伏,想了很多很多。

然后他把脑海里,从出生到此刻,所有的意识都过了一遍,快处,如疾风跑马,如惊云雷电,慢处,如坐在深邃夜幕中,细数繁星,如坐在温暖阳光下,抬掌观纹。

这一回顾,属于许广陵,世俗的许广陵。

这一回顾的能力,属于超凡者,拥有不可思议般识海鉴照纤毫毕现的超凡者。

而当回顾结束,属于大宗师的许广陵,重新归来,然后,如一位主宰般,审视着自己的意识世界。

意识拆分!

关于“大宗师之路”的那一部分,被单独分离了出来。

太极拳、八式散手、开天步、五指戏、诸多的拳法,从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那里学习到的很多东西。

伏羲诀、神农诀、轩辕望气诀、归元息机根本窍法、素女同心诀、大宗师体系、大宗师之前阶段的三阶九级体系,青华宝篆中的东西,以及一路走来,许广陵自己成就的东西。

这些林林总总,组成了“大宗师之路”的意识领域。

然后,作为核心,占据了许广陵意识世界最为中央的位置。

当这一点确立的时候,随后,许广陵的意识世界,产生了极为繁复多端的抽剥和演绎。

大宗师之路的意识领域,就好像一个黑洞,在牵引着其它的所有意识,而就在这种牵引中,无数的想法、念头,在许广陵的意识世界,碰撞生成。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这是一首很寻常的小诗,宋朝杨万里的作品,题为《闲居初夏午睡起》。

就这样一首诗,此刻,和脑海里其它很多很多的内容一起,被大宗师之路的意识领域抽剥着,激溅而起。

大宗师之路+《闲居初夏午睡起》。

然后,呈现在许广陵意识中的是,“日长睡起,为什么无情思?身心在其时,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大宗师之路+《陋室铭》。

大宗师之路+《爱莲说》。

大宗师之路+“参照物”。

大宗师之路+“酸碱中和反应”。

……

无数的碰撞,无数的演绎,无数的想法,如春风吹过,山野中新绽的草芽一般,漫山遍野地,在许广陵的意识世界中,冒了出来。

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一念间,有千百个想法思绪。

许广陵就在这千千万万的想法思绪中,沉浸了进去。

时间,好像变得极为缓慢,好像在无限的拉长中,趋向静止。

身外的光景,在许广陵的本能感应中清晰如缕。

比如,天色从夜晚渐渐向明,晨曦来临,然后天色大亮,再然后,火红的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光线透过树梢,透过林间缝隙,在地上洒下一个又一个的光斑。

比如,太阳渐渐升高,而他仍然坐着靠躺在一棵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下,一动不动。

比如,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今早很奇怪地没有看到他,然后来到这里。

又比如,卫大佬过来,同样很奇怪地来到这里。

再比如,上午渐渐过去,下午渐渐来临,以至于,傍晚来临,深夜来临,第二天来临,第三天来临……

许广陵依然坐在那里,微阖着目,一动不动。

他只是在两位老人过来看他的时候,微微抬手,做了一个大致上是“我很好”、“勿扰”的手势,然后,依然是一直沉浸在意识的世界里,不忍中断分毫。

体验太美妙。

许广陵不确定一旦中断之后,还能不能回复到这般不可思议的“万物并作”之中。

很大可能无碍。

但也有可能,中断了又继续之后,大逊之前情景。

身外又无什么要紧之事,所以,许广陵干脆就这样,一直沉浸着,始终沉浸着。

一日,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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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山中二十七日(一)

八月二十四日,晴,宜交友,宜出游。

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例行的晨练之后,在山下和那些已经在这里住了不短时间的老人们一起吃了早餐,席间,话过去,话现在,有感慨,也有欢笑。

早饭后,那个植着荷花的池塘边漫步。

“拙言什么情况,在顿悟?”漫步间,章老先生问身边的老友。

“他天天都在顿悟。”陈老先生没好气地道,话语里颇有那么一点“羡慕嫉妒恨”的意思,随即又哼了声道,“我看那小子根本就是在睡觉!”

这是不可能的。

说着这话的陈老先生也知道自己的这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大宗师了,就是被那小混蛋称为是“离入门还远”的他们两个老家伙,现在一夜也最多是睡六个小时,从晚上的九点到凌晨的三点。

这还同样是源于那个弟子的劝告:“老师,陈老,你们还未入门,当此阶段,宜长睡。”所以才每天睡足了六个小时!

想起这话陈老先生就不自禁地撇嘴。

老子还没入门怎么啦?

老子离入门还远又咋啦?

你个小混蛋还不是要在心里叫我一声老师?偏嘴上从来不说一句,切!章老头就那么好?

中午,两位老人吃了点荸荠。

非常大,随便都有七八公分直径的荸荠,又大而又甜脆多汁,一口下去,那清甜从口腔一路沁入肺腑,不仅是琴丫头那小女娃喜欢吃,就是他们两个老家伙,一样喜欢。

有时,用来代饭,最好不过。

但这一天,吃着荸荠的时候,两位老人才惊觉,吃着这个东西的不便。

要削皮!

而往常,这个活计,一向都是弟子代劳的。

用小刀轻轻削着荸荠的时候,两位老人几乎同时地开始想着那个还坐在山上树下的弟子,并接受着弟子不在时的某种不习惯。

下午,按最近这段时间的作息来说,应该是上课及闲谈时分的。

陈老先生给弟子上课,上那个已经快要被掏干了的数学课,兼人类东西方的文明发展史。

上课结束,三人开始漫无边际的对话,那个弟子,已经越来越心有定见,并识纳万千,已经开始在谈话中,占据越来越多的引导权,虽然他做得很隐蔽。

但他以为他们两个老家伙是瞎的?

再高明的孙猴子,又如何逃得了如来佛的手掌心,嘿!

往常,是这样的。

但今天,显然例外了。

这搞得两位老人明显都有点不习惯。

于是,这个下午,他们在那些风眼处走走,并一如前些天地,在心里,在嘴里,再次地惊叹着。

拙言说这是洞天福地。

但真没有这样的洞天福地。

这是传说中的仙家洞府才有的气象!

看了这些风眼,两位老人又到许广陵所在的地方看了看,这次没走近,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看。

晚上,喝着嫩芽茶,然后睡觉。

睡觉前,两位老人分别地,又是不约而同地,想着,明天一大早,是不是那家伙就笑嘻嘻地站在他们面前。——以那家伙的殷勤和小意,是很有可能的!

两位老人睡得很香。

八月二十五日,晴,小有云,风和日丽,宜纳凉,宜啜饮下午茶。

清晨的时候,两位老人没有看见自己的弟子。

再到那个地方看了看,发现那个身影还是和昨天一模一样地坐在那里,连一点点的姿势,都没有变动过。

“这小子,也不怕露水湿的?”陈老先生嘴里嗔怪着。

“你以为是你呢?拙言可是大宗师!”章老先生呵呵轻笑道。

陈老先生非常熟练地横了老友一眼。

早饭,还是在山下和那些老人们吃。

那些老人都不是普通老头,不管他们曾经身担何职,经历总是很丰富的,基本上可以说,都是经历了很多事、很多人,所以两位老人与其,共同话题还是很多的。

不至于没有话说。

御厨们的手艺也很棒。

主要是食材很好,特别是那些新种的调料。

就以青椒而论,随便摘棵青椒,连洗都不用洗,直接拿刀切切,洒点盐水,那就是极好极好的下饭菜。

但大厨们的手艺尽管很棒,食材尽管很好,总还是差了点。

早饭后,还是一惯的消食散步。

漫步在荷塘边,看着那些沐着和风、迎着朝阳,以及,还挂着露水的一塘青玉,陈老先生忽然道:“拙言那小子前些天说要给我做荷叶包肉的,后来没做,这事我居然差点都给忘了!”

养在山脚远处的那些猪,肉质很好。

陈老先生最喜欢大肉馄饨了,纯瘦肉加大葱做馅,再用五花肉熬点猪油拌进去,其它什么都不加,就极好极好,不能再好。

包得大大的,厚实厚实的,吃到嘴里,满嘴满心,都是满足。

陈老先生每周必吃一次。

“他也说要给我研制一种素三鲜饺子,用三种材料作馅,用十种材料作汤,也没做!”章老先生接道,也不知道是附和着老友一起抱怨,还是在老友面前炫耀。

管他是炫耀还是炫耀,陈老先生根本不搭这茬。

千年的狐妖,你扮什么大花猫!

“得,今儿中午就吃馄饨了!”陈老先生这般道。

“饺子。”

“馄饨!”

“饺子!”

于是,两位老人达成了共识。

中午时分,两位老人,以及,把小女娃也叫来,还有卫小子也一起。

和面的和面,做馅的做馅,施擀面杖的施擀面杖,包饺子的包饺子。嗯,包的不止是饺子,还有馄饨。——这就是两位老人的共(fēn)识(qí)。

几人一起动手,共享丰盛之餐。

“章老,小许那是入定了?”饭间,大佬问道。

“差不多吧。”章老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谁知道那小子在干什么,不用管他!”

下午,两位老人待在一起。

他们决定把“园林”的设计思路给搞好,等弟子一醒来,就直接开工,然后让那家伙评价一下,他们的艺术素养怎么样。

……

昨天早上,他们走近之时,许广陵只是些微地动了动手,连眼都没睁一下。

这让他们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了担忧。

一切的思绪以及挂念,都缘于此。

那小子早点醒过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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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问答:许广陵哪一天会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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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山不在高

八月二十六日,许广陵入定的第三天,天气仍然是晴。

今天一大早,大佬便一脸凝重地把两位老人拉到了许广陵的工作室,也是演播厅,然后,厅中占据一面墙壁的屏幕上,便显示出了一座山的情况。

那显然不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无名山。

因为画面的开头有全景预览,而那根本就不是中国镜内。

但那座山,地形上看起来却和无名山非常的相似,对熟悉无名山情况的人来说,说那是一座“孪生姊妹山”,都是会相信的。

不仅仅是地形相似。

那山,从山脚,外围的,内围的,到山腰,再到近山顶,其植被情况居然也和无名山非常相似!

不,说非常相似太保守了。

那根本就是copy了无名山的全部布局!

细细看去,那里有荷花,那里有菱,那里有荸荠,那里有桑树,那里有蒲公英,那里还有大红袍等各种茶树!

而这些植株,对那里的区域来说,完全就是“异域特产”。

“他们哪来的这些草木?”陈老先生问。

“从我们这边进口的。”大佬道,“渠道很多,等我们知道的时候,那边早已完成了全面的布署。”

大佬说着,面带愧色。

“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们的事。”章老先生一摆手,“中国这么大,这种事,别说一个国家来做,就是一介有钱的商人,也能轻易做到,你管天管地管空气,难道还能管得了人家正常的双边交易?了不起就抽个税呗!”

“这些既不是什么重要物资,更不是什么战略物资,就算你现在知道了,难道还能禁运?”

章老先生说着,然后道:

“种得活?”

“大多数种得活,因为那里是热带亚热带环境,植物极易生长,而且他们还煞费心思,使用了很多的高科技栽培手段。据我们的专家研究分析,那座山,从山形,到植被,和我们这座山的相似度,在98%以上!”

大佬脸色沉凝道。

“他娘的,现在的这科技。”陈老先生摇着头,“发达啊!”

“早些时候,这种事,连想都不敢想的,别说找遍全球,一座山一座山地相似搜索,也别说这种大范围的模拟种植,就是我们这座山的情况,他们又哪里能知道?还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最好的细作,一百个,一万个,也办不到这事啊。”

不过,说着这些,接下来陈老先生却是冷笑。

不止冷笑,还有好笑,他一脸轻松地看着卫大佬,然后还带上了些谑笑,“我说卫小子,不说他们了,你们,你们有没有这样干过?”

“没有,真没有!”大佬义正辞严,“我们是那种人吗?”

然后他很快地变脸,神情讪讪道:“不过我们的一些专家研究过这座山的种植情况,陈老,您知道的,那些人的性子,他们想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嘛。”

“那他们研究出来了什么没有?”陈老先生问道。

“没有。”

“没有就对了!”陈老先生说着,“所以对那边的情况,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就是再给他们一万年,也是连鸟都折腾不出来一只的!”

听了这话,大佬的神情明显一下子放松不少,然后道:“陈老,小许……许先生……小许,小许有说过什么没有?”

“具体的,倒也没说过。”一直在看着屏幕显示的章老先生转过头来,“不过,基本的情况,我们两个老家伙还是大概知道一些的。”

随即,老人家淡淡说道:“山不在高。”

就说了这四个字,他就闭上了嘴巴,然后再次认真地转头过去看着屏幕,并不时地操控着遥控器,进行着局部和整体的切换及放大等。

然而就这四个字,已经足够了。

太足够太足够了!

“我懂了!”大佬完全释然地点头,“其实我也认为是这种情况,只是因为太过事关重大,所以稍微有点不太放心。”

随即,他却又苦笑道:“我们的那些专家们,可就是白费心思了。”

“怎么会白费呢,很多科学研究成果,不就是这样出来的么,道路不正确,并不意味过程就没有收获。”陈老先生微笑说道,“几十年前,我有一位老朋友,想研究一个东西出来,以方便地煮鸡蛋。”

“他喜欢吃鸡蛋,但又觉得每次都用大锅白水煮蛋,很麻烦,也很浪费。”

“后来呢?”大佬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失败了,反正是没有做出来。”陈老先生道,“他已经把设计图画出来了,但就在设计图画出来之后,他从这份设计图中得到新的灵感,然后就研究高温等离子体约束系统去了。”

“……”

说着这些,又讨论了一些其它之后,陈老先生忽然道:“连这种动静都搞出来了,最近,你们的压力是不是很大?”

无名山。

蒲公英。

都是压力。

一般人对蒲公英的出现自然是云里雾里,更不可能知道无名山的存在,但这些,又怎么可能逃得了其它那些国家势力的耳目。

放哪个国家都一样的。

这个年代,在大事上,哪一个国家都没有秘密。

不可能有秘密。

大家玩的,都是阳谋。

阴谋已经越来越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了。

就如很多年前,影响非常深远的那一场滑铁卢战役,如果让小学生来学了,说不定很多人会举手提问:“拿破仑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呢?那样他就不会犯致命性的错误了!”

是啊,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呢?

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随着通信、卫星等科技的进展,今日的世界,从国际战略方面来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地球村。嗯,只是一个村落而已。

从地球这面,到地球那面。

也就相当于传统的从村头到村尾的距离而已。——能有什么秘密?

“不是很大。”大佬摇头,“再大的压力,我们也顶得住。”

这话陈老先生信,章老先生也信。

从大的方面来讲,今日的中国,固然远不是老大,不论国内国外,都是问题重重,但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凌压它而不付出任何代价。

从小的方面来讲……

无名山,比古代传说中的蓬莱仙山都要更具吸引力。

而且,这可不就是仙山么?

活生生的仙山摆在眼前,不需出海,不需求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还用问么?

用一句话,大概可以这么说——

国在。

无名山就在。

它比任何堡垒,任何战略重地,都要更坚固。

任何!

坚固不止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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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章 山中二十七日(二)

八月二十七日,阴,有起风的迹象。

敏感地洞察到天气的细微变化,两位老人一大早,便跑到嫩芽茶树下去看。

这棵碧螺春茶树,其碧螺春的属性已经几乎被完全淡化,在两位老人以及大佬等的口中,它是“嫩芽茶树”,而在那些尖刀们的口口隐秘相传中,这则是“仙茶树”。

喝一口仙茶,延一天寿。

最初是一年的。

但听到消息之后,钱绍友狠狠驳斥了他的那些兄弟们一顿,“这就是许先生研究出来的好喝的茶,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夸张?以后不要再传这种谣言了!”

但尖刀们对他的话并不信服。

因为钱队喝过了那茶,而其他兄弟们则没有喝过。

而没过几天,就连住在山下的那群大佬们口中也都传着这样的话,后来卫大佬亲自出面统一口令,或者说请求,“真没有这么夸张!但是养生保健的功能,当然也是有的。”

老同志们对他的这话同样也不信服。

“小卫子,你就说吧,这茶是怎么分配的,我们有没有?一人能分到多少?”一位老先生这么问道。

真分配不齐!

而且到他手的那些,还只有一部分,一小部分,能在这边分配。

卫大佬落荒而逃,连续好些日子都没敢在那些老人面前露面。

而随着几天喝过,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对这茶也是越来越珍视起来,那种美妙的体验,以及身心方面越来越明显的改善和进益,由不得他们不珍视。

其实就算在他们两人心中,这也一样是“仙茶树”。

就算这两年来被自己的弟子给拔得眼界很高很高,而且是越来越高,高到都快要只能看见“仙”看不见人了,但也没高到能忽视这嫩芽茶的地步。

远没!

喝一口仙茶,延一天寿?

可能真是这样的!

甚至还不止!

但当然,有上限的,不可能无止境就是了。

然而,所有的养生功效,章老先生这位一代医之大宗所能想到的,补气、养血、排毒、清淤……还有不止于养生的……

所有的方面,这嫩芽茶都照顾到了。

是真正名副其实的“一茶在手,万事无忧”。

又怎么能不重视?

而且,自从有了这嫩芽茶之后,他们的弟子每天晚上都不再给他们针灸了。

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不是那小混蛋变懒了,不孝顺了,而是,哪怕以他们那位弟子通天般的神鬼手段,也都比不上这嫩芽茶!

只可能是这一个情况!

所以,又怎么能不重视!

而今天,风还没起,就已经刮到了两位老人的心里。

“这嫩芽,我的乖乖,禁不起风刮吧?稍微大点的风,估计就能给刮坏了。”陈老先生看着面前枝繁叶茂的嫩芽茶树,一脸担忧心疼道。

另一边,章老先生脸上是和他差相仿佛的神情,“拙言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排?”

没要多久,如同是心有灵犀般的卫大佬也出现在这棵茶树下,而他的脸上,不止是担忧,更是心急,急到嘴唇都要冒出火泡来的那种。

“章老,陈老,大事不好!”

“卫星监控显示,这里今天将有大雨,甚至可能是大暴雨!其间,还会可能伴有狂风!”

他这一说,两位老人也急了。

不管是大雨还是大暴雨,不管是大风还是狂风,都是一样的,就算这茶树禁得起,嗯,它大抵也确实禁得起,毕竟,根深叶茂。

它的根系深广,要远超过其它的那些树。

但茶树禁得起,茶树上的这些嫩芽,禁不起啊。

绝对禁不起!

“这,这能咋办?”章老先生道。

随后,看着这株二三十米高,然后四边枝叶同样伸出了二三十米的茶树,三人一齐傻眼。

从上面,从四面,把它遮住,这是可以的,这点小事,是绝对能够办到的,但……能不能遮?

万一要是遮出事了,可咋办?

不止是两位老人,就连大佬也都知道,这茶树时时刻刻地处于和周边环境的密集能量交换之中,因为许广陵之前有说过,这棵树,“汲天地精华”。

万一要是因为这遮挡,而把那种能量交换给干扰到了,那怎么办?

那可能更加坏事!

“小许……还在入定吗?”大佬朝着山上面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问道。

两位老人都没有说话。

“哎!”大佬叹气。

许广陵没自己醒过来,他们是绝对绝对不能过去把他给唤醒的,这个道理,不止两位老人知道,大佬同样知道。

大佬最近这两三个月,可没少给自己充电,许广陵还只是看道藏,他不止看道藏,还看佛藏,此外,各种古今记载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可是一个方面都没漏。

当然,他是检索式地看。

但就算如此,他也是了解了一肚子神神道道的东西。

像许广陵现在的这情况,是绝对、千万、务必不能被打扰的,否则,就算不“走火入魔”,也极有可能错失莫大的“顿悟良机”。

这是“常识”!

想到不能被打扰,三人突然地,心思从茶树转到许广陵身上。

“小许那里,也不能被风雨干扰吧?”大佬小心翼翼地小声说道,仿佛许广陵就在身边,仿佛他的话稍微大一大声,就能干扰到一样。

“应该……应该无碍的吧?”两位老人也不确定。

于是接下来,三人一起向着许广陵入定的地方走去,到了近前,嗯,其实还是隔得远远的,就是能勉强看见个身影而已,然后他们发现许广陵果然还是坐在那里。

其身形姿态,和第一天比起来,还是一点都没变!

两位老人期待着许广陵还是扬扬手,做个什么表态之类的,但一方面,他们现在离得较远,不确定许广陵能不能知道他们来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敢靠近。

待了半晌,许广陵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三人再次返回到茶树那里去,然后,每人都仰着头,傻愣愣地看着茶树。

“格老子的,要不咱们把这些嫩芽全都给摘了?”陈老先生道。

反正等下起雨来,也保不住。

除非这树自带保护罩。

但那可能吗?

他们又不是没有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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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一树晶莹

把嫩芽都给摘了?

问题是,四天前,也就是许广陵入定的前一天,他们才摘过!

而按许广陵的说法,一周才能摘一次。

提早摘了,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不是什么优柔寡断,更不是什么小心到可笑,而是有些东西,就要这么讲究,越是“超常规”的,讲究越多,哪怕错一丝一毫,都不行!

章老先生懂得这个道理。

配一副药,如果只是单纯的平实滋补类,如甘草加茯苓,那你怎么配都行,半斤甘草加一斤茯苓,又或者反过来,一斤甘草加半斤茯苓。

没问题!

随你怎么配!

你可以怎么高兴怎么来!

但如果用上人参,你就不能瞎配。

量放少了,就不能起到挑大梁甚至是扶危救难的作用,量放多了,弄不好就会让患者虚不受补,甚至直接内火过旺而一命呜呼。

而如果用上了巴豆、附子等毒性大小不同的药材,那就更没有多少错失的余地了。

陈老先生懂得这个道理。

一套拳法,稍一走样,便面目全非。

一个精细运作的系统中,比如一百个齿轮的协同作用,可能只是一个齿轮的小小的问题,便会导致整个系统完全崩溃。

而恰恰,据他们从许广陵处得知,这个“聚元聚灵大阵”,就是这样的一个协同系统。

“这个阵势目前还很脆弱,还远称不上完美,暂时来说,我能大不能小,像现在这样的规模,是弟子能做到的最小单元了。另外,也还要对很多草木进行定期的维护,否则,运转会失调。”

这是许广陵对他们说过的话!

大佬懂得这个道理。

一个一万人的仪仗方队中,哪怕有一个人出问题了,你看看是什么结果?

三个人,三个其实都可以用“大佬”来称呼的人,就这般眉头不展地站在嫩芽茶树下,而一切的关键都在于——舍不得呀!

总计的话,这树上足有大好几千枚甚至是近万枚嫩芽吧?

一想到这么多的“稀世之宝”,即将被雨打风摧,三人心里就像被刀子搅一样难受。

特别是大佬。

他自己获得的分配量,是一周三枚!

而现在,看着这三十、三百、三千,然后远不止三千枚的嫩芽将要白白浪费掉,他又怎么能不心疼!

然而心疼又能如何?

旋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到了心有戚戚。

两位老人心倒是大些。

他们毕竟是“一代大宗”嘛,涵养还是有的,区区嫩芽茶,就算它是仙茶,也……也……

没有也。

去它大头鬼的涵养啊!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特别是,很关键的一点在于,这嫩芽要是今天毁了,下周,甚至是下下周,更可能连下下下周也包括在内,他们都可能再没有嫩芽茶可喝。

其实以前也没有这东西。

他们累计也才喝了半个月不到!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在乎那么几天?

但,很难想象没有它的日子。

就好像在以前,远古时候,人类没有穿没有住,甚至连火都没有,可以想见的光景是,他们捕杀到猎物,直接撕撕,甚至连撕都没有,就那么放到嘴里吃去了。

茹毛,饮血!

不也过来了吗?

然而,让现在的人类再去过那样的日子……

都别说那么远了,就三四十度的天气下没有空调、风扇、水冷,然后吃饭的时候,菜里没有盐。

这般地,过上三天。

感受会如何?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章老先生喟叹一声。

气象卫星的监测很准。

事实上,精度现在已经是越来越高,说大雨那就绝对不会是小雨,说这片区域有雨,那就绝对不会是阳光普照!虽然,偶尔还是会出点小漏。

但这个小漏,没有出在今天,没有出在这里。

上午九点多钟光景,也就是他们早餐完没多久,无名山上空这片区域,大量的乌云明显聚集,而且还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那种。

同时,风也起来了。

很多树的树梢,在不停地摇摆。

三人又来到了嫩芽茶树下,哦,这次不止是三人了,钱绍友等四个尖刀队长跟随在了大佬身后,但那有什么用?

就在他们再次仰望着这棵大树的时候,突然地,一滴豆大的雨滴,滴落在了大佬脸上。

这不是雨滴,这是箭,而且还是一箭直接从脸上扎到心里。

“下雨啦!”大佬短促地说着,他的声音有点变形,也不知该说是尖厉还是嘶哑。

陈老先生一个转身,快步向着许广陵的地方而去,他要确保,许广陵那里没受到干扰。

雨来得很急。

仅仅只是三五分钟,整个天地间已经变成一片滂沱。

陈老先生回来的时候,一身落汤鸡,而茶树下的几人也是如此。

“怎么样?”

章老先生带着些急切地问道。

他这个时候的急切,当然不是关注这茶树,而是那个山上依然还坐在树下的弟子。

陈老先生点了点头。

那就是没问题。

章老先生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但刚放到一半,又提起来啦!

那不孝弟子就不用去担心了,那现在该担心的,是眼前的这茶树,嗯,茶树上的那些嫩芽。

两位老人,大佬,包括钱绍友等四人,俱都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嫩芽。

突地,钱绍友等四人中有一人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向了茶树。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移动,顺着其手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令他们心颤的一幕。

豆大的雨滴密集成线,霹雳啪啦地砸在茶树上,砸在其干上,砸在其大枝小枝上,砸在其千千万万叶子上。

更砸在,那些晶莹如玉的嫩芽上。

众人的视线所集,看到了这短短瞬时间,就至少有几百几千滴大雨点砸落在了离他们最近的一簇枝叶上,而那一簇上,长着三片嫩芽。

很特殊的,与茶树的嫩叶有别的,仿佛嵌上去一般的,仿佛发着光一样的,嫩芽。

雨滴砸落。

一滴!两滴!三滴!

瞬即,时间好像被加速,十几滴、几十滴、上百滴……

就在他们的视线所注下,那嫩芽,破碎。

并没有落到地上。

而是就那么地,既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一点一点地变小,直至,完全消失于他们的视线中。

视线游移。

随即,在场众人便看到了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整棵茶树上,那些数以千计、万计的晶莹,比最上等的玉石都还要更晶莹的嫩芽,就这么地一枚一枚地,被打破,然后变小,然后彻底地融化消失……

才只是大雨,其后可能的暴雨还没有来。

大风狂风也都还没有至。

在场众人,没有人关心自己到底成了几品的落汤鸡,他们只看到——

一树晶莹,尽付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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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没有嫩芽茶的第一个夜晚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章老先生的心还在痛。

之前,许广陵给他准备的嫩芽茶是足够的,他现在一次只能喝四枚,多了,就会有点过量,少了也不好,会感觉稍有点不到位。

一次四枚,一周才只是二十八枚而已,下周就有新的了。

这嫩芽任他和老伙计一起想方设法,也只能保质四天,但并不是说四天之后它就全废了,而是里面的某些东西开始衰减,并且衰减幅度很大。

大约是一天衰减三分之一,三天之后,被封在小冰块中的嫩芽,绝大部分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点残迹。

而到第四、第五天,连残迹也不见,冰块中,只余下空隙,以及一点浅浅的绿意。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能撑过一周的,恰恰好能赶上新一轮的采摘。

那一天,大雨,随后,大雨并不意外地转为了大暴雨,伴随着惊人的雷霆闪电,黑云压山,白昼如黑夜,仿佛末世降临。

这样程度的大雨,章老先生一生中,都极少见。

更准确点说,可能一次都没见过!

心痛于嫩芽茶的消失之余,章老先生心中不免也有点犹疑——这莫非是他的弟子在渡劫?

好吧,这个想法太民间,太传说。

但老伙计还有小卫,也都表示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随后又远远地看了看,许广陵依然还是静静地坐于树下。

天地间一片迷蒙,风雨大作,而那个身影周围大约三米范围内,则是点尘不惊,滴雨无沾。遥遥望去,尤其是隔着重重雨幕,那不是“神仙中人”又是什么?

往日朝夕相处的身影,那一刻显得分外缥缈,仿佛是坐于云端,坐于天外,坐于某个彼岸。

章老先生这一天随后对陈老先生道:“老伙计,加油啊,咱们不要被拙言甩太远了!”

许广陵入定的第四天,章老先生想他。

许拙言入定的第五天,章老先生想他。

许不孝弟子入定的第六天,章老先生想他。

——嫩芽茶,已经没有了!

旧粮已尽,新粮未来,青黄不接时候,最是适宜思念。

连残渣都没得喝的这一天晚上,章老先生甚至有点失眠!

这倒不是依赖,而是某种陶陶然又熏熏然,同时心神安宁,然后一身气血却又流转活泼的感觉,没有了,让人感觉连睡觉都没什么意思。

往日躺于帐篷中,如躺在起伏山间,溪水轻轻流淌,山涧丁丁咚咚,又如躺在云端,上方,金色阳光披照,身体内外暖彻,融融洽洽,下方,流云婉约轻盈,似清景,似梦境。

然后,就在那样一种半醉半醒中,不知不觉地,自然进入到深沉睡眠。

早上醒来,身心如换,世界如新。

便连极寻常的啾啾鸟鸣,听在耳中,也是如同一段天籁。

但今天。

今天的这个晚上,今天的这个入睡之前……

没有嫩芽茶喝了!

不止今天没有,明天没有,后天没有,大后天也没有……

一念至此,章老先生的失眠程度又加深了!

然后辗转反侧,居然还真是有点睡不着,于是老人家暂时也就不睡了。

反正以他现在的“三级大高手”(弟子许广陵语),别说只是晚点睡,就是一夜不睡,然后三夜五夜、十夜八夜不睡,也都只是小儿科。

当然更长时间就不好说了。

陈老先生也是三级大高手,而这位层次比老伙计要高上半筹的大高手,今晚同样有点失眠。

然后两个失眠人便一起走出帐篷赏月。

不过,很遗憾,今天是月初,阴历的八月初一,没有月亮可赏,连个月牙儿都没有!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然后两个老人只能围着荷塘踏步了。

在他们离开不久后,不远处的另一个帐篷里,大佬也从辗转反侧中坐起身来,呆呆地坐了半晌,然后他快速地穿好了衣服,再然后,自个儿开一辆车,回返基地而去了。

干啥?

办公!

精力足到睡不着。

正是办公好时候。

我辈中人,自当为国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某个同样栖息在荷塘边帐篷里的小女娃,这一晚同样没怎么睡着。

她起身后,想去边上大帐篷里弹弹琴的,却又担心这夜深人静的,惊扰了别人,不止是两位老人和卫先生,还有其他好些人呢。琴声就算不大,在这静寂的环境里,也可以传出好远。

那干什么呢?

她抄琴谱。

嗯,背。

默写。

从《烂柯》开始,那是她听到的那个人的第一首曲子,也正是因为这首曲子,他们得以相识。

然后是《灼灼其华》。

或许因为最早听的便是《烂柯》的缘故,郑琴在这两首“姊妹篇”之中,更爱这一首,而以那个人的说法,她应该更偏爱《灼灼其华》一些的。

呵,应该。

哪有那么多的应该!

如果说应该,在当初察觉到心动的那一刻,她就应该远远离开他的。

可是没有。

后来越陷越深,她更应该挥剑斩情丝的。

可是还是没有。

于是,就作茧自缚了,把看不见的未来傻傻地交到那个人的手上,而那个人,只是将其揣到兜里。

他没有装傻,但同样也没有过任何承诺。

不娶,何……

为什么不把她赶走啊!

她就算已经失去了任何自制力,但总还是有自尊的。

他只要随便轻轻一句话,她就绝对会就此转身离开,再不回首,哪怕离开之后,黯然魂销。

可是没有。

他……很好。

这样的男人,该杀啊!

可是她更知道,假如真的有什么危险,而如果她在他身边,那她多半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就挡在他面前了。

就像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一样。

其实紫霞死的时候,是幸福的,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把幸福抓在了手里。

而在那之前,她抓不到。

紫霞只是故事。

而她也只是在痴想。

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他……他是天神啊!

偶尔动笔,偶尔放下笔,两手托着下巴凝思。

曲谱渐渐在纸上生成。

旋律也渐渐地响在她心中。

而写着写着,郑琴这个夜晚,突然就对这首曲子也有了不少新的理解。

很显然,当初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有为难的,之前,她看到了这首曲子中的为难,但是没有看到那藏在为难中的痛苦。

——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痛苦吗?

不,连为难都不应该有!

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为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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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三愿

痛苦。

其实他们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也算不上讨论。

那是一次,她弄染料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给弄破了,当他看到她包扎着的手时,便问着。

然后她便装委屈,说很疼,很痛苦。

她早上有画过眉,她确定她微微皱着眉的表情还是有点可爱的,至少绝对不会丑。

她希望他看到。

但他是个瞎子。

他只是笑着道:“痛苦这种东西,我也不喜欢,但当它来了,我们就要接受它。”

“琴姐,你没听说过嘛,痛苦是人进步的催化剂啊。”

“如果只是幸福快乐,如果只是平平淡淡,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超越’这种事情?”

他就是个傻子!

谁又想听他说这个了?

她又不是哲学家!

而事过境迁的这个夜晚,他的这句话却又再次在她耳边回响起。

这话是对的。

如果没有爱,她又怎能把他给她的那些曲子弹得那么好,好到连他都称赞,他从来都很少夸人的。她在微博上有那么多的颜粉,而他,连她每天穿什么衣服都似乎从没着意过。

如果没有爱,她也不可能记住这些全部的曲谱,连一个音符都不会错!

而爱,便是痛苦。

但这痛苦也是甜蜜的,不然,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傻女人去独自承受这痛苦?

桌角的灯光橘黄。

这是卫先生送给她的小礼物,说是最新研发的聚能灯,能调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共二十八个色调,而她偏爱其中的橘黄色,有一种淡淡而又温暖的感觉。

一首首曲谱逐渐在她的腕底下生成。

《烂柯》《灼灼其华》《世界扉页》……

《大梦千秋》《圣贤之路》《大宗师》《造化》《命运》《轮回》……

《长白之春》《长白之夏》《长白之秋》《长白之冬》《昆仑雪》《昆仑月》……

直至最近的《一朵花开》。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想,她对他可能并不是爱,而是仰慕,因为这些曲子而对他产生的无法自拔的仰慕。

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女人总是因为仰慕,然后就去爱了。

这也正是世间很多女子都有恋父情结的原因,如果她们的父亲确实了不起,并爱着她们。

那样,他们就会成为她们生命中最爱最爱的人,并在长大之后,把父亲的形象,作为择偶的标准,千寻万寻,也要找一个能在其身上看到父亲影子的男孩子。

她对她的父亲却并谈不上仰慕,从小就没有。

那个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除母亲之外的别的女人,而他对她,与其说是父亲,更不如说是简单的监护人。

所以那个人,是她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仰慕的人。

也是第一次去爱的人。

男人。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初在琴行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到他弹奏《烂柯》时,心中所产生的悸动。

然后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世界扉页》的华丽和宁静,如一个人漫步在水晶之城中,微风轻轻,阳光暖暖,岁月那么的安静如流水,而往往一曲弹完,她的心就静了,偏又在那静里,不自觉地翩然如蝴蝶。

《圣贤之路》的浩大和深邃,这是一首很特别的曲子,其实他的所有曲子都很特别,而以这一首为尤其。

它好像是由很多个断章组成,或庄严,或浩渺,或凝肃,或温和。

弹奏的时候,给她的感觉,有时如对高山,高山仰止,有时如览云雾,气象万千,有时如泛舟于沧浪,天地唯我,有时则如置身旷野,前也无人,后也无人,大雪纷飞,一片苍茫。

而当所有的断章弹完,又觉得,那些不是断章。

它们是完整的。

就如这首曲子的名字一样,当它们一个个独立的时候,它们是圣,是贤,而当它们聚合在一起的时候,是圣贤之路。

那是时间之路,那也是空间之路。

是古往今来很多人都想走的路。

就连她一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也是弹完之后,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长白之春》的坚持和感动,生命从隐忍终于一点点过渡到热烈,然后如火山一般汹涌澎湃,春风和缓,却主宰大地。

不论是当初的第一次,还是以后的每一次,她弹这首曲子都心情动荡不能自已,一曲弹完,只想不管不顾,放声高歌,或赤着脚,在旷野里奔跑。

和曲子中的那春风一起,奔跑过九州四海,奔跑过万水千山,把那如火的热烈和重重鲜绿,带给整个世界。

然后自己也融化在那姹紫嫣红的世界里。

《昆仑雪》的沧桑和圣洁,那种仿佛是完全不属于人间的世界,既孤高,又寂寞,亘古不变所凝成的沧桑,一尘不染所造就的圣洁。

而当你以为只有这些的时候,当你通过音符在那沧桑和圣洁中行走的时候,忽然地,停下脚步。

身前,一朵雪莲,在风雪中,也在阳光下,静静地盛开。

刹那间,风停雪住,世界顿首。

为那生命的骄傲和庄严。

但那生命,却依然只是静静地开着,既昂首向天,也匍匐在地。

《一朵花开》的……

到这一首时,她已经说不出什么感觉了,因为每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是,她只知道,弹完这首曲子时,她会泪流满面,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既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泪,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流泪。

每一次都是!

但没有任何悲伤。

连一点点的伤感都没有。

身体只是暖暖的,特别是右手心处,像是一个小太阳,她自己的小太阳,暖着她的身体,暖着她的心灵。温暖着的同时,身体和心灵一起,都是轻盈得想要飞起来。

山脚远处,种满了蒲公英。

有时,弹完这一首,她就感觉自己像那千千万万的蒲公英种子一样,在花伞的携带下,自由自在,脱去了所有的桎梏,飘荡在蓝天白云中。

……

这一夜,帐篷中,橘黄的灯光始终亮着。

这一夜,郑琴默写了所有许广陵曾经拿给过她的曲谱。没有弹奏,但每一首曲子,都在她的心中响起。

天色既亮时分,些许倦意涌来,她才上床休息。

休息前,略作活动,一段小舞,帐篷里一角的镜子,略略呈示了她的动作,衣袂拂动间,动作舒缓而悠扬,也美丽。

其实没有床,就是铺在地上的厚厚的垫子,慵懒而又写意地躺下,嗅着盈满鼻端的荷叶的清新以及荷花的芬芳,入睡之前,她忽地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首小词,然后那词句,一字一字地浮现在脑海里。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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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要疯了

九月三日,晴,风和日丽。

除了没有嫩芽茶之外,生活的节奏一如既往,而章老先生每天新多出来的日程安排,就是去远远地看一次弟子,以及近近地看着那棵嫩芽茶树。

看着新的嫩芽并没有意外地在那棵树上重新又渐渐生成。

于是,章前御医,章一代大宗,就像是一个老农一样,每天都巡视一番自己的“庄稼”,看着那些嫩芽一天天壮大,他就心满意足,有一种即将丰收的喜悦。

陈老先生当然也是一样。

不过喜悦之余,还是心痛。

那是差不多万枚左右的嫩芽啊!

他们两个老家伙累计也才一天消耗十枚左右,那一万枚,够喝上多久的?

三年!

差不多整整三年啊!

这让人如何不心痛?不止是心痛,心都痛死了!

好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又长出来了!

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不止是嫩芽。

还没等两位老人及卫大佬高兴太久,高兴到,大概也就是嫩芽堪采前的五六天吧,这一天早上,天又变阴了!

然后卫大佬再次地跑过来。

简直是气急败坏地过来,对两位老人道:“章老,陈老,气象卫星监控显示……”

“今天又有大雨?”章老先生黑着脸。

陈老先生脸比他更黑。

“是!”卫大佬像是得了强直症一般地,脖颈僵硬地点点头。

然后三人一起脸黑。

于是,无名山中,这一天,部落开会,非酋聚首,三大部落首领共同一致地表示,这是一次愉快的聚会,这是一次意义重大的聚会。

在这次聚会上,他们重申了关于如何对待这雨及这茶树的策略。

雨是老天爷降的,所以他们应该欣赏接受。

至于茶树上的嫩芽……且听天命吧。

天命最高!

这一次的雨来得比上一次有点晚,足足到了下午两点多才雨,但雨势,却是比上次还更大!

依然是风狂雨骤,依然是电闪雷鸣。

天欲裂。

地欲倾。

人间变成汪洋世界,如同地狱而不类人间。

这一次,三人就没有再在茶树下洗露天浴了,洗露天浴能接受,不说两位三级大高手了,如今的卫大佬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

当然以前也是。

人家可是开了右手心窍,并且已经开始“学修仙”的人啦!

能是一般人吗?

所以洗个露天浴,真没什么,感冒之类的,不存在的。

但他们实在无法再一次地眼睁睁看着那些嫩芽消失,有过一次已经够了!再来一次的话……

心是不是真的会裂开,他们真不知道。

不管会不会,这种险,还是不要去冒了吧,已经不是小伙子了,就算是相对两位老人而言只是“小伙子”的卫大佬,也已经过了不惑,开始向着知天命之年而去了。

于是,当天地再次迷蒙一片、白昼若夜的时候,三人是在许广陵的工作室里。

墙壁的屏幕上,这次显示的,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有所变化”的区域。当然,是以无名山为中心。

卫星地图,再加人为精心地标注,图象上非常明显地显示着,以无名山为中心,向东,一百七十四公里,向南,两百五十二公里,向西,七十九公里,向北,四十四公里,这片区域,是“变化区域”。

大概而言,可以用几个现象来表示:

草木蕃秀。

虫蚊聚集。

人多精神。

百花开于夏,百鸟鸣于郊,百兽现于野,百虫徙于途。

这些现象,这段时间,早已经成了网络上的热点,无数游人纷拥而来。

就以区域内的一个小镇三水镇而言,往常,这个地方一年也未必有十个游客,但现在,据某个才成立不到一个月的监测办公室的统计数据表明,现在的三水镇,基本上一天就有一千名游客!

一个非常非常偏僻的山野小镇,真正的“小”、“镇”,一天,一千名游客!

而之所有“只有”“这么点”的游客,还是因为变化区域比较大,除了三水镇之外,还有其它不少的城镇和村落而已。

它们,和三水镇一样,这段时间,遽然繁华。

网络上,尤其是近几年最新兴最火爆的社交平台微博上,各路游人发的关于这些地方的图片,堆起来,简直都多到了需要超级计算机才能统计的地步了。

别说那些专门以及业余的摄影师了,就连很多艺术家、建筑设计师、家居设计师、画家甚至还有婚庆公司等等什么的,也都像是那些迁徙的虫蚁一样,一窝蜂地往那里去了。

没办法,随便哪里,都是美景。

镜头随便朝哪里一晃,拍出来的都是美图。

而艺术家、设计师、画家等之类的,一开始只是奔着这里的美景而来,但到了这里才发现,不止是美景应接不暇,就连灵感也都是接踵而来。

甚至很多人都发现来到这里之后,精神明显变好。

一些以往失眠的,到了这里发现,夜晚睡得酣畅,一些胃部有大小不一毛病的,嗯,这在某些人群中患者比率非常之高,到了这里之后发现,咦,症状减轻了?

有些人,肚子一饿,胃就疼。而肚子一饱,胃同样疼。

但现在,那讨厌的疼,那到了医院也没法治而被医生告之为只能“养”的毛病,到了这里后,居然,慢慢地有消失的迹象?

种种种种,这都是太喜人了!

许多人只为旅游和见识一下而来,但来到这里之后,却不想走了。

想在这里置业,安家。

不过很遗憾的是,当他们想在这里购房购地的时候,才发现,不管是村落,还是乡镇,又或者县城,反正所有他们想定居的地方,都已经被官方下了冻结令,禁止一切房产以及地产类交易了。

就连公司、集团类的投资意向书,也被递交于县、市、省级政府之后,再无下文。

向县一级的打听,说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市一级的打听,说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省一级的打听,说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

不知道再该向什么地方打听了,反正是“上面另有安排”。

为这事,还掀起了一些不小的波澜。

看完了地上,看天上。

工作室里,两位老人嘴巴张得有点大,眼睛也瞪得有点大,“你是说,这两次下雨,都是以这片区域为中心,以这座山为中心中的中心?”

其实不用问,屏幕上的图象明明白白显示着呢。

大佬依然有点僵硬地点点头,“上次的时候,我们疏忽了,因为天上地下并不是百分百地重合,所以我们没发现这个情况,而这次……”

大佬没再往下说。

也不需要他说。

调出了这前后两次的降雨图表,两位老人的神情都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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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世间最善

“小钱,你还记得许先生邀请我们出去那次,在冈仁波齐时下雨的事情么?”

下午时分,回基地的时候,大佬问前面开车的钱绍友。

钱绍友点点头。

别说现在,就是以后,等他七老八十,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忘记的时候,也不可能忘记那场雨。

不是那雨有什么奇怪。

而是在那场雨中,他从一个普通人,开了“右手心窍”。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具体地知道“右手心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如何去开是不是也存在的“左手心窍”,但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后,身体的改变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而且直到现在,改变也依然还在进行中!

以前,他应该是和唐浩王国华蒋三军他们差不多的,而现在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还不用右手,就左手就行了!

不止三个,同样的,再来三个,然后再来三个,一样不够他收拾!

唐浩他们,都是既羡慕又嫉妒的。

不止如此,他还在学习。

学外语。

以前,他懂英语,他懂日语,然后德语和俄语懂一些基本语,而现在,不止是重学英语日语德语俄语,他还学了法语,学了西班牙语,甚至一天都能几种交替着学。

上午学俄语,下午学西班牙语,晚上再学法语这样的。

不会乱,不会混!

他现在的记忆力好得很!

老大说了,再学两年,让他去大学当教授都没问题。

不过钱绍友之所以如此挂心着学习,就是记着上次陪许先生去日本的事。

也不知许先生下次什么时候还出国,反正去哪一国,他都可以央着老大让他作为翻译陪同的,万一到时,许先生又给他开了“左手心窍”呢?

那得有多美!

到时,估计老大都要羡慕和嫉妒了。

“老大,那次雨下得好大,都快要和这两次的差不多了。”钱绍友看着前面玻璃外头雨水咚咚咚地,然后雨刷来回甩,一甩就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雨线。

虽然以他现在的本事,把这车开得再快也不会有事,但事实上,车行还是很慢,简直就是缓行于道中。

“哦,是吗?”大佬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看着窗外。

无名山中,两位老人则是在看着帐篷外。

任外面天大的滂沱,两个不是很大的帐篷,就撑起了一个绝对的安稳世界,甚至,在这种风雨大作之中,身在帐篷里会觉得更安稳,毕竟,有对比才有发现嘛。

如果睡觉的话,那感觉甚至会更好。

外面风雨越大,睡起觉来越觉得天广地阔,身心安宁。

但事实上,双双坐在帐篷中,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以及暗沉得像是晚上七八点时的天色,两位老人虽身心算得上安宁,但情绪却并不安稳。

没多久,两位老人从分处两个帐篷,聚集到了另外的一个休息帐篷中。

茶也泡上了。

嫩芽茶是没有的,但桑叶茶和荷叶茶其实都不错,就算前段时间一直喝嫩芽茶,现在回过头来,也没觉得这些差了,依然是清香满帐篷,清新满襟怀。

那嫩芽茶什么都好,就是太霸道了,反而更像酒而不太像茶。

茶香袅袅,时光静好。

帐篷外如地狱,帐篷内是天堂。

“天人感应啊!”陈老先生悠悠说道,脸上是一种无尽的憧憬和向往之色,“拙言是你的弟子,你说现在这雨,到底是天地感应还是天人感应?”

说得好像不是你的弟子一样。

章老先生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啜了口茶之后,才又慢悠悠地道:“等拙言醒来,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就是不知道何时醒来啊!

两位老人有担心,也有期待,当然,还有心底的祝福。

“老天爷,你就算折我二十年寿,也千万不要让拙言有事啊!”某天早上,远远地例行看了一下弟子之后,章老先生在心里祈祷道。

陈老先生则是开始抄经。

到了他这个层次,已经无所谓信佛还是信道,就算这世间真有佛祖,就算这世间真有道尊,就算他们的光芒如日月当空,作为一代大宗,他也会点燃自己的一盏如萤灯火,然后,秉灯前行。

他会看佛藏,他会看道藏,许广陵前段时间在看道藏,他也会顺手拿几本过来翻翻。

但他不可能去抄写它们。

这世间,还没有任何一本书,值得他完整地抄写,就算是《道德经》也不行!

这就是一代大宗的骄傲。

所以他此时抄写的,是自己的“经”。

“若无永久,盼有未来。若无未来,盼有来生。若有来生,吾当与拙言再做师徒,届时,吾仍为师,或彼为师而吾为徒,两相随意,吾皆欢喜。”

“世间最善,乃是平安。”

“天地有正气,亦当佑吾徒。”

……

老先生作为一代武宗,兼习书法,所以他的书法如果拿出去,稍懂几分书法的,必然是见之则称,“一代大家!”“宗师气象!”而就算对此一窍不通的,也当能看出,那字,“实在不凡!”

当年,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陈老先生当老师,在西南联大给学生授课的时候,就有不少学生强烈要求他写在黑板上的字不要擦。

他们要临摹!

如果是今天的话,想必是教室底下全程都有人拍照摄像的。

横撇竖捺折,一个个铁画银钩所组成的堪称是风华绝代的字,此时,字字句句中,都蕴着祝福。

天地若真有知,许广陵估计反要折寿的。

他何德何能,让两位老人,让他的两位老师,让两个一代大宗,简直是如信徒一般地为他祈祷?

这一场雨,下了两天一夜之后宣告停歇,第一天下午起,第二天傍晚时分息。

近三十个小时的肆虐,不知道有多少雨水被暴力地倾倒下来。

雨歇之时,两位老人及大佬又到了山上的嫩芽茶树那儿去看,结果当然毫无意外,没有任何惊喜。——

之前的那一树晶莹,再次尽数化作流水。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鼻端还能闻嗅到属于嫩芽茶的清香,章老先生强自风雅,以风雅来掩饰那巨大的心痛。

“你说等过几天,还会不会再来一场雨?”陈老先生没有老伙计那么风雅,而是如同轻飘飘地这般说道。

听了这话,章老先生的脸直接就黑了下来,从非酋向非酋的二次方进化。

“乌鸦嘴!”

就连大佬,也都非常忧郁地看了陈老先生一眼。——

如果不会说话,您可以保持静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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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山中二十七日(三)

九月九日,晴。

大雨后的第二天。

仿佛这一场大雨洗去了所有的阴霾和水气,才只是凌晨,天际就已经呈现出了万里无云及碧空如洗的开阔高远气象。

章老先生站在“风眼”中,晨练。

他是看不见风眼的,不过拙言不仅给他指定了位置,让他哪怕一步都不要有所差,更连方位,都确定好了,而且正好,是正对着前方五米处一棵松树的位置。

而他所站立的这里,是松林间的开阔地带,大约横宽皆有二十米的不很规则正方形。

晨练的主要内容,就是静静站着,然后呼吸。

或者说吐纳。

拙言特意教给他们两个老家伙的呼吸法。

在其成就大宗师后,在其给他们展示了三阶九级的晋升体系之后,关于锻炼,关于药物,什么都没给他们,而偏偏是前不久,在这个“聚元聚灵大阵”形成之后,教了他们这么一套并不复杂的呼吸法。

说不复杂,其实也是相对于以前其所教的新五指戏来说的。

没有那个作对比的话,它其实还是颇有点复杂的,外表静静的一呼一吸之间,内里有着复杂的意念导引。

他也是和老伙计足足练了大半天,然后才被拙言说道:“可以了!”

而后第二天、第三天,拙言更是再度全程观看他们的练习,第三天结束后,其才道:“嗯,就这样。”

能让一位大宗师都如此慎重的呼吸法!

以前的新五指戏,高妙绝伦,可是拙言也就是教了他们一次而已,见他们记下了,也就再无二话。

淡淡思绪中,随后,章老先生澄心静念,全神贯注地开始了吐纳。

而他不知道的是,也就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际,他身体周围的生命光环,本来只是偶尔旋动一下的生命光环,此时,一呼则一转,一吸亦一转。

一呼一吸之间,生命光环在几乎毫无停滞地顺畅流转着。

也就在生命光环的流转之中,大量的聚集于风眼中的元气和灵气,就这么地被流转的生命光环吸附着,进入到了身体之内。

大量的!

不过他的身体却像是一个打水的竹篮,并不能留住这些元气和灵气。

至少,从情况看,绝大部分都留不住。

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两种雾气源源无尽地冲刷着身体!

事实是,这种冲刷,并不能让他在当前阶段走得更快一些,至少,其每天所带来的助益是绝对比不上一杯嫩芽茶的,但它真正的功用,并不在于此时。

而是在以后。

此时的点滴积累,以后的不可思议之功!

陈老先生在另一个风眼,做着同样的吐纳。

其实两位老人共用一个风眼,也是绝对可以的,但锻炼这种事,究其实,还是蛮个人的,所以许广陵干脆非常大方地,给两位老人各准备了一个风眼!

每天一个小时的吐纳。

他们的弟子说了,时间不能短,也不宜长。

吐纳之后,就是很随意的练习了,两位老人还是习惯再练上一趟那套新五指戏。

恰是一静一动。

晨练完,山下早餐,早餐毕,山上看茶树。

嫩芽初生,尚不可摘。

恋恋不舍地看了半晌后,两位老人联袂去其它的风眼处。

那个大湖泊现在是最好看的。

湖中莲,荷叶大如睡莲,不论是卧水的还是出水的,不论是长开了的还是半卷着的,都别有一番风味,和山脚的那处荷塘,大为不同。

然后游鱼如漩。

远看,如同湖中出现了一个漩涡,近看,才发现是一大群的游鱼,围着湖泊中央的荷花在转,或者,就是围着这个湖泊在转。

总体的漩涡不变,然后,不断地有游鱼退出,又不断地有新的游鱼加入。

就这一景,就让这个湖泊多了一种草长莺啼、鸢飞鱼跃的气象,两位老人每次观看,都能看好久。

这一天,看完湖泊,两位老人又去到了另一个风眼处。

这里,是一个湖泊。

而同处半山的那里,却只是一个小池。

这里植了一片的莲荷,而那里,只有一株。

就一株!

每次代谢完,底下有新的莲藕生成,拙言就让把老的挖了,就连那些新的,也只留下一枝,其余的全部取出。

所以这个小池中,一直都只有一株茎叶在生长。

池水才两米多深,而且清澈见底,所以这个取多余藕的工作,除了许广陵之外,其他人都能做,这个也是有过前例的。

许广陵入定的这些天,这个工作就是两位老人在做。

基本上,三天要挖取一次。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这池中的藕实在是太好吃太好吃了。

以前以为山脚那荷塘里的藕就是天下绝品,不可能再有殊胜的了,现在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而且,那山只有一百米,这山直接奔着一万米去!

就连陈老先生这位以前不太喜欢吃藕的人,现在也都喜欢上了,并且,还是生吃!

三天的时间,一般也就是挖出一到两枝而已,而且还不大,基本上,不超过五节,所以这点东西,两位老人直接就包圆了,都没让它们出现在餐桌上过。

小池是接入的山溪,有溪水从池中潺潺过。

所以挖取了莲藕之后,两位老人一般就是就着山溪水洗洗,然后直接就开吃了。

以前只知其异常的清甜,而且是甜脆无渣,现在才觉其和嫩芽茶颇有一些共通之处。一样的晶莹,一样的半透明。

只是这莲藕不会融于水,也比那嫩芽茶大了太多太多。

虽然在莲藕中,它是比较小的。

这一天是第三天,基本上又到了挖取莲藕的时候,两位老人兴冲冲而来,但到了近前的时候,才发现,小池中出现了一点异状。

这小池中,是没有鱼的。

除了一株莲荷外,再无它物。

连任何的一片小水草都没有!

但此时,这个小池中却出现了一圈浅浅的漩涡,而且并不是很规则。

两位老人初还以为莫不是这小池中钻进了什么新的活物,从溪水而来,但近处细观,才发现并没有。

极其清澈的小池中,以他们的眼目和观察力,真的是哪怕池底多了一根针,都能发现的!更别说池水中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这动静,也不是溪水带来的,绝对不是!不可能是!

所以,愣了半晌之后,两位老人对望一眼,心中升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认知——

这清漩,莫不是这株莲荷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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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道生,识灭

许广陵如同陷入了一场梦境。

曾经的梦境很清晰,从那九品白玉羹开始,他一步步地走进了大宗师,然后,很久都没有再做梦。

而现在,当他只是随意地醉心于意识的演绎之时,却渐渐地恍兮惚兮。

意识其实是很清晰的,只是太多的启悟和发现,太多的想法以及想要尝试的东西,纷纷生发,让他越来越应接不暇,于是慢慢地,就进入了一种迷离之境。

意识如光如电,在一种不可名状的“高速通道”中飞翔,而且是千百万道意识一起。

所以,慢慢地,他“醉”了。

一边,极其清醒着,比正常状态下更清醒,意识之中的纤毫之变,都被清清晰晰地感知着。

另一边,却是熏熏然,陶陶然,如在幻中。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许广陵本能地感觉这样的机会难得,所以也就不管不顾地沉浸在了其中,直至彻底地失去时间的概念。

而当他醒了过来的时候,却不知,到底是醒了过来,还是真正地进入了梦境。

因为,他来到了自己的意识之中。

意识幻化成一片空间,实实在在的空间,而他如空间之主般,临降此地。

一个不大的湖泊。

湖泊的中心,是一个小岛。

小岛很平,基本可以视为只是高出于湖泊的地面而已,其地质,看不出是沙是土。

小岛上,零星地生着一些草木。

许广陵视线逡巡,然后向小岛边缘的一丛小草走去。

这么说其实是不正确的,因为更准确的说法是,随着他的心念动处,他好像变成了一缕风,然后这缕风,吹拂上了那丛小草中其中的一株。

随后,这株小草轻轻摇曳起来。

也就在这种摇曳中,景象频生。

一位老人,在一棵老松树下打着拳,起、承、转、合,从开头,到结尾,一招一式,架式沉稳却少变化,动作舒缓却少悠扬。

章老先生!

曾经的章老先生,现在的他的老师。

这正是许广陵当日在公园中,初见之时,老人为他演示太极拳的那一幕。

随后,景象继续变化。

另一位老人的打拳。

陈老先生!

再然后,是他自己的打拳。

小草摇曳,景象频生,当小草恢复静止之时,那些纷繁的景象亦为之消失。而到了这个时候,许广陵也已经明白了——

这棵小草中,蕴藏着他所有的有关太极拳的记忆。

不,更不如说,这棵小草,本就是他的“太极拳记忆”所化。

迄今为止,他的所有有关太极拳的学习、思考、成果,凝结成了意识中的这棵小草。

心念如风,吹拂上了这棵小草边上的另一株小草。

形意拳!

然后,一株接一株,那心念的风吹拂遍了这一丛所有的小草。

八极拳!

螳螂拳!

虎鹤双形拳!

……

一株接一株,这一丛小草,共计一百七十四株,也是一百七十四种拳法。

许广陵陷入凝思。

这些拳法,基本全都是陈老先生所授,当初学习的时候,他认真地学着其中的每一套,而每一套,也都可以说是让他大开眼界。

藉由着这些拳法,他对拳、掌、指、肘、肩、背、腰、膝、脚等身体各个部位以及整个身体的认识,差不多是从零开始,然后上升到了一个相当的地步。

再然后,他对刚猛、阴柔、沉稳、轻盈、大开大合、谨守方寸等等方面的认识,也是如斯。

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以现在的眼光看,这一百七十四种拳法中,冗余太多,错谬及不当之处亦太多,然后,彼此间,重复或相似度极高的,也一样太多。

那些冗余,那些不当,那些重复,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留存这些东西,有意义吗?

从单纯的知识收集的角度来说,是有意义的。但知识收集,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展示人前?

又为了只是展示给自己,他谙熟一百七十四种拳法?

许广陵心念动处,轻风再次吹拂,这一次,不是吹拂于这丛小草中的某一株上面,而是吹拂着这一丛所有的小草。

就在吹拂中,这丛小草,由具体而虚化,片刻后,又从虚化而重新凝实。

但是再次凝实之后,已经不再是一百七十四株小草,而是只有两株,一株青色的,透明如青玉,一株黑褐色的,混浊非常。

心念如风,再次吹拂,先是吹拂上了那株青色的小草。

不再是某一套完整的拳法,而只是散手,一式又一式的散手,展示着拳、掌、指等的各种应用。

随后,心念之风又吹拂上了那株黑褐色的小草,这同样是一式又一式的散手,同样是展示着拳、掌、指等的各种应用,但这次展示,却是反面的展示。

不是毫无意义的反面。

而是,顾此则失彼,捉襟则见肘。

这些散手招式,各有其立足点,但是,立足点对了,而由这些立足点出发以后,行走的方向,错了。

一株青色。

一株黑褐色。

青色,是许广陵站在现在的高度,所认为的“正确”。

同样,黑褐色,是许广陵站在现在的高度,所认为的“不正确”。

正确有其理。

不正确亦有其理。

两者对照相参,那就是一个人对身体的从局部到整体,在“攻击”、“防守”方面,或者说,在“输出”与“调整应对”方面,从拙劣的本能,到合理的统筹,这样一种认识。

许广陵心念又一动,这一次,仿佛是启动了某种退出机制。

眼前的两株小草不见了,小草生长其上的那小岛不见了,小岛存在其中的湖泊亦不见了,整个的意识空间,都不见了。

回到了正常的或者说往日的身心状态。

许广陵正常地凝思。

关于拳法。

从最初的章老先生那里,到后来的陈老先生那里,到后来,他和那些战士的对战,再到后来,他在天池中的拆解。

一切的记忆,都清晰如缕。

他一共学习了太极拳、形意拳等一百七十四套拳法。

但是。

太极拳,他不记得了。

形意拳,他也不记得了。

那些所有的一百七十四套拳法,全都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还存在着的,只是两套散手,一套可以应用的,一套作为反面例子的。

察觉到这种改变,许广陵微微一笑。

老子《道德经》中的一句话,忽然地就浮现了出来:“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学,不是为了学。

学,不是为了要成为一个“学者”。

学,是为了“用”。

而所谓用者,用即是“道”。

当道生时,先前诸般所学,如雪消融,而其所融成者,即是道。

一道生,诸识灭。

万识灭尽,则识域清宁,而清宁之中,有种种道萌长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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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醒来

在意识莫名地幻化,以及对意识有了新的根本性的理解之后,许广陵彻底地醒了过来。

身体中的气血聚散如意,流转无滞,仿佛他在这大树下才坐了一秒钟不到,但感觉告诉他,这一次他沉浸的时间,应该不会短。

在山腰看到两位老人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什么样的浴室,才比较合理。

许广陵微笑着走了过去。

“拙言?”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仿佛存在着某种心灵感应一般,在距离远得按理来说还不应该发现许广陵的时候,站了起来。

许广陵加快脚步。

然后,疑问就变成了肯定。

“拙言!”

“臭小子,你可终于是醒了!”

到得近前时,许广陵对着两位老人微微躬身,然后笑道:“老师,陈老,时间过去多久啦?”

章老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打量着他。

陈老先生则打量得更明目张胆,两眼像是扫描仪一样,把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扫了个遍。

“小子,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扫描之后,陈老先生一脸严肃地道。

“您老请问。”许广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又晋升了?”陈老先生问着,而这显然是两位老人都想知道的情况。

许广陵摊摊手。

“没有。”

“我现在的层次,想再晋升哪有那么容易啊?”

“不过弟子这一次倒确实有所得,下一个层次的道路,已经呈现在我眼前了。”

“弟子正在试着,看能不能在接下来三到四天的时间内,突破那个层次。”

这话,可谓是一波三折。

他前面的话,两位老人还觉得理所当然,然后正准备点头。

结果头还没来得及点,就双双呆住了。

“你说,你现在再想晋升,不容易?”陈老先生道。

许广陵点头。

“你说,你准备用三四天的时间,突破下一个层次?”章老先生道。

许广陵点头。

两位老人久久无语。

而久久无语之后,陈老先生再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臭小子,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你了,我能直接把你打到地里去,看明年会不会发芽。”

“看您说得,就算那地方明年长出芽来,那也肯定不是我啊。”许广陵嬉皮笑脸。

“拙言,你这次入定的时间有点长。”章老先生估计已经习惯了自己弟子的种种,现在已经回过神来,然后气定神闲,“你入定的时候,是八月二十三日,而今天,已经是九月十八日了。”

“一、二、三、四、五……”许广陵竖着十根指头在数,然后道:“那也就是说,连头带尾,二十七天?”

两位老人被他的这番耍宝逗笑了,随后,陈老先生好奇道:“小子,你肚子不饿吗?”

许广陵现在身体的代谢很快,但身体细胞的更替,却极为缓慢,甚至都可以说是绝大部分地处于某种“静止”,然后,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体所需要消耗的能量,一是来源于元气,二是来源于灵气,三是直接来源于日月星光。

食物基本不需要。

连水都需求极少。

虽然不能说再不需要饮食,还没到那个地步,但几十天什么的,那真不在话下。

“您不说,我还没感觉。”许广陵道,“您一说,我就想起,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给您和老师做饭了,那现在,您和老师,给我打个下手,我看看烹饪的手艺有进步了没有?”

“你睡了一个大觉,然后烹饪的手艺还有进步?”陈老先生莫名惊诧。

“弟子一修则百修,等您和老师也都晋升到大宗师后,就知道了,站在这样的一个层次上,想进步,很容易,相反,想不进步,却很难。”许广陵道。

这是炫耀吧?

是!

这是暴击吧?

是!

这能忍么?

能。

两位老人已经忍了一次又一次了。——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章老先生只是摇了摇头,陈老先生只是握了握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然后两位老人就双双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弟子也许又要甩开他们一大步的事实。

一步,一步,又一步。

之前是万里之遥。

现在?或许就如他们想象的,已是仙人有隔,天人有别。

怎么追?

大约半个小时后,许广陵,两位老人,大佬,郑琴,都聚集在他们往日做饭用餐的地方,然后许广陵拟定菜式,并分派任务。

面是要有的。

古人有“长寿面”之说,许广陵决定为章老先生做一份清汤挂面,或者说拉面。

而那清汤么,自然是十菌清汤。

那个很久以前,就出现于梦境中的东西,今天,许广陵决定把它搬到现实中,而那所需要的十菌,他早就收集齐了,并种植于“百草园”中。

肉是要有的,这是陈老先生的最爱。

许广陵决定给他做一份烧排骨,大块骨头大块肉,大到可以用手直接拿着,放到嘴边肆意啃的那种。

大佬喜欢吃什么?

他什么都喜欢吃,许广陵决定给他做一份黄鳝烧卖。

郑琴喜欢吃什么?

把荸荠切成细丝,然后卷在薄薄的面皮里,放在素油中炸一下就可以了,随后,面皮焦而脆,荸荠丝甜而脆,就简单名叫“双脆卷”好了。

大佬去备肉,章老先生去捉黄鳝,陈老先生去挖荸荠,郑琴去采菌子。

而许广陵则做着应有的准备,如和面等。

一个多小时后,四样菜饭,俱皆做好。

清汤拉面,比阳春面更阳春,素白的拉面,如水的清汤,汤里连一点油星都没有,而面上,别说什么浇头,就连调色的葱花之类的都没有。

一清二白!

烧排骨,很寻常的烧排骨。

而其它两样,也都并不稀奇。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桌清淡小菜。

然而,就在这么一桌怎么看都寻寻常常的简单菜饭面前,两位老人,大佬,甚至包括郑琴在内,全都仿若化身为了饕餮。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穷形恶状。

但他们吃饭时,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与吃饭无关的交流和停顿。

从头到尾,就是吃、吃、吃。

直到所有人都吃完之后,现场,才仿佛有了声音,才仿佛从某种封印中被解封出来。

“味道怎么样?大家来评价一下?”许广陵笑问道。

被问及的四个人,目光有着相互的交流,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以往,对于许广陵做的饭菜,章老先生会说“不错”,陈老先生会说“还行”,大佬会说“此味只应天上有”,郑琴会说“很好吃”,而现在,他们似乎吝于任何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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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核心

一个厨师,要掌握哪些方面的技能?

第一是刀工。

许多厨师,其实都是从刀工开始的,这个陈老先生最有发言权。

因为这位过往经历相当之丰富的老先生,不仅做过杀猪匠,不仅做过酱油工,不仅谙熟市井“三教九流”的许多门许多路,他还去学过厨师。

当然,后来他干不下去了。

因为当了厨师学徒之后,他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切切切、砍砍砍。

至于怎么做菜?

抱歉,你先干上三五年的刀工学徒再说。

这是一种明明白白的技术垄断以及底层劳动力压榨,年轻的陈老先生,嗯,那时他还是一个浓眉大眼很帅气的小伙子,这位小伙子很睿智地识破了这一点,然后他就闪人了。

隔了大半个世纪,近百年的时间之后,在一次闲话中,这位老人对自己的弟子谈起这段经历,然后道:“刀工,其实还是很必要的。”

人工的刀工迟早有一天会被机器所代替,人再熟能生巧地“机械化”,又如何能比得上机械本身?

把豆腐、藕、萝卜等这些东西切丝,细到可以从大头针的针鼻穿过,细到可以用头发丝来作为对比,把刀工练到这样一种程度,需要多少水磨的工夫?需要多长时间的积累?

然而换作机器,它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之精确到毫米,精确到微米,甚至不排除精确到纳米!

可以说,从起点上,人类就已经大败亏输了。

但把人当作机械使用,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身而为人,最大的优点和长处,或者直接说,“立足点”,是什么?

早在两千多年以前,诸子百家纵横的黄金时代,荀子的《劝学》中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说着: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然后得出结论: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有本事的人并不是天生和一般人不一样,而是善于利用外物,利用外界的各种环境、资源,使自己步步登高,左右逢源。

善假于物!

而不是把自己当成某种物!

如刀工学徒,他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种用来切削的机械。

但当暂时没有机械来行使这项工作时,人也必须要顶上,作为机械来使用。

而厨艺中之所以要求刀工,是因为需要讲究火候。

就以萝卜来说,一颗萝卜,让你切得粗细不等、歪不溜丢,然后不论是煎、炒、焖、炖,同样的时间,有的萝卜丝熟了,有的还半生,有的甚至还全生!

这还怎么讲究火候?

再厉害的大厨过来,又能怎么把握时间?

所以,就如陈老先生所说,“刀工,还是很必要的。”

这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序,却是“厨艺”这个系统中,最基础最不可缺少的存在。

刀工之后是火候。

火候的及格分界线是熟与不熟。

不熟?如煮东西,死命煮就是了!

所以这一道分界线很容易越过,但越过之后,煮到什么程度,成了第二道分界线。

如煮肉,你煮熟了,但是也煮老了,很柴,吃起来塞牙、费劲,甚至嚼不动,这就是及格有余,而良好未足。

你这道菜是用肉和萝卜一起煮。

肉煮得恰到好处,但是萝卜,或者还是脆生生的,或者已经太烂了。

这就要求或者在刀工上切削不同,一者大一者小,一者厚一者薄,又或者,分不同的时间点下锅。

火候到位了,下一步就需要在搭配上做工夫了。

青椒炒鸡蛋,可以,小葱炒鸡蛋,可以,那大白菜炒鸡蛋可不可以?菜花炒鸡蛋可不可以?莴笋炒鸡蛋可不可以?莲藕炒鸡蛋可不可以?

为什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这还只是主料的搭配,然后还有配料的搭配。

做到这里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

但还是可以做讲究。

同样是青椒炒鸡蛋,你可以“青椒裹鸡蛋”,两者密不可分,也可以“青椒拌鸡蛋”,青椒是青椒,鸡蛋是鸡蛋。

你可以一股脑地随意盛放到盘里,也可以在锅中就将之做成不同的形状,如圆形,如心形。

你还可以选用不同的青椒,青色的有,橙色的有,红色的也有,然后把鸡蛋的蛋清和蛋黄质分离,最后的菜式,橙、黄、红、白、青,五色分明。

如此等等。

分拆到这里,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所谓“厨艺”,其实是一个由很多工序有机拼合成的复合体系。

从理论来讲,一个最高等级的厨师,必须把这些所有的工序,都做到位。

但这也只能是从理论来讲。

现实中,这样的“最高等级”的厨师,是不存在的,它远远超过了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厨师所要讲究的东西。

而想要做好一盘菜,做到极至般地好,简单粗暴地来讲,应该怎么做呢?

请一个最好的刀工师。

请一个火候经验最足的老师傅。

请一个水平极高的营养学家。

请一个通擅药、食两类材料的药理学家。

请一个人类味觉方面的资深研究专家。

请一个大艺术家。

或者,还要再请一个心理学家?以及其它的什么什么家?

……

当许广陵这一次入定,在定境中对意识的世界进行演绎的时候,便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某个时间段,他以“食”为中心,汲摄、提取整个意识中,与之相关的东西。

然后就发现,到了最后,几乎大半的意识,都被汲摄了过来,也就是说,仅仅是“食”这个凝聚核,就可以包罗他大半的意识内容。

然后以“医”作为凝聚核的时候,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再然后,他以“乐”作为核心,作为凝聚核,来统筹意识,再次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如此,诸多的核心切换,在这种切换中,那些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知识碎片,都在不停地变换着不同的形状,改变成不同的样貌,以配合和适应不同的核心。

于是,就在这种切换和改变中,许广陵知道了,以后,他该如何进行“学习”。

任何新汲取的知识,进入脑海,进入意识的世界之后,都可以让它附随于不同的核心,让它在不停的配合和改变中,彻底地融化,然后由“外来”,而变为意识世界的“本来”。

这是收获之一。

占这次入定成果的1%。

而那99%,是许广陵在切换了多达数十个的核心之后,终于发现,那些所有的核心,都不能统筹及运转他全部的意识,或者说知识。

要么挂万漏千,要么挂千漏万。

就如拿磁铁去吸附散落在纸上的铁粉。

一号磁铁,吸附了90%;二号磁铁,吸附了80%;三号磁铁,吸附了70%,四号磁铁,吸附了60%。

如此类推。

而唯有一个核心例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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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至高无上

把时间拉回到很久以前,许广陵刚和章老先生认识不久的时候,那时他曾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个性懒散,耐不得拘束,可能会选择做一个厨师。

当时这并不是玩笑,而是真话。

九品白玉羹、人参红薯山药粉条,这两个梦境的相继出现,勾起了他在饮食方面相当大的兴趣,后来还做了粉条。

开个小饭馆?

弄个烧烤摊?

这其实都是非常可能出现的事情,而之所以没出现,大抵可以归于三个原因:

一、就如许广陵自己说的,个性懒散。

撑船打铁做豆腐固然苦,做厨师也安逸不到哪里去。

二、那并不太符合父母的预期,他们想过他当一个大学教授,想过他当一个音乐制作人,唯独没想过他去当一个厨子。

但若只有这两条是不够的,并不保险。

生命总要寻找一条出路。

哪怕混吃等死,也还需要一个出口。

人毕竟不是猪,只需要吃过睡睡过吃就可以,而且这话也未必正确。

就算是猪,也不满足只是吃过睡睡过吃的,它还要撒欢!

所以时间向后推延,或者类似九品白玉羹的梦再多来几个的话,迟迟早早,许广陵多半还是会选择一个与饮食相关的行业去做。

为什么后来没向这个方向发展?

就因为那第三个原因——章老先生、陈老先生把他拉到了另外的道路上去。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

“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换言之,因为遇见了两位老人,他的今天,才是这样的一个模样。

如果当时,他和大傻走得近,那他现在可能成了一个摄影师,还可能是人像(美女)摄影师;如果当时,他和佳公子走得近,那他现在可能是一个美食类作家,或者电视台的美食类节目主持人什么的。

如果当时,他住在美食一条街附近,并且每天晚上都过去溜达溜达的话……

太多的如果。

而那些“如果”但凡出现一个,今天就是另外的样子。

命运的不可捉摸和令人敬畏之处就在于此,它充满了太多的变化,而任何一个变化,都可能导致面目全非。

回首这样的前尘,哪怕许广陵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大宗师了,也依然不得不感慨。

若生而为一棵树,那情况就简单多了。

简单太多了!

你长就是了。

甚至都谈不上努力还是不努力,只是依靠本能去生长就可以了。

人不一样。

太多的选择。

而不同的选择,决定了你会遇上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然后经过这些人事的“混合”和“熏染”,你的成分一直在变。

从出生乃至出生后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偶然”叠加而已。

如何不敬畏?

或许,成就越高,则敬畏越大。

因为。

你本平凡。

是命运让你走到了今天。

不过这次的这段意识整理,许广陵的收获并不是这个。

而是知道了,即使再有一次选择,再有一百一千一万次选择,他也依然不会选择去做厨师。

不是厨师看起来小家子气而大宗师高大上。

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当他以“食”为核心来吸摄整个的意识内容的时候,发现,被吸摄过来的内容,只有75%左右,而还有差不多四分之一,是与此无关的。

简单来说,它的容纳范围不广。

如果选择了这个,则意味着永远都会处于一种“狭隘”。

另外,不止是已有的意识中的四分之一内容会渐渐沉寂,就是以后接触和学习的,也将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内容,是无用的,是即使喜欢并有意识地汲取了,天长日久,也会慢慢“忘掉”的。

会被当成尘沙,被运转的意识世界慢慢过滤掉。

所以,这是一条有着很大缺陷的道路。

“食”是如此,“医”、“乐”等等皆是如此。

而唯有那一个例外。

一条他早已经选择的道路。

不过彼时,他只是选择。

而此时,是从义理的高度上,是从意识世界的运转中,确认了它的必然,它的惟一,它的至高无上。

一个象棋手或围棋手,必少年成名,或至少青年。

不然,就永远都没有成名的机会了。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水平,会不升反降!

一个游戏的职业玩家,一个体育的竞技选手,也必抓住生命中最关键的那几年做出成绩。

否则,还是一样的。

那几年做不出成绩,则永远都不再有成绩。

这些行业比较明显,还有一些行业则比较隐蔽,但它们的本质,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依赖于身心意识的发挥。

而身心之道,即“大宗师”之道。

这是根本。

绝绝对对的根本。

是可以提一挂万的根本,抓住了这一个,则其它的千千万万,也都尽在掌握之中。

无一遗漏!

无一遗漏!

无一遗漏!

当许广陵在意识的世界中以此为核心而汲摄其它的意识内容的时候,带着欣慰,带着喜悦,也带着印证了必然后的释然,发现了,所有的意识内容,都被提聚了起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执此“一”,而其它的那些千千万万,俱都为之旋转,没有任何的例外。

于是,身与此契,心与此契,意与此契,识与此契,道与此契。

永远不移。

永远有多远,则此身此心此意此识,与此道相缠,贯穿到多远。彻始彻终,无远弗届,以至于,一世无改,万世不移。

一年半前,道初立。

半年前,道复立。

现在,道永立。

就如许广陵曾经给周青竹小姑娘说过的那首诗一样,“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春会残。

鸟会迁。

花会开尽,轮次登场。

而只有那一片清阴,历春、夏、秋、冬而皆然。

于是,就在这一次入定中,在意识的纷繁演绎中,许广陵确定了意识的核心,确定了那永远不移的核心。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观到最后,只剩下惟一,也只剩下永远。

然后,许广陵醒了过来。

因为,那三大根本窍的第二窍,“识窍”,已经成就在即了。

虽然,事实上他依然还没有看到一点影子。

但他确信,前方,只需短短几步就可以走到的前方,必然就是!

若不是。

则那所谓识窍,也根本就没有去成就的必要。

我道既立。

则万象皆当来朝,来顺,来从。

若不朝,若不顺,若不从,即非我应有之,即非我应得之。

挥挥手,送别即可。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不能例外。

青华宝篆不能例外。

所有的所有,都不能例外。

至此,道立,本固,源清。

清泉一眼自兹出,流向千山万水间。万水千山皆行遍,复以清净归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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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莲荷异变

两位老人向许广陵分说着他入定的这些天,无名山内外的一些变化。

最先提起的,肯定是嫩芽茶。

说到这个的时候,两位老人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然后把一切的过失,都归于许广陵的身上。

而作为“不孝弟子”,许广陵除了赔笑认错,又能如何?

他总不能对两位老人说,而且是淡淡地说:“有来有去,天地自然。”

那样的话,估计陈老先生就是再打不过他,也要挥拳就上了,不把他打到满头包,那是决计不肯罢休的!而他的老师接下来很多天,估计都是“神情淡淡”。

所以这个时候,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装逼的。

赔笑认错之后,许广陵又承诺,以后待他功力大进,能力提升之后,一定想办法弄出更好的东西来,孝敬两位老人。

于是皆大欢喜。

两位老人很大方地原谅了他的这次过失。

嫩芽茶的损失在于雨,而雨从何来,无名山的三次!以及当初在冈仁波齐时的那次,也被两位老人一起问了起来。

对两位老人,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许广陵略微思忖了一会之后,便道:

“冈仁波齐时的那次,确实是天人感应;而这一次,应该是天地感应。”

“和我的入定,多半是没什么关系。”

“是我摆下的这个聚元聚灵大阵的运转,造成了元气和灵气的大规模动荡,然后又因为某种目前我还不是很清楚的联系,造成了气候的变化。”

顿了顿之后,许广陵又道:“如果以后这里变得四季如春,你们也不必奇怪。”

听完这话,两位老人喟叹不己,或者说一副向往之色。

不是向往那或者可能的“四季如春”,而是向往那种天人渐渐合一的境界,以人动天,人有思人有行,而天地响应之。

于是两位老人又问起许广陵,许广陵说即将突破,那么下一个层次,当是何种光景?

许广陵闻之而苦笑,然后向两位老人摊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位老人渐渐把他当作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了?尤其是在大宗师之道方面。

似乎他这个弟子,渐渐变成了他们的老师;似乎他的话,已经渐渐被他们当成了圭臬。(可能有书友对这个词稍稍有点陌生,有知道的朋友帮忙解释下哈。)

但事实上,他真的是只知身后,不知身前。

那个青华宝篆,或者说那些梦境,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非常高冷的引导者而已,而且只是路标,不是向导。

面对许广陵的这反应,两位老人一愣,随即恍然。

“拙言,是为师两个老家伙无能,委屈你了。”章老先生走过两步,伸臂揽了揽许广陵,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都大宗师了,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许广陵却居然都鼻子有点发酸。

于是下一刻,他笑得灿烂,“老师,陈老,如果你们都是圣人那样的层次,那弟子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在你们面前显摆?以弟子看,还是现在这样,就最好!”

“臭小子,看把你给美得!”陈老先生指着他,笑骂道。

其神情中,又是骄傲,又是自豪,只挟带着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无奈和哭笑不得。

带许广陵观看了已经恢复了采摘的嫩芽茶树之后,两位老人又带着他来到了那个栽着一株荷花的小池处。

其它风眼处的情况,都很正常,在这些天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而独有这一处,产生了异常。

异常就是,这株荷花,在某一天之后,不再开花结实,而底下的藕根,也不再向旁侧生长繁殖。

还不止于此。

不论是最早的位于山脚处的荷塘,还是另一个风眼处的那些荷花,其藕根、叶子、花,以至莲蓬莲子,全都长得很大,特别是风眼处的那些。

而独有这个风眼处,这只栽种了单独一株的荷花,它一开始也是有点大,但现在,继不再开花结实不再长出新藕之后,它开始整体地变小!

茎变小,叶子变小。

虽然地下的藕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一样在变小!

渐渐地,它已经由一开始时的稍微大型的,变成和山外的那些寻常的一般大小,然后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继续变小,现在,已经变成袖珍型了!

看着眼前那只有巴掌大小的叶子,许广陵微笑着听两位老人述说。

而他眼中看到的,是这株荷花此刻的内在外在。

外在,就如两位老人所发现的,它不开花了,它不结实了,它不生出新藕根了,同时,它也越变越小了。

内在……

内在是这株荷花的生命光环流转如风。

生在风眼之中,得地利之势,它大量地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元气和灵气,自身却像是无底洞一样。

只有输入,没有输出。

只有汲取,没有反哺。

之前,在山脚处,许广陵初试培育。

那时,他种了桑,种了荷,种了菱,种了荸荠。

其它几样全都表现正常,而唯有荷表示出了对于元气及灵气超乎寻常的渴望,最后,它成了最优质的植物。

它的叶子,它的花,在聚元聚灵大阵问世以前,在嫩芽茶出现以前,一直是山中最高品质的出产,而且是远远超出其它的那些。

桑叶茶不错,桑椹也不错。

菱、荸荠都不错。

以至于后来的小番茄、黄瓜、猕猴桃、火龙果、葡萄、橘子、蒲公英、枸杞等等全都不错。

但这些所有,对上那荷塘中的藕、荷叶、荷花、莲子,全都相形见绌,如仆从对上了主人,如小妾甚至是小婢对上了正室夫人。

那个时候,许广陵就想看看,它的极限在哪里。

所以当聚元聚灵大阵问世,而大阵中形成了二十二个自主汇集元气灵气的“风眼”之后,许广陵考虑这些风眼怎么利用时,第一时间,就将其中的一个,预留给了荷花。

而且是只有一株荷花,独享那风眼。

这是目前为止,他所能拿出的最高水平的培育环境。

而这时,结果出来了。

也只能说是初步出来。

因为还要等待后续,并且,不知道需要等待多久,或许只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也或许,时间还要更长。

站在这株小巧伶仃、“楚楚可怜”的莲荷前,许广陵故伎重施,运行起了素女同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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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 植物版炼气士

生命体,植物、动物包括人类,都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月光族”。

嗯,不过在这里是日光。

以人类而言,白天的时候,学习、工作,或者哪怕只是娱玩,到了晚间,一身精神气力消耗殆尽,然后进入睡眠,开始恢复,补蓝补红。

第二天,继续消耗。

然后继续睡觉以回复补充。

如此往复,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消耗与恢复的这种方式不变,而改变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体的“优良度”逐渐降低。

于是,出现的情况是,消耗量一如既往,而恢复量日渐减少,渐渐开始入不敷出,以至于每天经常等不到晚间,就大感困倦,精力不支。

所谓“半百而衰”,就是反映的这个现象。

而以今时而论,许多人刚过四十、三十,就出现了这个情况。——其实古时也不例外。

总有各种原因,而致身体早早就被玩坏了的。

这种情况下,生命体一方面主动地减少能耗。

如降低大脑的运转、降低交配的可持续次数或者直接关闭繁殖的功能等,而这两个,都是能耗大户。

另一方面,身体的主人有感于自身的情况,也开始半主动半被动地配合着节能或者开源,如晚上不再熬夜更不通宵,如早上起来然后稍作锻炼以加快气血循环流转,如不再空腹等到早中午饭一起吃而是按时地吃早餐,如中午会抽空小憩一下。

如此等等。

这般下去,等到退休之年,繁重或劳心的工作担子被卸下,再减除这样一个能耗大户,许多人反而会出现精神更盛过往,有萌发“第二春”的现象。

这就是常规的、普通的一个人的一生。

古时有医家了解这种情况,就会思忖:

如何改善?

陆陆续续地,他们提出了很多的方法。

如:适应四时而眠,春秋早睡早起,夏晚睡早起,冬早睡晚起。

如:讲究饮食,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

如:节房事,适度,毋纵。

如:毋过逸过劳。

如此等等。

还有人想着,不止节流,更要开源。

于是,五禽戏、八段锦等这些调和肢体、摄养气血的“古代导引法”,诞生了。

于是,再进一步,古代的“炼气法”及“炼气士”也诞生了。

根据章老先生及陈老先生的考证兼猜测,早在《黄帝内经》最早的篇幅产生以前,正宗的炼气士,就诞生了。

甚至都可以说,内经的很多篇幅内容,不是出自医家之手,而是出自炼气士之手。

何谓炼气?

在了解了人体气血的一些基本运转及生发消耗规律之后,他们设想着,在人体内开辟这样的一个地方,使其具备这样的一些功能:

一、能够沟通四肢百骸、大**脉。

二、在做到一的基础上,快速地向身体任何需要的地方输送气血,以及能够一定程度地攒聚气血。

类似于今时的物流中心或者说货物集散中心,以及,与之相配套的四通八达的水、陆、空联合高速通道。

这样的一个地方,古时炼气士称之为“炁海”,后世道家则称之为“丹田”。

出土于战国时期的一段刻在玉佩上的铭文,大抵体现了这样一种手段:

“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他们试图用这样的手段,来避免成为“日光族”的尴尬,由无产而渐至低产、中产、高产。

如果说前段时间许广陵遍览道藏有什么收获,那就是了解了古代几乎所有的有关这个方面的思路、设想、手段。

以他现今所站的高度,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对他毫无用处,尤其是那些具体的手段,其中荒谬以至于错漏之处,简直是不用枚举,比比皆是。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一了解并梳理着那些从零开始、从最初起步的筚路蓝缕。

其中有踏踏实实步步登高,其中有异想天开一步到位;其中有设想以外物补济自身,如草木药石,其中有试图独以自身不假外求……

应该说,许广陵的收获还是很多的。

那是古代很多很多的思想,展示面前。不管其正确与否,总是颇多闪光。

而很多荒谬、错漏,略微转换一下思路,略微作一些简单或关键补充,便是真知灼见。

于许广陵而言,那些不同的出发点,以及那些不同的归属处,这些,才是最宝贵的。一路道藏阅来,简直是给了他无数的启发。

所谓大宗,就是先要“大”,海纳百川,然后“宗”,万流归宗。

纳万而成一。

这是两位老人老早老早就给他讲过的道理。

身为弟子,许广陵自当践行。

用无数个“大宗”,一拓基础,二开前路,这也是许广陵早就既定的基本策略。

而此刻,站在这株产生着异变的莲荷面前,许广陵通过素女同心诀,赫然发现,那生在小池中的,仿佛不是一株植物,而是一个植物人。

一个植物版的“炼气士”。

这株莲荷身周,其生命光环在疾速而又轻盈地流转着。

大量的元气灵气,被汲取进来。

无名山上其它的草木,包括最早的荷塘及另一个风眼处的那些荷花,其实也都是这样,虽然它们因为没有这么好的条件而在程度上有所逊色。

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

然后。

汲取了元气灵气,它们干什么呢?

它们快速地生长、繁衍,并且因为可以恣意地生长,所以一般长得都比较大,就比如那荷叶,有些,“伞大如盖”,大得像现在他们所用大锅的锅盖,直径足有一米多宽!

其它的那些许广陵特意栽培和照顾的草木,都是这样的。

而眼前的这株莲荷呢?

它在汲取了远比其它任何草木都要更丰厚的元气和灵气之后,一不长根抽茎,二不开花结实,三也不滋养那已经小如巴掌大的荷叶。

它把它自己的两节藕,当成了“炁海”。

在生命光环的流转中,一上一下,形成了两个气旋,元气从根入,灵气从叶入,然后,元气和灵气分别进入两节藕中的一节。

再然后。

在外面生命光环的带动下,一个位于地下的、很微型的“内生命光环”诞生了。

以那两节藕为中心。

一个小小的类似于黑白太极的圆,一个流转着的许广陵前所未见的生命光环,在他的感应中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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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我行生灭间

许广陵有点愣。

这算不算是“成精”?

应该不是,因为它的意识和感应,依然是处于一种很简单很本能的层次,和其它草木基本无差。

只能说,生在风眼中,在聚元聚灵的环境下,它的生长条件太过丰厚,从而出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根本层次上的进化。

之前的嫩芽茶树,茶树一如既往,而只是生出了特别的嫩芽,有着一些“灵物”的征兆。

而这株莲荷,则是直接把自己变成了“灵株”。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是迈过了从平凡到超凡的那一步,从寻常的草木,变成真正的“灵草”?

再巡视了一遍其它风眼处的情况,和两位老人一起往着工作室而去的时候,许广陵仍然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此际,他很期待,这株灵草以后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联系了大佬,到了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三个人一起给许广陵讲解。

包括他入定时间这片区域三次大规模的降雨,也包括无名山外被影响的区域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特征性变化,同时还有国家的一些针对性政策等等。

许广陵只是听着,基本没发表什么意见。

一个本来只是针对山中的大阵,影响了周边几百公里区域的生态环境,这是他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但当然,这是好事。

这些算是“正事”。

而和郑琴的小聚,就算是闲事了。

郑琴身上没有太多的变化,许广陵是可以把风眼也给她匀一个的,反正总计二十二个风眼,太多了,拿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都不是什么事。

但她又不像两位老人那般地,就是给了她风眼,也是浪费。

甚至,风眼对她来说,可能还不如面对荷塘更好,每天晚上的向塘而卧,在荷叶荷花的清香中入眠,反更适合她一些。

至于更进一步,还待她把那套小法诀练练再说吧。

这同样包括大佬和钱绍友,如果他们有进步,那许广陵是不吝于进一步指导及给予风眼的待遇的。

但以许广陵的判断,情况并不乐观。

就一句话。——

此道艰难。

关于身、关于心,在提升上面,看起来没有什么障碍,但其实处处都是障碍,而很多障碍,都是无形的。哪怕已经是所谓的大宗师了,许广陵也不知道别人走这条路,究竟会遇到哪些障碍。

和两位老人朝夕两处,他们共同研讨参详,推敲并解决着一路遇到的所有问题。

很多时候,也都依赖于两位老人身为一代大宗,自己能够发现问题。

而“朝夕相处”、“站在大宗的高度自我发现”,这两条,都是郑琴、大佬、钱绍友他们所不具备的,所以许广陵就算有心,也只是让他们从一个小小的法诀起步。

然后,以观后效。

而伊藤真桐姐妹,他则始终连这一个小法诀,也没有传授。

自从在化妆品方面展开合作之后,伊藤真桐基本上保持着一周往返无名山一次的频率,她一般是周一过来,然后周二、周三离开。

伊藤真梨多半蹭着她一起来。

事实上,许广陵和伊藤真桐的交流并不多,伊藤真桐到了这边之后,也多是和郑琴在一起。

倒是伊藤真梨,她会拉着许广陵下下象棋,许广陵也多会应允。

然后对弈一次,他就感叹一次天生顶窍大开的神奇,而且直到今天,他也还都没有找到克制这种“读心术”的方法。

虽然,伊藤真梨一直都是输。

但许广陵从来没有一次,能赢得很轻松。

因为任他千般弄巧,万般算计,甚至以最平实也最霸道的方式一路横推,伊藤真梨却总能不依靠自己的水平而纯靠仿如读心术一般的直觉,在很多关键节点,知道他会怎么下!知道她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许广陵只能赢在细节。

依靠大宗师层次的那种滴水不漏的处理,以极细微的优势,累积取胜。

这其实,是欺负人了。

在大的方面,伊藤真梨并不输给他。

只能说,天生顶窍,实在是太厉害太厉害了,厉害到连一位大宗师都不得不服。——许广陵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打通顶窍呢,那还得等到归元息机根本窍法的最后一步。

天地窍!

而现在,那第二步的“识窍”,也都还没有成就呢。

但是,也就在翻掌或者说反掌之间了。

许广陵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二十七天,手机上已经累积了很多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息,其实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周蓝兰基本也是一周过来一次电话,而且多半是在她下了直播之后。

许广陵有时在就接听着,若不在,她就会发短信息过来,一发十几几十条的那种,多半也就是说着与直播相关的一些事,然后,就是歌曲了,就唱歌的一些方面向他请教。

大傻和佳公子,这两个是固定半个月一次,这半个月,大傻打,下半个月,佳公子打,基本都是这样。

时隔两年,三兄弟已经都不是当初的模样。

许广陵固然是变化极大,大傻和佳公子也一样判若两人,大傻估计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摸他的照相机了,同样,佳公子也是如此,再拿笔写字,估计都不会写了。

两兄弟还没来过无名山呢,今年年底,许广陵会邀他们一聚。

然后,徐老站长一样有几个电话,这肯定就是茶叶的事了,倒是老谭也给他来了电话,没接的情况下,随之又发了条短信过来,是其女儿的照片。

已经很健康的样子,笑成一个眯眯眼。

许广陵现在的时间其实还蛮宝贵的,因为意识的世界里一分钟就可以发生很多很多的变化,但他却对着这张照片看了足足好几分钟,随后,脸上也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甚至,此时此刻,他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个很奇特的想法——

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当上一段时间的幼儿园教师?而且,还最好是小班的。

以一个大宗师的立场,去好好感受生命的最初,欣赏那些幼小的生命在萌长过程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不过这只是一个想法。

究竟会不会去尝试,就不知道了。

另外,居然还有两条短信,陌生也不陌生。

陌生是因为很久没有来往了,不陌生是他们曾经同游以及欢谈过不少日子。

和大傻、佳公子一般的,曾经的驴友。

“老许,最近在哪旮旯玩呢?”

“兄弟,横断山脉那边的事听说没,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逛逛?”

许广陵笑着摇了摇头,这也勉强能算是蝴蝶效应?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曾经的时候,那几年,当时他以为是“江湖夜雨”,而现在回首,却发现还是“桃李春风”。

今时今日,无所谓出世。

但确实,离过去那几年的日子,远了,而离过去的过去,那些小学、中学、大学的日子,则真的,如同隔世,仿佛完全是两个人的人生。

虽然,就在几天前,在醒来之前,他又专门抽出一段时间,在意识中,再次地回顾与沉湎了一番,那旧日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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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最后一步

对一个大宗师来说,意识没有尘封。

哪怕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也如刚刚发生一般,两者并无区别。

而当许广陵的意识以一种小天地的方式具化,从虚无缥缈变为某种“真实”,则自他出生伊始,发生的所有点点滴滴,都明明白白丝毫无隐地呈现在意识天地中。

再没有什么“不记得”,也再没有什么“遗忘”,更无所谓“疏忽”。

回首过去那十几年,就仿佛真的时光倒流,他和父母重新过着一家三个人的日子,父母音容笑貌如昔,而他则褪去所有属于大宗师的高度,重回少年,重回那懵懂与青涩。

帮父亲捉笔代刀,写一篇散文,尽管着意模仿了,但父亲还是摇摇头道:“今晚没有鸡腿。”

帮母亲作曲,母亲看后摇摇头:“小陵,你再多作两首?我从三首里挑个最好的!”

有女孩子打来电话,他接听后,父母一脸神秘微笑,而他则貌似淡定实则雀跃地回到卧室,他是没有独立书房的,卧室里的桌子就是他学习看书的地方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他和那个女孩子,会不会走到一起呢?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总是存在着一些可能的。

那时,他是全校第一,而她是全班第二,兼全校的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少掉出前十。他们在班级、学校的很多活动上,都是正副手。

他还教过她学舞蹈。

她在学习上是个好手,但在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的。

第一次教完,他手心冒汗,她额头冒汗。

然后两人却都笑了。

……

回首过去,这于许广陵而言,是一种幸福,同样也是一种悲怆。

不过悲怆得多了,渐渐地,幸福开始占据更多的比重。今时今日,他能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回首,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哪怕那些悲怆,也都是幸福。

如果不幸福,他就还只是沉沦着。

如果不幸福,他已经不记得那许多,只记得某一刻的那个断点。

然后天长日久,时间再向前漫延,或有一日,只留下伤痕,而造成伤痕的原因,渐渐湮灭于尘封的记忆里,成为禁忌,不再会去想起。

那才是无奈,那才是真正的悲伤。

而现在,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留住过去,不是幸福又是什么?

许广陵的意识世界,他能切入的恍若梦境一般的地方,整体是一个湖泊。

湖泊的中心,是一个小岛。

这个小岛上的草木,包括组成小岛本身的泥土、沙石,是他的“大宗师”领域。有关大宗师的一切意识内容,直接的,都被归集在这里。

在此之外,许广陵第二、第三个分离出来的小岛,是远离中心的双子岛。

那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小岛,一起承载着他走上大宗师之路以前的日子,一个承载着幸福和愉快,一个承载着落寞和悲伤。

而在此之后,许广陵对意识的所有内容,作着最后的归整。

“食”。

这是大宗师的核心之外,第一个位于从属位置的副核心。

生命以哇哇大哭的方式降临此世,而在此之后,哭的最多的时候,是求食。

饿了,就哭。

小时,自父母处求食,长大后,在社会上求食。

而不论年龄的老少,不论地位的高低,可以说,所有人,所有,每天都面对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这是生命存在和延续的根本。

然后,由基本的饮食,到大吃大喝的宴席,再到穷自然及人文之盛的美食,这一系列联合在一起,组成了每个人的一生以至于整个人类文明中的极为重要的一个部分。

这是世俗的食。

而一个大宗师的食,先从世俗起步,后则,一求盈,二求清,三求……灵?

很基础,也很高端。

是大宗师之路,一个相当重要的辅助。

“真”。

这是“大宗师”主核心、“食”第一副核心之外,第二副核心。

医道,被许广陵归入了这个核心之中。

医道是什么?

以许广陵从老师那里学习的针、药二道而论,针是对人体的研究,药是对草木(自然造物)的研究,前者很直接,而后者虽间接,但一样是为了应用于人体。

解析。

对人体解析,对自然万物解析,以至于对纷繁的人世演变解析。

将解析的成果应用于大宗师之道,是无限开拓这条道路的源泉。若背离此旨,则所谓的大宗师之道,终有一日,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美”。

意识内容及意识运转和演绎的第三副核心。

美是什么?

美是从义理的、逻辑的、研究的手段还无法触及真的时候,依靠直接的感知和感受,去触及它。这本就是造物赋予生命的一种天赋技能或者说神通。

美如庄稼。

真是这庄稼的果实。

种植庄稼,如老农一般地精心栽培这些庄稼,然后等待收获。

音乐。

绘画。

舞蹈。

甚至包括那化妆品,从化妆品中延伸出来的对“香”的研究。

如此等等,尽被许广陵归入了这一个核心之中。

“和”。

入其乡,则随其俗。

在两位老人面前,他是一个有着尊敬、有着恭顺、有着调皮、也有着些小无赖之相的弟子。

在大佬面前,他是一个庄重同时也随和的平等位置的合作者。

在郑琴面前。

在伊藤真桐、伊藤真梨面前。

在大傻佳公子面前。

在周老师、周师母、周蓝兰面前。

在徐老站长老谭老林等面前。

……

许广陵变换着身份,也变换着形象,但这些所有的变换,都是他,是他真实无伪的诸多侧面。这些侧面汇集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他。

面对这世间,人、事、物,如何以应对?

就一个字。

“和”。

居于山则伐其木,居于水则获其鱼,与师相处则恭,与友相处则信。

以一“和”字,连接我与他人、我与世界。

“和”,也是意识内容的第四核心。

“大宗师”。

“食”、“真”、“美”、“和”。

至此,许广陵的所有意识内容,俱已被抽摄干净,再无任何遗漏。

而他的意识构建,至此,也彻底大功告成。

从今以后,他所有的思想、行为,以至从外界而进入他这里的所有的知识等等,俱当围绕这一大四小核心而演绎。

就在许广陵确立了最后的一个意识核心之后,意识天地中,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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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晋升!

一钩已足明天下,何必清辉满十分。

据传,这是林则徐女婿少年时写的一首咏月诗中的句子,林则徐见后,提笔改了一字,将“必”改为“况”。

一钩已足明天下,何况清辉满十分。

一字之别,而顿将原诗的自矜和和自傲,变成了自勉。

有些天分的少年,矜高自傲,目无余子。

贵为总督的朝廷大臣,站在高处,看到的是天下之英才何其多也!

这也正是一介少年与一位大佬的区别。

今年的中秋,已经过了,许广陵醒来的时候,正是阴历的八月十七日,中秋已过两天,十五最亮的月亮,十六最圆的月亮,都已经过去。

而此时,已经又过去了两天。

但这一晚的月亮,还是很圆,也很亮。

天净如洗,澄月高挂。

许广陵晚上一般很少上山的,他都是早上的时候才上去溜达一圈,而这一晚,他却是在山上。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很会夸张的李太白这么形容夜宿山寺的景象,但不管是那山,还是那寺,又或是那楼,又能有多高?

许广陵现在在的山顶,海拔六千余米,这放到真正的“高山”中去,怎么排都是轮不到它的,别说放眼全世界了,仅仅只是中国境内,它也都当排在百名开外了。

但如果不作对比,纯论高度,它还是很高很高的。

积雪皑皑,月照空明。

在天空那轮皎月的映照下,积雪的山顶,一片晶莹。甚至不止是山顶,在如水的月光与本就是水所形成的积雪共同作用下,许广陵的视线所及,整个天地之间,都是一片晶莹。

而他身置其中,真如处琉璃世界。

站在惯常的位置,许广陵目光下视,随意四览,大猫则在他身前的大口袋里悠然熟睡。

从山顶,到山脚,这一路之间,是有着一些水气凝结与升成的,它们如轻纱一般,覆盖在无名山周围,说是轻纱,但其实从上到下,一层又一层,既不轻也不纱了。

但它们无法对许广陵的视线造成任何阻碍。

所以许广陵清清晰晰地看到了从山脚到山顶的一切。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山脚的荷塘上。

荷塘靠山的这一边,搭着几个帐篷,那是两位老人、大佬、郑琴以至于伊藤姐妹的休憩以及一些活动之所。

背离山的另一边,离荷塘较远的地方,则分成两处,搭着很多的帐篷,钱绍友等尖刀,还有短留山中的一些老人们,憩息之处。

月光静静地洒在池塘上。

大如伞盖的荷叶,半开半绽的荷花,和那静静流泻的月光一起,组成了一个极其清幽的世界。

而那荷叶的清新,与荷花的馨香,就在这种清幽之境中淡淡地散逸而出,飘向四面八方,就连站在这高高的山顶,许广陵的鼻端仿佛都闻到了那种清香的气息。

清香之下,万物沉眠。

两位老人、大佬等的浅浅呼吸声,山上以及山脚外围聚集的无数鸟兽虫蚁的各种轻微躁动声,还有微风拂过林梢的声音。

而当许广陵的目光移开,放眼全景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超级大的漩涡,以这座无名山为中心,如七星绕北斗一般,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缓缓旋转着。

那是被聚元聚灵大阵所调集起来的极为庞大的元气和灵气。

元灵二气,如同海洋,而天上的月华以及无数黯淡星光,则仿如被那海洋中的漩涡吸卷着,投入到那海洋中去。

不,其实并不是仿如。

而是真的投入其中。

而在投入之后,月光及星光中的某些东西,不知道是单纯地抽取还是转化,总之,它们会变成元气,然后,元气再经过草木的转化,变成灵气。

聚元聚灵大阵,加速了这种抽取或转化。

是以,在这座大阵形成之后,无名山中的元气及灵气的浓厚程度,是在缓慢上升中的,而上升的原因,不仅仅是汇聚,更有生成。

许广陵的目光渐次收回。

而在一种淡漠的视角,他的整个人,都仿佛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海洋上,脚下,那缓缓旋动着的元灵之气,变大地为星空。

头顶是星空。

脚下是星空。

周围还是星空。

而他,就置身于这种既黯淡又晶莹的无尽星空中,星河围绕,星光流泻。

目光渐渐收回,思绪亦渐渐归于沉寂。

许广陵慢慢地,仿佛变成了一棵树、一块石头,又或者融化于这无尽星空中,变成了其中的一颗星子。

但在极静的外表下,这棵树、这块石头、这颗星子的内部,此刻,却正翻天覆地着。

“食”是“生”。

“真”、“美”则是“升”。

“和”则既是“生”,也是“升”,还有“融合”。

四个小的核心,如卫星岛一般,拱卫着正中央的“大宗师”核心。

当许广陵的心神以一种无可名状的方式临降这个意识天地中时,发现,在形成了一大四小这五个岛屿之后,原本只是水波微有荡漾的湖泊,这一刻,同外界的景象一般,赫然生出了漩涡。

或者不能说漩涡,而只能说是旋转。

那湖水,代表着无数知识碎片的湖水,以一大四小五个岛屿为中心,作着一大四小的五个旋转。

整个湖泊,以正中央的岛屿为中心在旋转。

而在这个大的旋转之下,是分列四方的,四个小的旋转。

大的旋转带动着小的旋转。

而小的旋转又加速着大的旋转。

渐渐地,所有的湖水都如渗透一般,渗透到那一大四小的岛屿中去了,再无任何湖水的存在,而这个时候,那种旋转却仍然没有停止。

不但如此,反而变本加厉了。

在旋转中,四个小的岛屿被强行吸摄着,融入了大了岛屿中去,一大四小,渐至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在融为一体之后,旋转中,它继续产生着变化,先是一点点地由大变小,再然后一点点地由实变虚,最后,仿佛变成了一个已经没有大小,只在许广陵的心神感应中还存在着的明灭不定的光点。

而那意识的天地也不见了。

或者说,被刚才的那种旋转给收缩了,伴随着湖泊一起收缩,伴随着湖水一起收缩,伴随着岛屿一起收缩。

直至,彻底地收缩到没有。

整个意识天地,变成了一个点。

而那个点,却仍然在旋转着,许广陵的心神一直跟随着它,投入在其中,然后,他的心神陷入混沌,唯一的感受也只有旋转,无尽的旋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一种由内而外的“爆炸”,让许广陵从心神的混沌中再次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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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章 识域!鉴天镜!

呈现在许广陵心神中的,是一片莫名的天地。

真正的“天地”,既有天,也有地。

如现实的星空一般。

最大的星星,如太阳一般的星星,占据着这片天地最中央的位置,它在旋转着,缓缓地,带动着这片天地跟着它一起而旋转。

在它周围,四颗卫星环绕着它。

而在较远的地方,几乎是这片天地的尽头,两颗小的互绕卫星,自成一体,只是遥遥地被最中央的星星牵系而已。

不论远还是近,这七颗星星共同组成了一个平面。

而在这个平面的上方……

当许广陵的心神投注过去的时候,先是呆愣,接着几乎是窒息。

那是什么?

一面……镜子?

看起来,它真的就像是一面镜子,只是这面镜子,直径比那正中央最大的星星还要大几百倍,然后,它是晶莹的,但并不透明。

整体,散发着一种蒙蒙的青光。

非常浓郁的青光。

也正是这青光,让这面简直是晶莹到极致的镜子却并不透明。

时间如同倒流,倒流回两年多以前的那一个夜晚,许广陵刚和大傻佳公子两人分别,自抚仙湖回来,然后,拿起了刻刀,再然后,一道青光,扑入了他的脑海。

原来,你在这里!

许广陵有一种如释重负,似一道谜终于揭开了谜底,又有一种如对故人久别重逢的惊喜。

不管怎么说,是当初的那道青光,或者说眼前的这面“镜子”,成就了他。

如果没有这面镜子,且不说他能不能与章老先生相识,最算能,最了不起的情况,也就是他最后成为一代医道大宗?而永远都无法窥见关于“大宗师”的境界。

更无从走上这条道路。

许广陵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看着呈现在心神中的这面简直是占据了大半个天空的镜子。

无数云彩一样的东西,在这面极致晶莹的镜子中流动,或者说流过,从不知名的彼端而来,流过镜子的左边,进入镜子后,流到右边,然后再次流向不知名的另一个彼端。

仿佛这面镜子,只是无尽天空中一个小小的窗口,呈现着天空中流过的云朵。

那些云彩,或明或暗,或聚或散,或大或小,或疾或缓,许广陵看了好半晌,总计已有约几万朵的云彩从眼前飘过,却居然都没有发现任何一点重复的。

“你是什么?”

许广陵的心神凝注着这面镜子,轻轻“问”着。

他是在自问,或者说,近乎于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但是下一刻,完全出乎许广陵意料的情况发生了,镜子中流溢着的无数云彩一样的东西瞬间消逝一空,然后,镜子的正中呈现几个大字,还是中文简体字:

“鉴天镜”。

许广陵有点发傻。

任他再怎么大宗师了,眼前的这一幕也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居然是可以与他产生互动的……的……

“你是生命吗?”愣了半晌之后,许广陵终于稍稍回过神来,继续通过心神这般问着。

“不是”。

镜子中的回答没有半点延迟。

几乎是,许广陵心神刚动,它便瞬息响应。

“你是有意识的?”有意识的非生命体?许广陵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没有”。

没有?

“那你怎么能够回答我的话?”许广陵产生了相当的怀疑。

“不知道”。

“我感觉你是在戏耍我。”

“没有”。

许广陵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微微凝思了半晌,继续问道:“你对我有害吗?”

“没有”。

“你的目的是什么?”

“回家”。

许广陵再次一愣,“回家?你的家在哪里?”

“永恒之域”。

这是完全陌生的信息,“这世间,有永恒的存在吗?”

其实许广陵知道,有的。

生命会生、成、破、灭,非生命一样会生、成、破、灭。

一棵小草是这样,一棵大树是这样,一只猫是这样,一个人也是这样。一粒沙子是这样,一块石头是这样,一个星球是这样,一个宇宙也是这样。

一切有形皆破败。

但在有形背后的,组成了小草、大树、猫、人、沙子、石头、星球、宇宙……的那个东西,它是永恒的。

至少在许广陵当前的理解中,是这样。

“有”。

镜子这般呈现道。

“你怎么回去,怎么回到那永恒之域?”许广陵继续问着。

“你”。

“我带你回去?”

“是”。

“我怎么带你回去?”

“生命树”。

“生命树是什么?”

“生命树,万劫不磨”。

“你让我找到它,然后把它送给你?”

“不是,你融合它”。

“我怎么才能找到它?”

“鉴天镜,诸天尽览”。

“鉴天镜,诸天尽览。生命树,万劫不磨。你们是兄弟俩吗?”

鉴天镜的回答,第一次出现了迟顿,甚至迟顿了足有好几秒的时间,才显示着:

“是”。

但才刚显示,它又变换成:

“不是”。

许广陵再次被它耍愣了。

“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不是。”

它这次的回答更绝。

不过许广陵却醒悟过来,“你们是一对的、相因的、相承的、相成的……但并不是兄弟、姊妹、配偶……?”

“是”。

“诸天尽览,你这么厉害的吗?”

“是”。

“怎么览?”

几乎是许广陵才问着,呈现在他心神中的内容便来了个大变样。

鉴天镜不见了,鉴天镜下方的七颗星星也不见了,连这整个天地都不见了。

此际,呈现在许广陵心神中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景象。

无名山!

就是他现在站着的这座山!

但是,再详细不过了!

许广陵对这座山是非常熟悉的,虽然还具体不到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但具体到绝大部分草木,以及一小部分土石,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心神几乎略一查探,许广陵便发现此刻呈现着的,正是真实的外面景象。

但是,这呈现却只到山脚,连那山脚远处的蒲公英带,都只呈现了一半进来。

“外面的景象呢?”

“不能呈现”。

“为什么不能?你不是诸天尽览吗?你说你能尽览整个大海,结果现在是连大海里的一个小水滴都显示不全?”

“和我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和你无关,那是和我有关咯?”

“是”。

“你的意思是,我很lo,所以才导致你不能尽情发挥?”

“yes”。

“You are so honest。”

“Thank you”。

“你真的没有意识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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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识窍成就

时隔两载,当初的际遇,终于水落石出。

它一直就存在于许广陵的识域之中,而直到今天,许广陵识窍成就,他成了自己的“识域之主”的时候,才得见其真容。

是的,识窍成就。

根本窍法,三大根本窍的第二窍,也终于达成了,只差最后一步,即告彻底的大圆满。

从最早的“九品白玉羹”,到这“归元息机根本窍法”,这些所有的梦境,都来源于鉴天镜在许广陵意识中的投影,而现在,当他识窍成就之后,梦,是没有了。

不管是正常的梦,还是这两年中那些特殊的梦。

他的心神、感受、意识,不再有任何混沌、不清醒、迷离的时候,真若睡眠,那就是意识蛰伏不动,而但凡有丝毫所动,那就不是睡眠,而是醒了过来。

梦,一种迷离的意识反应,对许广陵来说,已经成为过去式。

鉴天镜到底是什么,许广陵现在还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它当成一个“万能应答机”来使用。

反正,存身于他的识域之中,他会的东西它都会,而它会的……

这可是一个自称“诸天尽览”的存在!

所以接下来的这些天,许广陵除了日常的一些安排,如与两位老人闲话等,在此之外,基本就是忙着两件事,一是熟悉识窍成就后的身心变化,二是熟悉与鉴天镜“相处”。

识窍成就,从动静上来说,并不如当初的命窍成就给许广陵带来的变化更大。

毕竟,由生向死,由死而生,那一步跨越,直至命窍的成就,对许广陵来说,是真正称得上“开天辟地”的,而且,一线之间,非成即败。

成,就是大宗师。

败,就是死。

哪怕平平静静地跨越了那道门槛,哪怕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许广陵想起这事都会“淡然一笑”,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它在本质上的惊心动魄。

而识窍成就,就从容多了。

毕竟是大宗师了,而且是一位已经确立了道途的、“道永立”的大宗师,纵然面对任何的未知,那些未知,其实也是部分可知的,而非全然不可捉摸。

最简单的例子,就如识窍未成之前,许广陵就已断言,数日后,识窍必成!

然后,识窍依言而成就,如奉律令。

这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洞察,一位大宗师层面的洞察,然后,建立在洞察上的“必”。

必然。

没有迷雾。

这与初晋大宗师时,已然完全是两个天地。

而这两次成就,就如这两大根本窍的名字一样。

“命窍”,为身体立命,在根本层次上,改变了身体的运作,并使之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最接近完美的状态。

“识窍”,为身体立识。

识域的成就,一统了意识的天地。

哪怕意识中,有任何的纤毫之变,都将丝毫无隐、明明白白地呈现在识域之中。

读一篇文章,或者说记忆一个东西,对普通人来说,大抵分为这么几种情况:

记住了。

没记住。

很熟练地记住了。

记住了,但是并不熟练,有时能够复述出来,有时突然就忘了。

记住了,但是几天之后,又忘记了。

已经忘记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还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个时间,突然地,又想起来了,或者想起零星半点,或者整个地都想起来了!

……

这些,都很正常。

其实,这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像电脑中,远古时代的一种存储介质,“软盘”。

软盘,只能存放很少的内容。那个时候,根本没有“T”、“G”这种概念,有的只是“MB”,以及“KB”。

只能存放很少的内容,只是其一。

其二是,这内容存放在里面,并不稳定,并不“保险”。

这软盘,明明这一次还用得好好的,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下一次,里面的数据突然就读不出来了,又或者,只能读出其中的一部分,而其它的,损坏了。

除了软盘,后来又有了光盘。

光盘能存储的内容,比起软盘来说是一个大突破。

但它一样存在着不稳定的特点,当这光盘被反复读取,碟片受到磨损,又或者,读取器的读取及供电系统不是很稳定的时候……

硬盘登场。

随后,又从“机械硬盘”演变到“固态硬盘”。

而这之中的趋势或者说演变历程是:能存储的内容越来越多;稳定性越来越好;写入及读取速度越来越高;最后,存储介质本身却越来越小。

全面的、全方位的优化和进化。

人的记忆或者说意识方面运作,并不全然地与此类似,但确实很有一些共同点。

人紧张的时候,记忆的写入与读取都可能出现障碍,为什么?

人在早上、中午、晚上的时候,明明是同一天,明明是同一个人,记忆能力却呈现明显的差别而并不等同,为什么?

人老了,记忆力衰退,为什么?

不止是记忆力衰退,甚至可能会出现“老年痴呆”,为什么?

……

这些所有的“为什么”,都与意识本身无关,而与身体有关。

身体好,记忆就好,就这么简单。

许广陵很早的时候,就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而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大宗师。

自命窍成就、身登大宗师之后,可以说,已经无所谓遗忘了,但那个时候,嗯,怎么说呢……

如果意识里的内容多了,许广陵也不确定,随着意识内容的越来越堆积,以后,会不会依然出现遗忘的情况。

不好说。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读取意识内容的方式,和普通并无差异。

而现在。

识窍的成就,等于是在他的身体中开辟了一个独立的意识天地。

从此,身体还是身体。

但意识,虽然存在于身体之中,却拥有了一个“独立王国”。

许广陵看书。

一些以前没看过的道藏类书,这类书,基本上已经被他看完了,所剩无多,这已经是山上最后的一批。

若是以前的时候,许广陵会或快或慢地翻着这本书,快,是因为可以快,而慢,则是因为心情。不管快慢,翻过之后,这本书的内容全数都会被他记住,哪怕并不需要记。

而现在,他坐在放着书的帐篷中。

他没有去翻书,翻任何一本。

“小天,GO!”在识域中,许广陵的心神这般地对鉴天镜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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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9章 诸天尽览,严重缩水版

许广陵没有动静,位于许广陵识域中的鉴天镜同样也没有动静。

但下一刻,几百本虚拟的“书”出现在许广陵的识域之中,然后,几百本书的书页同时翩翩地翻动着,而就在这书页的翻动之间,一点一点水气出现在识域之中。

最后,化成几朵位于五个星星附近的云彩。

星星,包括整个识域一直都在缓慢旋动着,而这几朵云彩就在这种旋动中,似慢实快地融入进了那五颗星星里面去了。

就这样,前后用时不到三分钟。

许广陵完成了对那几百本道藏书籍的吸收。

几百本书里,所有的内容俱都被他汲取过来,而且,并不是简单的汲取,而是在汲取的下一刻,就几步是同步地完成了最深度的消化和吸收。

这个速度和效率,让初次体验的许广陵自己都惊呆了。

一是惊呆于鉴天镜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二是惊呆于识窍成就之后,他自己对于知识的汲取和吸收能力。

他之前看书就可以很快。

但那时……

嗯,现在的这速度和其相比,提升了何止百倍!

“小天,如果几千、几万本书一起翻,你也能做到这样吗?”许广陵问道。

“是”。

鉴天镜确实高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多话。

心念一动,许广陵想到了这样的一个情景。

他走进一个图书馆中,市图或者省图又或者国家级的大型图书馆,就走进大门,往大厅里那么一站,或者甚至连门都不必进,就站在外面,更甚至于是坐在图书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中。

然后下一刻,无数的书页在识域中纷纷扬扬……

“可以吗?”许广陵心念动间,再次这般地问着鉴天镜。

“Not a big deal”。

许广陵随即决定,以后,抽出一段时间来,走遍天下的图书馆,或者至少,把国内的走完大半。

之前的时候,一是没有时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二是那个时候,就算有时间,他也只能看寥寥几个类别的书,如道藏、农书等。

其它的,乱七八糟的看多了,难免给意识添乱,有碍心神。

所以,并不是多多益善。正儿八经是看多了,反而不美。

而现在,一方面已经确立了道基,本正源清,再吸收任何类别的知识,都不可能妨意碍神。

另一方面,识窍的成就,识域的生成,让他哪怕是一天之内就向脑海里塞进去比本身现有的更庞大一百、一千、一万倍的知识,也都只是毛毛雨、小意思。

就算一时消化不完,两时、三时也消化完了。

有着这样的便利,或者都可以说是神通,曾经有过在图书馆中泡过几年经历的许广陵,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尝试一下?

还是那句话,“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许广陵现在,就想一剑屠灭天下书,让鉴天镜出动,把所有的书籍,都收入意识中来。

可惜,他现在很lo。

要不然,应该是连门都不用出了,更不用说是一个一个图书馆地踩过去。

鉴天镜,这个自称可以诸天尽览的神器,目前的有效“浏览”距离,是八千四百多米,和号称的“诸天尽览”比起来,才真正是lo到无尽深渊里去了。

不过倒是可以白天黑夜天上地下地等同。

换言之,许广陵现在可以看到地下八千四百米范围内的一切。

所以,无名山在他眼里,也真正地透明起来。

不过没有什么宝藏。

这座山大概自古以来就是真正的荒山,向来无有人迹,是以,别说什么珍藏秘藏了,哪怕铜钱,都没见着一枚。

许广陵看遍这座山的上下内外,包括基座,也就是这座山深入地下的山脉部分,然后也只是看到了一些矿藏,以及早已经土石化的动植物尸骸等。

总而言之,乏善可谈。

许广陵探索得很有趣,很细致,如一个新得了好玩玩具的小孩,但最终对于这座山的探索结果,却着实没什么好说。

但是,可以做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许广陵醒来后,两位老人找许广陵,把他们已经基本完成的“大型园林建筑设计图”拿给许广陵看。

许广陵也基本通过了两位老人六成以上的意见。

而这时,得鉴天镜之便,许广陵在完全了解了这座无名山内外情况的基础上,先是让大佬调集一些尖刀们过来,对这座无名山的内部进行施工。

是的,内部。

许广陵以前从山顶到山脚小小地开辟了一个河道,以汇集山顶融化的雪水成为溪流,就在这条溪流的靠山脚处,右侧,向斜下开凿,只需开凿五十米左右,就可以看到一道很大的缝隙。

这缝隙从山脚向上一直裂开到半山腰处,形成了一个总长约有两千多米的山内峡谷。

只不过这个“峡谷”,是斜竖着的。

这么一个天然的“内里洞天”,许广陵自然会想法利用上,而不让它白白闲置着。

怎么利用呢?

第一,在里面大种草木。

有很多草木,本来就喜欢背阴以至于完全近乎黑暗的环境,许广陵以前还为这个而大费心思,现在么,简直就是好到不能再好。

第二么,两位老人一直有学着酿酒,从桑椹酒开始,几乎是什么能酿酒的东西,都要拿来酿酒试试。现在,大型的极品酒窖,也有了!

天生之峡谷,杂草木以置酒。

许广陵甚至都在想着,这个峡谷开辟出来之后,能不能想法把它并入聚元聚灵大阵中去了,然后把酒窖就设置在山洞峡谷内的风眼中……

就不说大佬以及那些尖刀了,就连两位老人,对于许广陵知道无名山内有这样的一个环境也很是吃惊。

不过他们却是连问都没问。

本能地把这归结为,是许广陵又晋升了一步的原因!

许广陵默认了他们的这种猜测,没有解释,主要也是没法解释。

而一个大宗师,加上远远远远称不上诸天尽览的鉴天镜,两相配合,正让许广陵获得了一个以前所没有过的体验,而且是多方面的体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也始终沉浸在这些体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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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第一道风景线

无名山是草莽之山,两位老人也是草莽之人。

之前他们一直住着帐篷,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虽然说是简陋了点,但完全称不上恶劣,更重要的是,帐篷口就对着一望荷花的池塘。

有这个条件,其它什么都可以忽略。

不过现在有了嫩芽茶,荷花池塘的重要性也就大大降低了,哪怕不要,也都是可以的。

所以可以让两位老人搬到“屋”里去住了。

当然郑琴也是一样。

大佬同样。

人家好歹也是一位大佬,天天睡帐篷……

虽然他自己很乐呵,但让人看到会觉得也未免太“与民同乐”了些。

当然,也不可能有人看到。

无名山周边,包括东西南北各个方位,早已经被封锁得水泄不通,如果确有需要的话,那真的是连一只飞鸟都飞不进来,更不用说一个大活人了。

不封锁不行。

因为这个地方早已经成了各大势力特别是国外势力的十星级关注点。

这段时间以来,什么摄影师、地理学家、旅行学生、杂志采编、集团投资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来历,没有它们编不出来的身份,可谓是各路牛鬼蛇神一起出动,要探一探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那些人就被“天网”给统统挡截在外了。

也正是有国家部署以及大佬手下的那些尖刀们存在,这里,才会是现在的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就连伊藤姐妹过来,现在也都是经过特别通道。

这次醒来之后,许广陵正式开始建筑家园。

一是聚元聚灵大阵已经成功摆设出来了,哪怕再大动手脚,许广陵也可以做到心中有数,忙却不乱。山上山下任何的改动,都可以设法并入大阵中去。

二是两位老人的大体规划已经就位了,然后他们的规划再和许广陵的要求及意图一碰,最终的规划也就出来了。

如此,自然是可以进入实施阶段。

万事俱备,只差许广陵的一个拍板,现在,板已拍下,则一切都在飞速地进行中。

最先开辟的,就是山内峡谷以及酒窖。

最下的入口,以及半山腰间的出口,还有入口及出口之间的数个通风、采光口,当然,它们也都可以作为出入口。

最后决定,五百米一个通风采光口,于是加上最上最下的出入口一起,共七个七入口。

出入口布置就位之后,许广陵在这些出入口的内外围,遍植草木,使其外部,在重荫覆盖之下,内里,则是以草木作为天然的装饰兼支撑。

这是最好的装饰。

也是最好的支撑。

几乎是在许广陵才刚刚完成了这个布置之后,两位老人就已经爱上了这段峡谷,并决定将之作为以后散步的地方,而且还不需要考虑太阳、阴雨等因素,简直太完美了!

于是许广陵的计划便随之有了小改动,在山内峡谷的安排上,也就布置了一条适宜散步的通道。

而在通道两侧,再遍植某些药草及草木。

都是经过特意考量的种类。

药草需要适宜这样的环境且不说,它们的气味必须、至少,不难闻,而且应该是补气益血类的,这样才适宜作为日常散步中的接触。

而对于本不在计划中的草木,许广陵的要求就一个,它们或者形象要好,或者气味要好。

总之,适宜作为“行道树”。

尖刀们开辟,作为建筑师;许广陵布置,作为“自然之子”。

经过了几天的劳作,当这条通道内外都已开辟布置好之后,郑琴拿着她的入门小单反,把这峡谷的内外,拍了个遍。——她也是极喜欢的。

甚至比两位老人更甚。

不过许广陵估计她喜欢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峡谷内出入口附近的发光苔藓,它们在幽暗的环境下,看起来如同神秘的精灵,让人观之而不觉沉醉。

许广陵其实是不知道这玩意儿的,还是在他和两位老人商量峡谷内部的采光系统该如何布置的时候,两位见识广博的大宗,让他知道了,世间还有这么一种奇怪草木的存在。

但随后许广陵却也让两位老人见识了一下。

同样也是出乎许广陵自己预料的。

那就是那些本质只是“反光”的发光苔藓,在被置于出入口内的五个微型小风眼中之后,不仅长得在形体上由苔藓变成了“苔藓树苗”,同时也由只是反光,而变成了不止反光能力极大增强,同时也真正地发光起来。

发出一种接近天蓝色的微弱光芒。

虽然据两位老人研究后判断,它本质上还是反光,把白天吸收于体内的光线或者说热能,在夜晚无光的时候发散出去。

但其实反光也罢,发光也罢,本质上或有所差异,现象上,却是没什么差别的。

如此,星星点点,如是星空。

神秘、宁静,似乎也带着那么一些天然的优雅,近处细看的话,还有那些星点仿佛一个个发光且跳动音符的错觉,如同置身安静乐曲中。

但其实,是没有声音的。

郑琴喜欢上这个,并不奇怪。

尤其许广陵让这些发光苔藓布满了通道口的两侧及上端,如站在地面看,就如被无数的小星星给包围。

然后伊藤姐妹过来的时候,三个女生直接打地铺,在最上的那个出入口内侧,在天蓝色的星光环绕之中,睡了两宿。

郑琴甚至流露出想把那架大钢琴搬到那里去的意图。

许广陵满足了她,不过是新添了一架音质同样不错的小钢琴。

这是山中建筑的第一个小工程。

许广陵通过鉴天镜发现之后,本来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特殊的草药种植环境兼地下(山内)酒窖,却不想,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它成为山中一个极美的景致。

于是,郑琴的卧室、琴室、工作室等,以及伊藤姐妹的客房等,也就顺势被许广陵安排在了最上的出入口附近,方便她们打地铺。

索性,这条地带也就成了居室带。

大佬的居室,在第二个出入口附近,其实也就是山脚的地面,因为第一个出入口是在五六十米深的地下,那里被设置成了斜梯,走的话要两三百米的。

两位老人的居室,在第三个出入口附近。

许广陵的则是第四个。

居室安排好之后,是浴室,或者说洗浴系统,而在这一点上,许广陵是用了大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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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复合针灸系统

大宗级别的养生者,必重食、睡。

因为这是最基础的两大要素。

最基础,也最高级。

以大宗师体系的三阶九级而论。

初阶离开不它们,中阶离不开它们,高阶离不开它们。

一级离不开它们,二级离不开它们,三级离不开它们;四级离不开它们,五级离不开它们,六级离不开它们;七级离不开它们,八级离不开它们,九级离不开它们。

如此的一以贯之!又如何能说它们不重要?

而如果连这两者都抓不好,不用说什么三阶九级,就连最基础的零级,最初始的养生,都不必再提。

因为提也是麻绳提豆腐,还是水豆腐。

白提!

基础都抓不好,你还谈什么其它?

洗洗睡吧!

直至晋入大宗师之后,这两大束缚才能稍微缓解一些,也只是缓解,而不是彻底消除。

食且不提。

只说睡。

如何才能睡好?

讲究其实挺多,而且甚至和食也是有关系的,但许许多多都不提,只说一点,那就是如果让“沐浴”的环节到位,是大有裨益于睡眠的,因为身体的净,很容易诱导心灵的净和静。

敛心、澄意、静虑、呼吸悠长缓慢而放松。

身体不过逸也不过劳,腹内不过饥也不过饱,气血不沸腾也不僵滞。

这些,是“内沐浴”。

所以,据许广陵看的道藏中一些书籍所载,古时那些善摄养的养生家以及道佛两家人士,同样也包括部分大儒,如非常有名的范仲淹、王阳明等等,晚上入睡之前,经常会做身心两方面的功课。

心则三省,则省而静。

身则导引,由引而宁。

如此,身心宁静,而自然一夜酣眠,元气满满迎来新的一天。

两位老人的这两个方面,许广陵都不需要考虑。

就是在许广陵认识他们之前,两位老人在这些方面,也都做得很好,更别说现在了。

甚至现在有了那霸道同时也王道的嫩芽茶,这两方面不需要去考虑都行!

但这并不妨碍许广陵锦上添花,把“沐浴”加入入睡前的环节中。

基本就一个思路,那就是先冷浴,后热蒸。

冷热交替是策略,而既然蒸是热的,那浴自然就是以冷为佳了。

以两位老人的身体情况,同样也包括现在的大佬、郑琴等在内,自然是不用去考虑冷浴身体会不会不适应以至于会不会感冒的问题。

因为山中有清溪而下,环境很优厚,条件很充足,所以许广陵也就充足地利用了一下。

安排了三种冷浴的方式:

天然泳池,可以游泳,而且还可以顺游逆游,此是其一。

清溪引进一个位于山体内的“淋浴室”,这个淋浴室的整个顶部、整个四壁、包括底部,全都是以“大花洒”的形式存在,而且六个面是否喷洒都是可分别随意开关的。

此是其二。

而其三就是其二的升级版,把这个大淋浴室缩小化,由山体而变成人工制造的淋浴器,外表看就像是一个大洗衣机一样,不过这个大洗衣机内部,安排了旋转冲洗以及很多的喷洒功能部件。

许广陵把设计图画出来,标注了各个细节,特别是那近百个分布于内部不同位置而且还是可以微调的喷洒部件,以及各各不同的喷洒冲力。

设计图交给大佬后,仅仅三天的时间,成品就送到了山上。

许广陵亲自调整并试用过后,表示,“不错!合格!”

而这成品却不止是山上几具,大佬表示,山脚,基地,还有其它不少地方,也都派送了。

这其实是设计图刚交过去第二天的时候,大概是试验品出来后,大佬就亲自和许广陵沟通过了,说是能不能给其他人也用。

许广陵当然无有不可。

这东西创意并不稀奇,一个幼儿园的小盆友都能想到。

它真正或许称得上稀罕或珍贵的地方在于,那些冲刷和喷洒的细节安排,是出自一位大宗师之手,同时也是出自一位有实无名的针灸大宗之手。

所以从真正意义来讲,这不止是一个淋浴器,它还是一个大号的“复合针灸系统”。

水针,冷灸。

甚至,如果再讲究些,不止是冷灸,还可以在它的入水口,加入嫩芽茶什么的,使其成为“灵灸”。

但那太浪费了!

连许广陵都舍不得!

就不说有没有那么多的嫩芽茶,就算有,许广陵也既不舍得也不忍心这样用。

那真的是太暴殄天物了!

用迷信点的说法,他怕会遭天打雷劈。

事实上道藏中这样的迷信小故事还不少,比如说其中一则记载,说一个书生进京赶考,夜晚宿于一个山里的寺庙。

这一天晚上,狂风大作,暴雨雷霆,特别是雷霆,一道接一道,让胆子颇为不小的书生都心中渐生畏惧,直怕一个雷下来就把他给劈死。为了排解这种畏惧,他就读书。

书中自有正气在嘛!

读到半夜的时候,山中某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我在哪?!”

书生一个颤抖,本能地就开口说道:“我在这里!”

这话刚说完,他就感觉一阵凉风袭体,然后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安然醒来,没什么事。

但自那以后,书生智识大开,判若两人。

……

舍嫩芽茶而换作其它的东西,不那么高级的,自然也是可以,但那样的话,意义却又不大了。

如此,一、二、三,三种冷浴的手段。

许广陵任他们选择,爱用哪个用哪个,今天用这个,明天用那个,随心情和喜好轮换着用也是可以的。

冷浴之后是汗蒸。

这个讲究不多,事实上只要温度和湿度达到要求就好了,许广陵连要求都没有提,直接交给大佬办了。

从前到后,总计也没花一周的时间,自山内峡谷系统之后,山中建筑的第二个系统就位。

洗浴系统。

先冷浴,后汗蒸,然后满满的身心清爽之后,再饮下一杯由开水冷却到四十度的嫩芽茶,然后很快地醉意伴睡意涌来,上床睡觉。

睡在房间里。

也是睡在深荫中。

同时也是睡在微型的小“风眼”里。

许广陵这一晚也没有再站于山顶,或坐于山间树下,也没仰躺在树梢上,而是陪同两位老人、大佬、郑琴几个人一起,试着体验了一番这睡前的整个流程。

还可以,挺不错的!

当天晚上,几人就已经赞而又赞了,第二天,早餐的时候,几人对那整套流程,又是轮番地赞而又赞,赞不绝口。

特别是那复合淋浴器。

或许是第一天的关系,所有人都试用了那“一、二、三”中的这一个“三”。

章老先生最是赞叹和欣慰。

一副“弟子如此,夫复何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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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观日台

卧室、沐浴,这就组成了一整套的睡眠系统,再加上本就已经完善的饮食系统,可以说,在食、睡两个方面,已经相当地满足了需求。

说来简单,但其实普天之下,除了此地,大概再无它处了。

许广陵不确定,当今世界,除了他的这个“广陵洞天”之外,还存不存在其它类似的洞天。

和两位老人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在许多重大问题上一向都比较谨慎以至于审慎下结论的两位大宗,一个截然断言,不可能有!另一个则神情淡淡道,拙言,如果有,国家不可能不知道。

是的,国家非常世俗。

但任何非世俗,都存在于这个世俗之中。

正如那句话所说的,江湖再大,到底也只是江山一隅。

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组织,国家把控着最大的资源以及信息,再加上现在以卫星为中心而形成的泛“天网”监控系统,确实,关于自然方面的,任何稍大一点的异常,都难以脱出耳目。

满足了食、睡,基本也就满足了大半。

许广陵终究不是要在这山中大搞开发,其实最初之所以要找这么一个地方落下脚来,大抵还是为了两位老人而考虑,让他们有一个好的修持所在,而不是那种“大隐隐于世”地居于闹市之中。

佛家有大乘、小乘的说法。

大乘渡人、渡世。

小乘渡己。

一般人一听,本能就觉得大乘逼格高。

但其实只有此道中人,才知道这两者到底怎么回事。

若简单地用内门外门、弟子学生的说法,小乘为内门,大乘为外门,小乘为弟子,大乘为学生。

内门、弟子为真传。

外门、学生为普传。

真传一句话,普传万卷书。

一句话,直达核心,万卷书,绕来绕去,也始终都是在绕来绕去。

大隐、小隐其实也类似于这个情况,当初,在许广陵稍微有所成就之后,就已决定为两位师长营造一个“小隐”的环境,而今,算是初步达成。

要只是他自己,则天南海北,哪里不好?

今天昆仑,明天太行,这月南极,下月北极……

以大宗师的脚步衡量,地球虽然不大,但也还是够他“逛”很久的了。

所以当下这山中的建设,其实一样是以两位老人的需求为核心,当然,这一点,两位老人是不知道的。——也或许,他们知道。

他们的规划,许广陵斫掉小半,添加了一部分进来,又在那些大半的基础上略作修改。

虽说是略作修改,但往往,实际上就面目全非了。

这并不奇怪,大宗的高度,到底和大宗师的高度是不同的,对两位老人来说只是寻常的考虑,许广陵站在大宗师的高度上一看,稍加“点缀”,就可以将之变易为不寻常。

两位老人并不是普通人,现在,他们是“登山者”。

所以在打造了食、睡两个系统之后,许广陵连一些边边角角,也不肯放过。

观日台。

顾名思义,就是早上观日的地方。

早晨对着初出的太阳吐纳,是道藏中很多家都推荐的一种行为。

这种行为也被赋予了不少的神秘色彩,什么“吸收初升之阳的一缕紫气”等等。

其实说白了,日初升时,也正是人之由睡初起,肺部系统开始吐故纳新的时候,此时,进行深长而缓慢的呼吸,有助于吐出身体内一夜累积的废气,以及汲取经过露水一夜沉降后,较为干净的空气。

正儿八经来说,与太阳的关系,倒是不大。

当然,不大归不大,关系也还是有的,人体在太阳的照耀下,本就会发生一些微妙而神奇的改变。一个长久晒太阳的人,和一个长久都晒不到太阳的人,其它作息哪怕一模一样,其身体健康指数,也是绝不一样的。

朝迎初阳深呼吸。

这种行为,道家谓之为“吐纳”。

从广义上来讲,可以将之列为“X大修持法门之首”,至于X大,可以是三大,也可以是五大、七大、十大等等。

反正不管几大,吐纳都当居其一,并且也位居其首。

以之作为新的一天的开始。

而关于吐纳,道藏各家所述,各有各的法门和手段,有的详细载之于道藏,有的则秘而不宣,只是留下一段简单叙述。

其法门手段,以许广陵观来,有正有谬,有比较普通,也有较为不凡有所看点的。

不过,不管是正也罢谬也罢,普通也罢不凡也罢,但凡是能认识到这一点的,都是可以夸奖一句“不错”的。

是实修者。

而不是单纯的设定党、嘴炮党、理论党、学问党。要知道,此等之辈,混迹于道藏之中的,那是太多太多了,简直都可以说是不胜枚举。

在吐纳这个方面,许广陵究一身所学,以及穷一身之所证、所验,为两位老人度身打造了一套吐纳法门,然后又在这个基础上,让他们吐纳的时候,位居风眼之中。

以聚集并始终旋转、流动着的元气灵气,作为吐纳的辅助。

一内一外,都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至少以许广陵当前的高度来看,是这样。

但风眼处千好万好,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覆于重荫之中,哪怕许广陵已经让它尽量地开阔了。

所以另外地,他为两位老人开辟了一个“观日台”。

这个观日台是不作为吐纳之地使用的,而纯粹只是让两位老人在完成了清晨的吐纳之后,有一个散步、舒展身心意识以及沐浴朝阳的所在。

所以它的建设也很简单,就是位于山腰间的一个较为开阔的平台:

处于山体的东南面,太阳初升,即可观日。

横,四百米,宽,两百米。

地面以大青石铺就。

除了背山的那一面,其它三面,皆是视线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草木遮挡。

不过其后,许广陵又在这个观日台的四围,每隔四米,栽种了一株荷花,作为“边界线”。

在地面上,弄出直径二十厘米、深八十厘米的圆孔,一排排这样的圆孔分布在观日台的四周,而在这些圆孔的底下,是微微环流着的溪水。

生长环境弄好,随后,许广陵在每一个圆孔内,扔下了一截藕。

然后没要多久,一个个孔内,一片片大如伞盖的荷叶伸出地面,并高达地面之上一米、两米三米之高不等。

绿叶擎竖,清香四溢。

一个很简单的平台,没有任何特点,但只是加上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点缀”,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如画一条龙最后,点上了睛,又如做一道菜最后,洒上了盐。

在许广陵这个“自然之子”兼“点翠师”的手笔下,简简单单的观日台,顿成又一小小的胜地。

完工后,不止是两位老人完成每天的吐纳后喜欢到这里来溜达,就是住于山下的不少老人,也喜欢到这里来。

这里不是封闭的“禁地”。

许广陵是乐得两位老人在散步休闲的时候,有些伴当的,所以在这个观日台上,他于四周,荷花边界线的内侧,又零零星星地作了一些小布置。

如石桌石凳,可以下棋,五子棋军棋象棋围棋等等,可以打牌,可以打麻将……

还有专门的饮水台。

供应的水,是烧好的装在大木桶里的山溪水,加上每天都不一样的茶叶。

然后,这个观日台,每天从早到晚,都是热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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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特别情况

热闹是那些老爷子以及两位老人的,与许广陵无关。

自观日台建成之后,基本上,他的足迹就不再踏到这里来了,就算来,也只是夜晚的时候,偶尔地给观日台边界的那些荷花,用灵气元气给浇灌一下。

自一些首长以及曾经的首长参观了无名山之后,不少老爷子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同样也有不少老爷子闻风而来,比如以前许广陵去长白时,联络两位老人的那些人。

这种行为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不这样,才不正常了,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山好水好风光,就不说那些食材了,单是来到这里,呼吸几口空气,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这对于那些老人来说,能抵抗得了?

不可能的。

这些老爷子的地位,高低不同,成分色彩也不同。

有秉国者,有封疆大吏,有给国家做出过特殊贡献的院士级人物,还有其它体系中的大佬级人物。

也有一些老战士,可以用已经很是含糊不清的口气,直接叫章老先生为小章的,而这位“小章”还很尊敬的那种。——老实说,这种老爷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跨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可以说,哪怕是举国上下,其数量也都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而且要不了多少年,就不是越来越少,而是完全就没有了。

过去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那种江山飘摇的日子,也将随着他们的渐次离去,而彻底地成为历史。

连自己的老师都尊敬的人物,许广陵又有什么话说?

所以随着这些老爷子的到来,山脚下的药草种类,又扩大了很多,而那些,原本是不在计划中的。

但他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那些老爷子中的绝大多数,许广陵都没有朝过面。

始终。

最大的原因并不是避嫌,避免一位神秘侧的人物与国朝诸多重要人物搅和到一起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防范,而是,于许广陵来说,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愿。

所以,但凡与那些老爷子相关的事情,一切都交给两位老人就可以了。

该如何对待,就如何对待。

而许广陵自己,则全程地置身事外。

不过这一天,这个不明文的规则被打破了。

“拙言,有个人身体状况突然出现问题,你过来一下,能调理的话,给稍作调理一下。”这一天上午的时候,章老先生找到许广陵,这般说道。

那些老爷子,住到这里之后,除了各自本身就有的医生和看护,大佬方面也给安排了综合的医护资源的。

有什么问题,小问题也好,大问题也罢,其实是轮不到许广陵出场的。

别说许广陵了,哪怕是前御医章老先生,估计也没什么出场的机会,毕竟生不如熟,远不如近。

而且,章御医都退休不知道多少年了,现在出手,这是炫耀自己宝刀未老呢,还是抢别人饭碗?又或者,作为老大哥对后辈放心不下?

总之,不管什么理由,他再出手都是不合适的。

章老先生都不合适,作为其弟子且在医林中根本就是默默无名的许广陵就更不合适了。

而且那些老爷子中,除了极少数的几位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许广陵的身份,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许广陵的存在!

许广陵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山主”,实话实话,知道的人没几个。

当然,那些尖刀们要例外。

虽然其实也就钱绍友等不多的人对他熟些,其他的好些也就远远地在不同的场合下见过那么一面两面,但“许神仙”之名,却是传遍了整个基地的。

都不止是这个基地。

在好些系统中,“许医生”的名头,都是在暗地里默默相传着。

对老师的召唤,许广陵略感奇怪,“老师,什么人,您的老上司?”

许广陵笑问道。

章御医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御医的,其同样也是从小医生一步步升上去的,这个过程中,他的病人可就多喽,而且不排除其医治过的一些“小病人”,后来身居显位,然后现在进入了能来到无名山调养的序列中。

“我的一位老首长。”章老先生道。

听了这话,许广陵也就不再说笑了,而是和老人一起,脚步加快地走了过去。

地点不是山脚远处那些老人的居住处,而是就在观日台。

一众医护人员较远地围着一个靠躺在轮椅上的老人,那位老人呼吸急促,不时地咳出痰来,很艰难的样子。

“首长,您的情况真的不是很好,需要进入急救。”一个中年医护弯腰凑在老人耳边大声说道,一副急得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老人慢慢地却又态度坚决地竖着手。

“小刘,我插个手。”章老先生走到跟着说道。

那人显然是认识章老先生的,虽然看到出来他对章老先生的这话或者说这表态有点吃惊和奇怪,但在吃惊和奇怪之余,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就微躬了下身,然后退在一旁。

“拙言,喏。”章老先生对许广陵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他自己同样也退在一旁。

“章师,这位是……”

这下那位中年医护略有点忍不住了,问也退到他身边的章老先生。

“我的关门弟子。”章老先生道,“放心。”

那位中年医护放不放心且不提,反正诸多医护此时的目光都聚集在许广陵身上,同样,也包括在观日台上日常留连的不少老人。

许广陵也并没有靠很近,而是离那位老人有两步之远。

以他今日的眼力,看任何人,包括病人,观察其身体的运作情况,哪怕具体到很细致,也不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准确点说,是看一眼的时间。

一眼过去,一切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面前的老人,此刻,看起来是犯了急病,其实不是,而就是心肺系统功能太弱,太过老化,而产生的“正常性紊乱反应”而已。

不过,说来轻描淡写,问题其实很严重,因为一旦紊乱顺不过来,很可能就是熄火。

这个情况老师肯定也是清楚的,所以才叫了他来。

因为这个情况,一般人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包括自己的老师在内。

若是以前,许广陵可能也没辙。

哪怕回天针也不行。

回天针虽说是“回天”,但它一样是有消耗的,而那种消耗,眼前这位因为年龄关系,早已经走到濒临油尽灯枯地步的老人,是承受不起的。

但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只要不是真正地“寿尽天年”,那就没什么问题。

静静地站了大概有两分多钟之后,许广陵转过身来对章老先生道:“老师,交给你了。”

然后,他就这样退场。

其间,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也未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

这种怪异,惹得几乎所有人都目送着他的离去。

当然,很快地,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那个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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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拜托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这大概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心有感触或最终会心有感触的话,不管这个上位者是一个小作坊的坊主,一个小团队的队长,还是一个大集团、大组织的带头人。

名操于人手,有心腹之患;器操于人手,有肘腋之忧。

还是很早很早以前的时候,在章老先生的客厅里,一次课后闲话的时候,许广陵还和两位老人好好地讨论过一番这个问题。

但如果考察许广陵的情况,会发现,他却是“名与器,皆假人。”

广陵集团,名也罢,器也罢,皆操于大傻和佳公子之手,许广陵现今,别说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员工,他就连自家的店面,都未曾踏入过。

中药集团,是这样的。

蒲公英集团,是这样的。

就连那个小小的香水方面,许广陵也只是在初始时做了技术指导,随后就完全地放手于伊藤真桐和郑琴,就连相关的人手调度方面,也是让她们自个和大佬商谈。

无名山的出产供应体系……

无名山的安全布防体系……

应该说,和两位老人比起来,许广陵才是真正的“隐”。

但一切的根由,就在于,他是“大宗师”,其它的一切,都要为此而让路,不论是“名”,还是“器”。

拥有大宗师的身份坐镇,从而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外部资源和环境之后,许广陵已经完全称得上是心满意足、无欲无求、非常佛系了,于是,他已经慢慢地习惯了“隐身”。

这一天,还是他第一次如此高光地出现在那些老人面前。

然后,差不多就亮瞎了他们的眼。

都是一群人精、老狐狸,应该说,没有一个例外,不管他们曾经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行业,也不管他们现在七老还是八十,又或九十过百。

许广陵就露了一面,出场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哪怕加上进场和退场也都不到五分钟,然后,所有那天见着他的人,便都已经把他和私底传说中的那个“神仙”联系了起来。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位神仙只站了两分钟,什么都没做,然后……

然后不可说也。

许广陵没想太多。

具体地说,在这件事上,他什么都没有想。不过就是老师召唤了他,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小小出手了一次。

如此而已。

用“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这句话来形容都嫌太重了,因为事实是,就算是雁过的时候,那潭上也是没有影子的。

但这是对许广陵来说。

对当天在场的其他人,可不是这么回事。

“不动声色地小小出手了一次。”

不动声色?

小小?

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当天、第二天、第三天。

第四天早上的时候,大佬见到许广陵时,还未曾走近,他就已经满脸堆上了苦笑,“小许,许医师,许神仙,我是真的顶不住了……”

咋了?

许广陵初一听他的这话,还莫名惊诧。

不过识窍成就之后,他的心神、意识反应早已经臻至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步。

所以大佬话音只是方落,那件当时就未曾进入许广陵意识中的事情,其所有可能的影响和后续变化,就已经都一条条、一缕缕地,呈现于他的念动之间。

不过许广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大佬。

此刻的卫大佬又哪有半点大佬的样子?说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小学生还差不多,尤其是这位小学生还搓着手,他以为自己是一位旧时的老农在搓麻绳呢?

话说许广陵之前是有应两位老人的要求种了一片麻的。

高高的,像是玉米杆一样,不过比玉米杆细不少,另外它也没有什么散乱的枝叶,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就一根杆子往上长。

长成后,用它的外皮随便搓搓,就是一根麻绳。

那片种植了麻的地简直是让两位老人“老夫聊发少年狂”,他们搓了各种各样的麻绳出来……

“许神仙,救命啊!”

搓了半天空手,大佬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许广陵还是没说话,就看着他表演。

是表演么?

还真不是!

大佬这一刻的苦相,还真有九成九不是扮出来的,而是真的被威逼、利诱、骚扰到受不了。

“小卫啊,想当年,当年那时候,穷啊,大家都穷,揭不开锅那种穷,有一天晚上下大雪,好家伙,那雪大得能把大半个人都装进去了,三更半夜地,有人敲门。”

“我去开门,你道是谁?”

“是你爷爷啊!”

“你爷爷说家里没米了,小伢子饿得哭。”

“我把家里仅剩的半斤小米给了你爷爷,第二天,全家饿了两顿。”

……

“卫小子啊,你现在也是大人物了,级别比老头子我都还高了,说指挥,我肯定是指挥不动你了。”

“不不不,你不用否认,这是事实,人啊,不服老不行,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嘛,我们这些没文化的老一辈,同样也是讲科学、讲道理的。”

“只是,老头子我现在不是还没死吗,就是身子不大爽落,估计也快了。”

“卫首长啊,你看,能不能找人帮我老头子看看?也不用大张旗鼓地劳烦很多人,就前天看张老头的那个年轻人就行,你看,能行不?”

……

“小卫呀,我是你柳爷爷啊。”

……

“喂,您好,哪一位?”(卫大佬接电话)

“啊,爸?哦,赵爷爷,我记得的,我肯定记得的。”(卫大佬听电话)

“赵爷爷您好,我是小卫啊。”(卫大佬打电话)

……

十分钟后。

“事情真有这么严重?”许广陵微笑道。

接下来是两人的一段对话:

“琴姑娘如果有要求,你会听吗?”

“不一定。”

“琴姑娘的父母知道你了,如果有要求,不会很过分的要求,你会听吗?”

“呃,不一定。”

“研究所那边,老徐如果有要求,你会听吗?”

“看情况。”

“你的周老师如果有要求,你会听吗?”

“呃,还是看情况吧?”

“陈前辈如果有要求,你会听吗?”

“呃……”

“章前辈如果有要求,你会听吗?”

“呃……”

对话以许大宗师的变成哑巴而告终。

“小许,许医师,许神仙,拜托了,千万千万拜托了!也不要太多,就一次简单的常规检查就行,你看?”

大佬变搓手为两手合十,像是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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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小许医生

这个要求,是许广陵不能拒绝的。

主要的原因倒不在于这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在于,许广陵想到的是,老师之前为什么让他出手一次?

是单纯地想要延长一下那位老将军的寿数,还是,特意让他露一手呢?

许广陵不能判断,两者皆有可能。

前者自不用说,合情合理。

后者,大抵是老人想让他不要那么“独”?这同样合情合理。

不过,无所谓了,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眼前,就应卫大佬之意,再小小地出手一次得了,许广陵甚至立即就有了一个计划,那就是顺便收集一下数据,成立数据库。

关于病人的身体运行情况的数据库。

身为大宗师,在对于身体包括整个身心系统的运行了解上,许广陵已经臻至一种相当的高度,但这是以自身为模板的,了不起再带上两位老人,总体来说,这是一种“良好”的数据模板。

对于不良好的、错综复杂的,以至于每况愈下式的数据模板,他的了解是有欠缺的。

而当下这些老人,就是极好的素材。

所以许广陵慷慨地应诺了一声,就挥袖子干了。

地点还是在观日台。

不过这时的许大宗师,就不冷淡不孤高了,而是态度温和言笑晏晏,当每个老人身边的医护人员介绍时,许广陵完全一副小学生探望老前辈的架式。

“哦,柳老,您好您好!看您的这样子,再精神个三五十年没问题!”

他客气,人家更客气,并且都不需要介绍的,完全就是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样子:

“小许医生,你好!”

“这人呐,一老了,身架骨就不是自己的了,吃吃不香,睡睡不好,就是走路都要人扶,整个世界都糟糕透啦,没意思得很!”

“再活三五十年?我不要那么多啦!再活个三五年就行,就这还是后辈死皮赖脸要求的。”

“我啊,现在不是为自己活,是为后辈在活!”

年纪应该已经在九十多的柳老先生断续地说着这话,哪怕说得很缓慢,一个劲地说了这么多,说完后也是一阵气喘。

稍歇之后,他便又道:

“小许医生,你看你看,这有什么意思?”

“老头子当年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现在,活成个乌龟大王八啦!”

许广陵微笑安慰:

“柳老,还是有意思的。”

“这不是苟且,而是隐忍,是生命走过千山万水走过春夏秋冬后,还倔强着,向老天爷乞命活。您老以为活得没有尊严了,在晚辈看来啊,这就是尊严!”

听着这话,柳老先生颤巍巍地拉着面前年轻人的手,不说话。

周围也是一片沉默。

不是许广陵的这话有多得体,更不是有多高深,而是他的这番话,简直是完全说中了在场绝大多数老人的想法和感受,也可以说,就这一句话,就不知道将彼此间的距离感,给拉近了多少!

而这,基本上,是正常的年轻人所不能做到的。

哪怕那个年轻人“神秘莫测”。

接下来也无多话,许广陵为这第一位的柳老先生作检查。

其实还是那话,看一眼就够了。

但许广陵还是做足了姿态,看了足足有两三分钟。——虽然在别人看来,两三分钟已经是极快极快了。

人最重要的,是五脏。

而与心、肝、脾、肺、肾这五脏对应的,是五腑,小肠、胆、胃、大肠、膀胱。

脏盈腑虚。

五脏是实体,如同加工厂,五腑则是加工厂附属的渠道或者说沟渠。

一个人脏腑的好坏程度,基本上就意味着这个人身体的健康程度,而当许广陵的目光看向柳老先生脏腑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斑驳。

心率不齐,严重不齐。

肝硬化,不是病症上的硬化,而是正常的老年退行性硬化。肝脂代谢失常,血脂有点高,也不能吃肉。

脾虚气陷,水谷运化失调。

肺气肿。

肾严重亏损,水代谢失调,动不动地,要么就全身水肿,要么就阳气上亢,头晕目眩。——低烧感冒什么样子,这位老人就会是什么样子。

感冒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不过一般人的感冒,难受的时间最多也就是几天,而这位老人一年很可能超过一百天是那个样子。

这位老人的心肝脾肺肾,没有一个打分能超过五十,甚至连四十都达不到,就是最好的心脏,也只是堪堪能上到三十,而其它几样,要么二十多,要么十几。

而除了脏腑问题之外,这位老人的其它情况:

高血压,不是太严重,但是一天中血压相当不稳,早中晚相差会很大。

腰部肌肉劳(老)损,腰椎间盘突出,这位老人的后腰部,应该是始终都处于隐痛之中,而估计其已经习惯了这种隐痛。

此外,老人的肩椎、颈椎、手肘、手腕、骨盆、膝盖、足踝处,都存在着大小不一的问题,或是炎症,或是骨质增生,或是风湿性关节炎。

……

这简直是一个人,就是一部病症大全。

老实说,单纯从身体层面而言,人活到这个地步,真的是什么尊严都没有了。行坐吃睡,没有一样不需要小心翼翼,就这,人对身体的感受还一直都处于“难受又不得不受”之中。

然而,这又确实是世间千千万万老人的共同归宿。

也许有老人家的情况比这好一些,或好不少,但身体总体的走向趋势,却确实就是这样的。

五脏渐衰。

五腑渐弱。

然后身体内的河道逐渐淤塞,本来通畅地流动着水的河道,开始长满各种杂草,而渐渐地,这些杂草,把本就已经所剩不多的水给日耗夜耗,直到完全抽干,使水断流。

戏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这两句诗于此时此刻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许广陵的意识之中,然后他心中就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感叹,是真实的。

感叹于生命的衰弱和卑微。——好日子,不会一直持续,坏日子,终有一天会来。

也所以,古往今来,有很多过来人,说着关于身体、关于生命的话:

“健康是最重要的。”

“节饮食,慎起居,实却病之良方。”

“衰后罪孽,都是盛时作的。老来疾病,都是壮年招的。”

“疾病有成千上万种,但健康只有一种。”

……

完全可以说是汗牛充栋,不胜枚举。

只是,就如病时方思平安即喜乐、老时才念少壮即天堂一样,未生病的时候,未走向老迈的时候,又有谁会想起去关注“身体”这个最关键的背景呢?

有的东西,必待失去,方知其珍贵。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甚至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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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三针

许广陵一直以来,相处的两位老人只是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时间久了,下意识地也就以为老人家就是这个样子,却未去想,这是两位“非典型”老人。

两位大宗,一位医学上的大宗,一位武学上的大宗。

两个开了窍的人,一个开了顶窍,一个开了顶窍兼两手心窍。

这样的老人,普天之下,估计也是屈指可数的。普通的老人,又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此刻,在场的这些老人,从世俗的意义来讲,其实,也都不是“普通的老人”,他们又有谁不是养尊处优之辈?谁没有专门的生活护理,谁没有专门的医护人员?

但。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从生命的立场而言,他们和普通的老人一般无二。

生命并不因他们社会地位的尊荣而有所偏爱,睡有讲究,吃有讲究,护理有讲究,医治有讲究……林林总总,最后,该一身病痛的,依然还是一身病痛。

普通老人是什么样子,他们一样是什么样子。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

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只贪利禄求荣显,不顾形容暗悴枯。

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

这是道藏中的一首小诗,许广陵此刻想来,只是淡淡微笑。

不是居高临下。

也不是看透荣华。

而是,一切,又哪有那么容易?

若所谓的“大道”最终求不来,那所谓的求大道本身就是迷途,反不如贪利禄求荣显来得踏实。

只是,“形容暗悴枯”,这确实也是一个大问题。

至少,假若生命可以用金钱来换,如果存在这么一个转换通道的话,在场的绝大多数老人,估计都会拼了全部或至少过半的身家,来置换的。

生命都到了这个程度,金钱算什么?那真的只是王八蛋。

对在场的这些老人来说,一百亿、十亿、一亿、一千万,估计没有任何区别,当然,再少就不好说了,毕竟生活还是要有着保障,虽然他们大多数的花费,都有国家来支出。

也不排除他们中的一些,甚至不少,两袖清风。

许多老一辈,清白得连今人都不敢相信的。

许广陵又想起了道藏中的很多人。

他们要不是进士及第,要不就是“累进士不中”,要么是太守之子,要么就是县令之子等等的。

真正的升斗小民,却是寥寥无几,或者说,迹近于无。

就如“不求大道出迷途”的小诗作者,即是进士。

想来也是,为五斗米而奔波而折腰的人,又哪有时间、哪有精力、哪有心神去求什么大道?他们要求的,是禄米,要拜的,是财神。——这或许不是大道,却是实实在在的正道!

从当前世界医学的整体进展看,其实正在从药转食、从外转内,从医疗转为锻炼,禁食、瑜伽等等替代医学的兴起,正昭示着这样的一个趋势。

只是,才只是一个苗头而已,说是星星之火也不为过。

全民修道的日子或许会有的,这毕竟是生命的本能需要,没有人能够拒绝来自生命本身的甘甜。

但那应该是在未来。

社会资源极度丰富之后,任何人自出生起,一生的衣食都不求而自足。然后整个的社会活动不是偏向于衣食,而是向着更高层次、更多元化的方向进展。

届时,遍布于民间的,可能就是“太阳系研究社”、“蝴蝶研究协会”、“修道馆”等等的什么东西了。

那得是多少年后呢?

两千年后?

两万年后?

想着这些,许广陵再次微微而笑。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庄子的这句话,说得太TM得真理也太TM得冰冷和残酷了。虽然,这句话看起来颇有诗意的样子。

说是“就一次简单的常规检查”,当然不可能只是检查。

现代医学虽然还不能站在大宗师这样的一个视角和高度来对身体健康作一个总体而细致的评判,但基本的诊断,总是有的。

许广陵若只是检查,有什么用?

所以检查了之后,他开始针灸。

许广陵说了之后,马上,一张针灸用床被搬到了观日台上。

这是一个能升降的小床,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柳老先生缓缓躺在了床上,侧躺。——卧躺的时候,心肺都会难受,同时腰部的疼痛也会加剧。

所以,好多年了,这位老人睡觉的时候都是侧躺,而且只能左躺,右躺的时候会有偏头痛。

也因此,长期以来,他的上半身也有点佝偻。

许广陵取针的位置,是手腕、脚腕,以及脑后。

这主要是为了方便。虽然无名山周边依然是一片绿意,看不到几片红黄的叶子,但从时节上来说,确实已经是深秋了,白天的温度,不到二十度。

就如此刻,许广陵判断若无误的话,周边空气中的温度应该是在十七点六度左右,正负零点一度。

这样的温度下,去除衣物,对这样的老人来说显然是极不适合的。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取针在什么位置,对许广陵的针灸其实是没什么影响的,纵有,也是微乎其微,因为他针灸的本质,本就不是“针”,而在于“灸”。

一针通五脏,一针通五腑,一针通百脉,一针通百骸。

一针泽全身。

手腕、脚腕、脑后,这三个位置,其实也只是需要其中之一就可以了,另外两个纯属多余。

但许广陵这是做给其他老人及周边医护人员看的,只取一个位置,在效果出来之后那就太惊世骇俗了,虽然,取三个位置,结果出来后,还是会一样的惊世骇俗。

好在,从一开始,在这些老人眼中,在这些医护人员眼中,他也就本非寻常人。

所以,也没有什么大所谓了。

三针,三个位置,也只是把“惊世骇俗”的层级略微降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检查,两分半钟。

针灸,一样是两分半钟。

而针灸之后,效果一时之间其他人却是不知道的,因为在取了针之后,老人已经呼呼地进入大睡状态了。

因为心肺都不好的关系,所以老人睡着的时候是打着鼾的,并且有明显的杂音。

但许广陵还未给第二位老人作诊治时,在场好多人的目光便都直了,尤其是柳老先生身边的那些医护人员。——

就在许广陵取下了针不到一分钟之后,睡着的柳老先生,无意识地翻了下身。

他由侧躺变成了卧躺!

而变成了卧躺之后,从其脸上的神情明显看得出来,他的眉头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然后又迅即舒展开,随后,便连呼吸,似乎都顺畅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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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神仙

好多年都不能躺的人突然就能躺了!而且还是在睡梦之中!

原因仅仅是两分多钟的针灸!

这是怎样的一种神奇?

在场的人没有惊呼,也没有什么大喊不可思议之类的,而是,所有知道柳老先生之前情况的人,眼都直了。

其实知道情况的人,很多!

因为这些老人么,平常关注的已经不再是家国天下了,当然柴米油盐之类的更不需要他们来关心。

那他们关心什么?

就是身体啊就是健康啊。

老人们在一起,不管相识不相识,最先或最多谈起的,必是身体的健康问题。这不分身份地位,乡老和国老都一样的。

“你身体怎么样啦?”

“其它都还好啦,就是眼有点花!”

如此等等。

而这一刻,看到柳老先生的情况,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眼光直直地盯着那张小床,仿佛那上面躺的不是一个耆耋老人,而是有着什么绝世宝藏一样。

但就算是绝世宝藏,也未必能引得在场这些老人的全部目光吧?

然后下一刻,目光被移到了许广陵的身上,此刻,在这些目光中,许广陵当是和神仙一般无二了。

其实许广陵刚才的治疗,是有保守的。

或者说,是很保守的!

他只是解除了柳老先生最大的病痛,腰部疼痛以及整个脊椎方面的问题而已,做到这个程度,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以许广陵现今的能力,极限施为的话,让其百病全消不说,从某种意义来讲,甚至可以让其一定程度地“回返青春”,但那就太逆天了。

造成的影响会太大。

甚至连国家的政治生态,都可能受到不小的波及。

那并非是许广陵想要看到的,他更不想卷进任何可能的风波,所以,就现在这样,就好。

正所谓,过犹不及。

解除这些老人身上最大的问题,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了。

“张老,您好!”在卫大佬的亲自引介下,许广陵来到了又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面前。

张老先生努力而又颤抖着示意身边的医护人员把他扶着,站了起来,然后语音混浊地道:“许医生,我的老骨头就交给你啦!”

同样的检查,同样的针灸。

当然,又一架,不,又好多架针灸床被抬了上来。

柳老先生正在酣睡着呢。

而随后,第二位的张老先生,在许广陵取下了针之后,一样进入了沉睡。

见此情形,边上的一位女医护人员,甚至两眼含泪。她正是张老先生的亲孙女,而张老先生的情况是,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好好地睡过一次觉了。

老人神经衰弱,情况极严重!

老人身体在入睡时很会经常地痉挛,情况同样很严重!

老人还有身理并心理性惊悸。

总体来说,不管白天还是夜里,老人绝难有哪半个小时,是能够安稳睡着的。

而此刻,卧躺在针灸床上,这位老人睡得极香,极甜。——那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要把多久多久都没能好好睡过的觉,一下子给全都补上一样。

看着看着,看着那舒缓的神情,再听着那平缓的呼吸声,张老先生的这位孙女,直接是两手掩面,蹲坐了下来,无声地抽泣起来。

许广陵的诊治,转向又一位老人。

一位老人,大概是六七分钟的时间,有时稍长一些,因为会伴有一些交谈,但基本上没有超过十分钟的。

如此这般,许广陵一共诊治了十个人。

截至今天,住在山下的老人一共有一百二十六位,想一天看完是不现实的,许广陵不可能把一天的很多时间花在这个上面。

不过就算以这样的速度,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而已。

其实这一百多位老人中,不是每个老人都有病痛,更不是每个老人都如柳老先生、张老先生这样严重,当然,正常的老年衰弱性病症,那却是任何一位都难以避免的。

而不论症状轻重,就算轻到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病痛的,知道许广陵身份后,又亲眼见证了许广陵的针灸效果后,这些老人又有哪一位,会说:

“我情况很好,不需要看”的?

不可能有的!

为十位老人完成了针灸之后,第一天的诊治就这样过去。

然后,在十位老人的沉沉酣睡中,在场中所有医护人员看神仙的眼光中,在其余那些老人的迫切热切急切期待中,许广陵走下了观日台。

大宗师对于身体的敏锐,让他简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些目光所带来的灼热。

比此时近中午的阳光都还要灼热。

而且是灼热很多!

不过,对许广陵来说,这终究只是小事了。

大宗师的高度,对元气、灵气两种雾气的如意操控,再加上新获得的四十六套针法,在这些“普通寻常”的病痛上,许广陵又如何不易如反掌?

四十六套针法,包括以前的回天针在内。

识窍成就,识域呈现,真正地与栖居于识域中的鉴天镜形成了有效或者说完全地沟通之后,鉴天镜再不需以梦境的方式将一些东西投影于许广陵的意识中。

而是当许广陵询问的时候,它就直接像给小鸡洒小米一样地,把那些东西给“洒”了出来。

它甚至都不知道保留的!

但那个《青华宝篆》,那个有着“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的青华宝篆,却还是只给许广陵开放了“九成法”和“二十四便宜法”。

许广陵问及时,鉴天镜的回答是,许广陵现在的层次还太低,承受不了三圣法。

三圣法的内容,会影响并冲击他现有的根基。

许广陵表示理解。

这和当初时,章老先生不让他看医学类书,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层次还太低”,这如果让两位老人知道,两位已经把自己的弟子看作是天人的老人,当会是何种心情?尤其是返观自身,那大抵……

嗯,这个情况,许广陵肯定是不能让两位老人知道的。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为“九成法”之第一法。

其余八法,已俱为许广陵所得。

得了其实也不能修持,因为这九个法门都是“成法”,或者说,都是“通天大道”,俱都殊途同归,无有高下之分的。

走了这一条,当然不可能同时走另一条。

当初许广陵得到的根本窍法,按鉴天镜的说法,这是九个法门中最适合许广陵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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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不多不少,四十章。下月,继续向五十、六十章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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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定神针

不能同时修持,但并不代表没有用。

九成法的其余八法,以及那四十五套新的针灸法门,在身心的运转机制上面,给许广陵带来了太多新的发现以及启思。

对他来讲,说是“如获至宝”,也不为过。

当然,这些法门,本身也绝对称得上是至宝的。

九成法就不说了,其中任何一法都能将人导向“大宗师”。

就是那些针灸法,从最早的“回天针”,到四十五套被鉴天镜一起扔出来的诸如“升阳针”、“定神针”等等,几乎每一套针法,其中都包含着一种极为玄妙的身心运转之理。

站在大宗师的高度,许广陵对那些运转之理,能够理解,或者深度地推演之后,能够理解。

但事先,却有很多是他想不到的。

正是,看到时,“恍然大悟”,研究后,“拍案惊奇”。

但在没看到前,没研究前……

“茫然不知”。

“一头雾水”。

从这个方面也知道,所谓的大宗师,只是一种总体上的高度,关于生命的、关于人体身心方面的许多具体和细节,仍然需要慢慢地去扩展和补充。

而不是一通百通。

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一通百通,但“一通万通”,或者说“一通全通”,显然还没到这个程度。

在那些老人身上施展的,并没能用到四十六套针法中的任何一套,而全部都是许广陵信手拈来。

按需要,按情况。

今时今日,他有这样的能力。

而这一天,早饭前,许广陵给郑琴也扎了一下。

这就不是一针了,而是足足十四针,分列于两手腕及两脚腕处。

是那四十六套针法中的“定神针”。

其实原版的定神针不是这样扎的,但许广陵吃透其理之后,不拘其法、不拘其形,而转化为当下这个适合的扎针法。

扎后,许广陵问道:“什么感觉?”

“好像没什么感觉。”郑琴道。

“123456789乘以987654321,等于多少?”许广陵问道。

这是计算器上一般都显示不出来的结果,因为已经超出了日常应用的级别。

更别说以郑琴的水平,别说九九相乘了,估计就是123乘以321,她也要在脑子里转好久——

还未必转出来结果!

“这我怎么可能……”郑琴说着,说着很符合她“自我认知”的话。

但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脸上就露出一副极为震惊的表情,随后,嘴里慢慢地,念出了一串长达十八位的数字。

而那,显然是正确的答案。

答案正确了,然而郑琴却被自己惊呆了。

不止是她,同在边上准备着早餐的两位老人以及大佬,他们刚才就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而这时,看到这个情况,也是惊呆了。

此刻,许广陵又凌空摄了一本书过来,扔给了郑琴。

“随便翻,一页看一眼,每页都不许超过一秒钟。”许广陵道。

郑琴接过书,低下头去。

一分钟后。

“第四十二页,第三段倒着念是什么?”许广陵问道。

“妖成能即,气精其受木草,间人下垂,串贯……”郑琴一边思索着,一边念着,然后说到这里,念不下去了,脸上露出赧然之色。

大佬一副莫名所以又疑惑的样子。

两位老人已经过了刚开始的震惊,此刻,稍一想及这话,便全都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léi,丫头,那个字念léi,打雷的雷。”章老先生带着笑意地说道。

“串贯纍纍,丝金道万,榄橄数无如形其,浆流帝有中其,华月夜申庚。”郑琴低头敛眉,继续念道,不过却是越念越流畅。

刚开始她还要思索的样子,念到后面,就完全是非常熟练了。

念完之后,郑琴惊喜万状地抬起头来。

“恩,这两分钟内,你是超人!”许广陵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笑着上前,摘下了还挂在她身上的十四根细细银针。

银针摘下后,还不用许广陵提醒,郑琴就自己闭上眼睛,进入凝思之中。

而片刻后,她睁开眼来,一副小失望的样子。

“好了,一个小实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们吃饭!”许广陵拍拍巴掌,笑呵呵说道。

一顿饭,除了许广陵之外,其他四人全都吃得有点神思不属,当然,以郑琴为最,然后,大佬次之,两位老人又次之。

但这件事确实算是过去了。

哪怕饭后,其他几人全都有询问之意,许广陵也没作回答,而是笑呵呵地陪大佬一起去观日台继续给那些老人检查和针灸去了。

当然,两位老人还是会问的。

在下午的闲谈时。

许广陵于是就给两位老人一人扎了一下,让他们自己体验。

两位已经步入一阶三级的老人,对身体的感受自然不是郑琴能比。

体会了半晌之后。

“这是给大脑超频?”章老先生闭目状态下这般说道,不过话刚落就自我否定了,“不对,不是超频。”

“限流?稳定供流?”陈老先生也是闭着眼睛。

“有点摸不清楚。”

随后,两位老人差不多一起睁开了眼睛。

许广陵也在这时,卸下了银针。

“这套针法,它的本意,不是激发超忆能力,而是让身心处于一种极其稳定并冷静的状态,它最适合的用途是什么,我还没想到。”许广陵道。

听到这话,两位老人全都有点没好气地白了自己的弟子一眼。

“怎么了?”许广陵疑惑道。

“没什么。”章老先生淡淡说道。

“就是一个站在金山上的人,说把这金山往哪里砸,响声才能最大。”陈老先生作着补充。

许广陵摇头苦笑,“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嗯,老夫懂的,你是大宗师嘛,哪会在乎这种小玩意儿。”陈老先生接着道。

许广陵既不敢再摇头,也不敢再苦笑了,而是换作非常单纯非常纯真的微笑:“老师,陈老,这几天针灸的时候,我有一些新发现和新想法,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话题切换非常成功。

而事实证明,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的说法,还是颇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哪怕两位老人只是大宗,现在在高度上和层次上已经远逊于自己的弟子,但师徒三人一起共同讨论,他们还是给许广陵带来了不少的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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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循序渐进

有观日台,自然就有观月台。

观日台在山腰的东南侧,而观月台被设置在山腰的西南侧,两台隔着一个正南,遥遥相望。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这正是郑琴背的那一段话。

嗯,倒过来。

这段话出自清朝袁枚的《续新齐谐·帝流浆》,也可以说是古代的志怪类小短文,类似于《民间故事》什么的。这本书许广陵很早就看过,倒是不久前,才看过同是袁枚的《随园食单》。

其实“帝流浆”这个名词本出于道藏,但那是和月华什么的毫无关系的一种东西。

月华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呢?

哪怕已经大宗师了,许广陵也依然不敢对这话打包票。

当然,不止是月华,还有日光。

道藏中,不止一家一派,有“采日精月华法”。

而许广陵现在所知道的是,日月星光,照向大地,经过大地的某种转化(吸收兼反射)之后,会形成一种被他命名为“元气”的东西,而这种“元气”被草木转化,又变成了“灵气”。

这两种雾气的本质……

以许广陵当下的层次,还远不到接触这种本质的高度。

弄不好,这或许需要先理解,生命是什么?宇宙是什么?

所以……

嗯,月华这么美好,说这么无趣的事情干什么呢。

观月台的形制,和观日台类似,但种植和点缀上,就不需要也类似了,那太乏味。

反正以许广陵现今对于草木的了解和掌控能力,除非生长环境与此地相差实在太过悬殊的,不然,来源于天南海北的草木,都可以在这里生长得很好。

所以,和两位老人商量之后,许广陵在观月台布置了两种花。

一种是最经典的“夜花”,昙花。

还有一种则是桂花。

桂花树是许广陵直接在山脚不远处的密林里移植的,本地天然野生桂花,这个季节,它还在开着花呢。

而在被许广陵移植到观月台之后,一夜之间,这株有几十年龄的桂花树形态大变,不止是拔高到之前的一倍还多,其花朵的大小与香味,俱皆变得不同。

真正地,有了一种“广寒仙子”的韵味。

其冷冽之香,甚至直接地就压过了观日台那边荷花的香味。

而环绕观月台一周的昙花,其开放时,花香一样不能从桂香的弥漫中突围出去,而只能在自己的一方小小空间中,自顾芬芳着。

不过,这倒也符合昙花的气质。

于是,昙花则观其形,桂花则赏其香,两者各擅胜场,并行不悖。

一不做,二不休。

建立了观日台和观月台之后,许广陵干脆在两者的中间地段,又建立了一处“八音盒”。

或者说,音乐流泉。

自山顶的雪水,化作溪流而下,这条溪流可是帮了许广陵的大忙,从前到后,他的许多建构,都是围绕或依赖于这条溪流而成的,而此刻,又多利用了一下。

溪流被他引出了一条支流,而这条支流,流向的,是一道内中有着千百条“小通道”的石壁。

这石壁是天生,但内里的那千百条“小通道”却当然不是。

而是许广陵这位大宗师并音乐上的一代大宗或准大宗,一条一条地精心安排而成。

当溪水流向这些小通道之中后,或疾或徐,或高或低,而发出或大或小、或脆或沉的声响,最终,这些声响汇集在一起,成为一首极为动听的乐曲。

但它和一般的乐曲又不一样。

不仅仅因为它是“天籁”,更因为,它的表现形式非常古拙,能听得出来它是曲子,而且非常动听,但当你想为它记谱的时候……

没法记。

它是复合的、混沌的、既清晰又含糊的。

就算勉强去记,大概让一百个擅音乐的人来,最终,很可能记下的,会是一百首大相径庭的曲谱。

而之所以把这个地方叫做“八音盒”,是许广陵嫌只有一个曲子太单调,所以,通过溪流的贯注,在石壁内设置了一个小小的机关,在机关的作用下,石壁内的某些小通道,三个小时,变换开合一次。

一天二十四小时,八种变化。

于是,八音盒,就这么制成了。

说来简单,其实复杂,复杂的不是机关的制作和通道的开合,而是这八首风格各异的音乐。

从某种意义来讲,这是许广陵截至目前为止,最高形式的音乐表现。而这八音盒,若让外人见了,定是会瞠目结舌不己的。

但这里,唯一的外人们,大概也就是那些老人了。

但对他们来说,再高妙的音乐又算得了什么呢?能比得上“许医生”的针灸?

完全是不值一提!

所以,都能说成是巧夺天工的这自然山水式的大八音盒,出现后,悄无声息。这山里,唯一对它感兴趣的,也就是郑琴一人罢了。

郑琴是大感兴趣。

八音盒建成之后,早晨、中午、傍晚,不同的时间,都见她在这边流连。

很正常地,她学着为这八音盒谱曲。

但好几天过去了,却眉头越来越是紧皱,连望着许广陵的目光,都是不善的。不过这不善之中,却又藏着太多的难以言说。

山中的建筑,就这般不紧不慢,渐次进行,渐次收尾。

而许广陵对于识窍成就之后,大宗师第二阶段的感受,也一样是在不紧不慢地渐次进行。

有着先前的经验,许广陵直接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定为了“调整和休息期”,根本就没打算在短时间内窥见那第三阶段的玄机。

这不是耽逸,而是渗透着一次又一次经验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识窍成就之后,沟通了鉴天镜是其一。

学习和思悟能力与以前相比有着十倍、百倍或者说本质上的提升是其二。

而对身体的更细致深入的把控,是其三。

识窍的成就,针对的是“识”,但是,当识域成就之后,许广陵一次偶然之中,心念之下,把他自己的身体,投影到了识域中。

那只是心念一动,类似于心血来潮。

但随之,他迷失在了自己的身体中。

或者说,沉浸在了其中。

那是一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情景,却,依稀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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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太一化灵诀

如果把自己的身体放大一千倍一万倍甚至于一千万倍这样,而你又能极清晰地观看,不论是从全局还是从某个细微的点,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那个情景,就是许广陵现在正看到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进入了星河之中,如同驾着一艘宇宙飞船一般,在无尽的星河之中遨游,他看到了星团,看到了星河,也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点……

很多的星团,有着不同的形状,也有着不同的色彩。

有的圆形,有的扁圆,有的呈不规则的漩涡状,有的则干脆是散乱的分散雾状;有的是红色,有的是青色,有的是黄色,还有五颜六色的混合。

这是一个宁静而又生动、简单而又深邃,并极富奇幻的世界。

许广陵近乎于无意识地在这个广袤的世界中遨游,或者说顺“水”漂流,过了好久之后,在观看了好多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景之后,才真正地恍悟——哦,原来,这是他的身体!

此刻,他的心神意识,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在他的身体内部遨游。又或者反过来说,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入了他的心神意识之中。

正说反说,都是一回事。

总之,此刻,他的身体,被他从一个以前没有过的角度,来观看着。

除了感叹,就是赞叹。

不知过了多久,许广陵退出了这一次的观看。

鉴天镜知晓许广陵的任何一举一动,包括他的心念意识,不过此君大抵确实不是许广陵所理解的“生命”,所以,它也从来不会主动发问什么的。

比如说此时,它就不会问许广陵,“感受如何?”

但对于许广陵的提问,它从来都是瞬息响应。

“小天,刚才我看到的那些灰雾,是什么?”许广陵这般问道。

刚才他看到的,是一个奇幻的天地,脏腑如同星团,占据着那个天地的中央,骨骼四肢等则如同星河,拱卫着那些星团。

而其时所看到的血液则并不是红色,而是纯净的如同清水般,却又散发着白色的近乎耀目的光彩,然后,在那些星河中,奔腾流动着。

如亿万星辰,聚集在一起,化作晶莹而又细小的星星点点,如光闪耀,如浪奔流。

奔流于星河中,穿梭于星团里。

但在这整个的奇幻天地中,许广陵除了看到这些晶莹,看到那些七彩,还看到了一些灰蒙蒙的雾状东西,或连绵或分散地呈现在这片天地之中,给了他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好像,是这片天地中“不应该有的东西”。

是多出来的。

“尘垢”。

鉴天镜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单。

尘垢?

许广陵稍有点惊奇。

他的身体,已经经过了“清”的阶段了呀?

不过下一刻,许广陵却又立即了解,大抵是识窍成就,他的身体整体质素又提升了一阶?又或者说,识窍成就之后,他提升的不止是感应,还有在这个感应之下,他对身体的掌控力,也跟着提升了一阶?

然后,一些本来不是缺陷的存在,现在,也成为缺陷了。

就如普通的地面,扫一下,就算是干净了;水泥地,拖把拖一下就算是干净了;而木地板、水磨石地面……

同样是“干净”,层次是不一样的。

他以前身体的干净,大抵也只是当时层次上的干净,如果论“干净程度”或者说“无瑕度”,当时,从相对角度来说,可能是100%或接近100%。

但从绝对角度来说,很可能只有80%。

甚至不排除,只有8%这样!

当然,可能也没有什么绝对角度。难道像温度里的绝对零度一样,身体的无瑕度,也有一个绝对无瑕?

“有什么好的办法,来祛除这些尘垢么?”许广陵又问。

这几个月来,虽然他也还吃着饭,吃着荸荠、梨子等水果,喝着桑椹酒百合酒以及一些茶叶等饮水,但这些都是零星的、点缀的,总体来说,已经是进入一种辟谷的状态了。

吃喝都有,但更多是一种微量元素等方面的补充。

而能量需要,已经基本上是从元气灵气及日月星光中汲取了。

换句话说,哪怕不吃任何东西,甚至连一口水都不喝,估计他也都可以“滋润”很久。

就是进入到大沙漠里,每天都处于五六十度以至于更高的高温曝晒下,也是一样。

因为身体内部的物质代谢很微,不需要通过水循环来代谢出大量的废物杂质,所以他现在的身体对水的需求量其实是很小的,已有的那些,就足够循环使用了。

哪怕几个月补充一次,估计都是可以的。

而以他现在对身体的掌控力,只要不是极限的环境,是几乎不会造成水分流失的。

单靠不吃不喝来提高身体的纯净度,来祛除那些“尘垢”,根本不现实,因为那已经根本不是饮食层面上所造成的身体污染。

又或者说,再怎么大吃大喝,胡乱饮食,这种层次的行为,已经根本不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

“太一化灵诀”。

鉴天镜说道。

所谓的太一化灵诀,是青华宝篆那二十四便宜法中的一法,但在许广陵看来,这个法诀,其实更应该叫做“太一萃取诀”。

本质来讲,是有点残酷的。

它和同属于二十四便宜法之中的素女同心诀,简直就是一对相反的存在。

素女同心诀,是与草木连接,在连接的同时,既了解草木的种种情况,也能协助着对其生长进行许多良好的调节,所以,说是“草木生长助手”,也不为过。

但这个太一化灵诀,则截然相反。

它是暴力提取草木中的某些东西,经提取之后,草木不会死亡,但和死亡其实也差不多了,可以说,是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机,而处于一种被迫蛰伏以休养生息的状态。

简单直白点说,太一化灵诀,是提取萃取草木中的“生机”。

以前长久地通过素女同心诀和草木相处,从同时对着一株到同时对着十株、百株、千株、万株,到现在每天晚上他都心神散开,意识连接着这整个山间的亿万草木。

许广陵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山主”,是这山间那些亿万草木的“太阳”。

在他的照耀或者说调节下,这山间,大到古树,小到一株最微不足道的小草芽,都生长得很好。

应该说,和这些草木,许广陵是有感情的,不能说深厚,但怎么说呢……

嗯,不太好说。

总之,在得到太一化灵诀之后,许广陵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试用了一次,其后,便将之束之高阁了。

就连那提取出的“生机灵液”,也都被他当时便返还给了那株小树。

“除了太一化灵诀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许广陵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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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回来了,朋友们大家好呀!

哎,每次立下flag之后,都要打自己的脸,我真是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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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生杀都是道

“没有”。

鉴天镜依然是很迅捷地回答。

“没有?”许广陵的惊讶是真实的,“你不是自称自己很高端很神通广大吗?这种东西,不说千八百万,至少千八百,是有的吧?”

“有,但是你很lo”。

鉴天镜的回答也依然是言简意赅。

“我的层次不够,只能用这一种,用不到其它的?”许广陵问道。

“是”。

一点都不给面子啊这是。

不过许大宗师在鉴天镜面前本来就没有什么面子可言。——这位阁下的存在形式,是许广陵目前还不理解的。

“太一化灵诀太残酷,非我所喜。”许广陵道。

“生杀都是道”。

鉴天镜的回答像一个得道之士。

这个大道理许广陵当然知道,特别是和两位老人相处之后,许许多多的知识、道理和启悟,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闲谈中获得。

两位老人简直像是要把毕生所有的知识经验,都传递给许广陵一样,他们轻描淡写,但又是持之以恒地,对他进行传递,一天来一点、一天来一点、一天来一点……

在不少方面,许广陵其实早已青出于蓝,但同样,在不少方面,直至今日,他也依然深受两位老人的教导和启悟着。

两位一步一步从尘世中走出来的大宗,其分量,是不用多说的。

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筚路蓝缕。

而至于许广陵么。

呵呵。

生杀都是道,这可以用许广陵理解的象棋棋盘上的“平衡”来解释,有生,有杀,才能平衡。

中美国土面积差不多大,但美国民众的生存压力比中国要小多了,因为它的人口只有中国的几分之一!

然后,历数中国古代各王朝,总是立国的时候最为安和,然后很快步入“盛世”,再然后就一路走低,了不起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来个小振,美其名曰“中兴”,但其后,又很快地继续走向低谷。

直到崩溃。

然后迎来“杀”。

杀之后,开启新一轮的生的舞台。

如此不断轮回。

没有例外。

资源也好,人口也好,就在这不断的生杀中,获得“再来一盘”的资格。

如果没有杀,那大概整个社会模型,也就会像之前西方的一些科学家所言的那样,我们这个宇宙,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走向绝对零度。

但那是不可能的。

道理固然是这么个道理,但具体到太一化灵诀这件事上……

许广陵不是有什么道德洁癖,也不是什么伪善,更不是什么圣母,其实他也一直都在破坏草木呀。

其它的草木固然是草木,那些蔬菜就不是?那些药草就不是了?

许广陵该用还是用,该采还是采的。

但……

“我要是通过太一化灵诀来祛除那些尘垢,需要祸害多少草木?”许广陵问道。

“两千万株左右”。

许广陵被吓傻了。

两千,还有万,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

“如果不用呢,那我多长时间可以自主地祛除那些尘垢?”许广陵已经基本定下了自力更生的方针路线。

“你最好用”。

鉴天镜的回答是没有任何情绪或者说感情色彩可言的,一般只述事实,不及其它。

听了这话,许广陵直接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这个最好、最方便、最快捷?”

“无阴不成阳”。

“我是阳,那些草木是阴?这个阶段,我必须借助草木以进步?注意,是必须。”许广陵还怕鉴天镜忽略了他的用词,其实怎么可能。

“是”。

“如果我坚决不用呢?”许广陵道。

“呵呵”。

“你知道的”。

鉴天镜一问两答。

所以说,说它不是生命,许广陵真不知道它是什么鬼东西啊!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有没有可以兼得的方式?”许广陵道。

“有”。

“在哪里?”

“太一化灵诀杀之,素女同心诀生之”。

问题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当初许广陵的实验对象是一棵小树。

被太一化灵诀摧残过之后,纵然许广陵当时就把那生机灵液返还,同时又用上了素女同心诀协助其调整,那棵小树的微薄意识也一直传递着“好怕”、“好冷”、“好黑暗”等类似这样的波动。

而且在其后,许广陵每天晚上与亿万草木连接时,都特地特殊地照顾了它一下。

纵然如此,也是足足过了七八天这样的时间,那棵小树才彻底地从那种生机萎靡接近断灭中回复过来。

处在那种生机萎靡状态下,连灵气加元气两管齐下,都是效果极微的!因为其根本就没有什么生命光环可言了,小小的一点,缩在树根处,既不旋转,更无漩涡。

真正意义上的濒、临、死、亡!

这种情况下,灵气也好,元气也好,根本无从而入。

许广陵只能让两者像是雨雾一样地,不停地对其渗浸着。

现在,两千万株草木?

而且,他还要取用那些生机灵液,根本不返还的,这么做的结果……

许广陵根本无从预料。

“素女同心诀生之,太一化灵诀杀之”。

许广陵这一次没有问,但其实问不问都是一样,鉴天镜存在于他的识域中,是能够感受到他的任何意识波动的,这时,便不问而自答。

把上面的回答调整了一下顺序。

“在通过素女同心诀连接的基础上,同时施展太一化灵诀?那样可以避免草木受到致命的伤害?”许广陵疑惑问道。

“是”。

笨蛋,你不早说!

“原理?”

“你是造化主”。

这话听来逼格似乎很高,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造化也有不同层次的造化,以许广陵现在的能力,能让一粒种子在泥土中萌芽,能让一棵小草在视线里开花,这都是极简单简单到易如反掌的事情。

应该说连反掌之力都不用,一念之间而已。

如此这般,小到一粒种子、一棵小草。

大到让整个荒漠一夜之间变成绿洲,让一个大都市一夕之间被重重草木覆盖。

都一样。

如此之能,说是“造化”,并不为过。

大宗师,在他跨入当下的层次,那个“大”正真正意义地逐渐被兑现,逐渐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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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灵液

当许广陵实验的时候,发现了两诀同用时,素女同心诀的又一作用。

在素女同心诀打底的基础上,太一化灵诀对草木生机的抽取仍然很厉害,不,应该说,并不稍减之前。

它基本上,还是接近于100%地抽取。

在程度方面,许广陵并不能控制,似乎它的运转机理,就是完全抽取,没有什么只抽取1%、10%、50%之类的,而就是要么不抽取,要么完全抽取。

但这一次,抽取的时候,许广陵还同时通过素女同心诀和草木连接着。

于是,奇妙的情景发生了。

这边,太一化灵诀暴力抽取生机,另一边,素女同心诀强行维持着其生机虽衰不萎。

在抽取的同时,许广陵看到被他抽取的那棵小树,其弥漫在周边的生命光环迅速收缩,就在短短的几秒时间内,几乎完全收缩到了体内,但到了这个时候,它不收缩了,顽强地固守着最后的防线。

然后,生命光环开始超速地流转了起来。

就在流转中,周围空间中,大量的元气和灵气,被它吸附了进去。

当太一化灵诀抽取结束,这棵小树的生命光环还保持在收缩状态,呈示着其生命的黯淡,但相比许广陵当初第一次实验的时候,好得太多太多了!

于是,许广陵恍悟。

日月星光,被大地转化,成为“元气”。

元气被草木转化,成为“灵气”。

元气、灵气被草木所利用,而草木本身作为生命,其中又生成了一种特殊的东西,又一种“气”,或者暂时用中国古代的那个“炁”来形容。

当许广陵抽取草木中的这种“炁”的时候,在素女同心诀的作用下,草木开始疯狂地汲取周边的元气和灵气来作为补充。

虽然这种补充和转化一时间内根本跟不上太一化灵诀的暴力抽取,但终究是可以勉力维持光环的运转。

只要运转,生机就不息,然后,在太一化灵诀的抽取结束之后,它继续得到补充,而不再是第一次实验后的“虚不受补”。

最终的结果就是,虽然它会萎靡一段时间,但应该两三天,就可以回复过来了。

继这棵小树之后,许广陵又抽取了另外几棵小树,来作为实验。

这些小树,有的在山脚,有的在山腰,还有的在聚灵阵风眼的附近,它们周边的元气灵气浓度,是不一样的。

另外,许广陵也采取了不一样的对待方式,在两诀并用的情况下,灵液返还,灵液不返还但是事后精心调理,灵液不返还事后也不调理。

第一种情况,小树半天后完全恢复。

第二种情况,小树三天后完全恢复。

第三种情况,视小树所处环境,恢复期最快的,七天,最慢的,估计是在半个月左右。

许广陵没等到半个月,眼下的情况,已经可以使他放心地施为了。

于是,这一天,许广陵背了一个采药的竹筐。

嗯,这竹筐是陈老先生手笔,章老先生所用。许广陵此时背着竹筐,像模像样一个采药人。

唔,他也确实是采药。

不过他的这个采药,和寻常的采药,大不一样。

曾经,对这方地域的草木来说,许广陵是一个天使,但现在,这个天使却化身恶魔。

虽然这个恶魔并不太恶,甚至采集之后,那些草木十天半个月后多半还长得更好,生机更为旺盛——许广陵会特殊照顾的,但在这个过程中,却终究是免不了遭受一番折腾。

许广陵背着竹筐,一路走,一路采集,太一化灵诀之下,他的身后,留下一路草木的生机收缩。

换来的,是一点又一点的灵液,被暂时地灌注于草木的枝或叶之中,然后,竹筐里,装着这些枝叶,许广陵继续漫步。

一株……十株……一百株……

采集的草木,是有要求的,而并不是任何草木都行。

首先,太小的不行,太老的也不行,两者都会导致采集之后,其生机极度萎缩,哪怕是素女同心诀,也不甚顶用,所以许广陵选的,都是那些正处于生机旺盛中的草木。

不一定是生机很“多”,比如说一株小草和一株大树,而是要,其生命光环,是处于活跃的流转之中。

好在这样的草木很多,随意一片丛林,都有约五分之一的草木符合要求。

另外,对于草木的种类,也是有要求的。

许广陵在鉴天镜的指示下,一种接着一种地采集,“这种”,“这种”,“这种”……

有树,有草,也有藤。

“有什么说法么?”许广陵问道。

不同的草木所采集出来的生机灵液,他并不能区别,但从此刻的情况来看,它们显然是有区别的,而且是不可忽视的区别。

“有”。

只回答了这一个字,鉴天镜随后就沉默是金了。

识窍成就,见到它的真面目并与之对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广陵对它的一些“行为准则”也已经基本清楚了。

所以此时,许广陵便问道:“有玄机,但我现在,层次还不到?”

“是”。

“那如果没有你的话,就算知道这个法门,我又该怎么渡过这个阶段?”许广陵又问道。

“时间”。

许广陵懂了。

试验。

不停地试验与试错。

然后在漫长的时间以及经验积累之下,一点点地,依靠身心的某些体验或本能,以极低效的方式,一一找出那些正确的“配方”。

而且还只是大致正确。

果不愧是神器啊!

就这一步,就不知道节省了多少的时间。

“小天,你很OK,赞!”

“嘿”。

一个上午之后,许广陵的竹筐,已经满载,从三百四十二株草木上采集而来的枝叶,青翠欲滴,每一节枝,每一片叶,都似乎透着神秘的色彩。

而当许广陵返回的时候,包括之前采集了几十株之后,相当多的兽、鸟,从地上,从天上,向他所在的地方靠近。

甚至有的迁徙到这里时间比较短的家伙,直接就向他或向他身后的竹筐发起了冲锋。

当然,这种行为肯定是徒劳的。

不过当进入山脚的时候,那无数鸟兽聚集的动静被两位老人所察觉,然后,他们看到了背着竹筐的许广陵。

还离得的远远的,两位老人的鼻子就不自觉地深深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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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莹光四射

一整棵树的生机灵液被浓缩在小小的几片散枝碎叶之中,若没有许广陵的压制,那些散枝碎叶,大概眨眼间便抽枝发芽。

而若将其扔到地上,怕是一盏茶的时间都不用,就会出现另外的一棵小树。

甚至……

不止是小树。

而此刻,许广陵背后竹筐里装着的,是多达三百四十二份的生机灵液!

竹筐里,那些任何一枝一片都青翠欲滴的枝叶,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味道,不是香味,许广陵也很难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硬要说的话,不如直接说是,生机的味道!

那些鸟兽的集聚而来,毫无意外。

要知道之前,就连元气灵气的浓度提升,都能把它们给大批大批地召来,而此刻,那些生机灵液,在层次上,毫无疑问要超过两种雾气一级。

也很有可能,不止一级。

没有神农诀在身,但两位老人的鼻子相比普通人来说也依然是很灵敏的,他们一路深嗅着,也可以说是一路吐纳着,吐故纳新地来到了许广陵的身边。

以至于来到近前,开口说话的时候,在开口的前一刹,陈老先生犹自不舍地再次深呼深吸了一口。

特别是吸气,简直都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如同气球一样地给充满。

“小许,这是什么?”陈大气球问道,两眼眨都不眨地紧紧盯着竹筐里的那些枝叶。

见此情形,许广陵洒然一笑,然后干脆把自己背上的竹筐给挪到了陈老先生的背上,还帮他安放得妥妥帖帖,这才开口笑道:“陈老,老师,这是我一个新的小实验。”

“道家不是有采日精月华的说法么,竹筐里的这些枝叶,你们可以理解成是草木的精华。”

说着这话的时候,许广陵在识域中同时问着鉴天镜。

“小天,这种东西我的两位老师能不能用?”

“不能”。

“原因?”

“层级太高,不匹配”。

“如果稀释呢?”

“不能”。

许广陵不再问了。

但两位老人在问他,面对这种一看就很神奇的东西,不,是非常、绝对、相当神奇的东西,他们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许广陵捡可以回答的回答,但事实上,对这所谓的生机灵液,截至现在为止,他的了解也并不多。

一路谈话,半晌后,回到山上。

又小半刻后,之前建设的用来泡澡的池子中,嗯,其中的一个小池子中,清水荡漾。

在小池子的边上,竹筐里,散乱地堆集着再不是青翠欲滴,而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的枝叶。

哪怕是寻常的枝叶,摘下之后,其体表的生命光环也都还会维持一段时间的,虽然已经是无本之末。但此时,那些所有的枝叶,连一点点的生命光环都不再有。

所有的生机灵液,都被许广陵移注在了装满了清水的池子中。

两位老人也跟进来了,他们看看那些形态大变的枝叶,又看看眼前的池子,再看看许广陵,好奇兼期待。

一池清水,看不出任何异状,也不是什么绿意盈盈之类的,而是全然的无色。

但在许广陵的灵眼视觉中,眼前的一池清水,通体上下内外,正“宝光四射”,散发着极莹彻的清光。

然后,他的身体感受到了某种诱惑。

许广陵如正常的泡澡一样,进入了这个池子。

随后,两位老人也都进入了另外的两个池子,但他们这个澡泡得漫不经心,而是心神全放在许广陵这边。

但许广陵已经闭上了眼睛。

随着眼睛的闭合,外面的世界倏然远去。

属于自身的识域的天地,许广陵再次把自己的身体,投影到了这里,然后心神意识,也跟着进入其中。

清光,还是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莹彻的清光,但此刻,在识域天地中,那清光放大了千万倍,几可与日月争辉。

这清光并不是如许广陵想象的那样,像是清洁剂一样地清除着他身体里的那些灰雾,而是先进入了身体幻化的小宇宙的那些星团之中。

待彻底地进入之后,那些星团,也跟着发起光来,然后这种变化一直延伸到星团衍伸的那些星河之中。

再之后,就没有任何变化了。

远离这些星团、星河之外,那些灰雾几乎毫无变化,许广陵并没有感觉出其减少的迹象。

待身体中的变化彻底停止,许广陵睁开眼来。

眼前的池子,依然还是一池清水,但那种莹彻的宝光四射,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一点都没有了!

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对于灰雾丝毫都没有减少的事,许广陵没有问鉴天镜。

他到底不是小学生,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宗师,连这个情况都要问,也太辱没这个身份了。

如此这般地一次沐浴之后,许广陵甚至立即就推导出以后一系列变化的模板。——在生机灵液的作用下,他身体的变化,应该是从五脏开始。

也依然当是如最初一样,由五脏充当身体变化的发动机,或者说源泉。

由脏而及腑,由脏腑而其四肢百骸。

最后,他的整个身体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犹如刚才的那个池水一般,莹光四射,然后,灰雾无存。

而到那个时候,身体的境况想必又跃升到另一个层次了。

在当前的基础上,再向前迈一大步!

许广陵淡淡微笑,心里是满足也是愉快,而此时,见他重新睁开眼来,两位老人是早已忍不住了,由章老先生开口问道:“拙言,怎么样?”

“好,很好,非常好!”许广陵道。

听了这话,两位老人却是既心痒又牙疼,直想把这个弟子拖过来,来一个混合双打。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许广陵不由得地想起了这首诗,大概最让他想起的,是末句里的“深翠微”三个字?

当然,也只能是想了。

可不能什么淡淡地把这首诗给念出来。

那样的话,估计两位老人涵养再好,也都会把他给暴打一顿了。

就算没有暴打,为了平复两位老“小朋友”见了好玩玩具却不能玩的心情,中午,许广陵还是大展身手,嗯,其实应该说是小试牛刀,又做了一顿好饭好菜。

似乎为表愤懑,两位老人吃得比平常多了不少!

晚间,例行的日常闲谈之后,许广陵大作鼓励了一番。

“老师,陈老,加油!这灵液,弟子早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大宗师之后,来享用了。”

“切!”

“呵。”

简短的语气助词,分别出自两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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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药浴

对一只没有方向的船来说,任何方向的风,都是逆风。

这还是很早很早,许广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看到的心灵鸡汤。

章老先生,陈老先生,两人都是一代大宗,但两人也都步入了耄耋之年,他们早就从社会中退了出来,而在社会、在外界冲刺的目标也已经不在。

至于说攀登自己一身所学的更高峰?

他们早就达到了高峰,至少在体系上,已经是难以寸进。

所以余下的,大概就是安度晚年。

但对两个学富五十五百车、才兼天下的一代大宗来说,又如何肯只是安度晚年?

尤其是,他们其实是有目标的,只是那个目标,以他们的能力,已经走到了不能再往前走的地步。

于是,从某种意义来说,“流离失所”。

是以,不管他们想着什么,做着什么,事实上,心底深处,总是会“意难平”的,而且是相当地意难平。就如一棵大树,失去了根,看起来枝繁叶茂,但是,身心无所栖。

若无外力的介入,这个情况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两人相继离世。

大宗也罢,小民也罢,在时间长河的冲刷面前,一般无二,“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至于退场之前,究竟是安心离开还是意难平,谁知道?谁在乎?

章老先生不是狂士,陈老先生也不是,大宗的高度,让他们有傲,但远不至于狂,若不然,许广陵遇到章老先生的时候,看到的就不会是一个在公园中打太极拳的老头了,而弄不好是路边的一个酒鬼。

许广陵就这样介入两位老人的生命。

最初的时候,大概只是一位及两位老人的见猎心喜?而后,事态渐渐地向着“非正常”的方向发展。

章老先生的书房中,许广陵初识超凡。

而其后,他却以超凡超凡再超凡的方式,一再地让两位老人瞠目结舌,直到最后,彻底地跨越超凡,大踏步地向着两位老人认为的“天人”的方向进发。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两位老人重新找到了方向,在自己弟子的助力之下,突破原本的限制和障碍,一路前进前进向前进。

至于他们能否跨越大宗师的门槛,说实话,许广陵是不确定的。

但这其实没有什么。

能向前进,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和满足。

看着他们重新鼓舞着斗志,凝聚起一身的力量,作生命中再一次的启程,满怀信心,满怀憧憬,满怀希望,满怀激情……

这就够了!

不是吗?

至于最后走到哪一步,又有什么大关系呢?

生命,大抵有生则必有灭,否则,还是那句话,“失去平衡”。

所以生命的关键,不在有没有灭,而是在生之时,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样。

两位老人现在是。

许广陵现在也是。

这其实也正是许广陵站在现在这样的高度,所持有的,对于自身,对于生命的看法。

顺便又激(刺)励(激)了一下两位老人之后,随后的日子,许广陵开始了平稳的大宗师第二阶段的修持。

最主要的项目,便是通过太一化灵诀萃取草木生机,然后以药浴的形式,汲取吸收。

许广陵的饮食也就此停止,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辟谷,不再吃任何东西,也不再喝任何茶水,而就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一次药浴。

越来越多的草木被他折腾,从过千,到过万、过十万……

以后肯定也要继续地过百万,过千万。

每天所需要采集的草木越来越多,第一天才只是三百四十二株,到第二天时,便直接上升到了八百多株。

由此而导致的结果是,每天晚上,许广陵进入半蛰半冥半修状态时,心神放开,通过素女同心诀与整个“广陵洞天”的草木连接后,不止是那些被他折腾的草木,其它的所有草木,他也都更加用心地调节着。

如果说以前只是顺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开放心神以及练习对意识的操控,那现在,许广陵就是真正地把这当成是一件事。

一件属于他这个山主应该去做的事。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山中的亿万草木愈发欣欣向荣,夸张点说,随便每一株,都如“钟灵毓秀”。

以至于,这个所谓的广陵洞天,越来越像模像样、气象万千了。

每天早上,许广陵站在积雪山顶,四下而望,看元气灵气在这山间升降聚散,看那漫山遍野的草木灵光与这元气灵气作着频繁的交换与转换。

然后日出时分,金光漫洒,阳光的加入,使得整个山野的生机演化,更加趋向复杂,以及呈现出云蒸霞蔚的气象。

看在许广陵眼中,这便是造化。

极大的造化。

这才一年时间都不到,嗯,差不多堪堪半年,待十年、二十年过后,此地又当会是何种光景?

不过许广陵不确定十年二十年过后,他会是在何方了。

多半不是在这里。

就是在,也很可能只是偶尔的驻扎。

他终究是要效两位老师特别是陈老先生年轻时一样,行脚江湖,浪迹天下的。

以前什么时候出去,还只是随缘,而进入药浴的修持阶段后,许广陵却是不久后,就要游荡。——山下,包括这整个横断山脉,草木固多,但种类依然有限。

远不够许广陵所取用。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修持,他也要出去。

这次再出去,两位老人是不能随行的,且不说他行踪不定,两位老人的脚力肯定跟不上,就是从修持的角度来说,两位老人也宜安住于此山中,一心一意,勇猛精进。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闲谈的时候,许广陵更多地与两位老人交流着“三阶九级”之事。

他们此刻正处于一阶三级,开始向着第二阶以及第四级迈步,然后整个的四、五、六级,要诀、次第、关键等各个方面,许广陵都掰开了,揉碎了,无比详尽地给两位老人讲解着。

大佬、钱绍友、郑琴,三人全都在之前的冈仁波齐之行中开了右手心窍,许广陵随后也都教给了他们一个小法门。

这段时间下来,三人的进展不一。

大佬领悟最好,但是专心程度不够,或者说“心”不纯。

他不是不用心,而是无法做到“惟精惟一”。

钱绍友倒是惟精惟一了,以许广陵估计,他几乎全部的心神大概都投入在了这个上面,但是“领悟、直觉、天机”等等方面的能力,却又着实差了一点。

而在这个领域,差一点,就是差很多。

有许广陵照看着,出错肯定是不会,事实上这个层次也根本就没有资格出错。

但效率,却并不高,有点对不上他的专心和投入。

所以许广陵给他开了一份书单,让他也开始读“农书”,并让他在山脚自己开辟十亩地,种上一百种不同的蔬菜,并每日都要去照料。

老钱唯命是从,却又一头雾水。

就连大佬也不是太理解,被钱绍友问及的时候,想了会,道:“许先生的安排,我也看不透,你照做就是了。”

隔天,大佬也向许广陵要求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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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特约记者

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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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琴的情况却反而是三人中最好的。——在这个方面,许广陵并未特殊照顾。

大概是长期研习琴艺,她的心很容易静下来,也能专注投入,而在领悟方面也是不错的,另外,人年轻,生命力充足,所有这些,就导致没有太慢的理由。

但许广陵还在观看,除了那个小法门之外,没有传授她另外的东西。

如果说养生,那她已经做到了。

别说现在是住在这个洞天,身处元气灵气充裕的环境,吃的喝的,也都是所谓的“灵食”,就算不住在这里,单靠那已经打通的右手心窍及辅助修持这个右手心窍的小法门,也足以让她气血流通,脏腑充盈。

所以就单纯地养生来讲,已经足够了。

而养生之上的层次……

那不止是修持,更是整个生命的目标。

许广陵自身且不说,章老先生,陈老先生,两位老人也都是阅遍人世、历尽繁华,才做出生命的选择的。

大佬也罢,钱绍友也罢,郑琴也罢,在许广陵看来,在这一点上,都是不合格的,至少现在,是这样。所以他也就不会随便引渡什么的,让他们慢慢来吧。

且行且看。

伊藤真桐姐妹基本上是一周来一次,然后一次住两到三天,算是无名山中比较特殊的一对客人。

伊藤真桐的手腕着实是高明的,时至今日,真梨牌的系列化妆用品早已经风靡了整个日本,而且因为货品供应不足的关系,更是备受广大用户的关注。

在这个基础上,类似于“会员制度”的深度用户捆绑,被她玩得芝麻开花一般。

而至于天凤牌,那就更不用说了,在今天的日本,在那些贵女之间,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少夫人,又或是未出阁的大小姐,没有一套天凤牌的化妆品,那基本上就是应了那句很烂俗的话。

OUT了!

这不止是品牌的力量。

更准确点说,品牌的力量,大概只占其中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分量。

是那种实实在在的效果,让这个品牌一下子凤飞九天,并赢得上层消费者一致的认可。

不,不止是认可。

而是最强烈的追捧,说是为之而疯狂也不为过,不管其是什么样的身份。

让许广陵尤其高看一眼伊藤真桐的是,在天凤系列上,她只把握供货的渠道,而至于物品的分配……

她拉出了一位极有身份的老太太出来。

然后由那位老太太,组建了一个内部的认可或者说分配协会。

伊藤真桐的每一步,动作、计划,以至于计划背后的设想,任何一点与之相关的,她都会给许广陵说,一周汇报一次,比大傻和佳公子那两个家伙可是细致和勤快多了。

在一步步了解伊藤真桐商业手腕的同时,许广陵也确实对她生出了能力上的认可。

和两位老人谈话之后,和大佬说了关于无名山的一些交待之后,以及和郑琴及伊藤真桐姐妹都分别谈话了一番之后,许广陵下山而去。

说是下山,其实还是在山中行走。

许广陵此次下山,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采集其它地方的草木,以供修持之用,无名山周边已经被他犁过一遍了。

所以,离开无名山后,许广陵开始时的路线,是沿着横断山脉,一路向南。

他的行踪并不快。

一天,大概也就是两三百里?

鉴天镜如一个大镜子,真实地映照着周边近一万米范围内的一切,许广陵不必一处一处搜寻,就可以收集到合用的草木。

然后,一天中,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用于收集,一个小时的时间用于泡澡。——许广陵走到哪里,他的浴池就开到哪里。当然,用过之后,肯定还是恢复原状的。

而除此之外,许广陵有了大量的空余时间。

除了看山、看水、看草木,在识域中构建整个横断山脉的山水草木图谱之外,许广陵还去看人。

这时,他其中的一个身份派上了用场。

“中国科学院特聘记者”。

外界有没有这个身份不好说,反正在许广陵让大佬给他安排一些便于行走的身份时,大佬一不做二不休,过了两天后,直接给他拿来了二十个小本子。

这个身份,便是其中之一。

没有摄像机,没有录音笔,但当许广陵把这个小本子拿出来的时候,一位五六十岁但已经满脸皱纹不过笑起来很爽朗也很有生命力样子的老者,已经相信了他是一位记者。

或许都不需要这个小本子,许广陵本人,就挺有说服力的。

事情的起由,是通过鉴天镜扫描草木的时候,许广陵发现了一位山村的土药师,在半天的时间里,他采药、制药,也给病人用药,还配合针灸。

这是一个在当地甚是有几分名气的医师,附近的土家民众对他很是信服,有什么伤风病痛的,都会到他这里来。

下午的时候,病人只剩几个,而且都被他一一诊治完毕的时候,许广陵来到近前,然后自报身份,然后开始很随兴的“采访”。

老药师开始时是有点拘束的,大概是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另一方面,可能也是许广陵现在的身形气度,对一般人来说可能确实有点冲击力。

最初只是极泛泛的交谈。

老大爷你们这个村叫什么名字?

老大爷您怎么称呼?

您给人看病,从事这一行有多少年了?

记者能采访到多少东西,一得看采访者配不配合,另外也得看记者自己,有没有让采访者把东西掏出来的能力。

许广陵的第一次记者式采访,毫无疑问,是成功的。

非常成功。

“大爷,您还记不记得,您第一次亲手采的药,是什么药?”

“哦,记得,是藤钩子。”老大爷说着,脸上露出一抹叫做缅怀的神情,然后爽朗地哈哈一笑,“侬唔会忘滴呢!”

一般记者采访到这里,估计就会蒙圈了。

或者问,大爷,什么是藤钩子啊?

然后老大爷解释,然后转向另一个泛泛的话题。

但许广陵不是“一般记者”,嗯,他根本就不是记者!

所以他接下来的话是:“哦,大爷你说的就是藤子上有小勾子,能用来解酒的一种草药?”

“对对对,勾子,就用那个勾子!”处于拘束问答中的大爷此时简直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那拘束瞬间便去掉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意想不到的惊喜:“许记者,你还懂药?”

“侬唔用它解酒的咧,用它治头疼,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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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乡野小酌

一个假扮或者说客串的记者,在自然而然中,便把话题引入了下去,向深处发展,向全面处发展。

许广陵拜访的时间是下午,四五点钟左右,而谈兴正浓时,老大爷直接留了客,晚上天黑,大概是八点左右,老大爷拉着许广陵,桌上继续谈。

他这时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许广陵的记者身份,而把他当一个“知音”来对待了。

而且多半是这辈子以前没遇到,以后可能也不会遇到的那种知音,所以,老大爷的热情程度,空前之高,其谈兴,也是空前之浓!

农家的小院里摆的小矮桌,边上点着一盏煤油灯。

这里是通了电的,但电线拉到外面架灯不太方便,所以就这样了。

此时是深秋入冬时节,哪怕这里是处于近南部的横断山脉,树上的叶子也已经凋零过半,院外三株高大的泡桐树,偶尔把巨大的叶子和同样巨大的花朵飘悠悠地砸落地面。

虽然是“砸”,但那意态,充满了悠闲。

也使得这整个小院,甚至于从小院看过去的外面的天地,弥漫着悠闲的气息。

秋风起,黄叶落,在外的游子或许偶尔忙中偷闲时,会感到凄清又或者说清冷什么的,而对非游子来说,这种感觉却是不大的,最多,风起的时候,来个……

猪蹄炖百合?

滋补滋补,解解馋,也驱驱寒嘛。

桌上只有三人。

老大爷,他的老伴,以及许广陵。

儿媳一家定居在外,一年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过来看看。

“大爷,家里大哥从小没跟你采药学医?”许广陵问道。

“那娃伢子时还是学的,大了就不喜欢了,大学时学的什么给水排水,去修地球喽!”没有子承父业,大爷谈起时并不沮丧,似乎是乐得儿子找到自己的路。

鸡蛋炒韭菜。

鸡蛋是老大爷家自己散养的鸡下的蛋,韭菜同样是自家园子里下晚刚割的小韭菜。

都说春韭香、夏韭辣、秋韭苦,其实对这类东西而言,春秋正当时,唯独夏季不好。茶叶也是这样,春茶鲜嫩清新,秋茶滋味绵长,夏茶么,则可以用乏善可谈这四个字来形容。

这和天气是有关系的。

春萌,夏长,秋收,冬藏。

所以,想尝鲜,当然是春天,那初萌于枝头的嫩芽,那初现于地头的嫩苗,不论是枸杞芽还是香椿芽,不论是花荠菜还是什么婆婆丁之类的,俱皆风味十足。

在鲜嫩之外,想更深入一点地品尝其滋味,则多半要等秋天了。

冬天么,冬藏,在排除大棚的人工养植之外,大抵就要到地下去寻了,譬如那埋于地下的冬笋。

而此刻,在深秋入冬的季节里,许广陵从这一盘炒韭菜上,吃出了天文,也吃出了地理。

最近他是完全辟谷的,但间或吃上一顿,也不是什么事。

而对于饮食的要求,在山中的时候,自然是好处求好,哪怕是那在外间能被誉为仙果的桑椹,他也没有兴趣,嫌土腥味,在最初的品尝之后,后面再没动口,就连两位老人精心酿制的桑椹酒,他也只同样品尝了一次而已。

但出了山,一切自然就是“入乡则随俗”。

所以这一盘土鸡蛋炒小韭菜,材料是那样,老大娘的做菜水平也就那样,但许广陵吃出来的,却不是粗疏,而是风味。——因为要求不一样。

除了这一盘之外,还有油爆酸笋,以及和豆腐同炖的四尾野生小家鱼,然后,一盘青椒炒土豆丝。

算是四个菜。

佐菜的,是老大爷家自酿的米酒。

有酒有菜,酒兴浓时,谈兴更浓,直到月上三竿,许广陵和老大爷两个人把一坛足足六七斤重的米酒分享殆尽,也把桌上的几个小菜一扫而光,连一根土豆丝也不剩下。

中间老大娘还离席,又加了一番菜,又来了一盘土豆丝、豆腐丝还有炸春卷。

这一番长谈之后,老大爷的生平,关于其从药、从医的部分,也几乎如画面般地,被许广陵所了解。

酒酣话酣,散席之后,老大爷在畅快中,也在相当的醉意中,呼呼大睡。

三四斤的米酒,对普通人来说,那真不是开玩笑的,也许不会大醉,也许不会上头,但细酌慢饮,再加上几个小时的“发酵”之后,足以让绝大多数人,醉意绵绵,不知人间何世。

一番酒后话后,老大爷那是真的把许广陵引为知己了。

但对许广陵来说,老大爷却算不上他的知己。别说老大爷,就连山中的两位老人,恐怕也难称他的知己。

随着许广陵在大宗师之路上的持续迈进,他的某些高度,某些认知及感受,两位老人也是越来越难以触及,以至于难以想象。

两位大宗级的人物犹是如此,放之于其他人,就更不作多想了。

也许,时至今日,只有鉴天镜能和他作全面的交流?但这位自己说了,它不是“生命”,所以他们之间的互动,与其说是交流,不如说是问答。

不是知己,并不影响交流。

就如这一席酒,这一席话,老大爷酒酣话酣,许广陵同样别有兴致。

秋天来了,漫山遍野的黄叶红叶固然可赏,但其中,一棵树上的一片叶子,同样也可以让许广陵停下脚步,让他投以观赏和欣赏,以至于赞赏。

老大爷这一睡,那可真的是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人间何世!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多,他才醒了过来。

趿拉着鞋走出卧室,他就冲在院子里忙活的老大娘喊:“老太婆,小许呢?”

“人家早走了!早上喝了我熬的小米粥,笑咪咪地走啦!死老头子,粥还剩下点,你喝不喝?”

喝粥之前,老大爷便发现了身体的异常。

一点小小的异常被他以昨晚酒喝太多了以及人逢喜事精神爽忽略了过去,但随后的几天,或者说十几天,异常,被越来越多的发现,直到完全无法忽略。

虽然自己从医从药,但正所谓“医者不自医”。

又或者说,某些小病小痛,非药石之所能及。还有,人上了年纪,再怎么样,身体、精神,也绝非盛壮之时所能及。

但老大爷感觉自己如同焕发了第二春。

他感到身体内有一团火,在缓慢烧着,把他身体内所有的虚弱以至于小病小痛,全都给驱逐出去了。

如果白天是火,那夜晚就是水,在身体内缓缓流动着。

带给他以酣沉的睡眠。

最明显的变化,也是最客观而非主观上的身体、精神上变好的变化,是他头上零星少许的灰白之发,重新变得乌黑。

所有的头发,都是如此。

乌黑!

让人看着,就感觉很年轻、正当劲、倍精神的那种。

若干时日后,老大爷收到了一坛同样是六七斤重的米酒,在一次品尝之后,他和老大娘一起,每天酌一点,足有一个多月,才把这坛酒喝完。

喝的过程中,同样的感觉,类似的现象,也出现在了老大娘身上。

“小许啊,小许。”老大爷有时会叹着,也会想着,那个“小许记者”到底是什么人。

“好孩子!”老大娘则翻来覆去地大抵只有这个评价,以及非常地惋惜,“哎,死老头子那天你也不早说,你说留饭我都没啥时间准备了,我最拿手的菜没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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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赤脚医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很多很多的俗语、谚语,都在诉说着,生物之间的相近相亲相因等客观现象,简单地说,哪怕一群狂暴野猪生活在一个百花烂漫的大原野上,日久天长,它们大抵也都学会了审美。

并或可能,把这种审美基因遗传下去。

许广陵通过鉴天镜观看并亲身拜访的第二位医生,是一个真正的赤脚医生。

对,他赤着脚。

五十多岁的老者,看样貌及精神状态犹似三四十岁的壮汉,而他自己显然也没把自己当一个“老者”看,还以为正小年轻呢,在山岭间行走采药的时候,动作敏捷得不像话。

有时,许广陵简直像是看到了一只猿猴。

此君,善跳跃,善攀缘,善借助山间的草木作为支撑或滑竿。

三米多宽的小河,此君借助草木过去了,荆棘丛生看得穿但是行不过的阻碍地带,此君借助草木过去了,然后一时兴起,走在一个藤萝比较多的密林中时,此君干脆来了一场攀缘大活动。

哪怕真正的猴子来看了,也必瞠目结舌,或抓耳挠腮,或自叹不如。

而他最醒目的标志,就是赤着一双大脚。

许广陵是通过鉴天镜遍览此地草木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人,然后玩心或者说童心忽起?现编了一个藤萝背筐,也采了不少的药草,其中不乏名贵的。

当然,其实也都是他用得着的。

然后,在鉴天镜的帮助下,他和这位赤脚医生来了一场“偶遇”。

偶遇的地方,是一个斜坡大约三十度的广阔山坡,山坡上只有一些零星的树,但是草及灌木之类的倒是挺多,就在这些草丛灌木丛中以及地下,有不少可采的草药。

偶遇的时候,并不是双方,而是三方。

除了许广陵、这位老者,还有三只土狼,可惜完全没用许广陵这位大宗师大展身手,那位看起来似同壮汉的老者,硬是凭自己的气势吆喝着,把这三只土狼给活生生地夹着尾巴吓走了。

吓走土狼之后,这位老者看到不远处现身的许广陵,犹似带着警醒,甚至比见到土狼更甚的样子。

不过打量了一番之后,他的警醒退却,犹疑却是密布心头。

不怪他犹疑。

任谁换到他现在的位置,都会犹疑。

第一,这不是旅游景点,而是荒山野岭,遇到野猪遇到土狼,都到各种动物,哪怕是遇到一只东北虎或者西伯利亚熊什么的,甚至遇到传说中的UFO,可能都不会很奇怪。

但遇到同类,遇到另一个在山间行走的人,就奇怪了。

可奇怪了!

第二,这人年轻得过分。

这里的“年轻”是一个复合词,包涵了很多方面的内容,比如内容之一,就是这人的手。

这是人的手?

是的,这确实是人的手,但这绝不可能是一个采药人的手!

晶莹。

剔透。

并不是真的透明,但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

老者踌躇了半天,找不到任何可以用的形容,而这基本上并不是他浅陋,而是,多半就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被用在这里,用来形容那种无法形容的质感。

最后,老者只确定了两者。

其一,这人手上没有茧,其二,这人手上没有泥土残垢,没有草汁,如绿的褐的紫的等颜色的污渍。

好吧,这才是回归本质。

本质就是,这个年轻人不可能是一个采药人!

第三。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第三。

这人背了一个采药的筐子,里面装了……

距离还不是很近的时候,老者就不自觉地目视、鼻嗅,然后在他的狠嗅之下,嗅出了两种很熟悉的味道。

“老哥,你好!”

在老者的一直注目之下,走近之后,许广陵微笑,先是摊开空空的两手,然后主动伸出一只手来。

老者并没第一时间握手,而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伸出的手。

许广陵还只是微笑着,静静等待。

这一等待,就过去了三四分钟,而三四分钟后,面前的老者就如大寒天被人用冷水猛不丁地从头倒了一桶般地,突地向后跳跃了一下。

不过一跳之后,他就回过神来了,然后神情中稍有讪讪,但这种情绪并不多。

“你是?”

老者开口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虽然这普通话中夹着浓厚的地方味儿。

他眼角的余光,依然还看着许广陵的手。

许广陵微微晃荡着自己的手,大方地给老者展示,然后笑得很灿烂,从身上口袋里一掏,就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递给老者。

老者遇见奇怪陌生人的警戒心已经消失了大半,此刻小心地接过小本子,然后定睛一看,“中国科学院西南野外考察站研究员”,然后还有姓名,“许广陵”。

“许,广,陵?”老者看着小本子念着,然后又看向许广陵作如此询问。

“对的,老哥贵姓?”

这就搭上话了!

许广陵先给对方展示自己的背筐,里面好多种的草药呢!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沟通的利器,借助这些草药,许广陵极其顺利地打开了和老者对话的通道。

聊什么?

就聊这些草药呀!

草药的生长,草药的采挖,草药的地理,草药的药性,草药的洗晒炒制及保存……

两个不搭界的“同行”之间,聊这些东西,可以聊多久?

答案是,可以聊很久很久。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自然而然地展示了自己的“才干”,让对方简直敬仰,并逐渐发展到高山仰止,然后,对面情不自禁地问道:“你们,是不是都这么厉害?”

许广陵知道对方“你们”的所指。

于是他就给对面普及一个人,那位徐老站长嘛,从一个普通的助理研究员开始,是如何一步一步,在长白山山上及山下的山山水水间跋涉,又是如何做到对那里的草木,了如指掌的。

老者听得,真心神往。

末了,没要许广陵提出,对方主动邀请许广陵去其家中作客。

原因也还是那个,不止是遇到了能人,更是遇到了生命中难得一见的知音的感觉,只一场谈话之后就分开,太太太太可惜了!

主要是,天晚了,太阳快要下山了,而他们的谈话似乎才刚刚展开了一个小段落。

老者感觉,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话题,要聊呢。

许广陵当然是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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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玛尼堆

落花有意,流水含情。

好吧,没有这么旖旎,晚上,老者家,许广陵和这位药师之间的对话,依然是此来彼往,有一种吕布遇上了李元霸,要大战三百回合的感觉。

许广陵当然是小心地控制着输出,以引导对方的战力输出为主。

不过,偶尔他也施出一两手散手和绝招,打得对方溃败千里,当然了,这个时候的溃败绝对不会导致沮丧,相反,对方很快会以更高昂的激情,积聚能量,重新再战。

一番酒过,战犹酣。

两番酒过,战更酣。

三番酒过……

老药师终究只是普通人,因为养生有道的关系,他也许能像年轻人一样,有必要的话能一熬夜就熬个七十二小时还如等闲,但他的身体却扛不过酒精的侵蚀,趴下了。

热闹的大都市,是一种生态。

平静的小城市,是一种生态。

偏僻的地方小镇,是一种生态。

而这种远离都市,远离聚居区,只在山野而且是海拔平均四千米左右高度的散居人,又是另一种生态。

这里的普通民众,散散落落的那些,健康状况普遍不太好,虽然这里远离都市的各种污染,吃的喝的也都不是各种激素食品而是相对朴素,但这种高度的海拔下,寒冷,始终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较轻的,关节炎。

较重的,腿部僵硬。

更重的,则是整个身体都虚弱。

这就像一片漠漠的雪野,绝大多数的草木,都要小心地蛰伏于冰雪和寒冷之下,但其中,却又有那么一种两种或者说一个两个人,如同雪莲,如同冰棱花。

酷苦的环境,对他人是煎熬,对他们却是磨炼。

然后,冰雪之中,烈阳之下,一枝独耀,一花独绽。

细较起来,这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地理环境?

高海拔,多雾,多雪,多风,多冷,夏短而冬长,春秋似不存在,人的有效活动时间较少,而清冷,在大多数时候,仿佛连思考也都会冻结,或者说迟滞。

所以这里不是聚居区。

所以本来生活在这里的山民,有条件的,大都会向外迁徙,就算没条件的,也都尽量向外靠。

另外,这里的年轻人,则基本全都不在,在更外面讨生活了,而一旦在外面活得下去,估计也都不会再回来了,包括他们的儿孙。

但如果是一个有知识的、会思考的、善养生的医生药师……

用那句很俗的话来说,这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恰如鱼游沃海。

这是一片沉睡的宝藏区域,包括许广陵之前走过的北地的那些无人区,也都是这样。

这里,有什么文章可做?

带着这样的思考,许广陵的脚步在短暂的又一次停留之后,继续向前。

“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

对一个大宗师来说,小小的一个地球,和放在桌上的地球仪大概也没多大区别,“险远”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虽然直到现在,许广陵的自由行中,连国土的疆界都还没踏出过。

按理说,他应该去研究天文学了……许广陵确实有这样的好奇,但事实是,从这次出山开始,他才又一次地,也是真正地,将要大面积地用脚步来丈量江山。

从离开无名山开始,许广陵的脚步一路向南。

中途,顺着横断山脉余脉的一个支脉,他又由西向东。

这里,虽然也算高海拔地区,但人烟却稠密多了,也是在行走的过程中,许广陵才知道这里居然已经都开辟了旅游线路,把香格里拉、康定、稻城等地点纳入其中,然后一路到达大熊猫的繁育研究所在地。

那也是一个汇聚了诸多美食的地方。

不过许广陵暂时对美食没有太多的兴趣,所以他的足迹没有去往城市,而是只在这片山域间游移。

当他来到理塘与康定之间的一个无名荒野时,天降大雪。

是真正的大雪。

这才是初冬,山外,那些热闹的都市,大抵还停留在秋的写意里,而这里,厚重的大雪便已经开始铺天盖地,照这雪落的情形看,明天早上雪高过膝是可以想见的。

时值黄昏,暮霭封锁。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日暮,风雪,这两者交集在一起,是很容易让人从身理、心理上遁逃回一个温暖安心的所在的,而身处其中时,最美好的憧憬,大概莫过于升起火炉,吃起火锅……

对许广陵来说。

没有影响。

这种程度的天候变化,不可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而至于是太阳挂在天上,还是月亮挂在天上,又或太阳月亮都没有一片晦暗以至于大雪横空之类,都一样。

所以他还是闲闲淡淡地继续着自己的漫步。

大雪盈野,却无一片沾身,甚至沾脚。

许广陵好像只是一个虚影,行走在这片实在的天地间,又或者,只有他是实体,而这漫天的大雪,是虚拟的。

然后在一片空旷山野中,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堆。

玛尼堆。

以前在北地,许广陵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不在少数。

都市中有,乡村中也有。

一些藏民会围绕着这样的石堆,转圈行走,叩拜,或者诵经等等,甚至有一些乡下的老太太,独自一人,在这样的石堆边念叨。

闲念闲叨。

把它当成一个倾诉的对象。

但许广陵现在见的这个,大得多,至少有以前他见过那些大的,更七八倍大,这就很壮观了,有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

而且,它犹如一个小山峰一样,伫立在无边山野上。

说伫立其实也不太恰当。

因为它倾颓过半。

此刻,渐渐浓重的夜色,以及漫漫飘洒的大雪,为它本有的沧桑,进行了再次的渲染。

来到近前的时候,许广陵停下了脚步,隔着十数米的距离,与这个古老的石堆面面相对。

“小天,给我展示一下,这里的地下。”

下一刻,许广陵看到了这片山野的地下情景。

大量的瓦罐、陶器以及木碗石锅兼及桌椅还有一些铁制器具等之类,以破碎或锈蚀的形式,散落在这个玛尼堆周围的几十公里地面下。

还有那些明显加固过的土质,以及其它很多的形形色色,昭示着,这里,过去曾是一个聚居区。

而且,至少是一个“繁华小镇”的规模。

不知何时,这个小镇不复存在,奇怪的是,这个玛尼堆却被留了下来。——按理说,它应该会被迁徙它处的人给带走的。

站在这里,许广陵耳边仿佛还响着旧日的诵唱。

当他在一种莫名的凝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是仿佛,而是真的听到了念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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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叶落并不归根

声音来自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地方。

风渐起,呼啸,雪正落,潇潇,天地间一片迷蒙,不管是视觉还是听觉,都被一种黯淡的沧桑所笼罩。

但这是对一般人来说的。

许广陵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百多公里外,轻轻的几不可闻的低诵,却就那么清晰地,似乎毫无阻碍与遮挡地,被他接收到了,并在平静的心湖中荡起一丝丝涟漪。

许广陵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他的脚步,不急不徐,他的身形,如云如水,在一片暮色与大雪的背景中,遥遥望去,如同山神。

大约半个小时后,许广陵来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镇。

很简陋的小镇,大约只有二十来户人家这样,像什么饭馆、旅馆、药店等等这样的最基本标配,许广陵甚至都没有见到。

声音自一户人家中传出,和半个小时前,几无变化。

许广陵没有近前,而是就停在镇外,和夜色融为一体。

在鉴天镜的帮助下,他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一个老者,安静或者说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早已停止。

他的老伴,还有一对应该是儿媳,以及几个看样子应该是镇上平时走动亲近的人,在这个小房间中,依床围桌而坐,坐在地上,地上铺着毯子。

除了床,小房间里还有的便是处于正中位置的桌子,桌子上,整齐地堆放着一堆小石块。

玛尼堆!

和许广陵刚才在野外看到的,一样规制的玛尼堆,只不过当前这个,要小得多,小到它的基座,甚至都还没有一个脸盆大。

不过大小应该是无所谓的。

如果有神,人对神的诉求应该是什么?

其实说来很简单,不过就是两个,一个消灾,一个降福。——玛尼堆,就充当着这样的一个媒介。

死者老伴,嘴里念诵的藏语的经文,偶尔又夹杂着她自己的呢喃。而不管是经文还是呢喃,大概意思都很简单,表达的是生者对死者的哀悼和祝福。

围桌而坐的其他人,嘴里也在轻诵着,但他们诵的很简单,都是一些单调的发声,类似“哦”、“嗯”之类,如同充当背景。

许广陵也确实感受到了这种背景。

一种哀婉,一种静谧。

在此之前,他听过很多的音乐,很多的声音,有人为的,也有天籁,有普通的音乐,也有宗教类音乐,其中有不少,是颇值得一提的。

但此刻,在这样的一种粗疏粗陋面前,许广陵却静静地,垂耳倾听。

那最简单的念诵,而且很可能是出自一个目不识丁的寻常乡野老妇人的念诵,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直达他的心底。

然后把他的思绪拖进了,关于生和死的思考中。

或者,不是思考,而只是凝注。

这让许广陵的心神,一时间,情不自禁地恍惚。

而就在恍惚中,下一刻,许广陵自己的视线穿过了夜色,穿透了大雪、树木以及房屋的遮挡,直接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

还是那床,还是那桌子,还是那小石堆。

以及床上的亡者与床下的生者。

但除此之外,许广陵在这个小房间中,还看到了一缕缕淡淡的薄雾,如同燃着的香。

但这房间中分明没有燃香。

现在没有,之前也没有。

“小天,这是什么?”许广陵问着鉴天镜。

“意识的片断,古老的称呼里,你们也有人把它称为灵魂”。

鉴天镜的回答,难得地比较长,一般情况下,它回答许广陵的提问都是非常简短的,能用一个字的,绝对不用两个字。

而许广陵却被它这次的回答给震惊了。

对一个大宗师来说,也是难得地震惊,“灵魂?”

鉴天镜没有回答,但是不知道它做了什么,下一刻,小房间中那些丝丝缕缕的薄雾以一种映象的方式出现在许广陵的识域中,然后让他如看着自己的意识内容一般,读取。

一段段景象。

或模糊,或清晰。

或完整,或残漏。

而片刻之后,许广陵了解了很多事。

关于那个亡者生前的。

其中大概最完整最清晰的一段,是亡者和床下的老妇人当初结婚后不久,他在寺庙里跟着里面的师傅学了一首诗,一首简短的情诗,然后回家念给老妇人听。

那时的老妇人还不是老妇人。

那时的亡者也不是步向衰老走向死亡的亡者。

他们都很年轻。

许广陵看到的一对年轻人的影像比较模糊,但不模糊的是,那种幸福的味道。

当年的幸福,一直延绵至今。

延绵到跨越了生死。

或许,也不是延绵,而是当一个人死亡之后,他的意识中那些生前最为浓烈的片断,如同封藏了几十年然后终于开了封的酒。

一切轻浮和燥切都不在。

独有醇厚,从中散发出来。

许广陵读取和感受着这样一份特殊的记忆。

其实亡者的一生很简单,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乡民,而且是这样一个极僻野的地方,他的一生也没外出闯荡过,一生中,最基本的活动场所,也就是这个小镇,以及外头几十里地的一个较大的镇子,还有那里的寺庙。

以及,放羊。

少年,中年,老年,都就这样地过来了。

没有浩瀚,没有广博,没有激烈,也没有玄奇,一切都那么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但就在这份平淡和简单面前,许广陵少有地沉凝。

或许,让他沉凝的,不是这份平淡和简单本身,而是生和死之间的界限?

这样说其实也不太对。

一时间,无以言述。

“这意识碎片,后续会怎样变化?”静静地站立着,良久之后,许广陵这般问道。

“散逸”。

鉴天镜的这回答并不出乎许广陵的意料或者说判断,但紧接着,鉴天镜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附近有新生儿,一定的机率,这碎片的碎片,其中的一些,会被新生儿吸取”。

许广陵又震惊了。

“这……”

他甚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是一个大学者的意识碎片被一个新生儿吸取?”

问着这话,许广陵意识中此刻泛起的,是清朝袁枚《随园诗话》里的一句话。

“书到今生读已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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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三生石上旧时痕

“余幼时,家中无书,借得《文选》,见《长门赋》一篇,恍如读过,《离骚》亦然。”

清朝大才子袁枚在诗话中这般说道。

而这其中牵涉的,还有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黄庭坚,北宋时期和苏东坡师友相从的一个人物。

说是其任知州时某天午睡,梦中,梦见自己走出了衙门,来到一个乡村,见一老婆婆设香案祈祷,案上摆着一碗芹菜面,黄庭坚端起来就吃。

醒来,嘴里犹有芹菜的香味。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梦,虽然奇怪,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第二天黄庭坚再次做了同样的梦!

惊异之下,醒后,黄庭坚循着梦中的路径,然后真的来到了一个乡村,见到了梦中的那个老婆婆,问询之下,得知昨天是其女儿的忌日,再问之下,其忌日,即黄庭坚生日,而且是同年。

如果事止于此,还可以说只是一个巧合。

但接下来的事情向更离奇化发展,这姑娘生前酷爱读书,留下了一个藏书的大书柜,柜子是锁的,老婆婆也不知钥匙在哪里,但是黄庭坚如游故地,找到了钥匙,打开了书柜。

书柜里有很多手稿,而手稿的内容,黄庭坚很熟悉,他一路进学修业,很多的书稿,和这里的一字不差!

……

这个故事真伪莫辨,但从野史逸闻中各种记载往往自相矛盾来看,其极大的可能是伪,就和苏东坡妹妹苏小妹的故事一样。——实无其人,实无其事。

许广陵意识中此时泛起这段逸闻,想的,也不是它的真或假。

而是从古至今,记载或传闻中的各种点滴与片断。

从孔夫子所言的“生而知之”开始,到各种少年神童的“才如天授”,比如同为宋朝的方仲永就是一例。

和黄庭坚的故事疑为编造来看,这个是确切的事实记载,出自王安石的《伤仲永》,当然,王安石也有编造或受骗的可能。——但这个可能不大。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

世隶耕。

未尝识书具。

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

这三个描述加在一起,非常简洁却又非常具体地展示了,什么叫“才如天授”。

不是聪明。

不是学来的。

而就是——

生而知之!

简单来说,有的人生来,意识是从一张白纸开始,而有的人生来,却直接自带了一箩筐的东西,一旦某种条件吻合,那箩筐里的东西就会被触发。

之前,许广陵以为这样的事实和伊藤姐妹的情况有关,即天生异禀,顶窍和普通人不一样。

而现在,鉴天镜的所言,展示了另外的一个可能。

许广陵在镇外静静地站立了好久,一直等到那个房间里的那丝丝缕缕白雾如烟般缓缓扩散,从房间里来到房间外,然后一点点继续扩散,直到彻底地散逸、消失。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摸三天之久。

“那些散逸的意识片断,散逸成什么了?最原始的不带有任何信息的微能量?”许广陵忽然想起了这样的问题。

“不”。

“像树的叶子落进泥土里?”想了想之后,许广陵又这般问道。

而这一问,得到了鉴天镜的肯定。

“是”。

每当秋冬来临,树的叶子纷纷掉落,落到地上,并一点点腐烂或者说分解为新的泥土。

但这个泥土,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泥土,它是经过开拓和创造的,有着很多“活性物质”的泥土,这种泥土,其中的很多成分,可以作为直接的原料,被草木所吸收。

思绪转到这里时,许广陵再次地震惊失语,或者也不能说是震惊,而是类似于麻木。

“无数的意识微碎片笼罩在这天地间,所以……是人越多,意识微碎片越多,被新生儿吸收的也就越多……也所以,人类的成长和进化,是一种叠加,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上,人类的整体意识发育,是处于一种加速度的成长之中?”

“是”。

许广陵默然。

所以,生或死……

生命是不是就如海上的浪花,浪花不断生灭,而波涛永恒。

没有一朵浪花可以永久,新生的,很快就消失,又有重新的新生绽出,但每一朵新生,又都不是完全的新生,而是其中,蕴含着旧的个体的某些元素。

生命,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递相演绎。

老妇人的念诵,仍然在继续。

这三天,她都没有进食,每天只睡很少的一点时间,然后念诵,然后是在极渴的时候,只少量地喝点水,再继续。

第三天的时候,许广陵目睹了小镇上又一位老人的离世。

应该和这场大雪或者说这寒冷的天气有关,在气候的恶劣下,便有那些一些生命处于边界线可生可死的老者,被拽向了死亡的那一边。

这还是成为大宗师之后,许广陵第一次目睹一个生命的从生到死。

深夜,沉睡之中,就在那个老者走向死亡的那一刻,其本已迟缓、僵滞、稀薄以至于隐隐涣散的生命光环,如同受到什么巨大刺激一般,猛地收缩。

涣散的生命光环刹那收缩,刹那凝聚,刹那地,由黯淡到明亮,甚至可能是其一生中都没有过的明亮。

就如旧时的煤油灯,突地爆了下灯花。

然而,也就在这突地一下爆发之后,明亮转瞬熄灭,彻底地熄灭。

伴随着这爆发和熄灭一起到来的,是亡者身上升腾起的丝丝缕缕白雾,那所谓的灵魂或者说意识碎片。

就如那油灯熄灭之后,有烟开始弥散。

也好像是生命光环破灭得并不彻底,残留下的那部分,化作了这些白雾。

看着遥远处又一个小房间里的那白雾,许广陵的神情肃穆而又庄严。

重新回到百多公里外那个斑驳倾颓的石堆,许广陵看了很久,把那些石块,一块又一块地看过来。

那些石块,有大有小,有新有旧,虽然最新的也有几十又或几百年的历史了。

每一块上面都刻着字迹,其中有的是用正式的工具刻的,字迹深而又清晰,也有的,可能只是当时用木头又或尖石块之类划削的,字迹已经非常模糊,有的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烙印。

而那些字迹的内容,有梵文,有藏文,也有汉文,这些字,有的是成段的经文,有的只有短短一句,还有的,只是一个或两个字。

“嘛”。

“哞”。

也有“吽”,还有“貝”、“被”等。

还有好些字的部分残缺了,只遗留下同样有点残缺的“牛”或“口”等。

观看着这些字迹,注视着这些石块,许广陵仿佛透过岁月透过沧桑透过斑驳透过烟尘和湮没,看着一份份不同的心情和寄托。

有的祈生,有的悼死,有的祝福。

也有的,或许只是表达一种单纯的,人对于某种神秘存在的致意。

“我牵着你的手呀”

“你跟着我走呀”

“一走就是一辈子呀”

从野外,许广陵也召来了一个石块,在其中,刻上了这样的字句,然后把这个新的石块,投入在那倾颓的石堆之中。

那个老妇人的丈夫。

其年轻时候,在寺庙里,跟着里面的师傅所学的情诗。

也是其一生中,会的惟一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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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生死,神道

见识了两位老人的死。

第一位,许广陵只见到了其死后的情景。

第二位,许广陵则是目睹了其从生到死的过程,看到了其生命光环,从黯淡到破灭,然后,在破灭的那一刹,“回光返照”,就如太阳将落未落之际,霞灿漫布西山。

然而这最后的一抹绚烂,也终究要漫漫地散去的,于是就只剩下黑暗。

纯粹的黑暗。

这也是所有生命的最终归宿?

千百年前,信民所堆的“玛尼堆”,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今日,有很多野外的,废弃了,倾颓了,但有更多的在聚居区兴起。

民众们刻印着石块,你一块,我一块,然后成千上万甚至数十百万计的石块堆聚在一起,成为一个汇聚了诸多信仰或者说信念的石堆。

如果不考虑庄重性什么的,单纯从性质上来讲,和许多旅游景点的“许愿树”、“许愿池”、“许愿峰”等等的差不多。

很多青年男女出去旅游,然后把他们彼此的名字写在一起,挂在树上,或者弄一个同心锁什么的,锁在山峰上。

很多很多游客这样做,所以,稍热一点的景点,但凡有这样的设施,其处光景,一般都颇为壮观。

也不纯是青年男女、未婚男女,有三十四十的已婚人士,还有带着孩子的。

而曾经的时候,许广陵还未曾踏上这条路,在各地四处乱逛的时候,便有一次,看到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年夫妇,看起来很有文化很有修养的样子,也同样把两人的名字学身边的小情侣一般挂在树上,然后相视一笑。

老头笑得像个孩子。

老妇人笑得居然也颇有一丝羞涩。

好像几十年的光景回转,几十年的跌跌绊绊,几十年的经历和世故,几十年的苍老,在那一刻尽皆被抹去了,回到他们当初,可能是第一次相见、第一次牵手的情景?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许愿树也罢,玛尼堆也罢,并不是迷信,对很多人来说也并未上升到信仰。

而是实实在在的“寄托”。

将心中的一些心愿、一些向往,或者单纯的心念,寄托于树,寄托于石。

树也好,石也好,其它的东西也罢,载体并不重要,这些都可以归诸于“自然”,或者说“上天”。

世俗太复杂,但是寄托就可以很单纯。

许多人,昏昏昧昧地活着,或者柴米油盐酱醋茶般一日又一日地过活着,再或者,劳心劳力勾心斗角并不高尚地活着。

诸如此类。

然而这些并不妨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某个时候,许个愿。

哪怕只是出于消遣,出于好玩。

但许愿的时候,其心其念,必然是有别于平时的。

从复杂中提拈出单纯,从平凡中提拈出美好,从卑污中提拈出还未卑污的那些。

那一刻。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可歌可泣。

但于生命本身而言,却着实是值得记上一笔的。

或许,等到他们的生命真正“回光返照”的时候,都可能会着重地想到人生中的那一幕。

在那个倾颓的玛尼堆边,许广陵站立了很久,也沉吟了很久。

或许是刚目睹生死,这一刻,在成为大宗师之后,许广陵第一次系统性地思考着关于生死的问题。

站在许广陵目前的高度来看待生命。

每个新生命的降生,都恍若一个木块被投放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然后被海水无时无刻地腐蚀着,直到最后的彻底解体。——而这是必然的。

这木块也可能受到意外而来的撞击,还没等到被腐蚀解体的时候,就已经崩解。

凡有生命必有意识。

但世间绝大多数人的意识都是处于“生活”之中,操劳吃活,操劳生活的负担,操劳名或者利,并没有很多空余的时间、空余的念头去想关于生命本身的问题。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想也无用,想这些,不如去想些实在的事情。

但如果,因为一些原因,意识,被从生活的操劳中解脱出来了呢?

那这个问题,就不可避免地,进驻于意识之中。

然后出于生命的本能,很可能就会想着,这木块,如何才能不被腐蚀呢?

这海上有座山?

木块如果能从这茫茫无边的大海中来到山上,或许就可以不被腐蚀了,虽然,可能还有另外的腐蚀,但那情景肯定是要好很多,好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而那,对平常的生命而言,无疑是“长生不老”了。

于是,“传说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不愁吃喝也无虑名利的秦始皇大大,便派人找仙山去了。

海上找山,是一条路子。

另一条路子是一边找山,一边炼丹。——哪怕一样在这海里泡着被海水腐蚀,但如果质地不一样,被海水腐蚀的程度和速度肯定也是不一样的吧?

这是“道”。

而自古,神道并举。

有道的地方,必有神在。

秦始皇找山,葛烘炼丹,而不少既没条件找山也没条件炼丹的,或者都不知道山丹这种概念却又对生死有所思考或畏惧的,便期望或有大能来拯救或者说救赎。

一切宗教、神教,最根本的立足点都在于此。

也可以说是立足于生命本身。

所以,哪怕所谓的“科学”再发达,只要一天没堪破和解决生命、生死的问题,宗教神教便昂然屹立,牢不可破,或者就算破了,时移势易,也必会再立。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因为它们有“根”。

科学越昌明,社会越进步,宗教神教便越没有生存空间?

并不如此。

不但不如此,还恰恰相反!

科学越昌明,社会越进步,人类对于自然资源的挖掘和利用程度便会越高,生存、生活所需要的压力便会越小,然后很多很多人的意识和时间,可能都有了空余。

那就学习呗。

那就工作和事业呗。

那就恋爱呗。

那就娱乐呗。

而除了这些等等之外,很多很多人,都会因为意识和时间的空余,然后“迫不得已”地,思考、接触起关于生命、关于生死的问题。

所以彼时……

宗教大昌。

神教大昌。

而整个社会的生命活动以及关注热点,也应该是与现今迥然不同的样子。

当然,届时,所谓的宗教和神教,多半也跟着进化和改变了,很可能是不同于如今的另外一种模样。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此时此刻,许广陵想起了一首诗中的这么一个句子。

真想活上一万年。

不为长生。

只是想见识一下,真正的“盛世”的样子。

(这应该是我所写的,主角经历的第三个世界的光景,提前广告一下,敬请大家期待什么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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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真正的天眼

宗教、神教,信仰以及信众什么的,许广陵想了会,但也只是想了会。

这毕竟是另外一条路子,而且是与他所行完全不同的路,甚至从某种意义来讲,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所以,也就是路边的风景而已。

药浴在继续。

用科学点的术语来说,每个生命体,都是一个耗散的系统,需要不停地得到物质和能量的补充,否则,就会随着耗散,陷入“支离破碎”的境地。

小到生命体是这样,大到一整个宇宙也是这样。

“膨胀的宇宙”

“我们的宇宙有一天会陷入热寂,即一片完全的死寂”

前者是事实,后者是推论,而推论的立足点,正是基于不停耗散的这一个原因。

不过坦白说,人类目前的眼光,在整个宇宙面前,用鼠目寸光来形容,可能都是一种绝大的夸奖。

所以类似上面这样的,对整个宇宙所下的结论,不管是谁,不管是基于什么立足点而得出的,都可以当成是小儿呓语,并没有真正的“科学参考”的价值。

回到许广陵自己这个生命体,如果用耗散系统论,那结论就是,他的耗散程度,相比身为普通人的时候,衰减、收缩或者说节约了至少90%以上。

然后,不论是物质的需求,还是能量的需求,都急遽减少。

普通人每天都要吃饭,甚至一顿还不行,要两顿三顿四顿五顿甚至六顿。

这么频繁地吃,只因为身体处于相当地代谢之中。

身体需要能量,所以需要饮食的摄入,而把饮食化为能量,这一系列转化,本身不止要消耗一部分的能量,更要消耗身体内相当的物质,或者说细胞。

然后这些消耗的物质也需要再次地补充。

简单明了但是不精确地说,如果一个人每天需要100单位的能量,那其实际需要摄入的,很可能是200甚至300个单位,多出的这部分,是“加工费”、“手续费”。

很昂贵的中间费用!

因此,身体需要的能量,减少一个单位,那实际摄入的减少,就远不止一个单位。

也因此,单纯从饮食方面来讲,许广陵现在早就“非人”了,他可以几个月都不吃一点东西,也可以一顿就吃上好多好多,而这些,都是“小细节”。

是随便怎样都无所谓的那种。

大宗师之路,行至此处,至少在饮食、睡眠方面,取得了一定的自由或者说权利。

当下这个阶段,每天都在进行的药浴,对许广陵来说,大概就相当于饮食了。

而药浴给身体所带来的改变,是缓慢的,却也是明显的。

药浴每进行一次,身体内的“灰雾”就减少一些,但是在识域空间,身体投影所呈现的灰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导致许广陵现在其实是在做一件水磨工夫。

要把石板磨穿的那种。

好在,这也并不需要急躁。

总体来说,许广陵是行走得悠哉游哉的。

每天,在鉴天镜的帮助下,采集所需要的草木,这便是他需要做的唯一的事。

而除此之外,不论是把那些以前未收录的草木收录于脑海,还是随兴地观览或近距离接触一些人事,以及其它的一些零零碎碎,都算是相当不错的消遣。

在山中,许广陵不时地化身“地理学家”、“地质学家”、“植物学家”、“动物学家”、“大药师”、“记者”、“行走医师”……

在非书本、非他人的生态第一线,他每天过得其实还是蛮充实的。

但这阶段,他最主要的进程线,肯定还是药浴,以及随着药浴而发生的身心系统的一些微妙嬗变。

在那一天,见识了人逝去之后的意识呈现之后,好像是身体的蜕变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从一个层次冲破了界限,来到了新的又一个层次。

眼睛,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不是变成青光眼,也不是变成蝴蝶眼。

而是曾经来而又去、去而又来,几经变化如同是调戏他般的天眼,再一次归来。

新包装,新形象。

崭新姿态。

青华宝篆的二十四便宜法中,有各种法诀,惟独没有关于眼的,但在许广陵很久之前和两位老人的探讨中,却是共同认为,眼才是最重要的。

那为什么二十四便宜法中载了各种法诀,却偏偏漏过了眼呢?

或者,那“素女同心诀”勉强也算是?但那也太过勉强了些,太擦边了。

许广陵问过鉴天镜,这家伙的回答是,“不可说”。

在被他以吐槽的方式狠狠地暴捶了一顿之后,它才又补充,“不须说”。

为什么不须说?

许广陵现在差不多算是知道答案了。

神农诀也罢,素女同心诀也罢,都可以算是“技能”,但是天眼不是技能,而是“神通”,并且是身体的天赋神通或者说自带神通。

完全不需要什么学习、方法、技能之类的。

随着身体的进化,它直接就不请自来了,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然后,许广陵就又得到了一个新玩具。

“视大如小,视小如大”。

许广陵站在一棵树面前,这是一棵几人合抱粗以及四十来米高的庞大山中古树,虽然是初冬季节了,但因为树种及地理环境的关系,它的叶子大半还都是好好的。

分散开来的树冠,简直都有一个小足球场那么大。

总之,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很大很大的那种。

人站在树下,直接就被覆盖和淹设了。

就算是许广陵,以前也一样。但现在,在他的眼中,这棵树正一点点缩小,从只能看到很小一部分,到很大一部分都进入他的视野,再接着,整棵树的从根到叶都进入他的视野。

并没有完。

这棵树,在他的视野中,一点点地、进一步地缩小。

缩小!缩小!缩小!

最终,缩小成只有寸把长的那种,但是,它底下的每一条根,根上的每一个丝络,它上面的每一片叶子,叶子上的每一片纹路,都依然是清清楚楚!

“视远如近,视近如远”。

许广陵坐在一个半山腰间,山下,是一个大片的谷地或者说平原,很少很小的几棵树,然后,是遍地的草。

草却是大半都枯黄了,呈现着明显的冬的气息。

距离许广陵遥远处,至少几千米的那种,一株枯黄的小草,十四个大小不一的叶片上,同样大小不一的露珠正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点一点地挥发。

其中的一滴,随着挥发,形状发生改变,然后再不能安稳地栖于叶上,而是PIA地一下,掉落地上,随之缓缓地渗了进去。

于是,安家在这棵小草根部的一个小蚂蚁窝,迎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天降大雨简直!

几乎所有的蚂蚁工兵们都动员了起来,其中的一些,挖着泥团,把渗着水的泥团挪到外面去,又有一些,挖着另外的泥团,加固自己窝点的上方。

刚才的事件,让它们显然发现了,之前的窝点建设,并不是很成功。

或者说,曾经它是成功的、合格的,但很可能因为外界的什么因素,风啊雨啊之类的,被破坏了,将坏未坏的那种,直到现在,被一个小小的水滴彻底打穿,它们才发现!

许广陵简直年龄退化了,像小孩而且是很小的小孩一般,就这么坐在半山腰,看着遥远处的一窝小蚂蚁们建设家园。

而这一看,便是看了足足一个上午兼中午!

谁说大宗师的时间珍贵来着?

整整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被他用来看蚂蚁了。

异日回到山中,若将这事说与两位老人,也不知他们会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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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天地同体

“视动如静,视静如动。”

寒风吹过,广袤的平原上,稀疏的树,树上更加稀疏的叶子,在寒风中来回摆动,而有些,就在这摆动中被吹拂得掉落了下来,在风中旋转翻飞。

这是半空中,而在地面,枯黄的小草却似乎有着一种风来不惊雨来不扰的淡定和从容,它们在风中,神奇般地保持着大部分的静止。

当然,这只是表象。

很多的叶尖,在以相当快的速度,来回地颤抖着。

这是一个平静的天地场景,这同样也是一个充满着极其动态的天地场景,但当许广陵用自己现在的视野看过去的时候。

那在风中飘旋的叶子,忽然在视线中静止。

那不停颤抖的小草叶尖,同样如若静止。

把视线再往上,一只双翼庞大但体型却相当之小的苍鹰正舒张着翅膀,划过长空。它的姿态,充满了自然以及自得,似乎,这一整片天地,都是它的家园或者说领土。

许广陵是坐在山腰的一块石头上,此时,他伸手从脚下拈起一片树叶,然后,手指轻轻一弹。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在他的弹指之下,这叶子,就那么抟转着,翻滚着,越飞越高,也越飞越远,然后……

它如一片轻飘飘的白云般,悠闲自在地从上方落在那正展翅飞翔的苍鹰背上。

这对那只苍鹰来说,体验绝称不上美好。

比人白天见鬼还可怕的样子,前一刻还一副王者姿态的苍鹰,被这小小的一片枯叶直接吓破了胆,吓裂了魂。

在枯叶缓慢却又“突然”落到它背上的那一瞬,它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而整个身体,也如骤遇大敌的战斗机一般,旋转着,然后以近乎直线下坠的方式死命脱离战场。

再然后,它才又远远地飞走,最后,从几百米外的高空,打量着刚才遇敌的所在。

它看到了那片叶子。

但鹰眼中,明显是一派疑惑。

再四下打量,上,下,左右四方,然后,它看到了许广陵,不过稍一打量这个目标就被它放过了。——刚才的情况,肯定是和这个大家伙无关的。

但无论怎么打量,以它的能力,肯定是无法还原出刚才事件的前后或者说因果的。

所以下一刻,它还是以一种并不太从容的姿态,从这片领域撤离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根据生物的本能,它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许广陵微微一笑。

随即,他的视线投向更远处。

两处山峰的汇聚处,有一个线状延伸的小溪,小溪的尽头,是一个颇大的湖泊,湖泊中,许广陵望去的地方,正有几尾小鱼,在水面三四米以下的地方游动着。

下一刻,一副动态却静止的画面,在许广陵的脑海中生成。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飞鸟也罢,游鱼也罢,摆动的树叶草叶也罢,随心念所动,俱都如同静止,让他得以尽情地打量着其任何一个细节。

“视实若虚,视虚若实”。

很早的时候,或者说刚刚名正言顺真正意义上晋入大宗师的时候,许广陵就发现自己的视线能够穿透山壁,虽然其时只有三十米不到。

但那个时候,视线是强行地“渗透”。

就好像一个人,在用力地、使劲地,钻进一个松软的沙子中一样。

可以,但费力。

山壁是如此,地面、树干以至于水、云等,都是如此。

但现在,心念动处,那些东西好像都在“虚化”,变成了虽存在却类似果冻的透明体一般,让他的视线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就穿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天不太好,有点阴沉沉的。

但许广陵微微抬头,映入他眼中的,是一轮白炽的浩日。

它肆无忌惮地向十方上下挥洒着光和热,而许广陵的视线,一无遮挡仿佛来到外太空一般地,和它相接,直接承受和感受着,它的光,它的热。

天地之间,没有云,没有水,没有阴霾。

只有光。

渐渐地,许广陵由坐而站,以整个身体去迎接这光,而在他的视线中,千千万万道的光线,如七彩但实际上是千千万万彩地,各以不同的明暗、色调,也以不同样的姿态,或温柔,或霸道,与他的身体相接。

站在大地,站在山腰。

但这一刻,许广陵却恍若站在漫天的云霞中。

视线中,整个天地,都流光溢彩,而且是极度的流光溢彩。只有他自己,是朴素的。

当然,许广陵看不到自己,他只是定如山岳静如止水地站立在那里,感受着天地这一刻所呈现给他的一切。

光渗透他的身体。

风吹动他的血液。

而山野中无数草木发散出来的气息,也同样,如水,如雾,如光,如露,把他的整个人所笼罩。

最近这些天,许广陵天天都在沐浴。

而这一天,药浴还没有开始,许广陵就在意外却又自然而然中,进行了这样的一场大“沐浴”。

草木,云水,光华,这些是玉露。

而天地,是澡盆。

这一场沐浴,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才告终结,而当许广陵有意地收拢意识,回过神来,却不期然地发现,投影于识域中的身体,其中的那些灰雾,居然整体性地,衰减了一片!

之前差不多一整个月的药浴,都未曾带来过这样的效果!

“小天,这是怎么回事?”许广陵问着鉴天镜,也是他的“修仙”小助手。

这段时间以来,鉴天镜渐渐发挥了两位老人以前所起到的作用,给着许广陵任何他想知道的指导。

当然,许广陵的好奇心并不强,很多事,都是面对了,他才会问,也才会想起问。

“天地同体”。

鉴天镜的回复一如既往,简短直接,没有延迟,也没有波动,仿佛亘古以前,它就是这样,亿万载以后,它依然也会是这样。

“有用?”许广陵又问。

其实,单纯以刚才观察到的身体的改变来看,又岂止是一个有用?

是非常非常有用!

“是”。

鉴天镜依然平静无波地回答着,但下一刻,它罕见地也非常难得地补充了一句:

“大有用”。

许广陵比它还淡定,还平静无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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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一花一世界

许广陵真的就一点不激动、一点不期待么?

答案是,期待有,激动无。

而那期待,也是云淡风轻的。

春天来了,草木萌芽;夏天来了,草木盛长;秋天来了,草木枯黄;冬天来了,草木生机收敛。

这一切,全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步一步,从普通人,迈向大宗师,许广陵的学习领域,也渐渐地从书本,从人间,转向了天地自然。

天地,就是一切都自然而然。

许广陵自然还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或许身为生灵,也永远都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这样的境界靠拢。

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该来的,自然会来。

就如今天,突如其来的体会、领悟和收获,甚至是大收获,其实并非“突如其来”。

一个蓄水的堤坝,水越蓄越高,堤坝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终于,某一刻,堤坝被摧毁,大水汹涌而出。

这就是“顿悟”。

“顿”发生的前提,是“渐”,也即循序渐进。

没有基础,没有那个“渐”,所谓的“顿”也永远都不会发生。

所以,当意外发生,收获到来时,许广陵其实并不太意外,也就无所谓激动、惊喜。

当他确立了自己的道路,并投以全副身心地在这条道路上行走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就注定会发生,并且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而他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平平淡淡,自自然然,继续地走下去而已。

走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能快就快,需慢则慢,但永不会停。

天眼带来了新世界。

天眼,不止是“眼”,更意味着身心系统整个层面的提升。

“视小如大,视大如小”、“视远如近,视近如远”、“视动如静,视静如动”、“视实若虚,视虚若实”,当许广陵用这样的视角去观察天地时,天地,焕然一新。

许广陵如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孩子。

他把时间,肆无忌惮地用来在了观察上,哪怕是一窝小小的蚂蚁,也可以让他全神贯注地观察上半天。

除此之外,树上的一片叶子,地上的一棵小草,天上的一朵流云,水里的一条小鱼,以至于清晨草尖上的一滴露珠,如此等等,俱都能让他着迷,然后一观察就是好半天。

一朵花,从花蕾到绽放,又从绽放到收敛。

一滴露水,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

一片叶子,脉络纵横,水分在其中流转聚散。

这些,都是“世界”,一个又一个的大大世界,真真正正的“一花一世界”。

许广陵之前的行踪,基本上是一天几百里,而自从天眼新包装新形象地重新归来之后,他行进的速度骤然变慢,甚至连续好多天都在一个小圈子里徘徊。

山水草木,花鸟虫鱼。

这天地间,富有动感、富有魅力、富有生机的东西太多太多太多了,几乎眼中所见的每一样,都让许广陵生出了极大的兴趣,然后就是着迷地观察。

观察能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

而随随便便地一观察,可能就是从早上到晚上,又或者是从晚上到清晨。

每一天的时间,开始变得太过短暂。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几乎是才一眨眼,哦,已经从早上来到晚上了,再一眨眼,哦,已经是又一天的到来了……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

许广陵彻底忘记了时间,沉迷于对山间万物的细致观察中。

黄柏树的叶子中,就如一片黄沙堆积的沙漠,一个又一个的沙丘拔地而起,而一汪又一汪的清泉、一道又一道的流溪,就穿插在这些沙丘之中。

棕榈树的叶子中,就如一个浅浅的湿地世界,有风缓缓地涤荡着,使得这个湿地世界里的水,从这头荡漾到那头,再从那头荡漾到这头。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和风涤荡、水波宛转之中。

……

在这样的观察过程中,一段段或缠绵宛转或激荡起伏的旋律在许广陵的脑海中生成。

这些都是乐曲。

但并非是许广陵的“创作”。

而仅仅只是“所见即所得”而已,所以他也顺理成章地把这些乐曲命名为了“黄柏树”、“棕榈树”等等。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

许广陵的绝大多数心神,还是观察。

当然,每天除了观察,也不是别无它事。

还是要沐浴的。

在最开始的药浴之外,许广陵又新添了另一种沐浴,也是更重要的沐浴——阳光浴,又或者星光、月光浴。

新的天眼,让许广陵用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视角来观察太阳、月亮、星星,而伴随着观察一起的,是日光、月光和星光,也以完全不一样的姿态,和许广陵的身体相接。

每一次沐浴于日月星光之中,都让许广陵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由实化虚”,相反,那些日月星光却如同“由虚化实”。

他可以清晰如缕地感受到,一缕缕光线投射入身中,在身体内荡起一丝丝涟漪,然后千千万万道的涟漪,交织荡漾着,让他整个人,包括身也包括心,仿佛都融化在天地之间。

不知人间何世。

每一次这种沐浴,效果都似乎超过药浴千百倍。

但是药浴也还是要继续的,按鉴天镜的说法,两者对身体,其实是不同方面的补益。

许广陵当然也照做。

而这一天,他是在温泉中药浴的。

本没有温泉。

只是地下两百多米深处有一道热流,然后在许广陵的意识操控之下,这热流,顺着地下的沟壑,左拐又折,左冲右突,然后曲曲折折地来到地面,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温泉。

温度还很高,差不多有五六十度的样子。

普通人自然是不能在这么高的温度下泡的,人体能承受的最高温度,大概也就是45度左右,再高,就不再“怡人”了,但这一点的高温,对许广陵来说还是无所谓的。

浸泡着诸多药草的泉水,呈现着一种混浊的碧绿,看起来颇为诡异。

只是当许广陵把所有需要的药草尽皆投入之后,没多大一会儿,那些混浊便俱皆沉淀下去,使得池子中的碧绿变得澄清起来,于是,之前的诡异瞬变为一种说不出的晶莹以及诱人。

尤其是,一种难言的清香淡淡弥漫。

许广陵手拈一片胭脂树的叶子,坐在这个温泉中,一泡,就是将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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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走树走山走水

行行复行行,泡澡再泡澡。

光的沐浴,水的沐浴,交相作用下,让许广陵身体中的“灰雾”越来越淡,区域也越来越小,而好多原本的灰雾小区域,直接就消失了。

再次投影于识域中时,许广陵所看到的身体情况,已经是相对干净多了。

这是内在。

而表现于外在的,是许广陵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散发着晶莹,是那么无暇,也是那么璀璨。

是的,璀璨。

白天的时候还不太明显,到了早晚时分,尤其是夜里的时候,伸出手来,许广陵看着自己的手,他第一时间看到的并不是手,而是一片淡淡的光。

从他的手上发出来的光。

然后再打量他的手。

真的晶,真的莹,也真的如玉。

许广陵想起了他在山中布置的发光苔藓,总感觉自己现在也变得和那个苔藓有点像的样子?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只是小事。

对这个现象,许广陵保持了一惯的淡然。

倒是另一个现象,让他再一次地如孩童般,小小地沉迷起来。

那就是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很轻。

其实并不是真的变轻,这一点很好证明。随着沐浴的进行,许广陵只是感觉身体越来越协调。

身体和意识协调,身体和外面的环境协调,更具体也更神奇点说,是和光协调,和水协调,和风协调。

和日、月、星直接面对,进行着光的沐浴的时候,许广陵会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融化进了那日月星光中去了;采集药草,在水中泡澡的时候,一样的感觉,身体仿佛融化到水里去了。

而不沐浴也不泡澡的时候,随便或坐或站,当有微风吹来的时候,许广陵恍惚自己的身体内部随着微风而泛起千千万万道的涟漪,再然后,有一种身体与风,缠缠绵绵,不分彼此的样子。

这样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半点无虚。

然后许广陵就发现,他可以跳得很高,也可以跳得很远。

足尖只须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就能像一片羽毛般,飘飞出去,或向上,或向外。

现在,他不需要用很快的速度,就能把生长着的树当成是平地,在上面“漫步”,轻轻巧巧地走着,从树根处,走到树梢处。

十米的树,二十米的树,三十米的树,四十米的树……

大的树,小的树,很挺直的树,很崎岖弯曲的树……

许广陵仿佛变成了猴子,又仿佛变成了顽童,继每天的天眼观察及沐浴泡澡之外,又多了一个新的玩耍,那就是爬树。

或者说,“走树”。

横断山脉,山并着山,谷连着谷,山或许是海拔四千多米,谷或许就是海拔连一米都不到,而是负向的。

在极其巨大也极其丰富的垂直带上,从寒带到热带,一应俱全。

在这里,许广陵见到松鼠,也见到猴子,有时兴起,他就和它们比谁更厉害。

他能追着一只松鼠跑过十八颗树,从树上到地下,再从地上到树上。

他也能追着几只猴子,漫山四蹿,那就远不止十八颗树了,甚至一百八十颗都不止。

松鼠也好,猴子也罢,碰上这个“神仙”或者说“魔王”,算是倒了大霉,先是亡魂奔逃,真是胆都快要吓裂了,后是在自己的看家本领上,自愧不如,羞愧得五体投地。

再之后,那个神仙魔王不追了,而是放过他们,踩着树干,踩着树枝,踩着树叶,飘然而去。

这又让它们受到一次重重的打击。

在许广陵离去之后,有猴子学着他的动作,借树干、树枝、树叶之力来个三段飘移,结果树干树枝的时候都没问题,进行到树叶的时候,一个飘空,身体砸到地上,发出凄厉的吱啊一声。

许广陵远远听到,简直是扑哧一笑。

让你们生出“我们的天赋还没有被挖掘完,还能再有所突破”的错觉,真是对不住了。

不过因为以前在长白山时有过被无视的一幕,许广陵终究是没和这些小家伙们太过亲近,倒是有点想起大猫了。

大猫这次没跟来。

许广陵没带它。

两个原因,一是无名山中的环境很好,吃的也罢,喝的也罢,甚至只是环境,都比外界好太多太多,带它出来,纯粹是让它吃苦,二么,就是许广陵此行,行踪不定,有的时候,很可能不方便与它同行。

所以走之前,许广陵带它爬山,带它游水,带它打猎,也带它捕鱼,给它做好吃的,也给它做按摩,好好亲近并折腾了几天之后,留它在山上,自己下山了。

走树,走树,走树。

这样的游戏,持续了差不多有七八天之久。

七八天之后,许广陵不是没有兴趣了,而是对“走树”这个流程已经非常谙熟,各种各样的树,都被他走过了,再没有什么新鲜可言了,他才又把目标从树上转到地上。

许广陵开始跑步。

一步跨出,有三五米,也有三五十米,在平野间奔跑,也在山或谷间奔跑。

身体轻飘飘,如风也如水,以至于,明明跑的时候动作很快,但在许广陵的感觉中,经常是处于一种极其缓慢的静态,就如同跑起来的时候,他和身边的环境一起,进入了慢镜头,以至于,静止镜头。

又这么跑了十来天,许广陵不再跑山,而是走水。

老早老早,许广陵就可以涉水如平地,不过那个时候,那是出自大宗师的威能,看似很自然的涉水之下,其实心神意识一直作用于脚下的水,使之凝聚如平地。

而现在,他是真正地走水。

跑着的。

他能一口气涉过几百米的河涧,而鞋子只湿个底面。

不过也终究还是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涉水如履平地,如果不是几百米而是几千米,他就要掉河里去了。

就这般。

沐浴,泡澡。

观察。

走树,走山,走水。

许广陵再没有寻访山间偶尔零落的山民或村寨,而是全部身心都投注于自我及山水草木之间,就这般,在横断山脉中,沿着山脉的走向,一路向南。

当然,偶尔也折向西。

这一天,他来到一座山峰之上。

这里,已经是出了横断山脉,或者说,这个山峰就是横断山脉的最外围,属于余脉的余脉,站在山顶再往外望,就看不到群山了,映入许广陵眼帘中的,是一片人间城廓。

这座山,也不再是之前的横断山脉中的那无数无名之山,它有着被人类赋予的名字。

玉龙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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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尘世

这是冬季,天上还飘着雪。

玉龙雪山,名副其实地变成了一条玉龙。不止如此,整个大地,都是一派纵横的雪白。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意识中不期然地浮现图书管理员的这句词,随后,许广陵摇头笑了笑,视线并着鉴天镜的能力,远远地投射出去。

有一些游客在野外,有一些游客在城中。

野外也罢,城中也罢,大都裹得严严实实,有少数比较怕冷的更是直接把自己给包成球了。

见此情形,许广陵又是一阵莞尔。

玉龙雪山,以前的时候,他也是慕名来过的。

彼时,也是冬季,他的身上也是厚厚的着装,然后在冬日的严寒下,夹杂着初到异地的新奇。但新奇最终还是抵不过寒冷,野外蹦跶了半天之后,倒是老老实实地在小城窝了两三天。

随后又转向海南,回了半个月的暖。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此际,许广陵的身上,从下到上,一双麻布的简版运动单鞋,一袭单裤,上身是一款薄薄的衬衣,然后套着同样薄薄的外套,是手朝天上一伸,袖子就能滑到胳膊的那种。

这是真的清凉。

不过,在这个时节,很明显地,有点不太属于“人间”了。

许广陵此行,还是要到人间来的。

药浴暂时告一段落,按鉴天镜的说法,接下来颇长一段时间,他只要进行日月星的光浴就好了,只需大约一周左右的间隔,来一次药浴就好。

换言之,光浴成了主体,药浴则已经成为补充。

从时间和日程方面来说,这对许广陵是一种解脱。就如很久之前,每次公园晨练回去后他都要一觉睡到下午甚至傍晚一样。

后来不用睡那么久,就感觉,哇,一天的时间真的好多!

可以用来做好多好多事!

此时,药浴不需那么频繁,许广陵的行踪就可以离开横断山脉,转而踏访一下都市了。

都市,这本是很熟悉的名词,也是很熟悉的地方,不过较真而言,许广陵也是好长时间,都未经历这样的一种生态了。

而从山脉转向都市,第一时间,迎接许广陵的,或者说让许广陵印象深刻的,便是“尘世”二字。

其实,以南天的环境而论,在国内算是相当好的。

所谓天南地北,在这些地方,水还是清的,天也是蓝的,哪怕是手机的渣拍摄,随手拍出一张,也都是相当清澈的美景。

不过要看和什么对比。

和雾霾城市比起来这些地方固然是空气清新得很,但和真正的山野相较,那除了“尘”之外,也再无它字了。

在新的天眼视觉下,许广陵的眼前,阳光以七彩的形式呈现,而各种有形无形的烟尘灰尘,或如山间的雾霭流瀑,或如一座座浮空的岛屿。

雾霭也罢,流瀑也罢,岛屿也罢,又或其它的不可名状也罢,许广陵心念动处,这些东西,俱皆止步于身周三米之外。

只留下纯粹的七彩和绚烂,与他的身体相接。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些杂质自动推拒在外的?”

虽然以许广陵如今的本领,维持这样的一种身周清净,不过是心念一动而已,和呼吸一样简单自然。但这到底不够“自动”和“高级”,出于好奇,许广陵便问向修仙小助手。

鉴天镜的回答出乎许广陵意料。

还真有这样的东西。

而且,他就能做。

不过这个“能做”目前而言也只是广义上的。说是能,其实不能。

就是他在无名山时研创的那个“聚元聚灵阵”,将之稍微更改一下就可以用来避尘离尘,不过更改之前要做到的,是将之小型化。

不,微型化。

从三十、三百里地,变成三尺、三寸方圆。

这两者的级别完全不一样好不,完全超出了许广陵现在的能力。

换言之,鉴天镜的回答,“可以”,多半,是无形无象轻描淡写不动声色地嘲讽了许广陵一把?

……

沈欣是一个宅女。

这年头,公务员需要考证,驾驶员需要考证,教师需要考证,工程师需要考证,就连做翻译都需要考证,几乎各行各业都需要考证。

但是做父母,不需要考证。

也因此,有的父母,并不是那么合格。

沈欣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就是在父母的打骂中度过的,父母之间互相打骂,然后其中的一方或两方把余怨发泄在孩子身上,这样的事,三天两头,司空见惯。

从小到大,沈欣都沉默寡言。

在老师那里,在同学那里,她从来都很“省心”,当然,在父母那里更是。——从不惹麻烦,也从没有存在感。

但她的成绩,还是好的。

家庭不能给她家的感觉,她的心也只能沉浸在学习中,对于她来说,那不是学习,那是心灵的避难所。

所以,对别人来说的枯燥和厌烦,对她而言,却是温暖。

最大的温暖。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温暖的事了。

高三下半学期的时候,她的父母也终于过不下去了,选择离婚,然后,沈欣也成了无亲的孩子。

父亲不要她。

母亲也不要她。

母亲不知所踪,父亲则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然后给了她一万块钱,“小欣,来,拿着,省着点花。”然后,就也不知所踪了,连个电话也没有留。

沈欣还是感谢的。

毕竟,还有这一万块钱。

亲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感受过,这时,倒是感受了。

无亲无故,谁会凭白给你一万块钱呢?虽然,感受了这最后一次之后,肯定是再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了。——以后,她多半再见不到她的父亲。

就算见到了,以这个男人给她钱时的语气神情,也多半是希望她不要叫他。

沈欣懂的。

从小到大,她都懂。

不太说话更不太与人交流包括与父母之间交流的她,很多时候,不需要话,就能清晰辨别其他人的心意,善意的,恶意的,或者冷漠的。

这个时候,父亲是微微笑着的,那一般会被解读成善意和父爱。

但沈欣看到的,是那微微笑着背后的冷漠,简直是极致的冷漠。

“您多保重。”沈欣给父亲深深鞠了一躬,算是对这一万块钱的感谢。

此后,就是一个人的生活了。

虽然之前,和一个人也没什么两样,但毕竟,形式上不一样。

以前,从形式上来说,她是有父母的,以后,就连这形式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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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省心

大学时候,继最初放映不知多少年后,影院重放《Titanic》。

沈欣被室友拉着去看了,当放到“youjump,ijump”出现的时候,室友把沈欣的手攥得死紧,整个身体也激动得动荡得像个猴子,而待电影放映完毕,室友哭得稀里哗啦。

出了影院时,两眼简直成了桃子。

但沈欣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这种平静也包括很早的时候看梁祝,看白蛇传。

就以这youjumpijump来说,穷小子邂逅富家女,穷小子只有死了,他们之间才有爱情。——穷小子如果活着,呵呵。

父母之间的由偶而成怨,后来发展到了简直是不共戴天一般,是沈欣无法理解的。

他们之间,到底多大仇?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

虽然无法理解,但她见证了。

见证了十几年。

父爱母爱皆未曾见,亲情的荒漠,给她带来的,同时也是爱情的荒漠。

就如室友看Titanic能看到心荡神驰,而且这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看,甚至都不是第二次。沈欣看得却是心里平静得很,更进一步,都可以说是冷漠。

你若死了,我会怀念你。

你若不死,我多半会离开你。

如果没有离开你,我们之间,结合得坎坷;就算强行结合在一起了,也会过得坎坷。然后所有的心动和好感,都在这种坎坷中消磨殆尽,最终,甜蜜变成折磨。

折磨再继续变化,直到,你若死了,才是晴天。

这就是爱情?

呵。

沈欣既不理解爱情,也不理解婚姻。

好在,婚姻太早,暂时还远不是她考虑的。爱情么,她也没有时间来体验爱情。

别人有父母,所以可以在大学里活得精彩,就如她的几个室友一般,每周不出去shopping一趟,简直就如同虚度年华了一般。

沈欣也shopping,被她的室友拉着去。

她其实还蛮受欢迎的,因为几个室友都发现,沈欣的眼光很好,她总是可以在琳琅满目让人眼花到不知所措的各种商场衣物中,挑选出适合她们的。

应该说,非常适合的。

有时甚至是惊艳。

其中一个室友,穿着非常糟糕,她不是没有钱,她也不是不爱打扮,她同样也不黑不胖不丑,只是她对自己的衣着审美太过凄惨,以至于有一次她对心动的男生暗示性表白。

那个男生一点也不暗示,而是明示,“我们没有眼缘。”

简直呵呵了。

后来,商场中,在沈欣的指点挑选帮助下,这位室友,小白鞋,打底裤,粉衬衫,红外套,青手链,一身简简单单,再简单不过,却极具细节。

当然,更具整体。

别说男生看来如何了,打扮完毕,沈欣的这位室友,和另外的两位室友,直接就呆住了,然后一直都是尖叫。

把沈欣那个左搂右抱的,简直都要把她给扑倒。

然后,从商场出来,大街上,以至于校园中,就多了一道风景线。

真是风景“线”。

一路走过,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视线关注,有侧视的,有回头的,有驻足的,有远远近近技术性尾随的。

回到学校,当天,这位室友就收到一个男生的表白和两个男生的情书,然后还有一个男生的烧烤邀请和另一个男生的火锅邀请。

为什么没有咖啡邀请?

因为火锅更自然些,“那家火锅真的很好吃,就是最少要两个人,妹子,帮个忙?”

如此的立竿见影!

沈欣就这样,以“导购”的方式,成了校园里的名人,后来,也是商场里的名人,好几家大商场以相当不菲的价格邀请她做导购。地下性的说法,她是一个人能撑起一个大商场的那种逆天性存在。

“只要你不是很丑,就能在沈欣手里变得很美,美到很多男生都想把你给吞下去。”

在大学的学姐和学妹间,这个说法广为流传,甚至不少男生都有所闻。而且,也不止是流传,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案例。

合格案例。

经典案例。

惊艳案例。

但沈欣自己,却一直都穿得很土。

爱情这种东西,大学中,她没有经历,也不想去经历。

其实有男生对她表白的,虽然她穿得很土。

但第一个对她表白的男生,被她用审视的眼神,吓退了;第二个对她表白的男生,被她很平静的眼神,劝退了。

没有第三个。

直到走出校园。

大学毕业后,沈欣没有找工作,而是成了一个驴友,在各地流浪。

她不缺钱。

且不说在大学期间就积攒了不少钱,就说,只要有大商场的地方,她就可以活得很滋润。

“我在你们这做导购,不要钱,试用三天。”

结果往往是用不了三天,商场就会哭着求着,用高薪而且是提成性的,想让沈欣留下来。

某家商场,一天也卖不了一百件,沈欣来了,然后,一天两百件、三百件地往外卖,而且不止是卖,她还会让商家,有选择地进货,然后,继续,一天四百件、五百件……

这样逆天性战略性以至于毁灭性的超级武器,就问你怕不怕?

商场的回答是,怕,怕,怕,怕死了,你千万千万要留下来,不能走哇!

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沈欣获得了金钱上的自由。

都说金钱自由则时间自由,则人身自由。

对沈欣来说,是这样的。

但沈欣除了喜欢在各地乱走之外,大多数时间,其实她是很宅的。

到了一个新地方,她最多一周一次,出去走走,其它时间,都窝在租的地方,然后或者看书看电脑,又或者,直接就是发呆。

是一发呆就能呆半天的那种。

甚至,她能从早上一动不动地发呆到傍晚。

就坐在那里。

如果不看她的外表,单看这种形式或者说内在,那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一个年轻女子,而多半觉得这是一个老妪,甚至夸张点说,是要行将就木的那种。

不然,年轻人,谁能这样地干坐,谁能这样地浪费时间?

但对沈欣来说,这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不止是成了习惯,更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烙印进了生命。

她不关注天,她不关注地。

她不关注山,她不关注水。

她也不关注人。

很多时候,沈欣什么都不关注。

很多时候,一动不动的沈欣就像是只有一具躯壳存在,而感知或者说灵魂,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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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突兀的香,突兀的绿

市中心有个小区。

本来不是市中心的,其实是属于城市的边角,但这十来年来,城市向着西南侧不断扩张,扩张到,原本的边角慢慢就成了地理上的城市中心的位置。

只是地理上的。

这个地方,本来有很多小山小沟存在,虽然当初被开辟为都市建造房屋的时候肯定经过不小的修整,但从总体上来说,还是显得有点崎岖不平。

以至于,有不少房子存在高高的地基,进出颇不方便。

有的房子从房子里下到平地,需要三弯四拐,走好几个长长的阶梯。

电梯什么的,那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最早的时候,这点不便,自然会被忍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选择渐渐多了。

开始时候,扩张的城市中,房价也并不是很贵,而且还可以贷款,甚至开发商联合银行,有不少的优惠可拿。所以这个小区的很多人家,都另外买了房子。

然后一家看一家,几乎家家户户都移到这座城市的另外地方去了。

这个小区作为“老区”,也就这样被放弃。

虽然它的地理位置很好,但地面情况实在太差了,平整起来花费实在不菲,而且,都说了,地理位置很好,那拆迁费,总不能低了吧?

期间或许有开发商动过心思,应该也找人谈过。

但最终,没谈拢。

这个小区就这样,坐落黄金地带,却慢慢变成了一个“空城”,然后甚至连公交、地铁站,都不经过这个边角,使得它更加地零落。

很多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都不知道,在它的近中心位置,存在一个废墟。

只偶尔,有一些租户进驻。

但这些租户一般也住不长,原因只一个,它实在是太偏了,进出太不容易了。

在分秒都开始争的现代化都市,谁有那个耐心,天天花大几十分钟只为进出房屋和小区?那简直是疯了。

来到这座城市后,沈欣就租住在这个小区。

和她一般同住在这个小区的,不超过五户,有时甚至好像只有她一户。

你能想象吗?偌大的一个小区,居然只有一个人住,而且房屋老旧,小区的地面阴湿,好多地方都长了青苔,地面上,墙壁上,无所不在。也使得这个小区,哪怕是大白天,看起来都是阴森森的。

拍鬼片的天然极佳场所。

别说一个女孩子,就是一个大男人,走在这样的地方,可能心里都会有点毛毛的。

走在小区中,走遍整个小区也遇不到一个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老旧、空荡而又阴湿的环境中回响。

所以,没有人喜欢这里。

哪怕住进来了,也很快就会搬走。

沈欣喜欢。

自从发现这个小区没有什么住户后,她甚至喜欢上了在这个小区中漫步,听自己脚步的那种回响,就像走在一种被封印的时间通道里。

漫步,机械性地漫步。

面无表情的。

眼眸直直的,好半天都不眨一下。

如果她的这个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会把她当成是鬼也说不定,能吓死的。

但这个时候的沈欣,其实很安心,很放松。

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对她来说,却是一个安心又暖心的所在。

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来打扰。连汽车的喇叭声响,都传入不了这里。这里真的安静,很安静。

很完美,不是吗?

要不是担心这个小区什么时候会被拆迁,另外她兜里的银子也并不是很多,沈欣都想把她租的房子给买下来。

其实也一样。

她应该,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住?

虽然,来到这个城市,住进这个小区,已经快有大半年了。

大学毕业后,迄今为止,她待得最长的一个地方,而且目前看来,她也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

这座城市,以及城市周边的风景并没有吸引到她,但这个小区,她好像有点住上瘾了。

今天,小区中,沈欣例行地漫步。

其实不是例行。

无所谓懒或不懒,沈欣的日常行为也根本不能用懒或不懒来形容,所以她的漫步也是无规律的。

有时一天两次,有时两天一次,有时则一周也轮不到一次。

反正,想漫步就漫步了。

随心而已。

或者,说随脚更恰当些。

脚,没生出去走走的想法时,心,也不会想。

今天,还是往常的那种机械性的漫步,沈欣从来就没有四顾打量过,整个小区,她也只需避开建筑物,不把自己的鼻子脸朝墙壁上撞就可以了,其它,没有任何需要顾及的地方。

但是走到小区近中央一个位置的时候,沈欣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她的鼻子不由她自主地去嗅,去闻一种味道。

花香。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因为她从来都没闻过这样的花香,连相似都没有。

也不止是香,还有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味道,或者说是气息,随着她的呼吸,由鼻子,由口,由整个脸部,甚至似乎是经由她的整个身体,涌进身体中来。

舒服,说不出的一种舒服。

这种感觉,沈欣也从来就没有体会过。

沈欣就这样地,由一种机械性的漫步动态转为了静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良久之后,从奇怪的香味和气息中醒转过来的沈欣,目光第一次地由呆滞开始了转动。

这一动,便是灵动。

呆滞的时候不好形容,但转动的时候,那双眸子,清澈而又黑白分明,是极其分明的那种,如一潭极富钟灵毓秀的秋水。

也不用她怎么打量,眸子甫一转动,沈欣便发现她的前方,大约几十米外的一栋房子,与往日不一样。

往日漫步,沈欣固然没有四顾打量,但走过的地方,多多少少还是有数的,但现在,映入眼中的那栋房子,沈欣确定,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一万地确定,往常,不是这样的。

那栋房子,整体,都被一片绿所包围。

沈欣看到一棵棵小树,一片片藤萝,把那栋房子完全地围了起来,简直是密不透风的那种,而且是从下到上,全方位覆盖。

昨天,她才在这个小区中漫步。

那时,她好像还经过了这栋房子?而且,最近的时候,她离这栋房子墙壁的距离还不到三米?

没有树。

一棵都没有。

没有藤萝。

同样是一株都没有。

沈欣确定。

所以,一夜之间,这么诡异的变化,她这是……

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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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鬼耶?神耶?

沈欣不怕鬼。

就算真的有鬼,她也能平静无波地与鬼对视,最终,究竟是鬼吓退人,还是人吓退鬼,就真不好说了。

沈欣其实也不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

都说猫有九条命,猫是好奇心杀死的,地球上,如果人类的寿命是与好奇心成反比的话,那沈欣一定是寿命最长的那类人。

但这时,她的好奇心还是起来了,而且是不由她自己控制的那种,让她移动着脚步,不急不慢地向着那栋房子靠近。

靠近了才发现,看不到墙壁。

一丁点儿都看不到。

从下到上,所有的墙壁,都被浓密的绿色所覆盖了。

很清新的绿。

很清,也很新,仿佛每一片叶子,都青翠欲滴。更好像,那不是叶子,而是一片片明玉翡翠。

但哪怕是绝世的翡翠,又怎么可能有这种清新的质感?

沈欣的眸子看过去,似乎看到有说不出的某种晶莹,在叶子里流动、聚合,以至于明明很清新的叶子,一直盯着看,看的时间长了,似乎变得有点模糊,似雾似露。

那晶莹的雾露,也不止是只在叶子里流动,更好像,通过她的眼眸,通过她的呼吸,流动到她的身体里来了。

沈欣抿了抿嘴唇。

她莫名其妙地有点馋。

想吃眼前的叶子。

接下来,她又向前走动了几步,眼前变成面前。

面前,一片浑然的绿意覆盖中,有一小枝微微向外伸出的几片叶子,沈欣触手可及。

迟疑这种神情很少出现在沈欣身上。

但这时,她有点迟疑。

而迟疑了半晌之后,她也终于伸出手来,伸到略高于眉眼的位置,然后轻轻一拽。

面前,那几片叶子,便有一片脱离了枝叶,被她摘到了手中。

沈欣低头看去。

手中,被她摘下来的叶子,那小小叶柄的位置,瞬间地,不少的半清水状又半乳白状的汁液从中涌出,就好像这一片小小的叶子,整片叶子都是水做的一样。

不然,绝没有这么多的汁液。

而随着汁液的涌出,也几乎是立时地,沈欣之前在远处闻到的那种说不出的清新气息,百十倍地浓郁,呈现在她的鼻翼中,口腔中,也呈现在她的身体中。

沈欣的莫名馋意,也在这个时候被无限放大。

下一刻,没有任何思考也来不及任何思考地,她把手中的这片叶子,连同之前涌出的汁液,送进了嘴里,舌头还在掌心舔了舔,舔到那汁液点滴不剩。

再下一刻,沈欣再次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什么感觉?

无法形容。

只能说,很美,很好,很美好。

甚至于,这最朴素却也最直接的词语根本不能形容那种感觉之万一。

当眼眸从说不出的茫然回转为清醒之后,沈欣的心里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吃,把面前眼前所有的叶子都吃下去,又或者,把自己揉进到身前的这片绿意中去,而且最好是,彻底融化到一起。

没有摘第二片叶子。

不管怎么看,这片绿篱笆或者说绿墙也不像是自然生成的,换言之,它很可能是……

有主之物?

哪怕心中的想法和冲动无比强烈,也没有冲垮沈欣的理智。

矜持也好,本分也罢,都让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片绿意,只是呆呆地看着,而没有再伸出手来。

不过,手没动,脚却动了。

半晌后,沈欣第一次地非机械性地漫步,绕着这片绿意。

没让她走多久,大约也就二三十步?似乎是转到了这栋房子原本的大门的位置。

沈欣没有看见门,眼前所见,都是绿。

但那片彻上彻下的绿篱笆,在这里开了个口,容一人可进。

沈欣就进了。

没有太多的迟疑。

进了这个开口,向前走了几步,沈欣看到了熟悉的情景。

向上的楼梯。

她租住的那栋房子,也是这样的,不论是楼梯的倾斜度,还是每个阶梯的长短大小,甚至连这个楼梯的破旧程度,都差相仿佛。

沈欣走上了楼梯,一级一级,慢慢地向上走。

走了十一步,转楼梯,再走五步,到了二楼,左右两个房门都紧紧关闭,门口门把处都落满尘灰,是那种明显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有人进出的那种。

在这个二楼的小平台上略站了一会,沈欣继续沿着楼梯向上。

这栋老房子一共也只有三楼,当再次迈过正反两道楼梯来到三楼的时候,沈欣发现,右边的房门紧闭,左边的房门……

因为从楼梯上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右边,所以沈欣才能发现右边的房门是紧闭的。

不然。

不然她绝不会关注到右边。

当正式站到了三楼的小平台,当她的视线看向左边房门的时候,哪怕以沈欣一贯的那种死水式平静,也在这时,死水泛起微澜。

不,巨澜。

她看到了什么?

房门大开,让她的视线可以一望无遮。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片绿意,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绿墙、绿篱笆,布满了整个房间内部。

沈欣的目光,向上,又向下。

上面,房间的顶部,被完全的绿所覆盖。

下面,房间的地面,本应该是水泥地又或木地板的地面,是一片绿草坪。

一种她认不出的小草柔柔细细也密密地生长在这里,把整个地面覆盖,然后与四壁的绿藤萝交织在一起,竟是看不到一丝空隙。

但此时此刻,这个应该是客厅的地方,最显眼的并不是绿。

而是红、紫、粉、白,还有蓝。

四壁,就在那一片绿藤萝中,有五朵花伸展了出来,一红,一紫,一粉,一白,一蓝,沈欣没有看到重色的。

五朵花,明明是静止地生长在那里,但沈欣看过去的时候,却莫名地感觉它们正在轻轻地摇曳着,很轻,很柔,却似乎极尽姿韵。

一时间,只四个字涌上了沈欣的心头。

风华绝代!

沈欣的视线被这几朵花牢牢地吸引,移不开来。

而随后,她的视线从几朵花上,完全地倾注到了一朵花上,然后她就发现,这花,是完全透明的。

紫色的花。

那紫,紫得浓郁,紫得深沉,紫得彻底,紫得纯粹。

却又紫得……

从浓郁中,从深沉中,从彻底中,从纯粹中,不可思议地呈现出透明。

当视线和心神全都沦陷于这朵透明的紫色花朵之后,身外的一切,包括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透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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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 信仰

站在门口,看着房间客厅内神秘的花朵,沈欣的整个心神都沉浸了进去,浑然忘了身外的一切。

这一站,就不知道站立了多久。

直到……

“啪!”

客厅的一侧有个小门,此刻,有一个轻微的声响传出,同时,光亮从昏暗中透出。

昏暗?

沈欣一个激灵,回头望向楼道,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居然已经暗了下来,这是,外面下雨了?

不是,没有雨。

而以这种昏暗的程度,所以,这是天近傍晚将欲黑?

而她出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钟!

也所以,刚才,她是在这门口站了……

沈欣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反正,如果她没搞错的话,六七个小时总是有的。

意识到这一点,沈欣的面色古怪,再回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花和草还有藤萝,这时,说是没遇鬼,她自己都不信了。

按理说,恢复了清醒,她应该第一时间奔下楼道,离开这里的。

可是沈欣没有。

她就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客厅,出神,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请进。”

就在这时,有一道似乎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沈欣耳边轻轻响起,很飘渺的那种,一时间,沈欣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下一刻,她还是进了。

进去的时候,本能地,她脱掉了鞋子,把带着尘土的鞋子留在了房外。

白色短袜踩在绿色的柔密小草上,触感很奇怪。

奇怪到沈欣的心底竟是泛起了一丝不忍,以及继不忍之后的一丝温柔。

但这时,她最大的心神,并没能放在脚下的触感上。

踏入这个客厅后,好像某种封印被打破。

墙壁上的那花。

刚才在门外时,她只看到了那花,看到了那红紫粉白蓝不同的颜色。

而这时,芬芳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极致的芬芳!

好像所有的芳香分子,密集到形成了海洋,在她踏入房门口的那一刻,一下子,对着她的整个人倾泻过来。

在这种不可思议的花香倾泻下,沈欣不自觉地吸气,深深吸气,然而,这一吸气,却似乎没有底般,长长又长长的一口气,竟没有半点憋闷。

反而,随着这吸气,整个五脏六腑,整个身体,好像都活跃过来一般。

然后,沈欣就感觉一种温和又清凉的气息,从口鼻,到胸口,到肚腹,一直到脚后跟,没入脚心不见。

再然后,她的两脚,从脚后根起,带动整个身体,都跟着大大地抖动了一下,而直到这时,她才又不由自主地,长长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说来话长。

其实,其实也挺长。

好几分钟的时间。

沈欣感觉脸上微有点痒,酥酥麻麻的,鼻翼,额头,嘴角,下巴,还有两边的脸庞,都像是有好多小蚂蚁在上面轻轻爬一样。

沈欣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摸向额头的一边。

那里,这两天起了几颗小痘痘。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还很突出,一片红肿。

很烦。

但这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去的时候,摸到的只是一片光滑,似乎没有半点红肿的迹象。

沈欣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的手摸错了位置,下一刻,她的手在整个额头的一侧游移,然而,从头到尾,感受到的都是一片光滑。

放下手,沈欣愣了愣。

其实应该说,自从上午漫步时见到了那绿,她便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愣怔中的。

看着几步外小房门口透出的亮光,沈欣带着迟疑地举步。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她看到了房间内的光景。

这是一个大概只有十来平米的小房间,房间内空荡荡的,和客厅一样,什么家具都没有,只顶上一个吊灯打开着。然后,那绿,和客厅一样地延伸到了这里。

房顶。

地板。

四壁。

但窗口空出来小半。

一个人,正背着她的方向,临窗而立。

然后,那个人转过身来。

似乎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效用。

因为这一刻,沈欣发现,没有任何一种言语,可以用来形容眼前所见的这人。

是人吧?

这不可能是鬼!鬼不可能有这么好看!

可是……

可是人似乎也不可能这么好看。

所以,她这是,遇仙了?

如果时间退转回一天之前,说这世上有什么神仙之类的,沈欣的态度都不会是仅仅不相信什么的,而是绝对的不屑一顾,在心里斥为妄谈。

但这一刻。

她自己地,把眼前的男子定位为了神仙。

下一刻,沈欣莫名地局促。

然后,是手足无措。

她是四五天前才洗的澡,她的头发也有两天没洗了,她的衣服好几天没换了,她的头发稍有点长了,她的指甲似乎也稍有点长了……

还有,因为生活的怠惰,近半年来,她似乎略有点小胖。

这所有的所有,这一刻,都成为了她局促和手足无措的根由。

沈欣感觉自己的整个脸都烧红,特别是两边的耳垂,简直像正被火烧火燎着。

她不自觉地低下头来。

但紧接着,她又强自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人。

“姑娘,贵姓?”这人微笑着,温和问道。

沈欣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最好听的声音!

“我姓沈,叫沈欣,您是……”

“我姓许,你可以叫我许哥。”

看着沈欣那微微睁大的两眼,男子又是一笑,“不用怀疑,我确实比你大,不过也大不多就是了。”

接下来,沈欣呐呐着。

望着眼前的男子,年轻的男子,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很多很多的话想问,想说。

你是神仙吗?

你是地球人吗?

你是现代人吗?

……

但嘴唇嗫嚅着,嗫嚅了半天,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思绪乱糟糟的,乱成一团麻,但偏偏的,心神却很宁静。刚才的局促和手足无措都神奇地消失不见了,这时,她莫名地感觉心底很踏实,很宁静。

从未有过的踏实。

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有人说,仰望星空会让人感觉宁静,也有人说,坐在大海边,看着大海的潮起潮落,会让人感觉宁静。

这两种行为,沈欣都试过。

但她没有从中感到过宁静,从没有。

她感到过的,只是空白,以及空白中的空虚和茫然。

然而这时。

她感受到了宁静。

似乎眼前这人,就是她人生的信仰一般。

似乎她从知事起,就为了寻找。

父母没能给她的,老师不能,同学不能,舍友朋友之类的不能,书本不能,社会也不能。

而这时。

她好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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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 从深夜到凌晨

沈欣醒来的时候,外面一派大雨。

刚醒来,她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但这雨,让她本能地安心。

沈欣喜欢雨。

大雨。

特别是像瓢泼一样地,哗啦啦啦,天地之间一片迷蒙的那种。

整个世界都被隔开。

每当这种时候,她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就好像获得了一种绝对的自由和安全感,然后感到分外地安心。

坐着。

靠躺在椅子上。

或者拥被坐在床上。

再或者,蜷缩着,两手抱膝,用自己的两臂拥抱起自己,埋头在被子里,也是黑暗里,听着外面的大雨声,睡,或者醒,又或者半睡半醒,非睡非醒。

那是她最舒服也最向往的时候。

可惜这样的时候,并不是很多。也不知道怎地,好像这样的大雨,越来越少了?

今天又是一次大雨。

外面一片黑暗。

沈欣拉着被子,倚靠在床头,意识熟练也是习惯地放空,安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逐渐清醒,然后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再然后,她的嘴巴就因为吃惊而不自觉地微张。

昨天……

昨天后来是怎么了?

沈欣想。

皱着眉头地想。

但想了半天,她也没想起来,见面之后,迷迷糊糊间就好像那位对她说,“你回去吧!”

然后,她就回来了?

不对。

不对!

那位还说了一件事?

“我还少一位助理,你如果有意的话,明天过来找我。”

意识转到这里,沈欣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顺手从床头拿起手机,一看时间,三点四十五。

下一刻,沈欣直接扯开被子,穿起了衣服,最后是袜子。

拿起袜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白色的袜底,沾了一两点浅浅的绿意,也正是这一点点绿色的痕迹,让她再次确认了,昨天的神奇遭遇,不是她的幻觉。

刷牙。

很仔细地刷。

左面,中间,右面,上下,内侧。

这一个牙,沈欣刷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直到感觉整个口腔都干净清新起来,沈欣才又连漱了七八口的水,才完成刷牙的这个环节。

洗脸。

沈欣有洗面奶,但其实她很少用,一般也就是一周才用一次。

周六,或者周日这样。

平常时候,她就是两手凑着水笼头掬水在脸上来回摩挲几下,很多时候连毛巾都不用,然后回屋里用面巾纸在脸上手上随便抹几下,吸干水了事。

但今天,她很认真地用洗面奶洗脸。

而后,照镜子。

再次确认,额头上的几个大小不一的讨厌红点,消失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

好像从来就没有过的样子。

不止如此。

也不知是这个时候的灯光关系,还是她两手所传达的错觉,又或者是刚用洗面奶好好洗过脸的关系,沈欣总感觉自己的脸,分外嫩滑了不少。

夸张点说,都好像年轻了几岁的样子。

站在水笼头前,沈欣有点愣愣地看着面前镜子中呈现的自己的容颜。

老实说,有点陌生。

她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照着看过自己的样子了!

这时看来,一时间,竟好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镜子里的那个女生,眉间清秀,目如点漆,居然相当好看的样子。看着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生突然莫名其妙地咧嘴一笑。

这一笑,有点傻。

但有一种小女生或者说少女的气质。

天知道,她都麻木和苍老多久了!

回到屋子里,想往脸上抹些润肤膏的时候,沈欣发现自己的指甲有点长。

于是,她先放下润肤膏,找来指甲剪,给自己剪指甲。

从右手到左手,从大拇指到小拇指,一个一个指甲,小心地,细细地。

半晌后,沈欣十指相对轻敲,细心修剪好的十个指头,有一种光滑的红润,粉粉的,让她不自觉地又是傻傻一咧嘴。

然后,她微微迟疑了一下,又坐在床边,把之前穿好的袜子扯下一只。

开始修剪起自己的脚趾甲。

两只脚,同样细心的修剪。

修剪好后,重新穿好袜子,趿上棉拖鞋,沈欣站在小小的房间中,又有点茫然,以及,迟疑。

迟疑了半晌,她才又走进洗手间。

放洗澡用的水笼头。

左边冷水,右边热水。

这个小区虽然很老,但还是有太阳能热水器的,而且偌大的一个热水器就她一个人用。

不过这是冬天,又是夜里。

还下大雨了,也不知道下了多久。

但昨天,好像太阳还不错?

沈欣放水,一边放水一边试,放了足有两三分钟,还是没有热水,不过从冷水变得不冷了,微温。

能洗!

其实不能洗她估计也会洗,哪怕因此而冻感冒。

沈欣又开始洗澡,以及洗头。

洗发水,但是没有护发素。

倒是香皂和沐浴露都有,洗澡的时候沈欣两样都用上了,先是香皂,后是沐浴露,尽力地把身体搓洗得干净,直到在感觉中不存在一点不清爽。

沐浴露的味道其实很好闻,但这个时候,不论是香皂还是沐浴露的味道传入鼻中,沈欣闻到的,仿佛都还是昨天的那个味道。

洗过澡,换衣服。

从内到外,哪怕是脚上的袜子,沈欣很用心地给自己穿搭着衣服。

对自己,她以前似乎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不,应该说是就没有任何用心过!

硬要说用心的话,也只是让自己尽量打扮得平凡平庸不起眼,就算是在商场工作时,也只是勉强让自己的穿着从平庸到平凡而已。

野百合也有春天。

有一首歌好像是这么唱的。

但她不是野百合,她只是一棵狗尾巴草,所以,不需要春天。

不过,她终究还是会搭配的。

或者,不仅仅是“会”。

出于职业要求或者说职业素养,沈欣也会从网络上汲取服装方面的知识,各个门类的,从颜色到搭配,从设计到制作,从面料到加工。

然后,她总能很轻易地把握住“流行”。

这么说也不是很妥当,总之,她能很轻易地让每一个女孩子通过穿衣搭配变成最大化的美丽。

这似乎是她的一种天赋。

好像都不用学习的。

至少,在大学时候,一开始给室友随便搭配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懂这些,也从来没有学习过任何这方面的知识,甚至在那之前,她好像都没对这方面产生过兴趣?

对了!

昨天!

那位好像还对她说过一句话?

“你的直觉是不是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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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造化生灭闹市里

据说宇宙的最初,奇点能量在一种不可思议的远远远远超过光速的情况下,爆炸,喷发,然后迅速地形成物质。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速度呢?

既不可思议,也无从知晓。

天地造化,非生命的能量物质转换是这样,生命的生成呢?

以人而言,十月怀胎。

以植物或者说树而言,一年长那么一圈,这个圈或大或小,但总的来说还是有限的。

这就是许广陵以前对“生命成长速度”的印象。

这个印象,当初,在章老所在城市的公园中,被偶然地打破了。

在他的不经意之下,一截枯木,一夜之间,成长为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树!

而这只不过是开始。

长白山时,他开辟了菜园,开始用两种雾气对蔬菜进行浇灌。

无人区以至于昆仑山脉时,他接触了素女同心诀,以意识连接的方式,进入了草木的世界。

无名山时,大宗师成。

他以大宗师的手腕,初握造化,在整座山上架设了“聚元聚灵大阵”,特别是阵眼,处于其中的植物,发生着令人瞠目结舌的神奇变化。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小城。

许广陵只在一栋小楼的内外,无声无息地进行着小小的实验,但当下,他的层次,他的能力,较之于无名山时,已是又进了一步。

而且是相当不可忽视的一步!

于是,这一步踏出,已然又是一个天地。

草木在他手中,发生着连他自己都惊叹不已的种种嬗变。

一念生。

一念落。

一念之间,一粒种子就可以在地下萌芽,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蔓延,然后只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把整座小楼包围,而且是从地面一直蔓延到三楼的高度。

再一念之间,这一派的绿意,所有的生机都可以尽数收缩,凝聚到一粒小小的种子中,然后,所有的植株,尽数分解。

大量的水化为雾,散落地下。

而于小楼四周的地面,只零落下寥寥的一点残渣,然后再在他的一念之下,尽数融入地面。

一切,恢复原本的模样。

换言之,以草木凝就的“小灵境”,对于如今的许广陵来说,一念之间,便可生成,再一念之间,一切瓦解,恢复本来。

来去须臾如梦幻。

而整个过程中,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粒种子而已。

一粒种子,成十百千植株,而这些所有的植株,都不一样,且是大不一样,就如传说中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般。

生而又落。

落而又生。

昨天,那叫沈欣的小姑娘所看到的那些植株,那些花朵,已经是百多个生落循环之后的事情了。

百多个生落循环之后,便连种子,都已变得“神异”,哪怕许广陵不加任何干涉,这些种子落入地面,都会以极快的速度破土而出,然后迅速萌长。

只不过,也只是萌长而已。

在长成小苗之后,就又会开始同样迅速地枯萎。

而不只是趋于停滞。

它们在生长过程中,需要大量的不同配比的日月星光,以及元气灵气!

书内书外的阅读和观看之外,许广陵每天都会花费相当的时间,甚至是比阅读和观看更长的时间,和这些草木一起成长。

他的身心处于一种类冥想的状态下。

然后,通过素女同心诀和小楼外的植株进行着深度的意识连接。

再然后,以这栋小楼为区域所形成的“小灵境”,整体地都处于一种元气灵气异常丰沛活跃、日月光影交织变幻之中,从某些方面而言,如北极光,如海市蜃楼。

这座虽地处西南但依然形色匆匆的现代小城,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城区的地理近中央位置,一些极奇妙的嬗变,日日夜夜发生。

一位大宗师,于无声无息之中,念动之间,造化生灭。

一轮又一轮的草木生长凋落间,也许其中的任意一株草木,都是可以令植物学界整体惊叹以至于膜拜的奇迹,甚至是圣迹、神迹。

但于许广陵而言,这一切,只是“自然”而已。

循环生落间,那些种子,他甚至都没有保留,而只是令得它们不停地生长,每一株,都循着之前没有过的新的方式和方向。

所以,这个“小灵境”,每一天,都是全新的。

当然,这一切都无人知,无人见。

这古旧小区中,当前,居然一共只居住着三个人。

许广陵。

沈欣。

还有另一个年轻小伙子。

这古旧小区,存在着两米多高的旧围墙,以红砖砌成。

时日太久,很多红砖都开始剥落,更有不少地方都长着苔藓之类。

那个年轻小伙子,住在离小区门口最远,却是离围墙最近的一栋小楼里,所以,他的进出方式也并不是很意外地没有选择小区门,而是跨越这围墙。

并且多半时候,早出晚归。

所以,事实上,很多时候,这个小区中只有许广陵和沈欣二人。

也因此,哪怕无心观察,这位姑娘的许多行为举止,也落入了许广陵的眼中。

她很宅。

仅以许广陵这些天的观察而言,只有周末的时候,这位姑娘才会出小区一趟,然后去超市购买大量的蔬菜回来,屯着。

一吃就是一周。

多也罢,少也罢,都将就着。

下一周,再继续。

而除此之外,其唯一的活动,就是在小区中漫步了。

她上网。

她看书。

她呆坐。

呆坐的时间最长。

那双本可以澄若秋水的眸子,很多时候,是空洞的,是失神的,就连漫步的时候也都是这样。

不过许广陵并不奇怪。

这样的眸子,并不完全相同,但是相似的,他在三个人身上见过。

他自己。

周青竹。

还有就是这位姑娘了。

那是一种生命失却了希望或者说目标后的茫然。

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

于是,只好任时间、任生命,以这样一种茫然和空洞的方式,如水般地流逝。

如果没有意外,或许可以一直流逝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这三个人。

鉴天镜,以及两位老人,给他带来了意外。

他给周青竹带来了意外。

而现在,他同样也会把这份“意外”带给这位叫沈欣的姑娘。

哪怕大宗师,哪怕某些意义上地非人,但本质上,终究还是“人”。

物伤其类。

兔死狐悲。

若不见则罢。

见到了,又怎么会不管?

而这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事而已。

若真无意,则这所谓的小灵境,那位姑娘又怎可能见得着,哪怕她不是住在小区的另一侧,而是就住在隔壁。

甚至,就住在这栋小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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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自顾自美丽

当沈欣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忐忑而又不安地再次来到这栋小楼前的时候,她在楼外,站立了很久。

好久之后,她才深呼深吸,强令自己勉强平静下来,上楼。

二楼,三楼。

然后,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绿,熟悉的红紫粉白。

沈欣发现,花变了,不止是颜色变了,位置变了,连样式和大小都变了。

似乎,连地板上的绿色草毯也和昨天有点不一样。

但,花香还是那么不可思议,花状也还是那么风华绝代,就连被当作背景的绿,也都是那么的晶莹如玉。

这一次,沈欣没有再入神打量,在她自己都听得到的怦怦心跳中,她对着房里的方向道:“许……许哥……许大哥,我来了!”

她不止是话语断续。

就连声音,也微带些生涩和沙哑,有点不像是一般年轻女子的声音。

那是,一个人,好久都没有怎么说话的表现。

孤单孤独,证据无所不在。

许广陵从房里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带着些许不安垂手站立着的女子,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初次踏入章老先生书房中的自己。

一眨间,两三年过去了。

时光真个如水。

“我这里没有椅子,倒是委屈你要站会了。”

“没,没关系的。”沈欣两手不自觉地摩娑着自己的裤侧,就如一朵在春风中有些怯寒的小白花,“许大哥,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许广陵没有说话,而是微微伸手。

就在这一伸手中,楼外,一株藤萝的枝叶自动枯萎、脱落,只留下其主干的部分。

然后,主干中十来厘米长的一小段,进入了许广陵手中。

这甚至不是凌空飞入,而好像,这小木段本来就在他的手中。

沈欣两眼不自觉地睁大,看着她的眼前。

许广陵微微一笑,却不多言,下一刻,这截小木段就在他的两手之间轻微地摆动和翻滚着。

这时,沈欣入神又或者说出神了,不自觉地愣怔。

“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长或许短,是递到沈欣眼前的小木段打断了她的愣怔,让她回过神来。

沈欣本能地第一时间伸两手接过,然后低头看去。

再不是小木段了。

刚才这时间,原本的小木段已经大变形样。

其实也不是大变,不过就是从头到尾消去了一些地方,但是,和之前的模样已经是截然不同。

刚入眼,沈欣便惊讶至极地瞪大了眼睛。

迅即地抬起头来,看了许广陵一眼,随后,她又低下头去,开始默默而又专注地看起了手中的小木段。

不,雕像。

她的雕像。

长约十二厘米宽约三厘米的雕像,完美地展现了她的形象。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头发,她的肩颈,她的手……

沈欣愣愣地看着。

把手中的小雕像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最后,她的视线就像被胶水黏住一样,牢牢地凝注在雕像的眉眼之间。

雕像中,那个眉目清丽宛然,如精灵一般的女子,在浅浅笑着。

是她!

不止是形象上,非常酷似,甚至都不能简单地用酷似来形容,而应该说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神态,某种骨子里的神韵,都非常非常的相像!

然而……

她从没有这么笑过。

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

可是,这般地浅浅笑着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原来……我也是可以这么好看的么?

沈欣再次地愣愣出神,思绪,好像穿过岁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里。

然而,过去的那些日子,从她记事起到现在,不说有多苦难,至少,绝少欢欣。

沈欣,只应该是省心,而不是这个沈欣。

又或者,沈不欣。

笑的时候,或许也是有的,但绝谈不上欢笑。

还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被老师夸张,她带着满身的骄傲和开心,可是当天晚上,父母就大吵了一架,而后,母亲骂了她,小贱货什么的。

父亲倒是没骂她,只是阴沉着脸,给了她一个巴掌。

类似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三次五次。

而是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堆叠在她的记忆里,堆叠在她过去的岁月里。

对一个孩子来说,父母便是完全的天地。

而直到长大之后,她才知道,她一直都生活在比京城最严重时的雾霾都还要浓重的阴郁中。

此时此刻,思绪陷入过去的回忆里,沈欣的眉眼渐渐低垂,无边落寞涌起,包裹着她。随后,她的眼神又不自觉地变成某种茫然和空洞。

但时间并不长。

很快地,那种茫然和空洞,对上了眼前的雕像。

眼前的雕像,在浅浅地笑着。

就如她听过并很喜欢的那首歌词一般,“自顾自美丽”。

沈欣再次地怔愣。

她的眉眼,久久怔愣地看着手中雕像的眉眼。

就这般默默地看了不知道多久,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地轻扯,似乎是想做出和雕像中一样的动作,又或者,只是下意识中不自觉地模仿。

但模仿得……

并不成功。

或者说,相当失败。

雕像浅笑得极流丽,又极恬淡自然。

如一抹春风。

如一泓秋水。

而她扯动的嘴角,其神态,相当之生硬。

随后,觉察出自己的动作,她干脆幅度极明显地咧了咧嘴角,就当是笑了。

然后,视线从雕像中移开,抬起头来。

“喜欢么?”

就在这个时候,许广陵这般问道。

“……”

沈欣看着他,嗫嚅了一下嘴角,没有说出话来。

“不喜欢?那给我,我把它毁了。”

许广陵伸手。

沈欣两手合拢,紧紧而又轻轻地攥着手中的雕像,紧贴在身前,甚至微转着身子,有错开、躲避眼前之人的意图,唯恐手中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

“不要。”

“……喜欢。”

许广陵淡淡一笑,再次伸手,不过这次不是对着沈欣,而是对着窗外。

下一刻,又一截小木段,出现在他的手中。

沈欣紧紧地盯着他。

而后,她就看到,又一个雕像,在他的手中生成。

一个。

一个。

又一个。

从前到后,一共八个雕像。

“喏,小沈,见面礼,拿去。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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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5章 八个雕像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华夏经典《阴符经》中是这么说的。

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会分外灵敏;耳朵比较聋的人,眼力通常则特别好。

这是一般的情况。

当然,又聋又瞎的老人不在此例。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从利害的角度来讲,视力没有,就需要听力来弥补,反之也是一样。

而从更深入更本质的角度来说,一个人总体的输出或者说能量消耗是有限的,你用在这里,就很难同时用在那里,就算用了,也用不好。

这也是俗语“一心难二用”的道理。

戴着耳机听歌的同时,看书。

你要么书看不好,一页翻过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要么歌听而不闻,不知道听到哪里了。

一个胖子,身体健康状况好坏且不说,精力,一般都不会很好。

因为TA相当一部分的精力被身体用在自身的代谢上了,根本做不到相对的100%的输出,可能只有70%甚至60%这样。

“你的直觉是不是很准?”

这是初次当面,许广陵问沈欣的话。

其实当然是根本不用问,因为答案是确定的。

沈欣并不是顶窍异常。

天生顶窍大开者,哪怕截止到现在,许广陵也仅见一例,那就是伊藤姐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沈欣的顶窍周围,其生命光环的波动,确实较一般人活跃不少。

而与此同时,她整体的生命光环,却又相对较为沉寂。

两相对比,分外明显。

相对一般的普通人来说,看在许广陵眼中,就像暗夜里的一只萤火虫,虽不灼灼,但也烁烁。

无日之辉,有月之华。

“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这是庄子《大宗师》篇里的话,其实这句话的核心,和《阴符经》的那句,同出一源。

把范围再扩大一点,这同样也是孟子所言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为什么不可兼得?

就像一架天平的两端,你要么这头高那头低,要么那头高这头低。

想两头都高——

你那不是天平!

而用在象棋中,你要么弃子取势,要么贪子失势,一切的利害,尽在取舍之间。想两者兼得,除非你的对手是个笨蛋,和你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否则,兼即蠢。

蠢的原因,是违背了“道”。

沈欣的过往,许广陵并不知道。

但他也不需要知道,只从其现在的身心状况,就可以大体洞察得七七八八了。

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沈欣现在的状况大不好,欲想、动力皆无,从某种意义来说,如同一个植物人或活死人。

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最大地周全了“源”。

同时,在某种意义上,还保留着相当的“赤子之心”。

源泉丰,而沾染浅。

如在山泉水。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沈欣虽然是出山泉水,但她的质地,更近于在山。

所以许广陵给她雕刻的雕像中,有一尊,即为“天真”。

其最大的特点,在于眼眸。

那是一双明明极为清澈,却似乎可以映照世间万物的眸子。

而映照,也单纯地只是映照,就如一幅对联所说的那样,“风来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

……

和天真相对的,是世故。

和天真、世故这两者都相对的,是超然。

所以许广陵刻的又一尊雕像,即名“超然”。

在雕刻这一尊的时候,许广陵其实小小参照了自己的两位老师,所以,虽然雕像的形是沈欣,但其内里的神,却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拥有的。

天真属于孩童,属于初始。

在山的泉水终究要出山,而出山之后,各种沾染,避无可避,免无可免。

但这只是过程。

有人在这个过程中彻底同化,从被沾染,到化身为沾染本身。

也有人,一路沾,一路染,最终,却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走过千山万水,经历沧海桑田之后,抖一身落雪,扬眉淡淡一笑。

那一笑,既天真,也世故,既非天真,也非世故。

而是涵纳了两者,并高蹈于两者之上。

章老先生如是。

陈老先生亦如是。

……

一共八个雕像。

许广陵从八个方面,对沈欣进行着心理上的诱导。

以大宗师的境界和高度,以天眼的手段,足以保证这些雕像,既具体,而又极尽精微,可以完全地百分百地呈现出许广陵所要表达的神韵。

也可以让任何人稍一打量,便会身不由己地神入其中。

更不用说,雕像的肖像者本人,沈欣。

但这也只是“引子”。

自两年前踏入大宗师之路以后,对于身和心之间的交互作用,截至目前,许广陵了解得再透彻不过。

心可以影响身,但还是有限。

身影响心,通过身的改变强行拉动心的改变,才是王道,才是煌煌大道。

而若两者共同作用,效果,可谓立竿见影,不可思议。

所以,在那“引子”之外,又或者说其里。

许广陵还准备了真正的“药”。

沈欣抱着八个雕像,梦游般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机械性地漫步,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她把雕像小心翼翼地摊放在自己的床上。

那也是这个小房间中,最为干净整洁的地方。

然后,她就单腿支跪着蹲伏在床前,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雕像。

她先从这些雕像中找出了最先的那个。

那浅浅笑着的。

之前在那边已经看很久了,这时,沈欣却依然再度地入神,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雕像。

看了不知多久之后,沈欣回过神来,才又换了一个。

而这第二个雕像,在入眼的第一时间,沈欣立即又入神了。

沈欣的床,紧靠窗边,深蓝色的窗帘,拉起一半。

时值中午,姣好的阳光透过纱窗,带着明亮和热度地照在床上,照在地上,也照在沈欣的身上,但她丝毫不觉。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手中的雕像所吸引。

日头渐渐偏转。

阳光也随之而渐渐地偏离了床,从床中,移到了床尾,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沈欣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趴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睡眠之中,隐隐约约,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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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池塘雨梦

这是一个小小的池塘,大约只有她住的小房间那么大。

池塘水很浅,却不是很清,不过因为浅的缘故,可以清楚地看到池底。

池底,有些地方是淤泥,也有些地方是散乱的鹅卵石,像是一些游览景点的河岸边一样,还有些地方,稀疏地长着一些水草。

那好像就是狗尾巴草?

在池底飘飘摇摇着,拖着像小狗尾巴般毛绒绒的穗条。

只是很奇怪,狗尾巴草不是长在地上的嘛?最起码也是岸边,怎么会是水里。

这个小池塘的池岸边,也有草,好多种,都是沈欣叫不出名字但却在田野乡下或者公园路边常见的一些,里面好像还有几株薄荷?就和她种在窗外的一模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晴朗的天气下起了雨。

小雨。

毛毛的。

一点又一点的小雨点落在小池塘中,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些涟漪又不住地扩散,很快,迷蒙一片。

再很快,池塘看不见了,池塘底及池塘边的一切,也都看不见了。

只看见一片迷蒙的细雨,从上面落下,发出一点又一点轻轻的滴答声响。

这不是大雨。

只是小雨,而且是非常的小。

但沈欣却感到非常的熟悉,非常的安心,比大雨时带给她的那种安心更安心。

于是。

睡梦之中,沈欣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在睡梦之中,安心地沉睡起来。

现实中。

不知多久之后。

沈欣睫毛闪动,然后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在看雕像的时候,她居然就这样趴在床边睡着了。

再一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似乎已经下山。所以,她差不多就是这样在床边趴着睡了一整个下午?

沈欣小心地站起身来。

之所以小心,是她怕腿麻。

有时稍微坐久一会,她的腿就会麻,而之前用一只腿曲着一只腿跪着的姿势在床边趴了那么久,两腿肯定都是又麻又酸!

但是。

没有。

情况和沈欣心里预设的完全不一样。

当她带着小心地站起来的时候,两腿,包括上身部分,没有麻,没有酸,没有涩。

却也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沈欣感到头皮微微一紧,似麻却非麻,然后,一种明显的热,从头到脚,传遍全身。

因为生理的原因,女生对热的感受,是比男生更明显的,而且明显很多。

特别是冬天的时候。

而这时,那是一种沈欣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热,暖暖的,从身上一直暖到肚腹,暖到心里。

是的,心里!

就在沈欣感受到暖的时候,又一种异常,在她身体上发生了。

她呼吸着。

身体的本能,无意识地。

但这时,随着呼吸,却有一圈又一圈的热被围拢起来,向着心脏的地方集中。

沈欣是知道人体的心脏在什么位置的。

但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而这时,就不是大概了,微微低头,她仿佛看到了身体里的心脏,而这时,那心脏,正在相当剧烈地跳动着。

反正,比平常要快很多的样子。

就是以前学校时体育课跑步,跑得再厉害的时候,心脏也没有这样跳过,更没有带来过这种极明显的感受。

但是,不难受。

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不止如此,在心脏的这剧烈跳动中,每跳动几下,仿佛就有一些“热”被它吸收了进去,然后,沈欣对它的感受也越来越清晰。

不知不觉地,她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相反,她的呼吸却变得越来越悠长,后来,到了一分钟才有一两次的样子。

就这样,站在床边,沈欣莫名其妙地又“睡着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黑。

西南的天,相对国内总体来说算是很好的,又因为昨天夜里到凌晨才下过大雨的关系,天被洗了一下,所以这时,星空很澄净。

就在沈欣站着的位置,透过窗户,她看到好多颗的星星,在天边闪烁着。

明亮的。

一闪一闪的。

像是大小不一的钻石一样。

它们传达着璀璨,它们传达着深邃,它们同时也传达着宁静。

莫名地,沈欣甚至感受到了一种叫“圣洁”的味道。

其实,星星一直都在,或许有的晚上看不见,但这边,很多时候应该是能看见的。

但住在这边大半年,沈欣一次都没有见过!

她从没有在晚上的时候出去过。

她也从没有在晚上的时候看窗外什么的,早早的,还没有等天完全黑,她就会把窗帘拉上了,甚至那半页玻璃窗也拉上。

从门到窗户,把这个小房间牢牢“封闭”起来。

这样,她才会感到安心。

无数的夜晚,都是那样度过的。

而这一晚,明显不一样,完全地不一样。

近乎于沉醉般地看着窗外天边的星星,沈欣简直感动,这一刻,那属于星星的璀璨、深邃和宁静,仿佛都传递给了她,它们和她一起分享着,这浩瀚无垠的星空。

不知什么时候,沈欣已经脱了鞋,坐在了床上,凑在了窗边,仰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痴迷地看着天空。

看着看着,她的眉毛,平缓、舒展,然后甚至有了一些飞扬的味道,好像在“开花”。

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动,从一开始的生硬,慢慢地,变得柔和,再慢慢地,一缕真正的笑意,在她的嘴角,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如果沈欣这个时候照镜子,她就会发现,她正在浅浅地笑着,笑得和她最先看到的那个雕像,简直一模一样!

自顾自美丽!

但别说照镜子了,就连这般笑着,她都不知道。

沈欣只感觉这一刻,心情异常的放松,异常的宁静,甚至不止是心情,连身体也都是这样。

就这般坐着,看着。

不知什么时候,淡淡的疲倦袭来,沈欣由坐变躺。

除下了外套,拉过了被子,小心地避开了床另半侧放置雕像的位置,沈欣就紧靠着窗户,在床的这靠里小半侧,在窗外漫天星星的陪伴下,在她自身悠长而舒缓的呼吸中,渐渐地再次沉睡了过去。

而酣睡之中,不知几时起,那个小小的池塘,又在梦中浮现。

一样的淤泥,一样的鹅卵石,池底和岸边一样的草,上头落着的也是一样的毛毛细雨。

但就是那池水,比前一次,似乎要稍微清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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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小傻子

这一次,沈欣醒来的时间是夜里两点多。

外面的星空依然灿烂,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轮明月升起,取代了大部分星星的光华。

月华如水,流泻窗前。

沈欣伸出手,捕捉或者说迎接这光。

暖暖的,一点都不冷。

不是这光暖,而是她的手暖,她的身体暖。

今天是个好天气?

这天气不是说阴晴,而是冷暖。

沈欣拿过手机,手机里是有一个自带的“天气”小程序的,只是她一般不会去看。

这时,看了,她就发现,上面明晃晃地显示着即时温度,3度。

只有3度?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时天气给她的感觉,15度还差不多。

但沈欣也知道,不会错。

倒不是说什么信任这小程序,而是她也知道,昨天、前天,总之这几天,白天的时候还好说,夜晚都比较冷。

有时,都像要结冰的样子。

虽然没有真的结冰,但水笼头里的水,是冰冷冰冷的,冻得扎人。

所以,这时,3度,是一个很靠谱的温度。

梦中的情景,还依稀在目,沈欣微微有点发愣。

不是天气暖和,那她身上暖和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不用不相信,也不用怀疑什么。

往日,都是蒙着头睡觉,往日,窗帘拉上,窗户也都关得死死的,每天早上醒来,屋子里的空气都有点闷闷的。

但今天,因为没关窗,也没蒙头,所以,没有丝毫闷的感觉。

相反,一种淡淡而又幽幽的清香,随着她的呼吸,自然而然地沁入她的口鼻以至于肺腑,刚醒之时还没大觉得,就这一会儿,沈欣发现自己已经被那清香所包围。

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清香来自哪里。

一伸手,很熟悉地拿起那个浅浅笑着的雕像,随后,沈欣一手拿着雕像,一手,弯曲的食指轻轻点着雕像的嘴角,一边点,一边轻轻道:“小傻子呀小傻子,原来你笑得真好看!”

小傻子是谁?小傻子是沈欣。

然后,这个小傻子就下了床,也不穿外套,毫不畏惧可能的寒冷,趿拉着拖鞋就进了洗手间。

第一时间,她不是解决个人卫生,也不是洗脸梳头,而是就蓬头垢面地对着镜子傻笑。

一开始是真傻笑,在蓬头垢面的加持下,和真正的小傻子没有任何区别,但慢慢地,那傻笑在转变。

变得不傻,变得自然,变得生动,变得流丽。

于是,虽仍然蓬头垢面着,但此刻若有任何人在场,看她,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了,那带着零乱的头发,那不是很洁净的面孔,甚至那微微眨忽着的清亮眼眸,都会被忽视。

任何人看她,第一时间注意到的,都会是她的神情。

那浅浅的笑。

那笑,带着天真,带着温柔,带着几分清淡,也带着几分洒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升华”了一样。

升华到,就只这一个笑,就能让人不自觉地忽略她其它的所有。

梳洗罢,回转房间。

浅笑收,但笑意依稀还在。

沈欣站在小房间中,目光四顾。

紧靠着门边墙壁的,是一个底下空出的大桌台,桌台下,空出的位置,被她零乱地堆放着诸多杂物,而桌台上,则是衣厨,里面放着她不常穿的衣服。

桌台上,衣厨前,还留出一小段桌面,被她置放着一箱方便面,还有几个碗装的方便面,然后,还有一些往日用剩下的调料包,也一拢地堆在方便面纸箱边。

然后,几盒果汁、一瓶苹果醋、一个果盘盒等零星杂物,像垃圾一样地堆放在那里。

桌台下方,外侧,是一个小垃圾筒。

此刻,那小垃圾筒已经堆满,不止是堆满,更是经过挤压后的压满。

不但如此,好些垃圾还满溢在了垃圾筒的外面,此外,就在垃圾筒的边上地面,还放着一个碗装方便面的纸盒,甚至里面还余下着些汤水。

紧靠着桌台的,是电脑桌,上面放着她的小笔记本。

笔记本键盘上,明显有着脏污。

隔着一个小过道,电脑桌正左侧的位置,放着她自己买的简易落地衣架,此刻,这衣架上也是一片零乱,各种衣服无规则地乱挂着。

……

房间不大,但是所有的地方,都是零乱,唯一好点的,就是她的床了。

打量着自己的房间,还有那清香之外,也依然存在着的异味,沈欣止不住地一阵羞赧。

下一刻,没有任何迟疑地,她开始清整自己的房间。

各种杂物,一一分类,重新归置。

衣架上的各种衣物,也同样分类,从这头到那头,整齐放置。

随后,又把地面好好地打扫了一下,不止是打扫,她更是用干净的旧毛巾,跪坐着把房间接近整个地“推”了一遍。

再然后,同样也没有任何推延地,她把垃圾筒及另外一个垃圾袋里的垃圾,都拿着下楼,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堆放处。

回来,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房间,沈欣的笑再次退化,回到了那傻笑的样子。

再打量一下房间,随后,她打开笔记本,给自己网购了一件浅蓝带花的窗帘,以及一个新的床单、新的被套,还有一双新的鞋子。

做完了这些,托腮于电脑前,怔怔地沉思了一会,沈欣打开网页,在搜索框中输入,“神仙”。

随后,在百科的页面里,她看到了一句话:“真人者,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於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接着,又看完了整个页面。

但,并没有看到她真正想看到的东西。

倒是不用搜索,另一些话语,就在此时此刻,如同春风里簇簇簇生长出来的小嫩苗一般,争先恐后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是民国时,一位很有名的女子,写过的一首很有名的诗。

有人说是写给宝宝的,也有人牵强附会说是写给情郎的。不管是写给谁的,此刻,沈欣就是想到了这首诗: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

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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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小红果

天亮了,沈欣很饿,肚子甚至咕咕咕地叫。

之前的时候她很少吃早饭,主要也是一般起得都很迟。

就算醒来很早,她也会蜷在被窝里,直到蜷到身体自己想动了,不安分了,才会起床。

而那个时候,至少都是九点以后了。

有时十点。

有时十一点。

甚至也不排除有时都十二点多了!

还吃什么早饭?

所以大多数时候,早中饭,她是一起吃的。

而且吃得,也很简单,多半都是泡一包或一盒方便面,然后用煮蛋器煮一个鸡蛋,就这般了事。

但今天,她不想再吃方便面了。

甚至以后都不想再吃,桌台上的方便面之所以还没扔,就是还在犹豫中。——到底要不要把它给扔了。

厨房里是有挂面的,沈欣同样也不想吃。

于是,半晌后,这大半年来,她第一次大清早地走出了小区门,在一个小饭馆,要了一碗豆花米线,加青菜。

这当然也算不上高档,未必就比方便面加鸡蛋高到哪里去。

哪怕从价格上来说,豆花米线七块,青菜两块,两样加一起,都没破十块钱。

曾经她一年的零花钱都没有十块,不,这么说不正确,正确的说法是,曾经,她从来就没有过零花钱,未上大学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别说绿茶冰红茶什么的了,就连一块钱的纯净水,她都买不起。

曾经,她以清清的眸子,看着别人手中清清的水。

羡慕。

想哭。

但那是曾经。

现在,哪怕一顿饭花费一百块,也不足以使她心疼。

不过,这九块钱的早餐,意义是不一样的。

象征着她……

新的开始?

想起那位,沈欣想着是不是给他带一份早餐,但又不知道带什么合适。

似乎,带什么都不合适。

不过这个时候,沈欣想起了大学中文课老师讲过的一个小故事,说唐朝诗人杜甫某一次在乡下吃到槐叶冷淘,其实就是凉面,然后就感叹,啊,太好吃了!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吃到。

“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需。”

想着,沈欣就到另一个看起来比较高档些的小饭馆,买了一笼小笼包,还有一份豆浆。

当再次着白袜踩上那个柔绿的草毯,沈欣才莫名发现,不论是手里的小笼包还是豆浆,都和她身处的环境是那么的不协调。

一时间,沈欣都有掉头把早餐放回重新再回来的冲动。

但还没等她尴尬,那位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

“小沈,这早餐是给我带的?”那位笑着道。

沈欣只感到一轮朝阳在她面前升起,这一瞬间,她有一种被光芒和温暖完全包围的感觉。

下一刻,她只知道连连点头,“是,是的!”

“好长时间没吃早餐了,正好。”他接过。

“怎么样,昨天睡得好么?”随手就拿过一个包子,一口就吞掉了一个,然后他极随意地这般问道。

“许大哥,你……你是神仙吗?”

“这世上哪有神,又哪有仙,我们要讲科学。”对面微笑着,“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然后稍微有点不太普通的能力罢了。”

然后话题一转,“怎么样,你想学么?”

“我?”

“我也可以?”

沈欣食指指向自己的嘴巴,这个时候,她又变成了那个小傻子。

“来,拿着!”

墙壁上的一朵花自动脱落,冉冉飞进沈欣的手中。

“你低头,嗅它一下。”

沈欣就嗅了。

先是轻嗅,但很快她不自觉地变成了深呼吸。

那个味道,真的是太好闻太好闻了!

但很快地,沈欣就愕然地发现,手中的花枯萎了,花瓣一片片掉落地面,还有几片掉落在她的脚上。

看着自己手中的花托,再垂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当抬起头时,沈欣是一脸做错了什么大事般的神情。

对面却笑,“看!这不是?这就是不太普通的神奇的能力啊,小沈,你也有了!”

哪怕再怎么样,这时,沈欣也知道对面是在……逗她?

“许大哥!”

沈欣紧紧抿着嘴,小脸有点绷着的样子。

但她的心里却是在笑。

这一刻,对面不再那么遥远,如在云中。

这一刻,在沈欣心中,对面已经变成了她极亲近极亲近的人,或许也应该说是,最亲近。

是的!

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在她的面前了!

所以下一刻,她的心情莫名放松,而这一放松,就放到了底,被完全的愉悦和踏实所取代,“许大哥,你说要我做你的助理,到底是要我做什么呀?”

“帮我开个店,你当店主。”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把自己打理一下,免得丢了我的面子。”

打理的方式,是对面给了她一张纸,沈欣第一时间低头看去,只见最上面一行写着:“小学一年级课程”。

!!!

沈欣一脸懵。

但让她更懵的还在后头。

“项目内容:”

“1、每天早起晨跑十公里。”

“2、每天到健身房练习瑜伽两个小时。”

“3、每天服用小红果一个。”

“大纲要求:”

“1、学会做菜,八大菜系要样样精通,至少达到御厨水准。”

“2、学会酿酒,要会酿至少一百种酒,每一种,都要达到上等水准。”

“3、学会种菜,要会种至少一百种菜,了解每一种菜的习性、生长要求、生长过程等。”

纸上就这些,没有其它了。

“许大哥,你……你是想要开一个饭店吗?”

“还有,小红果是什么?”

“喏,这就是小红果了。”

对面说着,然后沈欣就发现,墙壁上,刚才那朵花脱落的位置,正有一个果子从无到有地在她眼前生长出来。

小果子,青青的。

果子一点点变大,从豆粒大,变成山楂大。

山楂大?

随着果子一点点地变大,它的颜色也一点点地由青变红,然后,变成了……山……山楂?

山楂!

沈欣的嘴巴不自觉地微张,眼睛不自觉地瞪大。

“山楂又名小红果,做成糖葫芦很好吃的。喏,想吃么?”

就在这话刚落,一种沈欣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异香,从那个小红果上透出,然后迅速地在整个房间中扩散开来。

沈欣的鼻子不自觉地噏动,然后就是一嗅再嗅。

“想吃么?”对面又问。

沈欣一个劲地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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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笑

“吁!”

“呼!”

“呵!”

“哈!”

又一天的早晨,沈欣开始跑步。

出这小区不远处,就是一个公园,绕这公园外围跑一圈,正好是两公里,十公里的话……

要跑五圈。

比想象中长。

特别是跑到第二圈的时候。

其实不用第二圈,甚至都不待第一圈跑完,就是刚抬起脚开始跑,没多久,沈欣就感觉不太对劲了,又或者说,这才是她现在的身体。

脚步既虚浮,也沉重。

而这两者,都是因为太久没有过锻炼。

第一圈勉强跑完,沈欣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猴子。

到第二圈的时候,她不得不断断续续地跑,也就是跑一阵,走一阵,再跑一阵,再走一阵。

这应该……也算的吧?

到第三圈的时候,情况有所好转,沈欣却是心下怀疑,这莫不是回光返照吧?

第四圈又不行了,很累,很累。

气喘吁吁。

心脏如擂鼓般跳动。

沈欣记得这种感觉,高一运动会的时候。

班上实在没人,班长半请求半强迫地给她报了女子的三千米长跑,沈欣记得当时跑到最后,心跳如擂鼓,口干如火燎,相当难受。

这时,沈欣已经有承受那种难受的心理准备了。

但,很奇怪地,心跳归跳,却不难受。

口也不干,嗓子更不像要冒烟一般,相反,随着心脏的急速跳动,沈欣莫名觉得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清凉感觉在口腔里漫延,然后不停地有口水涌出。

如此这般,过了一会,沈欣甚至觉得她的嗓子比跑步之前要更滋润的样子。

但还是累。

咬着牙坚持着,强行把第五圈也即最后一圈跑完,沈欣差点不顾形象地直接瘫坐在地。

但她还是知道关于跑步的常识的,这也是当年那次长跑前长跑后都被普及的知识,所以她还是勉力地拖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这一走,就又是一圈。

急速的心跳渐渐平复,累还是一样的累,除此之外更明显的,是脚底板生疼。

沈欣接下来做的,是洗澡,不,泡澡。

就在这个公园的南门附近,就有一家温泉场馆。

从温泉场馆出来,沈欣径直转向了同在南门街的女子健身会所。

这个会所是会员制的,所以沈欣是现办的卡,再加上瑜伽的课程,一共花了她一万多块。

沈欣眼眨都不眨。

也是,单纯从钱上来说,她其实也算是个小富婆。

以前零零碎碎挣了不少,特别是当年在大学的那个城市,她的名气闯出来之后。

而她花的又极少,日常等闲,不买衣服不买鞋子不买包包不买化妆品……几乎什么都不买,她能花多少钱?而到后来,包包化妆品且不说,衣服鞋子都是商场送的。

全场随她挑。

穿都穿不完。

这家会所服务还是很周到的,甚至都让沈欣觉得有点“物美价廉”。

建档案,量血压,量身高体重,测试身体各种基础等,而正式的瑜伽锻炼,要到她下次来才开始。

整个会所全部都是女子,见不到一个男的。

也就在要离开的时候,沈欣见到了这个会所的老板,也不知道是老板还是老板娘,三十左右的女子。

服务人员叫“姐”,而在介绍下,沈欣叫了一声“陈姐”。

陈姐是很有气质的,是那种一看就有当家大姐的风范,握了握沈欣的手,“沈欣?欢迎你的到来。身材不错,就是稍稍有点胖,稍微减点更好。”

沈欣有点不好意思,浅浅笑了笑。

这一笑,却直接把正对当面的陈姐给看傻了。

“哟哟哟,我的天啦!沈欣,我叫你小欣可以吧?刚还以为你是兰花草,没想到,是狐狸精转世啊。”陈姐直接拉着沈欣的手,都想要把她拉到怀里的那种,“你没在男人面前这么笑过吧?”

沈欣羞涩,但是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陈姐一脸认真,“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千万不能在男人面前这么笑,会出事的!”

周围的几个服务人员没注意到刚才的情况,此时听着这话,一脸懵。

打量沈欣。

也不是很漂亮的样子啊?

还不如她们大姐头呢。

而听着陈姐的这话,沈欣却一下子在心里转开了,“要不要在他面前这么笑呢?”

真的管用吗?

好像,也没什么机会笑的样子。

总不能无缘无故傻笑吧?

一时间,沈欣心里居然颇为苦恼。

但下一刻,她的口水却差点出来了,因为想到了那个小红果。

馋!

昨天没吃到!

“少女,去做任务吧,任务完成了,才有得吃。”

昨天,那位是这样说的。

想着这个,以至于,明明上午才跑了十公里,累得要死要活,这时回程,沈欣的心里却不自觉地带着欢快,连带着让她的脚步,都显得略有点雀跃。

没有什么横生枝节。

回到小区,去到了那个梦幻一般的小楼,见到了那个梦幻一般的人,然后,沈欣也吃到了那个梦幻一般的小红果。

不酸,不涩,甚至都不甜!

没有一点点哪怕是山楂的口感和味道。

明明看起来硬硬的果子,到她嘴里后,被她上下两齿轻轻一磕,就好像在嘴里裂开了。

大量的汁液溢满她的口腔。

然后,不待她作任何动作,也不待她有任何反应,那些汁液便像是落在沙漠里的雨滴一般,瞬间全部融入进去,再不见一丝踪影。

而直到这个时候,沈欣才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浓浓的异香所笼罩。

“喏,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沈欣就回了,几乎才进她的房间,就睡意涌起,然后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酣睡之中,再次做梦!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池塘,甚至池底和池边的景象也和前两次一模一样,但是这次,上面落下的雨变了。

不再是毛毛细雨。

而是变得大又磅礴。

它们简直像是瀑布一样地从天而落,冲击着,灌注到那个小池塘里,激起大片大片的浪花。

也就在这种冲击和灌注中,池底,渐渐地,淤泥不见了,鹅卵石不见了,那些狗尾巴草也不见了,变成了一片清清的池底,说不清是泥是石,而看起来,更像是云雾一般。

不知多久之后,大雨渐渐止息。

池塘中的波动也渐渐平复,一池清澈的水,承托在一片如云如雾的底托之上。

如梦似幻,恍如仙境。

酣睡之中,不自觉地,沈欣的嘴角漾出了一丝满足的,如婴儿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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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修仙

我这是……修仙吗?

还是半夜醒来,沈欣拥被有点呆呆地坐在床上。

问那位是不是神仙,那位却说他只是个普通人,这时想来,沈欣就在心里嘀咕甚至是暗笑,有这样的普通人?

估计那位都不知道普通人是什么样子吧!

就算知道,也知道得不多。

这么一想,那位很可能是古代人,也有可能是从其它世界来的。

沈欣并不是一点都不懂。

她懂的。

大学时候,室友里就有一个喜欢看这方面的,什么《仙渡》《素女寻仙》《女配修仙记》等等,沈欣不看,但有几次无聊时她也顺手翻了翻。

所以……

所以什么,沈欣也不清楚。

她伸出自己的手,洁白而又光滑的手臂整个地暴露在寒夜中,月华之下,沈欣有点调皮地挨个弯曲自己的手指。

她并不是真的调皮,而是刚才在被窝里无意中知道并试过,两只手,不论是哪只手,也不论是手上的哪个手指,弯曲的时候,手心都会有一种很明显的暖暖的感觉。

就像凑在小火炉边一样,舒服极了!

所以刚才醒了后,她就这样在被窝里玩了半天自己的手指。

手指试过后她又试自己的脚趾,可惜十个脚趾头都蜷过,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时是在被窝外面试。

温度,比昨夜更冷一些,只有一度,已经接近要结冰的零度了。

但是她一点都没有冷的感觉。

一点都没有!

哪怕是暴露在外面的手和手臂,都没有。

而随着她手指的弯曲,刚才在被窝里的情况重新出现,甚至,可能因为外面温度的原因,手心里那暖暖的感觉,显得更明显一些!

特别是中指和无名指。

弯曲的时候,两个手指里就好像有一小股热水,倒流到手心里。

试过右手,又试左手。

左手的感觉比右手要稍弱一些,但如果不和右手对比,单独来说的话,还是很明显!

所以……

她这是已经开始修仙了嘛?

但那位没有教给她什么修仙法诀,只叫她跑步,还有练瑜伽。

想了想,沈欣给自己的那位室友打电话。

“要死了!谁呀,大半夜的!”

电话足足响了几十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被接起,那边是一阵睡意朦胧的含糊咕哝,下一刻,她好像是清醒了过来,“哟,沈大官人,你终于想起奴家了!奴家可想死你了!”

“问你个事。”

“官人请问,贱妾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那边很是一愣,但很快地就哇哇哇大叫起来,“我跟你说,你这可是问对人了!你要是问赵大和苏三,她们肯定不知道的。”

赵苏,当时同宿舍的其他两人。

“仙人也有很多种的,你是要霸道总裁款的还是纯情正太款的,是要护妻狂魔还是要杀妻证道的?”

“杀……杀妻证道?”

“对啊,仙人要斩情断俗的嘛,其实,也不全是杀妻啦,还有休妻,休妻更多一些,如果是杀妻的话,就需要重生了,重生才能有机会吊打那个无情无义的臭男人。”

……

好吧,打了快一小时电话,沈欣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得到。

倒是四娘嚷着要宿友聚会,用她的话说,没有二姐,她们几个又开始穿得丑不啦叽的了,简直不能忍受!

第二次开始跑步。

不知道是昨天已经有过一次适应的原因还是什么,这一次,跑得比昨天轻松太多了!简直一天一地。

第一圈,轻松。

第二圈,还是很轻松。

第三圈的时候,有个男人也在跑步,缀在她后面,跑了一小段后与她并齐,搭讪道:“妹子,你每天都在这里跑步啊?”

沈欣瞥了一眼,没理他。

又跑了大半圈,那个男人跟不上了,开始气喘吁吁地变跑为走,像她昨天一样。

第四圈的时候,沈欣依然轻松,甚至感觉,比前三圈都还要更轻松一些!

第五圈,累的感觉终于上来了,但也只是稍微。

和昨天最大不一样的,其实还不是轻松和累,是脚底板。

昨天跑完,脚底板生疼生疼,连脚腕都像是要断掉了一样,但今天,她一直都像是在软垫上跑。

脚步既不虚浮也不沉重,而是很坚实,却又带点轻灵的感觉,偶尔的时候,沈欣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不是在跑,而是在飞。

特别是,五圈跑完,继续向前快步走着的时候,沈欣感到自己的脚底板有点热。

于是她开始一边走一边在鞋子里曲伸脚趾,这时,早上曲伸的感觉出来了!

脚心开始变得越来越热。

像是踩在电热毯上又或者泡在热水里一样。

但感觉其实也还是不一样的!

此时此刻,那种热,那种温暖,要舒服太多太多了,并且脚心的那种热好像能传递到整个身体中,走着走着,好像全身上下都有热流在涌动。

温暖的,却又凉凉的。

总之,很舒服很舒服,无法形容!

她不是像走在冬天,而是像走在百花烂漫的春天原野里。

跑步完,和昨天一样地,泡澡。

今天泡澡的时候更是舒服,整个身子从外到里好像都被那温热的水所浸透了一样,让她只感觉,哪怕是身体里,也和身体外一样,干净,清爽!

泡澡完,换上一身内外同样干净清爽的新衣服,沈欣神清气爽地步入了女子健身会所。

一个比她还要小的女孩子做教练,但是很专业。

学员只有三个,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两人似乎是母女,还有就是她了。

今天教的并不多,只有六个动作。

是六个,也是六组。

从情况上看,这六组的动作好像是由易到难,有很简单的,有一般简单的,也有似乎有点难度的。

最后两个,教练示范的时候,沈欣是感觉有点难的。

但轮到她做的时候,却很容易地,就做出来了,动作非常标准和规范,连一点点的勉强都没有!

那个女孩教练见得这个情况,也是一愣,在她练习完成后,陪着她又去重新做了一遍身体条件的基础测试,然后不论是测试的那个人员,还是这个女孩教练,都愣了。

“沈小姐,你昨天测试的结果是E,今天……”

“那今天是?”沈欣也有点愣,但同时又有点既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样子。

“今天的结果,是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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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梦幻

晨跑十公里。

瑜伽两小时。

小红果一个。

这些,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很快地,沈欣任何一个手指的曲伸,都可以带来明显的热流涌入掌心。

再很快地,脚趾和脚掌心也可以了,再不是跑步之后的那一小段时间才有感觉。

公园跑道上,那个搭讪的男人老是碰到,但跟跑了几次,任他跑得怎么气喘吁吁都跟不上,也就渐渐放弃了。

估计也是不好意思。

一个大男人的,连跑步都跟不上一个女孩子。

而在健身会所,沈欣的瑜伽锻炼进展得很快,那个比她小几岁的女生教练特意给她加了课,但对沈欣来说,还是驾轻就熟,也就偶尔少许的一些动作,暂时还做得稍有不到位而已。

陈姐似乎对她产生了兴趣,拉着她聊了好几回天。

倒也没打探什么,就是惊叹赞叹,什么她的气色越来越好,以及要不要在她们会所做个教练什么的。

沈欣当然不会做教练。

其实她还蛮感兴趣的,而且,不论是这间会所,还是陈姐,给她的感觉都相当不错。

不过,没有时间。

如此这般,过了大约一周多的时间。

沈欣基本上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方式,偶一回想起一周多以前的日子,还有点如在梦中。

变化,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其实沈欣也说不出她对那位是什么样的感觉。

神仙?

不单只是神仙。

爱慕?

似乎也不太像。

单纯看起来的话,那位似乎比她还小,但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沈欣有一种面对父亲般的感觉。

真正的“父亲”。

这样的感觉相当奇怪,但是很真实,用一个文绉绉的说法,大概是“如兄如父”吧,反正沈欣很享受这样的感觉,那让她无比的踏实、安心和信赖,或者,还有孺慕。

这一天,那位问她有没有驾照。

沈欣点头。

大学的时候,她和几个室友一起去学的,她们拉着她。

那位便叫她租了一辆车,长租,然后她当司机,载着他一起去往郊外的一个地方。

靠近国道边,加油站不远处的一个大院子。

虽然靠近国道,紧邻加油站,无比地贴近热闹和“繁华”,但事实上,从加油站拐进小道,光是周边的景象,就给了她一种荒凉或者说没有人烟的感觉。

而这个院子,也相当破败,从它的建制形状,沈欣甚至无从猜测它原本是用来干什么的。

“以后一段时间,这就是我们临时的落脚点了。”

沈欣点点头,什么都没有问。

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天堂。而除此之外,整个人间,都是荒凉。

“这地方有点破,我们要把它稍微改变一下。”那位说着。

听到这话,沈欣的好奇心一下子就爆炸起来,因为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之前他居住的那栋小楼的情景,也正是因为小楼外的所见,她才能有机会上到三楼,然后见到他。

沈欣已经想得很神奇,但下一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一粒种子,被那位轻轻地抛在地上。

然后,就在沈欣的注视下,这粒种子简直如吃了金坷垃一般地,飞快地发芽,并不断地向外抽枝,如藤蔓般地,把整个大院子都铺满,甚至也向后院伸去。

但是沈欣和他所站的地方,被避开了。

藤蔓继续很快地生长,沈欣还在瞠目结舌中,这个原本看起来无比荒凉又破败的院子,便已经变得一片绿意葱葱。

站在院子里,脚下是藤蔓,身边是藤蔓,头顶是藤蔓,沈欣就感觉置身在一片大森林中。

但不管是怎样的森林还是人工林,都不可能有这样……

沈欣无法形容。

很快地,沈欣已经很熟悉的那种气息从这片绿意中透出。

清新的、清香的,让人稍微嗅一下,便会不由自主地一嗅再嗅的那种。

沈欣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

恍惚间,她似乎都听到了这些藤蔓生长的声音,轻轻的簌簌簌簌,只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而不是错觉的是,随后,大片大片的花朵,就在这些藤蔓中,绽放出来。

紫色的,墨紫、深紫、红紫、浅紫、淡紫……

红色的,深红、浅红、大红、粉红……

……

各种颜色的花朵,盛开在沈欣眼前。

这些花朵,不止颜色各各不同,就连形状,也是千姿百态。

有的如盏,有的如碗,有的如千丝结,有的如发卡,有的浓墨重彩,有的小家碧玉……

其中小的,只有指头般大小,大的,是沈欣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大,只一朵花,便比她洗脸用的脸盆都还要大,看起来,相当醒目震撼。

但此时此刻,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醒目,都是震撼。

是梦里,都不可能梦到的情形。

而这些所有的花朵,包括之前的藤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很晶莹。

这个特点,那些藤蔓只是有,却不是很明显。

至少,在这些花朵的衬托下,是这样。

所有的花朵,不论颜色,不论形状,不论大小,全都晶莹剔透非常!好像哪怕是只一阵稍大点的风吹来,便会把它们吹破为水。

仿佛响应到沈欣的所想,这时,恰有一阵小小的风吹来。

顿时,落花如雨。

形态各异的花朵在小院中纷飞,红紫缤纷,沈欣的发上,手臂上,手中,还有足面上,都落了好几瓣的花朵。

而地面上,简直是浅浅地堆满了一层。

同时,清新、清香,瞬间大涨,仿佛由之前的薄雾,变成了现在如水般的海洋。

沈欣贪婪地呼吸着,甚至,她感觉自己的整个头顶,都在跟着她一起呼吸。

因为,就在她呼吸的时候,一种清凉如春水秋水的感觉,就从她的头顶往下渗,随着她的呼吸,丝丝缕缕轻轻柔柔地,渗透到她的身体里。

“好了,环境改造完毕。”就在这时,那位拍拍手,轻响声惊醒了如在薄醉中的沈欣。

“小沈,接下来看你的了。”

“啊?”

“就是带你认认地方,接下来,你可以回去了,两件事要做。”

“一是把之前的房子退了,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过来,被褥什么需要添加的你自己看着办。不用考虑我的。”

“二是去种子店,买种子,所有你能买到的蔬菜种子,都买过来。我分派给你的任务,还记得么?”

沈欣当然记得!

“学会种菜,要会种至少一百种菜,了解每一种菜的习性、生长要求、生长过程等。”简直立正汇报般地,沈欣大声说道。

“那你可以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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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手镯

沈欣的生活能力很强,应该说,要超过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女生。

虽然她很宅。

但宅,也不过就是最近一两年的事。

用花草来比喻的话,她原是一株盆栽,本就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后来更是被弃之荒野。

但她活了下来,很多时候,没有花的艳丽,却有草的坚韧。

花草本“无心”。

但现在,这株花草有心了。

于是顿时,本来只是漠漠生长的顽强,变成了盎然洋溢的生机。

沈欣一个不好的地方,是在城市里会转向,东西南北完全不分,不但如此,就是有太阳,也很难正确地定位方向。

其实很多女生都有这个小毛病,不独只是她。

不过现在有手机地图,这都不是事。

但找遍了整座城市,也只有两家种子店,其中一个规模还很小,另一个也不咋地。

倒是在另一个方向的郊外,她找到了一家苗圃花草培育处,一问,还真有蔬菜的种子,但在店家的热情推销下,她买了蔬菜的种子,然后同样也买了花草的种子。

买完了种子,她才开了车,重新往之前住的小区而去。

收拾东西。

最重要的物品,就是那台笔记本。

倒不是说值多少钱,而是里面有着她好几年来收藏整理的关于衣服的各方面资料,如果遗失的话,就算以她的性子,估计也会心疼好久。

不过因为其中相当多一部分的资料是图片的形式,累积起来,文件很大,笔记本装不下,所以她还有一个移动硬盘。

说最重要,是指以前。

而现在,最重要的位置,无疑是让给了还被她放在床上的那八个雕像。

以至,两者的地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一个遗失了,她可能会心疼,另一个若遗失了,她可能会“死”。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这两样,第一和第二时间打包好。

然后就是衣服了。

沈欣属于非典型女生,但本质上,她也还是女生,所以衣物之类,尽管在女生中可能属于少的,但若相对男生来说,还是多出太多了。

反正一个箱子肯定是装不下的。

两个箱子也悬。

最终,那辆小车,后备箱里塞满了,坐位上差不多也塞满了,沈欣这才往着那个已然变得梦幻般的院子而去。

“喏,拿着。”

到的时候,那位扔给她一个手镯。

木质的。

而且显然,多半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制的。

因为不止是看起来,就连闻起来,都是和这个院子一般的,浓郁的草木清新味道。

沈欣立即就喜爱上了这个手镯,而且,因为是这位送给她的,所以,就这一时间,便已经不止是喜爱。

但手镯本身,也是足以使她入迷的。

就和那八个小雕像一样。

这个手镯上面没有雕刻,但也并不平整,好像就是一株小小嫩苗曲成了环,然后头尾缠绕在一起。

缠绕的地方,便显得有点凹凸不平。

沈欣把手镯套在手腕上,大小刚刚好。

后院有一栋老式大屋,就一层,中间是很粗陋的勉强算是客厅的空旷地方,然后有东西两个房间。

这两个房间,此刻,内外已经都被藤萝所包围,就如之前沈欣在那栋小楼中所见的那样。

“东边那个房间是你的,阳光会好一点。”

沈欣便想住西边的那个,但她站在门口偷偷朝里一看,西边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又看看东边的那个。

然后,这一看,她立即就移不开眼睛了,便连脚步,也身不由己般地,自动迈了进去。

不过迈进之前,她还是如在那小楼中一般,先脱去了鞋子。

这个房间……

本来应该也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和刚才她所见的西边的一样。

本来!

但现在,不是那样。

地面,是柔柔的绿草,墙面,包括墙顶,是青翠的藤蔓。

这一点,和那个小楼中并无区别。

有区别的是,藤蔓的一部分,延伸了出来,在北墙和靠近东墙的地方交织着,形成了一片自然的……

床!

是的,床!

床边两侧,靠近床头的位置,青枝绿叶,几株小嫩苗如玉如翡,而东头外侧,更是绽放着一丛颜色各异的小花。

站在这个她前所未见正常来说也绝不可能见到的“床”前,沈欣正式地变成了正常少女的模样,一脸星星眼地看着这床,简直现在就想在这床上睡上一觉!

铺上被褥,放上枕头被子,立马地,这个地方变成了这个梦幻小屋的梦幻中心。

做完了这个,沈欣才有余心打量房间里剩下的布置。

其实,也还是一样的,由藤蔓交织,形成了一个落地衣架,以及,一个小桌子。

如果没有之前的床,这两个同样会让沈欣惊艳,但现在,就只是喜欢了,虽然,也还是很喜欢很喜欢。

而当她把衣服一件件地挂上这衣架。

站在小房间中,四顾一看,这个地方,已经彻底变成她的领地啦!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沈欣心里,如小女孩般地雀跃,简直欢喜得都快要唱出歌来。

但她显然没有这样的习惯及喜好。

所以她只是来回地在这个房间里走动,心中是激动的,意中是欢欣的,脚步是轻快的。

很快,她感觉有点累了。

毕竟,之前也算是来回奔波折腾了好久的。

“我先在这床上躺会,就躺一小会。”沈欣如此这般地在心中对自己说着,于是她就蹭到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

然后换一个视角,在被窝里,以一种心满意足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从现在开始属于她的小房间。

打量着,打量着,在脸上漾起不自抑的微笑及傻笑中,她沉沉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又开始做梦!

还是那个小池塘。

这个小池塘中的水,现在已经非常地清澈了。

虽然是睡梦中,但沈欣仿佛是有意识一般地,等待着那熟悉的大雨或小雨从上面落下来,落到这个池塘里。

但是这次,没有。

上面有东西落,但不是雨。

她看了一个小小的手镯,轻如无物地,落在了这个池塘里。

然后,一株又一株如水草般的嫩芽,从这个手镯上生长出来,并很快,把整个手镯,变成了一丛生机盎然的绿株,随后,一朵又一朵的花,就在这丛绿株中,绽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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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一生付与

许广陵和鉴天镜之间的互动,很多时候,如是三岁小孩一般的简单。

三岁小孩!

再多一岁都比不上!

不过,作为一个“修仙小助手”,鉴天镜却绝对是合格的。

且不说它是许广陵真正意义上的领路人,也不说许广陵从它那里得到了各门各类的形形色色的法门法诀,单是很多时候的交流,就让许广陵心中平和喜悦。

虽然,如是三岁小孩一般的简单交流。

其实可以交流的人很多。

山中的时候。

大佬可以交流,大佬不是此道中人,但毕竟在另一个体系中也算是身登高位,领略了准巅峰的风光,而若许广陵和他交流这方面话题,他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同样也包括那些在无名山荣养的老人。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资源,不论从世俗方面来讲,还是单纯地个人一生经验方面。

钱绍友可以交流。

包括他的那些战友们。

许广陵若混在其中,哪怕不以大宗师的身份,仅仅凭借一手针灸,就足可以让他们交心。

这些都是尖刀战士,他们中经验有的丰富,如钱绍友,身上就肯定有不少隐秘,也有的可能单纯些,但一个个,精气神都是十足的,只看起来,就有“尖刀”的气质。

许广陵若想在武道上有所进展和深入,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是有益的。

两位老人可以交流。

一个是医学大宗,一个是武学大宗。

无超凡际遇,却登上了超凡之位,这只能证明了他们自身的超凡。

正如那句话所说的,如锥之处囊,其锋立见。

世俗的括囊,并没能掩藏以及消融他们的锋芒,相反,他们恰恰把世俗当成了一把磨刀石,就在这把红尘的磨刀石中,磨砺出了绝世的锋芒。

刀在鞘中不轻出。

一出。

则惊天下。

这大概就是对于两位老人最好的写照。

若单论战力,各种战力,文的武的,时至今日,许广陵不用一只手,单是一只手指就可以随意吊打他们。

甚至,连一只手指都不用。

动动念就可以了。

但若论其它的方面,两位老人依然有很多的东西,值得他的学习。

郑琴可以交流。

在音乐方面,两人可以很好地合作。

他写。

她弹。

不说什么琴瑟和鸣,单是许广陵看着她把他的乐曲,以不同于他的方式演奏出来,就是一种赏心乐事。

天地分阴阳,于人为男女。

男女之间,就算不涉情爱,彼此之间,意与识的交汇,也有颇多可堪领略。

伊藤姐妹可以交流。

伊藤真梨只是个孩子,但她的直觉实在太过惊人。

在许广陵看来,那已经不是直觉,而根本就是神通。

而且是威力无限MAX的神通!

如果不是身体的限制让她只能本能地“稍稍”、“少少”、“浅浅”地动用这个神通,否则,真不知道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风华。

伊藤真桐,便是风华中人。

虽然她在天赋能力上远不如其妹。

幼年之时,便通览华夏二十四史并过目成诵。

而其对日本的历史、沿革、政治、文化、行为、思潮等各种方面的了解,更是堪称百科大全书。

日本商界对她的“伊藤家明珠”之称,简直是一种侮辱。

这确实是一颗明珠。

但又岂限于伊藤家,岂限于商事!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这首佛偈,用在她身上,许广陵认为,是可以的。

大傻佳公子两人可以交流。

三人毕竟老早以前就是好友。

而以许广陵其时的情况下,能和两人交结,足证他们在某些深层性格上,是有相当多的契合点的。

两人已经转向商业。

差不多是从零起步。

虽然那个“零”,稍微有点特殊。

许广陵这个挂名的董事长,是可以不必仅仅挂名的。

他们三兄弟可以一起,一正二辅,共同在这个商场中,扬帆起航。

就算以后,彼此之间分道扬镳,那也多半是,各自都是一方大佬之后的事了。

而哪怕是分道扬镳,行将暮年,也未必不能重新聚首,青梅煮酒话当年。

或者,没有这么风雅,只是找一株山野乡间的老槐树,于夏至左右的日子,找小孩寻一些知了猴炸了,佐些细盐,风味当餐,过往当酒。

此生如此,一样快哉。

横断山脉行来,那几位山间野医,同样可以交流。

许广陵也可以于世无争,做个山间隐士,平时研究一下医药针灸,治疗一下上门的病人,闲时,则远近访问一下这些“同行”,友好或不是很友好地,切磋切磋。

然后,穷一生之力,教几个弟子,成两三本书,如《九州草木经》《五脏循针图》等等。

这样的一生,也同样可以活得充足,活出趣味。

……

太多太多的可能。

太多太多的可以。

甚至,许广陵还可以以最初的那个梦作为起点,就作为一个老饕,行走天下,其间若是遇到好山好水好地方,同样可以歇下脚来,化食为作。

由食客转为名厨。

开一个小小的私房菜馆。

以当地风物,研究些寻常小菜,或传世珍馐,偶让食客尝了,便惊为天人。

如此这般,一路吃来一路行。

也是可以的。

——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是,正如元稹的那首离思所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若为食厨,若为医药,若涉商海,若从武道……

此生若做下这些选择。

可能无悔。

但终将有憾。

憾不能将此身此心此识,致广大,尽精微,混大道,同天地,挟沧海,超万界,入圣域,览无穷。

已逢旷世之遇,如何不作旷世之行?

鉴天镜,许广陵想用它来,真正地“鉴天”。

是以,大宗师之道,也是此生的惟一之道。虽九死十死,百死千死万死,亦当如初,彻始彻终。

早在选择做下。

便已经。

此身付与,此心付与,此识付与。

此一生尽付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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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春回

沈欣开始种菜。

院子里,前院后院,都留有不少的空间,而院子外,更是地方大把。

院子外,背离国道的那一侧,原本应该是个原始的丛林,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尽被开伐了,却没有利用上。于是,草木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片荒郊野岭。

沈欣自个,买来了种田的各种工具。

一开始她不知道,还以为直接把种子洒到地上就行了,或者最多,再在上面洒一层泥土盖住。

单纯说起来这似乎也没错。

但菜确实不是这么种的……

这个有着生活能力的女孩在种田上显然不是个好手,也完全地一窍不通。

但她有手机,有电脑呀。

一查,就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她买来挖掘泥土的铁锹,买来敲碎泥土的榔头,等等等等。

甚至,她还问许广陵要不要买化肥,还知道了氮磷钾复合肥。更囧的是,她真有查哪里有金坷垃卖。

肥料就不用了,所以她只是开始老老实实地垦地。

跑步还是要的,一天十公里,一步不能少。

瑜伽也是要的,一天两小时,风雨无阻。

这占据了她上午和中午的时候,然后中午的时候她回来,一整个下午就耗在田地和种子上。

一开始的时候,她做得笨拙无比。

不过慢慢地,或者是摸到了诀窍什么的,她开始自得其乐起来。

当生命从待机中被唤醒,就如一株小草从寒冻中醒来,面对春风,她表现出了惊人的生长性,这也是许广陵相当乐意看到的。

所以为了犒劳,在她的种田大业持续了一周之后,他亲自动手,给她做了几个小菜。

一顿之后,沈欣被俘虏了。

吃完饭,她第一次厚着脸皮地道:“许大哥,下一次什么时候做?”

“没有下一次。”许广陵淡淡说道,“以后,你自己做。”

这对沈欣来说简直太残忍了,她就如一个被抛弃的小孩,目光中的哀怨简直都能落满一个箩筐。

许广陵不为所动。

然后,沈欣真的开始学做。

早饭她自己到城里吃,中饭也一样,而回到这里,一下午的劳作之后,稍事休息,她又要开始做饭。

嗯,学做。

她是会做的。

比如用电饭煲煮米饭,驾轻就熟。

米要淘,米要浸泡,米水要一比一到一比一点五之间,甚至好几种米的口感好坏,她都能说个一二三四。

但许广陵要她自己搭土灶,用大铁锅,烧柴禾。

第一次点火做饭,沈欣就把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

但这锅米饭,她一个人吃了两大碗!

原因不仅是自己的辛苦劳动成果,多半也不是铁锅米饭比电饭煲更优秀,同样也不在于她劳作了一下午……

真正的原因,在于柴禾。

那柴禾,取自于院子里的干藤萝。

于是,这一顿米饭,沈欣差点吃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米饭不是重点,重要还是要做菜。

一周多下来,沈欣种的菜,院外的还没出,或有的才冒出星星点点的小嫩芽出来,但种于院内的,早已经堪采堪摘了。

然而,不许采不许摘。

任其萎落。

沈欣只能委屈地看着它们返还大地,她炒的菜,得从城里买。

“这么好的菜,给你用的话,浪费了。”那位如神如仙如梦幻般的男人,是这么对她说的。

像现在这样零落成泥碾作尘,就不浪费了?

沈欣委屈到想哭。

她自己种的菜,凭什么不能采摘?

但没处说理去。

所以只能咬牙埋头一个劲地磨练做菜的手艺。

去蹲书店,去买菜谱,去各种美食和烹饪大全网,甚至,她还到图书馆去办了一张借阅卡!

功夫不负有心人。

没几天,她做的菜就有模有样了,就连切菜的刀工都进步了不少。

不过,光有模有样还不行。

还得色香味俱全。

难为这姑娘了。

差不多半个月后,许广陵才允许她采摘院里的蔬菜,并且,只允许她采摘其中的一样。

“我才不稀罕呢!”

就如一个饿了很长时间的人,一开始极饿,饿着饿着,反而似乎不感到饿了。

沈欣很傲娇地只摘了几棵小葱,用来炒她的超市精品大白菜。

结果今天的这一顿晚饭,她就净吃大米饭和这个炒大白菜了,其它的三样小菜,连筷子都没伸。

“稀罕不?”

待她吃完之后,许广陵如此这般问道。

“许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同时采两样?”沈欣诉求着。

“再努力吧!”

每天的晚饭,就此成为沈欣新的又一大动力。

她晨跑,她瑜伽,她种田,她做菜,她同时也做梦。

在新的如梦幻般的闺房中,她的梦在继续,也渐渐地有着微妙的变化。

如上面的落雨从细雨到大雨,又从大雨到中雨、小雨、细雨、微雨,慢慢地过渡到化雨为雾,不过不是灰雾尘雾,而是晶莹的玉露。

池塘里的水,不止是清,更开始带着些晶莹了。

同时,也不止只有雨雾带来的涟漪,更有微风带来的缱绻了。

这一天,那位对她说道:“小沈,来,教你几招。”

许大哥终于教我学修仙了吗?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有一些防身的手段还是很必要的,来,教你几招女子防狼术。”

像我这样的女孩子?

许大哥是在说我好看?

是吧?

肯定是的!

低下头来,沈欣不经意地看到自己种田穿的一身土大褂。

调整心情后,她还是乐滋滋地学了,可惜没有手把手。

教学后,看着她去洗漱的身影,许广陵微微点头。

真要有狼,遇到她,后果会相当凄惨。

这些天来,在公园中,跟着她跑步的雄性生物,越来越多了,从开始的只有一个,到现在的四五个之多!

跑在她前面的,跑在她后面的。

和她同向跑的,和她反向跑的。

总是能在恰当的时间,和她“巧遇”。

这傻姑娘自己,估计还不知道呢。

随着其气血的越来越充足和纯净,许多奇妙且微妙的变化,正在她的身上发生着。

形体、容貌及所谓气质上的越来越姣好,不过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有诸内而形诸外而已。

最重要的,还是那“内”!

人之一身气血,无有一刻停歇地,在属于身体的大河、中河、小河中奔行、潜行、渗行。

大河没什么好说,哪怕老人、病人,也都是畅通的,最多水流不那么充足而已。

中河就不一定了,老迈及身体羸弱的人,在这个方面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关节的不畅,也正出在这个问题上。

小河……

只要是普通人,就都有问题。

从最初100%的“渗”,慢慢地,90%,80%,70%……30%,20%,10%……

表现于外在的,皱纹出现了,色斑出现了,松驰出现了,积淤出现了,老化层出现了……

这也是一个生命从幼到老的过程。

细节是魔鬼。

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可以的。

魔鬼就是在这里,让人一点一滴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衰亡。

而这些天来,在沈欣身上。

随着气血的充足和纯净,在没有任何目的性导引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内,正上演着一番接近于“自然而然”的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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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非典型修者

一个人的身体内,气血越来越充足,越来越纯净,却没有任何指向性的导引,它会怎么发展?

是会遇到“天花板”,到一个临界点之后趋于停滞,还是……

会打破这个天花板,冲过这个临界点?

许广陵目前还不清楚。

但他更认为是后者。

他还是认可那句话,“如果有足够的内在力量,生命自己会寻找出路。”

而这出路,很可能并不止一条。

所以,许广陵现在想看到的是两点:

一、沈欣的身体状况,在未接触任何法门法诀的情况下,会不会一路向前冲冲冲。

二、如果一路向前,如果冲了,最先的突破口,会是在哪里。在五脏,在肢体,在关窍,还是在其它的地方?

许广陵自己并不是典型的修者。

鉴天镜的存在,让他想不开挂都不难。

特别是最初,鉴天镜的融合对他的身体到底造成了哪些改变,这家伙自己都不知道。

这其实并不奇怪。

就如把太阳抠一块下来扔到地心里,会对地球造成什么样的变化。如果太阳有意识的话,它很可能也没法回答,这个地球的具体变动。——

我咋知道?(无辜脸)

所以许广陵自己这个例子,特别是起步阶段,不能用来诠释“典型修行”。

章老先生也不能。

他同样开挂了。

不过靠的不是外物,而是自身的医道能力而已。

但是靠偷鸡的方式打开了顶窍之后,这位阁下并没能在修行的道路上行走,而是要不时地给自己“补漏”。

以至于,因为这个缘故,其不得不在医道上继续勇猛精进。

而且还是大踏步地。

有阎王在后面追命呢。

稍微走得慢点,就要被拉喝酒去了。

陈老先生,同样也不是典型修者。

他是武者。

大半生诚于武。

然后靠着武道,强行地冲开了另一片天地。

但这另一片天地,对他来说却是极度陌生的。这也是老先生后来广泛涉猎并钻研各个门类知识的原因。

自家的拳法并不高深。

所以最初他认为,别家的拳法,可能别有奥秘,对他的情况有所指引。

因此,他就去学了,想尽各种方法。

走遍天下,学了几百种拳法身法。

然并卵。

几百种正统的、偏门的、奇诡的拳法身法学了,这位才发现,原来他自家的,居然还不错!其它的那些,也并没有高深到哪里去!

此道不通。

他开始读道藏。

然后就被带进了大坑。

别说很多东西他看不懂,就连道藏里的很多字,他都不认识!

所以这位,不得不从“头”开始,像个小学生一样地,先识字,后再学古文,再学五行八卦、阴阳龙虎……

用老先生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更何况,那时。

没有网络搜索引擎。

没有遍布国内的公立图书馆。

“小子,没有老师带着,苦啊!”

老先生一方面忆苦思甜,不,就是忆苦,另一方面,就差明摆着指鼻子告诉许广陵了,你小子,遇到我们两位老家伙,是走大运啦!

许广陵能咋滴?

当然是连连点头,并于当晚精心地给这老头加了一条红烧鱼。

老先生遍阅道藏,还是然并卵。

应该说,道藏里虽然水货极多,以及根本不是修者的“理论性创造”更是比比皆是,但其中,还是有真货的。

这一点上,许广陵是有发言权的。

因为他也已经遍阅了道藏,以一个大宗师的身份和高度。

老先生当时的问题在于。

一方面,他已经开了顶窍,在这一点上,他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道藏背后的修者。

另一方面,他既无基础,也无进阶。因为对身后路的迷茫,导致对前路的同样迷茫,想参照,都找不到一个参照点。

就像一个人爬山,爬着爬着睡着了,小迷糊了一会,一个警觉后醒来,发现,身边的环境变了。

咦,我在哪?

朝前望,朝后望,朝左望,朝右望,都是陌生!

如果他身上带着GPS,他就会发现,就这一个小迷糊,他的进度,在水涨船高之下,一夜之间,直接狂飙突进三千里。

这一夜的进展,超过了他前面二三十年的总和!

可惜,他没有GPS。

所以,他怎么知道?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敢相信!

也所以,他迷失了,迷茫了,“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这位武道才华超卓甚至都能称得上绝世的老人,当时,站在漫天飞雪中,只能看着身前身后所有的雪,都凝结成了圆圆的中空的餐具。

从武道到修行。

在前一个领域,他是绝世天才。

在后一个领域……

就如一个门门功课都满分或接近于满分的学霸,而且还是超级学霸,刚刚初中毕业,就被拎到了大学,完全地略过了高中的阶段。

甚至,这么形容都不正确。

应该说是小学毕业的学霸,被直接拎到了研究生的层次里去。

然后。

然后怎么样还用多说么?

道藏无果,他开始把方向转向生物学,甚至,多方面同时开花。

进化论,统一场论,人体信息论,宇宙是怎么诞生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地成为了一个不世出同样也不出世的超级学霸,真正真正的超级超级学霸!

但他也同样在这个过程中,身体的气血,不进反退,哪怕用尽了手段,也只能勉强维持之前的水准,而且不时地,就要向后面,小退一步,再小退一步……

那个过程中的无助和煎熬,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体会。

后来,有转机吗,有突破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一年没有,三年没有,五年没有。

十年没有,二十年没有,三十年一样没有。

有困境,经过一番或多番拼搏,艰苦奋斗之后,终获突破,这样的情况是有的,而且很多。

但。

这并不是现实的全部。

现实的另一种,被陈老先生遇到了。

如此这般地大半生,居然没有黑化,不得不说其丰厚的学识和修养,在这个过程中绝对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这一点上,许广陵心中,其实是给了他这位老师,相当的敬佩和尊重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最终,这位老人的人生定论可以这样写:

这是一个绝世的武者。

这是一个迷茫的修士。

……

最终的结果是,两位老人共同遇上了许广陵,在绝对意外的情况下,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也由此,他们的人生进入了新的篇章。

而这个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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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诚于道者

许广陵,两位老人,都是非典型修者。

除此之外,许广陵遇到的修者还有一位,也有且仅有此一位。

那位在昆仑山中遇到的女子。

她是典型修者吗?

不知道。

这些天,许广陵通过鉴天镜观看着整座小城。

公园,寺庙,道观,武馆,还有教堂,如此等等,举凡这些地方,都是他观看的重点。

但是,没有结果。

大小的公园都看遍了,也无有一个如章老先生那般的人。

许广陵也知道这才是正常,像他老师那般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斯人本绝世,人间并无双。

诚如陈老先生所言,他当初能遇到,遇到并结识,是真的走了天大的运!

早上晚上,其实也包括全天,在公园打太极拳、太极剑,走八卦步等的人很多,但全都是止于健身。

全都!

至少以许广陵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无一例外!

不仅仅只是如此,其实,其中相当多的人水平连健身都达不到。

锻炼那些,远不如打一套第X套广播体操。

其实国家体育总局中,是有能人的,这个在国内中小学普及度极广的广播体操,是当得起“低门槛、高水平”这个评价的。

如果一直这么第一套第十套第二十套地发展下去,未来某一天,它成为什么“全民修仙基础课”,都是有可能的。

公园没发现许广陵想看的。

武馆也没有。

甚至武馆中,教中华武术的都很少。

有的武馆,挂着能教中华武术的名头,但没有教的人。

其实,也没有学的人。

所以这个招牌挂起来,没问题。

偶有一两个进来想学中华武术的少年,馆家让其扎上三分钟的马步,三分钟不够就五分钟,然后拉他看看同馆中学跆拳道的那些。

其立马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寺庙,道观。

这两处,虽然这年头都已经相当地世俗化了,但在许广陵观察之下,发现虔诚的出家人还是颇为不少的。

有这里也有不少务工的非出家人。

其中相当一部分,也是相当地虔诚。

特别是寺庙。

许广陵观察的其中一家寺庙,不定时地举行素斋法会(面对社会)、抄经会(半面对社会)、佛一、佛七。

素斋法会和抄经会且不说,后面的佛一和佛七,已经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了。

虽然,层次不高。

但也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能坚持下来的。

其对于身体,对于精神,对于意识的磨砺,哪怕是许广陵看了,也颇有启发。

道观相比起来就有点逊了。

许广陵不知道全国范围内是不是这样,至少就这座城市而言,道观若和寺庙PK,会全方位落败。

除了寺庙和道观,还有清真寺和教堂。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教堂。

其每周都有的大型“礼拜”,基本上说是可以把绝大多数的信众,包括虔诚信众和浅泛信众都拉入其中,使其切切实实地接触并一点点融入这个集体。

不止是教堂的礼拜,信众之间,联系更是紧密。

许广陵看到了很多作为“中心点”的信众,他们不定时地,在自己的家里,和其他的一些信众聚会,好正常好友聚会般。

摆几个果盘。

磨一些咖啡。

泡一些绿茶红茶。

或者买以至于亲自做些小蛋糕。

反正,形式多种多样,而聚会的内容,就是彼此之间,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十数人,在一种真的是亲近、友好仿如一家人的情况下,度过一个下午茶的时间。

当然,有时也是晚上。

聊聊社会,聊聊家庭,聊聊工作,聊聊学习,也可以聊聊情感。

什么都可以聊。

联系他们的纽带,是那本《圣经》。

在聊这些所有的过程中,都可以穿插着圣经中的内容。

你家里孩子调皮,学习不好?

没关系,我认识一个很棒的家教老师,就擅长教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你的工作有问题?

没问题,我老公的单位最近恰好需要一个人。

你孩子年纪大了,还没找到对象?

没问题。

我认识不少男(女)孩子,让他们在这个礼拜天一起去参加礼拜得了,彼此认识一下,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

……

坦白讲,看到这些,许广陵是很震惊的。

这样的亲和性、拓展性和泛组织性,尤其是深入到部分信众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说实在的,许广陵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打败它。

除非强制性的力量干涉。

否则,单纯从合理性及先进性方面来讲,至少在当下,它是独此一家、无与伦比的。

就以这座小城而论,如果把它的影响力定为10。

寺庙勉强能蹭上1。

道观?

约等于0。

这算是许广陵一个比较特别的发现吧,在此之前,他并无意观察这些。

不过。

这些也都和修者无关。

如果借用佛经中的说法,此时的世间,大概,确实是一个所谓的“末法时代”。

遇到沈欣是意外。

把这个小姑娘从之前的那种状态中拉出来,对于许广陵来说是顺手之举。

而其后,让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涉入“修行”,同样是顺手之举。她如果是根苗子,许广陵不介意造就她一下,她如果不是,那也没什么。

并不影响任何。

是与不是,都不会影响许广陵的态度,这本就是一颗闲子。

至于之前为什么不教大佬,不教钱绍友,不教大傻佳公子,不教郑琴,不教伊藤姐妹,其实原因很简单。

他们的“心”,都不在这里。

大佬能放弃自己的位置吗?

不能。

钱绍友能吗?

也不能。

其他等人,俱皆如此。他们都很难,诚于此道。

而沈欣不一样。

她是一个心“死”的人。

别无所依,别无所向,基本上,也是别无所求。

也因此,当她的心活过来之后,当她的生命开始蓬勃向上的时候,是很容易在身心本身的道路上,向前走的。

当然。

这也只是可能。

是目前还没发生的事。

也许后续的情况和许广陵所想的并不一样,甚至大相径庭。

还是那话。

没什么。

怎么样都可以。

至少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挺顺眼的。

看到她身处困境,那就随手拽一下,拉她出来。——这已经是许广陵此举的全部了。

所有的后续,都不在计划中。

之前不在,现在依然不在。

如果小姑娘真的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位“典型修者”,许广陵是会感到愉快的。

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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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最亮的那颗星

朱熹曾言:“半日静坐,半日读书。”

这句话是他对学生说的,自身的实践如何,不清楚。

但从其文集中的诸多描述来看,静坐,无疑在他的一生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这位阁下以年七十而终。

算不上夭,但也算不上寿。

不过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其晚年被拖入了政治风雨中,各种无下限的打击接踵而来,处境极为糟糕,而且旨意就来自于九重天,是绝对等不到阳光的那一天的。

如果没有这一桩事,他能活多久,不好说。

他是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

非道,非佛。

静坐、修行之类,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要么属道,要么属佛,但其实,华夏古代儒释道三途,凡有成就声名者,多半与此有关。这是当初,章老先生给许广陵上的第一课。

许广陵现在也教起了别人。

虽然这个小姑娘他并没有打算收为“弟子”,也谈不上有多用心。

但。

不论心而论行。

在行为上,他确实是以用大宗师所看到的最合理的方式方法,来培育沈欣这株小树苗的。

静坐,许广陵没教她。

虽然之前,她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静坐”。

那种魂不知道跑哪去了,或者只是自我封锁,然后独留下一个躯壳的那种静坐。

按理说,稍微传授一个法诀,这姑娘就能轻轻松松地达到正规的而且是比较深层次的静坐。

所谓“五行山下定心猿”,西游记作者用极为形象的手法来描述了修行的这一常规入门手段,嗯,常规之一,并不是一定要静坐,但这确实是经典手段之一。

孙悟空在五行山下被镇压了多久?

五百年!

这当然是文学描写了,但其中透出的意思,却与真正的修行情况,脉络相通。

那就是静坐易,入门难。

身体的静只是手段,只是一道桥,走过这道桥,由身静而达到心静了,才算是走到对岸。

这道桥,大圣走了五百年。

而一般的普通人……

反正,并不是那么好走就是了。

但沈欣不一样。

这道桥,对她来说本来就不存在,或者说,虽然有,但极短,稍微跨步,然后三步两步,就过去了。

别人需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磨炼的工序,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需要。

但正因为她以前太静了,所以现在许广陵想让她动一点。

不论是每天早上的十公里跑步,还是其后的瑜伽锻炼,又或是下午的种田,都是如此。

让她一天都在折腾中,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静。

动,也是生命的生长化育之机。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给她提供的,就是生长化育的最优秀环境。

最优秀。

哪怕不是“最”,也所差无几了。

这样的待遇,许广陵当初是没有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然,许广陵的待遇,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这两位老人当初也是没有的,同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说,一个好的老师,或者说引导者,真的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哪怕从世俗的角度来讲,章老先生的五个医学弟子,个个进入了国内学术界的核心序列,无一例外。这,就是一个好老师的重要性。

跑步不说,瑜伽也不说,为什么要让沈欣种田呢?

就是要让她看着,一粒又一粒的种子,在她的亲手之下,从黑暗中破土而出,然后一点点地萌长。

在这整个过程中。

她要挖地。

她要碎土。

她要播种。

她要插枝。

她要浇水。

……

许广陵没有在任何一个环节上帮她,一切的自始至终,全都是由她一个人自己来。

硬要说帮的话,就是让她种在院外的某些植株,不要被寒冷冻死了,而且也只做到这一步而已。

在许广陵的吩咐之下,沈欣细心地种植,然后对每一种植株的成长,都仔细地观察和记录。

最初,这只是出于吩咐下的一种行为,但慢慢地,沈欣的心沉潜了进去,她开始真正用心地,对待出自她手的每一个植株!

嘘寒问暖,全方位地呵护。

院外的小葱可摘的时候,她甚至比看到院内的那些还要高兴,这一晚,她就做了院外的小葱炒大白菜。

味道自然不用说,和用院内的差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但沈欣一样吃得极为欢快,那似乎才是真正的收获的喜悦。

沈欣收获的,当然不止是蔬菜。

这段时间以来,心和意的方面不论,身体上,她的变化极大。

首先,不胖了。

一点都不胖了。

虽然她每天都胡吃海塞,特别是晚饭,一吃就吃很多,比一个普通大男人的饭量还要大,但她的体重确实是在减轻,一点点地,迈向最“合理”的数据。

不胖不瘦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是她的身体内部,生长化育,或者说代谢循环等等,正步入一个极为良好的状态。

此其一。

其二,住在她的那个房间中,每天晚上都被草木自然散发的元气和灵气渗透、“蒸熏”着,她身体内的气血,在同时向着充沛和纯净两个方向进化。

而且是既从内到外,又从外到内。

元气和灵气,伴随着特有的草木清香,随着她的呼吸进入脏腑,然后在沉睡的状态下,一点点地滋润着她的脏腑,再由脏腑而泽及全身。

这是从内到外。

人的呼吸,除了口鼻,还有全身的毛孔。

极度充沛的元气和灵气同样循着这个渠道,一点点地渗透着沈欣的身体。

这是从外到内。

而这些时间以来,最明显的特征,莫过于她肤质、气色上的变化。

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如果说以前只是清澈,正常的年轻女子的清澈,那现在,就是亮若晨星。

既清,且亮。

脸上再没有痘痘之类的什么东西,整个脸上,都如婴儿般地,而且是最理想状态的那种,没有半点瑕疵。

手上也是一样。

沈欣的手,其实之前是颇为粗糙的,甚至有着少许的茧子。

况且,这些天来她还一直在种田呢,是真正的种田,劳动量可是相当不少的。

但是,她的手似乎也是变化最大的。

之前有多粗糙,现在就有多精致,简直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去泡澡的那家店,已经经常被追问了,这个“经常”达到了每天都有的程度!

而在那个女子健身馆中,很快地,她成了最亮的那颗星。

这也给她带来了颇为不小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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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灵香

当然,大概来说的话,这也算是所谓幸福的苦恼了,究其实,既不苦,也不恼,而只是有点烦。

被烦了好些天,沈欣终于把这个烦扰向许广陵倾诉。

“她们问我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有什么秘诀。”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它呗。

看沈欣的样子许广陵就想笑,想当初,他带着大猫行走闹市,可也是一路被行人围观的,沈欣现在在那个女子健身会所,大概差不多也是同样的待遇。

但他也知道沈欣的性子,其实应该是不会怎么在乎这方面东西的。

所以,会让她觉得烦扰的原因就是……

“那里面,有人让你觉得很不错?”

可不就是!

沈欣觉得那个陈姐,就挺不错的,还有她的那个瑜伽教练,也挺不错。

她们都是好人。

至少,心不坏。

在这一点上,沈欣的感觉还是很准的。

许广陵伸手。

院墙上,一截小小的藤萝离枝而来,随后,碎成了粉末,而再随后,这些粉末被无形的大手碾合在一起,成了几支……

香?

线香。

细细长长的,像拉直了的毛线一般的线香。

这个东西,沈欣还是认识的。

当初她们宿舍的苏三,就喜欢买这东西在宿舍里点,说是净化空气。

不过四娘鼻子不好,一闻那香就打喷嚏。连换了好几种香都不管用,最后苏三只得悻悻地放弃了这个小爱好。

“喏,拿去包装一下。”

接在手里,沈欣一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有点小愣。

“你再去那个过方,把这个东西带过去。如果还有人问你什么,把这香送出去就行了。”

沈欣没打算专门去买个盒子什么的,第二天早上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就是用偶尔打印用的A4复印纸,把这六根线香一包,然后就带着出门了。

女子健身会所。

沈欣锻炼了不久,陈姐就过来了,顺便还带了一壶茶水,水里泡着上好的枸杞。

锻炼的间隙,沈欣、教练、陈姐,三人一起休息聊天。

会所一般过来锻炼的人并不是很多,特别是上午、中午,而且是在非周六周末的情况下。另外,如果好多个项目再分流一下,单个的项目上,就更没多少人了。

不过沈欣这样的待遇,也还是特别的。

至少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

这段时间下来,沈欣对另外两人的情况也有一些了解。

从聊天中知道,陈姐并不是老板娘而是老板,至于她开这个会所的资源,包括钱及一些必要的社会关系,是其前世的情郎给她的。

她的老爸。

陈姐自己所言,“就是做点小生意。”

但这年头一般这么说的,而且是女儿说父亲,那多半意味着这生意可能并不怎么小。

但沈欣并没有打探。

她既不是这个性子,也不觉得应该或有必要打探。

而比沈欣小几岁的瑜伽教练,是陈姐的表妹,在这里打工,算是“挣点外快”。

女人之间的聊天,能有什么话题?

要么家长里短。

要么男人。

要么旅游或购物。

再要么,就是养生和美容了。

这些是主要的范围,而在这个女子健身会所,在沈欣和其他两人之间,可以聊、方便聊的话题,不用多说,也是大体集中在养生和美容这一块。

尤其是发生在沈欣身上的情况。

最初,惊奇于沈欣身上的变化,陈姐确实是非常想打探的,不管是出于经营这个会所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也是女人的原因。

或许,后者的原因要更重要一些。

但慢慢地,沈欣身上的变化越来越大,大到已经明显超出了“普通”的范围,她反而不打探了。

而只是以知心大姐姐的方式一个劲地结交。

这是“软刀子”。

而且其中确实带着功利。

但偏偏地,至少对沈欣来说,有用。

话在人说,事在人做,在相处中,沈欣就是感觉陈姐的这事做得……

让她不反感。

甚至,对陈姐的处事手腕和风格,都挺有好感。

但发生在她身上的情况,又是无从说起的。

不过今天,她有话说了,锻炼结束之后,告别的时候,沈欣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道:“陈姐,送给你的!”

陈姐送沈欣出门,回来的时候就见那东西已经被二丫头给打开了。

“香?”

她好奇并诧异地说着,然后随手从那几支里抽出了一支放在鼻底下轻嗅一下。

“姐,我闻过了,不香,一点味道都没有。”

“可能只是味道不明显。”陈姐道。

想闻起来香,那太简单了,这年头,就是外行也知道,各种香味添加剂,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对于沈欣送的这线香,香,不是问题,不香,才是问题!

陈姐不玩香,但她的闺密圈子里,还真有玩这个的,从片香,到屑香,再到脂香、混合香,反正一年下来少说也要烧它个几百万。

闻着鼻底下的这香,反复闻着,陈姐确实没闻到什么味道。

不要说香了,连那种属于木料的某种味道或者说感觉,她都没闻到。

这就怪了!

但她至少确定了一点,那就是这香多半是自制的,而不是外面随便买的那些“妖艳贱货”。

其实这一点嘛,不用闻也知道。

沈欣能送她这东西,而且还小气巴拉地只有六支,人家随便一小盒都几十支的呢!可想而知,这几支线香肯定是有什么说头的。

“二子,拿个打火机来,点一支看看。”

会所里是有打火机的,因为好几个客户锻炼后,在按摩恢复的过程中,喜欢香薰,也就是在房间里一边听着轻音乐一边点着香蜡的那种,小情小调的。

小教练飞快地出去,又飞快地进来。

随后,陈姐手中的线香,被点燃。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也不用倒流得太多,只需半小时!陈姐发誓,她一定不会在这个地方,点燃那支香!

再者,她更绝对绝对不会这么轻率地,这么奢侈地,这么简直不可饶恕地,把那一整支香,就这么一下子地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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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0章 父亲

线香点燃之后,前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陈好其实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种如同雨后的清新的味道在她身前散发出来,扑入她的鼻端,让她不自觉地深吸一口,再吸一口,再再吸一口,然后就是一吸再吸。

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深而又缓。

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追逐、感受和沉浸在那种奇特的味道中了。

仿佛整个人,都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情况里去了。

陈好自己也是练过瑜伽的,她知道,那个不可言说的情况,叫做“冥想”,正宗瑜伽而不是美体瑜伽里很强调的东西。

以前,她认为这有点扯。

至少,心理暗示的成分很大。

但刚才……

她既没冥,也没想,就是点燃了一支香,然后整个人,甚至都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就被拽进那种传说中的情况里去了。

是线香即将燃尽,靠近指头,手上传上已不可忽视的灼热感,才让她清醒了过来,恢复正常的状态。

而当她清醒过来。

发现。

这个小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

会所的会员,还有服务人员,今天在这个会所里的,此刻差不多全集中在这里了。

不,不是差不多!

是一个不少!

陈好目光四顾,发现不止是她们,居然还有她不认识的。

下一刻,她挤了几步,走出房门,才发现外面的通道里都是人,至少,也有大几十号吧?里面居然还有不少男的!

“二子,醒醒!”

让她一拽,那位小教练也激灵一下,清醒了。

“叫醒冬芹她们,你留在这里和她们一起整顿下秩序,把不相关的人请出去。”陈好说完这话,把剩下的那五支线香迅速包好,然后直接朝自己胸前一塞,遁了。

通道里虽然都是人,但所幸并不是人挨人挤满了的那种,估计是时间短,再长就不好说了。

陈好迅速而又轻盈地,如一只猫般地出了会所,开着自己的小车,回家去了。

她想到了她的父亲。

陈父只有小学毕业,不过那个年头这个文化的也并不奇怪。

当然,那个年头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打工机会,陈父能做的,就是一些零工。

做瓦匠,跟着工头后面帮小镇上的人家盖或修一下房子,那年头的房子不是后来的房子,像他那样的小瓦匠,是没有什么钱好赚的,更多的,还是只混个吃混。

不止是修房子,还有修个猪圈,修个沼气池,以及挖个土建自来水管道什么的。

反正所有能找到的活,他都干。

不干,哪来的吃?

又哪来的钱供两个孩子,供人情来往和家用?

“老爸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

这话,简直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地牢牢嵌在了陈好和她弟弟的脑海里,小时候为了这事,没少被他们父亲捶过!

哭过。

也恨过。

但当姐弟两人双双从北大毕业,成人懂事后,回首过往,陈好第一时间想起的,并不是父亲在学业上对他们的苛责以至于打骂,而是过去那些年,父亲的苦。

据说人的大脑并不会也并不能记忆过去的全部,而是会从其中提取某个或某些片断,来作为“典型记忆”。

陈好就记起了过去的一幕。

大概是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她父亲穿着裤衩汗衫,赤膊赤脚地,给他二伯家通猪圈。

二伯二婶和小镇上其他几家的大人在边上说笑着,不时地也和她的父亲说笑着。

一群小孩围在这里看热闹。

那时候,这就是热闹。

陈好自己也是。

当时不晓事,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晚上劳她打水的时候,她嘴里嘟哝着,嫌父亲臭。

二十年后回忆起当年的事,还有其它的一些片断,陈好钻心般地疼,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哭了一天都止不住。

当天晚上她就买火车票回家了。

她只想跪在父亲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告诉他两件事:

一,她长大成人了,懂事了。

二,她爱他。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他们家早已经不住在当年的那个小镇,而是住在自家开发的别墅式小区里。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那个男人,他的父亲,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赤膊赤脚给人家通猪圈的汉子了,托时代发展的大浪潮,也托自己的一身拼劲、狠劲,他早已经成了一地大豪。

同样,二十年的时间过去,那个男人,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精悍的汉子了。

他盛年早衰。

他的气势起来了,百倍千倍于当年。

他的身子骨却弱下来了。

他的手上脚上,都有厚厚的茧。

他的左腿有很严重的关节炎,走起来喀嚓喀嚓,就像是装了一条机械腿。

他的两只手臂都患有风湿,一到阴湿天,便酸疼难忍。

他的胃有过严重胃炎。

如果不染发,他大半的头发都是灰白的。

如果不时时挺着腰,他没法让自己走得好看,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前略有佝偻。

他的大手,还是那么有力而又温暖,但是整个手上都是一条又一条的皱纹,他的指甲纵然精心修剪,也没法显得漂亮,因为曾长年被水、湿侵染。

……

太多太多太多。

从头到脚。

一身内外。

都是毛病。

而这些,是陈好在其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慢慢发现的,每发现一点,她的心便多疼一分。

这些年来,从陈家大丫头,到陈好公主,她身上所有的变化,都是她的父亲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换来。

从陈家大丫头,到陈好公主。

再从陈好公主,到陈家大丫头。

陈好收敛了身上所有的骄傲,曾经乳燕离巢,而现在成燕归来。

她跟着保姆学做饭,做得比保姆还要好。

她咨询当年读协和的同学,像父亲这样的情况,在饮食等哪些方面,可以作哪些改善?

她精心尽力地,想给父亲添加一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呵护和照顾。

而自从她回家之后,他父亲不论忙成什么样,每周都会至少腾出一天的时间来,这一天里,他们就一家三口在一起,老父老母,还有一个俏丫头。

她的弟弟,在国外留学,哈佛大学法学院。

“爸,要不,我教你瑜伽?”有一次,她曾这样“天真”地对父亲建议道。

只有当一身病痛,而又不再年轻,才知道现代的医学到底有多无能力为,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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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回来

或许不忍拒绝女儿的孝心,又或许真的想尝试一下通过自我的手段改善身体,又或许之前就有医生之类的对他说过了,而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总之,陈父尝试了。

在女儿和小侄女的帮助下,每周家庭团聚的那一天,他笨拙而小心地练习着瑜伽,从最浅显最基础的动作开始。

但是。

不行。

他颈、肩、腰部的骨骼没法拉伸。

不止没法拉伸,稍微活动大一点,都是刺痛。

另外,他的两个腿关节也尽都是如此。

当天稍微勉强了一下,结果当晚骨关节肿大,第二天早上甚至胃出血!

这明显就是属于另类的“病入膏肓”无法可挽的那种,陈好又急又忧又是自责,眼泪都出来了,倒是陈父很淡定,粗糙的大手拍着她的小肩膀。

“爸这把老骨头,就不瞎折腾了,这玩意儿啊,还得你们年轻人来。”

看陈好还是掉泪,陈父又道:“你别看你爸这样,其实没啥大毛病。好好养着,再活个几十年没问题。”

陈好不甘心啊!

她总算知道瑜伽里还有一种东西叫冥想,这个东西不讲究动作,也不需要折腾,只要“想”就可以了!而她认为,她父亲可以的。

但是。

不行。

他父亲一直都有轻微失眠症。

轻量的安眠药都不怎么管用,当然重量的也不可能去吃。

冥想?

在女儿的苦苦恳求下,陈父又试了试,试后的结果是,“这还是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啊,老爸这种粗人,又不懂文化的,玩不来。”

……

这是一个让她又敬又爱的父亲。

除此之外,还有怜。

以及担心。

担心他的身体。

但陈好又能有什么办法?

钱,他们家不缺,如果花钱就能把身体治好,再多的钱,他们家也花得起。

可是……

情况确实如陈父所言的那样,“其实没啥大毛病。”

这很诡异。

但确实是这样。

什么癌症?没有。肝硬化?没有。糖尿病?没有。甚至就连高血压,都没有。

可不就是没啥大毛病?

从头到脚的那些,身体里身体外,说得出说不出的那些,不是病。

也不是伤。

是“积劳成疾”!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陈好才知道,这实在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一个词。

积劳成疾!

而那疾却没法治!

就像你眼睁睁地看着太阳过了中午之后,向西山一点点地下滑下滑下滑,却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办法。

都说人的成长需要契机。

有时候过了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都迷迷糊糊。

但经过某一事,突然之间,就成长了。

陈好就是这样。

是父亲的身体,让她彻底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成年人”了。

那种领悟,不是欣慰,而是苦涩。

她宁愿永远都不懂。

永远都能蹦蹦跳跳疯疯癫癫。

能没心没肺地和好友闺密一起去国内国外扫街,穿越半个地球连时差都不用调。

能不顾形象地从小吃街的这头吃到那头,又或者计划着,那些百年老店、经典名店,这个月吃哪几家,下个月吃哪几家,能把大半年的计划都做好了。

再不能了。

好像人生突然地走过了一个槛,以前能、以前玩得很开心、以前甚至激情澎湃的那些,都被一道玻璃门挡在了身后。

转过身来还能很清晰地看到,距离并不远。

但是回不去了。

……

心情很激动,也很急切,但陈好的车子开得很慢,脑子里一直在翻滚着很多事情。

回到小区,保安亭看到她的车子,早早地升起栏杆。

车停在自家门口后,陈好犹自坐在车里发愣。

音响里正放到“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不错的一首歌。

要不然也不会拷在里面。

但这时,陈好听来,却觉得有点刺耳,伸手直接把音响给关了。

随后,她就一个人坐在寂静无声的车里,在自家的门口,发呆了两三个小时。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好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今天周二。

父亲不在家,母亲做保养去了。

回过神来,陈好给父亲打电话:“爸,你回来!”

陈父正在自己公司开会,一个很重要的集团管理层会议,一般会议甚至是高管级会议,哪怕是涉及到公司相当动向的,他早已经都不必再参加。

他是集团的天。

作为集团的开辟者,他对集团的掌控力,就如同太阳在太阳系中的位置。

接过电话,他道:“小好,什么事?”

“你回来再说!”

“好,听我家闺女命令。先透露一下,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开完会立马就回去!”陈父呵呵。

这个会,在这个电话后又开了差不多四个小时。

等陈父到家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

饭菜早已经做好,保姆做了两道大菜,陈好和她妈妈一人做了个小菜。

不管陈父在不在家吃,他们家的晚宴一向都比较简单。

陈父回来的时候,客厅里还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但已经饥肠辘辘的他并没能第一时间享受到晚餐,而是直接被他的女儿拉到了她的琴房里。

二楼,很大的一间琴房,当初是做了隔音设置的。

别说门,哪怕窗口部分,也是特制。

一家三口进了琴房,关上门,拉好窗,打开灯。

“小好,耍什么把戏?我饿着呢!”陈父一直笑呵呵着,说着这话时,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在女儿面前,他的性子一直都很好,更从来都没有把坏脾气带进家里来过。

姐弟俩小时候,陈父对他们又是骂又是打的,不听话的时候照打不误,但自从上大学后,陈好却是没听过父亲一句重话,更别说打了。

而这两年来,在家里,更是她“管着”父亲。

“爸,你坐下,就是躺着也行。”

陈好让父亲和母亲都坐下。

不是椅子上,而是地上。

琴房的地面是铺着厚厚的毛毯的,很干净,硬要说的话,说是一尘不染也没错。

陈父带着诧异地坐下,坐下后,他的两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后仰着,一方面是放松一下身体,另一方面也是如果身体前屈着,他的腰会有点受不了,难受。

又或者说,他的身体,不适宜他坐在地上这种动作。

这情况,小好是知道的。

就在他的诧异间,他看到女儿端了一支线香过来,然后在他的面前地上,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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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2章 沉醉

“小好,这香哪来的?看起来挺别致的。”陈父微微眯着眼睛,呵呵笑道。

他的眼睛不太好。

与近视无关,而就是人到中老年后的自然性混浊,相较于一般的中老年人,陈父的情况,要稍微不太好一些。

陈好没有回答,而直接就是把手中点着的打火机凑上了线香。

打火机熄掉,线香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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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第二支香,异常

最开始的时候,沈欣只是俱乐部一个普通的会员,陈好犯不着要电话,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到留电话私下交流的地步。

后来,沈欣几乎是以一天一个模样地迅速变化、蜕变,最主要是其风姿、气质,越来越“不同寻常”,每次进入俱乐部,都会招来其他人的目光。

可谓是用目光迎、用目光送,惊诧并羡慕于这个女孩的不一般。

这个时候,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陈好都开始刻意结交。

功利的原因是有的,就比如说沈欣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好看,同样身为女子,她也想啊!

而哪怕就算排除这一点,单凭沈欣自身的表现,就足以让她生出结交之心。——人都愿意和优秀的人交朋友,这是生物的本能。

所以也不止是她,会所里几乎所有的人,不论是那些会员还是服务人员,都越来越对沈欣表现出了相当的亲近和尊重。

都不说大人了。

就是那些被妈妈们带过来的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纷纷对这个大姐姐表现出了好奇、亲近以至于崇拜。

陈好有一次就看到,一个平时来会所表现的很怕生的小女孩,就怯生生却又大胆地把自己手里的棉花糖高高地举给沈欣,示意她吃。

沈欣的表现她同样看在眼里。

当时沈欣先愣了愣,然后看着小女孩的眼睛,看了半晌,展颜一笑,然后一个大口,哇呜一下地就咬下了一大块的棉花糖。

随后她就这样嘴里咬着大棉花糖,看着小女孩,用眼睛笑。

那小女孩也笑,眼睛弯成月牙,嘴里露出小豁牙。

当时那画面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美。

不止是沈欣表现出了迥异于平常的一面,那个小女孩也是。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相对着笑,小的笑得彻底,大的笑得天真。

用一句话来说,简直就是美得冒泡了。

可惜当时没能用手机把那个画面拍下来,而且似乎也不太礼貌。

再后来,陈好想要电话的时候,沈欣的气质已经越来越“高不可攀”。

倒不是说冰冷让人难以亲近什么的,而是那种明显地超出普通人太多太多,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陈好就熄了要电话的心思。

如果沈欣什么时候拿出手机来,接电话打电话或者上网什么的,她肯定会顺势要一下号码。

但自始至终,沈欣就没有拿出过一次手机。

也因此,虽然后来她们之间的交流是比以前多了不少,但全都是局限于会所内。

“那你明天就要问问,一定要问,这香哪里买的。”陈母说着,然后又道:“大丫头,这个香真是好,你再点一根呢!”

陈好心里微微苦笑。

心想妈妈这香可不是普通的香,沈欣一共才送我六支,中午在会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浪费了一支。

现在只有四支了!

但转过头看到父亲眼中似乎也有期待的神色,沈欣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好!我这就拿!”

又一支香点起。

随后,这个房间中上演了和之前一样的过程。

不过,只是开始的时候一样。

这一支香还没有燃完,陈父便后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呼吸既深长却又粗重,呼噜声简直像打雷一般。

也正是这个呼噜声把沈欣惊醒。

她记得有时在客厅躺椅上午睡的时候,父亲好像不是这样啊?打鼾声是有,但很小的。

待她转头看向母亲,想问问父亲晚上睡觉是不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却发现母亲同样是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并且,她也一样地打着粗重的呼噜!

这很奇怪!

父亲她不知道,但是母亲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母亲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更不用说这么粗重的呼噜!

“难道这个香有什么不对?不会吧?”陈好心里奇怪着,但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居然也是睡意上涌。

倒不是什么眼皮沉重,而是就感觉身体很放松,很放松,非常非常想地躺下来,现在坐着的姿势似乎妨碍了身体进一步的放松。

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于是随后,出于对沈欣的信任,陈好心里的奇怪被放在一边,遵从身体的本能召唤,改坐为躺。

躺下之后,没过几秒,陈好的呼吸变得更加长、缓,身体和精神也感觉更加的放松,于是,不知不觉中,她也酣睡了过去!

没多久,房间中响起了三个粗重的呼噜。

陈好是最晚睡的,却也是最早醒的,可能心里还是挂着事,那就是这香为什么这么奇怪。

陈母第二个醒来。

陈父最后才醒,而刚一醒来,他的肚子便咕咕咕地叫。

不止叫,他的手更是摸上了肚子,“哎哟怎么睡着了,小好,几点了?老爸快要饿死了,快点开饭!”

有鉴于中午时会所的情况,三人出了琴房后,陈好又迅速地把房门关闭,让房间依然是处于紧闭的状态。

饭菜是放在自动保温厨里的,并不用热。

而随后,饭桌上,父母女三人,都被彼此的饭量给惊呆了。

虽说今天吃得晚了,正常是六七点钟,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今天的主食是米饭,正宗的五常大米,从当地政府那里买的,陈父商场上的一个朋友就专门经营这种食品,走精品之上贡品之下的路子。

吃起来确实不错,但也只是刚开始新鲜,吃时间长了也就那样。

陈好平时的食量也就是一小碗。

但今天,连吃了三小碗,感觉肚子里还是空空的,好像再吃三小碗都没问题!

陈父更夸张,他平常吃饭就是用的大碗,一大碗足抵陈好那小碗的三四个,甚至要更多,但这些年,饭量下来了,也就是一平碗而已。

可是今天,菜都没怎么吃,那一平碗的米饭,他三下两下就吃完了。

陈好给他续了大半碗,他直接大手一挥,“来满的!”

第二大碗,满满的,他也依然很快地吃完,还要再添!

然而,电饭煲里的米饭已经没有了,因为刚才陈母也添了两次,她是用的中碗。

三个人,把平常足足有余的电饭煲里的米饭给吃得干干净净。

要说吃饱也罢,关键是,三言两语之后,父母女三人都发现,有一个算一个,他们的肚子都还饿着呢,而且还是相当地饿!

面面相觑地看了半晌,陈好道:“我再去煮点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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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若处霞中若飞举

陈好煮的并不是一点面条。

她煮的是足有她吃饭用小碗粗细的特制大筒面。

但就这样,居然才刚刚够吃!

而晚上所有的大菜小菜,伴随着面条,被他们三人一卷而光!

说不好听点,这根本就是三个饿死鬼投胎,但就算是饿死鬼,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吧?

饱腹带来的是满足,而过度饱腹带来的,除了满足,还有腹涨。

这等情况自然是不宜立即就睡的,哪怕已经是快凌晨一点了。哪怕是没有任何养生的知识也知道,起码得等消消食再上床。

于是三人就在客厅里,谈着话。

为什么这么饿,能吃下这么多饭!

那香到底有什么奇怪?

送给陈好香的那位“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反正,零零总总,基本上所有的对话,都是围绕着那个线香而来。

随后,陈母居然还提议再来上一支香,这一次,她的想法被陈好坚决地拒绝了。

而再过不久,三人的睡意再次涌来。

这也很正常,一是夜深了,平日这种时候早就睡了,哪怕大学时候几乎从来就没有在十二点前睡过的陈好,在家的这几年,也跟着父母一起,学会了早睡。

罕有超过十一点的,一般都是十点左右。

固有的生物钟,在这时还是起到了作用。

另外,消食本身就会给人带来倦意,更何况他们吃了那么多的东西!

所以,当陈父打了个呵欠之后,三个只是略事洗漱,便俱皆入睡。

一夜安稳。

第二天,早早地,陈父便醒来。

哪怕冬天,他也没有晚起的习惯,年轻人的那种赖床等行为,不可能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出现。

不过,今天醒得比往常要早不少,这才三点多钟!

醒来,便不再睡,这同样也是陈父的习惯。

大床的另一侧,老伴睡得正香,陈父也没吵醒她,动作轻轻地穿好衣服,然后出了房间。

就这点儿的时间,他几乎是立时地发现了身体的不同。

轻巧。

轻快。

轻松。

总的来说就一个感觉,“轻”!

就好像以前身上一直背着几十斤的重担,甚至,这都不是好像,而是相当真切的感受!

头不晕不疼,但是一直都点些微的昏沉,不是高血压低血压,也不是高血糖低血糖,到医院查不出任何毛病,而就是昏沉。

以至于医生都告诉他,这可能是一种精神性的昏沉!

不然咋说?

而那种昏沉已经成了常例。

这是头,然后是颈,然后是肩,然后是背,然后是腰,反正整个背脊都像是扛着东西,尽管他并不胖,只是有点肚腩而已。

一个字,累!

然后,当站着或走着的时候,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到腿部,腿脚也累。

还不至于到那种不堪重负的程度,但若是想“蹦蹦跳跳”,那是决计不能的了!

……

这一切,便是陈父往常的感受。

但今天,好像那重担一下子被卸下来了,身体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轻松。

而这种轻松甚至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不敢相信。

所以,尽管疑惑着,但他还是把这归结于自己的错觉。

然而这终究并不是错觉。

晨漱之类的完毕,又喝了一大杯白开水之后,陈父终于确定并肯定,他的身体比以往,确实是轻松了不少!

简直让他有一种陡然年轻了一二十岁的感觉!

这感觉非常之真切!就不知道是不是暂时。

然而哪怕只是暂时,也足以让陈父兴奋的了,他极有兴致地,在自家小草坪的周围散着步。

但咯咯响着的腿关节,到底不能让他的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大概转悠了半小时左右,返回客厅时,发现老伴也已经起来了。

还没等陈父说什么,老伴便大声地说道:“老陈,你看我的脸,是不是看起来年轻很多?”

大声,表示着她的高兴。

陈母其实也才四十来岁,还没到五十呢!

这年头,这年纪,要是搁明星身上都能说“咱们女生”的!

陈母虽然前三十来年的生活条件并不好,以至于有点显老,但这些年手头有钱了,保养上去了,渐渐地和都市里的一般四五十岁女人,看起来也差不多了。

老实说,陈父没发现老伴的脸有什么不一样。

男人在这一方面其实是很迟钝的!更不用说陈父这样的老男人。

但他同样大声地附和道是,然后就问老伴是不是不止脸变年轻了,连整个人都是?

这简直是废话。

女人的仪容是比生命都还要重要的东西。

不管她是八岁,还是八十岁,除非生活的重负让她根本无心也无力来顾及这个。

所以,如果说感觉自己的脸变年轻了,那身体……

陈母张牙舞爪,都快要飞起来了,然后她就趟着小飞步,直接进了陈好的房间,隔着被子朝她屁股的位置大力一拍,“大丫头,起来了!”

“太阳照屁股了!”

太阳还没升起呢。

甚至,升起的时候还早,至少都要再过三个小时左右,光线才能照到他们家这里来。

陈好嘟哝着,不满地拉着她母亲的手臂一阵摇摆,摇了半天,她才自个清醒过来,然后起床。

“看,快看!妈是不是变年轻了?”

陈母把刚才问陈父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啦,是啦,张大美人最漂亮了!”陈好敷衍着,对母亲的这种问话,她同样知道该怎么回答,女人当然是更懂女人。

不过敷衍过之后,她看着母亲的脸,先是随意看,然后随意变成了专注。

再之后,真正的惊讶出现在她脸上,“妈,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年轻了一点?”

保养能让脸变得些些水嫩,甚至能让不少皱纹都消失,或至少看起来不太明显,但不能让眼睛变得更有神。而现在,陈好看着母亲,分明就发现她的眼睛比以前有神多了!

不过随后,她自己也发现了身体上的异常。

和陈父一样的感受。

轻松!

明显的,和往常起床后不一样的轻松。

随后,这样的感受,被父母女三人共同确定。

陈母根本难抑激动,对陈好说道:“大丫头,快点地,把那个香拿出来再点一支!”

陈好苦笑。

昨晚对母亲第三支香的提议她只是心里头苦笑,而这时,苦笑直接就摆脸上来了,“妈,省着点用,还不知道后头有没有呢!”

“怎么会没有?买!多少钱都买!”陈母难得豪气地挥着手,“老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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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无比漫长的一天

陈父心里的高兴和激动其实比陈母尤甚。

只是他到底不是一般人,还是勉强地能保持着不动声色。

不过对陈母这句话的回答上,还是表露了一点他的心情,“小好,你妈难得想花一次钱,呵呵。”

他终究也知道这香可能不太一般。

但他们家早已经过了买东西看价格的层次。

像这种物事,价格再贵又能贵多少?贵也好,便宜也罢,都是一样的,全都是等于零。

陈父心里其实就挂着两件事,用正规话来说,他这一生也就是两个目标。

一是儿女要成材。

二是要有钱。

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

为完成第一个目标而必须达成的第二个目标,也已经实现,并且是超超超超超额地实现。

从小有钱变成大有钱,从大有钱变成大事业,只能说当初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而到了现在,不论是知识结构,还是精力和心力,都早已经让他不能再对集团的事业大动手脚,所以早从好几年前开始,集团大体上就是以一种“惯性”的方式,在进行自我式发展。

这也是99%以上的小、中、大企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后的必然现象,没什么奇怪。

以当前的国内外环境而论,也就是新兴的电脑多媒体互联网行业因为有一片近乎无限的蓝海等着去挖掘,从而保持着相当旺盛的创新力度,而哪怕如此,那些创新也只有相当级别的巨头才能为。

所以事实上,五十才刚出头,陈父在心里,便已经是提早进入一种退休状态了,虽然实况是他不可能退。

也因此,有了第三个目标。

把自己的身体搞好一点。

这些年来,在这方面,他花的钱可不少!

但没办法,付出和获得,并不能划等号,一边可以近乎无限大,另一边却似乎是数据被锁死。

而昨天,小好拿回来的线香,无异于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惊喜、大希望!

陈母本来是想跟陈好一起去会所,然后见见那个叫沈欣的女孩的,但她昨天和几个伴当约好了另有它事,虽然也没啥紧要的,但失约了总不好。

所以她只是对陈好耳提面命,叮嘱又叮嘱。

但是。

今天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从九点多开始,下雨了。

雨不大,但也很快打湿了地面。

“不会吧?”

站在会所门口,看着外面的这雨,陈好心里咯噔一下。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有错。

一直等到十一点,陈好还是没等到那个她望眼欲穿的身影。

平时沈欣也就十一点左右就来了,而最近一周来,其过来的时间愈发提前,十一点,只有左,没有右,记得她昨天过来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十点四十。

“因为雨的关系或许会晚一点?”

这里其实经常下雨,但雨下的时间一般都不会持续很长,大多数时候都是“阵雨”,一阵过了,就又雨过天晴,所以正常来讲,人们的外出活动行为,一般并不会因为雨而改变。

陈好就在门口等着。

随后,短短的一二十分钟时间,她是坐立不安,真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起坐不能平。

但其实,在等着沈欣过来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昨天来会所的所有会员,今天几乎都过来了!不止如此,她们昨天下午也一直待在会所,有的待到了晚上关门才回去!

而今天陈好一过来,就被簇拥起来。

缘由么,不用问,当然还是那香。

个个打听,个个追问。

有的人什么都不清楚,只是闻到了那香,而有的人是看到昨天陈好手中拿着一支线香的,所以这时便提出要买。

反正,伴随着外面滴答雨声的,是会所里的叽叽喳喳乱七八糟。

陈好也是心乱如麻。

她甚至在想,沈欣昨天送她那香,是不是“临别礼物”?是不是她以后就不再过来了?

这么一想,就不是心乱如麻了,而是心急如焚。

等到十二点,沈欣没有出现。

等到下午一点,等到下午两点,等到下午三点,等到下午四点,等到下午五点……

沈欣还是没有出现。

有可能晚上过来?

明知道希望不大,陈好还是强迫自己这么想着,尽管沈欣之前从没有在晚上来过。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以至于十一点半,所有的会员都走尽,会所打烊了,陈好也没有等到她今天想见到的人。

这一天。

父亲的电话她接了三个。

母亲的电话她接了十一个,特别是从下午到晚上,几乎是隔半小时就一个电话。

这还亏得陈母不会开车,要不然,她估计早就自己杀到会所来了。

这一天。

也是陈好有生以来度过的“最长”的一天。

就算是当初大学里的军训,也没有这么难熬过。

远没有!

晚上回家,陈好受到了父母共同等待的隆重待遇。

父亲还好说,举止还是稳重的,母亲就不了,她大步如飞地走过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大声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丫头今天怎么就不过来了?难不成是……”

难不成是什么,她之前在电话里有跟陈好说过。

就是故意钓鱼呗。

不怪陈母作如此之想,实在是这些年来在陈父发家的过程中,她被钓了好多次。

利息超高的资金周转。

回报超高的金矿投资。

利息并不超高,回报也不超高,但是收益相当稳定的玉石、翡翠等资金共投……

反正,形式多种多样,陈母这些年来交的学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把她上的那些当总合起来,那根本就是一本《伪投资大全》,而且还是可信度超高的那种。

真要从信息的内容看,别说她会上当了,就是陈父,也照样会上当不误。

但这些手段骗不了陈父,不是陈父有多聪明,也不是他智商有多高、经验有多丰富,而只是他向来就秉持着一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有,我也不要。

难不成吃那一顿免费的就能发财了?

但他也并不禁止陈母上当受骗。

只是限制她的上当金额而已。

“你非常看好的,可以投个几十万。”

“你一般看好的,可以投个三万五万。”

“没就没了呗,就当带你出去旅游,玩一圈了!”

年轻时候,陈母跟着他受了很多苦,而且虽然在事业上没帮他多少,但生活上却一直是任劳任怨,给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所以。

没什么好说。

这等钱,就当消遣玩闹了。

也所以,陈母被钓鱼后,等来的并不会是陈父的斥责和嘲讽,而是夫妻间的取笑,“说说,你这次是怎么被骗的?让我也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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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开始

沈欣这一天的日程其实和前些天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改变。

跑步,泡澡,瑜伽。

嗯,计划中是这样的。

但跑步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早上的时候天是很晴的,甚至沈欣到了公园开始跑的时候天仍然很晴,但就在她跑了大半,到了第四圈的时候,天上突然地就下起雨来。

这种雨在当地并不奇怪,很多时候都是倏然而来,然后不知不觉地悄然而去。

来去之间,若是在外头而又没带伞的行人,随便找个地方避一下就是。

沈欣就是这样做的。

雨不是很大,但若是淋上一分钟的话,还是足以把衣服湿透的,所以沈欣就近在她身边找了棵大树待在下面。

公园道边,尽是大树。

不过这是冬天,好多树的叶子扶疏,又或者它们本来就枝叶稀疏,所以,有的能避雨,有的不能,而沈欣找的这个,是介于能和不能之间。

短时间勉强。

长时间不行。

就看这雨要下多长时间了。

跑步的时候,为了灵活方便,沈欣身上是不可能带手机的,所以这时她就是待在树底下,仰头看看树梢,又看着外边这雨。

若一般人的话多少或会有点无聊,但这种情绪不会出现在沈欣身上。

这雨下十分钟就停,或一直下到傍晚,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她会非常“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如一块石头。

嗯,如果是以往,大概是这样的。

但她现在不是。

此时此刻,她也根本没闲暇来感受无聊还是不无聊。

刚才是跑着,现在是停下,然而脚步停下了,但是身体内气血的涌动却还在继续。

现在这个公园的四圈五圈,八公里十公里,对沈欣来说只是小意思,哪怕跑完了,也是不会大喘气的,所以刚才停下的时候,她根本就是接近于气定神闲。

但这只是外在。

内在,沈欣的身体内正风起云涌。

之前的时候,沈欣曲指,曲手指或者弯脚趾,都会莫名地感到手心或脚心变成了一个“小水潭”,而或温热或清凉的水,或者从手指处,或者从手腕处,或者从脚趾处,或者从脚踝处,注入这个小水潭。

沈欣把这当成是一种小游戏。

很多时候,她能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或者晚上睡觉之前,或者早上醒来之后,又或者白天的任何一个空闲时。

她能在被窝里把脚趾头从这头曲到那头,再从那头曲到这头,一个一个地曲着,又或者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地曲着,如躺在睡床上还不能走的小宝宝一般地,专心致志地玩着自己的脚趾头。

刚才停在树下避雨的时候她就又想玩这个小游戏了。

但是。

身体的感受比以往要强烈得多,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强烈!

两手心、两脚心,不再像是小水潭,而直接变成了喷泉,又或者说,更像是变成了烧开的水。

咕噜咕噜咕噜。

无声,但沈欣感受得很真切。

而她此刻的呼吸,仿佛变成了风箱,一吸,两脚处的热水便被提了起来,提到头顶,提到两手处,一呼,两手处的热水,便括整个头面处的,便像是雨一样地,顺着她的身体,很快地渗了下去。

渗到两脚心处。

如此这般,一呼一吸,循环往复。

沈欣的整个脸,包括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变得极为红润,甚至夸张点都可以说是赤红。

其实不止脸也不止手,她的整个身体都是这样。

像一只正在被慢慢烤红的大虾。

不过这只“大虾”此刻正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从未有过的体验中。

但说从未有过,似乎也不是很恰当,因为在梦里,这样的情景似乎好像发生过。

虽然感觉上不是完全一样。

同样也像是之前的小游戏,在这时升级,变成了“大游戏”。

小游戏也好,大游戏也罢,沈欣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那双澄如秋水的眸子,此刻,随着眼帘的下垂而微微注视着自己脚前的地方,那里,雨正在地上激起一阵阵小水花。

她的身体内,似乎也是这样的。

身体内,身体外,好像正经历着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身体内的雨不止是从上到下,也同时在同下到上。

从上到下。

从下到上。

沈欣就感觉身体内,不管是手还是手臂,不管是脚还是腿,也不管是五脏六腑还是头脸耳朵什么的,都在被细细密密地冲刷着。

一遍又一遍。

仿佛永远止境。

身体内,酥,麻,热,痒,还有隐隐的似乎被撕扯的痛,就像水流冲过,某些原本拥堵的地方被冲开一样……

还有其它很多难以形容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有一点点的小难受。

但真的只是一点点。

除了这一点点之外,其它的,尽是说不出的畅快。

热水。

先是流泉,后是瀑布,再后慢慢地变成了雨雾。

过程持续了很久,但总体来说是一点点走向轻微。

而在这个过程中,沈欣对身体的感受,却一点点走向细微,或者说“入微”。

渐渐地,她发现了身体的动脉。

那是热水在身体内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主要道路。

渐渐地,她发现了心脏。

很准确的,在她身体内的位置。

渐渐地,她细微的感受集中到了手上、脚上……

一个崭新的世界,就这样地展现在沈欣面前。

沈欣很留恋很贪婪地感受着身体内的一切,直到身体里的那种冲刷彻底地走向停止,彻底地雨过天晴了,就这样,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来。

但其实,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

试着。

举手。

抬脚。

晃晃脑袋。

她站在那里,做着如此这般的一系列小动作。

然后,或是微微皱眉,或是展颜而笑。

再然后,她又迈开脚来,开始跑步。

此刻,外面的天地,也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雨过天……天暗了。

时间已经步入傍晚,而且是华灯已上了!

沈欣可不管这个,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管,只想跑步!

而这一跑,便如虎下山,如凤出谷,如龙腾渊,她的身影,极轻盈,又极矫健,像一阵风,又像一支箭,径直向前而去。

一圈。

两圈。

三圈。

四圈。

……

沈欣跑了不知道多少圈,身体内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让她只想本能地、尽情地、肆意地去奔,去跑,手臂摆动,腿脚摆动,整个身体都摆动,都飞扬。

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天早都完全地黑了。

而她站在一个路灯下,莫名其妙地,傻笑。

就是想笑。

开心。

没有原因。

公园边的停车处,已经只有她的一辆车在那里了,沈欣拿起电话,“许大哥……”

“我知道了,你先回来。”

她还什么都没说,那边便这样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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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7章 广陵宗

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哪怕直到此刻,整个身心犹沉浸在那种不可言说的淡淡喜悦和畅快中,沈欣也还是本能地疑惑着。

但也只是稍微疑惑了一下。

这位,在她心中本来就是如神如仙。

当沈欣返回院子的时候,淡淡星光下,院子里,藤萝的掩映下,一支蜡烛正静静燃烧着。

这个很老也很旧的院子,水电不通。

唔,水还是有的,不过需要自己抽,很老式的手动抽水井,抽出来的水就置在水井边的大缸里,沈欣日常洗漱用的就是这里的水。

电么,就是真没有了。

这蜡烛还是沈欣买的,她跑了好几个综合超市,才终于在其中的一家买到这玩意。

住进了这个院子,沈欣就仿佛一下子从二十一世纪,回到了二十世纪,不,十九世纪!

而此时此刻,从外面,踏进这个院子,看着院子里那静静燃烧偶尔微微跳动着的烛火,沈欣感觉自己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叫做“家”的世界。

特别的家。

这个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临时很仓促的所在,于她而言,却成为了心底最安稳的场所。

给她安定,给她安心。

就仿佛外面不论如何动荡,如何风雨,而这里,永远都是那么温和温暖温馨。

就如此刻院子里那静静燃烧着的烛火一样。

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烛火映照着他的身影,而他在微微抬头看天。

“许大哥,我回来了!”沈欣的话语里有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放松。

“好!”

如果是往常,沈欣多半就自去采摘蔬果,做晚饭什么的了。

不过今天既回来得晚,她的肚子也一点不感觉饿,再则,关于某个问题,她心底的好奇已经像是猫爪挠心了,不问不行!

不问的话,她今晚真的会睡不着觉!

虽然好奇心这种东西,以前似乎向来是与她无关。

但那是以前!

“许大哥,我这是……我这是,修仙吗?”沈欣蹬蹬蹬地几步就迈到那人面前,问道。

说是蹬蹬蹬,其实她的步伐极轻盈,只是走动之间,犹带着之前跑步的余韵,好像随时都能动如脱兔,飞奔起来。

或者,这并不是什么跑步的余韵,而是她的身体,在本能地希望着她去做些什么。

“修仙嘛……”

“呵呵,小沈,你认为什么是仙?”

这个问题,沈欣没法回答。

她前段时间是有在网上好好查过的,可是网上的所有答案,好像都与眼前的这位偏离甚远,不太能够对得上。

看着面前女孩嗫嚅的样子,许广陵微微一笑:

“好吧,你可以当是修仙。”

“你就是在修仙!”

“那么,小沈,你想学吗?”

想学吗?

这个问题需要问么?沈欣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似乎在用眼神“质问”你是不是傻,不过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她便如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

而接下来,她听到了这句话:

“那么,沈欣,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么?”

弟子?

沈欣愣住。

心底莫名地涌起失落,但这失落似乎又并不是很大,下一刻,她的心底只剩下欣喜。

弟子……弟子也好。

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现在这般看似很近其实很远的关系。

现在,她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个人若一直处于阴翳,并不会特别向往阳光。甚至看到阳光,还会悄然止步,然后默默地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阴翳中去。

看别人阳光。

看别人快乐欢笑。

自己只是默默。

不羡。

也不怨。

或许,有羡过的,白天夜里都羡过,或许,也怨过的,醒着梦着都怨过,但羡到最后,发现没有用,怨到最后,发现也没有用,于是,就既不羡也不怨了。

知道了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

这就是沈欣的从记事起到……到之前。

变化,还不到一个月。

但她再也无法想象,回到一个月以前的那种日子。

那种日子其实并不苦。

真的。

一点都不苦。

她比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幸福多了!

沈欣懂的。

她不残废,有手有脚,不聋不瞎不哑。

她也没有什么凄惨的让人落泪让人不忍的人生遭遇。

她甚至还可以凭自己那有点奇妙的本领生活得大有余力,而不必朝九晚五地去天天上班,只这一点,就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所以,有什么苦的?

真不苦。

如果说苦,她怕会遭到天打雷劈。

也所以,事实上,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负面情绪。

但……

但正面的也没有。

活在这世上,她就好像一个没有心的人,不知寒也不知暖,不知苦也不知甜。

活着,就只是活着。

有一天算一天。

……

这就是她的以前。

不到一个月的以前。

而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到以前的那种日子了。

贪恋着现在所享受的温暖和阳光,她怕再回到以前的那种阴翳里,会死掉。

二十多年的那种阴翳。

经过这二十多天的改变,她已经无法再适应了。

一点点都适应不了!

是真的会窒息!会死掉!

前段时间在网上瞎查,查了很多关于神仙的知识,也查了什么求道求仙,沈欣知道了“拜师礼”,她甚至还知道了什么三叩九拜。

这一刻,脑海里乱纷纷的,但并没影响她思维的清彻。

弟子……

对着面前的人,沈欣就想下拜,好像……好像古代的某种仪式,也是这么拜的……

但身形才欲动,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

“好了,小欣,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为师姓许,名广陵,我们这一门,从今天起,就叫它广陵宗了,宗师,宗世,宗地,宗天。小欣,你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也是广陵宗的大师姐。”

“从今天起,你要天天向上,砥砺修行,莫坠了我广陵宗的声名。”

连天天向上都出来了。

而这前一刻还不存在的所谓“广陵宗”,又有什么声名可言?

这番话若细较起来,诚为可笑。

但沈欣没有半点笑的心思,她重重地点着头,“是,师尊!”

“哈哈,尊就不用了,平日叫我老师就好。”

“是,老师。”

沈欣说着,也笑着。

一抹如花初绽如日初升般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

而后渐渐地,这微笑与那八个小雕像中的第一个重合,重合后,却又走向不同。

浅浅笑着。

既天真,也羞涩。

还有一种很清新的淡然,就如这院子里那些既生机盎然又不喧不噪的藤萝。

许广陵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些些弄乱了她那本也并不是很整齐的头发。

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欣顺势靠近了一些,眯起眼来,看着不远处的烛火。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莫名其妙地,她居然想起了李商隐的这首诗。

共剪西窗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但就现在这样,就很好。

很好很好。

好到无法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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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未来

既然收沈欣为弟子,那有一件事是肯定要做的了。

传法。

在此之前,沈欣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所做的,也都是普通事,不管是从早上开始跑十公里,还是其后的瑜伽锻炼,尽皆是普通事,与修炼、修行无关。

虽然在一般人看来,可能有那么一点关系。

这段时间,发生在沈欣身上的真正不普通之事,其实只有一件。

那就是身处于元气、灵气异常充沛的环境中,处于一个许广陵特意为她营造的“小灵境”环境中。

睡,睡在灵木床上,包括整个房间也都是灵花灵草。

在其睡眠的过程中,从入睡到醒来,这个属于她一天中最“自然”的时候,始终都受到灵气的缓慢滋润和渗透。

吃,吃的也是灵蔬。

饭不是,包括好几样主食,比如米饭,就是很普通的大米。

不是没法达成。

就那句话,可以,但没必要。

甚至连蔬菜都一大半不是灵蔬,而就是普通级别的蔬菜间以灵蔬。

就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沈欣的身体,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体而已。少许的灵蔬,就已经足够她身体的享用了。

再多,虽不至于说多了反为不美什么的,但那只是浪费,毫无必要。

睡眠、饮食,这始终是影响一个人的身体代谢和运转的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两大因素!

入室为弟子的时候,作为一代医学大宗,章老先生很慎重地为许广陵讲解过这个问题,并且难得地旁征博引,引各种古籍经典为证。

被另一位老人也在心中认可为弟子的时候,陈老先生,作为一代武学大宗,同样就这两个问题和许广陵探讨过。当然,那个时候的探讨,是老先生说得多,许广陵听得多。

而当自身一步步走高,从普通人到入门,从入门到超凡,从超凡到大宗师,晋升大宗师之后,许广陵反过来就这两个问题和两位老人交流。

不止是交流。

许广陵更是用自身大宗师的能力,为两位老人在这两个方面创造极为优越的环境,让他们能从这两个基本因素处起步,迈上三阶九级的征程。

之前顺手培养一下沈欣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许广陵也是这么做的。

一是真正地随心、顺手。

二也是让沈欣在真正的“普通人”的状态下,身处灵境环境中,观其蜕变。

事实的演变,证实了许广陵在大宗师层面上所作的判断和猜想。——生命,其核心就是蜕变。

存在只是生命的基础,而蜕变才是生命的核心。

抽取基层的物质,于植物来说是阳光、空气、水及泥土,于人来说是包括植物及植物所需的一切,再加上其它的林林总总,包括信息,然后完成更高层次的蜕变。

基层的提供越高级,则蜕变的程度越高级、越华丽。

而用一句直白点的话来说便是,生命,蕴含着可能是无限的可能!

只要你为它提供更多、更好!

人类的发展史,便是人类所需要的“基层物质”的创造史,而后,人类便以此为台阶,从身,到心,到意识,渐次地向更高处蜕变,走向一个极度开放的未来。

这是大框架。

而在这个大框架的其中一个体系的一个小台阶上,许广陵通过沈欣的例子证实了,把人放在小灵境中,哪怕不需要任何修炼修行、功法要诀,身体也会自动地运转,并在运转到一定地步之后,打破关隘!

突破凡境,走向灵境!

于许广陵来说,这是一个先前已经基本被定论,但终究尚缺少实证的理论。

沈欣的变化,让他把这个理论,彻底夯实。

这对许广陵的未来,是具有极重要意义的,甚至可以说,这个理论,都可以作为“大宗师之道”的根本法则之一!

最初起步时,两位老人作为他的老师。

但他很快超越了他们。

随后,鉴天镜充当了他的引导者,也可以说是老师。

截至现在,鉴天镜罩着他仍然是绰绰有余。

但身为大宗师,并且已经完成了三大根本窍的三分之二历程,许广陵终究是有自信的。——不问此生多少年,但必定走出这片天。

走出鉴天镜的天地。

走到鉴天镜也不知道的未知。

如果这点自信都没有,那还叫大宗师?

而走出之后呢,面对茫然的未知,该怎么办?

届时,许广陵不能指望还有那个层次的两位老人来如现今两位尊长般地悉心指导他,更不指望还有另一个鉴天镜。

届时怎么办?

其实也很简单,靠他自己而已!

怎么靠?

就是依靠这一刻所夯实的这个理论。——相信自己,相信生命。

我给它基础,它便能给我未来!

我不需要引导者。

我只需要自己推动我自己。

此时此刻,鉴天镜适时地在许广陵的识域中发表感言。

“!”。

它给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咋了?”

“感觉你要抛弃我了”。

“失落”。

啥?

“你不是不是生命么?”

“你不是没有情绪么?”

“这不是情绪”。

“哦,那你慢慢失落吧。”许广陵笑道。

在许广陵这个大宗师的培育下,沈欣这棵小嫩苗,在这仅仅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其实已经发生了近乎于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是在知情的人眼中,哪怕用“神迹”来形容,都是不为过的。

不过当然,没有那个知情人。

自始至终,许广陵是唯一的造就者,也是唯一的见证者。

巨大的变化,在几无波澜中便完成了,而那一点小小的波澜,也不过就是沈欣的容颜气质变化得太过明显和巨大,引起了一些同为女子的不同程度的关注而已。

如果用“身体健康指数”这个许广陵老早就建立的体系来定位,沈欣此刻的身体指数,是100+!

+多少,不重要。

重要的就是这个+!

因为100,是这个体系的理论上的最高指数,是连刚出生的最健康的婴儿都达不到的高度,只有理论上的婴儿,才能达到这个数据。

而此刻,沈欣就突破了这个数据!

这意味着,她在许广陵建立的“三阶九级”大宗师体系中,已经是无修证无法诀地自行越过了第一级,晋入到了第二级。

这是许广陵插手之前,一个一代医学大宗,一个一代武学大宗,两位老人一生都未能达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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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传法

祝书友们除夕愉快、春节愉快、新的一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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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两位老人,不论是从医的章老先生,还是从武的陈老先生,他们在各自的体系上对人体的了解,都远不是“一清二白”的沈欣可比。

他们在非医非武体系上,广博涉猎的知识,同样不是沈欣可比。

他们一个开了顶窍,一个开了顶窍加双手心窍。这一点上,更不是沈欣可比。

……

但是。

世事就怕但是。

但是在最核心的人体健康运行方面,他们终究是逊了一筹。

此时此刻,话本小说《西游记》第二回中的内容,就这么浮现在许广陵的识域中。

这一回的标题,叫做“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而核心,就是这个“断魔归本”,再核心,就只剩下一个“归本”。

菩提问悟空,你想学什么本事?

悟空说,但凭尊师教诲。

菩提便如摆摊的小贩不老贩一般,一样一样地开始摆货。

我知三百六十旁门,旁门亦可得正果。其中一个“术”门,能趋吉避凶,你学么?

悟空回应。

很精简的几个字。

“似这般可得长生么?”

不能。

接下来菩提一一列举,而悟空始终只有此一问,“能长生么?”

不能。

不能。

不能!

滚!

悟空就滚了。

滚了再归来,就成了菩提的入室弟子,得以真传。

菩提门前弟子不知凡几,得到真传的,也就这么一个。

王阳明说:

“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却是有根本的学问。日长进一日,愈久愈觉精明。世儒教人事事物物上去寻讨,却是无根本的学问。”

“方其壮时,虽暂能外面修饰,不见有过,老则精神衰迈,终须放倒。”

“譬如无根之树,移栽水边,虽暂时鲜好,终久要憔悴。”

孔夫子说: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凡称贤称圣之辈,皆识一字,“本”,亦皆知一行为为一切行为之首,“务本”。

不识本末、本末倒置者,不足以道。

章老先生的医,陈老先生的武,若就人体这个体系而言,终究是近本而非本,也便是王阳明所说的,移栽水边的无根之树。

在还未接触法诀的时候,沈欣便已经越过了三阶九级的第一级,来到了第二级的天地。

她是幸运的。

甚至可以说是天大的幸运。

但这也不只是她的幸运。

是天地间所有修者的幸运。

天地待众生,何其之薄也,又何其之厚也!

识其薄,知天地无情。

识其厚,知天地虽无情却有道。

知“道”与罔“道”,循“道”与悖“道”,得“道”与失“道”,于生灵而言,这也便是进与退、生与死的界限。

……

无尽的思绪浮现在许广陵的识域中。

所有阅过的典籍,所有经历的人、事和物,和当下情景有关的,都在这片刻间,在他的识域中浮现生灭。

这也是他现在这个阶段的修行。

每天以日月星光,行继药浴之后的第二种浴,是当下修行的主体,而主体之外,便是“识”的扩展了。

而在这个方面,不论是图书馆的图书,还是通过鉴天镜的“鉴世”,又或像现在这般,随手地在沈欣身上做一个小小的实验……

凡有所动,必有所得。

行到当下的阶段,不是高处不胜寒,所知所得越来越少。

恰恰相反,是眼界大开,六合风光扑面来。打开识窍所成就的识域中,几乎是时时刻刻,处于纷纷纭纭的启悟之中。

在“身”上,有所进展却无以言表。

在“识”上,这一阶段,却是一个极大的成果获得期,甚至连“一日千里”、“突飞猛进”等等这些词都远远不足以形容。

曾经,打开了顶窍的两位老先生,在知识的广博方面,让许广陵叹为观止、高山仰止。

而若再次见面,高山仰止的,当是两位老先生了。

甚至,“高山”,也是不足以形容的。

至少,也是群山,巍巍连绵若昆仑,又或者,起伏浩荡如整个大地。

不敢比地。

不敢比天。

但非“天地”实不足以称之。

这便是打开了识窍之后的许广陵,而识窍之后的第三大根本窍,恰名曰“天地窍”。

许广陵还未望想那个境界,当下,他正在识窍成就后的大平原上奔跑。不知要奔跑多久,才能看到后面的那个关卡。

以许广陵自己的感觉,或许要跑不短时间。

因为当下,他感觉自己就如一棵小嫩苗,在疯狂地汲取着身周的一切,地质、阳光、水和空气,然后每一天,都以可见的速度,在噌噌噌地往上长。

“小欣,我现在便传你法诀。”

“这也是我广陵宗的第一门根本法诀,共分三阶,每阶三级,总合九级。”

“从一级到九级,也是从一个普通人到超凡者、到大宗师的必由之路。”

沈欣眸光闪动。

“老师,什么是超凡者?什么是大宗师?”

许广陵微笑。

其实不必冠以超凡者,也不必冠以大宗师,但当初两位老人是这么教他的,他就这么沿用下去也未尝不可,反正,名也不过就是名。

名目,也只是名目而已。

正如道德经所言,名可名,非恒名。

超凡也好,蜕凡也罢,大宗师也好,入道者也罢,都一个意思。

名目不影响事实。

只是方便理解而已。

若是让程序员来命名,很可能直接命名为lv1、lv2之类的,简洁、明了、直观,什么超凡者,又什么大宗师,统统走开。

“那不重要,也就是这么一说,以后闲时,为师再与你详说。现在你要记住的,是这个三阶、九级。”

“今天我要给你讲的,是第一阶,前三级。”

“你可以把这一阶的法诀,称之为‘春风化雨诀’。”

“第一级,春风解冻。”

“第二级,春风化雨。”

“第三级,雨泽天地。”

“这三级,是一个总的次第,也是你将会迎来的,第一个重要的变化。走完这三级,你就会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所谓的超凡者。”许广陵微笑着说道。

而沈欣此时则直接愣住了。

春风化雨。

在听到这个的第一时间,她就想起了这些天来她的梦。

也想到了,今天的,发生在她身体上的变化,最主要的,是她的感受。

雨?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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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 春风化雨

春风解冻、春风化雨、雨泽天地。

许广陵传授给沈欣的,这不止是广陵宗的根本法诀,也是一切修行派别的根本法诀。

就如那句话所说的,路,可以有千万条,目标,却只有一个。于是,殊途同归,不论从哪条路走,都要走向这第一阶的“春风化雨”。

春风化雨是总阶,第一步却是春风解冻。

为什么要解冻?

就因为冻起来了。

以大地来说,冬天,日照减少,温度不够,它自然就冻了。

人的身体其实也差不多。

如果说刚出生是春,那么接下来就是一步步走向夏,走向秋,走向冬。

但并不是七老八十才叫冬,冬的气息,冬的元素,是在身体里一点点积累的,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直到抵达某个临界点,让人的身体正式“结冰”。

那也是生命的终点。

不排除有人刚过三十四十,下楼就需要扶着楼梯才能走得稳当。

那显然就是早早地就把冬的元素积攒得大把了。

沈欣正当青春年少。

虽然已经二十好几了,放古代估计孩子都好几个了,但在许广陵眼中,她却还只是个孩子。

其实天眼的视觉下也差不多,她的生机,被消耗得并不多,稍加培育,便是活泼泼的,和一般小孩相比,还真不逊多少。

也所以,在小灵境的环境下,她才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越过解冻这一关。

若换在其他人身上,估计还要再延长不少时间的。当然,结果不会有两样。

春风拂过大地,大地渐渐回苏。

在温暖的阳光熏照下,大地渐渐有水气被蒸腾而起,然后变成了云,再然后,就变成了雨。

是以,如果不温暖,就没有雨。

如果天空之间不存在大范围的流动,结果就是这样的。

而人的身体中,就是这样!

春风化雨,必有一个前提,就是“温暖”。

其中的实质,就是气血日渐充沛,然后这气血在由天地赋予的人身阴阳造化下,“其轻清者上浮为天,其浊重者下沉为地”。

说白了,就是资源丰富了,然后人体有资格开始挑三捡四。

同样是气血,以前一股脑地将就着就用了,现在不,现在要挑好的用,那些不太好的,直接就扔掉了。

身体也就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地步向另一个层次。

从“茹毛饮血”,走向“登堂入室”;从“蓬头垢面”,走向“丰姿灵秀”。

如果说第一步只需把人放在小灵境的环境中,身体自然就会解冻,那么这一步,最好就要辅以一定的手段了。

当然,纯任自然也可以,但那样的话,所耗的时间,会被极大地拉长。

更讲究点说,“自然”,并不是什么事都不做,而是循“道”。

在循道的前提下!不勉强,不迁就,该行则行,该止则止,当急则急,当缓则缓,那才叫顺其自然。

而这一阶段的“道”,就是“法于阴阳,和于术数。”

这也正是许广陵要把沈欣收为弟子的原因,不收的话,就没法教,不教的话,她的路也就到这里了。

这姑娘之前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学的、做的、接触的,所有的一切都与“修行”没有半点关系,离开许广陵的因素,她就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哪怕她自己对此道产生好奇,然后涉入,然后研究,然后修证。

若不出意外的话,结果也多半是,她一辈子的努力,也抵达不到许广陵此时所赋予她的起点。

“小欣,以后,你的步可以不跑了,瑜伽也可以不练了,当然,继续下去也可以,但是效果不大了。从今天开始,你的日程中要加入两个新的东西,一是在上午的时候,晒太阳,一是在傍晚的时候,晒月亮。”

在传授了总的法诀之后,许广陵掰开了、揉碎了,开始给沈欣讲解第二级的内容。

在古代道家典籍里,太阳还叫太阳,月亮却不叫月亮,而叫“太阴”。

太阳太阴,也正是沈欣接下来所需要面对的,由沐浴这两者而让身体的气血产生相应的嬗变。

在说了手段之后,接下来,许广陵便传授了沈欣具体的法门。

“这便是第二级的全部,至于第三级的详细内容,等你越过了这一级之后,为师再与你详解。”

给她讲解这一阶的总阶,是必要的,因为需要她对这个阶段的总目标有一个大概的认识,有助于其身心在下意识中的自我调整。

只详解第二级而忽略第三级,同样是必要的,就是让她把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这第二级,而不远瞻。——没有必要远瞻。

修行事,是实证事。

必一步一步,循序渐进。

哪怕只踏空一步,其后,也将是步步皆虚,之前所有,都化为乌有。

甚至连推倒重来,都将会很困难。

还是那句话,“天地何其之厚也,天地亦何其之薄也!”

道,有。

但是你不能走错了。

走错了,回头太难。

如果说整个人道或者说人类世界的演绎,还有容错的空间,甚至这容错的空间还不小,更甚至都不排除可以容得下一次又一次的犯错。

但具体到一个人的身上。

再具体到修行这件事上……

真没有那么多的空间,来让你犯错。

也所以,许广陵会一次又一次地感叹着“缘”的重要性。

以他而言。

如果没有鉴天镜,根本不会有开始。

就算有鉴天镜了,如果没有两位老人,他道途的开始,也注定会多了很多波折。

很多!

而以沈欣而言。

如果没有遇到他,那也是一切都休提。

倒不是许广陵自夸,而是像他这样的老师或者说引导者,遍此天下,大概,也是屈指可数的。

至少在引导者这一方面,他的当初,是远不能和沈欣的现在相比的。

是的,哪怕有鉴天镜,哪怕有两位老人,鉴天镜+两位老人,一个逆天级的存在加两位绝世级的大宗,在引导者这个角色上,也远不能与现在的他相比。

大宗师之下。

许广陵就算不是最好的引导者,估计也与那个理论上的最高值相差无几了。

讲解完了需要讲解的一切,许广陵念动之间,庭院中便出现了一个坑,或者说小池子。

水凭空而聚,盈满了小池。

再之后,一粒种子被许广陵扔进了小池里。

就在沈欣的眼中,又一次的发芽抽枝,发生在这个小池中,她眼看着小池的底和四周,都被密密的柔枝和绿叶所覆盖,然后,本来是无色的水,也变成了浅绿,再然后,浅绿变深绿。

“小欣,衣服脱了,下去泡澡去。”

许广陵示意着小池道。

沈欣没表示出一般女孩子该有的羞涩或者其它什么情绪,很利索地把衣服和鞋袜都脱掉了,只留上下内衣。

但是许广陵却又道了,“内衣最好也除掉。”

这下,再怎么视面前的人如神如仙,如师如父,沈欣也难免羞涩了。

“放心,为师看不到的。”

“为师想看的话,你在哪里为师也看得到,为师不想看的话,你在面前,为师也是看不到的。”

许广陵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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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 几天,几支

身体浸泡在药液中,身体内,之前并未完全平复下来的热流,陡然加剧,让沈欣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火山里。

似乎她泡的并不是水,而是火,至少也是岩浆。

全身上下,都在传来刺痛,并不是很痛,而是像蚂蚁爬啮的那种。

给沈欣的感觉是,如果她能忍受的疼痛是5,那此时的痛最多也就是2、3这样。

但身体从头到脚,这样的刺痛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在刺痛中,伴随着种种难以形容的痒,以致于虽能忍受,但颇不好受,泡在这个小池子里,说是如坐针毡也不为过。

难受之余,沈欣偷觑了之前的神仙现在的老师一眼,发现他早已经转过身并向着院外去了,便又偷偷地小笑了一下。

随后,她的头皮开始巨痒,并波及整个脸部。

沈欣差点忍不住直接跳起来。

差点!

差点,也就是并没有。

不管是本身就有的耐性,还是出于老师的吩咐以及绝不想让其失望的缘故,都让她强自忍受着,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甚至都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难熬的长,沈欣感觉自己一直处于煎熬中。

但慢慢地,难受的感觉开始下降,刺痛和痒一点点微弱,直到彻底消失,转而为酣畅淋漓的轻松,特别是之前刺痛和痒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沈欣已经满头满脸,都是大汗。

其实她全身都在出汗。

如果是在地上,她此刻肯定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她根本就是泡在水里。

难受被愉悦代替,沈欣之前如坐针毡,此刻则是如坐春风,而且那春风,一直从身体外,吹到身体里,吹到最里处。

然后,就在无以言喻的愉悦和轻快中,沈欣径自坐在池子里,酣睡了过去。

毫无疑问,这同样是她老师的当初,也未能享受到的待遇。

大宗师、大药师,再加上一个被鉴天镜开了小灶的药浴践行者,出自许广陵之手的这一池药液,其价值无以衡量。

这么说吧,就连章陈两位老人,也未能享受到。

——离山时,许广陵还没到这个层次。

而在沈欣的沉睡中,药液,继续发挥着作用。

甚至都可以说,在她沉睡过去之后,药液,才开始真正地百分百地发挥作用。

受元气、灵气日夜浇灌滋养的植株,本身并不含元气灵气,而是含有着大量无法用语言来准确描述的“生命力”。

此刻,这生命力就充溢在这个小池子中,与沈欣的身体相接。

如果是一般人,泡在这样的池子里,所获的好处固然巨大,但终究是有限的,受限于身体本身的汲取和吸收。

植株的生命力,并不等同于人体的生命力,这两者并不能划上等号。

一百份的植株生命力,也未必能转换成一份的人体生命力。

这是一般人。

沈欣此刻,已经不算是一般人了。

她已经是在三阶九级的体系中,跨过了一级的“大佬”了。

磅礴充沛的植株生命力,一点点地渗入她的身体中,被她的气血所吸收,然后也一点点地改变着气血,而那气血,在一刻不停地全身上下周流。

道藏中,有这样一句话:

“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脉,四年易肉,五年易髓,六年易筋,七年易骨,八年易发,九年易形。”

姑且不论其次第正确与否,也不论这一年两年三年从何而来,单纯就这样的说法框架,沈欣的这一次浸泡,就是既易气,也易血。

当然,也易形。

说是让她看起来年轻十岁有点夸张,她本来就很年轻!

但若说是一次泡过,让她看起来年轻两三岁,却是实实在在的。

嗯,不止是“看起来”。

而是有诸内而形诸外。

补身体之虚,涤身体之淤。

既补,又涤,可谓是“盈”、“清”两种作用,齐头并举。

这样的能力,非大宗师不能为,而且是此刻的迈步于三大根本窍第二窍上的许广陵。

酣睡并不影响沈欣身体内气血的周流,正经是,她酣睡了之后,气血才能在药液的推动下,以最自然的方式周流。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从脏腑到四肢,从四肢到脏腑。

从外到内,从内到外。

其身体内,气血的蜕变,就以这样的方式,在缓慢地进行中。

于是,这一睡,沈欣就睡了相当长的时间,一天没醒,两天没醒,三天没醒。

而这三天的时间里,许广陵也添加了三次的药液。

除此之外,小院的一切,都很安宁。

院外,便是另一个世界。

最直接的事实是,几百米外,便是省道,而沿着省道,可以直通市里。

市里,陈好一家,都快要疯了。

急得!

六支线香。

当天中午在会所,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浪费了一支。

当天晚上,点了两支。

这便就还只剩下三支。

次日,等了沈欣一整天也没等到人,晚上,又点了一支。

只剩下两支。

再次日,陈好望花了眼,陈母几乎打坏了电话,下午时分更是让陈好把她接到俱乐部,母女俩一起等,等到晚上也没等到人,就连陈父白天,也抽空打了好几个电话。

这一天晚上,又点了一支。

于是,就只剩下最后一支了。

一支,一支,又一支。

随着一支支地点燃,陈好一家也越来越感受到了这香的巨大好处。

如果说第一天点这香,陈父的感受是“不错”,而这感受在当天的第二支香后,便变成了“很好”,然后到了第二天时,便变成“太不可思议了”。

第三天时,陈父已经不再用任何话来评价。

第四天,依然没等到人,晚上,当陈好拿出最后的一支香,想要点燃的时候,被陈父阻止了。

他在房间里反复地转圈、迟疑。

又想点,又舍不得,怕这一支点后,就再没有了。

两种情绪反复地拉锯,最终,陈父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母女两人道:“不点了,我明天先找人看看这香再说。”

“那就点个半截?”陈母道。

看得出来,这个提议很有吸引力,至少对陈父来说是这样。

他再次犹豫了半晌,好半晌后,他才猛地一摇头,看起来更像是甩头,像下了什么巨大决心般地,“算了,拿半截香给人看像什么话,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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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 鉴定

国外不论,国内,大陆,以及港台,许多人功成名就而且是相当地功成名就之后,都会对神神道道方面产生兴趣,然后结交一些神秘侧的人士。

其涉及范围之广、跨越时间之长,单纯用“迷信”来解释,是解释不通的。

只能说,这其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关键或隐秘。

陈父出身农村,而且文化水平并不高,但他对神道方面并没有兴趣。

虽然没有结交,不过他依然认识几位当地宗教界的头面人物。

别的也不说,就说政府的一些文化经济促进会等场合,他们这些不同领域的头面人物,就不可能不碰面,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而碰面多了,至少也是“点头之交”。

晚上没点香,陈父并没有失眠,他只是在床上小小地辗转反侧了一会,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仿佛前两天点的香,依然在他身上发生着作用。

但早上,他醒得特别早。

才三点多,就醒了!

睡不着。

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八点过半,他便亲自开着车,去了市里的明德寺,当然,带上了那支香,仅剩的最后一支。

明德寺的住持明空法师,便是他的点头之交。

寺庙经常会点香,这是常识。

陈父脑子里的常识。

所以他便想问问大和尚,这香是什么来头,或许对方会知道,或至少也有个大概范围。

只要稍微有点信息,以他的能量,托些人,再洒点钱,是不可能弄不到这香的。

八点半出门,到了明德寺的时候,差不多八点五十。下车再走走,就九点了,这也正是正常的上午交际活动时间。

陈父简直是连十分钟都不想耽搁!

进寺通名,明空法师很快便大步相迎,然后宾主相携进了静室。

两人之前并无来往,此时来访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明空法师略过了会客室的步骤,而是直接将人带进了静室。

果然,才寒暄了几句,陈父便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盒子,然后道:“大师,我这里有一支香,想请你鉴定一下。”

“是线香么?不瞒居士,贫僧对此等之物,倒也算小有见……识……识……”

陈父拿出盒子的时候,明空法师开始说话。

而当盒子打开,那仅剩的最后一支香被陈父拿在手上的时候,明空法师陡然间,就像一台电脑死机了一样。

那是线香?

木屑的?

当那种晶莹的半透明的质感一入眼,明空法师便发觉了不对。

对于香料,陈父一家都是外行,就连陈好,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认识,但是明空法师不一样。

就如刚才他自己说的,对于此等之物,他是小有见识,不,应该说是颇有见识!

其实佛教也好,道教也罢,很多场合,很多时候,都会点香。

他们不止自己点,也会让供奉的人点。

严肃点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

点香前,讲究点的,要洗手,再讲究点的,洗手的时候,什么香皂、沐浴乳之类的都来一遍,目的不止是让你把手洗得干净,更是在这个过程中,让你生出一种庄重感。

同时也在固定的程式过程中,让你一步步地消除杂念。

最后,在简单却隆重的情况下,点燃香,并让特别的香味,在安静的空间中弥漫。

这个过程,也可以叫做“正一”。

将杂念抛开,叫做“正”,使心意专注,叫做“一”。

这本身,就是一种辅助修行的手段,一些入门的小学徒,或者信徒之类,不识修行为何物,但通过这种手段,静心、澄念,时间长了,同样能达到一种泛修行的效果。

比如身体变好了,头脑变清明了。

这不是虚言,也没有任何夸大。

身体本来就是这样,你只要稍微对它好一点,它就能给你多很多的回馈。

当然事实是,一般情况下,人都很忙,忙一忙十,忙千忙万,一天二十四小时,哪怕抽出五分钟的时间,专门地、专心地、特意地,给予身体,绝大多数人也都是做不到的。

没这个意识。

没这个概念。

作为一个知名寺庙的住持,明空法师不可能不与香打交道,而背地里,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小乘法修持者”,他对各种香,更是有着独到的认识。

别的不说,就明空法师自己,就会制香,而且常年制作,制好几种香。

供他自己及身边的几个亲近之人用。

不夸张地说,他的水平及知识、实践方面的积累,甚至能写一小本相当有料的“制香杂谈”。

他亲自接触过的香料,便多达百余种。

而此刻,当陈父手中的香刚一入眼,他就发现不对了。

没有这样的香!

片刻后,线香从陈父手中来到明空法师手中。

一观其质。

刚才明空法师就已经观了,不过刚才是远观,现在是放在眼前细察,然后他就越观越惊心。

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玻璃、琉璃、玉石、翡翠,但却有着极类似的晶莹质感。

进一步,明空法师也否决了这可能是什么塑料等化学添加,因为那种晶莹只是一种感觉,实际上,这香就是由实实在在的木屑组成!极其细碎以至于细腻的木屑!

二闻其香。

接着,明空法师就诧异了,因为这支香连一点点的味道都没有!

香?

没有香味。

一点点都不香!

但这种木屑所制的线香,就算没有芳香,木屑本身的味道,其实还是很重的,不可能没有,除非它已经放了很久很久,木料的味道都已经散尽了。

但那个时候它也多半会夹杂着腐朽的味道,而不可能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而此时手里的这香,又哪里有放了很久的样子?

甚至,再打量着,明空法师居然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拿在他手里的,根本就不是一支线香,而明明就是一棵鲜活并且生机旺盛的小树苗!

“唉,果然是年岁不如人啊!”明空法师心里暗自喟叹了一声。

他把他的这种突然其来的荒谬“错觉”,归因于精力不济。

虽然他的精力比相当多的年轻人都要好,而且他今年也才刚过花甲之年。

一观其质,没观出什么。

二闻其香,也没闻出什么。

三么,那就是品鉴了,最后的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很快地,这支线香,在明空法师的静室中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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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结果

这香,这香……

当那极其特别的沁人肺腑的清香从那本来毫无味道的线香中散发出来,并很快弥漫在静室中时,明空法师心中才刚震动,就已经迷失在那清香中了。

或者说沉浸。

而他的沉浸程度,比当日会所的那些人,以及陈家父母女三人,要深多了。

他是小乘法修持者!

换句话说,他是一个修行者。

这香就如一道引子,瞬间,引起了他最深的禅思,勾起了他最大的愉悦,让他整个身心都深深地浸入了进去。

以至于,当一支香完整地燃尽,而后陈父从正常的陶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明空法师却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双目垂合,仿佛睡着了一般。

陈父暗自一笑,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不应该的莫名的自豪感。

看吧!

就算你是高僧又如何?

总是摆出那种漫不经心(风轻云淡)的样子。

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受一支香的摆布?

就在陈父的暗自诽谤与谑笑中,时间渐渐推移,而不知过了多久,明空法师也终于睁开眼来。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面镜子在室内闪光一样。

陈父将之归于错觉,随后,便见明空法师目光炽热地看着自己,然后道:“陈居士,不知这香,从何而来?”

他的话语中甚至微微带着些颤抖。

陈父心里又是大大一笑,非常愉快,但终究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大师,这香有什么说道?”

接着,没等明空法师回应,他便又道:“这香确实很特别,好像有一些催眠的效果,还能让人进入深度睡眠,我家闺女说,闻着这香,能让人起到和冥想一样的效果。”

明空法师听得瞠目结舌。

催眠?

深度睡眠?

和冥想一样的效果?

什么鬼!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要是冥想有这效果,老衲早就修完了四禅八定,证得了阿罗汉,证得了菩萨,肉身成佛立地飞升了好不好!

这一刻,听着陈父的话,明空法师心中既是哭笑不得,又想大声咆哮。

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啊!

从这番话他也知道,陈父固然是对修行道方面的常识一窍不通,这香的得来,也多半纯是偶然!

不过,怪不得典籍中对陈父这些人也统称为“大德”,敢情并不只是纯粹的迎合啊,而是这等人确实有可能接触到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

这香便是极明显的一例。

明空法师暗自感叹着,然后强自镇定心神,对陈父道:“诚如居士所言,这香绝非凡品,而是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妙用。惭愧,关于这香,贫僧素无见闻,不过……”

“陈居士,你请稍坐。”

明空法师说着,然后离座而起,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后,他去而复来,手里端了一个盘子。

水果?

陈父诧异看去。

盘子里是几个……小西红柿?

这洋柿不地道,大洋柿太小,小洋柿太大,八成是激素和转基因产品!

片刻间,陈父对盘子里的东西做出了鉴定,随后便有点不解。

再怎么样,寺里的待客水果也不该是这种货色啊,不要说款待他,就是款待一般香客,也不至于这样啊!

不过,这果子,看起来倒也挺中看的?

“陈居士。”

明空法师把盘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并伸手示意着。

这时陈父才又发现,很大的一个盘子里,放的居然仅仅只是六个西红柿。

“你这家伙,也太小气了吧!”如果是换成对普通的那些有交往的人,陈父这时多半是这样说了,不过现在的情形是,两人之间过去既无交际,明空法师的身份又到底是有点特殊。

所以陈父只是似笑非笑道:“大师,这西红柿是新品种?看着和普通的有点不太一样。”

对陈父的这话,明空法师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手再一伸,示意并邀请道:“陈居士,请品尝!”

哪怕看不上这东西,哪怕心里认为这玩意多半是激素和转基因,陈父当然也不可能却了这一茬,就一个小洋柿,又吃不死人!

对,他已经打定主意,最多只吃一个了。

而且,过去,他什么孬东西没吃过?

陈父抱着慷慨(赴死)和坦然(就义)的心情随便拿起一个小柿子往嘴里送,并极体面极自然地笑着对明空法师道:“说起来,我还真好长时间没……”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已经咬了一口手里的柿子。

未完的话,他本想小咬一口后接着再说,但咬了这一口之后,接着的是,他愣了。

愣了好一会之后,接着的是,他咬了第二口。

第二口之后是第三口。

第三口之后是第二个。

第二个之后是第三个……

伸手。

再伸手。

咦!

没有了?!

六个小西红柿,其实,他分到了四个。

明空法师还是极讲宾主之仪的,一共六个,他自己只吃了两个,而把其余的四个留给了对方。

六个,自己吃了不止三个,而多半是四个!关于这一点,陈父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应该……可能……多半是这样的,不过,这东西也太好吃了吧?

直到这时,回过神来,小西红柿已经吃完好大一会了,他的舌头还是不自觉地在嘴里动着。

有点不雅的是,他也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吞着口水。

按说他也不是个馋的,但现在嘴里那么多的口水!止都止不住。

当然,他也没有半点止的意思,东西虽然吃完了,但那种香甜还残留在嘴里,舌头动着,好像还能把那种香甜从嘴里刮出来一层。

刮。

再刮。

再再刮。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不止一次地扫过果盘。

一次。

一次。

又一次。

但果盘始终是空荡荡的。

“咳。”

明空法师轻咳了一声。

实在是陈父的表情和意图太明显,而他也实在很难拒绝……不,是实在很难回应和满足对方的意图。

“咳。”

明空法师再咳了一下,然后方道:“陈居士,刚才的那香,请恕贫僧见识浅薄,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是……”

说到这里,明空法师沉吟了一下。

两咳之后,陈父也终于回过神来了,此刻,开始专注地听着。

“虽然未曾见也未曾闻,但是,贫僧对那香味却莫名有几分熟悉感。”

而他说到这里,陈父也是一拍大腿。

“大师,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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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关于蒲公英的往事

对明空法师来说,之前的体验,是震憾性的。

一支香的效果,足抵他一年的勤修清修,甚至还要更多!

这简直太令他惊骇了!

如果每天清修的时候都能点上这样的一支香……

结果会如何,明空法师居然都无法想象。

不是他缺乏想象力。

而是那个结果太美,他不敢想。

心中无比炽热。

心中又很快淡然。

明空法师心里,两种情绪的转换,居然只是瞬时间。

陈居士这支香的得来,明显是偶然,而通过短短的交流,再一个明显的是,其明显不知道这香的分量。

但是明空法师知道!

作为一个修炼者。

作为一个有一定水平的修行实证者。

在刚才的时间里,他已经用自己的亲身体验,知道了这支香的效果。

而那效果也只有佛经中的一个词才能形容。

不可思议!

在此之前,他是真的不可能相信世间居然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然而,今天,他见识了。

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

不过……

基于交往对等的原则,陈居士拿出了那支香,而他则拿出了小番茄。

这其实并不对等,香的效果,要超过小番茄甚多。不过小番茄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而他的小番茄的得来,也同样是出于偶然。

甚至,在体验那支香之前,他同样用“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来评价那小番茄。

而当这两个不可思议合并到一起,明空法师心头本来就有的那么一丝莫名熟悉感,突然间放大。

就如一道闪电划过。

这两者……

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是同出于一地?

这个猜测,并不是无端,更不是明空法师睁着眼说瞎话,瞎判断。

而是。

原因一,两者的香味,有某种奇异的共同,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原因二么,明空法师已过花甲之年,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吃大米饭过来的,而且他的经历颇为丰富。

至少,比大多数人要丰富得多。

佛教的小乘流派传人向有“三一”的说法,这“三”即是“一经典,二静修,三行走。”

熟读经典,对小乘流派的经、律、论,做到了如指掌。

清净修持,其实他这一支流派,修的固然是四禅八定,但四禅八定是佛教修持的大框架,如实而言的话,他这一支,自有次第。

每成就一个次第,都要结束静修,行走一次。

这“行走”其实是个广义,理持寺院,关心院内的方方面面,是行走;游历山水,披历人间世态,也是行走;和教内教外的各种真修假修交游,同样是行走。

从当初的小沙弥,到被恩师收为弟子,其后的差不多半个世纪以来,明空法师严格地恪守着三一法训。

时至今日,他的成就,他的眼界,早已不是一般人能比,以至于,不是一般修行人能比。

许多辅助修行的东西,他同样也见识过。

别的不说,就说线香,他自己制的线香,就是朝这个路子上靠的。

不是明空法师吹嘘,当然,他也不可能向任何人吹嘘,他制的香,是真的有清心、净念的效果。

然而。

小番茄那样的东西,完全打破了他以往的想象。

那根本就是横空出世!

没来头。

没因由。

就如一座山峰一样,突兀地拔地而起,高入云天,但别说周围其它的群山了,就连这山的基座,都找不到!

这又是一桩不可思议。

明空法师交游颇为广阔,其中不乏真修,同样的,也不乏各种在世俗界颇有能量之辈。

但广络两者,明空法师居然找不到这小番茄究竟出于何处,甚至连一个大概都没有!后来他也干脆不找了,只一心在蒲公英上攀登。

以他及其他一些真修的看法,如果对方真想有什么举动,蒲公英大概是唯一的沟通门路。

而既然对方大张旗鼓地竖立起蒲公英,那肯定也是迟早,必有举动!

否则,这又是何必?

就如他自己的身份。当恩师西去之后,世人所能知道的,只是他乃明德寺的住持,而关于他这一支的种种,没有任何人知道。将来,如无意外的话,也将只有他的弟子知道。

怎么会宣扬?

又有什么理由宣扬?

而小番茄的背后,蒲公英的背后,对方的层次,不是明空法师妄自菲薄,而是实实在在地,比他高出太多太多了。

以那样的层次,如果不是想在这世俗间做出什么举动,又怎么可能有蒲公英的问世!

而其中的福利,蒲公英茶、桑叶茶、小番茄、荷叶茶,在明空法师及一些同修看来,更像是这末法时代,一位深具慈悲心的大能,特意为“一些人”准备的前进阶梯。

蒲公英认证体系。

零级,一到三级,没有任何福利。

四级,出现了蒲公英茶、桑叶茶、小番茄。

五级,出现了荷叶茶。

但明空法师也只品尝过荷叶茶,唯一的一次,在一位关系相当好的同修那里。

他以前虽然也因为制香的关系接触过一些草木,也接触过一些中医药方面的知识,但到底不是专门学这个的。

所以哪怕在知道蒲公英之后重新定向学习,而且一路勇猛精进,也只堪堪过了三级,四级,暂时还怎么也过不了。

他手头少量的一些蒲公英茶和小番茄,都是同修分润给他的。

六级,会出现什么福利?

目前为止,他所有的关系里,在蒲公英认证体系中攀到最高的,便是那位同修,五级,再没有第二位。

而就是那位同修,也被卡在了五级。

一到三级,是初学。

四到六级,是致用。

也就是在“致用”这个层次上,出现了福利。

那么,在七到九级的“精通”层次上,又会有什么福利?

如果之前陈居士拿来的那香也是同出于一处,那么,会不会就是六级的福利,又或者,七级以上的?

但是,七级以上的似乎不太可能。

四级以上便可以加入“蒲公英中药学会”,明空法师下一阶段想要努力达到的也是这个,而据已经加入其中的同修所言,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出现七级以上的。

便是六级,也是只知有,而未曾见。

“陈居士,你听说过……蒲公英么?”

心绪悠悠浮荡,明空法师同样也是话语悠悠地,对陈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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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5章 陌生,也熟悉

陈父带着满心的震撼和好奇返回。

线香的来头,他并没找到,明空法师只给了他一个大概的可能性答案。

但吃了那几个小番茄之后,便连陈父自己也觉得,明空法师的答案,很有可能是对的。

然后他心中的好奇,便如九猫挠心般,愈演愈烈。

不止是好奇。

还有源自心底深处的炽热和急切。

蒲公英……

他其实是听说过的。

毕竟前段时间闹得动静很大,而且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没有消退。

但陈父作为一个局外人,能感受到的余波,寥寥无几,而且他所能知道的,也只限于感冒药、肺呼吸道用药而已。

而在他的印象里,那个蒲公英药业集团,和其它的什么西南制药等等,没有任何差别,也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最多,那个药厂产的感冒药效果非常好而已。

但那也与他无关。

不管它是神药还是暴利,都自有人去经营。

作为一地大豪,陈父相关方面的见识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可比。

就算没有去了解蒲公英感冒药的种种,他也知道,药业里的牵扯是非常大的。

教育、医疗、地产,他自己涉足的是最后一块,而对于前两块,就算完全不了解,他也懂得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深到外行人根本就没有涉足的资格。

别看他似乎混得风生水起,而且集团现在也开始泛产业化,从地产向相关的酒店、宾馆、超市等蔓延,但那也是几乎所有集团都会走的路,根本没什么稀奇。

要是他想跨界跨到医疗行业去。

小打小闹没什么好说,真正大举进入……

就一句话。

不知死活!

所以哪怕之前知道“蒲公英感冒神药”,陈父也自始至终都没想要去了解。

毫无必要!

那药越神,越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还在返回路上的时候,他就一个电话把陈好叫到了家里。

“小好,那个蒲公英感冒药,那里面还有一个网址,你知道吗?”到家后,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陈父便这般问道。

看陈好的表情,她显然是不知道。

不管用没用过这个感冒药,显然,不是任何人吃药都会看说明书的,更不是任何人看说明书都会访问里面附带的网址的,而且,还要手打一个一个字母地把网址敲上去!

没有二维码扫描,这根本就是自绝于广大的人民群众。

谁会吃饱撑着做那样的事?

别说十个里面有一个,就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里头,也未必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

陈好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这并不妨碍她第一时间的举动,她打开了电脑,然后搜“蒲公英”,出现的页面很多,但似乎……

没有和目标相关的。

她又追加搜索词,药,感冒药。

新闻很多。

页面也很多。

但……

没有那个网址。

“奇怪,不应该没有啊,现在什么东西搜不到?”陈好喃喃说着,随即她又抬头对身边的父亲道:“爸,我打电话问问。”

陈好的交际也是颇为广阔的,等她打到第七个电话的时候,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而且,这个电话她也聊了很久。

开了免提。

“那个网站么,就是一些中药宣传和推广。”

“嗯,对的,好像是有个蒲公英考试,但没什么用啊,就是一些免息贷款和补助,一千块,还有几万块什么的,有什么用?”

“要考到四级后?姐,咱又不是学医的啊!”

“有啊,是有个小子试过,可是那家伙太废,连零级都过不了!蠢死了!我都没话说。”

……

挂了电话后,陈好看着父亲。

“好了,我知道了,小好,你不用管了,抽空我再找人问问。”陈父沉吟了会,说道。

他并没有抽空。

又或者说,今天,接下来的时间,以及后面的连续好几天,他都在“抽空”。

打电话。

一个,一个,又一个。

各种圈子的。

然后,该了解到的信息,都了解到了。

但其实,并不比当日从明空法师那里了解到的多多少,甚至,他打听到的这些信息里,都没有关于五级的,没有那个“荷叶茶”。

不过,他的能量到底是非凡的。

信息他打听到了,而茶叶,他也得到了一些。

嗯,一小包,蒲公英茶。

25克。

据说这是“市面上”的标准装,当然,所谓的市面上,也一直都是有价无市的,偶尔极少量流出的一些,就像一个小水滴落入大海。

既无声,也无息。

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家里,客厅中。

陈父一家三口。

25克的茶叶少到什么程度?

少到没法说的程度!

不止没法说,也差不多是没法分了,所以直接就一股脑地冲泡了。

陈家没有人喜欢喝茶,陈父的胃不太好,医嘱不能喝茶,陈母及陈好也都没这方面的兴趣,但家里茶壶还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套。

甚至,基本都是高档的。

但它们却并没有派上用场,打开几套看了看之后,陈父直接弃而不用,而是拿了一个大海碗。

片刻后。

茶叶放入。

开水倒入。

没有看到蒲公英的花朵,而就是叶子。

几片叶子在开水中舒展开,越来越活灵活现,就像刚刚才从蒲公英上摘下来,但似乎,鲜活的蒲公英,也没有这么鲜活!

而随后,依稀熟悉的情景,在客厅里上演。

香,清香,那种大部分陌生中夹杂着一小缕熟悉的气息,在开水注入之后,缓缓地散逸在客厅里。

和点燃香之后不一样。

点燃香之后,陈父一家都是沉醉,几乎没有任何举动地,全身心地感受那香。

但这时,虽然是一样地沉醉,但几人的鼻子却都在不自觉地翕动着。

“确实怪香的,好闻!”半晌后,陈母开口说道,接着又道:“老陈,可以分茶了!”

大海碗里的茶水分注入三个小碗。

茶叶是绿的,茶水的颜色却是浅黄,而且很淡。

当然,淡的主要原因,多半是茶叶太少。

但似乎并不影响什么。

清香依然扑鼻。

当端起茶水的时候,不论是陈父,还是陈母及陈好,三人居然没有一个第一时间喝这茶水,而就是端着小碗,放在嘴边。

袅袅的热气,就在口鼻处,在脸面上,升腾。

呼。

吸。

好像这不是客厅。

在几人的感受中,他们已经不在家里,不在城市里,而是来到了郊野,而且是春天的郊野。

四处,四野。

都是花开。

直让人想把自己也融入到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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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PuGongYing

品一盏茶,像经历了一次春天之旅。

而且不是简单的踏青游玩,而是整个身心都融入在了名为“春”的情景里。

以至于,当碗中的茶水喝完,陈父一家三人都还是如痴如醉,对坐在客厅中,大半个下午,都这么虚耗了过去。

这茶其实不如那线香。

在感觉上,甚至要差不少。

但两者却又是不一样的,线香只是鼻子闻,而这茶水却是可以品啜,下肚,入腹,给身体带来的感觉也更直接一些。

因此,不能简单地以优劣而定,虽然,确实可以分出优劣。

或者说,一个优,一个极优。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陈父想两个都要。

但现实却很遗憾。

先说线香,小好那边的线索,至少现在看来,是完全断了,这已经好几天过去了,那个叫沈欣的女孩子却再没有露面,不知是什么缘故。

而就算其露面,以陈父从明空法师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这线香,多半也很难再得到。

而蒲公英四五六级的福利,陈父同样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自己肯定是没门了,他也罢,他老妻也罢,小好也罢,他们都不是学医的,而以了解到的情况看,就算是学医的,而且是学中医中药的,也大都被拦在蒲公英认证的一二三级。

所以他能使的办法,和其他一些知道此中情况的人一样,也就是使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但这一招,同样不怎么好使。

蒲公英一二三级,就有资金上的福利。

这福利在他们这等人眼中,自然是毫无用处,但对那些通过认证的人来说,却足以使他们,“不差钱”。

蒲公英茶也好,桑叶茶也好,小番茄也罢,不论是这三者中的哪一者,一旦享用了,就很难再放弃,哪怕分流出一点点,都像拿刀剐肉一样。

而且是心头肉。

当然,这些人中,情况不一,肯定是有人会分流出一些的。

资源置换嘛,或者是钱,比较大笔的钱,又或者是其它方面的一些东西。

但这终究属于极少数,而且他们本身获得的蒲公英茶等,就不多,所以这等私下的流通,别说什么供不应求,如果“供”是一的话,“求”的连一万也不止。

所以哪怕陈父是一地大豪,其实也根本着不上什么力。

那么……

就没什么办法了?

事实很残酷,答案就是如此。

其实陈父并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他的这种经历,有很多像他这般“有身份”的人,都经历过了。

百般折腾,最终,却还是渐渐归于沉寂。

好多通过四级认证的人,本身就是大佬,医药界的大佬,又或者是医药大学的教授之流,这些人,本身就有一定的身份,或有能量,或有清名。

剩下的,都是堪称天才的人物。

就算他们以前藉藉无名,或者名气只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现在,也是大名远扬了,统统被冠以“天才”之誉。

而这些人,统统遭到了争抢。

有官方机构,有医药集团,也有如陈父这般的,外界大佬。

激流,暗流。

但最终还是很快地达到平衡。

然后,同样也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所以,如陈父这般后知后觉的,哪怕再馋,最终,也大抵只能是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倒是很多的资金赞助,被投入了医药特别是中医药行业中,或是投入院校,或是投入研究室等,又或是投入参加蒲公英认证并通过了二、三级的人身上。

但这些,对蒲公英方面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认证的那些人,不到四级,甚至进入不了蒲公英集团的视线,而进入四级,自然有“蒲公英中药学会”来统筹,而且统筹的,也只是学术。

有国家坐镇,事实上,一切大大小小的风风雨雨,都与蒲公英集团无关。

更不用说,蒲公英集团目前的人手,基本来说,本就是由国家派驻。

卫大佬直管。

这不是“通天”,而直接就是天。

所以一切,都是既激烈又微妙,底下的很多暗流始终在激荡,一波未平,数波又起,甚至国内国外,一起纠缠,但水面之上,却又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对国内的民众来说,很多人都知道了有一种感冒神药,也渐渐地习惯了,有感冒,吃这个。

不管是去药店买,还是去医院。

中医院也好,西医院也好,只要是确诊了感冒,开的药,也全都是蒲公英一号药剂,其它的各种感冒药消炎药抗生素等等,全都不见了踪影。

背地里的种种风雨,自然不是大众所知。

而当风雨过了,也就过了,“中国中药集团”,持干将莫邪般的绝世之刃,从之前的医疗产业中,直接切下了一块。

有人疼么?

当然。

但在合理范围内,都得到了一定的补偿。

而后,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要退场,而且是干脆利落地,并且最好,面带微笑。

国家给予补偿,本来就是“人情性”的补贴,你不退场,就等着被干将莫邪砍死呗,那真的是,连半点的抵抗之力都没有。

所以,在开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意见会之后,没多久,国内医疗产业在这一块方面的动荡,很快就云收雨霁,那速度快得,如同神话。

但国外,就没有这般快了。

蒲公英药剂出口国外的事,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是国际医药界的头条。

视线集之。

风雨集之。

国内承担的压力,与获得的助力,也同样不是外界所知的。

最先得到接入的,是日本,然后,是俄罗斯,然后是北韩,然后是巴基斯坦,然后是南非友好国,然后是欧洲同盟国,然后是美利坚合众国。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合众国,是一个洲一个洲接入的,而不是政府一次性的接入。

随后,便是多米诺骨牌效应。

至此,在总计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蒲公英,登陆全球。

而作为中药本草其中之一的“蒲公英”,也渐渐地为中华大地之外的数亿人得知,在不远的将来,或可扩及到数十亿。

蒲公英,这个本来可能是平平无奇的植物,也藉此一事,知名度,如日中天。

亚洲,非洲,欧洲,美洲,太阳灼灼之地,白雪飘飘之地,大厦丛立之地,森林密布之地,许多的老人、中年、青年、孩子,在不同的情景下,嘴里念叨着:

“pugongying”。

而其中,还有相当的一些,拿着笔,在纸上,或拿着其它的东西,在手机上,在手写板上,在绘图板上,在地上……

以绘画的方式,写出了:

“蒲公英”。

对许多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学会或接触的,第一个,china-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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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章 这只是开始

非洲,南美洲,好多阳光充足雨水也充足非常适合植物生长的地方,被开辟为了蒲公英种植基地,当然是中国和对面的国家共同开辟的,以不同的方式合作。

不久后,成长好的蒲公英将源源不断地运向中国。

这会是新的“丝绸之路”。

或者说,本草之路。

中国的从医者依然向外流出,中国的药草基地依然为别的国家在培养药草,但至少,手中开始有了一把尖刀。

国之利刃。

级别,镇国,无上。

不止是蒲公英基地,更多的合作协议,以至于医药之外完全与医药无关的,很多很多的合作,亦被提起,或是已经签定。

其实像药剂引进这样的事情,不是大事,却也不是小事,不要说全球性的协定,哪怕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也都可能耽搁很久。

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几乎所有国家都打开合作的大门?

这不可能的!

正常来讲,一种药的引进,别说几个月了,就是拖个几年,甚至几十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而现在。

不到半年。

全球。

不可能的事,偏偏成为了事实。

这么一件“镇国”乃至于“镇世”级的产品,小产品,其所发挥的能量和带来的影响,是出乎所有人想象的,而且是远远出乎。

尘埃落定后,卫大佬给许广陵打电话。

先是平静陈述事实,一桩桩,一件件,也不嫌啰嗦,更不怕浪费电话费,好好的一个大佬,变成了小学生,变成了碎嘴婆。

平静,慢慢地不平静。

慢慢地,激动起来。

最后,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些微的哽咽。

许广陵静静地听着,过程中几乎没插嘴,只是倾听,最后,也只是道:“这只是开始。”

许广陵本身是冷情的人。

从小时的开朗、大方、热衷于参加学校参加集体之事,到后来的几乎完全封闭,很正常地就发生了。

直至后来,从生命的“生”,开始觉醒,乃至步上大宗师之道,虽然不再封闭,某种性情却是养成了。可以改,但没必要。

对两位老人,他很热情。

对周老师一家,他很热情。

对大傻和佳公子,他很热情。

对徐站长,他很热情。

对老谭、老林两个护林员,他很热情。

……

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就很漠然了。

都说医者需要仁心,而且是大仁,但不得不说的是,许广陵继承了章老先生的医道,却并没有继承他的“医心”,不然,他现在不应该是在这里,而多半是在医院。

从医。

哪怕是阶段性的。

而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历练?

但是,许广陵没有。

再如果,没有知悉章老先生心中的某种大遗憾和大愿望,也同样不会有蒲公英系列药剂的诞生,更不会有所谓的蒲公英认证体系。

尽管,这些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我与世间两无亏”。

这大概就是许广陵的所谓世界观吧。

所以,正常来讲,他会平静如水地走着他的大宗师之路,对此人世,对此国家,乃至于对此“华夏”,有欣赏,有赞叹,却不会有较多的涉入和投入。

哪怕最后,他走得很高很高了,也多半不会有任何功或名在外。

当世无人知。

后世无人知。

哪怕无为如老子,最后也尚有一本《道德经》留世,而他,则多半是一句话也不会留下。

此身殁后如草殁,世间从来不曾闻。

这是“正常”的情况。

如果没有章老先生的话。

而事实是,有这位老先生,有这么一个领路人。

如果他的举手之劳就能让老师心中欣慰并且是大欣慰的话,许广陵没有任何理由不这么做。

而且就如他对卫大佬所说的,“这只是开始。”

做都做了,那就做下去。

中国值此世,医道当横行。

华夏值此世,本草当大昌。

因为章在山。

作为弟子,作为已经成就了大宗师的弟子,许广陵不吝作这样的一把刀,一令天下俯首,二让华夏扬眉。

因为章在山是华夏人。

因为章在山是“千年第一神医”。

千年第一神医,自当有千年第一功业。

不够的地方,他来补。不是有那句话么,有事弟子服其劳。

而一切,都从蒲公英开始。

章在山,中国中药集团名誉董事长,蒲公英集团名誉董事长。

章在山,蒲公英认证体系第一考官,蒲公英中药学会第一任会长。

章在山,pgyz1。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尽管,已经是八方云动,已经是五洲震荡风雷激。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

而那新雷第一声,已经打响。

作为幕后的“黑手”,许广陵却是始终游离于事件之外的。

他只是核心提供者,以及,旁观者。

仅此而已。

或者,把“旁观者”用高级一点的话来说,“鉴世者”。

就如此刻,他在这座小城中所做的那样。

陈父一家、明空法师,包括散落在这个小城中的不少“某些人”,大概是做梦也想不到,与他们有某种关系的某个存在,和他们是这样的一种近在咫尺。

当然,虽然是近在咫尺,却也是远在天涯。

便连沈欣,暂时也只是知道,她的老师是一个有大神通的人,她是“广陵宗”的大师姐。

如此。

而已。

沈欣泡着药澡身体进入某种大修复的几天,许广陵一如既往地,“鉴世”。

图书馆,一天一千本左右的阅读,只是小事,这么多天下来,已经成了惯例,如同是每一天的上午茶。

只是一个人喝茶,未免稍嫌冷清,少了几个共品共析的人。

两位老人勉强能当个茶伴,可惜此刻并不在这里。

其实就算在,他们的水平也开始更接近于“茶童”。

成就了识窍打开了识域之后,许广陵汲取、吸收、转化知识的速度、广度和深度,已经开始真正地不可思议化。

如果说两位老人在这个方面只是“非人”,让曾经的许广陵赞叹和向往的话,许广陵此时的境界,两位老人大抵是连向往都向往不起来了。

无它。

差距太远。

隔了不是一条街两条街、十条街八条街,而依稀仿佛是需要用光年才能计的距离。

鉴天镜同样也不是茶伴。

这家伙太过死板。

对许广陵,它固然是有问必答,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极简洁。

但如果不问的话……

它就始终都是静默。

“小天,在吗?”

“在”。

“真的在?”

“嗯”。

“没有骗我?”

“嗯”。

“你可以回答我多于一个字吗?”

“好的”。

“今天天气还不错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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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 鉴天镜下

小城近北,一个小街道的临角,新开了一家鱼头饭馆。

从观测来看,厨师做饭的手艺颇为不错,如果用低、中、高三个水平来定档,并把一般御厨的水平定为高的话,这位厨师至少也是低中之间,接近于中。

这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考虑到这只是一个小饭馆,甚至连“大饭店”、“私家菜馆”都不算,那这位厨师栖身在这里,从某种意义来说,都能称得上是大隐隐于市了。

但是。

这是一个小街道,客流量并不旺。

菜的价格略微偏高,虽然只高了大约三分之一,但它确实和周边的饭馆价格上不在一个档次。

店内只有大桌,适合四六人坐的那种。

虽然一个人也可以进去吃,但是环境不适宜,菜的配置也不适宜。

如果说前两个原因只是一般性缺点,靠厨师的手艺,靠回头客,日久天长可以把这家饭馆拉起来的话,那第三个原因,就是致命性缺点。

一个人两个人,不适宜在这里吃。

三四五六以至更多的人,自有更好的聚餐地点,或火锅杂涮,或私家菜馆,哪怕烧烤店,也比这里好。

于是,只开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这家鱼头饭馆,经营不下去了。

关门。

再过几天,原来的鱼头饭馆变成了精品水果店。

隔三差五地,居然还有人在这个店前驻足,望望装饰一新的店面和招牌,有的只是望了望,呆了呆,就走了。

有的则惋惜着,“哎呀,那么好吃的店,怎么就不开了?”

说完类似这样的话,甚至还有咂咂嘴的,似乎在怀念那美味鱼头的好味道。

但这少少的一些顾客,确实无法挽回这家店的颓败。

其实,只要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做些小小的改变,这家店就完全有可能风生水起,甚至成为一家“网红店”。毕竟,厨师的水平摆在那里。

比如,把大桌改成小桌,精品小桌。

然后再在门口竖个醒目的招牌,美味鱼头,一人小份,多少多少钱。

如此等等。

只作这般的“技巧性”改动。

不知道这家店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再开的话,它会不会一如既往。

……

小城里,好多的店面都是这样,铁打的店面,流水的经营。

许广陵在这里仅仅驻足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几乎每天都见到有店面变动,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只一天,便恍如这个小城的一生。

有流水的经营,同样也有铁打般的经营。

还是个小街道,还是个小店面。

这个店面比鱼头那个要小得多,小到,仅仅只有约摸十个平方,它甚至连“店面”都谈不上。

但它确实很有年头了。

不止是店有年头,经营亦有年头。

从固定在店面里的那个烤炉就能看得出来,泥制的炉子,与地面浑然一体,哪怕是天眼的视角下,它们差不多也都变成一体了。

老夫妇两人经营。

这家店只做一样东西,烧饼。

牛肉烧饼。

碎牛肉,混合在饼子里。

五元一个。

应该是味道相当不错,有口皆碑的那种,所以每天的售出量很是惊人。

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五六点左右。

早上七点是固定,晚上则不固定,售完即止,有时早,三四点就关门了,有时晚,会拖到**点。但一般都是五六点。

它每天售出的量和许广陵最近每天看书的量差不多。

但更精确。

一天一千个,雷打不动。

有不少人,根本不住在附近,或者上班,或者下班,特意绕或近或远的圈子,就为了到这里买一个或两个烧饼。

连带着,这店家边上的一家豆浆、奶茶、粥点店,也跟着生意兴隆。

又有几人能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到极点的小店,它的营收是如此的惊人呢?

每天四千元左右的收入,都抵得上甚至超过这座小城中相当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家店,同样是某种意义上的“大隐隐于市”。

……

一个周围都是小区的街道,两家相仿的小饭馆。

所谓的苍蝇馆子。

店面差不多,招牌差不多,店里的布局差不多,而两家店的位置也差不多,中间只隔了几家店,谈不上地理位置谁更好。

它们都是米线店。

味道,从情况看,应该也是差不多。

价格,同样是差不多。

但一家店,每到中午晚上,用餐的人络绎不绝。

而另一家店却从早到晚始终门可罗雀,维持在堪堪只能经营下去的层次。甚至这一家的味道,要更好那么一点点。

奥妙在哪里?

其实就是两个服务员的差距。

一家店,做好的米线要到柜台自己端。

一家店,点单后坐下就成了,米线会由服务员端到桌上。

而且,这家店收拾得极利索,一位客人刚走,其用餐的桌面立即就被收拾干净了。

负责收拾的服务员一手半湿毛巾,一手干毛巾,半湿毛巾擦过干毛巾擦,擦得干干净净,而这家店的地面,亦始终干干净净。

不是地板,更不是水磨石,同样也不是地毯,而就是普通到极点的水泥地面,但打扫得干净到却仿佛可以当镜子来照。

贫家净扫地,贫女好梳头。

就这么一点差距。

决定了这两家店的巨大悬殊,如天和地。

……

一家烧烤店,生意相当不错。

一个人过生日,邀一些朋友来这里相聚。

晚间。

烧烤带啤酒,并夹杂着白酒,白酒是客人自带的。

吃着喝着,特别是喝着,这伙人渐渐就放纵了起来,举止渐浪荡,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变大。

其中的一个人又喝完了一杯白酒,突然道:“诶,我的眼镜呢?”

然后他用手轻捣捣坐在右边的人,“伙计,看到我的眼镜没,是不是你把它藏起来了?”

“艹你妈,我藏你眼镜干什么。”

“你艹谁妈呢,我艹你妈的!”这人说着,猛然就站了起来,一拳砸向右边那人的脸上。

经典国骂之后,便是突如其来的脚拳相向,并很快地演变成一场小混战,有几人,相互之间是下了狠手的。

店主是一对小夫妻。

那男人过来劝架,却被两方都打了,踹倒在地,并继续踹着,踹腿,踹腰,踹头。

那女人扑倒过来,趴护在男人的身上,哭得嘶声裂肺。

有人报警。

警察到来之前,这伙人迅速地溜了,但留下了一个倒在地上,他被伤得很重,一只大腿骨折,脏腑也受伤了,吐血。

他并不是事件的发起者。

事件的发起两人,却都只是头面之伤,接近于完好无损地溜掉了。

次日,烧烤店没再开门。

连续几日都是。

又过了几天,店门上贴了一张纸,店面转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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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章 潮生理棹,潮平系缆

饭馆,酒楼,超市,会所,学校,医院,政务厅……

如果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的话,许广陵无疑是在观看一场超大型的故事会,而且还是连载型的,无始,无终。

鉴天镜不愧其名。

虽然呆了点,也虽然据它所言许广陵太low了点,但依然展现出了,如此不可思议之妙用。

这段时间以来,许广陵仿佛驾一叶小舟,在无边的人海中沉浮。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

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

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陆游的这阕词写“隐士”,但这位隐士还要日常到城门口卖鱼,所以有“时人错看”等等,而许广陵这位大宗师,却早已过了辟谷的阶段。

便拿鱼来说,差不多已经有半年?

没吃了。

也所以,这段时间,他是真正地无名。

也无影。

便如鉴天镜一般。

只是观看。

喜怒哀乐,无数人的悲观纵横交织;生老病死,无数人的生命潮起潮落。

如果不是已经成就了识域,如果不是此身此心此识早就一以贯之并确立了自己的道,许广陵估计早已疯去,就算不疯,自身的意识也会被其他无数人的意识日夜冲击,最终流荡不知所归。

而现在,那无数的故事,只是故事。

只是素材。

观看素材是为了提炼,提炼出有益于大宗师之道的东西。

如果是诗人拥有这些素材,他能写出美丽的诗篇。

如果是作家拥有这些素材,他能写出曲折的故事,并保证真实,保证具体,保证生动有趣,并拥有相当的深度。

若是许广陵选择当初他父亲所走的路,估计就很容易成为一个“知名大作家”了,远超其父。

如果是社会学家,他能轻易地总结出许多的社会学规律。

如果是哲学家,通过这些素材,他估计可以很轻易地从底层解析古往今来所有哲学家的思想,如弗洛伊德所谓的本我自我超我等等,并最终提出自己的系统性理论。

如果是……

是什么都可以,都将有着绝大的收获。

但大宗师例外。

素材若想提炼为成果,必得依靠内在的逻辑或线索。

而暂时,许广陵却缺乏这样的逻辑或线索,把眼前的素材与大宗师之道连接起来,它们仿佛并行于不同的界面。

以至于,他得到的只是一些零散的不成体系的东西。

比如说,非宜之享,必有余殃。

一个美食家,如佳公子那般的,穿行于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只为美食。

他的要求似乎并不高,一个小饭馆的米线,如果稍有风味,他也能吃得眉开眼笑,而藏于这座小城各个角落的餐厅,都能让他生出意外之喜。

某天,在一家野菜园他吃了四顿。

又某天,在一家山水渔庄,他吃了五顿,深夜,还又加了顿烧烤。

这显然是位衣食无忧的主,估计人生最大的喜好,也就是吃,从其住处看,应该是外来客,也不知会在这座小镇逗留多久。

但突然地,一件变故发生在他的身上。

说突然,其实不突然。

对他本人来说,是突然,是意料之外;对事件本身来说,是正常,是情理之中。

这一日,中午饭后,他感到牙疼,并且非常的疼。

“医生,我是不是有龋齿?”一家颇有规模的牙科医院,他问医生。

医生看了半天没看出来。

拍片。

“有一颗牙,似乎确实有点小小的问题,是左下对吧?”

“医生,我是右上边疼!”

“不对呀,来,你看这片子,你这右上边牙没问题,倒是左下边,问题不小,看到没,这是牙龈萎缩,牙周炎,伴随轻度的根尖炎。”

“不是吧?”

经医生普及并讲解半天后,他被吓到了。

“医生,我今年才三十多岁!大牙不会就要掉了吧?”

洗牙,做牙周治疗。

折腾了半天。

男子颇有点精疲力竭地出门去,走出大门时,大松了口气。

但显然,他松气得早了。

第二天,牙持续疼,疼到连饭都没法吃了。

这对一个喜欢吃的人来说,显然是个最大的噩梦。

第三天的时候,他重新去看医生,一家综合医院,抽血,化验,做体验。

“王先生,您这是糖尿病,由糖尿病引起的牙龈萎缩和口腔发炎。”医生的话语幽幽。

“什么?!”

男子如同听到晴天霹雳。

糖尿病,本质上和所谓的癌症是一样的,同样是属于身体的不堪重负,“自内而反”。

病从口入。

于是,不知该说是“灵性”还是说身体最后的自我保护,让牙龈萎缩,让牙齿松动,让口腔整个地发炎。

一瞬间,天地换了个颜色。

这位男子的人生,显然从今天开始,走向大不同。

接下来的几十年,他会怎么过?

是继续做一个美食家,还是偶尔才忍不住地放纵一下?又或是,彻底地,与正常的饮食告别?

都有可能。

……

随着社会的进展,纯粹游手好闲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还是有。

这座小城里,各个阶层的人都存在着。

而口角和争斗,绝大多数地聚集于底层下层,很多很多人,他们仿佛火星一般,一点就着。

许多的斗殴,甚至是生死之搏,都仅仅是源于极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初看到散落在这座小城那些背暗角落里的事情,许广陵还甚是震惊,甚至都有出手阻止的心思。

但他目前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所以也只能是遥遥地看着。

而一看,就看得多了,一场又一场。

口角不绝,斗殴不绝,原因却都是那样微小和可笑。

但慢慢地,他把这类事件和“惊弓之鸟”联系了起来。

那些人,生活在社会的最下层又或是最底层,本就无法“光明正大”地融入整个社会,身也罢,心也罢,意识也罢,本就被压抑着。

处于爆发的边缘。

一边是现实的压力,使他们无处可逃,一边是生命的固执,让他们亟需证明着什么。

口角,斗殴,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经常是,一触即发。

“位置越低,心中的负面情绪越多。”

“若不在阳光下努力,则必在风雨中凄惶。”

所以生命,始终要力争上游。若落在下游,不止是疲惫,不止是焦急,不止是浅薄,不止是暴躁,更是整个生命,包括身,包括心,包括意识的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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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潮落浩歌归去

红灯的时候,电动车继续行走,因为被公交车挡住视线的路人,被直接冲撞而倒。

前方是斑马线,司机并没有减速,反而是加速地冲了过去,一位低头看手机只用余光扫视两边的路人,还没等倒地,已经停止了呼吸。

类似这样的事件,许广陵以前只在新闻上看到,但其实他新闻也看得不多,最多也就是查找东西的时候瞥上一两眼。

而现在,在他的眼前,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都有人生。

正常的,因老去而生命走向终点,或者是躺在床上,安稳地去世,或是早早地,便神智不清,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识,也有的,自知大限将至,招来家人,作最后的谈话,甚至有谈着谈着,便不动了的。

非正常的,如失足,如车祸,如斗殴,也如其它的一些不可言说。

生命真如朝露。

不是朝如青丝暮成雪,而是朝在人间暮鬼泉。

所以看多了,许广陵便更多地注意那“生”。

医院,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啼哭,一位位新生儿降世,或父或母,那一刻,激动、满足和喜悦,无以言表。

一家婴幼儿泳池,一个大大的池子里,遍是落地还不到半年的小婴儿。

他们不怕水。

相反,更像是回到了熟悉的所在,而又因特殊的生理构造,几乎无一例外地,快乐肆意地在水中畅泳,一个个都是天生的游泳家。

家长工作人员,大人小孩,都在笑着。

而另一家游泳馆的又一个池子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在愁眉苦脸地学游泳,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水,饮料钱都省了。

……

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

但对才刚刚开启“鉴世”模式不久的许广陵来说,太阳底下,尽是新事。

如果用意识的内容来决定生命的厚度,那这两个月间,许广陵的生命厚度,几乎是以宇宙大爆炸的方式在扩充、扩展。

但事实上,作为大宗师之道的践行者,他要的,不止是厚度和广度,更是高度。

而在这一方面,暂时来说,收获并不是很大。

所以渐渐地,许广陵纯粹把这一行为当成是“开阔眼界”了。

药浴的三个黑夜四个白天之后,沈欣醒来。

刚醒来的时候,她是有点迷蒙的,傻乎乎的,也可以说是呆萌,睫眉毛闪又闪的,而当意识渐渐清醒,她又被自己给迷倒了。

胖的人多半是油性皮肤,所谓“中年油腻男”便来源于此,其实会油腻的不止是男。

身体内,血液中的油脂多少,直接决定皮肤是油性还是干性。

这是一个现象。

眉目如画、长相比较精致的多半见于小个子女生。

而对于“大女人”来说,就算保养再好,肤质也多半不那么精致,当然头发也是,而且一旦年过三十,就更是与精致无缘。

这是另一个现象。

这两个现象,都是很正常的气血灌溉问题。

当初,还没入门,还不知医不知武不知超凡更不知大宗师为何物,章老先生便详细地给许广陵讲解过这个问题。

到了后来,在详尽地推定三阶九级的时候,许广陵也同样和两位老人再次地讨论过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基本上定位于三队九级的前两级。

第一级,气血足。

第二级,脏腑润。

第三级,骨骼通。

此番,药浴醒来后,沈欣的层次或者说位阶,大抵是一级半。

更因为药浴的作用,她身体内的气血,短暂地甚至都达到了第三级的程度,当然,日后,会慢慢地再次掉下来,掉到符合她位阶的程度。

但,就以当下来说。

那是身内一片澄澈,身外遍体晶莹。

所以两手随意地在身前划了会水之后,沈欣被自己的“美”给呆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从手指到手掌,从手心到手背,再然后,又由手到臂,由臂到肩,再然后,她又突然看向自己的脚。

坐在池子里,轻轻一抬,她的右脚便轻而易举地被她抬到了面前。

嗯,脸前。

五个脚趾,如同五个晶莹的小果子。

看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要自己来上一口。

这般地呆坐了半晌,她就向四处打量了。

左右看了看,院子里没人,倒是在她换下的衣物旁,新的衣服和毛巾并不太整齐地堆放在那里。

大约半小时后。

沈欣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照镜子。

大约一小时后,她给自己拍了n张自拍。

她自拍的水平很拙劣,应该是远低于女生平均水准。

便连角度都大多雷同,但她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拍了一张又一张。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她一蹦一跳地,简直如同才几岁的小女孩般,出了院子,然后就在南边的菜地里,看到了那个身影。

“老师!”

她如一阵轻风般,跑到跟前。

此时是下午时分,阳光下,她的整个人都在诠释着“美好”。

许广陵侧过身来,把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下,然后面绽微笑:“怎么样,感觉如何?”

沈欣这时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有点羞涩的样子,却是很坚定地道:“很好!”

“那好,我们出行,去外地转一圈,逛一逛山山水水,顺便给你拍点照。”

沈欣稍感意外,但自无异意。

但是整理好衣物等的时候,沈欣看着自己的房间,四壁,地板,天花板,窗口,小桌子,衣物架,特别是那张床,脸上颇露出不舍之意。

然而就在这时,整个屋子的藤萝花草,都在“消退”。

就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只几个呼吸间,便空空如也。

轻“啊”了一声,快步来到院子里,沈欣看到了笑着的老师,“傻瓜,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喏。”

随着话语,院子里的无数藤萝,都在开花,又转瞬间,花落如雨。

整个院子,都如梦幻。

而再下一刻,那所有的梦幻都如烟花般消逝,一株一株的藤萝,成片成片地消失,最终,这个她住了快一个月的院子,重新恢复为破败。

再啊了一声,沈欣看着自己的老师,如怨,如诉,夹着不解,“老师,我们不回来了吗?”

“回来不回来都一样。”

“等你将来到了为师这般层次,自然是心念动处,弹指生灭。这般小小的居所,想它如何模样,还不是尽随你意。”

沈欣听得向往,眸子眨眨。

“那,老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样?”

“九级,行吗?”

“呵呵……差不多吧……”许广陵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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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山水南行知几许

大理。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夜晚的大理古城,虽无精致,也少别致,但人间烟火的气息满满。高挂着灯笼的城门下,许广陵为沈欣拍下了此次出行的第一张照片。

镜头里,穿着青色汉服的少女两手拢于身前,淑女式地站立,收敛地笑着。

看起来,居然也是仙飘飘的。

虽然她连“仙”的边都还没摸到。

“哇,这么清楚!”或许是夜晚,又或许是灯火,让沈欣多了几分跳脱,离开镜头的她,瞬间如同变了个人。

其实不止是清楚,更都能用“清澈”来形容。

南方的空气本就比较干净一些,但也只是干净一些而已,并不是手机拍摄能达到如此清楚清晰清澈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么,当然是因为一位大宗师在这里。

与之相反的,就是来自于周围的,或远或近,旁人的,或偷偷,或只是稍微掩饰的,置于他们两人身上的镜头了。

不管是出自相机,还是出自手机,统统都只有一个效果。

“烟笼寒水月笼纱。”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其实这只是为了显得“正常”些。

若再进一步的话,镜头里,会什么都照不到。人的眼睛,会看到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但在镜头里,那里会是什么都没有。

洱海。

傍晚,初升的月,照在深碧澄净的水面。

小舟上,许广陵负手而立,沈欣坐于其中,而小舟,无风无浪无桨楫,自行缓慢地悠游海面上。

许广陵凝水作笛,无腔无调信“意”吹。

横在小舟前头三尺见方的水笛,声音或高远如笛,或清幽如箫,或低哑如埙,或百转千回出沈欣完全辨识不出的音色。

而她很快地,沉醉在那乐曲里,身固在海上,心亦如置海上。

一意悠扬,随着那海水,或沉或浮,月华倾照,水天一色。

泸沽湖。

这里的冬日,依然显得很温柔。

在北地或许大雪弥漫的日子,这里还是风轻轻,花漫漫。

但最值得一提的,当然还是它的草海,沈欣在这里结识了几个临时的小伙伴,玩得很开心。

玉溪,抚仙湖。

许广陵故地重游。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相当有意义的地方,又或者说,决定性的意义。

许广陵带沈欣去了小孤山,但其实,没什么好看。

许广陵和鉴天镜对话。

可惜这家伙并不懂情趣,一点都没有“杯酒话当年”的热烈和兴奋。

春城,五华公园。

又是一年“雁”来时。

大量的海鸥,聚集盘旋在几个湖面,同样,大量的游人来此观看,从工作人员处买的面包,不时成屑洒在湖面,也有的游人更热衷的,是手持面包喂海鸥,顺带拍照。

还有兴致更高一点的,把面包含在嘴里,仰头向天,待鸥来啄。

海鸥并不畏人,但也保持着基本的警惕。

大量的游人聚集于西南侧,而其它地方,则相对清净。

一个僻静的角落,沈欣站在青石围栏边,许广陵伸手一指,旋即,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以至十数只海鸥,围绕在她头顶上方,以圈绕行,由近而远,由聚而散,渐渐地重新四落于湖面。

许广陵也在这里给她拍下了又一张照片。

四处的欢声笑语,飘荡在这并不是很大的公园。

但祥和之下,依然有着那么一丝不祥和。

小竹林岛,靠近湖面的一侧,竹林掩映中,一只明显的流浪猫,如一个老练的猎手,一个纵身间,便扑捉了一只落在湖边歇脚的海鸥。

一个冬天过去,也不知道会有几只这样的海鸥再不能返回故乡。

当初在春城,许广陵逛了公园,逛了学校,又在图书馆门前站了站,也看了看滇池。

这次,鉴天镜下,他带沈欣去了植物园。

植物园主园,长长的一条枫香大道,两侧或老或新的枫树,红叶已大半凋零,但尚有余韵。

高高大大的枫树下,同样也是宽宽敞敞干干净净的大道上,沈欣大踏步地甩手走着,身姿轻快如云朵。

植物园辅园,也可以说是山茶园,各种山茶开得正艳,有的品种开得一树都是,看上去满身都披挂着大红花。

整体来说,确实当得起那个词,“灿若云霞”。

很多品种的山茶。

但是,花相似,树相似。

千百种的山茶,给沈欣的感觉是就和两三种差不多,所以她就和许广陵抱怨。

许广陵便笑。

若是以前,来到这里,他也一样晕菜。

这可比辨认那些竹子,难度大多了。

不知道有没有专门研究山茶的专家,如果有,那大抵是山茶长红,而专家们头发早白了。

但对如今的许广陵来说,任何一点细微的差别,都可以放大成天差地远,所以在他眼里,哪怕是再相似的品种,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

植物园毗邻,只是几步间,是一个叫黑龙潭的公园。

公园依山而建。

一个大大的,超出一般人想象的后山,颇为清净。

若是当初,师从两位老人,入门时,如果在这个城市,许广陵应该会把每天的锻炼地点,改在这里的后山。

而现在,他自身所在,便是灵境,已经对外界环境无所求了。

又或者说,这个地球上,任何的天然环境,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瑞丽。

出了这里,便是缅甸了,作为边境地,作为两国交界的小城,它有着不同于内地的特有风情。

但这里更广为知者所道的,大概是它的玉石市场。

或者说,赌石。

许广陵让沈欣用五千元买了块石头。

“老师,这里面有翡翠?”离开摊位,沈欣好奇地掂着手中不是很大的石头,问道。

不是很大,但也有她的三四个手掌大,扁平的,二十好几斤。而她拿在手里,好像是掂着一个空心的小乒乓球,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当然,侧目不止这一个原因。

“红翡,质地还不错,你是想要一个手镯还是想要一个雕像?”

雕像已经有八个了,但是沈欣眼睛滴溜溜转了会,还是选择了雕像。

半晌后,街角,背人处。

“嘶!”沈欣如吃了雪糕被冻了舌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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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天之涯,海之角

让沈欣嘶嘶的,并不是石头里真的有翡翠,虽然她也听说过“神仙难断方寸玉”,但她对自家老师的神通广大,还是知道那么一些的,至少,给她的感觉是,老师做出什么,仿佛都不值得奇怪。

她此时只是惊叹于,眼前的那红翡,是如此的漂亮!

而看到眼前少女再不复当初的木头形象,许广陵也是欣慰地笑了笑。

果然。

生命,只要还是“生命”,就有复苏和重新生长、绽放的机会。

接下来的时间,如水般流逝。

而他们的踪迹,从也西南辗转到了东南,再从东南转折而上。

从南沙群岛的椰子,到广粤的凉茶,从古书记载的小洞天,到现今盛行的山水胜地,许广陵一路带着沈欣,穿城过镇,跋山涉水,顺带着,给她讲解,关于修行的,起步阶段的方方面面。

然后,在西湖湿地,两人分开。

长时间的跋涉,虽然已经有相当的修为,但沈欣的意识中还是积累出疲惫,而这段时间,许广陵也并未再给她架设“小灵境”。

她的起步就是灵境,现在既然基础已经打好,并且已经进入第二级了,也是该让她体验一下“凡境”了,要不然,她还可能错觉地以为,修行就是灵境中的那个样子呢。

许广陵给她的任务是,在离开他教导的情况下,独自完成第二级、第三级的晋升,然后再到“云岭之城”来找他。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需要精读一千本书。

不限书目,也不限题材,但以她的喜好为准。

这其实,就是要她安稳安定下来,在以修行作为前提的基础上,好好地体会一下身心慢慢蜕变的感觉,在生命的根本性提升中,细品那“岁月静好”。

感受生命本身的美好,感受一步步走近“生命源泉”所带给她的力量。

而后,许广陵独自一人返回金陵。

在那个伴随着他整个少年时光的建筑里,许广陵在沙安上安静地坐了一夜,然后惯例地弹了几支曲子,再然后,大宗师重新化身小学生,汇报着近一年来的诸多事情。

随后,这无人居住的建筑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许广陵转向周老师家。

在检查了一下周蓝兰的唱歌水平之后,他重新列了两份歌单。

一份是模仿学习的,是与周蓝兰风格相近、水平接近只高出半级一级以至两级这样的。

另一份,则纯粹是让她学做人的,如王莉的《卷珠帘》、谭晶的《九儿》等,以周蓝兰现在的水平,想靠近这个层次,需要的,不仅仅是努力。

许广陵给了她一粒果子,让她当面吃下。

这果子的主要作用不是调补她的身体,而是滋润她的喉咙,真正的“滋润”。

这一粒果子,能让她本来可以打八十分的天赋,再往上提个十到十五分,真正地达到接近巅峰的层次,当然,这种改变会是细微的,需要几年以至于十几年的时间。

如果周蓝兰足够用心,凭她日后天籁般的嗓子,是能达到歌唱家、艺术家的水准的,正儿八经地自成一“家”。

而哪怕不用心,当一名红极一时的歌手,也是轻而易举。

随后,许广陵依然用针灸的方式,给周老师和师母重新调理了下身体。

三大根本窍的第二窍虽然名为识窍,但还是让许广陵的整个身体层面带来了极大的提升,而对于身体运行的奥秘,他也了解得更多。

比去年时,要多得太多!

这次的调理,有效期再不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而是几乎可以伴随他们的终身。

温和但绵绵不绝的力量,会在他们的身体内慢慢地一点一滴地释放,释放程度视他们的身体状况而定。

若耗损、虚弱,则释放得多一些,若正常,则释放得少一些。

无论如何,自此以后,这一生,他们都将无病无痛。

若无意外,这也会是许广陵最后一次为他们调理了,也有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随着在大宗师之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高,许广陵和一切的“凡俗”,也都越来越远,包括人,也包括事。

又和大佬通了次电话。

电话中,许广陵说出了“云岭之城”的构想。

那边震惊、惊喜和激动皆有之,半个小时后,大佬代表集体给出回应:“全力支持。”

这也并不意外。

以他现在的高度,只要不是反国家反人类,那几乎所有的要求,都不会被拒绝,最多也就是支持力度上有所差别而已。

而这件事,将是他以大宗师的手笔,在横断山脉区,开辟一个,本草的国度,医师的国度,居住的国度,旅游的国度,美食的国度……

这些所有的“国度”,合而为一。

这也是他为“华夏”,所做的一件事。

而其萌芽,当初从日本归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从整体到细节,这些时日以来,在意识中渐渐架构完成。

海边,许广陵如正常的游客一般,吹着海风。

其实这个时节这个时候根本没什么“正常”的游客会这么做,不提温度,光是那粗砺的海风,就足以让人发出“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是不是失了智”等一连串自问。

吹了半天海风,傍晚时分,这位“正常”的游客,改变了散步的方向,径直向着那深沉黑暗的大海走去,并很快地没入其中。

一个巨大的冰块,将许广陵冻结其中。

而随后,这个冰块就在接近于海底的地方,缓缓地,向着南方的方向,漂流。

冰雪为床,黑暗为伴,许广陵几乎关闭了对于外界的绝大部分感知,只留“一线灵觉”,而后,他的全副心神和意识,都沉浸在了识域中,沉浸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要形容的话,这也可以说是大宗师层次的闭关吧。

之前一路周游,也一路把图书馆的书籍通过鉴天镜摄入在了识域中,此际,慢慢地消化和提炼,是事务之一,而事务之二,就是在清净玄寂中,慢慢慢慢地,感知和体验身心的一切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广陵第一次醒来,然后让栖身的冰块缓缓地上浮。

然后他就看到了,冰天,雪地。

也通过鉴天镜看到了这片冰天雪地中极具标志性的生物,企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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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终,下面进入地球篇(新手村)的最后一卷,大概一个月两个月(?)后,大家应该就可以陪伴主角,开始新的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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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梦幻之城

“终于到五一了!”

在县政府时一派端庄闲雅的纪妍,还没等回家,只是刚回到自己的车上,就已经小小地雀跃起来,像是切换了一个人格桌面。

她是县政府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工资一般般,福利待遇什么的也不必多说,没什么亮点,倒是每天的事,杂七杂八的,惊人的多。

有时上面来检查,省里的,市里的,到县里,到街道,她多半是跟组或协助人员之一。

事前、事中、事后,往往一忙就是小半个月。

一年来上那么几回,让人煞是吃不消。

还有,说好的一周五天班,事实上周六还是要上班,说好的周六只上半天,结果有时下午也要在单位耗着,而一旦遇着什么事,风吹也罢,草动也罢,那更是全周值班。

哪怕啥事轮不到你,你也要在班上待着!

不过也因此,她手机每月50g的流量,经常也不够用的,有的时候还不到月中呢,就没了!

总之,一个字,忙。

两个字,没空。

在这种情况下,每年的五一十一长假,就显得尤其重要了,其意义丝毫不下于学生时代的寒假暑假,再加上可以调休,几天完全有可能延长到半个月。

这就是“悠长假期”了!

这时间,她多半和几个闺蜜出去旅游。

一开始,她们没经验,往往跟团去一些热门的旅游景点,什么京城啦又什么周庄啦之类的,结果……

结果不提也罢。

好好的大姑娘出去,回来就变成咸鱼干了。

痛定思痛,她们不住地修改着出行地点,而对于旅游团的选择上,也越来越有心得。

不过这一次的五一出行,既不需要跟团,也不需要确定地点。

老早老早老早,就已经确定好了。

梦幻之城!

“吁!”

哪怕这些年已经去了不少地方,再不是一个旅游方面的菜鸟了,想到这次即将要去的地方,纪妍也依然是有点坐立不安,激动,兴奋,还有忐忑夹杂,小心脏怦怦怦跳得,都和她大学时初恋差不多了。

她,赵蓝,钱小芹,这次是她们三个人一起。

而钱小芹也是这次出行的关键人物。

路线已经规划好,这个方面是赵蓝的拿手好戏,她么,在自己的县城里都分不清东西南北,有时在县城逛悠,不靠手机导航都找不着自己家的!

所以她一直有着两个手机,就怕在外面的时候,一个手机用到没电了。

虽然这种情况,一直都没有发生过。

从县城到金陵。

从金陵到大熊猫基地。

从大熊猫基地到康定,中间要穿过一段四公里长的二郎山隧道,而事实上,到这里,对很多内陆人来说,就已经算是“高原地带”了,虽然它并不高。

不过纪妍三人完全不怕。

海拔比这高得多的地方,她们也去过!

三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其实可是久经考验的!

“哎哟妈呀,终于解放了,可把老娘给累死了!”赵蓝打来电话。

纪妍笑着接起。

她在县政府,赵蓝在银行,钱小芹在医院,平时其实都是大忙人,特别是钱小芹,能忙到六亲不认。

就今天晚上的高铁。

她们要先各自解决晚餐,然后洗个澡,然后在纪妍家会聚相携去高铁站。

一路无波,顺顺当当地到达了康定,又从康定到达了理塘。

到了这里,就不需要她们操心什么了,因为从这里有直达梦幻之城的地铁,也只有地铁。

“人真的好多啊!”纪妍感叹着。

“当然了,梦幻之城嘛!”赵蓝亮了亮手里的地铁票。

这是一张有点特殊的票据,质地是薄壳塑料,看起来和银行卡差不多,制作得很高档的样子,所以很多人都会保留票据,作为此行的纪念。

扬起的地铁票正面,最外侧,是灰色虚线的世界地图,中间的,是红色实线的中国地图,再然后,就是红色线条里的,一块淡蓝色区域。

那上面,四个极漂亮的手写体汉字,“云岭之城”。

这也是梦幻之城的正式名称,或者说官方名称,但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几乎都没有人叫它的正名。

问世两三年以来,“梦幻之城”的称号,既是渐渐,也是很快地,取代了它的官方名称。现今,云岭之城的称呼,大多数时候也就仅仅限于官方了。

“尊敬的各位旅客,云岭之城到了!请您带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请有序排队,不要拥挤,祝您旅途愉快!”

纪妍三人等了快有十分钟,她们乘坐的这一节车厢才徐徐打开。

地铁里就有卫生间,每个车厢都有一个,和火车的布局差不多,而当下了地铁,映入她们眼帘的,依然是卫生间,和地铁平行的长长的左右看不到边的过道,间隔着一个又一个的卫生间或者说洗手间。

纪妍三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并拿出手机来拍照,虽然这里的照片她们早就在网上看过了,但自己拍的肯定是不一样。

“每两个洗手间,间隔三十米。”钱小芹道。

“在梦幻之城,你永远都不用担心想上厕所找不到地方,这是出行在外最尴尬的事情之一,这也是梦幻之城最最最贴心的设计之一!”赵蓝道。

她们说的,都是网友总结出来的,“梦幻之城导航条”。

纪妍笑着补充:“下了地铁,哪怕你不需要,也应该去洗手间一次,这是梦幻之城不能错过的体验之一!”

三人当即照办。

左右望了一下,她们去了左手边的卫生间。

其实左右距离都差不多!

卫生间里并没有异味,一点都闻不出。

“你不用为在卫生间里深呼吸而尴尬,我们都是这样的!”

进入了卫生间后,纪妍三人还有点本能地小心屏息着,但很快地,她们发出惊奇,并用一种恍然的语气道:“哇,真的没有异味呢!”

岂止是没有异味。

一种淡淡的清香飘荡在里面。

然后,在洗手的台上,以及卫生间的里面,她们发现了不止一株的盆栽。

“看起来是盆栽,其实不是,它们是正常长在地里的。”赵蓝再次补充着导航条。

她们一边说着讨论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卫生间里的布局。

这不像是卫生间,更像是一个布局极考究的客厅。

迎客厅!

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她们喀喀喀地拍着照,那绿意昂然的盆栽,那不规则椭圆形极具时代感的四边都可以站人的洗手台……

“去梦幻之城,你最好带一个大内存的手机!”

“友情提醒,128g,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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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蒲公英会员通道

下了地铁,过了卫生间,前方便是长长的大厅通道,如同地铁的地下通道一般。

常规步行,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纪妍赵蓝钱小芹三人快步走着,或者说大步走着更恰当些,一边走,一边交谈,刚才的卫生间“参观”,便已经打开了她们的兴致。

走着走着,灯光渐暗。

见此情景,三人却陡然激动起来。

“黄金阶梯要到了!”赵蓝大声道。

远远近近,其他的游客好多也在这般地嚷道,便连耳边的脚步声,也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又走了大概三分钟,广阔的大厅通道中,所有的灯光俱皆熄灭,这是地下大厅,本应是一片黑暗的,但这时,幽幽的黄色光芒,破开了那黑暗。

黄金阶梯!

纪妍三人连走带跑,站在了一眼看不到头的阶梯面前。

如楼梯一般的阶梯,任何都市人都极熟悉的构造,但这里的每一个阶梯都有一米之宽,一步是肯定跨不完的,一层接着一层,遥遥斜上延伸。

但纪妍三人和其他游客一般,这个时候,几乎全都没注意那阶梯,所有的眼神和心神,都被间隔着阶梯的黄金苔藓给吸引了过去。

纪妍三人,这一小刻,独占这一列阶梯。

她们站在宽达十余米的阶梯底下,左边,是黄金苔藓,右边,是黄金苔藓,而再往左再往右,又是平行排开的阶梯和苔藓。

站在苔藓边,纪妍三人全都不自觉地屏息以至于窒息。

青苔,她们其实都见过,好多旅游景点都有的,水底、岸边,水池里,甚至水缸里。

但那些都不成规模,很少单独以青苔来作为独立的景点。

而此刻,她们的眼前,形状类似青苔的苔藓,从她们的脚下,长长地向着上方,跟着阶梯一起延伸而去,而这苔藓的表面和内部,都在发着光。

有的淡黄,有的橘黄,有的金黄。

不同的黄参差在一起,如同高高低低的黄色音符,也如同童话般的星空。

它们闪烁着。

如同在低语。

在这幽暗的地下通道中,它们是唯一的光芒。

在纪妍三人不自觉的屏息中,一种幽幽的清香,不知不觉地沁入她们的身心,从最初的屏息,随后,三人俱都不由自主地深呼深吸,长途的跋涉,身心上的些微疲累,在此刻,仿佛一下子都被刷去,洗去。

然后,她们拾阶而上。

对三人来说,这是一段不可思议的梦幻和童话之旅。

她们左边,她们右边,她们上头,她们下头,都有游客,但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的一些低语,此外,便连脚步声都变得缓慢和轻柔。

手机,相机,以至于摄影机,闪光灯,拍摄声,交相夹杂。

清新清香,弥漫在这阶梯中,而纪妍三人就在这清新清香中,跟着那黄色的“萤灯”,一路向上,或行,或停。

九十九级阶梯,看着多。

实际上也很多。

以这一米之宽的巨大阶梯来说,九十九级,大概相当于爬十五到二十层楼了。

但在纪妍三人的感觉中,这阶梯好短!

几乎才没走几步,就到头了!以至于,三人心头竟然升起莫名的惋惜感觉。

过了阶梯,就上到地面了,此时,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太阳的光芒取代了刚才地下通道中的幽暗,明亮地洒照在干净开阔的广场上,这时,人又多了起来,类似于车站机场的安检处。

长长的队列排起。

广场前方,一字排开,一个又一个的窗口和通道。

纪妍三人看去,只见两种通道相互夹杂,“普通游客通道”、“蒲公英会员通道”。

“走,我们走这边!”钱小芹微昂着头,带着自豪,领着纪妍和赵蓝走向了其中一个“蒲公英会员通道”。

所有的“普通游客通道”,都排着长长的队。

而那些“蒲公英会员通道”,固然也都在排队,但队形短多了!钱小芹她们所在的这一列,前面居然只有不到十个人在排队。

很快,就轮到了她们。

“请输入您的会员号和密码。”

正常的电脑操作,钱小芹按提示输入,pgyz111345,然后页面跳转。

“您是蒲公英二级会员,本年度可以进入的次数为2/2。”

“您是蒲公英二级会员,单次在云岭之城的居留时间为11天。”

“您是蒲公英二级会员,可以携带二人进入,请确定携带人数,0,1,2。”

ok!

钱小芹打着响指,带着纪妍赵蓝两人,在左右两侧长长的排队者羡慕至极的眼神中,走出了通道。

普通游客,需要提前在网上申请,得到通过后,才能得到梦幻之城的游览资格,而据说好多人都通不过,因为每天、每个月、每年的游客数量,都是有限制的。

申请如果通过,三年之后,才能再次申请。

而就算申请通过,普通游客,在梦幻之城也才只有三天的停留时间。

无数的游客,据说,不,不是据说,都有着这样的一个模式:

申请未通过,哀叹。

申请通过,狂喜。

游览之后,再次哀叹。——三天的时间,实在是太太太太短了!

关于这些,不论是钱小芹,还是纪妍赵蓝两人,都是知道的,此刻,钱小芹三人好奇地看着手里刚拿到的卡片,这卡片将用于在梦幻之城的一切消费,当然,它也会在11天后失效。

“哎,11天还是太短了,我要是能考过三级就好了,到时,就能在这里待上15天了,正正好!”

15天,是她们五一或十一能折腾出的最长休假时间。

“就这已经很好啦!”

过了通道,前方又是广场,而广场上,每隔三米,不管是横三米还是竖三米,便是一个操作台,她们需要在这个操作台上,确定所住的地方。

“普通游客进入”

“蒲公英会员进入”

站在操作台前,钱小芹点了第二个按钮,然后再次地输入会员号和密码。

“钱女士您好,欢迎您来到云岭之城。”

“请确定您的入住人数,1,2,3。”

“目前有115处居住楼16145间三人套房可供选择。”

在下方的列表中,钱小芹选了半天,最后其实还是随意地选了一个。

至此,梦幻之城的游览,算是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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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无名

纪妍三人入住的,是一栋九层高的楼房,不高,但很长,就和大学时的宿舍楼差不多。ぁ

“果然是这样啊!”

还离得远远的,纪妍她们便惊叹出声,然后驻足。

果然是网络上披露的那样,整栋楼房都被绿色所包裹,而绿色之中,则点缀着各种颜色的花,看起来,漂亮极了!

好多人围在楼外面四处走,拍照。

纪妍三人也不例外,从老远地看到,到走到近前,手机一路都拍个不停。

她们入住303套房,大门没有门禁。

到了三楼,钱小芹去开门,赵蓝则是好奇地用卡在301门上刷了一下,然后不出意外地,门没开。

这时,303开了。

三人俱都走进,然后打量着。

很简单的布置,但是该有的都有,床,床头柜,衣橱,吊灯,台灯,卫生间{洗浴间}如此等等,和一般的宾馆大同小异。

地上,是木头的地板。

床,床头柜,衣橱等,也都是木制。

不是胶合板,而就是原木。但是纪妍三人讨论了一下,也都不知道是什么木质。

此刻,这些木质家具,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木头味道,似乎不是香味,但挺好闻,伴着楼外的花香一起,让她们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虽然站在房间里,却好像处在绿荫中一样。

当然,从大的角度来看,确实也如此就是了。

房间加客厅的布局,三个房间没有主副,一般大小,里面的布置也几乎一模一样,三人随便选,然后安置,衣服,化妆品等等,这些摆放要花不少时间。

安置好后,按理说,应该先洗个澡然后睡上一觉的,毕竟之前也奔波了好长时间。

但三人都没有这个想法。

这里的时间太宝贵了!不能把大半天的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当然,她们一点也没感到累!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于是商讨吃饭。

这个讲究就多了。

住的地方,之前只能在规定的项目里选,而据她们所知,梦幻之城的住处,是分级的。

就和外面的星级宾馆一样。

钱小芹是蒲公英二级会员,所以她们入住的这里,好像也就是二星级居住楼,而在二星级之上,似乎还有三四五六七**星,当然这些都只是据说。

不管是之前的操作台,还是这栋楼的内外,都没有任何级别的标识。

但是根据网络上的一些照片和猜测,级别,确实是存在的!

应该是处于什么蒲公英级别,就会被安排什么样的住处。

但是吃饭不是这样。

梦幻之城中,可供饮食的地方和种类太多太多了,而这些并没有门槛,只要花钱就可以,但是……

梦幻之城,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条主道。

然后,每条主道上,九个节点,把相应的节点连起来,可以画九个同心圆。

饮食的层次,也就从这同心圆的由外到内,节节攀高,最wài wéi,一顿饭大概只要几块、几十块钱,进一层,就基本上翻一个数量级了。

关于这些,“梦幻之城导航条”里,说得清清楚楚!

纪妍打开她的笔记本,11寸的,很小巧,但肯定还是比手机大多了,开机后,wifi自动连接,没有密码。

她在浏览器里输入梦幻之城的网址。

纪妍在家的时候,这网址就是关于梦幻之城的简介。

但这时,网页自动跳转,呈现出地图,地图上,红色的星点标示着她们此刻的位置,然后地图右侧,从上到下几个按扭,景点,饮食,咨询,紧急求助。

纪妍点“景点”。

这一幅地图缓缓翻页,然后一个她之前在网上看过的同心圆地图出现在页面上。

“我们去哪里?”纪妍问着左右的好友。

“我来看看!”赵蓝接过笔记本,手指在上面四处点着。

她点的,是最wài wéi的也是最靠近她们的那一级同心圆,然后,逐次放大的地图上,被划分出的区域段里,一个又一个景区出现。

都是小的景区。

而所有的饮食点,都分布在小景区里。

“竹林岛”

“百草园”

“百卉园”

“九品莲池”

“热带雨林”

“雪莲台”

……

赵蓝一个一个地念着,然后左右晃头,“姐妹们,说,我们第一站去哪里!”

哪里都想去!

但是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三人还是决定去“九品莲池”。

这也是梦幻之城导航条里的标注,“如果你时间不够,如果在所有的景点里你只能游览少数几个,那么那些有‘x品’的景点,务必不能错过!”

按网络上的说法,这“九品莲池”,就是梦幻之城最wài wéi园区最核心的景点。

嗯,最核心的景点之一。

因为纪妍她们发现还有其它好几个前面缀着“九品”的景点,但是那些都离她们此时所处的地点较远。

楼下,大楼左侧,好多的单车,还有可供两人、四人、六人乘坐的多人车,都是人力踩踏。

出于好玩,纪妍三人没选三辆单车的方式,而是选了一辆四人的多人车。

一路绿树繁花,三人不时地停下来拍照,也不时地让其他的游客帮她们拍三人照,当然,也有她们帮别人的时候。

出门在外时,绝大多数的游客,都会变得热情。

更不用说,此时此刻,在这个被所有人称为是梦幻之城的地方。

宽阔的大道,道两旁,是高大的行道树,枫树、榕树、松树、柏树、法国梧桐等国内的常见树种,间隔不一地栽植着,看起来和好多都市或公园里的大道似乎并无两样。

但这里,道上很干净,除了落花落叶,似乎一尘不染。

另外,所有的行道树,都长得异常精神。

而出了大道,在两行行道树的各自背后,便是一望的绿色草坪,草坪上,各种花树,如繁星点缀。

大片的樱树。

大片的桃树。

大片的梨树。

或大片,或小片,或零星几株甚至只一株,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从大道上,不时地有小径旁出,延伸到那些花树区。

但所有的花树区,在这里,在这个梦幻之城,都不算是“景点”,在纪妍三人之前看的网页上,它们全都无名。

“哇,美死了!”

一大片的樱花,正盛开着。而落樱如雨,也正是樱花树的重要特点之一。

把车子从小径一直蹬到一片樱花树区,然后再一直地蹬到里面,三人也不下车,就那么坐在车上,一时间,沉醉在那被四面樱花包围的场景里。

一阵微风过。

她们的头上身上车子里,都是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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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无尽花海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

每年春夏,从最南的冲绳岛,到最北的北海道,樱花跟着季节和气候的脚步次第开放,延绵达数月之久。

而很多喜爱樱花的人,日本国内的有,国外的也有,也顺着这样的路线跟着一路从南到北,称之为“樱花の旅”,并由此而诞生出大量的樱花文化。

其实如果按照栽种的绝对数量来说,中国的樱花,未必就比日本的樱花少。

中国没有国花。

樱花不可能是,数量再多都不行,文化象征根本不符。

那么,符合的有哪些呢?

答案是没有。

没有任何一种花,能完全地、完整地诠释这样一个泱泱大国的形象气质。

中国也罢。

华夏也罢。

它也罢,她也罢,牠也罢。

都太复杂了。

从数千年以前,延续到现在。

熟悉历史的人,或者哪怕是中小学生,学历史的时候经常会接触到这样一个句式:“公元前xx年……”

很多人司空见惯。

但其实,“大历史”,就在这里面。

公元不是重点。

重点是公元前。

秦王灭六国,莅临天下,诏曰“始皇帝”,那一年,是公元“前”221年。——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公元纪元诞生之前,两百多年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了一个大统一的政治帝国,而在此之前,更早早地经历了一场文化大爆炸,那是一场开天辟地般的文明盛宴。

而后。

几千年一路走来。

几番统一,几番崩溃,几多盛世,几多沦丧。

曾经站在最巅峰,笑傲天下,于世界之巅独领风骚;也曾经经历最黑暗,江山倾,文明颓,国民命脉,系于敌人的马蹄和枪口之下。

我们笑过。

我们也哭过。

我们得意过。

我们也失意失望以至于绝望过。

别人经历的,我们经历过了;别人没经历的,我们也经历过了;别人过去、现在、未来,已经经历的、正在经历的、将要经历的,我们都已经经历过了。

所有的所有,我们都经历过。

而那些所有的经历,都沉淀在几千年的岁月里,化而为《二十四史》,化而为《诸子百家》。

化而为《牡丹颂》。

化而为《爱莲说》。

化而为《竹石图》。

化而为《白杨赞》。

……

有什么单独的一种花,能代表这样的一种经历呢?

没有。

就连复合的,都很难。

也所以,中国没有国花。

然后,很多人,在欣赏上,凡“美”皆爱。

就如此刻,纪妍赵蓝钱小芹三人,在繁茂的樱花树下,赏了一会樱花如雨,并轮换着疯狂地拍照,而后,她们又辗转到了邻侧的一大片梨树下。

梨花正开,莹白如玉。

樱花的粉白是美,梨花的莹白一样是美,前者缤纷,后者温润。

便连拍照上,都显示出了一些差别。

在樱花树下的时候,三女跑跑笑笑,疯疯癫癫,而当到了梨花树下的时候,她们拍得更多的,是很文静的淑女照。

赵蓝更是言道,明天要换身白裙子,再来这里拍照。

樱花味淡,迹近不闻。

梨花香清,但也不是以味而名。

此刻,三人在梨花树下,梨花丛中,不自觉地闻嗅着,却闻到一种浓烈的醉人的香味。

“这是什么香?”纪妍的鼻子一股脑地嗅着。

“不在这里。”钱小芹道,“这味道我很熟悉,我绝对闻过!你们等等,我想想,我肯定想得起来!”

然而想了好半天,她也没想起来。

钱小芹急得跺脚。

远处比较多的人语喧哗声帮助她们确定了方向,三人蹬着踩着,大概七八分钟后,眼前看到了一片紫。

待来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一片紫色的花海。

无数和她们一般的游人,在这看不到边的漫漫花海内外徜徉。

不止是游人,还有大量的蝴蝶和蜜蜂。

特别是蝴蝶。

花是大朵的花,紫白交加,如葡萄一般,串串垂挂。

有一米高伸手就能摸到的,有两米高悬在头顶的,有三米四米以至十数米高,漫延着形成“花山”、“花海”的,而这一片,不知是几亩,还是几十亩,又或更多。

大量的蝴蝶翩飞穿插于这些花山花海中,丽日下,场景如梦似幻。

当来到近前并把自身也融入进了这片花山花海中的时候,纪妍三人彻底说不出话来,什么赞什么美都没有了,只有神魂颠倒完全迷醉。

太美了!

太香了!

她们和很多很多的游人一般,仰着脸,闭着眼。

然后,深呼吸。

深呼,深吸,来回反复,像是要把整个身体都给打开。

好久之后,钱小芹才依然一脸迷醉着道:“紫藤花!我从来都不知道,紫藤花可以漂亮成这样!也可以香成这样!”

然后就是拍照。

疯狂地拍照。

这次,是真的疯狂!

她们给自己拍,相互拍,然后拍花,拍各种花架,拍蝴蝶,动态的,静态的。

一直拍拍拍。

就好像手机电量无限并容量也无限一般。

车子一直行在这片紫白色的花海中,好像无穷无尽,但兴致之上,纪妍三人居然没有一人感觉疲累,而后,还是时间的因素,让她们勉强从神魂迷醉中稍许清醒,并根据手机地图,调整了一下车子的方向。

然而蹬着蹬着,又不自觉地蹬进了另一片花海。

依然是浓郁的香,老远地就闻到。

但这一次不是醉人,而是沁人。

哪怕不是有意地深呼吸,也自然而然沁人肺腑的那种。

也说不出是清香,还是暖香,又或是甜香。

“槐花!我最喜欢槐花蜜了!”赵蓝嚷嚷道,“嗳,妍子,芹子,你们说这里有没有槐花蜜卖?”

赵蓝的姥姥和姥爷是养蜂的。

小时候,她有喝不完的蜂蜜,而那些蜂蜜中最多的,也都是杂花蜜,唯一的一种纯正无杂的,就是槐花蜜。

那也是赵蓝的童年记忆。

但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赵蓝的姥姥姥爷先后逝世,都快有十几二十年之久了。

这期间,赵蓝不是没再喝过蜂蜜,而是再没喝过记忆里的蜂蜜。尤其是近些年来,不要说超市里卖的那些加工蜜,就是好多原始蜜,而且据说是槐花蜜的,赵蓝也没喝出记忆里的味道。

不知道是她的记忆出错了,童年味道被提升成很美,还是现在的蜂蜜,真的就不行了。

但这时,来到又一片漫无边际的槐花树下,并穿行于这一片白色花海中,闻着那熟悉至极的味道,感受着那沁入肺腑的清香。

深藏的记忆,再次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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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万树繁花砌此春

樱花尽处是梨花,梨花侧畔是紫藤,紫藤尽处是槐花,槐花侧畔是……

是纪妍三人都不认识的一种树。

高高大大的,而且还很古老的样子,基本上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有点像柏树,也有点像梧桐树,但树上正开着花。

很大的,像是牵牛花一样,也很香。

但这显然不是牵牛花。

赵蓝猜它是不是白玉兰,但被钱小芹否定了。

她们又问身周的游人,连问了三四批,也都不知道,只得罢了。

正因为不知道,然后它的香味也很特别,所以纪妍三人又在这种树下拍了很多的照。

这树很高,这花也很高,想人和花一起取景是很难的,所幸的是地上稀稀疏疏地落了不少花瓣,和那些花瓣一起照,也算是合影了。

于是取景重点变成了脚下。

三个女生变换着各种站位,其中不乏金鸡独立手脚勾连的。

这对女生来说相对容易,但对男生来说就比较难了。

赵蓝在照。

她穿着运动鞋,一只脚点在地上,另一只脚的鞋带被她上举的手轻轻拈起,确实是“拈”,靠鞋带肯定是提不起这脚的,所以这手拈鞋带只是一个装饰性的动作。

手放开,脚还会在那里。

而落在地上的牵牛花一般的花瓣,被她们拾缀着聚拢起来,成了一个空心的圆。

赵蓝就站在这个圆中拍照。

三人依次拍照着,随后,这个圆又变成了一个心形。——这也算是基本操作了。

她们走后,先后倒是有不少人对着这个摆成心形的花拍照,然后又有一个小伙子进到这个心形中,学着纪妍她们之前的一个动作,即金鸡独立手挽脚式。

他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虽然磕磕绊绊,但毕竟还是把这个动作给摆了出来,引来他的同伴和边上其他游人的一阵掌声。

但好景不长。

就在拍照过程中,此君,卒。

唔,是再撑持不住,体内自生怪力,支使着他留在地上的那只脚不停地向外点点点,连点了几次,此君不得不放开了手,让两只脚团圆,这才终于克服了不讲道理的大地引力。

赢得周遭一阵善意的嬉笑。

这也算是小点缀了。

纪妍三人再次前行,这次,又进入了一片紫荆树丛中。

其实,不论是时间,还是肚子,都提醒着她们最好是回到主干大道,向目地的而去,但之前一不小心错入花海,似乎再出不去了。

本来在不知名的花树下拍了很多照,她们稍有点倦,已经是打算蹬车去吃饭了,但刚出了这种高高大大的树丛,紧接着,一片火烧云般的紫红入眼。

似乎是从地面开始,一直到五六米高的树顶,一片片一条条的,全是花朵。

紫红开满了每一棵树。

而这树,漫山遍野,呈现在她们眼前。

“紫荆!”

赵蓝惊喜万状地欢呼一声,便舍了车子,两手张扑着像是疯丫头一般地跑进树丛里去了,而随后,纪妍和钱小芹两人也不甘其后地,扑捉起赵蓝来。

其实很多游人都这样,不论男女。

甚至不论老少。

万紫千红,一片又一片的丛林,一片又一片连天漫地的重紫和繁红,又或粉,又或白,如此等等,让所有游人的庄重和矜持都一点点地减却。

一点点。

再一点点。

直到所有的矜持都被减却殆尽,然后整个人一起,伴随着那些绚烂到极致的花树,在春野里绽放和疯狂。

不知多久之后,当回到车上的时候,纪妍三人都累瘫了,简直变成了废人。

便连脚底板都开始生疼起来。

“天啦噜!我走不出这花阵了!”赵蓝有气无力,却又夸张地说着。

其实并不夸张。

纪妍也说了个天,“天!我在手机上居然找不到这些花树的介绍!它们在这个景区算是……算是……,天了,连被起名的资格都没有嘛?这也太不公平了!”

纪妍不自禁地,想为她们之前游览的这些花树,打报不平。

不论是最开始的樱花和梨花,还是后面的这些,不要说这些所有,单独拿出一个来,都足以让她们感叹此行不虚了,但这些所有列在一起,居然都不算“景点”?

那它们算什么?

算是大道两旁的行道树吗?

这才只是大道左侧,其实,右侧也是一样。

“真想把大道两侧的这些花树,一种种全都看过,一样不漏!”

这不是纪妍三女谁说的话,但却是她们共同的心声,这从她们前望后望,左望右望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但最后,三人还是互相勉励着,才终于从那几乎不可抗的诱惑中暂且脱离了出来。

她们实在是太累了,也太饿了!

要去补充能量了!

早上的饭,还是六七点钟在地铁吃的呢,而现在……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看了时间之后,三人又是惊呼,但脚上却着实使不出多少劲,依然还是有气无力地,把车子向着之前计划好的目的地蹬去。

车子终于再次回到大道,在大道两旁繁花的一路相伴之下,三人不停地蹬蹬蹬。

但不时地,她们停下来。

只有小半是为了暂且休息一下,倒有大半,是为大道两旁的丽景所吸引,真正的“丽景”,纷繁艳丽。

漫山遍野的。

春天,在这里被彻底点燃。

“只有十一天!我先前以为十一天足够了的,现在看来,一百一十天都不嫌多啊!”纪妍哀叹着。

赵蓝附加以“啊啊啊!简直了!”

“傻子,一百多天,花期早过了!”钱小芹故作淡定地说着,然后被两位闺蜜一起讨打。

直道尽头,是平道。

而平道对面,是一个月亮门,也就是国内很多景区或园林里常见的,圆形拱门。

月亮门下,有工作人员在售票。

纪妍三人早从网上知道,这个“九品莲池”的票价是一百元,然后,蒲公英会员有优惠,像钱小芹是二级会员,便优惠了二折,实打八折。

而这个优惠,是纪妍和赵蓝两人也都有的。

排了小半天队,终于过了这个月亮门,而纪妍三人手中,都多了两样东西。

一是白纸的小票据,刷过卡后,上面显示着收取了八十元。

二是九品莲池的景点票。

和前头的地铁票一样,也是一样大小的精制塑料质卡片,可供收藏的那种。纪妍低头看去,只见卡片正面,是一朵大大的荷花,而卡片背后,则是立体式的平面绘图。

偏水墨的那种。

图上,最中间,是一个比较大的圆形池子,而周围,是八个较小的池子围绕,而这些所有的池子里,都是荷叶荷花,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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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九品莲池

走进这个“九品莲池”景区,眼前,空空荡荡。

没看到莲花,没看到池子,同样也没看到什么小吃馆之类。

“呃?”纪妍惊愕了一声。

其实不止她一个人惊愕,周围有好多先进后进的游人,跟着一起发出类似的惊讶声,然后纪妍三人便突然听到一声带着兴奋的话语:“走!朝前走就是了!”

却是一个人带着同伴大踏步地朝前,而此人明显是老马识途。

于是纪妍三人也不待问,跟着一起向前。

这一走就要命了,刚才蹬着车还不怎么样,此刻步走起来,才发现真的是很累很累,而且是又累又饿的那种,兼整个腿脚都开始生疼,当下最想的,就是找个凳子歇一下。

然而三面看去,除了其他游人之外,便都是一片空空荡荡,哪来的什么凳子?

“我要改变对它的评价,哪里是什么梦幻之城,一点都不体贴,差评!”赵蓝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刚才你还说,死在这里都值呢!”纪妍打趣道,她指的是之前在紫荆花丛中,赵蓝疯疯颠颠时所说的话。

“死丫头,我就不信你的脚不疼,来,让老娘看看!”赵蓝说着。

她并不是“看”,而是两臂一合,整个人像是根面条一样挂在纪妍背后,然后赵小芹也不甘落后,跟着有气无力地挂在她的背后。

纪妍两腿一软,差点带着两人一起瘫坐地上。

“你们说,要是出五块钱,有小哥哥愿意背我们么?”纪妍回头,对两位闺蜜嬉笑道。

“我五块就够了,芹子十块,你么,至少二十块!”赵蓝切了一声。

“凭什么?”纪妍道。

“对呀,凭什么?”赵小芹也不服。

“就凭老娘九十二斤!芹子九十九,你么……,小哥哥都背不动你,得小叔叔才行!”赵蓝说着,然后不出意外地,被纪妍回头一顿暴打。

就连背后的赵小芹都笑得用一只手臂有气无力地捶着她的肩背。

笑闹了一阵,三人才提振精神,继续向前走。

这一走,不知不觉地,就又走了几百米,而且路还高低不平,不过所幸的是,很少需要往上走的,大多是有往斜下的阶梯。

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还需要返回。

到时……

差不到已经想到几个小时后几人的境况了,三人都是一阵哀叹。

然后,突然地。

走在最前的纪妍停住了脚步。

而紧跟着,落后一两步的赵蓝和钱小芹也都停了下来。

三人的鼻子,不约而同地连连嗅着,就连脑袋也都不自觉地左移右探地。

一阵突如其来的香味,清香,又或者说幽香,让她们片刻间做出了这般近乎一致的动作。

其实香味她们不是没闻过。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之前在那些万花丛中,樱花就不提了,虽然一簇簇一树树地相当醒目,但着实没什么香味,但就连很淡的梨花,都给人一种“香远益清”的感觉。

后面的紫藤花槐花等更不用说了。

老远的,那香便如潮水一般,把人给漫灌。

但是。

现在的这个香,不一样。

很不一样!

纪妍三人一时间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估计两时间也还是说不出,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在闻到这香的一刹那,便本能地做出了一致的动作。

停步。

闻嗅。

探寻。

就像兔子看到了苜蓿,松鼠看到了坚果,东北人在川渝吃了几年火锅之后,重新坐在了大烩菜的面前。

不一会,三人便确定了,这是荷花的香味。

但是。

怎么会这么香?

香到让人动都不敢动,怕挪下脚步,这香就会消失。

香到让人动都不想动,只想静静地站着,全神贯注地闻着那香。

那香,如同最轻微的风,如同最细小的雨,一点一点地往人的身体里渗,却又每渗个一点一点,都能让人明明显显地感受到。

而也就在感受到这些的同时,身体的所有疲倦,甚至连同着饥饿一起,都仿佛被那香味一点点地挤走,冲走,然后让人不自禁地把更多的精神,投入到感受那香与身体的交融中。

身体仿佛在融化。

那香味渗入多少,身体便融化多少。

三人都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并心灵跟着那轻微的风细小的雨一起,轻柔,轻柔,轻柔,放松,放松,放松。

如果有俯视的视角,此刻,就能看到。

无数的游人,如纪妍三人现在这般,走着走着,突然地就定住了。

他们停下了脚步,闭起了眼,没有一丝分心地,在全神感知着什么。

而整个九品莲池景区的游人,其实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走动着,说笑着,打闹着,也有有气无力着,如纪妍三人之前一般。

那是刚刚过了好多个月亮门的人。

而还有一拨人,则如纪妍三人现在这样。

止步着,静默着,感受着。

或虽然在走动着,但多无说笑,只是慢慢地走动,而其整个身心,也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放松。

他们都是进入景区的人,在空荡荡的景区内走着,然后,踏入了某个“界限”。

这界限,突如其来。

而后,绝大多数游人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感受,也跟着突如其来。

天地仿佛静止,仿佛不存在。

只有自身还存在着。

然后,一点点风吹,一点点雨润,似乎要把身心所有的疲倦、尘垢、僵滞、冷漠等等俱皆洗涤干净,代之以轻松、清爽、活泼、灵动……

阶梯下行处,一个老者手拄拐杖,静静地站在那里,两眼似闭未闭,似看未看。

如果再细看,不时地,他用嘴悠悠长长地吁着气,然后再用鼻子,细细但一样绵长地吸着气,胸腹则跟着呼吸很大幅度地一起一伏。

如此反复。

阶梯转角处,一个僧侣状的中年男子,两手合十,口中轻诵。

他的全身都很放松,但身体却又站得极直,说不出的一种挺直,展现出和绝大多数游人都不太一样的风姿,让人一望之,便印象深刻。

视角再向前。

一处有着木质长靠椅的平地边上,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正在做瑜伽。

两张并排隔了稍许距离的瑜伽垫上,一大一小,俱皆一板一眼地做着肢体的曲伸动作,缓慢,似乎还显得有点僵硬,但是,两人都做得很认真,很投入,浑忘了周遭一切的样子。

……

从某种意义来说,整个九品莲池景区,都是静默的。

虽然。

有人走动。

有人说话。

有人吃饭,当然,也有人在做饭。

包括其它很多种的行为。

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或者说氛围,笼罩在这个景区内,让所有的行为,都变得那么认真,那么投入,与此同时,却又那么云淡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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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吃

这一刻的体验,对纪妍三人来说都是陌生的。

先是闻到香味而不自觉地驻足,然后就像个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其实还是知道的。

她们站了大概半小时左右!

眨巴眨巴眼睛,“醒”来后,三人的动作各自不同。

纪妍一直眨着眼睛,就像一个开关处极度接触不良的灯,开了后要闪烁个好久,才能真正亮起来。

当然,纪妍眨眼睛的频率没有那么快,她只是过好一会儿才眨那么一次,但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她的睫毛挺俏的。

赵蓝在活动着手脚。

两手上举伸懒腰。

双手合拢反举过头,把自己的身体尽力往上拔。

两手抱腿,把自己的上身往腿上贴,让自己的身体“折叠”起来。

然后在原地无规律地蹦跶。

如此等等。

钱小芹更猛一点,这姑娘在翻跟头,两手朝地一接就是一个侧向的跟头,就在纪妍眨巴了一会眼睛的时间,她已经连翻了好几十个跟头,当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翻着翻着,刚回转到三人之前所站的地方,她就突然停了下来,如同断电了一般,然后手捂肚子,皱起眉头,“好饿!”

岂不是好饿!

被她这一说,纪妍和赵蓝的肚子,居然也都很有灵性地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刚才,好奇怪!”纪妍话说从头。

“奇怪个鬼哩,赶紧找地方吃饭,再不吃饭老娘就要驾崩啦!”赵蓝拉着她,就开始噔噔噔地大步向前走。

三人越是向前,香味越是清冽。

明明是下午的时间,偏偏给了三人一种正当凌晨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完全是那香味所带来的。

而且,越是走,三人越是饿。

饥饿的感觉,被莫名其妙地放大,而且是极限放大。

香味越来越浓,很快地,三人看到了池子,还隔着大概几百米,也不知是大池还是小池,但这时完全顾不得那些了,就在左边的边上,一排溜的房屋伫立在那里。

最前面,是很大也很醒目的,“洗手间”。

后面,隔了点距离,随着走近,纪妍三人越来越看得清楚,“小鱼炖”,“木桶鱼”,“黄金藕圆”,“藕盒”,“鳝鱼米线”,“泥鳅豆腐”……

有点奇怪的一连串店铺招牌。

但纪妍三人见怪不怪,她们早从网上了解到这一点了,虽然,了解得不是很详细。

这里的饭馆,每一家,都只做一样吃的。

比如那个标着“鳝鱼米线”的饭馆,就只做鳝鱼米线,没有其它的!没有鳝鱼面条,也没有泥鳅米线!

所以这里也没有菜单,根本不需要点菜,大多数时候,直接说来个大份小份的就行了。

“快点,我们吃哪个?”赵蓝磕着脚,也就是点脚或者说跺脚的动作,然后胳膊晃动着左右两边的闺蜜。

“小鱼炖!”

“鳝鱼米线!”

每一家门口都有着大量的人,无所谓等不等,但上菜似乎很快。

基于快上加快的原则,三人统一了意见,鳝鱼米线。

来到这家馆子门口,三人才发现好多人是围成了一个圈,而圈子中间是两口大锅,都是直径大概两米的那种,一锅里烧着水,一锅里烧着油。

烧水的那个四边挂满了漏勺,漏勺里装着米线。

而烧油的那一口,前后两边各站了一位厨师,其中一个不停地把黄鳝放进锅里。

“活的!”

赵蓝道。

是活的,鲜活的黄鳝,但放进油锅后,它就猛地朝前蹿,而就在蹿的过程中,它的身体四面开花。

站在另一边的厨师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大筷子,在不停地夹着,夹起一条,手里的筷子抖上那么几下,那鳝鱼便四散着,变成鳝鱼条落进大碗里。

“好残忍的样子。”有人说着。

这多半都是新来刚到的。

因为刚说完类似这样的话,他们的嘴巴便或开或合,然后说出另一句话:“好香啊!”

是的,好香。

极奇异的香,那种鼻子呼吸一次嘴里口水就能掉下三斤的浓香、异香。

大碗,放进煮好的米线,放进斩成小段的鳝鱼条,再浇上汤水,一碗米线就成了。各种佐料放在一边,自己加。

长条板桌上,一碗又一碗米线如流水线般地做成。

大碗三十,小碗二十。

没有人说贵。

似乎到旅游景点被宰一刀是正常的?

纪妍三人依次刷卡,不过她们还是有折扣,依然是全都打了八折。

基于饥饿的程度,三人不约而同地都要了大碗。

还没等她们吃呢,口水就快要控制不住了,因为不止是门口的异香,屋内,一条条的长桌边,一个又一个正在吃着的人,全都吃得唏哩哗啦,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而没过多久,纪妍三人,重复了这样的情景。

直到吃完,直到走出这家饭馆,三人才开始议论起刚才的米线。

“真香啊!”

“太好吃了!”

“啊啊啊!天天吃都吃不够!”

洗手间里,三人洗漱了一番,出来之后,看着那一排溜长长看不到头的饭馆,开始讨论,是不是要把每一家都吃过去。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说她们一共才只十一天的时间。

就是这里的景点,都是很多,而好像每一个景点里,都相应地伴有饭馆。

三人还在这饭馆一侧,没往别处走,然后就听到身边来往走动的人不停地说着:

“炖小鱼真是好吃死了!鲜呐!那小鱼面汤和米饭,就大米饭我都能顿顿吃五碗!”几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从她们身边走过,其中一个摊着巴掌,竖起五指。

“藕盒没得说,就算是大份,一份也根本不够啊!”

“一份才刚够我塞牙的!”

“胖子,你吃了几份?”

“不多,就四份而已!”

边上的又一伙人,这般说着。

看着这些人的样子,明明是刚吃过,纪妍三人顿时感觉自己又饿了,要命的不止是饿,是嘴里的口水啊!

三人对视一眼,赶紧地,向着背离这片饭馆的方向而去。

这是天堂。

这是地狱。

这是地狱般的天堂。

总之,太可怕了!

要是再不走,三人怕她们全都会控制不住,然后再找个馆子走进去!

真的,刚才的鳝鱼米线,真是太太太好吃了!她们以前吃的那些,那都叫什么啊,那也叫鳝鱼米线?不,不是,那也叫饭?!!!

走着,三人再次不经意中对望着。

赵蓝嘴巴小咕嘟了一下,明显是吞了下口水,不过她的两位闺蜜都没有笑她。

“这么好吃的馆子,我们那里怎么没有啊?”

她们已经开始哀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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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人间仙境

吃饱喝足,人生乐事。

严格讲起来,是没有任何快乐能和填饱肚子所带来的满足感相比的,毕竟,对于生命来说,这是最最最基础的快乐。

最基础,也最不可代替。

对因种种原因而患有“快乐缺失综合症”的人来说,只需饿上那么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六七天,然后坐在一碗烹调好的美味而又富有营养的清汤面前。

端起来,喝。

那就是久旱逢甘霖。

如同缺水很久的河床和大地,都出现了很多的裂口,横七竖八,散乱不堪,此时,雨水便从天上落下,一点点地滋润着,那种身体能够明显感受出来的滋润。

生命一点点复苏,重新欣欣向荣的感觉!

一碗汤喝完,整个世界都升华了!

快乐和满足就这么容易!

但事实上,认真追究起来,也并不容易。

因为饮食是本能,而控制这种本能,在没有外在条件限制的情况下,是需要控制力的。

一顿饭不吃,需要10%的控制力。

两顿饭不吃,需要20%的控制力。

三顿饭,也即一整天不吃,大概就需要50%的控制力了。

换言之,这种情况下,控制,面临着倾覆。

特别是夜晚,漫长的夜晚,清寂无事之时,水面上的50%,和水面下的50%,便会发生争抢事件。

两三天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吧?不能这样干!

要科学地节食,嗯,节食!而不是戒食!

小笼包太好吃了!

不行,明天要吃顿红烧肉补补!

哇,辣子鱼我最喜欢了,雪白的鱼头鱼片,火红红的辣子辣油!

……

相当一部分人,第二天的时候,其控制力,便会全军覆灭,并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吃上整整三顿的“硬菜”。

于是,本来想戒食或者减肥的,不减反增,体重陡升三斤!

所以,不容易的。

能在这一点上,自始至终,牢牢地把握着控制力,就算是战胜自我了。

如果一个人连自我都能战胜,那ta没有什么战胜不了。

对这一天来说。

纪妍赵蓝钱小芹三人并没有节食戒食的念头,只是出行在外,一个小小的条件限制,便让她们在早饭之后,直到下午将近五点,才吃上了第二顿饭。

中间错过了一顿。

而又因一直在活动,身体上的活动和心理上的激动波动,导致能量消耗较大。

又因某些她们不知道的原因。

消耗较大变成消耗巨大。

然后,又面对着一份可以真正打高分的“美食”。

快乐,很大的快乐,仿佛整个春天都在身边盛开和围拢着的感觉,就这么突如其来。

而直到此时,她们进入这个景区,还没有看景呢!

不过,正在朝景而去。

脚底板似乎不疼了,便连全身的疲累,仿佛也都神奇地失去了踪影,但三人本能地“小心”着,相谐缓步而行。

清风徐来,发丝微动。

三女莫名地都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如诗如画,于是,对望着,便又都笑了。

纪妍笑得浅浅。

赵蓝笑得咧嘴。

钱小芹笑得恣意。

单纯的美好,就在笑容中展现出来。

渐渐远离了饭馆,便也远离了那些浓香、异香,而她们一开始闻到的那种无以名之的清香,则又分明起来。

并且,随着她们的行进,越来越分明。

慢慢地走近。

还没到近前,三人的耳边便传来周围嘈嘈切切的低语。

那是夹杂着诸如惊喜、激动、难以置信、果然如此、名不虚传等等情绪的表达。

而当景象映入眼前,纪妍三人,也都是各不相同的低呼。

很大的池子,应该有好几个学校的操场那么大,但池子的大小不是重点,重点是荷叶荷花的大小。

离她们最近的,池塘边缘的荷叶比较“小”,直径只有一米来宽。

而越向远去,荷叶便越大,从一米,渐渐地大向两米,甚至,还有接近三米的样子?

而一朵朵同样巨大的荷花,或者红的,或者白的,就那么交杂掩映在这些大大的绿盏中。

纪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顿时,荷叶的清,荷花的香,它们共同组成的那种清香,便犹如实实在在的清水一般,扑面而来,扑面而下,沁入头脸,沁入胸腹,甚至一路沁入到脚底板。

最明显的表现是,她不自觉地扭了扭脚趾。

左脚的,右脚的。

不停地蜷着又伸着。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她身边的赵蓝和钱小芹几乎和她做着一样的动作。

她更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这片池塘的周围,无数的游客,做出了和她们类似的举动。

甚至,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不觉得。

而这一切,都出乎本能。

本能。

而随后,来到当面,纪妍她们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池塘。

或者说,彻底的池塘?

但这么说同样不是很恰当。

一条又一条大概只有一米宽的小径伸入这个池塘里,然后这些小径又纵横交错着。

不待多言,不待多看,纪妍三人和那些先来的游客一般,径直走了进去,和那些荷叶荷花作更亲密的接触。

真的走了进去,才发现那些荷叶真的巨大。

动辙高过人头。

动辙大过人身。

不需要用手牵扯,只需站在小径上,最多或前或后走上那么几步,便可以和那些荷叶或者荷花作最近的接触,而纪妍她们以及其他人,很多人的表现都是,鼻子极限地凑近。

然后。

嗅,嗅,嗅。

不止是鼻子在呼吸,更像是整个身体都在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出了池塘中的小径,其实走着走着她们才发现,这个池塘被一个十字径给贯穿,十字径是三米宽,而很多小的一米宽的小径,内外联络着十字径以及池塘的边缘。

池塘边缘,四面,间隔较大地,是一排又一排的木质靠椅,靠椅的长短不一,有只能坐一个人的,有适合两个人的。

也有适合三四个人的。

还有更长的,能容十几人甚至几十个人坐的那种。

纪妍三人找了一张适合三人的,坐了上去,也是倚靠在那里。

哪怕时间步入春夏,白天不是那么短了,此刻,也已经天色将暮。

微风带来清凉,带来静谧。

更带来近在咫尺的荷叶与荷花的清香。

三人坐在这里,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甚至,间或地,她们闭上了眼睛。

暮色渐浓,不知几时,远远近近的灯盏一盏盏地亮起,有挂在两米三米高的高竿上的,也有镶嵌在地面之下的,把整个广场映照得,如同月宫。

人声隐约,香气氤氲。

恍兮惚兮,似在人间,似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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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从九品,到七品

一样的华灯,一样的傍晚,一样的莲池景区。

不同的是,纪妍三人所在的是“九品莲池”,而王峰一家所在的是“七品莲池”。

九品最低,一品最高,但梦幻之城从问世到现在,对所有人都开放的只是九品到七品区。而关于六品以上,哪怕是网络上,也都是云里雾里,“无图无真相”。

王峰一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梦幻之城了。

准确地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他们和无数的游客一样,住在最外围的居楼里,然后向最近的景区、最外围的景区也即整个的“九品景区”出发。

消费很高,比国内好多的旅游景点都高。

不是说单项的花费高,就以那个九品莲池来说,门票也就是一百块,而其它位于“九品景区”但没挂着“九品”的区域,门票更是只有五十块。

但住宿+游览+吃饭,一天怎么也得个上千块。

普通游客在梦幻之城的游览时间只有三天,而第一次来时,王峰一家就足足待满了三天。

来时只打算一日游,还笑景区官方画蛇添足,弄了个不知所谓的三天期限。——也只有那种很闲很闲很闲的游人,才会在一个地方待上好几天吧?

这样的想法,到了离开的时候,变成了——

为什么只有三天,而不是三十天?

或者,不用三十天那么长,就算把三天变成六天也好啊!为什么偏偏只有短短的三天?

但其实,当时离开的时候,王峰心里虽然是极度不舍,但也未尝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因为三天的时间,他们一家三口足足花了三千七百块。

然后还有纪念品。

再算上来程去程,为了这一次出游,总支出是七千多块。

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身体不好,孩子正在上学,房子还不是全款,需要月供,而他们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也才八千来块。

每个月、每年的收入,扣除了必要的固定花费和备用资金之外,那真的是一块钱都不舍得多花。或者这样说稍嫌夸张,但多花个一千块,那是足以引起心疼的。

而且会心疼好久。

七千多块,对当时的他们而言,真不是个小数目!

但看着女儿和妻子的高兴和满足,再想想自己的满足,也算值了。

不就是钱嘛!

钱算什么,拼命干就是了。

往死里干!

男子汉大丈夫,纵使生不得五鼎食,死亦须五鼎烹。

呃,这个目标高了点,他这辈子肯定是完不成了,他就算想去拼也不成,老婆肯定第一个把锅扣在他脑袋上,让他清醒点。——鼎食之前,你还是先扛口锅冷静冷静吧。

不能大拼,但小拼是必须的。

九品景区,门票,一处一百元。

八品景区,门票,一处一千元。

七品景区,门票,一处一万元。

虽说“九品”就已经超出了王峰的想象,更绝对超出了他的见识,而且女儿妻子这两块心头肉也都开心满足了,但当时,离开之时,王峰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定。

现在我只能带你们来玩九品景区的,有朝一日,我一定带你们去八品的、七品的!

甚至,还有六品五品四品的!

而那个“有朝一日”,来得很快。

下过决定的第二年,他们的家庭年收入已经从十万变成了二十万。

虽然只多了十万,但真不是翻倍!

从“家庭可支配收入”方面来说,翻的,不是一倍,而是足有十倍八倍!

所以这一年的五一长假,王峰手一挥,“宝贝,还想不想去梦幻之城啊?”

到了梦幻之城,王峰力排众(妻)意,直接带着两人进入八品景区。

“这一天下来得花个多少钱呀!”老婆化身老妈子,喋喋不休。

但当进入景区之后,她住嘴了。

随后就是一路的星星眼。

神态比和他恋爱的时候更动人。

这是第三个五一。

而他们的家庭年收入,已经突破了五十万。

所以王峰再次地奢侈了一把,把女儿和妻子带到了七品景区。

当前的收入,依然不能满足他们在七品景区内肆意地逛。不止是不能肆意地逛,就连大方地逛都做不到。

但这没有什么,少逛点就是了!

而且,真要说起来,随便一处,就足以让他们待个一天了!

遵照着前两次的顺序,当然,也是女儿和妻子的意见,王峰的首选依然是莲池区,“七品莲池”!

似乎依然是和前面两次一模一样的月亮门。

但从这个门走过之后,手里的小票上提示的不再是三百元,也不再是三千元,而是足足三万元!

这也是梦幻之城颇让人诟病的一点,老人不免票,儿童不免费,不管你是七十八十九十,还是一岁两岁三岁,统统一样的票价。

别说免了,连折扣都没有!

据网络上得来的信息,梦幻之城只对一种人折,蒲公英会员!

但那不是花钱就能得到的会员,而是需要实打实的考核的。

这两年里,王峰虽然已经把唯二的爱好之一改成看《中医药周刊》了,但这种程度的涉猎,加上两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从一个完全的门外汉跨过蒲公英一级考核的门槛。

他考了好几次,都只有四十来分。

距离六十分的过关线还有不小的差距。

过了月亮门,小票被妻子拿过手中,她看了看,然后却只是咋舌,而并没再喋喋不休,只是拿小拳头轻轻捶了丈夫的腰间一下。

似嗔也似喜。

那是揉和了责怪、喜悦以及骄傲的情绪。

唯独没有不满。

女儿今年已经七岁,但依然被王峰挂在肩上,也不知还能挂几年,反正挂一年少一年了。

父女俩在玩着手拉手的游戏,都是乐此不疲。

哪怕已经是七品景区,哪怕门票贵得让很多人咋舌,但过了月亮门之后,和当初九品八品区的相较,人群的密集度似乎并不见少。

面对空无一物的入口景区,王峰一家不再诧异,和其他人一起,大步向前。

这次,走的时间较短,很快地,他们就踏过了一条无形的“线”或者说“界”。

清香骤然扑鼻。

这是很不科学的,网上很多人都在讨论,但自始至终也没一个定论。

其中一个说法是梦幻之城根本不是凡人能为,而完全就是仙人手笔,评论和点赞居然还极高,一个个说得煞有介事。

也是挺搞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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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第三条线

真要有什么仙人,一个人就能称霸世界了吧。

就算不喜欢称霸,弄个“天下第一教”什么的也好啊。

如果连这个也不喜欢,那就肯定是整天修炼想要飞升了,根本不会去管人间什么事。

闲得蛋疼,去搞个景区出来?

没这个道理!

这是怎么也讲不通的。

这是网上驳斥梦幻之城仙人论的一个看法,同样很多人评论支持和点赞,王峰便是其中之一。

在他看来,梦幻之城官方还算是懂得轻重的,没趁势搞什么鬼鬼怪怪的宣传。不然,就算一时偷鸡搞得再火,迟早也会被整顿。

那梦幻之城算什么性质呢?它确实真的很“梦幻”。

这个网上同样有结论。

灵山秀水!

造化钟神秀!

古人不是早就有这么说过么,全国各地,全世界各地,这样的地方也不少嘛。

就比如最近一些年很火的九寨沟,那也很“秀”啊。

再比如那个万恶的贡品响水大米,其它的地方就种不出来嘛,为什么?还不是地理环境特殊,肯定也是灵山秀水!

还有昆仑山,很多传说你以为是假的?

我有一个同学就是昆仑山附近的……

梦幻之城问世后,关于这样的讨论很多,也很火,都可以弄一个独立的版块出来了,可是官网实在是太垃圾了,各种方面的垃圾!久而久之,连询问路线什么的,都没有人在那里发帖了。

而是散乱在其它各大小论坛,又或者博客朋友圈之类。

王峰就知道一个旅游论坛,里面有一个独立的梦幻之城版块,自两年前开始,他也算是里面的常客了,反正隔个十天半月肯定是要过去逛一逛的,也不一定发帖,就是看看。

这次,就又可以发帖了,满满的干货!

过了那个界限后,一家三口又是愣住了,女儿也从王峰身上下来了,然后三人不停地深呼吸着。

这都算是惯例了。

前面两次来到梦幻之城,也是这样的。

但毕竟一年才能来一次,隔了一年的时间,记忆虽然还是很清晰,但感觉和体验却已经有点陌生了。

所以,当又一次的情景发生,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全身心地投入,仿佛来到了仙境。

最开始的冲击,最为强烈!

一道无形的线,分割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就好像鹅毛大雪飘飞的凛冽寒冬,揭开厚厚的毛毡,一下子踏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

又好像是反过来,在一个烈阳高挂的炎炎夏日,人都快要被烤熟了,突然一下子走进了空调房里,那真的是从身到心,都是激灵的清爽!

当然,这么做后面可能会感冒。

但在梦幻之城,不需要这样的担心。

有人说自己正生病着,不想出来玩,结果硬是被友人拉来了梦幻之城。然后怎么着?身上的毛病莫名其妙地好了!果然,生命在于运动嘛!

有人说自己高血压,来梦幻之城玩了一个月,结果血压居然恢复正常了!

有人说自己高血糖,有人说自己糖尿病,有人说自己肿瘤,有人说自己花柳病……

反正就一个鬼扯。

你敢这么扯,我就敢那么扯,你敢这么那么扯,我就敢那么这么扯。

中国网友的扯蛋能力绝对是独步世界的,扯到最后,在梦幻之城这件事上,结论居然是不管你有什么病,来梦幻之城就行了,包好!

这样的谣言还挺火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被抢了生意的其它景区,作为竞争对手在暗地里煽风点火。

总之,一向很半死不活的官网难得地作官方发言,义正辞严地进行辟谣。——那些都是假的,毫无依据可言!请广大的网友和游客朋友们,千万不要相信,更不要以谣传谣!

很多人在这声明下发言,搞怪居多。

结果官网又发挥了一贯的德性,没半天,锁了!

网友又乐了,纷纷在其它地方发帖,“元芳,你怎么看?”

“大人,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结果是沉寂已久的元芳同志,又一次抛头露面,名响江湖。

王峰去的那个论坛也有关于这方面的讨论。

这是比较资深的旅游论坛,虽然混的人不是很多,但成员很多都是资深驴友,不管是主帖还是回帖,水帖都很少,发言还是很有含金量的,整体的论坛风气很好。

这里面的讨论,就中肯多了。

因为很多讨论者,都是实打实地去过梦幻之城的。

到九品区的有,到过八品区的有,到过七品区的同样也有!

但是六品区的没有一个,也不知道六品区之类的实际上存不存在,又或者只是官方的宣传手段,属于故弄玄虚。

大家比较认可的结论是,梦幻之城的所在地,确实是一个灵山秀水的福地。

这里远离都市区,污染极少,抬头看到的都是蓝天。

真正的“蓝”天!

地下的水就更不用说了,被重重山脉分割着,外面的污染更是一点都进不来,随便一处地下水,弄不好都是极品的矿泉水。

所以如果长久生活在这里,身体肯定会很好的。

但梦幻之城是什么德性?普通人在那里只能待三天。

有钱都不赚的!

普通人的钱就不是钱了?

而在这样的一个前提条件下,就算地方再好,也不顶用啊。

三天,真的是太短太短了!

但是地方,是真的不错!

如果你有钱,如果你能够消费得起,真的,强烈推荐你去七品区!七品比八品好,八品比九品好,好太多了!

就如这一次,只是刚刚进了“七品莲池”的月亮门,三万就没有了!

王峰为什么能咬牙作出这样的大笔消费?就是被那些资深驴友的吐血推荐给忽悠了,用网络流行词来说就是被种草了,而且不可自拔。

当然,前面九品八品区的自身经历,也是必不可少。

过了那条线,一家三口就又一次地沉迷着,感受着身体和心灵一起,仿佛被那种清香从头到脚从外到里洗刷的感觉。

洗刷刷洗刷刷。

刷得干干净净。

大佬们说得没错的,到这里治病什么的有点悬,但如果是亚健康,那确实是靠谱。

什么亚健康,都受不了这样的冲刷!

滚!

滚得远远的!

清醒过来后,在有意识的状态下,王峰重又深呼深吸了几口,感受着莫名的美好和喜悦,然后掏出手机,对着已经露出一角的饮食区拍了张照。

随后便顺手发在了那个论坛。

“第三条线!”

“天气很晴朗,太阳很好。”

“心情不错。”

在所发的这第一张图片下,他这般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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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 众说纷纭

〖一楼〗冰淇淋加熱:

七品区!

〖二楼〗bread88:

大佬求带!

〖三楼〗阿米巴方方:

只去过九品区,对七品区只能馋涎!那距离现在的我太远了。

〖四楼〗我叫王小民:

两年前,自从我去了一个叫做梦幻之城的地方,回来后,便多了一个奋斗的理由。

还在奋斗的路上,王狗蛋,你要加油啊!

〖五楼〗同样未知:

2333,一样奋斗ing……

〖六楼〗双人鱼舟:

四月刚回来。

想把老爸老妈也带去的,可任我使出浑身解数,任我怎么告诉他们,我不!差!钱!就差学小马哥一样拿出钞票来点烟了。

他们还是只有那句话:“你钱要攒着,不要乱花。”

但平时电话里,他们总对我说,要多吃些好的,水果不要嫌贵,衣服也买几套好的,不要嫌贵,周末放假什么的有空就多出去玩玩,不要怕花钱。

敢情用在我自己身上,就是怎么花都行,怎么花都好。

用在他们身上,就是乱花。

〖七楼〗swordman:

感叹。

楼上,我们不一样。

但我们两个的父母,很一样!

〖八楼〗吾當逍遙:

可怜天下父母心。

楼上两位,你们要多劝说一点,但其实劝说不是很有用,碰到这种情况,你要强硬一点。

就两个字:用强!

啥也甭说,先把他们的车票机票给订了。

然后告诉他们,退不了!

车票退要扣很多的手续费,机票退就废了!

他们就会从了!

〖九楼〗飞旋:

啊哈哈哈!

楼上楼下,有相似情况的,告诉你们,就这么办,有用!

〖十楼〗肥仔家的:

看着手上碗里的泡面,看着楼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看着主楼里图片上露出的那片建筑,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请问怎么才能快速赚钱?在线等,挺急的!

〖十一楼〗fanxi:

同问!

〖十二楼〗倒霉老猫:

有力气的就多用力搬砖。

有头脑的就多开辟几个门路,休闲和周末时间别瞎**出去嗨了,用点心!

然后等你们家拆迁的时候。

手里就会有钱了。

〖十三楼〗持中无否:

楼上的你是魔鬼么!!!

说正经的。

以前总觉得自己好歹也算个有钱人,不算很有钱,但也算中等有钱吧,但自从去了梦幻之城……

我能说,在那里喝了一杯茶,就花了我二十万么?

〖十四楼〗夜梦冰:

茶很好喝。

〖十五楼〗卅卅sa:

???

〖十六楼〗莩沙:

二十万的一杯茶,我仿佛发现了什么……

!!!

〖十七楼〗closewindow:

细思极恐。

不,细思极妒!

上面的那两只,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入到六品区的,……是六品区吧?

〖十八楼〗暴走的萝卜条: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十九楼〗刻录黄焖:

前年去了九品区,去年去了八品区,今年去了七品区。

明年想去六品区。

〖二十楼〗风中城市:

???

不是三年才只能去一次吗?!!

〖二十一楼〗读书流浪:

同问!

〖二十二楼〗来了就是朋友:

伙计们,进入梦幻之城,过安检时,两种进入通道你们看到了吗?

普通游客通道。

蒲公英会员通道。

三年一次是只针对普通游客的吧?

〖二十三楼〗蓝白蓝白蓝:

三个月可以进入一次。

一次可以待半个月。

——三级蒲公英路过

〖二十四楼〗菡萏轻舞:

一级路过

二级怎么考也考不过@_@|||||

〖二十五楼〗从头再来l:

羡慕!

口水!

哎,学土木工程的怎么破?

〖二十六楼〗虚空赛场:

楼上,你可以从头再来,hhhhhhhhhhh

人生就是一场比赛,没到终点,什么时候都可以是起点。

〖二十七楼〗炎界之人:

不是蒲公英。

去年去过一次。

今天春节的时候试着再申请一次,过了……

〖二十八楼〗在地狱掀翻神座:

什么鬼!

我也申请了,结果秒拒。

难道我申请时遇到的是机器人客服,而你申请时,恰好遇到人工客服,而且那个工作人员当时心情很好?

就像现在的楼主一样。

〖二十九楼〗zhenglj:

同机器人客服╰ひ╯

〖三十楼〗宅墨:

加班ing

楼主一定要多拍点图啊,这几天就靠你的图补充能量了!

〖三十一楼〗あ暗夜あ:

刚才也试着重新申请了一下。

结果……

╰_╯

〖三十二楼〗元吉2:

我来总结一下

蒲公英会员是亲生儿子

普通游客是后娘儿子

还有一些莫名其妙通过的家伙,是朋友家儿子?

……

王峰发了帖之后,并没有立即就关了,而是等着回复。

这个旅游论坛并不是像天涯那般,很大型,成员很杂,流动人员也很多,很多人在里面混了好几年,也未必有超过十个相识的。

相对天涯来说,这个论坛是比较小众的。

具体到梦幻之城版块,就更是了。

里面很多成员,都是认识的,不少人还有过线下聚会,至于出游的时候在论坛里呼啦一下,约上一些人同游,就更是多见了。

王峰在里面不是很活跃的分子,但也不是万年潜水员。

他的好友列表里,好友也是破百了的,其中很多都是互相关注。

而像他现在所发的这个帖子,肯定是会引起关注的,这不用多说,一是他这个发帖人,二是他现在所处的地方。

果然,没多一会儿,底下就唰唰唰地盖了几十层楼。

最终破千,问题一点都不大。

评论里很多都是很熟的id,而每看到这样的一个,王峰便是微微一笑。

确如主楼所言,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好。

天很蓝,阳光很明媚,女儿妻子都在身边,那种特有的清香更是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样,不停地往身体里渗着,真的是如梦又如幻。

梦幻之城,网友们起的这个名字,实在是不能再贴切!

看着评论里一些关于父母的所言,王峰稍有点沉默。

其实,他的父母就是那样的。

父母都是老一辈人,也穷怕了,根本不可能把钱花在什么旅游上面,同样,也还有另一方面原因,他母亲的腿有关节炎,不能长时间走动。

所以去年今年,当他试探着说带老俩口一起出来转转,而且也同样再三表示了,现在不差钱的时候。

母亲说,我腿不能走,你爸去吧。

父亲则说,你妈腿不能走,我一个人去个什么劲,白花瞎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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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压压心

父母两人一辈子都没有出游过。

也就是大学入学的时候,看他一个人父亲实在是不放心,千里迢迢地把他从家里送到了学校。

而后却又匆匆返回,别说什么旅游了,就连在学校那边住上一晚都不舍得。

此时此刻,站在这个让很多人都向往甚至是梦想的“七品景区”内,一时间,王峰没有去想帖子里那些关于“六品景区”的事,而是对着评论里的“蒲公英会员”,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蒲公英感冒药。

对于感冒,以及整个肺呼吸道,蒲公英可以推出那样的神药。

那么,对于关节炎……

王峰也知道自己这是瞎想。

从情况看,蒲公英是专门研究呼吸道的,别说它对疾病有没有其它方面的研究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是权贵大豪,而且是很有很有能量的那种,倒是可以洒下大把的钞票,让蒲公英腾出一部分研究人员出来,专门攻关人体老年性关节炎。

但他是吗?

他不是。

别说大豪了,连小豪都算不上。

想了又想,王峰迟疑了一会,然后拉开好友列表,给“紫眼猫猫”发了一封站内信。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也是蒲公英会员?

王峰想对蒲公英多了解一点。

网上这几年关于蒲公英的议论很多,但其实一大半是关于那个感冒药,以及它所引起的医药方面的一些变革。

而此时,王峰才发现,网上真正关于蒲公英本身的资料和信息,少得可怜。

至少在此之前,他一点都不了解。

“爸,我饿了!”

小天使皱着小眉头,揉着小肚子,表示她此刻饿了,走不动路了,然后另一只手拉着王峰的手摇曳着,表示需要重新回到爸爸的肩扛式自走车上。

“妈妈也饿了,爸爸也饿了,来,宝贝儿,上来!”

王峰说着,动作极熟悉地把女儿带到身上。

“大宝贝,你也来!”

接着,王峰又这般对老婆说道。

“去你的!”

妻子打了他一下。

女儿在肩头咯咯地笑。

“乖,小宝贝,坐稳了啊!”王峰对女儿说着,然后一个弯腰侧身,强行把妻子给公主抱了起来。

妻子惊笑,却不敢大幅度挣扎,只得任由他一扛一抱,带着娘俩个,大踏步地向着左前方那片有着建筑以及大量人聚集的地方走去。

饮食区!

问世几年来,梦幻之城的饮食和它的景点一样,轰动世间。

很多人对这里面各种饮食的评价同样是那四个字,“如梦似幻”!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里面几乎所有的菜式外面也都有,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很多人耳熟能详的,像什么“红烧肉”、“酸菜鱼”、“宫爆鸡丁”、“凉拌素三鲜”等等之类。

但。

根本不一样!

同样的名字,完全不一样的菜。

不一样的味道,更不一样的用餐体验!

反正就他刚才发帖的那个版块里,就有一个长期的置顶综合帖,“盘点一下梦幻之城那些让你馋涎欲滴的美食!”

那也是这个版块、这个论坛人气最高、回复最多的帖子。

回复达到了三万多!

如果谁想把那个帖子从头翻看到尾的话,那不是在浪费时间,而根本就是在自杀。

大约半小时后,王峰一家已经坐在了其中的一个馆子里。

这些饭馆都是统一的建筑样式,统一的门面装饰,就连挂在门口上方的大字招牌,字体都是一模一样,嗯,除了具体的字不一样。

这一点也是颇让人诟病的。

#梦幻之城的饮食区是程序员设计的么?#

“就算是程序员设计的,也该有个ui吧?”

“不要污蔑程序员,我有三个程序员朋友,一个喜欢养花,一个喜欢养鱼,还有一个喜欢看美女,他们都是很艺术的好不?”

……

和八品区、九品区的一样,这七品区里,同样是一个馆子一样菜。

在这里想学大土豪,点菜点到想把桌子都摆满,那是不可能的,有钱都没得花。

而像王峰这样的,哪怕就一道菜,也足以让他心中暗自咋舌了,一年拼死拼活才五十万,到了这里……

好吧,到了这里,钱真的不再是钱。

连纸都不算!

唰地一下,不,是轻轻地“叮”地一下,钱就从卡里凭空蒸发了。

换来了两大一小三碗蒸气腾腾的……白米饭!

以及,一个大盘的松鼠鱼。

女儿还是能吃有刺鱼的,但到底还是松鼠鱼更省事些。

王峰周遭看了下,店里坐得满满当当,而一眼粗粗看去,外国人的数量竟占有约三分之一之多,看来对他们来说,多半也是吃不带刺的松鼠鱼更省事。

松鼠鱼一盘,一万二。

相比之下,白米饭就很便宜了,一个大碗的才八百,而女儿吃的小碗的更是只要五百。

只!要!五百。

也就是刚才刷卡听到叮的时候心中很是心疼了一下,随后,王峰就再没有心情想关于钱的什么事,而是所有的心神,都被那种不可思议的香味给勾引过去了。

此刻。

坐在桌前,桌中心摆放的是松鼠鱼,而桌边摆放的是白米饭。

王峰微微低头,把脸庞置于白米饭的上方。

其实店里很多人都在这样做,包括他的女儿,包括他的妻子,也包括身侧刚才和他们同时落座的两位外国友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德国的,另一个则有点像是英国的。

“翕!”

几乎有吸无呼。

一时间,王峰所有的心神,都陷入到面前的白米饭里面去了。

他也从来没有想到,纯粹只是白米饭,就可以香到这样的程度!

能不能勾人魂魄不知道。

能勾人舌头、勾人脾胃、勾人肚腹却是肯定的!

只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王峰嘴里的口水便大量地分泌,然后,仿佛整个五脏六腑,都被这香味给强行冲开了,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在呐喊着:

饿!饿!饿!

吃!吃!吃!

于是,遵照身体的召唤。

其实,也根本无法抗拒这种召唤,王峰拿起筷子,先没朝桌心的松鼠鱼上伸,而是直接就大口大口地扒了几口白米饭。

先来几口大白饭,压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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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我在人间好时节

先来几口大白饭,压压心。

再来几口大白饭,垫垫胃。

再来几口,舒舒肝。

再来几口……

还没等把心肝脾肺肾轮着给安慰一遍,王峰的筷子便捞了个空。

一整碗的白米饭,已经没有了!

这不是只有巴掌大的小碗,而且直径足有近二十厘米的大碗!这相当厚道极有份量的一碗米饭,要是换平日,王峰一顿都吃不完的。

而现在?

王峰一头问号脸。

别说什么还没吃菜,这一碗白米饭下肚,肚子压根就没什么感觉好不好。

好像他那平平无奇的小肚腩这一刻突然获得了神通,开启了一个连向异次元的通道。

王峰看向妻子的那一碗。

她同样在吃着白米饭,根本就顾不得吃什么松鼠鱼,而那同样的一个大碗米饭,现在已经过半了……

而女儿和妻子,几乎一模一样!

王峰抚额叹息。

九品区和八品区的那些饭菜确实也很好吃,确实当得起“如梦似幻”的评价,但根本没有这么夸张好不好?

就比如去年,白米饭好吃到让人完全顾不上吃菜的体验,是没有的。

突然想起了那个美食盘点的帖子里。

“人间至味!”

在一碗白得晶莹的米饭图片下,那位帖主这样说着。

王峰当时看时,觉得稍有点夸张,虽然他确实没吃过比梦幻之城更好吃的美味,而且,单纯从图片看,王峰感觉那位帖主要么是一个摄影高手,要么就是他的相机或者手机带了美颜。

图片比实物应该好看多了!

而这时,王峰看着妻子面前的碗,看着女儿面前的碗,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如梦初醒般,端着碗到前头。

“老板,再来一碗!”

这里的米饭并不是只需要付一份钱,然后任吃。

又八百块钱,从王峰的卡里被划走。

而这一次,坐下来,王峰并没有再那么猴急,而是终于能腾出一点点的心神,来近距离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米饭了。

粒粒分明,似断还连。

如石如玉,也晶也莹。

一时间,王峰只觉什么样的美好都能用在形容眼前的白米饭上。

而热气腾腾中,白米饭那特有的“朴实”的香味,在浓郁到了极点之后,真的变成了“人间至味”!

那是丰收。

那是满足。

那是金黄的稻穗在阳光下闪烁。

那是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稻杆的腰,在晚风中摇摆。

那是……

所有的所有,在此时,在此刻,汇聚成两个字

感动。

深深地呼吸着,由香味而幻化成的感动冲击着五脏六腑,王峰一时间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稻田,想到了大地,更莫名地想到了沧海桑田。

沧海桑田,几经变换,人间还是这人间。

王峰掏出手机,对着面前的碗拍了一下。

他既没有取角度,也没有调光度,更没有什么智能美颜。随后,在相册里,他点开了刚拍的照片。

真的是那么美!

美得那么朴实,却又美得那么夺目!

上传入之前的帖子。

王峰在图片下加了这样的一句话:“我在人间好时节。”

随后,赶紧吃饭。

但这一次,他在开动前,先站起来,把松鼠鱼夹了大大的一块放进女儿碗里,接着倒了点汤,然后,在妻子的碗里,他同样操作。

最后,轮到他自己。

鱼的外表,炸得金黄。

但这金黄很薄,筷子轻轻一碰,便破开,然后真正莹白如玉的质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有对比,才有发现。

而在对比之下,王峰才发现,白米饭的色泽和质地固然没有因之而变得黯淡,但此时此刻,它确实只充当着绿叶的角色。

同样是白,同样是晶莹。

但一者只是绿叶。

而另一者,国色天香。

看是国色。

闻是天香。

也就在这一刻,王峰才发现,原来香和香,居然可以有那么大的不同。

同样是馋人的香,白米饭的香中带着天然的朴实,而这鱼的香……刹那间,王峰想起了水,灵动的水,仿佛能够洗涤五脏六腑的水。

随后,他就只记得

给女儿和妻子续饭。

给女儿和妻子添菜。

给自己续饭和添菜。

而除了这些短短的间隙之外,他就只剩下一个本能。

吃!

除了吃,没有其它任何动作,除了吃,没有其它任何言语和评价。

终于,碗中盘中,饭菜殆尽。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王峰当初上学的时候,学过这首诗,也不知道现在的语文课本里,还有没有。

但事实是,他平常吃饭的时候,固然不会铺张浪费,吃米饭的时候,却也很少有吃得“一粒不剩”的时候,更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剩下个小半碗。

当然是倒掉了。

现代,日渐丰富的物质生活,让这种程度的小节约或小浪费变得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

硬要说意义,可能只有节约本身了,而无关物质。

但此时,王峰看着桌上。

他的碗中,妻子的碗中,女儿的碗中,还有桌中心的盘子里。

一粒不剩。

一滴不剩。

没有鱼头,店家干脆利落地去掉了那种装饰性的鱼头,而是把似乎像是藕粉一样的东西炸成了类似鱼头的形状,一样的好吃。

于是,一样地一点不剩。

看完了自己的桌上,王峰放目整个店铺里。

除了正在吃着的,刚刚吃完的那些,桌上的情形和他这一桌的一模一样!

绝无剩下一丁半点!

邻侧的两位外国友人,此刻,也放下碗筷,当然,碗盘里是一样的干干净净。

那位看起来像是德国的小哥居然还把盘子端到面前用舌头舔了一下。

但这事实上纯属徒劳。

下一刻,他放下盘子,对着坐在对面的同伴露出了摊手的无奈一笑。

“deliious!itisverydeliious!veryverydeliious!”然后,他这般说着。

“yes,iknow,iknow!it‘ssotasty!”他的同伴紧接着说道。

王峰在一边听着,脸上不禁露出了莫名的微笑。

外国友人也就这样了,在国内这边吃到什么好吃的,不是deliious就是tasty,而除了这些,好像再没有什么其它的话了。

或许,他们的文化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称赞美食的言辞?

就如同沙漠的国度里,不会有多少言语来形容和夸赞海洋一样。

不过随即,王峰却又一愣。

面对刚才的食物,刚才的那个白米饭和松鼠鱼,如果要形容的话,除了说好吃,除了说美味,然后再在好吃和美味之前加上非常的形容词……

除了这些之外,他好像也很难找到其它的形容了。

味到此处无言述。

或许。

就如那位帖主说的,人间至味。

又或者如他之前说的,我在人间好时节。

若非好时节,又哪能在人间,遇到如此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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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章 夫复何求

人最快乐的时候有两种:

一是睡足醒来。 小 说.

二是吃饱躺下。

好吧,这是猪。

其实真要说起来,猪比人生活得快乐多了,至少绝大部分的猪比绝大部分的人快乐。

但快乐只是生命的指标之一,而不是全部。

所以如果有知的话,猪一定会选择做人。

而人却不会选择去做猪。

有了一万二的松鼠鱼打底,白米饭一碗才八百块的价格,实在是太太太廉价和微不足道了,所以王峰完全放开了吃,最后,在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情况下,吃了足足四碗!

肚子确实是饱了,似乎饱到极至。

但身体并不难受。

不但没有丝毫难受的感觉,反而,肚腹处充实而暖和。

不仅仅是如此,两手是暖和的,两脚也是暖和的,就连头顶,都有一种暖暖的却又清凉的感觉。

走出店铺,阳光洒照。

一时间,王峰莫名地想起了那句古诗:“蓝田日暖玉生烟”。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当初学这首诗的时候不知道,现在一样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想到它,并从整个身心都洋溢出一种由衷的舒适和笑意。

“宝贝,我们先去躺会?”王峰低头对牵着他手的女儿道。

妻子牵着他的另一只手。

“嗯啊!”女儿的头有点一点一点的,像要……像要睡觉?

王峰微有诧异,但也不是很奇怪,人吃饱后本来就会产生倦意,更何况,刚才他们一家每人都吃得极饱!

妻子在家平日才一小碗的米饭,有时甚至更是不吃米饭而只是吃点菜喝点汤再加几块冬瓜之类的,今日却足足吃了三大碗!

仅次于他!

女儿也不遑多让,她的是小碗,但也足足吃了三小碗!

所以此刻他们一家是完全不适合去观览的,哪怕景致再好。

还是先去坐会。

其实,对王峰自己来说,也是相当不舍此刻的感觉。

他总感觉,刚才吃下的食物,现在正在比较快地消化着,米饭也罢鱼也罢,正在化成水,在他的身体里流动。

从小腹,流到手,流到脚,流到头。

流向全身。

真的!王峰确信他的感觉没有错!

而这种感觉,一样是前两次没有的。

但真回想起来,前两次,吃过饭后似乎也有类似的感觉,但那两次的程度太微弱了,微弱到没有现在这个明确的感受作对照,就根本无从体会。

王峰问妻子。

妻子居然和他是一样的感受!

片刻后,随便找了处三人的靠椅,王峰坐一头,妻子坐一头,女儿坐在中间。

不一会儿,倦意伴着睡意,渐渐而来。

王峰一家,全都睡了过去。

而当王峰醒来,看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而之前,他们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上午十点。

换句话说,他们一觉睡了五个多小时!

但这不是真正的觉啊。

这也不是真正睡觉的时候!

王峰有点哭笑不得,他们一家花了三万的门票呢,结果进来就睡了大半天的觉?

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是好。

但是,身体的感觉真是好啊!

人到中年,精神明显大不如前,工作之余,王峰有时甚至感觉自己都有点早衰的迹象!好在多少次打量发际线,发现没有上移,这让他多多少少心中安慰点。

而这一刻,王峰却莫名感觉全身上下都是劲!

这种一觉睡后,好像精力全复,如同蓄电池100%充满的感觉,是多久没有了?

带着一种满足的感叹,王峰侧过头。

女儿还在睡着。

睡得很沉,打着小鼾,像是头小猪一样。

妻子也在睡。

但这时,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她的睫毛动了动,醒来。

刚睡醒的她有一种迷糊的可爱,特别是她在伸着懒腰的时候,两眼还依然带着迷糊地朝他看来。

那种迷糊。

那种亲近。

那种依赖。

真的,他爱死这个女人了!

王峰一时兴起,来到妻子面前,单膝支跪着,如同电影里演的求婚的姿势一般,然后拉着她的两只手,“老婆,我爱你!”

“切!”

妻子已经从迷糊转向清醒了。

清醒状态下的她,可爱度瞬减90%!

好吧,别说还有10%,哪怕只有1%,她也依然是可爱的。

“老婆,我们明年还来!到时,把两家老人,也都给带过来!”王峰说着,也算是“立志”了。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这一年,他需要更努力地打拼才行!

妻子没说什么,伸出手指轻抚他的眉毛。

像抚小孩一样。

她在笑。

“哇,爹地妈咪,你们在偷情!”女儿也醒了,她一醒来就蹦下了椅子,然后这般嚷叫道。

“现在的孩子,接受的都是什么教育啊这是!”王峰摇头。

一家都醒了,那就看景吧。

但在此之前,要去洗手间一次。

重新回来,王峰已经好好地洗了下脸,全身上下,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阳光正好,没有风,但王峰总感觉远处那荷叶和荷花的清香,就是风,它们轻轻地从身边吹过。

不,不是。

不是从身边吹过。

而是从“身体里”吹过。

也所以,王峰对身体此时此刻的清爽,有了充分的理解和体会。

渐渐地来到近前。

其实,和九品区、八品区几乎一样的景观。

并且,这七品区的荷叶和荷花似乎不大反小,确实,小了点的样子!

但王峰并没有失望。

在观赏景致之前,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而且还是极度地,既心满,也意足。

左牵大,右牵小,大的和他一样安静,小的则蹦蹦跳跳。这一刻,王峰只想到了那句话,“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蹦蹦跳跳的小只,很快地挣脱了王峰的大手,从前方的一条小径闪进了荷叶荷花丛中。

无虞安全。

这里的池子从远处看是一个大片,但其实是被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块,一个小块比家里的房间大不了多少,而这些小块中,水很浅。

浅到,大概只有一个指头那个高。

一个指头,不是竖起来,而是平放着。对,约摸也就是一厘米的样子!

这个景点的几乎所有构造都和前面那九品八品区一样,在这一片荷叶荷花池的最中心,才有一个真正的有水的池塘,而那周围是有栏杆的。

但更多的游人,还是散落在这四周。

蹦蹦跳跳的女儿,也很快地开始安静。

哪怕活泼如她,也一样无法抵抗,近距离接触下的这巨大荷叶和荷花的清香气息,然后,化身为一个安静的小天使,闭着眼,仰着头,俏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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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章 水针灸

王峰很少看到女儿这样的安静。

真的,她像极了天使!

这里的“天使”不是形容,而是实际。

明明只是才几岁的小女娃,但王峰这一刻分明从女儿身上看到了“圣洁”的感觉。

阳光倾斜而下,照在她的脸上,照在她的身上,一尘不染。看着看着,王峰感觉自己都像是被净化了一般。

而站在这里,一时间,过往如磁带,倒转重来。

王峰的老家在农村,而且较为偏远,小时候,夏天,村民聚集于村头。

那里有很多老树,榆树,槐树等等,形成大片的绿荫,每到傍晚的时候,村民就把家里的凉席凉床搬出来,举家到那里乘凉,很多人也会在那里过夜。

一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那里。

那时的天空很蓝,那时的星星也很明亮。

世易时移,那样的光景再不复现。曾经的老地方变成了公路的花园转盘,曾经的村民,也都一家一家分散地融入了附近的县城。

如同是,鸟聚在一树,鸟散各天涯。

现在也没人还需要那种古老的纳凉方式了,家家户户,都有了风扇和空调。

如果说“景致”,那应该是王峰生命里的第一处。

随后,就有很多了,和同学,和朋友,和妻子,和妻子女儿,去过公园,去过农家乐,去过好些旅游景点。

有野趣的,也有热闹的。

公园什么的不论,那些旅游景点,基本上没有去过第二次的。

倒不是说都不好看不好玩,其实好看好玩的有很多,但四面八方的景点那么多,为什么一个地方要去两次呢?

没有去两次的原因!

直到,第一次走进梦幻之城。

有了第一次,其后,便有了第二次,也有了现在的第三次。而且也必定还有第四、第五……次。

为什么?

不好说。

景好,菜好,都可以是原因,但王峰总觉得,还有什么其它的。

而此刻,看着女儿的样子,王峰感觉,他仿佛找到那原因了。

仿佛。

小心地为此刻的女儿和妻子拍了好多的照片,随后,王峰也如女儿和妻子那般,站在一株近在面孔的荷花前,定住了。

荷叶青碧,荷花洁白。

不管是青碧还是洁白,都清澈见影,王峰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阳光像是水一样地,在叶子里,在花瓣里,静静地流淌,流动。

时间也就这样地流动,从下午,到傍晚。

明明上午接近中午的那一顿他们吃得很饱,但是现在,肚子又开始咕咕咕地叫,饿到不行,像是已经饿了三天三夜那样。

那就再吃呗!

这一次,他们吃小笼包。

王峰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包子,里面不是包肉,而是包鱼,没有刺的鱼肉。

或者,不应该叫它小笼包,而应该叫大笼包,一笼八个,而大小上,比馒头小,比包子大。

然后,一张大大的新鲜荷叶,并没有经过先行蒸煮杀青等程序,而是就这么直接铺在蒸笼底,随后上面卷合起来,把包子给裹得严实。

一笼叠一笼,在大锅上方蒸着。

奇异的香味,伴着水蒸气,在店门口肆意扩散。

这一顿的用餐过程,和上午一样,无需多言。一家三口,和其他所有的顾客一样,只顾得不停地吃吃吃。

九品区,带“九品”名称的景点,有九个。

八品区,带“八品”名称的景点,有八个。

而到了这七品区,类似“七品莲池”这样的地方,也只有七个了。

但是前年,九品景点他们玩了三个,去年,八品景点他们玩了两个,而今年,这七品景点,七个中,他们也只能玩这一个了。

时间还有,总共可以待三天的时间。

梦幻之城有三天的限制,而假期,除了来程去程,也可以有三天。

但钱包,却已经瘪了。

总不可能把一年赚的所有的钱,都消费在这里,那不是大方,那是疯了。而就以他现在这样的消费,都已经可以算是大方过头了。

所以,唯有努力。

明年要带两家老人过来,压力更大。

但王峰还是希望,明年可以在这里,尽情地玩上三天。

晚上,客房里,妻子和女儿都睡了,王峰还在翻看着手机。

一些白天拍的图片和感语被他相继地上传在帖子里,回帖也越来越多,但王峰没有一个一个地去看,他此刻,是在看着站内短信:

猫猫,你对蒲公英集团熟悉吗?(一览众山小,am,09:27)

不熟,不过我在中药集团工作:-d(紫眼猫猫,pm,08:25)

中国中药集团?就是生产蒲公英系列药的那个中药集团?(山)

对!(猫)

好奇地问一下,这两个集团是什么关系?(山)

其实,我也不知道*_*,不过,我们好多同事都是蒲公英会员啦,去年,我们有一个同事过了四级,今年,就被调进蒲公英集团了。(猫)

蒲公英四级?(山)

嗯。(猫)

难吗?(山)

我们部门一年就过了一个,但听说整个集团好多人过了的。我现在是二级。:-d(猫)

那也很厉害了!猫猫,我想问一下,你们集团除了蒲公英系列药,还有研究其它系列的药品吗?(山)

具体?(猫)

比如,老年性关节炎的。(山)

你有亲人需要这种药?还是……(猫)

我母亲有关节炎,这些年正规医院和各种土方也都用好多了,针灸火罐之类的都有,但一直不见好,总是利索一段时间,就又不好了。(山)

我看了你发的帖子了,阿姨也和你一起在景区吗?(猫)

没有,我母亲在家里,没过来。(一览众山小,pm,08:56)

我刚才和同事咨询了一下。如果方便的话,你让阿姨过来和你一起。到了后,直接联系她,214454463(紫眼猫猫,pm,09:44)

是治疗吗?还是……(山)

是治疗,其实也和针灸有关,不过是水针灸。(猫)

我同事说,这是蒲公英集团将要推出的一种医疗产品,到时会委托中药集团进行生产和销售。不过暂时不会上市,具体什么时候推向市场她也不知道。(猫)

目前只在梦幻之城有试验点,她有权限,可以安排一些亲友免费体验。(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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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章 月半

这个百草园中,一个区块只有一种药草。

一种药草独占一个区块。

薄荷小山那里,只有薄荷。

八角林里,只有八角。

葱田里,只有葱。

清一色的种植,没有夹杂其它任何种类的药草,至于小草杂草之类,更是一点都没有!

整个百草园,游览起来,有一种极致简单的美感。

更莫名其妙地,想让人把见到的每一种药草都辨识出来。

就连对“药草”这种东西从来陌生也从来都不感兴趣的纪妍和赵蓝两人,一路也都不停地拍着照,并仔细地听着钱小芹的讲解。

要说这个百草园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每一种药草区域没有介绍和说明了。

一般,立一个石碑,或者木牌之类的,再要么直接是大型的广告牌宣传栏之类的,用以简单或详细地介绍或建筑或草木的情况。——这也是很多旅游景点的惯用操作。

这里却偏偏没有。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让钱小芹的那点小能力得以发挥,甚至在此过程中,让她产生了谋求在这里当一个正式导游的意图。

梦幻之城本来就有工作人员的嘛!

就以她们住的地方来说,肯定是需要人收拾的。

而各个景点区,肯定也需要人打扫啊或者维护啊浇水之类的。

还有,饮食区,那些厨师和服务员!

到了中午,三人都饿了,便转道去吃饭,当然还是在这个百草园内。

“两位爱妃,咱们今天吃什么?”站在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以至于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一排溜长长的食铺面前,钱小芹问纪妍赵蓝两人。

“葱花鸡蛋灌饼”

“葱爆羊肉”

“孜然羊肉”

“八角桂花鸭”

“茴香猪肉水饺”

……

名字都很平常,就如桂花鸭,其实三女平常都不吃的,嫌油腻,类似的还有德州扒鸡、秋林里道斯烤肠等等,这些相对来说比较有名的食品,三人都是拒绝的。

而且拒绝得并不困难。

虽然肉也香,但是小蛋糕之类的更加香甜。

偶尔真的想吃肉了,去吃个火锅也是好的,片得薄薄的羊肉卷牛肉卷都不错,再要不来个酸菜鱼头,鱼也能当肉啊,又或者来碗鸭血粉丝……

诸如此类,或是肉,或是可以“代肉”的饮食,真是太多太多了!

但此刻,站在这些店铺面前,三人馋啊!

羊肉也好,桂花鸭也好,猪肉水饺也好,一个个的怎么都可以那么香!

特别是那个孜然羊肉,孜然也罢,羊肉也好,两种都香,而且是香到犯规啊!

如果用漫画来描绘此刻的三女,什么样的造型最形象最生动?

那必然是口水滴答的样子。

但这终究是现实,而且都是大人了,还是有控制力的。——所以她们一个个地都把嘴唇抿得紧紧。

几乎每一个店,店门口的香味,都对她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

是冲击,也是诱惑。

以至于在这一排溜店门口没走几家,赵蓝就完全忍不住了,一拽两人的手,蹬蹬蹬地就直接朝着她们正对面的店铺走,“不管了,随便找一家了,老娘要饿死了,啊啊啊!”

真正的事实是,在饿死之前,她们会先馋死!

“花椒鱼”

她们吃的这一家。

很简单的做法,就是把没有刺的鲶鱼片上锅蒸,蒸好再洒上配制好的花椒汁,两种汁,店家问她们是吃辣还是不吃辣。

纪妍不吃。

赵蓝钱小芹两人要辣。

但是辣也好,不辣也好,才吃下第一筷子,三人就全都控制不住了。——天呐,怎么可以好吃成这样!

每人一碟鱼片,一碟馒头片,一碗清汤。

结果才短短几分钟,这份“套餐”就被她们饕餮般地唏哩哗啦吃喝个干净!

一份完全不够啊!

三女对望一眼。

加餐!

大约半小时后,三人全都昂首挺……挺肚地走了出去。

“我的天,昨天的莲池,今天的百草园,怎么这里的每一家饭馆都那么好吃啊!感觉在这里,我一天至少长两斤。”钱小芹一手扪着肚子,一手竖着二指禅,又爱又怕地说道。

“你们那么轻,怕什么!”纪妍一脸林黛玉式的“似蹙非蹙罥烟眉”,快要哭的样子。

其实她也就114斤而已,而以她168的身高,这根本算不上重,甚至都可以说是轻了!但身处两位体重都不过百的闺蜜之间,显然,压力还是很大的。

“走,多走走!”赵蓝拽着两人。

这个百草园很大,虽然据网络上所言,连一百种的药草都不到,实际才只有九十九种,但一个上午她们才只逛了大约五分之二。

于是,继续逛。

赵小芹且不说,就以纪妍和赵蓝两人,她们是兴致勃勃兼信誓旦旦地想要把这百草园里的九十九种药草全部给认识的。

上午时,每一种,她们都拍了好多的图片。

“我要认识一百种药草,今天以后,老娘也不是目不识丁的人了!”赵蓝如是言道。

其实钱小芹自己也在“学习”,虽然一上午她看起来都在给两位闺蜜和其他游客讲解。但好多药草她也没实际见过啊,更谈不上触摸。

看其形。

观其状。

闻其味。

这般一系列地下来,才叫真正地认识!

而进入药草区域,随着她向两位闺蜜的讲解,和上午一样,没过多久,她们的身边又聚拢了一大批的游人,而有了上午的经验,钱小芹的讲解更加得心应手。

更上层楼!

这一天,三人仍然是兴尽而归。

下午,三人带着点赶,终于还是在天色入晚之前,把园里的九十九种药草全部游览并认识殆尽,一种收获的满足和喜悦同时涌上三人的心头。

而随后,又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再次面对着那各个浓香四溢的食馆,三人的心情,真是既满足到极点,又有点复杂难言。

这样下去,一天胖个两斤,真不是开玩笑的啊!

晚上回到居所,三人犹自讨论着这个问题,甚至相互确认,这一天,嗯,已经两天了,两天下来,彼此都胖了没有?

直到互相都说着,“真没看出胖耶!”

才勉强安慰些些。

还是例行的泡脚,她们都是有出行经验的,知道差不多一整天的逛下来,睡前最好还是泡一泡,这样才对身体好。

入睡前,钱小芹还在想着,在这里当个导游,也不必限定在百草园。

到底现不现实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叮地一声,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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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0章 问卷

微博也好,朋友圈也罢,更特别是手机短信,但凡有了新消息,钱小芹只要有空,必定是第一时间去看的。

必须把那个红色的“·”或其它的提示消掉,才算是天下太平。

不然,总觉得心里像有只小猫在轻挠一样,有点不太对劲。

也所以,每天入睡前,每天醒来后,她总会在床上赖上那么小半个小时,就为了干这事。哪怕有时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

但确实,已经成了习惯。

钱小芹乐在其中,自得其乐,也并没有要去改的意思。

这时,已经擦干净了脚躺在床上,她的头位于床的中间,而她的两腿正搭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做伸展运动呢。一般情况下,这般做做后,神清,气爽,却又身体微倦,正适合睡眠。

熟悉的短信提示声,叮当一下。

这肯定是要看的,不存在任何疑问。

虽然有的时候只是垃圾广告,而广告拦截也并不总是100地有用,比如,10086就经常发广告,什么优惠啊流量啊活动啊等等,烦死人了,钱小芹曾几度想投诉。

还好,这个不是广告。

而几乎是在看到短信内容的第一时间,钱小芹就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然后是瞪大了眼睛。

“pgyz111345,钱小芹女士,您好,这是来自蒲公英的问卷邀请,您可以作答,也可以忽略。”后面是链接。

这是名副其实的“短”信。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

但就是这句话,让钱小芹从头到尾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好多遍,才从愣愣中回过神来。

“钱小芹女士,您好”,这样的几个字,迄今为止,她只在两类短信中看到过。

一是银行的生日祝福。

二就是蒲公英了,之前,是祝贺她通过了一级、二级的考核认证。

而现在这个,是蒲公英!

全新的,以前从未见过的,问卷邀请!

基于对蒲公英的喜爱、向往、尊重以至于崇敬,此时,在再三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之后,钱小芹几乎是带着一种庄严的心情,点开了后面的链接。

手机连着景区的ifi,速度极快。

链接所指的网页几乎是一丁点儿的缓冲和停顿都没有,便呈现在她的眼前。

钱小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网页的顶上,发现果然是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网址。

然后,就是网页的内容了,也即问卷。

但最上面,却是一行醒目的红色字体,“请务必依照您的实际情况真实作答,您的回答,将作为蒲公英对您的重要评估。”

钱小芹心中本能地一凛。

接着,却又是兴奋。

闲来无事,谁评估你做什么,而如果你毫无突出或者说重要性,同样地,谁又评估你做什么!

带着极度的认真,又带着相当的兴奋,钱小芹往下看:

一、如果屡考不过,你还会继续学习,并进行蒲公英的认证考核吗?

当然!

钱小芹连一秒钟的思考都没有,便在“是否不确定”这三个答案中,选择了第一个。

二、目前为止,你对蒲公英的综合印象是?

这个却不是选择题,而是问答。

钱小芹好好地思索了一会,但其实,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好像答案本来就在她的脑海里。

在空白区,她熟练却又有点缓慢地敲打着:

“专业”

“奇迹”

“梦想”

她的回答,就是这六个字。

但在回答之前以及整个回答过程中,她想的,却是很多。

“专业”

不管是零级九级的十级认证考核体系,还是关于考核的具体情况,如一人一考等等,都一再地说明了蒲公英的认真和专业。

更不用说,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资格加入的“蒲公英中药学会”以及没有资格接触的“蒲公英中药学刊”。

钱小芹从接触蒲公英开始,脑海里深深印下的第一个印象,便是“专业”。

那是一些专业的人,在做着专业的事。

而随着零零碎碎的认识越来越多,钱小芹首先是信赖,随后是尊重,再接着便是向往。

“奇迹”

蒲公英感冒系列药,就是奇迹。

她虽然是护士,在医院上班,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生病,特别是感冒,几乎是每年都会造访她两三次,感冒时的难受就不用多说了!

不止是她,医院里,一年到头重感冒的人不知多少。

但现在?

感冒几乎已经不再是“病”。

蒲公英,以一己之力,改写了整个人类医药医疗的历史!

这,便是由“专业”所带来的“奇迹”。

而她,以及越来越多的蒲公英会员,便正在“专业”的路上行走着,有的本来是外行,有的如她这般的半外行,有的是医生但并不了解中医药,也有的是专业但继续向前。

他们这些所有人,都在不断地“专业”以及“更专业”。

“梦想”

从专业起步。

相当的、高级的、绝对的专业带来奇迹。

而创造奇迹,和无数的也是越来越多的专业者一起创造奇迹,这就是最大的梦想!

蒲公英有梦想。

而她这个蒲公英会员,同样有梦想。

这个梦想,几年前是没有的,那时,硬要说人生规划,也不过就是嫁人、生孩子、日复一日的正常工作,然后退休。

而现在,她更想做一株蒲公英。

就像蒲公英网站上说的那样:

“蒲公英,本草之一,可以入食,可以入药。其生于田沟,生于地头,生于山郊,生于荒野,不择阳光,不择水土,平平无奇,而于人有大用。”

她想考过四级,她想加入蒲公英中药学会。

她想申请蒲公英创业基金。

至于怎么具体开创自己的小事业,她还没有想好。

但是,很多很多的想法,而那些所有的想法,都让她对生活和未来有了越来越多的憧憬,也让她活得越来越越年轻,越来越自信。

真的!

从照片上看,现在的她,和几年前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变得更加好看!

而这些,都是蒲公英带给她的。

蒲公英,早已经真真切切地介入了她的生活,改变了她的现在,也正在极大地影响着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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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现在和未来

“即使不成功,也不至于空白。”

钱小芹还记得当年初中时,看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时隔多年,书中所述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但这句话,却还记着。

其实也忘了。

是接触了蒲公英之后,生活上的改变,让她突然地又把这句话想了起来。

或者说,重新“创造”了出来。

即使曾经没看过那本书,即使书里没有这句话,她多半也会自发地生出相应的领悟。

领悟生活应该是这个样子:

成功或失败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但应该多多地去做。

多做一些尝试。

未必一定迎来海阔天空,但风景,肯定是会别致的。

两腿依然搭在墙上,甚至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曲伸着,但钱小芹的心神已经同夜晚的静谧交融在了一起,而让她的整个人变得和白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变得安静。

变得眉间带上了思索。

变得……

有了一些深沉的意味。

而就在这样的心绪下,她的目光继续向下:

三、如果让你拟一段话或相关词,用来作为蒲公英对外界和公众的形象展示,它会是?

还是问答题。

曾经上学的时候,钱小芹就最讨厌问答题。

但据她所知,蒲公英认证考核的问答题随着级别的上升会越来越多,很多人都猜测,到最后,会一道选择题都没有,而全是问答!

不过这个情况对现在的钱小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不再考蒲公英了。

而是不虚这个了。

就如三毛的那句话,即使答错了,也可以自由发挥。

而选择题却一点自由发挥的余地都没有,根本就展示不出什么“个人特色”。

钱小芹思索着。

用于对外界和公众的形象展示?

“专业”

“奇迹”

“梦想”

她上一题答的似乎就完全可以用在这里!

但显然不能两题一答。

那会显得敷衍。

而且……

蒲公英的宣传好像很少。

也不知道是钱小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一直都感觉蒲公英自问世以来好像一直都没有主动宣传过,什么电视广告、网络广告又或者现实中的街头广告牌之类的,一概都没见过。

按说以蒲公英药剂那样的“神药”,哪个公司哪个集团研制出那样的东西,真的,早就上天了。

央视肯定要报道的吧?而且还很可能是专题报道。

新闻联播肯定也是要上的吧?而且肯定不是几秒几十秒的那种,甚至几分钟都不够看!

然后这个公司这个集团的各种代表肯定也会大作展示,宣传公司集团的同时,展示作为公司集团代表的自我。

除了这些“硬广告”,各种“软广告”,比如说出一本书,用来宣传企业文化什么的,这不也都是很常见的事吗?

但是。

没有。

关于这些,蒲公英通通都没有!

钱小芹甚至都觉得,蒲公英不仅不宣传,更有一种想把自己给藏起来的意思。

但这太奇怪了。

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或集团会是这样的!

所以钱小芹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很荒谬的,蒲公英集团不宣传,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它不需要宣传?

本来也是嘛。

现在,整个世界上,谁不知道蒲公英药剂?

慢慢思索着,钱小芹的手指也在屏幕上慢慢地敲打着:

“默默无闻。”

“名动天下。”

“默默无闻是蒲公英,名动天下也是蒲公英。”

“但蒲公英不只是默默无闻和名动天下,它是生长,它是开花,它是把种子洒遍天涯。”

“它是梦想。”

“一个人的梦想,很多人的梦想,无数人的梦想。”

“飘在天空是梦。”

“落到地上是想。”

“发了芽后,就是梦想。”

写完了,钱小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适合作为宣传词。

她也根本不擅长这个。

倒是妍子应该可以,她就管着县政府的一些公众号的。

但钱小芹想了会,还是放弃了寻找外援的想法。就这样吧。

这一题,她也只能答成这样了。

这就是她现在的能力。

继续。

四、关于蒲公英的现在,你认为蒲公英了不起吗?

“是!”

这不用多说。

就算只有蒲公英感冒系列药剂,就算止步于此,蒲公英就已经完全当得起“了不起”这个评价了,而且还必须是非常的了不起。

更不用说,它的力量正在日益扩大。

别的钱小芹不知道,她只知道,蒲公英会员,越来越多。

pgyz111345,这是她的蒲公英编号,根据网络上的说法,这意味着她是第111345位通过考核的成员。

十一万多!

她是两年半前通过一级然后得到这个编号的。

而她有个同事,今年刚通过一级,编号却已经排到了八百多万位!都快要破一千万了!

从十万,到千万。

这就是蒲公英在这两年里的发展。

不过据说,国外的人也可以考蒲公英,而且国内外使用同样的编号,所以八百多万,这是全球的蒲公英会员数,也不知道单纯国内的,是多少。

五、关于蒲公英的未来,作为一个蒲公英会员,请畅想一下你的未来,以及蒲公英的未来。

畅想?

我早已经畅想不知道多少回了!

不过是只想我自己,没有想蒲公英而已。

看到这一题,钱小芹脸上露出微笑,只是稍作思索了一下,便作答道:

“我希望能更多地融入蒲公英。”

“我现在是二级,下一步,目标是三级,下下一步,目标是四级。”

“也许我能力有限,可能四级,可能五级,可能六级,这些都有可能是我的‘终点’,我也会接受,但绝不会是三级!”

“一到三级,初学。”

“四到六级,致用。”

“七到九级,精通。”

“上学时我就不是学霸,所以我的梦想并不远,暂时还没有也不敢想‘精通’。”

“但我很喜欢蒲公英。”

“所以必须学以致用。”

“不管从三级到四级的门槛有多高,我都一定会跨过去!”

“我的未来,从蒲公英四级开始!”

敲完了,钱小芹从上到下看看,没有错字,便点点头,然后再小想一会,开始继续:

“蒲公英,就是蒲公英。”

“一棵蒲公英,可以结出很多个种子。”

“每一个种子,都是一种希望,也是一种未来。”

“无数个希望,无数个未来。”

这就是她想说的了。

随后,再想了想,钱小芹又补充了一句,也算是对这个问题的总答:

“我不知道蒲公英的未来怎么样,我只知道,作为一个蒲公英会员,我的未来会很精彩。以蒲公英的身份,祝福。祝福我,祝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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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蝴蝶谷

一二三四五,说事实,说梦想,说现在,说未来。

而随着回答,钱小芹的心神,也正徘徊于事实和梦想、现在与未来之间。

这是一份问卷,但终究,并不太那么普通。——至少对钱小芹来说是这样,因为它是来自蒲公英。

六、如果有机会,你愿意进入蒲公英集团工作吗?

“当然!”

敲完了这两个字,加一个感叹的标点,钱小芹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一题是什么。

难道说?

她的心开始怦怦跳着。

但这没道理啊,她只不过是一个二级的蒲公英会员,而且已经考了好几次三级,都没考过!

蒲公英会员那么多,大好几百万呢,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破一千万了,而在这么多会员里,一级的有,二级的有,三级的有,四五六级的也全都有!

网上有人贴出过蒲公英六级会员的截图,虽然具体编号被掩去了。

而至于有没有七级,以及八级九级,她就不知道了。

按理说,应该有的吧?

在这么多“专业”、“很专业”、“极专业”的人里,她算什么?

和一个小透明差不多吧?

所以,这就只是一份针对所有蒲公英会员的调查问卷?

想到这里,钱小芹冷静下来,那颗怦怦跳着的心也开始平稳下来,一时间,甚至让她生出些许难以扼制的沮丧。

但几个呼吸之后,她还是再次地平静下来。

再一看,已经是最后一题了。

一共就六题。

钱小芹手指在屏幕上小心地点着,网页向上移动,再次地看了下前面的所答,确认无误后,点击,提交。

“您已成功提交,谢谢您的参予和合作。”

这就是页面提交后的反馈。

钱小芹还记得有一次在公园里,被一个挺好看的妹子逮着,要她帮忙填一份调查问卷,然后她得到了一卷手帕纸,而那个妹子好像也对她说,谢谢合作?

后来?

后来当然没有什么事。

而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还在她知道蒲公英之前。

而这次,这份蒲公英的调查问卷……

就当是一份漂流瓶吧!

钱小芹这般对自己说道,也可以说是自我安慰。

这件事,就此被她抛在脑后,虽然,还若有若无地挂在心头。

一夜好眠。

是真的好眠!

不知是白天一整天逛着,运动量很大,还是这里的环境真的太好,钱小芹只感觉,一觉醒来,全身都舒泰,像躺在云端上一样。

不是晕。

而是悠。

窗外,不知名的鸟雀,或远或近,或大声或小声地喳喳着。

这理应有点嘈杂的声音,在刚醒的此时听起来居然是相当地悦耳,所以钱小芹一时居然没有起来的心思,而是就这么躺在床上,听着这些鸟叫声。

此外,她在呼吸着。

当然不是普通的呼吸,而是口呼鼻吸。

口中尽量地呼,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包括整个身体里的空气都吐干净的那种,然后再用鼻子尽量地吸,如同要把身体像气球一样地吹起来。

这还是她当初健身的时候,健身老师教给她的。

钱小芹也说不上这有没有用,以及到底有什么用,其实她学得好多健身手法也都是这样,不明所以。

但好些早上醒来之后,她都会这样呼吸。

感觉还……

还不错?

不过往常多半不是在床上。——房间里的空气真说不上好。

就连昨天,她也都是下意识地洗漱之后,才凑在窗边进行这样的呼吸。

但今天,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她就这般做了。

空气真的很清新!伴着香味。

然而又不是特别的香,而是非常清淡非常好闻的那种,有点类似那句话所说的,“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反正钱小芹今天早上的感觉是,刚醒来,鼻子里吸入的第一次空气,是香的。

极香!

然后就不香了。

哪怕她在特别地呼吸着。

而就在四十次深呼吸,结束之后,钱小芹也从床上坐起身之时,那一刻很自然地呼吸了一下,而那特别的香又一下子冒出来,扑进了她的身体里。

真好!

啊啊啊,真想在这里长住下去啊!

钱小芹真的觉得,如果一直住在这里,她能多活至少二十年!

当然,对这个年纪的她来说,多活少活二十年什么的,似乎很无所谓的样子。——还远着呢!

但住在这里,每天都睡在这样的环境里,想想都幸福死了。

想到这里,钱小芹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想当导游的冲动。今天,就想法找工作人员问问?

或者问问那些食馆里的厨师也行!

他们不也都是工作人员么?

可是他们都好忙啊,根本抽不出一点时间的样子。

今天,是纪妍做决定,她们游览了蝴蝶谷。

其实好多景点都有蝴蝶谷,梦幻之城看来也没能免俗。

不过真的进了蝴蝶谷之后,钱小芹她们发现,梦幻之城也果然是梦幻之城,这里的蝴蝶太漂亮了!

买过票进了月亮门之后,她们几乎就一直在向下去,在平地上,或长或短地走上一段,就是阶梯,而这些阶梯无一例外地都是向下。

越向下,空气中的温度好像就越高。

高得有点异常,像是底下有什么温泉一样。

早上过来的时候,她们穿着外套,不薄,春秋装的那种,那时是正好。

而这时,就不适宜了。

走着走着,也不知转过了多少阶梯,她们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出汗。

但钱小芹三人都有准备。——梦幻之城导航条里,可是明明白白地说着,进蝴蝶谷,要“外穿外套里穿纱”。

所以走着走着,她们陆续换装。

不是换,而是脱。

最外面的外套脱了,放进随身的背包里。

又走了一段,长袖的衬衫变成了短袖的t恤。

而后,一身轻装的她们就看到了颇为令人震撼的一幕。

大量的阶梯一直导向下,而她们就像是坐在环形阶梯教室又或者环形体育场的高处一般,看着底下中心的场地处,成千上万的蝴蝶翩翩飞舞。

这是蝴蝶谷迎接她们的第一幕。

极其壮观!

极其绮丽!

极其梦幻!

那样的场景,不亲见,真的很难想象!

钱小芹三人都掏出了手机,而就从这一刻开始,她们陷入了几乎是无止境的拍照模式。——不用怕内存不够,她们住处带着有电脑呢!

蝴蝶傍花飞。

大量的蝴蝶,也意味着大量的花。

这次就不是像昨天的百草园一样了,百草园的种植是一种归一种,历历分明,而在这里,大量的说得出名字说不出名字的花草、灌木还有小丛林之类交杂在一起。

水也很多。

小河流、小潭、小瀑布,以及各种花样喷泉之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明明昨晚才清空,今天,钱小芹三人的手机内存还是全部用光了。

毫无疑问,又是美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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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因为当时年少

过了今天,便是明天。

其实现在差不多十二点半,过了零点,已经算得上是“明天”了,只是在人的一般观念中,睡了一觉之后,醒来,那才叫第二天。

明天游哪里,由赵蓝决定。

刚来第一天,游“九品莲池”,那是三人的共同决定,而且是早在半个月,不,是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决定好了。

随后,钱小芹的“百草园”。

再随后,纪妍的“蝴蝶谷”。

而此时,看完了今天的照片和录像,赵蓝接过了电脑,然后闭上眼睛,用手指在屏幕的景点地图上点着,“点到哪里算哪里!”

结果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一个她感觉有点陌生以及奇怪的名字,“七十二候山”。

“这是啥玩意啊,七十二候?七十二只猴子?是大圣的七十二变吗?”赵蓝有点愕然地道。

“我还人猿泰山呢!”钱小芹道。

纪妍也是啼笑皆非,“蓝子,看清楚字好不好,是hou不是hou!就你这还香妃呢!”

“谁规定香妃要识字的,啊?”赵蓝不依了,两手一边一个,开始花样捶打。

最后的事态演变是赵蓝一人寡不敌众,被两人好生教训了一番。

“算了,我知道你们是嫉妒,老娘大度,不和你们计较!”赵蓝知(qiu)情(sheng)识(yu)意(qiang),气喘未定地摆摆手道,“要不,我们换一个?”

“换傻子哟,就介个哩!”平时女神样的纪妍私下也会搞怪,这时,一副佟湘玉的口音和架式说道。

三人也不嫌晚,便又在网上查。

这一查才知道,原来“七十二候”是个专有名词,和中国古代的二十四节气有关。

一年三百六十天被分成二十四节气,划到一个节气十五天,而每个十五天又分成三段,一段叫做一“候”,候是征兆的意思。

一节气三候。

“立春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蛰虫始振,三侯鱼陟负冰。”

赵蓝看着电脑上的显示读着,然后居然还不认识那个“陟”,还好后面有读音和解释,上升的意思。

再看后面的关联词,原来这个字她学过!

诸葛亮的《出师表》!

“天了噜,老娘现在真的是大字不识几个了,要是再去考语文,真有可能不及格!”

“是及格不及格的问题吗?是除了语文之外,能不能拿超过十分的问题吧!”钱小芹嘲笑她。

这绝对不能忍!

最主要是赵蓝绝对不相信她连十分都拿不了,“老娘就是闭着眼睛,全选c,也能拿个几十分好不?”

要不是时间太晚,三人真有可能找一份中学考卷来答答看了,但虽然不困,看了看时间之后,三人还是果断地决定,分头去睡觉。

再次地,一夜好眠。

要不是没有精确认识的经验,钱小芹肯定会认为她一整夜都处于传说中的深度睡眠之中。

不然,何以解释昨晚那么晚才睡,早上依然是五点刚过就醒来了?

五点醒不算事,事情是,醒来后,她再度精力满满,而且头脑清醒得不像话。

如果说平常头脑像是浆糊,那现在就是和果冻差不多,贼晶莹贼好看的那种。当然,不是看,是钱小芹的自我感觉。

“我要是天天住在这里,当一个学霸毫无问题!”

感受到精力的充沛,感受到头脑的清醒,再想起自己那连考了三次都没能过的蒲公英三级,钱小芹有点感叹地想着。

已经在这里睡了三宿了。

第一宿醒来只感觉鸟语花香,心情好舒畅。

第二宿醒来就明显感觉到精力的饱满。

而这第三宿醒来,身体上的感受仿佛又上了一个台阶,和往常在家时比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提高好多!

甚至是好多好多的样子!

但这个现象很可能是只有在梦幻之城才有,一旦旅游结束,从这里离开,很快又要会被打回原形。

因为网上很多来过梦幻之城的人都这么说!

有关这个方面的说法很多,但当时没来之前,钱小芹也只是随便看看,缺乏实际体验,也就谈不上什么比较深刻的认识。

但这时。

她是真的深深深深地爱上这里了!

她是真的不想离开啊!

醒来后,依然是躺在床上深呼深吸着,钱小芹放空头脑,不再想事,但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很多事。

而且还都是以前的事。

好久以前!

她想起以前高中,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早上也都是五点来钟就起来了,然后拿着书,在操场跑道上,一边散步一边背英语。

那时,早上的空气,似乎也像是现在这样的清新。

她想起以前初中,从直对学校门口的学府街走过,有一个环形的大马路,马路两边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洒下大片大片的绿荫。周末的时候,她经常会和几个同学一起,在那里溜达着。

她想起……

当时只道是寻常!

而现在想来,那些全都是满满的幸福。

现在的生活呢?

其实真要说起来,比那个时候安逸多了,既不需要早早地起来背书,也不需要担心成绩的好坏,除此以外,兜里还有了些小票票。

虽然不是很多,但够她花用足已!

看到什么东西,随便就买或网购了,一百块之内的更是连价格都懒得问懒得看。

哪像那时,买个五毛钱的串串,都能高兴半天,吃完后,还能回味良久。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那时更好呢?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的话,她还是想回到那时候!

没有什么遗憾要弥补。她的成绩不错,重来一次也未必就比当初好上多少;也没有什么初中高中的恋人,初中时他们都还纯洁得很,高中大家也都在认真学习。

重点高中嘛,学习才是第一事。虽然有地下恋情,但那属于极少数。

用当时高三班主任的话来说:

“我们班里,是有一些清华北大的苗子的,你们要加油,千万不能懈怠!这时的一分,很可能就影响你们以后的一生!”

“其他同学,就算你上不了北大,至少也得上个南大吧?就算连南大也上不了,至少也得上个南师大吧?要是连南师大都上不了,以后不要说是我的学生!”

很奇怪地,几乎是早已被淡忘的一幕,此时非常清晰地浮现在钱小芹的脑海里。

就连班主任当时说话的样子,甚至,他说这话时,在讲台上站的位置,他手拿着粉笔,手放在胸前的位置,还有,他外套的颜色和样子……

钱小芹差点都忘了深呼深吸。

这么清醒的头脑!这么清晰的回溯记忆!

天啦!

怪不得网上很多人说这梦幻之城是仙人手笔!

这一刻,她信了!

这一刻,钱小芹也突然知道,为什么如果有机会回到过去她会毫不犹豫地回去了。

因为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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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七十二候山

年少,除了生命本身,其它几乎一无所有。

但已经足够了!

那是饱满的精力,那是清晰的头脑,那是随便一跑,就能跑成一阵风,那是随便一跳,就能身轻如燕。

那是不用任何化妆品,也能美得冒泡。

那是阳光能穿过手指,人比花娇。

那是每天起来,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那是整个生命都为着一个目标而努力奋斗,很苦,很累,但是心无旁骛。

于是专心。

于是纯粹。

于是干净。

于是美好。

而那专心、纯粹、干净、美好为什么不再了呢?

所谓长大,到底是上升还是下降,到底是成熟还是堕落?

论成熟,是有的,好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都知道了。

但恐怕不只是成熟。

一时间,钱小芹想了很多,也有点怅惘。

这样的问题,不是她能够想明白的。

也不止是她,估计古今中外任何一个哲学家都想不明白。

至于不是哲学家的,就更不会想了,最多遇到的时候,小小地迷惑一阵,随后就又过去了。——就像她现在这样。

最后一次深呼吸,深深地吸。

长长长长地吐。

像是要把那种不期而来的怅惘也给连带着吐出去。

还是有点效果的!

此时此刻,空气很清新,花香很怡人。

那些鸟雀也都叫得很快乐。

连它们都能快乐,我凭什么不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钱小芹决定今天要元气满满。

而如果想一直元气满满,她得想法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这几天身体上的改变,尤其是今天刚刚醒来时的感觉和想法,让钱小芹坚定了这个念头。

游览继续。

定好的目标,七十二候山。

山的背面,很多条缆道从山底直通山顶,坐着缆车,钱小芹三人几乎一路都是在重重绿荫中穿行,而当她们到达山顶,下了缆车的时候,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她们是有准备的。

因为梦幻之城导航条里明明白白地说着,七十二候山,一山而春夏秋冬齐备,一山而网罗了热带、亚热带、温带、寒带的所有气候。

这里的天气是随着这座山的高度而变化的。

在山谷而为炎夏,在山顶则是寒冬。

刚才在缆车里看着玻璃窗外钱小芹三人和其他游客一起已经是惊呼了,而这时,下了缆车,周围更是惊呼声四起。

无它,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洁白。

缆车直接停在了一个很大的广场的中心,整个山顶,被开辟成了一个广场的形状,四围是青石栏杆,地面也是大青石铺就。

但这时,除了少许地方,已经看不到青石了。

地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而天上,也正在落着大雪。

紧靠缆车边上就有一个亭子,或者说是长形的走廊式建筑,里面挂着一排排的雨伞和雨衣之类,供游客随意取用。

但很多人并没有取用。

而是就在广场上撒野,飞奔在了白雪中。

很多人两臂张开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朝前跑着,钱小芹还看到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也这样跑。

她就穿着一身裙子!

此情此景,真可谓是美丽冻人了。

钱小芹三人都是外套,其实那外套并不顶用,至少在这里是不顶用的,刚才缆车快要到达山顶时就有天气预报,山顶实时温度,零下22度。

看起来很冷,其实并不。

或许这是景点,或许人很多,或许他们才刚从暖地方到达……

总之,虽然个个冷得清爽,但一时间还远称不上“冻”,最多也就是每次呼吸的时候,脸前带起一串白雾而已。

但正下着雪耶!

雾和雪也分不清了。

广场四边有八个开口,向下的阶梯,通向八个低于山顶广场一百米的“观雪台”。

其实广场本身就是一个大的观雪台,但钱小芹三人还是选择了前去其中的一个,然后站在观雪台的亭子中,看天地间一片苍茫,看四边落雪簌簌而下。

也看着山间雾霭一样的东西,从远到近,由浓到淡,吹拂过她们身边。

除了游人的低语,真是雪落山更静。

苍茫,寂寞,空旷,寥远,仿佛不是人间。

不得不说,这样的体验真是特别的,至少,对钱小芹来说,站在这样一个“凌空”的地方观雪,以前从未有过。

过了观雪台,又有连绵向下的阶梯。

这些阶梯都很宽大,哪怕下着雪,也无虞滑跌的风险。

钱小芹三人在几乎是平地般的阶梯上走着,走好几步才能过渡到下一个阶梯,而走着走着,身边就从无到有地出现了一条小溪。

冰溪。

也可以说是雪溪。

都说水从山上来,到底是怎么来的?钱小芹三人以前都不知道,但现在,她们看到了。

很平平淡淡地,几乎没有一点奇怪奇异处,就是雪化了,成为小溪而已。

但就是这般极“普通”的场景,出现在一片雪野茫茫中,那视觉感受,真的,相当之震撼!

周围游人的话语、低呼或尖叫声,明显上了好几个台阶。

都是因为看到这雪溪。

钱小芹三人的脚步也是明显加快,最后,以最近距离地,接触着这雪溪的起点。

赵蓝把手伸进雪溪中,然后立马像是触电一样地甩出来,“哇,太冷了,太冷了,冻死我了!”

如果她有高山区生活的经验,就会知道,水比雪冷,水比冰冷。

而且是冷得太多!

零下好多度然而却不结冰的水,你见过吗?

赵蓝以前没见过,所以她的手一下子就被冻成鸡爪,然后忙不迭地揣进外套里,用自己的身体取暖。

快要冻僵了都!

刚才就一触之下,好像冰溪里所有的冷气都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以光电一般的速度向着她的手聚集,哇,刺激!

是真的刺激。

很多游客都忍不住,进行这样的体验,甚至不少不怕死的游客,还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

玩上瘾了一般。

钱小芹和纪妍也都先后体验了一下,然后蹦脚跳着,冻得!

不过,也确实是好玩!

开心!

她们顺着冰溪一路平缓向下。

天上的雪渐小,地上的雪渐薄,而她们身边的冰溪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深,雪溪边上固然还是雪水交融,溪水连巴掌大的鹅卵石都没能浸透。

但雪溪的中心处,已经快有一尺多深了。

而且,由最开始的潺潺的平缓式流淌,变成了急流,变成了湍流。

以至于,虽然只是一尺深,看起来却有一种惊险之感,令人不由得地动魄而惊心。

也就在这里,下一刻,她们迎来了另一种“动魄惊心”。

薄薄的雪层里,急湍的雪溪旁,三三两两的绿色小芽,破土破冰破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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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春到人间草木知

很难用言语来准确地表达,在一片冰雪肃杀中,看到这种绿色小芽的感受。

震撼?

感动?

大概都有。

在这里,就不分植物还是人了,面对严苛的自然,人也好,植物也好,又或动物也好,不约而同地统一了战线和立场。——都是生命。

生命,依赖自然,也抵抗自然。

于是,这种破寒而生的小芽,得到了钱小芹三女及其他诸多游人的赞赏。

赞叹之,欣赏之。

拍照是肯定的,近景,远景。

哪怕是丝毫不懂摄影艺术的人,拿着像素和变焦很糟糕的手机,这时也尽量争取着能够把眼中观看到的和心中感受到的给拍摄下来。

但这很难。

取眼中景易,取心中景难。

能做到后者,不说什么摄影大师,至少也是个王者了。

但很遗憾,绝大多数的游人,无疑都是青铜。

钱小芹是青铜,赵蓝是青铜,倒是纪妍要好一点,因为她经常会负责开会拍照之类的,所以起码也是个倔强青铜。

三青铜联手糟蹋了一下手机内存,才继续往下走。

溪流变得更加宽阔,已经有三四米之宽了,两岸都有游人,间或隔溪而望。

但过了一段急湍的溪流之后,冰溪的流势重新变得和缓,因为来到了山间的一段平坦地带,在这个长约一百多米的地方,前方的水源凶猛地流注,后方出水同样开始变得凶猛。

但在前方和后方中间,这一百多米的地方,水流简直是波澜不惊。

约一米之深的溪中又或者说是积水潭中,真真是清澈见底。

水面上,散散碎碎地沉浮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冰块,大的有一尺见方,小的仅指尖大小,甚或更小,而许多仅手指那么大的半透明小鱼,在这些冰块间,欢快游动。

说是半透明,其实接近全透明,只是眼睛尚能捕捉而已。

“鱼陟负冰!”赵蓝指着溪中,带着一些惊喜地大声说道。

昨天的查询,无疑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知道这个的不止她们,有好多游人都在说着。

呆板的文字描述化为生动的景致呈现在眼前,钱小芹三人都有点兴奋,这就是“有所知”之下,观景的加成。

无须多说,自然又是一阵拍照。

一月冰雪寒,二月春风暖。

春风暖,也就意味着花开鸟来了。

沿着宽阔阶梯所形成的山路一路或转或折继续向下,渐渐地,冰没有了,雪也没有了,而冰雪所形成的溪流到了这里,散成数十百条。

每一条的景致都不一样。

或宽或窄,宽有数米,窄不满尺。

或缓或急,缓似静止,急如奔雷。

或直或曲,直若矩尺,曲则多种多样,有九转十八弯的,也有盘旋如环的。

但这里,水并不是唯一的主题。

之前在上方,只见绿芽,而到了这里,淡绿,浅绿,翠绿,深绿,已经是浩浩荡荡地在眼前铺展开来。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看着眼前景,纪妍嘴里这般地念着。

赵蓝没听清,又或者说听不太明白,让纪妍重复着又念了一遍,接着更让她稍微解释了一下。

纪妍挥洒自如。

边上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

“哇,姐姐你好厉害!”小男孩仰起头,用崇拜的眼神和语气,对纪妍说道。

“看不出来,你还蛮有文化的嘛!”赵蓝也说道。

“你忘了我干什么的?”纪妍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一时间,风姿宛然,显然是自动开启了“女神模式”。

随后她又为两人稍作解释,有一次县里画展,就是以这首诗作为主题。她既不是组织者也不是参加者,不过她的微信公众号,全程跟踪了这件事。

这里,山间开辟了很多的观景处。

各种观景台,凉亭长廊之属,以及木椅木凳之类,应有尽有。

钱小芹三人又在这里,耗了很多的时间,以及很多的内存,当然同时还有很多的手机电量,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向下。

实在是生活在城市中,这样的接触各种“绿”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当然有公园。

当然有行道树。

就连纪妍自己家的阳台上,都种了一些小花草。

但那些,和眼前的,真不一样!

和眼前的这些比起来,以前身边的那些,简直就和假花假草差不多!

而在这里,随便地靠近一棵树,一株灌木,一片小草,那生机便在眼前盎然地洋溢出来,看着看着,好像那生机也跟着洋溢到自己身上一般。

更不用提那各种参差的绿。

和风轻拂,那些浅浅深深漫山遍野的绿,好像也都跟着流动起来。

这里,树并不太多,只是三三两两地间隔分立着,然后较多的是各类灌木,更多的是各种花草,而它们大多分散。

所以基本上随便站在一个高点,便视野无遮。

灰色的山石,褐色的泥土,各种溪、潭、瀑,然后在这种背景中,点缀着漫山遍野的形形色色的绿。

春的气息,草木的气息,清新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叫做“生命的气息”的东西,流荡在这整片山间,也流荡在所有游人的心中身上。

“不能再美!”这是钱小芹的评价。

纪妍和赵蓝两人都表示赞同。

其实昨天才游了蝴蝶谷,那里真当得起一个“美不胜收,美如梦幻”的评价,但那丝毫不影响,她们此时此刻,把最好的评价,给予这片很“草莽”也很“粗率”的山野。

尽是人工。

又都尽是自然。

人工只是点缀,只是为更好地呈现这片自然而服务罢了。

三人在人工的观景处,观赏着自然的景致,而这片浩浩荡荡全无矫饰的生机,初绽却无畏,柔弱却矫健,给她们呈现了一种最原始也极强劲的姿态。

而这种姿态,正是她们往日里,很难看到的。

再往下,草木就渐渐变得稠密了。

花多了起来,鸟也多了起来。

花开于旷野,鸟鸣于山道,正是,远芳侵古道,鸟雀欲留人。

再往下,她们看到了大片的田野。

田野。

左边是麦田,右边是稻田。

麦田是平坦的,一片黄金浪潮,稻田却是呈阶梯形状的,一级一级向下,却正是钱小芹三人以前看过的元阳梯田的格局。

来自上源由冰雪而化的溪水,就这么分散着,贯入梯田之中,在梯田中,从上到下一级一级地传递,然后再次化为溪流,继续沿着山间而下。

不论是麦田,还是稻田,都即将迎来丰收。

风吹来,麦的香,稻的香,让钱小芹三人猛猛地直嗅。

赵蓝更是口水都下来了,“天啦,就是麦子而已,怎么可能香成这样?”

不止是香而已!

更是在闻到这个香味的时候,让她们陡然间,馋了,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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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章 至味

像是很为游客考虑一般,穿过麦田和稻田,她们再向下走不久,就有了吃的。

还远没到近前,食物的香味已然侵袭。

这让钱小芹她们及前后所有的游人都自觉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离得越近,香味越浓郁,有不少人居然都小跑着冲锋了,钱小芹她们倒是没有小跑,但明显没了观赏两边景致的心情,而是脚步加快再加快。

走似一阵风。

来到近前,入眼的,是围着山间一个又一个的蘑菇顶茅草亭,这大抵就是她们今天中午的“食堂”了。

转了两三处,钱小芹她们发现茅草亭里做的吃食都一样,全都是煮小鱼汤加馒头。

馒头不是白馒头,而是褐中带黄。

至于小鱼汤,则让钱小芹想起了初中高中时的食堂,那种提供的免费汤水。

就是清水里随便加点小青菜烧开,再洒点盐味精,也放点油。至于是不是没放油而直接用了涮锅水就不知道了。

然后一大桶地摆在那里。

眼前的小鱼汤,就是那样的简陋!

哪里是汤,就是白水,里面漂着一条指头大的小鱼。

但是偏偏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嫌简陋,而是几乎个个连饿带馋般地连吃带喝,吃相一点都不敢恭维。

轮到钱小芹三人时,也不例外。

小鱼汤也罢,黑馒头也罢,看起来固然是简陋又简陋,但却真的是香气扑鼻!

热气腾腾的刚出笼馒头,仿佛聚集了全天下所有香味的精华,而且已经到了什么所谓的返朴归真的地步,让人难以自已。

至于那清水般的小鱼汤……

一口喝下去,钱小芹感觉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不是烫的。

馒头有点烫,但是鱼汤不烫,而只是比温热更稍微热一点,喝下去的那种暖热的感觉恰恰好!

而它的滋味。

只能说,有生以来,钱小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滋味”。

喝下一口,随后,那汤水仿佛不是被咽进肚里,而是视整个口腔舌头为沙漠,干旱了很久的沙漠,而那汤水如雨水,迅速地四面八方地渗进。

一渗即进,了无踪迹。

然后,反馈回来的,是从口腔的四面八方陡然冒出来的口水。

一口下去,精神抖擞。

两口下去,疲累全消。

三口下去,遍体暖热又清凉。

四口下去,如坐春风。

五口下去……已经不知人间何世……

钱小芹既快又慢地喝着,快,是这个汤实在太好喝,慢,是实在不忍心把如此富有滋味的汤水牛饮,总觉得那太浪费,甚至是亵渎。

然而,不管是快还是慢,她的表现就是,一口,一口,又一口。

然后。

一个中碗大概300ml左右的汤,喝完了。

喝完了,钱小芹仿佛才从梦里醒来,然后有点呆呆地看着面前碟中那还一口都没吃的馒头。

刚才。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想在吃馒头之前,先喝口汤,润润喉!

随后,她那有点呆呆的视线转向了同桌的两位闺蜜。

纪妍和她一样,喝完了鱼汤,馒头同样一口未动。

赵蓝却正相反,她只是一个劲地吃馒头,手中的馒头已经吃了大半,而那鱼汤,却还一口没动呢。

钱小芹又看向周边其他的游人。

然后她就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那些游人,大半都和她们一样,要么吃馒头,要么喝汤。

吃馒头的只顾吃馒头,忘了喝汤。

喝汤的则只顾喝汤,忘了还有馒头需要伴着一起吃。

此情此景,莫名其妙地,钱小芹就突然想起了在学校学过的论语里的一句话,说什么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三月不知肉味”。

这句话告诉了她什么叫好听的音乐,也告诉了她什么叫“沉浸”。

而这一刻,眼前的这一幕,则告诉了她,什么叫好吃的食物。

那就是食物当前,只顾着吃或喝,而忘了其它的一切,连同在面前的另一样食物也都给忘了,“只顾此而不及彼”。

添汤。

加馒头。

又是一顿大吃大喝。

嗯,优雅地大吃大喝。

吃完,钱小芹三人相视一笑。

就连纪妍,都暂时地忘了对自己体重的担心,而只有满满的满足。

下方不远,就是卫生间,卫生间和食铺相近,说来不雅,但对游人来说,这却是最好的贴心和照顾。

解决了卫生问题,洗洗手,漱漱嘴。

“这洗手液好香,也好好闻,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纪妍道。

洗手液是装在一个大瓶子里,像是三无产品。纪妍拿起瓶子,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也没在瓶身瓶底看到任何标识,就连按压头的瓶盖处,也没有。

她研究得很仔细,就差把瓶盖扭出来看里面了。

“不用再看了,估计就是梦幻之城牌的,外面没得买。”钱小芹道。

三人相携而出。

由洗手液的香而串连到刚才鱼汤和馒头的香,再串联到九品莲池、百草园、蝴蝶谷中那些草木的香以及食物的香。

都是香。

香得各有不同,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或是沁人肺腑,让人身心都舒畅;或是让人馋涎欲滴,五脏六腑都一起发出想要进食的号角。

“天啦,这真的是梦幻之城!”赵蓝半是满足半是哀怨着说道。

“这是天堂。”纪妍道。

“这是仙境。”钱小芹道。

三人目光交错,都在彼此诉说着不想离开。

“已经三天,快要四天了!”赵蓝道。

“芹子,你要是能考到三级,我们能在这里待多久?”纪妍问道。

“半个月。”

“那四级呢?”赵蓝继续问。

“一个月!”钱小芹说着,然后她又道:“可是就算我考过四级,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啊!”

气氛微微一滞。

“就算有那么多时间,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啊!”向来颇有点女汉子气质的赵蓝幽幽说道,据说她小学时的名字叫赵胜男,后来在她的强烈抗议下给改了。

三连击。

现实使人冷静。

一来,钱小芹已经考了好几次三级,都没考过,考过四级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二来,就算钱小芹考过四级,她们也根本就腾不出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游玩。

三来,梦幻之城的消费颇为不菲,这还是她们只在九品区游玩的情况下!

早在一个月之前,她们就商量又商量,到底是在九品区玩还是连带着八品区呢?而七品区什么的,则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左商量右商量之后,她们决定了就全是九品区。

多玩几个景点!

如果真的好,下次再考虑八品区。

现在的情况是,这不是一个“好”可以形容的,哪怕是“真好”、“极好”什么的,也根本不足以形容。

如果硬要让她们形容,而且不许用梦幻、天堂、仙境等等之类的词。

那大概只有这样了

“一定要有下次!”

“下次一定要来!”

“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都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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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免费

还没离开。

更是相距离开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呢!

三人已然开始带着一丝恋恋不舍的情绪,继续向着山下的行程。

没走多久,看到一群穿着汉服的小学生。

十多个大人混杂其中,应该是老师带着某个班的学生来此旅游。

钱小芹三人的目光都被那群小学生给吸引,实在是那些小人儿,穿着汉服,而且还是集体性的,太吸引注意力了。

“我的天!现在的学校这么时髦了么?”看着那群兴高采烈的小学生,赵蓝简直是羡慕嫉妒恨,“我们那时候怎么没有这种好事?”

“我们那时候连旅游都没有呢!”钱小芹道。

她只记得高中时被爸妈带出去旅游过,至于从小学到中学,甚至是大学,学校组织的旅游,从未有过。

“这么多老师和学生,来梦幻之城旅游,这得多少钱啊!啧啧啧~”赵蓝说着。

“老师的是学校出,学生的是家长出吧?”钱小芹道。

“应该有优惠的,像学生、老人、退伍军人之类的。”纪妍道。

“那就去问问呗!”赵蓝嚷着,随后便拉着两人快步向前。

她一时心热,想和那群小汉服近距离接触并交流一下。

来到近前,交流沟通得很顺畅,其实不止是她们,还有其他游人也串联到这里来了,而游人在外,通常来说,沟通心理都是比较强的。

和老师聊着。

也和学生聊着。

在交流的过程中,钱小芹她们才知道,学生,包括老师,来这个梦幻之城旅游,不是优惠不优惠的问题,而是完全免费!

“全免?”钱小芹道。

“对的!”一个同样穿着汉服的年轻女老师说道,她的汉服款式和学生们不一样。

“你们是优秀班级、重点小学,还是……”纪妍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女老师连连摇头,“是所有老师和学生都免费。”

“全国?”纪妍追问。

“嗯,对的!”女老师点头。

“嘶!”赵蓝是真的倒抽冷气,如同还在严冬般的山顶,被冻了一般。

她在银行工作,对金钱方面的东西比一般人要敏感一些,“全国,所有学生和老师,天,那得多少人,那得多少钱啊!”

“按一个家庭一个学生的比例来算,平均一个家庭算五口人,那样的话……至少也得两三亿吧?”钱小芹道,而算出这个数据之后,她也被震惊到有点麻木。

随之,她把目光不自觉地转向纪妍。

纪妍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下,然后对她点点头,“差不多!”

周围听到这番话的其他游人也都咋舌。

想到梦幻之城的消费,再乘以两三亿的人数……

还要再加上老师,按照十个学生一个老师的比例,怎么说,也得有个两三千万吧?

一时间,在场好多人都有一种不会数学了的感觉。

连小学级别的乘法都不会了!

实在是,那个数据太惊人,惊人到让他们全都不敢置信。

一个游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地问道:“门票是免费,那吃饭呢?吃饭不可能也免吧?”

“也是免的!”一个男老师笑着道。

说着这话时,他的神态,颇有一些自豪。

这下,不止是赵蓝刚才对这群小学生集体穿汉服的羡慕嫉妒恨,周围几乎所有听到这话的游人,都难以避免地生出了羡慕嫉妒的情绪。

主要是梦幻之城的消费太高了。

就以这九品区来说,除了挂着“九品”的九个景点之外,其它所有的景点都要门票,统统是八十,而每天的吃饭,一天三顿,或者至少两顿,哪一顿不要个一百朝上?

一百朝上只是理论上,实际上随随便便就是好几百。

一天下来,五百根本打不住,破一千太轻松了!

一个人!

对了,还有住宿也要钱,不过那倒是不贵,一天也只要一百块,相对来说,算是很良心价了。但这个是按人数收钱的,哪怕两个人只要一间房,也得两百块钱。

总的来说,如果是一家三口出来旅游,要做好一天五千的打算。

这消费倒不算“离谱”,但已经是很高了。

而这只是九品区,如果去八品区的话,要把这个数字乘以十。

“你们可以去八品区、七品区那些吗?那些也都是免费?”一个游人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

“应该不可能吧?”另一个游人道。

这下,开始轮到那个回答的男老师一脸羡慕了,“我们只能在九品区,部分老师和学生可以去八品、七品区。”

“特级教师?”

“三好学生?”

周围的几个游人七嘴八舌。

“具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学校才知道。”男老师道。

但就算只是九品区,那么多的学生和老师,也依然是太夸张了。

“妍子,这个情况你不知道嘛?”赵蓝有点奇怪地问道,她另外奇怪的是,她亲戚家就有个小孩正上学,可是没听说这事啊。

“不清楚。”纪妍摇头,她决定今晚回去后先查找一下相关的资料,然后和领导沟通一下。

她们县好像确实没有学校组织来这里旅游,要有的话,正常情况下她不可能不知道。别的不说,她管理的几个公众号里,有一个肯定是要详细报道这种事的。

如果刚才那老师没说错的话,那就是确实学生老师来这里确实免费,但她们县里,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而不知道这个信息是很有可能的!

学生们走得慢,因为老师们在组织活动,还要时不时地拍照之类的,要拍好久。

单个的学生,全体的学生,还有分组,一组一组的。

轮流着拍。

在一块混了一会后,钱小芹三人离开了这一大群。

离开后,三人还在说着这事,“梦幻之城,不,国家实在是太大手笔了!唔,妍子,这应该是国家的举措吧?”钱小芹道。

“应该是的。”纪妍道。

她虽然也相当震撼,不过身在体系内,虽然级别不高权限更谈不上,但她知道的事是比两人要多一些的。

“其实国家在很多方面都很大手笔,尤其是近些年来。”

“比如说‘三支一扶’,就是通过政策鼓励和引导大学生下到基层开展‘支教’、‘支农’、‘支医’以及‘扶贫’事业。”

“除此之外,国家更是每年都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进行定向三扶,扶边扶幼扶贫,其中很多都是纯支出,短时间内看不到任何收益的。”

“社会主义好?”赵蓝笑说道。

“至少有些方面,是这样的!”纪妍一脸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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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章 云岭之城四区甲号楼

不同的景点,不同的体验。

从第一天的九品莲池,到今天的七十二候山,体验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大为迵异。

但它们同属于梦幻之城,给钱小芹三人带来的最直接的感受,也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归纳,那就是“梦幻”。

今日。

山顶雪降,她们看乾坤颜色改,天地白茫茫。

山腰春来,她们看冰销雪化,看几只黄鸟鸣翠树,看风梳草柔,看万木峥嵘。

无边绿锦织云机。

茅檐相对坐一时。

一路辗转,一路向下,风光次第轮转。

到了山脚的位置并没有停止,因为山脚不是终点。另一面,是她们坐缆车而上的地方,而这一面,山体继续向下延伸,向着海拔更低处行进。

然后,迎接她们的是一场大雨。

热带雨林!

真是,一天的时间里,看过雪,踏过霜,吹拂过有点料峭的春风,也迎接过一点都不清凉的大雨。

雨下得很大,她们一个个却都大汗淋漓。

而这一天整个的行程,也可谓是酣畅淋漓。

和那群汉服小学生不同的是,她们不需要写作文,写游览见闻,但如果算上发微博发朋友圈什么的,其实也差不多了。

晚上八点左右回到住所,三人分头沐浴,随后,依然是聚集于一台小笔记本之前看今天所拍的照片,三人的照片都不一样,彼此看来,也算别开生面。

而就在这时,钱小芹的手机叮地一声。

一条新的短信。

视线并没有从电脑屏幕前移开,钱小芹只是熟到不能再熟地完全凭手感完成了打开短信的操作,然后随意撇一眼。

然而这一撇,就再收不回来了。

纪妍赵蓝两人也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呆滞,然后脑袋凑过来,一起看向那小小的手机屏幕。

“钱小芹女士,你好,恭喜你通过蒲公英的初选。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请抽空于白天8:00-18:00时间内,至云岭之城四区甲号楼进行面试,期待你成为蒲公英新的一员。”

看到这条短信,纪妍和赵蓝两人也都呆滞了。

发愣了好一会儿,两人才陡然醒觉,然后就一下子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我的天啦!”

“芹子,快,老实交待!你都干什么了?”

“这是蒲公英官方的短信?你要到那里去工作?”

……

被两位闺蜜乱语轰炸着,钱小芹也终于从呆滞中清醒,虽然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的感觉,但眼前的短信,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

没什么不好交待的,而且过程也一点都不复杂,钱小芹把自己收到蒲公英调查问卷的事向两位闺蜜说了下。

“如果没有今天的这个短信,我都差不多已经把那个给忘了。”最后,钱小芹这般说道。

纪妍赵蓝两人都有点羡慕嫉妒,其实她们的工作也都不错,至少说起来是会让外人羡慕的,但是,蒲公英啊!

两人,其实也包括钱小芹,三人都对蒲公英集团所知无几,在认识上接近于一片空白。

但她们知道一件事。

全世界,如果以七十亿人口来算,至少有六十亿以上的人,听说过蒲公英。

全世界,如果以两百个国家来算,至少有一百八十个以上的国家,而且包括所有的主流国家,都开放对接了蒲公英,包括引入蒲公英药剂,也包括开通蒲公英认证等。

最近几年来,蒲公英是最为瞩目的也是最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集团。

但某种意义上,它又是藏在云里雾里的。

官方报道很少,反倒是外媒的各种报道很多,以猜测性居多,微博豆瓣天涯或者知乎果壳等大中型互动社区,经常有人发提问,或转载原文加翻译的外媒报道。

参予者不乏各社区或社会各界的知名人士。

除了钱小芹,纪妍赵蓝两人其实很少关注蒲公英的事,但她们还是经常在网上看到关于蒲公英的字眼,由此也可知,它的影响力到底如何了。

而现在得知,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有可能进入蒲公英集团工作?

那种滋味,那种感觉,还真难以形容。

不管羡慕或嫉妒的情绪有几分,为闺蜜高兴的情绪还是有的,而且占很大。

钱小芹也是懵怔着,同时情绪也很高昂,接下来,三人一起讨论着这事。

“云岭之城四区甲号楼,这是哪里啊?”纪妍疑惑道。

三人,包括钱小芹在内,她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云岭之城”就是梦幻之城的。这其实也不怪她们,毕竟,除了官方,几乎所有人都叫梦幻之城。

就如一个人在家一直被叫狗蛋,然后到学校被老师叫龙傲天,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样。

然后就是,“四区”。

“四区不会就是四品区吧?”赵蓝有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不怪她惊愕。

目前为止,梦幻之城广为众人所知的便是它被划分为不同的区。

“九品区”

“八品区”

“七品区”

对游人来说,九品区就已经是天堂,已经很梦幻。但是,不管是照片,还是游记或感想之类的,到过八品区的人,都对八品区吹捧之至。

他们称八品区不止在价格消费上是九品区的十倍,品质上,更是九品区的一百倍!

没实际到过八品区的人,单纯从照片或视频上,是看不出那么大区别的。

一百倍?

纯扯淡!

就连十倍都不可能有!

但一个个又都是心痒痒,凡到过梦幻之城,凡是在九品区游玩过的人,没有不向往八品区、七品区的。

毕竟,不管是区划的名字,还是官方所订的消费级别,又或是那些已经游历过的游人,无一不在说明着,那是更好、更高级的地方!

“梦幻之城,八品区真的比九品区高出一百倍吗?”

网上有人这么提问。

公共的互动社区,或者各种驴友网,都有人这么提问。

回答就多种多样了。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呵呵。”

“如果回答是,题主,你自己信吗?”

“就算真的有天堂,也不可能存在那么好的地方!”

“去年在那里待了一天,回来就一件事,好好工作,争取早日加薪,如果薪水加不了,就离职创业。”

“楼上说得和真的一样,最讨厌你这种装逼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说得清楚一点?”

……

类似这般的提问和回答,三人都是看过的,而且还看过不止一次。

但在此之前,她们的了解重心,还是放在九品区。

毕竟,对她们来说,暂时,八品区的消费还是有点高,而且,不管怎么说,先要到九品区游游看嘛,说不定就是那种,“天下人都说好,我独觉得一般般”呢。

除了九品、八品、七品区,六品以上的,和云岭之城这个名字一样,属于云里雾里。

按理来说,应该是有的。

也有游人语焉不详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游览过六品区。

但是。

无图,无真相。

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一张六品景区的照片,流露在网络上。

有挂名六品景区的,最后无一不被证伪,都是七品甚至八品、九品的照片经过各种ps的。

应该说,对至少99%以上的游人来说,梦幻之城到底存不存在六品区以至更高的区划,是个谜。

而现在,“四区甲号楼”?

简简单单的“四区”这两个字,让纪妍赵蓝包括钱小芹这个当事人全都是揣测不止。

如果“四区”真的意味着“四品区”,是她们想象的那回事,那就……

那就厉害了!

接下来,三人的讨论重心都是这事,也都在地图和网络上查找着关于四区的种种。

地图上,“云岭之城四区”,没有。

网络上,“云岭之城四区”,“云岭之城四区甲号楼”,没有。

什么都没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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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界碑

带着一种莫名激动如小鹿乱撞般的心情,钱小芹步入睡眠。

并没有辗转反侧太久,甚至,那种兴奋都没有持续超过十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进入了酣睡。

不是月色太美。

也不是花香太浓。

没有玻璃遮隔也没有纱窗掩映而只有藤萝交叠的窗户,从窗户外吹来的和风,像是在山野中拂过一般地拂过这居室,瞬时把居室也变成了旷野。

没有蚊虫。

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钱小芹她们还担心是不是会有蚊子,这景致看着是美,但万一有蚊子,哪怕只有一只,也都要命了啊!

但是。

没有。

一只都没有。

于是第二觉,她们便彻底放开了不必要的担心,而开始享受起这种“开放”的环境。

身体还没感受到那种愉悦呢,心灵上就已经放飞自我了。

睡眠中。

如果有梦都恣意。

如果无梦必酣甜。

哪怕晚间刚上床以及早间醒来后的那时间,如果翻滚着,也都像是在山野中奔跑,又或是在云端漫步一样。

不是床软。

其实就是木板床,垫子也都很薄。

而就是从心到身,那种难以形容的放松,用文绉一点的话说,就像是“久在樊篱里,复得返自然”。

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床上没有抱枕没有小猪大熊什么的了。

又一次酣甜酣沉酣畅淋漓的睡眠。

早上醒来,钱小芹都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人间。——人间怎么可能美成这样?

她的整个人都是新的。

和她相对的这整个世界也都是新的。

这些年下来,所有积攒的,积攒在身体中和心灵上的,那些疲劳、倦怠、无聊、寥落、寂寞、不满、委屈、伤心、郁闷、愤怒……

那些所有所有的负面状态,好像都被清洗拔除得干干净净。

于是,只剩下两个字来形容。

清爽。

身没有拖累。

心没有负累。

好像掂脚在地上随便一跳,就能嗖地一下纵入天际一样。

而哪怕知道从这里离开,以后的日子里,身体还是会迎来很多拖累,心灵还是会积攒很多负累,这一刻,这一个醒来的早晨,钱小芹还是信心百倍。

有生以来,钱小芹从没有现在这么信心满满过。

从没有!

就连今天的蒲公英面试,都只剩下兴奋和期待,而独没有忐忑。

就算通不过又咋样?

通过另说。

通不过的话,从这里回去后,她会更加认真地工作,以及,更加更加认真地学习,把学习当成是今后主要的娱乐,然后向蒲公英的三级、四级发起一次次的冲锋。

一次不过就两次。

两次不过就三四五六……次……

就当是玩个游戏呗。

我再手残,连个人机都打不过?

切!

没有了急切,而只剩下斗志,足以坚持很多次的斗志。

“妍子,蓝子,我们走!”钱小芹小手一挥,如带领着大军出发的将军一样。

这一刻,她不叫钱小芹,她叫花木兰。

昨晚说好的,纪妍和赵蓝两人陪她一起去面试,开开眼界。

可能有限制,她们进不了。

但是。

万一呢?

那可不就是大赚了!

从地图上看,她们的住宅楼是在九品景区的外围,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住宅楼,反正很多。

而据说。

向里推进,过了九品景区,又是住宅楼。

然后是八品景区。

一直向里,大概就是这样的安排。

云岭之城四区甲号楼,这是她们今天要去的地址。四区到底是不是四品景区呢?她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蹬着车子,顺着最大的路,也是她们走了好几天的路,她们开始一路向前。

时间是不急的,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而现在不过才是早上六点。

所以三人一路蹬踏,在悠闲中。

不止是钱小芹一人感受到了在这里睡眠的妙处,纪妍和赵蓝两人也是一样的,实在是,每天早晨醒来的美妙感受,太明显!

而这时,路上的闲谈中,她们不自觉地就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

“在这里住一天,你会觉得这真的是个好地方。”

“住两天,你会感到神奇。”

“住三天,你会觉得梦幻之城确实梦幻。”

“住四天,你就再也不想走了,哪怕在这里做一个洒水的园工。”

纪妍把手机上的内容给赵蓝和钱小芹两人看。

她刚在一个论坛上看到的。

“像咱们这样,住上十天会咋样?”赵蓝呵呵笑道。

这个问题,她们暂且还回答不上来。

因为还没住满。

车子的速度不比步行快多少,有时甚至比步行还要慢得多,更有时,会停下来。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道两旁那可以用极度奢侈来形容的行道树。

花开胜锦。

花繁成阵。

花飞似雪。

花落如雨。

远远近近,漫山遍野。

她们的目光能看多远,那些红橙黄绿青蓝紫便延伸多远,哦,还要再加上粉白。

不是天上的彩虹。

是人间的锦缎。

全幅锦缎作地衣,而她们,就在这锦缎中行。

于是,哪怕都是一身“劲装”,也像极了凤冠霞帔,拖红曳紫。

她们是名副其实地,被一望无际的花海所包围,而花海中的这条大道,这条近看很宽阔,远看却完全淹没在花海中的大道,像极了,从人间一直延伸到天上。

哪怕慢而又慢,也只是蹬了二十来分钟,便到了前两天她们抵达的地方。

这里,大道两旁延伸出中道,通向九品景区。

车子继续向前,很快地,大道中间出现了一块立起的碑石,形制上,像是两个国家边界之间的界碑。

这也确实是界碑,但用来界限的,是九品和八品景区。

对着钱小芹她们来的这个方向,碑面上,是一个大写的数字,“九”,而转过去,碑的另一面,是“八”。

这也意味着,跨过这个界碑,她们就从九品景区来到八品景区了。

再前方,界碑不远处,是简单的栏杆和亭子。

钱小芹刷卡。

进入梦幻之城后得到的那张卡。

在这里,进住宅楼用它,进景区用它,在饭馆吃饭也用它,任何涉及权限或消费的操作,都用它。

刷卡后,屏幕上直接显示了,“允许通过人数:3”。

栏杆升起。

钱小芹三人对望了一眼,然后蹬着车子,继续向前。

这应该是八品景区了,但单纯从大道上看,和九品景区似乎没多大区别。

很快地,又一个界碑。

七品景区。

又很快地,她们看到了第三个界碑。

前两个界碑,都只有大约一米五的高度,而这第三个,差不多是三米高。

前两个,都是青白色,或者说,很正常很平常的石质。

但是这一个……

“我的天,这难道不是石头,是玉不成?”

来到近前,赵蓝一个大步地跳下车子,蹦到了界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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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章 如抱琵琶半遮面

玉出于石。

玉石。

和氏璧。

某种意义来说,中国,也可以说是一个玉石的中国。

而且,是“自古以来”。

这种东西,看起来距离普通的民众较远,其实,并不然。

房屋的石头,公园的栏杆,还有墓碑以及各种纪念碑之类,这是大的;小的,如小河边、大海边的各种鹅卵石,许多商店或景点处售卖的光滑石头。

然后半石半玉。

再然后,就是玉了,从各种廉价、次品、水货的低档玉,到中档,到高档,到国宝级的。

应该说,真要讲究起来的话,任何一个中国的民众,不管你是处于什么层次,在一生的过程中,都大量地接触了关于“玉石”的东西。

只是很多人平常或不觉。

但就如影视剧里的催眠一样,一旦遇到“触发点”,那些记忆和沉淀,就会大量泛起。

就如此刻的赵蓝。

也要加上纪妍和钱小芹。

或许是早上的原因,也或许是进入这里需要权限,人本来就少的原因,这一刻,她们一路上遇到的这第三块界碑前,没有其他人而只她们三个。

三米高的界碑,半米高的底座,不用离得远,哪怕是在近前,也可以上下看个清楚。

半透明的质地。

光影似乎能透穿而过,但又好像不是真的穿过。

清莹莹的,比正常的石头要清润得多。

这也正是赵蓝怀疑它不是石头而可能是玉的原因。

但如果是玉的话,这么大一块都是玉,又似乎有点太惊人了。

遗憾的是,她们三人都不懂玉石。

“有些玉石,好像也不是很贵的,而且原产地的价格更便宜。”三人围在界碑前,惊叹了半晌后,才终于由纪妍发表了这样的意见。

这就算是三人组的最高“见识表达”了。

界碑前方不远处是岗亭,但是岗亭里并没有人,饶是如此,三人还是像做贼一般地,四下打量了好半天,才把手小心翼翼地放到界碑上。

摩挲。

手感真的好!

清清凉凉的,又温温润润的。

清凉是温度,温润是触感,而这两者,都带给三人绝妙的感觉。

是以,只摩挲了一会儿,三人居然对这块界碑生出了一些恋恋不舍的情绪。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玉石,要是梦幻之城有这种玉石的纪念品卖就好了!”离开界碑时,赵蓝这般说道。

纪妍则已经拿手机开始搜索了。

但当来到岗亭,刷过卡之后,在显示屏幕上,三人分明看到了一个极显眼的指示,“请把您随身携带的手机、相机及其它任何电子类产品,放入保管框内,待您离开时来此取回。”

不能带手机进去?

三人面面相觑。

并没有试探到底能不能带进去,三人老老实实地把手机放进了位于刷卡器下方的筐里,随后,站进了通道。

嘀嘀嘀。

通道放行,而与此同时,放了三个手机的筐被传送走了。

“这就算是,进入六品区了?”过了通道,站在出口处,三人一时间都略有点茫然。

但三人前方几步远,就有指示路牌。

左:六品莲池,六品松林,六品古茶园。

右:六品花园,六品果园,六品草原。

前:五区。

看着左右前三个“→”以及其所标注的汉字,纪妍赵蓝钱小芹三人居然生起了突如其来的莫名激动。

“啊,真的有六品景区!六品莲池,六品松林,六品古茶园,六品花园,六品果园,六品……草原,啊啊啊!好想去看看啊!”赵蓝情绪激动却又压低着声音地说道。

“我们没有权限的吧?”纪妍同样激动,却也不失冷静。

“六品的果园诶,天啦,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蟠桃园!”赵蓝继续用激动的语气表达着她的见识多她看过《西游记》!

唔,可能只是电视剧版的。

她们是莫名激动么?

真不是!

关于六品景区,自梦幻之城问世起,就一直在被讨论,这【 】几年来,也算是关于梦幻之城的长盛不衰的讨论热点之一了,而它一直就在云里雾里。

大多数的游客不知道它存不存在。

极少数据说游览过的又极度的语蔫不详,别说什么表明真相的照片了,就连详细描述的游记,都没有!

让人怎么信!

而此刻,那个向来神秘的六品景区,它的指示牌,就这样明晃晃地展示在三人的面前!

哪怕只是牌子,就让三人有点走不动路了。

面前,三条路,向前的大道,向左和向右的中道。

赵小芹长吁了几口气,然后道:“走吧!”

那个足蹬的观光车已经被她们留在了身后,因为刚才的通道明显就只能容她们自己过来,此刻,钱小芹当先地,向着大道的前方走去。

纪妍和赵蓝两人自然也没有话说。

然而这一走,很快地,三人就诧异起来了。

好像有风!

但又似乎不是风。

因为大道两旁的树梢树叶,几乎是一动也不动。

但就在她们走动间,凉嗖嗖的感觉,一刻不停地扑面而来,像是清凉的雾气或者小水滴一样,随着她们的走动,不停地撞进她们的身体里。

脸部,脖颈处,手部,足踝处。

这些没有衣物覆盖或覆盖薄弱处的位置,感觉是最明显的

而后,头顶部。

像是有极细极细却又绵绵绵密密的小雨从天而落,从她们的头皮处渗进去。

纪妍、赵蓝、钱小芹三人全都有一种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却又并不难受,但莫名地,也是不知不觉中,她们的脚步开始加快。

从小步走变成大踏步。

当再过一会儿,已经不止是大踏步了,而是变成了行走如风。

风一样的三个女子!

她们的脚在大步迈,快速地,与此同时,她们的手臂也在大幅摆甩,跟着脚步一起。

而这一切,都是在她们近乎不觉中发生的。

她们唯一感觉到的,就是越走越轻快,心情也越来越飞扬。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似乎也没遇到除了她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然后,直到大道正中的又一块界碑出现,她们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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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2章 青翠欲滴

根据某些内部资料,又或者用网络术语来说,大数据——

基本上,每一万个人里,就会有一个“特异功能者”。

其中的绝大多数,并谈不上“神通”。

有的眼睛很灵敏,远超平常人,像鹰眼一样。

有的耳朵很灵敏,哪怕是大白天的,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几十米外的风吹草动都能听见,又或者定位、辨析能力特别强,你随便弹个响指,他能立马说出,十八分贝,四十五米,九点钟方向。

有的鼻子很灵敏,几乎不像是人类,而能够与犬、猪之类媲美,数十数百种香味混杂在一起,他都能一个一个地分辨出来。

也有的人身体某个或某些关节,可以自如地反向弯曲,不是强迫或锻炼地,而是天生如此。你要是用反关节技对付他,简直就是个笑话。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这些特别的能力,又以眼睛方面的,数量最多,大概占统计总量的40%左右。

换言之,差点就达到一半了。

而眼睛的特别能力里,又有一些,是真的可以称得上神通的,比如,有的能当望远镜用,有的能当放大镜用,有的甚至能当低度显微镜用,也有的,能当夜视镜用。

这些方面的东西,作为普通人的纪妍、赵蓝、钱小芹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止不知道,就是有人对她们说,她们多半也不会相信,或者半信半疑,偏向于疑。

她们自然也更不会知道,方才,踏入六品区之后,在她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界碑拦路,自然地“清醒”之后,三人只是觉得刚才她们步走的速度似乎有点快,以及,这个六品景区内,大早晨的,空气好凉爽,以及,好清新!

也就这样了。

新的界碑又不一样,这次变成了差不多四米高,而其质地,比前面的那一个,似乎又更晶润了一些。

或者说,更像是玉了。

而且是高级玉。

但对纪妍三人来说,哪怕就是最纯正的羊脂玉摆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认识。

主要是不敢认。

如果手机还在手边,此时此刻,那绝对是要拍照的,而且还要转着圈,把这个界碑的边边角角都拍个遍,并且合影肯定也是必须的。

然而。

手机被留在了身后。

习惯性地摸手机,没摸到,三女目光闪动间,都颇是有点小遗憾。

总感觉不能尽兴的样子。

谁说梦幻之城很人性化的?出来!保证不打死他!

居然连拍个照都不允许。

切!

摸了好半天界碑,简直是越摸越上瘾,但随后三人还是恋恋不舍地继续向前。

五区。

四区!

从界碑及路牌上的指示,到终于实在地进入了四区!

这之间一共走了多少路不知道,但肯定很长,因为太阳都已经挂在天空正当中了,虽然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但根据经验,这一刻,不是中午十一二点。

而是至少都一两点钟了!

甚至两三点都有可能。

三女也终于发现了一些异常,那就是此刻的她们,既不累,也不饿。

都这个点了,而且早饭也没吃,按理来说,早该饥肠辘辘了吧?

大早上地出来,几乎一直没停地,或者蹬车,或者步行,同样,按理来说,早该累到脚底板生疼走不动路了吧?

然而。

都没有!

哪怕是连一点点的迹象都没有!

感觉肚子很饱,哪怕是饭摆在面前,似乎都不想去吃。

感觉精力满满,感觉精神很足,就这样再往前走,好像一直走到晚上都不算个事。更离谱的是,感觉随便拿两个翅膀朝身后一绑,就能飞起来啊!

而除了她们自己,道两旁的行道树,好像也不一样了。

不再是熟悉的树种,松啊柏啊梧桐啊枫树啊慈竹啊之类的,而是她们一点都不认识的。

有一些,她们甚至都不能分辨那到底是树还是藤。

说是树吧,那些枝和叶蔓延垂挂得,明显就是花藤一类,但若说是藤吧……哪有藤长这么高大的。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更高大的。

或者说,真正高大的。

“我的天,这有多高啊?”赵蓝一蹦一跳咋咋乎乎地,站在大道旁的一片树林边,仰首向天说道。

她平常在闺蜜面前极偶尔地会小蹦小跳一下,但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也并不是出门在外旅游之中好心情放大了她的雀跃。

真不是!

至少前几天不是这样的。

其实不止她,就是纪妍和钱小芹两人,这个时候,看起来也都颇有一些飞扬的姿态。

她们的眉眼,她们的笑容,她们的举手抬足……她们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极明显地展示着她们的“飞扬”。

“这是望天树吧?”纪妍道,顺便有问钱小芹的意思。

望天树是西双版纳的一种树,据说最高的那棵有88米。望天树景区她们三人都去过,当时印象深刻,但这种深刻也只具体到几个极明显的表象。

“树很高,好多层楼那么高。”

“树身光溜溜地,像旗竿一样,直到顶部才有枝叶,和好多热带树差不多。”

至于其它……

叶子的形状?

一个叶柄上长着几片叶子?

对不起,不要问。

问就是不知道,问就是忘了,问就是哪怕当时也不可能观察这些。

纪妍问钱小芹,钱小芹又哪里算是植物学家?所以她也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是吧?但又有点不太像。”

“这个更高!”纪妍道。

“高太多了!”一直仰着脖子的赵蓝补充。

具体有多高?不知道。对一棵超过十米的树,具体高到多少,一般人是很难有个直观的概念的,而且是高度越高,数据就越模糊。

但眼前的这片树林,这些树肯定都高过一百米了!

树木很高大,只是她们看到的“特别”之一。

特别之二,还是树木。

“哇,这竹子怎么能这么绿,这么好看?”

再往前走,很快地,还是赵蓝,像风一样地跑了过去。

这是一片竹林。

对竹子这种东西,赵蓝极熟悉,

小时候,她姥姥家门口小河对面的小山上,就长着有很多竹子,那里留下了她很多小时候的玩乐记忆。而长大后,她家现在的小区一角,也有小小一丛竹子。

竹子这种东西,说是四季长青,其实也对也不对。

冬天的时候,它的很多叶子是枯灰的,而就算仍然绿着的那些叶子,也都相当黯淡,有种没精打采的样子。还是要等到春天,等到夏天,它才会重新焕发新绿。

同样是绿,春夏,是多彩的绿,秋冬,是黑白的绿。

但眼前的这片竹林。

天!

说绿吧,其实也不是很绿,和正常的竹子比起来,它似乎还稍微淡那么一丢丢。

但是!

它怎么能这么鲜这么嫩啊?

不是才刚长出的竹叶,是所有的竹叶!

一片绿意盎然中,那些所有的竹叶,都像是才刚刚长出一般。

不!

比刚刚长出的还要嫩,而且是嫩很多很多!

看着眼前的这片竹林,三女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词:

青翠欲滴!

真的,这些竹叶,嫩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又好像只要一阵风来,这些竹叶就会被吹落,然后落到地上,变成一池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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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 仙境应何似,定不是人间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竹,在中国,自古以来,就不止是一种植物,而是一种文化精神的象征,“水能性淡是吾友,竹解心虚即吾师。”

和竹有关的,不止是文化,更有用途。

虚心的竹子,用它来作房屋的栋梁,是不行的,但用来扎个篱笆,用来做个扁担或支架,用来做个竹筒或引水的管道又或水车,用来造纸用来作竹纤维,用来作竹盐等一系列生活用品……

它还能吃。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冬天,很冷的时候,用肥厚的冬笋炖着同样肥厚的猪肉排骨或者蹄膀之类,咕嘟咕嘟,炖出来的,却是肥而不腻的滋补佳品。

春天,春笋如茭白,满满的春天的气息。

夏秋无笋的日子,笋干一样可用,用来熬汤,和同样不新鲜的火腿等一起,却可以熬出鲜到让人把舌头都咬到的靓汤。

……

一竿修竹,其全身上下,何止是百用?

但单论竹叶,却并谈不上“可爱”。

竹叶青,听来似很风雅。

竹子的颜色是绿色,却偏向墨绿,好多时候给人一种阴沉或者说阴冷的感觉,并不暖,并不阳光,而更多是萧瑟,雨打竹叶的声音就更是如此了。

竹叶很小,用来包粽子,是一种不得己的选择,但凡有其它,人们不会用它。而如此之小的竹叶用来烧火,就更是费而不惠了,哪怕是果木类的烧烤,也多半用不上它。

总而言之,竹叶如鸡肋,乏善可谈。

但此时此刻,呈现在纪妍赵蓝钱小芹三人面前的竹子,这片并不大的小竹林,最亮眼最夺目的,却正是竹叶。

长成的竹叶如翡翠。

不透明的墨绿和翡翠质地的半透明,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而未长成的新竹叶……

无法形容!

呆呆地看了半晌,三人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她们只想把“最好看”、“最耐看”、“最可爱”等一系列这般的词语,用在眼前的那新绽的嫩绿竹芽身上。

这是眼见。

然后是鼻闻。

说香不是香,说鲜不是鲜,但如果有机会,三人真的是宁愿一直沉沦在这种气息中,就如唐伯虎的那句话所说的,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这是什么竹子?”纪妍问钱小芹。

“我不知道呢。”赵小芹回答得有点窘然。

因为之前一路上,纪妍和赵蓝经常问,“这是什么树?”而她的回答也基本上都是,“不知道。”——她这个蒲公英会员,呵呵。

“回去好好查查。”赵蓝道。

她,她们,都把这当成是一种不太常见的以及她们往常没见过的竹子。

并把这竹子的异常,大半地归于竹子的种类。

尽管,她们早已经发现了很多的不寻常。

但是最根本认识层面的局限,限制了她们的想象空间。

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如爱丽丝梦游仙境。

在不觉饿也不知倦相反一直精力充沛精神满满的情况下,三人一路地向前向前向前,直到进入四区,直到“甲号楼”的路牌标识就指向左前方。

云岭之城,四区,甲号楼。

如无意外,目标,就在前方了。

即将进入面试的地点,三人才从一种不可名状的情境中醒觉,然后也才恍悟她们此行并不是游览,而是有正经事要做的。

目光交错间,三人不自觉地收敛着举止。

其实收敛的主要是心神,然后,安稳端正样地向着左侧的一条小道行去。

青石所砌的小道。

和城市里一般公园中的小道似乎并无两样。

走着走着,三人愕然停步。

穿过两旁重荫覆盖的树林,呈现在三人远处前方的,是一座并不太高的小山,山顶有一条瀑布,垂挂而下。

其上,是一条白练。

而当这白练瀑布到了下面,却分散为千丝万缕,然后,如同一个圆的“雾罩”,继续洒落而下。

而一栋别墅样的小楼,就掩映在那雾罩之中。

这就是她们此行的目标?

那个甲号楼?

原以为看到的是一栋很豪气又或很气派等什么的办公大楼,却不想是这样的一个所在。三人继续着面面相觑,然后向前。

而后,当真正来到近前,站在那雾罩外侧的时候,她们又都呆住了。

荷花,沿着雾罩的方向排成了一个圆,当然她们看到的只是小半圆,从上面落下的雾状的雨,丝丝柔柔地洒在落在荷叶荷花上。

有生以来,她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荷叶和荷花。

哪怕之前在这个梦幻之城的九品莲池,哪怕是网上其他游人照片里的八品、七品莲池。

那些,已经是超凡绝俗了,让人沉醉,让人身心留连。

但现在的这个……

怔愣了半晌之后,三人先后发现,就连这落在荷叶荷花上的水,也好像很不一样。

真的,她们从没有见过这样清的水!

按理来说,最清的水,莫过于蒸馏水了吧?又或者,小卖铺里那些一两块钱一瓶的纯净水矿泉水,也都很清啊?

然而,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

洒着,渗着,滴着,落着,那些荷叶上的水滴,仿佛就是世间最纯净的所在,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洗涤眼睛,洗涤身心。

而那些落在荷花上的水滴,就那么,仿佛瞬间便与荷花融为一体,不是滑落,而是直接地融入了进去,水与花,不分彼此。

水因花而丽,花因水而清。

这是世间最惊艳的清丽。

这一刻,三人真的是完全忘却了她们此行是干什么来的了,只顾着沉迷在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中。

不论是这水。

还是这叶。

还是这花。

三者,既历历分明,又融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场景。

而真正的不可思议更在后头。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个和这水这叶这花一样清丽的女子出现在水幕之后。

当她们得到邀请,踏入这“水帘洞”中之后。

和她们之前经历过的相似的一幕发生了,穿过水幕,突然地,骤然地,就那么一瞬间,鼻子觉醒,嗅觉复苏。

神秘的,绝无法形容的香味,如丝,如缕。

如千丝,如万缕。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她们自己,这一刻,她们的嗅觉好像得到了千百万倍的升华,那千丝万缕的香味,一丝丝,一缕缕,层次分明地被她们的嗅觉感知着。

像在听一首绝世的华美乐章。

千百万人合奏。

却——

每一个音符,都那么清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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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子在川上曰

○公元2022年

“云岭之城”立项,通过。

○公元2024年

云岭之城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品区依次落成。

其中,九八七品区对所有公众开放,六五四品区对部分公众开放,三二一品区,不对公众开放。

○公元2025年

云岭之城接纳游客,首批开放名额2000人。

○公元2025年

大量厨师进驻云岭之城,以天、地、人三级为标准,天级限定名额一百人,地级限定名额一千人,人级限定名额一万人,每三个月,重新核定一次。

数年后,全球过千万的厨师竞夺着这一万一千一百个名额。

○公元2026年

云岭之城成为全球无数旅游、美食爱好者心中的旅游圣地、美食圣地,亦成为无数摄影师心中的摄影圣地。

○公元2027年

热带区、亚热带区、温带区、亚寒带区、寒带区,全球范围内,大量的不同种类的草木被移植到云岭之城,云岭之城正式成为世界性质的“草木标本城”。

○公元2028年

云岭之城内,“本草中国”区域落成。

同年,蒲公英集团,蒲公英中药学会,以及大量的草木、药草、医药研究协会单位机构,进驻云岭之城。

○公元2029年

按照一比一百的比例,缩微版的中国,昆仑,长白,长江,黄河,长城,塞北,江南……

总计三点六万平方公里的“印象中国”,在云岭之城新的区块内落成。

游此印象中国,则若畅游整个中国。这一区块推出后,因其对全世界公众开放,其亦很快成为云岭之城最为火爆的旅游景点。

数年后,世界范围内。

很多老人的心愿,便是在离世之前,来一次云岭之城,以及,游览一次印象中国。

○公元2030年

中国,体系内,一个很有影响力的老人,离世之前,遗愿之一便是葬在云岭之城。

云岭之城管理委员会讨论后,通过。

中国,体系外,一个很有影响力的老人,离世之前,遗愿之一便是葬在云岭之城。

云岭之城管理委员会讨论后,通过。

中国,体系外,一个普通的游客老人,在游览云岭之城时离世,离世之时,其心愿,是葬在云岭之城。

云岭之城管理委员会讨论后,通过。

国外,一个普通的游客老人,在游览云岭之城时离世,离世之时,其心愿,是葬在云岭之城。

云岭之城管理委员会讨论后,通过。

至此。

世界范围内,无数老人,临终之前,选择来云岭之城,离世之后,选择留在云岭之城。

云岭之城亦为此特别开辟了“叶落归根”区块。

这一区块内,松柏连云,梅竹连山,高大映山的松柏,四季常青的秀竹,还有清香逸骨的梅花,厮伴着越来越多的老人,枕山枕水,与世无言。

在某种不可思议中,这一区块,亦成为云岭之城新的火爆景点。

虽然,其中大半的游人,都是老人。

但陪伴这些老人的,有中年,有青年,有少年,也有孩子。

好多时候,属于孩童的欢声笑语,响荡在这个本应一片寂寞的区块,让生与死的沉重,于斯时,化为简单和纯真。

○公元2031年

一位栖息在云岭之城的老人,其遗嘱,是将其毕生的财产,一半赠给云岭之城,一半委托云岭之城惠及全世界的儿童。

云岭之城管理委员会讨论后,通过。

有了第一例,随后,便有第二例、第三例……

越来越多的捐赠,开始出现。

云岭之城管理委员会讨论后,推出了“蓝天计划”,旨在为全世界的儿童,撑起一片蓝天。

从最开始的教育免费,到饮食免费,到医药免费。

这一计划,也渐渐地被全世界公认为“天使计划”,得到越来越多的拥趸和支持。

继蒲公英之后,蓝天计划成为真正打通全世界的第二个项目。

○公元2032年

汇集了大量的刺绣名家,印象中国区块内,一个新的计划,“刺绣中国”,从立项到完成。

那些琳琅满目的绣品,那些精妙绝伦的绣工,那些巧夺天工的策划和安排,各个流派的绣法,以印象中国为背景,登上了刺绣中国的舞台。

然后在其后的日子里,惊艳了无以数计的中外游人。

继古老的“aware”(中国瓦)之后,新兴的“aembroidery”(中国刺绣),亦开始成为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名词。

○公元2033年

云岭之城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旅游胜地,日接待游客数量达百万人次,官方亦限定为日百万人次。

○公元2034年

云岭之城被联合国定义为“世界自然生态中心”。

○公元2034年

随着大量的相关机构陆续迁入,云岭之城成为中国实际上的文化中心、艺术中心、医药中心、科学及技术研究中心,并吞吐着极大量的全世界研究人员。

每年,一场又一场世界级别的行业讨论会,在云岭之城进行。

○公元2035年

云岭之城开辟了新的区块,帝京区。

云岭之城亦随之成为中国新的政治中心。

○公元2036年

联合国总部迁入云岭之城。

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多的全球公益性组织,迁入云岭之城。

○公元2037年

云岭之城成为世界性质的“超级之城”,无数的领域,以其为中心吞吐聚合。

这一年,联合国发行了通行全球的第一款邮票,“云岭之城”,印发数量一千万张,三天内销售一空。

○公元2038年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一年,中国一位很有影响力的老人去世,离世前,书此条幅题赠云岭之城。

随后,与很多的老人一起,长伴云岭之城。

○公元2039年

云岭之城陆续地推出了华服中国、玉石中国等项目或区块,并随之统合大量的研究、从业人员。

是文化,也是经济。

○公元2040年

云岭之城正式成为中国的经济中心。

○公元2041年

云岭之城,从未对公众开放的一品区内,白昼如夜,闪电横空。

无数的闪电在其黑如墨的天空纵横交错,演绎着百万众瞩目的“火树银花”。随后,在一道连太阳仿佛都短暂为之黯然的炫光之后,墨黑的天地恢复正常。

其后三天,却下了一场几乎波及小半个中国的雷霆暴雨。

在无数力量的推动下,云岭之城背后的“广陵宗”,露出水面。

据言,此一**,是广陵宗的沈欣女士,“飞升”。

○公元2042年

广陵宗的初、中、高三级(实一、二、三级)秘法,披露于世。

在经过无数人士的研究修订之后,以三级秘法为核心和背景的“养生健身操”,成为全球绝大多数国家的学生操。

○公元2043年

时隔两年之后,广陵宗又一人物,“飞升”。

这位比广陵宗的沈欣女士更神秘,哪怕是广陵宗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其名为“君长安”,来自昆仑。

○公元2045年

云岭之城管理委员会讨论后,正式更易云岭之城名为“梦幻之城”。

顾名思义,实至名归,它承载着几乎整个世界的梦和幻。

○公元2082年

随着文化的交流和统合,随着经济的交流和统合,世界范围内,各个“政治单极”的色彩越来越淡化。

这一年,影响力越来越大的联合国,提出了“全球无战事”的口号。

倡导全球范围内永久的和平。

○公元2234年

同一个地球,同一片家园。

真正意义上的联合国,“地球联合政府”,成立。

○公元2235年

联合政府成立的第二年,发出了全球第一份号令,“移民火星计划”。

○公元2242年

第一批五百人的成员,登陆火星,并进驻火星第一城,“曙光城”,至此,地球有了另一个称号,“母星”。

而广陵宗,也开始在火星落地开花。

直到此时,关于它的很多种种,也依然是个谜,不为公众所知。

○公元……

地球,火星,人类的故事在继续。而这一切,早已与某人没有关系了。

正是: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

第一部完。

第二部,新的世界,新的开始。

很久没露面的主角,也将以全新的面目,重新与大家见面。:)

感谢一路以来的陪伴。

希望下一段路,仍然有你。

第一部 后记

大道之行,始于足下。

对一个“全知全能者”来说,地球篇,只是第一步,也只应是第一步。

其后,还需要漫长的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他才能慢慢地走向全知全能。

其实当初开书的时候,我想了两个名字,《大道漫步》,《全知全能者》,在网站一查,发现用“大道”的很多,相反,我原本以为会很多很烂俗的“全知全能”,却寥寥无几。

于是,就选定了这第二个名字。

然后,我就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用这个名字了。

开书后,经常有读者在书评区吐槽书名,然后把“上帝能不能造出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这种话拿出来,中性地或者非中性地评论。

说真的,并不喜欢这种话。

不是因为我想为上帝辩护,而是这种单纯地在语言逻辑里打转的东西,没有半点现实意义。

早在几千年前,华夏大地上,就有一个叫做“名家”的流派,以及“白马非马”之类的文字游戏,但这也终究只是文字游戏而已。其它诸家,或多或少地对现实有所影响,而独有这个,情况很尴尬。

说一点影响没有也不对,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哪怕是小台面。

原因在哪里?

其实就一句话,大道不在口舌。

所以,纵然再怎么舌灿莲花,历史的车轮依然是毫不留情地从其身上辗过。

人类的征程,就是全知全能,但不是个体,而是群体。

然而,如果群体的智慧集于一人之身呢?这也正是这本书的立意所在。

在现实中,这是不可能的,但在小说中,我们不妨插上这样的一双翅膀,然后飞起来,看一看。

当然,限于作者本人水平,所以只能是作浮光掠影地一窥,其实是连浮光掠影都绝谈不上。不过,终究还会有点意思的。因为这本身就是人类的追求和梦想,不是吗?

看着主角一步一步地走向“全知全能”,纵然是虚拟,也应该稍微有点意思吧?

世界所有生灵的潜意识或者说全意识形成一个磅礴浩瀚的意识海,而鉴天镜可以沟通这片意识海。这是设定,也算是剧透。

但这只是主角外挂最初期的一个小小功能而已。

套用一句烂俗的话,这本书,主角的征程,是“星辰大海”。

路很景也会很多。

希望我能有幸,邀你们一起同行,共你们一起领略。

李仲道,二零一九年五月十二日

来,大家在这里盖个章!(戳)

第1章 世家

崤国,以域内的大崤山脉而得名。

大崤山脉,源起西北,如草莽龙蛇一般翻腾起伏,向东南而倾。

在中部的时候其势达到鼎盛,成万仞之峰,而过了此间,如煌煌天威般的巨大山脉,除明显的一脉继续向着东南而去之外,其它诸般小脉,则散为千百道,贯穿整个南域。

南州,安南郡,青水城。

安南郡位于崤国西南,本身就是一个偏远之郡,大多数时候就是一个“国书不闻”的地方,而至于郡内的青水城,就更是籍籍无名了。

这么说吧,把安南郡的地图拿过来,铺在桌上,随便拿把小果子在上面一洒,砸中的,都会是如同青水城这样的地方。

绿水城。

九曲城。

三水城。

……

城池和其名字一样,都是毫无特色。

当然,放大了看是毫无特色,就其本地来看,还是很特色鲜明的。

就比如青水城,就是以城外一道清如碧玉般的大河而名之。

郡内百十城,青水占其一。

这一天,青水城却是热闹非凡,而且大概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几乎所有的民众,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喜气之中,更是夹带着相当的扬眉吐气和自豪。

最热闹的,并不是城主府。

而是城中的世家之一,庄家。

其家族所在之地,这一天,真真是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大概到了中午时分。

突然地,一个暴喝却带着明显讨好的声音响彻庄园内外。

“明世家,祝贺庄世家根基日盛,枝叶永茂!”

紧跟着的是第二个声音:

“水世家,祝贺庄世家运道昌隆,蒸蒸日上!”

明家、水家,同为青水城的世家,与庄家一起,三大世家共踞青水,皆为一地之豪。

三大世家间,盘根错节,互为姻亲,其势力亦是半斤八两,难分高下,而这一刻,两个恭贺的声音中,全都带着明显的让人一下就能听出来的讨好,以及,自居下位。

两个声音之后,是第三个声音:

“青水城,城主府,城主携上下百官,祝贺庄世家大喜!”

连绵不绝的恭贺由此而开始。

喜从何来,却一直都没有表述。

“九曲城周世家,恭贺庄世家大喜!”

“栉叶城蓝世家,恭贺庄世家大喜!”

“并山城庄世家,恭贺青水城庄世家大喜!祝庄世家飞黄腾达,威震天南!”

什么飞黄腾达又什么威震天南的,关系稍微浅一浅的说出来,弄不好会被当成是讽刺,但并山城庄家和青水城庄家同属一个祖脉,几百年前,本是一家。

这话,就很由衷了。

接下来,是青水城周边城池,一个又一个世家的恭贺。

这一天,千百世家集青水。

这一刻,青水上下贺庄家。

直到,明显超出一个级别的声音,响彻的,不止是庄家内外,更几乎波及了整个青水城池:

“安南郡,郡守徐亦山,携百官上下,贺庄世家大喜!”

轰!

整个庄家内外,整个青水城中,几乎都因为这个声音而开始了片刻的寂静,随后,却又陡然更加地鼎沸起来。

“安南郡,是安南郡呀!”

“天啦,是郡守徐大人亲自到了吗?”

庄家也好,明家水家也好,又或周边城池其它的世家也好,大家平常打交道的,也就是城池的级别。

别看它们都是一地之豪,但也基本都局限在本身的城池之中,能跨越城池有关系的,已经是相当了不得了,至于和上郡之间……

那是“只知其有,从来未见”的关系。

郡守,任何一位郡守都是地阶的大人物,那是完全的另一个世界。

对青水城、九曲城、并山城……这些城池的势力来说,那也是它们从来都未曾涉足过的世界。

这一刻,那个“天上的世界”的大人物,亲至青水,亲至庄家,贺庄家大喜!

别的不说,就凭这一贺,就足够庄家上下内外,吹嘘个三百五年了,“想当年,郡守,对,你没听错,就是郡守大人……”

庄家,庄园内。

明家的来贺人员所在地。

水家的来贺人员所在地。

附近其它城池的来贺人员所在地。

听到响彻青水城的这道来自安南郡的祝贺,所有人脸上都是羡慕非凡,如果夸张点说,是个个眼珠都红了的那种。

安南郡啊!

但是,今天的祝贺,显然地,并没有就到这里为止。

而众所周知的,类似这般的场合,哪怕祝贺,也是有着次序的,秩序分明、井井有条的次序!

先是青水城内另外两大世家。

然后是城主府。

然后是周边城池的其它世家。

现在来到了安南郡。

再其后,又会是何?

在场的很多人,有的心中有数,有的有着猜测,有的,则既羡嫉万分又与有荣蔫地期待和等待着。

对于很多人来说,光是能够参予今天这样的一场盛会,见识今天这样的场面,就足够回去,向家人亲友,向认识不认识的所有人,大讲特讲了。

毫无疑问,这是几百年都难得遇到一场的盛会!

“南州,松山派,祝庄世家运道加身,光辉大盛!”

“南州,青云宗,祝庄世家运道加身,恩泽永固!”

“南州,听涛阁,祝庄世家运道加身,福泽绵延!”

……

接着响起的,是几乎毫无间隔的十几道声音,而这十几道祝贺,一律都是以“南州”开头。

这一刻,不是人声鼎沸,而是万籁俱寂。

又或者,好像已经鼎沸到了极点,并且已经超过了极点,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呈现出了呆滞的状态,哪怕是好多在场的大人物都不例外。

而这仍然不是最后的祝贺。

最后的祝贺,来自一个并不大的仿佛平常说话般的声音,但就是这道声音,却清晰无比地响起在所有来贺宾客的耳边,也让场中几乎所有的大人物,都瞬间心脏狂跳,变了脸色。

“秉圣人令,崤国,南州,安南郡,青水城,庄世家,即日起,从七品世家,擢升为五品世家,五百年内,世袭罔替!”

轰!

整个庄家内外,整个青水城上下,仿佛都被炸开了。

炸成碎片。

炸到九天之上。

房舍里,庭园中,街道上,瓦肆内……

无数路人目瞪口呆,无数修者瞠目结舌,无数往日端着身架的人物,这一刻,魂不守舍。

第2章 家祭

累世之家,是为世家。

从这个意义来讲,任何一个绵延几代的家族,都可以称之为世家。

但就如没有人会用英明神武、宏伟大略等词语来形容小人物一样,“世家”这个词,从其诞生的第一天起,便是专门用来形容修士的家族。

修士为何?

是天地间的主宰。

其上,有圣人及天阶强者把握阴阳,旋转乾坤。

其中,有地阶强者分领山水,镇压气运,辖制一域。

其下,人阶修者虽不及天,亦不及地,但如雨后之笋般,星罗棋布于天下,不知几许的地阶、天阶强者,又或是不世出的圣人,便孕育其中,只待有朝一日,磅礴而出。

修士之家,是为世家。

世家分九品。

九品为最低,一品为最高。

从九品到一品,有着极为严格的次第,不容僭越。

基本上,修者的层次,决定着家族的品级。

便如位列“上三品”之列的三品世家,便必有天阶强者坐镇,或至少百年前,有天阶强者。

世家一百年定级一次。

或升,或降,或维持本身的品级不变。

这其中关系到的,绝不仅仅是名称上的变化,更是资源上的倾斜。

便如今时今日,庄世家从七品世家破格擢升为五品世家,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其突破了“下三品”的界限,来到了“中三品”。

意味着其突破青水城的樊篱,进入安南郡,并即将成为郡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意味着从今日起,与天下修士息息相关的灵山秀水中,当有庄家的一席之地!

意味着不久后的明天,或许是数年后,或许是数十年后,又或许是数百年后,庄家当有地阶强者诞生,届时,哪怕没有圣人之令,哪怕没有破格,庄世家也足以跻身中三品的世家之列!

至于上三品,也不是不可窥望。

总而言之,今日这一跃,未来大有可期!

从七品,到五品。

哪怕仅仅只是到六品。

这不是提升了一个品级,而是提升了一个位阶。

是打破了一重枷锁。

是来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这一点,几乎天下间所有的修者都懂。

哪怕只是才几岁的小娃娃,只要其出身世家,就几乎没有不懂的。因为自小,从牙牙学语开始,便是在长辈们的屡屡谈及中,一点点长起来的。

也因此,这一刻。

庄家的庄园内,所有来贺的宾客,以及庄家外,整个青水城中。

乃至青水城外,周边城池,或安南郡中,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修者,都感慨万分,情绪莫名。

有羡,有妒,有嫉。

而最终,最大的情绪,也还是羡。

如何能不羡?

如何能不羡!

那可是五品世家啊!

天下大半修者,天下大半世家,终其一生,累其数代,也不可能突破七品世家的界限,来到六品。

更遑论五品。

下三品的世家,特别是九品、八品的世家,就如城外荒山野岭的杂草,一茬茬生,一茬茬长,一茬茬随秋风枯萎没落。

七品世家要好一点,多半已经称得上是有较为稳固的传承了,基本上,大体都能维持七品的序列不变,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但也仅此而已。

它还是野草!

野草者,不在廊庙,不入位格,不能与山水共运道,不能与天地共沉浮。

“祝庄世家运道加身,福泽绵延!”

就如这个贺语所说的,从今日起,庄世家,“运道加身”,贵不可言!

眼见的蒸蒸日上。

眼见的福绎绵延。

眼见的虎跃山丘。

眼见的鱼翔郡州。

庄园内,庄家这一代的家主,庄志远,领着庄家上下重要的子弟亲眷,在数以千计的来宾注视下,于庭园正中,开始了家祭。

其实按理来说,家祭的地点应该是在祠堂内的。

家祭乃是极为郑重极为严肃的事情,说是家族的头等大事也不为过,哪能随便设个场地就开搞?

但此时此刻,若庄家祖宗得以复生,所有的祖宗都会蹦着跳着,指着斥着,这一次的祭祀,必须是在庭园中。

哪怕庄家的祠堂不小,又哪里能容得下数以千计的来宾?

而若不将这一次的祭祀展示在所有来宾的眼前,那是……

那是亏了啊!

亏到祖祖祖祖姥姥家去了!

“一拜天!”

家主庄志远的大儿子,也是这一场恩泽加身的那位贵人的亲大哥,庄在庭,担任了这一场祭祀的司仪或者说主持,朗声说道。

说完之后,在家主的率领之下,所有得以列席的子弟亲眷,都伏身拜下。

包括庄在庭。

“二拜地!”

列席的子弟亲眷拜。

未能列席的子弟亲眷,亦跟随而拜。

“三拜圣人!”

庄家上下拜。

所有来访的宾客亦合掌为礼,躬身而拜。

大祭小祭,三拜为止。

往常家祭,是要拜祖宗的,这一场,祖宗显然是排不上了。但还是那句话,此时此刻,庄家祖宗若地下有灵,所有人都会激动失语,而绝不会有任何一人见怪。

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圣人。

往常,庄家就算想这样拜祭,又哪有资格?就算把所有的祖宗加一块儿,也不够资格!

三拜而后,庄在庭入列。

家主庄志远出列。

站定后,其徐徐吐声,肃然说道:

“天地在上,圣人在上,告庄家各位祖宗,庄家从今日起,位列世家五品!”

“谢天地泽,谢圣人恩,庄家上下必一体同心,矢志精进,不负修士之德,不坠世家之风!此心此意,天下修士共鉴之!”

说完这话,庄志远躬身为礼,向北,向东,向西,向南,向在场的所有宾客,四向而拜。

而所有的宾客,亦同时回拜。

拜着拜着,庄家上下,好多人的眼泪就突然掉落了下来。

那是激动难言,那是喜极而泣。

那是所有活着的家族中人和离世的家族先辈,共同的荣耀。

这一刻,这一幕,当永远铭刻在家族在场的人心中,当永远铭记在家族的历史上,并长久地为家族子孙后辈所畅想追念。

说完祷告辞,庄志远大袖一挥,大声说道:“开席!”

对在场很多宾客乃至绝大多数宾客来说,这一次的宴席,也是重头事,因为据说,有灵食。

很快地,据说,变成了亲证。【 】

第3章 灵果

宾客的坐席安排,同样是要按照次序来的,这丝毫乱不得。

好在今天来贺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为主家的安排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和余地。——

同为青水城世家的明水两家占了一块地方,青水城城主府占了一块地方;青水城周边城池的宾客占了一块地方,安南郡来宾占了一块地方……

主家只安排地方,至于具体的入席,由着他们自己来,这也无人会见怪。

饶是如此,亲自负责这事的庄在庭,也忙出了一头大汗,甚至衣服内,全身上下,都汗水津津。

实在是太多的宾客,都是往常绝无机会见着的大人物。

别的也不说,就如那位安南郡的郡守徐亦山大人,身为响当当的地阶强者,庄在庭只是站在其面前,就感到一股森然的气机袭身了,然后小腿肚子直接就开始抽筋。

就这,还多半是对方刻意收敛了气机,然后表现出友好的情况下。

不然的话……

都说地阶强者一个眼神就能看死人,庄在庭今天算是深有体会。

安排完所有宾客,庄在庭犹如地府里趟了一遭,整个身心都变得虚脱,目光中颇是显露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茫然。

但身为贵人的兄长,又有哪个没对他刻意表现出友好呢?

哪怕是徐亦山这般的大人物也不例外!

而且老实说,庄家,从今以后,是真的就不一样了!

在今后的几百年间,庄家的腾飞,是一种必然。

这是“大势”。

没有人会刻意地拂逆这种大势,那不是智者所为。

而如果是蠢货,已然晋升为五品世家的庄家,又怎么会把蠢货放在眼里。

座次安排好后,宴席随之而开。

人手庄家是不缺的,就算缺人手,照顾不了今天数以千计的宾客,身为姻亲的明水两家也会帮忙。

所以接下来,但见端菜上菜的仆从,如流水般奔走,而其中,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一派矫健的步伐,展示了庄家良好的实力。

当然,这种的实力也不会放在今天来宾的眼中就是了。

但至少,不丢人。

而这就已经是一种成功。

最先端上来的,是各色果盘。

安南郡身处崤国西南,虽说地理上偏僻了点,但这是从家国之事方面来说的,如果只论物产,那么西南之域,尽得物华天宝。

白色的,黑色的。

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绿色的……

各种色泽的,各种形态的果子,堆满了一桌又一桌。

光是果盘,就把桌面堆满了!

一位宾客试探着拿起一个绿色的果子,按照常理或者说按照他的印象来说,这种颜色这种形态的果子可能会相当酸涩,但他试着小咬了一下,结果入口的,却是一片香甜。

“咦,这个好吃!”他相当惊讶地说道。

类似这般的表现,在整个庄家的宴席中,多处上演。

就连明水两家所在地,也有好多人开始大快朵颐,是,他们是本地土著不假,但庄家为了今天的宴席,明显也是大费了心思和周折。

其中几乎超过半数的果子,是青水城所没有的!

也有的宾客,如安南郡郡守徐亦山那般,则只是闭目安坐,仰靠在椅背上,纹丝不动。

以至于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就那么入定进入修炼中去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

因为据说地阶强者,已经可以无视环境的限制,行坐住卧,都是修行了。

也有宾客在窃窃私语:“灵食,灵食呢?不是说有灵食的嘛?”

有小孩子这么说,结果立马就被大人给掩住了嘴巴。而如果是大人说,周边同桌或邻席的人,则只是俱都仿佛心照不宣般地笑笑了。

事实上,并没有让宾客期待太久,很快地,灵食上来了。

具体地说,灵果!

之前堆满了整个桌面的果盘,不管已经被取用了多少,是吃了大半还是一点未动,全都被撤走,一盘不剩!

留下重新抹过的干干净净的桌面。

然后,每一桌上,桌面正中,摆上了一个大大的果盘。

光是盘子就不一样!

之前都是瓦盘瓷盘,而现在的这个是铜盘,而且,极为光滑可鉴,一看就知明显是新近才打造的。

但刚才那些仆从端着怕摔怕碎的瓦盘瓷盘,一个个健步如飞,而现在,端着这铜盘,一个个的,却仿佛如履薄冰。

“来了,来了!”

有好多宾客压抑着嗓子说道。

很大的一个铜盘,有刚才的瓦盘瓷盘四五倍大,但是偌大的铜盘之中,却只有寥寥不到二十数的果子。

而且是小果子!

别说什么堆尖了,就连铜盘的底面,都还需大半才能放满的样子。

但这一刻,绝大多数宾客,都两眼放光。

铜盘放在桌面,仆从躬身为礼,然后退下。而后,桌上……

宾客间,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相互交流着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伸手。

每人都从盘中拿起一个果子。

那动作,迅如闪电,却又淡如浮云。

一个个唯恐稍慢了片刻,便捞不到果子的样子;同时,一个个地又都尽量摆出“我是见过世面的,我才不在乎这个呢”的样子。

不过发现大家都这样,也就大哥别笑二哥了。

拿到果子后,同桌的宾客又都目光交错地笑笑,然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果子上。

仿佛拿在手里的。

不,是郑而重之地拈在手里的,就是世上最宝贵的奇珍。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灵果!

今天到场的大多数乃至绝大多数宾客,都对这种传说中的果子,向闻其名,未见其面。

于是,哪怕灵果当面,清香扑鼻,又哪能一口就吃掉?

所有人都在打量着。

甚至连好多小孩都不例外!

赤红的果子,红到没有一点杂色,红到通体上下没有一点瑕疵,红到晶莹,红到透明,就如遥遥天际,天色最好时,最醉人的那抹赤霞。

“赤霞珠!”

有好多宾客,仿若梦呓般地说道。

这是最好看的果子,他们从未见过。

这也必然是最好吃的果子,哪怕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吃,但是,这种醉人的清香,还用说么?

看了之后,肯定还是吃了。

吃法不一。

有的把整个果子放入口中,却慢慢咬下。

也有的把果子靠近嘴边,用唇齿轻轻地嗑下一小点。

但不论何种动作,下一刻,他们都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脸上露上一派陶醉之意。

整个庄家庭园内,不管是前庭还是后院,不管是东厢还是西廊,也不管是流水边还是假山旁,俱都由先前的各种交谈变成了此刻的沉寂。

偌大的庭园,这一刻,居然连一丁点的说话声都没有!

第4章 运道

安南郡郡守徐亦山这一桌,只坐了六个人。

桌上的铜盘中,却有整整二十四个果子,按说一人能轮到四个之多。

其它好多桌上,基本一人一个之后,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就算剩下,也只是一星半点。

但这一桌上。

徐亦山仍然是闭目安坐,丝毫未动。

就连其他几个人,也都神清淡淡,并且,看不出有要取用这果子的意思。

“六品的赤霞珠,呵呵。”其中一人微微笑着说道。

其实灵果最低也就是六品,没有更低的了,再低,那就是寻常水果!

“品级是不高,但一下能拿出这么多的数量,也足见那边,对这头还是比较上心的。”另一人说道。

“这倒是!”

又一人开口,“就算对老夫来说,现在不稀罕这等品级的果子了,但是想当年,初次有幸得尝灵果时,那也是很震撼的。”

这位老人如此说着,桌上有人也把目光移开去。

虽然是位于较高的凉亭中,但还是有院墙以及草木等遮挡,不过其视线似乎并不受阻,而是如同俯瞰了整个庄园。

“确实,当初初尝灵果,我等应该也是和现在场中的那些人,表现差不多。”

他这般轻笑着说道。

场中,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沉醉在灵果的滋味中。

而听闻这话,一直安稳如睡山的徐亦山也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面前桌上的铜盘,他说道:“既如此,那我等也不妨再重新品味一下当年滋味。到底是灵果,浪费了终是不好。”

说完这话,他伸手取了一个果子,放入口中。

“徐大人说得是!”

桌上其他几人说笑着,也都跟着纷纷取用。

“徐大人,据说有人初尝灵果,就能感受到莫名道韵,然后在其后的修行中,突飞猛进,并直接晋入到地阶。”有个老者说着,“真有这样的事吗?”

这位老者,其实也是地阶强者。

但地阶强者也分三个等级,而就算同等级之间,也必然是有强有弱。

这一桌上,徐亦山最强,其距离天阶,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

当然,这一步,他有可能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如果说从人阶到地阶,如同天堑,那从地阶到天阶,那是真的天堑!

天资、传承、修为、运道,一个都少不了!而普天之下,能同时具备这四个的修者,又是何其之少!

特别是运道!

有很多修者,不缺天资,不缺传承,不缺修为。

论天资,惊才绝艳。

论传承,直入天阶。

论修为,超迈群伦。

但独独,缺了那么点运道。

运道,既是“运”,也是“道”。

“运”不好说,那是连圣人都把握不了的东西。

圣人最多称得上是镇压气运,凭其通天彻地的修为神通强行控制大势,从而也就控制了气运,但那到底只是“强行”。

气运之行,源于天地。

圣人只是通天彻地,而并不是天地。

这是“运”。

而至于“道”……

天地位格,本有定数。

道途之争,实无侥幸。

终须是有人行了,有人便不得行。

这片天地间,自古以来,便不知有多少雄图伟略之辈,长于天资,长于传承,长于修为,却独屈于运道,最终,恨恨郁郁,困于地阶而不得出。

“我辈修者,当有敬畏之心,敬天,敬地,敬圣人。”徐亦山悠悠说着,“至于从灵果中感受道韵而破入地阶……”

“不瞒诸位,徐某当年,便是其一。”

这却是众人都不知道的。

听得这话,一席无声。

桌上其他五人,三个地阶,还有敬陪末座的两个人阶,此时俱都用一种“原来如此原来你那么厉害啊”的眼神看着徐亦山。

徐亦山却只是视线微微低垂,没有看任何人。

这一桌外,整个庄园中,几乎所有人都在醉心品尝灵果。

灵果之所以是灵果,便在于其育自灵山秀水中,在灵气丰厚的环境中长大。

而灵气是什么?

那是天地之间,对修者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

食用灵果虽不能直接增加修为,但却可以藉此感受天地灵机,而一些天资极为超凡的,便能以之作为引子,把自己更深地引入“天地”。

所以,这一刻,场中,哪怕只是几岁的孩童,也都早早地就在大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中,闭目,息心,澄意。

只是品尝那果子。

只是感受那清香与身心的些许交融。

不过,遗憾的是,偌大庄园中,似乎并无感受到灵韵的人物,因为并无气机的变化。

这才正常!

高亭之中,六人席上,有人淡淡地关注着整个庄园。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品尝得再缓慢,品尝得再用心,也不过只是一枚果子,而且还是只有指头般大小的果子!

所以,关于灵果的品尝,渐渐地进入了尾声。

品尝完后,睁开眼来,有人身心沉醉,有人激动万分,也有人目光中透出那么一星半点的淡淡失望之色。

最先的寻常水果也罢,刚才的灵果也罢,都只是“果”。

果子之后,肯定是要上菜的,那才是正席。

撤走时,所有的铜盘都是空的,就连徐亦山那一桌也不例外。

而随后,紧接着,一道道丰盛的汤菜又如流水般地端了上来,再次地把每一桌都堆得满满。

举凡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但凡青水城又或安南郡中有的,这里,就算没有齐备,也七七八八了,而且烹饪得颇是用心。

天时已经不早,刚才的灵果似乎也打开了众人的胃口,一时间,庄园中,一片饕餮。

这等用心且齐备的大餐,哪怕是世家,平常也是绝不多见的,所以上上下下,绝大多数的宾客都吃得相当满意。

但也有少数一些消息较为灵通的宾客,只是浅尝辄止,一直在留着肚子。

“水兄你为何不吃,莫非后面……还有灵食?”

“正是!”

没待这人多问,整个桌上,包括整个庄园中,不论前后左右远近,所有宾客,都嗅到了一股奇异扑鼻的浓香。

而几乎也是在嗅到这股香味的刹那间,无数肚子的咕咕叫声,便响了起来。

想吃!

浓香穿透庄园,向着庄园外继续弥漫。

有人在酒坊里喝着淡酒,正与三五好友兴高采烈地交谈;有人仰卧客栈中,还晚睡未起;有人负手庭园,正远望浮云;有人拉开架子,缓慢地打着拳……

香味如流水般漫过,也如轻风般拂过。

【 】 所过之处,一片哗然后静默。

闻到香味的那些人,不管之前在做着什么,这一刻,全都静止了下来,面露震惊,面露奇异,面露追思,面露陶醉。

第5章 鼎食

一只灿然若金的丈许高纯铜大鼎,三足落地,稳稳地架在庄家的庭园正中,也正是之前家祭的地方。

底下上好的老松木材,燃着熊熊烈火。

大鼎之中,雾气升腾。

而那股浓烈的异香,正是从这雾气中传出。

边上负责烹制的厨子及负责诸务的管家等人,一个个强自按捺着垂涎欲滴,只是暗自里狂吞口水不已。

香!

真的是太香太香了!

最主要的还是,这味儿香得奇怪,香得不正常,香得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最深处的馋念,让哪怕是肚子饱饱的人,也都好像饿了三年没吃饭一般。

只想整个人都扑进这大鼎中去。

好在,还是有理智的。

管家不时地呵斥一声,既是提醒自己,也是提醒其他人,好生料理着,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

若干时间后,大鼎中传出的香味达到最为浓烈。

“好了!”为首的那名厨子喃喃着,说道。

他的口水似乎都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一般来说,厨子做饭,做好的时候当先品尝一下,那是应有之义,而这时却是例外。

也不止是厨子,就连边上的管事们,这时也都没有份。

他们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顶着这真的要馋死人的浓香,开始分食。

大鼎中煮的,是一只不知名的兽类,挺大个的,至少比一个成年人要重,之前处理的时候,光是这兽肉,就铺满了小半个鼎。

但今天,分润它的,是数以千计的宾客!

所以事实上,基本上每一桌,每人分到的也就是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碗。

小碗中,有的也只是那么一口两口的清汤,以及,一片薄薄的,真的只是薄蒲的,薄到不能再薄的,肉片!

但是,没有任何人嫌少!

徐亦山这一桌分到的略多一点。

还是一样的小碗。

只不过小碗中的汤水有小半碗之多,而肉片,也有三片之多!

“五品的黑豕兽肉。”徐亦山喟然一叹,“想不到那头连这等品级的灵兽肉都拿出来了,诸位,以后对这庄家,还需上心些。”

“那是!”在座几人都应道。

“五品的灵兽肉其实也不算什么,徐大人,四品的您应该也享用过吧?”一位地阶的老者说道。

“靖老,您应该问的是,徐大人有没有享用过三品的。”另一位同为地阶的老者,轻笑着说道。

听得这话,徐亦山同样也是轻笑着摇摇头,“三品的灵材,那可是圣人座下才有的,便是天位中人,等闲也未必有机会享用,徐某又何德何能,得以享用那等天地灵物?”

顿了顿,他复又道:“倒是四品的灵材,徐某确实享用过一些,但等闲之时,确实也是没有的!”

他这一说,一桌都笑。

“就算五品六品的,一载能享用一些,老夫也便心满意足了。”又一位地阶老者轻抚长须说道。

“此是正理!天地灵物,就算只是六品,也份属奇珍,我辈固然不稀罕,但也不宜轻慢之。何况此时,这五品之物?虽然,确实是少了点。”

徐亦山说着,哈哈大笑,然后一伸手道:“诸位,请!”

“徐大人,请!”

一时间,亭中只剩下轻轻品尝和啜饮声。

也真的只是品尝了。

想纯靠灵材吃饱,哪怕圣人门下,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奢侈。何况此间,才只是一个遽升到五品的七品世家?

有着六品的灵果,有着五品的灵兽肉,哪怕放在整个南州,都足以称得上是盛宴了。

而这一场盛宴,也注定将为此行的所有宾客所称道。

至少,对其中的绝大多数宾客来说,他们余下的一生,也多半都不会再有另一次机会,得以参加这等高品级的宴会。

一次参加,铭记终生。

这甚至会记在他们的家谱族谱中的!

庄家的庭园外,也大开了宴席,足足铺排了好几条街道,凡青水城中,不分本地还是外来,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入席,随时离席,而且据管事的人说,这样的流水宴席,会大开三日之久。

当然,这等宴席上,灵材那是铁定没有的。

但是除了灵材之外,不论果蔬还是汤菜,都是和园中一样的丰盛,最多也就是成色上稍逊一些。

异香,他们也闻到了。

就着这股异香,所有人都在饥肠辘辘中,大吃特吃。

“路兄,秦兄等,来,干杯!”流水席的某一桌上,一位仁兄以汤代酒,对同桌的几个大汉豪声说道,“以后,可不定有这机会品用这等丰盛的宴席。”

“哈哈,来,干!”

一桌子的放浪形骸,一桌子的飞扬恣肆。

这等情景出现在庄园外流水席上的多处。

而庄世家的这一场宴会,庄世家的从七品世家擢升为五品世家,也必随着庄园内庄园外参予了这一场盛会的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人,传遍整个青水城,传遍整个安南郡。

甚至,传到南州的其它郡城。

庄世家,冉冉升起的中品世家,也就将在这样的声誉中,开始它的全新之路。

而最先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举措,从一场庭试开始。

从某种意义来讲,这将决定庄家未来数十年以至数百年的格局。

庄园外的流水席还在进行,庄家的庭园内,宾客却已经开始次第离开,如周边城池的那些来贺世家,今天就是要离开的。

同处青水城的明水两家,可能就要留久一点。

而徐亦山等人,也被留了下来,一来是,庄家想与其多作亲近,二来,家族子弟一场极重要的比试,也想要得到他们的旁观和见证。

其中也未尝没有把家族精英子弟引介给这些大人物的意思。

徐亦山等人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

庄家擢升为五品世家,在品级上,日后当是与他们同处一个阶次,将来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少,这时多作熟悉,也是应有之义。

第二天,来贺宾客大多散尽。

上午,庄家东园,颇为开阔的练武场中,一派忙碌,却也一派肃穆。

明家,水家,一些重要的家族人物,占据了一侧的旁观位置。

庄家占据了另一侧。

而徐亦山等人,虽为宾客,实际上却占据了主家的位置,也是视线最好的位置。

这倒并不是他们倨傲,而实是庄家诚意十足地推让。庄家现在并无地阶,所以他们推拒无果之后,也就当仁不让了。

庄家队例中,家主庄志远站在最前。

而在他的对面,是数十个年龄在从几岁到十几岁间的家族孩童和少年。

第6章 庭试

庄家这几代,以“志、在、明、德”论字排辈。

家主庄志远。

其长子庄在庭。

再后面,就是此刻出列的孩童少年这一辈了。

而按照“宜平不宜险,宜缓不宜湍”的大家族取名原则,这些孩童少年一字排开,大都是像庄明廷、庄明庭、庄明堂、庄明轩以及庄明玉、庄明雨等这般的名字。

并无太多新意可言。

当然了,那么多的家族子弟,每一辈中,少则数十,多则上百,而若把支系远房也加上来,那就是数百上千了。

什么新意都会冲没了。

倒是此刻,这些孩童少年,小的,才四五岁的样子,大的,大概到十四五岁,一个个颇是精神抖擞,志气昂扬,好些小少年下巴不同程度地扬着,蠢萌之余,让人也煞是想抽上两巴掌。

眼下的这数十孩童和少年,并无支系,也并无远房,不过倒是并不都姓庄。

其中也有几个是姓明和姓水的。

青水城中,庄、明、水三世家关系交错,说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至少某种程度上,是休戚与共的。

而此番,庄家得了天大的机会,明水两家中,与庄家为姻亲而且又走得很近的几房,便也得了分润这机会的资格。

其实这次的机会太大、太好、太难得。

庄家就算全用在自己身上,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明水两家同样也说不出什么。

但那样,就未免有点不得人心了。

而且,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其实小家子气也没什么,正儿八经是把好处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这才是“正道”。

真等实力上来了,还怕没有逢迎的人?

简直不要太多!

不过这次的机会是因贵人而来,而庄家若是这般地小家子气,未必就给贵人脸上长光。

所以,反不如大方一点。

退一步。

而这一退

一来,极大地拉拢了明水两家。

二来,一举收拢青水城中大半人心,但凡知道其中情况的人必交口称赞,然后知道庄家待亲近那是极为之亲厚。

而这个情况会不会让外人知道呢?

那是必然的!

庄家自己多半不会说。

亲厚嘛,做就要做全了。

但得到极大好处的明水两家,如果他们不是全都愚蠢到极点的话,是会主动地向外界宣扬这事的,而且很会积极!

三来,通过这事,也可以向整个安南郡传递庄家的处事风格。

而显然,这样的处事风格,是其它势力乐于看到的,这也将为庄家未来的发展,消除不少的潜在阻力。

应该说,这一步退的,不论是近是中还是远,都拉拢到了。

其实还不止这一二三。

还有四。

那就是贵人那头,一些大人物得知这情况后,多半也会说一声“不错”。

对庄家来说,那就是极大的荣光了。

所以,有时退一步是粉身碎骨,是憋屈懊恼,而有时,退一步就真的是海阔天空了。

庄家这一步退,既需要智慧,也需要魄力。

家主庄志远老爷子,这一刻,目光平静,他先是对着身边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微微躬身,然后转向那数十孩童少年,沉声道:“开始!”

数十孩童少年应声而动,拉开架式,开始了缓缓地打拳。

凝气、通脉、开窍,这是修行界人所共知的“人阶”三次第。

但是在这个大体系下,各家各派,修行法门却是各有不同。别的都不说,只是一个入门的手段,普天之下,估计就有不下上万种。

世家以拥有传承而著称。

虽然说只要是个修士,其所在的家族就可以称之为世家,但真正严格地讲,还是要将修行绵延三代以上。

三十年为一世。

一般来说,三世以上,算是真正名副其实的世家,而那基本上就是百年往上了。

庄家,立足青水城已经好几百年。

而作为一个七品的世家,这么多年下来,其对于家族子弟的传承和教导,早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而又严密的体系。

修者入门,为重中之重。

而这同样也是庄家在子弟教育上的重中之重。

这么说吧,举凡庄家子弟,不论男女,几乎没有例外地,出生后,在还没有学会走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打拳、开架。

就如此刻场中。

最小的孩童也就是四五岁。

有些发育比较晚的孩子,三四岁的时候也才堪堪会走呢!

但这一刻,场中好几个四五岁的孩子,拉着架式打着拳,一个个地,全都有模有样!

只是,光有模有样还不够。

有模有样同样也只是打拳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要心定,要意专,要气凝,要以心领意,要以意领气,要以气领全身,活络气血,疏通筋骨。

只有这样,才能从孩童到少年,打下一个坚实的修行基础。

场中,不论是庄家这边,还是明水两家那边,又或是徐亦山等人那一边,好多人都把目光渐渐地移注在了十数少年身上。

从数十,到十数。

而且几乎都是少年。

那些才四五岁的孩童,其实就是来打酱油的。

但能在这场庭试中打个酱油,本身就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了。

岂不见,庄明水三家的队例中,此刻,有好多孩童少年还有青年,眼珠子都要瞪红了,却只能乖乖地留在外场,作为旁观者。他们没有上场的资格!

“第一列第三个。”

“第二列第一个、第五个。”

……

家主庄志远身边,那个四十左右的男子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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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一共从场中抽出了十一个。

“十一取五,具体的,你们自己安排。”列出了十一人之后,他略转过头,对身边的庄志远说道。

“谨遵您的指示!”庄志远再次地微微躬身说道。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后,孩童少年们的演练结束,而练武场的聚集也很快散去。

“十一取五,另外的那六个孩子,可惜了。”

徐亦山等人也在向外走,其中一个地阶老者带着喟叹地说道。

身为地阶中人,他们可能比庄家自身还要更清楚,这到底是一场多么大的机遇!

然而,同是被选出来的十一个少年,最终,却只有五人能获得这机遇。

五个和六个,在这一刻,在现在,还差相仿佛的少年,他们的未来,注定将是有着天壤云泥之别。也不须太久,只是几年后,不,只要一年的时间,那六个少年,就再以难望那五个少年的项背。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间的距离将会被拉得越来越远。

直到,不可以道里计。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另一个地阶老者说道。

“还是有点残酷的,对那六个孩子来说。”那第三个地阶老者说着,“有生以来,他们将是第一次体会,被淘汰,不是因为能力。”

“没关系,类似的情况,以后可能还会有。等他们多体会几次,就会习惯了。”

徐亦山淡淡说道。

第7章 决议

庄家,祠堂。

祠堂不仅是家族祭祀的场所,往往,涉及到整个家族的一些重大事务,也都是在祠堂进行。

因此,也可以说,祠堂就是一个家族的核心级会议室。

当然了,这不止是核心的问题。

祠堂么,祖祖辈辈的见证,通常来说,它足够庄重和严肃。

此刻在祠堂中的,是以家主庄志远为首的家族老一辈,他的那些老弟兄们。

这个世界,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活得比较长,就连普通人活个七八十岁也都很常见呢,而至于凝气、通脉、开窍三个层次的修者……

凝气是足以保证活到仈jiǔ十的,身为凝气而活不到八十,是为夭。

那是极少的情况。

通脉大成,活个一百二三十岁,问题不大。

至于开窍层次,问题就有点复杂,因为同为开窍,也可以差距甚远,但不论如何,正常来讲,寿命是一百八往外。

庄志远老爷子就是开窍境。

他今年才一百二十多岁,是的,“才”!

也所以,他执掌家族的时间还久着呢。

如无意外,家族下代家主是要交到庄在庭手里的,尽管他的这个大儿子从能力上讲,并不是那么很服众。

但外有贵人,内有家族即将蓬勃兴起的新一代,家主是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所以,庄在庭接任家主,不会有太多阻力。

但,就让他等着吧。

慢慢等。

某个世界,一个叫康熙的皇帝虽然只活到六十八岁,但在位足足六十一年,而他的儿子雍正也只能等,等到四十五岁才登基。

那已经很晚了。

尤其是和他的父亲比起来,晚到令人绝望。

最令人绝望的还是雍正的儿子乾隆,这位足足活到了八十八岁!而且也一直牢牢地把持着权柄直到最终。

他的儿子们……

谁先冒头谁玩蛋。

做这位的儿子,那可是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的,而且,光有智慧还不行,还必须幸运女神时时垂青,不然,稍不留神,可能就一样玩蛋去了。

庄志远老爷子是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的,不过在这个世界,世家又或修者的位置传承,自有其体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庄在庭和他的那些兄弟们现在是如何的“年富力强”、“春秋鼎盛”,都只能是靠边站,靠边玩,在家族大事上,没有发言的权利。

至于再后面的小辈,就更不用说了。

“按先前初步议定的,我们先确定明水两家的两个名额,正好,他们两家都有人被选出来了。”家主庄志远开口说道。

“真要给他们家?两个!足足两个名额啊!”

说这话的是庄志远的嫡亲大哥,他只有通脉境,所以年岁上虽然只比庄志远大几岁,但看起来,却是大个几十岁的样子,显得有点苍老。此时,此老一副痛心疾首,“我们一共才五个!”

“对啊,二哥,这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又一老者说道,他是庄志远的族弟。

接下来,连续好几个族老表示,这事,或可再斟酌一下。

其实事情事先是定好的,也都和明水两家说好,若非如此,之前的庭试也不会有明水两家的子弟参加。

这时若反悔,事情可就做得太差了,哪一方面都说不过去。

不过理虽如此,事到临头,庄家众老还是痛惜到心疼眼疼,手疼脚疼,全身上下内外都疼。

尤其是,一共只有五个名额。

五去其二,那就只剩下三个了!

而这三个中,庄在庭那一房是肯定要占一个的,这根本不用多说。

另一个名额是要给女娃娃的,这同样不用多说!

所以事实上,真正“空”出来的,才只有一个名额!

好几家争这一个!

而如果是三个,等于名额一下扩展了三倍,情况自是大为不同。

之前的决定下时,因为事情还没有真正发生,所以众人在情理上都接受了,而这时,事到临头,道理还是那道理,情感却不是那情感了。

说鼠目寸光也好,说出尔反尔也罢,总之,心很痛!

能痛到几十年后想起这事,心还是痛!

庄志远看了他的这些老兄弟们一眼,一个个地看过去。

其实,他的心又何尝不痛?

只是,身为家主,必须要站得高,必须要望得远,必须要担负更多。

他也没有多说,下一刻,只是道:“同意这事再议一下的,举手!”

祠堂里,除他之外的二十八个族老,举起了十八只手。

“同意维持先前决议的,举手!”庄志远又道。

这次的举手有点缓慢,好多人心中分明是犹疑不定,碍难重重,而最后,是举起了十三只手。

有其中三人,两次都举手了。

这倒也无人见怪,本来双重意见就不罕见,更何况是在这种事上!

其实此刻在场的,谁人不心痛?谁人不想推翻先前决议?

然而同时,不是情况所迫,谁人又愿意出尔反尔?那可是要被指着脊梁骨戳骂的!

因此也可以说,自家主而下,此刻这祠堂中的二十九个人,心中,都是既站着幽冥魔怪(恶魔),也站着接引使者(天使),而两者,正在激烈对峙中。

再议的十八个人中,六个开窍,十二个通脉。

维持原议的十三个人中,九个开窍,四个通脉。

通脉的家房是最需要这个名额的,所以十二人表决再议,并不奇怪。

其实作为一个累世传承的大世家,庄家这一辈远不止二十九人,但其他族老都只是凝气,而按照家族规距,凝气境的家族中人,就算辈份再老,也没有参予家族事务的资格。

然后,在表决的时候。

通脉,一人一票。

开窍,一人两票。

家主,以庄志远老爷子来说,是身为开窍的两票,再加上单纯作为家主的五票,一个人占了七票。

双方都举手表决后,诸人心中默算了一下。

这等简单的算术,对他们来说自是心中转念一个须臾之事。

通脉也好,开窍也罢,哪怕大字一个不识,哪怕算术一窍不通,对这等程度的数字,也可以凭借本能近乎直接地得出答案。而像他们这样的世家中人,又怎么可能不识文数,那是天大的笑语!

再议,24票。

原议,22票。

家主庄志远还没有表态。

下一刻,祠堂中,所有族老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那就按照先前议定的来。”庄志远一锤定音。

祠堂中一片喟叹,也有很多的如释重负。

无论如何,决议已经产生,那就是这样了。

第8章 名额

十一取五。

明、水两家一家一个,这便是五去其二,还只剩三。

在之前的庭试中,明水两家,四人参加,选中两个,正好一家一个。

这不是碰巧,也不是偶然。

应该说,两家都是明白人,以至于没有发生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这也是庄志远下决心维持原议的原因之一。

相反,若是明水两家好多人参加,然后,好些人被选出来,那最后,很可能就是鸟飞蛋打,一个都没有。

我给你,是我重情。

你妄取,那就去死。

而现在看来,一方重情义,一方知本分,那就正是,阴阳耦合,天地交泰。

不负一段传世佳话。

余下的三个名额中,最先确定的,是庄在庭那一房。

他家一共四个适龄的孩子,都参加了,然后就一个被选了出来,所以名额直接就落在那小娃娃身上。

“啧啧啧,这就是天命所归啊!”有族老感叹道。

其实他们这些族老,不是通脉就是开窍,如果去灵境修行的话,那也是很有机会晋入到地阶的啊,不不不,不是很有机会,是大有机会!

至少至少至少,祠堂中的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个晋入到地阶的都没有。

绝无可能!

但是,怎么说呢,唉……

时也,命也!

真要说起来,庄在庭那小子就不怎么样,他那一房的灵气,好像都集中到那位贵人身上了。

而庄在庭家的几个小娃娃,也都不怎么样。就算被选中的那个,也是勉勉强强。

如果那位大人不是宽选十一个,让他们自己决定五个,而是直接选出五人的话,庄在庭家的那个,是没有机会进去的。

嘿!

这就是命。

“命好,比什么都好啊!”一个族老说着。

这其实谈不上酸,真要说酸的话,那此刻在场的,几乎人人心中都酸。

“接下来,我们确定第四个名额。”庄志远轻咳了一声,说道。

第四个名额,有点难办,因为被那位大人抽中的,有两个女娃娃。而她们中,只有一个能去。

当然,也必须有一个要去。

两位女娃的亲爷爷,以及大爷爷二爷爷等等,此刻都在祠堂。

没什么好说,表决!

当然,表决之前,是拉票。

两位开窍境的老爷子,平常也是很有威严的好嘛,在自家小辈面前还要摆个身份,在远房支系的那些族人面前或者说心中,就更是恍若天神了。

但这一刻,一个两个,脸上全都笑出花来。

而且他们的身子明明挺得笔直,却神奇地给人一种正弯腰求请的感觉。

如果放在某个异世界,这绝对可以评选“最佳客服”、“最暖心接待”、“最好店长”等等什么的。

“志明,我那里还藏了两罐好酒,都藏了一百年了,怎么样,有兴趣吗?”开窍境老爷子甲,拉着身边的一个族老说道。

“说得谁家没有好酒一样,一百年也算长?我家老爷子年轻时也窖藏过一些好酒呢,至于时间,我算算啊,呵,至少两百年得有吧?”开窍境老爷子乙,笑呵呵地说道。

光看表情的话,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绝对是哥俩好呢。

老爷子甲并不生气,好歹也是开窍,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等闲还真不会生气。

此刻,此老一脸的和气,让人观之简直如沐春风,而从其面相上看,年轻时也必然是一个大帅哥。

——其实现在仍然很帅。

过百的年岁让他久历风霜,开窍境的修为又让他活力长驻,这两种对于普通人来说会相互矛盾的特质,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然后诠释着一个词。

风度!

这其实不是他所独有,很多年长而又境界较高的修者身上普遍地都有这种特质,但在他的身上,嗯,至少在现在的这个祠堂中,他的风度是相当出众的。

“哦?两百年?老四,我劝你先别管名额不名额的事了,还是麻溜地回家把你的宝贝酒挖出来看看,别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一点都不剩了吧?”

“再说这么长时间过去,坛子坏了,酒被地虫偷喝了,什么可能都有啊。”

老爷子甲同样笑呵呵地说道。

你家酒才坛子坏了!

你家酒才被地虫偷喝了!

老爷子乙目光转着,他和庄志明的关系是不如这一位的,所以他很干脆地换了个目标:“老七,啥也别说了,你的那票,给我!”

旗开是必须要得胜的。

“好勒!”那叫老七的应道。

“老七,我知道你俩关系好。”老爷子甲笑得温和,“但也不能直接就这么干脆地把票给他啊,要是我啊,至少得敲他两坛酒,两百年的不行,二十年的总可以吧?”

祠堂中一片哈哈大笑,掺杂着几声鬼哭狼嚎。

嗯,有好几个老头,笑得并不是那么好听。

接下来,两老各展所谋。

你长袖善舞,我的袖子也不短。

你笑得好看,我也不是缺牙憋嘴塌鼻子斜眼的。

你家有酒,我家也有啊!

你家那房的烧菜好吃,我家那房的也不差呀!

再说了,我家那小女娃如果能去灵境修行,等她回来,甭管她是多高的修为,让她学烧菜,亲自做给大家吃!地阶强者烧的菜,老伙计们还没吃过吧?

……

拼,比。

硬实力,软实力。

两老不瘟不火中,却是展开了全方位的pk。

名额还没拿到,各种许诺就已经是流水般地洒出去了,但和灵境名额比起来,这些又都算个球呀!

最终,老爷子甲获胜。

以小比分惨胜。

“老四,承让!”老爷子甲。

“哼!”老爷子乙。

老爷子乙不甘,老爷子乙愤怒,但老爷子乙还是痛快地打出了gg。

嗯,其实不痛快也不行。

技逊一筹,没什么好说。

“接下来,最后一个名额。”家主庄志明控制着决议的方向和进度。

而随着他这话一出,祠堂中,很多族老的神情都变得相当复杂了起来。

五个名额。

归于明水两家的两个名额没什么好说。

归于庄在庭家的第三个名额也没什么好说。

刚才的第四个名额已经过去了,虽然是争夺产生,但其实,也没多少好说。

而接下来的这最后一个名额,才是最复杂的。

十一取五。

前面是二取二,一取一,二取一。

而到了这最后一个名额时,实际上,已经是变成了六取一!

这才是真正的争夺!

一时间,片刻前还笑笑闹闹的祠堂,竟是诡异地陷入了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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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兄弟

“来,大家都说说,都这个时候了,也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家主庄志远打破这沉寂。

六个名额,归在五家。

除了有一房占了两个外,其他一家一个。

此刻这五家,都有人在场,不是亲爷爷,也是大爷爷二爷爷什么的。

按理来说,占了两个的那一房是要多点优势的,但也没有就这样就把名额归给它的道理。——这一边是两个,而那一边是四个呢!

这一房的族老到现在也并未拿这个说事。

那并不讨好。

五家的族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还是都没有说话。

“老十三,你家的那小子,在这六人里表现最差吧?”一个开窍境的族老说话了,他并不是这五家,所以此刻,应该算得上是秉公直言。

被点名的族老,脸上有点微红。

他家的那个,不止是最差,还差得稍微有点远。

在心里盘算了半晌之后,他直接开口道:“我家的那个,就算了吧,他退出。”

仿佛是云淡风轻地说着这话,其实他的心里在滴血。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又有什么好说呢?

不是不争,而是真的争不过。

论关系,几家都一样一样的,说不出谁高谁下,然后,可不就是论实力了么?

而且,此刻,论的还不是大人的实力。

家族处事,不可能说你这一头你这一房实力强点,什么好处就都归你。

没这个道理。

如果这样的话,那还要家族干什么?

族之所以为族,就是家家户户分而又合,平时各吃各的饭,遇事就抡起胳膊一起干。在内,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对外,就只是一家。

庄姓世家!

所以有时,甚至还要反过来,开窍的,要让着通脉点,通脉的,要让着凝气点。

家族的处事,就是要让强点的,不委曲,弱点的,不受气。

至于说有时实在难以两全其美……这么大的家族,总有可斡旋的余地,今日你家让一点,明日你家再多取一点就是了,在不同的事上。

此时,就看那几个小孩自己。

而开了这个头后,又一个小家伙被从六人组里踢出。

六人组就只剩四个了。

这四个表现都差不多,难分伯仲。

其实硬要分高下,仍旧还是能分出来的,但那意义就不大了。

在差距很小的情况下分高下,胜出的,不硬气,负出的,不服气。所以剩下的这四个,就不能再按之前的那一套办。

然后,情况就突然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因为剩下的四个人中,恰恰有两个人,是一房的!

换言之,一房占了两个。

而另外的两家,一家各占了一个。

这时……

气氛又再次变得有点凝滞。

现在是二对二,和最先的二对四,又不一样了!人心的向背和侧重,就在此中发生着微妙的偏转。

家主庄志远向着之前最先说话的那个开窍境族老笑笑,正是他的提议,踢出了六人中的两个,然后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而那位正偏头看着窗外的一棵树,看得极为入神,好像那棵树上藏着什么极大的奥秘一样。

“要不,要不就选明堂吧?那小子我看不错。”一个族老开声说道。

他说的明堂,正是占了两个的那一房中的老大。

哥哥,庄明堂,弟弟,庄明轩。

“对,我也觉得明堂那小娃娃不错,是个知事的。”又一个族老说道。

这两人一说,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水闸。

“选小明堂的话,我没意见。”最先被踢出去的那个小娃娃的爷爷,被开窍境族老称为是“老十三”的那个,这般说道。

这已经是三个了!

而且还都是开窍境!

其实开窍境的修者平常是比较忙的,一般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关注到子孙身上,特别是像庄家这样的一个大家族,平时走动不是很勤的话,能知道对方孙辈都叫什么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别说孙辈,有的时候,连好些儿辈的名字都叫不全呢!

而此时,这个小明堂,居然被接连三个开窍境族老点名,这不得不让人吃惊。

祠堂中,好些个族老的视线都转移到这三人身上。

而势态并没有到此为止。

“明堂啊,那孩子,又懂事,又有礼貌,还聪明,拳也打得是顶好的,我当年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打不到他这样好。”又一位族老说道。

这位终于不是开窍了,而只是通脉。

“像你这么说,那明轩岂不是更有资质?”也终于有族老开始表达不同意见。

“我记得,明轩是比明堂小两岁吧?”一个族老问道。

“对,明堂今年已经十一了,而明轩今年才九岁。”说这话的,是庄明堂和庄明轩的亲爷爷,庄志清。

而听到他的这话,不论是家主庄志远,还是之前想要探寻窗外大树奥秘的那位开窍境族老,都把视线转到了这位的身上。

许是视线稍稍有点灼热,这位微微垂眸。

“一两岁的差距,在这么小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来的。”又一族老说着,“我也更看好小明堂。”

接下来,又有几位族老为庄明堂站台。

尤其是四个孩子中的其他两家老爷子,他们似乎也已经放弃了,开始站庄明堂。

这情形,简直是一边倒。

“志清,你说呢?”家主庄志远于此时问道。

“我……”被祠堂中所有人的视线盯着,庄志清就好像身上掉满了毛毛虫般地不自在。

按说,看这情形,最后一个名额已经是大差不差地落到他家头上了,他理应是很高兴的,而且是相当地高兴。但是,他好像是另有打算?

“我想要明轩去!”

被众多视线盯着,庄志清神情犹疑又为难,好半晌后,还是语气比较坚决地这般说道。

这话一出,他好像也完全厘清了想法,“是,明堂是比较懂事!但我想着,就算明堂不去灵境修行,将来多半也会很有出息。而明轩,就还小,将来未必就那么妥当,但如果他能去灵境,就很妥当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再次语气坚定地说道:“所以,我想把这个名额,给明轩!”

“给明轩的话,那我家明树,就不一定服气了啊。”一个族老说道。

庄明树,正是四个孩子中的其中一个,换个说法,也可以说是另外两个孩子中的其中之一。

“明河也是不服的。”

庄明河,四个中的又一个。

说这话的是庄明河的大爷爷。

庄志清的脸上有点难看。

家主庄志远也在沉吟着,俗话说,疏不间亲,哪怕一个家族里也是这样的。

庄明堂,庄明轩,不管选哪一个,按理说都是庄志清家的事。

他这个族长固然可以指定,而且是一言而决,毕竟现场很多人的意见很明显,但是,这已经是从族事转到家事了。

他指庄明堂的话……

不管是对明堂那孩子,还是对庄明轩,又或是对庄志清,再扩而大之,对整个庄家,也都未必是好事。

“志清,你回去再想想?和两个孩子都说说,顺便也和他们的父母再商量下?”沉吟了良久之后,家主庄志远这般地说道。

庄志清点了点头。

庄明树和庄明河两家族老,互相看看,然后也都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

那这最后一个名额就算是定了。

定在庄志清家。

至于庄志清家再如何分配,那就是家事而不是族事了。

于是,关系极为重大的这一次家族议事,就到此为止,众人各自离去。

家主庄志清和那位探寻大树奥秘的族老走在最后。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觉?”庄志远似笑似叹地说道。

“这又关天什么事了?”那位族老嘿了一声,“庄志清那老匹夫,有眼不识崤山玉。也难怪熬了这么多年,还是通脉。——话说,他怎么就通脉了呢?”

要只是凝气就好了。

不过这话就太直接了,哪怕是背地里,也不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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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祖孙

一个老人,对自家孙儿的评判标准,和外人是并不一致的,许多时候,并不在于其是否“聪明”,是否“知事”,而是……

明轩会像只小雀般钻进他怀里叽叽喳喳,明堂不会。

明轩会像只小兽般爬到他背上蹦蹦跳跳,明堂不会。

明轩会用看天神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这个爷爷,听他讲一些修者的故事,然后崇拜地说道:“耶耶好厉害!”

明堂不会。

明轩知冷知热,会笑会闹,是个贴心的小袄儿。

明堂……

明堂是个知事的。

明明只是个几岁的小娃娃,愣是整得像个小大人一样,让他这个祖父既很难摆起架子,也很难亲近相处。

而且,明堂还比较沉默寡言。

倒谈不上阴沉,而就是沉静。

有时,在他那双明亮眼睛的映衬下,庄志清甚至会觉得自个儿有一种粗疏和毛躁的感觉。

开始,他以为是错觉,但好几年时间下来,发现,真不是!

多荒唐!

一个**十岁的老人,一个好歹也是凝气大成的修者,在一个才几岁的娃娃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这种感觉,是没有办法对其他任何人说道的。

没法对家主说,没法对老兄弟说,没法对儿女媳妇说。

倒是有时抱着小明轩,他会在才刚刚踉跄会走的小明轩面前嘀咕:“他都不理你,你怎么老粘着他?也是个傻的!我家的傻小子哟!”

他这么说,明轩肯定是有听没有懂的,然后就咧开嘴傻笑。

一个特别深的印象。

有一次,明轩踉跄跑着,跑得很快,然后并不意外地摔了一跤,摔得挺狠的。

这小子倒也硬气,只是皱皱眉头,一点都没哭,趴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哥哥,庄明堂。

庄明堂坐在庭中的一棵树下,都根本不过来扶,只是对着小明轩勾了勾手指。

然后明轩那小傻儿,他真的是傻!居然傻到连站起来都不会,而就是在地上爬着,向庄明堂爬去。

小手小脚一蹿一蹿儿,倒是爬得挺快的。

待爬到面前,他还是没起来,就是趴在那里,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庄明堂。

这时,庄明堂才一副很厌烦很不耐烦的样子,伸手朝小轩儿的后衣领一抓,然后用力一抖,小轩儿就被他给抖得站了起来。

他还继续抖了两下,小轩儿这个傻的就被抖得咯咯咯笑。

然后,庄明堂还是不理小轩儿,就坐在那里看天,又或者是看云。

小轩儿这个死皮赖脸的就在庄明堂身边爬上爬下,他一时把庄明堂的两臂向左右拉直,让他扶着走,在那里转圈圈,一会儿又把庄明堂直起来的腿推弯,然后他从庄明堂的腿上翻到背上,又从背上翻到腿上。

庄明堂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除了会偶尔配合一下小明轩的举动外,根本都从头到尾懒得看他一眼,更不和他说一句话。

就这样,小明轩居然也能兴高采烈地玩上半天!

然后玩累了,就趴在庄明堂腿上呼呼大睡。

庄明堂又开始使坏,腿一时伸一时屈的,把他腿上的小明轩像个玩具一样地颠高颠低。

明轩这个小傻儿,居然能睡得安稳!

他就不难受么?

小明轩难不难受不知道,庄志清难受。

当时他正在后院的凉亭中,最高的凉亭,正好有一个角度能看到这边,然后他就看了半天,越看越气,当然,这生气里面,到底生气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有几分,就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是的,就是嫉妒。

他带小轩儿的时间多多了,小轩儿对他怎么就从来都没有这样……

这样什么,庄志清具体也说不上来。

按说,小轩儿对他是绝对亲近,也是绝对崇拜,但总感觉,小轩儿对他这个祖父,和对庄明堂那个哥哥,不一样。

最主要的是,对后者,好像更……

更什么,庄志清同样说不上来。

总之,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不爽。

不爽到想把庄明堂直接拎过来揍一顿。

但话是这么说,真等来到了庄明堂面前,被他那双眼睛一看,得,那种自惭形秽又来了。

弄得庄志清感觉自个儿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人一般。

煞是没趣!

于是,一般没事,他都懒得和那个小木头人朝面。

同时,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心绪——你这么看我这个祖父,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凝气?而其他大爷爷五爷爷七爷爷们不是通脉就是开窍,所以看不起我?

庄志清憋着气,庄志清攒着劲。

然后,开大!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好吧,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词。

总之,庄志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还愣是在近乎不可能之中,突破了,从凝气晋升到了通脉。

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要踏进土里去了,这下子,寿命又延了一大截。

喜啊!

庄志清第一个报喜的人,是庄明堂。

对的,没错,就是庄明堂。

当然,是不是真的“报喜”就不好说了,反正,他在突破后,狂喜了半天,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之后,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庄明堂。

整整衣襟,故作淡然。

还特意拢了拢头发,洗了把脸。

庄志清背着手,端着步,摆出平生以来最好的姿态。

是的,就是最好的姿态。以前,他只是凝气,而现在,他已经是通脉了!从今以后,不管是在庄家,还是在整个青水城,他都是一个有实力有身份的人了!

从今以后,他不叫庄志清,他叫庄家族老!

庄族老志清阁下,就这么背着手来到了庄明堂面前。

庄明堂还是坐在那里,那棵他经常坐的庭中老树下,这次不是望天了,他的视线平视前方。

庄志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看到不远处的院墙,院墙边上的一棵小树还有地上零星的一些小草,其它什么都没有。

无聊!

但这个时候,庄志清的心情很好。

他依然背着手,慢慢地走过去,然后轻咳了一声:“明堂,在看什么呢?”

快!

转过头来!

抬起头来!

看我!

看我有什么不一样?

庄明堂确实转过头来了,也确实抬起来头了,然后粲然一笑。

真的,说老实话,庄志清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大孙子居然也会笑,而且居然还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庄志清心一软,决定少许地原谅一下,这个大孙子以往对他诸多的不恭敬。

就在这时,他听到庄明堂极天真无邪样地对他说道:“祖父,前天大爷爷找我聊天,说他要不是年轻时懒了一点,蠢了一点,现在说不定已经是地阶的大高手了。”

“祖父,地阶有哪些层次啊,你能和我说说么?”11

第11章 选择

我,我,我……

庄志清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

“和你的大爷爷问去!”庄志清大袖一挥,轻哼一声,直接转身走了。

晋升通脉的喜悦和激动,十去其九。

庄明堂的大爷爷叫庄志和,庄志和会找他的这个大孙子聊天吗?

会!

庄志清确定地说,会!

他这个大孙子和他这个亲爷爷不亲,却奇怪地和其大爷爷五爷爷他们亲得很,而且还经常地,是他们来找庄明堂“玩”。

也不知那些老家伙是中了什么邪!

庄志清自己不与大孙子亲近,也不是很想亲近,何况,他已经有明轩了。

明轩多可爱啊!

而庄明堂这个臭小子,那是连半点可爱都谈不上!

但是看到那些老家伙这么地和其亲近,庄志清心里不对味啊,非常地不对味!

同时,他也很好奇。

于是就远远地冷眼旁观。

旁观了不止一次。

其中一次,庄明堂和他的大爷爷庄志和在观察蚂蚁,他们猜测地下的蚂蚁窝中到底有多少只蚂蚁,庄志和猜是一百只,庄明堂猜是一千只。

庄志和把蚂蚁窝弄出来。

庄明堂赢了。

庄志和跑去街上给庄明堂买了一提酥糕。

哼,这么小就吃那么甜的酥糕,也不怕掉牙!

但是之后,这提酥糕差不多有一半被明轩吃掉了,另一半被其他几个小皮孩吃掉了,倒是庄明堂自己,只轮到了一口。

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过后,一个没其他人的地方,庄志清问小明轩:“乖轩儿,酥糕好不好吃?”

“好吃!”庄明轩眼睛发亮,说着这话,他又舔着嘴唇,显然还在回味酥糕的香甜。

“那是你哥哥的。”

“他不吃!”

又一次,庄明堂和他的五爷爷庄志新在聊天,他们在说太阳到底有多大。

庄志新猜太阳比看到的要大很多,可能比整个崤山还要大。

庄明堂说可能比一亿个崤山还要大。

一亿个,那是多大?

不管多大,这都太扯了。

旁观的其他老人,一致认为是庄明堂输了。

庄明堂认罚。

庄明堂给他们讲故事。

呸,一群老家伙听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娃娃讲古,知不知羞,老脸还要不要了?

庄志清侧着耳朵听,可惜距离稍微有点远,庄明堂的声音也有点小,他只听了半个真切,而等他靠近的时候,故事已经讲完了,庄志清都没走进院子,直接转身又走了。

又一次……

反正,都是些幼稚的事。

庄志清旁观,旁观一次,旁观两次,旁观三次……

后来,他都懒得关注了。

只是讨厌。

讨厌那些老家伙。

讨厌庄明堂。

他见庄明堂的次数就更少了,只知庄明堂每天,不是坐在庭中的那棵老树下发呆,就是被一些小家伙包围,又或者被一些老家伙包围。

反正都是这些事。

幼稚事。

破事。

更有一次,居然是一群小皮孩站在门西小河边,站成一排,向小河里撒尿,比谁尿得远。

庄明堂做裁决。

然后是那个叫庄明廷的小家伙赢了,他是老七家的。

庄明堂找来了一些大树叶,最大的一片被他三划两划,中间有些地方划空了,不知怎么居然划出了庄明廷的样子,还挺像的!

其它的一些树叶他划字,“勇士”,“高手”,“强者”,还有一些小字,“我若凌云,赐你为王”,“我若为王,比天还狂”,等等这些的。

然后用小树条把这些树叶串起来,串成一个圈,挂在庄明廷脖子上。

最大的一片正对他的胸口,其它的,就是左肩右肩后背。

戴着大树叶的庄明廷站在小伙伴中间,耀武扬威,那得意样,简直快要上天。

其他那些小皮孩羡慕得两眼冒光两眼冒火,眼巴巴地看看庄明廷又看看庄明堂,庄明廷昂着头,理都不理,庄明堂摊摊手,“明廷赢了,他才是大哥,王者荣耀只有大哥才能戴!”

呸,都是些什么破烂幼稚事!

都是这些!

庄志清后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关注庄明堂了,只当他是个透明人。

庄明廷,也就是戴“王者荣耀”的那个小家伙,没想到,拳架居然也打得挺稳的,这次也是练武场中表现最好的四个人之一。

可惜,只有一个名额,他去不了。

要是名额不给明水两家,剩下三个名额,那他多半能占一个。

还有,庄明堂,你平常不是很拽嘛,小家伙找你玩,老家伙也找你玩,怎么就没见你上天?

庄家练体拳你打得也就是那样么,我的小明轩整整比你小两岁,却打得一点都不比你差,你这个当哥哥的,羞也不羞?还是我的小轩儿给我长脸!

可惜那些老家伙,一个个的全都老眼昏花,修为越高的老眼昏花得越厉害。

有眼不识崤山玉!

我的小轩儿,表现得那么突出,他年龄最小,却在四人里表现最好!

怎么你们这些老家伙,就看不到这点?

一个一个,明堂明堂明堂的,说得好像庄明堂是你们自己家大孙子一样,我呸!

怎么就没有人提名我的小轩儿?

你们不提,我提!

你们不给他做主,我给他做主!

你们都给庄明堂做主,可是,家主最终还不是要听我的?

明轩,看爷爷的,爷爷给你做主了!

庄明堂,你想都别想!

脑子里想着杂七杂八,那几乎是从庄明堂落地后开始,一直到刚才的祠堂议事,庄志清想到很多,步子也是越走越快。

很快地,到了自家的院子,进了自家的门。

“明轩,我的小轩儿呢,快,到爷爷这里来!”跨进大门后,他大声嚷道。

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都被他嚷了过来。

哦,老四还没成家,还不算房,但他也早已是一个人住了,勉强算是半个房吧。

“爸,怎么说?”老二道。

“上人,我家勇儿呢,他是不是可以去灵境修行?”老大媳妇道。

七嘴八舌。

庄志清看了一圈,扫了一眼,然后沉声喝道:“你们都走开!一个个的没事做?都做自己的事去!老三一家留下。”

一群人不甘地散开。

但并没有散远。

进了屋子的,躲在窗口,进了别院的,耳朵凑在墙边,去井边提水的,只顾着摇绳,摇了半天也没把桶摇上来。

庄志清也不管。

“轩儿,你可以去灵境修行了!”庄志清向自己的乖孙儿献宝。

“哥哥带我去吗?”

“不,只有一个名额,只有你才能去,你哥哥不能去。”

“那我不去,让哥哥去。”

心塞!

第12章 送别

庄志清淡淡冷冷地瞥了庄明堂一眼。

你不是知事么?

现在到你知事的时候了!

明轩知道是好事,想都不想,就把名额让给你这个哥哥。

你这个做哥哥的,该怎么做,要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再说了,你平常不是也很疼明轩的么,就算没有明轩让你的事,你这个做哥哥的,让让自己的弟弟,难道有什么不对?

冷冷淡淡中,庄志清再次地瞥了一眼。

在场的老三夫妇,也就是庄明堂和庄明轩的父母,对这事倒没有什么意见。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一共有多名额,只是听到老爷子说自家两个孩子只有一个能去,不免有点遗憾。

如果有两个名额,两个孩子能都去,那自是好,完美!

而如果只有一个孩子能去,那不管是明堂去还是明轩去,都行,反正都是自家的孩子。

夫妇俩和老爷子一样,其实也更喜欢明轩。

毕竟,明轩既活泼,也可爱,又会缠人粘人,会哭会闹也会笑,虽然有时很闹心,但闹心也贴心,在他不闹心的时候,那自然就是贴心了。

不过身为父母的和做祖父的又不一样。

做祖父的,底下一大堆孙子孙女,而做父母的,对他们来说,目前也只是明堂和明轩两个孩子而已。

明堂是不如明轩那么活泼可爱,但他很听话啊,也很懂事,还会带弟弟。

小时候,明轩哭闹起来连他们都哄不好的时候,把他朝哥哥明堂身边一扔,马上就好了,不知道多灵便!

所以夫妇俩,对两个孩子,只是喜欢和更喜欢,而不是像他们祖父那样的,很喜欢和不喜欢。

也所以,灵境修行,不管两个孩子中的哪个能去,他们都没意见。

当然了,也轮不到他们有意见。

这时,虽然在场,他们却也只是旁观着,和周围老大老二家还有老四等人比起来,他们也就是站得比较近而已。

一样是旁观!

“明轩,你过来。”庄明堂说道。

庄明轩走了一半步,来到哥哥身边。其实刚才就是身边,现在是肩靠肩。

“祖父说了,只有一个名额。那么,你去!”庄明堂道。

“哦。”庄明轩委屈地应道,像是要被派去做什么不好的事一般,“可是哥哥,我想你也去!”

“那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小姑姑在那里。”庄明堂道,“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现在看到你过去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小姑姑叫庄在瑶,族伯庄在庭的么妹,之前和这边走得比较近,经常来找庄明轩的母亲玩。

她确实抱过庄明轩。

但她抱过更多的,是庄明堂。

抱了他两年。

也所以,他给了她一场机缘。

“天资超凡”

“大器晚成”

“神态高洁”

“意气灵秀”

然后,在某个正式且重要的场合,被大瑶山的人一眼看中。

“你叫庄在瑶?哪个瑶?不错不错,好,好名字!果然是和我大瑶山有缘!”

回到西荒后,庄在瑶被大瑶山主亲收为弟子。

据说,嗯,只是据说,据说就连大瑶山主的师尊,某圣人,见了庄在瑶后,也说了一声:“这娃娃不错。”

还问了她一些话。

整个大瑶山上下震动!

那可是圣人啊!圣人行踪,哪怕是其亲传弟子都不常见,等闲,圣人更是又哪会和下面的人说话?

就这一番,消息传出后,整个西洲都为之震动,很多人都说庄在瑶聚集了大崤山脉几千年灵气,很有可能是现在的圣人苗子,也是未来的又一位圣人!

圣人没对这说法表示任何意见。

于是,“庄在瑶是圣人苗子”,这个说法在暗地里几乎已经被认为是事实,得到了周边许多大势力的默许或者说公认。

哪怕是现在,只要庄在瑶出山,就会得到这个待遇。

位同准圣!

不管她是凝气,是通脉,是开窍,还是已经晋入地阶,又或已经是个天阶了!

当然,进入西荒的时候,庄在瑶就已经是通脉了。

总之,不管她实际是什么层次,都会得到各大势力视同准圣的礼遇!

崤国国主更是亲自派人前往大瑶山,为庄在瑶出身的庄家请封,两请而两不奏,三请之下,才终于在时隔六年之后,让七品的庄世家得到了破格擢升为五品的旨意。

这是最初的缘起。

也是这一次灵境修行名额的由来。名至,则必须实归,没有地阶的中品世家,像什么话?

回到现场。

在庄志清淡淡冷冷的注视下,庄明堂只是一句话,就摆平了庄明轩,让他乖乖地听话。

结果是好的,但庄志清发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的高兴。

也许是发现小明轩,比起自己这个爷爷,反而是更听他哥哥的话?

也许是发现庄明堂,神情太平静了,不,应该说是和以往一样平静,平静到把去灵境修行,当成是去西门外小河边玩耍一样。

他没有半点沮丧。

所以庄志清也就没有半点得意和成就感。

这场庄志清单方面认为的“pk”,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哼,毛都还没长齐的小破孩,你是不知道灵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地方吧?你是不知道这个机会到底有多难得有多可贵吧?

等你知道后,有你哭的!

庄志清拂了拂大袖,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走了。

庄志清家的名额,确定!

而其它的四个名额,早在祠堂议事的时候,就已经确定。

明水两家的家主,进入庄家的祠堂,亲自上香祭拜!

跟着一起祭拜的,是两家的多位族老,还有得到名额的两个小家伙,以及他们的父亲大伯等。

这事,就算是这样定了。

翌日,外间的流水席还在继续,各种果蔬汤菜还在流水般地上,熙熙攘攘,哄哄闹闹,而庄家,已经是上上下下地聚集在一起,开始送别。

送别昨天还没走的客人。

送别安南郡郡守徐亦山等人。

当然,最重要的送别,还是送别那位来自大瑶山的大人,以及将要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几个孩子。

孩子们或沉默,或低声泫泣【m】。

有将要离开家人家族的不舍,也有即将要踏入一个陌生地方的不安。

庄明轩抓着庄明堂的衣角。

庄明水,那个被选中的女娃娃,抓着庄明堂的另一片衣角。

弄得庄明堂这个被淘汰的,好像成了场中的主角一样。

见此情形,好多族老无声叹息,也有直接对庄志清怒目而视的,倒是庄志清嘴角含笑,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

对的,他在昨天和庄明堂的pk中没有赢。

但是赢在此时!

那些族老越是瞅他,他越是高兴!

你瞅,再瞅,你再瞅!再怎么瞅又能如何?

你再开窍,你再通脉,修为再怎么高又能怎样?这最后的一个名额,这最关键的一个名额,还不是由我来决定?

嘿!

咱老凝气,咱新通脉,今个儿,高兴高兴真高兴!

庄志清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了自己的大孙子庄明堂一眼,发现他还是不见半点沮丧!还是那样的静如止水!

于是这高兴,陡然间,莫名其妙地,又十去七八了!

第13章 功成

一番纠缠,一番依依,要离别的人也终于离去。

庄明堂看着渐渐远去的行迹,目光平静。

如果在极近处看,更会发现,那双眸子之中,是深不见底的深邃,以及,如瀚海如星空一般的辽阔。

来到此世,十一年。

十一年间,庄家的很多变化,在悄无人知中发生。

庄在瑶,真的去了“瑶台”。

庄家,从七品世家擢升为五品世家,虽然现在还名不副实,但将来必然会副实,乃至于有着从中品世家再次向着上品世家晋升的潜力。

庄志和,庄志新,这两个和他走得最近的族老,也是某种灵觉最为敏感的老人,虽然现在还是开窍境,但在不远的将来破入地阶乃是必然。

这是“大势”,连他们自己都无法阻挡。

种子已经种下,正在泥土中萌芽,而待其破土而出的那一天,也将是两人双双突破人阶晋入地阶的那一天。

庄明轩,这个本是天资寻常的小子,如一块顽石,如他的父母一样,本非修行之质。

若正常情形下,他会和他的爷爷一般,尽其一生,止步于凝气。

但现在,他已经是一块正儿八经的美玉。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块美玉的特质不会黯淡,相反,会越来越璀璨。

直到,绝世。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或者换个说法,只要不半途夭折,他就会和庄在瑶一样,是未来注定的天阶。

至于天阶后能否更进一步,成为这个世界的“圣人”,就不是单纯的外力可以推动的了。或者也可以说,他的推动力,暂时,还没有达到把一个人直接推到圣阶的程度。

这些,是对外。

而在内:

前世,他的身心精神散入天地,在天地规则的作用下,复又于天地间因缘而生,在这个新的世界。

这是比当初晋入大宗师时,更深一次的重启。

第一次重启,他从超凡晋入大宗师,而这第二次重启,他所获得的,如果用玄妙点的话来说,是一点类似于“不灭真性”的东西。

哪怕他现在意外挂掉,也足以凭藉那点不灭真性再重来一次以至于多次。

至于那不灭真性是否会磨损,就不知道了。按理来说,应该还是会的。这个以后有机会,可以实验下。

这十一年间,他未涉半点修行。

只是感受,感受一个新的生命体,是如何一点一滴地萌长。

在日升月落中,与天交融,与地交融。

与天地同其体,与日月共其辉。

那种美妙,无以言表。

这其实也是修行,而且是更深入的更高层次的修行。

只是,已经脱离了前世的所谓“修行”的概念。

但从某些层面来说,他现在,又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只是一个资质中平的普通人,哪怕是圣人来了,也不可能看出更多的东西。

这一点,他确信。

因为圣人真的来过!

在庄在瑶入大瑶山后不久。

如果圣人晚几年来,比如最近这三年,那庄明轩应该直接就被带走了,并且多半是直收为弟子,而不必等到现在,通过世俗体系的正常运转而筛选出来。

“此子若璞玉,愈修行,其天资愈露。”

将来,若无意外,那位圣人对庄明轩当会有类似这样的评价。

这些,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这些年,他也在观察。

观察庄家上上下下的那些修者。

从刚学开架练体的小娃娃,到那些年已耄耋的老人。

从凝气,到通脉,到开窍。没有更高了,庄家最高就是开窍,祖祖辈辈,最高也就是开窍境。

小孩,生机充沛,气血在萌长中。

少年青年,生机仍然充沛,但步入稳定发展期,倒是气血转向旺盛。

中年,潮水开始衰退,不论是生机还是气血,都一步步回落。

老年,生机,气血,两衰。

前世,他也在作这种观察。

但观察的对象只是普通人,想观察修者,没有啊。

仅有的,也只是两位老人,以及沈欣等寥寥数人而已,都只能是作为单体数据,而并无普遍广适的意义。

而这一世,庄家上下,数以百计的修者,为他提供了丰富的样本。

从生机,到气血,从意识,到精神,这些等等,一个生命体的所有方面,对于修行的影响。

他观察了十年之久。

然后得出了大量的结论以及推论,还有关于修行的许多设想。

这些设想,其中的一小部分,被他通过不同的手段用在了庄志和、庄志新、庄志清这三位老一辈,庄在瑶,这位中青一辈,以及,庄明轩、庄明廷、庄明水、庄明雨等这些小一辈身上。

庄明轩是他用心最多的一个。

其次是庄在瑶。

再次就是庄志和与庄志新了。

在不欲太过惊世骇俗从而引起不必要变故的情形下,潜移默化中,庄明轩得益最多,庄在瑶其次,而至于庄志和与庄志新,也就是将来能突破到地阶而已。

虽然,到其时,当**发生时,一样会惊世骇俗。

但那时的庄家,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应付这种等闲风雨了。

甚至,对那时的庄家来说,这都不能算是风雨。

而此番,随着庄明轩的离开,他和庄家的因缘际会,他对庄家的一些回报或者说泽及,基本上,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不过,还有这一世的父母。

父亲,庄在家,沿袭了祖父庄志清或者说整个这一门的修行资质,那就是中中平平下下,反正没有上。

而且他本人,修行的想法也很淡。

这个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的汉子,在前世,已经是临近退休之年了,但在这里,特别是在这个修行世家,依然还是一个“没定性的年轻人”。

还爱玩。

毛毛躁躁。

和前世好多毛头小伙子没多大区别。

这其实并不奇怪,他的父亲在,他的祖父在,他的好几位族中太爷爷也还在呢。

他想不是个毛头小伙子,都不行。

前世,四世同堂就算了不起了,这里,六世同堂也常见得很。当然,也还是得在世家。至于普通人家,和前世差别并不太大。

总之,目前来说,他这一世的父亲庄在家阁下,还不算是个合格的修行中人,可塑性不大。

得等到他定性之后。

得等到他自己有了好好修行的想法之后。

那大概是庄在瑶某一日,以天人之姿归来,又或是庄明轩几年后,以王者之姿归来,再或是大几年后,庄志和庄志新先后突破到地阶。

当然,也可能是等到他再大一些,再老一些,能够明显地感受到生机和气血的衰退了。

到时,半被动半主动地,开始再次较为专心地修行。

这是父亲。

而这一世的母亲,则是个更为彻底的普通人。

以庄明堂现在的身份,还“不应该”具有将其导向修行之路的能力。

所以暂时,就这样了。

总体来说,除了这一世的父母,他对于庄家,基本上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第14章 安慰

想着这些,前世的许广陵许拙言,今世的庄明堂,神情淡淡。

庄志清心中仅剩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地,便转为忐忑或者说不安,总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确实不太喜欢庄明堂,尤其是和他的小轩儿比起来。

但如果说他对庄明堂有多厌恶,那也谈不上。

庄明堂是有能耐的。这一点,不管愿不愿意,他其实都是承认的。

“是,明堂是比较懂事!但我想着,就算明堂不去灵境修行,将来多半也会很有出息。”庄志清昨天在祠堂中说的这话,虽然是为后面的庄明轩做铺垫,但其实这同样是他的心里话。

庄明堂从小就是个小大人。

他不止是能和那些小皮孩玩在一起,做他们的头,他同样也能和族里的那些老家伙玩在一起,隐隐约约,同样是个“头”。

至少,那些老家伙都围着他转,而不是他跟在那些老家伙屁股后面。

这些,庄志清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的这个大孙子,是个有能耐的!

没能耐,能做到这些?

别说小一辈,就是他,放在几年前,想跟那些族老玩,人家也都不理他呢。

也就是这几年,苦心人天不负,他终于从凝气突破到了通脉,挤进了族老的队伍里,才堪堪有了那么一点点交际。

但也就是一点点。

不多!

他看得出来,他感受得出来,那些族老仍然并不是很看得起他,特别是庄志和庄志新还有家主庄志远等这些老家伙,也所以,和他有来往的,也就是几个老通脉。

那种明显不可能再突破到开窍的几个人!

开窍的,一个都没有!

相反,庄志和庄志新他们,却都是和庄明堂走得比较近的!

所以……

他这个祖父,他这个族老,他这个通脉,只能和家族里的一些“没大出息”的人打打交道。

而他那个孙子,那个小辈,那个连凝气都还不是的小破孩,就能下结小,上结老,而且还都是他们以他为中心?

这样下去,将来,庄明堂可不就是稳稳的家主?

谁能和他争?

谁有资格和他争?

而到时候,他呢?

如果不能再从通脉突破到开窍的话,那个时候,他多半已经是垂垂老朽了吧?也有可能已经不再了。

而如果是垂垂老朽,他将看到庄明堂,看到他的这个大孙子,在祖宗祠堂里,在家族议事中,高居主座,而他,坐在下首,作为其中很黯淡的很微不足道的一员。

他在下首,他在一群的族老里,看着庄明堂。

而那个时候,庄明堂又会怎么看他?

是仍然那样平平淡淡的,还是根本……连看都不看他?

甚至连家族大事表决,都不需要他这一票。

庄明堂有那么多的支持者!

那么多的开窍境!而通脉境恐怕想巴结都没几个能巴结得上他!

到时,他这个祖父,他这个族老……

不!

不能这样!

庄志清只感觉一股冷意从身上袭过,就好像一桶冷水而且还是冰的从头浇砸到脚,简直是冷彻心扉。

绝不能这样!

所以,我没有做错!

所以,这次这个名额就应该是小轩儿的!

庄明堂绝对不能做家主!

要做,也得是小轩儿来做!

但是……

小轩儿会和他的哥哥争吗?

就算去灵境修行了,小轩儿肯定会成为开窍境,也有很大的机会成为地阶的强者……就算如此,他会和他哥哥争吗?

对此,庄志清深表怀疑。

而那样的话,一切,仍将不可改变。

想到这里,庄志清心中之前的高兴已然是点滴不剩下,代之以一片阴霾。

他的视线余光淡淡地瞥过去。

却只仍然看到庄明堂那平平静静的表情,还有那同样平平静静的仿佛一万年都不会变的眼神。他竟不能从中看出任何的东西!

他看不出,此刻,庄明堂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看不出,从小到大,包括此刻,庄明堂对他这个祖父是什么印象,什么感觉。

是好?是坏?

他什么都看不出!

远处的行迹渐渐不见。

此刻,场中,家族的上上下下,包括明水两家的好些人,也都把目光放在庄明堂身上。

对明水两家的人来说,他们好像是抢了庄明堂的名额?

没看见刚才?庄家去大瑶山的三个孩子,都围拢在庄明堂身边,还有两个直接抓着他的衣角,一副恨不得把庄明堂也给拖去灵境的样子。

而对庄家这边来说,很多小家伙,心中是很忿忿不平的,“为什么明堂哥(弟)没能去?这没道理!”

很多族老么,心中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对于这事的前前后后及其中关节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不要说庄家只有三个名额,而且其中两个名额已经是预先固定,就算五个名额全归庄家,就算五个名额全部是真正地筛选,照现在这情形看……

庄明堂也很难得到这个名额。

家族那么大,那么多家那么多户,只有五个名额的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两个名额给其中的一家。

只能是一家一个!

而这样的话,庄志清家,还是只有庄明轩能得到这个名额!

庄明堂,依然会被留下!

想改变这个情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绕过庄志清。

可以绕过吗?

能吗?

可以的!

能的!

家族议事直接做主就行了。

但那样的话,庄志清的面子就给扫得干干净净了。

而庄志清毕竟是庄明堂的祖父。

到时,庄志清难受,庄明堂难不难受?庄明轩又难不难受?庄志清整个一家,难不难受?

所以,情况摆在这里。

就算庄志清再昏庸,再偏执,他家的事,也不能绕过他。

想到这里,庄家很多族老心中都是情绪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唉,明堂这孩子,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好几位族老,都没来得及为自家孙儿孙女惋惜,倒先惋惜起庄明堂了。其实早在昨天议事结束,他们就已经惋惜了一次。

因为庄志清会选谁,那是明摆着的,根本不用多说。

“明堂,不要难过,这次的机会虽然很难得,但以后时间还长,总是有机会的!”家主庄志远第一个走出来,拍了拍庄明堂的肩膀,温声宽慰道。

这是很正式的表态!

在庄家面前,也在明水两家面前。

庄家的小一辈且不说,很多中青辈,也就是庄明堂父亲叔伯这一辈,很多人看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早知道庄明堂这小子有点名堂,但没想到,家主居然是这么地看重他!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他们的眼珠子还要继续瞪。

因为又有第二个族老走过来了。

庄志和。

他正是那个在祠堂中探寻窗外大树奥秘的老人。

他同样也是整个家族中,最负声名、修为最为深厚的族老。

第15章 好话

庄志和同样拍了拍庄明堂的肩膀。 小 说

刚才庄志远是伸右手拍右边,而现在庄志和是伸左手拍左边,不止是拍,他还把庄明堂整个地小拢在身侧,“明堂,轮到你家时,确实只有一个名额,这还是因为你们两兄弟表现得都很出色。”

“你是明轩大哥,让让他,这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还没等庄明堂应答,很快,庄志新等好几位族老也都走了过来,然后同样地出声安慰,也有笑着打闹一两句的,总之都是安慰。

这是这些族老借此机会集体给他站台?

这弄得庄明堂居然都有点感动了。

扫视周围,明水两家上下,庄家上下,也包括祖父庄志清,一片瞠目结舌。

这就更是足见这些族老的表态是如何的难得和出人意表了,庄明堂抱着小拳头对这些族老团团一拜,然后笑着道:“大爷爷,二爷爷……”

光是叫名就叫了一大串,一个不漏地点上。

“族孙明堂谢谢你们的安慰,刚才我确实有一点难过,现在被你们这么一安慰,那是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了!”

“灵境修行的机会确实很难得,但不去灵境难道就不能修行了?不去灵境难道就不能凝气不能通脉不能开窍不能地阶了?别的都不说,就看大爷爷,又比如五爷爷,就都很有机会突破到地阶嘛!”

听到这里,庄家很多族老都是一怔,明水两家同样也是如此。

小小娃娃,这话,是你能说的?

你知道什么叫地阶么?

但这话又是好话,至少,很鼓劲么。

而且,到底是小孩,知道的也不多,说的话不必当真,庄明水三家不少在场的老人都是宽容地笑笑。

倒是庄志远神色一动,问道:“明堂,我呢?你看三爷爷我,是不是也能突破到地阶?”

然后就是一大片的接二连三。

所谓老小孩,有时真的是老小孩,特别是当一群老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对啊,小明堂,我呢?”

“还有我,明堂,你的十三爷爷,你来说说,我能不能突破到地阶啊?”

……

转瞬间,庄明堂被一堆爷爷包围,然后魔音灌耳。

不止是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等,还有“胜爷爷广爷爷”等等,因为光用排名排不过来的,而且,门房也有远近,远房的话,排名不好排的,只能是像“胜爷爷”这样的称呼。

“各位爷爷,这话,我小明堂说了不算啊!”庄明堂向四周摊手。

“不算也要说!”一个族老笑骂道,他是庄明堂的八爷爷,“就会给你大爷爷和五爷爷说好话,知道他们疼你,难道我们就不疼你了?”

“对啊对啊,小明堂,难道我们就不疼你了?”

他的这话又带起一片节奏,都说人类的本质是重复器和复读机,换了一个世界也没能逃脱这个定律,接下来,又是一阵接二连三。

“小明堂,你这是偏心啊!”这是走老小孩和感情系的。

“明堂,你这样可不好。”这是理智派。

“明堂,反正是好话,你就不能多说一些?也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讨个好彩头啊!”这是……这是难以定义派。

……

被一堆老人围着,庄明堂还真难以应付。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好话,他还真不能说!

前世是大宗师,这世,撇开现在的这个身体不提,至少从某种本质而言,他已经是更进了一步。

如果用“位面之子”的说法,前世,他是位面之子lv1,而这一世,不说lv3lv5什么的,至少至少,也是lv2了。总之,较之前世,又迈出了本质性的一大步。

好歹也是这个层次的人物了。

有些话,说了,是要担因果的。

正在这个时候,庄志和站出来了。

他的左手臂依然揽着庄明堂,然后扬着右手臂向外一阵挥,像是赶鸟雀一般地,“去去去!走了走了走了,散了散了散了!我家小明堂的好话是那么轻易说的?想听明堂的好话,就态度诚恳点,先每人去街上买斤酥糕过来拎上门再说!”

说完这话,他直接揽着庄明堂,扬长而去。

留下一地诽谤。

“呸,这个老家伙!”

“老匹夫只会吃独食。”

“老不死的!”

庄志清站在庄家的人群中,神情复杂。

其实刚开始他和庄明堂才是站一起的,他们一家么!但后来,就被那些族老给挤散了,越挤越开。

于是他就在外围,和庄家上上下下的其他人一起目睹着这一幕。

而直到这时,庄志和带着庄明堂而去,“我家小明堂的好话是那么轻易说的?”

听听这话!

怎么就成了他家的小明堂了?

然后再看离开的两人,一大一小,靠在一起,那可不就是嫡亲祖孙的样子么?

庄志清心中忿忿,同时又是委曲。

其实更多的还是委曲。

我怎么了我就!

难道明堂不是我的孙儿?

我对他又哪里不好了,我是打过他还是骂过他?好像都没有吧?我还打过明轩呢,我还骂过明轩呢,在那混小子不听话的时候。

庄志清想着,越想心里越委曲。

尤其是刚才,这么多的族老围着庄明堂,这么多的族老表现得和庄明堂那么亲。

而他这个亲爷爷……

庄志清总感觉不管是庄家这边,还是明水两家那边,都有好些暗戳戳的视线扫过来,意味莫名。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些视线又都先一步若无其事地移开,根本就不和他的视线接触,而当他垂下眼的时候,那些视线就又都过来了!

你们想怎样!

啊,你们想怎样!

庄志清气息不稳,然后头也不转地同样离场。

这个地方,他待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众人也都三三两两地离场,让他的举动不怎么显得出格。

“我家小明堂的好话是那么轻易说的?想听明堂的好话,就态度诚恳点,先每人去街上买斤酥糕过来拎上门再说!”

庄志和之前这么说。

这是笑骂,这是给庄明堂解围。

但是!

真有人拎着酥糕过来了!

“我就说么,你平常爱待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刚才在你家院里没找着,果然是在这里!”

这是后院假山附近的一处凉亭。

而来者,是家主庄志远。

他的手里正提着一份酥糕。

庄志和愕然地看过去,然后简直是有点结巴,“志远……你,你这是干嘛?”

“志和大哥,你没看到吗,刚才你说的嘛,酥糕!”他扬了扬手里的酥糕,一边递向庄明堂,一边笑着对他说道,“明堂,怎么样,酥糕我已经提来了,你现在总可以说说,你三爷爷我能不能突破到地阶了吧?”

第16章 酸爽

你,你这是干嘛?

这同样也是庄明堂想对庄志远说的话。

“明堂,你是个有出息的,和那些泥孩子不一样,你三爷爷我就想着,像你这般有出息的孩子,从来都是不乱说话的。”

“刚才,你说,你大爷爷和五爷爷他们将来都有机会突破到地阶,你三爷爷我听着,那叫一个羡慕啊!”

庄志远说着,“能得你这样的孩子看重,明堂,不瞒你说,你三爷爷也很想呢!”

说完这话,他手中的酥糕也已经递到了庄明堂面前。

哎!

庄明堂心中轻叹了一声。

果然呢,那句话叫怎么说的?命里有时未必有,命里无时……未必无啊。

命运,命运。

命由天地运由人。

这庄志远,他的名字不应该叫庄志远,而应该叫庄志运。

当然了,叫庄志远其实也没错。

清水未必养鱼,远志多在细行。

目标是星空的人,却往往神奇地低头走路,最多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天。

这庄志远,不管他是最近几年间从庄志和又或庄志新等人身上感到某种“不对劲”,还是就像他说的,比较看重庄明堂,从而也看重庄明堂口中的称许……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此刻,虽然不是郑而重之,却实实在在地是正儿八经提一份酥糕过来,送给他。

光看这心性,光看这行为。

这一刻,庄明堂只想到了前世的那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庄志远的人情练达,就是哪怕对他这样一个小辈,也不轻视和无视,而是很正经地把他摆在一个和其能够交流的平台上。

这固然和他这些年的表现有关。

这固然和一些族老对他的亲近和态度有关。

但……

不管怎么说。

庄志远,了不起。

他做这样一个七品又或五品世家的家主,绰绰有余。

这固然是世事人情,而不是天心道性,但是,你的心性不差,你的勤勉也不差,你对修者高境界的向往同样也不差。

你不就是差在天赋么?

这份天赋……

我给你了!

庄明堂伸手接过庄志远递过来的酥糕,然后笑说道:

“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择寸壤,故能成其高。三爷爷,你能连我这样的一个家族小辈,都如此待之,依我看,一个小小的地阶,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庄志远哈哈大笑。

却只是笑了几声就停了一下,面上露出激赞之色,也有沉思之意。

“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

“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择寸壤,故能成其高!”

“好!好!好!说得好!”庄志远连用了好几个“好”,显然他是觉得这话是真的好,“明堂,我有点后悔,以往和你接触的少了,这是错过了多少好东西啊!”

而正在这时,不远处也是一阵哈哈大笑声。

声在笑后,“隔大老远地就听到这里有人说笑,在说什么,在笑什么呢?”

是庄志新。

得,未来庄家的三位地阶,于此聚首了,就当它是另类版的“桃园三结义”吧。

片刻后,小亭中,四人俱皆落座。

也正好只有四个石凳,再多一人就坐不下了。

“明堂,我跟你说,突破人阶进入地阶,那真不是手到擒来,可难了!家族祖祖辈辈,都被困在这里呢。”庄志远接过之前的话题,说道。

庄志和与庄志新和他就这个方面一起展开话题。

倒是庄明堂仿佛成了看客,不过他当然不是看客,三人都会问他呢。

庄明堂以不同的方式附和着。

不时有惊讶得意轻笑以及哈哈大笑声从凉亭中响起。

三老一小,气氛融融。

以庄明堂的识见,随便拿出一点,一点点,也足以让这三个才只是开窍层次的人如高山仰止,所以此刻,包括在庄家的这些年来,他要做的从来就不是表现,而是隐藏。

没办法,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奉为圭旨。

那感觉,不止是爽,还要在这爽面前加一个字,酸。

酸爽!

庄明堂也很绝望啊。

就如今天,有了这一次互动,以后庄志远肯定也要加入老人团,经常过来找他聊天。

好在,他要离开了。

时间过去了几天,庄家的热闹仍然没有消退。

整个青水城中,本地的,外来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谈着这事,特别是庄家的那三日流水席。

那么多见都没见过的好吃蔬果!

那么多丰盛至极的美味佳肴!

这么好吃这么丰盛的宴席,有可能他们这辈子也就吃这么一次了。

而事实上这是极大的可能。

其实不止是外人,哪怕是对庄家自己人来说,估计也是如此。

那些正常的水果汤菜且不说,也就是占了一个丰富,等闲虽然也不可能如此大操大办,但总在“正常”的范围内。

那灵果,那灵兽肉,就真的是,极大可能,一辈子仅此一次了!

都不是一辈子的事。

他们庄家,祖祖辈辈不知多少年了,这也都是头一遭!

以前从来没有过。

以后,以后也不好说。

就算现在庄家已经从七品世家擢升为了五品世家,也弄不到这些东西。

灵果,灵兽肉,但凡占一个“灵”字,那都是灵境中才能有的啊!

一方面是家族晋升品级,一方面是灵材带来的刺激,双重的惊喜和激动萦绕在庄家的上上下下。

特别是,赤霞珠当天还没有用完呢!

灵兽肉其实也没有用完。

唔,肉肯定是分完了,那真的是一点都不剩,但骨头在啊,虽然已经煮过一遍了,但再煮一遍,不,再煮个好几遍很多遍,直到所有骨头都变成粉,直到所有粉都被吃掉,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算骨头,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灵材,而且还是四品的灵材!

哪怕只是剩下一点点,都绝对不可原谅。

基于此,庄家接下来的几天,仍然是天天“灵食”。

还不是人人都能吃到。

应该说,家族大部分人都吃不到!

首先,家族爷爷辈以上的老太爷,都是要分润一点的,其次就是聚餐了,人员包括庄家的族老,庄家中青辈几个通脉层次的人,还有就是一些小辈。

明水两家的几个小辈也在这里蹭吃。

其实,也叫上庄在庭一家的,但庄在庭这个凝气到这里吃了一顿后,第二天,大人就不再过来了,而只有小孩过来。

“明堂,来,多吃点,不要嫌,到底是好东西啊!”庄志新把盆中的一块好肉夹给庄明堂。

这当然不是灵兽肉,而只是普通的肉和之前的灵兽骨头混煮的。

庄志和庄志远等几个族老也都纷纷劝说,因为他们发现庄明堂吃得并不是很积极。

嗯,这一大桌十几个人,除了庄明堂一个小孩外,其他都是族老,而且还都是开窍。应该说,整个庄家的高端力量,基本集中于此了。

庄明堂当然是想混在小孩桌的,但被庄志和硬拽来了。

此刻,在这些老人的热情面前,庄明堂苦笑,那是真的苦笑。

但。

怎么说呢?

前世有一句很应景的话,“入其乡,则随其俗。”

到水要哼沧海调,到山要唱映山红。

吃。

我吃总行了吧?

第17章 将行

大骨汤。

灵果浆。

灵兽的骨头和着虽然普通却是上好的肉煮。

当日剩下的那点灵果,居然也是几个果子混着一大堆其它的水果捣浆加水,弄成果汁,然后家族上下人人有份,就连仆从之属也都轮到。

这自然是拉拢人心。

庄家连外面的人心都不放过,自己家族内部的,就肯定是更不会放过了。

应该说,这一招,有用。

很有用!

得以分享“灵果浆”的仆从之属,几乎无不泪流满面,不止是身,那肯定是连心都卖给庄家了。

感动吗?

感动。

感动得都快要上天了!

这是灵果啊!

虽然被摊薄了,分量少点,但加了灵果在里面,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所有人都看着了!

灵果,那是多少大人物都没有机会吃的啊!

远的也不说,就说这青水城,整个的城内城外,有多少人有机会享用灵果?

能找出几个来,啊?

而他们庄家,不管是谁,现在就能说,现在就敢说,现在就有资格说:“灵果,我吃过,还吃了不止一次!”

如果说当日的盛宴,是大喜。

那盛宴后的这些天,就是余欢。

整个家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欢庆。

而事实上,经此一事,所有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有种“水涨船高”的架式。

如果用玄妙点的说法,那就是有一股气运降临在庄家,让庄家整个的上上下下都变得精气神十足,而且这还是没有后遗症的超级兴奋剂,作用长久,且不会有作用过后的虚弱。

此说固玄,但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身心转化,虚实之间,果然是有诸多奥秘可以挖掘。”

身与心,是一重虚实。

身心与天地,又是一重虚实。

通过心的改变来引导身的改变,用心来撬动身,这对庄明堂来说,已然是寻常故伎,他在上一世,对这个领域就已经研究和涉入得很深了。

而通过身心来撬动天地,让天地反哺身心,这当是这一世,他的重要以至于主要研究课题。

当然,不急。

尽可以慢慢来。

上一世,一方面是因为父母之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初涉大宗师之道,所以他走得,其实是稍有点急,也有点孤。

在刚开始的时候,虽然从老师从陈老那里见识了世界的新面目,得知“超凡、大宗师”之事,也很快地打通了手心足心窍,但在没有真正地晋入大宗师之前,他还是认为,这有点“虚”。

不太像是本质上的蜕变。

而更像是边边角角上的改善和提升。

直到,那一次重启,真正地由凡人之身而晋入到大宗师,他才确证,此道不虚!

生命的走向,确实有另外的一种可能,一种有别于当世常规认定的可能。

在时间尺度上,他跨越了时间长河,站在了人类正常发展不知多少年后的对于生命的新认识上。

也因此,直到晋入大宗师后,他才算是真正地“立道”。

并且,此道一立,永世不移。

但随后,又忙于向更高的层次登攀。

虽然说是不急不躁,顺其自然,但到底,还是有着那么一些刻意和躁切在其中。

就如一个能工巧匠,妙手的辗转腾挪间,“巧夺天工”。

但终究,不是天工。

这一世,某种意义上,从头再来。

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一样了。

上一世的成就和获得,也为他挣到了,这一世,优哉游哉,阡陌慢行的资格。

所有低处的风景,都应是走向更高处的资粮。

这一世,他要做一个世间最高级的酿酒大师,从普通人开始,从普通的修者开始,一路地从凝气、通脉、开窍境往上,践行着,也观察着,把这些所有的风景,都转化为美酒佳酿。

且酿且品,且行且歌。

而若累了,就歇一歇,就如那位青莲居士所说的,“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当家族的余欢彻底散尽,庄明堂找了祖父庄志清。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找自己的祖父,大概也会是两人这些年间第一次正式的“对话”。

庄志清在他自己的小院子里打拳。

或许大半辈子的凝气,终于突破到了通脉,老树发新枝,庄志清这几年间的锻炼和修行还是蛮勤的,就连家族的开架练体拳,那种两三岁的小娃娃就开始打的拳,他也日练不辍,打着一遍又一遍。

只是,多半是要徒劳了。

从通脉到开窍,那是一段漫长的距离,而以此老的年岁、天赋、领悟,还有到底也只是一个七品世家的修行底蕴,这段距离,他是无法跨越的。

其实正常情况下,他连从凝气到通脉的距离,都无法跨越。

诚然,庄家是个修行世家,不论男女,从小就都开始为将来的修行作准备,但修行这种事,真不是人人能行的。

这和前世的学习是一样的。

有学霸,自然就有学渣,而最广大的还是中间层,既不霸也不渣,刻苦点就会在天平上向学霸靠拢,懈怠点就又会向学渣靠拢。

而庄志清,乃至于他整个这一门,都是离学渣比较近的。

他再怎么勤勉,也只是从战一战二战三渣,来到了战五渣而已。这其实也才是七品世家庄家的多数情况。

正好是庄志清打拳结束的时候,庄明堂走进了院子。

看到来人是他,庄志清居然两眼小瞪了下。嘿,这位,可是稀客啊!

他的小轩儿倒是常来这边。

可是庄明堂,以前究竟有没有来过这个院子?有,还是没有?庄志清不太记得了。

但就算有,最多也就是一次两次,而且还必定是庄明堂很小的时候。

“什么事?”

如果是庄明轩过来,这位肯定是立马地嘘寒问暖递零食了,而对于庄明堂,庄志清只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冷冷地问道。

庄明堂直接道出此行主题:“祖父,我想离开家族,去外地游学一番。”

不行!

这是庄志清差点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话。

甚至他连庄明堂具体说了什么都没有听得很清,反正,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请求到他的,肯定是

不行!

而随后,他才意识到刚才庄明堂到底说了什么。

去外地?

第18章 对话

我们庄家是七品世家,不,已经是五品世家了!

这里,凝气,通脉,开窍,一个不缺,家族子弟早早地就开始打拳练体,为长大后的修行打基础,而等能够修行时,立马地,好多人教你。

甚至连家主都可能亲自指点你!

凝气期的修行法门,以及各种诀要,更是会掰开了、揉碎了,给你讲。

而且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讲!

你去外头,不管是去到哪个城池,哪怕是郡城,从这头到那头,把整个城池都走遍了,能见到一个开窍么?

就算见到了,人家会搭理你么?

还游学。

游什么游,学什么学!

家族几百年积累的东西不够你学的?真是可笑!

庄志清终于找到了见识上的优越感,这一刻,站在庄明堂身前,他不止是在身体高度上用眼神俯视着庄明堂,更是在心里也充满了满满的俯视。

庄明堂啊庄明堂,我还道你真那么“知事”的呢。

原来,终究也还只是个小孩子,连这般愚蠢透顶的幼稚想法也能冒出来!

但是,愚蠢好啊,幼稚好啊!

庄志清又想起了前些天他送小轩儿走时想到的事。

就算小轩儿去灵境修行了,将来在修行层次上肯定要超过庄明堂这个大哥,但是,以他对这个哥哥的态度,将来,在家族,他岂不是要被庄明堂压一辈子?

就算小轩儿到时已经是地阶了,而庄明堂还只是人阶,争家主时,估计也争不过庄明堂。

家主也不是谁修为最高谁就当的。

要不然的话,现在应该是庄志和当家主,而不是庄志远!

甚至,小轩儿还未必愿意和庄明堂这个哥哥争。

这是不行的!

绝对不行!

无论无论如何,庄明堂都不能当家主!

可是家族上上下下又有那么多人支持他,到时候,谁做家主,估计他是唯一的人选,多半根本都没有人站出来和他争的!

庄志清正愁没有办法呢。

现在,这小子自己提出来了,要去外面!

去外面浪荡几年,浪费几年最好的打基础时间,别看你现在人模人样的,将来,说不定连开窍境都达不到呢,了不起也就一个通脉。

嘿!

到时,我看你还怎么做家主!

家主虽然不是说谁修为最高谁就当,但如果连开窍境都没有,那还是算了吧。

家族这几百年来,就从来都没有通脉做家主的例子!

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这可不是我这个作祖父的使坏!

小轩儿去灵境,你去外头,好,好,好!

等小轩儿将来把你甩得远远的,估计,也就未必还像小时候这样听你话了吧?

好。

好啊!

庄志清心里的思绪在打着转。

其实就算他不同意,也是不行的。

子弟求学,这既是家事也是族事,就算他这个祖父不同意,庄明堂找到族老,族老那边也是会给他做主的。

关于这一点,庄志清极为确定!

都不说庄志和庄志新他们了,就连家主庄志远,最近一些天,不也都去找过庄明堂好几次么?好些次,这小子和那些老家伙聊着,聊到哈哈大笑。

也不知都聊个什么!

想到自己其实还是无法左右庄明堂,庄明堂走,庄明堂留,都是他自个的事,自己这个祖父连半点都干涉不了。

庄志清心中一阵腻歪,语气不免又冷了几分,“你想去外头?好,我准了!”

没问庄明堂是怎么想的。

没问庄明堂具体要到哪里去。

随后,他把手一挥,“就这事吧?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祖孙间第一次正式的交流,到此结束。

庄明堂又去找庄志和他们。

离开家族这种事,肯定是要告知和他走得近的这几个族老的。

“什么,明堂,你要去外头?去哪里?”庄志和莫名惊诧,就像是听到了崤山山脉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大海一样。

“也不一定具体是哪里,暂定是安南郡城,这些年待在家族,也有点闷,我想出去见识见识。”庄明堂道。

若不是庄明堂而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家族子弟,说出这话,估计对面直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了,待在家族有点闷?还这些年?

我打得你妈妈都不认识你,看你还闷不闷!

但话又说回来,其他子弟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以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庄志和的惊诧很快转为沉吟,“明堂,你今年已经十一了,再过一两年,就可以着手修行了,到时……”

“大爷爷,你且看。”

庄明堂说着,直接就在庄志和对面,拉开了架式。

还是家族的那套开架练体拳。

但是,庄明堂这次打来,不知道比那次选拔庭试时的表现要高出多少!

庄明堂还没有修行,这是肯定的。

庄志和无比确定。

而事实上,孩童没有长成,也根本就不能正式涉足修行,否则,就算初期修行再顺,也绝无可能突破人阶晋入到地阶。早在不知道多古老之前,这就是修行界人所共知的“秘密”了。

除了没有根底的散修,基本上所有七品以上的世家,以及那些门派中人,都知道这事!

虽然庄家从来就没有出过地阶强者,但祖祖辈辈以来,还是让家族子弟严格地恪守着这一戒训。反正,又不差那点时间。

赶这几年,那是赶着去投胎么?

庄明堂没有修行,他现在连凝气都还不是,但是……

看着庄明堂的打拳,庄志和渐渐目瞪口呆。

那架子,那气度,那风采,那神韵……

这是一个还没有修行的娃娃能打出来的?

别说还没有修行的娃娃,就是凝气境,就是通脉境,就是开窍境,就是……就是他庄志和自己,打一个来看看!

庄明堂并没有把一整套都打满,只是打了十几个架式而已。

待他打完,庄志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明堂,真该把你祖父拉过来看看,让他把眼睛睁大点,看你到底是什么水平!”庄志和说着,然后一脸肃穆,“明堂,我知道你很不错,但真没想到,你不错成这样!”

说着,他又吁了口气,似乎在抒发刚才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关于你一两年后修行的事,大爷爷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其实我都想跟你一起去外面转转,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说着,他一副感叹的样子。

第19章 身退

庄家从七品擢升为五品,眼下,正可谓是“百废待兴”。

家族子弟的修行要抓起来,家族很多远房和支系子弟的修行也要抓起来,其中一些有资质有潜力的都会被送到主家这边来。

不止是家族子弟,就连家族的仆从,其中一些人,也都会被选出来,授以修行。

家主庄志远在上次的家族议事中说过这些,然后也和大家描述了一下家族远景,“子弟尽修行,仆从亦凝气”。

这说法可谓是让家族所有的族老都兴奋畅想不已。

是啊,他们已经不是七品世家了,他们已经是中品的五品世家了!

就该是这样的情景!

虽然,那至少都是数十以至于百多年后了。

但这点时间,对他们这样的世家,又算得了什么?

正经是,家族上下修行事,要从现在,开始抓起!要站在五品世家的高度,重新抓!

摆在家族面前的,不止这些。

家族对内对外,各种新旧关系的变动和建立,那就更是千头万绪了。

在这样的关头,身为家族族老,而且还是“家族第一修者”,庄志和那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的,半步都离不开!

其他族老,也都是如此。

“明堂,外头不比家族,什么乱七八糟都有,你千万要保重,以及注意安全。”

“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就报家族的名字!想必只要不出安南郡,我庄家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连庄家的名头都不好用……”

“明堂,万一真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犹豫,报大瑶山的名字!而如果再万一有人连大瑶山都没听说过,那就……”

“那就把圣人给抬出来!”

“就算事后被怪罪,也总好过遇到不测。”

庄志和很认真很严肃地对庄明堂说着。

“还有,在外头,尽量不要惹事,当然,更不要怕事!只要不是惹出天大的祸事来,你大爷爷我担不了的那种,否则,我都给你担着!”

说着,他依然是拍了拍庄明堂的肩膀。

庄明堂心中感慨。

确实,他给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不少,而这个老人同样也给了他很多。

细究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谁亏谁赚了。

或许应该说,是双赢。

他的给予,并无要求回报,甚至对方都根本不知道。

对眼前的老人是如此,对其他几位族老也是如此,对庄在瑶如此,对庄明轩如此,对其他几个小伙伴也是如此。——对整个庄家都是如此。

而从现在的情形看,他应该还是赚了。

对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了他这样的回报。

这些话不只是“好话”,只是听起来好听的那种。

庄志和这个在家族中不作第二人想的族老,根本犯不着和他一个小辈说好听话,而且这也完全不符合其性格,所以这番话,是完全实心实意的。

一点假都不掺的那种!

这番话,也完全当得起一个“语重心长”。

庄志和的叮嘱还在进行中,一条又一条的,简直是具体到了方方面面。

比如说,衣服要带几套?三套还是六套?内衬是不是要多带一些?鞋子是选轻便的还是牢固的?外头的吃食住宿等等,如何办理最好?如果水土不适吃坏肚子了,又怎么办?

如此等等,林林总总。

而过了一会,庄志新及家主庄志远还有其他几个族老也都过来了。

主要是庄明堂之前去找他爷爷,不少人看在眼里,不止是惊讶,简直是惊悚。

庄志清更宠庄明轩,这在族里不是秘密,别的不说,庄明轩就是他亲手从小带大的,而庄明堂不是。

仅此一点,就足以决定亲疏了!

生儿不如养儿亲,这其实放在祖父身上也是一样的。

而就算不知道庄志清带庄明轩而没带庄明堂的这事,前些天的灵境修行名额一出,大家也都知道了。

所以这时,庄明堂难得罕见地去找他爷爷,是为了什么?

许多人心中都是好奇。

而待庄志新他们在庄志和这里得知庄明堂即将离开家族,去到外地游学的时候,也都有点愣了。

“这不行,你一人怎么能离开家族?”庄志新老眼一瞪,“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不过他并不是否定,而是突然生出一个决定,“小明堂,我跟你一块走!反正这么多年老头子在家族也待得腻了,正好出去透透风。”

“五爷爷,你估计是走不成的。”庄明堂笑道。

“为啥?”庄志新瞪向庄明堂,样子还挺凶恶的。

“家族从七品擢升为五品,当是励精图治、勇猛奋进的时候,正可谓是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值此关头,五爷爷,你是家族一宝,镇山石碑的那种,很多地方都需要你,怎么可以随便离开?”

“好!”

“好一个励精图治!”

“好一个勇猛奋进!”

“好一个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家主庄志远满脸的激赞。

如果不是顾虑家主又或爷爷辈的形象,此老估计都要拍掌跺脚了,饶是如此,他的手掌也是带着整个手臂在身前用力挥着,说一句就挥一次。

庄明堂微微苦笑。

真不是他要表现什么,而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说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词句,哪个不是前世的文化结晶?放在前世自然是司空见惯,而摆到这里,那就是相当的“智慧”了。

而且还是多方面揉合的智慧。

不用怀疑,等回去,只要这几位族老有心,这几个词句就足够他们品味良久的。

而事实上,几天后,家主庄志远就聚集了所有族老,在祠堂中开了一次“统筹”、“同心”、“动员”大会,然后把这个几个词句拿出来,作为中心,重点地发挥和阐述。

也算是用这几个词句,来为家族当下及接下来的发展情况“定调”。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此刻,在庄志远的满脸激赞中,庄志新转向他,“老头子真不能走?”

“没错。”庄志远道,“志新,明堂说的没错,你真不能走,家族需要你!”

“那这小子就能走了?”庄志新拿手指戳着庄明堂。

“明堂,你真的想去外面见识下?”庄志远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这般问道。

“对!”庄明堂点头。

“那就去吧,我不拦你。”庄志远说道,“不过你五爷爷说得没错,你不能一个人走。你现在还没成年,而且还没有开始修行,外面风险太大了。”

“这样,至少带一个人走,好不?”

庄明堂点头。

待庄志远说完这话,一位族老说道:“小明堂,你说你五爷爷是家族一宝,镇山石碑,那我呢,你七爷爷我呢?”

“镇山……又一块石碑?”

在场所有人都是哈哈大笑。

第二天清晨,庄明堂悄悄地离开了。

说悄悄其实也不对,家主庄志远,庄志和与庄志新,这三位一个不漏地全都到场了,还有他的七爷爷等其他几位族老。

这么多的族老而且还都是家族极有分量的,为他一个小辈送行,阵势不可谓不隆重,说出去,都会让人难以置信的。

此外,他的亲爷爷居然也过来了,不冷不热地站在一边。

庄明堂的父母自然也是在场的,对于庄明堂外出这事,他们其实是没有决定权的。

所以昨天,母亲只是挽留,然后给他收拾行装,父亲么,搂着他的肩膀,“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回来给我说说!”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小伙伴,如庄明廷庄明雨等。

庄明廷还是闹着要跟庄明堂一起走,他昨天就闹过一次了,此时,见他这作态,庄志新直接薅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几乎是按得偏在肩膀上,“老子我想走都没能走成,你小子还想走,做什么梦呢!”

嗯,庄志新算是他的二爷爷。

场中就这些人,是不少,但和当日送庄明轩等几人去灵境时自是不能比,那时几乎是全族出动,而且还有明水两家的好多人。

此刻兼又是清晨,连围观的人都没有。

好多人也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这事也不知道庄明堂这么快就走,而且还是选在大早上的,还有好些没起床呢!

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也还是有不少围观者的。

而此时,就这般,庄明堂挥别几位爷爷,挥别父母,挥别一些小伙伴,孤身一人,就此离去。

说孤身其实也不对。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叫许同辉的家族仆属,凝气境七八成的修为,勉勉强强,也可以说是“凝气大成”了。

其家世代为庄家服务,忠心程度那是不用多说,相当为家族所看中。其实从某种意义上都可以说,他们这些仆属,对庄家的归属感,甚至可能比好些庄家的子弟都还要强!

庄家荣辱,便是他们的荣辱。

庄家存亡,便是他们的存亡。

不止许同辉,昨天,庄志远叫了好几个人过来,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每个人的情况后,让他选,庄明堂便指了这位。

“许叔,从今天开始,你是以前混在青水城现在去安南郡落脚的散修,我是你的族侄,许广陵。”



几句话

新世界的第一个小单元就此完结,“许广陵”再次登场。

顺便换了下书的封面。

其实当初一共有两个封面,之前用的是书友也是群主“温柔的枝桠”帮我做的,而现在这个是书友“joair”帮我做的,再次一并致谢。

以后得空,也当为两人一人加更一章。

话说,我欠了好多好多债,几位盟主的,还有好多书友的万币打赏,这些也当有加更。

加更必须是在一天两更的基础上,不然,所谓的加更也忒不像话。

然而一天两更这个“基础”,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此处有请大家帮我补充)

哎,什么时候才能把债还完。

就很愁。

第20章 古道

关于“许广陵”的身份证明,那当然不是问题。

庄家以前就是青水城大佬,可以横着走的那种,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别说一个小小的青水城,就是在整个安南郡,甚至,范围可以再放得更大点,庄家只要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而且还是很过分很过分的那种,一般来说,都会有人给它几分面子。

做一份身份证明这种小事,那真的是连小事都谈不上,许广陵说过后,许同辉跑了一趟城主府,然后很快就办好了。

许同辉回来说,是青水城城主亲自把相关人等叫过去,在城主府中当面给他办理的!

现在,许广陵是货真价实的“许广陵”。

真得不能再真。

这个身份并不是假造,而就是真实存在于青水城。

制造这个身份其实也只是以防什么时候用到。

而大多数时候。——并不用。

像出城入城什么的,并没有限制,不会检查身份,至少青水城是这样,据说外面也是这样。

但有些时候,比如说和官方打交道之类的,那就肯定会用到,而某些必要的情况下,也会核查身份。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庄明堂不是王孙,最多也只是个世家之孙。

而对于许广陵来说,他现在则只是一个小修士的族侄而已。

许同辉还没有调整过来,虽然已经遵照许广陵的吩咐称呼他为“小陵”,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叫错,叫着“少爷”,而且在许广陵面前表现得也很恭敬和拘谨。

两人根本就不像叔侄,而完全就是一对主仆的样子,明眼人一下就看得出来。

这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许同辉是庄家的仆属,同时庄家又新近晋升为五品的中品世家,对这些世世代代都为庄家仆属的人来说,不管是荣誉感还是威慑力,都是超级大,无限大。

更不用说,庄家身后还若有若无地站着圣人,那就更是吓死个人。

可以说,只凭“庄明堂”这个庄家嫡系子孙的身份,在许同辉心中的地位就不可动摇。

但庄明堂不只是庄家嫡系子孙。

他还是大瑶山的那位大人挑选出的十一人之一。

虽然最终没能去往灵境,但毫无疑问的,当日的十一人中,去掉明水两家的两个,剩下的九人,再减掉去往灵境的三人,剩下的六人,必然是家族将来全力栽培的对象。

家族最好的修行资源,都会向这六个人倾斜。

这还只是一方面。

昨天,当许同辉和其他几人得到召唤去往家主那里的时候,简直惊呆了。

一屋子的开窍!

整个家族,几乎大半的力量,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了。

而他们的聚集却只是因为一个人,明堂少爷!

今早离开时,那些族老更是再次相送!

在这样的情况下,差不多都可以说,庄明堂在许同辉的心中,几乎都可以媲美“小圣人”了。

许广陵也不在意,离开家族,时间长了就好。

两个人在一起,只要互动多了,感情建立起来,所谓的主仆之限,不管主还是仆,都不会再时刻遵守着的。

两人此行,走的是官道。

青水城通往另一个城池九曲城的官道,他们会一路上走走停停,就这般地辗转着,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后,抵达安南郡城,安南郡最大的城池。

这个世界不像前世那样,飞机、高铁以及普通的大巴火车轮渡等等,应有尽有。

出行在外,交通工具最多的,还是兽车。

一种速度比较快的驮兽,有点像马,但其实不是马。还有一种介于牛和骆驼之间的,速度慢,但是胜在稳健,普通的商旅行人,多半是用的它。

还有,就是如许广陵和许同辉这对叔侄又或者说主仆这样的了,靠两条腿走。

许同辉要雇车的提议没被许广陵采纳,于是这位凝气境接近大成的修者,很不幸地就沦为了一个人形驮兽,背着两人绝大部分的行李。

唔,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是。

他是大人,另一个是小孩。

他是修者,另一个是普通人。

他是仆属,另一个是主子。

所以……

这三个理由,就是三座大山。

许同辉背着一只小山般的行李,走得其实还是蛮轻快的。

这一方面自然因为他是凝气境的“高手”,凝气虽然只是人阶修士的最底层,但地球上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凝气大成,放在庄家整个家族,都算是一个能排得上号的人物了,当然了,这号会排得稍微有点远。

但无论如何,已经是个人物。

若非如此,家主庄志远昨天也不会把这样的几个人叫过来,让许广陵挑一个作为随从和护卫。

而对一个凝气接近大成的人来说,这样一个包裹,不算事!

另一方面,别看许同辉这么大了,四十多岁,其实他从小就在庄家长大,虽然先后管着庄家的不少事,但也都是在庄家内外奔波,从来就没离开过青水城。

这番去到外头见见世面,说实话,他也挺兴奋的。

再加上才刚刚上路,所以他的脚步轻快得如同太空漫步。

许广陵只背了一个小包裹,饶是如此,许同辉也是不时地出声关怀询问,“小陵(少爷),累了没有?要不要我们稍歇歇?”

许广陵一样走得轻快。

前世,他吹过南极的劲风,也睡过北极的冰原,登过最高的山峰,也潜过最深的海底,在零下超过五十度的地方煮雪为茶过,也在赤道周边走过雨林走过沙漠走过部落走过都城。

他用脚步,丈量着整个地球。

但那个时候,他是大宗师,而现在,至少这个小身体,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但是,说普通,又不普通。

从身体的硬件条件上讲,确实普通,也确实没有半点不寻常的地方,但与此同时,驾驭它的,是前世已然为大宗师而这世分明又更进了一步的存在。

“小陵,你真的不累?”

“少爷,你……你还能走?”

许同辉先是奇怪,后是吃惊,再后是震惊,再再后就有点怀疑自我怀疑世界了。——而这个时候,已然是夕阳西下时分。

他们也整整走了差不多大半天的路!

“好了,歇歇。许叔,我们今晚就在此驻扎。”许广陵停下脚步,说道。

许同辉如同听到神谕。

听到这话,他的心里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是累的,其实就算这般不停歇地再走上几天,他也不会太累,至少不会累到受不了,但明堂少爷的表现……真是,真是……真的是太惊人了……

哪怕停下来了,他犹自用眼神隐晦地看着许广陵。

这个小小的身体,是怎么支撑他走这么远的?

而就算能走这么远,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点疲一点乏的迹象都没有,然后一点汗都没出,再然后,直到刚才,脚步也还是像早上那般轻快?

这不科学!

不,不是,这没道理!

“许叔,这古道的大青石能撬起来么?”就在这时,许同辉听到少爷这般问道。

“能……能吧?”

“那如果撬起一块来,会不会被抓去砍头啊?”

“不……不会吧?”许同辉有点摸不着这位主子的话语逻辑以及意图,又或者说小孩子就是这样?“少爷,这里离青水城已经相当远了,同时又不靠九曲城,谁会管这事啊?”

“那好,那你撬一块起来看看。”

许同辉一脸懵逼。

第21章 图画

#我家少爷可能是个傻子#

如果能刷微博朋友圈等什么的话,估计许同辉会开这样一个话题。

但少爷既然这么说了,那他也就只有做喽。

做这事,许同辉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别说这里两城不靠,就算退一万步讲,两城的城主府都就在这里,他也敢撬!

他是谁?

哪怕是仆属,那也是庄家的仆属!

庄家又是谁?

之前是七品的世家,而现在已经是中品的五品世家!

五品世家的地位,是远在城主府之上的!

但是……这事吧,还真有点羞耻。

开撬之前,许同辉还偷偷摸摸地前后左右都飞快看了一眼,看到视野里确实没有人,他才一声轻嘿,两手按住一块大青石的边沿,缓缓用力。

这是官道。

这也是古道。

宽约一米长约两米厚度亦在半米左右的整齐大青石,横向竖向,一块连着一块,铺成了这条官道。

不知多少年了,青石的大半陷进地里,其露出地面的部分,也是斑斑驳驳,上面布满了各种缺块凹痕以及车辙等,还有因为年月太久而造成的整体性风雨侵蚀。

然后,枯破的青苔夹杂着泥土,布满了大青石的整个边缘,使其成为真正的大“青”石。

随着许同辉的缓缓用力,古道上,最边沿的一块大青石,边上的泥土簌簌松动和滑落,然后大青石被一点点地抬了起来,抬到半倾。

也就是一侧已被抬起,一侧还在地里。

整个大青石此刻大概是四十五度角地向上倾斜着。

“少爷!”许同辉说着。

“好,就这样,不要放下,保持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许广陵说道。

“啊?”

许同辉再次一脸懵逼。

没奈何,他还是得照办。

这样一直靠两只手抬着也不是事,哪怕他是凝气大成,也架不住一直这样。

所以许同辉半蹲下来,一边是两手抬着,一边是一只膝盖抵在大青石的边缘,这样就好多了。

然后他就看到明堂少爷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沓纸,还有墨笔。

明堂少爷像他一般地,半蹲下来,那沓纸也被他放在膝盖上,然后其一手扶纸,一手拿笔,在写划着。

“这是……在干什么?”

许同辉奇怪着,但因为视角的关系,他看不到对面在写划什么。

这个世界已经有纸了,虽然在打腊方面可能还有点小问题,但其它方面,和前世比起来,已经是相差无几了,笔的种类也很多,硬笔,软笔,半硬半软的笔,粗笔,细笔,都有。

青水城中,有专门的纸笔铺,里面所售可谓洋洋大观。

许广陵这时拿出来的,是宽约一尺长约两尺的纸,以及适合作画的笔。

三划两划,大约也足足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放下笔。

“好了,许叔,你可以把青石放下来,弄回原样了。”许广陵道。

许同辉放下青石的时候,两臂都已经微麻了,那只抵着大青石的腿也同样如此。

但这只是小问题,好歹也是凝气境接近大成的修为,只要稍作活动和休息,就能恢复过来。

许同辉走向包裹。

少爷说了,今晚要在此驻扎,而天色已经不早,他得早做准备。

走过许广陵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纸。

就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他的脚步顿住了,然后脖子也一直扭着,从小扭到大扭,他的视线像是凝固了一样,牢牢地定在了那纸上。

纸上,是图景。

就像是把刚才的情形拓印下来一般。

但又有些不一样!

纸上图景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他以及那块大青石,但不管是他还是那块大青石,都并没有位于纸上中间的位置,而是很偏地,偏在边角。

位于图纸正中的,是他们脚下的这条官道。

天色苍苍,古道斑驳,然后,在那苍苍和斑驳的天地景致下,一角,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男子半蹲在地。

半蹲在古道边。

他的身影仿佛与斑驳的古道、古道之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但他的两臂又在向上使着力,支撑着大青石,更像是要把这块一眼望去就知其沧桑沉重的大青石推向天空。

苍苍天色下,大地,古道,男子,大青石,还有这天幕,恍如一体。

许同辉感觉有什么东西吸摄着他。

嗯,不止是吸引,而是吸摄。

也不止是吸摄着他的目光,更是吸摄着他的整个心神。

下一刻,许广陵收卷起了这纸。

许同辉如梦初醒,但还是只醒了一小半,只知呆呆地看着许广陵,或者更准确地说,着着他手里那已经被收卷起来的纸。

“好看吗?”许广陵问。

“好……好看!”被这一问,许同辉终于彻底地回神。

“想要吗?”

“我……小陵……少爷……少爷你是说这个可以给我?”许同辉指着那纸,有点语无伦次。

“不就是一张纸而已,你也看到了,我刚才就是拿笔随便乱画的。”

不!

不随便!

更不是乱画的!

许同辉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他实在无法把刚才所看到的东西,与“随便”、“乱画”等这样的形容联系在一起。

这简直是侮辱!

不,这根本就是亵渎!

但是。

这话是少爷说的。

那图同样也是少爷画的。

许同辉无从反驳。

他两手交叠在一起,想搓,但又好像被胶水粘住了,固定在那里。

然后他的两脚,有点不安分地欲动未动,在身体未动的情况下,重心不时地在整个脚底游走,从前面移到后面,又从后面移到前面。

这大概也是他现在心里的光景——被一种巨大却又莫名的期待所占据,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同样巨大同样莫名的忐忑。

“你真的想要吗?想要你就说,你不说我就当你不想要啊。”许广陵道。

许同辉的两手终于突破不知名的力量锁定,开始搓动起来,但那股力量仿佛又来到了他的喉咙边,让他的话语显得有点重滞和喑哑,“少爷,我,我想要!”

莫名艰难地说着这话,但与此同时,许同辉又分明感到,仿佛全身所有的气血都集中到了他的心脏那里,让他的心脏怦怦怦地极致跳着。

简直像要爆掉。

“好啊。”许广陵说着这话,却又对许同辉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准备扎营和我们的晚餐了。”

“如果我一切都满意,这个画就是你的了。”许广陵扬了扬手中已经卷起来的纸。

“如果有什么地方让我不满意……”

“呵呵。”

“你懂的。”

第22章 石阶

许同辉是个老手。

其值得一道的地方不仅是凝气大成,更在于熟于事务。

其实,当日家主庄志远所叫的几个人都是这样的,而往更远点说,许同辉这些人,正是家族仆属中在事务表现上相当优秀的,而且还是其家世代为家族服务的那种,才被特别恩许,授以修行。

熟于事务未必是熟于行旅之事。

但世间事在某些层面上多是相通的,许同辉摆弄起扎营这些事,看得出来应该是第一次做,因为不时还要停下来想想,但总的来说,表现得还算是像模像样。

大体不差!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看得出来,这位在很专心的同时也有点焦心,特别是其在某个地方被小卡住要顿一下的时候,那时,他往往就会用眼角余光偷偷快速地瞄一下许广陵。

许广陵完全不理他,当是没看到。

营地很快扎好了,和前世其实差不多,在东西及部件上自然是大为不同,不过“下有铺,上有盖”的宗旨,还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是升火。

带的有干粮,但水肯定是要烧的。

许同辉随便在左近转了转,就收集回了一大堆的枯叶枯木,然后又用一个小木桶去附近小河边打了一桶水来。

不提青水城,就是整个安南郡境内,都是河流众多,大河小河,纵横交错于地表,也所以,安南郡内的城池,相当一部分是以“水”为名。

不久后,晚餐开始。

许广陵细嚼慢咽,好像这干粮这热水全都富含无上滋味。

许同辉却有点食不知味,一方面这干粮自是谈不上有多好吃,但这只占了他食不知味原因里的不到百分之一。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偷瞄向许广陵手边的地上。

之前的那张纸,被卷成了一个筒,静静地放在那里。

而在许同辉的眼里,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纸又或画,而是“圣物”。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只是看到了一眼,他就感觉所有的心神都被吸摄过去了,而且是直到现在也收不回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无声却坚决,接近嘶声呐喊:得到它!得到它!

许同辉很快地吃完。

许广陵却还是在慢慢地吃,慢慢地吃,慢慢地吃。

套用爱因斯坦对相对论的形容,这一顿饭的时间,在许同辉的感受中,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年那么长。

当许广陵放下碗,示意吃好了之后,许同辉简直是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拾残局,该洗的洗,该收的收。

很快,嗯,应该说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吧,他就又坐到了许广陵的对面,“少爷,还有什么需要吗?”

他恭声地说道。

“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许叔,你有么?”许广陵笑道。

许同辉低眉敛目不说话,只是视线再次偷偷偏转。

许广陵也不多逗他,“喏,暂时交给你保管。”

而拿到纸卷、展开纸卷之后,许同辉的心神中就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了。

画纸上,古道斑驳,占据了整个画纸的从前到头,不止于于,它更像是从画纸上延伸了出去,向前向后无限地漫延。

天地苍茫,与古道融为一体。

如果是地球上,如果其恰好喜爱中国的古诗词,如果其又恰好读过某一首诗,那这个时候,几行字句多半会从其思绪中泛起。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许同辉自是不知道这样的字句,但这一刻,他的心中,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莫名苍茫所占据。

既有天地无限大的空阔感受。

又有天地无限大,我独向何方的迷茫。

而下一刻,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移,转移到了画纸右上方,古道一角。

在那个角落,一个身影,半跪在那里。

那就是他啊!

许同辉迷茫无据的心神好像瞬间就找到了落点,一下子与画纸中的那个身影融为一体。

然后,他好像来到了画纸中,感受着画纸中所描绘的一切。

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受。

说不出。

总之,许同辉的心神被吸摄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从傍晚来到夜晚,然后又从夜晚进入深夜。

许同辉也早已放下画纸入睡。

但在深夜时分,许同辉突然醒了过来。

也不是没在半夜醒过,但往常,都是在家族里,那时醒了自然是很快又睡,不睡那是神经病。

而这时,许同辉悄悄地起了身,没有惊扰到睡在毡蓬里另一侧的庄明堂,他轻轻地走出了毡篷。

天边,一轮弯月低挂。

野外的夜,风拂过四野,但并不太大,整体,是一种苍茫又静谧。

许同辉的心神突然又转到了那幅画上,然后他想起了画纸底部的那行小字,“远芳侵古道,清露漫石阶。”

之前看的时候,许同辉的整个心神都被那图画所吸摄,虽看到这字,却并不在意,甚至那时如果心有余暇,他多半会不以为然的。

这附近又没有花,哪来的芳。

还远芳,还侵古道。

这倒也罢了,后半句问题更大!

清露,那是露水无疑了,“漫石阶”,你这到底是露水还是大河涨水了?

再说,这是官道,只有一块又一块平铺的大石块,没有石阶啊。

所以这行字和那个图画,简直是没有一点关系。当时,许同辉的心神全在图画那边,直到最后,他对这行字也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而且那印象也只是——

少爷在画了图画之后,确实是“随手”写了这行和画完全不相干的字。

但这时,毡篷外,夜色中,许同辉坐在官道边,脑子里在想到那幅画的时候,这行字却突然以一副强硬的姿态跳了出来,取代那幅画,占据了他的心神。

远芳侵古道。

许同辉的鼻子不自觉地轻嗅着。

确实是有味道,但并不是花香,而就是一些附近大树和野草的气味。

许同辉以往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在他以往好几十的生命中,似乎都没注意过,当然,他也从来没在野外睡过。

这还是第一宿,头一遭。

而这时,他突然发现,这气味似乎也挺……挺好闻的?

许同辉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似乎是怕惊扰了那气味,而随后,传入鼻中的气味果然也变得更清晰了。

但,不止是传入鼻中,那气味好像把整个身体漫过。

对,就是漫过。

许同辉的心神便又从这句话不自觉地被牵向了下一句话。

清露漫石阶。

地上潮潮的,整体给许同辉的感觉,就是已经被露水湿透了。

在平缓的呼吸中,许同辉的心神以及意识似乎也都被拉得平缓,平缓到接近于恍惚,而就在恍惚之中,他坐着的这官道仿佛慢慢地变了。

他的左手边,从近到远,石块一点一点地下沉,一块一块地下沉。

他的右手边,从近到远,石块一点一点地上升,一块一块地上升。

平铺的官道,就这样慢慢变成了彻地通天的……

石阶。

第23章 提升

官道变成石阶。

许同辉自己好像也不是坐在官道边了,他似乎来到了大石块的中间部分,然后,正站在这石阶上。

天地一片苍茫,如那画中所展示的一样。

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能看得清景物,却一片昏昏冥冥,许同辉站在石阶上,一片茫然无据。

前望,目光被石阶挡住,他抬起头,视线尽量向上,却只是看到更多的石阶,他转过头,后望,视野中,依然还是一级一级向下延伸开去的石阶。

而左右两侧,好像尽是虚空。

石阶,就在这虚空中延展。

就在这时,许同辉感到身上传来凉意,不是风,而是薄薄的,雾霭一样的东西,从头顶往下落。

不是只落在他身上。

而是天地之间,尽是那片雾霭,它们从石阶上方的无尽处而来,又往石阶下方的无尽处而去。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流水声,但又好像只是这雾霭在流动。

许同辉下意识地再次转头后望,望向这雾霭流逝的方向,却蓦然看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神魂惊悸的景象——下方,那似乎向无尽遥远处延伸的石阶,正大片大片地开始坍塌。

而那坍塌,正向着他所站的这个地方漫延!

许同辉全身都炸毛炸刺,或许用那个词来说,“毛骨悚然”,一股极凉的冷意,瞬时从头到脚,中间穿过脊柱,渗遍了他的全身。

许同辉全身发冷,如同被扔进了极冷的冰窟里,但同一时间,心脏又在急剧地怦怦怦地狂跳着,力量在身体里开始涌动,开始沸腾,以打破那寒冷和僵滞。

终于能动了,下一刻,许同辉拔脚就往上走。

他是想跑的,但跑不动,腿不止是很软,更是无力,而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制着他,让他连抬脚都变得艰难。

于是,他不得不顺势弯下腰来,手脚并用地,竭尽全力地向上攀爬。

这一爬,就爬到完全地竭力,手脚包括全身,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再动弹不得分毫。

这么说其实也不全对,因为他的头还是能转动,而当他转过头来,再次回望,却突然眸子急遽睁大。

入眼处,他所在的石阶完全地坍塌,许同辉连同那石阶一起,跌落入无尽虚空。

“啊!”

许同辉一声狂喊,但或许是之前的亡命奔爬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的气力,所以这神魂俱失的狂吼,却只是连喉咙处都没有传达到的低嘶。

如一个人困到极点,不时地点头打盹,却突然一个惊悸。

人完全清醒。

不困了。

幻象消失,许同辉也从那恍惚中完全地脱出。

然后,他才发现,他还是坐在那官道边上。

哪有石阶,哪有无穷无尽的石阶,哪有彻地通天的石阶,哪有正大片大片坍塌的石阶。

但是,他好像确实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也好像确实经过了一番亡命的奔逃。

因为全身上下,都是大汗淋漓,像是刚从大水里逃出来一般。

“刚才,发生了什么?”

许同辉完全无法理解。

“我这是……做噩梦了?”

但是我也没睡觉啊!

懵逼于刚才的幻象,同样也懵逼于自己此时的情况,许同辉下意识地就开始运气。

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会对自身处于这样的一种情况感到不安,会尽量尽可能并且是尽快地恢复力气,至少是恢复一部分力气。

更何况是修者?

许同辉本能地运转起家族所授的凝气法诀。

却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好像……

在凝气法诀的引领下,气血于身体内缓缓地流转运转,许同辉之前的惊悸和不安也在慢慢消失,渐渐地,他开始沉浸在了气血运转的世界里。

而偏偏地,这个理应很专心的状态下,他的意识中又自然而然地泛起了那句话。

“远芳侵古道,清露漫石阶。”

那些他已经有点熟悉的大树和野草的气息,渐渐变得浓郁,也渐渐地似乎从无形变得有形,变得像是雾像是水一样的东西。

然后,变成“清露”。

它们像是细雨一样,由远而近,从上往下。

落着,洒着,也是漫着。

漫的不是石阶,是许同辉的身体。

许同辉一下子就沉浸在了这样的天地里。

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的精神,都尽量地“放开”,想要让那些点点滴滴的清露无碍地穿过,并给予他清凉的滋润,以及仿佛无微不至的洗涤。

而在此过程中,气血的运转,不自觉地变得活泼、更活泼……

当许同辉从身心的一片平静中睁开眼来的时候,发现天色早已大亮,而当莫名地站起身后,许同辉突然发现,好像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早晨的清风轻轻地拂过旷野,也拂过他的身边。

不远处的大树上,鸟鸣啁啁,非常地悦耳,许同辉从来也没感受过,鸟叫居然也如此的好听!

在他之前坐着的附近,有几棵勉强能算是“一丛”的小草,此刻,这些小草仿佛精神抖擞一般地昂扬,而一滴一滴的露水,正展示着一个静而动的小天地。

说静,小草在静着,大多数的露水也在静着。

说动,偶尔的一两滴露水,突然地就从叶尖滑落,让整个叶片,翩然地一动。

许同辉都看呆了。

他以前同样也没有发现,遍地都是的小草居然也是如此的好看,而在那些露水的映衬下,这些小草好像也都变得那么……清。

对,就是清。

干净,清爽。

不止是小草。

好像耳中听到的天地,眼睛看到的天地,甚至连鼻中闻到的天地,都像是被整个地洗涤过一样。

呼!

许同辉缓缓地呼气。

长呼,又长吸。

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他就发现,连他自己,好像也变得清爽了好多好多!

那是一种美妙非常却说不出来的感受。

但是!

他明明白白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另外一种不同!

——他的凝气修为,好像……提升了一点?

不!

不是一点!

是好多!

许同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怎么可能呢?

然后,他就本能地运起了凝气法诀,再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种美妙的流转。

像是风,在旷野里吹。

像是水,在小河里流。

像是云,在天上回环聚散。

……

第24章 原因

这是气血运转?

这是他身体里的气血运转?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么轻松!怎么可能这么自如!怎么可能这么简直是随心所欲地没有一点滞涩和阻碍!

许同辉自家知自家事。

他是十八岁那一年,被族长叫去,然后由族长亲自传授了凝气法诀。

记得当时,从族长那里回到家,他的整个人都是懵的,而看他魂不守舍的,他老爹把他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歹命啊,看你这掉魂的样子,还怎么做事?”

不止训斥,还顺手拿过扫把,用扫把柄朝他后背哐地就敲了一下。

敲得许同辉一下子跳了起来,疼到直龇牙。

而待他解释了原因之后,他老爹同样也懵了,好半晌,终于回神之后,他老爹二话不说就拉着他朝外面走。

一直走。

去哪?

庄家的祠堂。

庄家自己人,好多人都是不能进祠堂的,不止是那些远房和支系,就连嫡系和本家,能进祠堂的也只是少数。

身为庄家仆属,许同辉和他老爹自然就更是没有进祠堂的资格。

来到近前,许同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老爹朝腿弯踢了一脚,“畜生,跪下!”

他老爹跟着他一起跪下了。

然后就是朝祠堂跪拜。

他们这些仆属有跪拜庄家祠堂的资格吗?

没有。

至少以前没有。

但现在,可以了。

不过,他老爹也还是只能跪拜这一次,以后,还是只有许同辉自己能跪拜。

因为族长大人把修行法诀传授给他了。

而修行法诀是什么?

是庄家的根,是庄家的本。

是庄家最最最最宝贵的东西,没有什么其它任何的东西能比。

一晃二十来年。

许同辉从十八岁来到了四十多岁,也从对修行这事基本没有了解,到了解了很多。

而了解越多,他就越知道,修行法诀是有多难得!

他也就越发珍惜自己这天大的机会。

这是家里好几代才挣来的机会!

如果懈怠了哪怕一点点,他的老爹不会原谅他,他的爷爷不会原谅他,他家祖宗八代都不会原谅他。

他自己,也都不会原谅自己!

就在这样一种几十年的勤勤勉勉毫无懈怠中,他修炼到了凝气接近大成。

这资质……

怎么说呢,说差也不是太差,因为主家好多人直到最后,也才只是凝气而已。

但说好吧,那却同样也谈不上。

因为三十多岁四十多岁就通脉了的,主家几乎哪一代都有!甚至还有二十多岁就通脉的!

而且,不要以为四十多岁凝气接近大成,五十多六十多七十多八十多九十多就一定凝气大成、突破凝气,然后成为通脉。

不是!

不是这样的!

许同辉自己有数。

他已经有四五年,修为都没怎么上涨了。

而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如果修为一旦停止上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要突破当下层次了,要么,就是修为到此为止了。

许同辉是哪一种?

当然是后面那种!

因为他离真正的凝气大成还差着一段路呢,哪有可能就突破这个层次进入通脉了。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的修为会在这里停步,停步个大概一二十年的时间,然后慢慢地朝后退。

慢慢地,但是一直退。

退到几乎没有修为,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多。

那也基本上是他长合眼的时候了。

对这种情况,许同辉心里有数,而在他心里,不甘和认命两种情绪都有,但不管怎么样,他依然还是修炼得和以前一样勤勉。

不进,则退!

如果他有懈怠,那就不是一二十年后修为才开始退了,而是现在就开始退!

而之前,他运转凝气法诀时,是什么样子呢?

用走路来比喻,他就是在淤泥里行走,拔脚落脚,一步步都走得困难,而且走不久就要累得气喘吁吁。

所以别说他是仆属,要操心主家事务什么的,就是让他专专心心地修炼,一天,也只能修炼那么几次,一次,也只能修炼那么点时间!

强行的话,除了把自己给练废了,不会有其它的可能。

而现在……

他不再是在淤泥里走,而是在云上走。

轻飘飘地,一点都不吃力,甚至感觉那云不时地还会带着他让跟着一起走!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他自己的身体么?

许同辉一头雾水,然后,是既狂喜,又大讶。

以前那样的修炼感受,都能让他修行到了凝气接近大成,而如果是现在这样子,如果以后还是现在这样子……

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结果出现在他脑海中。

通脉!

他将突破凝气,成就通脉!

这个结果太让人震撼了,也太让他无法相信了。

这根本不可能!

但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能突破到通脉呢?

许同辉站在那里,一时间,陷入极度的患得患失之中。

而不知多久之后,当他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刚才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第一时间,他想到了那张画。

少爷拿笔在他面前画的那个画。

但少爷也不懂修行啊。

他还没有开始修炼呢!

然而如果说不是因为那张画,许同辉觉得就算把他的脑浆给全部掏出来,扔林子里给野兽吃了,然后他也不会信!

所以,还是那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许同辉完全无法理解但却又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上的。

许同辉不自觉地偏头,望向毡篷中。

而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却从外头的不远处传来。

是的,昨天走了快一天的路,许同辉对那个轻轻的脚步声已经是相当地熟悉了。

“少爷!”

许同辉转过头也转过身来,这般说道。

“许叔,早上好啊。”许广陵微微点头,“看你神清气爽,这是,有什么好事?”

难道,不是少爷?

许同辉又迷惑了。

但是望向对面的眼睛,突然间,许同辉又觉得,少爷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这个感觉来得很莫名其妙,但却无比地强烈。

“少爷,我的修为提升了好大一截,是那个画的原因……是您的原因吗?”许同辉老老实实地交待道。

“哦?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你什么感觉?给我说说呢。”

许同辉沉吟着,然后慢慢地把他这一夜的经历讲出,不时地还要边想边说,因为很多体验……很奇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等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完,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时间。

“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许同辉:“……”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才问的啊!

第25章 花开

“你觉得,夜里,你感受到的那些像雾一样的东西,是什么?”许广陵道。

是什么?

露水?

雾?

还是……

听了他的话,许同辉不自觉地想着,然后突然地,他的身体一震,那是真的震,而且手臂处好多汗毛都炸起来了,显然,手臂的主人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以至于惊骇之中。

“少爷,灵气!难道说……那些,那些就是灵气?”

许同辉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然后在极度震惊之后,他的大脑立马开动了起来:

“少爷,这里,我们扎营的这个地方,是不是灵地?”

“少爷,你昨天让我掀起那块大石板,是不是就已经感受到了这里有灵气,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伙计,你想多了。

而且,别的地方也有灵气,只是你感受不到而已。

整个青水城的灵气指数,都在一点二的样子,这已经远远超出前世的均态水平了,而据说此地连大崤山的余脉都算不上。

“少爷,要不,我们在这里多扎营几天?”许同辉有点小心翼翼地说着。

许广陵摇摇头,然后道:“我的那幅画,你怎么看?”

闻得此言,许同辉又是身体一震。

如果说灵地什么的,他还能想象,因为家族很多老人都会讲古,不止是主家会讲,就连他的爷爷都会讲呢。

而故事里,经常就有这样的传说。

说是某修士游历天下,有一天,突然地仰望浮云,哈哈大笑,远指某片浮云道:“此云望之,有山之峻,有水之湄,有变幻万千之态。吉云所罩,必为福地,待吾寻也。”

福地也就是灵地。

然后一寻,果然就寻到了一片灵地。

于是家族就在那里落叶开枝下来,从人阶到地阶,从地阶到天阶,一代代超牛超马超羊驼的高层次修者层出不穷。

许同辉从小就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啊!

他对灵地有没有向往?

一百个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孩子里,一万个有向往!

所以之前,在少爷的指示下,猜测这里有可能是灵地,他才激动狂喜并憧憬不已。

但是对那个画,他就一点概念都没有了。

就算故事里,也没讲过这样的东西啊,连类似的都没有!

所以,许同辉没有一点点的想象空间。

“许叔,你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走吧。”许广陵道。

“少爷!”许同辉有点着急地叫道。

“嗯?”许广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我这就收拾!”

许同辉不说话了,简直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一切,把毡篷等所有东西重新打包成一个大包裹背在背上,“少爷,我们走吧。”

从青水城到九曲城,大概三百余里。

而按照他们的脚程,大概要走三天,又或者四天。

如果是许同辉自己,又不带行李的话,以他凝气接近大成的实力,又日夜兼程带点早带点晚的话,一天也就差不多了。

【】

第二天傍晚,如昨天一般驻扎。

饭后,许同辉像昨天一样地看着那画,心里也未必没有点预期。

而当半夜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一颗心怦怦狂跳。

在毡篷中坐了好半天,他才勉力压抑下心神以及胡思乱想,再次和昨天一般地,来到毡篷处的官道边,坐下。

然后,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恍惚,如期而来!

第二天早上,清醒后,许同辉发现自己的修为又进了一步,而且是相当明显的一步!

如果不是对通脉境没有了解,许同辉都有点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已经凝气真正大成了?真正地接近那个“点”了?

但是。

还是那话。

这怎么可能呢?

再怎么不可能,也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许同辉的脑子也到底是从昨天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等情绪中抽离了出来,能够进行一些有效的思考。

今天,今天他们驻扎的地方,还是灵地?

这不可能!

这完全不可能!

如果说昨天,对于他们扎营的地方,许同辉还隐隐约约有着那么一点怀疑的话,那么,经过又一夜的经历,他是连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不管是今天扎营的地方,还是昨天扎营的地方,都……

绝对绝对,绝绝对对,不可能是灵地!

其实这才是嘛!

如果官道边就是灵地,那些大人物们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昨天,是他被幽冥迷了心窍,也是少爷误导了他。

而想到这里,许同辉猛地站起身来。

少爷!

那张画!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其它的原因了!

没有灵地!没有灵地!没有灵地!

也绝不可能是他自己突然地就领悟了什么,如果他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等到今天?

所以!

除了少爷,再没可能有其它的什么第二个原因了!

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做到的,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但不管怎么说,原因就在少爷身上。

而少爷,也必定知道!

许广陵还是从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返回,当他把毛巾放到毡篷中的时候,许同辉也跟了进来,然后一下子,跪伏在他面前。

“许叔,你这是做什么?”许广陵坐回地铺。

“少爷!”许同辉头也不抬,“少爷,我都知道了!”

“哦,你知道了什么?”

“是您让我的实力提升!”

“我怎么让你的提力提升了?”

我不知道啊!

许同辉心里很委屈,他也终于抬起头来,“少爷,是那个画,你画的那个画!”

许广陵看着他,定定地看了几息,然后微微展颜一笑道:“和画没有关系,是我。许叔,我若是说,我是秉大气运而生的气运之子,你信不信?”

信!

现在,少爷说什么他都信!

坚信不疑!

但是,气运什么的,许同辉没听说过啊,难道和运道差不多?不知道少爷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这一刻,许同辉是迷茫的,是一头雾水的,但这并妨碍他的表达:“信!少爷,我信!您就是气运之子!少爷,气运之子是什么啊?”

得,装13也要找个好对象啊,这个对象的层次还是太low了点。

“气运之子就是……”

“我说花开,花就会开。”

顺着他的视线,许同辉下意识地侧头。

在他们毡篷的门口,有一棵小草。

而就在这一刻,在许同辉的眼中,那棵小草的枝叶无风而自摇,轻轻地摇摆着。

一息,两息,三息,四息,五息。

在许同辉不自觉地屏息中,大约正常的五息时间之后,一朵小小的,一点都不起眼的小白花,在那棵小草的正中心,开了出来。

第27章 修行

画烧了,但是画中的内容,却在许同辉的心中深刻起来。

其实之前也深刻,但现在,许同辉确信,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忘了那画中的每一个笔划,每一点内容,更不用说那句话。

远芳侵古道,清露漫石阶。

“少爷,那石阶的尽头,是什么?”

坐在灰烬边,眼看着连那灰烬也彻底地熄灭和黯淡下来,许同辉轻声问道。

“你我都是行道人,莫问来处与去处。”许广陵微微一笑,说道,“走好眼下的路,就可以了。许叔,你现在已经是通脉了,一般情况下,应该可以护卫我的安全了吧?”

“少爷,如果想要伤害你,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许同辉说得斩钉截铁。

“好。”许广陵说着,“那我以后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少爷!”

“那我们走吧,离开青水城后的第一个地方,九曲城。”

凝气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凝气是修行的第一个层次。

虽然说是第一个层次,但其实已经接触到了修行的某种本质,它甚至比通脉、开窍更有意义。当然了,通脉也好,开窍也罢,都自有其开天辟地般的意义。

只能说,当许广陵来到这个世界,以他的高度,来审视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并从凝气、通脉、开窍一点点开始认识和解析的时候,其中的获得,是相当巨大的。

甚至只是人阶、地阶、天阶这三个名字,就给了他巨大的启示。

人阶,靠人自己修行上去。

地阶,必须要“地”的配合。

天阶,许广陵暂时还没接触到,但可以判断个差不离。

许广陵需要的,并不是这个世界某个又或某些层次的修行诀要,而恰恰是这个对此世绝大多数修者都“没有用”的东西,如凝气通脉开窍这些称呼,如人阶地阶天阶这些划分。

手持这些“名目”,站在许广陵的高度,所牵扯出来的,是一个浩瀚无边的修行世界。

前世,是修行的荒漠,他是那荒漠里的王。

这一世,来到修行的绿洲,在身体层面,他从王者变成了青铜,哦,甚至连青铜都还不是。

但他最想做的,并不是从青铜重新变成王者,而是用青铜和王者的双重视角,来认识“青铜天地”,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当一个大数学家重新审视小学以至幼儿园的数学,面对“11=?”时,他想到的,并不会是答案。

因为答案早已熟稔于心。

他想到的,会是除答案之外的其它。

一加一除了等于二之外,还可以等于多少?

一加一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不等于二?

……

落到现实层面,落到“眼下的路”,大抵就相当于

许同辉是怎么陷入到修行停滞的?

让他重新起步的必要条件和最简条件是什么?

理论上,有没有可能不依靠外力加持,纯凭他自己,就一步登天,从凝气还未大成,就跨入到通脉?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许同辉说:“我能!”

他跨过了那个关卡,纯凭他自己的力量。

没有灵气的帮忙,没有!

没有功法上的指点,没有!

更没有什么“气运”上的加持,没有!

他就那样过了。

而且是三天三步,然后直接破关。

其中的原因么,其实并不复杂。

用正规的修行术语来说,那就是“以心转身”。

而用俗语白语来说,那就是“我相信我能行,所以我就行!”

我相信我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行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以心转身有个限度。

就像用东西搅动水一样,你一个手指能搅动的,只是一碗水,了不起是一缸水。

而如果是一个池塘,你能搅动的波澜,就很小了,而如果是一条河,一个大海,你妄图凭手指来搅动,来掀起波澜,那就只是一个“虚妄”。

真的虚妄吗?

只是结果虚妄而已!

当你把目标放小,那虚妄就一步步地凝聚为真实。

真实到凭藉“以心转身”的原理,你就可以用心来撬动身;然后再凭藉“以身转心”的原理,你用身来撬动心。

如此循环,不断反复。

这不是戴着镣铐跳舞,而就是戴着镣铐走路,蹒跚地走路。

每一步,你能跨出的距离都很小,因为被镣铐限制住了。

但只要你坚持迈步,哪怕再蹒跚,也能前行。这是最重要的!可以“前行”!

而随着不断地前行,这镣铐间的间距也会越来越大。

它永远都不会消失和崩溃,但随着间距的越来越大,它对你的限制,其实,也将越来越小,小到,理论上它存在着,确实存在着,而实际上……

如同并不存在。

那个时候,大抵就是“神”的层次吧。

可以无中生有,可以有化为无,可以接近真正地随“心”所欲。

心之所想,即为真实。

一根火柴,你想着它燃烧,它并不会燃烧。

但其实,当你的目光落上去的时候,它的温度确实在上升。只是这个上升的幅度极其微量,远远达不到燃烧的界点而已。

它之所以不能燃烧,因为你是人而不是神。

而你们之间的差别,并不是本质。

并不是!

你们差的,只是体量而已。

当你一步步地向前,无须拐弯,无须绕道,前方,某个站点,那就叫做“神”。

若是只从理论来说,这是一个很令人心生鼓舞的消息。

然而实际上,又很难。

难在身心本是一个系统。

不论“以身转心”,还是“以心转身”,都需要一个先决条件。

那就是当你想转的时候,如果以身转心,你的身要比心高一点点,如果以心转身,你的心要比身高一点点。

但它们正常情况下,是平衡的,是无有高下的。

你想转,就必须打破这平衡!

靠自己,不能打破,要靠外力!

想以心转身,怎么打破两者间的平衡,先一步把心提高?

看书,接触别人的知识智慧。

处事,接触各个沟沟坎坎,从沟沟坎坎中,得到各种有益的反馈。

又或者哪怕,你只是出去转一转,生活在一个城市,却从来都是几点一线,那你到这个城市的郊外走一走,坐上一路你从来没坐过的公交,一路到达底站。(按,只是举列,请勿随意实施)

然后不靠手机不靠地图,也不靠回转的公交,寻找你回家的路。

如此这般,等你回来,不管是对这个城市还是对你自己,都会有一个新的认识的。

这还只是一个城市中,而世界之大,大到每一个不同的地方和角落,都有不同的宝箱放在那里,等着你去开启。

“心”,就这样为之改变。

回到修行的层面。

如果一个人想象自己是一个圣人,那无疑会因为想象得不到落实而成为虚妄。

在世俗的认识中,这就是一个疯子。

但如果他只是想象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健康,更强大,只要在身或心上辅以小小的提升,那他确实就会比昨天的自己更健康更强大。

如此这般,一天天,超凡入圣。

这是什么?

这就是“修行”。

修行不单纯地属于修者,而是属于每一个生灵。

把尺度放开去,从一个人的身上放到所有人类的身上,从所有人类的身上放到所有生灵的身上,在时间的长河中,在光阴的版图上,生灵,都在修行着。

当你背起生活的重负,对自己说,“我必须要行”的时候,你在修行。

当你忍受苦痛,当你跨越绝望,当你走上巅峰,当你复从巅峰无可奈何地平滑下行又或断崖式下跌……

这些,都是修行。

无数的“碎片式”修行成果,被意外或并不意外地保留下来,累积在生命的核心中。

一代代地,向后承继。

从而推动生灵,越走越高。

这是整个生灵世界的大修行。

第28章 九曲

在大修行的这个大背景下,修者之行,不过就是只涉身心的小修行而已。

甚至对许同辉以至整个庄家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是只涉身而不涉心。人阶的修行层次,还触摸不到“心”。

许广陵对许同辉用的,就是很简单的以心转身。

用他的心,短暂地莅临许同辉的心,然后稍稍那么一转,许同辉便从凝气转成了通脉。

如果单论成果,这甚至都没有什么好说。

因为太简单了。

真正值得一说的,反而是之前他让一朵花开。

在既无灵气加持也无**同心诀连接的情况下,他让一朵花开,那纯粹是因为生命本质晋入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而这样的层次,这样的能力,是前世并不具备的。

那是比“大宗师”,不知道要眩目多少的存在。

只是,并无人知。

许同辉显然并不是一个“知者”,他的认识距离这样的层面,无疑太远太远。

这一天的行路,仍然没有什么好说。

没有劫道的,这是官道,任何劫道者都会被两城联合搜索,纯属低收益高风险。

而赶路者也大体分为两种。

一是团体赶路,动辙数十上百人的,以普通人居多,或全是普通人,或偶尔间杂少数几个低级的凝气境修者。

他们都是坐着车,驮兽拖着车,他们坐在车上。

另一种就是三五成群的步行者了,如许同辉许广陵这般,几乎都是修者,没见普通人。

但他们的速度快多了,基本上是很快就超越了两人。

前后有不少人赶路之际瞥看过他们,但并没有出现过刻意的打量,也没有搭话,而就是大家各走各的路。

就这样,这一天,他们从青水城离开后的第四天,下午,按前世来说大概是三四点钟的样子,他们踏入了九曲城。

九曲城,这个名字是因为城池周边水多,而且弯弯曲曲。

并不真是“九曲”,九只是形容其多。

其中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从城中穿越而过。

许广陵他们就是沿着这条河流,从其中的一个城门口进入,然后来到了一个滩口。

这估计是这个城池中人聚集最多的地方,类同于前世的火车站等。

用前世的话来说,这个滩口就是一个货运站,南来北往的大船小船,在此装货卸货,无数的大小行商,把外地的货运送到这里,又把这里的货运送到外地。

“少爷,我们再往前走,城主府应该在另外一边。”许同辉说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嫌恶之情,“这里太乱、太杂,也太脏了。”

他说的并没有错。

乱杂脏,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的常态,哪怕是前世,也不例外。

而且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绝对算不上美妙的味道。

但是许广陵摇摇头,“城主府?我们不去城主府。许叔,你忘了,你我现在都不是世家中人,你只是一个散修,我也只是你的族侄而已。”

“少爷,那我们去哪里?找一个客栈住下吗?”许同辉道。

“嗯。”许广陵道,“就在这附近,喏,就这个滩口对面的那个街道,我们到那里找个地方住下。”

对这个提议,许同辉肯定是奇怪的,但他什么话都没说,而只是照办了。

他们转进的那条街道,人很多,但因为街道较为宽阔的原因,所以还谈不上摩肩接踵,不过确实是熙熙攘攘。

街道两边最多的,也就是食铺、茶水铺,还有客栈。

很多的茶水铺,独立于食铺,分布在街道两边,而且多是敞篷设计,也就几根柱子立在地上,上面弄个顶,然后对着街面的柱子上,挂着几个水壶,或者悬着一个粗布招牌。

招牌上的字大小多少不一。

“来喝!”

“水!”

“我家水最便宜!”

诸如此类,反正都是很接地气的。

先找落脚地,这是行走通则。

许同辉带着许广陵,在一家“三江客栈”前停住了脚步,然后进去,在柜台前办理了入住。

在许广陵的指示下,他们要了一个大通铺,十人间的那种。

也就是一个房间里,没有床,但是有十张“席子”,还有铺盖,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晚,多半也是十个人住进那个通铺。

许广陵二人进入通铺的时候,只看到其它的一些行李,没有人。

会在这里落脚的,要么是苦力,要么就是小商贩,甚至连小商贩也只是住这个客栈却不会住这种通铺,因为货财会有被偷盗的风险。而那种风险,简直是太大了。

“少爷,我们为什么住这里?”许同辉问道。

“没住过,就住住看喽。”许广陵道,“好了,行李放在这里,我们出去转转。”

许同辉开始重新分配行李,那些毡篷铺盖毛巾木桶等东西,被他放在大行李包里,留在这里,而银两还有身份证明等之类,则被他重新弄了个小包裹,背在身上。

出去,来到柜台的时候,许同辉手指敲了敲桌面,问店主:“你这里有没有其他的修者住?”

“您是……修者大人?”

店主虽然只是普通人,而且可以说是“小人物”,但开客栈的眼面肯定是很杂的。

许同辉二人,别说气质了,就是光看长的样子,也和这条街面上的其他人不一样。

这条街道上,很多人,头发是顾不上经常打理的,有时太长了,就随便一卷,在后头用绳子扎起来;指甲更是顾不上三天两头地打理,所以经常会有点长,而里面有着黑灰。

但通常又不会太长,因为要干活。

他们的鞋子,多半是老粗布鞋,底子比较厚,但又磨得比较薄。

他们的肩上也经常会搭一条毛巾,用来擦汗。

如此等等。

店主刚才只是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外来的,肯定不是行商,肯定生活优裕,可能也小有点身份,虽然对他们选择他这家客栈同时更住进大通铺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

而这时,听到许同辉这一说,又再一打量,店主立马就是一惊,然后带着十二分的热情以及恭敬,同时是恭敬式的小弯腰,走出柜台对两人主要是许同辉道:

“大人,您是修士大人?”

许同辉微微颔首,气势十足,他这时的人设根本就是高冷派,“我们的行李,你稍微照看一下?”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店主用手哐哐哐地拍着自己的胸膛,“我这就叫我家小三儿过去看着,一步都不离!大人您尽管放心,就算我这个店丢了,您的行李也绝不会丢!”

“嗯。”许同辉微不可见地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走出了客栈。

“少爷,我们现在去干什么?”走出店门后,他的位置立马就从在前变成了侧后。

“我们去喝杯水。”

第29章 光阴

在这条大街道上转了转,半晌后,许广陵两人来到了一个最热闹的茶水铺。

确实是“茶”水铺。

别家的铺子里都是白水,最多配一点咸盐,而这家卖的,却是一种淡黄色的汤水,许广陵闻着,是一种类似于前世艾草的味道。

现在的身体是普通的身体,神农诀自然是用不了。

但前世,他既是一个大宗师,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大医师、大药师,别说到最后,就是中期,他的医药两道,也早早地就超越了老师。

——没办法。

大宗师层次对这两个领域的辐射和加成实在是太厉害了,让他轻而易举地就成为了这两道的大宗,而且是达到了大宗的某种极致。

此时,不需要依靠神农诀,只是随便一闻这个味道,许广陵就对这种草木的药性,了解得七七八八。

而如果让他再看上一眼这种草木的样子,那就不是七七八八了,而是十成十。

万变不离其宗。

大宗,就是掌握了那个“宗”。

当他几乎是遍识地球上的药草之后,他做到的不是“识万草”,而是“知草性”。

知所有草木的药性。

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

就如一个人掌握了东西南北四个正位之后,或者再简单点,只是掌握了一个正位,然后就很容易正反相推,由东而得到西,由东西而得到南北。

由东西南北而得到整个周天。

这就是那个很有名的成语,“举一反三”。

来自孔夫子,“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而若从这个角度来说,何为大宗?

大宗就是“定四隅、识周天,彻知已知、遍知未知。”

四隅是核心。

周天是体系。

对已知的,做到彻底了解。

对未知的,虽然做不到彻底了解,但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或者说画一个框,将其大体,框于其中,只待进一步精确而已。

说得再明白点,大宗对于一种未知的药草,只须看上一眼,闻上一下,其对于这种药草的了解,就会是“准大宗”的层次,要远超过一辈子接触、研究这种药草的非大宗级药师。

不管他是大药师,还是小药师。

只要不是大宗,就out。

——这就是大宗,也可以说是大宗级的“霸道”。

“许叔,我们就到这家。他们煮的这是什么草?”许广陵当先走进茶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茶棚。

就一个简单的棚子。

但比起其它的茶水铺,这家却已经是堪称豪华级的了,甚至都能称为至尊级。

因为在棚子外面,它还用木头横着拦起了一个围栏,把很多簇拥着的人挡在围栏外。

围栏的三面都挤满了人,唯独大门的这一面,空空荡荡。

“两位贵客,里面请!”

这家茶棚的不普通之处,在于门口还站了个迎客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此世,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店铺,只要你看到门口有迎客的,甚至门内还有另一批迎客的,不用怀疑,这家店的利润多半相当可观。

甚至是非常高。

道理很简单,迎客的也要发工资的,而那,对利润不高的店铺,是一种“难以承受之重”。

有好多店,老板连一个店员都不想雇!

因为给人发工资固然很爽,但发之前、发的时候、发完后,自己的心都会痛。

这就是低利润体系下的店铺生态。

而此时,这家茶水铺虽然是开在这样的一条街道,虽然它的周边店铺包括同类的茶水铺全都毫无档次可言,但它,毫无疑问,是一群丑小鸭里的白天鹅,是一堆战五渣里的“神十”。

“两位贵客,请上座!”里头果然也有迎客的,直接把许广陵两人迎到一个高座。

这个茶水铺里头,居然是一个类似于阶梯教室或者说体育看台的布局。

但不同的是,它的中间最高,从中间向周围,一层层降低,一直降到平地。

许广陵两人被领到了第二级的小高台,这个小高台有四张桌席,其中两张上已经有人坐了。

“告两位贵客知,此座需一百钱,另外,汤水十钱,多少任喝,随尽随添,共需一百一十钱,您二位看?”把两人引入座后,那伙计躬身赔笑说道。

“好。”许同辉一摆手。

微不可见的,他的眉头轻皱了一下。

好贵!

普通的水铺一碗才一个子儿,甚至一个子儿都可以任喝,而这家居然要十个!

十个也罢了,座位居然还要一百个!

如果不是跟在少爷身边,如果这里不是九曲城而是在青水城,许同辉早就一拍桌子了,“娘的,当老子是傻冒么?”

许广陵扬扬眉,让他安静。

这里的通用货币是银两,但银两属于“大宗货币”,等闲并不常用。

一两银子大抵相当于他来时的五百到一千人民币。不过因为时代背景的关系,这种衡量并不是很准。

就如很多东西在前世的那个时代,都因为太过普及而廉价,如珍珠银耳什么的,而这些在古代就会很贵,贵到天上。如果用珍珠银耳来作为价格衡量物,衡量古今的话,那显然会大为失衡。

银币之下是铜钱。

一个银币,一千铜钱。

所以一个铜钱粗略算来,大概也就相当于五毛到一块人民币。

那么他们这次的茶水费,基本也就是55到110块钱。

这和前世去茶楼喝次茶都差不多了。

也怪不得这个茶水铺外面虽然围了那么多的人,里面的桌位居然才坐了个七八成,特别是,最外围的坐满了,中间还空着。——显然,越靠中间越贵。

中间不止是因为位置高而贵。

因为它们也是最靠近“中心台”。

中心台只有一个短桌,此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正站在短桌后,两手按桌,用沉稳有力同时又不乏激情的声音说着:“好,两位贵客已经就座,各位听众,我们继续开讲!”

“话说石破天大人离开了青木宗,一路继续西下……”

这一幕,让许广陵感觉仿佛来到了百家讲坛现场,又仿佛正在听一场江湖侠少的故事。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离他阔别前世,差不多是十年,但隔着不同的时空,此间十年,不知道前世已经是多少年过去了。特别是转生之际,一个刹那,或许就是十万百万年。

不管是弹指刹那,还是千年万年,都只对生灵才有意义。

对天地本身来说,再短促再漫长的光阴,也都只不过是无尽大海上,来来去去的潮水和浪花而已。

整个棚内,甚至包括拥挤着很多人的棚外,都基本上无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听着那个高台上的声音。

坐于此间,心中微微生起感慨。

听着这故事,许广陵心里忽然有了点小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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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消费

故事讲完,众人散场。

许广陵二人从茶棚出来,已经是到了傍晚时分了。

夕阳的余辉洒落在这条街道,人来人往,说说笑笑,仿佛在这街道上随便走着,就能逛进一个公园。

——这里,没有公园。

“少爷,那个故事乏味的很,一点都不好听。”许同辉在许广陵身边说着,“还地阶强者,地阶强者就那个样子?我都能打他那样的一百个!”

接下来,许同辉连续挑了那个故事的好多缺点。

他说的都对,不过话里话外,大概是为花的钱所不值。

好歹是曾经的七品世家,现在的五品世家,哪怕庄家再僻居一地,哪怕许同辉只是庄家的仆属,他的眼面也不至于如此之浅,为区区百十个铜钱而叫屈。

实在是他们这次出来,家族给的银子并不多。

一共才二百两!

其实这已经是相当不少了,正常来说,供两人在外面花销几年都是绰绰有余。

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稍微省着点的话,还可以花用更久。

不过许同辉有小心思。

他不想那么快返回家族。

他想跟在少爷身边。

如果跟得时间长了,他可能就成了少爷的人,以后就算返回家族,他也可以和少爷说着,和族长说着,在少爷身边听用。

而如果跟得时间不够长,那返回家族后,他可能还是给家族做事,而无法留在少爷身边。

那就……

完蛋啦!

家族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总之过去的十几年里,许同辉从来就没听说过少爷的名字,也没见过少爷一面。

他听说少爷的名字还是这次离开之前不久,因为少爷被大瑶山来的大人初步选中。

如果返回家族后而他又不跟在少爷身边,那可能还是像以前一样,十年八年,都见不到少爷一面!

那简直……

总之,如果现在有两个机会摆在许同辉面前,一是去大瑶山,去传说中的灵境修行,一是像现在这样,跟在少爷身边。

那他多半是想都不想,就选择后者。

选择像现在这样。

“一定要在返回家族之前,让少爷看中我,最好是能主动发话把我留在身边。”许同辉美美地想着,然后简直是又庆幸又后怕地问道:“少爷,你那天为什么选我?”

族长叫了好几个人供少爷选的,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修为上并不是很突出。

记得当时少爷好像也只是很随便地指了下他。

其实从内心里讲,当时许同辉甚至还有点不太想被选中,他相信其他几人大概也都是这样想的。——留在家族多好,再说了,家族正新晋五品,留在家族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待遇和机会。

但出来的话,除了风餐露宿,还能有什么?

然而现在,才出来几天,嗯,连五天都不到,许同辉就不知道在心里庆幸和后怕多少次了。

他也终于知道,那天,为什么那么多族老聚集在那里,以及,为什么有那么多族老给他们送行。

许同辉暂时还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少爷最终没能去成大瑶山,以及,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他从来都没听说过少爷?

这没道理啊。

不,这简直是太没道理了!

“我那天为什么选你?许叔,你走路的时候一般是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

这个问题把许同辉难住了。

他特意停了下来。

然后重新开始走。

第一次走时他先迈了左脚,然后想想似乎有点不对,停下来,第二次走时他又先迈了右脚,又似乎有什么不对,第三次他重新先迈了左脚……

“少爷!”许同辉挠了挠头。

“对,就这样喽,没什么为什么。”许广陵笑呵呵说道。

许同辉暗自吐气。

我真是太太太幸运了!

“少爷,我们去吃点什么吗?”许同辉道。

“行,不去食铺,我们去滩口那边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如果有就吃,如果没有就再去食铺。”许广陵道。

这几天吃的都是干粮。

而那所谓的干粮也就是炒干的麦粒,其实不是麦子,但差不多,反正是类似谷物。

然后就是蒸熟又晒干的肉干。

只要不潮了,这两样东西都能轻松放好几十天。

这是极热闹的滩口,人很多的地方一般不会缺少吃喝。

果不其然,当许广陵两人来到这里时,虽然只是傍晚,但好多火把已经点了起来,还有的地方直接就升起了大堆的篝火。

烧烤!

没有前世那么精致,而大多数就是一只又或半只处理过的大小兽类放在上面烤着。

野鸭,野鸡,野兔,鸟蛋之类。

这是“高档”的。

更多还是非肉食类,有烤或者煮面疙瘩,也有烤各种薯类的。

这是大河的滩口,当然也就少不了此地的特产,鱼虾类。

许同辉装模作样地挑了好一会,但其实他根本不会挑,许广陵看他挑的摊位倒也不错,其实这里大多数的摊位上,烧烤水平都差不多——都是那么糟糕。

也就随他去了。

鱼,虾,蛋,还有煮熟之后再烤的野鸡等,坐下后,许广陵也没问许同辉的意见,点了一大堆。

许同辉暗自牙痛。

照少爷这么个花钱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不得不打道返回家族了啊。

怎么办?

难道要他去滩口扛包赚钱?

就算他有那把子力气,可也没有时间啊!

好愁!

许同辉愁在心里,笑在脸上,“少爷,这个烤鱼还挺好吃的,要不要再点几条?”

“好啊,再上十条!”许广陵道,“许叔,你是修士,而且已经是个‘大修士’了,胃口肯定也大了不少,尽管吃,放量吃!总不能跟我出来,还让你饿着肚子。”

少爷,真的,我宁愿饿着肚子,就是一天吃一顿也能将就!

当然,这是许同辉的心里话,也只能是心里话,“少爷,我懂的!”

叫你嘴贱!

然后,一边吃着,他一边在心里默默计数:

“五个铜板。”

“十个铜板。”

“二十个铜板。”

“……”

少爷点的,都是这个摊上贵的!

“少爷,这种野鸟其实并不好吃,哪怕煮过再烤,吃起来也塞牙!”吃着的过程中,许同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开始吐槽,“根本就不值五个铜钱一份!”

“你不懂!”许广陵微笑摇头。

这一顿饭吃完,他对这周边的山、水、草木,甚至是整个自然生态,都有一份基本的了解了。

第31章 江湖

前世,你去任何一个烧烤店又或烧烤摊,都能看到林林总总的大几十样烧烤物。

光是鸡一样,就可以有鸡腿鸡翅鸡胸肉鸡皮、鸡胗鸡心鸡肝、鸡头鸡脖鸡爪鸡美丽,有的地方还有鸡蛋蛋黄毛鸡蛋,如此等等,真是所谓的鸡你太美。

而这些,往往并不是烧烤方自己制作,而是已经有了独立的供给产业链。

独立的供给,加上方便的冷藏运输,使得全国的货流,都可以集中在任何一个小地方,所以不要意外在西南的摊可以吃到东北的货,也不要意外在内陆可以吃到海产、在海边可以吃到山货。

这里不一样,摊上的东西,就是周边的东西,而且这个“周边”的范围还很狭窄。

所以摊上烧烤物的种类及价格,真实反映着这里的小生态情况。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

这是前世,苏东坡作为罪官被贬到黄州的时候说的。

好猪肉为什么会价贱如粪土呢?这绝不仅仅是“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的问题,富者不肯吃也就罢了,对贫者来说,再“不解煮”,也挡不住便宜。

所以真正的原因,还是这里坐拥长江,同时境内各种大小河流湖泊交错纵横。

水产太丰富!

于是,在不会做的情况下,猪肉就落了下乘。

广大劳苦大众都不肯吃的猪肉,就这样进了穷困潦倒的苏东坡视野,然后化为东坡肉。

那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吃,价格又极便宜,为什么还会有人养猪呢?

那是因为对乡下人家来说,总会有点剩菜剩饭,就算菜剩不下,饭总会有剩的,哪怕饭也不剩,总会有刷锅水。

然后不论是把麦碾成面粉还是把稻舂成米,都会有麦麸、稻糠这种“副产品”,人等闲吃不了,但是对猪来说却是好饲料。

再则,田里地头、山边河沟,好多野草水萍之类,都是上好的猪菜。

不养猪的话,这些东西就都浪费了,而用来养猪,正可谓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就算猪再卖不上价,一家养个一两头,又不费钱,最多只是平时稍费点事,然后到了年底的时候卖了,也能为家里小小地补贴一下。

用来致富不可能,用来添进个三瓜俩枣,那还是没问题的。

这就是看似不合理实则有其合理性的存在根由。

此时,在这个烧烤摊上,许广陵发现了,这里靠着大河,用来烧烤的鱼却只有三种,而很多摊上更是只有共同的两种,同时价格并算不上很便宜。

有山货,不便宜却又能作为需求量相当大的烧烤物。

所以这里,要么水多水产却薄,要么就是水产丰富却在源头上被人控制住了,有“坐地虎”;然后小山头小湖泊之类的小面积水泽会很多,弄不好还有形成规模的“鸟泽”、“鸟岛”。

这是从世俗的、生态分布的角度。

而通过品尝,许广陵了解到的,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品鱼知水,品鸟知泽,品野兔野鸡之类,则知草木。

如果再在这里的周边随便走一遭,他就立马能化身这里的地理学兼生物学专家了。

许广陵点得多,却吃得少,而且是极少,一样一般只品尝那么一下。

而且他还吃得很慢。

所以绝大多数,最终还是落到了许同辉的肚子里。

许同辉吃得满足,毕竟这样的“饕餮”是他在家族时绝不可能享受到的,然而同时他却又吃得牙痛肚子痛,特别是吃完结账的时候。

“多少?三百四十钱?!”

他的声音有点大。

离开摊子往回走的过程中,他终于忍不住规劝,“少爷,我们的花费是不是稍微有点多?”

“是嘛,只是稍微有点多?那不行,那以后我们每天还得多花点!”许广陵笑说道。

“少爷!”许同辉有点傻眼。

正在这时,有一大汉歪歪扭扭地像喝醉酒一般靠近,他的目标似乎是许广陵。

但是离得还有四五米远,许同辉就直接一个纵步上前,飞起一脚,那大汉便应势而跌,在地上连滚出去了四五米,抱着胸腹部惨叫连连。

“滚!瞎了眼的东西!那对珠子要是不亮,早早挖了,免得惹上祸还要拖累人!”

不止此,他还跟上去,一脚重重地踩踏上去,把那大汉抱着胸腹的两手牢牢地踩在脚下。

接着,他完全不顾不看脚下的痛呼和惨哼,扬声对着周围大喝道:“这是哪家的畜生,有人来给拖走么?”

半晌,无人应答,无人上前。

许同辉这才放下脚,然后来到许广陵面前道:“少爷,我们走吧。”

走出了一段,离开了这个滩口,返回到之前的那条街道后,许同辉才相当详细地解释道:

“少爷,应该是刚才我们吃喝得有点大手大脚,被盯上了。”

“那人就是个试探的,如果我们应对不当,和他纠缠不清,后面就会有人跟上,可能是几个,也可能是几十个,然后就会惹出事来。”

“那这样就没事了么,半夜他们会不会摸到我们住的地方?”许广陵道。

“少爷尽管放心!”许同辉拍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是要考虑走演员路线,“刚才后面我已经说了暗口。”

“我问是哪家的畜生,有没有人来给拖走,就是说了,知道后面有人,也问了,要不要出来找回场子,结果没有人来,也就是他们放弃了这事,爽快认栽。”

“哦,也就是说你凭这一句话和背后的那伙人达成了协议?”许广陵问。

“是这样的,少爷。”许同辉解释着,“如果那人背后有人,那刚才附近肯定有同伙望风,说不定整个一伙都在那里,所以结果就是那样。而如果那人背后没人,就他自个,那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再来招惹。”

“这是正常情况。”

“就算那人或者背后的那伙人被幽冥迷了心窍,想着来找回场子,少爷,我们也不用有任何担心,像这种货色,肯定是连修士的边都不沾,来多少我就能打多少。”

“如果对方真牵涉到修士,那我们就更不怕了,少爷,前些天,九曲城主和这里的几个家族不都是去我们家族祝贺了么,在这个城里,我们最不怕的,就是修士。”

“只要亮出名号,不管是城主府,还是几大世家,都会拼了命地巴结我们。”

“所以,少爷,您尽管放宽心,这事,什么事都不会有!”许同辉一路详详细细地说着。

“嗯,不错。”许广陵微微点头。

这都算不上是明确的嘉许,但许同辉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这样的小事,以后最好多来几次!

但也不能太多,要是让少爷烦了就不好了。

第32章 草莽

之前滩口那边的一路烧烤,大概就算这一带夜晚唯一还活动着的场所了,街道上,除了零星的一些灯笼,基本已经陷入了沉寂。

许广陵二人也径自返回三江客栈。

在店主的亲自陪送下,两人进了大通铺,然后店主对两人通铺边上的一个**岁的小萝卜头道:“三儿,还不见过两位大人!”

简单寒暄了几句,店主也就离开了,独留下那三儿。

十人间的通铺里,此时,人都满了,有的已经蒙头呼呼大睡,有的则在无声地整理着行李,相互之间似乎都不认识,也无交谈。

“少爷,你们都是修士大人吗?”那三儿问道。

许同辉眼睛一瞪,就想呵斥,倒是许广陵先一步微笑说道,“对啊。”

“少爷,你看我能不能也做修士啊?”那三儿眼里闪动光芒,是一个很纯正的,小孩对于神奇世界的向往。

“呵呵,修士不是那么好做,做修士很苦的。”

“少爷,我才不怕苦呢,我是最能吃苦的。”

“哈,这个苦不一样,一般人吃不了。”许广陵说着,伸手指在地上随便一画,三画两画,就出来了一个图形。

许同辉定目看去,发现是……一朵花的形状?

然后他莫名觉得这形状有点熟悉,而在神情一凝之后,他终于认出来了,这正是那朵花!那朵在毡篷门口开着的花!

少爷的手指放下后就一直没离开地,转着,转着,一直转着,然后就转出了这朵花来。

“你看,这个图形,你闭上眼,能在脑子里画出来么?”许广陵收回手,对那三儿说道。

许同辉闭上眼,在脑子里想着。

可以!

但似乎并不轻松!

而当他睁开眼来,看到这叫三儿的小孩正闭着眼,然后一脸的……嗯,抽搐,很痛苦的样子,应该是尝试了不止一遍,然后,其终于放弃地睁开眼来。

他的脸上是一种深受打击的失落,“少爷,我做不了……”

“没什么的,做不了才正常,十个里至少九个做不了,所以说,做修士很难的啊,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许广陵轻声说着。

三儿猛点头。

在他们对话的当儿,更或者说,自许广陵两人被店主亲自陪送进来之后,这大通铺里,还没睡的那些人便暗自地打量着他们。

(暗中观察)

不敢打扰,但似乎又对他们的表现相当好奇。

这之前,当许广陵画出了那个图形又说出了那番话之后,左右有好几道目光偷偷看了过来,还有人伸长了脖子。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突然在他的地铺上小声嘀咕着:“这也不难嘛,很简单的!”

三儿的目光转了过去。

许同辉的目光转了过去。

还有这个大通铺里,好几人个的目光转了过去。

各人目光中的意味,都有所不同,但一时间倒是都没有说话,活像是在演一场哑剧。

然后,倒是这大汉自己忍不住了,来到许广陵这边席前,两腿曲着蹲跪在边上,先是二话不说,闭上眼睛,伸手在地上画了个一模一样的图形。

睁开眼后,他用竭力平静但还是忍不住颤抖的声音问道:“少爷,你看我能修行吗?”

“大叔,你都这么大了还怎么修行!”三儿很不忿地在边上嚷嚷道,“小孩才能修行的!”

然后他一梗脖子很自信地道:“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

“修行的机会很难吗?”许广陵侧首问许同辉。

“少爷,一般人没有机会的。”许同辉说着,“就是世家子弟,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修行,只有八品世家往上,才可能修行的人多一些。”

许广陵微微点头。

大通铺里,除了一个睡熟的人,其他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就连一个躺在铺上佯睡的人,也悄悄地挪了挪身子。

应答完许广陵的话,许同辉伸手很是好脾气地拍了拍蹲跪大汉的肩膀,“伙计,你倒是挺不错的,不过刚才这小孩说的对,你已经过了修行的年纪,现在就算有人教你,也晚了,晚了很多。”

这大汉的头垂了下来,眼中躁动的神采也一下子黯淡。

但他似乎还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希望,还执拗地望着许广陵,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回吧,回你铺上去吧!”许同辉说道。

这大汉转了下方向,对着许同辉一拜,然后又转对许广陵,拜伏着不起身。

似乎这少年的话,对他来说,才是最后的裁决。

而这裁决很快就来了,“老哥,你的年纪确实是很大了。”

一句话,让大汉眼中黯淡的神采完全消失。

“老哥,你是做什么的?”许广陵问着。

听到这问话,这大汉又猛然抬起头来,“回少爷,我就是在那边码头上找点事做!”

“在码头做事,能住客栈?能住得起客栈?”许同辉一边问道。

他看出少爷对这大汉似是有点兴趣,虽然不知道那兴趣从何而来,但还是很正常地开始了盘问。

“回大人的话,虽然苦力我也做,但我能算帐,我是个算帐的!”这大汉说着,他的神情还是失落,但这话里有一种隐藏着的小自豪。

“你识过字?会算学?”许广陵问。

“少爷,我没识过字,也没学过算,但我就是会!”大汉说着,神情既垮又振。

垮大概是因为不识字没学算。

振大概则是这种情况下,还能算帐?

“哦?那我考考你。”

“一个猎人上山打猎,猎了些野鸡还有野兔,数头三十五,数足九十四,他一共是猎了多少只野鸡,多少只野兔?”

这是原原本本的《孙子算经》里的问题,许广陵连数字都没有改。

x+y=35

4x+2y=94

对前世的小学生来说,这是很简单的问题。

但如果完全没有学过算学,就只能靠笨方法来硬数了。数字不大,还是可以数的。

《孙子算经》里的这个数字安排,其实也可以说是有深意的,不太小,不至于让人一看就知,也不太大,不至于让不会的人完全算不出来。

以大汉之前记忆和复原的能力来看,这根本难不到他。

听了这个问题后,许同辉和这个大汉同时闭上了眼睛。

还有那个三儿也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

不止这三个人,整个大通铺里,似乎都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

大概三息后,三儿还在嘀咕着,许同辉和这大汉也几乎是同时又睁开了眼睛。

“少爷,我算出来了,野鸡二十三只,野兔十二只。”大汉说道。

第33章 青帝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这是《阴符经》里的话。

这话也可以用在现在的这个情况,听到问题后,许同辉和这大汉都是闭上了眼睛以进行更有效的思考,而当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意味着思考的结束。

有人思考时不闭上眼睛,但会下意识地盯着一个目标物或者点,然后视而不见,又或是不自知地翻白眼,把自己的视线朝自己的脑门上顶。

习惯不同,原因则是一样的,同样,原理也是一样的。

其实冥想时也是这样的。

人的绝大多数信息都来源于眼睛,所以不论是“专心”,还是“息心”,都要求把眼睛给闭上。

但如果完全闭上眼睛,却又会因为“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而陷入昏冥。

那么具体如何做呢?

同样是一句话,在明白这个原理原则的基础上,“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这正是许广陵之前对三儿说修行很“苦”的原因所在,修行一路上,类似这样的小关窍,实在是太多太多太多了,多到数不过来,而任何一个小关窍,如果弄不明白,你都走不过去。

就算走过去了,也会因为基础的短缺,而导致前方某个地方出现更大的阴影。

然后终至走不下去。

长途跋涉中,脚皮磨破,甚至出现了更大的损伤,可能只是之前鞋里进了一粒小小的砂子。你想走得远,那真的是一粒砂也容不下!

更何况很多时候,根本就不是一粒砂的问题。

就如前世,有的修行法门是以“丹田”为基础,那丹田位于何处呢?

道藏中,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脐下三分,有的说是脐下三寸,有的说是脐下一寸三分。

三分也好,三寸也好,一寸三分也好,这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脐下”。是人站着从肚脐眼往下,还是人躺着从肚脐眼往下?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也指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目标!

这应该是这类修行法门里最基础最基础,最基础不过的问题了。

遗憾的是,很多“修士”根本就搞不明白。

也因此,他们一辈子的试图修行,其实都只是在门外打转而已。

用另一个体系来衡量,那大抵就是他们一辈子的努力,连个幼儿园的水平都比不上,更不用说什么小学、中学、大学。

门都不知在哪,何谈进门以后?

这还只是第一个小关窍。

更要命的地方还在于,不管是站着取脐下,还是躺着取脐下,在门外的人看来,都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也就是说,这个,看上去像是对的。

另一个,看上去,也像是对的!

这不是一堵墙和一扇门。

而是模样仿佛的两扇门。只不过其中有一扇,是假的而已。

这还只是“更要命”,而不是“最要命”。

最要命的是什么?

最要命的是那个假门虽然推起来困难,但真的可以推开!

只不过进门后,你进的是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就如一座格局庞大美不胜收的园林,而你只是从一个假门进了一个小后院,封闭式的小后院。但你不知道,你以为这就是那园林,然后你说,“不过如此,徒负虚名。”

迈过十万八千窍,犹在漫漫道中行。

是以,此道实非它道可比,必须有师。

无师则不成行。

最早的师在哪里?

没有最早的师。

最早的人走出一步,后来的人在这个基础上走出第二步,再后的人走出第三步……

前面栽树,后面乘凉。

如此而已。

对许广陵来说,前世,两位老人担当了他的入门领路人,鉴天镜在一定程度上担当了他的“师”。

而这一世,早在一开始,他就定下了这一世的策略。

他以自己为师。

用前世的高度,指导这一世从最初开始的前行。

大目标是“前行”,但小目标其实是“打转”,在从低到高的任何一个阶梯上,把前后左右都走遍。

用一张黑暗地图来比喻,他要的不是摸索出一条路走出这地图,而是用视野和脚步,把这地图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探寻着。

用这整张地图的经验,来开启下一张地图。

获得了“不灭真性”之后,他其实已经有了最大的资本。

或许是比这个世界的“圣人”拥有的还要大的资本。

而握着这样的资本,他有资格,平心静气,徐图未来。

“诸君尽请行,我欲殿其后。”

在这具身体还未真正开始修行的时候,许广陵的目光便已经穿过了人阶、地阶、天阶,圣人并不是终点,而不过只是此道上很寻常的一个驿站而已。

在庄家的布局,将来或许会给他带来一点小惊喜。

但那也只是闲时落子而已。

将来,它有可能是“妙手”,也有可能是完全无用的“闲手”。

这些都无所谓。

妙手也好,闲手也罢,都只是路边风景。

这样的棋子,他一路上都会随手落下,而并不会抱有任何预期。就当是,为前世的父母,和两位老人,祈福吧。

前世,两位老人在他的引导和帮助下,最终,也终是有了“遁入”其它世界的资格。

但这也是许广陵最大的能力了。

而且还有鉴天镜的辅助。

再见不知何期,也更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就如三滴水,成为云成为雨,落在星球上不同的地方,然后各自于造化下运转。

可能有的在极地融入了汪洋。

也可能有的在赤道重新化为云化为雨。

再相见?

与其期待相见,不如祝福彼此。

分别前,许广陵第一次真正地喝了酒。

大醉。

其实以他的层次,正常来讲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醉的,就连两位老人也一样。

但他们还是醉了。

真醉。

而许广陵一共醉了两次。

之前,在来九曲城的路上,许广陵开玩笑地对许同辉说他是“气运之子”。

气运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

许广陵不知道。

存在也好,不存在也罢,都是他现在的层次还接触不到的东西,视之为“虚妄”也未尝不可。

但他还是希望其存在。

“无论走得多远,我都不会忘记起点。”

起点,是两位老人引领着他,踏入此道。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其实,对两位老人来说,他已经做过一次青帝了,甚至不是一次,而是多次。

只是,还不够。

他年我若为青帝。

他年我若为青帝,我希望在身边,还能看到你们两位。

或者至少,目光所及处,有你们。

那才是。

不负造化不负命。

不负韵华不负君。

悲痛和遗憾,在生命中已经有过一次了,那就最好不要再来第二次了吧。

以今日的大宗师之名。

以未来的青帝之名。

许广陵目光淡淡,仿佛穿过了时间,也穿过了空间,仿佛连接了过去,也连接了未来。

许同辉有意地看向许广陵,想用目光示意他也得出了答案,只是不想抢面前这家伙的风头而已,但是少爷,你要知道,我也是不笨的!

不过望进许广陵的眼睛,他突然就是一愣,然后完全失神。

而这时,许广陵眸子微转了转,从虚幻重新切换回现实,他微微点了点头,对大汉道:“嗯,不错。”

第34章 跟随

是不错。

许同辉是学过算学的,而且他怎么说也是一个通脉境的修士了。

虽然才只是刚破入通脉,但怎么样也是通脉,而一个通脉境的修者,单论身体素质,或者说思考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普通人太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大汉都能和许同辉几乎同时地得出答案,其聪明程度,不言而喻。

不过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往小了说,是大泽处处有龙蛇。

往大了说,是造化之妙,往往在人意想不到之处,给人以神奇。

在说完这声不错之后,许广陵就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了,他躺到铺上,直接闭上了眼睛,一会儿,连小小的呼噜声都传出来了。

那大汉有点傻。

大通铺里的好些人都有点傻。

就连许同辉,也有点傻,好一会儿,他才对这大汉挥了挥手,道:“好了,伙计,你也该回你的铺睡觉了。”

这一夜,在大通铺中好些人特别是这大汉的辗转反侧中过去。

第二天,在客栈的后院进行了洗漱等事后,许广陵二人离开客栈,那三儿昨晚很晚才离开,第二天大早又被店主叫去看行李,许广陵二人也不管,任由得他。

离开客栈,刚在大街上走了几步,身后就有一个比较急促的脚步传来。

急促由身后转到身前。

昨晚的那大汉扑通一声跪倒在两人身前,拜了三拜之后,那大汉也不起身,而就是那么仰着头道:“少爷,我能跟在你身边吗?做什么都行!我可以算账的,少爷也你看到了,我能算得好!”

“他也可以算,我这里不缺算账的。”许广陵伸手指了指许同辉。

“我……我可以背行李,真的,少爷,我力气很大的!”那大汉看了看许同辉,说道。

“我们不会一直在外头,需要背行李的时候,很少,而且就算背行李,你也背不了很多,会拖慢我们的时间。”许广陵说道。

那大汉又闭上眼睛,想了想,随后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他大概是想不出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野鸡好吃,还是野兔好吃?”正在这时,许广陵又这般问道。

那大汉突然听到问话,脸上不由得地露出惊喜,但惊喜之后,又是紧张到近乎绝望。

昨晚,多少只野鸡多少只野兔的问题他能答,而且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但现在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啻于是一道送命题!

因为,他既没吃过野鸡,也没吃过野兔。

是的,他没吃过。

哪怕这条街道的好多食铺里,都有卖的;哪怕那边的滩口一到晚上,好多摊上也都有卖的。

这些,大汉都知道!

他曾经还给人照看过烧烤摊。

但这两样东西,他确实都没有吃过!

就一个原因,它们价格不菲,几乎是远在他平常食费的好几倍以上!

但这时去现吃,也晚了啊!

许同辉甚至都有点不忍,对这种人,或者说对非修士非世家的很多很多人,他都有比较多的了解,而一看这大汉此刻的神情,他就知道,少爷问了一个一点难度都没有但对大汉来说却无解的问题。

“野鸡好吃!少爷,野鸡好吃!”那大汉猛地摇摇头,像是要甩开束缚他的命运,然后抱着几乎是绝然的心情,这般说道。

“哦,为什么?”许广陵问道。

“野鸡小,能烤得好,烤得透,烤得入味,野兔不行!”

这就是野鸡好吃的理由?许同辉在一边愣着。

他昨晚还刚刚吃过这野鸡和野兔,但老实说,他还真不知道这两种哪一种好吃。反正,都差不多吧?

他和大汉一起,等着许广陵的回答。

“你会做饭么?”许广陵问。

“会!……不会,但是少爷,我可以学!我学得很快的!”大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行,我身边还少一个做饭的,你如果想跟,就跟着吧。”许广陵说着,然后就不再理他,转身而行。

虽然是大早上的,但他们的这番动作,早就招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不过也都是远远地避开,并无人上前。

那大汉起身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跟在两人身后。

经过一家卖衣服的铺子时,许广陵停下了脚步,对许同辉道:“许叔,进去给他买身衣服,稍微打理下。”

许同辉牙又开始疼,现在只要关系到钱的事,他牙都疼,“少爷,一身衣服不少钱的,我们出来时带的银两并不是很多……”

“少爷,大人,不用不用,我也有点积蓄的。”那大汉听到两人的话,急得连连摆手。

最后,还是许同辉出钱,给他买下了一套衣服。

换上后,这汉子看起来便精神了不少,不再是与两人一副格格不入的打扮了。

两人在九曲城是要补充一点补给的,许同辉随便找了点事差使这大汉去做,然后他问许广陵道:“少爷,真的要留下这个人吗?”

对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许同辉其实是抱有相当的警惕之心的。

甚至都可以说,这大汉的某些优势,比他还要更大!

他是家族指派给少爷的,算是“临时借调”,而这大汉不一样,差不多从现在起,就算是少爷自己的人。

所以严格来讲,许同辉甚至都有点吃醋!

当然了,这个世界没有吃醋的典故,不过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对他的问话,许广陵轻嗯了一声。

“少爷,他都这么大了,没法再修行了吧?”许同辉又问。

这基本上算是修行界的“常识”。

至少在他们庄家,不管是主家还是仆属,都没有那么晚才开始修行的。那根本不可能!

不要说四十多了,就连三十多二十多都没有!

在家族,要是都快二十了还没有修行,那只说明一件事,家族不认为你有修行的资格!

按理说这件事不需要问的,但是许同辉想到那幅画,想到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再想着少爷说过的那些话,便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许广陵微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许同辉总觉少爷已经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得有点讪讪。

正在这时,许广陵微微转头,对他说道:“许叔,你是我身边的第一个人,这几天接触下来,我感觉你也还行,勉强能用。以后,你就跟着我?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少爷,我懂!”

“少爷,我以后就是你的人!”

许同辉何止是大喜过望,简直就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然后他就立马提了确立新身份后的第一个建议,“可是,少爷,我们的银钱花得有点多,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第35章 抵达

许广陵一行在九曲城又逗留了几天。

补充了一下途中所用,虽然之前带的已经大差不差,但其实还是差点,就比如搭毡篷,许同辉就发现有些部件用得很不顺手,这次就补充上了。

花费的银钱并不多。

倒是他把之前一些用不着的东西卖了,入多出少,反而还有了点小盈余。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了。

还有一件事,也是小事,但其实造成的轰动颇不小。

那就是田浩被一个修行家的少爷收为随从的事。

田浩何许人?不过就是一个在滩上做杂活糊口的破烂货,他何德何能,能被修士看中?

到底何德何能,也传出来了,那天住在大通铺的那些人也都把这当成一件天大的异事,而且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所以才第二天,这事就在九曲城中传得纷纷扬扬。

甚至在最高层面,连城主府和城中的几大世家都知道了!

不过这也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所以也只是有人随意问了下,然后也初步了解了下情况,就没再过问了。

倒是那个数头三十五数足九十四的野鸡野兔问题,听起来颇有趣,被这边好几家的世家中人,拿去考问他们自家的子弟,小至几岁的小娃娃,大到十几岁的少年。

估计还有可能被他们列为长久的“家族考题”。

然后就是很多和田浩身份差不多的人,把三江客栈挤得满满当当。

店主这几天也算是发了笔小财,往常只有四五成甚至最清淡时只有一两成住的客房,这几天,上到套房,下到大小通铺,统统客满,而且登记的住客都排到好几天外去了!

不止于此,还有好多街道上的头面人物派人过来打探消息,店主固然是应付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但那些头面人物,都是他平时巴结也巴结不上的啊。

现在虽然也不算是巴结上,但到底,有了一番说法。

就凭这,以后这街道上的各色人等,包括那几家和他一样开客栈的,谁不另眼相看于他?

一点都不夸张地说,就这件事,就能让他的客栈在以后,一直都比其他家的客栈生意要好!而且不是好一天两天,会一直好下去!

店主都打算把那两位贵人住的铺子,以后都不租了!

那间大通铺里,以后都只租八个铺位!

许广陵一行其实也只是在这家住了两晚,第二天的时候一位散修亲自过来拜访,许广陵让许同辉出面打发了,当然了,人家找的本来也就是许同辉。

这天傍晚,他们就离开了九曲城。

这之后的路上及过城,就没什么好说了,而且他们也再没住过通铺。

许同辉为包裹里日渐缩减的银两而心痛,田浩,也就是那大汉,就是一路不住地庆幸了。

因为许大人告诉他,少爷也只是刚出门,一时好奇,才住了下通铺,以后都不会住了!而他田浩,是走了八辈子的运道,才遇到少爷,更是八辈子的运道一起爆发,才能被少爷收在身边。

田浩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

于是一路上,殷勤至极,不止是分担了许同辉的行李,每次扎营事宜,更是争抢着做。

当然,他更没忘了少爷收下他时说过的话,少爷身边,缺的是厨子!

所以他开始用心地学着做饭。

从最简单的烧水开始!

没要多久,基本上日常的饮食准备,他已经能操持得像模像样了,于是这个队伍里,也正式确立了分工。

其实也就是许同辉把饮食这种事正式地移交给了田浩,往后,他不再负责这事,就连碗碟水桶等一应炊具也都开始完全交给田浩。

一次路过一片从林,许同辉在林边打了些鸟来,甚至运气好,还抓到了几只野鸡,于是这一晚他们的伙食骤然丰盛了不少。

田浩曾经照看过烧烤滩的经验也终于派上了用场,他没烤过东西,但近距离地见人烤过,这时,在仓促中上马,费尽心力地烤了鸟雀和野鸡。

他也终于第一次地吃到了野鸡,而且还是他自己亲手烤的!

鸟雀很好烤,虽然田浩谈不上什么手艺,而且也烤得过了,甚至有一只差不多烤成了黑炭,但就是这样,那些鸟雀也闻起来极香。

就是吃起来,有点磕嘴磕牙。

然后野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他极用心地烤了,但烤出来的东西还是太差,别说吃了,连撕都有点撕不动。

田浩羞愧万分。

倒是少爷说了,“不错,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

田浩当然知道离真正的“不错”还差得远,差得不知道有多远,但是少爷的这话,还是既安了他那很不安的心,也让他暗自咬牙决定,一定要学好!

就这样,无风无浪,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安南郡城。

他们没直接就入城,而是先花了半天的时间,在城外绕城行了一圈。

“一共二十一截,少爷,城中的形势可能有点复杂。”绕行之后,重新站在南城门口,许同辉脸色有点凝重地对许广陵说道。

青水城的城墙四四方方,只有四面。

但里面有个说法,那就是这四面城墙,最初的建造,是城主府负责一面,然后三大世家一家负责一面。

也可以说,那四面城墙,代表的是城中的四大势力。

安南郡城是不是也是这样,不好说。

但只看这二十一截城墙有旧有新,旧的看起来应该有好几百年了,残缺处都只是进行了小的修补,而新的,根本就看不出年头,就知道,这里面大抵和青水城是一样的路子!

“许叔,你给老田解释一下。”许广陵看田浩一头雾水的样子,对许同辉说道。

许同辉解释完后,许广陵便又笑着对他说道:“这到底是安南郡,和它比起来,青水城只是村野地方。不过这里也只是二三十家上得了台面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少呢。”

“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势力越多,固然是形势越复杂,但真要说起来,大家就越都不会轻举妄动,而是会按照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行事,这样的话,绝大多数时候,反而会风平浪静。”

田浩如同在听天书。

他不止是对这些不懂,对少爷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感觉极度的不可思议。

少爷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啊!甚至可能连十岁都不到!

对比起来,少爷就像一个饱经世事的智者,而他,倒活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不可思议。

但许同辉不。

经过从青水城到九曲城途中的那事后,少爷再怎么样的表现,对他来说都是很正常的。

——本来就很正常,不是吗?

但他还是有点忧虑,这高高的城墙,城墙内好像关着无数的猛兽,“少爷,就算大多数时候风平浪静,可是我担心的,就是那不多的时候啊!”

许广陵笑笑,也没多说什么,而只是道:“好了,我们入城吧。”

第36章 复杂

安南郡城,城东是山,城西是泽,城北是通衢大道,城南则是通衢……嗯,小道。

许广陵他们就是从南方过来的。

在许广陵的示意下,他们重新从南侧向东侧走,然后在东侧的正大门进了城。

进城后,还是找地方住。

别的不说,许同辉和田浩两人背着那么大的包裹让人一看就是外地人,而且还是刚来的。这样的人最好欺负了。

如果他们晚上还是这模样,弄不好就会闹出点事来。

当然,也可能安南郡城治安很好,不过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他们暂时还是找了家客栈落脚,档次不高,但也是套房,一番小休整后就又进了城中。

这个城池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止是田浩没经验,许同辉一样没经验,两人一副活生生地刘佬佬进了大观园样。

许广陵也不以为意,人都是这样的,其实只要他们在这城里住了一晚,哪怕什么都没做,什么经验值都没长,第二天,也都不会是这模样了。

身在异乡为异客。

一天为异,二天为新,三天么,就半旧不新,心理上会把自己当成半个本地人了。

他们在客栈一连住了好几天。

第一第二天,差不多是大体上走遍了整个城,搞清楚了这个城池总体的方位布局。

第三天,找落脚的房子。

买是买不起的。

前世,唐朝的时候,关于白居易的逸事里就有“京城居,大不易”的说法,大抵人聚居的地方,土地总是有限量的稀有物。

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好歹有了高楼的出现,使得土地的单位容积数倍以至于数十、数百倍地扩大,而在这里,最高也就四层的建筑,那是郡守府。

其它正常来说,也就是一层到二层的建筑。

许广陵他们在安南郡城的外城,也就是这个城池内里的差不多最外侧,找了个小院,暂租半年,也就是五个月。

一月十二两银子。

这就是六十两,一点没少。

不止此,还付给了中介一笔,五一抽成,也就是十二两银子。

如果他们将来想续租,还必须要到中介这里办理续租手续,到时,同样是五一抽成!续租五个月,十二两银子,续租十个月,二十四两银子。

哪怕只续租一个月,也要再付给中介二两银子加四百钱。

这自然是黑得不行,但这也算是这里的江湖生态。

而城里的中介这个行业,多半也是属于城中哪个势力又或多股势力的,弄不好郡守府就有份。真要说起来,这其实是方法粗暴但效果又极好的“人口普查”。

搬进小院,接下来又是一番置物。

长期居住,许多方面自然是不能将就而必须要有,就算配置档次低的,那也还是必须要有。

哪怕许同辉一省再省,都开始斤斤计较了,他们也还是又花了快三十两银子。

从家族带出来的二百两,至此,已经掉出一百两而只有八十两出头了。而日后在这里,每天的吃喝花用,都要钱!

许同辉愁得都快要揪头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黑发变白,按说他和许广陵这一世的父亲差不多的年纪。自然不算是少年了,但在这边人的观念中,嗯,还年轻得很!

前世古代,杜甫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而在这里,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多半是“四十五十犹年少”。

“许叔,你明天出门打探下,去东山打猎需不需要走什么手续。”这一天晚饭后,许广陵对许同辉道。

“东山,打猎?”许同辉一愣。

“对啊,你不是愁银两快要花光了么,我们也得找点营生啊。”许广陵笑说道,“许叔,你好歹也是通脉了,打个猎,没问题吧?”

这还是田浩第一次知道这位许大人的层次。

通脉,这果然是大人物啊!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许同辉把胸膛拍得咚咚响。

但是,又要置物了!

许同辉心里一阵哀叹,而等到他第二天去城里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就更是哀叹了。

“少爷,去这里的东山打猎还确实需要手续,而且要到郡守府去办理,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有三座山脉开放打猎,分别是东一山,东二山,东三山。”

“三山都设有巡查大营,由郡守府和城中的各大世家据说还有什么其它的势力统管。”

“少爷,情况很复杂,我们要不要……”

他的意思是要不要取消这个计划。

听到有各大势力组成的巡查营,许同辉还没干啥呢,就像是犯了事一样,胆战心惊。

也由不得他不胆战心惊,这样的地方,弄不好就有吃黑的,而且还是好多家势力在那里,实在太乱太复杂也太危险了!

“没事,我们是正正经经老老实实地打猎,也不搞什么花头,不需要考虑太多。”许广陵说着,“对了,许叔,你再出去打探一下,猎人是不是也可以采挖药草?”

这里的药草业,极发达!

哪怕是青水城中,郡守府和三大世家也各自有着相关店铺。

许同辉回来后,带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一般猎人,还真不能随意采挖药草!

猎人打猎,要办“出猎证”,这出猎证只能从东山带出猎物,而且这猎物还要经过巡查营的检查。

想采挖药草,还要再办理一个“药师证”。

情况确实是有点复杂,真正的散修,估计是寸步难行。

从打猎和采挖药草的这种监管中,许广陵隐隐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连这种边边角角的方面都监管如此,真正涉及到修士的,比如修炼的功法诀要,又或者灵材之类的等等,恐怕就更不是散修可以随意窥探的了。

“行,药师证我们先不管,我们明天去东山,先纯粹打个猎。”许广陵说着,“老田,准备一下,你也去。”

“是,少爷!”田浩愣了一下,然后没有半点迟疑地说道。

倒是许同辉听了这话,为之一惊,“少爷,你也去?”

“嗯。”许广陵微微点头。

“不行,太危险了,少爷你不能去!我和田浩去就可以了!”许同辉态度极其鲜明地反对。

“我在的地方,没有危险。”许广陵淡淡说道。

许同辉一愣,看着许广陵的眼睛,然后点头,“好!少爷,你可以去,但是一定要小心!”

田浩在一边奇怪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他不理解。

应该说,对少爷的一切,他都不理解,从他跟随的第一天起。

而跟随少爷差不多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田浩不但没能理解什么,反而是越来越不理解,就像此刻,为什么少爷只是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许大人就完全改变了意见?

这没道理!

“我在的地方,没有危险。”

晚上睡觉的时候,田浩脑子里犹在盘旋着这句话。

第38章 故事

如果用洋葱来比喻,许广陵现在其实是一个三瓣的洋葱。

最里面的一瓣,也即核心,是“不灭真性”,是他前世,继晋升大宗师之后,第二次本质性的晋升时,所获得的东西。

而那一次晋升,也让他从前世的世界,来到了这个世界。

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把这个不灭真性叫做“ark”,方舟,可以载着他的心识在漫漫时空中穿行。

这是迄今为止,他的最高成就。

也是毫无疑问的核心。

如果运转这不灭真性,他能获得一股近乎于毁天灭地的力量,这力量这个世界的圣人能不能挡住不好说,至少天阶是肯定挡不住的。

但他最多也只能运转一次。

一次之后,这具身体必定崩解。

更准确地说,不是“之后”,而是只要稍稍运转,这身体就会像光影一样,化为虚无。

两者之间,层次差距太远了!

核心之外,中间的一层,也可以说是非物质层,便是许广陵的心识。

大宗师,不止是“力”,也是“识”。

这“识”,可以说是许广陵现在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而不像那不灭真性,只能作为一种威慑性的存在。

最外层,也即洋葱的第三瓣,最外面一瓣,那就是许广陵现在的这个身体了。

是一个十一岁的、资质中平的、还未修炼的普通人的身体。

这三者加起来,就是许广陵现在的全部。

而此时此刻,他就在运用那第二瓣的洋葱,运用他属于大宗师的“识”。

识不是力。

但很多时候,识可以是力。

你懂得钻木取火,这是“识”,你真的把火弄出来了,这就是“力”。

识与力之间隔了一层。

但只要你打通这通道,那识与力,就可以用等号相连。

前世,许广陵是大宗师。

与此同时,他也是医之大宗、药之大宗……

后来,在音乐一道上,他也不求而自得地攀上了大宗的层面。

此刻。

一条山间的小溪在他们身边流淌。

篝火燃烧着,因为柴禾不是很干的原因,偶尔地会间杂着一些噼啪声。

基本上没有风,树叶不动,但还是有一些凉气,在山间流动,这其实也还是风,只是还没有形成“宏观”而已,而是以比较微观的形式存在着。

但如果用“灵眼”就能看到,山间的所有树木,都以不同的方式响应着这“风”。

这些,都是声响,不管耳朵能听见还是不能听见。

所有的声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天籁”。

就在这片天籁中,许广陵讲起了他的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棵树,树下长着很多小草,有一天,这些小草突然开出花来,这些花,有白的,有红的,有黄的,有紫的……”

如果有外人听到这样的“故事”,一定会莫名其妙。

甚至可能三岁的小孩,都不觉得这是一个“故事”,而拒绝倾听。

许同辉和田浩其实也是莫名其妙的。

但就在莫名其妙中,田浩只觉倦意涌来,不知不觉地就酣睡了起来。

许同辉虽然没有酣睡,但莫名地觉得身心的状态很好,也是不知不觉地就运转起了凝气的法诀,但却又和平常修炼的时候有点不一样,有点“运”而不“转”。

从气血中孕育出来的新生的气,就那么柔和地在脉络中冉冉升腾着,像是水一样,像是雾一样,又像是……

像是一棵小草一样。

这小草在缓慢地生长着,吸着地下的水,吸着天上的光,一点点地长出新芽新叶,然后开花……

许同辉的呼吸不知不觉地陷入悠长,思绪也是如此。

直到时光仿佛也在他的身边缓缓地沉睡。

而后,许广陵的“故事”也慢慢停止了下来。

这片天地间,重新恢复纯粹的天籁。

一夜就这样过去。

田浩是最早醒来的。

醒来之后他就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啊,我怎么就坐在这里睡着了!”

然后他就发现,昨天走了一天的山路,昨晚上是那么的累,但现在,那所有的累和乏都神奇地不再,身体感到轻快地不像话。

他以为这是错觉,待手撑着地小心地站了起来之后,才发现刚才的小心纯属多余。

一夜就这样坐在地上,而且腿还是懒散地盘在一起的,却一点都没有腿麻和身子僵的迹象,反倒像是在澡堂子里刚泡过澡。

被他闹出的动静惊醒,许同辉也睁开眼来。

许同辉才是真正有点心惊,刚一醒来,他的目光就是如电扫射,待看到周围什么异常都没有,也看到他们三人都是好好地坐在一起,才安下心来。

昨晚,他居然是彻底地“睡”了过去,一点警觉都没有,这实在是太失职了!

但很快地,他又是一愣。

那新生的气,那在感受中很不明显的脉络,在这一夜之间,似乎全都“长大”了不少的样子。

给许同辉的感觉是,只要他再用心地培育一段时间,他就能用那气冲开这条脉络,彻底地进入通脉境的第一个层次。

“这……”

许同辉有点目瞪口呆。

关于通脉境,关于通脉境更上面的开窍境,许同辉其实所知不多。

但他到底也是在庄家长大的,特别是在被族长传授法诀,自身成为一名修士之后,二十来年的耳濡目染中,关于通脉境的某些情况,他还是知道的。

而他恰好知道,从凝气境突破到通脉境后,初期的一些情况。

那是一位当初指点过他修炼的族老当闲话说给他听的。

那就是,凝气大成,突破到通脉境之后,一开始,修士会感觉有点“不进反退”。

不但是感觉气血有点衰弱,反不如之前的样子,就连凝气境所凝出来的那“气”,也极其微弱,像是升火时刚点着的摇摇欲灭的小火苗。

这时如果放纵的话,甚至有可能短期内感受不到那小火苗。

修士在这个阶段,必须日夜不辍地勤修,然后视资质好坏,大概用两三年到四五年的时间,才能把那“气”培育壮大,壮大到一定程度后,冲破阻碍,打通第一条脉络。

严格来说,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通脉境”。

两三年,到四五年的时间!

关于这个时间的长度,许同辉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位族老在讲了之前的那些之后,就感叹着说,他的资质不是很好,当初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打通了第一条脉络。

许同辉的资质他自己有数。

嗯,应该说再有数不过了。那位族老的资质,比他是要好的,而且可能还好不少!

那现在,他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怎么回事他也是有数的。

同样地,再有数不过!

毕竟这事发生在他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第一次时,是“画”。

而这一次,是少爷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这真是,这真是……

许同辉找不出任何形容。

这一刻,他的心里是既震惊,又极度地不可思议,然后这些,统统化为膜拜。

那个此刻就坐在他对面的小小身影,依稀间,如圣,如神。

第39章 异香

这一天,他们就以宿营地为中心,沿着小溪向前向后地探索。

许同辉的重点是确保安全,大型动物、不大型却带有危险性的动物比如毒蛇、毒蚁等,还有其他的人。

田浩在认真学习中,跟在这个队伍里,他发现什么都要学习,以前简直是一无所知。

许广陵大多数时候则像一个木头人,没有话语,也没有意见,怎么行什么时候行又什么时候休息在哪里休息等等一概交给许同辉。

许同辉田浩都是司空见惯。

来安南郡城的一路上,少爷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这个样子!

这一天,确定周围无人,最大的大型动物也就是野羊,然后暂未发现毒虫,倒是湍流及太密的丛林有一些,需要警惕。这也没什么,不靠近就行了。

然后这一晚,许广陵又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条河,河里长着一些鱼,这些鱼爱吃河上游的一种青青的草……

第二天早上醒来,田浩发现自己又是精神满满,疲惫全消。

许同辉则发现他简直都可以直接冲脉了。

然后趁砍拾柴禾稍离许广陵的当儿,许同辉严重警告田浩:“田浩,关于少爷的这件事,以及其它的任何事,反正是关于少爷的,不管什么事,任何时候,你都不许对任何人说!”

田浩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就连嘴巴也紧紧抿起,好像这会儿边上就有其他人一样。

这一天,许同辉的弓开始派上用场。

野鸡,野鸭,还有其它好多叫不出名字的,会在小溪边出没的野鸟,被他拿下了不少。

而一天下来,他也从一个完全的弓之新手,蜕变为了一个弓之王者。

不管怎么说,一个通脉境的“强者”,还是不可小觑的。

许同辉也毕竟是世家中人,哪怕是仆属,但在修行基础上,同样和庄家子弟一样,打得极扎实。挽起弓之后,许同辉才发现,家族所授的开架练体拳中,有好多架式,简直改都不用改就可以用到弓上了!

这个发现,让这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如同是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童一般。

一天下来,许同辉的兴致极高。

而他的箭术,也在飞速进步,从十发只有一二中,到几乎已经是百发百中了,就连力道的拿捏,也渐渐熟稔于心。

就这是一天中,这位修者在弓箭一道上的进步过程!

田浩看得,简直是目瞪口呆。

但这一天最累的,其实是他,因为所有的猎物,都是他去捡回来的。

不止如此,晚饭同样是要他来做。

其实算不上晚,早早的,斜阳依然还在丛林中洒下余辉呢,许同辉就下令回到宿营地了。

安全起见!

早一顿,晚一顿,田浩做饭的经验值其实也在上升,只是不如许同辉的箭术进步得那么吓人而已,但至少,不论是材料的处理,还是随后的煮、烤,都有了几分像模像样了。

还不算是行家,但也不算是彻底的新手了。

也就在这一晚,许广陵把白天“随手”摘的几棵小草扔进了煮着野鸡的锅里。

“少爷,这是……”许同辉问着。

白天,许广陵随手摘了一些小草以及树条,偶尔还把一些草叶放到嘴里抿着,许同辉田浩两人都看到了,但都以为是少年之性,好玩的,又或是出于无聊。

他们没法不这么认为。

因为许广陵的动作就是那么随意和不经意的!

但这时……

“等。”许广陵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他们等得并不太久。

几乎水才刚沸,一股香味就开始冒了出来,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野鸡,昨天他们也煮过,不算是怎么香的,不止如此,还带了些腥,但这时,哪有半点腥味?而这么浓郁又好闻的香,和昨天煮的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真的,田浩都开始怀疑,到底昨天煮的不是野鸡,还是今天煮的不是野鸡了!

没多一会儿,不论是许同辉,还是田浩,两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咕地叫了。

一方面确实是饿得。

毕竟白天劳累了一天,消耗很大,田浩固然是跑来跑去快要累断了腿,许同辉其实也不轻松,一天的全神贯注,消耗其实也大得吓人,只是不觉而已。

另一方面,这东西……怎么可以香成这样啊?

许同辉简直都想起了家族那一天的灵食,也只有在煮那一天的灵材时,他才闻到了类似的香味。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至于田浩,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是真的从来都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

不止是好闻!

要命的,是它让人闻起来就馋啊,又饿又馋!

馋得他口水都快要掉下来了,哪怕现在没掉下来,他也在三不五时地咽着口水,而且动作很明显,一点也做不到隐蔽。这太丢人了。

好在,许大人的表现也和他差不太多!

这让田浩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就算是丢人,不还有许大人陪着他一起嘛。

田浩偷偷地看了眼少爷,发现他又变成了“木头人”,坐在那里只是盯着篝火而完全没看他们两人,于是就完全地放下心来,开始放心大胆地看着锅中,然后猛咽口水。

过了一会儿,许同辉忽地一怔,“不好!”

田浩也被他惊醒。

“莫招来什么东西!”许同辉望着开始更加沸腾的锅中,说道。

然后他的目光就终于从锅中移开了,开始警惕地四下打量,好在,打量了半天之后,周围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于是,他的注意力又大半地被吸引了回来。

没办法,这香味……

太勾人!

“田浩,还要煮多长时间?”又过了一会,他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问田浩。

田浩早就忍不住,但他不敢问,而这时,就敢问了,“少爷,还要煮多长时间?”

“现在就可以了,但不是吃,而是喝。”许广陵说道。

管它吃还是喝呢,许同辉田浩两人只听得“可以”,之前苦苦强行压抑的饿和馋,就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再也无法忍受。

田浩动手,拿勺子舀着,立马就从锅中分了三碗汤出来。

少爷一碗。

许大人一碗。

他一碗。

随后,只是稍稍冷却,其实还是滚烫着,两人就分别抿了一小口,然后一阵嘶嘶。

烫得!

但很快地,两人又抿了一小口。

馋得!

这汤,闻起来很香。

现在喝起来,才知,不是香不香的问题,而是太太太太……好喝了!

喝了才知,香不香一点都不重要。

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那都是虚头。

唯有嘴里的滋味,才是实在的。

实在到,只是喝了一口,两人就完全停不下来了,第一口之后是第二口,第二口之后是第三口……

第40章 机会

野味和家味,其实是两种东西。

许广陵前世,烧烤摊上又或者菜市场中,经常会看到一种肥肥大大的鸡腿,有时一只就是小半斤,更奇葩还有一只就一斤往上的。

这是专供吃肉的肉鸡。

如果是家鸡,鸡腿上的肉还有,但很少。

而如果是野鸡,几乎就没有“鸡腿”,而只有“鸡爪”。

至于说鸡爪上的肉,——那是什么东西?

肉鸡连扑扇几下翅膀都难。

家鸡的“鸡鸣桑树颠”也就算是上天了,有时越过一条几米宽的小河那都算是超越自我,鸡生得到了升华。

而野鸡,那是真的要飞的!而且三不五时就要飞!

短程起步!

瞬间加速!

数息高飞!

这种情况下,腿上如果还长着肉,那不是明摆着给其它的动物送菜么?

不止腿上,就连身上,肉也很少,而大部分是骨头。

就连那不多的肉,其实也不好吃。——像是鱼尾一样。

鱼身上最好吃的肉是哪里?

不是鱼腹。

而是离鱼头最近的部分。

那不止是口感上好,同样也是营养最佳。

而离鱼头越远,这两方面的水平也都越是下降,至鱼尾则降到最差。

昨天田浩煮的野鸡,就是煮了很久,肉都煮板结了,但还是那样的僵,愣是像没煮熟一样,吃起来,不止是塞牙,也没味,让人感觉甚至都还不如干粮好吃!

倒是那几只野鸡爪子,被煮得烂烂的,又烂又糯,算是一大锅里唯一的安慰。

然后,除了爪子之外,就连汤都是清的!煮了那么久,还是清汤寡水,最多就是着色了,变得稍微有点褐浊而已。

喝起来,也就是一点点的鲜,而更多的,却反而是腥。

同时,没滋也没味。

所以不论是许同辉还是田浩,都只是吃了些肉,然后喝了一小碗汤就罢了,根本提不起舀第二遍汤的兴趣。

但今天……

明明还滚烫着,那盛在碗中的汤,就在他们不停的嘶嘶嘶中,被一小点一小点地喝完了!

喝完了最后一口之后,他们还在不停地咂着嘴。

而就在咂嘴中,他们的视线便已经又转移到了那仍然沸腾着的锅中。

“少爷,你刚才放的那些……”看了半晌,田浩总算把视线短暂地收了回来,问现在才开始慢慢喝着汤的许广陵。

“你不懂的。”许广陵道,“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很复杂,等你成为修士之后,再慢慢学。”

骤然地,突如其来地,在几乎毫无思想准备中,听到这话,不论是许同辉,还是田浩,都呆住了。

特别是田浩。

这下是田浩变成了木头人,木头了半晌,他才如同梦呓般地说道:“少爷,少爷……我真的……可以成为修士?”

田浩其实已经放弃了成为修士的想法。

在那一晚太天真的冲动之后,在那一晚的辗转反侧中,他已经一点点地把心沉了下来。

是的。

都已经这么个年岁了。

他还想什么呢?

所以,第二天他追随上去,只是想作为随从。——不能成为修士,那就成为修士的随从好了,就这,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而且,两人多半还不会收他。

但是,少爷答应了!

那时,田浩激动得都快要晕了过去。

而这时,又骤然从少爷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田浩真的是如同被雷霆击中。

“为什么不可以呢?”许广陵还是慢悠悠地喝着汤。

这汤也只能打上五十分,还够不上及格,但比之前连打分资格都没有,只能用“负分”来形容的汤,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许同辉和田浩没有他这么从容。

田浩本人是心乱如麻。

许同辉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少爷这一刻所说的话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就如同有人告诉地球上的学生1+1=3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所幸他已经跟了许广陵一段时间。

有了一些“经验”。

所以这一刻许同辉的反应并不是“这怎么可能”,而是比这要稍好一点:

“少爷,田浩这样的,真能修炼吗?”

“我听族老说,到二十岁还没修炼,修炼有成的机会就很少了,二十过半还没修炼,也就根本不用指望什么了。”

田浩紧张地看着许广陵。

“老田,你现在做的饭还不合格,很不合格。”

“你要好好摸索,慢慢进步。”

“等你能把饭做好了,我教你修行。”

许广陵慢慢说着。

田浩听得清楚。

从耳中听得清楚,到心里确定这个消息,田浩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至少是几十息。

而在几十息之后,他一下子伏在地上。

“少爷!”

情绪太过激荡下,他有点哽不成声。

田浩此刻的心情,许同辉是理解的,想当年他被族长叫去,说因为他表现良好,家族决定传授他修行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田浩此时,只会比他当时更激动。

而且要激动得多。

毕竟两人的情况,也完全不一样。

而这一刻,说真的,许同辉心里甚至都有点羡慕和嫉妒。——是少爷亲自传授诶,那田浩以后,是不是就算是少爷的弟子了?

就在许同辉的心理活动间,许广陵把目光转向他。

“许叔。”

“在,少爷!”

许同辉一下子正襟危坐。

“你现在已经是通脉境了,家族的修炼法诀,你一共知道几层?”

“少爷,我只……只知道一层!”许同辉有点结巴地说着,“族长当年只传授了我凝气的法诀,说是等我凝气大成之后,再传授第二层。”

许广陵点点头。

这不止是对家族仆属,就是对家族子弟,也都是这样的。

其实凝气境就知道了通脉境的法诀,既毫无用处,也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

应该说,有害无益。

徒乱心神罢了。

许同辉好歹还知道凝气法诀,他这个正宗的家族子弟,并且还是个被多位族老重视的嫡系子弟,却是连最基础的凝气法诀都不知道呢。——因为还没到时间。

当然,事实上。

十年中,从开架练体拳开始,从那些“大伙伴”及族老等人身上,许广陵早已把庄家从凝气、通脉、开窍这一路的运转法诀,从他们的各种表现中,推导得清清楚楚。

不止于此,对一个大宗师来说,这只是基础罢了。

“学习”这个基础,许广陵其实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还是在零敲碎打的情况下。

随后,他就是对这个基础进行全方位的解析。

解析的过程,同时也是创造的过程。

解析彻底结束之后,许广陵完成的,是一份以庄家秘传法诀为“原材料”,以他两世的高度为构建的新·庄家修炼法诀。

那早已远远超过了庄家原本修炼法诀的范畴。

甚至可以说,除了让圣人看,大概没有人会认为这两样东西有任何相同点了。

“许叔,你的基础,打得不是很好。”许广陵说着,“从今天开始,忘掉你已经进入通脉境的事实。”

“从头开始,从凝气境开始,重新来过。”

第41章 初授

我的基础打得不是很好?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哪怕是族长,许同辉估计也是不服气的。

而且是很不服气。

深知修行的资格是多么难得,所以得到这个资格之后,许同辉那真是的勤修、苦练、反复揣摩,而且是二十年如一日。

哪怕是修行步入停滞之后,他也没有丝毫懈怠,不但如此,反而是更加地用心用力以图突破。

说资质不好,他没意见。

说他愚驽甚至是蠢笨,他最多也只是有一点小小的意见。

但说他基础打得不好?

呃……

别说一点意见了,许同辉连半点的意见都没有!因为说这话的,是对面的这个人。

“是,少爷!”

许同辉恭敬说着。

恭而听,敬而从。

少爷说他基础打得不好,那他就肯定是基础打得不好。

在修行这件事上,许同辉现在并信不过自己。

他唯一相信而且是坚信不疑的人,就在对面,就在眼前。

“许叔,你把家族的开架练体拳练来我看看。”接下来,许广陵这般说着。

许同辉二话不说,起身开练。

开架练体拳,还算不上修炼,这东西其实是大路货,每个家族都有,不止家族,就连城主府都有,而且保密程度并不高,花些银钱,在市面上是能买到的。

但对世家来说,比如庄家,对这个东西又很重视。

家族子弟,十二岁之后才能正式开始修炼,那之前这么长的时间干什么呢?

除了识文学数之外,自然是打好修炼基础,而这基础,则全靠一套开架练体拳。

如果是从两岁开始,那就是一直到十二岁。

十年时间!

十年时间打一套拳,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所以事实上,几百年间,庄家的这套拳和最初相比,已经是改动不少了,这一代,改动一点点,下一代,再改动一点点……

一代代过去,不能说面目全非。

因为很多大的方面,并无改变,也不宜改变,当然了,也没必要改变。

但很多小的方面,确实是精益求精,家族一代代不知多少族老的心神投入在这个方面。

他们自己练,练了十年一百年,然后他们教导家族子弟,也是一年又一年。

在这个过程中,对于这套拳法,那真的是,熟到不能再熟。

“少爷。”一套拳打完,许同辉抱拳而立。

“看好!”许广陵说着,起身,“跟着这套练,把你以前的,都忘掉。”

同时,他又对田浩说道:“老田,背过身去,我知道你记性好,不要偷看!”

“喔!”田浩如同受了委曲的小媳妇,他正瞪大眼准备观摩一下呢。

但这委曲也只是装样子,少爷已经说过了,等他饭做得好后,会教他修行!

许广陵慢悠悠地拉开架式。

基础,不必太繁复,而是越简单越好,“大道至简”这个词语完全可以用在这里。

所以在根本宗旨上,就决定了它的大开大合。

大开大合易于走向威猛,但基础锻炼要求的又不是威猛,而是细密、周全,这从某种意义上和大开大合又是相悖的,属于南辕北辙。

但在一位大宗师兼一代武宗的弟子这里,这只是小意思。

甚至,许广陵是以“作曲”的方式,来制定这套拳法的,而曲调,基本上就是前世的那首长白之春,只是小有改动。

此刻,他的这套拳只是随心而打。

前一刻,这套拳还不存在,以后,这套拳也只会在许同辉那里出现。

这套拳法,三个要点:

一、它是简单同样也周全的开架练体拳,以“大道至简”为宗旨。

二、它用庄家的开架练体拳为骨架。

三、它以许同辉刚才的表现为基础。

许同辉集中全部心神,目不转睛地看着。

看完之后,他才发现,似乎……

并不难?

当然不难!

这根本就是为他量身订做的。

许同辉上手演练。

田浩固然是记性好,许同辉又何尝差了?

田浩是天生记性好,许同辉则是因为好歹攀到了通脉境。两人的性质虽然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

第一遍,许同辉就演练得大差不差。

第二遍,都能称得上是许广陵刚才所练的“拓版”了。

第三遍,许同辉打得慢,打得断续,气韵不连,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意蕴其中。

三遍打完,许同辉再次抱拳而立,“少爷!”

“嗯,不错,以后就这样来。”许同辉微微点头,表示嘉许。

“早上一遍,中午一遍,晚上一遍,一天三遍就可以了,不要少,也不要多。”

“同时,把你的凝气法诀彻底放下,以后每天,只练这三遍拳法就可以了,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

“是,少爷!”许同辉唯命是从。

不错。

许广陵这次是在心里微微点头。

孔夫子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许同辉既称不上上智,也称不上下愚,而恰恰是在两者之间,这样的人,一般是很难“不移”的。

但许同辉之所以例外,又并不奇怪。

过去的长久苦修,再加上对他的信服,两者共同造就了,虽然是半调子,但依然可以好好重新开始的许同辉。

既如此,他自然也不吝指点。

祖孙也好,父子也罢,夫妻也好,兄弟也罢,友朋也好,主仆也罢……

这些都只是“标签”。

多种多样的标签关系之下,其实只有一种关系:相得还是不相得。

亲如祖孙,不睦。

亲如父子,失和。

亲如夫妻,同床异梦,相敬如冰。

亲如兄弟,插刀相见。

……

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应该说,再寻常不过了。

相得,则非亲胜亲,非友胜友。

不相得,则亲非亲,友非友,标签再怎么粘在一起,也很难亲近得起来,如油水不相融一样。

许同辉,可以算是“自己人”了。

田浩,则还要再看,虽然当日收下的时候就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但很多关键处,还是需要时间。

哪怕有天慧,也未必就可堪造就。

而田浩实际上也并谈不上天慧。

这一世且不论,前世,他身边的那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在这方面任意吊打田浩。

而田浩自己如果以这份“天慧”自许的话,那就不好了。

这现在是没有的。

但其心里,未必没藏着这样的一粒种子。

不过这也都只是小事了,无须计较。

说完了修行事,练完了拳,许同辉和田浩的心神又被那沸腾着的汤水所吸引了。

特别是许同辉。

刚才的三遍开架练体拳练过,在他的不觉中,其实是消耗颇多的。

于是这一刻,那溢着浓香的汤水,对他的吸引简直堪称是“致命”级别的。

不过两人还是眼巴巴地望着,直待许广陵慢悠悠地把他的那碗汤喝完,才由田浩再次动手,给三人各自再分盛了一碗。

“好了,我就这两碗。”许广陵笑道,“你们不必再顾虑我了,尽可以放开量放开速度地吃喝。”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同辉也好,田浩也罢,俱都化身史前饕餮。

实在是,有生以来,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哪怕是许同辉,就算经历过了一次家族的盛宴,品尝了一次灵食。

但天可怜见,那一次,他只闻到了香,却既没吃到肉,也没喝到汤,而只是之后,喝到了灵骨汤。

虽然那也很好,但终究很少。

真的,就几口的量,而且还是小口。

哪像此刻,可以放量地喝,而且,一点都不逊于那灵骨汤!

不止是不逊于灵骨汤,更像是,能和盛宴当日的灵食相比一样!

但还是那话

这怎么可能呢?

第43章 采薇

第二次进山。

这次找了一个新的宿营地,其实就算找之前的也很困难,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山坡,一片又一片密不见天的丛林,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很难分辨方向以及定位距离的。

桃花源记里说渔人发现了桃花源,随时标记,然后再寻不见,那多多少少有点夸张或奇怪,但实际上也是有可能的。

哪怕那渔人不是路痴,有时,同一个环境中,转个方向,景象便截然不同。

那还只是应该没多少岔口的河流。

像东山这样的环境,如果有超距对讲机或者手机,但没法gps定位的话,两个同处东山的人想走到一起:

“你在哪里?”

“我在一个很高的山头上。你呢?”

“我也在一个很高的山头上。我身边有很多树,你呢?”

“我身边也有很多树,还有一条山溪,andyou?”

“bingo!我这里也有一条山溪!”

然后对话了五百年,寻找了五百年,两人也没能成功对接。

……

第一次生,第二次熟。

不论是许同辉,还是田浩,在这一次进山都表现出了良好的熟练度。

寻找适宜的地方,清理干净地面,然后扎营,许同辉和田浩两人配合,速度极快,比第一次扎营速度最少快了一半,但这一晚他们也只是吃点干粮就休息了。

曾经路上备的干粮没有吃完,以许同辉许管家这段时间心疼银子的程度,自然不可能把这些干粮扔了,田浩同样也不可能舍得。

所以这时就派上了用场。

在资源极丰富的丛林中吃干粮,也算有创意。

用完饭,许广陵让许同辉就在营地边上砍伐了一些藤条回来,还有溪边一些类似于芦苇的东西,然后他就坐在那里,三摆弄两摆弄,没一会儿,就弄了个背筐出来。

就是那首歌里唱的,小背篓。

许同辉和田浩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按说吧,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如果是专门制作这些东西卖的人家,家里的孩子估计三四岁就会编了,但话是这么说,奈何许同辉和田浩两人没有见识过啊。

特别是,刚才编制得那么快。

而现在,这个编制好的背筐又是那么好看,而且一看就很结实牢固,真是又好看又耐用!

两人不由自主地目光交错,主要是田浩看向许同辉。

“少爷还有这本事!”田浩用目光无声地对许同辉说道。

“你才知道?”许同辉同样无声地回应,然后给了田浩一个高傲的眼神。

其实吧,许同辉自个也是一脸懵逼。

甚至,眼下这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一点都不比之前的画和故事带给他的冲击小,主要原因就是眼下的这个太“违和”,完全出乎意想。

也没听说过少爷在家族里有过这种表现啊?

如果有,早就传得纷纷扬扬了。

但想到这里,许同辉又忽地一愣,然后彻底平静了下来。

编完自己的这个,许广陵顺手又给田浩也编了一个,大的。

许同辉就用不着了,他是猎人,不是背筐人。

看材料还剩了不少,许广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给三人各编了一个枕头,话说之前都是拿东西随便垫着的。

经过一晚的休息以及“丛林适应”,第二天,打猎开始。

依然是三人一起出动,不可能说留一个人看守营地什么的,那是笑话。

前一次,许广陵只是像个木头人又或机器人一样跟在两人身后,而这次,三不五时地,他就会停下来,然后把一些小草又或者枝条之类的扯下来,放进背后的背筐里。

路过一棵大树,随便一看就知道最少是几百年的那种,树的底部已经完全枯空了,本应是树干的地方不止可以走人,连跑马都行。

许广陵就站在这个“空旷”的树干里,指挥着许同辉从上方用砍刀砍下了一些灰灰的像是树皮一样的东西。

“少爷,这也是药材?”砍完,许同辉好奇地问道。

他早就想问了!

之前一路上,许广陵不时地采摘东西,而他则很奇怪地发现,少爷所采摘的东西里,好像没有一种是前天在郡守府那里看到的。

别说那七种需要卖给药师会的药草了,就连剩下的那十八种药草,也一样没见着。

在许广陵点头回应这确实是药材之后,许同辉感叹般道:“少爷,要是我们能采到那个通脉草就好了,一棵一百两银子啊!”

一百两!

天可怜见,田浩之前在摊口讨生活,累得要死要活一个月最多也才三五两,那还是行情好的时候。

行情不好,二两都未必能赚到!

但受到这个一百两冲击的同时,他也被“通脉草”这几个字吸引,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许大人,通脉草……就是吃了能达到通脉境?”

不能吧?

许同辉也不知道通脉草的究竟,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绝不可能吃了这个草就通脉!

如果这样的话,庄家上上下下,包括他在内,早就是通脉了!

“应该就是对通脉境的修士有点补益的草,少爷?”许同辉说着。

“差不多吧,没多大用处。”许广陵道,“要是通脉散还差不多,用一些药草炼制出来一种药,让人吃了直接冲到通脉,这倒是有可能的。”

“有这种药?”许同辉简直惊呼。

田浩就不是惊呼了,而是心脏跳得眼前一片发黑。——有这种东西?!

不!

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然后两人齐齐盯住了许广陵。

“谁知道呢?”许广陵却是完全不负责任地摇头轻笑,“天下之大,何奇不有?谁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或许真有也说不定。”

呓!

许同辉和田浩两人都有点禁受不住。

如同失重。

别说田浩了,就连许同辉都感觉头有点晕,脚有点浮。

这真是,真是……让人淡定不能啊!

继续前行,许同辉终是渐渐平定了心神,特别是在他一箭射出,稳稳当当地把一只多脚长虫钉在树上之后,“少爷,我看你采的都是其它的药草,那二十五种,我们这一路上一种都没有吗?”

“我们离山口这么近,如果有,早就被那些采药人采光了。”

“采光?不可能吗?”田浩说着,然后转身四望。

在他的概念中,丛林的大小是“无边无际”的,这么大的范围,药草怎么可能被采光。

许同辉的概念其实也差不多。

第44章 开摊

前世,国内。

人参原产太行,后来太行的人参没有了,被采光了。

于是目标转移,从太行转移到长白。

然后,经过几百年持之不懈的采挖,长白的人参(野生)差不多也被采挖殆尽了。

虽然理论意义上肯定还有,甚至还有不少,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又或者山缝中、地窟里等等,但从实际来说,野山参,确实可以当成是没有了。

但这种事,就没有必要对两个完全的外行小白普及了。

在后面的行进中,那七种药草一种没遇到,倒是那十八种,遇到了三种,应该能值个几两银子?

第四天,三人再次回返。

除了比上一次更多的猎物,许广陵带回来的,是一背篓的“药草”。

而他们返回之后的第三天,山货交易街道的前头,很多摆着吃食小摊的地方,新开了一个小摊。

这里一样有摊位费,一个月一两银子!

连同之前准备的锅具等,许同辉手中的银子又像流水般地洒出去,“少爷,我们手头的银子只有三十两了!”

他说的有点捉急。

从二百两到三十两,他完全有理由捉急。尤其是,就这几天的时间,就花了一百大几十两!

这比拿银子往水里扔用的速度还要快啊!

而这时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果再没有入账,大概三人要集体饿肚子了。

睡大街倒是不会。之前一下子交了半年房租呢!

“许叔,放心啦,天生老田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花钱了,我们赚钱。”许广陵笑说道。

田浩:喵喵喵???

但田浩其实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对自己没信心,但他对少爷有信心。

街道上,一口大大的锅直接被砌在了地上,当然,可活动的那种,支架是石头和泥土,而锅是可以直接提走的。

锅里煮着野鸡、野鸭等好几种野味。

得知他们是要卖这种东西,左右几个摊子的摊主笑得意味深长,颇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其中一个老头好心劝道:“以前也有人像你们这样,卖这些东西的。”

“后来呢?”许同辉问道。

“后来啊,没有后来,卖了大概有……三四天吧?”说着这话,他转向邻摊求证。

邻摊的摊主点头,“对,就是三四天,然后摊子就拆了,锅啊柴禾啊那些一股脑地都贱卖给别的摊子了。”

田浩傻呵呵地笑着,左右看了半晌,然后道:“我们不一样!等会儿,左邻右邻地,大家伙啊要是想吃,给你们算便宜点啊!”

“呵呵。”

“嘿嘿。”

左邻右邻,给以热情回应。

大抵是,如果倒给银钱的话,他们估计会给点面子,象征性地尝上一口。

煮开之后,直接换了一遍水,污水倒在木桶里被许同辉拿后街倒去了。

这次再加水的时候,一个颇大的纱布包被放进了锅底,左边刚才说话的那摊主老头眼尖,看到了,“咦,小伙子,那是什么?”

他问的是田浩。

“药草包,十全大补包。”田浩根据固有剧本说道。

十全大补?

这个世界又或者这个地方,没有这样的说法。

也因此,田浩的这话瞬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药草包?”

“乖乖,十全大补?”

那老头干脆离了自己的摊子,他是卖针头线脑等零星日用杂物的,这会儿也没啥顾客,索性就来到近前。

和他一样的还有周边好几个摊主。

然后接二连三地发话。

“大补?真是大补的药草?”

“十全大补,真的假的啊,都补些什么的?”

田浩小心地添着柴禾,然后笑呵呵地说道:“真的,绝对大补,如假包换!不真不要钱,一个子儿都不收你!十全大补么,补血补气,补骨补髓,补心补脑,补手补脚!”

“哈,这是胡扯吧?都扯没边了!”

“这也才八补,还有两个是补什么的?”

一片闹哄哄地。

“还有两个我们实在想不出来了,留给你们自己想!”田浩大声回应道,不大声人家根本听不见。

轰!

听到他的这话,更大的哄闹应声而起,简直就像是一瓢热油倒在了大火上。

“去去去!这摆的啥摊呀!”

“小伙子,你这样摆摊,哪个会吃你们的啊!”

“讲点诚实啊!”

没多久,围拢的人又散去了,而在回返各自的摊位之后,这些摊主看向这个摊子的眼神,就更加奇异了。

用地球上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你们是猴子派来的逗逼?”

钱多烧的啊!

大家伙啊这下算是找到了乐子。

而那个“十全大补草药包”的说法,简直像是被当成了热点新闻,被这些摊主接力赛一样地,一个传一个,没多一会儿估计整条街都知道了。

如果从“广告”的角度来说,他们这个摊子的开摊,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不过稍微遗憾的是,这会儿,三人估计全都被人戴上了“傻冒”的帽子。

两个大傻冒,一个小傻冒。

嗯,除了田浩和许同辉之外,许广陵也来了。

他没有拿本书在这里读,话说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他还没有见过一本书呢,庄家偌大一个家族居然没有藏书阁,所有的传授都是手传口授,简直有点“不立文字”的味儿。

就连族学里教文授算的老师,也只有手写的临时性小教本儿,而没有正式的教科书。

许广陵就站在摊位后,主要是刚开始用这个草药包,他还得看看煮出后的成品,好在之后作些微调,不止是调草药包,也包括这些野味。

种类及多少。

这些是不可能不经实验就一次到位的。

再怎么把草药、食材、厨艺等方面的技能点满,也不行。

但是一步到位不行,一步弄个七七八八,却是正常操作,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锅里的水很快又沸了起来,而这次沸了没多久,一种香味就从锅里渐渐地散发出来了,并一点点地由淡变浓。

“咦?”左摊的老头抽了抽鼻子。

“诶?”右摊的汉子轻咳了一下。

而再向左,再向右,好些摊主的目光又聚到这个摊子上来了,然后仍然由左摊的那个小老头带头最先,三三两两地重新聚集到了这个摊位边。

这时锅中散发的香味已经很浓了。

所有来到这个摊位边的人,都在不停地抽着鼻子,有的动作不明显,而有的则直接把整个人整张脸都凑到大锅上方。

“当心,当心,当心了啊,我们只煮野味,不煮人啊!”许同辉绕着大锅走,划出一条无形的线,把靠得太近的人给往后推拒。

“靠太近掉锅里我们不赔偿的啊!”

第45章 泡馍

许同辉不是在耍幽默。

而是围观的人真有掉锅里的可能。如果等会外面挤的人再多的话。

倒是田浩完全没有这种觉悟,只知站在大锅边搓着手傻乐。以他站的距离,如果真有人掉锅里,他是第一个遭殃的。

对,第一个!

就算掉进锅里的人,也会片刻后才烫着呢,而他会直接沸水洗脸。

大锅里,热气蒸腾。

而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就在这热气蒸腾中,四散而出。

“娘的,怎么能香成这样?”

“听说用了草药。”

“什么草药?”

“十全大补药。”

接二连三的议论再次开始,而这次,“十全大补草药包”不再是作为一个笑话被传递了,很多之前把这当成笑话的摊主,神色都变得有点狐疑和凝重。

“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难不成真的是十全大补?”

“对了,刚才说补什么的?补血,补气,还有……”

好些人还在心里想七想八着,然后就见围观的人里有人大声嚷道:“这东西多少钱一碗?给老子来一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水笼头。

“我也要一碗!”

“对,多少钱一碗?”

人群又往前挤,许同辉都有点要应付不来了,不过他到底是通脉境的修士,终究是有几把刷子的,不止是力量大,更是擅长技击。

这会儿,他左拉一下,右扯一下,不动声色中,愣是成了一条被洪水来回拍击却始终安稳不动的大坝。

那些人再怎么拥挤,也无法跨线一步。

围观的人明显超标,田浩都看不到外头光景了,抬头向左、前、右方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

人头攒动。

所以他有点懵,但到底还是记得正事:

“不要挤,不要挤!大家都有啦!”

“我们的这个汤很便宜的,只要十个子儿一碗!再加两个饼子,有吃有喝,一份只要十二大钱!”

田浩也是大声地嚷道。

不嚷不行,周围杂音太多,不大声嚷人家根本听不见。

他的这话,像是冷凝剂,把周围的热闹一下子冷凝了七八成,就连那些推推挤挤,也像是一下子被凝固住了。

十个子儿一碗,贵吗?

不贵。

这意味着整整卖上一百碗,才能卖够一两银子。

而这大锅里,一共也就两三百碗的份量,两百多,不够三百。

但什么东西都怕个对比。

对比就是,这条街上,周围的摊子,不管是卖小零碎的摊子,还是卖其它的吃食,很多时候消费都是一个两个三个子儿。

对很多人来说,花两个子儿,就能吃得饱饱了!

从两个大钱,到十二个大钱,这跨度……嗯,稍微有点大。

但这么多围观的人里,要说一个吃螃蟹的人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再“贵”,这香味摆在这里呢,可馋死人了!

再说了,十全大补啊!

是不是真十全大补没有人知道,但光是闻这香味,弄不好,真有可能啊!

于是,一片骤然的冷却中,仍然有几个声音几乎是不分前后地响起:

“十二大钱一份?好的,给我来一份!”

“有点贵啊!……先来一份看看!”

“我要一份!”

……

“好勒!”田浩大声应着,然后开始盛。

是真的“汤”。

一点肉块都不带的。

“喂,你这厮太小气,好歹来几块肉吧?”把十二个大钱拍在案上的那位豪客不满意了。

“您先吃着,不满意我们再说话!”具体到这个事上,田浩就镇定多了。

说完这话,他还嫌分量不够,又加了一句,这话是对周围所有围观的人说的,“如果吃完了,你们谁说不满意,银钱包退!”

“真的假的啊,只要说不满意就能退?”

人群随着他的这句话又沸腾了。

“真的退?”

“退多少?”

“全退!十二个大钱一个不留,全退!只要你们说不满意!”田浩这话是打着颤说着。

他现在是个演员,是根据剧本演的。

但他同时又身为“制片人”之一,对这个剧本,那是根本看不懂啊。

这剧本,能不赔?

不是小赔,是大赔,赔到底朝天啊!

但无论如何,这时,要打肿脸充胖子,打落牙齿和血吞。

从很多人的问话中,他已经看出来了,人家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来吃上一顿不要钱的饭了!

那也没办法,还得继续往下演!

好在,就算全赔了,也……没赔多少吧?

最多明天摊子开不成了。

田浩“淡定”地开始操作,或者说,他已经通过心理建设把自己给麻醉麻木了。

一份又一份地发出。

一碗汤,加两个饼子。

如果有地球上大中华区爱好美食的人在这里,意识中一定会跳出那四个字,“羊肉泡馍”!

这是典型的羊肉泡馍的吃法!

只是人家羊肉泡馍好歹还带上几片羊肉,而这里,全是汤。

摊位没有附带桌子。

地方倒是有,摊子后面一大把的空地,但是这里好像没有带桌的习惯,甚至那种简易的折叠桌似乎也没有。

像这样的摊位,顾客都是打了饭,然后自个端着碗,找地方吃。

站着也好,蹲着也好,怎么喜欢怎么来。

也因此,这里的大碗一律有个高底厚底儿,长时间地端着也不会烫。

一份。

一份。

又一份。

刚才围观的人里,几乎七八成的人都要了一份。

反正不要钱!

傻冒摊主说了,只要吃完说上一声不满意,十二个大钱就可以全退的!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人,还担心摊主会耍赖,现在这么多人,谁怕呀!

只有那些身上实在没有十二个大子的人,只能是一边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面,一边捶胸顿足干着急,像是错过了一个亿。

还有机灵点的直接往外跑了,估计是回家拿钱,然后弄不好把全家老小都给带来。

这样的情景,在其后也确实发生了,而且为数还不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吃完了。

是最早的那位拍出十二大钱的豪客,这位豪客端着空碗上前。

这一刻,绝对是他的高光时刻。

因为万众瞩目!

唔,说万众倒也太夸张了,但百人瞩目那是绝对有的!

至少有百多人甚至好几百人的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会怎么做呢?

退钱?

“摊主,再来一份!”豪客把大碗递到对面。

“对不起,因为放了十全大补草药的关系,每个人只能吃一份,不能多吃!”田浩接过碗,很正经地解释着,“如果您是修士的话,可以再吃第二份。”

这豪客垂下视线,看了看仍然沸腾着但已经只剩小半的锅中,定定看了半晌,舔了舔嘴唇,然后转身。

走了。

第46章 新闻

第二个来送碗的,就是左边摊位的那个小老头。

他获得的关注一点都不比刚才的那位豪客少。

“小伙子,我要是说句不满意,真给退?”这位端着空碗站在大锅面前,朝大锅里看了看,同样是舔了舔嘴唇,然后呵呵笑着说道。

“当然!”田浩回答得毫不含糊。

“老子还真不舍得那十二个大钱。”老头说着,“可是,不满意这三个字,我还真是说不出口啊!”

递出空碗,老头一甩头,很豪气地回了自己的摊位。

第三位。

这位碗里同样是一滴不剩。

但他做出了很多人期待着的举动,“摊主,我不满意!”

田浩没说什么,一边送出新的一份,一边接回了他的碗,再然后动作很麻利地拿出了十二个大钱放到他的手中,“您且点好,也收好了!”

还点啥呀!

这位三十来岁的汉子脸有点红,接过钱后,视线扫了一下那已经快要见底的大锅,同样也没说什么,快步地离开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多人都在吃完之后,来到摊前说了不满意,然后拿回了十二个大钱。

这都是亏的钱啊!

十二个大钱!

二十四个大钱!

……

田浩刚开始还在算着,究竟是亏了多少,但慢慢地,他逐渐麻木了,记数到过了五百大钱之后,终于是不再记了。

今天就卖一锅,材料也只准备了一锅,其实是接近一口气卖完的。

还有很多顾客闻着香味又或是从他人口中得到消息而来,但面对的只是抱歉,埋怨了几句后,不得不怏怏离去。

这边开始收摊。

然后一行三人,在差不多整条街道有点诡异的目光中,离去。

而几乎是刚走出这条街道,田浩就有点忍不住了,“少爷,为什么啊?”

他这话不是埋怨,也不是抱怨,而就是单纯地好奇。

“大概有多少人退钱的?占所有顾客里的几成?”许广陵问道。

“这个,少爷,得等回去盘点下才知道。”田浩说道。

“许叔,你呢,知道不?”许广陵又问许同辉。

“大概六成吧。”

回到小院,稍加盘点,几乎恰好是六成整。

而他们今天的收入,是一千两百个大钱,也就是一两银子另两百个大钱。

“收入,还不错吧?”许广陵笑呵呵地说道。

岂止是不错,是相当相当不错了!

田浩的对比对象还是自个,这基本上是他之前半个月的收入了。

但正因为此,他的心更加地痛了。

就连许同辉,心里同样也痛,所谓人穷志短,作为少爷默认的“银钱管家”,手里只攥着不到五十两的银子,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特别是少爷的花钱速度,让他不可能有安全感。

好家伙,几天时间就花掉了一百大几十两!

而今天呢,本来应该是可以赚三两银子的,这么一下子,亏了二两!

二两啊!

这对许同辉来说,也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说不上巨款,但绝对不容忽视!

因为他之前给家族做事,每个月的薪水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

那还是因为他是凝气境的修者,如果他不是修士的话,估计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五六两银子。

庄家是世家不假,但业大家也大,家族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花销也多得去了,在银钱这方面很多时候根本大方不起来。

而且,对一个人大方容易,对一整个家族的人都大方……

别说庄家之前只是七品世家了,就是现在成了五品世家,一样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不但如此,说不定在银钱方面反而更加收缩。

因为方方面面的花用,更多了啊!

世家之利,主要还是拥有修行资源,这才是它的核心,同样也是它的核心竞争力。

银钱什么的,其实反倒是小事了。

就以庄家来说,别问它一共有多少钱,就是倒欠一万两,外面遍地都是债,家族上上下下也可以昂首挺胸的,而且前来投效的人依然会是络绎不绝。

“明天多准备点,我们出两次摊,上午一次,傍晚一次,至于需要的野味,老田,你去街道那边买。”许广陵没有解释今天的事,而只是这般吩咐道。

还是那条街,还是那个空摊。

街道上,很多早出摊的摊主,目光不时地,总是会扫过那个空位。

那个空位,只有孤零零的土灶立在那里。

这本来也没什么,算不得什么出奇,但落在周围很多摊主眼里,总是莫名有一种“萧瑟”的感觉。

如同地球上的那个词语,“人去楼空”。

又或者说得文艺点,“六朝如梦鸟空啼”。

可不是么,昨天的熙熙攘攘,那极度的热闹,仿佛就是一场梦一样。今天,那个摊位还会出摊么?

可能不会了吧?

亏死了!

“老哥,你说……”一边摊主对边上的摊主说道,他的下巴朝那个空摊扬了扬。

“应该还会来吧?摊位费一两银子呢,不来的话可不是浪费了?”被他问着的摊主说道。

这里的摊位费统收一两银子,不管是卖的啥,也不管是亏了赚了,反正一个月上交一两银子,你可以在这里摆摊。

“一两银子算啥啊,我看着呢,昨天他们亏的都不止一两!”另一个摊主说道,“唉,要说啊,我昨天真不该拿回那十二大钱的,我这一天一夜,心里都过意不去呢!”

有人笑。

“你这家伙,光嘴上说得好听!”

这是昨天,真付钱吃饭的。

也有人沉默,心里五味杂陈。

主要是那个汤,真是太他娘的好喝了,硬要说“不满意”,实在是有点亏心。

但他们还就是亏心了。

十二大钱呢!

而且,那么多人退啊,只他们不退的话,那不是亏大了?

但这时,看着那个空摊,心里又很复杂,反正……不是个味儿。

议论纷纷。

关于那个摊子,关于那十二个大钱,关于那个汤,关于“十全大补”……

#他不在这里,但这里都是关于他的传说#

要说知名度的话,这个摊子用了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便在这条街道的周边,打下了极高的知名度,简直都能说是人尽皆知了。

更弄不好,安南郡城的很多个角落,都在传着这事。

毕竟。

前所未有的美味。

前所未有的举动。

再加上那扑朔迷离的“十全大补”。

这三者组合到一起,实在是太有爆点了。

如果郡城有《安南新闻》的话,弄不好这个事都能上首页的,就算不列首位,也必是重点。

而就在差不多一整条街道的议论纷纷中,太阳升得老高之后,街口,一行熟悉的三人再度推着小车而来……

第47章 等待

没有披星出,没有戴月归。

若用地球上的时间计算,大概就是上午十点左右出一次摊,下午四点左右出一次摊。

今天,这个小摊仍然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

应该说,围拢的人比昨天更多,多出不少。

当然,吃完之后说“不满意”然后退钱的人也依然是不少。

晚上,盘点。

今天的收入,是两千八百大钱。

因为是两次,折合为单次便是一千四百大钱,对比昨天的一千两百大钱,这意味着,今天退钱的比例,略少了一点。

第三天,继续。

收入三千大钱。

第四天,只是微涨,收入不到三千一百大钱。

第五天,又开始跌,跌到了三千以下,实收两千九百大钱。

虽然势头不是很好,许同辉和田浩两人对此都表示出了一定的忧虑,同时也很是心疼这些天“损耗”的那些银子,但两人还是喜上脸来。

因为两人联袂去了钱庄,把这几天的收入化零为整,实打实的十两银锭到手。

十两银子,略多一点,这是这几天的纯收入。

去交易市场买野味什么的,相比起来,花费其实甚少。这世界,这地方,这年头,野味卖不上价。

就如许同辉他们之前猎的那头岩羊,整只羊的大半价值都在羊皮上面,肉值不了几个钱。

至于说什么羊头肉羊棒骨羊杂碎之类的,根本没有人要,只能作为废弃物,在那个山货交易市场被人统一收去喂牲口。

“这下放心了?”许广陵看着许同辉把那银锭掂来掂去,打趣道。

“少爷,我一直就很放心。”许同辉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不过,这不是终于有收入了么?”

有收入,就不会坐吃山空。

这是很朴素的道理。

而且不管怎么说,赚的银两还不少,用来抵消吃住等方面的开支那是足够了。

这就行了!

这是许同辉的心理底线,同样也是他的心理高线。

更进一步,赚大钱什么的,他没有想过,之前没有想,现在一样没有想。

田浩就不一样了,他还在惋惜着,同时不乏气愤,“少爷,有好多人,甚至还是拖家带口地,都来两次、三次,最多已经七次了!他们已经把我们那个摊当成免费供应吃食的地方了!每次吃完说不满意,退钱,然后下次还来!”

“你都记得他们?”许广陵笑道。

“当然记得!每个人我都记得!”

他记性超好的!

“还是忘了吧,你的脑子应该留着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要记这些零零碎碎。”许广陵淡淡说道。

田浩一愣。

“少爷,您的意思是?”

愣了愣之后,田浩神情一变,好像某种“轻浮”被一下子扫去了下少,然后恭谨说道。

“我给你说几个菜的做法,你自己琢磨,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开始修行。如果一直做不好,那你就还是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做个厨子吧。”

许广陵说着,然后一笑,“其实,做个厨子也挺好的。”

“不,少爷,我一定会做好的!”田浩简直像是不会水偏又掉进了水里的人一样,已经开始挣扎了。

许广陵笑笑。

为什么不直接教田浩修行?

因为轻易得到的东西,珍惜程度就会不够。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世间常理,甚至可以作为某种公理、定理。

但这一点只占很小的因素。

极大的、主要的因素,还是在于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修行。

资质、领悟这些其实都好说。

在许广陵这里,资质不是问题,领悟不是问题,功法诀要什么的就更不是问题。

资质再差,领悟再差,也能轻松地教出一个天阶。

对一个曾经的大宗师来说,这也只是很普通的正常操作罢了。

不存在什么可能不可能,以及可能性是多少,而是路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只要“是个人”,都能走到。哪怕不能一气呵成,磕磕绊绊也总还是可以走到那里的。

问题是,除了资质、领悟等这些之外,还需要很多其它的东西。

有些好说,有些不好说。

如心性,如勤勉,这些是好说的。

还有不好说的,甚至如“气运”一样缥缈,比如一定下来,意识就躁,身体就烦。

不是感到烦,而是真的烦,非心理的,完全身体层面的“烦”。

那些,问题就大了。

这可能会导致修行的人,入门的时候顺风顺水,一点麻烦都没有,但修着修着,前进着前进着,然后渐渐地就陷入“魔障”。

还是可以调理的。

但必须以“自我”作为引子。

强大的自我,再加上更强大的外力,两者相合才能“逆天改命”。

那样的高度,许广陵现在也只是空有理论而无法实际操作。想实际操作,还得等他现在的这个身体再度晋入大宗师之后。

田浩适合修行吗?

不知道。

哪怕许广陵有“慧眼”,也是无法确定这一点的。实际是,他现在连最基本的天眼都不能用。

但许同辉适合修行,这个许广陵已经确定了。

那张画是第一个测试。

那个故事是第二个测试。

而许同辉两个测试都通过了,表现上佳。

是以,在修行一道上,许同辉最大的短板,可能就是资质。

当这个问题不再是问题之后,他的未来,是可以期待和展望一下的。

田浩么,暂时还是作为一枚种子,让其在泥土和黑暗里慢慢地萌芽吧。

田浩要做的是,能不能长出芽,而许广陵要做的是,等其长出芽后,给予培育。如果田浩一直都长不出芽,那就是之前说的,还是安心地当个厨子吧。

接下来,还是出摊。

又出摊了两天,草药用完了,三人第三次进山。

时隔四天再度开摊,受到了更加热烈的欢迎以及不少老顾客的担心,“我还以为你们不开了呢,吓死了!”

田浩笑笑,却是没有给出承诺。

那笑容里,已经略略有点类似于“云淡风轻”的味道,而他心里也已经完全遵照那个指示,再不去记那些一次又一次过来的特殊顾客。

如果有九曲城并认识田浩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人和之前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好说。

但变化却是明显可以感受到的。

这个摊子会一直开下去吗?

肯定不会!

少爷已经说了,这个摊子只是一个尝试,一个小“实验”,最多也不会开一个月的时间,中间会出现变化的。

出现什么变化?

田浩不知道。

但他在等着。

第48章 调查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出摊。

许广陵已经不随行了,而只有田浩和许同辉两人。

“请端好,小心烫着!”田浩极为熟练地将一碗汤和两个饼子递给又一位顾客,但就在递出的时候,他心中一愣。

这位老者,好像有点不太一般?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一个又一个的顾客又如流水般涌上。

那位气质明显和周边人群不太一样的老者端着碗,走出不远后,和其他人一样,就在这条街道一些摊子的后方空位处,吃了起来。

具体地说,是只喝不吃。

两个饼子被他完全地忽略了,他只是喝着碗里的汤。

其他顾客都是在慢慢喝,因为烫。

他也在慢慢喝着,但若有人细心观察,会发现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第一口,他有点皱眉。

第二口,他脸上露出笑意。

第三口,笑意转为疑惑。

三口之后,他不再喝,而是把视线投入碗中,仿佛那不是一口碗,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潭一样。

打量着,他的脸上渐渐露出沉思之色。

沉思了半晌,他又喝了第四口,然后这次,皱眉、笑意和疑惑,几乎是混合着出现在他的脸上。

“原来是这样!”

“奇怪了!”

“没这样的啊,有谁会这样配药?”

“白灼草用得毫无道理!”

慢慢地喝着汤,往往一口之后等上或长或短的时间,这位老者才继续下一口,同时,他也会这般地喃喃自语着,一度发展到喝一口就喃喃自语一次。

“那做厨子的是个普通人。”

“那维持局面的倒是个修者,还是个通脉,真是奇怪。”

“会在这地方摆摊的,肯定是散修,散修达到通脉,是个什么出身?这年纪就是通脉了,也算大有前途,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做这等闲杂无用之事?”

“想不通!”

“还是得好生调查一下了!”

慢慢地喝完汤,老者随手把饼子递向不远处的一个“食友”,在那人的小小狐疑以及喜出望外中,像其他顾客一样,交回了碗,然后离开。

(异常标记,第一个。)

又一天,一个神色倨傲并且把头抬得高高的管家样人,来到这个摊前。

在两个随从的开路下,他从拥挤的人群后方来到前面,正想开口说什么,就看到了许同辉。

许同辉左手动一下,右手动一下,像是闲散无事地随便挥手,但就在他的两手或快或慢地随意挥动间,他对面的人群,却是被动地极好地保持着秩序。

“这是个修者!”

“而且……水平不低!”

那管家样的人眼睛一缩。

然后,他的头低了下来,从仰视变成平视,而其脸上那倨傲的神情,也转变成了谦和的笑意。

没有再往前挤,他老实地排了队,然后和两个随从一起,每人要了一份汤饼。

(异常标记,第二个。)

……

(异常标记,第三四五六七个……)

好多非寻常的顾客,来光顾了这个摊子,哪怕某些方面的觉悟或者说见识太缺乏,田浩也慢慢地感觉到不对劲了。

然后某一天,收摊后回院子的路上,他问许同辉:“许大人,今天有个人,我怎么看着,也像是修士呢?”

许同辉笑笑。

你才发现啊?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修士也要吃喝,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这般说道。

“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田浩嘀咕着,“莫不是……”

“不要乱猜,你还是留着心思琢磨那几道菜吧!”许同辉清冷说着。

这个话题就这样中止。

而在另外的一些地方,这些天来,关于这个摊子的话题,却一直在进行中。

当然不是街头巷尾的议论,关于那些,早在开摊的第一天就开始了,随后则只有传播,议论则是逐渐变少。

郡守府。

郡守徐亦山从东山回来。

随从向他禀告了关于这个摊子的事情。

其后,得到他回来的消息,紫华阁和药师堂的人也过来了。

紫华阁算是朝廷势力,也是崤国最大的宗门,在安南郡城这里的,只是紫华阁一个小小的分部,但就算如此,坐镇阁中的也是开窍境的高手。

不过开窍境只是人阶大成。

人阶大成比之地阶大成的徐亦山,那就差得远了。

所以但凡有什么事,这位阁主都是亲自登门,以示尊敬。

当然,也不只是尊敬,人阶修士靠近地阶修士,说不定那地阶修士某句话就能成为极大的指点。

如果说紫华阁是朝廷势力,那药师堂就是安南郡郡守府的势力。

药师堂从无到有,在安南郡生根发芽已经是一千多年了,这一千多年来,一直和郡守府是如影随行的关系。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药师堂也不全是郡守府的人,安南郡的一些大小世家及散修等,也都渗了进去,由少到多,渐渐地,“外来者”甚至是占了七八成之多。

所以某种意义来说,它是综合性的中立势力,等闲情况下,它不需要站队,发生在安南郡的哪怕是很大的风雨,通常也波及不到它。

带着些“超然”的意味。

郡守徐亦山,紫华阁分部阁主叶南平,药师堂堂主甘从式。

庭院里,三人分坐小桌后。

几个侍女添着茶水,然后退于一侧垂手恭立。

“调查清楚了,一行三人,大致半个月前来到郡城,现在居住在城东近街的一条小巷,他们租了一个小院,付了半年六十两的租金。”

“一个修者,两个普通人。”

“修者叫许同辉,四十五岁左右,来自青水城。”

叶南平啜着茶水,慢慢讲说着。

“青水城?”

听到这里,徐亦山问了一句。

不管是叶南平还是甘从式,都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

“是的,青水城。”叶南平说着,“青水城散修,暂不确定和庄家是否有关系。”

“之前有没有青水城的散修到郡城来?”徐亦山问道。

“关于这一点,我也让人去查了。可能是路程比较遥远的关系,从那边到这里来的人确实不多,近十年来,大约只有三位散修是从青水城来的,时间延长到二十年,也只有五位。”

叶南平回道。

“找那五人问过话么?”徐亦山又道。

“只有两位现在还在郡城,都问过。”叶南平道,“恰好,其中一位就在药师堂。”

听到这里,药师堂堂主甘从式微微笑了一下,接话道:“没得到什么信息,那只是一个凝气境的小散修。”

“另一位同样也只是个凝气境的散修,而且只有凝气两三层的修为。”叶南平说道,“从这两位口中,都没得到什么信息,但这无法作为判断依据。”

“也就是说,这个许同辉,有可能是散修,也有可能是庄家的前哨了?”

略沉吟了会,徐亦山说道。

第49章 关键

庄家从七品世家擢升为五品世家,来郡城发展乃是必然之势,甚至将来,不排除去南州,去上京。

不确定的仅仅是,它什么时候从青水城走出来。

然后,是举族搬迁,还是依然把青水城当作是大本营。

“不可能是散修!”这个时候,药师堂堂主甘从式说道,待徐亦山和叶南平两人都看向他,他断然说道:“那草药的配制,不可能是散修拥有的!绝无可能!”

“甘老,这么说,那草药难不成还真是‘十全大补’?”叶南平问道。

叶南平较甘从式年轻不少,而且他只是开窍,甘从式却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突破了这个关隘而得以进入地阶,所以正常情况下,他对甘从式同样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而他这一问,徐亦山同样有点神情凝重了起来。

那个摊子,如果只是卖的吃食好吃,哪怕卖得再好,再受欢迎,每天赚的银两再多,也绝无可能引起他们这等人的注意。

最多,郡守府下又或那些大小世家里的一些小角色生出点兴趣而已。

别说郡守,也别说堂主阁主什么的,就是那些家主,等闲也不可能关注到这事。

但如果涉及到草药,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那个摊子还自称是“十全大补草药包”。

事情的性质陡然上升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层面,别说郡城里,这个消息如果真的传出去了,就连南州甚至上京那边都有可能派人来调查!

事涉修行,则无小事。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需要引起注意的。

“十全大补倒也说不上。”甘从式沉吟着,似乎是感到有点难以措词,而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道:“从那个草药的配制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但那个草药的配法,我看得不是很懂。”

他这一说,徐亦山和叶南平两人就真的吃惊了,甚至是震惊。

甘从式何许人也?

药师堂堂主。

药师堂又是何等物事?

那是专门和草药打交道的,可以说,但凡安南郡境内,所有的药散之类,不管是普通人用的,还是修士用的,十之七八,都是出自药师堂!

而剩下的那十之二三,如果再转几个弯子,也还是和药师堂有关!

而千余年来,对安南郡内所有药草的掌控和研究,谁人敢说,在药师堂之上?

没有人!

甘从式更是在药师堂内,都负有盛名,很多人直接以“药老”称之,而不是“堂主”、“甘老”等等。

这样的一个人说从那草药配制里学到东西?还学到不少东西!

然后,还看不太懂!

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太过深远深长了。

青水城的水有这么深吗?

没有!

绝对没有!

城主府就不说了,就说那几个世家,如果有这本事,早就跳出小小的青水城了!

“我琢磨着,那几种草药的配制,有一些西疆的味道。”甘从式似乎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

西疆?

西疆很大。

真要说起来,比整个崤国还要大。

但很多时候,有一定级别的修行中人提起西疆,那绝大多数只指一个地方,也只指一个存在。

大瑶山!

听了这话,徐亦山和叶南平两人一时间都是沉默。

青水城庄家,从七品世家擢升为五品世家,这其实没有什么。

别说它现在还只是七品世家的里子,就算有朝一日,它真正地名副其实,成为五品世家,那也吓不到人。

至少吓不到在场的这三位。

且不说郡守府本身就位同五品,就是郡守徐亦山本人,离天阶也不过是只有一步之遥。

这层次,别说做一郡的郡守了,哪怕是作为一州之主,镇压整个南州,都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事实是,南州现在的那位主宰,正是徐亦山的师尊,也因此,有那位大佬在,徐亦山只能是乖乖地坐镇郡城了。估计坐镇几百年,都还是要窝在这里。

甘从式也是地阶中人。

叶南平虽然只是人阶,但身为崤国最大宗门的分部阁主,那是鱼不大河大,河不大海大。

只要是崤国境内,理论上,能让他低头的人不多,而那其中并不包括五品世家。

然而……

然而庄家这个五品世家,不是从正常渠道晋升上来的。

那是“秉圣人令”!

其实圣人哪有闲心管这种小事?

别说什么一个小地方的七品世家,就是三品、二品乃至一品世家,甚至说得更彻底点,就是圣人自己的家族,圣人会很关心么?

答案是肯定的。

不会!

“圣人啊,那是心在天地,不在人间喽!”徐亦山师尊的师尊,曾经这样说过。

退一步讲,哪怕圣人的心在人间,也是关心整个人间界的大局。

七品世家,那是什么东西?

青水城,那是什么东西?

安南郡、南州、崤国,这些又都是什么东西?

好吧,圣人肯定是知道崤国的,但多半也只是止于“知道”而已,而至于崤国之下,其境内的什么什么,那就真是层次太低,不会去关注的了。

也因此,庄家晋升过程中的所谓“秉圣人令”,只是一种程序。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既然走到了这个程序,那等闲情况下,就必须要尊重这个程序。

七品又或五品世家真不算什么。

但这个世家背后的大瑶山,大瑶山背后的那位存在,是绝不容忽视的。

要不然,以徐亦山的层次,当日,又何须亲率百官,前去青水城道贺?

单凭庄家,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止此,据说庄家的那位……

便连徐亦山的师尊提起这事,都态度凝重。

那么如何对待和庄家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一句话,你可以不友好,但最好不要敌对。

敌对了,也未必就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但如果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那是你承担不起的。

你,你身后的人、势力,所有的筹码压上,都承担不起。

这种情况下,但凡是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该如何行事。

“但是这说不通!”场中,一阵沉凝之后,叶南平再次开口说道:

“西疆那边没有理由把这种层次的草药配方交给庄家。”

“就算交给庄家,庄家也没有理由把这等重要的东西付与不相干的外人。”

“就算付与不相干的外人,这外人也根本没有理由在东街那样的地方摆摊。为了赚点钱两?没这个道理!这行为看上去倒像是专门泄漏配方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叶南平的这番话,极有说服力。

而这同样也是徐亦山和甘从式两人想不通的。

“还有,就算这几人真是庄家那边的人,没道理来到郡城,不和郡守府打个招呼吧?连一点点的礼节都不懂?”

第50章 问话

庄家擢升,郡守府前去道贺,这是不折不扣的“折节下交”。

而就算没有这一茬,郡守府作为郡城当仁不让的主人,庄家若想从青水城来到这里发展,也必须先来此拜会。

你作为一个客人,来到主人家,连个招呼都不和主人打,这是什么意思?

再怎么小地方出来的,不知礼数,也不至于如此行事吧?

所以这件事里面,疑点颇多。

“到现在为止,有人去接触过他们么?”徐亦山问道。

“还没有。”叶南平道,“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轻重,不会乱来,也不会急来。没个身份的人……也动不了他们。”

“那倒是,通脉境。”徐亦山在桌上轻轻地敲着手指,“呵呵,卡得很巧嘛。”

世间修士,凝气起步。

而凝气修士实在太多,也太乱,在高层修士眼中,凝气境的修士就像是杂草一样,一茬一茬地一直往外冒。

但不管怎么冒,也无须在意。

凝气嘛,只要是个修士,就都可以是凝气。

只有突破凝气境,达到通脉境了,才算是真正从“水底下”冒出头来,让高层修士点点头,“嗯,不错,是个真正的修士了。”

通脉境的层次高么?

不高。

但这是一个标志。

从凝气到通脉有一个门槛,跨过了这个门槛,才算真正地摸到修炼的边儿。

曾经有高层修士认为不应该把凝气列为修士的第一个层次,只是修炼前的准备而已,真要说第一个层次,通脉才是!

这个说法有些人认同,有些人不认同。

不认同的人嘲笑道:“你这么看凝气,有想过在圣人眼中,是怎么看人阶、地阶甚至天阶的么?”

意谓在圣人看来,可能人阶、地阶、天阶全都是“修炼前准备”,真要说“第一个层次”、“真正的修士”……

圣人才是!

相比凝气不算修士,这个说法得到了更多的认同。

也因此,凝气、通脉、开窍,作为人阶的三个层次,始终都是“天道”般的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凝气境的修士实在还是太多了。

然后,十成的凝气境修士里,最终只有不到一成的人,能突破到通脉。

相反,从通脉到开窍,反没有这么困难。

至少三成以上的通脉境,能顺顺利昨地突破到开窍。

所以,通脉境,在修士体系中,是个颇有点特殊意义的层次。

想对付通脉,要么很多个通脉一起上,要么出动开窍。那就不是小事了。

叶南平,紫华阁安南郡分部阁主,也才只是个开窍而已!虽然他这个分部阁主有点算是低配。

也所以,徐亦山说那人的通脉境卡得很巧。

“我们在这里徒作猜测也于事无补。”药师堂堂主甘从式说道,“大人,要么,把他们招来问问话?”

徐亦山想了想,然后道:“也好。”

他这里不动的话,那迟早,别人会动。

毕竟那个草药还是很动人心的。

“十全大补”的说法,就更动人心了。

为免闹出一些不必要发生的事情来,还是由他这里先过一遍比较好。

于是,这一天上午,刚卖完锅里的汤准备收摊,摊子对面就来了一行人,“阁下,郡守府想请你们过去问个话!”

来人是直接对许同辉说的,明明是站在摊子正面的田浩被完全忽视了。

被忽视的田浩脸色一下子变了,不是因为被忽视,而是因为来人。

倒是许同辉神色如常,只是稍愣一下,然后就平静说道:“我们可不可以先把摊子收了,等把东西放回,再和你们一起去?”

来人同样一愣,但想起来时上面的吩咐,他很有深意地看了许同辉一眼,然后道:“可以,但请尽快一些,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许同辉田浩两人收了摊子,以比平常快了一些的速度,赶回小院。

“许大人……”几乎刚走出这条街,转过街角,田浩便有点神色不安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许同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田浩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偏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而就在他的意乱如麻中,小院已经到了。

“少爷!”

看到许广陵,田浩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那乱纷纷的情绪也平定了下来。

许广陵就坐在院中,可惜这个小院里头没有树,所以他没有东西可倚,而就是孤零零地坐在一个小凳上。

这时,许同辉也放下东西,来到近前。

“怎么了?”许广陵问两人。

“少爷,有人要找我们问话,说是郡守府的。”许同辉说道,“我说先让我们把东西放回,他们答应了,就在那边等着。”

许同辉一句话便交待完了事由。

“也就是说,态度还不错?”许广陵微笑道。

“暂时看起来,是这样的。”许同辉道。

“那好,我们就走吧,不要让人家等得太久。”许广陵说道,然后问田浩,“老田,你是留在院子看家,还是跟着一起去?”

“少爷,我跟你!”田浩牙一咬,像是下定了什么很大决心般地,说道。

许广陵笑笑,“老田,不要紧张,我们就是去做个客。你看,许叔就一点也不紧张。”

许同辉是真不紧张。

但这既不是家族给他的底气,也不是自身的通脉境给他的底气。

给他底气的人,此刻,正如一个小跟班小随从般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三人,汇合了等在摊前的那些人,向着郡守府而去。

摊位所在的街道,在这行人走后,议论纷纷。

有说是喜事的,这摊子要发了。

有说是祸事的,这摊子太招摇了,可不,祸事来了吧?

也有人在叹息着,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汤饼了。

这边是东城,而郡守府在北城,之间其实隔了不短的距离,不过许同辉三人和这些人并无任何对话,双方全都是默默地走着,直到来到了郡守府。

这次就不是进什么办公处了,而是直接从郡守府大门边上的侧门,进了府中。

门**接,刚才的这些人止步,然后一个管家样的人带着许同辉三人向后面走去。

这管家样的人同样也没有什么话,自始至终,只是最开始的那一句,“请!”

第51章 应对

跟在这人身后,许同辉心中暗凛,心道不愧是郡城,也不愧是郡守府,随便出来一人,修为就高深莫测。

凝气?肯定不是。

通脉,多半也不是。

若是地阶强者的话,那就太恐怖了。

所以多半,还是开窍境,但那依然很恐怖。

家族最高修为,也不过就是开窍境,而那在家族里,不是族长,也是顶尖族老,但在这里,却只是担任着管家之类的责务。

也幸得他跟随了少爷。

不然,现在还是个凝气……这一辈子都是个凝气。

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得今日这样的场面。

迎接的人都可能是开窍,他们即将要见到的,肯定是地阶吧?或许,就是郡守本人。

就在许同辉的心思暗动间,薛守一也是心念微动。

身后走着的这三人,一人心跳如擂。

这倒是很正常。

另外两人,就有点不正常了。

这个许同辉也就罢了,好歹是个通脉,那娃娃,都还没到修行的年纪,居然也是心跳如常?一点都没有变动!

踏入郡守府,不说畏怯什么的情绪,或者紧张,或者兴奋,又或者只是新奇,等等这些,你总得有一样吧?

可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哪怕些微变化都没有的心跳,告诉了他,这娃娃,要么是个呆子,要么……

嘿,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老爷,人带到了。”薛守一说着,然后退至一旁。

院里五人,三个老者,两个侍女。

“晚辈许同辉,拜见郡守大人。”许同辉抱拳弯身,向三个老者中的其中一个见礼,然后分别对其他两人道:“见过两位前辈。”

甘从式和叶南平都微微颔首。

徐亦山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郡守?你……见过我?”

一句话中,风雨雷霆。

“怎么知道我是郡守”,是考量应变。

如果场中只有一人还好说,在有三个人的情况下,这话怎么说,从回应中,就大概可以看出这人的眼界、格局和行事了。

是个不错的后辈,还是个废物,一言可知。

至于后面,话语一顿之后的“见过我?”,徐亦山用的不是世故手段,而是实打实的,距天阶只有一步的境界威压。

在这无形威压下,一个小小的人阶修士,别说说假话了,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接下来,他的回答,必然是其内心深处最直接的回答。

不会有迂回。

不会有矫饰。

心里想什么,嘴里就会说什么。

而且,徐亦山前段时间才去过庄家道贺,如果这人真是庄家的人,呵。

“晚辈身居草莽,而大人是云天中人。”许同辉脱口而出,“这是晚辈有幸,第一次得见大人。”

“至于如何认出大人……大人和两位前辈都是如在云中,晚辈何能分辨?”说到这里,许同辉向站在一边的管家抱拳,意思似乎是感谢他的指点。

徐亦山三人一看,都是哑然一笑。

薛守一刚才带人过来,只是把人带到近前,但待他自己退后,此刻,所站的方向,却是正对着徐亦山,而和其他两人略偏了角度。

这……

啧啧啧。

一个低阶的小修士,面对着他们三人,短短时间,却还能留心到“场外”的这等小事。

徐亦山心中稍稍一愣,然后微微颔首。

这其实不是他预想中的回答。

如此人才,在庄家必然是个人物,既如此,当日不可能没见过他,除非有事外出。

但什么事能比庄家擢升的事更大?

不存在的。

所以这人……真的和庄家无关?

这一行是三人,徐亦山抛开许同辉,把目光转向其他两个。

“晚辈许广陵,见过前辈。”许广陵学许同辉之前的样子,抱拳弯身。

“许?”

徐亦山笑问着。

虽然是笑问,内里,却是用了刚才问许同辉时一样的修为手段。

以地阶大成的修为问一个都还没有修行的小娃娃,那不是十拿九稳,而是十拿一百稳。如果这都能出错,徐亦山也别说什么等待机会更进一步了,而是应该直接回家养老。

“许。”

许广陵,也是庄明堂,这般应道。

徐亦山微微颔首,目光继续偏移。

田浩只觉热血上涌,一时间有点头晕目眩。

郡守大人!

“小人田浩,见过大人!”田浩一样抱拳,但是深深弯腰,几乎及地地说道。

“哦,你是?”徐亦山眼睛微眯。

“小人是跟随少爷的。”田浩说道。

一个随从,正常表现。

一个娃娃,还不知事。

一个不错的人才,这年纪就到了通脉,算是相当不错,如果有点资源的话,达到开窍应该不算太困难。

徐亦山有点生了招揽之意。

这三人,八成以上和庄家是没什么关系的,不管那草药是怎么来的,对这个层次的三人来说,都算是“运道不错”。

徐亦山少的,就是运道。

天赋,他缺么?

整个崤国,论天赋也没几人敢说胜于他。

资源,他缺么?

不说他师尊坐镇南州,就是他本人也是一郡之守。

但这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困在地阶。

所以他缺的,就是那么一星半点虚无缥缈的“运道”。

“小许,你摆那摊子,是个什么意思,缺钱?呵呵,还是……”徐亦山温和问道。

“是,晚辈手头有点紧,便想着凑点银两,也好心下安稳些,不然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有一种明天就衣食无着的感觉。”许同辉说道。

徐亦山虽然已经不再施展威压,但那影响短时间内不可能彻底消退。

至少这一次对话的整个过程,会持续着。

必待走出郡守府,随着气血活动,心思也跟着活动,然后整个意识才能慢慢地从那种凌压中活泛过来。

也所以,许同辉此刻的这个大白话,就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身为通脉愁衣食,这也是个憨的,当然,也可以说是个有心气的,不然,在这郡城中,随便到哪个家族又或宗门,不被待为上宾?

不到五十的通脉,哪怕加入紫华阁,也能立时得到执事的位子,时间久了,一个阁老跑不掉。

“手头只有那一个草药配方?”徐亦山继续问道。

他得到的当然是肯定的回答。

徐亦山这下就更温和,不过他虽有招揽之意,一时间却并未有招揽之言。

那个草药的配方还是存在疑问。

这同样也是他并未直接问“草药是怎么来”的原因。

运道这东西,你不逆的话,它是运道,你要逆的话,那它就是灾厄了。

用不是这个世界的话来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靠近或无福。

强取必有灾。

这就是运道。

古往今来,这人间界,无数的修士,用无数的例子,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可以强取豪夺的话,运道,也就不是运道了。

如果可以强取豪夺的话,哪个上位者不是运道在握,运道大昌?

若果如此,也就不会有日月轮转、天地变迁了。

“天道曰常,常中有变,变也是常。”

这一刻,徐亦山想到了师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他已经做好了“常”,比绝大多数修士做得都要好。

而眼前这三人,是不是他的“变”呢?

第53章 两人

当许同辉和田浩两人从莫可名状的颤栗中回复过来,转瞬,就又被这个院子的豪华给震惊了。

田浩且不提,他的见识是摆在那里。

而就连许同辉,看着这个院子也是开始目瞪口呆。

他又同样何曾见过这样的宅子?庄家的“豪宅大院”和其一比,简直就成了土疙瘩。

后面,是几栋房屋交错排列。

其间,穿插以长廊、凉亭、土坡、流水等,而那水是直接引入的外面河水,与河道相连的接入处、流出处,都有蓄水池,然后通过蓄水池构建整个宅院的流水系统。

然后围绕着这水流之处,随处可见,各种花草与树木。

特别是树木,那些好几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树古树,比比皆是。

这哪里是一个宅院,这是……

许同辉和田浩两人全都无法形容,只能说,这完全突破了他们对于“院子”的理解范畴。

两人在大院里,嗯,真正的“大院”,转了半天之后,又神不守舍地来到许广陵这边。

“少爷,这院子……是不是太大了?”许同辉的神情中并不是高兴,反而是有点惶恐,就像是被人拽着后衣领给提起来,然后脚不着地的那种。

田浩则几乎一直都在恍惚中。

之前,在郡守府中,他就被那几位修士的威压给凌驾了一下,随后,他又被许广陵的话给弄得神不守舍,而这时,如梦游般地走了趟这个院子。

在短短半天的时间内,三重“打击”,接踵而至。

也是可怜这个娃了,唔,大娃。

“既来之,则安之。”许广陵淡淡地回应着许同辉的话,也是同时说给两人听,“再怎么豪华再怎么大,这也只是个院子。”

“你是个通脉修士,不会因为住进这个院子就变成了开窍,也不会因为住在原本的院子而退回到凝气。”

“院子,就是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作为一个修士,它对你没有增,也没有减。——许叔,告诉我,你是个修士吗?”

许广陵淡淡也是慢慢地,这般说道。

仿佛一股冷水从头泼到底,而且是从骨头里穿过,随之紧接着,又是一股暖意热血从脚涌到头,此时此刻,许同辉整个身心都处在一种颤栗之中。

组成这颤栗的是陌生、紧张、振奋以及激情。

“是!少爷!我是修士!”

许同辉大声说道。

甚至是如同吼叫,虽然只是低吼。

“那就好。”许广陵继续表情淡淡地说道,“作为一个修士,摆在你面前的,是通脉,是开窍,是从人阶到地阶,是从地阶到天阶,是从天阶继续往上。”

“少爷,我……我能到地阶?我,我……我能到天阶?”许同辉语无伦次,如听梦呓,也如说梦呓。

“跟在我身边,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天阶都达不到,那不如现在就滚了,滚回你来的家族去吧,滚到郡守府去吧,反正你现在已经是个通脉了,要你的地方多的是。”

许同辉一个扑通,跪在地上,跪在许广陵面前。

不是吓的,而是太过巨大的冲击,让他这一刻再无力用腿去支撑自己的身体。

田浩就更是如此,他不止是跪在地上,更是两臂靠地合拢,几乎是把整个上身都伏在地上。

许广陵转身离开,去巡察院子。

留下这两人,在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激荡之后,两人再次来到许广陵面前时,发现自己的少爷正靠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脚前方不远处的小河流水。

“少爷。”

“少爷!”

两人上前,恭敬说道。

如果郡守徐亦山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

很惊讶很惊讶。

甚至用“震惊”来形容都是可能的。

因为就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两人的身上都发生了一种极明显的变化。

那个刚破入通脉的低阶修士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把剑,而且是要刺天穿地的那种。

而就连那个毫无可言之处的仆从,此时此刻,也仿佛刚刚从炼剑炉中出来。他还不是一把剑,还只是个粗陋不堪坑坑洼洼的铁疙瘩。

但是,看得出来是个“铁”疙瘩了。

而不像之前,分明就是泥沙捏合出来的一个东西。

此时此刻,两人对面的许广陵呢?

他就像他倚着的那棵大树,也像他之前视线看着的那流水,又或者像那流水底下的泥土、河床……

如果不刻意,你很难留心到他。

而就算你很刻意地留心了,也很快会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关注的。

但这一刻,当来到这里,当来到这个人的身边,许同辉和田浩两人的眼中,没有这个宅院,没有树,没有小河流水,更没有边上长着的一些小花小草。

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至少这个时候,没有其它的任何东西能挤进到他们的视线里。

“许叔,现在,你把我之前教你的那开架练体拳,打一遍。”许广陵说着,然后又对田浩道:“你还是转过身去,不许看。”

“喔,知道了。”田浩背过身去,然后蹲下身来,两手交叠放在脑后,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手里的糖被家长抢了的小孩,正蹲墙角中。

“是,少爷!”相反,许同辉就是大声抖擞说道。

嗯,这是拿到了两颗糖的小孩。

大声,抖擞,而当缓缓地静气凝神,架式拉开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沉默,一切都变得安稳,包括那神,也包括那气。

就在这沉默和安稳中,一招连着一式,一式连着一招。

许同辉打得规矩,这规矩,往日是束缚着他让他照着做不敢稍有变动的模子,而这一刻,化作了承托他架式的辅助,让他不需要任何心神意识的关注,而自然地把动作推动到恰到好处。

而他的心神和意识,这一刻,被自己身体内的气血所吸引。

随着一招一式的展开,气血,就那样地在身体内激荡着。

从胸口而出,缓缓地,流过肩,流过肘,流过手腕,流溢到掌心,充斥到指端。

整个拳头,仿佛都变得巨大,变得无坚不摧。

这是右臂向前,左臂后拉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开合动作,也是这套开架练体拳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在往常,它甚至连“招式”都算不上,而只是一个过渡。

但这一刻,就在这个过渡里,许同辉初次体会也是感受到了一种东西。

用异世界的话来说,那叫“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整个身体,仿佛化作开阔的平野。

心神如星,星光淡淡垂照平野。

意识如月,月华混同着那看似平静实则浩浩荡荡的江水,在这开阔的平野上,奔腾,流荡。

第54章 鲤鱼

怎么可能停止!

怎么舍得停止!

要一直流荡下去,流荡到天涯海角,流荡到地老天荒。

许同辉的动作开始变慢,变得极慢,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向前推出手臂的动作,像是在推着一座山,像是在托着一条河,更像是,在推托着整个天地。

再如何的凝重和沉重,也不过分。

而那在平原上奔腾流荡着的江水,给了他打破这沉重的力量。

于是,沉重有之,轻盈有之,缓慢有之,迅捷亦有之。

——明明是沉重如山般地推出,旋及,又如燕子掠水般地收回,去如山移,万年一方寸,回如电闪,瞬间千万里。

而整个开架练体拳,就在许同辉的这重、轻、缓、疾有序交错间,渐渐地推进到终点。

最后一式打完,许同辉两手分垂,直身而立。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上开始热气蒸腾,汗如雨下。

只短短时间,他的衣服就从里到外都尽被汗水湿透。

听到没有动静知道拳式已经打完的田浩刚蹲转过身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然后目瞪口呆。

而许同辉本人,犹沉浸在如同梦幻般的体验里,对自己现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直待好一会儿,大概好几十息的时间之后,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然后也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

许同辉自己同样也吓了一跳。

“少爷,我这是……”他的问话里没有不安,有的只是未知,以及极大的振奋和激动。

“身心互转,修行里一个很基础的理论。”许广陵淡淡说道,“你的心境稍微提高了一点,然后表现出来的,就是身体上的些许进步。”

“一点点的小进步,你才刚刚推开那扇门,走进了一个新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许同辉并没有被打击到,而只是求知欲很强地道:“身心?”

这是一个他以前没有听过的说法。

“等以后闲着没事,我慢慢地写点东西,你看了就知道了。”许广陵道。

少爷你难道不是一直都闲着没事么?

这几乎是许同辉和田浩两人同时在心里冒出来的话,但这话当然只能是在心里冒,万万不可以说出来的。

“老田,羡慕不?”许广陵问田浩。

田浩不止是羡慕,是羡慕得眼都快要发红了。

“羡慕就好好琢磨着那些菜,在把那些菜做好之前,就别想这些了。”许广陵道,“想也没用,没你的份!”

“是,少爷,我知道了。”田浩有气无力地说着,然后便精神一抖擞,大声地发誓样地道:“少爷,我一定会把那些菜做好的!”

“我等着看喽。”许广陵说得轻描淡写。

许广陵继续坐在树下,呆望流水。

而许同辉和田浩两人开始搬家。

从这边到那边,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但没办法走直线,而是要绕很多路,这边长长的街巷,那边长长的街巷,算起来,和绕小半个城池也差不多了。

好在目前东西还不太多,两人只是跑了两趟,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完了。

但也已经到了暮晚时分。

这一夜,就在许同辉和田浩两人的新奇、兴奋、踌躇满志以及辗转反侧中,过去。

兴奋主要是指许同辉。

前所未有的新体验,让他简直是如痴如醉。

田浩脑子里则如走马灯,回放着这一天的整个经过。——那对他来说,是天翻地覆般的程度。

而许广陵则还是呆呆地靠坐在大树下。

他已经这样呆了十年了。

心无所住,识无所住,视线亦无所住。

身体纯任本能,在“生长”着,像一棵小草一样,也像他身后倚靠着的这棵大树一样。

生长的同时,在汲取着,从虚空汲取。

身边,天地间,不再是空无一物,也不是感受到空气、灵气又或其它的什么东西,而是空间本身,呈现出像是水一样的黏稠,又或是琉璃一样的质感、光感。

换句话说,虚空在实化。

而与之相应的,是他的身体在虚化。

一点点地,像是要融入这虚空中去,又像是小草或大树的根,探入这“水”里,像汲水一样地开始汲取。

这同样也是这种时候,许广陵的呼吸。

这种状态下,他和外界交换的,不是氧气二氧化碳等其它,而是某种无法形容的虚空能量,也可以说是物质。

——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许广陵也没能确定,那些到底是能量还是物质。

用鉴天镜的说法,这是他具备虚空属性的开始,如果再转生几次,就能真正地具备虚空属性,届时,哪怕转生的一开始,也能无中生有,从虚空凝聚生命需要的所有,然后一步到位,瞬息跨越无数次第,直接成就他转生之前的层次。

而到了那个境界,只要心识不灭,天地之间,心识一凝即是身。

彼时,是寄心于天地,寄身于天地。

天地不灭,则我亦不灭。

鉴天境说,那就是“神”的起步。

也因此,从前世,来到这个世界,经过了一次转生之后,许广陵的大宗师之路,又向前开拓了一个次第。

普通人——超凡——大宗师——神。

神是终点吗?

不是。

恰是另一个起点。

但鉴天镜同时又告之许广陵,转生是有风险的。

特别是开始阶段。

像是这第一次转生,以及以后的第二、第三……截至好多次之内的转生。

在转生后不能一步到位之前,都需要从头开始。

而这个过程中,伴随着无数可能存在的风险。

“夭折”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一旦在转生后的世界未能晋入到那一步,达到正常转生的条件……

身体破灭时,他还是可以转生。

但在整个天地之间,将不再是向“上游”跃迁,而是会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到“下游”。

这一甩,将不知道甩出多远。

那很可能将再次需要一路转生式地晋升好多次,才能再次跃迁到等同于之前位置的世界。

这之间的折腾且不说,那其实也不算什么。

最糟糕最可怕的是,他被甩到一个根本无法修行的世界,那等世界,就算他穷尽一切办法,也无法让身体提升到可以发生本质性蜕变的界点。

届时,他将再次被甩飞,向着更“下游”……

所以,成“神”之前,他只是一条鲤鱼。

必须跨过龙门,才能真正地证位另一个层次。——

而这注定会是一个漫长的、一路伴随着种种不可测风险的旅程。

第55章 新手

鉴天镜在沉睡。

刚来到这个世界,它便进入了沉睡,或者说晋升。

借助他更进一步的身心体系,鉴天镜也在和这方天地作更进一步的对接,对接完成后,应是能获取到这方天地更多的信息。

比之前的那个世界更多。

但这种对接需要多长时间,鉴天镜自己也不知道,并且连个大概都没有。

——它也是“新手”。

两个菜鸟闯江湖。

鉴天镜能为许广陵的修行提供很多的条件,许广陵的进步则也直接带动着鉴天镜和天地更多的融合,两者之间,应该也算是一种“共生”。

不过暂时看来,还是许广陵占的便宜更多一些。

别的不说,如果没有鉴天镜,他当初也根本不会走上这条路,就算遇到两位老人,那也多半是地球终老了。

而太不可能有这次转生。

以及以后更多次的转生。

如果说之前的世界是个池塘,鉴天镜则让他跳出了这个池塘,进入了另一个池塘,并让他得知了大海的存在。

也让他知道,从这个池塘,到另一个池塘,再到下下一个池塘……只要一直这么跳着,就可以离大海越来越近,并最终,成功地跳入大海。

但这中间是有风险的。

与此同时,他挂一次,鉴天镜也便跟着降级一次。

而且这降一次不是降一级,可能,嗯,可能是从一百级降到九十九级,也可能是从一百级直接降到一级……

那就太苦逼了。

当然,更苦逼的其实还会是许广陵,因为鉴天镜再怎么降级,也只是降级而已。

而他就不一样了。

就如前世那首诗所说的: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用这首诗的形容来说,鉴天镜可以一直摘下去,最多只是瓜稀、瓜少而己,摘不绝的。

而他,就不好说了。

有过一次成功的转生,一摘是没问题的。

能不能二摘三摘还不好说,鉴天镜对这一点也不太清楚。

但最好不要落到那等境地。

因为,同样是前世,有个词叫“每况愈下”。

若是落入恶性循环、慢性死亡的境地,那就太过苦逼了。

第二天,许同辉和田浩两人早早地便起来,许同辉还好,田浩有点国宝眼,他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许广陵也不管他。

在有限度的范围内,人多折腾折腾还是有好处的。

这不,昨天这一折腾,两人就已经是焕然一新了,特别是许同辉,直接在修行的台阶上向前迈了一大步。

回首前世,其实,他也在折腾。

从父母之事起,几年的沉沦,遇到鉴天镜后,在未知的情况下,生命如遇绝境,于沉沦中骤然惊醒。

一直灰蒙蒙的生命迎来一线天光。

然后遇两位老人。

从医,学武,迈入修行,那一线天光渐渐地发展为日月浩荡。

而且不是外界的日月,是以自我的身心,成长为照耀自我的日月。

一路长白、无人区、昆仑、横断山脉,由动转静,在静养中晋升之后,便又再次由静转动,从西南,出国境,一路辗转到南极,然后再由南极循不同的方向辗转到北极……

前世身在局中,这一切也只是随心随性而行。

而现在看来,虽随心随性,却也勉强中节中律,可堪回味,也可堪总结。

从前世的修行路,许广陵是总结出了不少的东西的。

而这一世,又会是另一种不同的方式。

在不同的经历中,生命才会得以丰富,这是入门之初老师就教给他的“大”。

不会因为已经成就大宗师就不再需要“大”了,并非如此,“大”,是生命向前的过程中,永远的根基。

前世,他更多地是与天地山水打交道。

都说“天地人”。

这一世,他更多的目标,会放在“人”上。

在庄家,庄在瑶、庄明轩、庄志清、庄志新等人是如此。

在路上,许同辉、田浩两人是如此。

在郡城,现在及以后,也都会是如此。

若以前世的性子及行事,不会有在庄家的那些事,更不会有许同辉及田浩这等事。

略作洗漱之后,许同辉便开始打拳,他要迫不及待地再次体验昨天的感觉。

他现在就是一个“瘾君子”。

如果想要折磨他,只须不让他打拳,那多半就是最大的痛苦了。

许广陵也在洗漱。

重新回到普通人之身,日常洗漱这等已经差不多从他生活中退却的事,也重新回归,老实说,还挺麻烦的。

特别是早已经习惯了“不麻烦”。

身体更是已经习惯了干净,从头再来,不免就有点洁癖。

不过这也只是小事了,十年来,不习惯也习惯了。

这个世界也有牙刷和牙膏(牙剂),甚至牙剂的种类还很丰富,在这一点上其实是要超过前世很多的。

不过毛巾就不行了。

前世各种材料、品质、造型的毛巾比比皆是,而这里,别说青水城了,就这郡城中,也只有那么两三种,且都较粗陋。

洗漱等完毕,许广陵同样是打了一套拳。

这也是他的早课。

然后,他就开始逛这个院子了,细致地逛。

颇大的院子,不好好利用起来的话有点浪费了,而利用的方向,大致也就是三块。

一块日常。

不需要太讲究,但条件便利的情况下,小小讲究一下还是可以的。

一块锻炼。

也可以说是修行前准备。

一块修行。

正式的修行现在还不宜开始,也没必要开始,但一些初步的东西,却也可以零零碎碎地进行了。

沿着周边先逛了一整圈之后,许广陵才发现这个院子是真的大,大到足够他架设一个小型的“聚元聚灵阵”了。

前世,随着境界不断提升,那个原始版的聚元聚灵阵,也得到了不断的改善,阵型上,越来越小,功能上,却越来越强大以及丰富。

许广陵前世的目标,是做出一个能随身携带的聚元聚灵阵。

那主要是想为两位老人及沈欣等人准备的。

但后来他才发现,他还是想多了。

前世,直到最后,他也没能达成这个目标。——

而且是离目标甚远。

袖珍版的聚元聚灵阵,所需要的要求太高,高到以他那时的境界,也依然还是所差甚远。

或许,只有再跨出本质性的一步,成为鉴天镜所说的“神”了,才可以?

但这一步,就真不是那么好跨了。

第56章 山杖

从凡人到超凡,是从家里到公园。

随便走着逛着,就到了。

近的步行,三五分钟,远的坐车,三五十分钟,也就是这样了。

从超凡到大宗师,是从都市到山野。

有点新鲜,有点难度。

大宗师内的小层次晋升,则如从赤道到南北极,又或是从东海到西海。

这个要更难一些。

但也还是可控。

从大宗师到……“神”——

那大概就是从地球到银心,银河系的中心。

需要一路辗转,然后还可能遇到黑洞等未知的东西。

不需要太夸大难度。

只是“未知”。

只是“漫长”。

转生之后,来到这个新世界,从鉴天镜那里得到这个信息的时候,许广陵其实是开心的。

说是意外之喜也不为过。

有什么比知道目标在哪里更幸福的事呢?他本已经做好了在黑暗中求索的打算,脚下前方俱茫茫,现在,脚下还是茫茫,前方也是茫茫,但最远方,已经有个灯塔在那里等着他。

那还有什么好说,向着那个灯塔走呗!

许广陵现在是在院子里走。

走完了最大的外围,然后就是地形、建筑、草木等的察看了。

这个院子,大到能摆聚元聚灵阵,但许广陵也只是随便地想想而已。

天眼不在,草木同心诀不在,使草木瞬息枯荣的大宗师能力同样也不在……就算如此,多费些周折,他还是能把这个阵给摆出来。

对于这个他自己所开发的阵,也是前世所会唯一的一个阵,他的掌握,是大宗级别的。

能够,但没必要,也不可以。

他自己不需要用。

这一世,他不会再用“元气灵气”渗浸的方式,加速自己的修行。

甚至连身体的这资质,他都没打算改善,或者说,至少不会用他的超绝能力来改善,要不然,每天与天地的“共体”,早就把这具身体中平的资质改易为完美了。

就是完美。

而不是上佳、极品什么的。

既然是路漫漫长求索,那自然是要多体验一下不同的境况。

一座山,第一次已经是坐缆车上去了,第二次么,找一个迂回的山道自己走上去,多看看不同的风景,才算不亏。

许同辉暂时也不太需要。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人阶、地阶、天阶的划分很有意思,或者说,这个命名本身,就是“道”。

人阶,重在自我修炼,无需外求。

地阶,则必须依赖“地”。没有“地”也可以,但那需要的时间就会很漫长了。

不过这个目前来说距离还远,不管是距离许同辉还是许广陵,都远,至于田浩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暂时不需要考虑。

还有一点,就是假如真的摆出聚元聚灵阵来,许广陵不确定这个郡城中有没有人能感知到。

可能有,可能没有。

可能只有一两个,也可能很多。

既然存在不确定因素,那自然是不需要考虑了,否则一旦这事被外界知晓,影响太大,大到弄不好他要直接开大,那就太滑稽了。

所以这一世,注定很久的时间内,它都会被束之高阁。

心有干将与莫邪,手中只持扫帚舞。太阿龙泉俱入匣,一根竹枝作山杖。

这一世,很多时候,他都只会是这样。

倒也算……别开生面吧……

吃完了早饭,田浩去郡守府报道去了,今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应该都是早出晚归。

不需要入山,也不需开摊,许同辉顿时就没事干了,跟在许广陵身边。——其实他本来也就是这职责。

“许叔,你会木工不?”在院子里转了会,许广陵忽然这般地问许同辉。

“木……木工?”许同辉一头雾水。

“就是做个凳子桌子床啊以及其它的家具什么的。”许广陵道。

这下许同辉不是一头雾水了,而是一脸懵逼。

“看来你是不会。”许广陵摇摇头。

“少爷,我可以学!”许同辉积极表现。

“等你学会黄花菜都凉了。”

在前世的一些地方习俗上,黄花菜是红白喜事宴席的最后一道菜,也是大菜,黄花菜炖肉,虽然都是寻常材料,但做好了其实很好吃的。

当初老师给他的那个御厨菜单上,就有这道菜。

许广陵教给田浩的几个菜式中,也有这道菜,当然不是黄花菜炖猪肉,而是干菜+鲜肉的模式。

在这个模式下,由他自己摸索。

其它的几个菜式也都是这样。

就看田浩的用心及能力程度了,他在这几道菜上所达到的高度,大体也是许广陵日后授予他修行的高度。

这个世界许广陵暂时还没发现黄花菜,就算别的地方有,也未必叫这个名字,所以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对许同辉说道:“渴了再挖井,等井挖好,人都渴死了,看来这件事上是指望不上你了。”

“少爷,要挖井的话很快的,我一顿饭的时间就能挖好!”许同辉有点皮地说道,也有点小委曲。

不会木工是他的错喽?

是!

“我们去街上转转,卖家具的地方,看能不能弄点工具来。”许广陵说道。

卖家具的地方是有的,但卖工具的没有,经过许同辉的交涉,两人等了半天,让其中一个卖家回家拿回了自己的全套工具,代价是加了不少水分的银两。

“少爷,需要什么家具,我们直接买不就行了?”

返回大院的路上,许同辉说道。

这等小小银两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昨天,郡守府那边直接送了一千两过来,还说只是暂时供这边手头零花用的,让许同辉和田浩两人眼都直了。

“我需要的东西,没法买。”

许同辉闭嘴了。

这一趟出来买的,还有纸和笔。

各种纸,各种笔。

回到大院,许广陵先是开始画图。

躺椅,也是摇椅。

架在大树上的木屋。

游泳池,浴室,卫生间,水塔。

如此等等,一系列的生活用具及设施安排。

许广陵画着。

许同辉在一边看着,画好一张他便拿过一张仔细看,然后就又开始目瞪口呆了。

这些林林总总,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少爷真是……

好在,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

第57章 真诠

凭君欲问修行事,大半皆在食睡中。

食,是给身体以补充,睡,是让身体得以调整。

食,是“阳”,睡,是“阴”。

正是在这样的一种阳阴协作中,身体才能够新陈代谢,或者说推陈出新。

当年入室为弟子,老师闲话道真诠。

不语千玄和万妙,只说饮食与睡眠。

这是基础。

任何欲绕过基础而图凌云直上者,都是空中楼阁,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再美轮美奂,也如梦幻泡影。

到得头来,终是一场空。

也因此,哪怕老人身为一代医之大宗,并自诩为千年第一神医,当初还是抱憾归隐,其振兴中医的心愿,也只是堪堪实现了一小半。

因为他发现,中医的基础太难了,在当时的文明生态下,想大面积普及,根本也是一种空中楼阁。

他教出了一个弟子,这个弟子成了御医。

他教出了第二个弟子,这个弟子成了御医。

他教出了第三个弟子,这个弟子还是成了御医。

御医没有什么错,老人自己就是御医出身,但当一个又一个的弟子都走了上层路线之后,老人终于发现,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就算他再教出十个八个弟子,最终的结果也还会是如此。

于是老人悟了。

他没有办法振兴中医,他最多只能做到对中医“救亡图存”。

他想起小时候。

老人不止是为地主家放过羊,也为地主家种过田。

地主家有很多田,水田,通过地头的沟渠放水。

有一年大旱,河里根本没有水,于是沟渠里也没有水,后来终于下了雨,河里有点水了,地主雇人拼命地把河里的水用桶啊盆地倾倒在沟渠里,然后水就沿着这个沟渠一路向前。

水田连着沟渠,得以灌溉。

但那个雨量还是太少了,不够,地主的田地,那一次,只有不到三成得到灌溉。

其它的田地,还是只能凭天上降的那点雨。

而那雨落在田里就像落在干旱的沙漠里,瞬间便没了踪影。

于中医,老人想过背负。

做梦都想。

这是几千年来一代又一代大医的天然使命,甩都甩不掉。

医者不止是术,更在于德。术有之,德有之,二者相合才是“道”,而作为医之大宗,这就是他的道。

术无须论。

何谓德?

于医而言,德即仁心,仁心即天下。

不是一个两个十个百个人的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

但就像一个人想背负起一座山,而且还是如同昆仑那样的山。

哪怕再医之大宗,哪怕再千年第一神医,他也终只是人而不是神。也所以,在徒劳地背了几筐山石之后,他抱憾归隐。

之所以早早地断然归隐,老人当时心里还是存着那么一点点想法——如果他能突破,从大宗迈入大宗师……

那或许就会迎来一番大不一样的局面。

不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中医。

当然,后来,一年二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地过去,老人发现,他想多了。

所以对于中医,他对许广陵说,“莫怨春归早,花余几点红。留将根蒂在,岁岁有东风。”

这是豁达吗?

其实不是。

只是什么方法都想过,百般手段都用过。

无用。

于是只能故作豁达罢了。

一个老人的大愿和深沉,早已收敛入骨,于是当时的少年所看到的,只是温文尔雅,以及谈笑风生。

还是后来,好几番的因缘际会之下,那个少年才知道,老人的真正心愿是什么,以及曾经为中医都做过些什么。

这是“前话”了。

论基础,食与睡。

这也会是许广陵这一年间,主要的修行前调整。

食,就是那个汤饼,田浩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之前开摊时,许广陵让田浩和许同辉的对外口号,就是“十全大补草药包”。

真的是“十全大补”吗?

真的!

从某种意义来说,是这样的!

当然这个世界的药师可能不这么看,如果他们只看那个草药包的话。

这一味药,真谛在于野味+草药,而不单纯只是草药,如果用君臣佐使的说法,那个草药包所担负的,只是“臣”、“佐”、“使”,真正的“君”,是在那野味。

草药包,加上野味,这两者合在一起,才构成了这味药。

但这一点,这个世界的药师能不能看到,真不好说!

灯下黑,是极有可能的!

因为那个草药包本身,也是自成一体。

在彻底地解析出草药包的奥妙之前,许广陵不认为,有几个药师会把目光放在再普通不过毫无可究之处的野味上。

如果用前世的说法来作简单解释:

那就是炖煮时,在草药包的作用下,野味中的蛋白质大量地被分解,分解为游离的氨基酸。

这是第一步,“臣”。

这些氨基酸中,对身体有大用的部分,被留了下来,而对身体只有小用或根本无用的部分,被进一步地去除,并着油脂及那些分解后的杂质一起,化为残渣。

这是第二步,“佐”。

干净的、几乎完全被身体吸收而不会带来多少负担的营养物质,在几味草药的作用下,分补脏腑及全身,各有侧重。

这是第三步,“使”。

三步之下,这是一味很普通的,但绝绝对对达到了大宗级别的药物配制。

理论很简单,实际操作极困难。

想配制出这味药,并恰到好处,需要几个前提条件:

一、这是个大宗级别的药师。

二、这位大宗知道君臣佐使的框架体系。

三、这位大宗同时也是一位大宗师,并达到了大宗师的第三阶,过了“盈”、“清”、“元”的阶段。

想配制这味药,需要一二三。

想完整地解析这味药,依然需要这一二三。

缺一不可。

也因此,前世,对这个食,对这个药,对这个食药无瑕一体,两位老人只能是感叹,以及赞不绝口,然后再次感叹。

特别是章老先生,不无幽怨,“拙言,这个药,我是配不出来了。”

理论简单得让他一听就懂,于老人而言如三岁小儿涂鸦。

实际操作,尤其是分寸的把握和拿捏,困难到让老人直接绝望,根本连想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就凭这一道汤,许广陵就站在了药食两道的大宗。

老人当初是因自己身体的亏损,向“滋补”的方向进发,从这一条路成了医药的大宗。

许广陵并没有另辟蹊径,而是同样依循着老师的这条路出发,只是把“滋补”改为了更加全面的“调补”,调节及滋补,大宗师之下,一路的身体变迁。

食药双运。

一方面是从基础出发,成就他自己的“大”及“宗”,由大及宗,再由宗返大,两者不断循环,交相改善,直至善无可善,进无可进。

另一方面也是为两位老人效弟子之劳。

“世间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这话虽俗了点,更偏狭得很,但会当其时,却也应景。

最初,甚至都还未为弟子,老人送他一本食谱。

然后,是他身为大宗,身为大宗师,也身为弟子,给两位老人以美食。

出自大宗和大宗师之手的美食,当然也要符合大宗和大宗师的身份。

若不然——

何以酬师情?

何以谢师恩?

第58章 春秋

若不知食也是药,药也是食,并将之作为食药两道的最高宗旨,将很难窥见这味药的庐山真面目。

当然,若这个世界有药师研究那草药包,也会有所得,甚或大有所得。

但其所得,是与这味药本身无关的。

将来,若有药师破解了这味药的真正奥秘,可以与他坐而论道。

许广陵之所以教田浩这个汤,一是让其学做菜,二是他自己需要,三么,也是闲着无事的小小布局,同样是随手落子,并无远图。

但能换来这个院子,也算是意外收获了,很不错。

这是“食”。

只此一步,就七七八八了。

而教给田浩的那另外几道菜,则可以作为这七七八八外的补充和调剂。

日后再多去几趟东山,弄点蔬菜或水果什么的,就算是完美了。

——不过其实难称完美。

没有草木同心诀和大宗师的手段,移栽果木蔬菜并让其随心所指,根本不现实,所以也只能是作为偶尔的调剂而已。

想一天一杯大宗级别的“果蔬汁”,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前世弹指即成,嗯,连弹指都不用。

今世……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世他能做到这一点时,他自己早已经不需要这样了,所以惠及的还是两位老人及沈欣等人。

这是一个并不悲伤但很无趣的故事。

甚至还有点滑稽。

今世,在这个方面,也不过是把那个过程再重复一遍而已,反正他自己,是无福享用了。

他无法让还是普通人的自己,提早享用将来的大宗师的自己所带来的惠泽。

人事多如此,笑着流眼泪。

许广陵没有流眼泪而只是微笑,想起前世,想起两位老人,想起弟子沈欣,想起半个弟子半个道友的君长安,也想起大傻佳公子郑琴周青竹等等人。

周青竹从水木毕业,几番辗转之后,加入了蒲公英,一生投入在医药事业,也是蒲公英的第三任执掌者。

曾经的经历,让其虽非大医却有了医者的大愿。

愿天下都无病患。

这自然是不太现实的愿望,就如那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一样。

但她却把一生的光阴都投入在了其中。

在其离世之际,一位网友的“愿您安息,我们会安康的”,于一日时间内,得到了四点六亿的点赞。

那一天,整个世界,为她低徊。

她没有安息,许广陵摄取了她的意识碎片,在鉴天镜的指点下,投入了天地的某种运转。

若无意外,她应该在若干年后,还于那个世界转生。

但转生之后,是否还能记得前事,就不知道了。

存在这个可能。

但机会很小。

——除非转生之后,她也踏入了修行的道路,并晋入大宗师,有朝一日,成就了识窍。

然后从识域中,看到过往。

许广陵把一路成就大宗师的功法诀要封藏在了她的意识碎片中,伴其一起转生,但转生之后,最开始的那一把“钥匙”会不会被她触发,以至于会不会有其后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那境况,就如他眼下欲成“神”一样,茫茫漫漫渺渺。

往事俱过,如叶翩飞。

画完一张图纸,许广陵抬起头来,眼前大树的绿叶,和前世一般无二。

前世的一首诗也于此时自动地跳了出来。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这时是五月。

四五月间,风和日丽正当时。

有时像春天,有时像夏天,有时也像秋天。

而春夏秋冬的四季划分,也被留在了前世,这里一年只有十个月,而关于这十个月的文化或文明定义中,无春无夏,无秋也无冬。

“少爷,我能不能也搭一个这样的树屋?”

看在了架在树上的小木屋图纸后,许同辉也是兴致勃勃地问道。

从图纸上看,那明显只是一个“小”木屋。

“你这么高这么壮,肯定也很重,树会疼的。”许广陵看着他,淡淡说道。

许同辉满心委屈。

这……

这也行?

正在他一脸懵逼的时候,许广陵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对他说道:“许叔,来,把前面的那棵大树帮我给砍了。”

啊?

啊?

许同辉一脸懵逼x∞。

我在树上搭个木屋,树会疼,我把大树砍了,它就不疼了?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也不能问。

打死都不能说和不能问。

他只是有点不解地问道:“少爷,为什么要砍那棵树?”

“我看它不顺眼。”

做小木屋也好,做躺椅也好,材料是不能用新木做的,变形太大,所以那些都需要专门去木料市场买。

砍这棵树,以及其后调整这个院子里的好多草木,都是因为其不宜植于庭。

一代大宗兼大宗师的讲究,自然也是深入以及渗入到方方面面。

包括饮食。

包括睡眠。

也包括身边居住的环境。

不讲究,可以,那叫“将就”,或者说“适应”。

当讲究起来的时候,那当然就要符合大宗师的高度。

而以大宗师的高度来看这个院子,需要调整的地方就太多太多了。

这些不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可以了。

随后几天,田浩继续早出晚归,而许广陵和许同辉两人开始动工。

许同辉做精细木工自然是不行的,但他块头大力气大并且也很稳,在许广陵的指示下对木料进行初加工却是绰绰有余,是个极好的人工版“万能车床”。

如果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修者,而只是普通人之辈,弄不好许广陵还会设法把水动力给搞出来,毕竟会方便不少。

现在么,免了!

有更好用更方便的人型动力,还要什么水力!

于是许广陵干脆把洗衣机也给弄出来了,当然也是简易人工型。

反正主要就是一个转筒,让它转就行了,而且还是横着转竖着转都行。

这个前所未见的东西弄出来后,许同辉并没有因为要提供动力而埋怨,相反,他兴致极高地,把许广陵的,把他自己的,同样也包括田浩的,还有那些床单垫子等等,几乎是所有能洗的衣物,都给洗了。

洗完之后,还颇有不舍,“就这么点衣服!”

看他的那样子,想去开洗衣店了都。

第59章 三体

还有一个用到水的,是水针灸。

水针灸不止是治疗,更是调理,全方位的调理,这同样是许广陵前世一个大宗级别的成就,得到过两位老人的极力称赞。

这个东西,病人用得上,普通人用得上,修者用得上。

也还是那样,原理很简单,但分寸的拿捏,或者说数据的控制安排,非大宗师不能为。

但那个汤食许广陵现在还能复制过来,这个水针灸就不行了。

不仅仅是没有电作为动力提供以及没有微电脑进行定量及变量控制,同样也在于他现在既不知脉也不知穴更不知窍,不止是大宗师级别的水针灸无法复制,就连普通修者级别的针灸,也无法复制。

话又说回来,就算针灸可以用,也只是他为别人针灸,而没法反过来……

这依然是一件让人无语的事情。

不过针灸及水针灸不能用,还可以用最原始版的捶打。

用一定的力道捶打全身,是可以很有效地疏通气血的,然后再辅以拳法,一从外,一从内,两者共同作用,效果会相当不错。

所以许广陵把这一个就列入了项目表中。

这大概也会是这一年间,他最主要的锻炼,早晚各来一次即可。

许广陵让许同辉买了点东西,然后做出了一个类似前世拳击套一样的工具。

这个就可以拿许同辉来作苦力了。

于是这一天傍晚,田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广陵站在那里,而许同辉用很大的“拳头”,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身上敲击。

“少爷,许大人,你们在干什么?”田浩好奇地走近。

少爷已经看到他来了,但并没有让他回避,所以他顿时就心痒痒起来。

“看就是了,还问什么。”许同辉不咸不淡地说道。

“没事,一点小锻炼。”许广陵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又对许同辉道:“许叔,这里稍微重一点,也多来几下。”

许同辉并不敢一下就击得较重,而是一点点地加重着力道,直到许广陵示意可以。

两人从上午开始,已经这样地试了大半天了,这还是得益于许同辉已经凝气大成,或者说,已经跨入了通脉。

力道的轻重,还有部位的精准,都是有讲究的。

这套拍打的动作,许同辉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要换一个人来,比如田浩,那不是花更多时间的问题,而且哪怕花的时间再多,也做不好,除非许广陵长期地做一个试验品。

“好了。”许广陵示意许同辉停下,“许叔,以后每天早晚,麻烦你帮我来一次,大概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

“是,少爷!”许同辉应着,然后把那个大拳头在自己胸口敲着,“少爷,我也可以来吗?”

“许叔,这点小玩意,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许广陵摇摇头,“你每天打那个拳就可以了。”

于是接下来,许同辉陡然忙了起来。

早上,自己打拳,再帮许广陵“打拳”。

随后,就开始像长工一样,干各种活。

帮许广陵架小木屋。

木料是他开的,抛光是他做的,其后的每个步骤,也几乎都是他做的,许广陵只是做个示范。

然后游泳池,这下更好了,一个大大的∞形的泳池,黑线的地方是要挖出来的,挖出一个三大步宽的空当,然后泳池的从前到后,则一共是六十大步。

深倒是不太深,只与许同辉身高等同而已。

“少爷,这是干什么的?”许同辉当时拿着图纸问。

“洗澡啊,这是泳池。”

“这么大的地方,洗澡?”许同辉两眼瞪得老大,完全不能把这样一个东西和“洗澡”、“泳池”联系起来。

“反正院子这么大,不用也是浪费了。”许广陵道。

于是许同辉就受苦了。

挖土。

挖完土之后要夯实。

夯实得平整、坚固,像是石板一样之后,还要在其侧边及底部铺上一层真正的“石板”,用大石块一块一块铺成板。

石块倒是不缺。

东山有专门的采石场,就是专供于城中建筑用的,而且价格也不是很贵,“只”花了一百来两,就把这个游泳池建了起来。

这些林林总总,全都是许同辉一手包办。

哪怕他凝气大成,也有点吃不消。

累得够呛。

不过当这个泳池建好,前后两头都间接地接入河道,灌入水之后,看着成果,许同辉是自豪的。

以前在庄家,许同辉也做事,但获得满满的成就感,这还是第一次。

而当他在许广陵的指示下,只着短裤跳进这个大泳池里,首中尾连环地游了一圈之后,就更是心旷神怡了。

之前的劳作换来现在的享受,值!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早锻炼晚锻炼之后,许广陵和许同辉两人,都会在这个泳池里游上好一会才上岸。

许广陵是要游到精疲力尽的。

先是一遍打拳,疏通气血,然后经过许同辉的捶打,再次定向地引导这气血,随后则是在泳池中,通过全身性的活动,从头到脚,包括肢体,包括脏腑,气血再一次地受迫性激荡,却又是性质温和的那种。

然后在小木屋中,和大树一起,进入放松性的沉眠。

气血从激荡到平静,从平静到收敛,而就在这激荡和收敛中,肢体、脏腑、骨骼,俱都潜移默化地受着滋润。

饮食,运动,睡眠。

如此这般地三块结合。

这就是最好的新陈代谢,也是最好的“推陈出新”。

以许广陵的预计,最长也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在徐徐缓缓中,把这具小身体的根基,打得极好。

而这,全都是“常规”手段,无任何稀奇可言。

不需要他是大宗师。

也不需要他是大宗。

只需要小小的一点外部辅助,这“三位一体”的修行前准备,就可以顺利地移植。

之前的世界可以。

这个世界一样可以。

这只是修行之前的阶段。

而随后,正式修行后,从起步,到大宗师,这一路上,许广陵都会着意地营建这种普适性的“公版型”修炼程序。

倒不是为下一世什么的未雨绸缪。

而是这种“公版”,这种普适性的修炼,越是普适,其中,便越蕴含着某种不变的至理。

并非简单即道。

而是先“道”,然后返璞归真,直指本来,从而呈现出简单,甚至是极简。

这是许广陵这一世,重登大宗师之路所要做的事情。

第60章 阶梯

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此诗所言,当是许广陵此世境况。

在此世的修行漫步中,他要做的,并不止是重登大宗师,那算不上目标而只能说是水到渠成。

他应有的目标,就是在这水到渠成的过程中,确立大宗师之下,一路阶梯。

那种不需要任何“超凡”力量的介入,也能顺顺利利走下去的阶梯,而这其中涉及的,就是“道”。

用大宗师的视野从其中找出一条道路来。

这条道路,天赋超绝的可以走,天赋一般的也可以走,少年可以走,老人一样可以走,修行环境好的可以走,修行环境一般以至于恶劣的,一样可以走。

阶梯本身,前世他已经确立了。

从他自己身上,从两位老人身上,从沈欣身上,从君长安身上。

但那个阶梯有些地方坡度太大。

天赋超绝的可以过,天赋一般的过不了。

这一世他要做的,就是修正那阶梯,将之从v10升级到v20。

削减难度,由地狱模式变更为困难模式,而且最好是一般困难的模式。——至于进一步升级到简单模式,不管理论上那样的道路存不存在,都不是他现在的层次可以办到的。

或许,有朝一日,等他晋位为“神”之后,才可以考虑这样的问题吧。

以大宗师的心识主宰这身体,哪怕这身体还是普通人,哪怕这身体正处于生长发育阶段每天需要较多的休息,哪怕每天傍晚的锻炼之后都会在游泳中把体力消耗得一干二净……

许广陵依然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便能101%地彻底回复。

未必是101%,但一定超过100%。

因为有提升。

一般人睡觉,先是意识从杂乱到平复,然后是气血从杂乱到平复,两者都从“人为”过渡到“身体自为”之后,才能真正地进入新陈代谢模式。

待新陈代谢结束之后,才是睡眠的结束。

而于许广陵而言,直接省略了前两个平复的步骤,一步跨入到身体自发的新陈代谢,而且还是高效运转的模式。

这样一来,夜,就显得有点长了。

若用前世的时间来计算,他通常是晚上九点左右进入睡眠,然后不到十一点的时间,醒来。

而这之后直到清晨,就又是他的“发呆”时间。

这个时间,开始被他划分为差不多均等的三块。

第一块,是“和天地同其体”,在最高的大宗师级别的层面,和这片天地,既同其体,也共呼吸。

在这个过程中,那“不灭真性”受到一些影响,并不是增加,而是会变得更纯粹。用鉴天镜的说法,不灭真性只有晋升式的转生才能增加。

转生一次,增加一些。

一直增加到临界点,则会从量变到质变,跨出那一步。

其它的像是现在这样的修炼,嗯,姑且算是修炼吧,是并不能让不灭真性增加的,也就是在这个层面上,只“清”不“盈”。

但“清”并不是没有用处。

相反,有大用!

关于这一点,还是前世的大宗师阶段,许广陵就知道得很清楚也体会得很深刻了。

“盈”,决定能不能到达关卡。

“清”,决定能达关卡后,能不能跨过那关卡。

从超凡到大宗师是这样,从大宗师到“神”,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别。

许广陵没想到的是,才只是第一次转生,这个“清”的程序就已经开始启动了,这或许将决定,下一次转生之际,不灭真性变化的数量及质量。

那还有什么好说?

既然存在这个可能,则日行不辍就是了。

被分割的第二块时间,许广陵用来重新推导从普通人到大宗师的阶梯,又或者说把已有的阶梯进行改良。

在这个方面,他不是化繁为简,而恰恰相反,是化简为繁。

明明一步就可以过的地方,要分成两步、三步、五步甚至十步。

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化简为繁的同时,化难为易。

老实说,这并不容易。

哪怕以许广陵前世的积累,推导起这个来,也颇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仿佛重回当初的时候,他刚刚成为老人的入室弟子。

那时,每天学习回顾总结老人所授的知识时,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样的感觉,久违了。

而正因为如此,庞大的知识被调用,让许广陵以这个目标为核心和运转,进入了再学习的阶段。

这个过程,许广陵很熟悉!

在医之一道,学习、汲取、重构各种知识,由“大”迈入“宗”的时候,是这样的。

在药之一道,是这样的。

在音乐一道,也是这样的。

在厨艺一道,同样也还是这样的。

……

也因此,如果这次这个学习的过程能一直顺利进行下去,那么不远的将来,他可能会再度成就一门大宗。

不是医之大宗。

不是药之大宗。

也不是其它杂七杂八的大宗。

而是关于大宗师本身的……

大宗!

那也注定会是最特别的一个大宗。

所以这个推导和解析的过程,许广陵很用心,而不是“随意落子”。

第三块时间,许广陵则是用来博览。

来到这个世界,目前他还没见过一本书。

但前世,他遍走天下,通过鉴天镜,也差不多收罗了遍天下所有的书,不能说把地球上100%的书都一网打尽,但网罗程度至少也是90%以上了。

当时,他一天只读一千本左右,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而剩下的那些浩如烟海的知识,始终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而这时,他也便静静地坐在那里阅览。

坐在树屋里,或者直接半坐半躺地倚靠在大树的枝桠上,在渐晓的晨曦中,漫翻书卷。

意识里的书卷。

从史前到新世纪。

从东方到西方。

从宗教到科学。

从自然到人文。

从关关雎鸠,到量子纠缠,也从弦论,到弹琴复长啸。

偶尔根据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数学曲线为素材,来组合音阶,谱一曲或平和或激荡或还算中听或如同鬼叫的曲子来。

如此等等。

这些就是真正的博览了。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当然也不存在什么收获预期。

阅览,仅仅只是阅览。

如驾着一叶小舟泛行在近乎无边的大海上,舟行在哪里,便是哪里。

那既是起航,也是归处。

第61章 八极

木元青柏,苗汤成云,这是安南郡城的八大世家。

说不好是从多少年前开始的了,几个世家在这里落地生根,然后繁衍生息,再然后,一步步地发展成了“八大”。

受一些内外因素的影响,这八个世家既为了减少争端,又为了增强实力,集合在一起,开宗立派,名曰“八极堂”。

八极堂对外封闭,只收这八个世家的子弟。

对内,则对八家一视同仁,不管这八家在发展过程中,哪个更强一点,哪个更弱一点,哪个强到有点离谱,哪个弱到濒临破败。

以千年为计的时间,哪怕对修者来说,也算是漫长。

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不是没有发生过风波,其中就有一次,某个世家出了个不世出的人物,然后这个世家也生出了不应该有的想法。

它想以一代八,接手整个八极堂。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世家的族老,集体反对,反对他们的家主,反对他们的骄傲。

也算不上集体,毕竟,还有不少人,是附和赞同家主的。

但反对的声浪,并不小。

外面,其它七个家族的反对,反对再多,声浪再大,这位家主也不在意,但自己家族那么多的族老反对,他不能不在意。

他也完全可以驱除这些族老。

但那样,家族必然分裂。

中间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事故,最终,这位家主带着一部分亲近他的族人,远去上州发展,留下一句话:“彼等昏庸老朽之辈!且看来日。”

千年光阴过。

那个分出去的家族有过辉煌,而且还是相当之盛。

但有盛,也有衰。

衰到极处,烟消云散。

而这里,安南郡,郡城,八个世家,在漫长的时间里俱都有起有落,起且不说,有的落到了家族连续几代,都无顶梁人物的出现。

若在外界,那事实上,这个家族就已经走向破败了。

但在这里,有八极堂。

八极堂,一视同仁。

哪怕你已经破败到了极点!

只要你是八个世家之一,只要你的那个家族里,还有人!

那么每一代,都有固定的子弟数额。

倾力培养!

不计代价!

每个世家,都有过衰落,而后,共识被缔结,并牢不可破。

至此,八大世家重新立约,重申宗旨

八极堂,是八家的八极堂,少了他们中的任何一家,都不能被容忍。那意味着所有世家的无能,以及背叛。

叛天,叛地,叛祖,叛宗。

千年光阴中,安南郡城其它的大小世家以及新兴势力及散修等,组成了另外一个宗门,四海门。

四海门对外开放,并且声誉相当不错。

鉴于其“兼容并蓄”的宗旨,漫长的时间下来,它的声势已经丝毫不逊于八极堂,甚或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但在内,其所有的世家和散修,都和世间其它的势力一样,起起落落。

起则势大,落则破败。

势大难长久,破败不能继。

铁打的四海门,流水的世家和散修。

如此,在安南郡城的势力中,八极堂和四海门,如双峰并峙,却风格迥异。

而它们彼此之间,绝大多数时候,也甚少交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八极堂。

设有堂主一名,副堂主七名,执事二十四名。

这三十二人,便是八极堂的核心和主宰,负责八极堂对内对外的一切大小事务。

这一天,东山山域,八极岭内。

“这么说,是徐亦山亲自招见?”

说这话的,正是八极堂这一任的堂主,出自成家的成绍安,也是地阶中人。

“是的,徐亦山给出的条件是合作,而且还给腾出了一个东正街的院子,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副堂主元山道说道。

“东正街的院子?”成绍安诧异不小。

“是啊,而且恰好就在我暂时住的院子边上,也不知道老徐打的是什么心思。”元山道笑说道,“我和老木分析过,他的意见和我一样,这应该是徐亦山放长钱,想钓鱼。”

“确定身后有人?”成绍安道。

“有没有人倒是不确定,但是那个配方确实不太一般,不像是安南郡能有的东西。”元山道这一句话说得有点意味深长。

而他这话里的意思,成绍安当然懂。

不像是安南郡能有的东西,那就是外面呗。

而和青水城有关的外面……

那只有一个地方。

西疆。

但接下来两人就此话题讨论时,也陷入了和徐亦山他们当日差不多的情况。

“我和老木也是想不通这一点。”元山道说着,“这个配方如果不是出自西疆,那根本不应该在青水城出现。如果它确实出自西疆,那它也只应该在青水城,而不会出现在郡城,并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

“让人去青水城调查了么?”

“去了,不止我们,郡守府,紫华阁,药师堂,明山宗,朝山宗,澜水宗,还有四海门,都派人去了。”元山道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是七大宗门聚青水啊,呵呵。”成绍安也是笑得古怪,“多少年了,七个宗门都没有这么‘齐心’过。你和老木他们的意思是什么呢?”

他没问调查的结果。

元山道既然没说,那自然是没什么有用的结果。

“我准备亲自接近一下。”元山道说着,“他们不就住在边上么,新邻居搬过来,我这个做老邻居的,上门拜访拜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哈哈。”成绍安指着他笑,“老元,这倒是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谈不上,我估计那个院子今后一段时间,会和青水城一样热闹。”元山道说道。

“那个合作上……我们有没有可能参一手呢?”成绍安沉吟着。

“药师堂肯定是参予了的,紫华阁还不确定。”元山道也是沉吟,“拿到那个配方倒是不难,但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也不可能绕过药师堂去。”

“这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了,老元,那个配方,效果究竟怎么样?”

成绍安经常小闭关,昨天才刚出关。

“我找在药师堂的子弟问了,他们给我的回答是,甘从式也弄不太懂。”元山道神色带着点古怪地说道。

“老甘?不止是药方搞不太懂,连效果也搞不太懂?”成绍安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是的,我和老木还有其他一些人也都品过,那个汤,很鲜,很香,很好喝,但也就是这样了,喝下去后,没有任何灵气反应。”

没有任何灵气反应,那就是凡物。

这就钉死了层次。

不高!

不值得太过重视!

但这只是元山道的前半截话,稍顿了一下,他又道:“喝了一次之后,我还想喝第二次。”

“老木他们也是。”

第62章 品尝

喝了之后,还想喝。

不止一个人这样,好多人都这样。

这就很恐怖了!

人的口味是不一样的,没有什么饭菜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更何况,元山道他们不普通人,是修士。

而且还不是普通修士,基本都是开窍。

开窍境,是人阶的最后一个层次,到了这个层次,别说和普通人了,就是和仅仅低一个层次的通脉境修士,也已经差别很大了。有条件的话,很多人都开始净食、灵食。

普通的饭菜,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现在元山道却说,他对一道普通的汤食,念念不忘。

自然不是什么致瘾的东西,开窍境修者对自己的身体感知得已经相当敏锐,根本不可能说什么对身体有害他们还不知道。

不存在的!

对身体没有害,他们却念念不忘,吃了一顿想第二顿。

那只有一个原因!

对身体有好处!

然而问题正在这里,他们感受不到,对身体有什么好处!

甘从式可能知道得更多,但就算知道,那个老家伙也不可能说的,换了他们也是一样。

成绍安沉吟了一会,忽地摇头笑道:“给你这一说,我也都想尝尝了,这样吧,老元,你带路,我们两个今天就去吃一下那个汤饼。”

中午。

郡城,北街。

站在一栋二层的临街建筑对面不远处,成绍安微微抬头。

“同福楼。”他嘴里轻轻念着招牌的名字,然后看着很热闹的人群,“同福楼,有意思。老元,这同福楼的招牌,和我八极堂,很配啊。”

“谁说不是呢。”元山道轻笑道,“才数日间,这同福楼就已经开遍了整个安南郡城,而任何一家一旦开业,不出三天,便像是这家一样了。”

说着这话,元山道用下巴微微示意了一下对面那甚多进出的人,然后道:

“这么好的一道菜,没有让它郡守府一家独吃的道理。”

“四海门前天找我们谈话,说要一起去郡守府走动走动,因为堂主你还没有出关,所以这事暂时延了下来。”

“四海门?呵呵。”成绍安脸上笑得莫名,“老元,走,我们先吃饭。”

两人刚进门,就被请上了二楼。

“贵客,楼上请!”

那迎客的,是个凝气境的修者。

这里是北正街,任何一家店铺,又或任何一个光临店铺的人,都和城中大小势力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那迎客的凝气修者并不认识成绍安和元山道两人,但从两人的气势上,绝不难认出二人都是更高层次的修者,而且向居高位。

他弯着腰,伸着手,姿态摆得极低。

二楼,临窗一席。

同样的汤饼,这同福楼中的售卖已经和之前小摊时不太一样了。

汤还是那汤,但盛在极讲究的青叶盏中。

而那汤饼,也不再是整个的一个,而是已经被切成了大小适中的小块,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搭配青叶盏的红花碟中。

当然,它们的价格也不一样了。

之前,在小摊上时,一碗汤加两个饼子,价格是十二大钱,也即十二个铜板。

而现在,价格不多不少,翻了十倍。

同样的一份,一百二十钱。

等闲的普通人等,虽然也还能吃得起,但已经不是天天都能吃得起了,而且吃完之后,多半牙会疼。

至于之前东街上那些最早光临过摊子的人,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再吃不到这汤饼了,哪怕他们再想。

一百二十钱。

这个价格,已经无声地划出了它的食客档次。

其实就算普通人家,也不会缺这一百二十钱,但不会缺这一百二十钱,和天天拿出这些钱来吃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所有的同福楼里,都是这个价格。”元山道低声为成绍安介绍道。

成绍安点点头,他的注意力却已经是被面前的汤所完全吸引了。

老元说得没错,这汤,真的好香!

也好鲜!

还没有喝,那种鲜就已经夹杂在香中,让人馋意大起。

而那香,虽然浓郁,却并不讨人厌,一点都没有给人“过了”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就应该是这样,这就是最纯正的香味!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成绍安喃喃说着,然后干脆微微仰靠在椅背上,并闭起了眼睛。

闻着,嗅着,感受着。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他的面色渐渐凝重。

不是他感受到了什么,而恰恰是,和元山道说的一样,他也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

成绍安是地阶中人。

不管是地阶的哪个层次,只要踏入了地阶,就是另一片天地了,而在那个层次里,对身体的感知,已经达到了近乎纤毫毕现的程度!

外界环境的好坏,他们一体会便知。

而对于吃喝进身体内的东西,好与坏,那就更是历历分明,绝无半点含糊。

但这时,对这个汤,他只能说:“好!”

好在何处,不知道。

就是好。

甚至,仿佛都不可能有比它更好的了。

成绍安吃过灵食,不止一次,其实他日常坐关的地方,就是八极岭中的一处灵地。

虽然说灵地不是灵境,也远远比不上灵境,但到底还是占了一个“灵”的,而那片不大的灵地里,他就亲手开了一片菜畦,种了一些菜蔬,甚至还有几棵果树。

他的日常所食,就是那些菜蔬。

这一刻,喝着这汤,成绍安本能地就把这汤和那些菜蔬对比起来。

若说灵气什么的,这汤自然是完全比不上那些菜蔬的。

晋入地阶之后,成绍安向来觉得普通食物粗浊不堪,只有灵地所产才算是堪可入口。

这也不只是他的看法,是几乎所有地阶中人的看法。

但这时,本能地将两者作对比之后,成绍安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奇怪甚至是有点恐怖的结论

本应粗浊不堪的食物,喝下去,却像喝了一杯水一样。

一杯清水。

相反,那往常觉得甚是不错的灵地所产,此刻回想起来,却反觉有一种莫名的粗浊!

完全放弃红花碟里的饼子于不顾,接下来,成绍安只是喝着那汤。

慢慢地品尝着。

一口,一口,又一口。

直到那碗汤,被他喝得干干净净。

“堂主?”两人俱都喝完了那汤,安坐了一会之后,元山道低声询问道。

“我们走吧。”成绍安只是这般说道。

元山道有点不解地跟在他身后。

出得门来,成绍安忽地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然后问元山道:“老元,这天是什么颜色?”

“蓝色啊。”元山道回答得有点莫名其妙。

“为什么是蓝色?”成绍安又问。

“没有为什么,本来就是蓝色啊。”元山道答道,然后疑惑道,“堂主,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成绍安摆摆手,然后道,“算了,我们走吧。”

第63章 逛街

一份小小的配方或者说汤剂,把整个郡城的风云都搅动了起来。

对于这些。

许广陵不关注。

许同辉虽有心关注却信息不多。

田浩则是完全的懵懵懂懂,身为普通人的视野让他完全不知悉这其中的种种,这个汉子只知秉从着少爷的指示,用心用力地给同福楼办事。

因为郡守府极其鲜明的态度,三人一时之间,虽身外风起云涌,身边,却是云淡风轻。

许广陵的夜,是安静而又充实的。

在那个太阳落山万物都步向休养生息的夜晚,他不是谁的少爷,他也不是庄明堂,他甚至连许广陵都不是。

那个时候,他就是他。

一个和天地同处共默的生灵。

一个调动庞大知识潜心推导着“平凡之路”的修者。

一个漫翻书卷的读书人。

这三个不同的身份,划分出了三个不同的时段,而又共同地组成了属于他的夜晚。

夜晚,大树上,小木屋中,又或小木屋外,这个时候的许广陵,是最真实也最自然的存在。

或许只有他栖身的这棵大树,又或者整个大院里的花草树木,略微地能知道一些东西。但它们的意识,也仅限于能“略微地知道”而已。

当晨曦渐渐来临。

当东方天际类似于前世启明星一样的三颗星辰渐渐黯淡下去。

当虽然还不见身影但已经把亿亿万万光芒洒遍天下的太阳即将从海平面上升起。

当那些灰暗的云水渐渐变得光彩照人。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个城池也从沉睡中苏醒,东街那边,山货交易市场那一带,会有偶尔的一些声语被晨风捎来。

许广陵的白天,除了早晚各锻炼一次之外,就没有其它事了。

当然,这个大院的改造还正在进行中,并且估计要持续好久。但这事真的不用急,零敲碎打地,一天改造一点,既舒心也惬意。

而且许广陵大多数时候只是动动嘴,最多也只是做些示范等,然后绝大部分的操作,都交给了许同辉。

许同辉都快要成为“百工实习者”了。

他既是木工,也是石匠;也是挖坑者,也是伐木人……

此君任劳任怨。

不但如此,他对自家少爷的崇拜程度也日渐加深。

如果用逐渐升高的水位来形容,是那水,逐渐地漫过脚面,漫过小腿,漫过膝盖,漫过腰身,漫过肩背,漫过头顶……

继续漫,向天上漫。

这一天,早饭之后,许同辉正期待着今天会有什么新操作的时候,就见许广陵对他说道:“许叔,我们去外面转转。”

那当然好。

怎么都好。

于是两人就相偕出了大院,许同辉在前,许广陵在侧后,扮成了叔侄的架式。

许同辉已经扮演得很自然了,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不是扮演了,而是近乎于“本色”演出。

“小陵,我们去哪里?”许同辉问道。

这个最初很别扭的称呼,他现在叫来顺口之极。

“许叔,我们就随便逛逛,东城,北城,西城,南城,哪里都行,逛到哪里算哪里。”许广陵道。

许同辉点点头,表示收到。

鉴于这一世定下的“入世”的宗旨,许广陵自然是要了解这个世间的方方面面。

城池中,草木也好,建筑也好,店铺也好,行人也好,这一切,全都是信息,而且是极为丰富的信息。

单以行人来说,许广陵现在虽然没有天眼在身,但很多时候他早就用不着那玩意了,纯属累赘,而此时,单纯地用这肉眼凡胎去看,行人的健康指数,以及平常的生活状态,也都清清楚楚。

青水城的灵气指数,是一点二。

而这安南郡城,则要略高一些,已经达到一点三的程度了。

或许正因为这一点,不论是青水城中,还是这安南郡城,普通人的身体健康指数,也都普遍地比前世要高上不少。

同样因为灵气的原因,草木的生长状态,比前世要好。

庄稼,也是草木。

所以尽管没有化肥农药等东西,这里的主粮等产量也还是不错的。

普通人家,就算肉食较少,通常也不太会挨饿。

总的来说,这西南地境,“太平盛世”。

这一征象,也较为明显地表现在普通行人的面容神情上。

而他们的衣着,其实也包括许广陵两人的衣着,比之前世的时候,就差得太多了。

地球上,如果跨越时代,从古到今地看时尚线,或者说单纯地看“衣饰”,就会发现,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主要是两点:

一是式样越来越多。

二是衣饰的材料也越来越精致。

第一点是文化。

第二点是文明。

文化与文明交相演绎,共同构成了衣饰的进化。

文化是软实力,一直在进行,诚如那句话所言,“日新,日新,日日新”,往往都是小小的改动、小小的创新,一点点地积累,直到繁花烂漫春满园。

到得后世,那已经是一座煌煌大观的艺术馆。

文明是硬实力,它的递进是跳跃式的,也即一两百年甚至一两千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然后突然地,向上跳了一下。

这一跳,就跳到了一片新天地。

然后几乎所有衣饰的材料,都得以更新、更替。

更好的、更精致的、更结实的、更轻便的、更熨帖的……

文明翻篇,文化狂歌。

新材料的问世,往往也带动新式样的繁衍,那也是类似于“宇宙大爆炸”的局面。

前世,许广陵是不关注这个方面的。

但奈何他的弟子沈欣关注,后来,在她也获得了过目不忘的能力之后,她把“衣饰、时尚”这个方面列为自己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

许广陵身边,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衣饰,都慢慢地被沈欣给接管了。

她组建了两个研究中心,也正是对应上面的两个。

许广陵不关注,也未研究,但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一时兴起,浏览一下沈欣的研究成果,顺便也在一些大的层面,给她以指点。

衣饰也好,时尚也好,什么都好。

在一个大宗师的眼里,那些,都是修行。

也都可以是修行。

而身为他的弟子,也完全可以在这些事务中,积累修行的领悟,找到修行的方向。

此刻,看着这些行人的衣饰,许广陵在觉其简陋拙劣的同时,不由得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找些人来,办一家衣饰馆?

衣、食、住、行。

住和行且不说,“食”,他已经抛出了一个东西。

算是在安南郡城,又或者更大的范围内,落下了一个棋子。

或许可以再落一个,“衣”。

衣也好,食也好,这些看似与修士无关,但只要是人,又怎么能离开衣食?

而通过这两途,他也完全可以藉此和这个世界的修者,建立一种别样的关系。

嗯,别样,也别致。

要不是他需要切身地推演并验证另一条大宗师的道路,并且有些修士也需要他上升到相应的层次才能产生交集,许广陵甚至都想这一世干脆就不修行了。

他可以教出一些弟子或门生,如许同辉,如田浩,如以后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人。

这些人,将遍布人阶、地阶、天阶。

而他自己,自始至终,都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着。

仅仅凭藉一些与修行无关的“小玩意儿”,如食,如衣,等等,在这些方面,以完全凌驾于这个世间的层次,君临天下。

那应该,也会有点意思?

如果不涉修行而仅仅将这些“凡物”推到极致,在这个以修行为主体的世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

第64章 聚星

当然,这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了。

至少这一世,不现实。

而就算这一世能顺利地晋升后转生,下一世,想这样做,依然不现实。

在向“神”的层次迈步过程中,他还没有如此任性的资格。

或许,只有待跨出了那一步,一定程度上地“海阔天空”之后,才能这样地,随心所欲一下吧。

当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街,从外城向着内城进发的时候,人便少了很多。

普通人的比例,也开始减少,相应的,修者的比例为之上升。

但放眼所及,绝大多数的修者,也还都是凝气,而且很多还都是一看就没什么发展前景的那种。这其实也是常态。

修行,比前世的学习,更需要资质。

要求资质也就罢了,关键是这里的修行知识以及资源,并不开放,有极大的限制性。就算一个修者资质不错,也可能限于功法资源等方面的关系,而不得寸进。

于是就形成了许广陵现在所看到的样子。

低阶修士遍地走,十之七八都在苟。

嗯,苟且的苟。

从严格意义来讲,他们其实并不算修士,因为其每天以至于一生,应该并不会把太多的时间和心思用在修行上。

更多人,只是与修行有关,或是从事着与修行有关的事务而已。

但就这样,已经是凌驾于普通人的层次之上了。

刚才在“外街”,许广陵看到的是一种生态,而此刻到了“内街”,许广陵看到的又是另一种生态。

两种差别相当大的生态,其实间隔着他们的,只是不到一百步的直线距离而已。

但就这距离,隔出了上下。

许广陵也在这条内街上,看到了一家新开的“同福楼”。

建筑前方,人来人往,人气明显比周边其它店铺高了不少的样子。

“小陵,我们进去看看?”许同辉指着那边道。

“许叔,没什么好看的吧?还能比老田在家里做的更好吃?”许广陵说着。

他们“叔侄”的这番对话,有没有让外人听见都不影响什么。

事实上,通过某种可能并非是身体层面的心灵感应,许广陵感受到了至少有三个以上的视线,来自不同方向,也来自不同远近,若有若无地锁定在他们的身上。

只是打量,而并没有带着恶意。

就算隔得再远,就算恶意再淡,只要有,也绝对能让他第一时间生出感应。

于是继续逛着。

这里的街道和前世的街道其实差相仿佛,只是建筑上更古朴或者说特色一些,勉强来说,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周庄同里等,也和金陵夫子庙乌衣巷老门东的那片小圈圈有点像。

气候相似。

异地如江南。

建筑古朴。

有以石制,有以木制,而且也多半是一层或二层的建筑。

店铺则也五花八门,有制衣铺,有成衣铺,这是“衣”,有五香阁,有七品食府,有茶楼,还有新开的同福楼等,这是“食”,有客栈,这是“住”。

然后就是很多的日用消费类了。

如纸笔铺,如牙剂铺,如粮油铺、干果铺、酒铺等等。

这些林林总总,构成了和前世一些地方既相似又不同的风貌。

许广陵漫步在这样的街道,不由自主地便有些感慨,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逛了好长时间,几乎都快要把这条很长的街道逛完了,许广陵也没发现一种铺子,“书铺”。

这个地方的识字率是不普遍,若非世家中人,不识字数也是正常。但这里好歹是郡城,相当于前世的省会了,偌大一个地方,不会连个书铺都没有吧?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聚星楼”。

然后鼻中远远地闻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气味。

“许叔,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许广陵指着不远处街对面那个占地面积相当广的聚星楼问道。

许同辉当然不知道。

他也知道少爷知道他不知道。

所以他很如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呢,我们过去看看。”

同福楼的占地已经是周边店铺的三四个大,而这个聚星楼,更是同福楼的三四倍大。

这还只是街面上看来。

用侧视的角度,看到它的后面,范围也是相当大。

两人来到近前,许同辉正想进去的时候,被门口的人挡了驾,“这位阁下,不好意思,这里是私密地方,只供同好交流,不对其他人开放。”

许是看出了许同辉的修为层次,他的态度相当周正。

这也很正常,能在这样的地方迎来送往,眼皮子不可能太浅。

听他这一说,许广陵便懂了。

前世,不管是古代的同乡会馆,还是后世的使馆办事处俱乐部会所等等,也都是这样的。

说白了,就是会员制。

而这“会员”,可能是同乡,可能是同窗,可能是同好……

也可能仅仅只是同票花了票子就能进去。

许同辉还不太懂,要么青水城中没有这样的地方,要么以他的层面还不够资格接触到,“什么同好?”

这一问,那人的面色就有点倨傲以及轻视了,似乎许同辉这句话漏了底,暴露了其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或没上过什么台面的事实。

但也只是些微的倨傲以及轻视,毕竟许同辉的修为还是摆在那里的。

“我们这里嘛……”他伸手指着后面,说话的腔调稍微开始有点拿捏。

正在这时,有一个看去五六十岁的老者从不远处缓步而来。

看到那人,这个接待的中年人一下子便变了脸色,变得很恭敬的那种,他立即抛下许同辉两人于不顾,而是转向那个老者所来的方向,并弯着腰,呈着笑。

待那老者走到近前,他如同刚逛了卖蜂蜜的铺子,并且偷吃了一桶蜂蜜,“哎呀!雷老,您来啦!快,里面请!里面请!里面请!”

“你小子!”这老者摇摇头,“往日见你这小子也算机灵,今个,怎么就犯傻了呢?”

“啊?”那中年人一头雾水,“您老是说……?”

“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位也是贵客,你小子就看不出来?”这老者含笑说着,然后道:“这位是什么修为,你小子看出来没?”

他指的是许同辉。

“这位阁下没得说,光看这气度,就绝对是凝气五层以上的高手!苗老,我小山子别的不说,这双招子可亮着呢。”那中年人小委曲地说道,“我刚才对这位阁下可是持礼甚恭呢。”

“你这双招子啊,我看,可以挖掉一个了,剩下的那个说不定会更亮些。”这老者笑骂道,然后也不解释,直接对许同辉道:“想进去看看?走!”

“都是下面一些人弄的这规矩,主要也是为了挡些闲杂人等,里面有些人爱清静。”

第65章 演出

在这苗姓老者的带领下,两人进了这个聚星楼。

说是楼,其实是个院子。

之前在外面看起来已经很大了,踏过大门,才发现里面更是大,比他们现在所住的院子要大多了去了,主要是往后延伸,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大型公园了。

进门不远,侧边,是“管理处”。

“拿两个贵宾牌出来。”来到近前,这苗姓老者二话不说,直接吩咐道。

坐在长条形板案后面的人一愣,然后立马拿出了两个小木牌,并态度恭敬地双手递出。

“阁下,请。”

“阁下,请。”

他分别说了两次。

许同辉和许广陵两人也分别收下。

“阁下……”离开此处,向前走时,苗姓老者开口说道。

“不敢当前辈阁下的称呼。”许同辉赶紧说道,“苗前辈,在下姓许,名同辉,您可以直接叫我小许。”

这老者的修为……

许同辉看不出。

一个修者看不出另一个修者的修为,这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另一个修者的修为更高,而且要高不少,就算不高出一个层次以上,至少也是半个层次。

而看刚才门外门内这老者的做派,就算不是这聚星楼的东家,也至少是管事以上的人物。

许同辉自然不敢拿大。

还是那句话,放两个月前,他根本就不可能有资格和这样的老者对话。

“我叫你同辉吧。”苗姓老者笑道,“同辉,这位小朋友?”

“族侄,还未修行,我带出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许同辉面不改色地说道。

“晚辈许广陵见过苗前辈。”许广陵也说道。

“广陵,广阔丘陵?不错,好名字!少年人就是要多广阔一下眼界见识。”苗姓老者说着,略顿了一下之后,又是赞叹,“陵者山也,生在丘中,向往陵上,不错不错,好,好!”

这基本上算是寒暄了,寒暄了几句后,老者说道:“同辉,听说过四海门没有?”

惭愧,许同辉没有听说过。

不要问,问就什么都不知道。

许同辉不好意思地摇头,“苗老,晚辈初来郡城,对郡城种种,还所知不多。”

人家都叫他同辉了,许同辉自然也不会不识趣,顺势也便把“苗前辈”改成了“苗老”。

这样一来,至少就不算陌生人了,若是让外人听到两者彼此的这个称呼,许同辉是绝对可以狐假虎威一下的。

就不知这个老虎吨位有多大。

“郡城之中,世家林立,立足发展,尤为不易啊。”老者说着。

这基本上就是“京城居,大不易”的另一个翻版。

“一木易倒,万树难倾。”老者缓缓说道,“有鉴于此,一些世家便联起手来,同气连枝,共立足,共发展,它们组成了一个宗门,叫‘四海门’。”

“老朽不才,为四海门四个副门主之一。”

“至于这聚星楼,便是四海门产业,供门内门外一些同好在此交流,或交流修行心得,或互换修行资源,此外,还有很多闲玩等等,也可以供修行之余,稍作放松一下。”

几人沿一条小道向前走着,一边走,苗姓老者一边介绍着。

前后有几人经过,经过之时,不是恭立道旁等着这边经过,就是或热情或恭谨地打着招呼。

有叫门主的,有叫前辈的,有叫“爷爷”附以前缀,也有如许同辉这般,叫“苗老”的。

“喏,前面便是话本演说,不走正道的玩意,一些小辈却是很喜欢。”老者伸手指着前方拐角不远处人头攒动却并不喧闹的地方说道。

看许同辉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便带着两人向那边走。

走得近了,场面也便看得清楚。

好多人围在外面,或坐或站,还有很多骑在树上的。

有好多亭台点缀分布在其中,位置较高,高出地面一二三米甚至七八米的都有。

最高的亭台大概就是八米高,但并不特别显眼,因为并不是突兀地高出地面这么多,周围有不少草木、假山等围绕。

这片地方虽然人挤得特别多,但有两座最高的亭台都是空的。

苗姓老者带着两人,从没有人的外道及后方径直向着其中的一个亭台走去。

走近,登上,落座。

然后,就是“一望众山小”。

下方的整个场景,俱都收入眼中。

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极其清楚地传到这里来:“阁下身为地阶强者,如何不要一点脸皮,欺辱后辈,当我摩云城无人耶?”

像一个大亭子一样的木制平台。

亭上有顶,可以遮阳遮雨。

亭下是木制的地板,不精致,但是很平坦结实。

亭子四边全是空的,四根直径约小一米宽的木柱在四个角落作支撑。

然后整个亭子高出地面一米见方。

亭子周围,远远近近,围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却大多无声,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

台上,刚才说话的老者负手而立。

在他的对面,是另一个老者,“摩云城有人,但你是个什么东西?能教出那般后辈,多半也是个行险心恶之辈。要是识趣的话,就立即从我眼前滚开,要是不识趣……”

除了这两个老者,还有另外几个人坐在亭子边角的小凳上。

许广陵津津有味地看着。

半晌后,之前坐在小凳上的一个年轻女孩轻巧地走到亭子中间,加入了其中,“父亲,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

这是这个地方的cosplay。

这也是这个地方的“电影”,更接近于前世中国古代的梨园戏曲,但没有歌,也没有舞,而是就单纯地进行表演。

但表演得又并不完整。

许广陵看这一会儿,台上已经过去了三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两个修者对峙,内容大抵是一个过路的地阶修者出手教训了一个本地的为非作歹小辈,然后小辈的长辈出头。

第二个场景是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被那个长辈教训。

第三个场景就是这过路的地阶修者叫来了其女儿。

三个场景,介于连贯和不连贯之间。

但不管连贯还是不连贯,这片场地上的几乎所有人都是看得非常投入。

让许广陵稍有讶异的是,台上表演的这些人,居然全都是修者!

那表演“地阶强者”的,虽然不是个真正的地阶强者,却也是凝气大成,都比许同辉之前的修为还高了。

就连那个年轻女孩,在凝气层次上,也都颇有点修为。

第66章 话本

郡城风物,到底不是小小的青水城能比。

单以修者来说,不仅是最高层次上差了好几级,就连这种“基础”上,也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过许广陵想到这边比青水城那里整整高一个小数级的灵气指数,又觉这一切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一般修者无法清晰地感应到灵气的多寡,但漫长的时间下来,修者们就算仍然不知,时间也还是给出了答案。

看完了表演,许同辉和许广陵在苗姓老者的带领下,来到了话本阁。

类似于前世的小图书馆又或者画室。

“广陵小朋友,想不想看?”苗姓老者指着那一列列的话本,对许广陵说道。

许广陵还真想看。

于是这一天,在走马观花般地游览了聚星楼内的一些场所,傍晚回来的时候,许同辉提了整整一大木匣的话本。

但也还是等到第二天早饭后,许广陵才躺在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翻开了这些话本。

说白了,就是前世的叙事性(故事)小说。

前世,有政治、经济、文化的说法,如果说文化是足以与政治经济并列的一大主体,那么文化之下的文娱,却实实在在地只是这三者的附庸。

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黑铁时代。

有人也对时代作这样的划分。

体现在文娱或者说通俗的故事类小说中,不管是群体人物故事(多主角)还是单体人物故事(单主角)

黄金时代。

主角不重出身。

这是一个草莽出英豪的时代,一切都是崭新的,只要你有闯的心,那就一切ok。

如美国早期电影里的牛仔。

普通的出身,凌云的壮志,激情,大胆,再加上奋斗,梦想,这些元素构成了黄金时代的故事内核。

白银时代。

如果把社会比作一张平面的地图,那么到这个时候,这地图上,稍微大点的、好点的资源点,都已经被人占据了,只留下一些小的还处于争夺中。

这也是主角的机会。

但是困难程度变大了,因为竞争对手们,不再全是普通出身,会有不少黄金时代英豪的子弟后辈。

于是对主角的要求,也提高了。

草莽,不再适合这个时代了。

主角可以出身草莽,但前进过程中,必须和大人物们拉上关系,大人物的女儿,大人物的妻子等等,或大人物本人。

不然,走着走着,故事就无法向前推进。

那么,主角又凭什么和这些人拉上关系呢?

单纯靠魅力?

可以这样写,但说服力不大。

靠过人的智慧,或出众的实力。

越是白银时代向后,“过人”、“出众”的要求程度就越高,高到,最好是天下独一的程度。

这个时候,也还有奋斗。

但多半就是只谈奋斗不谈梦想了。

奋斗本身就是梦想。

黄金时代,说家国情怀,说天下宏图,自我即天下,自我的奋斗,即是“大格局”的变动。

白银时代,就是只及自我不及天下了,最多也只是自身所在领域内的大变动,这就已经是顶天了。

黑铁时代。

地图上,连那些小资源点也已经都被占据了。

“奋斗”这个元素,不再能够激起广泛的回响,因为已经有点不合时宜了。

黄金时代的大男人,白银时代的中等男人,到了黑铁时代,开始蜕变为小男人,“柴米油盐酱醋茶,书画琴棋诗酒花。”

草莽的汉子,实力的干将,到了这个时候,开始慢慢地被精致的帅哥取代。

以“色”事人。

男人开始从“阳”向“阴”发展,并安于其中,然后把本属于自己的“阳”,推给女人。

这就是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黑铁时代对通俗类文娱的辐射。

直白点说,这叫“大势”。

逆势者皆式微,掀不起什么大浪。

许广陵闲闲地翻着话本。

许同辉躺在另一张靠椅上,也在翻,并且看得很入神,看到激动处,不时地还拍一下大腿。

匣内一共十四套话本,有长有短。

主角的出身,八本宗门,五本世家,只有一个散修,而到了故事的中段,这个散修的另一重身份曝出,原来,他是一个大世家的私生子。

故事里,提到了上品世家,提到了中品世家,提到了大宗门,也提到了小宗门,但是主角最终的成就……

五个出身世家的,三个成功使自己家族得到晋升,一个加入了大宗门,一个被天阶强者收为弟子,话本的最终,天阶强者对这个弟子道:“你也可以是天阶的!”

其他主角也大体类似。

许广陵翻得很快,许同辉则看得很慢。

许广陵把这十四套都翻完了,他第二套才刚看到了一个小节点,并在再次地拍了一下大腿之后,情绪高涨地对许广陵道:“少爷,还是郡城好,青水城就没有这东西!”

“好看吗?”许广陵问。

“好看!”许同辉回答之时,目光犹自于话本中游移。

说完这话他才终于稍微把目光移开了一些,问许广陵:“少爷,你不喜欢?”

“还行,可以的。”

这十四套话本,已经足够许广陵对这个世界及这片地域的生态了解很多了。

用大宗及大宗师的视野看过去,条分缕析这些话本,看出来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现实的修行界的种种,由小而及大,由低而及高。

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从多个点透视过去,大体不会错。

还好,情况不算太恶劣。

不算黄金时代,却也算不上黑铁时代,而是大致处于白银时代的中下游。

这可以为他以后的布局及行为,提供些参考。

而当下,就可以借这话本,借那聚星楼,借那四海门,也借其它的世家宗门,在这安南郡中来一番小小的布局。

“许叔,我抽空也写个话本,到时你给聚星楼那边递过去,看那边要不要。”许广陵道。

听了这话,许同辉莫名惊诧:“少爷,你还会这个?”

“不太会,写着玩玩,这不是实在闲着没事么,总不能天天出去逛街。”许广陵道。

这倒也是,许同辉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地问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东山?”

“暂时不去了,去也没什么事,等你通过用我教你的那套拳,重新凝气大成,晋入到通脉的时候再说吧。”

三天后,许广陵把一小叠纸交给许同辉。

许同辉低头看去,只见最上面的纸上写着几个大字。

青云之路。

著者,许同辉。

第67章 青云

“少爷,用我的名字?”许同辉有点奇怪地说道。

“当然了,我还未成年,都没有开始修行,自然不知道多少关于修行的东西,而你是通脉境的大高手,写出这种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许广陵道。

“……”

许同辉不再说什么,而是把最上面的纸移到最下面,开始看去。

而这一看,就天旋地转、日月无光、飞沙走石、沧海桑田、东成西就、南辕北辙、横七竖八、朝三暮四……

好吧,上面的这些所有形容,还差了一个“乱七八糟”。

严肃说来,对于许同辉,是就这么地在毫无准备之间,一下子跌撞入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这也并不奇怪。

写这本书的“许同辉”,本就来自另一个世界。

然后。

那是大宗师。

也是很多领域的大宗。

这些加在一起,注定这本书会光怪陆离,与此同时,却又会在那些光怪陆离中,有一种恐怖的“真实性”。

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而如果这个世界有修者真试着像书里说的那样去做,部分修者就会发现,那不是像真的一样。

那就是真的!

之所以是“部分修者”,是因为这本书终究只是话本,它的真,是作为根、作为种子,藏在那些纷繁茂盛的枝叶之下。

有人会看到它的枝叶。

有人会看到根,看到种子。

而这后者,其中的一小部分……

许广陵暂时还没决定,这个话本中所蕴的最高层次,定在哪一级,这需要不断的探试。

开篇么,自然是从凝气开始。

等许同辉重新晋入到通脉,并通脉大成晋入到开窍了,再写第二卷“通脉”不迟。

以后大致也会是这样,许同辉晋入到哪里,话本便写到哪里。

它会是许同辉的“总结”。

只希望这位阁下不会被人追问后面的故事了。

其间,或许也还会发生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许广陵颇为期待。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冷青云进入族学的第一天,教他们的先生用一支雪白的小手指般粗细的小棍子,在一个黑色的平整的占了小半边墙壁的板子上写下了这八个大字。

“你们有人认识这几个字吗?”先生问道。

一个比冷清云足足小了五六岁的孩童举起手来,“先生我认识,第一字是个‘大’。”

他念出声来。

“不错不错,就是‘大’。”

先生点着头表示赞许,然后又对所有人道:“那你们有人知道这个‘大’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长大了,大人!”又一个孩童嚷道。

这里是九曲城。

这里是九曲城的叶家。

这是叶家的族学,而族学里的孩子,从两三岁到十几岁,也绝大多数姓叶,他们都是家族的子弟。

冷青云姓冷。

冷叶两家本是世交,但几百年来,叶家蒸蒸日上,如一棵大树一样,不断地开枝发芽,并将根系向更深、更远处延伸。

而冷家,却像一锅开水,曾经,也是滚烫到沸腾,但一代又一代,子弟多不肖,曾经的滚烫和沸腾,也就慢慢地冷了下来,冷到,这一代,已经只剩下冷青云一个人了。

好在,叶家还记着冷叶曾经的世交关系。

也因此,冷青云能够以外姓的身份,进入叶家的族学。

他自然是不如叶家的这些孩童一般活泼,不仅仅是年龄大了一些,寄人篱下,他只是在感恩和感怀的同时,默默地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比在场的其他任何一个孩童,都听得认真!

先生把那个嚷着长大了的孩童叫到他的面前,让这个孩童和他并列地站在一起。

他伸出手来平放在孩童的头顶上,然后又把手平放在自己的头顶。

“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先生说着,“我比你‘高’,这是一种大。”

孩童兴高采烈地走回后,先生又从墙角拿出两个碗来,一个大碗,一个小碗,他拿着勺子分别向两个碗中注入水。

一个碗,只倒了小半勺,就满了。

另一个碗,倒了三四勺,碗才只满了一半。

“小的盛的少,大的盛的多,‘多’,这也是一种大。”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有的还笑了起来,这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们也实在是太聪明了。

先生也不管他们,既未斥责,也未称赞。

先生用那白色的小棍子把“大”圈了起来,然后顺手又把后面的“行”圈了起来,“说完了‘大’,我们来说说这个字。”

“先生先生,前面的两个呢?”有孩童嚷着。

“前面的两个你们暂时只需要会读和会写就行了,我们现在看这个字。”先生说着。

……

许同辉看得很慢,并不厚的一叠纸,他看完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夕阳西下了。

他就这样站在这里,站了大半天!

他的眼眶微红,眼神里,透着伤感,透着怀念,透着迷茫,也透着震惊,还有很多的不明觉厉和不知所以。

总之,神情极度复杂。

在几个熟悉的地点找到了许广陵,许同辉来到近前,“少爷。”

“怎么了?”许广陵道。

“少爷,这里面写的……”

“这里面写的,你都要记住。”许广陵没等他把话说完,“因为以后或许会有人来找你讨论这个话本,你自己写的东西,你当然要记得,总不能人家提起,你居然不知道。”

“啊?啊?”

“好了,就这样,你把之前借过来的那些话本和我写的这个一起送过去吧,也不知道他们收不收。”许广陵道。

傍晚的时候,许同辉去而复返。

“少爷,他们把话本留下了,说要看看。”许同辉道。

许广陵微微点头。

“少爷……”

许同辉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许广陵转过头来。

许同辉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想说的太多太多。

但现在他的心里又很乱。

极乱极乱。

就像一堆线缠成了线团。

很多很多的线头,但一时之间,他偏偏不知道抽哪一个。

晚饭。

晚锻炼。

游泳。

基本上,这一天的所有日程都结束了之后,许广陵问许同辉:“许叔,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许同辉想了想,决定暂时不问。

他今晚,还是再想想那话本好了,还要想好多天,好长时间,等想好了,再问。

所以此刻,他只是摇着头对许广陵道:“少爷,没有。”

一夜平静。

第68章 星火

平静的是这个大院。

许广陵自不必说。

田浩每天早出晚归,在把汤食完完全全地教给了同福楼之后,现在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投入并沉浸到了那几道菜上,白天忘食般地钻研,晚上则没有废寝,而是一躺到床上就很快入睡。

这个四十来岁也奔波了好几十年的“江湖人士”,现在日子过得很简单。

简单,充实,并安稳。

他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开始了修行。

修行是什么?

不过是提炼身、心。

于身而言,他现在自是几无寸进,但其心其识,已经是从一片散乱放荡开始了渐渐地“凝”。

以后,只要许广陵想,可以轻易地将其厨艺上的成就,转化为修行上的成就。

——从此到彼,差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连接。

而这对一个大宗师来说,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就可以了。

所以,将来如何,就看田浩自身的造化了。

许同辉之前一些天都是睡得极酣沉,今天躺到床上后虽然有点辗转反侧一时难以成眠,但强大的身体惯性,让他不知不觉地又步入安宁。

于是整个大院都安宁平静。

聚星楼中,却不平静。

这一夜的聚星楼,岂止是不平静,简直就是一片惊涛骇浪,又或者说无声之中,天降雷霆。

事情还要慢慢从头说起。

许同辉今天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苗姓老者,而他一个初入通脉实际只是凝气大成的修者,在聚星楼中毫无显眼之处。

而且聚星楼很大,这里一堆,那里一团,相识的或同好都扎成一堆,更是没什么人过来理他。

许同辉过去时,那个话本演说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台子立在那里,和几天前的热闹是极大的迥异,看来这里也不是每天都有演出。

许同辉没在意,径直去了话本阁。

话本阁,许同辉看到的有三个部分,一个是话本陈列阁,二是话本撰著阁,三则是专门供人看话本的地方,那也是最大并且人最多的地方。

在陈列阁中,许同辉还了一匣子书。

在撰著阁中,许同辉找到了主事人,让其帮忙看看这个话本。

那个主事人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就收下了,而后,那个有着序号的一摞纸被他随手放在了一个杂乱无章的长案上。

要说聚星楼的这一块,其实最早是源自于外头的“说书”。

就是许同辉和许广陵在九曲城时在茶楼中看到的那种。

聚星楼的宗旨是“聚八方之才”,不管是不是“才”,人来了,总得有事做,不管正事还是闲事。

有切磋修行的。

有品尝汤剂(花草茶)的。

有个说书的人也被请来,在茶楼里开讲,向外头一样。

这是最开始。

但说的那些书,很糟糕,东拼西凑且不说,而且重复度极高,聚星楼换了好几批说书人,到后来,说书人才说一小段,往往品茶的人就已经知道后面是什么了。

这些说书人其实也是说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

不说整个崤国,也不说整个南州,就是这安南郡,范围也大着呢,除却郡城之外,底下那些小的城池多着呢,城池之外,更多村镇就真是多到数也数不清了。

一个说书人只要能把一个话本说好,就尽可以在安南郡转着来,从这个城池转到那个城池,一直转下来。

等把整个安南郡转完,估计也到了告老还家的时候了。

一个话本,就足以养活一个说书人!

所以对说书人来说,会讲一个话本就好,而且天天月月年年讲一个话本,会慢慢地熟谙,慢慢地精擅,讲说的时候就更能掌控话本,从而获得更好的效果。

学第二第三以至更多的话本?

划不来。

真划不来。

弄不好还是得不偿失。

连换了好多人说书人,聚星楼的说书活动就慢慢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而且这里的人,除了被大人带着来的小孩子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修者啊,对那些本是源自普通人的话本不免就多了几分吐槽。

然后聚星楼管理这个环节的主事人心中就是一动,何不组织这里有兴趣的人,他们聚星楼自己出话本?

于是,星星之火,就此漫延。

在聚星楼中撰写话本有好多好处。

话本写得好的话,有很大可能得到聚星楼中大人物的青睐,这样的例子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于是,不止是那些小门小户的散修或低品世家修者,就是聚星楼背后的四海门,四海门中的一些大家族子弟,也对此颇是眼热。

用地球上中国古代的话来说,这是一条“终南捷径”啊!

今天还藉藉无名,弄不好明天,就能进入大人物的视线甚至心中了。

另外,不管写得好坏,都有“润笔”。

写得差的话,润笔也就三五两到三五十两银子,可是如果写得好,聚星楼给的润笔也相当不菲!

这对好多家族子弟,同样有极大吸引力。

至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就更不用说了。

而除了这两者之外,话本撰写人自身,也能够在聚星楼里扬名立万儿,甚是得到一些人的拥趸,这一点,同样是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后来更进一步,好的话本不止是被说书人拿来“说”,更是被拿来“演”。

那就更是油中点火,火上浇油。

如今,聚星楼的话本阁,在整个安南郡城都是大名鼎鼎,也就是许同辉他们刚从小地方来到郡城,而且因时日太短也并没有融入郡城的修行界,所以暂时一无所知罢了。

许同辉投递的话本,被淹没在了很多很多的投递话本之中。

这些话本也没有专人审核什么的。

因为看话本的人很多,哪怕新投递的也是如此。

真写的好的话本,在那些“尝鲜”的人之中,会流传开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才有聚星楼的人把这话本拿出去,专门查看,然后决定是否将之列入话本陈列阁。

列入的话,会由专人工笔抄写,然后装订成册。

不列入的话,撰写人投递是咋样,就是咋样,在话本撰著阁里放着,一段时间后,被当成废弃物清理掉。

许同辉自是不知道个中关节,他只是意外地得到了十两银子的“润笔”,然后就回来向许广陵复命了。

在他走后,恰好有个人过来,看到一份新话本,便顺手拿了,在外头看着,消磨时间。

第69章 入神

这人叫常岩松,也算是大世家子弟,他的亲祖父便是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还很小的时候,他被祖父带到聚星楼来,那个时候他字还识不全,在话本撰著阁随手摸了一本,连门也没出,就靠在那个长案的腿上看了起来。

结果一看,就看到天昏地暗。

他的祖父找了半天没找着人,最后才在长案底下找到这小子,那时候天已经黑了,这小子正抱着话本蜷在案底呼呼大睡。

这是常岩松和话本的起缘。

时光冉冉,常岩松成了常家颇为出头的一个后辈子弟,甚得族老们青睐,而他也顺理成章地早早加入了四海门,但目前还没有职差。

没有职差不是因为他不行。

而是因为他的爷爷们他的父辈们都还正是盛壮之年。

小辈?靠边站喽。

常岩松连边都没靠,常年泡在聚星楼,倒也自得其乐。

聚星楼的正事闲事多了,常岩松基本都尝试过,而闲事之中,他的最大爱好,没有之一,便是翻话本。

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常岩松今年二十六岁,而他的这个习惯已经养成二十三年了!

不止看,他还抄写。

陈列阁里的那些话本,大约有一成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自己也试着撰写过,那还是十几岁时候的事了,可惜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传阅,连续好几本都是如此,他也便息了这个心思,开始只是看和抄写。

十几年下来,他的凝气境已经有了过半的功力,据其祖父判断,有望二十年通脉。

于世家而言,这是一个标准。

二十年左右通脉,这是天才,家族要全力培养的。

三十年左右通脉,这是稍逊一些,就算称不上天才,人才也还是算得上的,家族会在全盘考虑的基础上,尽量培养。

四十年左右通脉,那就一般了,家族会给点资源,但不会太关心。

至于再往后,那就是八月后的瓜蒌,既长不大,也不成瓜了,一辈子老老实实,在凝气待着吧,直到年华老去,一步步退化为普通人。

其实在大世家中,这些人就是普通人。

不被作为修士又或者说家族子弟看待的。

常岩松是标准的天才,在聚星楼里,和他走得比较近的,也多半都是这等人,至不济,也是有望三十年通脉的那些。

今天下午,常岩松就是和十数人探讨修行,有点累了之后,随便拿个话本放松放松。

话说,二三十年看下来,他看话本的兴趣虽然没有丝毫减淡,但是对于话本,却已经是越来越挑剔了,从最初的不知好坏什么都看,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在看话本,还是只单纯地维持着这个兴趣。

因为似乎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忘神、投入地看过一个话本了。

青云之路。

许同辉。

没听说过的人名,应该是新人。

至于话本的名字,常岩松微微撇了撇嘴,就他看的这些年来,已经有好多人用过这个名字了好不好。

倒是这个字……

常岩松久久都没有翻开封页去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直接就被这字给吸引住了。

他经常抄写话本。

他写的字,已经很多了。

这个话本,这个封页上的几个大字,怎么说呢,一眼看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常岩松作为一个“常书者”,莫名地就看着这字呆住了。

他看了好一会,然后甚至把这几个字左放右放倒放。

他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来。

但就是觉得这几个字有点不一样。

和那些写得很糟糕的不一样。

和他写的……

同样不一样。

但不一样在哪里,他就是看不出来。

这就好像一个人身上痒,但抓了半天,也没抓到真正痒点一样,让人有点抓狂。

又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发现问题在哪里,常岩松恨恨地,略过这封面,终是看起了正文。

正文还是一样的字形。

但很快地,常岩松就没有心思关注字形了,他的心神全被话本的内容所吸引。

怎么说呢,这话本平铺直叙,根本没有什么新奇的,如果是新人,随便看几眼估计就抛下了。——真的是没有半点新奇。

既不新也不奇,你还叫话本?

去!

但对于常岩松这样的“老人”,奇怪地,他居然才看了几行,就开始不自禁地入神了。

故事从叶家的学堂开始。

这个事,常岩松是经历过的,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都经历过。

但是当时教他们的先生,嗯,也就是他的一个远房祖辈,好像,没有书里的这个先生高明。

甚至都可以说,差远了!

这还是常岩松刚开始时的念头,随着继续往下看,常岩松就发现,不是差远了,而是两人根本就没法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九曲城,这是哪里?

真有这个地方,真有这个叶家,真有这个教学先生?

这事他得给祖父说说!

如果真有这样的先生,是值得花费一番心思,请到常家的族学来的,而如果真请来,常岩松都有再进一次族学的心思。

不过想了一会之后,常岩松忽地摇头失笑。

想什么呢。

这是话本啊!

但是,但是……

这真的是写得太详细了。

让人本能地就觉得,真有这么一个教学先生,甚至,说是假的,都有点让人不信!

常岩松看过好多好多的话本,这些话本里,也有主角从小的时候开始的,然后当然也讲到了族学,但现在想来,他居然记不得一个教学先生了。

那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可言!

但是这一本里,一页都还没有看完,他居然就起了把这个先生请到家族来的念头!

故事继续往下。

常岩松对冷青云这个主角其实没什么感觉。

冷青云那种沉默而又孤寡的性子他可以理解,但并不能生出认同之心。

常岩松自己虽然不太喜欢热闹,但自小到大,围在他身边的人是不少的,而就算现在,家族内,家族外,四海门内,四海门外,他也有不少交情甚厚的同辈。

对于冷青云这种,一个人进族学,一个人出族学,虽存在却没有半点存在感的“主角”,他并不太看在眼中。

如果换了个话本,主角这样的,他多半坐在这里半天,也翻不到第二页。

然后就是手里拿着话本,坐这里闲待上半晌,吹吹风什么的。

而这本,他看的不是主角。

开头部分,他看的是教学先生。

然后想着有没有这样的一个教学先生,有没有这样的一个族学。

如果真有。

那这个族学里的孩子,就真是太福气了!

第70章 愤怒

故事继续往下。

话本进行到现在,真正算得上是一件“事”的情况发生了。

冷青云进入族学三年之后,学堂考核。

看到这里,常岩松惊讶了好一会儿。

学堂,考核?

这是什么玩意?

反正他们常家的学堂,没有这回事。

他们这样的子弟,都是自小就被送入学堂,然后学的时间有长有短,反正觉得学得差不多了,不再去学堂就是了,也有人学了几天就不去的,这种情况也有。

如果说这会儿常岩松只是对考核这事惊奇,下一刻,他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因为那个“许同辉”,把考核的内容很详细地写在了话本中。

话本里讲到了,叶家的族学考核,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文,二是数,三是道诗选择及拟写。

常岩松瞪大了眼睛看着,生怕漏掉了一字。

哪怕他之前已经看得很仔细了。

第一部分,文:

第一题,写出和下面这些字,同样读法的字。

一共有十个字。

然后常岩松就尴尬了,这些字,他……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第二题,填空。

父亲的父亲叫什么?父亲的大哥叫什么?父亲的大哥的妻子叫什么?父亲的大哥的妻子的哥哥的祖父叫什么?……

……

十个题目看完,常岩松抚额数次,抓了头发数次,咬了牙齿数次,抿着嘴唇数次,脚想要跺却又生生忍住了几次。

这都是什么题目啊!

这十道里,七八道都是送命题,而剩下的两三道也是送了一半命。

正被折磨得有点怀疑人生的常岩松,接下来就看到了话本后面的内容。

话本里说了,考核的文不是十道,而是一百道,为了不太过嗦,话本只是选取了那一百道里的前十道,也是比较简单的十道。

“比较简单?”

常岩松嘴里喃喃着,然后抬起头来。

看看前方,看看后方,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在确定自己的脖子可以扭动之后,在确定他看到的景物确确实实是聚星楼中的场景之后,他才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可是话本里讲的这东西……

这tnd的是什么玩意?

难道话本里的那个九曲城是在南州或者上京?

难道那个叶家是中品甚至上品世家?

不然凭什么,给小孩子的考核他这么大人居然大多数都不会?

这不是欺负人么!

哪怕向来表现得很谦和,几乎没在外间以“天才”自诩过,但常岩松心里,对自己却是相当自诩的。

平常自诩有多大,这时受到的打击就有多大。

我连才只是几岁的小孩子都比不过?

而且,不是一个小孩子。

是很多很多的小孩子。

“先生平时教得好,这一百道题目,对学堂里的绝大多数孩童来说,也都比较简单,大多数孩子,就算答不满一百道,答对九十道以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对冷青云来说,这等题目,算不上考核。”

“先生倒了一杯水,坐在学堂里,对考核的学童道:‘你们要在我把这杯水喝完之前,把题目答完,考卷交上来。’”

“先生的水只是喝了一小半,冷青云,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就陆陆续续地把考卷交上来了。”

“而那,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

常岩松两眼死死地瞪着话本,瞪着话本中的这段话。

都要瞪出了血丝。

这……

这…………

这!!!

要不要这么欺负人!

常岩松终于忍不住了,一脚狠狠地跺在地上。

可惜他现在待的地方是凉亭,而且是他祖父专属的凉亭,等闲不会有其他人过来,就算往常与他走得近的那些人,如果看到他在这里,也知道他到这里是图清净,不会打扰。

而以他凝气都未大成的修为,还做不到把相当硬实的凉亭给跺坏。

所以,一脚狠狠地跺下,他只是自个的脚有点疼有点麻而已,凉亭则若无其事,岿然不动。

但此时此刻,常岩松也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的脚,别说只是跺在平地上有点麻,就是跺在尖角石块上,把脚都跺破了,他也未必有心思去关注。

这一刻,常岩松的呼吸呼啦呼啦地。

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打铁匠在拉风箱呢。

真的,常岩松的胸膛起伏,这一刻,他的心里极度不平静。

他早已经不把这当成是寻常的“话本”。

话本中的描述,特别是关于那个教学先生好几段具体的教学描写,让他不知不觉中,就信以为真。

也不是不知不觉。

好几次醒觉,他提醒自己这只是话本,但又是好几次之后,他终于不再怀疑话本是假的,话本里的事可能也是假的,但这个教学先生,必定是真的!

必定真的有这么一个教学先生!

不然,这个话本的那个著者许同辉,绝对写不出来那些内容!

基于这么一个判断。

基于十道完整的题目,常岩松对学堂的考核毫不怀疑。

对考核的这些题目也毫不怀疑。

而这……

正是让他既愤怒又沮丧的原因。

愤怒于自己居然是个不学无术一无所知的蠢货,沮丧于……

九曲城,叶家,极有可能的上品世家。

上品世家就这么厉害吗?

连小孩子都这么厉害,是不是随便一个家族子弟拿出来,都可以也是随便地吊打他们?

这是常岩松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这只是考核的第一部分。

后面还有两个部分!

把这个话本直接扔了是最好的选择,但常岩松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继续往下看去,看那考核的第二部分,数的内容。

然后他就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把话本扔了。

第一题。

叶家有个大游泳池,游泳池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

进水口两柱香的时间能把游泳池放满,出水口三柱香的时间能把满了的游泳池放空。

家族里的小明比较调皮,在他父亲给游泳池进水的时候,偷偷地打开了出水口,现在,要多少柱香的时间才能把这个游泳池给放满?

调皮?

调皮就要打!

往死里打!

常岩松握紧了拳头,把拳尖对准了话本上的那两个字,“小明”。

常岩松是学过数的,而且到底也不笨,坐在那里,脑子转了半天,终究还是把这道题给硬解出来了。

但他已经把那个“小明”给恨得牙痒痒了。

然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第71章 悸动

“从家到族学,要走一百步,小明比较调皮,喜欢一只脚在地上跳着走,今天他一共跳了四十下,如果不管走和跳都是一样大小的步子,那么小明今天一共走了多少步?”

直接把一条腿打折,以后你就一只脚跳着走吧!

不!两条腿全部打折!以后你就坐在地上让人拖着走吧!

“小明喝水有个习惯,就是喝到一半时,要把水杯添满才继续喝,今天小明一共添了十八次水,直到最后喝完没再添了,那么他今天一共喝了多少杯水?”

怎么没把你给撑死?

啊?怎么没把你给撑死!

这个题倒是简单,但简单并不能减少常岩松的愤怒。

“小明因为太过调皮,定不下心来,被父亲责令蹲墙角。”

好!

常岩松心里大赞一声,并对那位不知名的父亲生起了一种深深的敬意。

“嫌蹲墙角太过无聊,小明拿了谷子在数。”

“第一天,他数了一粒,第二天,他数了二粒,他三天,他数了四粒,第四天,他数了八粒,第五天,他数了十六粒……”

“如果一直这样数一个月,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小明数了多少粒谷子?他这个月又一共数了多少粒谷子?”

这个倒是也很简单。

第六天三十二,第七天六十四,第八天一百二十八……

在心里默数着,而数着数着,常岩松便张大了嘴巴。

这……

怎么会是这样?

常岩松有点呆滞地抬起头来。

他坐的方向,正是太阳落山的方向。

此时,天色已经将晚,太阳已经看不到了,但西边天际却是一片霞红,一天中最灿烂的红。

这样的时间极短,很快地,整个天际都会黯淡下来。

常岩松有点愣愣地看着西边的绚烂,一时间,有点恍惚,直有一种仿佛不在人间的感觉。

真的,这个题很真实。

但是真实到让他感觉虚假!

“小明喜欢吃果子……”

“小明……”

第二部分的这个“数”,也还是十题。

而话本里同样也说了,总共是一百题,话本同样地只是抽取了前十题。

常岩松已经无力去愤怒了。

尽管那该死的小明已经被他在心里打死了一百次。

但这时,他就像被霜打了的瓜秧,每个叶片,都耷拉下来,找遍整个瓜秧,也再找不到一个还昂着头的叶片。——这就是常岩松现在的心。

天色越加暗淡,但还是勉强能看清字。

常岩松早已经无心去对比自家的族学和这话本里叶家的族学了,那根本是两种存在!

他也早已经无力去对比自己和叶家的那些小破孩了,那同样是两种存在,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这是很痛的领悟。

但看完了第一部分的“文”,看完了第二部分的“数”,他已经彻底麻木了。

考核还没看完,还有第三部分呢。

常岩松已经被打击得快要奄奄一息了,但他还是舍不得手中的话本,憋了一口劲地,继续往下看去。

第三部分,是道诗选择及拟写。

第一题。

其一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钓丝一寸钩。

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其二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从两首中选出你喜欢的一首,并根据你自己的生活,写出和它相似的一首。

心如死灰的常岩松,看到这里,眼睛却是突如一亮。

那如灰的死心也开始轻快地跳动起来。

这两个,他喜欢第一个!

这和他往日一个人待在这个亭子中,看聚星楼的前后左右,远近高低,是何其之像!

放下话本,常岩松站起身来,在亭边漫步。

天色彻底地暗了,聚星楼中,也一片静谧,某些建筑内外,还点着灯盏,遥遥望去,有若天上的星辰。

一人独占一片天。

常岩松脑海里本能地就跃起了这样的句子,但他又转了好久,也没把其它三句给补齐。

常岩松倒是不沮丧,而只是新奇及兴奋。

原来……这就是道诗?

常岩松常在聚星楼中过夜,在这里,他也有自己的小房间。

不忍释卷,也无从释卷,他今晚肯定是要把这个话本看完的,不管看到多晚。只是,才刚看了这不多的部分,他的心里就已经在担心,看完了该怎么办了。

带着极度的新奇和兴奋,常岩松拿来了灯具,重新回到小亭中,继续往下读着。

因为担心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读完,所以这时,常岩松看得就更慢了,在有点舍不得中,几乎是一字一字地看着。不止如此,这些“道诗”,他更是翻过来倒过去地看。

十题。

共二十首道诗。

一一慢品着读完,常岩松心中悸动。

这些道诗,各各不一,不止是字不一样,字所表达的意,也不一样。

常岩松说不出太多,只是读这些道诗的时候,有的道诗,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祖父,他感觉祖父一定会喜欢这一个的;有的道诗,又让他想起了几个祖辈和父辈。

读着这些道诗,他不由得地便想了那些不同的长辈。

而当这二十首道诗读完,常岩松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出,却很强烈,强烈到让他这个只在家祭时才被允许喝上一小碗酒的人,这时就想端起大碗,仰起头来,咕噜噜地就是一顿大喝。

然后再把碗狠狠地砸在桌上!

不如此,不足以宣泄心中的激动!

祖父,祖辈,父亲,父辈,往常在他眼中都是比较高大和神秘的,就更不用说那些祖爷爷了。

但这时,二十首“道诗”读下来,常岩松莫名地感觉,不知道是他自己成长了,或者说变得高大了,还是往常他仰望着的那些人,身上一种像雾一样的东西被去掉了。

常岩松突然就感觉,有些神秘,不再神秘,有些距离,一下子拉近,有些不能理解,也好像能够理解了。

这话本。

这话本……

“吁……”常岩松短暂地把目光从话本中移开,长长地吐了口气。

好像要把心中的兴奋和莫名悸动都给吐出去。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好像又很平静。

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周围下着雨,一片大雨,哗啦哗啦地,很嘈杂,而他安坐在亭子里,或者房间里。

没有紧接着再去看话本。

常岩松坐着,闲闲地坐着,手里拿着话本,后背还微微地倚在亭柱上。

这是一个很不规范的坐姿。

但此时此刻,常岩松却莫名地觉得,这是一个再“正”不过的姿态,甚至这二十几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正”过。

因为整个身体,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那么轻松和舒坦。

没有任何的不协调。

他就这样坐着,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

长呼,长吸,微呼,微吸,就这样,凝气法诀自然而然地随着他的呼吸而开始运转。

第72章 魔怔

五月的天,还不热,这又是晚上,清清凉凉的。

晚上的聚星楼,同样也是静谧的。

常岩松高倨亭中,他身体靠着亭柱,微仰的姿态。

在他的视野中,天上,一颗一颗的星星慢慢地亮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繁星满天。

常岩松就这样全程地看着天上星星,进入了一次冥想,也是进入了一次修炼。

若是把这情况说给他祖父听,怕是直接就一顿呵斥。——冥想、修炼,这般大大咧咧、三心二意,这是找揍呢?

但事实上,这一次的修炼感受,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常岩松最后还是闭起了眼睛,因为体内的感受太过清晰和强烈,已经容不得他分心别处,哪怕只是眼睛仿佛无心地看着天边。

那也不行!

气血在身体里沸腾,从头到脚,从前到后。

而当气血终于平静下来,这一次修炼宣告终结,常岩松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的时候,没过一会儿,他彻底呆住了。

凝气境内没有具体的层次。

但大致的层次,还是有的,常岩松的祖父、父亲也都给他详尽讲说过。

这也正是常岩松这一刻呆住的原因。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

如果他的祖父、父亲没有讲错。

那么……

就这一次“不正经”的修炼,他从凝气六层,直接跳到了凝气八层!

体内的感受,是那么明显,一呼一吸之间,仿佛那气血都还在壮大着,也在微妙地改变着。

这可能是错觉。

真的,就算感觉是那样的明显,也绝对是错觉!

常岩松把话本小心地放在他刚才坐的地方,又怕可能会起风什么的,他直接脱下上衣盖压在上面。

其实这天色根本不存在起风的可能,就算起风了,就算把这话本刮乱刮跑了也不怕,还能刮到哪里去?

但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此刻,在常岩松心中,这话本,已经是宝典,而且还是无上的那种。

盖好话本,常岩松走出亭来。

这聚星楼很大,但里面的几乎每一个地方,常岩松都是熟到不能再熟,包括道路。

此时此刻,常岩松就在那些道路上,有时快走,有时慢走,有时直接像猴子一样三蹿两蹿爬上树,又从树上爬下来。

怪形迭出。

若让人看到,肯定是当这娃疯了。

而若是让常岩松的祖父看到他的这举动,怕是直接过去就是一脚,把他的这魔怔给踢走。

常岩松疯了吗?

肯定没有。

但他确实是感到非常的不正常。

不是他不正常,就是外面的这天地不正常。

反正这两个里有一个不正常!

不然。

不可能的!

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从凝气六层跳到凝气八层了呢?

如果这样再跳一下,他岂不是直接就跳到通脉了?

而那,按照他祖父估计,是还需要大概八年左右的时间的!

八年左右!

一次类似今天晚上这样的冥想!

这两者,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来比!

用稍微专业点的话来说,这一刻,常岩松失衡了,又或者说,失重了。

就如同一个人起早摸黑风里雨里辛辛苦苦地赚了一百两银子,然后只是去码头上打个半天的短工,末了,工头直接甩给他一个包,“喏,你的工钱。”

回家打开一看,一百两银子。

不相信!

就算实打实的银子摆在面前,也不相信!

这就是常岩松现在的感受,他自己也觉得,他恐怕是看话本魔怔了,陷入了一种完全的错觉错乱之中,不然,没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绝无可能!

所以他现在就在百般地“折腾”着自己。

也没人来打扰他,或许聚星楼中有长辈看到了,但也没在意,小儿辈么,这种疯耍很正常,而且又是晚上,弄不好就是修炼前后,出来撒撒疯呢。

这太正常了!

当常岩松气喘吁吁的时候,直接躺在地上,一条小道边。

呼,吸。

急促地短呼短吸。

然后慢慢地,过渡到长呼长吸,再慢慢地,呼吸和体内的气血一起,平缓下来。

到得这时,常岩松再次默默地感受着。

没有错。

没有错!

还是那样的!

他的修为暴涨不是错觉,没有退回去,而依然是凝气八层的样子!

而且,好像还有往上涨的苗头!

就像大雨时候,小河里的水,大雨前还只是一半水,一夜雨后,那水位直接升到河边。

常岩松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

事实再次铁一般地摆在面前,就算他再如何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呼……”

躺在那里,长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常岩松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兴奋?

对,肯定有兴奋。

激动?

对,肯定也有激动。

但这些好像并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占大头。

占大头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对,就是茫然。

常岩松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或态度,对待那话本,同样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或态度,对待他的往日,对待他父亲的教导,对待他祖父的教导,对待他那些朝朝夕夕的勤修苦练。

思绪又飘散开。

他只是看了话本中的讲述,然后一次修炼,就是这样了。

话本中的那叶家,叶家那很多很多从小就在族学里的孩童,还有那个冷青云,对,冷青云!

想到这里,常岩松忽地一下坐起身来,然后就像是被猛兽在后面追一样,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凉亭。

犹带着喘气,他坐下来,连之前脱下的上衣也顾不上穿,头上身上还带着一些泥土草屑地,就这么地坐在那里,重新看起了话本。

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不上他震惊而又极其杂乱的心情。

顾不上想这话本的七七八八。

也顾不上向他的祖父父亲禀告发生在他身上的重大变化。

常岩松现在就想知道,就想看到一点——话本里的那个主角,冷青云,他又是怎么样了?

其实,这一刻,不知不觉地,常岩松把他自己当成了话本外的主角。

他把自己,和话本内的那个主角,冷青云,对比对立起来了。

“你可,你可……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再次翻开话本,常岩松几乎是屏息着,怕惊动什么似地,这般喃喃地说道。

而冷青云如何才是不让他失望呢?

是反不如他。

还是……

心里真的是乱成一团糟,常岩松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但有一件事,他是绝对清楚的。

那就是,现在,他要往下看!

看那个冷青云究竟怎么样了!

第74章 通天

怎么了?

常岩松也不知道该说是怎么了。

具体地说,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怒之中,别说思考了,一时之间,甚至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

扑入亭中的老者正是常岩松的祖父,常振河,老人看着孙子的情形,然后一下子扯过了他手中的话本,低头看去。

略看了两眼,老者从后面找回了前页,从话本的开头看去。

他本只是匆匆扫过。

却只是才扫了一眼,那急欲往下的视线便仿佛被树胶给粘住了,甩脱不得。

他也无心去甩。

于是,这位刚刚才飞扑入亭中的老者,就这样地站在那里,翻起了话本,从而让整个亭内亭外,都陷入了一种安静的诡异。

不知不觉中,老者拿着话本的手紧握。

像他的孙子一样,手指握紧到发白,甚至带着微不可觉的颤抖。

虽微不可觉,却还是可觉。

因为此刻聚集在亭外的,有好几位都是修为相当高的人物,这般地近在咫尺,有什么声响动静自是难以瞒过他们的眼目。

何况常振河的动静根本不小。

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让亭外的一些人心中都是惊悸。是什么,能让一位地阶的人物这么地失神失态?

故事从常岩松看到的部分继续往下:

族学考核前十名中,冷青云排在第四,以两分之差,无缘前三。

散学后,孩童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冷青云被先生留了下来。

“先【m】生?”来到先生面前,冷青云恭敬行礼后,轻声说道。

“怎么,排在第四,心情不好?”先生笑说道。

没待冷青云回答,他便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文卷里,有一题,所有的孩子都答错了,只有你一人答对了。数卷里,也有好几题,绝大多数的孩子都不会,你会。”

“相反,文数两卷里,几乎所有孩子都会的题,你答错了几道。”

“这些都不说,就说道诗,这是你素日最擅长的部分,这一次,却干脆空了一题没有答。”

先生淡淡缓缓地说道。

冷青云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地,低垂着头。

“我知道你这孩子有点小心思,但其实……没有必要。”顿了顿之后,先生继续说道。

冷青云霍地抬起头来。

“怎么,当你的先生是笨蛋,连你的这种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先生笑着,然后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族学不太合群。确实,有几个孩子对你不是很友好,但其他更多的孩子,没有吧?”

冷青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先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道:“孩子,你是懂事的,但你也未免太小看了叶家。”

“这也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青云,你的姓是冷,但我不希望你的性子也是冷的。”

“大道已是冰冷,我们这些在道上行走的人,如果也是冷冰冰的,这漫漫之途,我们又如何走得下去?”

“孩子,不要想得太多,放宽心,笑起来。”

“来,笑一个我看看。”

冷青云心里百感交集。

他的所有想法,他的所有小心思,都被先生看得通透。

先生有着父亲一样的严肃,也有着母亲一样的慈和,更有着圣人一样的通达和旷远,就像是这天和地一样,让人崇敬,让人仰望,却又就在身边。

永远地都包容着你。

哪怕你一无所有,哪怕你一无所能,也不会嫌弃抛弃你。

冷青云没有笑。

情绪激荡下,他一下子就抱着先生痛哭了起来。

像是要把心里积压的所有东西,都从泪水里给哭出来,哭个干净。

“这才对嘛,少年人,不哭不笑不跑不跳不急不躁,那还算什么少年?少年就当性如火,行如风,安坐下来,却又能像一块地上的山石,像一片天上的云朵。”

“先生,我晓得了。”哭了个痛快之后,冷青云退后两步,不好意思地抹着脸,

看到先生身前被他的泪水打湿的衣襟,他就更是不好意思了。

“青云,你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先生今天送你两句话。”

“天行健,修者当自强不息。这是第一句。”

“这句其实你已经做到了,本不用先生再说。下一句,我希望你能多多体会。”

“地势宽,修者以厚德载物。”

冷青云默默地记着先生的话,便连一个字,都不想也不敢错过。

说完了这番话,先生又道:“这次考核,你当为第一。”

“虽然结果上的第四已无法更改,但你错过的,那前三该有的奖励,先生我便做主,同样给你一份。”

“随我来!”

先生说着,然后冷青云就骇然发现,只是这一句话的工夫,他们就已经不在学堂中了,而是来到了一处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所在。

这好像是一个山坡。

他们的身前,是一棵大树,他们的身边,也都是树,只是并不太密,阳光可以轻易地从上方大片地倾泻下来。

“青云,看好了!”

就在这时,先生伸出手指,凌虚未实地轻轻点了一下冷青云两眉中间的位置。

轰!

如同一声惊雷,在冷青云脑海中炸开。

一瞬间,似乎天旋地转,但就在下一刻,那所有的天旋地转都止息,冷青云感受到的,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清醒和清明。

而待他定神看去,却又一下子动容失色。

整个天地,都变了一个模样。

身边,周围,本来是空无一物的所在,飘满了淡淡的像是雾一样的东西。

而最近处,这些所有的雾,都向着一个方向聚集,好像那里是有一个漩涡,像是水的漩涡一样,把这些雾都给吸过去。

冷青云看去,却正是他前方的那棵大树。

而待视线集中到那棵大树上,冷青云一下子惊叫出声。

这棵之前还和边上其它树没什么两样的大树,此刻,在他的视野中,通体上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水色。

树根部分,是透明的。

树干部分,是透明的。

树枝部分,是透明的。

而那些千千万万的树叶,在透明的同时,绽放着七彩的霞光,比朝霞更耀眼,比晚霞更绚烂。

那是冷青云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明丽。

甚至,这一刻,在冷青云的眼中,就连这棵大树根系所在的土地,好像也是透明的,这棵大树仿佛不是种在地上,而是种在彩云里,种在虚空中。

“这,这,先生,这是……”冷青云瞠目结舌。

任他往日表现得如何冷静,像是个小大人,但终究,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而这一刻,这个少年,仿佛身在梦中。

但哪怕是梦,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那是做梦也不可能梦到的!

“这是通天树。”先生淡淡说道,“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想不想知道什么是凝气散?”

“想不想知道凝气散是怎么来的?”

简单解释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句话出自《周易》,不是周易的原文,而是周易的《传》(注释的一种),据传为孔子所作。因水木大学用以为校训而广为人所知。

健,对应“乾”,这里是用健来简单地诠释乾,其实乾并非是一个健所能全部涵盖,它有更加复杂的内容。

第二句的“地势坤”,这里的读法不是“地势”+“坤”,而是“地”+“势”+“坤”。

这里的“势”,是动词。

简单解释,是依循、按照的意思,但这也只是简单解释。

上一章中,我把“坤”改成了“宽”,自是因为异界没有周易从而也就没有乾坤等八卦名辞,另外,“宽”,也能勉勉强强地代指“坤”,就像是上一句用“健”来代指“乾”一样。

同样,因为我写到了这个世界没有春夏秋冬,所以引用“道诗”的时候,把那首垂钓诗里的“一人独占一江秋”,改成了“一人独占一沙洲”。

自是原文更清更有韵味。

但若是用作“道诗”,两者其实倒是没什么差别。

这些我本不会作解释的,因为知道的书友自然了解,不知道的书友也无须了解,反正不影响阅读,而且本书毕竟不是诗词普及读物(虽然它好像有一点普及的作用,哈哈。)

但因为上一章中引用到了易经中的这两句,我想了想,感觉还是有必要特意说明一下。

免得有书友,以为本来就是“地势宽”,那就不好了。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错误表达,但如果考试什么的这样写,那考官肯定是会给你零蛋的。

切记!

第75章 惊涛

常振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甚至于,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这一刻,他感到天旋地转,以及,怀疑是不是身在梦中。

然而,这并不是梦。

不论是身为地阶的强者,还是身为四海门的副门主,都让他有那么一点点能力强自清醒着,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但不管是地阶强者,还是四海门副门主,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而无法让他平静。

岂止是不平静?

是天崩地裂!

他的心被冲击得裂了,他的意识被冲击得裂了,甚至他的身都快要被冲击得裂了,以至于,他那握着话本的手,这一刻,不再是什么僵硬发白的问题,也不再是微微颤抖。

而是剧烈地抖动着!

连同他的身体一起。

正因为他是地阶中人,正因为他是四海门副门主,前者给了他高绝的【 】视野,后者给了他开阔的眼界,然后这两者联合在一起,于此时此刻,给了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冲击!

他完全理解一向冷静甚至都冷静得有点过头的孙子刚才为什么癫狂般地大喊大叫。

是的,他完全理解!

但岩松不管如何,也只是个凝气的修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话本中究竟说了些什么!

话本?

对的,话本!

常振河心中一愣,然后就想像自己孙子刚才一般地大喊:

“这不可能!”

是的,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话本?!!!

心中天崩地裂,如临浩劫,常振河的意识却还是清醒着的,他也终于把目光从话本上移开,然后转头四顾。

几个老伙计。

一些儿辈还有小字辈。

当下的场面让他强自清醒着,一瞬间,常振河的心中转过了好多个念头。

呵斥岩松一顿,说他看个话本都能看癫狂,没出息的东西!

把这话本毁了。

装作若无其事。

……

脑海里千回百转,却在千回百转之后,常振河发现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不适合思考,心神根本就无法安定下来!

而在下一刻,他只是挥了挥手,点了几个人名,对那些儿辈及小字辈道:“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他的辈份和身份摆在那里。

这一下,刚才受到惊动,从聚星楼的各处来到这里附近的人,一下子十去其九。

“老雷,伯明……”常振河看着周边剩下的人,一一点着人名,然后道:“我们去揽月堂。”

随后他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常岩松一下,把他从怔忡中踢得一个踉跄,差点翻下亭子,“你也来!”

揽月堂,聚星楼中的一处建筑或者说景观。

顾名思义,这是观月赏月的地方,而如果想“揽”月,那也必须有水。

所以这里的正中央,就是一个大的亭子,亭子外面,是一个大的池子,名字就叫揽月池,而池子的四边,则是一些房屋及花草树木等。

亭子有东西南北四条走道伸向四侧,却并未与岸边相接。

来到池边,常振河拽着常岩松,一个纵身便跃到了走道上,进入亭中。

被他叫过来的几个老者也是这般。

亭中有灯,点亮。

常振河看着几个老伙计,然后把手中的话本递给其中一人,道:“看看,大家都看看,然后我们再说话。”

“怎么,出什么魔怪了?”那老者轻笑着,接过话本,低头看去。

却几乎是瞬间,他的神情凝住。

使他神情凝住的,是话本开头的那句话,“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然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很微不足道的开始!

老者凝重的神情,慢慢变成沉思,而沉思很快地,变成脸上两眼瞪大,变成两臂青筋绽出,变成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然后,突然地,他瞪大眼睛朝向常振河几乎是训斥般地吼道:“后面,后面呢?”

常振河并无见怪。

看了这话本之后,出现什么样的失仪失态举动,他都不会见怪。

另一老者直接夺过了话本,也是低头看去。

然后……

常振河,地阶,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梁伯明,地阶,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雷鸣岳,地阶,四海门执法堂堂主。

三人虽然都只是地阶第一境,而且梁伯明和雷鸣岳两人其实只是堪堪跨过了那道门槛,算是脱离了开窍境,而并不能算是在地阶站实了。

但终究,三人都是跨过了那个槛。

他们已经是站在了地阶的层次上。

而剩余的其他几人,除了唯一的小辈常岩松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开窍,人阶第三境,也是人阶的最后一境。

这就是在场的人。

话本从梁伯明手中一个一个地传阅。

话本的内容并不太多,但几乎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慢。

不,没有几乎!

就是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慢,而且是越看越慢,然后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出现了看完一段后又倒回去再看的情形。

就这样,等在场所有人都传阅完,长夜已经过去大半了。

都是有层次也有地位身份的人,在场的这些老者,看完了话本之后,到底是没有像常岩松这个小辈之前那般地暴吼出来。

就算事实上也想暴吼,但还是被他们的理智给控制住了。

然而他们的理智也只能做到这一点而已。

就像下了很多天的暴雨,河水大涨的堤坝,那水位已经涨到与堤坝齐平了,并且不时地,有小小的渗漏。

看着一派平静。

实际,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

这也是此刻这个揽月亭中的气氛,看起来很沉凝,安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藏了一团火,不,是藏了千千万万的岩浆。

而那岩浆,在怒涌狂翻着。

“松儿,这话本剩下的呢?”当话本重新回到手上的时候,常振河沉声问着常岩松。

过了这半天,常岩松也慢慢平静下来。

其实,他受到的震撼最小,真要说起来,他的那一声暴吼,也只是不相信有人可以在十年甚至三年内凝气大成而已。

此刻,在他祖父的问询下,常岩松慢慢地摇着头,“爷爷,后面没有了,你手里的,就是这个话本的全部。”

“小兔崽子,你说清楚一点,这话本到底怎么来的?”梁伯明差点都拽着常岩松的衣领摇晃了。

常振河看着自家孙儿,也在等着他的解释。

第76章 集议

常振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甚至于,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这一刻,他感到天旋地转,以及,怀疑是不是身在梦中。

然而,这并不是梦。

不论是身为地阶的强者,还是身为四海门的副门主,都让他有那么一点点能力强自清醒着,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但不管是地阶强者,还是四海门副门主,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而无法让他平静。

岂止是不平静?

是天崩地裂!

他的心被冲击得裂了,他的意识被冲击得裂了,甚至他的身都快要被冲击得裂了,以至于,他那握着话本的手,这一刻,不再是什么僵硬发白的问题,也不再是微微颤抖。

而是剧烈地抖动着!

连同他的身体一起。

正因为他是地阶中人,正因为他是四海门副门主,前者给了他高绝的视野,后者给了他开阔的眼界,然后这两者联合在一起,于此时此刻,给了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冲击!

他完全理解一向冷静甚至都冷静得有点过头的孙子刚才为什么癫狂般地大喊大叫。

是的,他完全理解!

但岩松不管如何,也只是个凝气的修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话本中究竟说了些什么!

话本?

对的,话本!

常振河心中一愣,然后就想像自己孙子刚才一般地大喊:

“这不可能!”

是的,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话本?!!!

心中天崩地裂,如临浩劫,常振河的意识却还是清醒着的,他也终于把目光从话本上移开,然后转头四顾。

几个老伙计。

一些儿辈还有小字辈。

当下的场面让他强自清醒着,一瞬间,常振河的心中转过了好多个念头。

呵斥岩松一顿,说他看个话本都能看癫狂,没出息的东西!

把这话本毁了。

装作若无其事。

……

脑海里千回百转,却在千回百转之后,常振河发现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不适合思考,心神根本就无法安定下来!

而在下一刻,他只是挥了挥手,点了几个人名,对那些儿辈及小字辈道:“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他的辈份和身份摆在那里。

这一下,刚才受到惊动,从聚星楼的各处来到这里附近的人,一下子十去其九。

“老雷,伯明……”常振河看着周边剩下的人,一一点着人名,然后道:“我们去揽月堂。”

随后他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常岩松一下,把他从怔忡中踢得一个踉跄,差点翻下亭子,“你也来!”

揽月堂,聚星楼中的一处建筑或者说景观。

顾名思义,这是观月赏月的地方,而如果想“揽”月,那也必须有水。

所以这里的正中央,就是一个大的亭子,亭子外面,是一个大的池子,名字就叫揽月池,而池子的四边,则是一些房屋及花草树木等。

亭子有东西南北四条走道伸向四侧,却并未与岸边相接。

来到池边,常振河拽着常岩松,一个纵身便跃到了走道上,进入亭中。

被他叫过来的几个老者也是这般。

亭中有灯,点亮。

常振河看着几个老伙计,然后把手中的话本递给其中一人,道:“看看,大家都看看,然后我们再说话。”

“怎么,出什么魔怪了?”那老者轻笑着,接过话本,低头看去。

却几乎是瞬间,他的神情凝住。

使他神情凝住的,是话本开头的那句话,“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然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很微不足道的开始!

老者凝重的神情,慢慢变成沉思,而沉思很快地,变成脸上两眼瞪大,变成两臂青筋绽出,变成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然后,突然地,他瞪大眼睛朝向常振河几乎是训斥般地吼道:“后面,后面呢?”

常振河并无见怪。

看了这话本之后,出现什么样的失仪失态举动,他都不会见怪。

另一老者直接夺过了话本,也是低头看去。

然后……

常振河,地阶,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梁伯明,地阶,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雷鸣岳,地阶,四海门执法堂堂主。

三人虽然都只是地阶第一境,而且梁伯明和雷鸣岳两人其实只是堪堪跨过了那道门槛,算是脱离了开窍境,而并不能算是在地阶站实了。

但终究,三人都是跨过了那个槛。

他们已经是站在了地阶的层次上。

而剩余的其他几人,除了唯一的小辈常岩松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开窍,人阶第三境,也是人阶的最后一境。

这就是在场的人。

话本从梁伯明手中一个一个地传阅。

话本的内容并不太多,但几乎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慢。

不,没有几乎!

就是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慢,而且是越看越慢,然后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出现了看完一段后又倒回去再看的情形。

就这样,等在场所有人都传阅完,长夜已经过去大半了。

都是有层次也有地位身份的人,在场的这些老者,看完了话本之后,到底是没有像常岩松这个小辈之前那般地暴吼出来。

就算事实上也想暴吼,但还是被他们的理智给控制住了。

然而他们的理智也只能做到这一点而已。

就像下了很多天的暴雨,河水大涨的堤坝,那水位已经涨到与堤坝齐平了,并且不时地,有小小的渗漏。

看着一派平静。

实际,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

这也是此刻这个揽月亭中的气氛,看起来很沉凝,安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藏了一团火,不,是藏了千千万万的岩浆。

而那岩浆,在怒涌狂翻着。

“松儿,这话本剩下的呢?”当话本重新回到手上的时候,常振河沉声问着常岩松。

过了这半天,常岩松也慢慢平静下来。

其实,他受到的震撼最小,真要说起来,他的那一声暴吼,也只是不相信有人可以在十年甚至三年内凝气大成而已。

此刻,在他祖父的问询下,常岩松慢慢地摇着头,“爷爷,后面没有了,你手里的,就是这个话本的全部。”

“小兔崽子,你说清楚一点,这话本到底怎么来的?”梁伯明差点都拽着常岩松的衣领摇晃了。

常振河看着自家孙儿,也在等着他的解释。

第77章 秘闻

“那个先生,一万八千年,这个也太假了吧?”一个老者说道。

对他的这话,常振河,梁伯明,雷鸣岳,三个地阶都是沉默着。

其他几个老者虽然不是地阶,却也都是人老成精之辈,见得情况似乎有点微妙,一个老者便轻咳一声,带着询问地道:“振河大哥?”

“寿命的事我们先也不说。”常振河有点沉闷地说道,“东恒,你是开窍境,你现在,算是达到开窍的哪个层次了?”

凝气,通脉,开窍,人阶的三个级别。

凝气没什么好说,几乎天下修者都一样。

不管你是通过什么凝气法诀,凝气大成之后,各个修者之间基本上都是差不多,不存在什么太大的差异。

哪怕圣人子弟,和最下等的散修之间,也都是这样。

通脉差别就比较大了。

因为各家各派,法门的不同,“气”的性质也不同。

导致同为通脉大成,有修者能吊打其他同阶位的修者十个!

而至于开窍,那就不是差别大了,而是完全的天差地远。

这也是各家各派,在功法上保密最严的一级!

哪怕是圣人传承,按理说应该不会太在乎人阶层次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就以大瑶山来说,漫长的时间以来,它的凝气境,它的通脉境,其功法通过种种方式,已经是流落入外界了,当然了,就算流落也只是流落在一些较为对等的大势力手中。

但其开窍境法门,却向无外传!

那是禁忌。

各大势力也都是这样,彼此之间,共守着这份默契。

而开窍境的“窍”,有多少呢?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只能说,一身之窍,多如天上繁星。

而不同的开窍境修者,其打通的窍穴也不一样。

打通一个,叫开窍,打通一百个,同样叫开窍;打通一个没什么用的“废窍”,叫开窍,打通一个有大用的“灵窍”,也还是叫开窍。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安南郡这里,把开窍境修者简单地分为三个小层次。

打通一个窍以上,十个窍以下的,算是第一个层次。

打通十个窍以上,三十个窍以下的,算是第二个层次。

打通三十个窍以上的,则是第三个层次。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越往上,空间越大,弄不好有“第三个层次”的开窍境修者,打通了一百甚至几百个窍穴的。

那样的话,这三个小层次的划分法显然非常不合理。

但之所以这样划分,自是有其现实的依据。

“惭愧,我现在才只打通了二十来个窍穴。”被常振河问着的老者,边东恒说道。

虽然说是惭愧,但说着这话时,他面上隐隐有一些自得之色。

现场的几个人,排除三个地阶不论,开窍境中,他的年龄最小,但修为,却绝对不是最后的那一个。

连倒数都不是!

五位开窍中,他最少也是第三!

不过,好像最多也只是第二。

“那你打开眉间窍没有?”常振河又问道。

眉间窍?

边东恒不自觉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眉间窍是什么东东?

看他的表情,几个地阶都是在心里微微摇头。

弄不好他还以为,话本里,那个先生虚点了一下冷青云的眉心,那只是“话本”?

看边上其他几人,差不多也都是和边东恒一样的神情。

这让几个地阶,心中不禁也有点复杂起来,既是垂怜彼辈,也是垂怜自身。若非他们家族有直至地阶的传承,怕是也不知道眉间窍是什么东西吧?

但他们家族的传承,也只是抵达地阶第一境而已。

往上,再没有了!

也不止是他们家族,整个安南郡,也找不出哪一家有地阶第二境传承的。

而且,他们的地阶本身,就是通过很狭窄的开窍境晋升上来的,紫华阁那位只是开窍境的阁主,看他们这些地阶,怕是和他们看边东恒这些人也差不多吧?

说不定还不如。

想到这里,三个地阶心中都有点不是滋味,而下一刻,三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交错了下目光。

而彼此目光中的意味,三人居然全都是瞬懂。

梁伯明的手在身边靠栏上轻轻敲着,表情淡淡,然后道:“眉间窍,人身大窍之一,打通此窍者,就算没有任何传承,也可以晋入地阶。”

骤听得此等秘闻,边东恒几人都是又惊又喜,耳朵竖到直上地听着,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字。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眉间窍的位置,就在两眉之间向里。”梁伯明继续说着,“但一般修者,极难打通这个窍穴。”

“那需要极高明的传承,也需要极高绝的天资。”说到这里,梁伯明摇了摇头,“所以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传说。”

那……

边东恒等几人也是不由自主地交错了下目光。

但很显然,他们的目光交错达不成“默契”,彼此从对方眼中,有的看出了震惊,有的看出了疑惑,有的看出了羡慕,也有的看出了沮丧。

几乎每个人都发现对面,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活本里,那位先生……”梁伯明说着,然后伸出手指,虚虚地反指着自己眉心。

“我不知道话本里的这件事是真是假,可能还是不可能。”说到这里,梁伯明微微垂下目光,谁也没去看,只是看着地面,似乎也只是在对着大地说:

“我只知道,接下来,冷青云看到的景象,是真的!”

边东恒几人都是骇异。

他们之前自己看话本,看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又惊又疑,疑是因为这太离谱太像是神话了,惊却只是本能地心惊,好像那里面蕴含着什么极大隐秘一样。

现在,好了!

他们知道了话本这一段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了!

如果冷青云看到的是真的……

按照他们之前听到的,那就明摆着是这个冷青云打通了眉间窍。在那个先生的凌虚一点之下!

那么,那个先生,到底是什么层次的修为?

人阶不用说,那肯定不是。

地阶?

他们身边就有三个地阶,若说这三位只是地阶第一境的话,那郡城里有人是地阶第三境的。

他们的郡守大人。

但这位大人,好像也没有那位先生那样的本领?

都别说手指随便一点为别人打通眉间窍了,就是这位大人自己……有打通了眉间窍么?

当然,这个不好说,打没打通都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

然后,那位先生……

至少是天阶?

边东恒等人虽然不知道天阶是什么样的,而且见都没见过,但这一刻都不自禁地有点怀疑,天阶,天阶就能随便伸手一指,然后……

而如果天阶也打不住,那么……

边东恒也好,其他几个老者也好,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这一刻,他们终于有了一次不约而同的默契。

默契地共同想到了话本里的那句话。

“这是通天树。”先生淡淡说道,“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一万八千年?

通天?

第77章 秘闻

“那个先生,一万八千年,这个也太假了吧?”一个老者说道。

对他的这话,常振河,梁伯明,雷鸣岳,三个地阶都是沉默着。

其他几个老者虽然不是地阶,却也都是人老成精之辈,见得情况似乎有点微妙,一个老者便轻咳一声,带着询问地道:“振河大哥?”

“寿命的事我们先也不说。”常振河有点沉闷地说道,“东恒,你是开窍境,你现在,算是达到开窍的哪个层次了?”

凝气,通脉,开窍,人阶的三个级别。

凝气没什么好说,几乎天下修者都一样。

不管你是通过什么凝气法诀,凝气大成之后,各个修者之间基本上都是差不多,不存在什么太大的差异。

哪怕圣人子弟,和最下等的散修之间,也都是这样。

通脉差别就比较大了。

因为各家各派,法门的不同,“气”的性质也不同。

导致同为通脉大成,有修者能吊打其他同阶位的修者十个!

而至于开窍,那就不是差别大了,而是完全的天差地远。

这也是各家各派,在功法上保密最严的一级!

哪怕是圣人传承,按理说应该不会太在乎人阶层次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就以大瑶山来说,漫长的时间以来,它的凝气境,它的通脉境,其功法通过种种方式,已经是流落入外界了,当然了,就算流落也只是流落在一些较为对等的大势力手中。

但其开窍境法门,却向无外传!

那是禁忌。

各大势力也都是这样,彼此之间,共守着这份默契。

而开窍境的“窍”,有多少呢?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只能说,一身之窍,多如天上繁星。

而不同的开窍境修者,其打通的窍穴也不一样。

打通一个,叫开窍,打通一百个,同样叫开窍;打通一个没什么用的“废窍”,叫开窍,打通一个有大用的“灵窍”,也还是叫开窍。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安南郡这里,把开窍境修者简单地分为三个小层次。

打通一个窍以上,十个窍以下的,算是第一个层次。

打通十个窍以上,三十个窍以下的,算是第二个层次。

打通三十个窍以上的,则是第三个层次。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越往上,空间越大,弄不好有“第三个层次”的开窍境修者,打通了一百甚至几百个窍穴的。

那样的话,这三个小层次的划分法显然非常不合理。

但之所以这样划分,自是有其现实的依据。

“惭愧,我现在才只打通了二十来个窍穴。”被常振河问着的老者,边东恒说道。

虽然说是惭愧,但说着这话时,他面上隐隐有一些自得之色。

现场的几个人,排除三个地阶不论,开窍境中,他的年龄最小,但修为,却绝对不是最后的那一个。

连倒数都不是!

五位开窍中,他最少也是第三!

不过,好像最多也只是第二。

“那你打开眉间窍没有?”常振河又问道。

眉间窍?

边东恒不自觉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眉间窍是什么东东?

看他的表情,几个地阶都是在心里微微摇头。

弄不好他还以为,话本里,那个先生虚点了一下冷青云的眉心,那只是“话本”?

看边上其他几人,差不多也都是和边东恒一样的神情。

这让几个地阶,心中不禁也有点复杂起来,既是垂怜彼辈,也是垂怜自身。若非他们家族有直至地阶的传承,怕是也不知道眉间窍是什么东西吧?

但他们家族的传承,也只是抵达地阶第一境而已。

往上,再没有了!

也不止是他们家族,整个安南郡,也找不出哪一家有地阶第二境传承的。

而且,他们的地阶本身,就是通过很狭窄的开窍境晋升上来的,紫华阁那位只是开窍境的阁主,看他们这些地阶,怕是和他们看边东恒这些人也差不多吧?

说不定还不如。

想到这里,三个地阶心中都有点不是滋味,而下一刻,三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交错了下目光。

而彼此目光中的意味,三人居然全都是瞬懂。

梁伯明的手在身边靠栏上轻轻敲着,表情淡淡,然后道:“眉间窍,人身大窍之一,打通此窍者,就算没有任何传承,也可以晋入地阶。”

骤听得此等秘闻,边东恒几人都是又惊又喜,耳朵竖到直上地听着,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字。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眉间窍的位置,就在两眉之间向里。”梁伯明继续说着,“但一般修者,极难打通这个窍穴。”

“那需要极高明的传承,也需要极高绝的天资。”说到这里,梁伯明摇了摇头,“所以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传说。”

那……

边东恒等几人也是不由自主地交错了下目光。

但很显然,他们的目光交错达不成“默契”,彼此从对方眼中,有的看出了震惊,有的看出了疑惑,有的看出了羡慕,也有的看出了沮丧。

几乎每个人都发现对面,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活本里,那位先生……”梁伯明说着,然后伸出手指,虚虚地反指着自己眉心。

“我不知道话本里的这件事是真是假,可能还是不可能。”说到这里,梁伯明微微垂下目光,谁也没去看,只是看着地面,似乎也只是在对着大地说:

“我只知道,接下来,冷青云看到的景象,是真的!”

边东恒几人都是骇异。

他们之前自己看话本,看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又惊又疑,疑是因为这太离谱太像是神话了,惊却只是本能地心惊,好像那里面蕴含着什么极大隐秘一样。

现在,好了!

他们知道了话本这一段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了!

如果冷青云看到的是真的……

按照他们之前听到的,那就明摆着是这个冷青云打通了眉间窍。在那个先生的凌虚一点之下!

那么,那个先生,到底是什么层次的修为?

人阶不用说,那肯定不是。

地阶?

他们身边就有三个地阶,若说这三位只是地阶第一境的话,那郡城里有人是地阶第三境的。

他们的郡守大人。

但这位大人,好像也没有那位先生那样的本领?

都别说手指随便一点为别人打通眉间窍了,就是这位大人自己……有打通了眉间窍么?

当然,这个不好说,打没打通都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

然后,那位先生……

至少是天阶?

边东恒等人虽然不知道天阶是什么样的,而且见都没见过,但这一刻都不自禁地有点怀疑,天阶,天阶就能随便伸手一指,然后……

而如果天阶也打不住,那么……

边东恒也好,其他几个老者也好,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这一刻,他们终于有了一次不约而同的默契。

默契地共同想到了话本里的那句话。

“这是通天树。”先生淡淡说道,“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一万八千年?

通天?

第78章 决断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降临当场,让几个老者陡然地沉默下来,甚至,连思绪都给冻结了。

那距离他们太过遥远的层次,那他们往常从来都不会想到的东西,此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到他们的身边。

也因此,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极荒诞的感觉。

话本?

话本!

这太滑稽、太可笑了。

但又没有人笑得出来,包括常振河、梁伯明、雷鸣岳这三个地阶。

地阶强者?

也就是底下人这么称呼罢了!

当跨过那个门槛,从人阶进入地阶,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成为“地阶强者”的激动和喜悦也跟着慢慢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是沮丧,是痛苦,甚至是绝望。

真是,不走到最后一步,你就不知道前面根本没有路。

而地阶第一境,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步。

前面再没有了!

已经说不清是多少年了,安南郡一直都是这样,这就是安南郡的“顶”。

人阶?地阶?天阶?

对他们这样的世家中人来说,以至于对差不多整个安南郡修者来说,天阶,是不存在的,地阶,也只是看起来存在。

是的,他们都是地阶,实实在在。

但他们的这种地阶,就像一个长出来了却永远都长不大、不能真正长成的瓜蒌。

没成就之前是企盼,是最大的愿望和梦想。

成就了之后,却是和其他那些同样站到了这个境地的修者一起,相顾苦笑,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感受到对方心底和自己一样的苦涩。

也因此,只有人阶,对他们才算是“真实”。

而现在,那本是虚假的东西,以一种极荒诞的方式,呈现在他们面前。

像真的一样。

抓住!

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不惜一切代价!

这就是在场三位地阶共同的想法。

但具体怎么抓,却需要慎重、慎重、慎重的思量。

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话本的真假,也不需要多作讨论了。”常振河说着,接过话题,“现在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如何对待这个话本,以及话本背后的人。”

并不真是讨论。

略顿了顿之后,常振河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有几个想法,大家共同商量一下。”

“第一,当什么事都没有,当这个话本就是寻常的话本,什么事都不做。”

“不可!”常振河刚说完这个第一,就有一个老者出声说道,“这个话本绝对不能就这样扩散出去,会天下大乱的!”

会不会天下大乱不知道。

安南郡却绝对会大乱的!

想到话本中所讲述的那些内容,想到那些内容被郡守府及其它宗门和世家知悉,几个老者全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说不出来是惊惧还是什么。

总之就是头皮发麻。

全身上下都是毛骨悚然。

常振河神情漠漠,继续说着,“第二,在其它势力不知道之前,以强制手段,控制那个许同辉,从其口中撬出更多的东西。”

“不可!”

那个叫雨丰和的老者带着急切地说着,“万万不可!”

“那个许同辉被郡守徐大人安排在东正街,而其宅院的侧邻,就是药师堂所有,我们如果动手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惊动药师堂。”

“如果是在外面动手呢?不,不需要在外面动手!那个许同辉来过聚星楼,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还会来!”又一老者神情有点激动地说道。

“那个许同辉只要出了宅院,就有人盯着。”

雷鸣岳面无表情地说道,“盯他的人,有郡守府的,有紫华阁的,有药师堂的,有明山宗的,有朝山宗的,有澜水宗的,有八极宗的……还有,我们四海门也在盯。”

听着这话,这老者不自然地转了转头,兼扭了扭身子,好像被盯的人是他一样,然后嘿了一声,不说话了。

“第三,”常振河接着往下说道,“把这话本传抄一份给郡守府,卖徐亦山大人一个人情。”

“这依然不妥!”边东恒说道,“人情这种东西,有相应的分量才叫人情,没相应的分量,也没可能被人家挂在心上。就算郡守府那边可能从这话本得到再多,也未必能念我们的几分好。”

就如送出一千两黄金,人家随手抛出几个铜板当酬谢一样。

身份不对等,人家凭什么给你的酬谢会对等?给几个铜板,都算念你的情了。

他们四海门,和郡守府,身份对等么?

不对等!

严重不对等!

郡守府不算什么,算什么的是郡守府的这一任主人,那是在整个南州都能压台的存在,在他们安南郡,只能说是一手遮天,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对抗。

这是郡内所有大小势力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东恒此言,算是老道。”梁伯明微微点头说道。

“第四,把话本传抄出去,但不只抄一份给郡守府,给其它几大宗门全都传抄一份。”常振河继续说道。

“那样的话,接下来,就没有我们四海门什么事了吧?”一个老者说道。

几大势力共同接手,他们四海门虽然算是发起者,而且勉强也算是“大势力”之一,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到时,他们是极有可能沦为看客的。

那太坑!

还不如刚才的第三个提议呢!

常振河自己仿佛没有任何偏向,而只是陈述想法,“第五,把话本的知情范围,就控制在我们八个人之中,以后也都是这样。”

这可能吗?

边东恒等几个老者相互交错着目光。

不太……可能吧?

“第六,话本的消息,有限度扩散。在场诸位,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的家族,但仅限家主一人知晓,除此之外,四海门内,门主,副门主,执事堂,具有知情权。”

“以后长时间内,都在知情权锁定在这个范围。”

常振河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个许同辉呢?如何对待?”有老者问道。

“交好,尽全力交好。”常振河道,“就当没有话本这事,光那份十全大补药剂,就值得我们交好了,而且,有药剂在前,就算我们再怎么交好,也不会让其它势力生疑。”

五个开窍境的老者相互看着,都没有说话。

这第六个提议,应该就是最靠谱的提议了,而且常振河的意思多半也就是这个。

前面几个提议,算是为他们梳理一下想法?

“我没有意见。”沉默了小一会之后,边东恒率先说道。

“我也没有意见。”雨丰和接道。

其他三个老者,也都附议。

“那就这样!”常振河直接拍板。

随后,五个老者都会意地告辞离开,使得亭中只剩下三位地阶。

第79章 清风

三位地阶。

常振河,四海门副门主,六品世家常家族老。

梁伯明,四海门副门主,六品世家梁家族老。

雷鸣岳,四海门执法堂堂主,六品世家雷家族老。

三人都算是四海门的大佬,也是各自家族实际上权威比族长更盛的人物,像雷家,族长直接就是由雷鸣岳指定的。

平常不论在门内门外,他们都是被下属、子弟、其他修者敬畏、尊崇、仰望着。

但这个时候,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

被困在地阶不得寸进的修者。

但凡修者,不管有其它多少身份,最大、最根本的身份,永远都是“修者”。

他们各自家族的传承,最高都只到地阶第一境。

不知多少年前,就这样了。

漫长的千把年或几千年下来,必然是有人想过突破这个禁锢的,那肯定是不能在安南郡内的,而必须去到郡外,去整个南州、整个崤国甚至不排除是其它的国家寻找机缘。

然而,漫长的时间下来,局面仍然是那个局面。

结果说明了过程。

这其中,也未必就没有人终于是得到机缘,晋入了更高的层次。

但到了那个境地之后,他很可能就发现,自己是晋升了,但并未能如原本预想,把传承带入自己的家族。

人永远是活在过程里。

一个升斗小民,一个月本来只能赚个一两银子,突然可以赚到二两,他会欣喜若狂。

而当第二个月还是二两时,他还会欣喜,但多半不会“若狂”了。

第三个月,小小欣喜。

第四个月,习以为常,期盼更上了。

第五个月,如果还是二两,他不再欣喜,正面的情绪会被负面的情绪取而代之,最起码也是麻木和倦怠。

用某个世界物理学的术语,这是“速度”和“加速度”的关系。

速度再快,身在其中,你也感受不到。

你能感受到的,永远都是加速度。

如果没有加速度,那就是一潭死水。

最初,你可能在高速度的基础上,享受着那平静,但时间久了,“倦怠”,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到来。

在安南郡,绝大多数的修者都有憧憬,有梦想。

就算那些资质差得不行、修炼怠得不行,甚至连传承也糟糕到不行的修者也不例外。

他们自己也知道,凝气可能就是顶了,通脉可能就是顶了,又或者开窍可能就是顶了。但是,万一呢?

还是有那个可能存在的嘛!

就那一点小小的“妄想”,哪怕修为一生都没有再进,也始终抱有希望。

但当这些人中有人突破了人阶,来到了地阶,就像常振河、梁伯明、雷鸣岳这些人,那么,“万一”不存在了,“妄想”不存在了。

存在的只有事实。

而事实就是一潭死水。

那么现在,那个话本是什么情况呢?

情况就是,如一块天外来的巨石,狠狠地冲砸在这潭死水里。

震荡。

震动。

震惊。

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变数”、“变局”,已经来了。

这是一定要抓住的!

无须任何犹疑!

五个开窍走后,剩下的三位地阶大佬,其实交谈得并不多,但三言两语间,就把默契建立了起来,然后也都完全地明白了自己以及除自己之外其他两人的想法。

大家都是一样一样的!

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散场!

这一夜发生在聚星楼的事情,就如一颗小小的小石子投在水面,是荡起了一点涟漪,但那点涟漪很快地就消散掉,而没有引起任何影响。

其实影响还是有的。

比如郡城的其它势力,就都知道这天晚上聚星楼起了一点小骚动。

某副门主的孙子,在晚上,像疯了一样地大喊“这不可能!”

郡城的几大势力之间,药师堂固然是像筛子一样被其它势力渗透,其它各大宗门其实也不例外,就是渗透程度不一罢了。

就连郡守府,多半也不例外。

郡守徐亦山哪怕力压安南,也不能使得自身的郡守府其清如水。

当然,硬要做的话,他是能够做到的,地阶接近天阶的层次,有太多的手段了。但是,何必呢?

自身已是天。

却连一点小小的云彩都容不下?

没那个说法。

所以,这晚的事虽然是发生在聚星楼中,但到得第二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在没有进一步消息的基础上,连猜测也无任何意义。

也所以……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第二天的安南郡城,阳光普照,一派明媚。

五月的安南,明媚的阳光中,其实已经捎带上一些热烈的情绪了,但暂时来说,那热烈才刚刚开启,主体还是明媚。

草木也都还处在最舒心的阶段,夜里安静地休养生息,白天疯狂地汲取阳光,然后在这个时间段里,疯长。

一夜枝抽三尺,一昼叶满新枝。

许广陵和草木的关系,无法用言语来准确地形容。

平日,他是他,草木是草木,两不相关,但当夜晚来临,他进入休憩中,和天地同其体、和天地共呼吸的时候,大院里的这些草木,也都俱皆被笼罩其中。

草木无心,许广陵无意。

但许广陵确实成了这些草木的“王”,它们经常会以自己的方式,对这m位新来的“王”低语着。

田浩依然是早出晚归,暂时他在大院的事,也就是早晚做好饭,以及从许同辉那里接手洗衣的任务,其它就没有了,而关于许同辉许大人写了一本话本的事,他并不知晓。

著者许同辉本人,这一夜,辗转了小一会,然后沉浸在气血的感受和运行中。

白天来临。

洗漱,晨练,早饭。

这几个过程他都表现得很平静,而且晨练时,那绝对是专心投入,帮许广陵捶打身体,就更是全神贯注。

但早饭后,这位阁下就略有点坐不住了。

好几次看着许广陵,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许广陵没好气地瞄他一眼。

许同辉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在面对家长,“少爷,那个话本……”

许广陵安坐躺椅上,摇啊摇。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前世,沈欣就弄了一院蔷薇。

经他改造过的。

一年十二月,十月是花期。

花开之时,繁朵压枝,清香入骨,使得那个院子更像是一座小的“花城”。

大树的布局工程初步完成,下一步,似乎可以考虑弄点花来?但没有大宗师的能力,他也无法让花草四季如春。

一时花开倒是行,但那不抵用。

前世,有能力时,其实也没怎么用,最大的用也就是布置一个“云岭之城”了,那既是他对两位老人的交待,也是他对孕育他的那片土地和文明的交待。

这一世,再回普通人之身,确实又体会到了种种不便。

果然还是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有奢的条件时,未必奢,但只能俭时,想奢也奢不了,这是两种“看起来差不多”,但其实完全不同的感受和体验。

“少爷,你为什么写那个话本?”

在许广陵那淡淡的像是天边棉花糖一般的心思中,许同辉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这话其实不是“最想问”的。

因为许同辉最想问的,有好多好多。

那个并不太长的话本里,几乎每一处,他都想问,而且也都是“最想问”。

其实,还有“最最想问”。

那就是

那个话本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第80章 是我

“为什么写那个话本?许叔,你听说过核不扩散条约么?”许广陵问道。

“什么?”

许同辉当然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就算了,反正你一个小小的凝气境修者,知道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

“……”

“少爷,我其实已经能算是通脉了!”许同辉弱弱反驳道。

“那你告诉我,你通了哪个脉?”

“……”

“去,拿纸拿笔过来,我说,你写。”许广陵说道。

许同辉一愣,然后以飞一般的速度去拿了纸笔过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许广陵一边说着,许同辉一边记着。

两个发音古怪的字,许同辉不会写,他便暂时用了两个圈圈代替。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说到这里,许广陵顿了顿,问道:“懂了么?”

“懂!少爷,我懂了!”许同辉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他是真懂了!

之前就懂了七七八八,而现在,他彻底知道了少爷教他那个新的开架练体拳,让他重新从凝气练起,是什么意思。

“懂就好,那下面我就不用说了,你也不用写了。”许广陵道。

“……”

“少爷!”

许同辉差点以头抢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把这句话里的“愁”换成“幽怨”和“控诉”,差不多就是许同辉现在的写照。

他已经被之前的话本煎熬好久了好不!

少爷现在又来!

“有客人来了,许叔,你接客去吧。不要把人带到我这边来。”许广陵依然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躺椅,懒懒说道。

许同辉一愣。

有人来了?

他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但对少爷的话他却是半点都不疑的,当下便起身,向着前院的方向而去。

走的路上,许同辉的脑子里还一直转着刚才的这些句子。

少爷明显只是才刚开了个头。

他太想知道后面是什么了!

然而任他如何想象,也不可能想象出后面是如何的华丽。

不是字句的华丽,而是思想上的华丽。

那是真正的“神飞天外”。

那也是一位大修对于生命巅峰的感悟,撇除“身”的层次不论,单论“心”的境界,如许同辉这等层次的修者,唯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之。

五体投地而已!

而如许同辉这般的修者,当下来说,也只是那篇文章里面的“蜩与学鸠”而已。

许同辉穿过长长的庭院,来到前院大门边时,恰是来访者敲响大门时。

平日时候,大门都是关着的。

“咚,咚,咚。”

三下虽沉闷却悠缓的声响。

敲门,力度的大小,节奏的快慢,是足以向门内人传递出很多信息的。

而继这三声悠缓的敲门之后,门外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是同辉么?”

许同辉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两个老者,而其中一个正是那聚星楼的苗老。

“苗老!”许同辉拱手微微躬身为礼,“这几日正想着什么时候再去聚星楼向前辈请益呢。苗老,这是前辈是……”

“同辉,今天上门拜访,我也要重新介绍一下。”苗姓老者微笑着说道,“老朽苗兴禾,这位呢,姓常,名振河,和老朽一样,也是四海门的副门主。”

“苗老,常老,请,请进!”

“同辉,你手上拿的是?”走在院内,苗兴禾含笑问道。

“哦,这个啊……”许同辉这才发现纸和笔都还拿在手上。

他正常绝不至于如此恍惚!

都是少爷害的!

许同辉心里小小嘀咕和诽谤着,这时也不好故作遮掩,便顺手把纸一扬,“晚辈居家无事,一时随便写划几句。”

距离很近,更主要是两位老者都是地阶,那目光敏锐到不要不要的,这么近的距离看清纸上的字,那自然是极为正常,看不清楚才奇怪了。

而当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之后,两个老者一个不自觉地握了下拳头,一个不自觉地顿了下脚步。

不管是动手还是动脚,都是心乱了。

极乱!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这不就是说得他们,说得他们这类修者么?

凝气顺风顺水,至通脉便如重担在身,而到了开窍,则是步履维艰。

终于突破了开窍,跨出了那一步,来到了地阶,却发现已经是身陷泥淖,而且是大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当真是,退,退不得,进,进不得,就连挣扎,也挣扎不得。

不是到了地阶才陷进去。

而是早从凝气,就开始陷了。

凝气陷一点,通脉陷一些,开窍陷很多,然后到了地阶……

这就是他们这些修者。

这就是他们的功法传承!

转瞬之间,两位老者都是一颗心如被重捶,然后散裂为万千乱麻。

苗兴禾直接笑不出来了,他的微笑僵硬到如同在哭。

早上看到那份话本,他就已经被极大地震惊过一次了,而这时看到这样的话,他才发现,之前的震惊……也许,并不算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用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就如此精当地刻画出他们的境况?

精当到让人黯然,想落泪。

人其实就在面前。

但苗兴禾和常振河两人都发现,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一点点都看不懂!

许同辉是通脉境的修者,而且迈入通脉境的时间并不长,这是极为明摆着的事情。

两位老人都不可能看错这一点。

但一个才跨入通脉境不久的修者,又如何能够有这样的领悟?

也包括之前那份话本里的诸多内容。

“同辉老弟,向我聚星楼中投递话本的那位著者,是你?”常振河问道。

不是我!

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是我,就是我。”许同辉微微点头,应道,“闲来无事,写着玩玩。”

闲来无事,写着……玩玩?

听到这话,常振河整个人都僵硬得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而苗兴禾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他似乎是想说话的,然后他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好在是地阶,不至于呛到脸红脖子粗,更不至呛到像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他只是有点狼狈地连咳了几下,消化掉那点不适,然后“普通好奇”模样地问道:

“同辉,你纸上现在写的这个……莫非就是那话本后面的内容?”

第81章 试探

这是不是那话本后面的内容?

我怎么知道!

还有,我也想知道那话本后面是什么内容啊,比你们还想知道呢!

许同辉心里小小诽谤着自家的少爷,然后伸手对两人道:“苗老,常老,请!”

不是知交好友,而且对方又是第一次上门,并且这是两位大佬,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所以许同辉规规矩矩地把两人引到了会客厅。

宾主落座。

这个地方没有茶叶,但客人来了一样有上水的习惯。

大院暂时没有其他人,所以这个上水的事只能是许同辉自己来了,于是两位老人也就很客气地起身相接,而且还走出了一两步。

如果是侍女什么的上水,两位来客自然是可以安坐。

于是,接过水,重新落座后,苗兴禾笑着道:“同辉啊,这个院子很大嘛,各种杂事应该也都不少,是该找些差使的人啦。”

“前辈说得是,晚辈这不是才安顿下来么。”许同辉笑着道。

但他却是知道,这个大院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任何外人进入的了。

宾主相对,一阵寒暄是免不了的,但两位老者来访,可绝不是为了寒暄来的,他们又不是闲着没事做的街坊邻居。

其实就算闲,可消遣的地方也多着呢。

“同辉老弟,看了你的话本后,我是……”说着这话,常振河右手抚着自己的心口,“说实话,活了这么大年纪,老夫勉强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可是一看到你的话本啊,这心就怦怦地跳着,跳得老夫都快要眼冒金花了。”

哎,真巧,我也是啊!

许同辉心里默默说着,然后他不由得地便想起了少爷先前说的“核不扩散条约”。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少爷写这个话本,又有什么关联?

“同辉,你的想象能力真是丰沛啊,看到话本里那么多神奇瑰丽的描述,老朽就一个感觉。”苗兴禾带着感叹地说着,“那就是,我等之辈,真的是又老又朽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啊,更比不得同辉你这样的绝世天才。”

绝世天才?

听到这话,许同辉全身都发麻发痒。

坐着的椅子好像不是椅子,而是变成了烧得滚烫的汤锅。

天才,还绝世?

啧。

许同辉面颊发酸,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面容扭曲。

“呵呵,呵呵。”笑是最好的缓解情绪的动作,许同辉呵呵笑着,然后道:“前辈,太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晚辈小小一个……通脉,如何敢在两位前辈面前,说什么天才,若让外人听了,未免笑话。”

“如何不敢当?同辉,你写话本时的气度呢?”

“人间尚与昏冥朋,吾已山中见日升。雾霭浮云皆无阻,只缘身在最高层。”

苗兴禾缓缓念说道,“同辉,你写的那二十首道诗里,老朽最爱这一首。不瞒你说,看了那个话本,见了这首道诗之后,老朽站在亭中,那是念叨了一遍又一遍啊!”

“可惜,老朽也只能是以亭作山了,‘只缘身在最高层’,嘿,此等格局,老朽除了佩服,也还是只能佩服了。”

“若是早个百来年,老朽闻听这话,必然是大起豪情,生奋勇前行之意,现在么……”

说到这里,苗兴禾摇摇头,神态黯然。

这黯然半真半假。

真自不用说。

假么,苗兴禾是想借此观察一下许同辉。

苗家一位前辈在家族传承中记载道,观人当有四,观其得意时,观其失意时,观其与我、他人相处,我等之得意时,我等之失意时。

通过这四观,可以大略地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苗兴禾深以为然。

得意便生骄狂者,未经磨砺,不堪大用。

失意便生沮丧者,若久不振,也同样不堪大用。

我若得意,彼或趋同奉承,或随应附和,或貌诚而实存险僻之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我若失意,彼或生同情,或作宽慰,或口中虚应眼底藏讥,或逐渐怠慢以待。

四观现形者,俱皆凡流。

此等之辈,可用而不可大用,可扶而不可重扶,可交而不可深交。

若为家族计,不得为核心。

若为自我计,不得为腹心。

许同辉自不知对面老者在一派黯然之中,却已经是施展出了“暗中观察”,他只是摇摇头。

为什么摇头?

一言难尽呐!

我怎么知道那个“只缘身在最高层”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之极恐,思之极怖啊!

只是这话没法对你说。

摇了摇头之后,许同辉说道:“前辈再如何,也是层次远远高出晚辈的修者,晚辈再如何,也只是一个通脉的小修士,都不知何时,才能通脉大成呢。”

事实是都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凝气大成”。

许同辉心里暗自说道。

“前辈的层次,还需要晚辈不知多少年的登攀,现在只有晚辈心羡和敬仰前辈的份。”

听着这话,苗兴禾和常振河不由得地便暗自交换了一下目光。

登攀?

登攀就可以的吗?

从人阶到地阶,对你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的?

也是。

都能写出那样的话本,估计地阶在此子眼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阶”吧。

心念及此,两位老者这下是真的很黯然,很黯然。

这人跟人,真的是没法比啊!

以前和徐亦山比就让他们感受到了极重的沮丧,而现在,面前这个才只是通脉的小子,让他们感受到的,却是近乎于绝望。

常振河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彼是石中玉。

我是玉边石。

难受!

但他们这次来不是为了黯然和难受来的,是有很多的话想问。

关于学堂的考核。

关于话本中的那位先生。

关于那些道诗。

也关于那个“通天树”。

还有那个凝气散!

到底是真是假?

还有,有凝气散,那么,有没有通脉散?有没有开窍散?有没有……

“同辉老弟,”常振河抿了口水,然后轻咳了一声,“你话本中写的那些东西,太惊人了!老夫不敢相信是真,却也同样不敢认为是假啊。就说那个凝气散,老弟,这世间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吗?”

我怎么知道!

如果是几个月前有人说有这样的东西,我肯定是呸他一脸唾沫。

现在么,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有没有凝气散,我没见过,我只知道一件事,少爷说有,那就一定有!

“那只是晚辈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许同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着,“怎么可能真有那样的东西啊,要有的话,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第82章 猜测

此子在演戏,然水平着实一般!

苗兴禾和常振河又是悄然地交换了下目光。

“怎么可能真有那样的东西啊。”此子说着这样的话,目光中闪动的,却是另外的神情。

这让两位老者心中都是剧震。

老实说,对于话本中讲述的诸多内容,他们确实是如常振河之前所说的,不敢相信是真,却也同样不敢认为是假。

介于真假参半之间。

而这时,他们从许同辉这里得到了答案!

至少,是关于凝气散的答案!

许同辉口中回答着没有,但其神情中却明明白白地说着

有!

真的有!

这太惊人了。

而如果凝气散真的存在,那么那棵“通天树”也是存在的?再然后,那位先生……

苗兴禾也好,常振河也罢,此时此刻,看着坐在对面的许同辉,脑海里突然便想到了很多。

观此子年岁,应是在四十、五十之间,断无超过五十之理。

再观此子举止气象,修为应是在通脉中段左右,甚至有可能接近通脉大成。

关于这点,早上聚首的时候他们便交流了一下看法,而两人的看法都是这样的。两个地阶不可能同时看错,所以许同辉的修为,可以初步确定为通脉中段往上。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

就很恐怖了!

至少对安南郡来说,很恐怖。

但对此子自己……

苗兴禾和常振河都不由得地想起了话本中的那个话: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此子能著出那样的话本,领悟岂止是不错?是简直惊天动地!

而观话本中那位先生说的那句话,“大道之行,如日如月”,以及其后对“大”、“行”、“日”和“月”的注解,此子的修行,又如何会怠?

只有一个根骨不能确定。

但观此子神情气度,才只是通脉便一派端凝素定之象,其根骨纵不如其领悟那般惊天动地,也必是相当不凡。

至少,绝不会差!

这样一来,四五十的年岁才只是通脉中段,对他来说就确实是慢了。

太慢了!

这也足证,此子没有服用过那个凝气散。

“只有在族学里表现极为优异,在整个家族那一批的孩童中占据前三之列的,才有资格获得这个奖励。”

“除此之外,别无它途。”

而话本中的那个主角冷青云,是以第四名的表现,遗憾地与凝气散失之交臂。

常振河垂下眼眸。

苗兴禾目光闪动。

当几乎是共同地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两人基本上都对许同辉的出身有了差不多的猜测。

此子!

此子多半就是出身于话本中叶家那样的家族,或者,如冷青云一样,出身于和叶家交好的世家,而这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他应该算是半个叶家人。

他在叶家那样的家族成长。

然后……

和他差不多的几个伙伴服用了凝气散,然后纷纷地三五年之内,凝气大成!而他却仍然还在凝气中苦苦徘徊着。

就算他其它条件再好,以及修炼得再勤苦,又如何能比得上那几个服用了凝气散的孩子?

昨日还是不相上下。

甚至这许同辉在某些方面可能还胜出那么一些。

但。

自此之后,分道扬镳。

一边三五年之内就凝气大成,破入通脉,然后成为家族的绝对核心,被其他许多昔日的小伙伴们拥护和拱卫着。

一边只能和其他凡夫俗子一样,凭一己之力,苦苦地修炼,却再怎么修炼,都只是被那一边甩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而且,那等家族,子弟还没修行的时候就有凝气散,当其凝气大成,进入通脉之后,以及再后面,当其通脉大成,进入开窍之后……难道就没有什么其它的类似于凝气散的东西或手段?

是以,那一边,注定了

一路顺风顺水,一路得意高歌,一路青云直上。

想到青云直上,苗兴禾突然地便想起了那个话本的名字,青云之路。

然后他的心中便是一颤。

你失去了青云直上的机会,但你仍然想走一条青云之路?

不甘。

对,就是不甘!

你的心中肯定藏着极大的不甘!

当值此时,苗兴禾不由得地想起了关于山中的一个事情。

和人类一样,兽类也有王,那些聚群而生的兽类,往往会在两个强者之间,决出自己的王。

那些普通或早早落败的兽,只须当王诞生的时候,拱卫自己的王就可以了。

但一路走到最后,最终却失败了的那个兽,却一般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个兽,它要么被新王驱逐出族群,要么,就是自行退走。

不论是实力,还是尊严,都不允许它像其它的兽类一样,拜伏在王的威严之下。

王也容不下它。

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它只能退走!

这就是你么?

许同辉。

苗兴禾眸光深远。

常振河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许同辉之前刚来郡城的时候,在东市街摆了个小摊。

虽然很快就和郡守府合作了,也不需要他再出摊出工,但最初的那些天,他确实是和那些寻常小贩没什么两样,亲自出摊的!

这是一位不到五十便通脉中段往上的天才修者啊!

常振河不知道郡守府现在的那位府主是什么时候达到了这样的修为,但据一些可靠的消息和判断,那位应该是在八十左右,通脉大成,然后晋入的开窍境。

那位现在是地阶大成。

而眼前此子……

他会在什么时候通脉大成,五十,六十,还是七十?

断无八十之理!

甚至七十都不太可能,最可能的还是五六十之间。

单纯这么看似乎也没什么,但只要一和那位府主大人对比下,就让人不能不窒息。

而就是这样的一位修者,在街市摆摊!

这就更让人窒息了!

是什么让他能够作出这样的行为和举动?

那多半只有一个情况才能解释,即,哀莫大于心死!

此子必受过重大打击。

然后才能不在乎修者的身份,不在乎绝世天才的身份,不在乎他已有的实力和曾经可能有过的荣耀。

什么都不在乎了!

至少也是不太在乎,远不如以前那么在乎。

只有这样,也才能不在乎身在市井,不在乎和市井凡俗同流共处。最大的机会和荣光都已经失去了,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呢?

想到这里,常振河心中居然有一种莫名的难过。

替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此子。

曾经。

大概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吧?

第83章 恐怖

来此之前,两人,或者说四海门内,有过很多的猜测。

关于话本中那些内容的真假。

关于许同辉为什么撰那个话本。

以及,在定下了笼络的基本策略之后,该如何交好这个人?

人肯定是不能送的。

不管是侍从还是女人,这都会被认为是刺探。

不好。

遇着敏感一点的人,会直接把你当成是不怀好意的敌人,那很糟糕。

人不能送,剩下的就只有钱了。

但在这一项上却又被郡守府捷足先登了。

徐亦山这个人不止在修为上于安南登峰造极,其行事手段更是既不瘟不火,又滴水不漏。

他的手段很多时候都不能称之为“手段”,显得很寻常也正常,但就是这寻常和正常,经常是,无往而不利。

百余年来,安南的局内人说起徐亦山,绝大多数人第一个想起的便是他的修为,但对宗门世家来说,印象更为深刻的,却是其处事。

修为高绝,处事霸道的,好,至少有个说法。

处事无指摘,修为却一般的,同样好。

但如徐亦山这般,既修为高绝到让他们望都望不见,又处事细密公道到让你什么闲话都说不出来,那就只能说是让人绝望了。

也所以,这些年来,宗门也好,世家也罢,只是要在安南郡内,归他的治下,便不得不老老实实,听调听宣听分派。

这样的人和许同辉搭上了线,还有什么他们的汤喝?

所幸,他们占了一个绝大的先机!

徐亦山再厉害,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知道话本的消息吧?

而那样的一个大人物,对才只是通脉的许同辉也不可能太过亲近。

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

差一步就是天阶的人物,不要面子的?

所以,能亲自招见这个许同辉一次,就是极为给面子了,而以后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两人不会见第二次面。

这个短时间,可能是多久?

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几十年。

几十年对徐亦山这样的人来说,真的不长。

或许当许同辉下一次在修为上有突破,比如说从通脉晋升到开窍了,又或者再拿出类似于十全大补药剂一样的东西,到时,徐亦山才会再想起这个人,然后召见其第二次。

而这期间,就是他们的机会!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最大的盘面仍然掌握在徐亦山的手里,他随时都有操盘和翻盘的能力。

除此之外,就是他们四海门了,占据了一个其它所有势力都不知道的先机!

而这一次来访,他们更是知道并确定了,一个哪怕是徐亦山也不可能想象到的绝大隐秘!

滴水不漏的徐亦山这次也终于是漏了。

漏的不是鱼,也不是大鱼。

而是……

苗兴禾和常振河两人温言告别含笑离开之后,许同辉来到后院。

“少爷。”

他有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像被人抓到了幽冥地界,而这才刚刚逃出来。

“怎么了?”许广陵有点奇怪地问道。

“压力太大了!”许同辉求安慰,“来访的是两个人,都是四海门的副门主,一个是我们前些天见过的苗前辈,他叫苗兴禾,另一个叫常振河。”

“少爷,你不知道,他们两个绝对都是地阶的人物!”

“那眼神看得我啊,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一样,很可怕的。”

“哦?是这样么?”许广陵说着,然后淡淡地向许同辉看去。

唰地一下,许同辉全身汗毛都竖起了来。

直竖!

他的心脏怦怦怦狂跳,仿佛下一刻随时都会爆裂。

大量的血液被冲贯到身内各处,包括头,也包括脚,但与此同时,他的全身却是僵硬的。

而且是僵硬到极点,许同辉本能地竭尽全力地想握起手,好攒聚起身上的力量,却只听到了自己手指骨节的咯咯声,而手掌的样子,丝毫未动。

许同辉的心中生出极大恐怖!

这根本不是什么有没有被看穿的问题!而完全就是如天灾般的大劫降临,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你会死。

真的!

许同辉毫不怀疑,看着他的这个人只要眼神稍动,或者手指稍动,又或者只是其衣角被风刮得动一下,他可能就会死!

绝不存在任何意外!

许广陵微微转头,重新看向他身前的小浅河。

呼!

呼!

呼!

许同辉整个身体都瘫了下来,他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让自己没有瘫倒在地,而是两手扶膝,弓着腰身,然后张大嘴巴,用口用鼻,竭尽全力地呼吸或者说喘息着。

大量的汗水从其身上流泻而出,直接湿了鞋子,也湿了他所站的那一小块地面。

过了好久,他的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也直到这时,他才毫无形象地坐倒在地。

“少爷,这,这……这真的是太恐怖了!”许同辉的目光中,犹带着深深的惊悸,但惊悸之中,却又蕴含着更多的崇敬和拜伏,以至于狂热。

“你不是说刚才那两人的目光很可怕么,我就是稍微比划一下,想问你是不是这样而已。”许广陵道。

“少爷,你这比划,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了!”许同辉苦笑,他也终于能做出苦笑的动作了,虽然立时就感觉脸上两边都是又酸又涩,还带着点疼。

“他们的目光只是打量我,还尽量隐蔽和温和着,哪像少爷你刚才的目光那样,真的,我就像死过了一次!”

“哪有那么夸张。这样的目光,以后,你也会有。”许广陵淡淡说道,“如果你一直都很努力和聪明的话。”

“少爷,努力我肯定会有,绝对会,打死都会。”许同辉说得平静,“但是聪明……”

说到这里,他的平静就转为讨好式地嘿嘿笑着,“少爷,我不要凝气散,但是有没有什么让人吃了能够变聪明的药散,嗯……”

“这样的药如果有,我还想吃呢。”许广陵白了他一眼。

继续慢慢平静着,许同辉的心脏跳得还是有点快。

整个身体也松软无力,刚才是彻底僵硬,像冰块,唔,更准确地说是冻土。

而现在则又是冻土融化,变成烂泥。

慢慢平静过程中,许同辉也把之前他和两个人的对话缓缓地说给许广陵听,然后不时地间断着,发表一些他自己的看法。

直到讲完。

“就这些?”许广陵问道。

还要有什么?

许同辉有点诧异。

“你没向他们索要修炼的秘法?”

啥?

啥啥啥?

第84章 俯视

许同辉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被少爷给吓出毛病来了,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少爷说什么了?

向那两人索要修炼秘法?

修炼秘法啊!

那对任何人和家族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珍藏好不。

别的也不说,就说庄家和明家水家,三家好多地方都好得像一家一样,但也从没听说过三家在修炼方面有什么沟通过。

互相交换交流家族传承秘法?

不存在的!

更何况现在这还不是交换交流,少爷的意思分明是,才和人家见面了一两次的情况下,就直接索要,索要!

索要修炼秘法!

如果刚才他说出这样的话,真的不会被两人当场打死?

所以下一刻,许同辉就用天真而又纯洁、懵懂而又懵逼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许叔,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许广陵说道。

我肯定没听说过!

在自家少爷面前,许同辉已经成为“先知”了。

少爷还没说出来,他就知道那话他肯定没听说过。

就这么神!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许广陵缓缓说着。

前世,地球上,对很多华夏人来说,这是一句很耳熟能详的话。

就算从来都不知道老子这个人,就算从来都没有读过《道德经》这本书,也并不妨碍其从别的地方看到、听到这句话。

从文学里,从游戏中,从影视作品里。

等等等等。

甚至国内的某些旅游景点,某个廊柱上,某个石碑或者山峰上,就刻着这样的话。

更甚至,你都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说的,是在哪里看到的。

但你就是知道这句话。

然后,都烦了。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而传诵《道德经》的,又何止是“万口”?

前世,国内且不说,国外,东京,首尔,纽约,伦敦,柏林,新德里……任何一个你听说或没听说过的大都市里。

或者南北极的科考船上。

或者热带雨林的某个部落里。

这本书,以不同的文字,不同的版式,不同的新旧程度,被放在床头床尾、书厨书架、壁炉旁、树洞中、咖啡桌边、望台上……

这个世界。

有没有这个话不知道。

有没有类似的话也不知道。

但就算有,很显然也不是许同辉这个层次的人能够接触到的。

也因此,他猜对了,他的“先知”没有出错

这确实又是一句他没有听说过的话。

一个才只是人阶的小修士,听到这种至少也是“天阶等位”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许同辉再一次全身寒毛直立。

但这一次,不是恐怖,而是莫可名状的震撼。

尽管,对这句话,他只是听了个半懂,或者说小半懂,又或者连“小半懂”都谈不上,而只是些些触摸到一点其中的蕴含。

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触摸和感受,就足以让他身心俱颤了。

如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仰望苍穹。

又如来到天外,看到那个既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蔚蓝星球,以无尽苍穹为背景,在亘古的宁静中,如若转动,又如若静止。

天天都看到天,但视而不见。

就看了那么一眼,然后身心皆伏。

这两种情况和状态,同时存在于每一个人那里,只看其是不是在适合的情境下,以适合的方式去接触和“看”。

有时,不经意的一个接触,一下子就地覆山倾。

许同辉现在是不是那“合适的情境”?

是!

因为他面对的,此时此刻,说着这话的,是大宗师。

“如果你只是一介散修,或小世家出身,以你这样的修为,他们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会有上门拜访这事。”顿了顿之后,许广陵淡淡说道。

“他们能上门拜访,而且是两位地阶的人物联袂来访,这至少说明一件事。”

“说明在他们心里,把你放在了至少也是地阶的地位。”

“至少。”

“你就是一个人阶的小修士,这个他们不会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让他们把你摆在了这样的位置?”

许广陵看着许同辉。

“是药剂,是话本。”许同辉说道。

他仍然没有从那种颤栗中彻底回复过来,此时,也几乎是颤声着说道。

“如果你只是普通人,哪怕是和他们身份对等甚至层次还要更高一些,提出索要秘法的要求,确实会被被断然拒绝,以至,可能直接就翻脸。”

许广陵继续说道,“但如果你是一个他们完全看不透的人,而且他们还隐隐地对你有所求关乎根本,这个时候,你索要秘法的要求,就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的要求。”

“甚至,往后,都不需要你的索求,他们自己就会把秘法双手送上。”

“就那样,还生怕你不要。”

会这样?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完全颠覆了许同辉以往的认知,而且还是彻底的颠覆。

但奇怪地,此时,他居然没有多少被颠覆的不相信。

他只是乍听此话,难以置信。

但慢慢地,想着这话,想着许广陵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相信了。

这一刻,他好像越过了很多的界限。

越过了庄家那个七品、五品世家的界限,越过了之前他只是庄家仆属的界限,也越过了他此时只是一个“人阶小修士”的界限……

莫名地,他用一种平视甚至是俯视的视角,去看片刻之前还被他小心翼翼以待的两位地阶人物。

青水城修者的最高层次也只是开窍,没有任何一位地阶!

城主府不例外,庄家、明家、水家三大世家也不例外。

换言之,在许同辉以往四十多年的生命中,所见过的修者,最高也就是开窍。

而其时,不要说开窍,也不要说通脉,就是庄家任何一个才只是凝气的家族子弟,他都是以一种以下望上的心态在看着。

而现在,借着那句如同“天之道”一般的话。

他也站在了“天”上。

尽管,只是暂时。

但就在这暂时里,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态、眼界和视角,来俯瞰尘寰。

就这一下子。

许同辉感觉自己看到了许许多多以前都不知道、没有看到的东西。

也是突然之间,“他自己写的”,那本青云之路里,那二十首“道诗”中的一首,在他的脑海中冉冉升腾而起:

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

开窗放入大江来!

寒毛犹立,满心颤栗中,许同辉只感觉一股滚滚洪流,从远而至,从天而来。

劈头盖脸,在他还作不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就从他的身边,轰然而过。

洪流在身边肆虐。

而他却神奇地站在那里,不摇不动。

待洪流渐小,待洪流尽过,恍惚间,许同辉发现自己,再不是之前的自己。

不是昨天,不是今天,不是刚才。

这一刻,就是这一刻。

这一刻的他,气血在身内,如充塞天地,而人立天地间,如巍巍山岳,如浩浩瀚海。

“许叔,你把那个开架练体拳,再打一遍,此刻。”许广陵淡淡说道。

“是,少爷!”

第85章 螺旋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前世,唐时,杜甫在一首诗中如此说道。

这首诗的名字叫做《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是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之舞,而想起小时候五六岁时看过的公孙大娘本人之舞,从而以回忆的方式写下了这几句。

时光已过,昔人已过。

后人已无从得知公孙大娘的真正剑舞究竟是如何的惊艳,又或只是……言过其实。

别说后人了,就连杜甫自己,写下的可能也只是自己的回忆,而并非真实。

但这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就是真实。

对杜甫来说是真实。

对观看他诗作的后人来说,也是真实。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而留下来的,那些由个人记忆而渗透进群体记忆的东西,那就是真实。

许同辉的开架练体拳,没有这个剑舞来得惊艳,但比之他第一次练这个拳,提升的,又何止是一个层次?

第一次练这个新的拳架时,许同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凝气境的修者。

不折不扣的凝气境,也是中规中矩的凝气境。

一个小地方出身的,没见过多少世面,没经过什么磨砺,同样也没有什么高绝心气可言的凝气境。

那时候的许同辉。

用两个字来形容,一般。

用三个字来形容,还将就。

用四个字来形容,马马虎虎。

他比一般的仆属高一档却又比庄家真正的子弟低一档。

他是个修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但比之真正的修士,却又远远不如。

这些,全都反应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他自己可能不觉,又或者没有一个清晰的坐标来定位这些,但在一个大宗师的眼中,这一切,历历分明。

何为修行?

身如舟兮心是楫,漫漫海中破浪行。

身是三军。

心是将帅。

无三军,则将帅无所用,任如何风华绝代,也只能临风空惆怅。

无将帅,则三军为一团乱麻,哪怕再强,也只是易燃易爆自消耗,更不用说披荆斩棘,一路成长壮大。

回到修行,回到身心。

修行真那么难吗?

难!

真的难!

绝大多数修者都会这么说。

但如果这个人是从修行的起步走过,一路走过低阶、中阶、高阶,然后攀登上大宗师之境,再然后回过头来看修行……

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修行,不论如何修如何行,总不离身心二者。

当身不行的时候,就以心为主,使心先明彻通达,然后身亦随之无阻无淤自顺畅,稍作调养,自然跟上。

当心不行的时候,就以身为主,以三军之壮强逼帅,使帅不得不随之而运转,运转那么几遭,自然也就跟上。

身心双运!

身心互转!

就这么简单!

前世,许广陵身边的人都是天才,不论是两位老者,还是沈欣与君长安。

他们根本无须用上如此简单的手段,或者也可谓是“不用而自用”,“随意举手抬足,而自然中节中律。”

许广陵自己也不用。

当他总结出这个宗旨的时候,他早已经过了那段路,身心如一。

这个手段自然是被束之高阁。

而这一世,好歹也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经过好几次的“身心互转”,眼下的许同辉也终于不再是当日的许同辉。

特别是刚才这一次。

当许同辉有了几次接受经验之后,许广陵发现这家伙还挺皮实,颇堪造就,所以这次直接就给他来了个稍微狠的。

信任也好,依赖也好,恐怖也好,狂热也好。

任何情绪放大到极至,都是对身对心的一次熔炼。——像是把身把心投入到“熔炉”里,煅烧。

当然,这个熔炉需要合适,不合适的话,就全部成渣成灰了。

而在合适的情况下。

大量的杂质都会被去除。

剩下的,就是相对的纯净。

而这,于修行来说,就是机会,就是关键,就是钥匙。

钥匙插入,轻轻一转。

那身也好,那心也好,也就随之而转了起来。

许广陵之前的威压,就是对许同辉的一次煅烧。

至于煅烧的效果究竟如何,在已经妙到毫巅地掌握了火力的方式和大小之后,剩下的,就是要看许同辉自己的造化。

远的那些也不提。

近的,既有话本中那么多的道诗,又有今日的一小段逍遥游。

如果有了这么多的东西,许同辉都还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引子”,从而把自己的身心引入一个更高的境地,那也就白瞎了。

更何况,这套开架练体拳,本身就是为他量身定制,本就能起到一种引子的作用。

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还可以。

其推掌抬脚,势动身随,至少让许广陵想到了杜甫的那首诗。

惊艳当然是没有的。

但动静、疾缓、轻重、刚柔,都已经是像模像样了。

若是前世,时光倒流,回到两位老人还未与许广陵相遇的那时候,见着了这样的拳法,那么,不论是两位老人中的哪一个,必然都会说一声。

“好!”

确实好。

许同辉自己也感受到了,或者说,感受得极为深刻。

当他站着,感觉自己是一座山,当他动着,感觉自己是咆哮的怒海。

当气血在身内,随着他的架式转换,而或如海水倾泻,或如云雾缭绕地,自如流转。

他知道。

他又一次地,向前迈了一步。

只是这次……

迈的真是一步吗?

许同辉有点怀疑。

之前几次的向前迈步,许同辉好歹还能看到身后自己的影子,能看到之前的自己,但这一次,当他回过头来,许同辉看到的只是群山莽莽,碧海连天。

之前的自己。

早上的自己。

在会客厅中和两位地阶强者相处相对的自己。

全都被留在那群山之外,碧海彼岸。

昔已隔千山。

昔已隔沧海。

拳法打完,架式收起,许同辉静静而立。

气血还在身内沸腾着,一时之间并没有止息的意思,正当许同辉想彻底结束这一次锻炼的时候,耳边传来那个早已熟悉至极的声音,“继续,不要管我。”

于是许同辉就继续。

气血沸腾,气血流转。

穿心过腹,穿手过脚。

许同辉的心神意识,也全都被拉入了其中,渐渐地物我两念。

身即是山河。

我即是气血。

而气血即是那海里的水,是那江河里的水,是地上的水也是天上的水,是往下降落的水也是往上升腾的水。

第86章 上升

当许同辉醒来,心神又从身内世界转移到身外世界,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早过了晚饭以及晚间锻炼的时间。

他们正常是早上起来先锻炼,锻炼完吃早饭,而到了晚间则反过来,是先吃饭,稍事歇息后锻炼,锻炼后再游泳,然后睡觉。

这几天来都是这样子。

虽然连头带尾好像也没超过十天,但却是已经初步形成了习惯。

“少爷!”

许同辉有点急切以及自责。

少爷的晚间锻炼,是需要他的帮忙的,而他居然给错过了!

许广陵不在这里,他已经睡觉去了。

在这里的是田浩。

并不太明亮的灯盏下,田浩站在树下,用一种羡慕至极的眼神看着许同辉。

田浩不是修者。

但他同样也不是瞎子。

许同辉这些天来的变化,他完全地看在眼里,想不羡慕都不行。

而之前,许同辉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他就感受到,又一次新的变化,发生在这位大人身上。

变化从哪来?

田浩也很清楚,从少爷那里来!

也所以,在暗暗咬牙奋力钻研厨艺以及对将来抱着绝大期待的同时,他对于发生在许大人身上的情况,就只能是羡慕又羡慕了。

当许同辉睁开眼来,向他走过来的时候,田浩就更是惊羡犹甚。

天呐!

这次不是变化!

而是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田浩,少爷呢?”许同辉走过这边,然后问道。

“许大人,少爷已经休息了。”田浩恭敬应着,“少爷说你今天消耗有点大,吩咐我给你准备饭,并让你能吃多少吃多少。”

前院,往常他们用餐的地方,一棵大树下的土灶上,柴火烧得正旺。

真正的**。

上好的木段碎成的块儿,郡守府或者说同福楼那边给送过来的,送了好几大车。

如果一直是他们三人这样的消耗量,一年都用不完!

锅中煮着的,正是田浩现在已经很拿手的那个汤,当然,他也只这一个拿手。

他们早晚吃的也都是这个汤饼!

在自己家里,许同辉自然没什么客气,田浩也是如此。

田浩这时也还没吃。

当下,两人各盛各的,也各吃各的。

田浩一碗汤,两个饼子,也就好了。

其实还不算饱,尽管已经吃了快半个月了,但田浩对这个汤仍然是极稀罕,如果让他放量吃,别说一大碗了,就是三大碗,他也能轻松解决掉!

但是少爷不让。

规定了他的量,一天就是两碗,早间一碗,晚间一碗。

而此刻,吃完之后,他就有点羡慕地看着许同辉添第二碗,添第三碗,添第四碗……

然后他的羡慕就开始变得目瞪口呆了。

因为不知不觉,许同辉已经添到了第八碗!

田浩不自觉地向许同辉的肚子看过去,好像,也没怎么鼓啊!

八大碗啊!

这小动作自是被许同辉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哈哈一笑,放下碗,伸两手轻轻拍着肚子,一副心满意足,似乎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那种满足。

“哈哈,今天终于吃饱一次了!”

说得好像一直都受苦挨饿一样呢。

不过其实他也被许广陵限制了量,一顿最多只允许两碗。

饼子可以随意吃,吃饱为止,汤却限制在两碗。

这个规矩一样被带进了同福楼,普通人最多一碗,修士则不管什么修为,也最多两碗。

没什么人敢闹事,不过请求、抗议、要求以及当面诽谤质疑却是少不了的,但短短时间过去,“同福楼有钱都不赚”的这个说法,和这条规矩一起,成为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轶事。

许同辉是第一次吃饭吃到淋漓酣畅。

以前在庄家自然谈不上什么吃不饱,不过食物没什么好说,普通的食物,也就无所谓淋漓酣畅。

而这时,吃饱喝足,放下碗后,许同辉当真是不论身体上还是感觉上,都是那么美妙。

这美妙甚至持续了整整一夜。

这整整一夜的时间里,许同辉都没有睡着。

躺在床上,吃得饱饱而又鼓鼓实实的小腹处泛起一阵阵暖意,然后那暖意和着身体内的气血一起,从小腹处向四肢散去。

让他整个人都懒懒的,像是躺在并不太烈的阳光下。

但与此同时,却又很神奇地并没有睡意。

他的精神很好!

所以,许同辉就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感受着身体内的气血流转。

当一个修者最初是由动入手,而却不知不觉地转向静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他进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层次了。

由动转静,然后再由静转动。

然后再再由动转静。

这是一个很正常却很符合“道”的晋升路线。

当然,此际的许同辉,还不可能知道这样的道理。

这一夜,他只是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契入了一种很不错的状态。

第二天,早饭后不久,又有来客。

但这次的来客不是入院拜访,而是请许同辉前往别处。

郡守府。

来人是那位大管家薛守一。

其实不是传唤也不是邀请,应该说,介于两者之间吧,倒是薛守一的态度很客气也很热情。

但在很客气和很热情的表象之下,去郡守府的路上,薛守一的内心却是翻腾不已。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短短数日时间,这个许同辉的改变就有这样大?

莫非,就这几天间,他就已经是晋入开窍了?

不,不可能!

没有人能在这么年轻就开窍!

然而,如果不是晋入开窍,那又是怎么回事?

几天前,他第一次见许同辉,那时的许同辉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通脉,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从头到脚都很普通。

但今天再见。

这人却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不止是修为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明显大进,更是气势沉凝。

薛守一甚至隐隐感觉,许同辉在气势的某些方面,似乎比他还犹有过之。

这怎么可能!!!

几天前,这还是一个根本进不了他眼的小辈啊!

但修行这种事,又不便贸然相问。

对任何一个修者来说,这都是最大的秘密。

你能不能看出什么来是你自己的事,而如果问询又或者说质问对方,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要说他,就连大人都不会问。

问了,就是敌非友。

眼看就要到郡守府了,薛守一终究是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小许,这几日,过得还好?”

第87章 颠覆

徐亦山并没像苗兴禾常振河等四海门大佬想的那样,对许同辉不闻不问,更不至于几年、几十年后想起来,才见个第二面。

他们太不了解一个地阶大成的修士了。

修行,一路又修又行,提升的不止是修为,更是心识。

而一个离天阶仅差一步的修者,其心识,心也好,识也好,都完全不是同为地阶的苗兴禾等人可以理解的。

徐亦山给他们的印象,除了修为高绝之外,也就是行事不偏不倚,而又滴水不漏。

这后者,他们认为是手段和心思缜密。

但其实,于徐亦山而言,只是自然。

他觉得应该怎样做,他就去做了,就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

地阶大成也只是地阶大成,终究不是天阶。

就算天阶也不敢说自己走的就是“道”。

但毋庸置疑的,确实是层次越高,离“道”越近,与“道”的契合度也越高,而很多时候,呈现出来的,就是一般人的无法理解。

和徐亦山比起来,所谓苗兴禾常振河等,又或是其他差不多的人,也都只是“一般人”罢了。

而且,就算不说地阶大成的心识,苗兴禾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理解,徐亦山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变数”,到底是有多的欣喜和重视。

徐亦山能把握安南的一切,但唯独晋升不了天阶。

晋升,需要从变数中来。

而许同辉就是变数。

“小许,来,坐。”徐亦山虽然没有站起身相迎,但却很客气地伸手邀请着,这对一个才只是通脉的小修士来说,绝对是超额了不知多少的礼遇了。

“谢前辈!”许同辉抱拳行礼。

这次见面的不是上次的地方,而是一个小花园。

在座的也没有其他人,而就是徐亦山一个。

甚至连薛守一把人带到之后,也退走了,只留下徐亦山和许同辉隔着石桌面对面而已。

这场面就很隆重了,隆重到许同辉绝对的受宠若惊。

还好他是现在的许同辉,如果把时间提前一天。

就一天!

若是昨天的这个时候到这里来,遇着这样的场面,许同辉多半怕是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利索。

倒不单纯是畏惧什么的,而是低阶修士直面高阶修士,且没有其他任何人等在其间作缓冲,那么彼此之间,某种“意”又或某种“势”,会无法避免地直接对接。

然后,作为一个绝对的下位者,不需要徐亦山有心有意地做任何,许同辉就会像是站在一条大瀑布底下的普通人一样,被直接冲击着。

好在,许同辉今非昨比。

所以,虽然拘谨,虽然也还是完全放不开,但许同辉心神不乱,思绪不散,气息不浮,而表现出来的,就是其目光中的清定。

刚才来的路上,薛守一对许同辉是惊讶到难以置信。

而甫一见面,徐亦山其实是微微缩了一下眸子的。

能让一个地阶大成且坐镇整个安南郡百余年的修士有这种反应,那绝对是表明其心中的惊异非同小可。

而此时,两人面对面,中间隔着仅仅三五步之远,看到许同辉此刻的这个表现,徐亦山心中就远不是惊异那么简单了,而是极其的震惊莫名!

徐亦山不是薛守一。

薛守一虽然在修为上要比现在的许同辉高上不少,但他能看出来的东西,其实不多。

甚至不客气点说,他基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徐亦山不一样。

他和许同辉之间不仅隔着一个绝对阶位,更隔着整整五个大层次!

从某种意义来讲甚至都可以说,徐亦山在许同辉身上能看出来的东西,要比许同辉自己都知道得多。

而且是多很多!

也正因为如此,他无法不震惊。

徐亦山的修为层次越高,就越知道修行的很多关键和方方面面。

而正是因为知道,此刻,他不淡定了。

就像是一棵苹果树,苹果成熟后,不是从枝头往地上落,而是反过来,往天上飘。

小孩子看到了,会很惊奇,会嚷嚷道:“爸爸,快过来看,这些苹果好奇怪啊!”

他也就是这么嚷嚷了。

说不定还没到吃饭时,他就把这事给忘了。这种小事,还不值得他记上半天。

但这个孩子的爸爸,就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他应该会先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是不是做梦,然后看是不是刮着大风,再然后抬头看天上有没有飞碟什么的。

又或者,看苹果上有没有缠着线?就算眼睛看不见,他可能也会伸出手臂在苹果的上方来回划上那么几下。

如果这些全都不是,全都没有……

那他下一刻,会开始怀疑人生。

徐亦山现在就有点怀疑人生。

这不合理!

这没道理!

太不合理了!太没道理了!

发生在许同辉身上的巨大变化,不是超出,而是完全地颠覆了他的认知!

仅仅几天时间,一个人的变化,能大到这种程度?

这是几天,还是几十、几百年?

是的,就是这样,从第一次见面的许同辉,到这第二次见面的许同辉,在徐亦山看来,就是之间应该隔着至少几十年的时间!

只有把这些时间加上去,而且这个许同辉还要是天才,并且这几十年里他一直都在大踏步地奋勇前进着。

在这个基础上,此刻的这个许同辉,才算是合理的!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徐亦山心中不知翻覆了多少的想法,然后,待其化作说出口的言语时,却又是显得很云淡风轻,“同辉,这几日,过得如何?”

他不着痕迹地换了称呼。

从“小许”变成了“同辉”。

虽然修为上还是差得极远,但许同辉现在的这表现,已经配得上他这么称呼了。

这是一种认可!

许同辉没有注意到这个。

事实上,他的心神还是崩得有点紧。

这时,他就是有点奇怪这位郡守大人的问话居然和刚才的薛前辈差不多?

所以他也就作着和刚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回答,也是实话实说:

“前辈,因为不再需要出摊,也因为有郡守府送去的银两,所以晚辈不再需要为这等杂事犯愁,这几天来,晚辈也就是早晚修行锻炼,然后白天大部分时间都闲着。”

“或者整顿一下院子,或者闲坐,又或者出来逛逛。”

这确实就是这些天来许同辉的全部!

对这些情况,徐亦山其实很清楚!

而这也正是他无法理解的地方所在。

难道他送给许同辉的那个院落是灵地?

但不要说灵地了,就算是灵境,也绝不可能让许同辉的身上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在低阶修士那里,要么没听说过灵境,要么就是把灵境当作是一种传说中的存在,但在徐亦山这等层次的人眼中,所谓灵境,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稀罕还是稀罕,但并不神奇。

而他本人,就曾在一个灵境中生活了十年。

灵境,最多只是让一个修士的修为往上涨得快一些罢了。

这也是灵境最为主要的作用。

但这个许同辉身上最大的变化,却并不是修为,而是……

那也是对一个修士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

莫非我郡城之内,还住着一位圣人?

突然地,徐亦山心里升起这么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因为根据他的认知,似乎再没有什么其它的原因,能解释发生在许同辉身上的情况。

第88章 大胆

一个修者的提升,有很多种可能。

最基本的,就是自身的修炼。人阶也好,地阶也好,天阶也好,这是永远不变的第一条。

然后第二条,可以是老师、长辈或其他人的指导。

这也必不可少。

再然后,就可以是身在灵地、灵境,或者进用灵食。

如此等等。

但这些所有的情况,在这些情况下,修者想要提升,都需要时间。而那时间绝不包括“几天”。

几天就想有大变化?

那不是修行,而是做梦。

就算天资再好、传承再强、修炼再勤勉,以至于每天顿顿都进用灵食……

然后再把这些所有全都加起来。

结果也还是只有一个。

不行!

发生在许同辉身上的变化,就突破了徐亦山的认知界限,而且不是突破一点点,是把他的认知彻底地、完全地打破。

当事实已经出现在眼前,不容置疑之后。

身为地阶大成的徐亦山并没有震惊太久,或者说,再如何的震惊,也不妨碍他震惊的同时,心识高速运转着。

而在这种运转之下,“真相”,也就此浮现。

许同辉身上的变化,必有非凡力量介入!

这是肯定、绝对、必然,不存在任何疑问的。如果排除这个情况,那绝无其它任何可能!

所以,接下来,情况就变成了,那个非凡力量是什么?

物是不行的。

不管是药剂,还是灵食、灵果之类,统统都不行。

别说这些“小东西”了,就是把整个的大型灵境搬过来,都不行!

不能是物。

而只能是人!

然后,问题的关键就来了。

什么样的人?

徐亦山本人是地阶大成,是真正的距天阶只有一步!在地阶领域,他有说一不二的自信和能力。

然而,他做不到这一点。

别说做到了,在此之前,他连想都无法想象!

他能让许同辉有所提升,但就算他再怎么用心用力,也不可能让许同辉提升这么大的幅度。

甚至,这都已经算不上是提升了,而直接就是大变活人。

地阶不行,那么天阶呢?

徐亦山的老师就是天阶,虽然只是天阶第一境。

但徐亦山同样也确定,老师做不到这一点!

天阶第一境不行。

天阶第二境估计也够呛。

天阶第三境……

那就超出徐亦山的认知范围了,不好判断,而那一境,也正是被整个修行界称之为“圣人”。

这个许同辉的背后,站着一位圣人?

而且那位圣人就住在郡城,随时随地指点着许同辉的修行?

这是排除其它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唯一的可能,也几乎不存在出错的空间。

但分析出这一点之后,徐亦山却更是难以置信。

比许同辉身上的变化都还要令他难以置信。

这个许同辉何德何能,能让一位圣人如此的照顾?

是,这个后辈确实不错,从其神形气度,他也颇为认可这个年轻人。

但也仅此而已。

圣人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老实说徐亦山并不是很清楚,但他至少清楚一件事

圣人不可能是保姆!

就算这个许同辉是被一位圣人收为弟子,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指点和照顾法!

退一万步,就算这位圣人非常疼爱弟子,而且在教导上达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那么,这又是哪一位圣人?

圣人皆有大根脚!

这是修行界最基本的常识。

圣人,包括整个天阶境地的修者,都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而必有根底。

然后,即使是圣人,莅临南州,也会给南州现在的那位主人也即他的师尊一个最起码的面子,打个招呼。

更不可能是在这里不声不响地落住下来。

许同辉。

青水城。

大瑶山。

这一连串的线索都隐隐约约地指向那位圣人,但徐亦山偏又知道,绝不可能是那一位!

所以……

没有所以。

徐亦山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头大的感觉了,这时,却是不得不体验这种感觉,因为想破天,他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之前药剂的疑惑,却是顺便解决了。

既然这个许同辉身后有那等层次的存在,那么那个“十全大补药剂”也就不算什么了。

甘从式无法彻底看透那个药剂?

他能看透才奇怪了!

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地阶第一境,就是地阶第三境也一样没辙!

等他把那个“地”变成“天”的时候,再来好好研究这份药剂吧,到那个时候估计才能发现更多。

但也只是更多。

想彻底看透?

嘿,估计天阶第一境的分量也未必就够。

总算是消去了心头的一个疑问。只是药剂这个疑问的解决,是建立在来了一个更大的疑问的基础上。

所以徐亦山谈不上愉快。

他甚至都想直接通过位阶威压,问许同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那就太不给背后那一位存在的面子了,别说是他,就算他的师尊,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而哪怕不考虑这点,这也同样不是徐亦山的行事规则。

修行修行,行到他这样的层次,早已不仅仅是力量的问题了,更是关乎到规则。

而且规则还更在力量之上。

因为只有构建更高层次的规则,才有可能打破桎梏,获得更高层次的力量。

无视规则,妄行的结果只有一个。

不是被“人”教训,就是被天地教训,又或者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灰头土脸一无所获。

反正落不了好。

而他也就不要想着天阶的什么事了。

“越强大的力量,就越是需要强大的规则来容纳。也只有强大的规则,才能诞生强大的力量。你想晋入天阶,那首先就需要理解什么是“天”。”这是师尊教导他的话。

很显然,直到目前,他还不理解。

或者说,理解的还不够。

“同辉,我也算是这个郡城的半个主人。”徐亦山的手指轻轻敲着石桌。

这话太客气了。

如果他只是半个,那另外半个是谁?

没有人敢站出来的。

其实也没有人有资格站出来。

“之前你摆摊卖那个汤饼我就有点不太理解。”徐亦山缓缓说道,“现在银钱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同辉,你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需要?”

有啊。

当然有!

许同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少爷昨天的那话。

“你没向他们索要修炼的秘法?”

少爷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下一刻,在徐亦山面前心神崩得有点紧的许同辉,直接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前辈,您有修炼的秘法,可以供我一观吗?”

而听到这话,徐亦山也直接就呆住了。

第89章 证实

对一个修者提出这样的要求。

基本上和对一个普通人提出“借你的头颅一用”差不多了。

那结果,不是剑拔弩张,就是血溅五步。

此时此刻,如果彼此都换另外的人,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

所幸,这是许同辉。

所幸,这是徐亦山。

所幸,这是徐亦山对上许同辉。

徐亦山和许同辉之间的实力差距,和一头大象与一只蚂蚁之间的差距差不多。

是的,人阶初中段对上地阶终段,差距就是这么大。

也正因为差距太大,所以第一时间,徐亦山并没有认为这是挑衅。

如果许同辉不是现在的修为而是地阶的初段、中段,甚至和徐亦山是一样的层次,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特别是,如果和徐亦山一样的层次或只是略低,而提出这个要求,那不管双方之前是什么关系,这句话说出之后,场面都会立即濒临失控。

而此刻,听了许同辉的话,徐亦山本能地呆愣了一下之后,脑子里立即就活跃开了。

第一,这应该不是挑衅。

许同辉不是直接无礼地提出这要求,而是在他的话语引导下。

是他之前问着对方,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次见面,徐亦山是很温和的,他也没用什么前次见面时的高阶位手段,但鉴于这次见面是两人独对的情况,许同辉嘴里说出的,仍然会是他心底最想说的话。

也所以,许同辉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想借修炼的秘法一观。

第二,这是不是许同辉自己的想法?和他背后的那位存在有没有关系?

很快地,徐亦山就确定了,没有关系!

不可能有关系!

那样的存在,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第三,所以,这是许同辉自己的想法?

问题确定。

那么,原因呢?

提出这个要求,是基于什么原因?

这个不好判断。

可以设想出几点,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徐亦山的思绪立即换了一个方向。

背后有那等存在,许同辉不会不知道关于秘法的种种禁忌,那么,为什么还会提出这种要求?

是什么给他的底气?

那位存在?

徐亦山立即否定了这一点。

别的不说,若是那位存在知道许同辉是仗着他的势胡作非为,估计就不是什么将其斥出门下这么简单了。

其实这种情况也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不是圣人子弟不会做出这种事,而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最初就根本不可能成为圣人子弟!

绝无可能!

别说圣人了,就是天阶中人,会收这样的人为弟子么?

不可能!

甚至,再退一步,退个一大步,他徐亦山会收这样的人为弟子么?

不可能!

那是嫌活得太荣光太体面,非要找个不肖的子弟门人来给自己脸上蒙灰么?

所以,关于这一点,根本就不用考虑。

那么,提出这个要求,底气在许同辉自己。

是什么?

徐亦山心中沉吟着,他的手指依然在轻轻地点敲着石桌。

很轻。

但就是这很轻的动作,却一下一下地像是点在许同辉的心脏。

也让他几乎是在说完话之后,就立即醒悟过来,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了!

天啦,他刚才怎么就脑子发昏说出了这样的话?

甚至,换一个人都好啊,换成苗兴禾苗前辈,又或者换成常振河常前辈,都好,而他此刻面对的,却是一郡之主啊!

少爷,你坑死我了!

许同辉的视线不自觉地就移到了徐亦山敲着石桌的手指上。

生怕就在他的下一个呼吸间,对方的手指就会化作利剑,毫不费力地穿破他的喉咙。

而且还是隔空地,就像少爷写的话本中说的那样,那个先生虚虚地一指点在冷青云的眉间。

话本……

对,话本!

突然地,许同辉心头便是一亮。

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说,对上徐亦山这样层次的人物,他没有信心的依据。

但他对少爷有信心!

“你没向他们索要修炼的秘法?”

昨天,少爷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显然,在少爷看来,他可以要,对方也有很大的可能会给。

而他和那两位老者之间,唯一的交集便是那个话本!

念如电闪,这一刻,许同辉发现自己的思绪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而当彻底想清楚了这个问题的来去和根本之后,许同辉莫名地发现,对方身上的威慑,不存在了。

或者说,还有,但不再是他前一刻感受到的那种沉重和压迫。

许同辉上身微微前倾,做足了恭谨,然后,也就在这恭谨中,他说道:“前辈,我这里有一份话本,还请您听一下。”

徐亦山同样微微正了正身,然后下额微扬,示意他继续,或者说开始。

话本的内容在许同辉心中流过,与此同时,一个人的身影也升起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

特别是,教导他的时候。

许同辉微微垂下了眸,不去看对面,不去想这是一个修为层次不知有多高的大修士,只把其当作一个普通的人。

而与此同时,他是那个人的化身。

徐亦山的感受何其细微?

就在这片刻间,他发现对方简直仿佛是换了个人!

那本有点凌乱的心跳,恢复了正常。

那在他听来本已是相当凌乱的气息,也恢复了正常。

这也都正常,以许同辉之前刚见面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气度,其能很快地调整过来,不算很奇怪的事,也值得他的一声嘉许。

但是!

就是神情气度。

许同辉此刻的神情气度,不正常!

极不正常!

那不是一个才只是通脉的小修士对上他这样的高阶修者。

徐亦山居然是有点荒谬地发现,这一刻,对方看他,和正常情况下他看对方差不多!

此时此刻。

对方的神态,并非是呈现在外而是表现于心里的,那不是一个小修士对一个高阶修士的本能仰视。

不是!

根本不是!

别说仰视了,甚至连平视都不是。

而是……

俯视。

甚至都不是简单的俯视。

那种,那种感觉……

那是俯视,但又不是俯视,那种感觉里,没有居高临下,没有凌驾,更没有威压,那是……

徐亦山不经意地也是微微垂了下眸子。

这是他全力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而就在这时,那下垂的视线中,进入了一株小草。

一株十数步外,长在石缝里的小草。

徐亦山一愣,然后霍然之间,心中大震!

是了。

是了!

就是这样的感觉!

人,在看着草。

许同辉现在的心里,看他,绝大可能,是像他看这株小草一样的!

这不是许同辉!

这不是正常状态下的他!

他是在模仿!

呼……

徐亦山长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无声的。

之前,心中的那个猜测,此刻,彻底证实了。

第90章 亦山

圣人……就是这样看人的?

徐亦山的心神有点恍惚,而就在恍惚中,许同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冷青云进入族学的第一天,教他们的先生用一支雪白的小手指般粗细的小棍子,在一个黑色的平整的占了小半边墙壁的板子上写下了这八个大字。

……

就这样,徐亦山这位地阶强者,开始了一场奇幻之旅。

这是……话本?

从听到第一句,徐亦山的恍惚就被强行地拉了回来,也被从对于圣人的某些猜想中拉了回来,其心神被牢牢地钉死在话本的内容里。

话本,四海门的聚星楼搞出来的玩意儿。

其实这东西南州也有,京都也有,不是聚星楼的独创,应该说,聚星楼是效仿其它地方的做法。

但在这郡城,确实是聚星楼才有。

而话本,徐亦山也看过不少。

毕竟是修行者搞出来的东西。

作为一个高阶修者,其实,任何一个有关修行的东西,他都会愿意去接触,特别是地阶大成,修行久久地陷于停滞之后。

最初,他甚至都把话本当成是一种可能的突破手段之一。

诚然,写话本的多数都是一些低阶修者,他们的层次,他们的水平,所有人绑一块儿,都不够徐亦山一个小手指头捏的。

但话本之所以是话本,就在于它的虚实相间。

实自不用说,在徐亦山这里,那些话本中所有的“实”,都是垃圾,不值一看。

而偏是那些“虚”,既有胡编乱造,也有想入非非。

当一个低阶修者突破现实的桎梏,开始想入非非的时候……

其想出来的东西,对徐亦山来说,绝大多数,仍然是垃圾。

却,还是有那么一小点,一小丁点儿,有时就能给他一些不一样的启发,让他眼前一亮,“唔,还可以这样?”“不错,可以试试。”

这些启发也是极零星的,并且都是小启发,认真讲起来,算是微不足道的。

但徐亦山也还是乐此不疲。

修行之余,总要找点休闲。

这种在沙摊上捡贝壳的举动,算是个小乐事。

是的,小乐事。

海浪不停地来而又去,去而又来,偶尔地,就留下了那么一些贝壳在海滩上。

随手捡起来,看看。

这些贝壳大多相似,少有新奇。

但这并不妨碍有新的贝壳被海浪带起来的时候,仍然去捡起来看看。万一有新奇的呢?

这就是徐亦山对“话本”这种东西的总体印象。

是的,聚星楼的话本陈列阁里的那些话本,有一个固定的读者,就是徐亦山这位郡守大人。

这要是让那些撰著者知道。

不,哪怕是让四海门知道,也足以让他们得意半天。

徐亦山啊!

他们安南的天!

但,当然,他们不知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徐亦山不想他的这个小爱好变质,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弄得无趣。

也所以,自始至终,他的这个爱好都只是爱好,不为外界所知。

此刻,这位“老读者”,就是平生第一次地,以比较特殊的方式,不是看,而是听着一份话本。

在完全未想到的情况下。

他更未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在海边捡贝壳。

而是在他全无任何心理准备之下,就被突起的海浪一下子,卷入了浩浩荡荡的大海之中。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这短短的八个字,这话本开头的八个字。

听在他的耳中,就像是在东山,他修炼的灵地,黄昏,漫步于山脚。

太阳渐西落,倦鸟次第还。

而一片宁静之中,忽然,一声巨钟鸣响。

鸣响在耳旁,鸣响在心中,也鸣响在不知多远的山外。

徐亦山的神情变得很凝重,态度也变得很认真,甚至,如同变成了话本中的那些小学童,在仔仔细细地听着从许同辉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先生说着,“我比你‘高’,这是一种大。”

“小的盛的少,大的盛的多,‘多’,这也是一种大。”

听到这里,徐亦山心中的震撼,简直莫名。

这是话本?

这居然是话本?

修行之道,务实就近,必由近而及远,一步一步,笃实前行。

偏愚蠢之辈,好高骛远,好虚慕玄。小小凝气之辈,动辄天阶,动辄圣人,连地阶都经常不放在眼中。

在话本中。

不止一个话本。

徐亦山经常就看到,“你一个小小地阶,也敢在我天阶面前无礼?退下!”

虽然知道这只是话本,但每当看到这种场景,徐亦山都还是禁不住地摇头。小小地阶?

就凭这样的语气,其中所透露出来的心态,便注定了这样的修者,不会有什么前途。

不要说什么其自身晋入地阶这种事了。

那不实在。

就是其在人阶的层次上,扎扎实实地走好,也不可能!

看不上“小”的人,从来就走不向“大”。

当年,入门之初,他的师尊便也像是这个话本中的先生一样,给他上了一次课。

州府,师尊的家里。

师尊伸手轻轻一按,一座庞大的假山在他眼前化成碎片,而且那些碎片俱都指头大小。

“亦山,你给数数,这些碎片一共有多少。”师尊说道。

那之后的差不多一整个月,徐亦山就在做这事。

把那些碎片划拉着,一片一片地数。

数到腰酸背痛手发麻。

数到天昏地暗眼发花。

三十七天!

数了整整三十七天,差三天就是一个整月!

徐亦山一辈子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事,记得当时的几乎每一点细节,包括那三十七天里,他的所有想法变化。

从最开始的新奇和兴奋,到很快地厌倦和小抱怨,到麻木和只求尽快完成,到最后终于完成。

当他终于划拉完最后一块碎片。

当他站起身来,看着已经完无一物的眼前,再看看庞然大物般的身后。

这时,他的师尊出现。

抚着他的头。

“亦山,看好了。”

就在小小的徐亦山眼中,那些每一块都被他亲手划拉过的碎片,就在原地,一块一块,慢慢地,重新组合。

由碎而整。

真的是慢慢地。

每一块的组合,徐亦山都看得清楚!

慢慢地,底座形成;慢慢地,底座由小变大;慢慢地,一块又一块的小碎石不停地融合在底座上。

徐亦山的小手牵着师尊的大手。

小的人影靠在大的人影身边,由长到短,又由短到长。

一个完整的全新的假山,就这样在徐亦山的全程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形成。

最后,假山对着他们的这一侧由碎石形成了两个字,“亦山”。

“亦山,从今往后,这座假山名字就叫‘亦山’,你的山。暂时寄放在为师这里。等你将来成就天阶之后,再来把它带回你自己的地方。”

那是很久……

很久之前的事了。

却一直都像是发生在昨天。

而师尊的这一次教导,也一直都被徐亦山铭记心中。

随着他修为层次的不断变化,当初的那一课,也不断地在心中变幻着内容。

从凝气到通脉,是一番模样。

从通脉到开窍,是一番模样。

从人阶踏入地阶,又是一番模样。

一番模样一番新。

却再怎么新,当初,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划拉着小石块儿的形象,都从未变过。

第91章 大悟

他能把一整座假山的石块儿从身前划拉到身后。

他就能把修行的所有境界和层次,都从身前划拉到身后。

这话,徐亦山从未对师尊说过。

甚至,这都不是当时的想法,当时站在师尊身边,看着那假山重新慢慢地生成,他并没有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在其后,他在师尊的教导下,一点一点向前走的时候,慢慢生成的。

就像当初那座假山的慢慢生成一样。

当把“亦山”从师尊那里搬走的时候,他会把这话告之师尊的。

只是,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许同辉的声音继续传来,话本的内容却仿佛便是老师当初的教导,而身为地阶大成的徐亦山,轻而易举地便沉浸在了“先生教小学童”的故事之中。

地阶大成,坐镇一郡的大佬。

几岁到十几岁的孩童。

这两者之间,这一刻,在某些层面上,似乎并无差别。

虽然沉浸着,极为专心地听着从许同辉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但徐亦山仍然有暇想及其它。

地阶大成毕竟是地阶大成。

其心神意识,别说什么一心二用,就是一心二十用,也仍然会是游刃有余。

徐亦山由话本中那位先生的教导而想及当初自己师尊的教导,再然后,他想着的便是话本中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也便是许同辉背后的那位存在?

或者说,投影。

想到这里,徐亦山眸光深深,而他心里对于许同辉,又多了一份认同。

相当深的认同!

虽分属两门,更不是什么师兄弟的关系,但他们,实是同道中人!

徐亦山的手指再次于石桌上轻轻敲起,极轻的,微不闻声。

这一次,不再是沉思,不再是审视,更不是什么居高临下,有意无意地给对面施加压力,而只是,愉悦着。

此时此刻,他确实是以一种类似于“师兄弟”的心态,听着对面的述说。

今天的阳光很好。

天边的云朵也很白,就在南方的天际,铺成了一长条白线儿。

这一刻,徐亦山不是眼帘下垂,而是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天上的那条白线儿。

徐亦山有点想喝酒,而且是和许同辉一起喝。

浓淡皆可。

浓则畅快,淡则舒心。

如果是老甘泡的几种药酒则更好,老甘那人修行不行,但对药草的认识和钻研还是有点本事的。

但徐亦山不想打乱许同辉的节奏。

他也舍不得打乱。

接下来,那位先生,还会教些什么呢?

有点出乎徐亦山的意料,重头戏,却就是一开始的那一课,后面的虽然还是精彩,甚至精彩程度犹有过之,但在徐亦山看来,在根本高度上,却是反不如之前的第一课。

想到这一点,而后,徐亦山便又恍然地点点头。

那样的教导,一次,原也足够了!

本不需多。

甚至,都不能有多。

一次便是足够,连二次都是多余、累赘。

就如当初他的师尊对他的教导一样,一次便足以铭记终生,一次便足以永远都给他的修行带来力量。

如果是两次,那到底选哪一次的好呢?

还是交替着来?

只这么一想,徐亦山便觉得,一次,是至高无上,两次,就已经沦为一般的高了。

恍然。

恍然!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徐亦山突然地有所悟。

大悟!

关于他的修行。

虽然有师尊的高妙教导,虽然有他这些年来的不断前行和思索以及修正,但这时一看,还是有点“杂”了。

他的修行,很多方面,岂止是有二?

那是有三、有四、有五、有六、有七……

往日,徐亦山甚至都隐隐地以此自得,嗯,或者说没有自得,但他确实是认为这样才是一个地阶大成者的模样,这样才是一个天阶子弟的模样。

而这时,徐亦山知道,他错了。

“多”没有错。

但不能止步于“多”,而必须从“多”中诞生出于“一”,那才叫“大”!

那也才是话本中先生那一课的核心!

“先生,请受学生一拜!”徐亦山在心里,默默而又庄重地说道。

这一刻,他把最高的敬意,和他尊敬着师尊一样的敬意,通过话本的内容,通过许同辉,奉给了那位存在。

庄重之后是狂喜。

这是百余年中都未曾有的情绪。

他发现了一条新的路!

一条才甫一发现他就意识到必须要走的,而在此之前他却从未发现的路!

够了!

够了!

话本只须到这里,就够了!

就凭这个,许同辉的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只要他能做到!

尽心。

尽力。

尽量。

但徐亦山也还是没有打断许同辉的讲述。

也还是那句话,他舍不得!

就如喝到了一种美味的酒,前所未有的美味,在它的对比之下,以前喝过的所有的酒,都顿时不堪,甚至变成了垃圾。

这时,贪婪地品尝着。

却既想一天只品尝一口,一口就够了!余下的改日慢慢品尝。

又忍不住想一口气地,把这坛美酒全都喝完!

这就是徐亦山这一刻的矛盾,但只是另类的矛盾,那就是矛也可,盾也可,怎么都行!

话本的内容继续往下。

进入了族学的考核。

“嗯,不错。”听到这里,徐亦山在心中微微点头。

徐亦山背后也有家族,家族内其实也存在“考核”,只是并不在族学之中,也并没有这么地明显和正式,而是在那些子弟成长过程中,视其表现,分批筛选的。

两种方法说不上孰优孰劣,但如果结合着来,无疑是最好!

徐亦山心中下定决心,徐家的族学,以后,就依照话本中这样的来!

只是,想要找一个同样的“先生”,却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算他自己顶上去,也完全不管用。

甚至,哪怕是把师尊请来,估计也还是要逊色些。师尊,请恕弟子小小无礼一下了。

想到这里,徐亦山小小微笑。

而随后,听到考核的三项内容,徐亦山又是惊奇起来。

其实讲到这里的时候,许同辉是有所删减的,就比如第一部分的“文”,有些部分就没法口述出来,所以那些内容也就被他不得不省掉了。

但这样的内容并不多。

也所以,徐亦山几乎还是听了近乎于全部的内容。

“文”的部分,让他大开眼界。

“数”的部分,让他大开眼界的同时,其中好几道,让他不自禁地陷入沉思。

最后,是“道诗”。

徐亦山先是不知“道诗”为何物的,这个世界本也没有这种东西,但就在听了几首之后,他的心中便是大震!

原来,还可以这样?

第92章 大笑

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哪里是什么“道诗”,这分明是“道引”,引道之物!

人之心性,缥缈无端,亦变化莫测,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样,而这“道诗”,却是将那浮云拴到“桩”上,使其千变万化,不离其端!

妙哉!

绝妙!

徐亦山差点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

不过如果他真拍下的话,不止石桌要化为粉碎,正讲述着话本的许同辉估计也要被他直接送到东街去了。

所以徐亦山只是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然后将激动化为敬仰。

敬仰许同辉背后的那位存在。

敬其高,亦仰其高。

徐亦山自然不会认为这“道诗”是出自许同辉,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而那位存在能想出以这样的方式教导子弟,难怪许同辉的进步骇人听闻。其实,如果跟在那样的存在身边,又有谁会不进步呢?

如他徐亦山,连那位存在的面都未曾得见,只是听着其弟子的一番“话本”,就已经找到了一条更上的路。

一个地阶大成的更上的路!

这才叫骇人听闻!

然而,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日后,不止是徐家族学要引入这道诗,就是他徐亦山自己,也要引入,并将其作为修行的一种重要手段!

徐亦山淡淡想着,仔细听着。

听着从许同辉口中说出的每一首道诗。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钓丝一寸钩。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这首道诗,徐亦山经历过。

不过,他不是垂钓,而只是漫步。

漫步于修行闭关处的东山,也漫步于这郡守府中。

两处并无差别。

漫步与那垂钓也并无差别,“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这样的心,这样的意,对面的许同辉现在应该还并不太懂,所以这首道诗也极明显地并不是出自于他。

但他往后,是会懂的。

必然。

不存在任何疑问。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安南其实没有这样的景象。

整个安南都没有。

也只有在上京那边,可以得见此况。

八月伊始,大雪落降,整个天地都化作一片雪白。

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这首,徐亦山还不太懂。

很显然,这是天阶中的心,天阶中的意。

他的师尊,或许应该会懂,但也说不定。

一首首道诗从许同辉口中念诵而出。

徐亦山静静听着,无惊无喜。

或者说,他的一颗心早就处于一种巅峰的狂喜中,此际,是在那巅峰的狂喜之中,获得了一派宁静,然后,站在了那样的宁静之上,听着这些道诗。

或是应该属于人阶的。

或是应该属于地阶的。

或是应该属于天阶的。

人阶的那些,徐亦山听得泛起微笑,就像仰起头看天上的浮云一样。

不论它是白的还是黑的,不论它是动的还是静的,只要你是轻松的,那它就是好看的。

而徐亦山就是在完全的轻松之中,欣赏着那些属于人阶的景象,也会在心里小小地猜测一下,这些是否就是那位存在的曾经。

或许,他也可以把他人阶时的那些曾经,通过这道诗的方式,写下来?

以交流的方式予许同辉一份。

呈给那位存在阅览。

就不知其是否能看到,又是否愿意垂览。

地阶的那些,徐亦山听得不时微微颔首。

那些,他有的经历过,有的没有,但不管经历与否,都是可以理解的,也都是如与老友相对,谈天说地论人世,心无拘,意无束。

真是何其快哉!

徐亦山快乐得都想哼起调来。

那些属于天阶的,徐亦山就只能是听着然后记在心中了。

转瞬,二十首道诗过去,话本进入新的内容。

徐亦山既万分满足,又小有遗憾。

二十首哪里够,纵二百首、二千首、二万首也是远远不够!

但能听得这二十首,得知这“道诗”拟写的修炼方式,已经是天大的运道了!

真的是天大!

“万千年来,诸法皆废,此规不废。”

故事继续向下,当听到这句话时,徐亦山心中又是一震。

这次,不是惊于新,而是……

很熟悉的感觉。

徐亦山想起了师尊说过的那句话。

“天道曰常,常中有变,变也是常。”

这两句话中,透露着一样的意蕴,但那意蕴,对徐亦山来说还有点像是天上的浮云,不太把握得住。

云不总是在天上。

也可以是在地上。

东山,那些较高的山脉,有时,云便是生成于山顶之上,以至山腰山脚。

其时,漫步其中,云就在身边,伸手可握。

但握住的,只是空。

“东岭千峰万峰簇,白云缭绕甚可观。漫行其中试握之,方知观易取却难。”

这就是那……道诗吧?

他的第一首道诗。

徐亦山心中微笑。

这首道诗中所述,是一种“见之却得不到”,那恰是当下,天阶之于他。

但此时此刻,徐亦山心中却并无惆怅,而是涌起一股极大的豪情,也正是在这豪情之下,他的第二首道诗,继第一首之后,紧接着,就如清晨那升起的朝阳一般,喷薄而出:

“东岭千峰万峰簇,白云缭绕甚可观。他日当提三千尺,携于师处作栏杆。”

第一首,是地阶之述。

第二首,是地阶之想,地阶之望。

闻道诗于今日,作道诗于今日。

虽身处地阶,但知天阶只在上,等着吾去取而已。

天不负我,我不负天!

彼此终有携手时!

两首道诗,相继于心中自然形成,徐亦山那一直就非常激荡但却被他强自控制住的心情,于此刻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也无心无意去控制。

于是,下一刻,他直接就是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起来。

天在上,地在下,而我辈在其中。

从空无之中,一步一步,循道而上,那种大苦,那种大累,那种大乐,那种大喜……

此时闻新道,此时闻大道。

若无大笑,何以酬之?

徐亦山这一笑,当真是快意至极,也响遏行云。

许同辉愕然收声,却见得对面徐亦山对他大大地一挥手,意态极亲近地对他笑说道:“同辉,说了这许多,也有点累了吧?”

“今天就到这里,且稍歇,我们喝酒。”

“不醉不归!”

第92章 大笑

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哪里是什么“道诗”,这分明是“道引”,引道之物!

人之心性,缥缈无端,亦变化莫测,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样,而这“道诗”,却是将那浮云拴到“桩”上,使其千变万化,不离其端!

妙哉!

绝妙!

徐亦山差点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

不过如果他真拍下的话,不止石桌要化为粉碎,正讲述着话本的许同辉估计也要被他直接送到东街去了。

所以徐亦山只是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然后将激动化为敬仰。

敬仰许同辉背后的那位存在。

敬其高,亦仰其高。

徐亦山自然不会认为这“道诗”是出自许同辉,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而那位存在能想出以这样的方式教导子弟,难怪许同辉的进步骇人听闻。其实,如果跟在那样的存在身边,又有谁会不进步呢?

如他徐亦山,连那位存在的面都未曾得见,只是听着其弟子的一番“话本”,就已经找到了一条更上的路。

一个地阶大成的更上的路!

这才叫骇人听闻!

然而,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日后,不止是徐家族学要引入这道诗,就是他徐亦山自己,也要引入,并将其作为修行的一种重要手段!

徐亦山淡淡想着,仔细听着。

听着从许同辉口中说出的每一首道诗。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钓丝一寸钩。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这首道诗,徐亦山经历过。

不过,他不是垂钓,而只是漫步。

漫步于修行闭关处的东山,也漫步于这郡守府中。

两处并无差别。

漫步与那垂钓也并无差别,“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这样的心,这样的意,对面的许同辉现在应该还并不太懂,所以这首道诗也极明显地并不是出自于他。

但他往后,是会懂的。

必然。

不存在任何疑问。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安南其实没有这样的景象。

整个安南都没有。

也只有在上京那边,可以得见此况。

八月伊始,大雪落降,整个天地都化作一片雪白。

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这首,徐亦山还不太懂。

很显然,这是天阶中的心,天阶中的意。

他的师尊,或许应该会懂,但也说不定。

一首首道诗从许同辉口中念诵而出。

徐亦山静静听着,无惊无喜。

或者说,他的一颗心早就处于一种巅峰的狂喜中,此际,是在那巅峰的狂喜之中,获得了一派宁静,然后,站在了那样的宁静之上,听着这些道诗。

或是应该属于人阶的。

或是应该属于地阶的。

或是应该属于天阶的。

人阶的那些,徐亦山听得泛起微笑,就像仰起头看天上的浮云一样。

不论它是白的还是黑的,不论它是动的还是静的,只要你是轻松的,那它就是好看的。

而徐亦山就是在完全的轻松之中,欣赏着那些属于人阶的景象,也会在心里小小地猜测一下,这些是否就是那位存在的曾经。

或许,他也可以把他人阶时的那些曾经,通过这道诗的方式,写下来?

以交流的方式予许同辉一份。

呈给那位存在阅览。

就不知其是否能看到,又是否愿意垂览。

地阶的那些,徐亦山听得不时微微颔首。

那些,他有的经历过,有的没有,但不管经历与否,都是可以理解的,也都是如与老友相对,谈天说地论人世,心无拘,意无束。

真是何其快哉!

徐亦山快乐得都想哼起调来。

那些属于天阶的,徐亦山就只能是听着然后记在心中了。

转瞬,二十首道诗过去,话本进入新的内容。

徐亦山既万分满足,又小有遗憾。

二十首哪里够,纵二百首、二千首、二万首也是远远不够!

但能听得这二十首,得知这“道诗”拟写的修炼方式,已经是天大的运道了!

真的是天大!

“万千年来,诸法皆废,此规不废。”

故事继续向下,当听到这句话时,徐亦山心中又是一震。

这次,不是惊于新,而是……

很熟悉的感觉。

徐亦山想起了师尊说过的那句话。

“天道曰常,常中有变,变也是常。”

这两句话中,透露着一样的意蕴,但那意蕴,对徐亦山来说还有点像是天上的浮云,不太把握得住。

云不总是在天上。

也可以是在地上。

东山,那些较高的山脉,有时,云便是生成于山顶之上,以至山腰山脚。

其时,漫步其中,云就在身边,伸手可握。

但握住的,只是空。

“东岭千峰万峰簇,白云缭绕甚可观。漫行其中试握之,方知观易取却难。”

这就是那……道诗吧?

他的第一首道诗。

徐亦山心中微笑。

这首道诗中所述,是一种“见之却得不到”,那恰是当下,天阶之于他。

但此时此刻,徐亦山心中却并无惆怅,而是涌起一股极大的豪情,也正是在这豪情之下,他的第二首道诗,继第一首之后,紧接着,就如清晨那升起的朝阳一般,喷薄而出:

“东岭千峰万峰簇,白云缭绕甚可观。他日当提三千尺,携于师处作栏杆。”

第一首,是地阶之述。

第二首,是地阶之想,地阶之望。

闻道诗于今日,作道诗于今日。

虽身处地阶,但知天阶只在上,等着吾去取而已。

天不负我,我不负天!

彼此终有携手时!

两首道诗,相继于心中自然形成,徐亦山那一直就非常激荡但却被他强自控制住的心情,于此刻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也无心无意去控制。

于是,下一刻,他直接就是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起来。

天在上,地在下,而我辈在其中。

从空无之中,一步一步,循道而上,那种大苦,那种大累,那种大乐,那种大喜……

此时闻新道,此时闻大道。

若无大笑,何以酬之?

徐亦山这一笑,当真是快意至极,也响遏行云。

许同辉愕然收声,却见得对面徐亦山对他大大地一挥手,意态极亲近地对他笑说道:“同辉,说了这许多,也有点累了吧?”

“今天就到这里,且稍歇,我们喝酒。”

“不醉不归!”

第94章 狂澜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异世界,有这么一句话。

郡守府的七份请帖,召集的不是千军万马,而只是七个宗门的当家,但事实上,这比召集千军万马要难多了。

紫华阁,澜水宗。

这两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宗门,哪怕是它们在安南郡的分部、分宗,其位阶也绝不在郡守府之下。

甚至,如果换一个郡守,去紫华阁,去澜水宗,弄不好都要用“拜见”这个词。

其它几个宗门也各有各的说头,反正,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但这一天,就是来自郡守府的请帖,让七大宗门的当家悉聚郡守府,无一缺席!

邀请别人赴宴这种事,在这个世界,提前半个月是正常,提前一个月是尊重,提前十天是紧急操办,提前……没有提前!

当天操办。

这就只是操蛋了!

但如此操蛋之事,七大当家没有一个有所不悦,更是不管之前做着什么事,全都放下,前来赴宴。

这不是郡守的面子。

这是徐亦山的面子。

背景,实力,处事,三者合一才为他搏得了这样一个面子,缺一不可!

而就这么一件“小事”,却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安南郡的天,到底是什么样的。

许同辉是懵的。

他也不知道这位郡守大人到底是发了什么样的疯,好在,没要多久,少爷和田浩也都被人邀请过来了。

“小陵!”

许同辉在两个身份之间行云流水地无缝切换,如今,操作流畅度已经是100%。

这其实并不是熟能生巧,而是缘于信任。

内心深处极度的信任。

不管他叫着“少爷”,还是叫着“小陵”,少爷都还是那个少爷,他也都还是那个他,所以,叫什么,都一样,并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碍。

哪怕是圣人在此,估计都很难看出什么不妥或者说不谐。

许广陵一个眼神,许同辉的心安定下来了。

刹那间,风停雨住,剩下的,只是晴空万里,与心共澄。

“紫华阁阁主,到!”

郡守府常年不开都快要打不开了的大门今日洞开,门口有专人通知和传唱。

这一切,都宣示着,今日的晚宴虽然操办得极为仓促,但却是绝对正式,绝对高规格!

叶南平出入郡守府多少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走正大门,挺稀罕的。

他特意放慢了脚步,问站在大门口迎客的薛守一,“老薛,到底啥事啊?”

“老爷高兴呗!”薛守一笑呵呵说道。

老爷一直在后院陪那个许同辉,却打发他在这里迎客,迎七大宗门的当家啊!

这一举动,等于直接是把那个许同辉摆在七大宗门之上了,薛守一心中其实是翻天覆地,如果老爷不是地阶大成,他会真的怀疑,老爷这是疯了!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许同辉,又到底是何来历?

简直不能想,因为随便怎么想,结果似乎都有点吓人。

“四海门门主,到!”

又一行人到来。

许同辉认识的苗兴禾、常振河两位副门主也在其中,但这两位副门主兼地阶强者,此刻是毫无风头可言,居然都没有唱名的。

这不是徐亦山高傲又或是薛守一的安排出了什么漏子。

这就是郡守府现在的格局!

接到请帖,四海门几乎是倾巢出动!

所以此刻前来的,不止有门主,他们所有的副门主和堂主,但凡大四海门内称得上“大佬”级的人物,几乎无一遗漏地,全都出动了!

而那些知道话本存在的人心中,都是比较沉重的。

许同辉上午被召进了郡守府,他们是知道的,现在但凡是涉及到许同辉的事,都是门内的头等大事。

而没要多久,来自郡守府的的请帖就送到了聚星楼。

随后,一干大佬面面相觑。

到底……

发生了啥?

“八极堂堂主,到!”

因为距离的关系,八极堂接到请帖的时间稍晚。

而后,他们得知四海门是倾巢而出。

堂中一干大佬简短碰头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商量地,迅速下了决定,他们也要倾巢而出!

不需要知道什么,他们只需要和四海门一样做就行了!

如果八极堂有什么举动,大概四海门也会做出相应的举动,这就是八极堂和四海门,你伸左脚,我必伸右脚,你耍刀来,我必出剑。

“明山宗宗主,到!”

“朝山宗宗主,到!”

这两宗几乎是一块到的,却是一条大道走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澜水宗宗主,到!”

这一宗却是来得人最少的,就宗主和一位副宗主。

但只要宗主来了,其实来一人和来一百人,并无差别。

“药师堂堂主,到!”

药师堂是最后来的,也不知甘从式是心疼他那些美酒,还是携着那些美酒确实不便,总之,载满酒的几十大车,招摇过市,一路招摇进了郡守府。

没到晚上!

七大宗门的七大当家,悉数到齐。

宴席也就此罢开。

场地就在后花园。

所有来宾悉数安置妥当,最中心的一桌,桌上却只有九个人。

七位当家。

徐亦山。

以及……

许同辉。

这一刻,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一桌,聚集在这一桌的某个人身上。

天还没黑呢。

太阳还高挂在天边。

许同辉站在阳光灿烂之下,这一刻,终于又不安宁了。

岂止是不安宁,从头到脚仿佛都有蚂蚁在身上爬,那真的是坐立不安,举止无措,他状若无意地偏头,试图寻找他的“定心石”,却发现少爷不知道被安排到哪一桌去了。

这一刻,只有他站在这里,站在全场的最“中心”。

凝气的,通脉的,开窍的,地阶大佬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也亏得是现在的他。

换了昨天上午的他,如置身于这样的场景,再怎么死撑,也撑不下去的,只会在短短的数息之间甚至就一息之内,就心神俱垮,然后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跌落地上。

这一刻,虽然还是心神极度不宁,但他还是咬牙死撑着。

少爷在看着呢!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徐亦山已经不癫狂了,这一刻的他,端着酒杯,长身而立地站在席边,淡淡含笑,如山,如水,身定如山,神凝如水。

“许同辉。”

“大家可以把他当作是我的小师弟。”

喀。

轻微地喀嚓一声,八极堂堂主成绍安手中的杯子失手跌落,却又被他极快地伸手捞回,只在原地留下一抹残影。

而席间其他的几位当家,也全都目瞪口呆。

小师弟?

这个许同辉明显不是徐亦山的小师弟,就几天前,他们彼此还不认识呢!

当然,徐亦山也没说是,只说是“当作”。

当作!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这个许同辉也是出自天阶门下?

至少。

而如果没有这个“至少”……

这一刻,几位当家的心也都乱了,和许同辉一样的乱。

只有徐亦山一人,朗笑穿庭。

这一晚,是他的舞台,他在舞台之上游走。

而舞台的正中心,其实却是站着另一个人,一朝名动,十方皆知。

第95章 止水

晚宴结束得并不太晚。

毕竟,没人劝酒什么的。

而且,虽然是摆了二三十桌,但最关键的,也就是中心那一桌而已,其他人都是打酱油的。

三杯两盏淡酒。

太阳甚至都还没有完全落山,今日的这个“晚宴”,就散了。

各回各家。

这一次,徐亦山终于不摆他那“安南郡老大”的架子了,亲自把来宾送到府邸门口,但他究竟送的是七大当家还是那个许同辉,谁才是搭头,所有该明白的人,心里都明白。

而这一次宴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为那个许同辉“正名”、“定位”。

名是什么名?

徐亦山的小师弟,不管是“当作”还是“是”,反正对外界来说,都一个意思。

位是什么位?

徐亦山的小师弟,“老大”的小弟。

你们可以不把他当老二看,但他是我的人,有我罩着。你们……明白?

当然明白!

如果连这都不明白,又怎么可能从人阶一路修行到地阶。

人阶,苦修就行了。

想晋入地阶,你先得有“地”,而想要有“地”,你得是势力中人,并且,你得是那个势力推出来的,当家人、顶梁柱、核心传承者,如此等等。

这样的人,对这种三岁小孩都会懂的事,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不明白的只有两点。

一是这个许同辉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徐亦山的小师弟”这个身份后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但这个短期内没有答案。

调查是肯定的。

之前青水城的调查无果,这次肯定是要换个方向调查的,如八极堂四海门这些土生土长的宗门且不说,像紫华阁、澜水宗这样的“跨界”宗门,必定是要把这个消息往上报的。

他们不知道这个许同辉的根脚,但上面的人肯定知道。

天阶啊!

弄不好过不了多久,上面就会有大佬驾临安南郡。

他们的不明白之二,就是徐亦山为什么会这么罩着许同辉。

罩没问题。

就像之前郡守府和许同辉这边合作一样,那才叫罩啊,正常的罩。

而今天的这个,明显就不正常了。

极不正常!

这根本不是徐亦山往常的做派,如此张扬,如此夸张,简直就像是做戏。

但他却又做得很认真。

是戏吗?

不是。

有今天这一出,今天,这个许同辉是徐亦山的小师弟,明天,以后,这一辈子,都是!

他们双方谁都甩不掉这个身份。

而后,他们想到的是,东山,今天以后恐怕又要多一个主人了。

七大宗门,只有四海门有点特殊。

他们是惊疑不定地来,也是惊疑不定地走。

——故事的进行,根本没按照他们想象的来啊!

这是彻底失控了好不!

然而,就算比其他人更多地知道一点内情,这其中也还是迷雾重重,根本就看不清。

到得这个时候,四海门的几位大佬都有点悲哀或者说郁闷地发现,捷足先登,是没有用的,有用的还是力量。

就算再怎么捷足先登,再怎么抢占先机,没有控场的力量,那就都还是白搭。——你搭场子,别人登台。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返程的路上,一位堂主忽然轻轻地念起了这首“道诗”。

这是那二十首道诗中的其中之一。

几位大佬脚步略顿了顿,然后皆是无语。

倒不是说他们在许同辉这件事上忙而无得,他们其实也没忙什么,只是刚想出门遇着大雨,出不去罢了。

正经是当值此际,这首道诗,让他们对于修者、修行,有了更深的一些体会。

修者,修者,说到底,还是修行为本。

其它任何,都是无用。

四海门的门主已经是在想着,他们四海门向来的立门宗旨,到底是不是“为谁辛苦为谁甜”了。

许同辉亦是心怀百结。

回到大院后,撵着田浩去睡觉,而他直接就是请罪般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无有巨细地禀告给了许广陵,然后道:“少爷,我错了!”

“错在哪里?”许广陵道。

“我不该胡乱自作主张,把话本的内容说给徐大人听。”许同辉道。

“不,这个没有问题。”许广陵摇头道,“我都让你把话本递给聚星楼了,如果那边没有控制的话,整个郡城的人都有可能看到,让徐大人看到又怎么了?这不是事。”

“但你确实有错。”

微微低垂着头的许同辉身子颤了一下。

“你错在宴会的时候表现并不好,是不是那些目光落在身上,你的心就乱了?”

“少爷,我的心现在还乱着!”许同辉如实禀告。

虽然已经离场了,但那些目光好像还留在他的身上,那些惊疑,那些审视,那些凝重……

场中那些人目光中所带着的情绪,像是外来的河水,蛮不讲理地冲贯进了他的心湖之中,让本来平静且清的心湖,现在变得动荡且浊,根本静不下来也清不下来。

“这样,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许广陵给他讲的,是前世但凡对佛道文化有点了解,就几乎人尽皆知的“把心拿来,吾给汝安”的故事。

一夜过去。

第二天,徐亦山去了东山,开始闭关。

而来访的各路人马来到东正街,来到那个院子,却连院门都未能进。

大门紧闭。

也就在大门上,牢牢地粘贴着一张纸,纸上是几个大字:

“闭关中,请勿扰,出关时间未定。诸位大人前辈,敬请见谅!”

见谅。

当然见谅。

不见谅行么?

就算你不是徐亦山的小师弟,若非恶客,我们也没有相扰的道理啊。

作为修士,谁还没个闭关静修的时候呢?

理解。

理解!

于是,所有访客俱退走。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没有木屐,没有苍苔,没有推敲,也没有柴扉。

没有春色,同样也没有红杏。

倒是大院的草木,似乎确实是在繁茂生长中,有些邻近院墙生长的大树,也确实是把枝叶伸向了院墙之外。

而大院的大门,却始终是紧闭着,大门上的那张白纸,也久久都未曾撕去。

第96章 开端

把心拿来,吾给汝安。

这话说着容易,真正做来却是很难的。

想让不安的心能够安下来,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识,二是力,三是境。

识是要知道这心为什么不安,如果你连原因都不知道,那就很难进行下一步了。

知道了缘由之后,想要解除这种负面状态,还需要足够的力量或者说能力,不然,就算知道了为什么,也还是只能无可奈何。

此外,还需要境的配合。

如果面对的外界环境太过不堪,则就算能力强大到近乎逆天,也依然无奈,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运道”了。

许广陵给许同辉讲这个小故事,只是随意,算是给其小小开一下眼界,而并没指望其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就“立地大悟”。

对于一个修者来说,想安心,还有一条不是捷径的捷径。

那就是从身入手。

身心互转,这是一个基础。

而还有一个基础,那就是,心是搭建在身这个平台上的。

如果身足够稳固,足够强大,足够灵动及生机勃勃……

那么,心,想要进入负面状态,都很困难。

“闭关吧,斩断外缘。”讲完小故事之后,许广陵对许同辉说道。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菜根谭中这么说道。

前世,鉴于“身”的突破并不是很容易,儒佛两家且不提,就连向以修身为主的道家,也渗入了大量修心的内容。

各种斋戒、仪轨,其实都是借助于某些手段从而静心、澄心。

当然,也正因为绝大多数人在身的突破上乏善可谈,导致很多修心的内容,无法深入,只能是处于lv0、lv1的层次。

于是,不是泛泛,便是偏狭,不是空谈道德,便是妄谈心魔之类,从而真正地走向“唯心”。

以至于,虽然最初是从修行出发,但走着走着,就和修行没什么关系了。

远离根本,远离质朴,走向荒诞,走向光怪陆离,走向神婆神汉巫卜之流,走向佛家所谓的歪门邪道。

道藏中,这部分的内容,要占个十之三四。

一棵大树,砍了主干,只要树根还没死,它还是会发芽,发出很多很多的芽,长出一大丛的不能成材的树条。

这就是前世,修行领域,在修心方面的基本概况。

儒家不例外,佛家不例外,道家同样也不例外。

国内不例外,国外同样也不例外。

然而,高度上虽然乏善可谈,但在广度上,却是林林总总,把一颗“心”,伸向各个不同的方向。

就连很多与修行无关的世俗学者或者说哲学家之流,也对此类问题多有思考和阐述。

菜根谭中这句话,就是简单一例。

这一世,虽然是修行大行于世的世界,但是修心的内容,却未见于人阶。

这奇怪么?

不!

恰恰因为修行大行于世,才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身既可进,心便无用。

“修心”,至少在人阶的层次,是一种“异端”。

这个世界,修行的主流是什么?

就是凝气、通脉、开窍。

凝气,培育气血。

通脉,身体的气血壮大后,生而发之,“清轻者上升为天”,孕育出纯粹的气,然后用这气打通身体诸脉。

开窍,窍为脉之节,在通脉的基础上,继续发展。

而这三个层次,全都与“心”无关。

然后,这三个层次的修者,已经是占据了整个修行界的90%甚至99%。

地阶修者,对于“心”的认知情况如何?

许广陵暂时还不清楚,他抛出那个话本,虽然主要是闲着无事的消遣,但其中也未尝没有小小的试探之意。

人阶的情况,他通过庄家,通过青水城,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目前为止,他的触角还并未能延伸到地阶。

不过,局面已经打开了。

和这个郡城上层也即郡守府及七大宗的交流通道已经打开,日后只要慢慢地走下去就可以了。

这有点快。

许广陵本来是打算用三五年的时间,逐渐地打开这通道的。

反正不急。

别说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也完全是在可接受的区间。

手段很多,话本,药草,以及许同辉本身的修行进展及与其他修者的交流……,这些,其中任一个,都可以铺就那通道。

奈何。

出了点小意外。

许同辉这傻子和徐亦山那傻子,两个傻子一起,误打误撞地让这个局面直接过早地出现。

这有好有坏。

好自然是本来作中长远打算的目标一下子就达成了。

坏则是目标来得太快,而准备还未做好。

他也好,许同辉也好,层次都还太低,还不具备和地阶中人平等交流的资格,而只能通过其它方式谋取变相的平等,但无论如何,交流是要受到限制的。

这没办法。

修为的层次摆在那里。

就比如你和你家的狗,你可以和它说知心话,你可以和它感情深厚甚至生死与共,但你没法正儿八经地和它交流讨论学习问题、工作家庭问题、世界和平问题。

限制这种交流的不是你们的感情,而完全就是层次。

智力和见识上的层次。

当下,虽然是有点小意外,但其实也无伤大雅,走一步看一步就行了。

之前,通过聚星楼的那些话本,许广陵判断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地方的修行环境,是处于白银时代的尾端。

这个判断,同样也在修心这件事上暂时得到了佐证。

人阶,不涉修心。

地阶,不知涉不涉,但天阶,肯定是要涉的。

这在这个世界修行界的上层,不会是秘密,更不会是什么隐密,而绝对是常识!

这一点不用任何怀疑。

然而这个常识并未普及到修行界的下层、底端。

这是修行资源上的一种垄断么?

可以这么认为。

或者说,上层可能有一些这方面的考量。

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正面的。

假如修行界的上层把这方面的知识向底层大为普及,却又在真正关键的修身层面加以控制,那才是糟糕的事情。

修心知识普及,然后通过上层手段,以考核、选拔等方式,逐渐把下层修者转变为“修行知识研究者”,让千千万万实际的修者,由实转虚。

把整个的下层修者也转变为一种资源。

一种修心及修行知识研究的资源,专为上层服务。

届时,如果这样的局面出现,那就是连黑铁时代都算不上了。

而只能算是黑暗时代。

现在,还好。

还有光芒。

并且那光芒还不是很微弱。

这也意味着,目前,这个世界的上层修行资源,还不是很匮乏,还不需要以过度透支的方式,向下层索取,以及完全锁死下层的向上晋升通道。

真相未必如此,但大概率不会错。

这就很好。

哪怕崎岖些,也是有路可走。

第97章 静修

许同辉静修。

许广陵也开始静修,算是正式地对“身”着手。

前世,人体的生理时钟是男八女七,而这个世界则大为延长,据许广陵的观察,当为男十二女十。

这也意味着,对于男性来说。

自诞生起到十二岁,嗯,需要把在母胎里的时间也算上,这段时间,是身体的第一阶段发育期。身体,不是大部分而是全部,全部的气血,都被应用于身体的发育。

这个阶段,气血有多少用多少,是没有剩余更不能被截流的。

也就是说,不能修行。

一旦修行,就是截流。

那么一来,身体的发育就大受影响。

就算你几年时间就凝气大成,后面也别指望继续通脉大成、开窍大成。

没可能的。

因为脉不成脉,窍不成窍。

作为根本和平台的身体都被你给毁了,你还指望在这个平台上一步步走向大成、走向辉煌?

洗洗睡吧。

是以,十二岁之前修行,基本就等于把一个才刚长没几天的小瓜摘下来。

之后,你就算把这个小瓜泡在营养罐里,也没有用了。

它不长了!

它就是这样了!

又或者说,它已经夭折了!

这也算是另类的“揠苗助长”。

从十三到二十四岁,是身体的第二阶段发育期。

第一阶段,身体的主要发育目标是脏腑,而经过一整个阶段,脏腑已经完全发育成熟,到这第二阶段,则只是“抽枝长叶”了。

也就是俗话所谓的“长个子”。

长骨、伸筋。

把身体这个平台完全铺展开。

这个阶段,气血是有剩余的,因为脏腑已经发育完全,去除了一个最大的消耗,不但如此,最大消耗户反转为强力供给者。

供给肢体发育,那是绰绰有余。

而与此同时,阴阳交配的天地规则还未强制降临,这个时候,人虽分男女,但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讲,还是可以算作“无性人”的,非男非女,非阴非阳。

又或者说,男不男,女不女,雌雄虽已判,阴阳实未分。

再加上,这个时候,心、意,都还比较纯粹,沾染较少,极易专心致志,随便接触什么,都会本能地一心沉浸。

身心两个方面,都是最好的阶段。

也因此,这是修行的“黄金时代”。

第三阶段,经过前面两个阶段,身体,不论是脏腑还是肢体,都已发育完全。接下来,就只是成长,而不是发育了。

男真正变男,走向坚实。

女也真正变女,女大十八变,长成一枝花。

身也好,心也好,意也好,沾染越来越多地出现,以修行而言,从最好的“黄金时代”,掉落为次一等的“白银时代”。

许广陵现在,算上母胎里的时间,只是十一岁零三个月,正常来讲,还需要七个月的时间才能过渡到第二阶段。

这个时间可以提前。

但没有必要。

这一世的修行中,自起步伊始,许广陵不会用上任何“非凡”的手段。

也因此,许广陵现在的静修,更多的还只是“静”,而不是“修”,更不是“修炼”。

不再是躺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晒着太阳。

白天,许广陵也是在树上,在小木屋中。

他很罕见地采用了双跏趺坐的姿势,端坐在地板上。

这个姿势的真正妙处有二,一是全身血脉皆不受阻,二是脊柱可以保持最大程度的竖直端正,让以它为中心的整个身体,都处于最好的放松状态。

当然,想完全达成这两个妙处,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就以第一点而言,一般人以这个姿势坐了,最先受到影响和阻碍的,恰恰就是血脉,“不荣反辱”,“未得先失”。

而这第一点却是基础。

基础未达成,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第二点,也就无从谈起。

所以这个姿势,以这个世界的修者而言,须得通脉大成,晋入开窍境之后,用起来,才算是正当其时。

许广陵自然不是勉强。

不论是对身体血脉气脉筋骨窍等方面的认识,还是在这个世界差不多十年之久的开架练体拳,都足以让他这一刻,以这个姿势坐下来之后。

只是经过些许的微调,就让整个身体处于最接近于完美的状态。

然后,许广陵就阖起眼来。

静。

不是用心去看,用心去听,用心去闻,而是恰恰相反,心不外用意不驰,整个心神,渐渐地,在自然而然中,返照回了身体内部。

血液,在身体内流动着。

许广陵就如一个新手,他也完全放下了前世的经验,只是单纯纯粹地以此刻的心神,去一点点感受着此刻的身体。

感受着血液在身体内的流动。

头,手,腰,脚,前胸,后背。

感受得还很粗疏,并不能“细”,更谈不上“入微”,甚至连脏腑都感受不到。

许广陵也不在意。

甚至有一种微妙的小欣喜。这可算是真正的从头再来了!

全新的!

这甚至让他的某种“洁癖”得到了相当的满足。

而这一感受,就过了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之后,心神再不能沉浸,而是自动地被“踢”了出来。

“啧,这就是普通人的身体!”许广陵摇头。

下了小木屋,也是下了树,许广陵很快地开始游泳起来。

中午时分,池子里的水被太阳晒得暖热,就算下面还是凉的,也只是稍凉,而整体,还是温热的,这让许广陵这个还是普通人的身体,在池子里游起来很惬意。

静修之后辅以动。

不止是身动,也是心动意动神动。

这是最简单的动静调节。

一边游着泳,许广陵一边在思索推敲着。

他想弄点“药”出来,给自己用。

大宗师的手段,许广陵不会用,但大宗的手段却是无妨,因为这只是“识”,是会在任何世界都通用的。

大宗师固然凌驾一切大宗,但它属于“力”,在力用不上的时候,就有点尴尬了。

就如许广陵此时,很多大宗师的手段,别说不用,就是想用,也是用不出来的。

但作为“药之大宗”,他的发挥,在中低层面,几乎没有影响。哪怕已经换了世界。

这个世界可能没有几味草药和前世是一样的,去东山的那几次,许广陵已经大致了解。

但作为药之大宗,这其实只是参数变了而已。

其它,都一样。

体系还是那个体系。

框架也还是那个框架。

所以,大宗,也还是那个大宗。

前世,是这样;此世,是这样;后面的世界,只要有草木的地方,也依然会是这样。

这也是“大宗”的核心奥义。

第98章 清血

下了大树,许广陵在院中游走。

这个大院原来不知属谁所有,但属于修士是肯定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院子。

院内,林木,花草,数量颇为不少。

虽然自住进来之后许广陵就让许同辉清整,但零零碎碎地清整到现在,也才只是清整了一个小角而已。就如一个全是垃圾的居室里,被清整出了一个可以站可以坐的地方。

大至需要好几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数百年、千年古树,小至只有手腕粗细的青嫩树苗,然后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花草,以庭中树、廊间树、河边树、小丛林还有大小花园等方式装点着这个大院。

虽然清整工作还要持续好久,但观察工作却已经早就完成了。

大至每一棵树,小至每一棵草,许广陵都心中有数!

这或许就是前世大宗师时期,遗留下来的“毛病”吧。

而这个毛病也让他的洁癖向更深处发展,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许广陵此番院中游走,一是漫步,活动身体,二就是随手进行一些破坏花花草草的行为,或是树的叶子,或是花草的叶子,他时不时地就摘下那么一些。

目的,配药。

对一个药之大宗来说。

对一个大宗师来说。

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身份,对一个华夏的吃货来说。

有什么是不可以入药(吃)的呢?

没有!

就算事实上有,理论上也必须没有。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这才是一个大宗师兼大宗的思维。

也正是基于这种高度,前世,后来,许广陵对于药草的研究,其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从“药草”,到“含有丰富药性却并未被载入古今药典的草”,再到……

草。

就是草。

其中有一段时间,他的研究专题就是“沙漠及戈壁原生草”,如芨芨草、梭梭草之类,以这类草作为原料,开发其药用。

有结果吗?

有!

沙漠戈壁之地的特点,一是远离人类,绝少污染,二是白天长光照高温度,夜晚温度却又陡然下降。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种草木,都有一个有别于其它地域的特点。

随后,蒲公英推出了“沙漠黄金”项目。

在少量官方资本及大量民间资本的进入下,仅仅是数十年的光阴,沙漠线就被远远地向外推进,而整个大西北部都变成了“塞北江南”。

最蓝的天。

最清的水。

最广袤的绿。

思绪稍纵即收,许广陵弯下腰来,摘起了一朵类似于前世鸡冠花般的紫色大花。

这个玩意,在一个大花坛中栽满了外围一大圈,应是被原主人当作很重头戏的观赏花卉,而在许广陵这里,它是这次配药的重要材料之一。

对一位大宗来说,这个大院中的草木,已经足够了。

足够他配出任何一种药剂,用于体,用于气,用于神。

许同辉结束上午的静修,也开始活动。

他的活动就是帮许广陵熬炼药草。

“少爷,我们这是要做什么?”一边干活着,许同辉一边问道。

“制药。”

“这些也是药草?”许同辉有点诧异。

“这个院子里,所有你见到的草和树,都是药草。”

“哦,原来如此!”许同辉恍然大悟。

也正因为他不是药师,或者说对药草一无所知,才能在听到这话后“恍然大悟”,但凡他稍微懂得一点点,此刻就要瞠目结舌了。

因为用的不都是“药草”,不,应该说因为用的几乎都不是“药草”,所以想配出适用的药剂,程序不可避免地繁复。

尽管许广陵已经做到了最简。

不过经过一下午的劳作,终于完成了熬制过程中的最后一道程序。

又一堆草被扔进大锅里,煮到沸腾,取出这些草后,锅里的汁水,呈现出一种红褐却又透明的深色。

明明是红,而且那水还在沸着,看了,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宁静和清凉。

然而,却又似乎夹杂着一种莫名的诡异,这是那伴着红一起的“褐”所带来的。

定定地看着锅中,许同辉总觉得这汁水的颜色有点不太正常,看久了,甚至让他感觉有点头皮发麻。于是,最早感受到的那宁静和清凉被渐渐升起的烦躁所代替。

“少爷,这是什么药剂?”许同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如果喝的话,这是五步夺命灭神散。”

许同辉咋舌,但和许广陵相处久了,他也渐渐摸到了自家少爷的一些习惯,于是便再问道:“如果不是喝呢?”

许广陵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还有一道工序,这道工序完成后,它叫‘清血香’。”

一些之前研好的粉末被加入了锅中。

大火。

锅中的汁水渐渐收缩,最终,全部浓缩在了那些粉末之中。

湿粉入模,也是之前才做的模,出来的,就是线香了,虽然还是湿的。

“原来点的香就是这么做出来的啊。”许同辉恍然般地说道。

许广陵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不久后,田浩返回。

随后,吃饭,休歇,晚锻炼,一如往日。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上午,烘了一夜的湿香,已经变成了干香,可以派上用场了。

还是那个小木屋,许广陵端坐其中。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的面前地上,点着一枝线香,冉冉清香,淡淡散逸。

许广陵垂目敛心端坐,静静地感受着血液在身体内的流动。

虽然是大宗师的心和识,但此刻的这具身体,却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的身体,也因此,他此刻的这种感受,就如一个老眼昏花而且还接近于瞎子的人,在平静却相当吃力地看着什么东西。

而且,血液的流动,并不很畅。

如果说一个超凡者身上的血液如同汽油,那许广陵现在身体内的血液则只是原油,含有太多太多的“杂质”。

其实这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身体。

已经是相当的“纯净”了。

但这种纯净,只是基于普通层面,而修者的修行,正是由普通出发,从普通走向不普通。

小木屋内,那些看不见的清香,随呼吸以及万千毛孔,化作星星点点,缓缓、慢慢、渐渐地渗入许广陵的身体,所到之处,迅速地融入了身体的血液之中。

而血液,也就在这种融入之下,缓缓、慢慢、渐渐地发生着蜕变。

第99章 蝉蜕

如果一个东西,它看起来是苹果的样子,吃起来是苹果的味道,营养成分的分析之下,也和苹果一般无二,那它……

就是苹果!

许广陵昨天对许同辉说,还差最后一道工序,那个工序完成之后,这个药叫“清血香”。

其实严格来说,他现在进行的才是最后一道工序。

这一刻,他是在静坐不假。

但同时,他也还是在炼药。

把自己身体内的血液,当成了炼药的主材料!

他的血液,+清血香,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道工序,而当这个工序完成之后,炼成的药,叫做“低配版仿大宗师血液”。

从一个普通人到大宗师,既有加法,也有减法。

第一步是加,第二步是减,第三步又是加,第四步又是减……

如此,加加减减,不断循环向前。

而最后关头的那一个跨越,则非加非减,而是“造化乘除”,是人与天地的共契、共振,然后跃迁。

所以,大宗师,是无法复制的。

许广陵现在做的,只是一种“简单复制”、“过家家式复制”,即通过一种纯物理的方式,把身体内的血液向着大宗师的方向靠拢。

嗯,只是靠拢。

想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达到100%的更替合成,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止是实际上不可能,就是理论上也完全通不过。

而如果以百分比的方式来看,等这个“清血香”再无用处之后,他身体内的血液,应该向大宗师的方向靠拢了1%或2%?

大概是这样。

具体的,许广陵也无法估量和计量。

但就算只有这一点,对于普通人的身体来说,那也足以称得上是“翻天覆地”了。

这是一个曾经的大宗和大宗师,以“平凡”的手段,所创造出来的“神迹”,其中所承载的,是许广陵前世今生所达到的最高高度。

许同辉的面前同样燃着香。

作为劳工,在工作完成之后,许广陵很大方地分了他十支。

许同辉拿到之后直接就用上了,他很好奇少爷弄出的这个东西有什么用。肯定有用这自然不用说,这是少爷自己用的啊。

应该……

很高级吧?

然而,点燃之后,除了这个香的香味很好闻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明明坐在那里静修,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这真是有点窘。

“如果喝的话,这是五步夺命灭神散。”

想起少爷之前说的这话,许同辉心中不禁惴惴。

灭神散,这东西,不喝好像也“灭神”啊!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在坐着静修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嘛,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中午时候,许同辉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发现告诉许广陵,然后道:“少爷,你这个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没炼好?”许广陵道。

“对啊!”许同辉大点其头。

“你把剩下的那九支香都还给我,不给你用了!”许广陵翻了个白眼给他。

许同辉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到底有什么用么,清血,怎么清啊?”

第二天,又一次坐在点着的香前,只见火点不见烟,许同辉鼻端闻着那闻起来似乎比昨天又更好闻了一些的清香,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然后,没过多久,他又睡着了!

这一次,醒来之后,许同辉终于发现了一点异状。

不,不是一点异状。

是很大的异状!

许同辉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有点痒痒,就在他抬起手来,想用手摸脸的时候,发现手上也有点痒痒,而且手上的皮肤也有点松垮的样子。

再下一刻,他发现全身都是微痒。

许同辉心中有点小惴惴,但他对自家少爷自然是极相信的,让他惴惴的只是未知而已。

而且认真说起来的话,那惴惴之中,至少五六成以上,反倒是新奇以及莫名的激动。

许同辉把自己的右手凑到近前,近距离地细看,看了半晌之后,他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右手背上轻轻地一捏。

就这一捏,那松垮的皮肤直接被他捏起。

没出血。

不疼。

这样一来,许同辉就大胆了,接下来,他直接就是又撕又拽。

片刻后,他更是站起身来,把全身衣物都除去了,连内衬也不着,然后,给整个身体“去皮”。

这一去,不得了了。

许同辉发现自己全身的毛发,包括那些细细的汗毛,都随着那层死皮被扯下来了。

就连头发也未能幸免!

全身上下去完死皮之后,从头到脚都是光洁溜溜,看上去就像一只煮熟了的剥了壳的蛋。

没有铜镜,看不见自己的头顶,许同辉用自己光洁的手摸着光洁的头,一时间,有点啼笑皆非,站在那里甚至有点小小地痴了,恍惚间有点立地成佛了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地上的那堆死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好大的一堆,许同辉提起来在手里拈拈,居然有着不轻的分量!

而更关键的是,此刻,堆积在一块,这玩意儿看起来是相当浊褐的颜色,以及,伴随着油腻,并散发出一种相当刺鼻的味道。

许同辉忙不迭地放开手。

仿佛那是剧毒。

穿好衣服,去屋外拿了东西,直接把这玩意给埋在地里,许同辉才去找许广陵。

此刻,天都快晚了。

这一走路,许同辉才发现,全身好像都轻了不少。

不止是轻,更是“轻快”。

走起路来,好像自己变成了风一样,他只是不快不慢地走着路,却好像是自带风的,是风在推着他走。

气血在身体内自然而然地运转,并且,许同辉立时就感觉到,气血的运转比之早上好像同样“轻快”了很多,而且隐隐更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

说不出来,但是,很好很美妙!

“这么……神奇的嘛?”许同辉被这个发现吓了一大跳。

好吧,再怎么神奇,似乎也并不值得奇怪。

一惊一乍之后,这惊乍迅速化为乌有,许同辉只是带着相当的兴奋,在找到许广陵之后,把事情的经过和他的发现一一告之。

说完之后,他就疑惑,并从头到脚地把许广陵仔细打量了一下。

“少爷,你……没有嘛?”

第100章 倾城

“离我远点,你身上脏!”许广陵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神情。

许同辉很受伤,同时也很不服气,他把手伸出来,还特意摆放在许广陵的手边,“少爷,我的手比你的还要白呢!”

他没说错。

不止白,还嫩!

没有嫩到像刚出生的小娃娃一样,但是绝对光滑白嫩无瑕,超出十岁的孩子!

毕竟一个人正常生长的情况下,就算再怎么年幼,体内体表也都会有杂质,然后随年岁递增,这些杂质越来越多。

而许同辉现在,就是体表的杂质被近乎一扫而空。

这是“夺命灭神散”。

这是“清血散”。

换个方式,这同样也是“美体美容散”,而且还是真正全身性的。

不要说前世的那个世界,就算是现在的这个修行大行于世的世界,这东西若拿出去,也一样会让所有女性都为之疯狂。

其实又何止是女性呢?

许同辉就有点不淡定。

非常不淡定。

刚才在屋里,以及来的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看了自己的手和手臂多少次呢。

亏得现在整个大院都找不出一面铜镜,要不然,下次静修时,许同辉会不会直接把铜镜摆自己面前,都不好说。

就这时,他还在臭美着。

虽然这家伙向来都没有“美”的概念。

奈何,他现在就是个美男子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头发没眉毛,甚至连眼睫毛暂时也全都被更换代谢掉了,看起来有点诡异。

不过,很快。

许同辉身上的气血是相当丰沛的,今晚一夜过去,他明天头上就能长出青茬,然后,要不了五六天的时间,该有的毛发,就还会全都长上。

届时,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风度翩翩。

许广陵没给他什么嘱咐,直接就把他给撵走了。

那香点燃之后,许同辉会有什么反应,他自己不说许广陵也知道。

地阶以下,甚至地阶的前中段,都是无法抵抗这香的,会在清香弥漫与体内血液交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酣睡过去,从而让身体进入全力的代谢更新模式。

不过这种自动的代谢更新,会由表而及里,或者说由易而难。

一步一步,不断地代谢更新下去,直到最后,才会涉及脏腑和骨骼。

因此,也可以说,那一支香的效果,被许同辉这家伙完全是“浪费”掉了,里子只是变了一小丁点儿,绝大部分都被外用了。

不过也无所谓,浪费就浪费吧。

顺便也可以在出关之后,让这郡城的那些修者看看。

看个新奇,看个新鲜。

当然最先看到新奇的是田浩。

老田晚上回来后,看到饭桌上的许同辉,简直是目瞪口呆。

连头发都没有一根的许同辉看起来确实是有点怪模怪样,但这抵不住那种白嫩光滑啊。

“嘿嘿,怎么样,好看吧?”许同辉特意曲了下胳膊,在秀他的肱二头肌的同时,展现他的绝世“美貌”。

田浩傻傻点头。

“吃饭!”许广陵用筷子敲了敲碗。

于是,这件小事就这样地,如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湖中,涟漪小小荡荡,然后很快就又归于平静了。

进入郡城的这一个月里,变化最大的自然是许同辉。

如果他现在再回到青水城,再回到庄家,不要说族长什么的,估计就是他的老父亲老母亲,都有点不太敢认了。

无它,变化太大。

甚至,如果是两个许同辉。

还是生活在庄家的那个许同辉,也不太敢认这个分别了两个月的许同辉。

他会认不出“自己”。

其实,田浩的变化一样不小。

进入了郡城之后,生活的轨迹就像是梦一样,有点迷离,有点失真。

才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见过了安南郡最上层的人,并且正在和郡守府合作,而且少爷还说了,他是“全权代表”。

在同福楼里,他现在是“副管事”。

虽然是个“副”,但其实和“正”一般无二,只是不用管那么多杂事罢了。

他确实还不是修士,但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么多的修士都会应声而动,以最快速度把他交待的事项办好。

田浩都有点飘。

但飘了几天之后,晚上睡觉也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天之后,他终于能睡得安稳深沉了。

蜕变。

一个修者,一个非修者,都就在这般既迅猛又悄然、渐渐地发生着。

时间已经进入了六月。

天气越来越燥热。

安南郡,甚至整个南州,有着大量的水域,光是贯穿好几个州域的大江大河就不知道几条,其它的湖泊沼泽河流之类则更是不知凡几。

每天,都有大量的水气被蒸腾而上。

蒸腾而上的水气,并不能被风散向四面八方,因为据说南州四面八方,都有高山环绕。

这里的高处,风,是静止的。

也不能说是静止,至少,大风,狂风,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兴不起多少风浪。

也因此,南州的水气,“自产自销”。

地上被蒸腾了多少水,天上就会有多少水化作雨,重新降落到地。

然后再蒸腾。

然后再降雨。

如此不断往复。

以至于,整个的六、七月,以及半个八月,南州,都会被雨水所包围,化作一片水域泽国。

而且不是阵雨。

是那种一下往往就能连绵好几天的小雨、中雨。

有的时候,一场雨明明快要歇了,结果,后面的那一场又接续上了,于是,继续下……

但这一年,安南郡六月的第一场雨,是从暴雨开端的。

上午,白天,还是极好的天气,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照得院子里所有的草木都很是没精神,不得不以睡觉的方式来进行消极抵抗。

下午,阳光还是照着,但一点点起风了。

傍晚,大风。

天还没有入黑,许广陵他们才刚把晚饭吃完,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很快地,大雨倾城。

就这样,安南郡进入了很“滋润”的日子。

大院里,除了田浩每天还是从开在一角的小门早出晚归之外,整个大院,都是一片安静沉寂的。

许广陵每日静坐。

上午入坐,中午下来。

经常下着雨,但并不妨碍散步,大院中,连绵的走廊多得是,甚至观雨的亭台都多得是。

同样,大雨也并不妨碍游泳。

许同辉则是一静修,就静修到傍晚。

至少傍晚。

他的那九支香被许广陵勒令省着点用,五天才允许点一支。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

光阴如雨,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向前。

第101章 暗香

树会发芽,草会开花,人,也就在这草树漫漫生长的光阴里,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田浩不变的早出晚归,变的,是随着对菜式研究的越来越专心,晚上回到大院后,也越来越深沉的睡眠。

那不止是缘于白天耗的心力多,更是心思一点点地趋向纯粹。

“儿童”,是没有失眠之说的。

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进入睡眠,而且一睡就是天昏暗,比所谓的“深度睡眠”更深度。

田浩,就在不自知中,至少是心、意的层面,向着“儿童”靠拢。

当然,这不只是因为研究菜式。

没有人可以只凭研究一种东西而进入到这种状态,就算有也是极罕见,而且也绝无可能始终沉浸在这种状态。

所以他的变化其实别有玄机。

他自己提供了主要推动力。

而“引子”,在于那个人。

早上的时候,晚上的时候,一天两个时间的见面。

同桌吃饭。

交谈都是很少。

就算有交谈,往往也都是田浩隔三差五地汇报他在同福楼的一些事情,而他汇报的那个人则只是漫不经心般地听着,然后淡淡地点点头。

但这对田浩来说,已经够了。

足够了!

他慢慢地察觉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那与“神奇”无关。

不外乎就是晚上睡得好,一夜都酣,然后清晨在啁啁的鸟鸣中醒来,那鸟鸣似乎都很轻灵很动听。

早饭后,去同福楼工作。

指导汤饼,研究菜式,专心尽力,没有一点旁骛。

以前的生活渐渐远去。

不再需要滩口奔波,不再需要挤着通铺,不再需要频繁地换着工作和应付着不同的东家,也不再担心于晚上偶尔赶夜路被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敲榨一顿。

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这样的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也因此,田浩有时都觉得,就这样下去,就很好了,甚至哪怕不能成为修士,都不算什么。

尽管那是他前半生最大的梦。

现在他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把那些菜式研究好,研究透,然后回家做出来。

他并没有忘了,少爷收下他,是要他做一个厨子。

而一直到现在,他这个厨子并不合格。

一点都不合格!

哪有厨子天天只做一个菜的?

其实田浩现在已经会做好些菜了,同福楼有好些大厨,他说想学,那些人也几乎毫无保留地教了他。

但田浩学这些,只是为了更好地研究少爷教他的那些菜式。

在家里他要做的,也只会是少爷教他的那些菜式。

“我要尽快学会!”不止一个夜晚,睡觉之前,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他的天,他的地,他的心,他的意,暂时也都很小,那里面只是放着一个人,一件事。

修行,修行界的事,离这个汉子很远。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一种叫做“造化”的东西,早就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身心上运转了。

他自己不知道。

同福楼的上上下下不知道。

外界更无从得知。

就如一粒泥土中、黑暗里的种子,只是在萌长着,不待其破土而出,无人知,更无人见。

许同辉则是另一种状态。

这两个月来,在他自己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下,反复地心转身,身转心,来回颠倒,直到最后的那一场晚宴。

没有万众瞩目,而只是百十个人的瞩目。

但其实,连百十人都不需要,只是那一桌,在同桌的距离下,面对着其他那八个人。

那一晚,他差点就垮了。

从心到身。

但也只是“差点”。

终究是没有。

那个他虽然看不到却是在场中的人,给了他最坚实和强大的力量,让他这个小小小小的堤坝,面对着近乎于滔天的洪水,而且是多番冲击,却始终是,漫而不溃,溃而不倒。

虽摇摇欲坠,似乎就在下一刻,就会被冲击成齑粉。

却也终究是,坚持住了。

晚上回来后,这个傻子,只知庆幸,只知后怕,而并不知他的身,他的心,会迎来什么。

然而,不管他知与不知,都有人替他安排。

一语闭关,大院深锁。

“清血香”,更是就这样登台。

五日一支,也五日一睡。

点燃清血香之后,许同辉再怎么提振精神,告诉自己不能睡,却始终是一点用都不起!

第一次是不知。

第二次,他依然睡了。

第三次,他还是睡了……

而继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大睡之后,身上依然是褪下一层“茧”,并且似乎,和第一次一样的浊褐。

这让许同辉开始嘀咕,他的身上究竟是有多少“毒素”。

太吓人了!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毛发也始终是才刚长出,就又褪去,弄得他都开始习惯那种无毛的状态了。

不习惯也不行!

而之前,连续几番心转身、身又转心的折腾,其提升,其收获,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在许同辉自个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他一点点地全盘消化着。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如果日后,他能身登天阶,回首此际,就会知道在这段时间,他的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天阶,对任何修者来说都是一个需要极大运道的事情。

除了,曾经的大宗师。

和许同辉一样,许广陵也是在安静地静修,或者说得更准确点,静养。

一天一支清血香,从气血到脏腑,从脏腑到骨骼,这十年来身体中积攒的所有“杂质”,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被逐渐祛除掉。

由浊转清。

从杂化纯。

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也慢慢地体会着这具身体“根骨”的变化。

前世,他是无缘体会这种变化的,最初踏入修行路,他一样是懵懵懂懂,并不稍好于此时的许同辉,甚至还不如。

而其后,当他身登大宗师之境,有了体会这种境况的能力时,早已经事过境迁,身非昔时了。

此时,王者重练青铜号。

很多的新奇。

是他当初,从未感受过的。

根骨系于气血,却不全取决于气血,然而无论如何,通过改易气血,根骨就如大潮冲击下的岩石。

一涨一退,冲击一次。

不断涨退,不断冲击。

就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甚至生出了一个想法。

不久后,当清血香再无作用,身体的气血被改换到这个阶段所能达到的最佳状态的时候,他要逆行一次,弄个“浊血香”出来。

把身体的根骨,再一点点地“污染”一次。

穷尽他大宗和大宗师的手段,看这根骨,被污染的极致,会是什么样子。

第102章 安然

那自然是作死的一种行为。

而且是相当作死。

但都说了,王者重玩青铜号。

如果不搞点骚操作,那和真正的青铜有什么两样?

当然,这只是玩笑,真正的原因在于,按照这具身体的成长进度,还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切入修行。

这时间,对一位大宗师来说,太漫长了。

正向地改易气血,并体会根骨及整个身体在这个过程中的改变,最多也只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罢了,其实连一个月都用不完。

大半年减掉一个月,还是大半年!

那么,那么长的时间用来干什么呢?

当然是实验。

光阴正好,阳光灿烂……好吧,没有阳光灿烂,但正如前世的那句话,阴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具身体的根骨本身只是中下,甚至是中平,不算很理想。

如果是下下、下下下,非常恶劣的那种,那就正好了,勉强可以将就,而用不着他再来回折腾。

现在么,当然要折腾。

必须折腾。

也就在此刻,灵光一动之后是思索,思索之后,许广陵终于为这几个月确定下了一个主要研究项目,“根骨改易学”。

当然,还有“身心互转学”,那是用在许同辉身上的。

也还有“从大宗到大宗师的转化学”,那是将来用在田浩身上的,虽然田浩很难达到大宗的高度,甚至是一半都达不到。

而这个根骨改易,许广陵是用在自己身上。

不经过修行,而只是通过平凡的手段,主要是草药,看根骨在药物的作用下,向上向下,分别能达到什么样的边界。

向上,是不是能达到完美,差了几分。

向下,下到一定程度后,又是不是会导致生命本身触底反弹,展示出一种别样的“造化”。

如此等等。

这是许广陵前世没有涉猎过的,对他来说一样是新的领域。

应该会比较有意思的。

确定了项目之后,回过头来再看,他想成就大宗师领域的大宗,这可不就是路途中,一条必须要趟过的河么?

是以,这所谓的灵光一动并非仅仅只是灵光一动。

而是大宗和大宗师的“本能”思维。

一念至此,许广陵微微一笑。

时光仿佛倒转,倒转回前世他从平凡到超凡的最初,那一晚,新谱乐曲,以及被他嵌在这一首《大梦千秋》里的那几句话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此刻,没有高歌,世界却依然是以蝴蝶的姿态,在身边回旋,冥冥中,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种轻盈和翩然。

许广陵忽然来了兴致。

他都很久没摸过琴了。

来到此世,就没见过那种玩意儿。

前世,说到底,最初的身份,他是半个“音乐人”啊。

想到这里,许广陵又是一笑,目光温柔。

那绝不是一个大宗又或大宗师的目光,那更不是一个“不灭真性”拥有者的目光,而是一个真正的,仿若十一岁孩子般的目光。

时值下午,凉亭外,小雨簌簌。

许广陵伸手,从凉亭边沿的长椅靠背上,捡起一片被风或雨打落的叶子。

细长的叶子,如前世的柳叶。

其实并不是柳,而只是细长。

这也是今世和前世的诸多特点风貌多相似,只是无一同。

欲窥世态无书册,欲咏年华无春秋。

欲饮醇酒无故人,欲结新知……还年幼……

父兮母兮,儿今安好,心香一柱,祝你们共春风长醉,与天地同眠。

老师,陈老,新的世界可好?弟子已不在身边,既无法聆听你们的教导,也无法继续效弟子之劳了,你们可要好好的啊,可惜没有大世界快递,否则弟子一定把根骨改易药剂给你们寄过去。

鉴天镜这家伙太不争气,一点也不给力,等它真正能“鉴世”的时候,或许弟子就可以知道你们在哪里了。

在此之前,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特别是陈老,要记得夹着尾巴做人啊,你已经不是一代武宗了。

沈欣吾徒,从凡人到大宗师的一路修行,为师已经是用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拟的细致为你细细细细地剖析过了,其中再无任何一点含糊。

就算世界改变,从头再来,想必,你也是不会让为师失望的吧?

为师不担心你不优秀。

只担心你太优秀。

让你誊抄一万遍道德经,其实也只是想让你记着其中的那四个字而已。

上善若水。

长安道友,若无意外,你和小欣应该是在一个世界,也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但应该,不会太长吧?

不知你们两个,还能认出来么?

……

思绪如风,亦如雨。

许广陵并没有控制,而是顺其自然。

而放于嘴边的细叶,也就在自然而然中,被信口吹响。

无腔无调,却只是在如风如水中,自成主题。

那是大宗师的登临高处,慨日月升沉。

那是大宗的放眼四眺,笑世界虽殊,其理却一,一世为大宗,永世是大宗。

那是《父亲》《母亲》《也无风雨》《大梦千秋》《圣贤之路》《灼灼其华》《烂柯》《世界扉页》等等乐曲的片断在心中回响,被音符串起来的,不止是回忆,更是道途。

那是道途之中,一路所遇,那些人,那些事。

不止是风景。

不止是经历。

早已经融入生命,成为生命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也无所谓过去。

那也是此生此世,此时此刻,在随意之中就定下了摆弄自己根骨的计划,才知,大宗和大宗师的心识,早已成了生命的主体,哪怕换了一个身体,也无虞被这身体“拉下水”,而只会是身体被拉上去。

意或可被扰,心却不可侵,识亦不可动。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这样的层次,现在还达不到。

但其中风味,却已经是可以稍稍领略那么一二了。

是世界化为蝴蝶,在我身边翩飞,也是我化为蝴蝶,在这世界之中翩飞。

飞得还不够漂亮,没有那么恣意自如,大宗师的层次,还是有点低,这一世,要加油了,已经有了一世的依凭,这一世,最好走得更远些,远到,至少得有个十首曲子来作道标吧?

可不能被前世比下去了。

清澈的声音,在淅淅的小雨中渐远渐沉,却是远不过十数步外,便消弭在天地间的这一派安然中。

许同辉听不到。

大院外的人更听不到。

只有这雨,这亭,亭外的水,水边的树,树下的草,草间的石,见证着这片刻,聆听着一场没有预期的音乐会……

第103章 天外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佳时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纸是好纸。

墨是好墨。

字就更是绝妙至极,其飞扬之姿如仙人临岳,其朴拙之态若王兽卧丘,其浓墨之处如瀑从天泻,其淡写之处若云烟横塘。

说不尽的形神兼具,说不尽的宛转风流。

任何一个字拿出来都足以让世间所有的书画大师沉浸其中,揣摩再三,然后拍手拍腿拍案,感慨不尽,赞叹不尽。

王然站在一侧,对自家老师是佩服得不能再多一点,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老师为什么会在今天写这样一首“绝句”?

是,这首绝句是很好。

但不应该是老师写的,更不应该是今天。

“看取眉头鬓上”,王然不自禁地看着老师头脸,但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老师风华正茂,不可能白发早生啊。

“老师,时间不多,我们需要出发了。”

看老师放下了笔,微侧过头,王然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联盟的飞船已经在院外等候,今天,我们需要穿过三个中转星,颁奖的典礼被放在了安澜星的首府,据统计,到时会有一千四百亿的观众,收看这场典礼的全息直播。”

五十左右的老者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其实这个世界这个年代,五十左右,还很年轻,根本就不能称为“老者”,甚至连中年都称不上,而就是“风华正茂”。

“我今天需要作什么演讲?”一边走,老者一边说道。

“老师,没有要求,但是联盟希望您最好在元素排布、大分子聚合态以及星系文明展望这三个主题中选择一个。”

“他们的意思是,您正是凭借在这三个领域的发明发现,成为了联盟的最高成就者之一,也直接推动了联盟的文明进程。在‘最高成就者’的颁奖现场上,进行这三个主题的演讲,正当其时,也是亿万联盟公民乐于见到的事。”

“不好,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元素排布都被编入了公民基本教育,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这男子微微摇头说道,然后状若随意地问道,“小然,当你高兴的时候,你会想起谁?”

“我高兴的时候当然想起老师你啊!”王然回答得毫无思考,“老师,我最高兴的就是三年前获得‘新星文化奖’了,您还记得嘛,当时……”

“嗯。”男子点点头,又问:“那你不高兴的时候呢?”

“老师,您不高兴?”年轻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老师的问话,而是小心翼翼地这般说道,“我看您刚才写的字……”

“没有,没有不高兴,就是一时想起了故人。”男子摇摇头。

“老师的故人,”王然放宽了心,嘻嘻一笑,“老师,您的过去我都清楚哦,说不定比您自己还清楚呢,我来猜一猜,第一位,王心悦女士,她是我的母亲,可是据说也是您的情人。”

“不是,你猜不到的。”男子摇摇头,“为师当年啊……”

“您当年风靡了整个联盟学院的女生。”

“咳咳。”男子轻咳了一下,“我说的事啊,算了,你还小,不懂的。”

“王心悦女士懂吗?”年轻女子道。

“她也不懂。”

“那有谁懂呢?”王然这时真的好奇了,老师还有哪个蓝颜红颜的知己,是她不知道的?

“懂的人不在这里。”男子微微笑道,然后加快了脚步。

□□□

黄沙漫漫,烈日当空。

“嗷!”

人影兽影交错间,一只沙狼被远处突来而来的短箭射杀,更是被短箭的力量直接带出去四五步远,腥臭仿佛还带着热气的狼血溅在黄沙上。

而在沙狼之前的位置,也是发出一声低吼。

一个三十左右的精悍大汉死里逃生,刚才却是被沙狼从腿上撕下一小块肉,此刻疼得跌倒在地。

也是支援到来,可以暂时放松一口气的缘故。

“日娘贼的,我章在山难道这辈子就交待在这里了?”这个大汉伸臂撸了撸额头上的汗,破口大骂。

从远处走来的两个大汉听到他的这话,都是笑。

浪笑。

苦笑。

“老章,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地狱星啊,自古以来,有谁被流放到这里还能走出去的?认命吧!”一个大汉来到近前,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浑不顾滚烫的沙子都快要能把屁股给烫熟。

“话说,老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让他们把你给流放到这里的?”另一个大汉更狠,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丘上。

地狱星守则。

不问过去,不问未来。

每天挣命,活着就好。

不过守则并不是人人都守。

在场的这三人,彼此都不知道救过多少次对方的命了。

以前从未互说起过去,这时,这大汉如此说道。

“犯个鸟的事!”名为章在山的汉子听到这话更是大骂,“老子不杀人,不作恶,不过就是找一些人做一些小实验,都签了合作协议的,也保证不会产生任何危害,结果被人以反人类罪给告发了!”

听到这话,他的两个生死伙伴都是用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老章,你不会是,那种……那种很凶恶的泯灭人性的实验狂人吧?”

“我呸!老子看起来像凶恶的样子吗?”

不用打量,两个大汉直接点头,而且是连连点头,

“像!像极了!老章,你不用演,真的,你就是绝世大恶人!”一个大汉说道。

“老章,你做的是什么实验?”另一大汉问道。

“老木,你想不想成为强人?很强很强,比你现在要强很多的那种!”章在山转过头来,语气幽幽,“如果……”

“停!没有如果!”那被称为老木的汉子果断竖起手臂,“老子还没活够呢,可不想向体内注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说了,老章,那些东西人家也不可能让你带过来吧?那就甭想了,想也没用。”

“呸,你把老子和那些垃圾相提并论?”章在山揪起对面的衣领,“老子说的不是那个,而是,你听好了……”

傍晚,还是这片沙原上。

章在山把一根完全由沙石砍磨出来的“针”,小心地,却又狠狠地,扎入了那叫老木的大汉的的手臂上。

鲜血瞬间冒出。

“嗷!”

“嗷个屁!说好了,没事的,如果有事老子动都不动,站在这里任你砍!”章在山狠狠说道,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另一个大汉道:

“老向,不要傻看,帮我按住他,还有十三根要扎呢,我怕他受不住!”

第104章 降临

空寂离尘境、初阳雪消境、太阳真火境;初阴知尘境、太阴复命境、大道中和境。

这就是六道宗的核心传承。

而六道宗广为外界所知的,是其“太阳殿”以及“太阴殿”。

这二者皆是炼体炼形的无上妙境,也是道祖当初亲手所辟,已不知传承了多少万年,而正因为这二殿的存在,哪怕道祖已不闻消息久矣,六道宗依然是大世界的三大超级宗门之一。

地位牢不可破。

因为“太阳殿”+“太阴殿”+“一位太阴复命境的修者”,足以抗衡大世界的任何存在。

包括其它两大超级宗门的道祖。

而只要“太阳殿”和“太阴殿”存在,六道宗的“太阴复命境”修者便源源不绝。

当然,其它两大超级宗门也是类似。

也因此,三大超级宗门,中高层之间,向无争斗,而至于是否交好,则是视个人的交往情况而定。

总之,或友或中,而无对无敌。

这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的局面了,仿佛和大道一样,已经是成为了至理。

这一日,太阴殿中。

坐在殿中的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对侍立身边的少女说道:“小忆,去把你沉舟师姐叫来。”

“是,太师祖!”名为小忆的少女极为恭敬地应了一声。

她去的地方是太阳殿,不过,只是太阳殿的外围。

一间静室,大门紧闭着。

小忆不以为怪,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后,大门无声而开,一个同样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坐在静室正中。

在大世界,是无法通过一个人的相貌判断年龄的,更不用说是在三大超级宗门内。

在这里,你若看到一个老者,那原因绝不是因为其老,年龄大,而多半是修为比较低,又或者,有某种怪癖。

不过,坐在静室中的少女,却确实是只有十六七岁。

然而,就在半年前,她已经是跨入了“太阳真火境”的层次了。

这种简直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哪怕在六道宗内,也依然比太阳殿最核心处的太阳真火,都要更加耀目。

也正因为此,她被六道宗这一代的宗主早早地确立为宗门的核心传承者之一,日后,不排除其成为宗主的可能。

“墨师姐!”小忆恭敬地叫了一声,并微微地鞠了下躬,才从大门外走进静室中。

这间静室并不大,长宽不过都是小二十步左右,而静室内的摆设,则更为简单。

除了静室正中的蒲团以及坐于蒲团上的少女,则只有悬挂于正对大门的后壁上的那个条幅了,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小忆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间静室了,但踏入静室之后,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在那个条幅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才转到少女身上。

好像那条幅有什么魔力一样。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便是那条幅上的字,然后,是边上的小字题署,“灞桥垂杨依旧否”,似名非名,显得有点怪异。

“墨师姐,太师祖叫您过去。”

“好。”少女道了一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而小忆此刻的目光,早已是牢牢地锁定在少女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她是白衣,墨师姐也是白衣。

这其实是六道宗的制衣,除了自带辟尘的效果之外,并无其它妙处,只能说是寻常。

她穿来也是寻常。

但同样的一袭衣着,穿在墨师姐的身上,却是比天上的万千星辰还要耀眼,还要皎洁。

初看是耀眼是皎洁,但如果再看,那耀眼却又是收敛的,就像是融化了的雪,化作一潭静水,而那皎洁却又如一块绝世的玉璧,静静地沉涵在那恍如朴素的静水之中。

看着她,小忆就如在看一棵开花的树。

树是朴素的,是古拙的,是苍静沉迈的,无言之中,伫立在大地之上。

花是华丽的,是绚烂的,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的彩,却又彩到极致处,返璞归真。

那种说不出是朴素还是华丽的交织,让小忆每一次见着,都有说不出的感受,当然,说不出,却是极美妙。

而且每一次见着之后,她都能在修行和道法上有新的领悟。

是的,就这样看着,就领悟了!

而且有这种现象的,在宗内并不只是她一人。

可惜这样的情况并不多,墨师姐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静室内闭关清修。

“太师祖!”

两女一前一后进了太阴殿中,随后,都是行礼。

“呵呵,沉舟来了啊,坐!”那少年手一伸,对面的地上便出现了一个蒲团。

“喏!”少女坐下后,对面的少年并无多话,而是直接抛了一个似玉似石的东西给她。

少女接过。

“太师祖?”

手中的玉石,不足一握,却意外地沉重。

“这是我从太上宗的一位老友那里讨来的小东西。”那少年微笑道,“沉舟,你虽然过了‘空寂离尘境’,也过了‘初阳雪消境’,但心中的牵挂还是不少。”

“这个东西,能让你找到心中牵挂的人。”

“找到后,如有可能,把人带来我看看,我六道宗英才虽多,但从来也不拒再多的。”

“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在它界多玩玩,小娃娃的,不要一直修行,要多散散心,多玩玩,咱们不赶时间。”

“谢太师祖!”少女感激应道,却又疑惑道,“它界?”

小忆更是吃惊的睁大了眼,也捂住了嘴,顺便捂住了那未出口的惊呼。

“我的那位老友和我说的,这个东西的用法他也没有交待,只说是让你随身带着,就行了。”

当晚。

静室中。

修炼完毕,少女从身侧的地上拿起那玉石,放在手中打量,而就在此时,那玉石微微地绽放出一道柔和的光芒。

片刻后,玉石不见,少女的身影也不见。

而那光芒在静室中微微一闪,瞬即也是不见。

如梦似幻,如在无尽的时空中穿梭,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少女的身影再现时,却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上,一轮巨大的赤日当空。

地上,黄沙漫漫,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而空气中……

少女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灵气这么稀薄?稀薄到近乎没有!

这不可能!

她都能转生到大世界。

他怎么会转生到……一个这样的地方?

第105章 独孤

连下了好几天的阴雨,在今天终于暂时止息。

本来就很蓝的天,更像是被洗去了一切杂质,让人看去神清气爽。

而这几天的雨,仿佛也带走了所有的燥热,代之以清凉,代之以让人呼吸一口就忍不住继续呼吸第二口第三口的清新。

常岩松站在凉亭中。

还是那个凉亭。

还是那个他。

但一切又都有点不一样了。

这些天,常岩松过得痛并快乐。

快乐自不用说,修为一下子暴涨了一大截,把之前还和自己修为相当的几个小伙伴就这样大力地抛在身后,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真的,太爽了!

话本的主角叫“冷青云”,而不叫“独孤求败”,也不叫“东方不败”,更不叫“龙傲天”,但此际的常岩松,确实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慨。

以往,在聚星楼,他每天早上简单的晨练之后,都会和几个小伙伴切磋一下。

或者说,这种切磋也是晨练的一部分。

切磋的方式是拳脚,直来直去,你来我往,这样的切磋最能体现彼此的水平,因此,也广为家族子弟所采用。

谁怕谁啊?

大家都是从小就从开架练体中走过来的。

只要是修为差不太多的,应该说,基本都能来上一些回合。

差点的,不会上去一下就倒。

好点的,也不会优势大到把对面一下就放倒。

那样的情况太少了!

但这些天,再切磋,常岩松的那些小伙伴们就傻眼了,一些同在练武场的那些长辈前辈们也都傻眼了。

小伙伴甲,以往和他实力相当,此际,仅五个回合,就被他放翻在地。

小伙伴乙,以往实力比他稍强,此际,八个回合,被他放翻在地。

小伙伴丙,以往实力比他差不少,但也能过个几十招,有时甚至还能撑到百招开外,但此际,两人一照面,手一捶脚一勾,这位小伙伴就直接被他给放倒了。

这没道理!

然后长辈上场。

都是相熟的长辈,而他们修为的跨度,也在凝气大成到通脉大成之间。

一位又一位长辈轮流着,反复地,再三地,最后,试出来的结果是,常岩松现在的战力,大概是在通脉二三层之间。

反正,凝气之下,他几无敌手。

就连刚晋入通脉没超过十年的,基本也拿不住他。

力气大的没有他速度快,速度快的没有他力气大,力气和速度都超过他的,没有他灵活。

简直是卧了个大槽。

不论是小伙伴们还是长辈们,全都惊呆了。

而就连常岩松自己,都呆了。

是,他确实是修为一下子上涨了不少,然后在切磋上胜过以往的那些小伙伴们,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胜过这么多的长辈……

这是他绝没有想到的。

他最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切磋过程中的反应。

手快!

脚快!

脑子快!

特别是脑子,他的修为上涨,好像脑子的想法也跟着灵活了,而且是灵活得太多。

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在切磋的过程中引导着常岩松的动作。

这位长辈力气大,性子稳,像一块大石头一样。

这样的人,不宜力敌,而应巧取,他的下盘非同一般地稳定,那么上身的反应,可能就会慢一点,也可能哪个地方有漏洞。

那位长辈……

如此等等。

这样的认知,以往不是没有。

但绝没有现在这么清晰,清晰到让常岩松自己都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给换了。

把原本的给丢了,换了一个要好上很多很多的来。

这样的发现,他没法对那些小伙伴讲,没法对那些长辈们讲,甚至都没法对自己的父亲讲。

被下了封口令的常岩松,严格地遵守着命令,只解释自己修为上涨了一截,然后像是“开窍”了一样,领悟了很多以前不曾有的切磋技法。

这个解释并不是那么完美。

但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就算很疑惑的,最多也只是半信半疑。

因为常岩松本身就是“天才”,他是常家以及四海门内的绝对新星,在小辈中本就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若是换了个人,像是以往从来都表现平常甚至差劲的,那此时肯定就会引起很大的争议和猜疑了,而发生在常岩松身上,只是在周围激起了小波澜。

再想起常岩松的祖父就是门内的副门主,便连这小波澜也迅速地消解掉。

四海门副门主,一位地阶大佬的爱孙,有点“小小”突出的表现,很正常吧?

不管是祖父的教导,开小灶,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没什么太值得奇怪的,对不对?

太对了!

这就是聚星楼上下的共识。

以至于,常岩松的父亲都去问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可以也给他开一下小灶?

他已经在通脉沉淀好久了,自觉积累已经非常深厚,能担得起开窍的重担了,至少,比岩松那小兔崽子要强点吧?

常振河没有骂他,也没有语重心长地教育这个儿子,而就是轻轻地给了他一脚。

此人随后好多天都没在聚星楼出现。

外人问起,常岩松的回答是,“家父在闭关。”

问者或羡慕,或嫉妒。

常岩松心里呵呵,当然,也为自己的父亲小小地默哀下,“父亲大人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呢?”

高处不胜寒。

高处生疑问。

常岩松的寒冷,常岩松的疑问,只能对自己的祖父说。

“那话本,不止是让你的修为提升了,更是让你的脑子转得更快了?”常振河也有点不解。

修者,从起步到凝气大成,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是越来越耳聪目明,但这个过程,是很缓的,而且,哪怕是凝气大成,也没有超过一般人太多。

更多的还是“天赋”。

真正大的改变,还是要等晋入通脉之后。

常岩松现在的情况,就是明明离凝气大成都还要差不少火候,却偏偏出现了通脉有一定层次时才会有的情况。

想之不透。

但原因就摆在那里,就是看了那个话本!

“祖父,那位……那位许同辉前辈,还没有把话本的后面内容投递过来吗?”祖孙一番交谈之后,常岩松问道。

其实,他是清楚的。

那位许前辈,根本就没有再来过聚星楼。

人都没来,话本怎么会被投递?

而这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地过去,转眼都快小半个月了,等了这么久,常岩松也是越等越急。

他太想知道,那个话本后面的情况了!

第106章 凌云

活了二十多年,常岩松走得最长的路,就是那个话本这些天来,给他所筑就的“心路”。

对话本中的那个主角冷青云,常岩松一开始是有点看不上的。

这样的人,也能作主角?

他有什么资格!

在常岩松看来,冷青云的性子孤僻,有点冷漠,也有点懦弱,还有点蠢笨。

叶家都让他进入族学了,他还畏畏怯怯地,不敢抢也不敢争,这就既是懦弱,也是蠢笨。

叶家难道还会因为小孩子的打闹而把他驱逐出叶家?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别说叶家那样的家族,就是他们常家,也不可能做出这事。如果对一个小孩子都能这样,那他们家族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不叫小气,而只能叫刻薄。

刻薄也短视,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人,是整个家族!

那种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而冷青云的那些举止和行事,就坐实了他的懦弱和蠢笨。

然后,他还既冷漠又孤僻。

类似这样的人,常岩松其实见过。

常家是一个大家族,各种子弟都有,出息的,和不怎么出息的,还有相当没出息的。

都不缺。

而那些冷漠、孤僻、懦弱、蠢笨的,要么出身不怎么样,要么资质不怎么样,要么出身资质都还行,但是人本身不行,烂泥扶不上墙。

而所有这些子弟,在家族都是不大被看得起的,将来,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出息。

其从小和到大,更不可能被家族作为重点来培养,而只是不闻不问任其自流。

冷青云,在常岩松看来无疑就是属于这一类。

但这只是一开始。

当他修为突然拔升了一截,把那些小伙伴们全都抛在身后,不止在家族内第一号,在整个四海门内也成了第一号之后,常岩松就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孤独。

其实他连凝气都还没有真正大成,家族内也好,四海门内也好,超过他的人不知凡几。

别的不说,他那正养伤在床的父亲,就能把他一脑刮刮到天上去。

但这要看和谁比。

和长辈、前辈们,他比不上,但在同辈之中,哪怕是年龄相差十岁的,他也都是独一号,再无其他了。

无敌!

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现在涌上心头。

尽管他以前就是“天才”。

但那个时候,他这个天才是和其他好些个天才并列的,而现在,再无人和他并列。

高兴?

有。

狂喜?

有。

骄傲?

有。

但这些情绪没过几天,就全都散去。

当他在练武场中所向披靡。

当他和往日同伴的修行讨论中突然就莫名地觉得讨论的那些东西好幼稚,而且根本没什么大用只是浪费时间。

当同伴们暗中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或是猜疑,或是嫉妒,他离场时总能感受到背后那些让他如刺扎背的目光,回身时,却只是看到一片尊重或讨好的微笑。

……

当这些一样一样,全都发生着的时候,常岩松突然,就失群了。

其实围着他转的人要比以前多得多,但这些人常岩松自小就见惯了,他的眼中有这些人,但却从不会把自己和这些人相比。

他比的,都是那些和他差不多的。

家世差不多,天资差不多,修为也差不多。

而现在,就是那些差不多的人,让他感到了一种处群时的不安,离群时的孤单。

常岩松越来越多的来到那个亭子。

一个人。

他也越来越多地沉浸在那个话本中,那些道诗。

或者那些文数,品味着那些道诗有点累了倦了的时候,他就把玩那些文数,并按照那些形式,自己也编一些,算是自娱自乐。

早上也没人和他切磋了。

之前几个不服气的,连续切磋了好几天,见差距还是很大,也就索然无味,根本不找他了。

而那些修行的讨论,常岩松自己开始融不进去。

也就是那个话本中的内容,现在,可以真正地陪伴他了。

如此,过了几天。

然后,突然地,他就理解了冷青云。

或者说,不是理解,而就是有点“感同身受”,然后就开始认同了这个主角。

再然后,常岩松就有点越等越急了。

其实,他真的没想到再从话本的后面部分得到什么好处,而单纯地就是想看到,这个冷青云,后面怎么样了?

从情况看,冷青云应该是得到那个“凝气散”了吧?

那其在叶家,如何自处?

哪怕是他,修为出现这样的提升,都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而那个冷青云,在叶家,估计会真正地受到排挤吧?

想到这里,常岩松都有点愤懑和难过。

仿佛那将要受到排挤,以及自小就寄居别个家族的人,是他。

“冷青云,你要争气啊!”常岩松握着拳头,在心里说道。

认同、同情之外,常岩松对冷青云更多的还是羡慕。

冷青云是在那样的一个族学学习,冷青云有一个那样的先生!而那位先生,接下来,会不会更进一步,收冷青云为学生或者弟子呢?

看先生的那个举动,很可能的!

而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常岩松,则无论如何是比不上冷青云的了,哪怕他也有,从小就仰望和尊重着的祖父大人。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常岩松想着话本里的这一首道诗,想着这句“直待凌云始道高”,也想着那个话本的名字,《青云之路》。

虽说是挟在总共二十首的道诗之中,但这一首,是不是专门为冷青云所写的?

冷青云,应该就是那“凌云木”吧?

若师从那位先生,接下来,冷青云必然是会凌云直上的!

那二十首道诗,全都是两两一组,而想到这一首,常岩松理所当然地便也想到了同组的那另外一首: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同样也是在说冷青云?

常岩松想着自己的名字。

他立根的,不是“破岩”,而是好岩;他自小也不是刺头,同样也不是“时人不识”,在他表现出修行的天赋之后,他是很早就被祖父和家族重视起来的。

但如果排除这些,这两首道诗,用在他身上……

似乎,也可以?

“我本凌云木,向与它木群。一朝出深谷,忽然想凌云。”

这些天来,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的思绪和想法,突然便找到了出口,然后,瞬息之间便成了这首“道诗”。

而这首道诗一成,常岩松心中,之前所有乱糟糟的情绪和思绪,也转瞬就被倾泻一空。

代之以安,代之以定。

第107章 变化

“原来,这就是‘道诗’,诗成,道也成。”

常岩松嘴角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我本凌云木。”

是的,我本来就是天才!

从小,还是很早的时候,我就表现出了修行的天赋,而直到现在,那天赋依然在身上发挥着作用,让我的修行快人一步,在同辈之中一直领先。

“向与它木群。”

虽然家族内和四海门内也有优秀的同辈子弟,但这样的人并不多。

平日间,所见,所处,那些叔伯或亲近门房的兄弟姐妹,更多的还是普通,而一直生活在这些人中,慢慢地,不知不觉中,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天才”,是天下少有的才了,是天下第一。

最少也是天下第一等,是最优秀的那个层次。

却不知,天下,大得很。

大到根本不是他那狭窄的见识所能想象。

“一朝出深谷。”

是那个话本,带着他的见识,出了家族,出了四海门,而来到了一片他以往完全无法想象的天地。

让他比对的人,再不是身边的那些伙伴,也不是家族内、四海门内的那些同辈甚至是长辈。

祖父,仍然是他极为尊重的人。

但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高的目标。

“忽然想凌云。”

如果凌云木不凌云,那还叫凌云木么?

凌云木,生来,便当凌云,便是要凌云的!

哪怕它自己,之前——

也不知道。

也没想过。

心绪,在已成的这首道诗中打转,而转着转着,常岩松的心中不再彷徨,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这是通天树。”先生淡淡说道,“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由自己的道诗,再想到话本中的这句话,常岩松心中泛起无限的憧憬,也涌起极大的豪情。

我就……

先从这凌云木做起吧!

已经过了中午,进入了下午时分,但太阳应该仍然是在中天的位置。

常岩松抬起头来。

他没看到太阳,亭盖遮住了他的视线。

但是,雨后初晴,并不太热烈的阳光披洒在地上,也披洒在亭边及亭下周围的林木上,隐隐地,那是一种淡淡的金色,仿佛绿色的草叶,本身也在发着光一样。

一种说不出的生机和昂然,从这些草木的身上表现出来。

而这些,是常岩松以前从来都没有注意和感受过的。

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常岩松微微笑着。

随后几天,所有的小伙伴们也都发现,常岩松不一样了。

晨练的时候,他又开始找人切磋。往常,是没有人找他,而现在,他开始主动找别人。

他往常的那些小伙伴,以及,好多他以往从来就没打过交道以及交道甚少的人。

切磋的时候,常岩松也不再是三拳两脚地把人放倒,而多半是有来有往。——和很多同伴的切磋中,常岩松开始指点对方,又或者用平等交流的方式,和对方喂招。

这样一来,只是两三天过去,常岩松就又成了同辈中最受欢迎的人。

没有之一。

而且,要比以前,在他没接触话本以前的那些年里,更受欢迎得多!

一个平时高傲只在小圈子里交流的人,现在陡然放了开来,造成的结果就是,他成了同辈中名副其实的“头”。

这样的改变,那些长辈都看在眼里。

常振河、苗兴禾等四海门大佬,就更是看在眼里。

常振河且不说,见到向来就很看好的爱孙有如此表现,他心中有的只是欣慰以及高兴,可谓是老怀大慰。

而其他大佬,心中就有点复杂了。

他们也有看好、看重的儿辈孙辈以至于重孙辈啊。

常岩松的改变从何而来?

还不是那个话本!

然而话本暂时被禁止传阅,截至现在,小辈之中,也只有常岩松一人看到。

这……

让人有点不是滋味啊。

一步先,步步先,修行是一种和时间赛跑的事情,三十岁的凝气大成和四十岁的凝气大成,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差的,不是十年。

而很可能是一辈子。

而现在,机会就摆在那里。

常岩松得到了这个机会,其他小辈,凭什么就没有?

但当日说好的不扩散,这些大佬也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于是,就重新聚集了,再商量。

四海门门主招开的集会,其他参予人有四位副门主,还有数位堂主副堂主等。——基本上,四海门的核心,都在这里了。

“振河,你来先说说?”门主直接点名。

“门主,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今天我只带耳朵不出嘴,大家作出什么决议,我都支持。”常振河沉声说道。

门主点了点头,然后对众人道:“那大家就都说说。”

这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今天他们坐在这里,就是要就这个问题达成进一步的共识,而所谓的“共识”,他们人人都有份。

不过发言还是要有先后的,这是不成文的规则。

宗门如此,家族如此,郡守府城主府什么的,大抵也不例外。

常振河是四海门的副门主,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三位副门主,他们分别是梁伯明、苗兴禾以及花胜权,这三位也全都是地阶。

一位门主,四位副门主,他们也代表着近百年来,四海门内声势最为鼎盛的五大家族,每个大佬身后,都是家大业大。

梁伯明道:“老实说,我看岩松那孩子,有点眼红。这些天,族里的几个小辈就缠着我,问我说,岩松那是怎么回事?是他们的资质到了现在,开始跟不上岩松了吗?”

“我没法回答。”

“话本保密,当日我是极为同意的,不止是当日,就算现在,我也依然是持着一样的看法。”苗兴禾接过,“但有一个问题是我们不能不去考虑的。”

“那就是,需要保密多久?”

“会不会一年三年五年都没什么结果,而我们一直保密下去?”

“那样的话,对门内,对家族,对那些核心的子弟后辈来说,是不是太可惜了?”

花胜权再次接过,“岩松是很聪明的孩子,他以往的表现,我们大家也都知道。必须要说,就算其他那些子弟后辈看了话本,也未必个个都能有大的收获,更不用说人人都像岩松那样,修为直接跳升。”

“但那个话本的内容,在场的诸位也都是看过的,应该说,让那些修为还低的小辈看了,多多少少,都是会有些收获的吧?”

“哪怕只是一点,也可能让他们以后的修行,变得不太一样。”

“如果当成什么事都没有,一直把话本封存着,我个人觉得,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门主说着,看向除四位副门主之外的其他人。

最好的办法?

话本的撰著者,许同辉的情况,不确定。

话本的后续,许同辉什么时候写,又什么时候投递,会不会再投递给聚星楼,这些都不确定。

他们的郡守大人,徐亦山,中途插了进来,而这位阁下将会造成的影响,也还是不确定。

七大宗门,除了他们四海门,其它几家也都参予了进来,虽然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话本的事,但对许同辉的重视无疑是提到了最高级别。

这样的情况下,知不知道那个话本的存在,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一样的重视!

最高的重视!

这些……

全都是不确定!

而这么多的不确定混杂在一起,早已把局面搞成一潭浑水,而且是极浑!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于如何对待那个话本,他们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最好的办法”?

于是商讨陷入僵局。

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无法达成什么共识。

而最后,不是共识的“共识”就是,话本,暂时还是保密。

一切,都等许同辉出关之后再说!

第108章 通脉

雨滴湖中千丝乱,四岸垂丝静不摇。

这就是进入六月以后,安南的风和雨,也是安南郡城的局面。

徐亦山闭关了,还像之前一样,把郡守府内外的一切大小诸事,尽皆交给其大管家薛守一代管。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像境内有世家晋升需要他亲自去道贺的,这种事千百年都难得发生一回。

其它的,在他执掌安南郡这百余年来,全都是无风无雨,就算有,也只是小风小雨,连“大事”的边都沾不上。

闭关之前,徐亦山并没有把许同辉的事呈报给师尊。

不是这事不重要,更不是他不尊重师尊,而是在这件事里,背后的那位存在并没有露面。

自始至终都没有。

于是,徐亦山能做的,也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最主要的是,徐亦山是见过天阶是什么样的人的,对那个层次,他是有着一些了解的,而正是那些了解,让他知道,这事,还是不汇报的好。

紫华阁把发生在郡守府的那事呈报上去的。

结果是,那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让他一切如常。

澜水宗也把消息呈报。

澜水宗是个跨境的大宗门,它的势力不止是安南郡,不止是南州,不止是崤国,向外扩及到多远没有人知道。

消息层层呈报,而最终,给安南郡这边的回应也只是让其尽量交好那位许同辉而已,其它的,同样一字未提,更没有派什么人前来。

这种情况下,按理来说,会有一位比较重量级的人物前来主持局面的,但因为徐亦山的关系,坐镇安南郡的澜水宗宗主,本来就是高配,所以这时,别说什么重量级人物了,便是连量级人物,也没来一个。

而至于势力范围止于境内的那几个宗门,就更是没有什么动静了。

这个局面下,最炙手可热的许同辉,却是一张闭关的小贴纸,把所有人挡在外面。

你说闭关就不能打扰了?

别说打扰,直接进入院中把你揪出来都行。

——如果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修士的话。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普通的小修士,又怎么会值得这么多的势力关注呢?

所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有涟漪,而且那涟漪一直泛着,看不出什么时候有止息的迹象。

但也只是涟漪而已。

没有风浪。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三十天过去了,四十天过去了……

被郡城所有势力都关注着的那个院门,自关闭之后,就没有打开过。

开于侧后的一个小门倒是每天都有人进出,但对于那个叫田浩的人的情况,所有势力也都清楚。——没有关注的必要。

院内,同样是风平浪静。

然而变化,也就在这风平浪静中,不突兀,但却很明显地发生着。

许同辉的形象气质,每一天都在变化。

最初,他是一个粗豪大汉,但一直在“蜕皮”。

蜕一次,他的形象就柔和一点,以至于蜕了几次之后,他的样子看起来,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了。

田浩看得咋舌,那颗小心脏真是怦怦怦地跳着,而且许同辉蜕变一次,他的小心脏就要狂跳一次,始终都平静不了。

直到他的少爷说了一句话,“就是一些很平常的小手段,不值得奇怪。”

田浩信了。

于是,再然后,他就平静淡然了。

而许同辉作为当事人,除了兴奋及新奇以及最开始不可避免的震惊这些情绪之外,一直,都比较平静。

形象,是这样的变化。

而许同辉的气质,却又是另一种变化,变得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突出了。

如果说以前走在人群中,他的修士气质很显眼,处在修士群中,他就什么也不是了,哪怕只是由凝气境组成的修士群。

但现在,不一样了。

别说放在凝气群中,也别说放在通脉群中,就算把他摆在地阶中人的队列中,也不会逊色多少!

身转心,心转身,连续好几番的来回转来转去,那些所有的提升,都在他这一次又一次的“蜕变”中,被一点一滴地彻底消化吸收了。

“重新从凝气修炼起。”

这是少爷对他的吩咐。

许同辉乖乖听了,但之前心中一直有疑惑。

要修炼多久,才能重新凝气大成呢?

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这些都有可能。

然而真正的情况来得太过出乎他的想象。

少爷给他的线香,他才只是点到第六支,完成了第六次“蜕皮”,第二天上午,在像往常一样静坐的时候,体内的气血,就突然地,发生了一种他熟悉也陌生的变化。

说熟悉,是之前经历过一次。

说陌生,这一次的情况,和之前的那一次似乎又有着很大的不一样。

静坐之中,气血在身内缓缓地流动着,而流动之中,一种似乎有形又似乎无形的东西从气血之中冉冉升起,就像炽热的阳光照在水面,水面升腾起烟雾一样。

只是这别样的“烟雾”太轻,太柔,明明有,却似若无。

然而,在它刚刚诞生之后,就展示出了其极为霸道的一面。

气血在身体内流动着,而它明明是从气血中诞生的,也明明顺着气血流动的方向流动,却完全突破了气血及身体的限制,好像一下子扩散了开来,遍及整个身体。

从臂,到腿,从头,到脚。

只要是这“烟雾”流动到的地方,那个地方的身体就好像完全融化了一样,被这“烟雾”给彻底渗透,然后消融。

如果许同辉见过雪,他这时大概就会想象到自己的身体正是像雪一样,被那“烟雾”像是阳光一样地给融化着。

奈何南州全年都无雪,冬天甚至连冰都不结,而许同辉的足迹也从未踏出过南州。

以前,他的足迹甚至连青水城都未曾踏出过!

也因此,他缺失这一方面的意象。

他就是感到身体在“融化”,然后第一次地,在没有点燃那线香的情况下,以安静坐着的姿势,睡了过去。

而当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躺在那里了,而两腿也不知什么时候伸直伸开了。

全身,都是以很自然自在的样子,放松着。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身体内,胸前,从小腹到胸口的位置,暖暖的,像是被放了一个小太阳在里面。

许同辉缓缓地呼吸。

就在这呼吸中,一吸,更加明显的暖,像是水又像是雾一样,从小腹上升到胸口,一呼,那水雾又轻轻地散落到小腹。

不止是散落到小腹,更是在落到小腹之后,又继续散为千丝万缕、千滴万滴,以极细极微的无法形容的方式,渗透进他的后背。

许同辉愣了下。

一愣,再愣,一直愣。

愣了好久之后,他才似乎明白又似乎有点不确定地喃喃:“这就是通脉?”

第109章 体验

天有阴阳,人分男女。

或许,女性对身体的某个部分的变化感受,比男性会更加有体验一些。

因为腹为阴,背为阳。

身体但凡虚弱,最先受到影响的其实是阳,但最容易被感知到的,却是阴,也因此,“多喝热水”、“红糖姜茶”等等什么的,不止是适用于女性,对男性其实一样适用的。

然后,在惯用词语上,不论是“心腹”,还是“腹心”,都会把“腹”给带上。

这不是随意,也不是偶然,而是来源于认识。

这是生命体的中枢位置,一身气血的交汇之处,前世道家有一个词专门来描述和形容这种交汇,“气海”。

这是人体内的“海洋”。

百川皆入海,海复散百川。

新生命,诞生于母亲的这里。

对好多宠物来说,猫也好,狗也罢,最喜欢向主人袒露的,也正是这位地方。而当它作出这样的动作,你就须知道,它已把最高的信任,给了你。

好多人喜欢蜷曲着睡觉,甚至两手抱膝,其实抱的不是膝,而是“腹”。

胎儿在母亲体内多也是蜷曲着,这不仅仅是减少体积,更因为这个姿势,最容易导致“百川入海”、“海散百川”。

然后,总的来说。

这既是生命体气血流转的中枢。

也是生命体最容易虚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部位。

修行,一句话简单总结,是对生命体的提升和升华。

以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而言,由凝气到通脉,就是一次大的提升。

提升在哪里?

就是许同辉此刻感受到的那样,当身体的气血盈满之后,从其中孕育出来的“气”,盘踞在身体的心腹位置,随呼吸聚散升降。

这就是生命提升后的自主选择,也是第一选择。——补上身体最大的一块短板。

正常来说,通脉的第一步,是这样的。

所以许同辉感受到的,就是通脉。

但只是之前,只是从心到腹,从腹到心。

而随后,当那暖意从小腹的位置散为千丝万缕继续下渗,渗透入后背,那就不是通脉能够办到的了,甚至再后面的开窍都不行!

这样的事,如果说出去,让其他的修者知道。

如常振河等人听了,会不信。

如徐亦山这个层次的人听了,会有点想不通,将信将疑。

而如果是徐亦山的师尊那个阶位的人听了,是会有点骇然、颠覆认知的。

事实是,许同辉不可能把这感受对任何人说,除了他的少爷,而他自己,对通脉层次的认识也只是限于有限的“听闻”,说是一知半解都太抬高了他。

直接说一无所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也因此,这个时候,他就只是新奇以及兴奋,而并无其它情绪。

而就连那新奇及兴奋,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后,许同辉便完全沉浸在了身体新的感受之中。

在此之前,许同辉从来就不知道,只是呼吸,就可以这样美妙。

当然其实,美妙的不是呼吸,而是呼吸之下,身体内的感受。

他也仿佛是今天第一次才认识自己的身体。

呼吸着,很缓慢地呼吸着。

一吸之下,那水,那雾,既是汹涌着,又是轻微着,从小腹的位置一路流动升腾到胸口。

吸尽而呼,很自然地放松,那水那雾也就很自然地下落,下渗,从小腹到后背,随后,丝丝缕缕的暖,就在整个身体中散发开来,手也好,脚也好,头也好,都是暖暖的。

全身都处于一种无法形容的微颤和酥麻之中。

许同辉完全迷失在这样的感受之中。

他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一下,甚至连那微微睁着的眼,也都完全地空茫,眼皮动也不动一下。

他就是这样躺在那里,吸尽而呼,呼尽而吸。

然后,就以这样的方式,从傍晚躺到深夜,又从深夜躺到第二天的晨曦到来。

晨曦到来的时候,他也终于是感到有点倦了,随后一阖眼,就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而这一睡,就又是大半天。

再次睁开眼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了。

醒来的时候,是美妙的。

前所未有的美妙。

但醒来之后,下一刻……

因为没点线香的缘故,这一次,他的身上没有结茧,但同样渗出了很多的杂质,差不多覆盖了整个身体,而那气味,是绝对称不上好闻的。

与此同时,饿!

饿得都想让许同辉把自己给抱成团,以抵御那种突然而来却又一下子深入骨中的饥饿。

他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的饿!

第一时间,许同辉不是去洗澡,而是去找食。

他很担心,如果找不到吃的,他都有可能被饿死!

到了他们往常吃饭的地方,然后,许同辉有点喜出望外地发现,饼子很多,直接一大摞堆在筐里,而且好像是昨晚或今天才做的,因为昨早吃饭的时候还没有。

同时,锅里一大锅的汤。

锅盖牢牢盖着,汤已经不烫了,但还热着呢。

见此情形,许同辉一下就愣着了。

这明显是给他准备的啊!

刹那间,暖意袭上心头,比他夜里和此刻身体里的那暖意更暖,而且要暖得多!

呼噜呼噜,一顿狂吃,整整一大锅的汤被他直接消灭了大半,就连平常两个就能吃饱的饼子,他也一下子干掉了十三四个!

随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去洗澡!

直到把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净,再没有一丝异味了,他才换好衣服,出来。

“少爷!”

在几个熟悉的地方之一,许同辉找到了人。

“两手撑地,把你倒过来,给我看看。”许广陵瞄了他一眼,说道。

许同辉一愣,但是赶紧照做。

“好了。”

数息时间之后,许广陵说道。

“少爷,我通脉了!”正常站着之后,许同辉汇报着喜讯。

“嗯,还不算太笨,资质也不算太差,我估摸着,要是那十支香用完你都还没有晋入通脉,那就和老田换个位置,他来修行,你去做厨子。”

“做厨子估计比你做修士要有前途得多。”

许广陵淡淡说道。

许同辉直接听傻了,又是庆幸,又是后怕不已。

“少爷,你是说真的?”

“比你刚才的饥饿,还要真。”

第110章 作死

这话自然是假。

其实许同辉的天赋还是不错的,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错。

如果不是这样,许广陵也不会这么用心地给他心转身身又转心地这般来回转了,可以说,是因势利导,给他设计了一个最快速却又最扎实的提升方式。

不可能给他量身订做一套开架练体拳。

更不可能因为他做了点劳力,就给了他十支线香。

而从离开青水城到截止现在的其它所有安排,都不太可能出现,或者最多,给他那么一两个。

是许同辉自己争气,他才给他这份机缘。

不过事是这么个事,话却不能这么说。

实打实地晋升通脉后,许同辉的蛰伏式平稳修行期,已经过去了,之前的获得已经尽数被消化,可以“破关”而出了。

这时,让他“警醒”点,不是坏事。

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许同辉从凝气晋升通脉。

而许广陵自己,身体内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的。

同样的线香,许广陵用来,和许同辉用来,差别……太大了。

不是说许同辉差劲,而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凝气境的修者,时间再往前两个月,这位修者甚至早已长久地陷于修行停滞之境,都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修者了。

许广陵不一样。

驾驭现在这个普通人身体的,是一位大宗师的心识。

这其实有点像游泳。

会游泳并且水性高超的人,手脚只需轻轻动着,甚至都看不出怎么动,就可以让自己轻松自在地飘仰在水面。

而不会游泳的人,手脚并用,死命折腾,身子还是直往水底下沉。

是使的力小么?

不!

比前者要大多了!

只是方向不对,绝大多数的力量,都做了无用功而已。

又如划船。

会划的人,竹篙在水中轻轻一点,小舟就能像箭一样地冲出去。

而不会划的人,把一整个湖的水都能给搅混了,那小舟却还是只在原地打转。

这些,与力量无关。

只是方向的问题。

如果方向不对,力量再大,也没有用。

而那方向,就是“识”。

如果说清血香在许同辉那里发生的效用充其量只是10%,那在许广陵这里,100%只是起步!

就如滚雪球。

那清血香其实只起到一个引子的作用,类似于,几片聚在一起的雪花?

而当这雪花滚起来,最后,所引起的,所造成的,是一场天崩地裂般的大雪崩。

最终,实验的结果是,这具小身体,愣是在“普通人”的层次上,让他把“清”的程度提升到了前世晋升大宗师前的水平!

然后,达到了极限。

与其说是人力有时而穷,不如说,普通人的身体终究只是普通人的身体。

单以“清”而论,如果把大宗师的水平定义为1,那普通人的水平,就是在0到1之间,永远大于0,也永远小于1,纵然用无数手段,竭力地向着1靠近,也终究还是达不到1。

差了那么……

一点点。

而也就是这个一点点,分别出了层次上的本质区别。

这次实验,让许广陵受益匪浅,算是补全了一个以前认识上的空白。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气血一路变化的过程中,整个身体所经受的联动影响,俱都被许广陵细细细细地感受着。

那些,全都是极重要的认知。

前世,许广陵只能在大框架上以理论的方式模糊推断,而这一世,亲身实证。

而当进无可进之后,许广陵便开始了作死的过程,逆向而行。

许同辉又被拉来做苦力。

还是熬制药草。

都还是大院里采摘的花花草草,最后做出的汤粉也很好看,粉红色的。

不止好看,更是好闻。

许同辉见猎心喜,主要是之前的那清血香让他得到的好处太大了,大到他直到现在都有点无法相信。

“少爷,这次做的这个是什么?”一边问着这话,他一边贪婪地闻着那香味。

深呼深吸着的那种。

但很快地,他开始感到有点头昏目眩,并且,身体内那从心到腹涌动着的热流,也似乎变得重涩,甚至让他泛起一种微微恶心的感觉。

而再呼吸几下,那恶心的感觉遽然加剧!

许同辉岂止是大惊,简直是大骇!

“少爷,这是什么?”

和刚才差不多的问话。

但刚才,他是好奇也带着兴奋地问道,而此刻,看着锅中的那粉红汁液,却战战兢兢,如同看到天敌。

又经过一番和之前做清血香时差不多一样的程序,那粉红的汁液化作七支线香。

“来,送你几支?”许广陵微笑道。

“少爷,这次的这个,是通脉香么?”许同辉审视着那线香,迟疑着问道。

“哈哈,不是。”许广陵轻笑,“这次的这个,一支,可以让你气散,二支,可以让你血污,三支,可以让你根骨永久性受损,四支……嗯,根据你现在的情况看,大概可以让你一睡不醒?”

许同辉瞪大眼睛。

乍听这话,他以为许广陵是和他开玩笑。

但下一刻,看着许广陵的神情,再结合他之前闻着那香味时身体上的感觉,许同辉意识到,少爷说的,很有可能,不是假话。

是真的!

许同辉不自觉地瞠目结舌,“少爷,你制出这个香,是……”

“我自己用啊。”许广陵道,“闲着没事,身上都快要长毛了。这一天天的,雨一直下着,又不能出去逛街,又不能出去打猎,再不找点事做做,变老年痴呆就不好了。”

“……”

许同辉能说什么呢。

迟疑了下,他只能是带着担心地道:“少爷,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

随后的日子里,他一点点地见识到了,到底什么叫“死不了”。

这个香,许广陵也不再像是之前的清血香一样,一天点一支了。

第一支点后,隔了三天,他点了第二支。第二支点后,又隔了七天,他才点第二支。

然后基本上都是隔七八天,才点燃一支。

前面几支,都没有什么大变化。

至少许同辉看不出来,他只是发现少爷的气色一天天变差而已。

某一天,大变化来了。

许同辉说话的时候,发现少爷用手指了指耳朵,示意他拿来纸笔,然后在纸上写道:“我听不见了。”

“今天之后,你要说什么话,在纸上写给我。”

第112章 陶醉

收获,远大于预期。

这次的实验,许广陵本来只是打算零零碎碎地捡上一些小芝麻,却不想直接就摘到了一只大西瓜,而且是甜美甜美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就自动裂开的那种。

不过细细想来,却又并不奇怪。

应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这个实验,风险是完全可控的,不过这是对于一位曾经的大宗和大宗师来说的,单纯是药之大宗,不行,单纯是大宗师,一样不行。

而若非大宗及大宗师系于一身,在这个层次之下的修者,那是想都不用想。

如果有那样的修者作这个实验,那就真是作死作到死了,更不用说什么收获。

从这个方面来说,这个实验的要求还是蛮高的。

而由此也可以知道,前世,一世的成就,换来了今世在限度内“作死”的本钱。

然后,越是“作死”,收获越大。

因为那些是等闲修者根本就无法触及的领域。

人阶也好,地阶也好,天阶也好,个个求向上。

谁会想到“向下”呢?

或者,当向上触顶,陷于瓶颈困境时,想到“向下”辗转迂回的人有,但凡能想到这一点的,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修士了。

哪怕其只是人阶的修者,更甚至,哪怕其只是一个凝气境的修者,也完全当得上“大修士”之称。

但是,想到了,会不会真的去做呢?

就算真的去做了,又能“【】向下”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做到像许广陵此次这样,真正触底?

不可能的。

那需要的不止是什么勇气智慧之类的,最大的关键,还是本钱,或者说资格。

一世积累,换今世纵横。

在修行之道上下探索的纵横。

星光不负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这是前世的一句话。

于许广陵而言,也可以在这句话上再加一句,“造化不负求道人”。

窥得转生之秘,获得转生之机,本已经是极大极大的造化了。

但这次的一个不经意间的“小实验”,却又让许广陵对于大道,对于天地,对于造化,对于生命的运转,再次窥得了更深一重的奥秘。

那种从身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大喜悦,是纵然以许广陵的心识,也控制不住的。

但是。

又何须去控制!

人生能得几回醉?

今天,许广陵要醉一回。

此醉不需放纵,此醉也无需浓酒,只是这天,只是这地,只是这风,只是这雨,只是这干净而清新的空气,只是这……

可数的东西太多太多。

而这些所有的太多太多,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让许广陵陶醉。

时值傍晚,小雨愔愔。

许广陵拄着拐杖,有点艰难地在大院的林木廊径间漫步。

步履蹒跚。

像极了一位老人,而且是一位虚弱至极兼大病缠身的老人,生命之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那种。

许同辉极为担心地陪侍在身后。

“少爷,你真的没有事吧?”

很多次地,他都忍不住想这样问上一句。

特别是从花园小道换两个台阶,转上另一条小径的时候,那相当平缓的台阶,却是让许广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扶当然是扶住了,没有扶不住的道理。

许同辉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通脉,虽然才只是通了第一条“脉”。

只通一条,依然是通脉。

一个通脉境的修者,在这么近的距离让看护着的人摔倒,那什么也不用说,可以直接抹脖子了。

但虽然扶住了,许同辉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害怕,而是担忧。

他是真的没想到,少爷的身体居然衰弱到了这样的地步!

但多次张口欲语,他都还是闭上了嘴巴。

少爷现在,听不见!

其实,不止是听不见,许广陵就连视力,都被极大地削弱了,哪怕近在咫尺,他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离真正的“瞎”,也只是差了一步。

然后,话还是能说,但嗓子极度嘶哑,更伴随着疼痛。

那平日相当灵敏的嗅觉,此时,也基本全数失去了。

其实,此时,就连极轻的拐杖,在他手中都显得相当吃力。

而之前的踉跄,有超过一半的原因,是手中这拐杖的重量,让他的身体失衡!

别一小半的原因么,就是他两腿迈着台阶上行时的失衡了。

这都能失衡,衰弱的程度,也无须再多言。

可以说,许广陵现在的身体,是真正的濒临绝境。

而且,随着他走了这么一小段路,连五百步都不到,全身上下内外的疼痛都开始加剧,剧烈到让他都控制不住要颤抖了。

心脏如一台老化到接近报废的发动机,喘息着,挣扎着,发出喑哑的嘶吼,拼命地为身体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动力。

许广陵的呼吸,并不剧烈,却既粗重又沉重。

那种像压了一整座大山在身上的不堪重负,让许同辉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能做的,只是跟随以及紧随。

拄着拐杖在原地平缓了一阵,哪怕平缓,也是喘息着的。

许广陵终于迈不动步了,他伸出手臂,示意许同辉托举着他,把他放到一棵大树下。

今晚,他就会在这棵大树下度过了。

他再示意许同辉离开,自做自事,许同辉这次却说什么也不依了,顽固地固守在这里。

许广陵咧嘴一笑,由得他了。

而就是这一咧嘴,也牵扯着整个头脸,都在疼着。

树很大,枝叶很浓密,今天的雨却很小,也因此,整个大树覆盖的范围,是无雨的,地面也未曾被湿过。

许广陵恢复平静,以坐着的姿势,后背微仰在树干上。

然后,微微阖起了眼。

其实,阖不阖都一样,哪怕睁着,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和闭着没什么两样,都是晦暗。

阖眼之后,心识亦随之收敛。

只用这身体的本能去感受。

身体内,一片狼藉,极度糟糕。

肢体失陷,脏腑失陷,那在身体内缓慢、沉重、艰难流动着的气血,也全都失陷。

其实这时都不能说是气血,而只能说是血了,因为那属于生命生机的“气”,几乎接近没有,只是单纯的血液,在挣扎中给已经失陷的肢体和脏腑续着最后的一点生机。

而这具身体,绝大部分残存的生机,全都聚集在脊柱。

这也是这个身体最后的“晚照”。

第113章 本来

脊柱中,从上到下,有的地方冰凉,有的地方炽热。

就如那句话所说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整个身体,也都处在一片疼痛之中,并伴随着麻木以及痉挛,以至于许广陵的手或腿,不时地就会凭空地,不由自主地,抖动那么一下或一阵。

对这些,许广陵都视若未见。

身体内那些对于常人来说连片刻都无法忍受的疼痛,对他来说,仿若轻风拂面。

不是屏蔽了感知,而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前世经历过比疼痛更难忍的痒,深入骨髓的奇痒。

二是心及意识方面的原因。

无知也好,害怕也好,这些都会把身体上的疼痛无限制地放大,但这些情绪,对于许广陵来说统统没有,也因此,他能以一派淡然,静静地感知感受着身体里的这种疼痛。

只是经历。

如此而已。

身体里的这区区疼痛,又如何能抵消和掩盖那因绝大收获而从身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大喜悦?

身。

安静坐着,微靠着树。

心。

心识皆敛,似冥非冥。

但许广陵的“生命”,却是在飞翔,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飞翔。

那里有高旷的蓝天,那里有漫山遍野的花草,那里也有自由自在的蝴蝶和蜜蜂,而他此时,就混在那些蝴蝶和蜜蜂中,成为其中的一只。

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

不是一个身体濒于崩溃的普通人。

不是大宗。

不是大宗师。

……

这些等等,都不是。

这个时候,他只是造化下的生命,是一棵草还是一朵花,是一只蝴蝶还是一只蜜蜂,都无区别。

都不影响他感受造化,享受造化,并陶醉在这造化之中。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如一只蝴蝶,如一只蜜蜂,如一只鸟,飞着,在造化中飞着,也在李义山的这首小诗中飞着,许广陵就在这份翩然中,坐于树下,睡了一夜。

随后的日子,就这样度过。

许广陵没有点第四支香,却也没有指挥许同辉配制新的药剂或线香来帮助他的身体。

他就是平静地看着身体内,那死的力量和生的力量,在浴血鏖战。

死的力量远远大于生的力量,除了脊柱的最核心处而外,整个身体,都沦陷了。

死的力量在完全地占据了肢体、脏腑以及气血之后,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继续地对占据区进行破坏。

一旦放任这种破坏的进行,那就是身体除脊柱之外的完全坏死。

生的力量当然是不允许这种行为漫延和肆虐的,它在守护着脊柱,守护着生命最后的抵抗阵地之外,极艰难极艰难地,把微不足道的生机,像洒水一样地洒向全身。

那完全称不上拯救,更称不上战斗。

那就是在竭尽全力之下,拼死拼命地维持着最后最后的底线。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广陵进入辟谷。

主动,也是被迫。

哪怕是他们之前一直吃的十全大补汤,真正的全方位滋补而又不给身体带来任何多余的负担,此际,也完全不适合这个身体。

脏腑已经彻底失去了消化转化的能力。

任何滋补,进入身体,都只会给那死的力量带去助力,而于生的力量,丝毫无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身体迅速消瘦。

而展露在外的皮肤,也变得极其褶皱,皮肤下,更是明显的黯淡和晦黑,比那些老迈的老人还要糟糕了不知多少倍。

陪侍在侧,许同辉的鼻中甚至闻到了许广陵身上所传来的那种腐朽与恶臭的气息。

并且这气息还一天天在加重。

极度担忧之余,许同辉也实在是想不通,在少爷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许广陵却正陶醉在春风之中。

他的身体在哀嚎。

他的生命却是在微笑。

身体的境况确实艰难。

是真的艰难。

但那生命之火却一直在摇曳着。

人与天地,或者说,人与造化,在这种危急万分的情况下,联起手来,作殊死的反抗和坚守。

在退无可退之际,那大概就真的是死也不退。

因为哪怕只再退一步,也都是死。

许广陵静静地观看着。

不是他。

而是它。

是这个身体。

在这种绝境之下,哪怕真的绝境了,也还是在浴血搏杀着。

有退,但绝没有一退到底。

哪怕阵地一片片沦陷,外围失陷,主体失陷,中枢失陷,运转失陷……那核心,那最后的一片小小小小的阵地,也依然在坚守着。

只可能被攻陷,而不存在放弃。

只有死亡,没有弃守。

这就是生命。

这就是造化。

这也是生命和造化,在生与死的边缘,展示给许广陵的东西。

许广陵没有感动,而只是感到理所当然。——如果不是这样的一种模样,又谈什么“生命”,谈什么“造化”。

这不是超越。

这只是“本来”而已。

生命也好,造化也好,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以前,他对此略有所认识,但彼时,一半是推断,一半是自勉,只有一小点是发现。

而现在,没有推断,没有自勉。

没有半点“他”的干涉。

生命,造化,就这样直白地给他展示着,为他呈现着。

让他看到。

直接地、完全地、彻底地,看到。

在展示和呈现着这一切的同时,它们似乎也在问着他:“你看到了吗?”

是的,我看到了。

许广陵无声地说道。

对自己说。

对生命说。

对造化说。

然后,微笑。

至死不渝的微笑。

生命,造化,也正是这样的一个模样,这样的一种本来,才值得他付出一切,去改变,去提升,去向前向上啊。

他,它,它。

他,生命,造化。

从今天开始,他们是站在一起的,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任何。

你们坚守底线,我去打破上限。

我们一起,去创造那未来。

这才是三位一体,这也才是“大道”。

从今日起,旧道去,新道立。

旧道,是我道。

而新道,既是我道,也是天道,人天本无二,人天从未分。

“执子之手,与子偕行。”

“但一息尚存,我们不分。”

又一个黄昏,许广陵坐于树下,在心中这般地说道。

这是很古老却永不褪色的情话。

他对自己说,对生命说,也对造化说。

第114章 草堂

若从高空俯瞰,面北背南,崤山恰如一个“人”字。

左边那条腿,其收束的部分,或者说脚板脚踝处,便是东山,而东山再向下向外,便是安南郡,郡城就是坐落在东山脚下。

许广陵和许同辉两人于大院闭关的同时,徐亦山在东山闭关。

位于郡城东正街的大院可谓是不折不扣的豪宅,真正万金不换,但若和徐亦山的闭关之地比起来,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还是从高空俯瞰,这是一个四面环着小山的涧谷。

涧谷中,流水潺潺随处有,举凡瀑、潭、泉、溪、湖、沼之类,比比皆是,而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就以水为源,生机盎然地繁衍于这座涧谷中。

绿,沁人心脾的绿。

清,澄心定神的清。

这不是寻常的涧谷,这是灵地,而且是整个东山首屈一指的灵地。

就在涧谷的正中心,一个小湖的边上,立着三间草屋。

草屋的外面不是花草就是树,完全地被绿意所覆盖,以俯瞰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草屋,而草屋的内部,却是颇为讲究,或以石制,或以木制,或木石相间。

其中一间,是徐亦山的打坐静修处。

只一个小门而无窗,内里也空空荡荡,只一个草垫铺在木质的地板上。

另一间,是书房。

左右开窗,四壁悬着大量书册,而那些书册或展或阖,全都是徐亦山亲手所书。

还有一间,则是起居休闲所用,有着床及酒水食物之类。

这一次的闭关,徐亦山的作息十分规律。

清晨而起,绕湖穿谷而行,在灵气充沛的水泽草树间,缓缓而又深深地吐故纳新。

偶尔地,这位坐镇一郡的郡守大人,这位地阶大成的高阶修士,一时兴起,会像猴子一样地爬到树上。

当然,他不是“爬”,他的动作也比猴子灵活多了,只是用足轻轻一点,就会上到树上,或者直接上到树梢上,然后足点树梢,向阳而立。

偶尔地,他也会伸出手来。

然后,南北东西,或远或近的,生活在这片涧谷中的一些鸟类便“飞”向他的掌心,或落于掌心,或悬在他的身前。

这位高阶的修士大人会像小孩一样地恶作剧着,看那些鸟在傻愣之后,以不同的姿态向外挣逃。

如此等等,活动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后,徐亦山会回到静修的草堂,在打坐中度过一个上午。

结束打坐后,徐亦山会去起居草堂。

啜着酒或水,通过大开的窗栏饱览外围胜景,或者直接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小憩一会。

下午,徐亦山基本都会在书房中度过。

他会拿起或大或小的笔,在或大或小的纸上,写着或大或小的字。

纸,如同宣纸。

笔,就是毛笔。

这是一个和地球上华夏古代相似度高达九成以上的场景,甚至说是十成,也不为过。

徐亦山随心而写,随意而写。

这一次闭关前,书房中以前所书的东西,全都被他给清空了,而这次闭关,他就是以随心随意书写的方式,梳理着过去的岁月、过去的修炼和修行。

“书,即修,即行,即法,即道。”

闭关第一天,提起笔来,徐亦山望着草堂外的湖山,微微思忖了一会,写下了这样的字。

他是小时九岁被老师收为弟子。

那个时候,因为年龄的关系,还不能修炼,而老师的教导,便是让他写字,也告诉他,写字,可以平心,可以静气,可以澄意,可以凝神。

一个字,有或多或少的笔划,一笔一划都写好,起不急,收不促,缓疾有度,这叫“修”。

修的就是那一笔一划,日积月累。

一幅字,横成行,竖成列,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列与列之间,都有讲究。

有可能这个字好,那个字不好。

有可能这个字好,那个字也好,但两个字并在一起看,不好。

老师当年说,这叫“行”。

行是进退之道,也是得失之道。

要跳出一个字的视野,而考虑整幅字。

若是对整个条幅没有完整的规划和设想,那么纵使每个字都写得仔细,写得认真,写得优秀,整个条幅,也很有可能不太好。

或者不但不好,还很糟糕。

这就是只知小而不知大,只是进而不知退,只知得而不知失。

此等,皆是不知“法”。

法即度。

俯仰有度,进退有度。

得失有度,盈亏有度。

而“法”之外的“道”,老师当时却是未曾多言。

写完这字,徐亦山此时想想,却也只是摇头笑笑。

这一天,一整个下午,徐亦山都只是在写这几个字,嗯,九个字。

只是短短的九个字,在他笔下,却呈现出千变万化的姿态,或横或纵,或方或圆,或一字排开,或首尾相接。

或九个字大小并不一致,一字大如树,其余八字或如花草,或如鸟雀,或如云水,依托、盘旋、点缀于那大树间。

又或两字并蒂相依,其余七字排列周围。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其中意象、气势,若以水来形容,则或如流水潺潺,或如飞瀑挂川,或如静影沉璧,或如浊浪排空,或如水光潋滟,或如潮起潮落……

琳琅满目,洋洋大观。

九个字,组成了一个“行”和“法”的纷繁世界。

这也是徐亦山的世界。

是身内的世界,也是身外的世界。

是心和意的畅想世界,也是知和行的现实世界。

从下午到傍晚,徐亦山书了满满的一室,书房的四壁及地板上,全都挂满堆满了这些条幅。

当太阳行将落山之际,徐亦山收拢了这些条幅,在草堂外小湖边,付之一炬。

条幅尽皆化为灰烬后,被几个树枝松散架在上方的一壶酒,却正沸热堪饮。

酒香四溢中,徐亦山随便弹了几点酒入湖中,引得诸多小鱼上来争食,片刻前还一片平静的湖中,瞬间上演群鱼攒动。

徐亦山笑吟吟地看着戏,在一壶美酒中,度过了这次闭关的第一个夜晚。

“凝气大成,不畏寒热。通脉大成,不生疾病。开窍大成,寿延以倍。”

第二天,书房中,徐亦山写着这样的字。

而在这行字中,这一天下午,徐亦山回想着的,是从开始修炼起,一路凝气、通脉、开窍的经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此时回想起来,却还是和昨天一样。

第115章 漫漫

徐亦山十一岁修行,二十六岁凝气大成,破入通脉。

连头带尾,跨时十六年。

徐家也算是一个大世家了,徐家子弟,那些天份好的,一般来说,也是要二十年左右通脉。

徐亦山,提早了四五年。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这四五年有什么意义,甚至还觉得,和家族的那些兄弟根本就没大差别!太过辜负了老师的教导。

倒是老师笑呵呵地说道:“亦山,不错,这比为师当年,还要快呢。”

此时,回想起当年情景,徐亦山微微一笑。

四五年的时间,确实不长,若以现在的层次来看,也不过就是弹指之间而已。

他若不是近些年来修行无法突破,正常来说,一个较长点的闭关,都不止四五年。

但这是现在。

是在他地阶大成寿命也大延的基础上。

而对一个初涉修行路的普通人来说,四五年,太长,也太宝贵了!

比其他人提早四五年进入通脉,他获得的不止是“多余”的这四五年的时间,更是在最好的岁月里,步入了修行的正道!

这世间,凡上品世家及那些天阶强者的子弟,那些真正的修行种子,争的,就是这四五年甚至一两年的时间!

这个年龄段里的一年,是其它年龄段的十年甚至一百年都换不来的!

修者一生,最重要的修行基础,是在修者还不知事的时候开始,也多半是在还不怎么知事的时候,结束。

说起来有点荒诞,但这却是现实。

若欲成大修,生中上世家,受地天传承。

舍此之外,别无它途。

这就是运道。

若无运道,则纵根骨禀赋等等超迈绝世,又能如何?不过就是百载光阴尽,然后共草木一起腐朽而已。

“修行易,修行难,修行犹如登重山。”

“大道平,大道险,大道只在一线间。”

回首最初的那段修行往事,徐亦山提笔,在纸上这么写道。

仿“道诗”的体例。

就是那四五年,那从老天那里“争”、“偷”、“抢”来的几年时间,为他下一阶段的修行,提供了极好极好的条件。

凝气大成,晋入通脉后,徐亦山在老师的携带下,开始了平生的第一次出游。

从中州,去往北地。

到了北地,徐亦山见到的,是漫天飞扬的雪。

大雪。

雪花的大小,比他睁大的眼睛还大。

那一场雪,一下,就是小半个月。

在那十几天里,前几天的时间,老师带着他,在荒山野岭间漫行。

他们或者登上山顶,或者迎风逆风迎雪逆雪顺着光滑的山坡雪地滑行,一直滑到涧底。

“凝气大成,不畏寒热。”

彼时,徐亦山就在印证着这句话。

在那冰天雪地之间,徐亦山感到的不是寒冷,而只是清凉,和极致的爽快。

已经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人,像个孩子一样地大喊大叫,高亢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当然,其实也荡不了多远,漫天漫地的雪,让天地都寂。

但那丝毫也不影响徐亦山的兴致。

他还像小孩子一样地,在山地间打滚,更甚至把自己从山顶一直往下面滚。

十几年的清修勤修苦修,在突破了最重要的第一个关卡之后,身心一朝释放,其中的快乐和满足,实无以言表。

其后几天,他们住进了一个山间废弃的小木屋。

居然还升起了火。

小木屋内,篝火熊熊,木架上架着的野兔等猎获,油脂不时地滋一下,滴落在篝火的堆里。

小木屋外,大雪继续漫天飞舞,带着风的呼号。

“亦山,感觉如何?”一天,饱食后,老师笑着问道。

徐亦山一愣,然后如实回答:

“好!”

“太好了!”

老师展颜而笑,然后,似若不经意又似若语重心长地,似若对徐亦山说又似若只是喃喃自语地,轻声道:

“这就是修士,这就是修行。”

“我辈处天地间,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以光阴作河流,以此身作舟筏。”

“不论顺流逆流,都是一生。”

说完这话,老师真正地问徐亦山道:“亦山,你是想顺流还是想逆流?”

当然是顺流!

然而,在徐亦山这般地回答之后,老师接下来的话却是:“顺为下,逆为上,众生逆顺,而我辈独逆。”

听到这话,一时之间,徐亦山既是恍悟,又有迷茫。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师继续对他说道:

“亦山,你已经晋入了通脉。”

“十数载一晃而过,为师当年收你入门下时,你还只是这么高的一个小小童子。”老师伸出手来,在徐亦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徐亦山这时是坐着。

“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也需要做一些自己的决定了。”

“关于通脉阶段的修行,为师这里有三条路。”

怔愣中,徐亦山正襟危坐。

“第一条路,为师把你送入灵境中,辅以通脉散等灵药,让你以最快的速度通脉大成,破入开窍境。”

“第二条路,你跟在为师身边,正常修行,为师除了授你通脉秘法之外,不给你别的帮助。这也是为师当年所走的路。”

当时说到这里,老师顿了一顿。

“老师,那第三条路呢?”徐亦山道。

“第三条路……”老师沉吟着,“这条路,是为师也没有走过的,其中风险,实未可知。”

最后,徐亦山选择了那第三条路。

代价是,虽然他二十四岁就晋入了通脉,但直至七十九岁,才通脉大成,破入开窍。

用了足足五十六年的时间!

家族里,他的好多同辈,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早已经纷纷晋入了开窍。

“二弟,你还是通脉?啊哈哈,没什么,你资质那么好,又被莫前辈收为弟子,按理说,不应该啊,莫不是……?”

“瞎说什么呢,对亦山兄弟来说,小小一个开窍,还不是迟早的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眼皮子浅的!”说着这话的人,在差不多十五年后,面对着依然还是通脉的徐亦山,说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番话:

“亦山啊,你能不能和莫前辈说说,我也想成为他老人家的弟子呢,我估摸着,呵。”

呵之后是什么,他没有说。

但有时,话不一定要用说的,眼光、神情,这些等等,都是表达,而且可以极明显,极有力。

当时,是好些人的场合。

曾经,徐亦山在的场合,众星拱月。

他是月,其他人是星。

而当光阴冉冉,一个小小的通脉处于一堆开窍中……

还是众星拱月。

谁叫他是一位天阶大修士的弟子呢?

然而此时的“拱”,和当年的拱,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第116章 进退

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

一时之长,非一世之长;一时之短,亦非一世之短。

当天阶弟子徐亦山也开始禁受人情冷暖感受世态人心的时候,面对家族那些天赋高强一直与他暗暗相较的家族子弟,当时的徐亦山,心底暗自叹息了一番之后,“黯然”离场。

自那之后,徐亦山再没参加过家族的聚会。

他也渐渐地成为了家族的边缘人。

“亦山,为师让你走的这条路,有点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老师当初的话。

徐亦山有准备。

但当落差真的来临,他发现,以前所做的那些心理准备,还是不太够。

不,应该说,是太不够了!

那个时间里,徐亦山是真的黯然。

最初,他确实是很自信也很淡然的,但当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三十年过去,他的修行进度慢到难以忍受,他在家族里从中心慢慢地沦落到边缘再边缘,然后就连老师也长久地对他不闻不问之后……

徐亦山差点崩溃。

差点。

让他挺过去的,正是那一座“亦山”。

在整个通脉境期间,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道的地方。

徐亦山几乎以完全水磨的方式,慢慢慢慢地走完了那段路,耗时,五十四年。

而家族里,最快走完通脉的,只用了二十三年。

其他很多人,也都是在三十年之内。

至于四十年之内的,都已经是家族的第二等人才了。

而他,足足五十四年!

“这小辈,彻底废了!”

这是家族上下很多人的共识。

就算前三十年还有异议,到第四十年、五十年的时候,也都再无任何一点异议了。

就是废了。

那一夜,通脉大成,晋入开窍,徐亦山无悲无喜。

悲,其实谈不上悲,七十九岁的开窍,放到外间,不知要让天下多少修者羡慕嫉妒得红着眼呢。

但那只是外间。

不管是四品世家的家族子弟身份,还是天阶大修士的弟子身份,都让他这个年龄的这个层次,显得太过不堪,至少,也是不匹配。

所以,无悲无喜是最好的形容。

家族内,家族外,凡相识者,但有相逢必有问。

“亦山啊,现在的修炼怎么样了?”

就连一些老朽不堪之辈,都能笑呵呵地问着,他们自觉面对着一个比他们更不堪的人。

这个人既是后辈,也曾经高高在上,炙手可热,再没有什么和这个人说话更乐趣的事了。

有的是当面嗤笑和嘲笑。

更多的,还是心里藏着嗤笑和嘲笑,面上显示的,却是“关心”和“安慰”。

那样的关心,那样的安慰,听一次都想吐。

徐亦山却听了足足二三十年。

晋入开窍后,徐亦山去见老师。

他已经好几十年没见过老师了。

整个通脉阶段,老师好像都把他给完全地“放养”了。

“感觉如何?”老师问道。

“好。”

徐亦山沉吟了好久,方这般回禀道。

“真的好?”

“真的好!”

好在何处?

一是徐亦山发现了,他修炼得那么慢,居然也能水磨般地进入了开窍。后面的路,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之前的这段路更难吧?

最多,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而他的时间,还是大把的。

二是,徐亦山发现人情这种东西,也就那么回事。

曾经,他是世家子弟,天阶弟子,自生来便高高在上,而后更是“一步登天”。

曾经,他的那颗心也是高高在上的,家族内外,那些很多很多人的恭维和奉承,他虽觉得不屑和理所当然,但其实,心里还是享受着。

然后……

然后他很艰难也很轻易地就把这层“与生俱来”的外套给剥掉了。

剥的时候痛苦,但当真的完全剥掉了,他发现,痛苦已经没有了,一丝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心底说不出的轻松。

老师又带着他出游了一次。

去了当年去过的,同样的地方。

冰天雪地。

昔日二十六,今朝七十九。

五十四年的间隔,故地重游。

当年的那个小木屋已经不在了,原地被森森的丛林所覆盖。

师徒两人动手,就在那个地方辟树为木,新搭了一个小木屋,式样与当初仿佛。

小木屋内,篝火再次燃起,食物也再次烹烤起,望着外面山间的一片簌簌,愣神了很久之后,徐亦山离席而起,对着老师深深一拜。

“为何这时拜我?”老师笑着道。

“弟子拜师尊,还需要什么理由么?”徐亦山也是笑着道。

“你这小毛孩子!”老师指着他,笑骂道。

是的,当年九岁时,他是小毛孩子,当初二十六岁时,他是小毛孩子,现在七十九岁,他一样是小毛孩子。

在老师这里。

不过七十九岁的“小毛孩子”,已经不会再在冰天雪地中打滚了。

他只是卧在冰雪中,睡了一宿而已。

一宿之后,几十年的尘埃堆积,尽皆被这冰雪一化而空。

仿佛时间倒转,又回到了当初。

“亦山,为师授你开窍秘法。”

“这是为师从一位大人那里专门为你求请来的。”

第二天,老师这么对他说道。

哪怕几十年的经历已经让徐亦山极为沉稳了,听到这话,他仍然是心中生大震动。

又是惊讶,又是惶恐。

大人。

求请。

一位天阶的大修士,这么说道。

——他何德何能,值得老师如此费心?

而且,从情况看,老师早就把那秘法求请来了,都不知等了他多长时间呢。

“为师就你这么一个弟子,以后多半也不会再收。”老师笑得很云淡风轻,“你争气也好,不争气也好,出息也好,不出息也好,走得近也好,走得远也好,哪怕你将来都是圣人了,为师还是这个小小天阶,你也一样还是为师的弟子。”

“老师,弟子现在连地阶都还不是呢。”徐亦山低眉垂目说道。

不垂目的话,他的眼泪就要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当然,垂目也没有用。

老师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把秘法传给了他。

这次,不是师徒二人共同回返。

老师是走了,留下徐亦山一人在那冰天雪地里。

“亦山,你就在这里修炼吧,等你再次破关,再去见为师。”

徐亦山就这么留在了那里。

天地为伴,冰雪为伴,渴则啜冰饮雪,饿亦啜冰饮雪,只间或地打一些猎物,爽口饱腹。

白日雪漫漫。

夜间风怒号。

倒也快活。

是的,修为日夜滋长,清净自生快乐。

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历时二十有八年,徐亦山开窍大成,破入地阶,成为引气境的修士,自此,与人阶修士有了人地之隔。

绝大多数修者,一辈子,都跨不出这一步。

而徐亦山此时,才堪堪一百零七岁而已。

“凝气大成,不畏寒热。通脉大成,不生疾病。开窍大成,寿延以倍。”

什么样的“寿延以倍”?

常人之寿,百岁左右。

凝气至通脉之寿,百二、百五乃至百八十岁。

开窍大成,寿数,百八起步,然后三百四百五百六百,皆不稀罕。

而以徐亦山所得到的传承,他这样的开窍大成,如果只活个三百岁,那就真的是夭折了,而且还是非常夭折。

在这样的基础上,一百零七岁,算是人生的刚刚起步。

前方风景,也才刚刚绽放呢。

第117章 叩拜

晋入地阶,成为引气境的修士之后,徐亦山忽然就理解了很多东西。

理解了家族内外那么多相识不相识的人,以前对他为什么是那么的羡慕、嫉妒、恨,甚至一些父祖辈或自身关系交好的那些,也是一样的那么嫉妒,并暗生间隙。

实在是,成为天阶的弟子,太……

徐亦山无法形容。

在年龄堪堪过百的岁月,站在了地阶的起点,他的人生,也仿佛被重新归零,从头起步。

前方,路途遥远。

这遥远是一种资格。

以前,家族内外,那么多叽嘲他的人,那么多安慰他的人,在此之龄,尚无一晋入地阶!

就算再过五十、一百年,晋入地阶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个。

而那些所有晋入地阶的,和他晋入的地阶,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彼者,千辛万苦晋入地阶,力已用尽用竭,就算未尽未竭的,潜力也早已消耗大半,接下来,就是在岁月的滋长中,慢慢地跟着一起滋生余力,慢慢地向前蹒跚着。

能蹒跚多久呢?

十之一二,能晋入地阶中段。

百之一二,能晋入地阶高段。

也就这样了,再没有更上。

而徐亦山这边呢?

却仿佛是大睡了一觉,正神清气爽,并且是满身的精力饱满,亟待发挥。

老师等在那里。

他的晋入引气是引起了一些动静的,老师当是为他护法。

时隔近三十年,老师形神,一如昨日,而反观徐亦山自身,却是比三十年前仿佛犹年轻了三十岁。

三十年前,他是中年近老。

此时,他是中年近少。

如果腆着脸,再穿一些年轻些的衣服,那他,就是年轻人!

当然,不止是看起来的年轻。

内在,一样年轻!

凡修为有成之修士,愈活愈年轻,愈活愈年少,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当然,就算在中上品世家,这样的人也并不多。

徐亦山,跨出这一步后,算是跻身其一。

不过他还只能说是“年轻”,还谈不上“年少”。

真正年少的,是他的老师。

师徒两人站在一起,单从外貌上看,仿佛兄弟。

徐亦山是兄。

他的老师是弟。

不过这也只是拎出外貌来说,而貌从来就离不了神。若以神论,徐亦山现在还根本无法望及老师的项背。

“师尊!”徐亦山拜伏在地。

“不错。”

老师用这两个字,以及面上的嘉许,为他的这三十年定论,大抵,也是为他整个的修行定论。

一位天阶口中的不错,那就是真正的不错也。

而如果想及老师以前向来都未曾真正评价过他一次,那么,此时的这个“不错”,简直就是重逾万钧。

还是那个小木屋,还是篝火架边。

以前都是老师动手烧烤,这一次,徐亦山动手,用他这三十年来零零星星磨练出来的手艺,煮雪为酒,烹兽为食,虽鄙陋却赤诚,献给自己的老师。

师徒二人共享。

这片地域,一年四百天,两百六十天以上是雪季,这一刻,小木屋外依然和昔日一样,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如果不清理的话,只三四天,小木屋的门就会完全被雪封死。

这三十年里,徐亦山静修期间,都不知多少次被雪封在屋内,当然了,以他的修为来说,这都不是事。

“亦山,感觉如何?”老师问道。

一如昔年。

这样的问,老师已经问过了两次。

晋入通脉后,老师问了一次;晋入开窍后,老师又问了一次。

而这次,是第三次。

前两次,徐亦山都说“好”。

这次,没有去望窗外的雪,而是正面地望着自己的老师,徐亦山沉吟了会,道:“师尊,若非当年你收我为弟子,弟子不会有今天这一日。”

老师展颜一笑。

“是,确实如此。”

“你被我收为弟子,是你的机缘。”

“而你,我,这天下间所有的修士,能得以修行,能沿着这条无上的大道向前迈步,这是我们共同的机缘,也是这天这地所给予我们的机缘。”

“来,我们去到外间。”

老师说着。

徐亦山跟随,一如差不多百年前,他九岁之龄,被老师收为弟子时。

亦步亦趋。

屋内屋外,老师仿佛两个人。

屋内的,很温和,屋外的,不是严厉,而是如天,如地,那磅礴扩展开来的气势,仿佛让整个天地都静了那么一下。

下一刻,徐亦山发现不是仿佛。

风,停了。

雪,住了。

周边,或远,或近,万籁皆无声息。

徐亦山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以及血液在身体内静静流淌着的声音。

怦,怦。

虽微弱,亦强劲。

虽渺小,却惟一。

只片刻间,徐亦山就被老师“拽”入了一种莫名的境况中去,身心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

“今有修士莫天奎,为弟子徐亦山,主持三拜九叩之礼,高天厚土,望深鉴之。”

“徐亦山!”

平淡却庄严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徐亦山头皮发麻。

全身都是颤栗。

非惊,非恐,非畏,非惧。

而就是莫名颤栗,从身到心。

那一刹,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身体中,在心灵中,来回反复地,冲击,回荡,以至于,让徐亦山有一种站立不稳仿佛要摔倒在地的感觉。

“一拜师!师道尊严!”

徐亦山踉跄而出,正对着自己的老师,拜倒在地。

一拜而三叩。

“二拜地!地德如海!”

没有任何指示,徐亦山却仿佛从老师那里,也仿佛从天地那里,得到了指示,自行自发地转向了南方。

一拜而三叩。

“三拜天!天恩浩荡!”

徐亦山转向北方,行最后的一拜三叩。

至此,三拜九叩之礼,宣告结束。

而三拜九叩之后,站起身来的徐亦山,整个地怔立在那里。

身体中,莫名的力量冲荡,心识中,无数的灵光迸发,而他就那么地垂手站立在那里,进入了一种大定之中。

大雪重新飘落。

很快地就落满了徐亦山的全身,而后继续落着。

一天,两天,三天……

那个站着的身影,先是变成了雪人,后是变成了雪堆,再后来,直接就成了雪野里的一个和它处一般无二的起伏。

“师道尊严。”

“地德如海。”

“天恩浩荡。”

草堂中,徐亦山手执毛笔,在纸上慢慢慢慢地写着这九个字,手上在写,心中也在写。

而他的整个人,也仿佛重新回到了当日。

身心再一次沉浸在当日的那种莫名而又神秘的状态之中。

第118章 披历

任何一次回首,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会是当初所看到和感受到的。

昔日漫漫雪野中的徐亦山,和今朝湖畔草堂中的徐亦山,不止隔着时间,隔着经历,同样也隔着修行层次的巨大差距。

也因此,回首当初,这一刻,徐亦山看到的,感受到的,其实比当初要多得多。

只是,某种东西,依然像是深埋在地下的种子,缺少了某些条件,无法破土而出。

徐亦山并无丝毫沮丧,身为天阶弟子,老师教导他的,不止是修行,更是生活。

从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定中回过神来后,徐亦山再次动笔,在纸上写着这样的话语:

“师者,道也,无师则无道。”

“修者,首重缘法,师,是缘,是法,也是道。”

这是徐亦山对“师道尊严”的理解。

这理解,从亲身经历而来。

他和家族内外的那诸多同辈子弟,出身相似,禀赋相似,其它亦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被老师收为了弟子,而其他人沿着正常的方向,在家族的传承中向前走。

走着走着,慢慢地,就彼此路遥。

凝气的时候,他比他们快了几年。

通脉的时候,他们反超了他几十年,也居高临下了他几十年。

只是彼时,不论是他们,还是他徐亦山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虽同在修行,但其实,登得并不是一座山。

所以高和低的对比,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彼者,越走越艰难。

通脉境,可能是他们的整个修行过程中,走得最顺畅的一段路。

而徐亦山这边,通脉境,却是在打基础,在开拓和拓展根基。

在老师的指引下,他走的是一条当初老师都未曾有机会去走的路。

几十年的起伏和浮沉,起伏伏伏伏伏,浮沉沉沉沉沉,徐亦山的一切矜高和心气,都被消磨殆尽。

其间经历,以及心境上的种种来回反复,实在是一言难尽。

类似这样的经历,在煎熬中,要么是化为渣滓,要么就是百炼成钢。

看的不止是挺没挺过去,更看的是在那个煎熬的过程中,有没有获得一种上升。

只有不断的上升上升再上升,才能化煎熬为熔炼。否则,煎熬永远都是煎熬,就算咬着牙拼着命地死挺过来了,也废了大半。

几十年的时间里,那个绝对能算得上是“漫长”的时间里,特别是后面的那二三十年。

亲负。

友负。

甚至连徐亦山自己都有点负了自己。

但是修行没有负他。

或者说,老师所给他的指引,没有负他。

徐亦山背着越来越重的包袱,弯着越来越直不起来的腰,艰难地,也漠然地,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蹒跚而上。

直到那一夜,在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就那么地,登到了山顶。

在一片漫漫无边的黑暗中,突然而来的亮光,惊醒了他一直闭着的眼,也唤醒了他一直封闭着的心。

当他在漠然和茫然中抬起头来。

那一刻。

群星灿烂,明月璀璨。

无边亮丽的苍穹,仿佛为他一人而设。

徐亦山站在山顶,愣愣地看着。

同样是在不知不觉中,他那已经弯了不知道多久的腰,一点一点地直了起来,而背上一直背着的那个包袱,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

曾经,是不堪背负的重担。

而现在,已经变成了支撑着他的脊梁和力量。

那一刻,是悲是喜,是哭是笑,现在的徐亦山已经回想不起来。

不是真的回想不起来。

而是当时,他就不知道。

或许,是悲也有,喜也有,哭也有,笑也有吧。

悲着,也喜着,哭着,也笑着,迷茫着,也清醒着,癫狂着,也平静着……

而当那些所有的情绪渐渐止息,站在山顶上的,是一个通脉大成初入开窍的修士。

也就是在那一刻,徐亦山真正领略了,什么叫修士。

用一些话本中的说法,晋入了开窍境之后,徐亦山仿佛是获得了奇遇。

其实没有什么奇遇,他拥有的,只是之前的遭遇而已。

而就是那些遭遇,让徐亦山在开窍境中,突飞猛进,像是驾着一个小舟,在滚滚而下的怒江中顺流而行一样。

他要做的,只是掌舵而已。

修行,修行,别人都是越修越难,越行越慢。

而他熬过通脉的那一段路之后,却是突然,变难为易,变慢为快,以一种快到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速度,嗖嗖嗖地,就人阶大成,然后更是半点也不停歇地,一冲而过。

直接冲入了地阶。

转身下望。

家族内,家族外,曾经,那些以高傲的姿态走在他前方的同辈又或长辈,此刻,早已被他甩在了身后。

身前,再无一人。

徐亦山没有下望太久,或者说,只是转过身随意地淡淡一瞥?

一瞥之后,前尘俱散。

重新转过身来的徐亦山,还没待怎么沉吟,就被他的老师拎着,拎去了灵境。

大瑶山灵境。

被一个天阶大修士收为弟子,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知乎,不然徐亦山大概就可以站出来回答了。

答案是:

给你最高明的教导。

给你最高深的传承。

除此之外,给你最好的外部条件。

灵气丰富之地,是为灵地。

凡山水集聚,灵地数不胜数。

灵境本质上也是灵地,但超出灵地太多太多,灵境中,“灵气自生汇聚,自生流转。”

整个南洲,跨越不知多少万里,不知多少国度,也不过就是五大灵境而已,也是五大圣地。

灵地中的灵气,却是发散的。

所以,别看灵地中,草木韶秀,但其实,人在其中,获益并不太大。

当然了,这是相对灵境来说。

在大瑶山灵境中,徐亦山非主非客,而单纯是以一种寄居的方式,深居简出,甚至只有深居而没有简出。

二十年灵境生活,他认识的大瑶山的人,没有超过两个。

那是真正的潜修。

灵境中,徐亦山的修行,如鱼得水。

而且是干渴了很久的鱼,跳入了无边无际的水。

放量地饮。

恣意地游。

大抵世间修士,进入地阶,便皆如身陷泥淖,前行一步都难,而于徐亦山而言,进入灵境之后,却是以比之前开窍境更顺利的方式,完成了地阶的前段和中段。

“师道尊严。”

“地德如海。”

“天恩浩荡。”

前两者,徐亦山都已经领略。

而最后一个,尚有待他去体验。

这一天,草堂中,徐亦山慢慢地写着这几个字,慢慢地写,慢慢地回忆,慢慢地思索。

曾经,他有慢过。

曾经,他也有快过。

而现在,快也好,慢也好,都是修行,都是人生。

徐亦山已不太计较快慢。

一个地阶大成的修士,距真正的“大修士”,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隔而已。

这一步,徐亦山既相信老师,也相信自己。

从开始修行到现在,老师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从凝气到通脉,从通脉到开窍,也从人阶到地阶。

“从地阶到天阶,这一步,完完全全地需要你自己来跨了。亦山,能跨过去吗?”当日,老师这么对他说道。

徐亦山当日的回答是,“老师,我可以!”

而今日,一天将尽时分,离开书屋草堂之前,徐亦山所写的最后一幅字是:

一路平滩接险滩,一路披水与登峦。

若无千山万水艰,何来闲览与笑看。

第119章 实验

田浩在同福楼的地位,水涨船高。

其实之前就不低,双方是正儿八经的合作者,而他在同福楼中的身份,是“副管事”。

身份昭示地位。

其他人既不管那么多,也不知道那么多,只是知道头顶有两个大boss,不管哪个boss说话他们都要听,不听就滚蛋,或者不只是滚蛋那么简单。而其中的一个boss就是田浩。

这就行了。

但郡守府那一天的晚宴,虽然参加的人不算很多,消息还是零零星星地传到了同福楼。

于是同福楼上下,看田浩的眼光就又不一样了。

田浩是谁?

一位修士的随从。

而那位修士,是郡守徐大人的小师弟!

类似田浩这样的人,同福楼的正管事或者说大管事,是见过的。

一位。

他的顶头顶头顶头boss,就是这样的人。

郡守徐大人的随从!

于是,立即地,现在看来,身名地位还“不高”、“不显”的田浩,被他和那一位并列了起来。

于是,这位大管事,在面对着副管事的时候,不像是一把手面对二把手,同样也不像是二把手面对着一把手,倒像是一只兔子面对着一只羊。

说不上谁虚谁。

但这只兔子却是知道,那只羊有极大可能一步步长成狼。

如果没有之前就飘然后沉淀下来的经历,田浩现在说不定会飘,而且飘得厉害。

但自身几十年的沉浮,嗯,主要是沉,还有那股子不可对外人言的心思和心气,再加上大院里的,嗯,算得上是言传身教吧,这一切加起来,让田浩淡定得很。

他用更加的潜心和专心,来抵挡外面的这奉承和抬举。

专心到了简直有点疯魔的地步,那就是心心念念都是菜的研究,而全无其它。

终于,各种零碎的实验之后,到了比较完整地试制一些菜的时候了。

田浩聚集了一批人,进山。

这批人中,既有居中协调一切人手及诸事的大管事,也有同福楼的几位帮厨。

其实都是大厨。

他们以前全都是郡守府下的餐饮类产业中,响响当的一二号大厨。

然后到了田浩所在的那个同福楼,就只能是帮厨了。

除了帮厨之外,还有药师堂的两位药师。

此外,还有十好几位护卫,田浩不知道他们什么层次,或许他连层次的概念都不太清楚,但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些护卫都是气势不凡,那种步伐间的沉稳和矫健,完全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比的。

“老田,我们这次,是要试制什么菜品?”进山后,大管事邹和看起来有点亲热实际上非常亲热地问道。

只是他的架子,摆得很足,任谁看去,都是一把手的亲和,而不是下属的那种奉承。

就连田浩,感觉都很舒服,而少爷的交待他更是从来都挂在心上。所以两位正副管事之间,一个是暗自地抬举对方,一个是明暗都有的尊重对方,双方相处可谓是融洽无比。

“邹老,具体我还不确定,但是有个大概了。”田浩回道。

之前在同福楼,田浩已经做过很多的试验了,只是那些试验都是零碎片断式的,谈不上什么阶段性的成果。

不过通过那些实验,田浩和同福楼或者说大管事邹和,双方却是配合得有了默契。

少爷教了他好几个菜式,但其实,并没有教他任何一个具体的菜怎么做,而只是告诉了他一些思路,让他自己摸索。

比如其中一道“开水白菜”。

少爷说,选用一种味道淡的菜类,用开水烫熟。

只这样吃的话,会非常寡淡无味。

但可以用其它的菜和肉等等熬制出清汤,用清汤浇在这菜上。看起来,这菜就像在开水里烫熟一样,但是却非常鲜美,能馋掉人的舌头。

少爷说,这叫从无味到至味。

这种情况下,寡淡无味的菜反而是优点,只有无味才是最好的味,才可以完成从无味到至味的变化。

相反,一些本来就比较有滋味的菜,就不太适合这么做了。

田浩其实不懂做菜,前几十年,他从来都没下过厨。

但他有好几个“帮厨”。

而以他在同福楼的身份和地位,也足以让那些帮厨尽心尽力地为他做事。

但其实,就算没有这一茬,当田浩把他的思路说出来时,那些大厨也全都听傻了,然后一个个两眼冒光,跃跃欲试。

正因为他们是大厨,才会这么兴奋。

因为……

这是新世界的大门啊!

然后,在身份上,田浩是主持者,是小组长,是当家人,在实际厨事上,田浩却又是一个小学徒,跟在这些大厨身后,他们一起实验。

疯狂地实验。

菜场上,所有青菜白菜黄菜紫菜。

以及各种能买到的肉类鱼类及可食的野兽肉类。

田浩不懂厨,但是那些大厨懂啊。

他们一种又一种单材或组合地试验,从简单到复杂,从根据经验组合到异想天开。

这种情况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成品,以至于真正的“黑暗料理”,简直是不知凡几。

但也必然地,在那些无法形容的成品中,会有一些真正的成果出现。

多番实验之后,其实,同福楼中已经可以向外推出“开水白菜”了,而且还有好几个版本。

但田浩的目标只有一个:

“能和十全大补汤一样好吃甚至比它还好吃吗?”

“能馋掉人的舌头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没有任何一个版本的“开水白菜”,能达到这个标准。

也因此,哪怕这些天跟在那些大厨身后,田浩从几乎完全不懂厨事已经进化成一个小厨了,但他的实验,仍然还是进行中,没有任何一道菜,算得上“成功”。

也因此,才有了这次的进山之旅。

他要找更多的食材!

进山后,田浩和大管事不停沟通着,也和他的几个帮厨不停沟通着,同时更和那两个药师不停沟通着。

而随后,他们就泡在了大山里。

打猎,取各种野兽肉。

采摘,取各种草木的花、叶、茎、根之类。

然后就是,一样又一样地实验。

这行人,包括田浩自己,也都是饱了口福。

因为就算实验的结果再糟糕,大山里很丰富的材料,在田浩的那些思路下,在几位大厨的具体制作下,也足以让他们每天至少有一餐,可以享用到非常美味的食物。

渐渐地,好多人,特别是那些护卫,简直都有点乐不思返了。

而随着大量的实验,田浩+大厨+药师的搭配之下,有两三样菜,田浩终于是确定了骨架,基本上,再研究研究,就可以在同福楼中推出了。

于是,随后,田浩便把心思专注于其中的两道菜上。

第121章 成就

没有鏖战。

再不是势均力敌,再不是浴血搏杀。

生的力量,就如一位绝世的统帅,率领着亿亿万万的大军,然后随便指着一处道“上”

然后那亿亿万万的大军就一扑而上。

收复

攻克下一城,继续拥兵而上,然后再指一处道“上”

再收复

就这样,一路地。

收复收复收复

战火越燃越烈,直至全面开花。

许广陵的身体内,头部,脚部,脏腑,胸腹

所有的地方,都在战斗。

而那些破坏性的力量,就如被放入热锅中的凝固块黄油,而且是越来越炽热的锅。

滋滋滋

破坏性的力量,全面融解,全面崩溃。

直到某一刻,许广陵整个身心,都是一震。

他已经好多天,没用心识,藉助不灭真性,沟通天地力量了。

而就在这时,在生的力量全面性地收复了身体之后,它并没有停下来休息,反而是挟着前所未用的澎湃、浩荡和大势,从身体的各个角落,自周围向中心聚集。

然后,陡然一“撞”。

下一刻,就如那句诗所言,天门中断楚江开

浩浩荡荡的如同灵气却又不是灵气的力量,从身体的说不出是外部还是内部的某一处,莫名而来,突兀而来。

而在它涌来的第一时间,就如一柄极锋利的尖刀,汇聚着万钧之力,以世间无物可挡的姿态,向着许广陵身体的最核心,也是三大根本窍的命窍之处,穿刺了过去。

是破坏,也是生成。

瞬间,许广陵感觉自己的腰身,像是冰雪一样的融化。

而他转世时跨越两个世界所获得的不灭真性,那些若有质若无质的存在,这一刻,受到了莫名的牵引,填补了腰身中被融化后的空白。

只是一小处。

而那一小处,就是命窍之处

说不清实际是快是慢,反正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只是一瞬,下一刻,他身体的整个呼吸都为之中断。

口鼻处的呼吸中断。

身体各个地方的皮肤呼吸也中断。

从头到脚,彻底中断

身体陡然地,中断了与外面的一切常规连接,陷入死寂。

而就在这死寂中,命窍所在,微澜泛起。

真的只是微澜。

就像是最轻微最轻微连一丝花蕊都吹不动的春风吹在平静的水面上。

看不出任何的动。

但是。

确实有动。

一点点,一点点。

慢慢地,微微起伏,慢慢地,开阖生息。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老子的道德经中这么说道,而这句话所述,就是这一刻许广陵的身体。

具体地说,是他的腰身之内。

再具体地说,是他的命窍之处。

三大根本窍之一,这几乎代表着大宗师成就的命窍,这一世,居然就这样地,在许广陵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以不灭真性为体,凝就,启动。

而在它成就的第一时间,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身体的绝对中心。

它在微微旋动着。

由小到大,由中心到四围,整个身体的气血,都被它慢慢地带动了起来。

不是简单的带动。

更像是融化,融解。

除了命窍所在,许广陵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失去知觉,或者反过来说,整个身体,都像是变成了命窍,与命窍融化为一,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身体内,无数的沉渣泛起。

许广陵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内有这么多的沉渣杂质。

就算之前作死,把身体糟蹋到最糟糕时,也没有现在这么糟糕。

身体内,此刻,像极了一个旋转着的大海。

无数的沉渣杂质,被搅荡了起来,以所有的海水为载体,旋转,沉浮。

然而,不是单纯的旋转,也不是单纯的沉浮。

就在这旋转中,就在这沉浮中,那些渣滓,那些杂质,俱皆被“分解”着,俱皆被“融化”着。

分解和融化后的渣滓和杂质,就不再是渣滓和杂质了吗

是的

就是如此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在整个身体都仿佛化作命窍的旋动之中,那些所有的杂质,都在这旋动之中,一点一点地消灭。

由大至小,由小至微,由微至无。

直至所有的气血,都化作一片纯净,一片晶莹。

之前,身体内还在激战,生的力量与破坏性的力量还以身体为战场,全面开战,而现在,再无一丝战斗过的痕迹。

甚至,这都不像是身体了。

许广陵对身体的感受消失,他感觉不到脏腑,他也感觉不到肢体。

他只感受到气血。

在命窍的作用下,气血一派冲和,旋动着,也平静着,纯净着,也晶莹着。

仿佛是天上地下,造化之中最无瑕的“水”。

下一刻,水化为雾。

这个时候,许广陵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而且是极细致细微的感受,竟仿佛丝毫不逊于他前世的时候。

而也就在感受到的第一时间,那些化成雾的水,以最细微的方式,渗入了心脏之中。

心脏被融解。

全面地融解。

只短短的几息时间,整个心脏就被“攻克”,然后,那水那雾挟着大胜之势,向着下一个目标漫延。

然后,许广陵感受到了自己的脾脏。

感受是新奇的。

但是过程却是极熟悉的,而那结果,却是许广陵更熟悉的。

只不过,这样的过程,这样的结果,前世,是零零碎碎地分散在好多天里,也零零碎碎地分散在他的不同修行层次中。

而这一世,这一刻,就这样地,一个目标,又一个目标

红色花开。

黄色花开。

青色花开。

白色花开。

黑色花开。

五朵花的先后次第“绽放”,在许广陵的感受中,只是片刻间

然后,由脏而及腑。

在完成了脏腑整个的升华之后,那水,那雾,终于止歇了下来,而命窍也终于由起到伏,由开到阖,慢慢地趋向止歇。

许广陵的意识和感受亦趋于沉寂,整个身心进入大定之中。

当灵觉如初阳一般从黑暗中升起,许广陵从大定中醒来,而没待他做什么想什么,那早先蛰伏的命窍,就再一次自行启动,然后带动着整个身体的气血,随之而动。

然后许广陵就发现,这一刻,身体内的气血已经和大定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变化极大

第122章 一步

如果说之前,被命窍旋动的大部分是血,那现在,大部分就是“气”。

清清的仿佛无半点杂质的血液在身体内自顾自地周流,从头到脚,从脚到头,遍及脏腑与肢体。

而与此同时,一种似无形似有形、似无质似有质的“气”,在身体内,与血液既同又异地流转着。

其中的小部分伴随着血液一起周流全身,其中的大部分,此刻,却是在命窍的带动之下,在整个身体内,旋转。

说不出是温暖还是清凉。

也说不出是痛苦还是痛快。

许广陵感觉整个身体,都在被“剐”着。

不是千刀,而是千千万万刀,也不是真正的万“剐”,而是以最细微的方式,渗透着,是在渗透中,如水如雾如风一样地,遍及整个身体的内部。

就这样旋动着“剐”了不知多久,整个身体中的周流再次慢慢止息。

就在许广陵以为会再次进入大定之中时,身体中氤氲着的气,不约而同地向着心脏处聚集,而后,如同听到号令,忽然地一凝。

由雾化水。

而那水,潺潺地流向一处之前并未被感知到的所在。

不是血管,而是气脉。

最初,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但那阻碍就像一扇纸糊的窗户一样,被一冲而破。

流水潺潺向里,渐渐地,就形成了一条脉道。

心脉

水在心脉中流动,似快,似慢,总之不久就到了尽头,然后,又一个小小的阻碍被冲开,溪水流注入另一条脉道,而这条脉道的尽头,是小肠。

就这样,由脏而及腑,许广陵身体内的第一对脏腑,被打通,被连通。

自此之后,这对脏腑,再不是暗自地相互影响,而是直接地变成了一对“双子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荣则彼泽,此损则彼援。

但这不过只是开始。

那溪水,仿佛半点无损般,在身体内继续潺潺,流向下一处脉道

就这样,脏,腑,气脉。

直到,所有的脏腑都一气连枝,被气脉所连接,完全成为了一体。而后,挟着大胜之势,那溪水由脏腑处,继续向外潺潺

胸口,胳膊,手肘,手腕,手心,手指。

后背,大腿,膝盖,足踝,足心,足趾。

头顶,耳朵,眉心,眼睛,鼻子,舌尖。

全身上下,从头到脚。

一气之间,毫无停歇地,一条脉道、两条脉道五条脉道十条脉道

脏腑,肢体,全身百脉,悉皆贯通

许广陵终于又再一次地进入了大定之中。

不知多久,许广陵再次醒来,而全身的气血,又再一次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许广陵静静的观注之下,命窍一如之前,由蛰而起,再次带动身体的气血开始周流。这一次,所有的脏腑与肢体,俱在感受之中,然而,却又恍若无物。

没有任何淤滞,没有任何阻碍

脏、腑、肢体、气血,完全地连成了一体,完全地打成了一片。

然而,身体中,不止是脏腑,也不止是肢体和气血。

还有骨骼。

特别是脊柱,那才是身体真正的中心和核心,也是身体最后的阵地。

清澈的血液,自在周流。

而遍及全身上下,几乎无所不在的“气”,就在周流中,慢慢地,遇上了阻碍,而那阻碍就是骨骼所在。

这一次,就不是之前那么容易了,阻碍如窗纸,一冲而破。

现在,不是这样。

像是水,往木头里渗,一点点地渗。

但其实这么说也不太恰当,因为那“气”不是静态的,不是缓缓的,它是在命窍的带动下,遍及整个身体的旋动着。

当它的旋动受到阻碍之后,忽然地,一下子,由散为聚。

其中的一小部分,仍然在身体内周流,遍及脏腑和肢体,但其中的绝大部分,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般的速度,倏然聚集在一起,聚集在腰身处,然后向阻碍发起了一股脑地冲锋。



冲不下,退。

再冲

再退

慢慢地,这股如水如雾的进退,恍若变成了海潮,而许广陵的整个心神,亦被挟入了这海潮的起伏之中。

哗哗

恍惚之中,许广陵仿佛来到了海边,他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听着亘古就有的响声。

也感受着这亘古就有的起伏。

但亘古并不代表永久。

潮起,潮落,潮起,潮落。

不知道多少次的起落之后,许广陵心中听到的不再是“哗”,而是“嚯”,那再次向着堤岸发起冲击的潮水,仿佛找到了豁口,然后全数地,狂涌而入。

大海不见了,只有潮水。

而潮水在全新的通道中流注、冲刷、渗透。

从内到外,也从外到内。

许广陵全身都在发麻、颤抖、悸动,类似于毛骨悚然,但其实并不是悚然,而是无法形容的那一种

那一种什么,也同样无以言表。

只能说,这一刻,许广陵的身共心一起,在极致的纤微感受中,感受着那种真正深入骨髓的渗透。

这一刻,许广陵再次感受到“融化”。

他的整个脊柱在融化。

而事实上,在真正的物理层面,他的脊柱,也真正地在“水雾”的作用下,开始融解,由硬化软,仿佛是逆生长一般,回到了母胎中的状态。

血液也好,“气”也罢,一无阻碍地,在整个脊柱的上下内外穿行。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从内到外,从外到内。

至此,整个脊柱,也完成了“花开”,在气的层面,与身体的脏腑、肢体,完全地成为了一体。

脊柱,是第一步。

这是第一步,却又是最重头的一步。

而当这一步完成之后,身体其它部分的骨骼,竟是几乎没有半点抵抗之力地,被水雾一冲即溃,只头部略有抵抗。

但也只是略有抵抗而已。

许广陵再次进入大定。

而当他醒来之后,略微感受了下身体内的情况,不由得地,心中便是轻叹一声。

“哎,到底是无法真正地从头再来。”

大宗师,就是大宗师。

哪怕是他自己,也无法轻辱。

当前世大宗师的成就仅仅作为心识,作为一枚种子存在于这个身体中时,这个身体还能慢慢地“正常”发育,但当他自己作死,让这个身体处于迹近崩溃之境时

那属于大宗师的成就,再也无法坐看。

它不止是抵抗。

它不止是收复。

它更是集抵抗为收复,集收复为胜利,然后挟着大胜之势,一路冲冲冲,冲破身体内所有的阻碍

凝气,通脉,开窍。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修者们需要一步一步去成就和达成的层次,在许广陵的身体中,却仿佛只是挂了锁的现成房间。

而那些所有的锁和门,都是阻碍。

凡是阻碍,皆需破坏。







这一世,许广陵本打算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地修行。

他确实是从头开始了,但是,在还没有真正开始,在还只是作着准备工作的时候,就身不由己地,就这样,跨出了“一步”。

一步间,凝气大成。

一步间,通脉大成。

一步间,开窍,t。

一步间,引气,t。

若以此世的修行体系划分,他已经一步跨过了人阶的层次,进入了地阶的领域之中。

第123章 谷口春残黄鸟稀

不说长生,不说力量,也不说心境等等什么的。

修行,对一个人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是身体。

从前世的大宗师,到今世的普通人的身体,许广陵一开始其实是颇不适应的。

哪不适应?

哪都不适应!

两者之间,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但回首前世,他也是从普通人起步,而不是直接就大宗师。所以,重新体验一下普通人的身体,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而此刻,一下子,他又告别了“普通”。

许广陵感受着现在的这个身体。

先是感知。

眼耳鼻舌身。

许广陵此刻,是坐在小木屋的地板上。

不须用心,也不须凝神,耳边自然而然地传来种种声音。

大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小雨。

雨滴落在小河里,落在泥土里,落在石板上,落在大树上,落在草丛里,落在屋顶上,以及透过林荫,滴落在他的这个小木屋的顶上……

这些种种,都是各各不同的声响。

似嘈杂,似融和。

许广陵只是稍作屏蔽,其实也就是对有的声响听而不闻,立马地,耳中听到的,就是一首完全由雨声组合成的交响乐。

石板如快板,水面如琵琶,草叶萋清如箫,树叶幽怨似笛,而暗若不闻的地面,则低徊如陶埙……

单是一个雨声,就足够许广陵品味良久了。

他也真的品味了良久,以这些雨声为菜,以前世那些与雨相关的诗文为酒。

这是一场美妙绝伦的“美食”盛宴。

这一刻,那些豪迈的,那些凄凉的,那些淡然的,那些仓皇的,那些天真的,那些世故的,种种种种的意象,渐次而来,在乐曲的背景下,一一展示于他的脑海中。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刘长卿这么说道。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煜这么说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苏东坡这么说道。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游这么说道。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图书管理员这么说道。

……

彼时,一个又一个的生命,面对着时令大小等种种都不同的雨,留下了这样的印记。

今日,许广陵同是在雨幕下,品读着这些印记。

这是世间,最好的佳肴。

除了雨声,还有吹拂在整个院落间的风声。

和雨声比起来,风声看似单调,其实更加多变和复杂,而它们,是更加全面的音符,奏响在以整个大院为骨架的钢琴上。

单是这《风》,许广陵就能轻易地写出一百首以上的乐曲。

不是创作。

而只是陈述。

陈述这片天地呈现给他的天籁。

雨声,风声,是大的背景。

而在这片背景下。

小河里,某只鱼如同梦游般地顺水漂流着,忽然惊醒,尾巴溅起一阵浪花。

石板下,一丛小草似乎是个夜猫子,别的草木大都在沉睡,而它在雨水的滋润下,却正恣意地舒展着身体,把根须一点点一点点地向着地面以及四边散开。

就在这丛小草的边上,一个有着数百只蚂蚁的小蚁窝里,正上演着一番动荡。

……

这是耳朵。

之前失聪了的耳朵,这一刻,以全新的面目闪亮登场。

这些,于许广陵来说并不新鲜,只是,确实是“隔世”了。

缓慢而深长地呼吸着,许广陵的左右鼻翼,好像两扇门,而这两扇门仿佛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启过了。

此时,如同乍启。

腐朽的气息,直冲而来。

但片刻之后,这浓重的腐朽被各种各样的生动所代替。

最生动的,便是草木的气息了,那些清新以及气味,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阅览不尽,足以让人徜徉其中,流连忘返。

然后就是水的气息。

还有泥土的气息。

河水的气息和雨水的气息是明显不同的,共同的是,它们之中全都混杂着泥土的气息。

许广陵缓缓睁开眼睛。

之前,哪怕白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也仿佛是在黑夜里一样。

而现在,就是黑夜,并且无星也无月,浓重的黑暗里,他却清晰地看到了身前的一切。

木板的纹路,繁复却简单地呈现着。

小木屋外,从上往下落着的雨,虽是动着,却恍若静止。

“视小如大。”

“视动如静。”

这其实,都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许广陵微微凝神,视线便仿佛穿过了一层无以名之的东西,视野切入了另一个层次。

还是这小木屋,还是这树,还是这雨,但在这些正常的景象之中,一片极淡极淡的白雾缭绕着。

灵气!

前世的天眼,最低层次的天眼,也在此刻,伴随着归来了。

这些,都是感知上的改变。

其实最根本的改变,还是身体。

身体内,唯一开启或者说成就了的“窍”便是命窍,它是根本窍,其重要性和层次更在大窍之上,但前世所有开启了的大窍中窍小窍,此刻,俱都沉寂着。

这个开启的顺序,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命窍一成,就会接过身体的主控,自此之后,只要这具身体未曾崩坏,就始终都会处于最接近于“完美”的状态。

身体层面,一切负面的影响和因素,都会被以最快的速度所消除。

或者,就如那句话所说的,“一尘不能加,一障不能存。”

许广陵以前还需要通过和天地的连接以消除这具身体的波动带来的些微意识上的影响,自此以后,不需要了。

这具身体,已经“无瑕”。

虽然还是比不上前世所达到的最高高度,但已经足够合格了。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人阶,地阶,天阶。

人阶三境,凝气,通脉,开窍。

凝气不须说,通脉也不须说,这两项许广陵都已经跨过,完成度100%。

特别是通脉,许广陵此刻的身体内,那些大的、主要的脉道且不提,哪怕就是最细微的脉络,也悉数贯通,无有任何淤滞。

不过开窍境,许广陵不知道此世的修者开的都是什么窍,以及通常都开多少窍,他自己现在却只是开了一个根本窍,所以本质来讲,他这个身体还是处于这一境中。

但又有一只脚已经跨入了地阶。

此刻,就是一只脚人阶,一只脚地阶。

所以下一步,就是好好探索一下地阶的风景?

那么,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介入这个世界的地阶修者中呢?

第124章 辛夷花尽杏花飞

一步踏出,眼前的天地随之改变。

现在,想要把他怎么样,以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划分,只有天阶修者才能办到了。

哪怕他才只是一只脚人阶一只脚地阶,但就算地阶大成的修者,如徐亦山之流,也伤不了他一根头发丝。

曾经的大宗师,就是这么不讲理。

许广陵笑吟吟地,心情甚好。

这个地方虽然堪称治世,生态环境相当不错,但对许广陵来说,还是“没底”。

游走在一个遍是修者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不是你行得端走得正就可以无咎的,易经里有一个词对这种情况形容得非常之好,“无妄之灾”。

前世有一句俏皮话,老大和老二打架,把老三给打死了。

话是俏皮,但如果当事人是老三,那就一点都不俏皮了。

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小舟没有悠游于大海的资格。

小舟可以悠游么?

可以。

你到小池塘里。

或者向来就无风无浪的小河里。

就如同是雨天,闲敲棋子落灯花是一个样子,东临碣石有遗篇又是一个样子。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许广陵现在不用担心和考虑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了。

眼前,是万里无云,身前,是海阔天空。

甚至,恶作剧点,他都可以扮一下“圣人”。这个世界的圣人他恰好见过一位,cosplay起来,都不带眨眼的。

许广陵出了小木屋。

小雨淅淅,但已无一滴可以沾他的身。

这个境界,这个世界叫做“引气”。

引气的涵义有两个:

一是通过打通的窍穴连通自身与外界,从而援引天地间的灵气滋润、洗涤身体。

二是在身与外界相合的过程中,心神像是操控自己身体一样地,操控外界。

简而言之,修者从开窍境踏入引气境,也就是从人阶步入地阶,自此之后,修炼将不再是局限于己身,而是更多地依赖于身外的环境。

来到泳池边,许广陵三两下抖落衣服,跳了下去。

此刻,他的身体内固然是一尘不染接近无瑕,但皮肤表层,却是有着不少杂质。

没有许同辉之前几次彻底“换肤”那么夸张。

几乎是许广陵跳下水的一瞬间,隔了好远,正沉沉酣睡着的许同辉一下子坐起身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剑,就纵身飞一般地向这边扑来。

“少爷?”

来到近前,许同辉的仓促化为疑惑。

“把剑放下,没什么事,更不是有什么外敌入侵。”许广陵笑吟吟说道,“来,下来一起游泳。”

许广陵其实都好多天没泡过水了。

许同辉也一样,这个傻子,在前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卫在许广陵身边,就连夜里休息时也都随侍在侧,也就是最近几天许广陵身体转好,才吆喝他转回以前一样。

“少爷,你的身体……”许同辉有太多疑惑。

“没事了,彻底好了,比以前还要好。”许广陵道。

许同辉明显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底放下了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然后把自己像是利箭一样地投入水中。

入水时,却几乎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比前世的那些跳水健将还要靓。

泡在水中,身体表层的污垢渐渐地化为乌有,许广陵的身体也很快地呈现出了前世才有的特质。

晶莹若玉。

这是“不合理”的,连修炼的年岁都没到,身体的体征怎么能像是大修士一样呢?

别看许同辉换过几次肤,但那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如果是白天,两人站在一起,就能明显地看出区别来了,而且是天壤之别。

所以就在游泳的过程中,许广陵的身体又渐渐地发生着变化。

剑收进鞘。

玉封入匣。

或者用道德经中的那句话来说,“和其光,同其尘。”

片刻后,若从外表看起来,许广陵,还是以前的那个许广陵。

这也是“大宗师”才能办到的事了。

至此,意外晋升之事,告一段落。

事是好事,而且是大好事,但这无疑打乱了许广陵以前的计划。

所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呢,许广陵真的没想到,身体在彻底地陷入崩坏后,随后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一种反弹。

怎么说呢,只能说造化太过神奇,哪怕是大宗师,所窥及的,也不过只是大海之一粟而已。

大宗师?

大宗师就了不起么?

在造化面前,何足道哉!

当然了,这也是一次大收获,为许广陵的“大宗师领域的大宗”研究开拓了一个新体系,补上了一个许广陵以前的认识空白。

但接下来,该如何研究呢?

许同辉和田浩以后都会是地阶。

但这都需要时间。

哪怕即时成就,许广陵也需要更多的样本,以进行他对于基础修炼阶段的研究和探索。

许广陵自己也是样本之一,而且是最好最方便的样本,但他的这个样本并不“标准”,几乎没有任何普适性的参考意义。

——从这次晋升就可以看到了。

转世重来,他连按部就班都做不到。

老黄瓜再怎么刷绿漆,也装不了嫩的。

他自己假装嫩,别人也认为他嫩,但造化不承认啊,随便道一声“去!”就把他给一脚踢到了地阶。

说不想前进那是矫情,但这个阶段的前进,许广陵那是真不想!

他想的是研究。

但这一步跨出,他自己这个样本,不能用了。

仰躺在水面,两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蹬着,许广陵把自己当成是一叶小舟般地向前划,然后思忖着。

以前,他是做了“百年规划”,打算在一百年内自身只是凝气及通脉层次的。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只研究凝气及通脉,又无疑是太过浪费了。

所以许广陵是做了两手打算的。

排除在庄家的落子不提,一手打算,许广陵是以自己的这个身体为样本,研究凝气,研究通脉。

另一手打算,就是以许同辉和田浩为样本,在这百年时间内,推着他们一直往上走,从凝气一直往上,具体能上到哪里不作限定。

而他们能上到哪里,许广陵的研究便也能推行到哪里。

现在,计划彻底报废。

眼下,原定计划需要作重新修正。

一是网罗更多的基础样本,许同辉和田浩虽然还能作样本,但他们都是“非典型”的,正宗的、典型的基础样本,许广陵以前可以自己来,但现在已经彻底出局。

所以,要找一个或多个小孩子来。

二么,地阶的研究也可以同步展开,他的这个样本还是不标准,没有代表意义,需要找一个或多个地阶的修者。

这两个。

他的切入点,应该是什么?

念动之间,许广陵便想到了。——其实可供选择的本来也不多。

大宗师。

大宗,医之大宗,药之大宗。

这三个领域都是可以拿出来的,其它的各个大宗,或者说他其它领域的成就,于修行而言都只是外道。

大宗师,这个方面的成就,应用在许同辉和田浩两人身上就可以了。

所以,剩下的,就是医、药两途。

“这位是药师堂堂主,甘从式。”那一天,宴会上,徐亦山对许同辉这般介绍道。

就是你了!



第125章 始怜幽竹山窗下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时隔近两个月,在外界不知多少人的期盼中,盼得眼睛都方了,盼得青苔都长了,东正街上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大院门,终于在吱呀作响中,艰难地打了开来。

是真的长了青苔!

并且,青苔把大门的底部和边缘的门柱都给堵死了。

如果不是许同辉,换田浩来,一时半间还真打不开这门。

普天同庆!

放烟花!

放鞭炮!

看到这一幕,不知多少专业探子和业余探子立马地四散奔走,不用一个时辰,这个消息就会传到所有该知道的人手中。

不用怀疑,在郡城中,许同辉现在绝对是如日中天的流量之子,随便一举一动,都必上头条的。

不过出关的第一时间,许同辉却是携着许广陵,去了郡守府。

徐亦山这些天正逍遥着呢。

其实这位大人近几十年来一直都很逍遥。

在他的坐镇下,安南郡可谓是风调雨顺、天地人和,民众安居乐业,修士安分守己,哪怕是在整个崤国评选“十大优秀郡守”,他也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不过以前的逍遥,到底是渗杂了些许的苦涩。

就如一桶新酿的酒,明明各个环节上都很完美,却还是需要时间来继续酿化和柔化,才能获得最好的品尝滋味。

现在就是了!

找到了继续前行的方向,徐亦山的身心两方面正处于稳步向前推进中。

虽然一时来说进展不大,但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进展,和以前的“止步”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也因此,这些天来,徐亦山三天两头地去东山静修一会儿,然后又回到城中,开始“微服私访”。

到同福楼中坐一坐,到有说书的茶楼中喝个小茶,到街头那种修士一般都不会去的闹市上吃个简饭,到城中几个大的交易市场转一转……

小日子过得,那真叫一个潇洒。

“同辉,哈哈,为兄正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出关呢!”

许同辉携着许广陵到达的时候,徐亦山直接迎到了大门口,朗声说道。

不过内里的一抹惊疑或者说惊艳被他小心地收了起来。

用完了最后一支清血香,许同辉不再蜕皮,他的头发眉毛等都已经长出来了,但是,全身上下还是嫩啊!

除了没有婴儿肥,他的肌肤看起来简直是和婴儿差不多了。

甚至,婴儿都比不上。

因为婴儿也只不过是普通人,而许同辉此时,可是正儿八经的凝气大成通脉起步啊。

其身中气血,早就经历了不止一番的升华和转化。

除了身,还有神。在徐亦山的眼中,此际的许同辉,和上一次所见相比,改变太大太大了!

身定!

气定!

神定!

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徐亦山竟看不到一点的轻浮气息,存在于这位“小师弟”身上。

不愧是……

圣人弟子啊!

徐亦山心中暗自感叹。

此刻,他还是能俯视这位“小师弟”。

但这种俯视,能维持多久呢?

就像以前,族内族外的那些同辈,俯视他徐亦山一样。

朗声大笑中,徐亦山示意了一下,然后当先向着府中而行,“同辉啊,我们兄弟俩双双闭关,这番再相见,得好好杯酒相对,彻夜长谈才行!”

“师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许同辉道。

这么称呼,倒不是许同辉攀附这位郡守大人。

讲真,就算真的是圣人当面,许同辉现在估计也会淡定淡然得很,但先有宴会的事,而这次,这位大人更是直接迎到门口。

人家做出如此姿态,他如果还是说着什么前辈甚至大人,那就太过不给面子了。

还是那个花园中。

徐亦山主座,许同辉客座,许广陵陪座。

杯酒相对。

酒是醇酒,清香四溢。

下酒的,则是各色水果干果,干果且不论,那些水果,不管大小种类,俱都是水灵灵的。

明明果子上未沾一点水,看起来却还是“水灵灵”的样子。

许同辉的目光直接就被那些果子所吸引,好在他也是见过一次世面的。虽然只一次,但也足够了!

而且这些果子,根本就比不上庄家的那一次呢。

所以虽有注目,但他的目光也只是稍注即移。

“山野果实,鄙陋得很,同辉,将就点啊,这是为兄这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果子了,哈哈。”徐亦山笑道。

您的这鄙陋的果子,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让外边打破头呢。

酒过三盏,许同辉道出来意。

“哦,想学药?”徐亦山的目光扫过许广陵,心中微有诧异。

药师堂的那些修者,说实话,徐亦山是不大看得上的,因为修行这种事,在地阶之前,尤其不能分心。

而草药之学,那是相当需要用心的东西。

不用心,根本就学不好。

然而一旦用心,就会耽误了修行的进展,那根本就是舍本逐末,识者不取。

没有任何大世家,会这般地培养子弟的,就算那些最不堪最没出息的子弟,族中也不会一开始就让他们学药。

哪怕想学这个,好歹也得等过个几十年,在修行上实在没多大进展的时候,再进行吧?

然后也可以说,只有没什么出息的子弟,才会去学这种东西。

此时,徐亦山确实是颇为不解。

要说许同辉不重视这个族侄,将之随便打发吧,也没有这般打发的道理。

再说,为这件事找上他的门来,又哪里是不重视?分明是重视已极!

徐亦山不由得地再次打量着许广陵。

一看,再看。

当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再怎么看,这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少年,而修行的资质好坏什么的,也不是轻易就能看出来的。

至少对徐亦山来说,不行。

“为兄没记错的话,这小家伙是叫许广陵?小广陵还没开始修行吧?”徐亦山道。

“对,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到修行年限呢。”许同辉毫不亏心地说道,他是真不知自家少爷已经跨出了“一步”。

或许,是这小家伙贪新鲜,在这大半年里瞎玩玩?

徐亦山想到一个可能。

虽然说是“师兄弟”,但他和许同辉这边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徐亦山也没多想,接下来便直接道:“这事简单,我把老甘叫来,让他亲自来带小广陵。”

许广陵没拜师。

因为已有的认定,徐亦山怎么可能让这边做出什么拜师的举动?就算他和甘从式的私交不错,也颇为认可老甘这个人,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认为,老甘是不配让许广陵叫一声老师的。

绝对不配!

所以他的话说得很明白,“老甘,这是同辉的族侄,想学学草药,你带带他?”

第126章 不改清阴待我归

“带带”是个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反正不是师徒的那个意思。

甘从式答应得倒是挺爽快。

其实也没有不爽快的道理。

第一,这件事是徐亦山提出来的,于情,两人也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了,几十年的交情,不是开玩笑的,于理,徐亦山是郡守,从官面讲,实实在在是他的半个上峰。

第二,这实在只是一件小事。

不过是带个小孩随便玩耍几天,算个多大的事?

这小孩一看就是修行将近,蹦跶不了几天就会乖乖修行去了,现在估计根本不知道学药怎么回事,八成还当是好玩呢!

嘿,待老夫略微给你这小毛孩展示一下什么叫“好玩”。

当然了,其实还有第三。

甘从式虽然算得上耿介,但并不孤傲。

就算原本孤傲,岁月和修行也都会让他慢慢地发生改变,变得至少,不那么孤傲。

许同辉身份成迷,但至少,来头很大是错不了的。教他侄子,这件事虽小,但多多少少是个人情。——人情就是路,一份人情一条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呢?

其实就算用不上,摆在那里看着也挺赏心悦目的对不对?

总之呢,傍晚时分,小小的私宴之后,甘从式是颇有兴致地带着许广陵直接回返东山去了。

许同辉倒是不放心地想跟着,但被许广陵的目光阻止了,徐亦山也看出了他的担心,不禁笑道:“同辉你且尽管放心,老甘也是老把式了,肯定会把孩子照顾周全的。”

甘从式这时就“孤傲”了,对两人的言行,当没看见,也当没听见,径直牵着许广陵的手,走了。

走出郡守府没多远,甘从式手上稍一用力,许广陵就轻飘飘地坐上了他的肩头。

“孩子,坐好了。”

老头说得倒是挺客气。

接下来,很“神奇”的一幕立时就发生了。

他还是正常地迈着步,不是跑也不是大步地快走,但就在正常地不紧不慢地迈步间,大地却是不正常地向后倒退,颇有点“缩地成寸”的样子。

这一走,就直接出了城,进了山。

而出城之后,甘从式的速度更是变得飞快,没多久,好多个山头都过去了。

天地间的灵气指数也一点点地上升。

城中是一点三左右,出了城,一路向东,指数也在一路向上,一点四,一点五,过了一处平缓的峡谷盆地,然后直接上到了二点一。

这里居然还不是目的地。

最后,当进入一处小盆地的时候,灵气指数赫然来到了三点二!

甘从式放下了许广陵。

看起来很清癯端庄的老者,此时一脸的淡然,看着许广陵。

#此处应有掌声#

#接下来是夸奖环节#

许广陵当然是秒懂的,也乐意配合,“甘老前辈,您太赞了!刚才这一路上,您施展的,是缩地成寸的神通手段吧?”

神通?

不,不不不,神通肯定不是,我老人家可不是大修士。

甘从式被这小毛孩说得老脸暗热,当然了,只是暗热,不可能发红,老脸不可能有那么薄,“咳,咳,怎么样,还行吧?”

“行,绝对行!”许广陵竖起大拇指。

这小孩还真不错。

至少,懂事。

甘从式之前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这小孩完全无法沟通,那就没啥意思了。

现在看来,嗯,还行。

“这就是老夫住的地方。”甘从式指着前方说道,“接下来,你也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您老人家尽管安排,晚辈听从吩咐。”许广陵道。

听得这话,甘从式相当罕见地给了个微笑的赞许,“好,不错!”

一老一小,这一夜,就住在了山谷中。

没有第三人。

这其实是甘从式的清修处。

郡城的几大势力,每个势力在东山都有自己的灵地,有的集中,有的分散。

而如甘从式这般,身为一大势力的头面人物,有自己的清修处实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不过事实上,甘从式是换着地方住,这里,正常情况下,他一个月也就是待十天左右而已。但从今天开始,他可能会被拴住一段时间。

这一晚,一老一小间并没有什么相处和对话,就是休息。

对许广陵来说,倒是小小的意外之喜。

其实时间推前几天,他到这里来也都没什么用,但现在不一样啊。

踏出了“一步”后的许广陵,来到灵气如此浓厚的地方,不是如鱼得水,而根本就是游鱼入海。

隔壁的甘从式很快地进入了静修中,物我两忘。

而这头,许广陵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他甚至不是正躺,而是很休闲很“普通人”式地不规则侧卧着。

他甚至都没用什么心念。

但那个已经成就了的命窍,却如同一个正面对着满满一桌绝世美味的饕餮,开始了极兴奋却又很淡定地……

不是品尝。

是胡吃海塞。

猪八戒吃人参果。

牛嚼牡丹。

灵气疯狂地倒灌而入,然而,却并没有引起什么剧烈的动静。

甚至,不是天阶人物在这里,都很难发现什么。

不过如果真有天阶人物在这里,就会有点目瞪口呆了,因为……

动静虽不剧烈,但范围,却是极大。

周围,足足几十公里的方圆,那么大范围里的灵气,全都缓而又缓地向着一个中心点聚集。

这个时候,许广陵也终于发现了一些和前世的不同。

应该说,很大的不同。

这般地汲取灵气,前世,他也是能做到的,但绝无法如此不动声色。

“不灭真性”!

许广陵瞬间便明白了造成这种不同的源由所在。

前世,他就是正常地修炼了“归元息机根本窍法”,然后成就了命窍。

这一世,他没有修炼那个法门,而是身体绝地大反击后,自然而然地成就了命窍。但这并不是区别所在,真正的区别,是“不灭真性”融入了命窍。

“不灭真性”是鉴天镜的说法。

但此时,感受着身体内的情况,也感受着身体和灵气及整个天地交融的情况,许广陵倒是对这东西有了新的认识。

“不灭真性”就像是磁铁。

而此刻,那些灵气就像是铁粉,不,是融化的铁水。

那些铁水,既争先恐后,又井然有序地,向这个磁铁所在的“磁井”中,投入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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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雨里鸡鸣一两家

从一个完全的普通人到凝气大成,本质来说,其实只是气血的性质发生了变化。

就如青的麦粒变成了黄的麦粒,又或者青的西红柿变成了红的西红柿。

又或者说,一个生鸡蛋,变成了荷包蛋?

蛋还是那蛋,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

原则上,一个凝气大成的修者并不会比一个普通人力气更大。

当然,这只是原则上。

实际并非如此。

或者,换一种说法,普通人和凝气大成的修者,两者的属性,其上限其实都是一样的,但下限不一样。凝气大成的修者,其下限被大大提升了。

然后,从凝气大成到通脉大成。

只是身体内一些通道被打通而已,或者,本没有的,被开辟出来。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身心的各方面都会得到整合,从而形成高度的统一。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

西红柿没有变大,鸡蛋也没有从一个变成两个。

但是有一种东西,改变了。身体对于灵气的容纳情况。

普通人,如同一个竹篮。

竹篮盛水(灵气)一场空。

这是前世很早时候,许广陵就知道了的,那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那“白雾”是什么东西,更没有真正认识到什么叫修行。

从两位老人身上,他发现了他们和灵气之间的格格不入。

就如一个人畅游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四下而望全都是水,但是明明渴极了,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

没法喝。

这是普通人和灵气之间的关系。

开窍境以下的修者,全都可以纳入这里的“普通人”。

开窍了之后呢?

身体就会如一个已经干旱了五百万年的沙漠,不管来多少水(灵气),都会无声无息地没进去。

这也是许广陵现在的情况。

身体虽然成就了三大根本窍之一的命窍,然后在命窍的作用下,一步而凝气大成、通脉大成,身体内发生着既翻天覆地又开天辟地的变化,但终究还是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很多进一步的变化,本应是同样一步达成的,就因为环境的因素,或者直接说,因为灵气的关系,而迟滞了下来,等待后续慢慢地跟上。

而这时,许广陵来到了这里。

灵气指数三点二的地方。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仿佛前世晋入大宗师时的一样,此夜,这漫漫山野,漫漫的灵气俱为他一人而设。

不过事实上,不论范围还是动静,都比晋入大宗师时小多了。

身体内,惊天动地的变化。

身体外,这天地间,却是波澜不惊、点尘不动。

此际,如果有天阶人物在这里,并且其天眼达到了一定程度的话,就会看到,这个不妨称为“小药王谷”的地方,正是以其中的某栋小草屋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灵气漩涡。

无数的灵气缓缓却漫漫地,从四面八方而来,投入了那个仿佛无底的漩涡之中。

许广陵静卧在那里,心底带着微笑,默默地感受或者说“观看”着身体内的变化。

命窍在全力地运转着。

一边汲取着灵气,来多少汲取多少。

一边却如同转化中心一般,不停转化着身体内的气血。

气血的运行,必经此处,但是经过这个漩涡(关卡)之后,却是被极大地改头换面着。

就如一个小石磨,黄豆从上面的磨眼中投进去,下面出来的,却已经变成了粉末。

经过一次,一重转化。

而一重又一重根本数不出多少重的转化,就在身体内,从部分到整体地发生着。

最早是气血的变化。

而在气血变化的过程中,不论是脏腑、骨骼还是肌肉等等,俱都随着气血的渗透和流转,而同步发生着变化。

一点点。

一点点。

直到沧海桑田。

许广陵通过层次还很浅的天眼观照着自己身体的内部,只看到在一片氤氲之下,代表着身体的灵光,从最初的只是零零星星像是暗夜里的几只萤火虫一样。

慢慢地,星星之火,开始燎原。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出现,渐至,仿佛夏夜星空。

万里无云,星辰漫天。

渐渐地,每一颗星辰都越来越大,光芒也越来越盛,于是,无数星辰汇合在了一起。

再没有什么星辰。

也没有什么氤氲。

身体内,一片明亮,一片浩然光海。

但在这明亮和浩然之中,却有更加璀璨的光带,渐次形成。

那就是身体内的“脉”。

对这一幕,许广陵既熟悉也陌生。

就如同一个还乡的游子,虽然是重返故乡,但故乡好像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

然而,再怎么变,却又依然还是那个故乡。

离别家乡岁月多,前尘与我两消磨。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许广陵全程观看,仿佛一个完全事不关己的看客,仅仅只是在外界灵气波动稍微有点大的时候,心念动间,让命窍的运转也跟着稍微缓缓。

时间一点点推移,眼看接近晨曦了,身体的这一次“鲸吞”也终于彻底结束。

命窍由动而静,进入蛰伏状态。

身体已然处于极清极盛。

不过却还是没有第二处窍穴被打开,就连前世最开始那般半不调的手心窍脚心窍也都全无动静。

许广陵也不以为异。

一个很合理的猜测或判断是,有了命窍的“示范”,其它诸大中小窍的打通条件全都变得极高,有一种,条件稍低都不迁就的意思。

直白点说,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身体的气血没有转化到一定的层次,就基本不会再有窍穴被打通。

如果真是这样,那今后这个身体想要彻底地“开窍大成”,可能还颇有难度。

那就好玩了。

如果和前世一模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修行过程中,所有的变化,都是我所欢迎的,也是我想看到的。

不远处的又一个草屋里,那个这一整夜都在缓缓流转着的生命光环开始加速地流转起来。

许广陵微微一笑。

熟练地醒来,熟练地睁开眼,下一刻,甘从式却又微微一愣。

好像……

好像有哪里发生了变化的样子?

当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走动的时候,甘从式终于发现了,他的修为,好像,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点点的上涨?

这是错觉么?

第128章 竹溪村路板桥斜

看着甘从式在那边惊喜却又疑惑地走来走去,许广陵微微一笑。

研究药物的老先生,他一看就有亲切感。

原因自不必多说。

不过甘从式和老师却是不一样的,这也并不是另一个章老先生。

甘从式的修行天赋,应该比老师要高,但是其药物研究的天赋,却明显是不如老师的,并没有达到“大宗”的高度,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准大宗”。

甚至还要再低一级。

不过他的修行天赋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发挥。

他修炼的功法,不太好。

应该是在通脉大成的时候,这位阁下就陷入了瓶颈,正常来说,会是一辈子止于通脉。

在那个层次,他应该停留了很长的时间。

可能觉得那般下去实在没有出路,他和前世的老师一样,把突破的关键寄托在了他所研究的药物上。

其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波折和弯路,他终于是踉踉跄跄地从通脉境中走了出来,走到了开窍境,然后也终于再作突破,来到引气境,成为了一名地阶修士。

而这个时候,任他再如何百般折腾,也不可能再进步了。

一是功法普通,甚至可能直接就没有地阶的传承。

二是通过药物辅助修行,并非没有代价。代价就是此老的身体内,一眼望去,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

什么样的五颜六色?

那种堆满废弃杂物和废水的臭水沟!

那样的斑斓,绝非彩虹式的绚烂,而是会让人多看一眼,都心中发毛。

未曾达到大宗的高度,却又以自身为试验场,试验来试验去,有这样的结果也并不奇怪。

其实老师前世不也是在无知的情况下瞎搞过一次么?

许广陵自己其实也瞎搞了很多,前世有,今世也有。

所以这种事,真没什么好说的。

但这般做的结果,也是要自己来承担的。

以甘从式来说,没有药物,他根本不可能走到地阶,通脉就是顶了!

但这般地做了之后,他却又是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前路给几乎是彻底地堵死了。

用前世的话来说,饮鸩止渴。

不喝,两天就渴死了,喝了,能支四天,但这却又是毒药。

嗯,一开始喝的时候,甘从式多半并不以为那是毒药,后来他肯定是发现了,但发现了之后,他一咬牙,又继续喝!

并且越喝越多。

“老子都已经喝那么多了,还怕你?来吧!统统都来吧!”

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大鲁莽,其实也是大勇气。

在那个过程中,他的修行一定是走走停停,主要是停了又走,总体来说,颇值一赞的。

而他对于药物的研究,因为“切身”的关系,在那个过程中,肯定也获得了不小的进步,并且消弭了很多药物给身体所施加的隐患,但做得,又还是不够。

很不够。

结果便是许广陵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样子。

既是大宗师,又是医和药方面的大宗,许广陵可谓是把甘从式的情况,看了个通通透透。

然后就是微微一叹。

——在修行这条路上,谁不是走得艰难呢?

就算是郡守徐亦山,那位“安南之王”,也一样不曾例外。

“孩子,起来了!小年轻的,要学会每天早点起来,养成好习惯,不要偷懒!”仔细验证了自身的情况之后,甘从式也没有到这边来,而是直接就在那边大喊道。

也不能说是大喊,只是大声说话,而声音么,相当集中地传递到许广陵耳边。

这个老头还是挺可爱的。

许广陵微笑着起床。

当然,只是心中微笑,而面上,他是睡眼惺忪,那演技也是不赖的。

洗漱。

和前世差相仿佛的牙刷,以及明显是老人或药师堂自己配制的牙粉。

早餐。

不是汉堡包三明治,当然也不是什么“中式早餐”,而是两个梨子一样的水果,以及两个地瓜一样的地下果实。

嗯,这个山谷中的就地取材。

那地下果实微微有一点涩,而如果不计较这一点,其实是颇为清甜的,至于那水果就更是。——再怎么说,这也是灵气指数高达三点二的地方。

任何一种草木或果实,都能称得上是低配版的“钟灵毓秀”。

“小家伙,怎么样,还行吧?”看许广陵胃口很好地大口吃着,老头还炫耀起来了,有点得意地问道。

许广陵当然会配合。

“行,绝对行!”许广陵满口称赞,然后道:“甘老前辈,这些也是药草吗?”

“是,当然是!”甘从式哈哈笑着,“小家伙,你猜一猜,我们外面的这山谷中一共有多少种药草?”

有多少种药草且先不说,单凭你这句话,如果让我的两位师长听到了,就会遭受他们的鄙视啊!

许广陵微微摇头。

“哈哈,谅你也猜不到!”老头说着这话,伸出一个手掌来。

“五十种?”

“小家伙,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许广陵摇头。

“药王谷!听好了,药王谷!”老头鱼目混珠地忽略了真正名称前头附带着的“小”,“小家伙,来,再猜!”

“五万种?”

“咳……咳……”正吃着果子的甘从式差点呛出来。

从五十种到五万种,小娃娃,你这跳跃是不是太大了点?谁教你的童学?把他拖过来,让我老人家且捶上几拳再说!

“五千种?”许广陵小心翼翼状地再问。

老头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些幽怨了。

“五百种?”

“不错。”老头厌厌答道,口中鲜美的水果似乎都有点不是那么鲜美了。

你不过只是个几岁的小娃娃,口气咋就那么大。

一开口就是万啊千的。

嘿,好大的口气!

甘从式不和这无知的小娃娃计较,而是道:“孩子,吃快点,等吃完了老夫就来教你认识这些药草。”

五万种?

五千种?

不,不要那么多,就五百种,老夫就让你这娃娃知道知道,什么叫学药!

老头笑得很慈祥。

吃完饭,许广陵在甘从式的带领下在谷中行着,没多久便来到了一个“百草园”。

大型的天然的没有围墙围栏和边界的园子,园中尽数种植着药草。

“唉,外行啊!”

许广陵目光悠远。

他在思忖着,若是那一位老人在这里,看到眼前的这景况,该是跺脚呢,还是跺脚呢,还是……呢?

()

第129章 妇姑相唤浴蚕去

最初,对这个修行大盛的世界,许广陵以为其医、药会是很发达的。

然而结果并非如此。

当然了,从结果倒推原因,那原因也很简单。

根本还是在于灵气指数。

灵气指数较高,生物的生命状态也就较为良好。

不止是动物,也包括植物,而动物再摄取食用良好的植物,那就是双重良好。所以就以这片地域来讲,哪怕是普通人,身体状况也相当之不错。

这就从根本上,抑制了医药体系的发展。

特别是医,截至目前,许广陵居然都未曾发现针灸,你敢信?

要知道,任何一个通脉大成的修者,都可以轻易地成为一个用针行家啊!

给许广陵的感觉就是,这是一个遍是黄金的大地,很多的地上都堆积着黄金。

然后,所以就没有一个人捡?

而“药”倒是要好一点。

这或许是因为药不仅可以用在普通人身上,修者自身也用得着,所以才有人研究这个,有了药师堂这样的集合体,也有了眼前这样的老人。

但甘从式的这个水平,还是逊了不少。

或许,前世,是老师太过惊艳?

其实也是,再怎么说,老师也是倾一生心血在医药上面,而甘从式哪怕在这一道涉猎再深,本质来说也还是业余。

哪怕身为药师堂堂主,他的专业也依然还是修行!

而因为传承的关系,这也只是一个地方型的土著式大佬,所以水平未能达到大宗的层次,其实也不奇怪。

是他想多了!

跟在甘从式身后,走在这个百草园中。

许广陵吐槽这个百草园的原因,就在于园中药草的乱植。

随便放眼所及,很多在生长上以及药性上相反、相克的药草,在这个园中,居然成了比邻。

滑稽!

若让老师看到这个园子,他都能用斗鸡眼看这个甘从式的。

甘从式却很得意。

在一个小孩面前,他的得意可以很浅薄地显露,而无须任何装饰,更不须端着什么架子。

“孩子,怎么样,这个园子很大吧?要是让你自己走的话,走到脚底板起泡,你都走不出这个园子!”迈步在自己的王国里,甘从式笑指左前右。

“这园子中,你现在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树也好,藤子也好,草也好,都是药草,也都是我老人家亲手一株一株栽种的!”

“怎么样?”

不怎么样。

手中有着几张ssr,你就以为自己不是非酋了?

不,你是!

手中拿着根绣花针,你就以为自己是东方不败了?

不,你不是!

“甘老前辈,你太厉害了!”

“那我要学药,该从哪里学呢?”

“不急,呵呵,不急,我们先逛逛这个园子。”甘从式笑呵呵地说道。

随后,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就在这个园子中随便地逛了起来,一直逛了整整一个上午!

“孩子,怎么样,逛累了吧?来,上老夫的肩来!”甘从式说着,然后再次地手一捞,把许广陵捞到他的肩头坐着。

走起!

缩地成寸!

来时走了一上午,回时却连盏茶时间都不到。

两人再次回到了草屋。

其实也可以说是木屋。

里面是木,外面覆草,正在生长着的草。

“孩子,来,我们今天的学习开始了!”甘从式笑呵呵地拿出纸拿出笔,把纸摊到桌上,把笔盒放到桌上,更把其中的一支笔直接塞到许广陵手上。

“小家伙,逛了半天了,来,刚才你都看了哪些药草?现在用笔把它们给画下来,能画多少是多少。”甘从式很慈祥地说道。

他都在等着看面前这小孩的目瞪口呆了。

许广陵果然“目瞪口呆”,“甘老前辈,要……要把看到的那些都画出来?”

“对!”

“只要你还记得的,都画!”

“怎么样,不会连一种都不记得吧?哈哈!”

嘿呀!

老甘,我是该配合你的演出,还是该让你此生此世都忘不掉今天的这一幕呢?

许广陵微微笑着,然后就站在桌边,开始画了起来。

一丛绿色的小灌木很快地在纸上成形,然后,灌木的顶上,很多新长出的枝头和叶子都是弯曲的须状,颜色也大都是紫色的。

大量的深紫。

少量的浅紫和红。

更少量的绿。

“甘老前辈,这是什么药草啊?”画完,许广陵放下笔,抬起头来,“天真无邪”地问甘从式。

甘从式略有惊异。

这孩子画得……很准确啊!

颜色且不用说,枝和叶子的形状也不用说,他居然还把三片叶子对生的情况也都给画了出来!

这真是很不错了!

不过甘从式也只是略有惊异而已。

略有!

小孩子的记性和专注本来就好,都要超过一般成年人的。

之前逛园子,这小家伙如果是对这紫须草印象深刻,能全部记得其形状也并不奇怪。

不过接下来,嘿嘿……

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记得几种!

这小家伙是大家族出身那是不用多说的,多半是上品世家!就算不是上品世家,也最少是四品!

上品世家的小孩,嘿!

其实就凭许广陵刚才画出的这一种,在甘从式这里就算是合格了。

不要说只是“带带”,随便地教教,就算当他的正式弟子都是有资格的。

早上逛的时候,甘从式既没有任何暗示,也没有露出任何在逛之后还要考校一番的意图。

而且一路向前走的过程,速度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慢,根本就没有停下来围绕着某一种药草转悠过。

在这种情况下,能相当细致地记得其中的一种药草,足以说明,这孩子有记性,更有专注!

特别是专注。

这是接触和学习药草的必要天赋之一!

“你要能记得三种,老夫必定用心教你!”

“你要能记得五种以上,老夫可能就要想想办法,真把你给收为弟子了!”

甘从式在心里这般地说道。

“紫须草。”

从甘从式这里得到了答案,许广陵重又拿起笔,把这三个字写在刚才的那幅画上,然后换一张新纸,继续画着。

很快,第二种药草成形。

这是一种山野间很常见的藤子,叶子也圆得几乎没有任何特色,只是稍有点奇怪的是,平滑的藤条中,不时地有一个个较为粗壮的小节。

然而同一株藤树上,却又有的藤条一直平滑,从头一直平滑到底,没有任何粗壮小节。

不同的藤条上。

有三个小节的,有两个小节的,有一个小节的。

还有一个小节也没有的。

这些特征全都被画在了纸上。

第130章 闲着中庭栀子花

许广陵所画的这第二种,是一种和前世具有极高相似度的植物。

前世,这个东西叫葛根,又叫葛藤。

葛藤枝条上的“节”,并不属于葛藤本身的生长性状,而是寄生在其中的一种虫子,雪白的,肥嘟嘟的,像是初生的蚕宝宝,但是要短。

这个虫子,就叫葛根虫,以汲取葛藤的汁液为生。

其实类似这样的虫子有很多,比如生长在竹子里的,叫“竹虫”,生长在甘蔗里的,叫“蔗虫”。

不是寄生在植物里而是生长在海边沙滩里的,叫“沙虫”。

其实条件放宽点,蝉的幼虫“知了猴”以及寻常阴湿泥土里的蚯蚓,都可以归于这一类。

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而不常见的,就林林总总、数以百计了。

这些东西看起来与“可爱”无关,甚至胆小的看了会心里发毛,但其中相当一部分,味道其实相当不错。

特别是寄生于植物中的。

这些虫子,本身富含蛋白质,而因为从小到大以植物汁液为食的原因,又富含各种所谓的矿物质和维生素,某种意义来说,可以认为是横跨动物、植物两大体系。

所以不需要任何搭配,也不需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只简单地清洗一下,然后入油锅炸了,再洒点盐,就是上好的美味。

连酱油味精等都是多余,完全不需要。

当然了,美味是美味,但它们于植物本身来说,是绝对的害虫,不仅吸食汁液造成植物自身生长过程中的营养不足,更破坏植物根或茎的结构。

“这是白瓜藤,它藤子底下的根长着白瓜,是个好东西,能配制凝气丸的。”

对许广陵画的这一个,甘从式介绍起来不像第一种那么简单地,只给一个药草的名字。

“凝气丸?”许广陵问道,“吃的嘛?吃那个东西就可以凝气的么?”

甘从式简直想吹胡子瞪眼。

这小娃娃是怎么回事?

怎么让他一说,明明很了不起的东西就一下子变得很很一般的样子了?

简直有毒!

“不是!但是每天服用凝气丸对修炼是大有好处的!”

“就像你这小娃娃,等你开始修炼后,如果正常二十年才能凝气大成的话,每天服用一粒那个凝气丸,大概只需要十七八年就能凝气大成了!”

甘从式很耐心地介绍道。

不知为啥,虽然这小家伙时不时地就会“呛”他一下,但这会儿,半天的相处下来,他居然莫名地看着这小家伙很顺眼。

哪怕才画出两种来。

但是

但是他已经有点想把这小家伙收为弟子了!

这第二种药草的介绍,其实,隐隐地就已经是在指点和教导了。

“一天吃一粒,吃十七八年,那样才能把修炼时间减短两三年?好麻烦!太划不来了!”许广陵道。



甘从式想揍人了。

不过这小娃娃的来头大得很,他还真揍不得。

至少暂时,揍不得。

如果老夫把他收为弟子,那以后揍着就没事了吧?

甘从式牙痒痒地,某个念头却更加明显起来。

几种颜色的水笔交替轮换间,很快地,纸上又一种植物形成。

这是一种在植株形状上像小芭蕉一样的植物,它的叶子很特别,像是人的手掌一样,但是,细数起来,是八个手指。

甘从式也是这样介绍的:

“孩子,你看这叶子,和人的手掌是不是很像?你再数数,它有几个手指?”

“八个。”

“不错!娃儿你观察得很仔细,所以这种药草的名字很简单,就叫做八爪,也叫八爪树。”

“那它有什么用呢?甘老前辈,这个也能配制修炼用的药丸吗,凝气丸?”许广陵问道。

其实大凡这种长着很大叶子的,不管它是草,还是藤,又或是树,其入药作用大都是属于调和类,而非滋补类。

前世,章老先生给许广陵上课,讲药的时候,便讲了草药的“辨识九法”。

其中一法便是观叶之大小。

单独一法,正确率只是在50以上,两法交叉,大体就可以定位到80以上了。

而如果是三法交叉,那基本就可以定性了。

“叶子越大,越不值钱。”

“就像小叶紫檀和大叶紫檀,拙言,就算你不知道紫檀是什么东西,光听到这两个名字,你就应知道小叶比大叶的好。”

“大凡此类,十之七八,皆是如此。”

前世,书房里,章老先生这般说道。

这一世,草屋里,甘从式摇着头,“不,不不不!娃儿,这个东西不能配凝气丸的,正好相反,它会让人散气、逆气!”

“你要是一天服用一粒这样的药丸,别说二十年凝气大成了,就算三十年,能不能凝气大成都不好说!”

许广陵在这幅画的纸上写着“八爪”,然后又在后面打了个“”,叉后面又写道,“坏东西”,还加了个很重的感叹号。

甘从式见了便笑,“对,坏东西,我们不管它!”

已经三种了!

娃儿,你不是想学药么?

从今天开始,咱们好好学好不好?小家伙,站在你面前的,是药师堂堂主啊!

你知不知道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

小娃娃家的,估计不太懂,那老夫该怎么让你主动拜师呢?总不能让我老人家向你提起吧?

甘从式背着手,站在桌边,脸带微笑。

当许广陵又顺利地把第四种药草画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就更盛了。

当许广陵仍然没有半点疑难地把第五种药草画出来,甘从式手抚长须,不,短须,心中凭空地生出快意,如处快哉堂中。

草屋中明明无风,却恍若风从四面来。

清风!

和风!

令人心旷神怡的那种。

娃儿,既已落入老夫手里,你就休想再跑掉了!乖乖地做老夫的弟子来吧!

许广陵画出第六第七种药草。

枝叶具体,特征详细。

一如前面的一四五种。

甘从式脸上的微笑,已经变成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许广陵画出第八第九种药草。

甘从式有点瞪大了眼。

许广陵画出第十种药草。

依然没有迟顿,依然是下笔一口气画出来。

“老夫就算拼着这张老脸不要,去请,去求,去让老徐搭面子,也非得让你做老夫的弟子不可!”

甘从式心里说道。

许广陵画出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种药草。

甘从式:“”

好了,计划任务初步达成。

这位老先生已经成功地目瞪口呆了。

可以收工了。

第131章 咬定青山不放松

在药园中随便逛一圈,然后把二十种药草的形状具体画出来,难度有多大?

答案是,很大!

大到心不在焉的人,甚至连一种都画不出!

你可能记得那是一棵树,你可能记得那棵树的叶子是圆的……然后,你大概也就记得这两个了……

树的叶子是绿的,你不用记也知道。

但是那棵树的树干是什么颜色?

灰?

什么样的灰?

树的表皮,又是什么样的?是有深浅的褶皱还是一片光滑,又或是光滑与粗糙间隔?

……

如此等等。

这些东西,一般人都是不会在意的。

别说你只是溜达一圈,看那么一眼两眼,你哪怕溜达几十年,也未必清楚这些东西!

对这个情况,甘从式再清楚不过。

这个药园,有很多人看过。

一百五十多年前,他带自己的儿子来这里。

对第一个孩子,他是倾注了很多关心的,带其来这个药园的时候,那小子是七岁。

当时也是这样,药园中逛了一会。

记得多少?

一种!

就那一种还是残缺不全的。

甘从式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后来果不其然,哪怕他用心栽培,那小子也不是学药的苗子,再后来,就连修炼,也是颠三倒四,完全不行。

好在有他这个老子,又是药丸又是药粉又是药水的,勉勉强强将其拉扯进了开窍,却也只是开了几个没什么用的废窍,想再作突破,那是再也不能了。

后来,药师堂中也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一些不错的苗子。

但表现最好的,也不过就是画出三样具体的药草,以及一样特点不全的药草,拖泥带水地,算是四样。

那小子,现在是药师堂的副堂主。

堂里不少人将之视为他的嫡系传人,也是最有出息的传人。

但甘从式却是再清楚不过,那小子,潜力已经到顶了,却还是差了他好些功力。

大几十年都没追上,以后也没机会了。

所谓“人才济济”的药师堂,在甘从式的眼中,却是人丁寥落。

眼高过顶,自认老子就是强,实际就是个夹心饭的家伙,有。

窝里横,他还没死呢,就开始拉帮结伙想为以后登上堂主作准备的家伙,有。

吃着药师堂的饭,根子却是在别家的家伙,有。

刻苦用心地钻研药草,资质却实在是比较平庸的家伙,有。

……

总之,乱七八糟,什么样的家伙都有。

偏没几个能让甘从式合意的。

而现在,甘从式看着这个被塞到他手里的小家伙,心中有点不平静起来。

二十种!

我的天娘哎!

这是记性好到什么地步了?

一想起他只是带这小家伙随便逛了一圈,甘从式就心惊不己。

没有任何提示。

随便逛了一圈。

——就是这样的结果。

那如果让这小家伙专心地好好地记上一天,一天能记得多少种药草的形状?

三十种?

五十种?

一百种?

还是……有可能更多?

甘从式都有点不太敢想。

因为别说三十种五十种一百种了,哪怕就是现在画出的这二十种,也已经足够足够足够了!

太足够了!

他的这个药园中一共才五百种药草!

一种不多,一种不少。

而如果就以一天二十种的进度来记的话,那岂不是只需要半个多月,就能把这五百种给记全了?

这……

甘从式真的无法想象,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南州很大,安南郡也不小,这些年来,他几乎踏遍了整个安南郡,然后顺利地把药师堂的传承药草在两千一百八十四种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十一种,只差五种就达到两千两百种了。

但这两千多种药草,有很多都是药性相近及重合的,可以相互替代,还有很多,虽然有用,但其实用处根本不大。

而他的这个药园,虽然只有五百种药草,但却是从那两千多种中选出来的精华。

真正想学药草,学这五百种就足够了!

甘从式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拿着手中的二十张纸,看了又看。

下意识地,他似乎有点想找出这二十张纸里,有哪些画错画漏了的地方。

但事实上他也知道,这根本就是徒劳。

小家伙刚才一张一张画的时候,他也是一张一张看着呢。

哪有错!

哪有漏!

除了长在地下的根果之类的没画出来,这二十种,所有画出来的,都无一错漏!

甚至可以直接拿去,让新学药草的人当范本来记的!

“啧,啧,这些画得多好啊!”

错找不到,漏也找不到,甘从式的目光就从挑剔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在心中,开始赞不绝口。

“小家伙,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也不管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更不管你的那个叔父是怎么样的,你这个弟子,老夫我是收定了!”

甘从式合上手中的纸,放回桌上,然后轻咳一声,道:“娃儿,你的记性,不错?”

“还行吧?”许广陵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甘从式牙疼。

比上不足?你是要和圣人比呢?

就算让老徐过来,让他也那么走一圈,都未必能记得二十种吧?

或许能,但他差一点点就是大修士了啊!

甘从式心里着实有点小郁闷,因为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赫然是那“比下有余”中的“下”!

这破小孩,真是不让人舒心。

但想及这小家伙以后很可能是他的弟子,甘从式心里的那个爽,却又仿佛是无边无际。

爽到头发梢了!

爽到脚底板了!

所以他完全不计较老大一把年纪地被比成了很不堪的“下”,而是老怀极慰地温声说道:“小家伙,饿了吧?来,我们今晌儿做顿好吃的!”

拿了一些油盐等物,甘从式又带许广陵去了药园。

但这次他是全程把许广陵架肩上,生怕其多走一步路累着了。

到地点儿,才放下来。

这是一个不太高的小山峰底下,有清澈的泉水从坡间缓缓地流下来,然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蜿蜒曲折的小溪,小溪两旁,包括这山峰之上,也都是药草。

接下来,全程是甘从式在收拾和准备,许广陵就是干坐着。

没多久,中饭好了。

三样。

一是一种草的根子炖小野鸡。

一是好几种药草煮野鸡蛋。

一是杂菜汤。

炖小野鸡嫩、甜、香。

煮野鸡蛋恍然有几分茶叶蛋的韵味,但是比前市街头巷尾的那些茶叶蛋要有滋味多了,只有那些大厨专门做的精品茶叶蛋才堪一比。

杂菜汤,菜头很嫩,汤水极鲜。

第132章 立根原在破岩中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在厨艺一道上,这句话基本可以用来形容材料和制作之间的关系。

论厨艺,甘从式是没有的。

嗯,用许广陵的评价标准来看,就是没有。

但他会药啊。

炖小野鸡不需要厨艺,处理干净之后,直接冷水下锅,放到锅里炖就行了。

一直炖,啥都不用管。

什么大火烧开转小火,不需要的!

熟没熟,炖没炖好,这个甘从式还是懂的。

然后,炖好之后,烹制过程中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炖小野鸡,就因为这是灵气丰厚之地,小野鸡的材质比较好,再加上一味药草的投入,立马就变得其嫩无比。

浓郁的香,淡淡的甜。

这一锅东西,放到前世任何一个大街小巷的门面房内,哪怕那个门房上没有任何饭馆的标识,也会引得所有经过的人不自禁地要朝里瞥上一眼,然后引得那些大胆的、爱吃的,自顾自地走进去问一下。

“老乡,你这是吃的啥子呀?”

这就是材料的威力,更何况加上了极适合的搭配。

美味本天然,烹制不须工。

这是第一道菜,真正是“大巧不工”。

从一些小细节来看,甘从式应该是不懂那些“巧”的,但在这道菜上,他避开了需要巧的做法,以一味清甜,加上主料本身的嫩和香,直接镇压一切。

“老甘,这其实也是修行啊,无须千般机巧,只是一味本心,不知道这个道理,你懂得否?”

许广陵在心里淡淡微笑道。

然后是第二道菜,煮野鸡蛋。

其实应该还有野鸭等什么蛋,总共十几个蛋,七八个品种,

大如鸡蛋,小如鹌鹑蛋,大小不一。

颜色则是从灰不溜丢,到黑白相间,到五彩斑斓。

也算是洋洋大观了。

一锅煮之!

和着清水一起下锅的,还有种类比这些蛋的个数还多的各种药草,有嫩叶,有老叶,有树枝,也有树根,有花,也有果。

不是“杂烩”。

还没等煮熟后的蛋吃到嘴里,只看这些药草许广陵便知道,甘从式的这个“配方”,极具水平。

这基本都可以直接用来衡量他药的水平了。

他在药之一道上的水平和造诣,就浓缩和体现在了这个煮鸡蛋里。

前世,茶叶蛋华夏独有。

那不需要什么多高的制作工艺,单纯地放入茶叶,又或在茶叶的基础上,再加入八角茴香桂皮香叶等等什么的,都可以。

下不设限(只一味茶叶。)

上不封顶(你就算投入一百味香料,也没人说你这茶叶蛋“不正宗”,只要你做得好吃。)

但不高的制作工艺里,却渗透着华夏独有的“道”。

这是中医理论上的“药食同源”,在饮食上的投影反应,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那么大的世界,那么悠久的岁月。

这么简单的做法。

别个地方的人居然想不到?

对。

就是想不到。

不是不聪明,也不是缺乏智慧,而就是没有这个概念。

都说技进乎艺,艺进乎道,但实际上,很多方面,却是从一开始,从源头上,就由“道”决定了“技”的起始。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愿在种花家。”

这是前世流传于网络上的一句话,并和那兔以及追梦赤子心联系在了一起。

舍家国大义之外,于许广陵而言,华夏,既是文明,也是文化,既是传承,也是造化。

同样地得到了鉴天镜,如果他是生长于其它的国度,那其后的发展,当是完全的另一个样子。

“得鉴天镜,是我之幸。”

“遇两位师长,是我之幸。”

“而时间线再往前推移,生于华夏,沐浴在华夏的文明、文化、传承、造化下,是我之幸。”

“圣也好,神也好,向着什么方向和目标前进都好。根基,却已经早早就铸下了,从父亲那里,从母亲那里,从两位师长那里,也从整个的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那里。”

源远,流长。

前世,许广陵既探了源,从易经那里,从诸子百家那里,也泛了流,从二十四史,到各种地方志,纵横千年,领略千家万家。

那里面。

既有中央与诸候、世家与寒门的对抗,各种阴谋阳谋,谋国,谋家,谋当世,谋后世。

也有如《三字经》《菜根谭》《山家清供》《随园食单》等等这般的佐餐小物,便如一片绝世锦绣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朵同样不起眼的小草小花。

在你不经意间,凑近了,才发现,一样是别有风味。

便如现代史上的那位陈寅恪先生,出入诗史,宗教、语言等等多有涉猎,而他的“涉猎”,也足以蔚然巍然,自成一家。

一辈子潜心于史学的研究和阐微,晚年,却是来了一本《柳如是传》。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心境?

大抵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一生的纵横驰骋开疆拓土之后,回到故园,栽几棵梅树,酿几坛酒。

然后在一个细雨熟黄梅,梅子半青半黄的时节,燃一炉炭火,既祛着阴湿,也煮着梅酒。

淡淡的香甜,就在那炭火偶尔的噼啪中,也在那细雨一直的淅沥中,慢慢慢慢地散逸出来,填充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并继续散发到天地中去……

此身固已老,此心尚年少。

此生固有涯,此意向无穷。

许广陵把眼前别样的“茶叶蛋”,一样吃了一个,余下的留给甘从式。

甘从式问:“可好吃?”

“非常好!”许广陵道。

此岸彼岸,一水相通;前世今世,一菜相连。

不由得地,许广陵又想起了前世那首不大气却相当婉约的小词: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而他最早知道这首词,却是以歌词的形式,从邓丽君的歌声里。《淡淡幽情》,他母亲很喜欢的一张专辑。

这一刻,从几枚茶叶蛋中,许广陵思起了前世。

想起了很多人。

老师,陈老,还有两个丫头,不知你们现况是否安好,就算不那么好,也一定要挺住啊。

等我!

看着眼前的这一位老者,就因为这个茶叶蛋,许广陵决定,拉他一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么?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我从天外来,重生此世间。

度你前行,不为慈悲。

只是遇到了。

只是你于我投缘了,也用心了。

第133章 千磨万击还坚劲

这是许广陵吃得很开心的一顿饭。

灵气在身边围绕,香味在鼻间萦绕,而面对的,也是一个可以作专业交流的人。

虽然,当前情况下,他们的交流仅限于:

“好吃吗?”

“好吃!”

诸如此类。

饭后,甘从式带着许广陵在药园中散步,算是消食。

不过这次的散步,就不是随便走了,而是有着固定的目标。

甘从式带着许广陵来到了一个小土坡边,大约有十来亩地的小土坡上,遍地只是栽种着一种植物,一种特征不太明显的树。

有大有小。

大需一人合抱,小则尚不到手指粗。

“娃儿,你拔一棵下来看看。”甘从式带着某种神秘的笑意,说道。

于是许广陵就这么做了。

然后,他很顺利地配合着玩起了二人转,不经意间,他把拔下来的小树根凑近了鼻间,然后惊奇地道:“甘老前辈,这是我们刚才吃的……”

如果鉴天镜没有沉睡。

如果它不是那么高冷。

那这个时候,它多半就会耻笑某装傻卖萌的大宗师了。

“对!就是那个!”甘从式手抚短须,欣慰而笑,“娃儿,我给你说,好多药草就是用来吃的。怎么样,这个好吃吧?”

“好吃!”许广陵用力点头。

“这个药草,叫做‘香根树’。”甘从式进入讲解模式:

“它的根带着清香味,有些许泛甜,可以用来煮汤,像刚才吃的那样,我们用来炖肉,炖什么肉都行,很好吃。”

“也可以单独用这个根直接煮,煮水喝,每天早上喝一碗,有清肠、暖身、补气的功效。”

“它的根是香的,但是往上,它的枝干都是苦的,特别苦,还有它的树皮,不止苦,更是涩,你要是不小心咬上一口,能让你的整个嘴里好半天都又苦又涩,就算用水拼命漱嘴,也解不了。”

“那它的叶子呢?”许广陵抖了抖手中的小树苗,适时地捧哏。

“叶子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和其它树的叶子差不多。”甘从式道。

许广陵点头。

许广陵在甘从式这里的学习,就是这样开始的。

接下来,一老一小一起动手,挖了几棵香根树带回去,一棵大的,直径在五厘米左右,一棵中等的,直径在三厘米左右,然后两厘米一厘米的,好几棵。

返回之后,就是许广陵自己动手了。

首先,在甘从式的指导下,用小锯子把香根树从根截断,只留下根。

“娃儿,看到没,这边是树根,这边是树干,两部分之间的区别不是很明显,但还是能看出一点不同的,对吧?”对大小不一的几棵树,甘从式引领着许广陵仔细观察。

“千万要截好,不能把树干的部分留在树根上,那样的话这个香根就废了,不能用。”

“也最好不要多截,因为这个香根上最有用的,就是最靠近树干的那部分。”

这其实是植物的一种自我保护,就像把最重要的物品或钱放入保险箱中一样。

这树,因为根是香的,而又富含营养,所以容易招蚁,于是它就把营养富集在了根的上部,最靠近树干的部分,用这样的方式来保全自身。

然后它的根须很多,大概是想告诉那些避不掉的蚁类,告诉它们,你就算吃,也吃我的这些根须好了,不要动上面的主根啊!

这算是,“舍财免灾”?

甘从式说这树的叶子没什么特点,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它一样富含营养。

但和叶子相伴的,是树枝和树皮,自然界的野兽,像什么野羊野牛之类的,如果想吃这树的叶子,“捞一口”,然后它们就会像走进了儿童乐园,经历过山车一般的体验。

叶子好吃,比其它树的叶子都好吃。

但是!

紧接着,尼玛的,这是什么玩意啊?

好苦!

好涩!

并且那苦涩从树枝和树皮那里一直延伸到了叶子的柄以及主脉上!

这就坑死羊坑死牛了。

它们会拼命地甩头张嘴伸舌头,然后狂奔到小河边拼命地喝水,但哪怕把肚子喝撑了,也解不了口腔中那浓重的苦涩。

于是这种树,就被它们列入了“灰名单”。

除非实在没有其它树叶吃了,否则,这种树的树叶不能吃!

在许广陵看来,这是已经进化得相当完备的一种植物了,从它的根,到干到枝,到皮到叶,都被纳入了一个合理的成分分配链条。

从这个意义来说,这种树,已经有了一种相当的“智能”。

换言之,这是一棵聪明的树。

而在药草中,如果用星星来作档次划分的话,它可以划入最高档的五棵星。

如果把这种树架设在聚元聚灵大阵的阵眼上,它的上限会很高,有很大可能,会像前世的莲花一样,从量到质,然后发生跳跃性的质变或者说异变。

用丹药的概念,这种树可以合成:

“培元丹”,培元固本,单纯取树根。

“行气丹”,在养气、补气的基础上,活泛气血,取其根和叶。

“洗髓丹”,配合其它的药草,使其药性经由气血一直深入骨髓,然后通骨净髓。

……

还可以延伸到很多其它的方面。

总而言之,这个“香根树”,不止是对普通人大有裨益,哪怕对修者来说,也是一种万金油般的良药,可以广泛地应用于凝气、通脉、开窍阶段。

甚至进入地阶之后,也可以用这种树配制出来的“辟谷丹”,来清体养身。

转瞬之间,许广陵便在脑海的药草库中建立了这个香根树的详细档案,并将之提档为“主药”。

所谓的主药,在许广陵这里,就是值得用聚元聚灵大阵的阵眼来专门培养的药,在前世,如人参,如刺五加,如甘草,如莲,以及水果中的猕猴桃和火龙果等。

画面转入当下的场景。

第一步,截根。

如何最恰当地根干分离,在甘从式不厌其烦的讲解下,许广陵已经“学会”了。

然后就是清洗。

这一步没什么好说,就是像洗菜一样直接洗干净就行了,没有太多讲究,也不怕刮着蹭着,甚至那些很多的小须,大量地扯掉都行。

洗净后,放在阴凉通风处晾晒,不宜曝晒。

处理好这些之后,就是回到屋里了。

这时,甘从式又让许广陵画,只画这个香根树。

这次就是画它的全部了,它的干,它的皮,它的枝,它的叶子,还有它的根。

等许广陵画好的时候,甘从式也把方才刚刚写好的一张纸递给他看:

“香根树”。

“其用在根,强身补气,可久服,于修者大有裨益。”

“其枝苦,其皮涩,致喉咙肿痛,有小毒。”

在检查过许广陵新画出的东西,确认无丝毫错漏之处,甘从式又从屋内拿出了另一种纸,明显正式的也比较高档的那种。

那是小学生作业本一样的纸,在一页纸上,以□□的方式,作出了左右两个分页。

甘从式让许广陵把香根树的形状,画在了左页,又让其把那行字,写在了右页。

这就是甘从式对许广陵的,第一种药草的教导。

第134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所谓学习,也就是从这样一点一滴地开始。

稍微值得一说的是,这是一位大宗重新以小学徒的方式学习。

对许广陵来说,其实并不全是做戏。

这些药草他确实不认识,也确实是在甘从式的教导下学习,这是事实。虽然他自己学的话,可以“一日看尽长安花”。

其次,甘从式的教导,代表着其对药的认知,也代表着其对人体及修行的认知。

这一点,对许广陵来说还是蛮有用的,让他可以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深度解析甘从式的修行。

地阶引气境。

传承一般。

药学高手。

——这是一份很有价值的样本,也相当有代表性的意义。

时间一天接一天地过去。

而甘从式就是以“食”作为诱饵,引诱许广陵的学习。

他一般都是以药草作为主料、作为配料、作为调料来做饭做菜,然后吃完之后,便带着许广陵去挖掘、认识、炮制其中的某一味或某几味药。

很用心。

说是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一点也不为过。

对这样的老人,许广陵是没有抵抗力的,一丁点儿都没有。

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跨出那一步,成为“神”了,对类似这样的老人,也依然不会有任何抵抗力。

所以当时间步入第四天,这一天清晨的时候,许广陵在这药王谷中,第一次练起了“开架练体拳”。

甘从式蛮稀奇的。

前几天早上他会锻炼,那时这娃儿都是笑咪咪地在一边看着。

今天,甘从式看回来。

但看了一会,他就愣了。

不是小愣,是大愣。

——这娃儿,这拳架打得也太好了吧?

对许广陵会打拳,甘从式一点都不奇怪。

应该说,这么大的年岁,都快要接触修行了,还没锻身炼体,那才不可思议呢。

然后,因为那比较神秘的出身的关系,甘从式本就在心里对许广陵的这方面高看了一眼。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只高看一眼,不顶用。

完全不顶用!

要高看两眼、三眼、四眼、五眼、六眼那样的!

最开始只是略带着好奇地看着,然后只是一个呼吸之后,甘从式的目光就端正了起来。

前世那句土话怎么说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三息之后,甘从式的神情从正视变成严肃。

十息之后,虽然知道不应该,但甘从式还是偷偷地把这套拳架一式式地往脑子里记。

或者,不能说偷偷。

而是,他在聚精会神地观看,观看的同时,完全无法自控地把自己代入到了这套拳架中。

开架练体拳是什么东西?

是给小孩子作练习用的,用来在正式修行之前,舒展肢体,疏通气血,调和心神。

而当正式修行之后,这玩意就没什么用了。

所谓“过河筏当舍”,没有人会在渡过河之后,把竹筏背在身上继续赶路。

就算有人在正式修行之后还继续开架练体拳的,那更多的也只是一种习惯,而且这习惯也最多持续到通脉结束。

再往上,那就真的是毫无用处了!

跨过凝气,跨过通脉,跨过开窍,也跨过整个人阶,甘从式已经是地阶的修者,而他的那套开架练体拳,更是早已经从记忆中抛去。

已经丢下一百多快两百年了!

而今天的这个早晨,这位地阶的修者,在不经意中却倏然地发现,原来,开架练体拳也可以很不一般。

原来,别人家的开架练体拳,是这个样子?!

正视之后,凝重之后,甘从式更是骇然地发现,若是他按照同样的架式来作锻炼,居然……

居然对他很有用!

修者的通脉之后,可谓是心到则意到,意到则气到,静静地站在一边观看,但是甘从式的脑海里,却是也在同步地缓缓打着这套拳。

打着打着,气血便在这套拳法的引导下,于身体内以一种相当奇怪的方式流转。

说奇怪,是因为那气血的流转方式甘从式以前从来都没有体验过,

而只是这般“虚拟”地体验了一番之后,甘从式竟然发现,他身体气血中的一部分好像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像是从水变成了雾一样,渗入了身体中以前不能渗入的地方。

虽然只是相当细微的一点点变化,但这却着实让甘从式心中怦怦怦地狂跳不已,也震惊不已。

狂跳是因为这种变化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现在不是什么开架练体拳的问题,而是这套拳法居然对他有用,能撼动他那早已无限接近一潭死水的修为!

震惊则是因为,这只是开架练体拳啊!

还没修行的小孩子练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居然对他一个地阶修者起作用?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算把甘从式的头砍掉,他也绝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然而,这样的荒谬,却是事实!

随后,甘从式便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许广陵这娃儿,或者说,许同辉那个人,嗯,一股脑地算是这对叔侄好了,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之前,甘从式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不管这对叔侄什么出身,都和他无关。

就算许广陵这娃儿来自四品甚至上品的世家又怎么样,能吓倒他?

吓不倒的!

他甘从式作为药师堂的堂主,虽然论修行只是一般,但论药的话,就算那个世家的大人物当面,他也不虚的好吧?

简单来说,就算许广陵这娃儿的祖父、太祖父、太太祖父什么的过来,甘从式也可以很冷静很自信地说道:“你家的这小娃儿真的很不错,很有学药的天赋,就让他跟我学药好不好?”

真的,这话甘从式绝对敢说!

他不虚!

然而这时,他不得不认真地想着许广陵出身的问题。

然后相关的信息就在他的脑海里汇集起来。

十全大补草药包,那个他大半都看不懂只感到深不可测的草药配方,越思索,越是感觉其中处处有玄奥,而且一环扣一环,令人头皮发麻。

徐亦山郑而重之地介绍着许同辉,几大势力一个不漏,这般地大张旗鼓,近百年来,甘从式是从未见过!

徐亦山说,许同辉是他的“小师弟”。

好歹也是几十年的交情,徐亦山有没有小师弟甘从式还不知道?

但之前他也没有多想。

主要是没想。——这和他无关。

而这时,一旦就这个问题想下去,甘从式就再也无法淡定了!

第135章 自小刺头深草里

四品世家?

不不不,四品世家还不值得徐亦山这么大张旗鼓。

三品世家?

在徐亦山那里,三品世家就很稀罕么?

不见得!

在百年前徐亦山坐镇安南郡的那一天,郡城的各大势力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这位郡守大人的来路。

而事实上,那并不难。

一个指尖儿大的小仔鱼生活在一个湖里,就算你把那整个湖的水都放干了,也未必能找到那条小仔鱼,它可藏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但如果这条鱼很大很大,稍微翻个身都能掀起很大波浪,那在这个湖中,它根本无法隐藏。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底层望上层,云雾缭绕,隐秘莫测,但对同为上层的势力及人物来说,越往上,越是透明,根本不存在什么隐密。

你是一棵树,你能藏在大山的某片丛林里。

但如果你就是那座大山——

你往哪里隐,你往哪里藏?

甚至,你就是挂在天上的那太阳,你还隐藏?说笑呢。

徐亦山,地阶中人,但无限接近天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跨了过去。

其师尊,贵为崤国三公之一,位同国主!那也是在层次上可以和圣人有所交游的人物!

这个信息,没要多久,便被郡城所有的大势力知悉。

不想不知道,一想心乱跳。

关于许同辉叔侄的来路,之前是相当不清不楚的,综合所有的信息来看,药师堂的判断有三个:

一、来自小世家,但有特殊际遇。

二、来自中品世家,最有可能的是四品世家,其世家和徐亦山有关系。

三、来自更上。

最终,堂里的大多数意见是第二个判断。

那也是药师堂以后对于和许同辉叔侄之间交游的定位。

而这时,在这套令人难以置信的开架练体拳面前,甘从式心潮起伏,根本难以镇静下来。

以这样的开架练体拳作为正式修行前的锻炼,这个起点是有多高?

甘从式不知道!

因为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可以望见的层次!

一个小孩子练的东西对他一个地阶都有用?反复再三地确认了他没有搞错也不是在做梦之后,甘从式还是觉得自己如同身在梦中!

这太不真实了!

晨练之后是早饭。

这也基本上是所有修者的共同习惯。

饭后,甘从式迟疑再三,也沉吟再三,还是忍不住地说道:“娃儿,你这个练体拳没当着其它外人练过吧?以后也记着,不要在外人和生人面前练。”

“我知道的!”许广陵道,“甘老前辈,你又不是外人!”

我不是外人?

听到小家伙嘴里说出这话,甘从式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受宠若惊。

虽然他已经决定倾心传授,把自己会的所有草药知识都传授给对面的这小家伙,但这只是他自己的决定。

从情况看,这娃儿在他这里最多也待不到一年,是必定要回去修行的。

而这段时间,对这娃儿来说,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玩耍”。

小孩子时候的玩耍,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

都不用等到成年,只需过上几年,这小家伙应该就会把他这个糟老头子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就算记着,也不抵什么事。

小家伙是要修行的,而以他的出身——都不管具体是什么出身了,反正跑不了那一个层次,以那个层次的出身,其子弟的修行,要么是一开始,要么是修行到一定程度,肯定是要找一个好的地方的。

灵境?

或者其它的地方。

总之不会在安南郡。

这里只是崤山的余脉,严格说起来连支脉都算不上,别说帝都的人了,就连南州那边,都有点不大看得起的这边的。

“这么聪明又用心又还很听话的娃儿,可惜了……”

几天的相处下来,越是教,甘从式越是想真正把小家伙收为弟子,把自己会的,统统统统地都教给这个小家伙!

但是……

而此时,听到“不是外人”的这话,讲真,甘从式真的是心头一暖,甚至鼻子都有点微微泛酸。

真的是……懂事的娃儿啊!

“娃儿,你这练体拳是家族的传承吗?”甘从式问道。

他不是想套话。

而就是,忍不住地想知道更多一些。

“不是呢,甘老前辈,我的拳法是老师传给我的。”许广陵道。

乍一听到这话,甘从式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失落!“你有老师了?”他差点都忍不住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我是没有福气听小家伙叫一声老师了!

那条他这几天一直妄想着却也心知很不靠谱的路被堵死了之后,甘从式反而另类地安心了下来。

“他能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他待一天,我就教一天,他待一百天,我就教一百天!”甘从式在心里这么说道,然后,这几天的患得患失全都不见了,代之以轻松。

“你的老师是?”

这话,甘从式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问的,太犯忌讳。

甚至就连他看小家伙的晨练,也都算是犯忌讳,但小家伙也看他了,而且还有模有样地看了好几天呢!

再说了,以他地阶的修为,小家伙在这里的动作,他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事情其实本身是比较复杂的,因为对修者来说,凡涉修行,皆无小事,而窥探别人修炼(哪怕只是锻炼),那就是禁忌。

但具体到他们一老一小的情况,情况却又很简单。

——就这么个事而已。

许同辉,他应该有想到这一茬的吧?

所以……

他是怎么想的?

“娃儿,那你老师有说过,这个练体拳需要保密,不能外传吗?”甘从式问道。

其实正常情况下,就算小家伙打的练体拳再好,再精妙,出于好奇之下甘从式固然会瞧一瞧看一看,但在瞧看之后,肯定也抛在脑后,不会记挂着的。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练体拳,居然对他停滞的修行有作用啊!

“不需要啊!”许广陵一脸的“莫名其妙”,“甘老前辈,这就是一套开架练体拳,算是正式吃饭前的漱口水,漱过嘴就吐了的那种,没什么紧要啊!”

“甘老前辈,你没见我也就是随便瞎练练?这个拳,我都好几天才练一次的,想起就练,想不起就算了。”

“老师也说了,这东西没什么用,让我想练就练,不想练就不练。”

甘从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用犯忌讳,也不用无耻地占一个小娃娃的便宜。——他可以学着练这个练体拳!

但是,这一刻。

甘从式却忧伤了。

甚至是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忧伤。

第137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

吃饱喝足,是消食时。

地阶修士就是牛逼,虽然甘从式这个地阶本质来说有点菜,但丝毫不影响他就地取材,用斧子直接像是削豆腐一样地削出了两块大石供两人躺卧。

山坡上,斜着躺。

面对基本已经滑下了山谷的夕阳。

属于白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夜幕,正在开始变得微微凉爽的晚风中,缓缓拉开。

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孩,看流星雨。

若是前世,夏夜这般朝天望,在空气较好的地带,或者是在云岭之城,将在天空看到一条从东北直贯西南的巨大光带。

那便是银河。

牛郎小哥站在银河的这一边,织女妹子站在银河的那一边。

隔着时空,这一世还是能看到银河,但不论是方向、大小还是密度,都和前世有着较大的差别,许广陵甚至都无法确定,这里还是不是银河系。

但是不是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哪怕他出身银河系,银河系也不能说是他的“故乡”,太阳系才是。

更进一步,那颗水蓝色的星球才是。

银河系么,太大太大了,你认它是故乡,它未必认可你是它的游子啊。

这一世,小时候,许广陵就经常卧在凉床上仰望星空,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进入泛冥想状态,此刻,也是一般。

甘从式这老头却是有点聒噪。

“小陵子,你还会做饭?怎么做得这么好吃?”甘从式问道,还改了称呼。

还好我不叫许广喜,否则,此刻我就要翻脸了。

“一般吧,前辈你也看到了,我也就是像你那样,把材料随便朝水里扔就是了,没什么讲究。可能是我选的东西,本身就对您老的胃口?”许广陵道。

嘿!

我能告诉你,前世我为了讨好两位老人,同时也讨好自己,后来的时候,特意把厨艺推进到了一种相当的程度么?

用“大宗”都有点不足以形容了。

人喜欢吃什么,一大半是由自己的身体决定的,一小半才是由经历及口味决定。

我不知道你的经历,不确定你的口味,但却掌握了你的身体状况,基于你的身体状况而烹制出来的食物,哪怕酸甜苦辣咸这五味一味都没有,对你来说也是美味。

当然,这点就没必要对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半调子引气境修者说了。

说了你也听不懂。

甘从式颇为认同,“也是,老夫就琢磨着今晚吃的特别对胃口!”

在难得的美食面前,甘从式忘掉了那些小小的郁闷和忧伤,然后安静地消起食来。

甘从式今晚吃的有点多,许广陵做的那些,有四分之三以上都被他吃了,不过对地阶修者来说,哪怕吃得再多,只要还没把肚子撑坏,消食也是很简单的。

绝无可能出现积食的情况。

一夜安宁。

第二天清晨,甘从式看起来相当地神清气爽,他也就在神清气爽中,练起了从许广陵这里学到的那个拳法。

许广陵笑咪咪地在一边观看。

直待甘从式打完之后,许广陵才道:“前辈,这套拳法我打的话比较适合,你打的话,其中一大半的拳架,都是没什么用的,纯粹浪费时间。”

甘从式这可就不服气了。

你一个小毛孩子,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

就算你天赋再好,得到的传承也再好不过,那也起码得一百年后,才能与老夫论修行。

现在?

去去去,你懂什么!

哪怕这个拳法老夫是从你那学来的!

甘从式仿佛神人降世一般地淡淡瞥了小小凡人许广陵一眼,然后轻笑道:“小陵子,哪些拳架对老夫有用,哪些拳架对老夫没有用,这个你还能知道呢?”

这话,他说的相当云淡风轻。

“我当然知道,我有天眼啊!”许广陵回答得同样云淡风轻。

啥?

啥啥啥?

甘从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更怀疑自己是不是神志突然恍惚了那么一下。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还有,天眼是什么东西?

“小陵子,你说的,是……灵眼?”涉及到这等事,甘从式再不敢“云淡风轻”了,而是神情端正地问道。

“灵眼,算是天眼的第一个层次吧。”许广陵一本正经地给他科普:

“《万法真经》上有提到,天眼分许多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便是洞察幽冥,能观有色,也能观无色,能观光明,也能观黑暗,能观宏大,也能观细微……”

啥?

啥啥啥?

甘从式直接就震惊了。

还有,那什么“万法真经”,是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那么唬人呢?

迟疑中,下一刻,他也迟疑地问了。

天眼灵眼什么的,被他短暂地抛在了脑后,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这个“万法真经”!

“小陵子,这个‘万法真经’,是什么?”说着这话,老头下一刻又立时地补充,“要是你老师叮嘱过你的话,那就千万不要告诉老夫。”

其实这话本来就不应该问。

甘从式不用想也知道,那必然是相当相当……的东西。

小家伙的老师如果在这里,听到他问这种东西,一掌把他劈了的可能都是有的!

但他又如何能忍住不问!

问了,小家伙没说,这是一回事。

不问,那就是另一回事。——甘从式能确定的是,如果他不问,那以后这一辈子他可能都在心里念叨着这事,再不得平静。

“万法真经啊,那就是记载着上中下万般法门的书啊。”许广陵纯洁无瑕地回答道:“下等法门只能修炼到地阶大成,算是最没用的东西,万法真经里记载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法门。”

“中等法门可以修炼到天阶大成,也没什么大用,万法真经里记载了九百九十九种法门。”

“上等法门只有九十九种。”

甘从式,甘从式,甘从式……

在完全的呆若木鸡中,甘从式瞪着大大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神智的植物人一般地,看着许广陵。

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呆若木鸡只是外表。

内在,甘从式的心脏却是怦怦怦地拼命狂跳着,跳到他身体内的血液,上冲脑壳子,下冲脚底板。

也就是在气血的极度激荡中,这一刻,他从头到脚都是麻的。

全身都处于一种类似于惊悸的极度颤栗中。

()

第138章 直待凌云始道高

许广陵这是诳言么?

是。

但如果真有需要的话,他可以立马拿出一本货真价实的《万法真经》来,和他刚才所说的,一般无二,如假包括。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其实也不算诳言了。

但恶作剧地调戏一下老头儿,却也是真的。

而甘从式,却真是被吓到了。

万法真经?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法门,地阶大成,最没用的东西?

九百九十九种法门,天阶大成……也没什么大用……也没什么大用……

好久好久时间,甘从式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的,就是这句“也没什么大用”,而他的整个人,都是懵的,从头懵到脚,从手指尖儿,懵到头发梢。

这小家伙是不是在骗他?

良久之后,甘从式稍微稍微地灵魂归窍,然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事。

他仔细地望着对面。

此刻,朝阳还未升起,湖畔的小草上,遍是晶莹露滴。

而站在湖畔的这个小家伙,那双眸子,看起来竟是比露珠还要清澈。

从那双眸子里,他看到的只有赤诚,而没有半点虚假。

甘从式却是宁愿自己看到虚假!

如果小家伙刚才所说都是真的,那么……

意味着什么,甘从式一时间居然并不能很好地梳理。

这位地阶修者,这个时候的思考,比一个普通的痴呆患者也好不了多少。脑子一转入这个方向,就是彻心彻骨的颤栗。

也没什么大用的,能够修炼到天阶大成的法门,是中等法门。

天阶大成……那是什么层次?

说实话,甘从式知道的并不是很具体,毕竟他连地阶大成都没有达到。

而他所接触的最高层次的修者也就是地阶大成,并且有且仅有一位。

他零零星星的一些对于天阶的了解,也就是从那位那里得来的。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拒绝相信!

修炼到天阶大成的,居然只是中等法门?

还有九十九种“上等法门”?你这是要上天么?

太扯了!

甘从式确定小家伙没有骗自己,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小家伙的那位老师骗了小家伙!

或许也不是骗,而就是逗他,弄不好是小家伙还很小的时候其老师说给他听的,然后小家伙信以为真了!

一旦确定这个想法,甘从式瞬间便找到了更多的证据。

那个数目,便是最明显的漏洞!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

嘿!

全天下所有的法门,有没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

绝对没有!

就算有,其中也必定有很多的大同小异,而如果那个什么“万法真经”真的存在,把这些都聚拢到一起,然后便称为是“万法”,好像……

也谈不上什么格调。

想着想着,甘从式便建立起心理优越感了。

他已经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什么“万法真经”了,心里甚至有点好笑。

娃儿就是娃儿。

之前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老夫经常都不自觉拿他当个小大人看了,却不想实际上是这般地幼稚。

也对,这才是娃儿嘛!

特别是小家伙此刻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更是好笑了。

甘从式心情舒畅。

他的战栗不见了,他的惊悸也不见了。

身心经过刚才那一番大大的波折,此刻却像是辛苦地登上了一座山,明明出了一身大汗,可当风吹来时,坐在山顶下望,却是一派心旷神怡。

唔。

这个剧情,有点不太对啊?

看着甘从式的神情表现,许广陵一愣,然后瞬间便明白了他的心理走向。

有点啼笑皆非。

“算了,你这样想也不错,毕竟世界观完全颠覆也不是什么快乐事。”

于是,许广陵便有点“急”道:“前辈,莫非你不信?”

他都差点急得跺脚了。

甘从式脸上却是愈加笑得明显,“信啊,我怎么会不信呢,小陵子你说的,我都信!”

说完这话,他的话题便是一转,“小陵子,我们还是来谈谈,你说的那个天眼的事吧!”

明明那个“天眼”什么的也很唬人,但甘从式被更唬人而且更唬人很多很多倍的“万法真经”狠狠地唬了一番之后,现在回过头来,便有点免疫的情况了。

这个什么天眼,多半也就是灵眼。

估计也是那位老师,在小家伙小的时候当话本故事说给他听的。

一念及此,甘从式居然都有点隐隐同情起小家伙来了,你这娃儿,看着聪明,实际很憨啊,你的那个老师究竟骗了你多少啊?

还有哪些东西?

干脆你都说出来,老夫给你纠正纠正!

免得以后你到外头去,不小心说了一星半点,然后让外人给笑话!

“天眼?”许广陵懵懵懂懂,许广陵天天真真。

他的眼睛眨啊眨地,很撩人,至少如果有小姐姐在,撩几个小姐姐是没什么问题的,“老师说,天眼是在修行过程中会自然而然出现的一种现象,只要修行到一定层次,天眼就必定会出现,并从低层次一步步向更高的层次发展。”

“老师又说,如果想靠我自己打开天眼可能要比较长的时间,所以他顺手就帮我把天眼给打开了。”

啥?

啥啥啥?

甘从式又感到自己出现耳鸣了。

不止是耳鸣,同时也心悸,同时也颤栗,同时也头晕目眩。

这脚下的地怎么有点软呢?

莫非是靠小湖太近,被湖水一直渗透的缘故?

还有,老夫的眼前怎么有点发黑呢?

甘从式垂在身侧的两手不自觉地握紧,甚至连鞋子里的脚趾都不自觉地抓紧,仿佛这样可以让他站得更稳一些。

但是他的脸上却还是那般如同不在意地笑道:“小陵子,你说什么?你老师帮你把天眼给打开了?”

“对啊,但是只是层次比较低的那种!”许广陵道。

层次低那也是天眼啊。

不,不对!

这是层次高低的问题吗?

我简直都被小家伙给绕晕了,灵眼关系到的是灵目窍啊!那是老夫根本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一个窍。

整个安南,可能也只有徐亦山一个人打通了灵目窍。

还只是可能!

甚至,如果不是和明山宗的一个老伙计有点交往,老夫都不知道有这个窍的!

此刻,听着许广陵的“大言不惭”,甘从式用一种极度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吹!

你就吹吧!

你这娃儿现在说的每一个字,老夫都不信的!

不过甘从式又是有点狐疑,如果说那个万法真经,是小家伙的老师骗他的,这个天眼什么的也是骗他的,但是,“老师帮我把天眼给打开了”……

这个,小家伙就算再笨,也不好骗的吧?

()

第139章 森森直干百余寻

“小陵子,你说你打开了灵……天眼?”甘从式狐疑地道。

“对啊!”

“那……”甘从式审视着,他从小家伙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心虚之类的表情,“那你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么?”

“当然能啊!”许广陵回答得理所当然。

说完这话,他在原地小转了一个圈子,并在这个过程中伸着手指,指向四边的方向,“前辈,我能看到药王谷中的这些灵气啊,比城里要浓郁很多!”

“还有。”许广陵把目光放在甘从式的身上,“我也看到了前辈身上的一些东西啊。”

不待甘从式进一步提问,他便直接一股脑地说道:

“前辈现在的修为是地阶引气境吧,大概是引气境中段。”

“前辈好像打通了七个体窍?”

“唔,前辈的修行资质不怎么好呢……前辈好厉害,是通过药草提升修为上来的?……还有,前辈的身体里积累了不少的杂质呢,要是不把这些杂质去掉,可能再想提升就有点小难……”

“……”

轰!

轰轰!

轰轰轰!

甘从式简直都要炸了!

而且还是原地爆炸加螺旋的那种!

这一刻,他何止是头皮发麻?根本就是头上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麻,麻得他整个身体直接打起了摆子,然后用摇摇颤颤的手指着许广陵:“你,你……”

这老头偏又很倔强地摇而不倒。

于是许广陵善心大发,走上前去,小心地搀扶着老头,然后把老头往地上拽。

他只是施加了很小的力。

老头顺势地瘫坐到了地上。

前世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叫安泰的巨人,这是海神波塞冬和大地母神盖亚的儿子。

主要是后者。

大地母神盖亚。

据说这个巨人只要不离地,就可以从母神那里汲取到源源不断的力量。

此时,甘从式就短暂变身成了甘从式·安泰,他瘫坐在地上,两条腿也整个地耷拉在地上。

“大地给我力量!”

这招很管用,只瘫坐了没多久,他就不打颤了,那仿佛走向崩溃了的目光也重新凝聚起来,也不再说不出话了,而是可以很“淡定”地开口:

“小陵子,你……”

你什么呢?

这一刻,老头不是说不出话,而是不知该怎么说。

说这小家伙把他的整个人都看光了,从里到外一丁点儿的秘密都不再有?

说这小家伙简直把他的一颗心碾成粉碎,差点都生出绝望来了,对过去怀疑对现在迷茫对未来不再抱有希望,然后都想去跳河?

……

反正,老头一辈子受的打击,大的打击小的打击,零零碎碎所有的打击加一块儿,也没有刚才这一刻所受的打击大!

大到老头真的有点承受不住。

徐亦山比他强,而且要强很多。

他认!

郡城的其它几个势力中,也有人要隐隐比他强一点。

他认!

这些,他都认!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人家因为某个或某些方面的条件比你好,然后比你强,这有什么不好接受的?那本来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么!

就比如说徐亦山,本身出身四品世家,然后又被天阶大佬收为弟子,这两点,郡城的所有人都比不了,所以他比郡城的所有人强也很正常。

不这样才不正常!

然后,徐亦山能被天阶大佬收为弟子,那本身的修行资质能差了?

不要说差,恐怕单用一个“好”都不足以形容,而应该说是“绝顶”才差不多!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强?

对这种强,他甘从式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但现在……

望着和他一起坐在地上的许广陵,甘从式心里极度复杂。

复杂到像是一整个山头的麻都被抽成丝,然后这些丝全都搅和在一起。——连圣人来了估计也都会头皮发麻,根本分不开!

“小陵子,你今年多大了?”想问的问题太多太大,甘从式问无可问,便问了这么一个接近于废话的问题。

“快要十一岁满了。”许广陵道。

“嗯。”

甘从式点头。

一时间,他有点找不出第二个接近于废话的问题来问了,那乱七八糟的思绪只是在自己心里打着转。

小家伙十一。

他一百九十八。

小家伙还没开始修行。

他已经修行了大半辈子。

在刚才这事没发生之前,他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拐着骗着,把小家伙收为自己的弟子,或者至少,有那么一段师生之谊。

现在,甘从式恨不得地上有个洞,他直接钻里面好了。

这小家伙根本就是个怪……怪物。

这样一个小怪物,也是他这种老朽之辈能有什么企图和想法的?

还有,小家伙的老师。

能让一个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的小孩直接打通了灵……天眼,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徐亦山的老师就是天阶大佬,好像,也没这么厉害吧?

“没这么厉害”是甘从式很基本的想法,如果不这么基本,而是再具体点……甘从式不能想,因为那超出他的层次实在太多太多了!

连想,都摸不着边!

甘从式也知道了,或者说承认了,那不是什么他想的灵眼,而就是小家伙说的,“天眼”!

灵眼只是天眼的最低最低的层次!

还有,万法真经……

从情况看,小家伙之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没有被他的老师骗,他的老师没有诳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修到地阶大成的!

九百九十九种修到天阶大成的!

九十九种修到……

诶?

最后那九十九种的“上等法门”,是修到什么层次的?

之前,甘从式根本没在意这个,因为他根本就不认为这个什么“万法真经”是真的。

连一点点的真都没有!

不存在的!

连傻子都不会信!

既然是这么一个情况,那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而现在,情况是完全反了过来,甘从式已经不认为小家伙说的东西,有任何一点点的假!

那真的是“万法真经”!

甘从式已经不去想小家伙背后的那个老师是什么层次了。

真的,他一点都不想了!

他把脑子里关于那个方面的想法完全切断,当是根本不存在!不止现在不去想,以后也绝绝对对不去想!

他只知道小家伙!

“小陵子,那个‘万法真经’,你看过?”甘从式问道。

“对啊,不止看过,我还全都记得呢!”许广陵眼睛眨呀眨地,像边上清澈的湖水,像夜晚天上明亮的星星。

“不过老师说了,那九十九种上等法门有点重要,不能随便说出去呢。”

()

第140章 高入青冥不附林

你全都记得?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九百九十九种+九十九种,你全都记得?

如果换甘从式认识的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出这话,甘从式都会毫无疑问地斥一句荒唐。

连徐亦山也不例外!

因为功法不是别的东西。

你要说是药草相关,那没问题,这么点的东西,甘从式自己就可以轻松地拿下,但功法……

一套功法包含着太多的东西。

凝气有凝气的讲究,通脉有通脉的讲究,开窍有开窍的讲究。

一个层次比一个层次复杂。

就以通脉来说,比凝气复杂了十倍不止!而开窍,可能比通脉复杂一百倍都不止!更不用说往上还有地阶的三个层次。

而按小家伙所说,那个万法真经,里面最差的“下等法门”,其传承也是直达地阶大成的!

六个层次的东西!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

那么多的东西,甘从式只是随便想一下,都感到头皮发麻。——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全都记下来了,你不忘记的?

而最要命的是,你不混淆的?

没那个道理!

作为药师堂的堂主,大半辈子与药草打交道,这些年里也教过族内堂内的不少子弟,甘从式对记性这种东西可谓是了解颇深了。

而以他的了解。

记性这种东西,和修行一样,也是有“上限”的。

这上限不是说你只能记多少东西,再多就记不得了,而是你再多记,就会把过去已经记下的东西给覆盖掉,或者说是从脑子里给挤出去。

不管记多少,都不遗忘,都不混淆,至少在甘从式的认知里,是不存在的!

但是……

甘从式看着和他一样坐在地上,坐在他斜对面的小家伙。

小家伙,你说你看过那“万法真经”,你也全部记住了,老头子我……信!

我信!

然后,刚才小家伙后面说的那句话便在甘从式脑海里回荡。

“不过老师说了,那九十九种上等法门有点重要,不能随便说出去呢。”

九十九种上等法门。

有点重要。

不能随便说出去。

“有点”。

“随便”。

——那不知道传承到什么层次的“上等法门”,也只是有点重要,也只是不能随便说出去?

那么,那些可以修炼到地阶大成的下等法门呢?

那些可以修炼到天阶大成的中等法门呢?

甘从式……

甘从式的心脏不狂跳了,但是他的嘴有点干,不,是很干。

嗫嚅了一下嘴唇,他差点都把上下嘴唇的皮给扯破。

“前辈,我们今早儿耽搁的时间有点久,是不是该吃早饭了?”许广陵道。

“呃,哦……早饭,吃早饭!”甘从式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而就在站起身来的时候,天边的第一抹阳光,透过山峰,透过林梢,照进这药王谷来,也照在甘从式的身上、眼中。

眼前,灿烂的阳光让甘从式不自禁地小眯了一下眼,而后,他忽地微摇摇头,笑了。

早饭,一如之前。

早饭后的教导,也一如之前,唔,今天的药草增加到了十种!

特别是关于这十种药草和其它各种药草的搭配,甘从式那真的是完全放开了,一股脑地硬塞给许广陵,也不管他记不记得住。

如果是甘从式那些以往教导过的人在这里,看到这情况,必然是瞠目结舌。

一天的时间真的很短。

十种药草,方方面面,才只是教了大半,天色便已经完全地暮了下来。

晚饭后,挑灯继续!

直待十种全部教完,甘从式才心神舒畅地休息去了。

先休息,再修炼,再睡觉。

而不管是休息也罢,修炼也罢,睡觉也罢,全程中,甘从式的气息平和,生命光环波动稳定,早上的极度“零乱”,半点不剩。

许广陵在另一间草屋中,躺在床上,通过“天眼”,微笑看着这一切。

“老头儿,若是前世最开始的时候遇到,你也是足有资格当我的老师的,这辈子嘛,就当个老友得了。”

随后,许广陵不再关注边上。

意收,识敛,心定,那已然成就的命窍,却在许广陵完成心神的动作之后,自然而然地从蛰伏状态中苏醒,开始着与天地的连接。

就像一个小湖打开与大海的连接。

连接的其实并不是整个大海,而只是大海的一个“小边边”。

就像此刻,说起来,许广陵是与天地连接,但其实真正连接的也只是这一小片药王谷而已,甚至连药王谷也未完全包涵其中。

但是。

足够了!

大量的灵气平缓却源源不断地以许广陵为中心聚集,渐渐地形成一个灵气的漩涡,而许广陵的整个身体就泡在这漩涡中。

命窍为引,身心沐浴。

从某种意义来讲,也可以说许广陵现在是在洗澡,洗一个奢侈到极点的澡。

灵气如水,包裹着他。

命窍所在,就是灵气的进出通道。

命窍翕动着,灵气由外而内涌入,而当经过命窍后,灵气的性质顿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和前世不太一样的改变。

那大抵是因为“不灭真性”融入了命窍的缘故。

进入身体内的灵气,上冲头顶,下贯双脚,而左右分开也同时冲贯着双手。

冲贯之后,灵气也就随之散逸出身外,如此不断地周而复始。

冲贯的过程,也是对身体作改变的过程。

但那种改变极细微。

许广陵现在的身体可以分为两部分。

一是被不灭真性“点化”的命窍及其周围,那地方,在许广陵的感应中,其实就如一片光海。

不可描述的光。

既幽静,也灿烂,既平和,也浩荡。

而在它的对比下,许广陵其它地方的身体,就恍如粗陋的沙石一般。

就连那所谓的灵气,在这沙石的内外冲洗流动,也恍如是一派“浊水”。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而毫无疑问,这灵气所形成的“沧浪之水”,在那片光海的对比下,是“浊”的!而且还是相当之浊!

这让许广陵有点不自禁地苦笑。

不灭真性,把整个身体的要求都给提高了。

一次成功的晋升式转生,所得来的不灭真性,如果只够点化一个命窍的话,那如果想成“神”,究竟要成功地转生多少次啊?

若单纯以现在这样的情况来看。

不要说十次。

就连一百次都不够的!

等破小天醒来,还是要好好问问它,这不灭真性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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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万壑风生成夜响

哪怕大宗师,哪怕成功地“鲤鱼跳龙门”,经历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修行这个老本行方面,许广陵不知道的东西也还是很多。

就比如之前,不知道身体的涅槃重生是那个样子的。

也比如现在,不知道不灭真性究竟会把身体的晋升带向什么样的方向。

所以大宗师还得要有学徒心。

不过许广陵这个小学徒,在修行方面,在面对甘从式的时候,还是可以轻易地居高临下,如望蝼蚁的。——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早上,从酣沉的睡眠中醒来,甘从式精神饱满地投入新学的开架练体拳的练习。

许广陵还是在一边闲看。

命窍成就后,关于身体方面的修行,已经从“我修”变成“它修”,或者说“自修”,也已经从“有为”变成“无为”。

不怎么需要许广陵的主动干涉。

命窍自会运转,通过与天地的连接,把身体调适到最好的状态。

所以当前阶段,任何功法,只要是关于身体锻炼的,都对他没有用了。

当前,许广陵的修行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自然而然,任由命窍运转,在潜移默化中,让身体的综合指数水涨船高,直至涨到下一个关口。

还远没达到前世的高度呢。

但其实走的,是和前世不同的路。

就比如这一世,早早地,就成就了命窍。

若用前世的标准,这已经是握住了大宗师三大权柄的其中之一。

但作为一位大宗师,又怎么可能刻舟求剑呢?

别说只是三大权柄的其中之一,就是三大权柄全数在握,也只是堪堪达到了这一世应该有的“起点”而已。

他这一世真正的征程,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开始。

所以现在的这些所有。

只是准备。

只是体验。

只是挖掘。

在准备中,在体验中,在挖掘中,发现一些前世所未曾发现的东西。

如此而已!

目前来看,情况还不错。

前天,许广陵演练的这个开架练体拳只有四十八式,所以尽管打得很慢,而且是一边打一边体会,甘从式也还是很快就打完了。

打完后,他若有征询般地看向许广陵。

许广陵微笑上前,“前辈,这套拳法的要求很高,如果最高的评价是100,您刚才所练的,最多也只是1。”

甘从式瞪大眼睛。

小家伙,你也太狂了吧?

就算你聪明绝顶,就算你打开了天眼,就算你看过“万法真经”……

你也不能这么说老夫吧?

老夫真有这么不堪?

嘿!

老夫还真就不服了!

你敢再说一遍?

甘从式吹胡子瞪眼地,如同咬牙切齿般地问道:“一?”

一般情况下,还是要尊老爱幼地,所以许广陵没有再重复刚才所说的评价,而是好声好气地道:“前辈,我来教你这套拳该怎么打。”

甘从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下来却是乖乖地站在一旁。

怎么说呢,昨天许广陵的展示,还是颇有威慑力的,应该把老甘给慑得不轻,所以在修行这件事上,心里默认了他的权威。

“前辈,你摆出第一式。”许广陵道。

甘从式依言而行。

许广陵淡淡看着,这一刻,却着实是用“天眼”在看。

“前辈,你的右肘高抬一些,右手指尖向面部靠近一些,身体稍微前倾,通过右脚尖把身体的全部重量撑起……”

许广陵一一细说着。

仅仅这第一式,他就讲解了好半天。

这才是真正的出自大宗师之手的“开架练体”,而且是专为甘从式调配的。

如果没有这般地详细讲解而只是让老甘通过他昨天的演练去学?一百分打一分都算是很客气了!

因为要诀都在内里。

说得极端点,哪怕把前世的中小学生广播体操拿出来,只作少许的改变,然后再配合内里的行气要诀,也可以打造出一套功效极佳的“开架练体拳”。

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而当按照讲解一一去做的时候,甘从式几乎是立时地就感受到了不一样。

很大的不一样!

气贯脚尖,气贯指尖!

在看似极简实际却又相当复杂的这第一式下,甘从式只感到气从脚心而起,然后,下贯脚尖的同时,在身体此时姿势的牵引下,一路上行,于脏腑外围蜿蜒盘旋了一圈之后,极轻逸地继续上行到右手指尖。

特别是中指,最为集中。

相反地,左手,却是一片空虚。

“转第二式。”片刻后,许广陵开口说道。

还没完全转换到第二式,甘从式就感到身体中的气血整个地,如山崩,如水覆,由右向左,向着身体的左侧倾泻过去。

剧烈到这种程度的反应,把他吓得气血差点都凝滞了!

昨天以及刚才,他完整地照着小家伙的架式把这套开架练体拳打了个遍,却自始至终,哪里有半点这般的反应?

“前辈,专心!专心!您不是小孩儿,不需要我提醒您这个事吧?”

“再说,就算小孩儿,也都很专心的对吧?”

许广陵在一边说道。

甘从式……

我忍!

此时此刻,他连吹胡子瞪眼都不敢,因为那势必会影响气血的运行。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一式接着一式。

许广陵详细讲解,甘从式则是遵照这些讲解反复再三地校正着动作。

哪怕地阶中人,如此这般地练了几式之后,甘从式都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主要是,讲究太多了!

任何一式里,从手到脚,单以手来说,手腕处,手心处,手指处,甚至每个手指都有不同的讲究,有的要曲,有的要反曲,而不管正曲反曲,每个手指的力道都不一样!

甘从式越练心中越骇。

也油然而生出一种惭然。——对比他以前所练的那个开架练体拳。

那都是个啥啊!

渣都不是!

“前辈,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一共四十八式,我们分六天来。”第八式完成之后,许广陵这般说道。

甘从式简直是从身到心都大舒了一口气。

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

不过,精疲力竭中,甘从式的气血却是在翻腾,主要是,心中极度兴奋。

这一遍练下来,他甚至都感觉,也不要什么四十八式了,就这八式,就能打破他身体现在的桎梏,让修为继续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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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千山月照挂秋阴

天翻地覆的改变!

立竿见影的改变!

极度兴奋中,甘从式的心里却愈加骇然起来。

仅仅一套开架练体拳就厉害成这样,那些下等法门、中等法门、上等法门,又该是什么样的一个模样?

不能想。

真不能想!

药王谷中的日子就这样,平和而幽静,一日逐一日。

于许广陵而言很简单,目前他和外界的联系也就是许同辉和田浩两人而已。若无此二人,他完全可以在这个小山谷里过个十年八年再出去。

于甘从式而言其实同样很简单,他固然是药师堂的堂主,但需要他这个堂主亲自做决策的事本就不多,而至于其它交游之类……地阶修者闭关上几个月一两年啥的,不是很正常么?

所以一老一小,自踏入药王谷的那一天起,便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云与鸟来去,人与事不闻。

从一天一种,到一天两种,到一天五种,到一天十种。

许广陵在甘从式的教导下学习着这世的药草,甘从式极为认真地教,许广陵其实也在相当认真地学。

倒不是学甘从式教的那些东西,那些对一位药之大宗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引子。

这一世,和前世主要的差别,还在于灵气的指数不同,特别是这灵山之脚,药王谷中。

数千年一直生长着的树,数千年一直迭代替生着的药草,比比皆是。而这些世代繁衍于高灵气指数中的药草,和前世,差别是略有点大的。

许广陵能把握其总体脉络。

但细细地一一梳理和认识下来,总能发现不少的新奇。

对一位专心研究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惊喜的事呢?

所以,在修行顺其自然的情况下,许广陵目前,是真的沉浸到了对这些药草的研究中。

甘从式除了认真地教药草知识之外,也找到了自己的“痴”。

那个四十八式的开架练体拳,他已经学全了,于是,老树发新芽,此老早也练,晚也练,白天,教导许广陵的任何一处空闲,他还是在那里揣摩着练。

甘从式的练拳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许广陵的任何一处讲解,都被他奉为圭臬,不敢稍错半点。

其实也不存在稍错半点,因为有任何一处不对,身体中的气血反应便不对。

这本就是为甘从式这个地阶中人量身打造的法门,它的要求难度是极高的,非地阶不为。

若换了许同辉来,哪怕他再聪明,哪怕他已经经过了好几番的“易血”,依然摆不来这套架子。——只要他还没晋入地阶。

许广陵却是在学药的过程中,慢慢地,让甘从式瞠目结舌起来。

瞠目结舌的原因自然不是许广陵学得快,关于这一点,甘从式早就无奈地认命了,不再把自己和这个小怪物放在同一个衡量平台上。

小怪物有什么表现都是正常的。

但这“正常”不应该表现在对药草的搭配使用上!

“小陵子,这个露水草,和这个紫头菜,不能搭配用吧?”

这一天做晚饭的时候,甘从式看到许广陵把一条白鱼放入锅中,然后投入露水草,投入其它的几种药草,最后又投入紫头菜,便再也忍不住狐疑地问道。

在甘从式看来,这个搭配,大有问题!

问题不仅仅是露水草和紫头菜不能搭配,单说露水草,就不应该和白鱼搭配。

白鱼冷滑,露水草一样冷滑,两者共用,结果就是食用后,必然腹泻!

虽然又加入了几味其它的药草,可能会冲淡这种性质,但究其根本,这种搭配就不应该出现!是需要尽量避免的!

如换一个其他的小学徒,甘从式早就斥一声胡闹了,哪怕那个学徒快要“出师”了,也不例外。

但面对许广陵,面对这个甘从式深心里不知该如何去评价的“小怪物”,甘从式只是狐疑地询问而已。

“前辈,这样搭配,好吃啊!”这是许广陵的回答。

好吃吗?

好吃!

真好吃!

没过一会儿,随着石锅中的水渐热,鱼的香味便冉冉升起。

一种很奇特的香,鱼香和药香混合在一起,而导致的结果就是,甘从式不自禁地馋意大起!

这真的是个小怪物。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发生多少次了。

这次的情况还好说,毕竟是甘从式感到很“奇怪”的搭配,之前好多时候,明明只是三两样很正常也一点都不稀奇的搭配,更没有什么复杂的做法,就是一股脑地丢进水里煮。

结果煮出来的东西样样好吃!

“小陵子,这汤怎么这么好喝?”甘从式都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

“前辈,我怎么做你也看到了啊!”许广陵摊着两手,极无辜地道,“我就是把那些东西扔进水里煮啊。”

是的,甘从式看到了。

从头到尾地都看在眼里。

反复再三地好多次之后,在许广陵的无辜表示下,在甘从式的自身暗示下,甘从式默认了自己做饭很糟糕谈不上什么手艺这一事实。

之前他自己做的虽然也“好吃”,但那完全是因为没有对比的缘故!

嗯,甘从式默认了这一结果。

他不默认也不行。

因为小家伙做的饭就是比他做的好吃啊!

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吃,是要超过很多很多很多!

至于外面为什么也没有好吃的,那个原因甘从式自己就能解释。——因为外面的食材都是寻常地方生长的,哪能比得上药王谷?

于是,很快地,一天早晚两顿饭,除了食材准备需要甘从式来办之外,“主厨”的事务,完全交到了许广陵手里。

今天的这个“不合理”搭配,只是开始。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搭配,甘从式看不懂了。

他开始还问为什么这么搭配,许广陵要么答曰随便试试,反正毒不死我们,又或者答曰这样做可能会好吃……

如此等等。

慢慢地,习惯成自然。

对许广陵越来越别出心裁的搭配,甘从式已经渐渐习惯了。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由微至渐,和甘从式讨论起了——

凝气期,有哪些药草可以使用得上?能向哪个方面配制药剂?

通脉期?

开窍期?

但有所问必有答,甘从式尽心尽力地回应着许广陵的一切疑问,然后不知多少的阳光下、星光下、灯光下,一老一小互相讨论着。

从最初的许广陵只是问甘从式尽量答,慢慢地,问答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一点又一点地发生着偏移。

从此问彼答到互相探讨。

再从互相探讨到许广陵提出一种可能,甘从式以自己的认知去推想那个可能。

渐渐地,不知不觉地,在草药方面,许广陵已经不动声色地从甘从式那里接过了主控权。

“这是一个草药方面的绝世天才,比老夫要强上十倍、一百倍、一万倍!”

甘从式心里渐渐地有了这样一个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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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岂因粪壤栽培力

认知决定态度。

最初带许广陵来谷中,甘从式只是把这个小家伙当成一个小贵人。

一方面,徐亦山的情面无法推却。

另一方面,甘从式自己也是抱着结一份善缘的心思。

他的修行停滞了,对一个修者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了。连徐亦山也指望不上,因为徐亦山曾主动告诉他,老伙计,你的问题很麻烦!

再问多,那臭屁家伙却不肯说了,最后只是甩了一句,“等我天阶后,再给你想想办法。”

一听这话,甘从式立马就感觉自己已经凉了一半了。

因为不知多久前,至少五十年以上吧,那时两人关系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徐亦山就说过,其离天阶很近了,就差“一点点”。

结果那“一点点”,走了几十年也没走过去。

徐亦山是无所谓啦,大把的时间供他挥霍,在甘从式看来,徐亦山晋升天阶确实是早晚的事,但他等不起啊。

再过几十年……

到时,就算有心,估计徐亦山也只能到他的坟头来把办法说给他听了。

而且,徐亦山都说了,等其天阶后,才只是“想想办法”,而不是说一定就能想到办法。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修行这种事,本来就很自我,不要说只是知交好友,就是亲如父子,比如说他的几个儿子以及孙辈、后孙辈,有一些小家伙他也看着不错啊。

还耐心教了。

结果,真正教出来的,也就只有“半个”。

许同辉叔侄这里,不确定因素太多,甘从式也懒得想那些头头道道,但既然有徐亦山这层关系,他耐心地教一个小家伙,又算得了多大事?

这就是最初,或者说第一天,甘从式对许广陵的看法和态度。

而当到了第二天,他的态度就变了。

大变!

然后第三四五六七八天……

甘从式的态度一天一变,变着变着,就真正地把这个小家伙当关门弟子看了,而且越来越舍不得,因为他知道小家伙在他这里只是“过路”。

他正在想方设法地想怎么把小家伙给留下来呢,至少,在他这里待的时间长一点。

也不要太多,凭小怪物的聪明劲儿,只要待个两三年,就能把他会的东西掏个大半儿,这样一来,底子就算是打下了。

全天下都没有人敢说哪家弟子有这样的底子,哪怕是圣人门下估计也不例外!

一想到这里,甘从式就心潮澎湃,无法平静。

有这样的底子在身,哪怕小家伙随后就修行去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沾不闻药草事,但当修行有成时,只要再随便沾一下药草……

那时,就问天下,哪个能比?

那时,就算他这个老家伙已经蹬腿了,但想到小家伙其时的风光,他也开心啊!

你们看看,你们都看看!圣人也好,普通的芸芸修者也好,你们都看着,这个小家伙,是我教出来的!

唔,那个时候,就不能再叫小家伙,也不能再叫小怪物了。

那时,小陵子的修为估计也很高了吧,到底有多高不好说,但至少也是一个地阶巅峰吧?弄不好天阶也是可能的。

这些都不重要。

修为再高,也高不到天上去啊。

但是草药就不一样了,小陵子到时……

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甘从式想不到啊!

而就是这想不到,让他心潮澎湃再澎湃着。

特别是,到时,这样的小陵子,来到他的坟头,给他祭奠一番,然后坐下来,对他说一声一直都没说过的“老师”。

他能高兴得再活过来!

因着这番想象,甘从式都在盘算着闭上眼的时候用什么姿势好呢?

坐着肯定是不行,就算他坐着闭眼,安排后事的小辈也会把他给扳平了。那么,躺着的话,两手是放在身侧好呢,还是交叠放在腹上呢?

……

一个老人的想象,总是这般看似奇诡却又似乎正常。

人生于世,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好,圣人也好,凡人也好,不管什么人都好,总是想要留下点什么。

对圣人来说,那可能是“为万世开太平”,又或者留下什么百代之规范。

对甘从式来说……

作为一个修者,他在修行上,已经基本望到顶了。

不要说什么天阶,就是地阶的第二境,他都未必能攀上,就算能攀上,那也真的真的就是顶了!

作为一个药师,甘从式虽然是药师堂的堂主,但他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深的。

不错,在安南郡,甚至在整个南州,他确实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就算在南州数一不成肯定也是数二数三数四的,绝对掉不出前五!

但放眼整个崤国,估计也就是那样了。

出色,但也只是出色而已!

最多也就是一流,而算不上顶尖。

地阶引气境的修者,崤国一流的药师。——这差不多就是他的一生。

自傲吗?

没有什么好自傲的。

在安南,在南州,这样的成就确实足以自傲。

但放眼天下,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他确实是小地方的人不假,一生未能入圣地,一生未能聆圣音,一生未能沐圣泽,一生未能识大世繁华,但谁规定小地方的人就不能放眼天下呢?

而就算放眼天下,老夫教出的人,也会是顶尖的!

这就是第二阶段,甘从式对许广陵的“想法”。

许广陵学习药草的进度,让他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而第三阶段的起始,就是那天早上,甘从式晨练之后,随意地看了下小家伙的晨练……

一切,就在那一刻改变。

随后的事情无须多说。

就如一个眼望着渐渐干涸下去的池塘,一日复一日,只能等待着水越来越少,直至池塘底的泥块都干枯到破裂。

有朝一日,却突然地,这池塘被接通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源头上。

那个源头,是大海?

甘从式是见过海的,年轻时候,他向东游历,见过“东海”。

浩浩荡荡,一望无涯。

对面看不到边,左右也是无边。

无边的海岸线从身边延展开,磅礴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的沙石,涨潮又退潮,而每一次退潮,都有一些怪模怪样的小东西被留在沙石岸上。

老来爱思当年事。

百多年后,回想起当年海边观潮的情景,甘从式时不时地就觉得,他就像是一只那种怪模怪样的小东西,被时间的浪潮,留在了岸上。

而现在,他重新回到了海里。

爬啊爬,一直往深海里爬。

每朝前爬走一步,就算再小的一步,也狂喜得心脏都快要炸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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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自得乾坤造化心

天眼是什么?

或者退一步讲,灵眼是什么?

甘从式都不知道。

这位地阶修为的大人物,这位草药方面的大高手,面对这个问题时,并不比一个三岁的小孩好多少。

也因此,许广陵可以随意地“借题发挥”。

不时地,他会指点和修正甘从式的修炼。

甘从式当然不服啊!

你一毛头小子,那真的是毛都还没有长齐,指点老夫我的修炼?

啊哈哈!

你睡醒了没有?

你偷酒喝了?

你要说你聪明,老夫我认。

你要说你出身非常了不起,老夫比不上,这个,老夫也认。

但是,你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便来指点老夫这个地阶?老夫便是再差,再差再差,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地阶中人!

谁给你的勇气?

“天眼。”

许广陵只祭出这一招。

于是,甘从式服了。

不得不服。

也因此,在关于修行的讨论中,他开始步步后退,一天退一步,一天退一步,退着退着,就把自己退成“小书童”的角色了。

一老一小两人,恰如来了个对调。

但对这种角色的变化,两人却都适应得很好。

前世,孔夫子有一句话,“唯上知(智)与下愚不移。”

甘从式是下愚么?

不是。

下愚的话,并算不上高明的家族传承,根本不可能让他晋升到地阶;同样,只是局限于一地的药师堂传承,也基本不太可能让他达到现在这样的药学高度。

那么,是上智么?

也不是。

比之前世两位老人,许广陵感觉甘从式还是差了不少的。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这其中固然有个人的原因,也有环境的原因。

前世,对两位老人来说,那是某种意义上的“末世”,但正是末世中大半生的砥砺前行,最终成就了他们的高度。

而这一世么,就算甘从式向来孤僻自处,他其实也都是处在一个修行大行于世的世界,而在草药方面,更是有整个药师堂作为他的陪伴。

在这种环境中,那种“遗世而独立”、“举世唯我一人”的孤独,他是无从体会的。

也所以,少了某种无以言表的砥砺。

那是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的问天问地问己,既刻骨,也铭心。

而当最终,从问天问地问己的反复和挣扎中走出来,走到淡然时,他们已经是各自领域的大宗了。

甘从式么,还少了些火候。

许广陵无意把甘从式打造成两位老师那样的人。

再说了,大宗也罢,大宗师也罢,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打造出来的,那是天资、领悟、心性、行为、环境等很多个因素的集合体。

但这些时间看下来,甘从式勉强也算是个“可造之才”。

如果以草木来作为比喻的话,不论是下愚还是上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君子务本”,也就是在生长成长的过程中,保持主干的绝对优势。

把80%以上的营养,集中供给主干方面的成长,而不是四面八面开花。

如松,如竹。

一个普通人,如果把他关到静室里,静室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然后再丢给他一支笔一个空白纸本,关上个一天、两天、三天,甚至一星期,他就会知道他的平常生活中,内在意识是怎么样的一种“开花”了。

那何止是四面、八面?

四十面八十面都不止。

只是一般人意识不到这一点而已。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前世有一句诗是这样说的,也可以归为“道诗”之列。

而若以道诗来论,这句话并不彻底,并不究竟,说这话的人,更像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道人。

但是,虽然不究竟,不过这种状态却是可以接受的。

以甘从式来说,他的那颗心早年也必是“喜逐春风上下狂”的,如果是那个时候遇到,哪怕相处模式也像是现在这样,许广陵也不会传给他修炼的法诀。

因为没多大用。

不值得。

但修行停滞,又渐渐步入老年,甘从式那颗心因为岁月沧桑的关系,变成了“沾泥絮”,不再任意乱飞。

于是,本来枝蔓旁杂的这棵树,经岁月之手,被修斫成了如松如竹一般的存在。

这就行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许广陵进入这个药王谷,差不多快要一个月了。

而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收获是

一、把甘从式变成了“小书童”。

继在修行上折服了甘从式,从而让老甘任凭指点之后,许广陵在药学方面的学习和进步,也让甘从式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了身份,从教导者的角色转变为共同的草药学习和探讨者。

其实许广陵可以在这方面表现得再离谱一点的。

但这样就够了,再多没有必要。

这一世,因为年龄的关系,他有许多的场合加入不进去,也有一些事不方便去做。

现在,继许同辉这个支点之后,第二个支点,也算是打造出来了。

至少,药师堂,他是可以平趟了。

二、有着前世药之大宗的身份,许广陵这一世的草药学习其实是无须任何教导的,但甘从式的教导,还是起了不少的作用,至少,节省了许广陵很多的时间。

三、在大宗师之下的修行体系研究上,甘从式,又是一个很好的样本。

许广陵自身这个样本已经基本可以宣告失效了。

不止是地阶以下的研究不能再继续,就是地阶以上,因为早早就“点亮”了命窍的缘故,并且又有不灭真性的掺和,导致样本的可参考性彻底报废。

这种情况下,无疑就需要更多个也是更多类型的样本。

毫无疑问,甘从式是类型之一。

特别有意思的是,田浩、许同辉、甘从式,三个人都不一样,从出身,到性格,到层次,以至于天资禀赋,全都不一样。

这就很好。

但三个还是有点少。

再多十倍,或许差不多,其实就算十个也能接受。

日后,若是这些人都能沿着不同的方向和路线晋位天阶,那许广陵对于大宗师之下的基础方面的修行体系研究,大抵就可以宣告大成了。

届时,又一个大宗到手。

不过这是远景了。

同样也是许广陵的学习之路。

而在时隔一月之后,几乎完全与世隔绝的药王谷中,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第145章 廊庙乏材应见取

老头。

身材修长,面目清癯。

穿着一身灰衣,拄着一支山藤做的拐杖。

修为是在开窍阶段,比甘从式低了一个大层次。

这样的一个修者,就算是两只手撑在地上走路也绝对可以走得稳当,走得飞快,所以他手里的那拐杖纯属装饰。

踏着晨光的影子,老者拄着拐杖从山谷外踢踢踏踏而来,裤脚和草鞋上还沾了不少露水。

许广陵和甘从式的晨练还没有完呢。

嗯,甘从式是正儿八经地晨练,许广陵则是随便挥挥拳踢踢腿。

一般来说,访客时间,要么是上午,要么是下午,但凡这种大清早或是傍晚将夜时分来访的,要么冒失鬼,要么有事,再要么,就是关系比较好的了。

这位老者应该是关系比较好的那种。

因为还隔着老远,他就对甘从式嚷嚷开了:“嘿啊!好稀奇!你这老儿居然又找了个小子在身边!这小子谁啊?你的儿子还是孙子还是后孙?”

后孙很正常,甘从式都快两百岁了。

孙子也正常。

儿子……唔,以甘从式的修为层次来看,如果有儿子这么大,其实也正常。

不过甘从式没有这么大的儿子,他最小的一个儿子,都九十多岁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老者很快就来到了近前。

甘从式却是先指着老者给许广陵介绍:“一个老不修的家伙,除了会酿几手酒,其它一无是处,你叫他老木就成了。”

老者一愣。

而就在他愣的当儿,甘从式郑重其事般地对他道:“我的一个小友,你叫他小友也行,跟着我一起叫小陵子也行。”

听着这两番介绍,老者直接愣神,然后用一种迟疑不定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许广陵对着他咧嘴一笑。

瞬间,形象全无。

老者赶上了早饭,当然,甘从式做的。

早饭后,许广陵听到这老木拉着甘从式在不远处偷偷问道:“老甘,这小子到底什么人啊,看你这郑重对待的样子。”

甘从式却是没有多说。

一方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广陵在他心中早已确立了非常高的地位,两人说是师友相从都不为过。

而且,许广陵是那个“师”。

另一方面,许广陵的来历也着实神秘莫测,甘从式是真不清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身份背景上的定位是越来越模糊。

所以这时,面对老朋友的询问,甘从式只是道:“你小子问那么多干啥。嗯,你这次过来也好,抓紧地,把你拿手的那几种酒都酿出来,让大家都尝尝。”

让大家都尝尝?

老木听着这话,心中不止是迟疑,简直都是惊悚了。

这里哪有什么大家?

去除老甘,去除他自己,剩下的也就是那个小朋友而已。

而老甘居然是这样的一种说法!

而且还是在背地里!

从刚见面时的介绍,到这时这样的一个说法,连续两番的“暗示”,不,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明示了。

老木终究不是蠢的,应该说,能修到开窍境的修者就没有一个是蠢的,这时,他也终于回过神来,彻底地明白了老大哥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另一端,许广陵微微一笑。

看情形,老甘和这人的关系应该是真不错。

他自己都还在修行的苦海中跋涉呢,这就很费心思地开始想法提携小老弟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老木就留在了药王谷中。

许广陵并不知这老木到底何人,当然这老木就更不知许广陵是何人了。每天从早到晚,双方的直接交流很少。

但老木确实是按照甘从式的提醒,在酿酒。

很用心地。

一种是采很多花瓣,在酿花酒;一种是采集不少果实,在酿果酒;还有一种是采好多药草的地下茎或根,算是,根酒?

许广陵饶有兴致地全程观看。

甘从式不时给他作介绍,偶尔地,老木也亲自介绍着。

不过看得出来,老木的态度有点怪。

通过甘从式的指点,他是尽量用一种慎重的态度来对待许广陵了,但这般毫无因由地强行“慎重”,表现出来的,也就是多了几分生硬,不太协调。

其实关于酿酒的知识,许广陵是极度丰富的。

从白酒,到黄酒,从米酒啤酒,到红酒起泡酒,从花酒果酒,到传说中的所谓猴儿酒,从外敷的跌打损伤药酒,到内服的各种滋补或行气行血药酒……

林林总总,应该说,但凡地球上有记载的酒,那些酿造的知识此刻都存在他的意识内容里。

其中更有不少,是“独家”的知识。

不过自己动手酿酒,许广陵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尝试过。

因为前世,这项工作被两位老人给包了。

这时,看着老木认真地发挥着他的“特别拿手的酿造”,许广陵倒是有点怀念起前事来了。

花酒也好,果酒也好,又或者根酒也好,这类酒,从开始酿造,到能够饮用,所需要的时间并不太长,一般一周或两周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三周四周那都算特别长的。

这一天,晚饭时,老木就搬了一个坛子过来。

泥封打碎,瞬间,清香扑鼻。

花酒!

种种馥郁的花香,被封藏之后,以一种大体融洽的方式混同在了一起,同时,那些轻浮的、尖锐的、躁动的等种种气息,在酿造中,在等待的日子里,被一点一点地消解掉。

剩下的,全都是清甜而又醇厚的气息。

桌上三个木碗品字形摆开,老木从许广陵面前的木碗开始,一一斟上。

很浅,大概只是三分之一满,嗯,有个二两左右吧。

放下酒坛,拿起木碗,老木当先对许广陵示意道:“小友,请,看看老头子的这酒,怎么样。”

许广陵微微一笑,也是道:“请!”

酒精的度数很浅。

但是这酒,还不待喝,都熏人欲醉。

高灵气指数下的草木,其花也罢,其果也罢,其根也罢,本就非是凡品。

而老木的酿酒手段,如果不用许广陵的高标准来说,其实也确实是有那么两把刷子的。

面前的这酒,和前世两位老人酿的酒如何?

答曰,各有千秋。

其实,这就已经是相当之不错了!

甘从式没说错,这酒,拿得出手。

老木的酿酒水平,甩了他自个的修行水平,至少十八条街。

“小陵子,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老甘在一边说道,“你要是喜欢喝,我就让这老儿一直给你酿,要多少有多少。”

第146章 世无良匠勿相侵

老木在药王谷中待了近一个月,然后因为有事而离去了。

在此期间,许广陵喝了他的好几种酒,却始终都没有如老甘所想,传给老木什么东西。

秘法本不轻授。

轻授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许广陵对自己,以及对老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差别对待,还是让老甘很诧异。

因着两人现在已经是相当亲近的关系,老甘直接就问了:“小陵子,为啥?”

许广陵自然不会装傻,同样也是直接直白地回答道:“前辈,木老和你不一样,你的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而这一个月里,木老的人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我就是传他什么东西,他的收获也不大。”

——“我就是传他什么东西,他的收获也不大。”

这个说法是很值得商榷的,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老甘现在已经是深信不疑地认为,那个《万法真经》绝对是天下第一等的秘法宝典。

不,不是天下第一等,没有“等”,而就是天下第一!

甚至不止是天下。

天上天上,都是第一!

从这些天来,他自己身上的变化,老甘坚信这一点。

更不用说,木小子现在还只是人阶的开窍境。许广陵哪怕手里稍稍微地漏一小点,都能轻易地把木小子给提到地阶来。

但老甘没有和许广陵讨论这个,而是很狡猾地道:“那你喝了他这么多的酒,怎么还?”

“还用我还吗?”许广陵诧异样地道,“前辈你来还就行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

老甘想的是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让两人多照照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小陵子突然就能看上眼了呢。

而对于许广陵来说,不管是眼前的老甘,还是留在城中的许同辉以及田浩,不管他们的修行层次怎么样,高或者低,以至于完全未涉修行,但他们的“心”及“意”,总是不错的。

都比老木强。

老木也不是差劲。

只是杂念太多,既谈不上“静”,也谈不上“定”。

而在许广陵眼中,这就是不合格的。

他就是再怎么想完善基础层次的修行体系,这种人也不在考虑之中。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许广陵没对老甘说的。

那就是,《万法真经》,许广陵可以对老甘说,也可以轻易就传他不止一套法门,这都没什么事。

但老木身后牵扯的人就太多了,许广陵不确定他在这里对老木说了什么,过段时间,这信息是不是就传到其他不少人那里。

无所谓“背叛”或者不保密,而是太多的牵扯,本就谈不上保密。

最简单的例子。

老木从人阶晋升到地阶了。

老木可能有钟爱的弟子,钟爱的儿孙之辈。

然后他们就问了。

老木说还是不说?

基于这是老甘的老友,保守认为老木还是有节操的,他可能什么都不会说,但他有可能把他的弟子、子孙带给许广陵认识。

到时……

很多种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牵扯不清。

那不如干脆从源头上断掉。

所以这个酒债,那真是要等将来老甘代还了。

二个月的时间。

药王谷中的草药全部识完,连种种搭配、宜忌之类的,甘从式也全都教完,真的是感觉几乎再没有任何东西可掏了。

这让老甘感到很沮丧。

虽然这个趋势早就有了,而且心里对此情况也早有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甘从式还是叹了口气。

好在,也只是叹气一小会儿。

停滞了不知多少年的修行,正在稳步上涨中,老头儿不知多高兴呢,而且注定是长期的、持续的高兴,像药草方面的这种“小事儿”,不值得挂怀。

期间,甘从式还是把许广陵挂肩上去了城中一次。

在郡守府聚会。

许同辉也终于再次见到了许广陵,明显大松了口气。

作为随从来说,把主人抛在一边,一抛就是差不多两个月,这当然是极不合格的。不过这是出于许广陵的命令,而且,许同辉也知道些自家少爷的本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过这两个月间,许同辉过得还是丰富的。

几乎过个七八天,他就会到郡守府来一趟,“师兄弟”一聚就是一整日。前几次是郡守府这边来相招,后面就是许同辉自己过去了。

徐亦山拿出了好几套秘法口授给许同辉。

然后,聚星楼那边,更是隔三差五地就邀请许同辉过去。

聚星楼的活动还是很多的,特别是,每当许同辉过去时,那边都有话本演出,几乎就是明着对许同辉说:“快把你的第二册话本交出来吧!”

许同辉当然没得交。

他自己都想看呢!

另外,其它几个大势力也都邀请着许同辉过去踩踩门,而许同辉遵照着许广陵之前的吩咐,但有邀请,基本都过去了,来者不拒。

许广陵回城的这一天,晚上便跟着许同辉回了院中。

先是田浩正儿八经地拜见。

然后是许同辉把这两个月的经历无一遗漏地汇报给许广陵。

听后,许广陵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点了点头。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与处者焉。”

正如这句话所言,经过这种交游,许同辉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层次的眼界。

这同样是修行。

两个月的时间,许同辉的进步,着实是不小的。

田浩需要“独”,需要“专”,需要“潜”。

而许同辉的基础已经打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正需要交游和开阔眼界。

其实如果是前世的环境,让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是最好,但这个世界既没有万卷书给他读,以他的情况也不适合行万里路。

修行层次还是太低了点。

真要出于晃荡,一个弄不好就被人给办了。

以许广陵目前所见。

人阶中高段,在如青水城这般的小城晃荡,一般是没什么事的。

踏入地阶,则可以比较有保障地在安南郡城这样的大城晃荡。

地阶中高段,或许可以去到南州及帝都?

不是说非要这些层次才能去这些地方,帝都的外来者中肯定也有只是凝气境的小散修,而且为数绝对能称得上众多。

但那种情况下,极有可能动辄得咎。

而且,层次太低,也根本参予不进当地的人和事。

那样的情况下,游历个啥子?

有鉴于这种情况,许广陵决定再传授给许同辉一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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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马穿山径菊初黄

许广陵这次准备传授给许同辉的,却不再是秘法啥的,而是“杂学”。

什么是杂学?凡是与自身专业无关的所有项目,都是杂学。对这个世界的修者来说,不是修行的,就是杂学。

想了想之后,许广陵第一个教给许同辉的,是象棋。

前世,棋艺种类甚多,与象棋经常并肩出现而更值得一说的,其实是围棋。

不过围棋讲的是阴阳,往更高大上点说,是混沌,如果触类旁通的话,它通的是文章里的《道德经》。

如果只是学棋,象棋围棋没什么差别,都是小孩子就可以学的东西。

但若是想从棋法中领悟或者说感受一点什么东西,那对于许同辉这种层次的修者来说,围棋就远不如象棋了。

象棋七子,用于进攻的车马炮卒(兵),用于防守的象(相)士,以及固守大营的将(帅)。

将帅,就设为这一世的郡守就好了。

更高的,许同辉没有认识。

在许广陵的指挥下,许同辉重操木工,砍切雕琢了一些小件出来,和前世的棋子一般无二,然后第一个小木块,许广陵让他在上面刻了两个字,“郡守”。

有了郡守,然后就有了“管家”(士),以及“护卫”(象)。

然后轮到车马炮卒。

前世,关于小卒,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说法,“人生为棋,我愿为卒。行动虽慢,可谁曾见我后退一步。”

说来好听,但其实这是规则所限。

卒,只能进,不能退。

而且,进还只能进一步,所谓循规蹈矩,处处受限。

在棋盘上,虽然也有很多一卒定胜负的场面,但更多时候,卒只是炮灰。

所以小卒,就定为“凝气”好了。

许同辉刚从这个层次脱离出来。

然后,炮,定为“通脉”,马,定为“开窍”。

其实在棋盘上,炮马难分高下,开局炮胜马,残局马胜炮,但也无所谓了,它们遵循的是不一样的行棋规则。

最后轮到最重要的一个棋子,“车”。

无车十子寒。

以一个国家来说,这就是镇国神器,类似于前世的核武。

于是,在设定中,车,不是更上一级的“引气”,而是直接定为“地阶”。

棋子刻好,棋盘也刻好。

许同辉虽然还不解其意,但看着这一个个刻着“凝气”、“通脉”、“开窍”以及“地阶”等字样的小圆木块,身为修者,心中已经是升起了本能的兴奋。

“许叔,来,来来来。”

许广陵指挥着许同辉坐到对面,然后在两人中间,棋盘就位,棋子摆好。

这一世,是没有棋的,当然也就没有“棋”这个字,索性许广陵也不介绍这是啥东西了,直接干!

把规则简单地一说,然后两人就对弈起来了。

象棋的规则其实非常简单,而以许同辉现在的脑瓜子,记这点小规则根本是大材小用,所以虽然第一次玩这个东西,他还是颇为跃跃欲试,非常想和对面一较高下,让少爷看看,自己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当然事实很快地教他做人了。

许广陵也没太欺负他,只是对弈了十盘,就撤了局。

虽然十战十败,而且败得非常之惨,但是许同辉依然兴致高昂。

许广陵可没兴致陪一个菜鸟多玩,只是对他说道:“许叔,你可以拉其他人玩。嗯,这就是个小玩意儿,你可以教出去,谁都可以教。”

许同辉第一个教的,是田浩。

田浩才刚从同福楼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被许同辉拉着坐到了棋盘前。

许同辉脑瓜子聪明,田浩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排除修行的因素,认真讲起来,许同辉在田浩面前估计根本就不够看的。

随后,远程地看着两人菜鸡互啄,许广陵摇头而笑。

下午时分,两人一直对弈到做饭时,而晚上,晚锻炼之后,两人居然又挑灯夜战了好一会。

那劲头。

如同小男孩刚入手好玩的玩具。

如同小女孩刚收到整整一大箱子的衣服和首饰之类。

在城中,许同辉现在是很受欢迎的,来自各处的邀约,早就排满了他的日程。而没要几天,这个新的小玩意儿,就几乎风靡了整个郡城。

郡守府。

郡守徐亦山和许同辉对弈,和管家薛守一对弈。

薛守一又和他的手下对弈。

没多久,就连府中的那些小侍女,也都开始玩起了这个游戏。

同福楼。

田浩把这个游戏带进了同福楼。

同样没隔多久,同福楼的上上下下也都玩起了这个游戏。

象棋的进入门槛是不高的。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门槛,只论入门的话,象棋的入门难度不会比五子棋高多少。

从田浩到大厨,从大厨到帮厨,从帮厨到佣工,从佣工到顾客,很快地,郡城之中,很多的同福楼店里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这个凝气,不能丢吧?”

“通脉,打,打过去啊!”

“卧……卧了个大槽,地阶,地阶也能被憋死?”

……

聚星楼。

这个四海门专门用来招徕修者以及聚结宾客活动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小到才几岁的跟着长辈来到这里的小娃娃,大到那些四海门高层或长辈之类的,年龄至少也是一百往上的,要么两人对座,要么三五成群,要么两人对座之外围了大大的一圈……

都在玩象棋。

这个乍然出现的新东西,在安南郡的这个郡城中,甫一出现,就像是病毒一样地开始了疯狂的传播。

几乎人人都是自来水。

口碑好到爆炸。

当然,一些弱弱的争议也是层出不穷:

“凝气……凝气没有这么弱吧?”

这么说的,多半就是凝气的修者,有还是少年的,也有已经白发萧然的,特别是老爷子辈的,相当之不忿,“我觉得这不合理,凝气……太悲惨了!”

仿佛感同身受。

凝气(小卒)在棋盘上的步履维艰,而且是对方任意棋子都随手可灭,这实在太让那些凝气修者不舒服了。

当然,这种不舒服并不会影响他们对象棋的喜爱。

而他们的对弈则本能地和前世的地球上有了一点点的偏差,那就是特别注意凝气,五个凝气,任意一个都不舍得舍。

还有人下得比较皮。

那就是棋局刚一开始,先手的人就连续用通脉(炮)把对面的开窍(马)给打了,算是炮马交换。

然后,一局终了。

“咦,我怎么输了?!!!”

“这没道理啊!”

“用通脉换了开窍,明明是大赚嘛!”

不少的开窍者修者对此情形,却是一片沉默,深有所思。

而徐亦山当日,是轻拈那枚刻着“郡守”的棋子,笑问许同辉:“同辉,我这个郡守,只能在这个小框框里走?出不去?”

这个问题,一时间,居然把许同辉给难住了。

不过,现在的许同辉,终究不是几个月前青水城里的那个许同辉了,只是略一注目棋盘,许同辉很快便有了应答:“师兄,郡守是你,地阶也是你。”

而这个回答,一时间,居然也让徐亦山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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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信马悠悠野兴长

郡守是你,地阶也是你。

这话,徐亦山听得心襟摇荡,一时间,居然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经过四五盘的对局,徐亦山对这个东西已经有所认识,甚至可以说认识已经不浅。

毕竟,这是一位离天阶只差一步的地阶,修行达到这般层次,不论是身还是心,以这个基础搭建起来的身心系统,包括什么认识、理解、思维等等,俱都远在一般修者之上。

而徐亦山现在的认识,在这个对局里,郡守,固守一方,地阶,纵横来去。

郡守是静,安守以默,不离其位,不出风头,不到对局最终,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地阶是动,在对局中,它是最强力的一位,彼我双方,再没有什么其它的能与地阶相比了。

这也和现实的修行界是一模一样的,天阶不出,则地阶无与争峰。

而事实是,天阶,大多数时候都不出,也像是这个对局里的“郡守”一样,不到关键时候,他们都是隐身的。——平常修士接触不到他们,而外界一般又没有什么事值得他们现身。

所以就隐了。

或者说,不是隐,而只是没有表现。

由对局中的郡守,想到了自身。

对于这一点,徐亦山还是颇为欣慰的,因为他发现他的郡守经历和对局中居然是很相像,都是安处以默。

仿佛不存在,但却是最关键。

“这些年来,我的郡守之位,做得是合格的。”

徐亦山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他的手指轻轻敲点在最靠近身侧也是边沿最正中的那个小圆块上,然后用指尖感受着那木块上刻着的“郡守”二字。

郡守是你,地阶也是你。

徐亦山脑海中一直闪动着许同辉刚才的这话。

“郡守我做得合格,那么,地阶我做得是不是合格呢?”

想着木盘上这个“地阶”的纵横来去,徐亦山悚然而惊。

他忽然发现,这百多年来,他似乎一直都是“郡守”,而不是“地阶”。

以前的时候,无所觉。

毕竟其他的城主郡守之类的也都是这样,甚至身为一州之主的他的老师,也是这样。一边安处以默地镇压着治下的局面,一边安静地修行,以图突破。

而这一日。

当这样的一个东西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凝气、通脉、开窍、地阶、护卫、管家、郡守在这个小小的木刻盘上交错摆开。

当被许同辉提醒郡守是他,地阶也是他。

徐亦山就像是正安静平和地睡着觉,却突然被人揭开被子,然后往身上倒了一大盆冷水一样。

乍然惊醒。

徐亦山恍然而觉,这些年来,他好像一直都是在担任“郡守”。郡守他是做到位了,而作为修者的“地阶”,他似乎……

没有做到位。

不合格!

或者客气一点说,不是那么合格。

此时此刻,徐亦山扪心自问:“这百多年来,如果我不是郡守,单纯地作为一个修者,那我现在,应该是在哪里,做着什么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这一问,徐亦山却茫然了。

因为他不知道,想不出。

这一问,这一想,就像是从视野开阔的地方,进入云遮雾绕的高山中一样,不要说远处,就连近处而稍微远一点的,都看不清!

退一步。

徐亦山再自问。

这些年来,我担任郡守,是得是失呢?

得,肯定有。

事实上,这百多年来,在郡守之位上,他接触、感受和体会到的东西,太多太多,而其中的很多,都在不同方面和不同程度上,促进了他的修行。

但当他牢牢地掌控了整个安南郡,对郡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之后,种种感受和体会,似乎就少了很多了。

细细想来,似乎,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四五十年之久?

轻轻敲击木块的手指,从中间移到了边上,也从刻着“郡守”的木块上,移到了刻着“地阶”的木块上。

下一刻,徐亦山回过神来,忽地展颜而笑,然后对许同辉道:“同辉,来,我们再下!”

这一下,就下了整整三天!

当然,不是白天黑夜都在下棋,而是他把许同辉留在了府中三天,夜晚,两人各自休息,白天,两人上午在对弈,下午在对弈,傍晚也在对弈。

三天之后,许同辉离府回去后,徐亦山心中那个突然升起的想法,也彻底地做出了决定。

“师尊,我欲离开安南。”

徐亦山给老师写了一封信,信中,如是说道。

经由官道,这封信被递到了南州,呈送到了一个人的手中。

而没几日,回信到达徐亦山的手中,“去往何处?”

“不知,弟子目前尚未有想法。”

去信,再回信。

而这次的回信中,只有短短的一个字:

“好。”

看着纸上那熟悉的笔迹,想着师尊的音容笑貌,徐亦山满腹感怀,向北一拜。

从药王谷回到城中,许广陵也只是逗留了短短几日,然后就又随甘从式去了药王谷。

还是药王谷的环境,更舒心自在一些。

当然,与人无关。

有关的只是草木。

许广陵不会刻意地去追求高灵气指数的环境,但如果有这样的环境,而且垂手可得,他也不会拒绝,肯定是欣然笑纳的。

返回谷中后,甘从式居然拉他下棋。

“小陵子,你会不会这个?”

甘从式拿出一副棋盘棋子,像献宝一般地说道。

刻制棋盘棋子的木头,倒是不错,若在前世,至少也是小叶紫檀而且是大几千年紫檀的那个段位了。

面对甘从式的这个询问,许广陵哑然一笑,也不说话,直接就摆开了棋子。

“你果然会!”

甘从式说着这话,却也并不吃惊。

这几天里,以他的信息渠道,自然知道这个东西就是从许同辉那里传出来的,而许广陵身为其族侄,知道和不知道这个东西,都不奇怪。

不过对局开始之后,甘从式就开始吃惊了。

一盘吃一惊。

或者说,一盘不止一惊,而是往往一局里,多次心惊胆战。

下了四五盘后,终于又一局终了,甘从式伸手直接搅乱了整个棋盘上的棋子,然后偏过身体,侧向而坐,气呼呼地道:“不下了!”

“您老且安心坐着,我去做饭。”

许广陵笑道。

“哼!”

甘从式其实没有哼出声,他只是斜着眼,以眼神无声地向许广陵表达他的这个哼。

()

第149章 万壑有声含晚籁

以民生而言,安南郡并不算艰难,甚至都能称得上丰裕,而至于郡城之中,就更是如此了。

东街西街,南街北街,各种山货农贸木材家具等交易市场的活跃,昭示着这个城市的活力,更昭示着其经济水平。——而这种基础层次的商品流动,其实才是最能代表民生的。

不过单以饮食而言,却还是偏向朴素。

食材虽多,花样不多。

这也并不奇怪。

像前世华夏那样几千年里一直都专注于美食的奇葩国度,本就不多。

然后那个国度内地理环境又极其多样,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山有,水有,平原有,高原有,沼泽有,戈壁有……几乎什么样的环境都有。

不同区域的自然环境,加上不同风格的人文生态。

在古典文明的时代,每个区域各个单独地默默酝酿,彼此间有着少量的交流融合,而当时代的车轮越向越前,那种融合也越来越加剧,真正成为一个“舌尖上的中国”。

这一世呢?

作为一个研究过社会文明进程,又在饮食兼美食领域达到大宗的人,许广陵是不可能不从饮食入手,考察这个世界的生态的。

不过他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考察。

更多地还是亲身经历然后以点带面而已,谈不上全面,也谈不上立体。

然后不少青水城、九曲城等城池以及郡城之中的美食,被他貌似原样或稍有改头换面地在这个药王谷中一天一天地给拿了出来。

他自己吃得开心。

甘从式更是满足的快要飞起。

老头儿这段时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修行的再次起步,让他从身到心都焕发了极大的全新活力。

不要说每天还有很好吃的美食吃着,就是喝凉水,喝西北风,也能天天爽,一直爽。

唔,一个地阶的修者,真要辟谷的话,只喝水,估计能撑好久。——第三级是开窍,第四级,也就是地阶的第一级,是引气。

所谓引气,其实就是吸纳天地精华之气,包括灵气。

那也意味着,身体的能量基本不缺乏了,实质上不需要再通过食物来转化为能量,而只要吸吸吸就可以了。

当然,就如很多修者明明已经可以通过冥想和打坐什么的来代替睡眠,他们还是会睡眠。

睡眠也好,饮食也好,这不止是需要,更是爱好。

如果把这两个爱好都给剥夺了……生命里的色彩会黯淡很多很多。

或者说,这不是色彩,而是底色,看似无关紧要,实则重要之极的底色。

药王谷中,除了药草之外,其它草木也极为丰富,许广陵随意择取饮食所用,这一日,简简单单的六样小菜,又让他和甘从式两人俱都美美地饱食了一顿。

夕阳渐沉,消食时分,甘从式咂吧咂吧嘴巴,忽然就道:“老夫还就不信了,陵小子,来,来来来,我们再玩几盘。”

再玩一万盘,在我面前你也是渣渣。

当然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说了,甘从式不信还好,万一信了……

那以后还找谁来虐呢?

虐许同辉没有意思,虐田浩更没有意思,他们都太嫩。

就像做烤鸭,做烤乳猪,也不是越小越嫩的就越好,那根本就既缺乏滋味,也谈不上口感。正儿八经是一年生的,不嫩不老,刚刚好。

许同辉田浩现在的水平,就像是才刚刚出生几天的。

虐他们,良心上简直有点过不去。

甘从式虽然也才接触这个东西,但毕竟是地阶修者,又人老成精,虽然暂时也还是非常嫩,但只要虐上一小段时间,应该就可以飞快地成长,成长为做烤乳猪的上好材料。

健健康康蹦蹦跳,一捉起来嗷嗷叫。

其实在这个安南郡里,最好的材料应该是徐亦山。

但徐亦山背后牵扯比较大,许广陵暂时还不是很想过度地接触,就像他也不想暂时就接触大瑶山那边一样。

现在就接触天阶,还控不了盘。

一旦横生枝节,大大小小都是个麻烦。

所以现在,还是安安生生猥琐发育地比较好,“苟求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候”。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前世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中,值得参考和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草屋内,油灯下。

两人很快地就又对坐桌边,落子了起来。

油灯中所用之油,药王谷自产,前些天许广陵才和甘从式两人亲自动手,从一种叫做白果树的果子中压榨出来,嗯,不是银杏。

这油清亮如水,也大半地可以融入水,可以直接兑水来喝,有相当强力的润喉、清肺、理肠兼扶正杀邪之功。

前世,如果是感冒的人,患鼻炎咽炎牙周炎什么的人,又或者是教师、歌唱家等等,以及纯粹的老年人,每天早上晨起先用这个东西来漱口然后饮用上一杯,当为美事。

而现在,这个东西只在油灯中静静地燃烧着,散发着一种初闻起来似乎有点略苦略涩但旋即转化为既甘且润的清香。

只此一例,这里就不负“药王谷”之名。

细节渗透于每一处。

不过这个棋盘棋子却是甘从式在外面找人做的或者干脆是买的,当然,也可能是别人送的,总之不算madein药王谷。

许广陵淡淡落子。

第一盘,他尊老爱嫩……幼,后手飞象(管家),然后通过正常程序把甘从式打死。

第二盘,他先手架中炮(通脉),然后以急进中兵(凝气)的方式,让还没有应付这种棋路经验的甘从式,直接崩盘,随后瞠目结舌得像个老年痴呆。

罪过,罪过。

第三盘许广陵再次尊老爱嫩起来,这个老头的棋艺水平暂时真的还是太嫩了,要好好爱护,小心栽培。

前世,在天天象棋里只要下到业六,那个app就会弹出要人实名登记的提示,当然也可以不登记,并不强制。

这个意思简单来讲基本可以认为,你水平到业六,勉强就算得上一号人物了,有留名或者说实名登记的资格了,用那句诗来说就是“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业六,就是出蓬蒿,从蓬草、蒿草等杂草里冒出头来。

但也只是才出蓬蒿而已。

不过天天象棋里的段位相当之水,那里的业六初段基本相当于实际的业四左右。

而甘从式,现在差不多就是那个水平。

一二三。

四五六。

七八九。

九盘之后,甘从式再次抹乱棋子,把身子转成侧坐,气呼呼地瞪着桌边不远处的油灯,仿佛想用鼓着的嘴给那油灯加油。

油灯里的油还蛮多的,今天才加上呢!以他们的用法,烧半个月都足够。

许广陵也不理他,在那里把棋子当成小车车滚着玩。

一辆车。

两辆车。

三辆车。

气呼呼地呆坐了一会儿,甘从式转过头来瞥许广陵,几次三番地,许广陵还是不理他。——他就一才刚刚十岁的小孩儿,还不懂得察言观色呢。

然后甘老头还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道:“陵小子,你玩这个的水平,……很好?”

“还不错吧。”许广陵道。

不能调戏太久,真呆了就不好玩了。

所以没待甘从式继续追问,许广陵主动道:“前辈,玩这个东西啊,其实是有窍门的。”

第150章 数峰无语立斜阳

笔拿来,纸拿来。

许广陵执笔而写,甘从式眼巴巴地站在许广陵身后观看。

“木盘经”。

开篇,许广陵写上了这样三个大字。

其实说是“棋经”也未尝不可,但至于象棋在这个世界最后到底是个什么名字,就看本世界的这些玩家们是怎么命名的了,总之,许广陵现在是把这个命名权交了出去。

木盘……经。

看到这三个字,特别是最后的一个字,甘从式的眼睛都不自觉地瞪大了。

他的家族,是有藏书的,那也基本上是每一个世家除了祠堂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事实上,很多世家的藏书阁,就建在祠堂里,世世代代地与祠堂共处一起,享受着家族内外子弟的敬畏和尊崇。

祠堂,代表着传承,只有受到家族承认的子弟,才有进入祠堂拜祭的资格。

藏书阁,代表着血脉传承外更上一步的传承,能够进入祠堂拜祭,然后又在修行上表现出一定天赋的家族子弟,才有资格进入藏书阁。

小时候,在高祖辈、祖辈、父辈以至于同为小儿辈的口口相传中,缔结在小甘从式心中的印象是,祠堂,那是一个神秘而威严的地方,藏书阁,则更是“圣地”一般的存在。

说是念念不忘、魂牵梦绕也不为过。

甘从式九岁,被父亲携入祠堂。

甘从式三十一岁,被祖父携入藏书阁。

藏书阁里的书有三种,一是“经”,二是“论”,三是“说”。

甘家藏书阁里的“经”,其实是空缺的,只有书封而无内容,但写着“甘氏修行经”的那本书,被郑而重之地摆放在最显眼的中堂。

那也是一个……

享受着拜祭的地方。

而“论”和“说”,层次依次下降。

别的不说,成年之后,甘从式自己就为家族的藏书阁贡献了不少的“说”以及“论”。

比如,“东山说”、“安南郡山水说”,又比如“草药助修行论”、“凝气境修行论”等等。

恍惚间,甘从式梦回当年。

而后,从恍惚回到凝神的状态,甘从式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看着许广陵的手,看着那手上的笔在纸间游动。

“内篇”。

木盘经下,甘从式再次看到了这样的两个字。

这个说法对于甘从式来说却是陌生的,有内篇,难道后面还有外篇之类的?甘从式思绪转动着,却只是一转就收,继续凝神以待。

“修者之行,不离其道。”

“凡真修,凡大修,处困厄时不失其本,处顺畅时不失其本,处平淡时亦不失其本。”

“本即道。”

“失道者死。”

看着笔尖在纸上划动出这样的几行字,甘从式眼睛瞪到最大,却又瞬间收缩,一颗心脏怦怦怦地狂跳,甚至让他感觉有一种血冲头脸,立足不稳。

这哪里是什么木盘经!

这根本就是修行经!

而且是出自小陵子之手的修行经!

虽然每天小陵子、陵小子地叫着,但一来是关系亲近,老少相得,二来也是许广陵实在是小,特别是在差不多两百岁的甘从式面前,从年岁上来看,那真的是小不点儿。

然而自从那一日,“万法真经”这四个字出自许广陵之口之后,甘从式就早已把许广陵身怀的传承,尊奉到一个他只能匍匐着高高仰望的圣境。

而哪怕高高仰望,也望不到影子。

只知其高,而不知其几许高。反正,高入云天。

这一刻,纸上刚被写出的这几行字,乍看似乎平淡,但在饱经世事“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的甘从式眼中,却简直是神魂俱震,更是心骨悚然。

修者之行……

凡真修……

没错了,没有任何疑问了,这就是“经”!

“经”,是让甘从式神魂俱震的原因。

而让他毛骨悚然的原因是,曾经,在好多段不算短的岁月里,他并没有做到“修者之行,不离其道。”

而如果按“失道者死”的说法,他都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当然,甘从式也知道,这里的这个“死”并不真的是指死亡,而是一种衰落却不自知的枯竭,一种背离却不自知的堕落,从某种意义来说,那甚至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

都地阶的修者了,看着纸上的这几行字,甘从式身上手中,却居然渗出了潸潸汗迹。

“凝气”。

微微蜷缩又舒展了一下手掌之后,甘从式看到纸上新添了这样的两个字,而在这两个字之下,很快呈现的,又是让他心脏狂跳口舌皆干的字迹:

“凝气之旨,曰‘凝’。”

“水滴而穿石,是凝也。”

“土聚而成山,是凝也。”

“水汇而成海,是凝也。”

“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合抱之木,起于微末,然后由微而渐,由渐而宏,由宏而至巍峨磅礴,蔚为大观。”

是的,这就是凝气!

甘从式微微而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过来人,更是晋入了地阶的修者,甘从式看着这关于“凝气”的要则,如同遇到了一个百多年没见的至亲旧友,激动之后,那狂跳的心脏也缓缓平复。

这就是他走过的路!

昔作少年时,在家族,那一个又一个一年接一年的朝朝夕夕,他就是这样走过。

只是,就算走过了,就算早已是远远凌驾于凝气境之上的地阶了,看到这几句话,甘从式却仍然有一种难以自扼的惊艳。

这是他说不出的话。

这是收纳了世世代代记录的家族藏书阁中,也未曾有人能道的话。

这极为简略的几句话,这简直是道尽了凝气境修行之旨的话,恰当到不能再恰当,也简略到不能再简略,认真看着,仔细品着,竟似是一字也更易不得。

“这就是‘经’!”

甘从式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这是凝气之旨,却又不止是凝气之旨,更可以贯穿所有的修行阶段。

至少,贯穿到他现在的修行层次,没有问题。

看着这几行字,甘从式瞬间感觉家族那些关于小儿辈的教导,那些世代所凝炼总结出来的教导,仿佛都成了渣滓,失去了滋味,也失去了颜色。

但……

这却又是过来人才能懂得和深有体会的东西。

真教以小儿辈这些,他们……

会懂吗?

就算懂了,会有他此时看到这话时的种种体会么?

甘从式不知道。

但下一刻,甘从式却又突然摇头失笑。

“这是小陵子写给我看的。”

“我懂这话。”

“他懂我。”

第151章 棠梨叶落胭脂色

落在纸上的笔尖并未稍作停顿,而是继续平滑向下。

于是甘从式的目光也继续紧紧地盯着向下,现在,他的心脏不狂跳了,情绪,却开始浓烈且炽热起来。

仿佛至交好友远隔岁月,远隔人事,而这一日,乍然重逢。

仿佛在将平淡与波折演绎成沧桑的大半辈子之后,忽然忆起了懵懂之时,出现在身边的姑娘。

更仿佛,直接就是回到了少年时代。

那是指引。

那是灵光。

那是激情。

那是闪耀。

明明是极其地专注于桌上的笔纸,甘从式却忽然地移目看了一下窗外。

借着草堂大大的窗口,一轮晶莹皎洁的圆月,不知何时,正升起到了他能看得到的天边。

远有皓月,近有微灯。

甘从式身心忽然就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静定和空灵,前所未有的静定,前所未有的空灵。

也就在这时,继之前的“凝气”之后,那个握笔的似乎还略有点胖乎乎的小手,在纸上写出了第二个条目,“通脉”。

“泻水置平地。”

“流淌间,自生脉络,自成纵横。”

甘从式垂在身侧的大手,狠狠地一拍大腿,在快要拍上的时候却又倏然收敛,无声。

妙啊!

简直是无法用任何话语来形容的妙!

对甘从式这个走过凝气也走过通脉的老人来说,这句话,简直,简直就是简直了!

但激动了片时之后,一种轻微的疑惑却又涌上甘从式的心头。

这是通脉没错了。

确实,这就是通脉,通脉就是这样的!

但是……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他的修行,是在凝气刚刚大成,还远没到晋入通脉层次的时候,就在祖父的亲自教导下,一条一条地了解了身体内的脉络。

随后,正式晋入通脉之后,他更是跟随着来自祖父来自家族的教导,有意地将气渗向那些已经熟知的脉络。

从第一条,到第二条,到……

所有的脉络,都是那样贯注打通过来的。

不是“自生脉络”,不是“自成纵横”。

这两者间有什么区别么?难道在于一个是有意,一个是无意?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无意,如果根本就不知道身体内的脉络,单纯地凝气大成晋入通脉层次,随后再怎么“无意”地修炼,也不可能打通脉络!

要不然,这天下,就没有九品世家了!

个个至少都是八品世家!

至少,通脉层次的修炼秘法,要不要好像都没什么打紧。

不,不是这样的!

当看到“通脉”下面的这两句话,激动和激赞之后,甘从式心中的疑惑和不解,渐渐地占据了意识中的主要位置。

但细细思考着品味着这两句话,又想象着将一碗水一盆水甚至更多的水倒在地上……

必须要说,这样的想象并不艰难!

而随后将会出现的场景,就如同完全真实地呈现在甘从式的脑海里。

那些水在地面上向周围流淌开来,可不就是“自生脉络”、“自成纵横”么?

需要你在地上划线么?

不需要!

需要专门地去引导那水么?

不需要!

只要倒在地上的水足够多,它就一定会向周围流淌!它就一定会自生脉络,自成纵横!

而如果这样的话,来自家族的秘法教导……

不,这里面一定存在什么问题!

这一刻,甘从式非常地想开口询问许广陵,问到底是他想多了,还是怎么回事。

但他又不敢开口。

此时此刻,他怕一开口说话,就会打破什么东西。

又或者说,相比较这疑问,他或许更想看后面的东西,连一刻的延迟,都难以接受。

而转瞬,下一刻,甘从式倏然地又瞪大了眼睛!

因为关于“通脉”的话,就是上面的那两句!而在两句之后,纸上便出现了“开窍”,随后,甘从式看到的是:

“水愈多,而流淌愈广。”

“流淌愈广,而脉络愈多,纵横愈多,交叉愈多。”

“其交叉者,谓曰‘窍’。”

“人身十百千万窍,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

看到这些,特别是最后一句,甘从式整个人都快要原地爆炸了,他的全身气血急涌,一时间,甚至有点眼冒金花,以这样一种方式看到了“天上繁星”。

“人身十百千万窍”!

这就是让甘从式这一刻摇摇欲坠的原因。

因为他打开的,是……

七个窍!

七个!

不是十个,不是一百个,不是一千个,更不是一万个!

“人身十百千万窍”!

从两眼瞪大,到两眼无神,从心脏狂跳,到全身无力,发生在甘从式身上的这反应,前后不过只是片时间。

甘从式不会怀疑许广陵在诳他。

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不止是这句话,是许广陵刚才写的这所有话,他都不会怀疑。

连一点点的怀疑都不会有!

甚至,比他相信自己,都更要相信这些话!

换言之……

人身,就是有“十百千万窍”。

而他,在开窍境,只打开了七个窍。

差距太大,大到甘从式完全地、彻底地难以接受,更难以忍受!

七个,和十百千万个。

两者间,这到底是有多大的差距啊?

甘从式知道传承是有高低的,秘法是有优劣的,关于这一点,他老早老早地就知道!

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来自家族的,他所接受的那传承,和来自小陵子的传承,差距,居然是大到了这样的一种程度!

这一刻,甘从式不是震惊,而是茫然。

怀疑自我中,怀疑世界中。

茫然中,也魂不守体中。

无声爆炸中。

持续崩溃中。

木木然然地,甘从式忽然地又想起了那“万法真经”,想起了当日提到这个万法真经时小陵子所说过的话:

“万法真经啊,那就是记载着上中下万般法门的书啊。”

“下等法门只能修炼到地阶大成,算是最没用的东西,万法真经里记载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法门。”

“中等法门可以修炼到天阶大成,也没什么大用,万法真经里记载了九百九十九种法门。”

“上等法门只有九十九种。”

眼下。

这个“木盘经”,是记载在那个“万法真经”里的东西么?

如果是,它又是下等法门、中等法门,还是……

“万法真经。”

“下等法门,中等法门,上等法门。”

“人身十百千万窍,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

一时间,甘从式的所有意识思绪,都在这几个框子里打转,或者非常迟钝又或者非常疾快地打转,而不停地转着转着,却怎么也转不出来。

恍如遇到了他所不知道不理解然后完全无法抵抗的某种东西。

黑洞。

将他的心神渐渐乃至彻底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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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荞麦花开白雪香

“其交叉者,谓曰‘窍’。”

“人身十百千万窍,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

这是一位曾经的大宗师,以亲身的实证,所得出来的结论。

便连许广陵的两位师长,既有一些亲身的经历,又饱览古今,同样也思索验证了大半辈子,早先却还是以为,五窍开者,谓之大宗师。

手心窍,两个。

足心窍,两个。

顶心窍,一个。

其实这五窍只是“外窍”。

这五个窍重要么?

重要。

非常重要!

单纯从它们的位置就可以知道它们非常重要。

所谓顶天立地,如果一个人两脚岔开,两只手臂也像两脚一样斜竖向天,那么,两足心抵着大地,两手心仿佛连天,而头顶,在脊柱松静空灵的情况下,自然挺直,也是朝向天上。

在修行中,这其实是很简单却又有相当意义的一个姿势。

因为“五心”在这个姿势下,由于气血的本能运作,会势同一体,相互协作。

首先,人体站立,全身的气血都灌注向两脚,足心窍得以运作;其次,两手高举,为了保证高举的手也要有气血,身体会以更加充沛的力量,将气血充溢到手上,手心窍得以运作。

再次,两手两脚分立,身体形成一个“x”型,气血可以非常流畅地从右手流向左脚,从左手流向右脚,如此回环往复,以脏腑为中转。

哪怕是普通人,每天以这个姿势站立上盏茶时间,一切因为气血原因而引起的大疾小病,也可以慢慢乃至彻底地消除。

最后。

如果是五心皆通,在这个姿势下,身体关于气血的运作,便先是肢体,后是脏腑,再是骨骼,再再是脊柱。

再再再……

一气朝元,万流归宗,连接向那个最核心也最神秘的三大根本窍之一的“命窍”。

从“五心窍”到“命窍”,这就是从最外到最内。

而身体中,从最外到最内,被浩荡气血所裹胁冲贯于其中的,是无尽天地,是万千星辰。

身是天地。

窍即星辰。

一窍开者,一星辰转。

一星辰转,则星辰所在、所能影响到的那一方区域,气血之流通、运转乃至于造化,都会“生生不息”,运作无碍。

万千星辰共运作。

则一身之造化,无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强字之,曰“神”。

太初有道,神与道同。

那是一个生灵,所能想象的最高境界。

也是许广陵当前,在鉴天镜的指引下,正在奔赴着的目标。

而当前,他的进度,是1/x。

x无限大,至少相当大,而这个1,很有可能直到下一次转世,去到另一个世界,才有可能变成2、3等。

当然,这只是暂时看来。

随着他在这一个世界继续攀高,走向巅峰时,也许,到时会另有造化。

关于人身之“窍”,这是一个只有站在大宗师的高度,才能真正有所认识的存在。

只有真正打通了窍,甚至,只有打通了最核心的命窍,更甚至,只有如许广陵这般,经历了转世,在天地造化的作用下拥有了不灭真性,然后以不灭真性构筑命窍,才会懂得,窍,到底是什么。

一言以蔽之,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

“吞吐天地,孕育造化。”

所以,如果说修行,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从人阶到地阶到天阶,从凝气、通脉、开窍到引气乃至于后面的等等,天下修者不知凡几,却不知有几人知,最最最重要的,却恰恰是人阶中的那个“开窍”?

这个层次,不仅仅是一个走了就过的阶梯。

恰恰相反,它一以贯之,贯穿了层次在“神”之下的,所有的修行层次。

站在这个高度,回首前尘,许广陵也才知,从鉴天镜那里得到的“归元息机根本窍法”,是多么妖孽的一个法门。

而偏偏,这个法门,在《青华宝篆》的“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中,仅仅只是占据着“九成法”之一!

就如此刻的甘从式,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所谓的“木盘经”,也只是他的随手随意写来而已,它的层次,距“二十四便宜法”,还有着一百八十条街。

但就算如此,对这位地阶的土著修者来说,也足够高不可攀了。

感受着身侧站着的这位老者身中气血在疯狂地乱涌,许广陵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意想中。

其实换他自己,也会是一样。

没有一个修者,在乍然接受到这样一种信息时,会无动于衷。

就如一个早已习惯了每天朝九晚六辛苦劳作然后一个月赚着几千块钱的人,有一天,突然看到自己的银行卡里多出了一百亿。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甘从式此时的感觉。

不管是激动、兴奋、狂喜,还是疑虑、不解、忧惧,总之不可能是平静。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以甘从式现在身体里气血的涌动程度,许广陵担心他会晕过去,或者心脏病高血压脑血管破裂什么的。

但对于一位地阶修者来说,这就是小意思了。

所以许广陵心中只是微微淡淡地笑着,然后适时地小小停了下笔。

甘从式的心中,是崩溃的。

天崩地溃,天翻地裂。

这不是夸张。

而是对于此刻他的状态的极为真实的描述。

无法想象,这一刻他的心里究竟受到了多大的冲击,既没有量化的指标,也没有量化的手段,甘从式能够感受到的,只是气血疯涌,然后,全身紧绷。

一会儿热。

大热。

仿佛全身都在冒热气。

那是气血的疯狂涌动所带来的,他的头,他的脸,他的耳朵,他的脖颈,他的手,他的脚,乃至于他的全身……那种灼热,甘从式能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

一会儿冷。

非常冷。

甘从式想起了当年他去往didu。

十月,大雪。

大朵大朵的雪花漫漫茫茫地从天飘落,野外,叶子已经落光了的树孤零零地立在地上,被大雪一点一点地覆盖。

然后雪积为冰。

整棵树都被冰封。

当年看到那情景,印象不深,也没什么感触,但这时,甘从式的脑海里某一时间却突然闪过了那样的景象,而他自己就好像变成了一棵那样的树。

孤零零地被严封在冰天雪地里。

从里到外,冻个通透!

怎么能不冷?

“人身十百千万窍。”

这个既让他热血沸腾,又让他浑身冰冷的话,就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片刻也停不下来。

第153章 何事吟余忽惆怅

往事,许多早已经淡忘的往事,原来其实并没有忘记,都被藏压在心底深处。而这时,那些往事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呼啦啦地漫上甘从式的脑海。

让他感觉有点疼,有点涨,有点晕,也有点醉。

一个修者,不管是散修,还是世家出身,又或者被某个高不可攀的天阶收为弟子,最初基本都是从开架练体开始的。

甘从式也不例外。

从开架练体开始,一练十几年,然后凝气,然后通脉。

然后开窍。

“所有修者的开窍,都是从手足窍开始的,两手两脚,一共四大窍,不知道你能开几个。”

“要是四大窍都能开,就最好了!”

当初,通脉大成之后,甘从式的祖父是这样对他说的,然后也正式给他传授和讲解关于开窍境的修炼秘法、诀要,以及禁忌和各种注意事项等等。

那些零零碎碎,甘从式到现在都还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祖父说话时的神态、语气。

但当时,他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四大窍上面。

他的家族是中品世家,虽然只是中品里的下层,但终究还是中品。

对于修行来说,这就是传承,这就是保证!

而以他在家族同辈子弟里的资质,正常来讲,开窍是不难的。

问题仅仅在于,在四大手足窍中,他能开几个窍,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个、四个。

四个窍,也是四个阶梯,每个阶梯的差距都很大。

就比如,根据家族千百年的记载,只开一个窍,根本无缘更上一层的引气境。

其实一个窍也能“引气”,但那种程度的引气微不足道,不足以支撑修者整体地登上“引气境”。

这很好理解,就好像人的鼻子和嘴巴都能呼吸,但鼻子只要有一个鼻孔不通气,那呼吸起来就很难受,而如果两个鼻孔都不通气,就必须时不时地张开嘴巴了。

一天不到,你的整个口腔都难受。

而如果嘴巴也不能呼吸,气管处流通受阻……

还有毛孔呢。

但就算你全身毛孔都在呼吸,超负荷地呼吸,呼啦呼啦以至于嗞啦嗞拉地,也不顶用,还是会窒息!

也因此,如果在四大手足窍里只能打通一个窍,那你就在开窍境里好生地歇着吧,该洗洗,该睡睡,该吃吃,该喝喝,该玩乐就玩乐……

总之,在修行上想要再作突破,那是不用想了。

想也没用!

开两窍呢,有一定机会晋入引气境,但机会不是很大,赌人品的事。

开三窍,机会很大,但也不能完全保证,还是有小概率凄凄惨惨戚戚的,这同样是赌人品。——如果你的人品差到正常走路都能左脚绊右脚,右脚再反过来绊左脚,那就算打通了三个窍,也还是未必能晋入引气境。

家族里有这样的记载!

而且并非孤例。

手足四窍全开么,那没什么好说,你就是最靓的仔!

老天爷来了,也不能阻止你晋入引气。

这就是家族传承的优点,就以甘家来说,千百年的经历,不知道多少的家族前辈,用铁一般的事实总结出了这个结论:

开一窍,去睡觉。

开两窍,莫骄傲。

开三窍,哈哈笑。

开四窍……

开四窍还有什么好说,去祷告啊!

家族上上下下,齐聚祠堂,拜天拜地,然后告诉列祖列宗,我们家族又出了一只手足四窍全开的奇异果了!

但老实说,这样的例子并不多。

整个甘家有史以来,一共才记载着三位这样的人物,而他们全都在甘家的家族史上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甘家如今中品世家的资格,也基本上都是他们挣来的。

甘从式么,手足四窍里,开了三窍。

他的右足窍怎么也打不通,那也没辙,在又打通了身体里其它四窍,然后停滞了很久,发现在这个层次里也只能这样了之后,他根据家族秘法,顺利地晋升到了引气境。

引气境,是家族的最高成就。

所以虽然说是修行过程中有遗憾,特别是开窍境,表现得不是那么美好,但对这一结果,甘从式还是能够接受的。

能够接受,是他看到《木盘经》之前的事。

看了之后,就接受不了啦!

估计也没几个能接受得了。

甘从式又想起了大海,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是个海中客,虽然比不上家族的少数前辈,虽然比不上徐亦山,但好歹,是个名副其实的海中客!

风里来浪里去,海中遨游。

弄潮儿!

但现在……

“人身十百千万窍,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

真的,甘从式有一句mmp要桨,桨到天涯海角也停不下来。

他哪里是什么海中客哟!

如果照小陵子的这个该死的说法,他连海边的小壳贝儿都算不上,最多是个贝壳,还是个残破的半边壳!

mmp!mmp!mmp!

……

为什么他都风烛残年了,还要接受这么一个无比悲惨的事实?

就让他一直活在梦里,以为自己是个海里遨游的海中客不好吗?为什么要告诉他,原来,他一直连海都没下过?

他距离海边都还好远好远好远呢!

甘从式感觉自己是个残破的半边壳。

甘从式感觉无边无际的沙子漫过来,把他这个半边壳埋在里面,越埋越深,越埋越深,黑暗和压力一点点增大,然后让他直接喘不过气来。

“呼!”

“呼!”

“呼!”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地,甘从式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张着嘴巴,呼啦呼啦地大喘气!

喘气的同时,他的手还不自觉地抚按上了心脏位置,似乎是要确认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还在正常地跳着。

跳确实是在跳着。

但跳得并不正常。

时而快时而慢,快如暴风骤雨,慢如陷入泥淖。

而不管快或慢,都让他有一种被人把头给按到小水沟里的感觉。

什么感觉?

窒息。

然后拼命地呼吸。

嗞啦地呼吸了半晌,甘从式的意识总算彻底从梦魇般的情况中脱离出来,然后也不敢再看桌上的那纸、纸上的那字了,生怕再被魇兽给抓住。

刚才的这感觉,如果再来一遭,他真的会遭不住!

大步走!

一二三。

三步之后,甘从式重重地坐在了许广陵侧面的椅子上。

他用迷茫无神的两眼看着许广陵,一动不动地,一看就是好久。

好呀,大家一起来玩谁先讲话谁就输的游戏。

许广陵的耐心好着呢。

还是甘从式输了,不知多久之后,他先舔了下都快要干涸开裂的嘴唇,然后用喑哑的声音涩涩地说道:“小陵子,纸上的这些……”

“是真的?”

甘从式的这一问其实并不是问真假。

他自始至终都没怀疑过有任何一点虚假,所以这一问,与其说是问真假,不如说是想再得到确认。

许广陵如他所愿,默然无语地点了点头。

甘从式也跟着默然无语。

这一默然,就又是良久,直到边上的油灯忽然小爆了一下灯花,才把甘从式给惊醒过来。

这位老者先侧头看看油灯,然后又侧头看看窗外,再然后忽地转过头来对许广陵道:“小陵子,天晚了,睡觉去吧。”

“我睡觉倒是无所谓,但是前辈,你能睡得着吗?”

许广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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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村桥原树似吾乡

mmp!

甘从式都想打人了。

他保证一个巴掌下去,就能把这个该死的小家伙给直接拍飞到药王谷外面去!

你这小家伙,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啊?

甘从式用厌厌无神的目光盯着许广陵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老夫大人大量,不和你一个小毛孩子计较。

这一叹气,也直接把甘从式那乱七八糟的心绪给叹平了下来。

说到底,这终究是一个饱经世事的老者,也终究是一个实打实的地阶修者,而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哪怕刚才遭受的冲击太大,哪怕整个“世界观人生观”都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到得这时,他还是迅速理平了思绪,至少,从那种茫然无状中回复了过来。

不过似乎还是有一种宿醉后的头痛感。

“陵小子,说来,也不怕你笑话。”甘从式开启了谈心兼吐槽模式,“老夫早先还一直以为,能开上七八个窍,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您老人家只开了七个窍。

只有七,没有八。

所以不是七八!

当然这话是肯定不能说的,太火上浇油了。

“现在想想,呵呵,可笑。”甘从式一边说着,一边又摇了摇头。

可笑吗?

其实并不可笑。

早先,许广陵的两位师长还以为人身一共就五个窍呢,手足四窍再加上头顶心窍。

早先,许广陵还一无所知呢。

而这个世界,虽然这是一个修行大行于世的世界,但目前从整个安南郡的情况看下来,修行的传承,也不是那么普及。

以甘从式的情况看,他以及他身后的家族,对修行层次的了解都相当之浅。

这没有什么。

浅薄无知并不可笑,明明浅薄无知,却偏还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才叫可笑。

正如孔夫子所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就凭甘从式现在的自我认知,以及自言的“可笑”,这个人就能称得上很不错了。

知道自己这个桶不满,才有可能继续往里面灌水,甚至主动地、较为迫切地找水来灌。相反,不满却自以为满的,那就是人为地加盖子,盖得死死的。

那样的话,就算把他扔到太平洋里,空桶还是空桶,该飘还是飘,该浮还是浮。

许广陵没有说话,他已经准备听甘从式来一场心灵演讲了。

他也没有料错。

接下来,甘从式带着回忆,带着感慨,把他从小时候开始,关于在修行过程中前进的步伐,一步一步讲来,讲得慢,讲得多,也讲得真。

或许不应该说这叫“演讲”,因为演讲许多时候都不怎么真。

就如人际关系中,大多数时候的交往。

交往未必不真,但很多情况其实都是走过场,走流程,真正“交心”的时候,并不多。

话说回来,不要说和别人交心了,一个人和自己交心的时候,都不怎么多呢。

许广陵很荣幸,这一刻,听到了一位老人的交心话语。

在缓缓而又长长的叙述中,甘从式几乎把他的一百大几十年都展示给了许广陵看,说的主要是修行但又不止是修行。

关于修行,关于草药。

关于家族,关于前辈后辈,也关于他的家庭情感等。

之所以说这些,因为它们是和修行联系在一起的,密不可分,或者虽然勉强能分,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分开的。

于是这时,甘从式就一股脑地,连瓜带蒂、连藤带叶地,讲给许广陵听。

其实,讲着讲着,一半是讲给许广陵听,一半是自言自语般地自问和自述。

甘从式有故事。

他也同样有酒。

之前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的他的那位老友,酿的不少酒都还没喝呢,甚至有的还在发酵着,还没有完全酿好。

许广陵在这里现在也算是半个主人了,在甘从式略作停顿的当儿,自动自发地去拿了酒来,给两人斟上,然后对酌。

再然后,还是甘从式讲。

许广陵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倾听。

这番讲述,甘从式其实只是低沉和感慨,然后不吐不快,也顺便借此梳理自己的心绪,进一步平复之前所受到的冲击和打击,而并没想要得到许广陵的什么回应。

甚至其中的好多,他都觉得许广陵应该是听不懂的。

而对许广陵来说,既然早就准备提携这位“忘年交”一把,此刻了解了他的过往,就更可以做到精准打击,哦不,精准投放了。

大宗师的高度+全面的了解。

后面可能发生的情况,其实已无需多说。

待甘从式终于讲完,天差不多快要大亮,一坛二十斤左右的酒也被两人喝得差不多了。

许广陵喝其中的小半斤,余下的尽入甘从式之口。

盏中其实还剩下一小半,许广陵此刻一饮而尽,然后对甘从式道:“前辈,俗话说有来有往,我听了你的故事,现在,我也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听到这话,甘从式精神倏地一振,连身子都一下坐正。

许广陵自己也是有故事的,而且他的故事其实比甘从式的要曲折得多,但当然,他的故事是不能说的。

也不提什么很多根本不能说的隐秘,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是一个“白身”,才堪堪十一岁的年纪,当然是没什么好讲的。

于是,许广陵的这个故事,从“冷青云”开始。

冷青云,这个名字第一次问世,是在那个大院里,是在许同辉的眼前,而后,传播到了聚星楼。

但并没有大肆扩散开。

算是出了点小意外,不过究其实也并不意外。

而此时,这个故事再次传播向甘从式。

叶家。

冷青云寄居叶家,进入族学。

神一样的族学先生。

不可思议的考核。

更加不可思议简直是如同天外传说一般的“凝气散”。

还有那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通天树”。

许广陵述写并用,很多时候是口述着,偶有需要的时候则辅以纸笔,如道诗之类的,便顺手写在纸上给甘从式看。

而甘从式……

只能说,这一天,对他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天。

如果甘从式穿越到地球,然后变成一个小学生背着书包上学校,然后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布置作文,“我的不平凡的一天”。

那时,甘从式大概就可以把他的这一天给写下来:

“某年某月某日,某地。”

“夜晚。”

“早上。”

“油灯,月亮,晨曦。”

“某人。”

“秘闻。”

“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然后第二天老师批改

“不知所言!”

“文体不限,诗歌除外!”

“字数不够!”

无论这三个理由里的哪一个,都足够把这篇作文打成零分。

然后拿着零分的作文试卷,甘从式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并不辩解。

而下课后,当他背着书包,当他离开学校再次走向人来人往的闹市,走到某个街角,忽然地,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下来,整个世界也好像停止。

然后记忆的画面旋转回前世,旋转回那一个夜晚以及那一个早晨。

那个夜晚,他在讲。

那个早晨,“某人”在讲。

其时其刻。

他听完后,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时间仿佛走向了静止。

那一刻。

如是天崩地裂,却无声。

然后璀璨的壮丽的不可思议的,彼岸,花开。

那一刻。

甘从式站在海边,他看到了遥遥的大海对岸,那神秘而又美妙绝伦的风景。

那一刻。

甘从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他对自己说

“我想渡海。”

第155章 远上寒山石径斜

我想渡海。

——谁不想呢?

而最关键的第一步,就是先要看到海。看到海,你才能生出想要渡海的心思。

用前世道藏中的话来说,你想要得道,想要求道,至少,你得先闻道吧?如果你连“道”大概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那求个锤子啊?

许广陵给许同辉讲《青云之路》,最主要的并不是传授他秘法,当然了,秘法也不可能在这种对外的“公文”中发布。

同样也不是要告诉他几首“道诗”。

或者说,不单纯是,远不只是这样。

通过这个话本,许广陵只是做一件事,那就是指着海,指给许同辉看。

包括现在把这个故事讲给甘从式听,也是一样的用意。

听闻之后,甘从式沉吟良久。

坛中的酒已彻底喝尽,盏中最后一口饮下,甘从式微微吐了口酒气,然后一分醉九分佯醉地问许广陵道:“小陵子,那个‘凝气散’,真的存在?”

作为一个药师,或者说土著药王,最先问出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奇怪。

许广陵微微一笑,然后道:“真的,存在。”

这是一个和“万法真经”一样的东西,它们是否存在,完全取决于许广陵的心意,他想要有,那就会有。

所以此时,他说“真的”,他说“存在”,那就是真的存在。

甘从式心中一滞。

不敢相信是真,更不会怀疑是假,这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思了。

而当又一次得到许广陵确认之后,刚才故事里,关于凝气散的描述,一字不差地浮现在甘从式的脑海中。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那个十年什么的,被甘从式完全忽略。

在他脑海中像疾风一样盘旋的,只有一句。

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甘从式当初从凝气晋入通脉,用了多少年?

二十八年!

差一点点,就是三十年。

和三年,整整十倍的差距。

而这,不过只是修行的起步,只是人阶、地阶、天阶三大阶中最低一阶的最低一个层次。

那种震撼,那种迷茫,那种失落,那种沧桑,非当事人,实无法体会。

而这些种种,最终化为一种彻骨的悲凉。

甘从式看着许广陵,恍惚中,明明只是坐在对面近在咫尺的身影,却仿佛是远在海的彼岸,远在天的那边。

他眼前看到的,似乎只是一个虚影。

之前看木盘经,他就已经被打击得够呛了,在回顾了整整一夜过往,本以为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下来,哪想到又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你是故意的吧,啊?

但这一刻的甘从式已经彻底失去了在这个方面吐槽的心思。

怔怔了好一会之后,他只是用苍凉的语气和神态继续问道:“通天树也是存在的?”

“存在。”

许广陵道。

在鉴天镜的描述中,存在这么一个东西。

当然,它不叫“通天树”。

但叫什么其实都一个样,就如他前世叫许广陵,也叫许拙言,这一世叫庄明堂,然后现在又叫许广陵一样。

许广陵是他。

许拙言也是他。

庄明堂还是他。

将来,他注定还会有更多的名号。

而最初始的坐标,永远只有两个,许广陵,来自生养的父母,许拙言,来自传道的师长。

当他用着许广陵这个名字的时候,父母在心里。

当他想起许拙言这个名字的时候,师长在心里。

“那位……先生,也存在?”又停顿了好长时间之后,甘从式继续问道。

那位先生不存在。

这一位,本是许广陵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但既是虚构,也不是虚构,他的形象,既揉合了章老先生,也揉合了陈老先生,同样也揉合了许广陵自己。

又或者说,这本是许广陵想望中的一个“道者”的形象。

就如他写《灼灼其华》《烂柯》,然后描述出一种他所想望的人生境界一样。

老子在《道德经》中描绘了他的道者形象:

“微妙玄通,深不可识。豫兮若冬涉川,……”

“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如此等等。

而在许广陵这里,那位先生,也便是形象之一。

写着话本时,许广陵是随意的,就如信手涂鸦,但写到那位先生时,许广陵却又是郑重且庄重的。当然,大重若轻,因为那本来就是取材于他和他们。

当老师在,当陈老在,当他也在。

章老的“教”,陈老的“豪”,还有他当前所处于的“高”,把他们三个人的这特质合到一起,便就是那位“先生”。

所以这时,面对甘从式的这又一问,许广陵同样未作迟疑,直接点了点头,然后道:“存在。”

甘从式也点了点头。

他觉得他懂了。

眼前的这小家伙,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才仅仅十岁出头的年纪,为什么都还没有正式开始修行,为什么才只是个小不点儿,就……

这一切,应该都是缘于那位“先生”。

不意世间,竟有那般人物。

这一念头从甘从式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闪即过。——对那般存在于云外天外的人物,他是没有资格作任何评价的。

甘从式甚至觉得,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差距太远了。

而差距似乎不那么远的……

你的眼睛里,藏着世界的倒影。

甘从式看着对面,从对面这个小小身影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个既熟悉也陌生的形象,几分苍老,几分迷茫,几分凄切,也有几分似乎暗藏的激昂。

遇见“先生”那样的存在,他是没有机会了。

不要说现在,就是退回到百八十年前,他也一样不可能有机会。

但小陵子……

如果不是怕傻,心回念转间,甘从式甚至有点想傻笑。

摇摇头,用力地摇了一下头,甘从式尽力地把“人身十百千万窍”还有“先生”什么的甩到意识之外,尽量地不去想那些,他甚至想某种意义上地遗忘那些。

这一摇头,那些所有的迷茫和凄切也都被摇落。

甘从式的心神,彻底回转向清明,就如这已经到来的晨曦一样,既清,且明。

“小陵子,我拜你为师好不好?”甘从式醉笑着。

是的,清明之后,他又醉了,似乎比之前醉得还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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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白云生处有人家

“您老喝得有点多,都开始醉了,还是先去睡觉吧!”许广陵笑道。

“胡说,才一坛酒,老夫怎么会醉!”

“行行行,您老没醉,我知道,我知道!”

甘从式醉眼惺忪着,却也在许广陵的搀扶下,向着草堂卧室走去了。

确实。

别说一坛酒,就是十坛酒,只要一个引气境的修者自己不想醉,他就不会醉。

甘从式想醉么?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时候他需要醉。

醉了,才能说出醉话。

“小陵子,我拜你为师好不好?”

纵然修者之间再不计小节,纵然他们之间再“忘年之交”,一个快两百岁的老头拜一个才十岁刚出头的小毛头为师,也是一件太过耸人听闻的事。

真要拜了师。

甘从式是药师堂堂主,整个药师堂的那些上上下下,怎么想?

甘从式是中品世家甘家的族老,而且绝对是那种“超级族老”,整个甘家上下怎么想?

甘从式的那些老友、盟友、对头,又怎么想?

安南郡、南州、帝国又会怎么看?

不用怀疑,这种前无古人后多半也无来者的举动,绝对轰动整个安南郡,然后以沙尘暴一样的姿势传遍整个南州和帝国,甚至在别国都会成为逸闻。

人生天地间,身受各种拘。

再潇洒淡然的修者,也不可能真的孑然一身,其它别无牵挂。

这还只考虑甘从式这边,没考虑许广陵这边。

如果许广陵真有一个那样的老师,会允许甘从式这个糟老头子挂上来?

所以拜师什么的,只能是醉话。

但醉话不醉。

通过这个醉话,甘从式把他的态度摆出来了,也可以说是姿态。

那就是在“忘年交”之外,某种意义上,以弟子的方式,面对许广陵。

其实他本无需如此的,许广陵都已经传了他那个“开架练体拳”,也开始把“木盘经”这种远远凌驾于他家族传承的秘录展示给他,更对他坦言了“凝气散”、“通天树”、“先生”都是存在的。

就是不说这话,看情形,许广陵该教的,也还是会教给他。

但这馈赠太大,不作任何表示,甘从式是接受不了的。

也所以,借着酒,借着醉话,这个话,他说出来了。

许广陵回应了吗?

回应了。

“我知道。”

于是,甘从式可以舒坦地去睡了,老怀大慰。

许广陵也睡了,朝阳初升,清气未散,山风习习正堪眠。

也就在躺卧中,已经打通的命窍,也是目前打通的唯一窍,自行运转,和阴阳,调升降,通内外,转清浊。

山谷中无处不在的灵气被缓缓汲取,但进入身体之后,这灵气却被命窍嫌弃,那是分毫也不取,只作中转之用。

被命窍转化的灵气,以一种未名能量的方式,在许广陵身体内游走并渗透着,从骨骼到脏腑,从肢体到血液,却并不涉及脉络以及大小诸窍。

经过一段时间的体验以及思索,许广陵大概也明白了,灵气目前对他来说,是介于清浊之间。

对骨骼、脏腑、肢体、血液这些来说,灵气是“清”的,可以有效地渗透、滋润,提升其性质。

但对脉络以及大小诸窍来说,灵气,却是“浊”的,是被厌弃的。

特别是作为根本窍的命窍,许广陵现在甚至都能拟人化地想象其一脸的厌烦,以很不耐烦却又很无奈的样子,汲取并转化着这些灵气,供身体之用。

是,它不需要。

但身体需要。

除了它及它们之外,身体,更广大的地方,依然还需要灵气以作为提升之用。

“呵呵,我现在简直相当于‘谪仙’啊,这天地间最为清贵的灵气,对我来说却都还是清浊各半,以至于,在最关键和最核心的层面,它根本就是浊的。”

“那现在,真正对我来说算是‘清’的东西,应该是什么,又存在于哪里呢?”

根据灵气指数,可以轻易地定位一个地方,是凡地,还是胜地、灵地等等,这种区别很简单,许广陵在前世很早时候就可以做到。

但该如何区别前世的世界和现在的这个世界呢?

当然,许广陵的用意不是真的要区别这两个世界,而是想建立一个类似于人体健康指数、灵气指数等这样的东西,用以区分和定位不同的世界。

如果这个指数能搞出来,他大概可以知道,什么样的世界,对来他来说会是“清”的。

这种远远超出他目前知识结构的东西,需要鉴天镜的帮忙。

也不知道破小天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不过其实也不急。

这个世界,明显比前世更为广阔和复杂的世界,正等着他的探索呢。

也不止是外面的世界。

就算是修行,这十年间,他不也是有了很多的收获?

甚至是绝大的收获。

所以,真的不急。

且行。

且看。

看这方天地风景无限。

唯一小小遗憾的是,他这个“谪仙”不嗜酒,无法像前世的李青莲一般,腰挂葫芦走天下,走得累时,摘下葫芦仰起头,咕噜咕噜咕噜。

一分喝下肚,聊解风尘。

九分淌在地上,祭山祭水,祭此天地。

就在遐想中,不知不觉,命窍停止了运转,也意味着身体这一次的微转化过程结束了,可以起床,也可以做饭吃饭了。

新的一天,药王谷中,一老一小的相处并没有任何改变。

硬要说改变,那就是比以往多出了一个对弈的项目。

当然,那个老者总是输,输输输,目前来说还看不出任何能够赢一局的希望。

不过许广陵开始捣鼓一个小玩意。

那就是做新的棋盘、棋子。

都谪仙了,自然不能做那些没格调的东西,比如用什么香木硬木啊之类的。

许广陵调用“药之大宗”的能力,采山间之草、木、花、藤,揉之为汁,然后曝汁为末,又让甘从式这个地阶发挥其“大力士”的功能,将那些粉末凝合为棋子、棋盘。

不必怀疑大力士的力量。

那些做好的棋子棋盘,非常坚硬,明明取之于草木花藤,而且还都是其汁液,现在敲来却是颇有金戈铁石之音。

就连甘从式自个儿,一时半间都弄不坏。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整体浅蓝的棋盘,以及备用的整整五色棋子,红、白、青、黄、黑。

每一种或者说每一套棋子,都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淡淡香味。

那香味,甫一散发,甘从式就是猛嗅,然后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许广陵也不解释,只是微笑。

而后,除了每天的对弈,这棋盘棋子,被甘从式整个地收入了其静修的草堂。

明明完全不怕摔不怕碰的棋盘棋子,他拿捏起来,却是轻拿轻放,极尽温柔,视之若无上圭宝。——

某种意义来讲,这也是对的。

第157章 停车坐爱枫林晚

来到这个世界,许广陵始终是以“清净自然”处事的。

不管是自身的修行,还是涉外的交往,都是。

在庄家,这十年间,“始终无人识周郎”,尽管包括族长在内的不少族老最后是相当地高看他,但那种高看,离他本身的层面,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别说触摸其核心了,连外围都摸不着。

他们之间的有限互动,完全地游离于许广陵自身所构建、所成就的体系之外。

许广陵倒是有作为。

但那种作为,不管是庄在瑶、庄明轩等当事人,还是族长族老等人,都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意识到那种改变和许广陵有什么关系。

别说他们了,就连大瑶山背后的那个人,都不知道呢。

那位存在的些许怀疑,最终,多半还是落实在了崤山支系的灵地滋润上。

毕竟,真相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用一句话来总结,许广陵在庄家的十年,过的其实是前世章老先生隐居于闹市的日子,对外偶有表现,也只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随后出游。

面对的是许同辉、田浩两人。

这时,私下里,许广陵就无从隐藏了。

许同辉是有见识的,虽然他的见识大抵只局限于庄家的中低层面,但肯定还是可以知道,自家少爷的许多表现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能够解释得通的。

但许广陵在他面前一步两步三步,直接就迈入了云端,也就不需要什么解释了。

田浩和许同辉又不一样。

田浩原本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对于修行、对于修者全都是一无所知,所以那情况倒是好办了,不管许广陵在他面前展现了什么,在田浩看来都是正常的。

修者本来就应该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嘛。

就算以后,他自己成了修者,也见识过其他修者的本领,还是不会生出什么怀疑。自家少爷的来头,可是大得很呐,本领超级大,还是理所当然。

至于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可问,也不可说。

反正,一切正常一切ok就是了!

所以,许广陵在他们面前,是可以放下一些装饰的。

在甘从式面前,其实也差不多。

两三个月的相处,许广陵最早是表现出天才。

通过在药草方面的妖孽级学习,以及在饭菜方面,同样匪夷所思的妖孽级药草应用,许广陵在甘从式面前建立起的,是一个“妖孽般天才”的形象。

自身形象建立后。

许广陵又为自身找了个“背景”。

而当那个背景建立起来后,鉴于那个背景的级别,甘从式成了另一个田浩。

许广陵再有任何表现,在甘从式看来,也都是正常发挥了,一切正常一切ok,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于是,关于甘从式的攻略,也宣告完结。

攻略的完结,是实验的开始。

这套棋盘棋子,也不过就是牛刀小试而已。

老实说,以甘从式身上的情况,想要作改变真的挺难的,许广陵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圣人”有没有办法或者好的办法,但至少,普通的天阶应该是没什么好手段的。

对于甘从式的诊断,他们多半会得出一个“人力难以回天”的结论。

一方面,寿数无多。

一方面,潜力将尽。

一方面,诸多草药在身体内的残留,既表现在了物质层面(药物滞留),也表现在了能量层面(药性对气血脏腑骨骼以至于脉络窍穴的深度结合和改变)。

这一切交织起来,是真的很令人头疼的。

甘从式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什么修行怎么样可以再作提升的问题。

他的整个人,就像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

再往上盖?

不要说把建筑材料运上去了,可能只是架个梯子,再上几个建筑工人,这建筑就要倒了。

甚至连拆,都不好拆。

棘手。

所以总的来说,甘从式就是正常+特殊的集合,正常是其普通修者的一面,特殊是其药师渗透于修者的一面。

这两者结合起来,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样本。

而许广陵作为一个建筑家,作为一个雕刻师,现在,正慢慢慢慢地,改良改善着这个样本。

先改良改善,然后才能谈得上改变。

药王谷中的日子,就这么平淡向前。

在把自己的过往,都像是故事一样地讲给许广陵听后,甘从式也算是彻底地放开了心怀。

现在没有药草知识可以讲解了,日常闲谈中,甘从式就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见闻感受,说给许广陵听。

甘从式还是颇有经历的,足迹遍布安南郡,也游荡了南州的好多地方,更曾踏足北地。

而这些所有的一切,在一个老者的口中,在一个药王的口中,于娓娓而谈中,化作一江由冰冻而逐渐融化的水,也化作一壶架在火炉上的雪。

作为一个接受者,许广陵就慢慢地品啜着这雪水。

这雪水,也谈不上绝妙吧,但是可以说,别有一番滋味。

如果是小孩子听来,这些只是故事,但一个大宗师听来,这些都是素材。

而随着素材的累积,关于安南郡,关于南州,关于didu以至于关于整个崤国,许多方面的情况,都在许广陵的面前缓缓铺展开。

他知道了安南郡的势力分布。

他知道了崤山的山脉走向以及南州的几大水脉走向。

他知道了崤国的几大宗门。

他知道了崤国的一些国际周边情况,特别是大瑶山。

大瑶山地处崤国西部,作为一个圣地,独立于一方,可以算是崤国的半个背景。

有意思的是,甘从式说到大瑶山时,还特别地看了许广陵一眼,有点怀疑或者说想问许广陵是不是从大瑶山里出来的。

许广陵如他所愿,摇了摇头,然后道:“我和那里没关系,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

甘从式哦了一声,也没怀疑什么。

这种闲谈,有时,让许广陵不自禁地想起前世,想起在章老先生客厅里的时光。

最初,他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世俗小子。

不要说什么面对一医一武两位大宗了,单纯只是看到章老先生的那个大书桌,都为之惊讶。而面对那四壁由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顶的藏书,除了惊叹,就还是只能惊叹了。

时光冉冉。

而今,他以大宗师或者说“谪仙”的身份,听着另一位老者,闲述着这个世界的山水地理,人文风物。

天蓝蓝。

云淡淡。

山溪水潺潺。

窗外,一棵大树的一根枝条,有点调皮地伸进了草屋的大开窗里。

一片绿意的树叶中,有那么一枚叶子,边上微微泛黄。

如果是前世,这时应该是中秋左右时分了,而在这安南郡,天气还暖着,在这药王谷,草木更是经年韶秀。

这枚边上有着些许泛黄的叶子,却像是一枚书签。

翻开书签所在的位置,那里所藏压的是:

“拙言,你看这叶子。”

“从叶根到叶尖,从叶柄到叶边,你想到了什么?”

看许广陵的目光游离于那根枝条,甘从式笑问道:“小陵子,在想什么呢?”

许广陵也不禁微笑,伸手指着那片边上微黄的树叶,道:“前辈,你知道树叶为什么会变黄么?”

第158章 霜叶红于二月花

树叶的颜色和阳光的颜色,其实都是一种复合色。

对树叶来说,春夏的时候,绿颜色占据绝对主场,而当秋冬之际,呈现绿色的叶绿素从树叶中大面积撤退,然后一直被压制的其它成分,终于可以摆出自己的脸色。

这就是树叶从绿色变成黄、红、褐等颜色的原因。

不过莫说甘老头知不知道这个原因,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作这样的回答。

这就好像你小学放学回家,妈妈问你的脸为什么肿一样,你回答,“肿是因为该部位受到大力拍打,因为皮下出血以及血液的应急性反应等因素,从而呈现肿涨。”

你妈妈可能并不会对你的这个回答满意,尽管它非常富有“学术性”。

她很有可能拖起扫帚,给你的屁股也来一个大力拍打,让它产生皮下出血以及应急性反应。

不止如此,她还可能连打带追,然后抓住你的耳垂,一个或两个,然后进行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让你的耳垂也同样产生应急性反应。

那画面简直美如画。

所以,甘从式的回答是:“哦,天要冷了,这些树叶也老了,小陵子,还是年轻好啊!”

啧!

啧!

就看这回答,就知道你这老头极其地缺乏学术敏感性,和我家老师比起来,差了明显不止一筹嘛!

不过对于他这话里的天要冷了,许广陵却是嗤笑。

这里的人说冷,大概就像是前世的伦敦,夏季温度才二十多度,就发布高温预警以及提醒一样。

“郑重提醒广大市民,市内今天温度有可能高达二十六度,甚至无限逼近二十八度,如需出行,请带好水及相关药物,谨防中暑。”

……

如果甘从式的回答稍微靠点边,许广陵就会拿出“医之大宗”的身份,然后再站在大宗师的高度上,给他好好普及一下树叶到底为什么会变黄。

然后再由物及人,给他讲解一下甘老头自个儿身体内的情况。

既然是现在这样的一个回答,那还是算了。

不过甘老头倒是挺有良心,说起这话,然后陡然一拍大腿道:“我倒是忘了,小陵子,你还没有开始修行,会怕冷的!”

然后这一天的日常就变成了甘从式带着许广陵,在药王谷中乱窜,目标是寻找干枯或半干枯的树木,然后挖根取段等等,储备材料,以用来在不久后燃烧取暖。

看吧,这其实就是许广陵给老头儿传授“木盘经”的原因。

嗯,或者说原因之一。

索性当天就升起火来,许广陵给老头做了一顿相当之美味的药王谷版的“叫花鸡”。

最开始,许广陵做饭,用各种药材和食物搭配,甘老头还是兴趣极高,遇不懂即问,然后吃的时候也是随时点评,随时称赞。

“小陵子,苦藤用在这里简直太到位了!”

“唔,这个料的这个味道有点怪,嘿,居然好像还不错……”

然后问许广陵为什么这么搭配等等。

不过随着时间漫延,老头吃的兴趣是越来越高,已经渐渐有被许广陵培养成老饕的趋势,但是问的兴趣却是越来越低了,直到现在的几乎不问而只是吃。

换言之,他已经基本放弃了身为药师的自尊,而彻底堕落为一个纯粹的吃货。

至于为什么放弃,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很多搭配,许广陵就是说了,他也听不懂啊,更有很多,许广陵则是回答道,“啊,我就是随便搭配的,瞎搞,看来还不错。”

这叫甘从式怎么问嘛!

许广陵当然不是藏私什么的。

而是,很多搭配,或者说组合,只有站在大宗师的高度上,才会懂。

就如一道菜,既放盐,也放糖,不会做菜的人就会疑问,“这不是明显自相矛盾吗?”

而会做菜的人就懂得,这是盐糖各取其用,它们之间也根本谈不上什么“自相矛盾”。

而站在许广陵的高度,他在一道菜里放糖,有可能并不是取其甜,而只是用其和另一种配料起反应,生出一种无味的物质,然后那种液体物质渗透进主料里,使其松软、润泽。

如此等等。

那些“山路十八弯”的搭配,更加上很多种搭配集合于一道菜却在互相影响下形成绝妙平衡的手法,自然不是区区一个甘老头儿能懂的。

不解释,还会让其觉得只是别出心裁。

真解释了,并且往深里解释,老头儿会感到绝望的,至少,对自己的药师水平产生极大的怀疑。

那自然不是许广陵希望看到的。

这种“降维打击”,而且是同时来自不同维度的多方位联合降维打击,还是不要让老头去应对了,只抱头蹲墙角就可以了,真要站起身来,不到一毫秒,就会被暴雨打梨花,然后鼻青脸肿体无完肤。

药王谷中的日子,平静且充实。

特别是对甘从式来说,不止是充实,都充实得快要肿了,就好像一个成绩排在中游的学生,正处于高三的冲刺阶段一样。

许广陵么,一方面有老头可以交流,一方面前世收拢的各种庞大知识也足够他去阅读以及析解的,所以过得也同样算得上丰富。

不过丰富之余,许广陵还是有点小小遗憾。

实验材料还是少了点。

只有三个,而且这三个里的其中一个目前还是处于胚芽培养期,根本派不上用场。

虽然说不急,真的是一点都不急,但这种效率上的低劣,还是让许广陵本能地产生一种小小的遗憾。——

这种效率,真的是太低了,低到令人发指。

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的年龄,表现在对于外部的互动上,始终是一个短板,而且这个短板甚至不是十年二十年可以解决的,除非他一直把目标放在“小伙伴”身上。

所以,要一直在这个药王谷里隐居,“小隐隐于谷”,一直隐它个五十、一百年嘛?

好像。

呃。

总感觉有点浪费时间的样子。

就算他是“谪仙”,不在乎这几十年时间的浪费,但这种无谓的等待和迂回,也太没有必要了吧?

晚饭之后,仰躺大石上,吹着徐徐的山风,看着比前世璀璨很多的星空,许广陵思忖着这个问题,然后,却突然地,就是一愣。

因为识海里突地出现了很多的星星,无中生有,仿佛是把外面真实的星空给搬到了识海里一样。

而紧接着,那些璀璨的星辰全都无声裂开,一缕缕如光似电的线条从那些星辰里泻出,流水一样地铺满了他的整个识海,然后形成了一面……镜子。

璀璨的,晶莹的,泛着青芒的。

无数流云,浮光掠影地在整个镜面上飞速闪过,哪怕是在自己的识海中,许广陵也无法捕捉那种速度。

镜子的青芒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伸缩闪烁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也仿佛过了许久,流云终于不再滑动,青芒也终于不再闪烁,澄静如一湖秋水的镜面上,呈现出来了几个字:

“想我了吗?”

第159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许广陵心中欣喜。

他之所以能踏上道途,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因素,也可以说最大的因素,就是鉴天镜。

如果没有鉴天镜,他哪怕一样地遇上两位老人,也最多成为他们“正宗的”传人,而不可能易师为徒,反过来成为他们的领路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客观地说,最多也只是小有天资。

如何比得上披荆斩棘在筚路蓝缕中走过来的两位大宗?

他们是毫无疑问的绝代、绝世。

他么?

呵呵。

故友别离,十年不见。

而且,其实又何止是“友”?

应该说,鉴天镜是他最亲近的一个存在,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个世界。

于这世间,只有他知道它,也只有它了解他。

唯一引领、参予并见证了他从前世到此世一路道途的,只有鉴天镜。

许广陵这一刻甚至都想拿过酒来小酌一番了。

不过,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醒来?

心念一转,许广陵也就明白了,原因多半还是在他身上。

鉴天镜也许早就完成了大部分以至绝大部分的升级,有可能是90%、99%这样的,然后余下的那些,是在他晋升后,能提供必要的硬件支持后,才宣告完成。

这不是重点。

重点或者说关键是,这家伙好像和前世有点不一样了?

前世,这厮高冷得很,回答的时候都是能少一字就少一字,更不要提说出“想我了吗”这种话了。

许广陵的识海是对鉴天镜开放的。

前世,凝就识窍,形成识海之后,许广陵就给予了鉴天镜在他识海中的最高操作权限。与此同时,鉴天镜也“尽量”地让他沟通了它。

为什么是“尽量”而不是完全?

用这家伙的说法,根本不需要完全,哪怕只是多“一点点”,他直接就会爆掉了。

简单来说,他承受不起相对于他来说那无尽无量的信息。

许广陵的思维波动,鉴天镜是知道的。

所以接下来,它瞬息响应。

“是。”

这是回应许广陵想的它为什么这个时候醒来,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事实证明,确如许广陵所想。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他意外的操作致使命窍成就,有可能好久之后,鉴天镜才会醒来。

随后,许广陵道:“我为什么要想你?”

“口是心非的人,真是可悲。”鉴天镜道,“因为我有新世界大礼包。”

嗯?

在许广陵的疑问间,“**同心诀”和“太一化灵诀”的内容景象同时浮现于意识中,而后,这两个内容慢慢淡去,再次浮现的,是一个全新的东西。

许广陵静静感受着。

大约盏茶时间之后,他睁开眼来,然后视线对准了身侧不远处的一棵小树。

**同心诀和太一化灵诀同时施展。

此时,**同心诀的施展只是沟通,而太一化灵诀则开启了温柔的萃取或者说夺取。

虽然是温柔的,但本质上依然是暴力萃取。

在这种萃取之下,这棵小树最核心、最本质也是最重要的某种东西,可以勉强说是“生机”或者说“生命力”但不完全是,被缓慢却源源不断地抽取着。

草木是有意识的,但很微弱。

而此刻,通过**同心诀的连接,它给许广陵传递的,就是害怕、害怕、害怕的情绪。

或者说,只是单纯的生命意识,还谈不上是“情绪”。

许广陵抚慰着它,但依然在萃取着。

就在这棵小树眼见着生机黯淡一点点地步向衰亡,在许广陵基本抽取了它80%左右的核心能量时,不同于同心诀和化灵诀的第三个法诀,被许广陵施展了出来。

他刚刚所得到的,“青帝开灵诀”。

在开灵诀的运转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被暴力萃取着的小树,就如干涸濒死的鱼,在拼命地汲喝着水。

而那“水”,不止是灵气,同时包括着空气、水,还有此时弥漫在空气中的漫天漫地星光。

这些东西,被小树拼命汲取着。

混合且混乱。

现在的情形就是,许广陵依然在持续地暴力汲取,只是力度很温柔,同时,通过“青帝开灵诀”,又给了小树自主地向这天地间汲取的能力。

然后,就在这小树的不断汲取中。

混乱渐渐变得有序,而有序依然在不断地升华,直至慢慢地形成一个既井然有序又层次分明的复合结构。

天眼视觉下,灵气在小树周围,形成了一个既复杂又简单的结构。

而灵气就在那结构中旋转着,然后在旋转中不时地凝聚出一点点“晶芒”,再然后那一颗颗晶芒就像旋转掉落的小流星一般,瞬间融入小树之中。

小树的生命光华,就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地增强着。

见此情形,许广陵的汲取力度小小地提升了一点,包裹在小树外面的这灵气结构随之变得颤抖着,那既复杂又简单的结构中,有些线条随之变易,有些线条则依然稳定不动。

就这般,许广陵一次又一次地加大力度。

而那小树外面的灵气结构也一次又一次地改变。

渐渐地,许广陵摸清了那些自始至终都不变的“大框架”,然后摸清了虽然会发生改变但始终是有序调整的“中间框架”,也见识了一直如流云般变幻的“小框架”。

小树,大树,树苗。

草,花,藤。

许广陵不断地变换着目标,将三种法诀特别是青帝开灵诀,一一地应用于周边的草木身上。

直到换了好几十种大小不一的各类草木,那个灵气结构终于被他彻底地摸清。

于是,不再需要**同心诀,也不再需要太一化灵诀,只是单纯地青帝开灵诀,心念一动间,一个外部看似梭形但内部相当复杂的灵气结构,被许广陵凭空地凝结而成,施加或者说“罩”在了一棵新的小树身上。

就在眨眼之间,那棵小树的枝叶无风自摇,整棵树都散发着一种无需同心诀连接也能被许广陵明显感受到的开心和喜悦。

随后,无风自摇的不止是小树的枝叶,更遍及到了小树那些藏埋于泥土里的根须。

这小树,没有瞬间生长很多。

但是。

在天眼视觉中,它的整体的生命光华一点点地上升、上升、上升。

而具体到细微处,它的每一片叶子。

那些泛黄的,重新变绿。

那些没有泛黄但叶片上存在着零乱斑驳褐点之类的,则尽都一点点地消去。

随着时间推移。

慢慢地,在天眼视觉中,这棵小树整体,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仿佛变成了一棵“琉璃宝树”,一种莹彻的不含有半点杂质的光华,在它的内部流动。

第160章 江枫渔火对愁眠

太一化灵诀,许广陵前世用得并不多。

虽然和素女同心诀同时施展,能避免小树彻底地走向死亡,但这终究是一种暴力夺取。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这么做并不符合许广陵的理念或者说行事规则。

因此,虽然通过太一化灵诀的夺取可以获得“生机灵液”,而这种东西能够极大地推动他的修行进度,许广陵也只是在大宗师的“除垢”阶段,处于必要的情况下,使用了那么一段时间。

过了那个阶段,便再没有用过。

其实也因为生机灵液的层级太高,两位老人用不上。

不然,他应该还是会用的。

对于自己的修行进度,许广陵能够克制,虽明知有外物可以辅助而且是绝大辅助,但他还是弃之不用。

这一方面固然是不想对草木“杀戮无度”,另一方面也是有点淡然兼自傲。

有鉴天镜在身边。

有两位老人在身边。

有这样的两种存在伴随身边,如果他的修行还要依靠其它的外物,许广陵都想对自己说一句:“算了,你也别修什么行什么了,洗洗睡吧。”

而如果涉及到两位老人的修行,许广陵会荤素不忌的。

他们没有鉴天镜傍身,能依靠的也只是自身以及他这个弟子,他这个弟子不给力点怎么行。

回转当下。

一份小小的生机灵液,被灌注于一截小树枝中。

许广陵手里拈着这截小树枝,沿着湖畔,溜达着回到了草屋。

甘从式还没有睡,正在油灯下一个人推敲着棋盘,许广陵瞄了一眼,发现此老是在复盘,就今天和他对弈的最后一局。

这几天,基本上每天两人都有对弈。

最少三盘,最多十盘,视情形而定。

而一般,每一天的最后一局,许广陵都会稍微用点心思,给老头整一个“经典杀局”。

今天的最后一局里,许广陵不合常理同时也不合棋理地大肆弃子,对甘从式进行了直捣黄龙式的自杀式袭杀。

说不合常理,是因为这样的举动不要说一般人想不到,就是真正的象棋大师来了,也想不到。

说不合棋理,是因为攻杀太急,并没有考虑到自身的棋力平衡及敌我双方的棋力平衡,按棋理来说,是属于“必输”的。

但鉴于两人在棋力上的巨大差距,最后,还是甘从式输了。

这就很让人无语了。

甘从式当时既是不解,也是愤怒,愤怒于许广陵行棋的太过放肆,简直视对手于无物。

当然了,这个“对手”就是他。

所以老头儿气得够呛。

特别是他还输了。

甘从式也许暂时还不懂什么是“棋理”,但许广陵行棋里的那种“无理”,他却绝对是能够感受到的,而且是深刻感受。

所以,这也绝对是给老头留下深刻印象的一盘,应该能让他铭记很久。

从入神中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甘从式转过头来,正想说着什么,然后突然地,他的鼻子就是一嗅。

再之后,连一眨间的时间都不到,他就完成了起身、转身以及瞬移到许广陵身前的这一整套程序。

两眼紧紧盯着许广陵手中持着的小树枝,老头一脸的无法淡定,“小陵子,这是什么?”

这是前世让我的两位老师乍见之下做出了和你一样举动的东西。

这是前世让诸多鸟兽齐集于山中的东西。

这是能让生灵本能地渴望以至于疯狂的东西。

许广陵微微一笑,像转笔一样地转动着手中的小树枝,而甘从式的视线焦点,也就像被操控一样地紧紧围绕着那小树枝而转。

“前辈,你拿杯水来。”许广陵道。

几乎是话音还没落,一大杯水便被端到了许广陵面前。

许广陵没有调戏老头儿,而是直接把树枝放进了杯子里,停顿了大概两三秒后,又拿出了树枝,随手扔到了外面的地上。

甘老头现在无心关注那截树枝了,他看着自己手中端着的水,眼睛看着,鼻子嗅着,然后嘴巴不自觉地微张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傻子。

而这个傻子现在是明显地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

“前辈,来,举起杯来,喝了。”许广陵做了一个举杯仰头的动作。

听到这话,甘从式再无任何一点迟疑,简直是飞速一样地仰起头来,连咕噜一声都没有,足有500ml左右的一大杯水便被他直接倒进了肚子里。

唔,作为一个地阶修者,做到这一点倒是挺容易的。

一杯水下肚,甘从式脸色立即就是大变,血色冲脸。

冲的不止是脸,他的脖颈,他的手,他的足裸处,换言之,老头身上所有可见的地方,全都血色冲涌。

而与此同时,老头的整个身子,都在打着摆。

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良久,良久,良久之后,老头才像是饱嗝又或是酒嗝一样地吐出长长一口气,并仍然急不可待地问许广陵道:“小陵子,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

“是我用秘法提取的一种东西,您老只是喝就行了,不要问。”许广陵道。

“好,好,我不问,我不问!”

甘老头是见过世面的,正因为见过世面,他才知道轻重,然后明显把这想成了不可思议也是不能显露于外之物,便连谈论都不行。

于是他先是连声应允着,接近于发誓,然后又难掩急切地道:“那以后还有么?”

许广陵没在意他的“贪”,只是微笑道:“什么时候您老如果能在我手上赢一局,便再有一杯。”

刚才这一杯,足抵此老好多年的修行。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大概也需要足足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份生机灵液给他带来的生命改变,也才能真正地落实到气血层面,被他的身体彻底吸收和接受,并形成新的平衡。

而且,对一个剩下寿数本无多的老者来说,这份生机灵液,所带来的改变太大了。

无异于续命“补天”。

某种无法言说但能够明显感受到的改变,老头肯定是能够隐隐冥冥地感受到的,也所以,他才表现出这样的急切。

而听了许广陵的话,老头先是振奋,紧接着又转向沮丧。

“加油,不要放弃。”许广陵笑道:“您老的进步还是挺快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赢我了呢。”

嗯,大概一年以后,许广陵可以考虑输他一局。

甘老头握起拳头,像一个被老师鼓励着的小学生,“小陵子,你放心,我肯定会赢你的!”

然后,似乎还嫌这话的力度不够,他再次强调:

“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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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必须赢!

甘老头斩钉截铁地说完这话,却并没有再推敲棋局,而是直接跑去静修了。

许广陵表示理解。

老头这次的修整极有可能不止是一夜,甚至不止是一天,而多半会持续至少好几天。

接下来的情形很有可能是,这好几天里,老头身上都会气血激荡,然后脑子里既清醒又昏冥,类似于喝醉酒一般地,静静观注着身体内的变化,并不时地收摄调整。

许广陵将取之于草木的这种东西冠名以“生机灵液”,其实更多地是从接受者也即“人”这一角度来说的。

也就是对人来说,那东西,既是“生机”,也是“灵液”。

生机,推动核心处的生命改变。

灵液,直接作用于气血,然后真正的十全大补,补血,补气,补脏,补腑,补骨,补髓。

其效用之神奇,是前世许广陵哪怕已经大宗师阶,也为之惊叹的。

而在鉴天镜的描述里,这东西更是大宗师阶段突破时必不可少的一种东西。

前世,以其太过杀戮,许广陵未作多用。

而现在,有了“青帝化灵诀”,只是单纯的灵气,就可以让草木的生机持续不断地走向旺盛,并在这个过程中有度地提供生机灵液却不伤根本。

这意味着。

以后,许广陵手中多了一种很不简单的东西。

对地阶来说,它的作用是综合性的,提升寿数,改善根骨,增益气血,并直接大力地推动修行的进展。

对地阶大成来说,它可以让修者将身体调整至最佳最佳的状态,然后以这最佳的状态,来冲击天阶,它会是辅助跨越式进阶的“无上宝物”。

对天阶来说,它依然可以极力地推动修行。

这样一种东西,简直真有点“不可说”的意味了。

不过,也只有地阶以上能用,普通人或人阶用之则立毙,生命根本承受不住那种太过剧烈的冲击。

当然,这并不算是缺点。

地阶以下,只是单纯地食用灵果之类,就能够极大地改益身体了,也根本不需要这种层级的东西。

而这东西,也直到这一世,直到此时,许广陵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地大量制造。

前世,以“青帝化灵诀”的复杂,他是根本施展不出来的。

若从这个角度来说,它的神奇似乎也可以理解。

这大抵就像是火、电、核的应用之于人类,火也好,电也好,核也好,每一种新的落降,对原有生态层级的提升都是跨越式的,是根本性兼全面性的推动和改变,而不是什么零敲碎打。

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开天辟地”。

而这就是生机灵液对生命的改变,对地阶及天阶来说,生机灵液,就是火,就是电,就是核。

灵犀一点,落入生命,带来的,就是“爆炸”。

而甘从式现在正承受着这爆炸所带来的好处,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新天地。

不过对许广陵来说,今日之后,他也就是多了一种还算不错的日常饮料而已。

这东西确实也有益于他的修行,但只是枝叶的补益,而无关于核心。

然而枝叶的补益他完全可以慢慢来的,根本不急。

所以事实就是,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就是鸡肋。

嗯,就当是味道还算不错的饮料吧,每天早晚喝上一杯,倒也能怡情提神,就不知会不会让甘老头儿眼红得发狂。

眼红也没有他的份。

似是似非的“凝气散”是可以记载在《青云之路》中传递向这个世界的,而这生机灵液却真不可说。

老头去静修,许广陵也灭了油灯,睡觉去了。

其实他只是躺在床上,真正意义上的“睡觉”,对现在的许广陵来说已无意义。

不管是身体上,还是意识上。

身体,有了命窍的自主性运作,随时都处于当前层次下最佳的状态。

意识,识海开辟后,意识已无需任何整顿。

所以现在,如果是不想任何东西,识海保持空灵,那基本就算是睡觉了。

“你不说是大礼包么,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而且对我根本没什么用。”躺在床上,许广陵找鉴天镜“算帐”。

“别急,还有,多得是。”鉴天镜说道。

随即,一份信息显示于许广陵的识海中

姓名:

许广陵,许拙言,庄明堂

属性:

神性生物

阶段目标:



目前进度:

1/33(12/33后,完成第一次循环,无陨灭之虞,24/33后,晋升为准神,无境界跌落之虞)

晋升方法:

穿梭世界,融合世界烙印,收集核心能量(目前预计,需穿梭33个独立世界)

当前世界信息:

目前所在为一小世界,约有十四万左右的小世界围绕一个大世界作运转,大约九年后,此小世界将与另一小世界发生界壁性对接。

小天对小陵的建议:

九年内,晋升到这个小世界所能容纳的(目前进度,22/100)

小世界对接之时,破过界壁进入另一个小世界,试验小世界间的跨越,是否能够收集核心能量(预计很微弱以至没有)

看了这份信息,许广陵又惊又喜。

“一次升级,你居然能获得这么多的信息?”许广陵夸赞道。

“当然!”

就比如那个成神进度的1/33,就是鉴天镜升级之前所不能判断的。

至于知道这个世界及关联世界的结构,甚至判定出相关世界的运行轨迹,就更是之前的鉴天镜所无能为力的。

现在看来,它已经以自己的方式融合或者说查阅了这个世界。

果然,不愧是“鉴天镜”之名。

许广陵大概是第一次享受着这种“鉴天”的成果。

“小天,你是说,我大概需要不断地‘飞升’三十三次,而中间不能有任何跌落,才能够达成关键性的晋升?”

“是的。”

“如果中间跌落一次或几次呢?”

“你还没有跌落过,后果暂时无法判断,等你跌落一次之后再说。”

“我的老师,还有沈欣她们,是进入了大世界还是其它的小世界?是不是全都处于这个大世界体系之中?”

“是,全都在这个大世界体系,但他们散落的地点,暂时无法判断及锁定。等九年后,进入界壁时,我可以试验性地进行搜索。”

“搜索到的可能性有多大?”

“暂时无法判断。”

不算失望。

这已经是一份很大的惊喜了。

许广陵躺在床上,静静思虑和解析着这份新得的信息

第162章 夜半钟声到客船

鉴天镜对许广陵的帮助有多大?

答案是,大到无法形容,而用数学里的那个符号来说,就是max。

就比如现在的这份信息,就是真真正正万金也不换的,哪怕对非普通修者来说也绝对堪称“无上珍宝”的生机灵液,相比这份信息,和一般的水也没什么区别。

从前世一路修行至今,在道途上,许广陵是经过了多重的非一般跨越的。

而这,大半都是鉴天镜的功劳。

倒不是说离了鉴天镜许广陵就一无是处,特别是大宗师之后,他已经有资格开辟自己的一片天地,包括已有的,包括未知的。

但是。

嗯,但是。

但是任他再怎么“开天辟地”,有些信息,他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那完全是超越自身所在层次的,而且超越了不知多少。

就比如他现在所在的世界体系,小世界和大世界,这个小世界在不久后和另外一个小世界的交接。

他需要在这九年里晋升到某个高度,否则,就会错过一个机会,而那个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哈雷彗星绕太阳转一圈需要76年,太阳绕银河系转一圈需要226亿年。

这个小世界绕大世界一圈需要多少年?小世界彼此间的距离靠近到接壤又需要多少年?

反正不管多少年,最好不要用“人”的时间历程来对比。

很多时候,会对比得很惨淡。

所以这一次机会,目前看来,可能也是唯一的小世界间跨越机会。

这不是坐公交坐轮渡什么的,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地一班,错过这次班车,下一次,呵。

而关于他在这个世界的修行层次以及距离“神”的位置,鉴天镜更是用数值的方式标明,让他一目了解。

类似这般的信息,如果没有鉴天镜,他上哪里知道去?

也因此,从很早很早之前,许广陵就知道,当初,他是获得了一份怎样的造化。

甘从式在静修室中待了整整五天,才出来。

这其实算少的了,一个地阶修者一次闭关,十天半月都是常事,而且这些还只是小闭关。

如果是大的、阶段性的闭关,几个月几年什么的都很正常。

经过五日调整,甘从式身上的气血其实还没有彻底平定,许广陵估摸着如果不是他还在这里,甘从式极有可能趁此机会直接来个大闭关的。

而出关后的第一件事,此老就大声嚷着:“小陵子,有没有吃的?老夫快要饿死了!”

许广陵哈哈一笑。

让一个地阶修者感到饿那是真不容易。

生机灵液对甘从式的身体,既是补充,也是冲刷,他现在亟需补充的,不是热量能量什么的,而是物质方面的。

“前辈你且等等,很快就有。”

许广陵说着,然后给老头整吃的。

也不需要怎么复杂,先来一份杂菜汤,一锅汤里扔了几十种树枝树叶草尖藤梢之类的,眼见着锅里的水变成墨绿色,甘从式的脸也绿了。

“小陵子,这……这能吃?”

甘从式简直像是即将遭受迫害似地指着那口大锅。

随着底下火的不断燃烧,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泡,那浓重的墨绿色中更是开始生出看起来就很诡异的暗红、灰褐色。

同时,味道也绝不好闻就是了。

不要说什么奇香扑鼻,连一点点的香都没有。

所幸也没有什么恶臭。

“前辈,我做饭的水平你还不放心?”

许广陵说着,然后在甘从式确实松了一口气后,他补充道:“这份汤虽然不好吃,但肯定毒不死你的。”

甘从式的脸又绿了。

这个“菜汤”在煮着,许广陵又做另一道,这一道就更没有什么讲究了,鸟蛋,好几种鸟蛋,还有鸟肉,再加上几种小配料,来了一锅杂炖。

许广陵终究没坏了这些天来积累下来的信誉。

那汤虽然看起来确实诡异,那蛋肉杂炖也谈不上精工细作,但味道居然都还很不错。

特别是甘从式此时的状态下,吃这两样很“对口”的饮食,吃着吃着居然还吃爽了口,尤其是那道汤,眼见着大半锅汤都喝完了,甘从式居然还留恋般地舔了舔嘴。

“前辈,怎么样,是不错吧?”许广陵道。

“还行。”甘从式咂巴了一下,“小陵子,这个也就是还行,一点都没有你前面做的好吃。”

老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生机灵液还没有彻底消化掉的情况下,不要说什么山珍海味了,就是把高品级的灵果拿来让你吃了,你也会感觉口感粗糙得像渣,而且既淡也无味。

你知道这个你评价“也就是还行”的两样饮食,里面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么?

许广陵抬头四十五度角地看着西边的天际,有一种锦衣夜行的淡淡忧伤。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时值下午向傍晚的过渡时分,天边的白云在夕阳的映照下,开始一点点地镀上色彩,再过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大面积的漫天霞灿就会出现。

用前世民间说法,叫做“火烧云”。

恍如童话世界。

会当凌绝顶。

如果站在海拔五六千米以上的山上看着漫天,不,漫地云彩,会是遍地锦绣。

温暖的阳光在身侧洒照,金灿灿的华丽锦缎在脚下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就像一张大到没有边的床,让人甚想躺在上面打滚。

怎么滚都行。

前世,在昆仑山脉时,携着大猫登上峰顶的时候,许广陵不止一次从大猫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个时候,大猫往往会两只前爪紧紧地扒着山石,然后把头以及身子朝前面探,仿佛要一直探到脚底下的云海里。

有时,它也会钻到许广陵身前的大兜里,然后扒拉着兜口蹭着许广陵,望着许广陵的目光中,仿佛是在说:“你能带我下去(到那锦缎上)溜达溜达吗?”

唔,不是仿佛在说。

经过许广陵持久的灵气栽培,大猫是确实很有灵性的,它的眼神,它的喵叫,会很清晰地传达它的意思。

许广陵也完全能看懂、听懂。

当然,许广陵表达的很多意思,大猫也都懂。

大猫后来死了。

哪怕有灵气的长久滋润,它也没能太过突破自身的寿命极限。

在其离世前,许广陵又带着它去了一次昆仑,携着它登上了第一次攀登的那个山顶。

彼时,许广陵坐在山石上,大猫坐在他身前的大兜里。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上午坐到了晚上。

最后时分,大猫仔细地也尽力地舔了舔许广陵的手,然后缩进了兜里,在安心地蹭了蹭之后,进入了睡眠。

和它以前的睡眠一样。

只是不再有呼噜声。

()

第163章 寒林残日欲栖乌

甘从式大吃大喝。

他一个人大吃大喝了好一会,大概是某种骨子里的饥饿已经被填充了大半,才有点诧异地问许广陵道:“小陵子,你怎么不吃?”

天不早了,这虽然还不是晚间正常吃饭的时间,但所差也不是太多,似乎用不着再做一顿的样子。

许广陵道:“前辈,这是给你吃的东西,我另有吃的。”

说着这话,许广陵就从坐着的石凳或者干脆说石头上站起身来。

他前面不到十步,就是一个侧向的山坡,而沿山坡从下往上,尽是长生茂盛的药木丛林。

许广陵随意来到一棵树前,伸出手来,随意地摘了一根小树枝,连枝带叶地。

而甘从式的视线立马就僵直了,片刻前还是大吃大喝的动作也立马就固化了,他的整个人仿佛也都被时间封印在这一刹。

许广陵只作未见。

走回身来,拿起一个小木筒,盛水用的,嗯,也就是水杯,然后他把那截树枝放到小木筒里。

大小刚刚好。

山泉注入。

下一刻,许广陵取出树枝,丢弃。

只余杯里一汪微漾着的清水。

“前辈,喏,这就是我今天的晚餐。”许广陵微晃着小木筒,持筒示意道。

这一晃,也把甘从式从封印中解脱出来,但他的神情却更见夸张,伸着手指,指着那个小木筒,大概同时也是指着许广陵,张口结舌地道:“小陵子,你,你……你……”

你能把舌头捋直,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么?

答案是,不能!

甘从式这一刻的震惊或者说意想不到,根本无从控制。

那天,这样的一杯“水”给甘从式带来多大改变,对他的修行有多大的影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而且直到现在,他的全身内外还是气血激荡,处于某种不可思议的“人不修行而修行自环绕人”的状态中。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每年都能让他喝上这样的一杯水,甚至隔几年一次都行,甘从式都能觉得要不了几杯,他就敢追上徐亦山,那个安南第一人。

而现在……

这种水,你拿来当晚餐?

你不怕撑死?

是的,撑死……念头转到这里,甘从式忽地一愣,眼神又直了。

小陵子都没有开始修行,这种水,他能喝的?

答案是,能喝。

就在甘从式的转念间,许广陵已经开始喝了,而且一上来直接就是满满的一大口。

许广陵把这口水喝下去,甘从式也咽下了他嘴里陡然升起的满腔口水。

馋啊!

刚才还觉得可以的烤鸟烤蛋那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了,简直如同木头渣子,而与此同时,甘从式嘴里的口水却仿佛江河泛滥,他要一直咽,一直咽,才不至于真的流出口水来。

但这副窘态,甘从式自己却未觉。

此刻,他所有的心神,以及所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许广陵手中拿着的那杯水上了。

尊老爱幼不适用于此时。

这确实是不能随意分享的东西。

大概天阶以上,才能把这个东西当日常饮料喝,但也不确定。

总之甘从式是肯定不行的。

前几天的一杯对他来说是大补,现在如果再来一杯,可能就像是前世把一车百年老山参的药性提取凝缩到一碗水里,然后让一个人一次性地喝下肚。

结果会如何?

这种事肯定是没有人尝试过的,但大致的结果肯定不会太美妙。

而且,事实上,这生机灵液最关键的地方不是它的量,而是质,那种对生命本质的凌驾式滋润。

一点是巨大提升。

两点就是摧枯拉朽式的摧毁了。

所以面对甘从式的馋态,许广陵也还是只作未见,只自顾自地啜饮着他的水。

直待小木筒里的水全部喝完,许广陵甚至还把小木筒倒过来,在手里颠了颠,甘从式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然后依然有点愣愣地问道:“小陵子,你喝这个,没事的?”

我以前一直拿它当饮料喝。

许广陵想这样说。

但这就是吹牛了。

前世他虽然也“餐风饮露”,很多时候都拿灵茶灵花之类的东西泡水喝,但那水充其量也就是“灵水”,和这生机灵液,根本不是一回事。

两者之间,那是完全不可以道里计。

白话说,不是一个层次的!

甚至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

虽然他前世就能制取这东西,但也是这一世的直到现在,才真正有资格拿这东西当日常所用。

所以没法装逼,许广陵只是淡淡地道:“没事的。前辈,不管取这东西,还是喝这东西,我都是有秘法的。”

秘法么,那就是不可问。

小陵子连《万法真经》那种东西都能透露给我知道,那“木盘经”更是不当回事地就直接传给老夫了,现在却再次强调这是“秘法”。

回想起来,这还是小陵子第一次在一件事上给我提到“秘法”。

甘从式心中凛然。

却又觉得深以为然。

太对了!

这不止是“秘法”,更绝对是至高无上的秘法!

甘从式想起许广陵前面给他讲过的那个冷青云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提到了“凝气散”。

当时,他是很震惊的。

也很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那样的东西。

或者说,不是怀疑,而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这简直太恐怖了!

其他的修者,哪怕再天才,哪怕身受的传承再非凡,又哪里有资格能和服用了这个凝气散的修者相比?

那是一丁点儿可比的资格都没有好不!

同样的年龄,你还在练开架练体拳,还在打磨筋骨凝炼气血,还在一点一点地在凝气的漫长道路上艰难且蹒跚地走着,人家已经凝气大成直接通脉了。

等你凝气大成,人家说不定早就地阶了。

甚至说不定都地阶大成,开始冲击天阶了!

不要说有资格服用凝气散的人没有资格冲击天阶,对那等人来说,不进天阶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对之前的甘从式来说,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不止是看起来不真实。

就连想象起来也不真实。

——完全无法想象!

所以结果就是,他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然后干脆直接就不去想,在脑子里有意地“屏蔽”了这个信息。

就算有那样的东西,有那样的人,也不关老夫的事!

这是之前。

而当前几天,许广陵拿了那么一杯水给甘从式喝了之后,再想起凝气散的事,甘从式只是摇头一笑。

凝气散?

那是什么呀。

和老夫喝的这东西比起来……

呵呵。

所以现在,甘从式理解。

非常理解!

完全理解!

是的,这是“秘法”。

至高无上!

草草地把锅里余下的食物扫荡一空,甘从式拉许广陵下棋去了。

他可没忘了许广陵之前说过什么!

就算小陵子忘了,等他能赢了一盘之后,也绝对会提醒,让小陵子回想起来的!

“赢!”

“赢!”

“老夫一定要赢!”

甘从式心中的斗志,简直能冲天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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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壁里青灯乍有无

一盘。

两盘。

三盘。

一三得三,三三进九。

不知道甘从式是不是领悟了数字中至高无上的“九”的奥义,今天只是玩了九盘,就主动推开棋盘,然后吹胡子瞪眼,“哼,不下了!老夫静修去也!”

然后人是气呼呼地,动作却小心着,把棋子整理好,带着棋盘棋子,去静室了。

也不用作什么战绩汇报,只看他的这样子,就自然知道今天双方的胜负如何。

甘从式是聪明的。

地阶以上就没有笨蛋。

而且那“聪明”,甚至都可以上升到“智慧”的程度。

至少,沾着智慧的边。

但在象棋上,目前而言,双方的段位相差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甘从式想赢的话,他不仅仅要胜过一位大宗兼大宗师,更要胜过华夏文明传承中很多很多的“封闭、有限小区域,两方作战方略。”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等等等。

许广陵都不需要发挥他在象棋上的真正实力,只是把那些作战方略拿出来模拟,就足够甘从式受的了。

所以甘从式的抗争之路,将注定是曲折而漫长。

回到静修室的甘从式,那气呼呼的神情早已不见,这个时候的他,才符合一个地阶老者的形象。

整个人站在那里,只是侧首无意识地望着墙壁,就恍如一幅耐人寻味的画。

澄静如水,稳重如山。

但他那如静水一般的眸子里,又分明展现着欣喜。

这自然是身体现在的感受所带来。

以前,甘从式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总之不会太久。

哪怕一个普通人,也是能非常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衰老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力不从心。

而作为修者且是地阶层次的修者,甘从式的感受只会更明显。

但那是以前。

现在,不一样了!

一种无法形容的生机,在体内沛然流动着。

前些天在静室中,感受到这一点并再三确认之后,甘从式甚至是泪流满面的。

感动。

既感动于小陵子的如此相待,也感动于造化。

甘从式感受着体内气血的变化,细致且入微地感受着,竟是在修行方面,体会到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气象。

就好像以前一直都在泥淖里行走,连头都被埋在泥淖里,有种隐隐的透不过气来,却又不至于窒息。

只是难受。

而当天长日久,也就习惯了那种难受,并在心气上,接受这么一种令人很难真正振作起来的低沉。

现在,他仍然是在泥淖中行走。

但是,头抬起来了。

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周边的景色,蓝的天,绿的树,黄褐的土,浅青的水。

就连仍然存在着的陷身的泥淖,都仿佛变得清新且可爱起来。

而且,骨子里的那种力不从心,被一扫而空,现在,他只想在这泥淖中大踏步地朝前走,走到甘家祖祖辈辈都未曾走到过的地方。

甘从式,冲呀!

许广陵躺在床上。

不像之前十年的那么孤单,现在,他终于是有个人可以对话了。

虽然小天这家伙称不上“人”。

“小天,你的新世界大礼包还有哪些?”许广陵问道,“不会就这么一点吧?”

“这么一点”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比实际缩小了千万倍。

一份世界指引,一份修行进度指引,再加一个青帝化灵诀所带来的生机灵液,这三者加在一起的价值,许广陵估摸着,要是让那位去过青水城的圣人知道,大抵会立马两眼通红开始暴走的。

“当然不止。”鉴天镜没有计较许广陵的虚伪说词,“还有一个就是你现在最需要的。”

“嗯?”许广陵还真的有点疑惑了,“我最需要什么?”

“扩大样本。”鉴天镜道。

一番沟通,许广陵又惊又乍。

只要是他所看见过的每一个人,然后修行位阶在他之下,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样本!

具体做法是他自己编织“梦境”,或者说根据他的想象鉴天镜自行生出一份场景,然后鉴天镜以入梦的方式,将这场景投射给选取人。

就像前世初遇鉴天镜时,许广陵的做梦一样。

“还可以这么玩?只要是我见过的,看过一眼的都行?”

“需要是在这个世界。”

“牛,你牛!”许广陵竖大拇指。

许广陵在意识中搜检着。

首先是庄家。

其他人就算了,他在庄家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并不需要再牵涉更多人,许广陵主要想到的是他这一世的父亲母亲。

父亲吊儿郎当,性子还没定下来,修行一直是在那晃当着。

就算把他选为样本,多半也没什么用,反而这件事暴露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母亲的话,因为身为普通人,并没有接触修行,一旦修行的话变化会很大,向外人讲不清说不明。别人都不说,只庄志清那一关就过不去。

所以父母这边,还要搁搁,反正也不急。

庄家就算了。

青水城也算了,正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

之前来的一路上,见过的那些人也就算了,无缘无故的,没有必要把人家拉进来。

思绪略为打转了一会,许广陵还是把目标放在了郡城。

许同辉也算了,并不需要以梦境投射的方式教导他什么东西,有需要的话,直接当面传授就可以了。

田浩……

唔,老实说,这个世界的饮食结构和前世相差很大,水平更是参差不齐,只靠田浩自行钻研的话,估计几十年过去,也未必能达到他的初始要求。

最主要的是,田浩的底子还是太薄了一点,除了“修行之心”,其它好像一无所有。

所以,得给他准备一份大厨教程?

《从零起步,教你如何成为大厨》

略一思忖,许广陵便觉得,行!

小小地开一下挂,让其比原计划早一步地走上修行之路,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而想到田浩,一份有所关连的计划便直接在许广陵的意识中滋生。

那么,就这样好了。

这算是一个新的实验,一开始,也就选择那么一两个人就行,不必太扩大范围。

第165章 小雨愔愔人假寐

郡城。

北正街、东正街、南正街、北正街,四条宽阔的“正街”圈定了内城的范围。

四条正街之内,便是内城。

正街之外,是并不很宽的城内河。

河的另一侧,就是外城了。当初,许广陵他们初来郡城,住的也便是外城,和内城只有一河之隔。

但事实上,这一河之隔,却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

其实内城中也有普通人,但那些普通人多多少少都和修者有所关联,他们自身,或者他们的子女之类,是有资格向修者那个阶层迈步的。

而这对真正的普通人来说,不可能。

洛普今年十年。

他的父亲在东街上支了一个小摊子卖烧饼,从七岁起,洛普便是有力的帮手。

换言之,这个才十岁的小少年,已经作为一个家庭支柱三四年了,如无意外的话,将来,洛普会接过父亲的位置,成为这个摊的摊主。

这样的生活,累是累了一点,但并称不上劳苦,特别是苦,谈不上。

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不少普通人家好多啦,至少隔个十天二十天的,能去买些肉来犒劳一家。

大块的肉,配上他们自家外面烤得焦脆里面却还酥软的烧饼,简直就是最美的享受。

那个时候,也是洛普最期待的日子。

每天早上,太阳出来后,出摊,每天晚上,太阳将落时,收摊。

洛普和父亲从家到街已经不知走了多少回了,也不知多少次地,这个小少年会用一种懵懂并憧憬的眼神,看着身边的河,看着河对面的风景。

河的两边都有树,但并不太过浓密。

河也并不太宽。

简单来说,在河的这边走着,偶尔地,能看到河对面的光景。

虽然大多数时候能够看到的只是高墙大院,但偶尔不是高墙大院的那么一瞥,却会让小少年羡慕并想象上很久。

十岁的小少年,已经不小啦,尤其对于洛普来说。

也许七岁的时候他还不懂得什么,但这三年里,在街上的“见世面”,让他不知不觉地便懂得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每天早晚两次都要路过的,河对面一些事情。

“那里住的,都是修者老爷。”

“也不止是老爷啦,还有少爷和小姐,他们长得,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啧啧!”

是的,洛普同意这一点。

非常同意。

去年吧,八月的那一天,甚至八月的多少号他都记得,二十三号!

那天,出摊的时候,他和父亲正常地在路上走着,他也很正常地把眼神不时地放在河对面,然后突然地,眼就直了。

步子也停了。

他看到了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到隐没,只是一瞬间的事。

而且一瞬间,也无暇打量太多。

但就那么一瞬间,这个小小的少年,很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美得让人魂都丢了。

回过魂来,少年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脚,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头发,然后垂下头来,跟着父亲继续朝前走。

以前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这一刻,小少年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和刚才他看到的那种美的格格不入。

日子还是继续过着,只是小少年莫名地变得有点沉默,不过暗地里,他更加用心地关注着街上那些有关内城有关修者的谈论。

河对面,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小姑娘他再没有看见过,但他见着了更多其他的人。

很多是中年人和老年人。

而不管是中年人,还是老年人,都是和少年日常所见,不太一样的。

衣饰不一样。

就算不提衣饰,其它的很多东西也不一样。

少年无法形容,无法准备地描述,他只是知道,不一样。

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很大很大的不一样!

慢慢地,少年也就懂了。

那条他几个扑腾就能趟过去的河,其实隔断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寻常的一天。

一天的出摊收摊,吃过晚饭后,少年正常的入睡。

今天的睡觉,却似乎有点不一样。

早上醒来后,少年有点呆愣愣地坐在床上。

昨天夜里,他好像做了个梦?

用“好像”,并不是他已经忘了究竟有没有做过梦,也不是只记得做梦却忘了梦的内容,而是……

而是那个梦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丁点儿都没有忘!

更让小少年难以相信的是,梦的内容非常古怪,古怪到他完全不敢相信。

这一整天,洛普都魂不守舍地。

刷牙的时候,差点把嘴都给捅破。

吃饭的时候,不是差点而是直接就被热汤烫了喉咙。

至于出摊的时候,少年更是屡屡出错,直接遭到了父亲的呵斥。

终于一天熬过,傍晚,收摊。

待要和往常一样向家里去的时候,洛普期期艾艾地,脚尖在地上点了半晌,最终还是向父亲提出了请求。

“什么,你要找一道桥,那道桥通向河对岸?”

“那里会有人等你,接你去内城?”

难以置信的暴怒之后,父亲是深深的担心,有点怀疑自家小子是不是妄想过甚,得了失心疯,他更是举起手来,准备给这小子一个耳光。

重重地。

让他清醒点。

但就在那只常年被烟熏火燎的大手即将覆盖上少年那还算清秀的小脸的时候,父亲迟疑了下。

少年眼中的那神情,让父亲不自觉地心中颤栗。

父亲也从来没想到,自家儿子的眼中,能呈现出那么复杂的神情。

不知不觉,这个在脚边打转的小子,也长大了啊!

父亲迟疑着,最终,还是道:“走吧!”

“我们过去,就看一眼!”

“要是没看到你想看的人,你就给我立即滚回家!”

父亲并不是相信洛普的话,而只是决定放纵一次少年的野望。——他也少年过。

父亲脚步重重。

少年脚步雀跃,雀跃中却又带着迟疑,那是许多的不确定。

其实少年自己也怀疑,他的那梦是不是源于自己的胡思乱想。

但那梦太真实也太清晰了。

如果不去确认一下,他真的是……死都不会甘心!

()

第166章 卧听疲马啮残刍

虽然常年在街上出摊,但其实基本上都是两点一线,父子两人对这街边的情况并不很熟悉。

特别是朝着他们回家的反向,从南向北的时候。

只走了一小段路,就进入了他们完全陌生的区域。

可能是因为傍晚,也可能是即将面对的情况很特殊,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小洛普心头升起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父亲。

觉察了他的目光,可能也觉察了他心里的犹疑,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从挑着担子的肩上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像一股比阳光还要温暖得多的力量,注入了洛普的身上心里。

洛普心头一暖,眼也一热,莫名其妙地就湿了眼眶。

父子俩先是找到河,然后沿着河边的大路向北走,而走了不到一会儿,就果然看到了一道桥。

在看到桥的那一刹,父亲目光一凝,而小洛普的心脏怦怦跳着,下一刻,却又屏息到近乎窒息。

两人的脚步都停下了。

洛普又看向了父亲。

父亲并没有放下肩上的担子,他虽然竭力地朝桥上望,朝桥的对面望,但一来距离还远,二来桥的两边好像都有人在来往,也看不出什么。

顿了顿之后,父亲道:“走吧!”

小洛普大步跟上。

很快,来到桥头。

这是平桥而不是拱桥,或者说,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儿拱,站在桥的这头,对面所有的光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子,你要找的……”父亲放下担子,转过头来对洛普说着。

只是刚说到一半,他就顿住了。

小洛普目光僵硬,直直地看着桥对面,依稀中听到父亲的问话,他伸出手来紧紧地纂着父亲的手,不自觉地低声道:“爹地,我看到了!”

“就是那个人!”

“他果然在!”

小洛普低声、连声地说着,话音打颤。

甚至,他的整个小身体,都在微微地打颤着。

父亲望过去,其实桥对面有着好些个人,还有人站在那里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父亲也不知道洛普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但这不重要。

“大子,那你快点过去,不要让大人等!”父亲说着,重重地一拍洛普肩膀。

“爹地……”小洛普有点疑惑,大概是父亲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过去。

父亲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又或者并没有,这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力一推,一个小小的踉跄中,小洛普就被推出去了。

回首望了一下父亲,小洛普再不迟疑,直接就连走带跑,奔向了桥的另一头。

对于今天来到这里接人,田浩也是比较奇怪的。

但那是少爷的指令,虽然是在梦中。

所以田浩没有任何迟疑,收班后,直接就过来了。

而当他在这个桥头站着,没要多久,果然,一个小少年向他奔来。

桥头及附近站了不少人,而那个小少年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奔到了他的面前,距离两三步的时候,少年停下,仰起头来,然后用微喘着气的颤声说道:“老爷……”

“是我。”田浩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少年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老爷,我叫洛普!”

梦中的情况应验,小洛普激动得都快要晕了过去,他的小脸蛋变得通红。

“我姓田,你不要叫我老爷,就叫我田伯吧。”田浩说着,然后道:“那边那个,是你的父亲吧?去把他叫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片刻后。

看着束手束脚站在面前的中年男子,田浩心中不自禁地便是感慨万分。

他的年纪和对方差不多大。

而在几个月前,他其实也是和对方差不多的样子。

但现在,两人站在一起,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看成是同一类人。

也直到这个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对照,埋头于同福楼几个月的田浩,才恍然发现,自身的变化究竟是有多大!少爷都还没有教他修行呢。

“老哥。”田浩握着对面男子的手,丝毫不在意那手的粗糙以及上面还沾着黑灰。

而洛普的父亲只是拘束着,如木头一样。

“老哥,我在城里的同福楼做事,也是个厨子,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行呢。”看了眼男子的担子,田浩笑着道,“你家小孩,嗯,小洛普,我想把他带到同福楼去,做个小厨子,老哥你看,愿意不?”

“愿意!老爷,当然愿意!”洛普父亲有点不相信此刻看到的和听到的,像是做梦一样。

但事实就在眼前。

“大子,还不跪下来,拜见老爷!”洛普父亲说着,就拉着洛普的手往下一拽,同时自己的膝盖也往下弯。

他不止是要洛普跪拜,自己也要跟着跪拜。

田浩没有拦。

他心里想的是,代少爷受这一拜。

少爷让他收下这小孩,肯定不止是要他培养一个小厨子。

真要找厨子的话,不管老的少的,根本不需要少爷出面,只要他自个站出来吆喝一声,保管立刻有人站出来排队,把四正街排满都排不下!

但少爷的用意田浩也没有去猜。

就如田浩同样没有去猜少爷将来对他的安排一样。

少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样就行了。跟了少爷之后,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这样一个心念就在田浩的心里扎根了。

“老哥,你回去后,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有亲戚在城里做事。”待父子两人起身后,田浩吩咐道,“小洛普以后吧,一个月可以回家一趟。”

“平时家里要是遇到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可以到这个地方来,然后随便找一个人,让他带个口信到同福楼,就说找田管事,田掌柜也行。”

“田伯,找谁都行吗?”却是洛普仰着小脑瓜儿问道。

“对的。不管是同福楼,还是你田伯,在城里都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名气的,只是捎个口信的事,很多人都会愿意帮忙的。”田浩摸了摸洛普的小脑瓜儿,微笑道,“和你父亲说再见,我们走吧。”

夕阳下,中年男子久久地伫立在桥头。

长长的扁担横在他的膝下,远远望去,就如一幅静止的画。

田浩牵着小洛普的手,而小洛普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回望。

之前寻来的时候,是兴奋,是激动,是好奇,是忐忑。

而现在,这个才十岁的小少年,却也是意识到,从今天开始,他的日子大概会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洛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当那道桥已经被远远地隔在身后,小少年也不再频频回望,而是开始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两边街道的时候,田浩开口问道。

“田伯,我是昨天夜里做梦……”

“行,我知道了。”田浩道,“要是以后说起这个事,你就说我是你的远房大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然后把你带过来的。”

“田伯,我知道了!”

走着走着,少年好奇心起,开始主动问起:“田伯,您是同福楼的管事,管事是大当家吗?”

“哈哈,你田伯只是二当家,大当家的姓崔,你见着时也叫他崔伯就好了。”田浩笑说道。

……

晚凉中,一老一小的影子渐渐模糊在一起。

第167章 僵卧孤村不自哀

田浩的日常作息开始有所改变。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身边多了小洛普,而是,继第一个离奇的梦之后,他开始不断地做第二个梦、第三个梦……

这一天,早上醒来,洗漱之后,田浩来到院中的一处空地。

然后,带着迟疑,也带着回忆,他慢慢地拉开手脚,做出一个对普通人来说很陌生但对修者来说却很是正常的姿势。

平生第一次做这样的姿势,田浩在心理上,是“放不开”的。

就如一个人初学单车,初学游泳。

那不仅仅是技能上的学习。

更是习惯及心理上的熟悉和培养。

“老田,你现在还不适合修行,我先教你一套开架练体拳。”

“就像这个名字说得一样,开架,培养身体的姿态和架式,使其端正、合理;练体,通过活跃和催动气血的方式,打磨筋骨,使身体处于一种更好的状态。”

“你的年纪本来已经大了,气血开始干枯,这也就是世俗的修行必须从少年开始的原因。”

“所以之前,我给你和许叔准备了十全大补汤。”

“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滋补,我相信你自己应该也发现,身体好了很多,精神也好了很多。”

“但这仍然不够。”

“单纯的滋补,是不可能让你回到少年时的状态的。”

“所以我又给你准备了这套开架练体拳。”

“你要好好练、一直练,准备十年二十年地这样练下去,至于究竟要练多少年,就看你什么时候才能练到火候。”

“知道什么是火候吗?”

“就像你的煮汤,煮到时间刚刚好。”

“你以前没接触过修行,也不是出身于修行世家,这套开架练体拳,你肯定会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去问许叔,他会讲解给你听的。”

少爷昨天在梦里说的话,此时,一字一句地在田浩的脑海里回放。

而同时回放的,还有那套开架练体拳。

看起来并不是很复杂,从开头到结尾,一共才只有二十四个姿势。

第一个姿势。

第二个姿势。

第三个姿势。

依靠清晰的梦中记忆,田浩全都非常顺利地做出来了。

但就在做到第四个,看起来和前三个动作没有什么太多不一样的这第四个姿势时,田浩突然感到手肘一麻,随后,整个身体的劲好像一下子就泄去了。

惊愕了一会,田浩回想着刚才的动作,并回放着梦里的情景,直到确证他并没有哪里做错,才又略过了前面的三个,把这第四个姿势又做了一遍。

这次更糟糕。

手肘麻得更甚,然后连腿都有点抽筋的样子。

田浩立即停下,不敢再做了,稍歇了一会,向后院走去。

田浩和许同辉两人住的地方不远,是属于同一个小院落,但许同辉早晚晨练的地方,是靠近院子后面的。

田浩不知道具体位置,因为他以前也没看过,但大概地方,他还是知道的。

当循着大概位置并听着声响来到许同辉附近的时候,许同辉也正在摆着架式,似乎,也是开架练体拳?

田浩看了看,发现和自己的并不一样,属于小同大异。

直待安静地等待许同辉练完,田浩才走上前去,不过还没有等到他开口,就听许同辉道:“哪里遇上问题了?”

“许大人,少爷教我的开架练体拳,我练到第四式的时候,手肘发麻,练不下去了……”田浩详细地汇报了刚才的情况,包括重练后的身体反应。

听着田浩的话,许同辉的神思有点恍惚。

他自然不是因为田浩的这话而恍惚,而是因为梦中的情景。

事实上,今天一早起来,他就开始恍惚。

许同辉不是田浩。

田浩不是修行中人,所以对于修行中人,其实什么概念都没有,可能在他的想象中,大凡修者,只要稍有点本事的,都是翻山倒海,无所不能。

身为修行中人的许同辉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也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

不要说一般修者,就是庄家修为最高的几位族老,本事也都很有限。

对,就是“有限”。

不管本事是大还是小,总之是“有限”,而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种没有边际。

这种情况也反映在话本中。

他在同福楼中听的那些话本,因为多数都是修者所写,所以虽然经常有所夸张,但也并不是很夸张。相反,外头的那些话本就不一样了,里面的那一个个修者,本事全都大到没边。

特别是来到郡城之后,许同辉的眼界更是又上升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这些天来,他今天四海门明天八极宗地走动着。

而不管他到哪一个宗门,紫华阁也罢澜水宗也罢,这些郡城中的所有大势力,都是极其的礼遇有加,一律全都是堂主阁主宗主之类的亲自相迎。

最不济,也是副堂主之类。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些人,许同辉只能仰视,甚至连仰视都不敢,而只会低下头来,畏缩于一边。

不敢显示任何自己的存在。

因为确实没有那个资格!

但现在,许同辉面对所有这些人,都是平视。

而之所以能够平视,不仅仅是源于心理上的那个不可对外人道的因素,更是自身的实力。

如果单纯地只是心理因素,一个低阶的修者,面对一个比自己高阶甚至高不止一阶的修者,是不可能做到平静自然的。

绝无可能!

你就算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当一个高阶修者来到你的身边时,你也会不自觉地气血遇滞。

阶位超过你越多的修者,这种“相遇反应”会越明显。

而对方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所以如果两个修者见面,若是有大阶位上的相差,根本不需要问对方是哪一阶以及告诉对方自己是哪一阶。

用得着说么?

双方全都清楚着呢!

当然了,一般来说低阶只会知道对方层次比自己高,至于究竟高多少,那就看眼界了。

从实力层次来说,许同辉现在只是通脉。

甚至,他还一条脉都没有通。

而这些天来他的交游中,那些明显通脉大成的就不说了,开窍境以及地阶引气境的都是一个又一个,两只手的手指加到一起都数不过来。

凝气期的,根本都凑不到他跟前来!

然后许同辉就发现了一件让他既震惊又骇然的事。

他这个才刚刚步入通脉的修者,能够明显地居高临下地定位那些凝气大成的修者,能够很轻松自然地面对那些开窍境的修者。

只有面对那些宗主副宗主等人,他才会感受到压力。

也正因为这压力,许同辉才确认对方是地阶。

简单来说,现在的许同辉,一眼就能分辨出人阶的凝气、通脉、开窍这三个层次的修者,也一下子就能知道对方是不是地阶。

而经过这些时间的交游,许同辉对于修行界很多方面的认识,更是非往日可比。

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回到青水城回到庄家,就连庄家的那些族老,在这个方面也无法和他相比!

也正因为知道了不少,想起夜里的梦,许同辉便难以自扼地恍惚。

少爷他……

究竟是什么层次?

又或者说,少爷,到底是不是修者?

虽然自己连开窍境都不是,更是刚脱离凝气境未久,但许同辉感觉自己已经可以通览人阶了。

而就算地阶的修者,在现在的许同辉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是,地阶确实厉害,估计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但那种厉害,是能够看得到感受得到的。

地阶是这样,天阶又如何呢?

肯定会更加厉害,但是,应该也不会太离谱吧?

离谱到……

就像是少爷那样的。

第168章 尚思为国戍轮台

有一种山,你知道它高,但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高。

甚至怀疑连天都没有它高。

这就是许同辉对自家少爷的感受。

这种感受非但没有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变长而变淡,反而是愈来愈烈。

此时此刻,许同辉心念电转,只一瞬间,他就回想起了很多。

从刚刚离开青水城的路上,到东山,到那个小院里,再到这个大院中,他就在这些地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晋升和成长着。

而任何一点晋升和成长,都来源于少爷。

这些已经足够许同辉震撼了,每一次想起,都是真正的五体投地。

但之前那些所有的震撼,似乎都没有昨天夜里的那个“梦”震撼大。

早上醒来,坐在床上,愣了很久之后,许同辉才回过神来。

少爷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才做到这一点的?

许同辉思索了好久,当然是没有任何答案。

这样的事情,不要说见所未见,更是连闻都未曾闻过。

在庄家,在郡城,连一丁点儿与这件事相关的信息都未曾听说过,甚至,就连外头那些很夸张很离谱的话本中,这样的神通许同辉也是从未曾见。

而且显然地,少爷同时还把梦传递给了田浩,并且是和传递给他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就不知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让少爷这么做?

许同辉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并未再想,而是定了定神,对面前的田浩道:“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

是的,很简单。

不要说指点田浩,许同辉甚至感觉如果回到庄家,他都可以指点庄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了。

当然,去圣地的那几个人除外。

不期然地想到这一点,许同辉忽地又是一愣。

庄家,是怎么和圣地扯上关系的?

不要说在整个崤国,就连在这个安南郡,青水城都是一个很偏僻的小地方。

以前的许同辉,只知道庄家是青水城三大世家之一,而现在的许同辉,只知道在这个郡城里,在势力并不是非常大的四海门里,随随便便的一个小世家,都不会比庄家差到哪里去。

而四海门里的那些大世家,以及八极宗的八大世家,就更不是庄家能比。

这还只是四海门和八极宗,除了这两个由大小世家组成的势力之外,郡城更是盘踞着其它的势力,如紫华阁,如药师堂,如明山宗朝山宗澜水宗。

而这些任何一个势力,都有地阶坐镇。

并且一个宗门内往往还不止一个地阶,最少也是三四个!

这还只是安南郡。

以许同辉目前所知,安南郡只是南州的十三郡之一,甚至还是最偏远的那个郡。

至于整个崤国一共有几个州,许同辉就不知道了,反正至少也应该在两个以上吧?有南州肯定会有北州。有没有东州西州许同辉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中州。

didu就位于中州!

所以,放大到整个崤国,安南郡什么都不是。

至于在安南郡里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的青水城,可能就更是僻陋得只有郡守府才知道了,其它各大势力连关注的兴趣都不会有。

也完全没有必要关注。

而庄家,更只是青水城三个世家里的一个。

所以……

庄家到底是怎么和圣地扯上关系的?

几个月前的许同辉不会想这些,他也没有见识和眼界来想这些。

而如果是外人,就算有见识和眼界,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多半也只会归因于“机缘巧合”。

有这样的机缘巧合吗?

有。

真的有!

所以外人才会这么想。

但许同辉不是外人。

他跟随了一个从庄家出来的人。

今天之前,甚至更具体点,这一刻之前,许同辉都未曾在这个方面想过什么。

但就像一条大坝底下不断升高的水位,那水位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却始终都是安静,直到某一刻,突然地,那水冲破了大坝。

许同辉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样。

顺着那“大水”的横冲直贯,一下子,许同辉就想到了很多很多。

而从前到后,很多的事情,以前都是断裂的,现在却被完全连接到了一起。

许同辉想起了少爷的离家“游历”。

庄家刚刚蒙圣人殊恩,从七品世家晋升到了五品世家,整个世家上下都是正沐浴恩泽的时候,这个时候家族的一个都还没有开始正式修行的子弟说要去外头游历。

这合理吗?

连一根头发丝儿的合理都没有!

但当时,许同辉和庄家的人不是这么看的。

那些族老怎么看的许同辉不知道,许同辉只知道自己当时想的是,少爷的弟弟被圣地选中了,得以去灵境修行,他这做哥哥的却没能去。

少年人,心高气傲之下,可能会觉得待在家族里面子上有点抹不开。

所以才要出来一趟,避避这个“风头”,过个一两年什么的再回去。

现在想来,呵……

笑话。

比天还要大的笑话!

所以,这个理由可以彻底排除。

而不是这个理由,少爷又为什么出来?并且是在庄家刚刚晋升的节骨眼儿。

庄家,晋升。

灵光乍现之下,紧紧抓住这一点,许同辉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许叔,从今天开始,你是以前混在青水城现在去安南郡落脚的散修,我是你的族侄,许广陵。”

许同辉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当时不觉奇怪。

现在想来,却太奇怪了。

所以,少爷为什么要改名?为什么要弃一个刚刚蒙圣人恩泽的世家名头不用,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行走江湖?

并且,好几个月过来了,少爷好像也从来没有提过什么时候返回庄家。

难道……

这一刻,许同辉感觉自己隐隐猜中了某个可能,但那个可能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才一想及,许同辉就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全身颤栗。

于是,下一刻,许同辉果断地掐灭了所有的猜想。

刚才想到的那些东西,被许同辉强行地排除在脑外,他以后,都不会再有丝毫之想!

“少爷恕罪,我真不是有意亵渎。”

“谁让你把我变得聪明了呢,我一不小心就想到了这些……”

此时此刻,许同辉有一种窥破天机的感觉,整个身心,既颤栗着,也兴奋着。

“田浩,少爷既然已经传授你修行,你就一定要用心练,再怎么用心都不为过,知道吗?”

给田浩讲解了第四式的问题,并顺带讲解了大体的一整套开架练体拳可能遇到的问题之后,许同辉对田浩这般说道。

“是!”

看着田浩坚定万分的神情,许同辉却是不自禁地想到,有些事,他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了。

在他之前,庄家的那些人,不知道。

在他之后,如田浩,如以后可能的其他人,也不可能知道。

那个时间里,少爷选了他,让他跟随身边。

也让他成了“唯一”。

“少爷,请您见证我的成长和辉煌吧,我必不负您的所望!”

“这世间一切,您可能都不甚在意,甚至,圣人……在您眼中可能都和凡人一般无二,但作为凡人,我必超凡入圣!”

“从今而后,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他年,当我为圣时,还能像今天一样,拜倒在您的身前脚下。”

“少爷,这是我能呈献给您的最大的敬意。”

“您在世间行走,我是您永远的随从。”

“世人尊我为圣,而您,是我唯一的指引。”

第169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一件事物的发展,有的是从下而上,从江湖中从草莽里,暗暗滋生,经过长久的酝酿之后,然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也有的是从上而下,自一开始,就以高点覆盖的方式,四处开花。

同福楼在安南郡城的发展,就是后者。

依靠着那一道“十全大补汤”,最先开在北正街的那家同福楼,直接火爆。

修者最知修者事。

这道简直像是专门为修者而研制的汤饭,甫一推出,就受到了几乎所有修者的欢迎。

那些凝气境的修者喝了,说,“好!果然不愧是‘十全大补汤’,这汤,补啊!”

那些通脉境的修者喝了,说,“赞!是不是十全大补不知道,但这汤,真的好喝,有滋味!”

那些开窍境的修者喝了,说……

不,他们不说。

晋升开窍境的,多半都是一些体面老爷,让这些老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一样大声嚷嚷,那怎么可能呢?

毕竟同福楼又没给他们广告费。

所以这些老头当然还有老太太喝了这汤之后,多半是不予置评的。

但如果是常来这家同福楼的人,眼尖的,很有可能就会,“咦,这几个老头上次也来过。”

是的,老头老太太以这样一种身体力行的方式,对这道十全大补汤作出自己的评价。

而且,正因为是开窍境,他们能够感受到的更多。

就在这种情况下,同福楼直接开启了疯狂的复制模式,它不止是开遍了内城的四条正街,也繁衍向了外城。

外城以普通人居多。

普通人是无法知道究竟是不是十全大补的,甚至同福楼连最基本的营销都不会,或者说不屑。

它要是说上一句,“这是城里修者老爷都疯狂喜欢的汤饭”,那该是多有卖点?

但人家不。

你爱喝不喝。

奈何,它的味道实在是藏不住啊。

把大锅支在大门口,导致香气四溢?

不。

不不不!

这样不雅观。

人家非常高冷地把大锅置在了厨间里,而厨间多半靠近后面,甚至直接就是后院。

但没有办法。

汤做好的时候,锅盖一掀,那种能让刚刚饕餮了一顿的人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往肚子里再填一些东西的香味就冒出来了,然后飘啊飘,四面八方地飘。

所以。

同福楼在这段时间,是真正火爆了整个郡城的。

内城的那些店铺,是郡守府、药师堂、紫华阁还有许同辉合股,外城的那些,则网尽了其它的所有大势力。

应该说,这是一个雨露均沾的生意。

徐亦山的霸道和公道以及处事手腕,同时体现在了这件事上。

而作为同福楼名正言顺的“副管事”,田浩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

水一直涨,船一直高。

说一句“满城都识田掌柜”,那是夸张了,但如果在这句后再附加一句“田掌柜就是同福楼的掌柜”,那就真的是满城老少,罕有不知的了。

处在这样一种风口浪尖,田浩确实小飘过。

但也就飘了几天吧。

然后,他就又重新落到地上了。

飘过再落,往往那人会比没飘过的人,更稳。

田浩就是这般,明明在同福楼中被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恭维着以及小心捧侍着,却基本上还是一直埋头于后厨中。

巡查,他不管。

管理,他不问。

银钱,他不理。

扩张,他不顾。

自始至终,他只做一件事,学做菜。

这样的人,如果你是同福楼的大掌柜,如果你是同福楼的参股方,你喜不喜欢?

而如果这个人恰好又有蛮大的背景,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那隐隐的来头就能大得吓死人,这样的人,你喜不喜欢?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这些时日里,田浩但有所求,无有不应。

你要学做菜?

好!

同福楼的厨子,都过来,教教我们的田掌柜。

一家店铺的厨子肯定不够,没事,还有两家、三家、四家、五家……

只要你需要,教你的厨子绝对多得你数不过来。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田浩从只会简单潦草地处理一些食材然后劈柴烧锅,到开始了既缓慢又急速的蜕变。

说缓慢是因为有些改变终究需要时间。

说急速是因为田浩身处如斯局面却又能躬下身来躬下心来一心学习。

所以,今时今日,称田浩一声“田大厨”还略有勉强,但也只是略有勉强了,除了一些基础的刀工以及认识等等方面还有所不足,他的其它好多识见,已经比很多大厨都丰富了。

毕竟其他大厨,在当初成长的道路上,又哪里有如此丰富的资源进行发育?

那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田掌柜,您来了?”

“田厨,您来了?”

这一天,当田浩如往常一般地踏进同福楼,同福楼的服务人员以及几位大厨惯例地问好道。

作为小跟班的洛普昨天已经出场,此刻乖巧地随侍地田浩身侧,也有人打趣地“问候”他一声。

“老田,来了?”

这位就是同福楼的那位大管家崔永贵了,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神中不觉闪过一丝诧异。

他在今天的田二当家身上,似乎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息。

不过他也不打算探究,因为毫无必要,只是笑着道:“老田,你今天可是来晚了啊,怎么地,昨晚回去一个人偷偷喝酒,今天一觉睡到太阳照屁股了?”

单纯地语言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语言再加上神态,就足见得两人间相处甚是和睦了。

简单也熟练地寒暄之后,田浩神态一正,对崔永贵道:“老崔,我准备试制一道新的菜,今天出去搜集材料。”

听得这话,崔永贵神情一凛,然后也立即郑重其事起来,“需要我做什么,老田,你说。”

还是那句话,但有所求,必有所应。

就在田浩的一个要求之下,中午时分,一辆大车静悄悄地从同福楼的后院驶出。

大车里坐着田浩和洛普,坐着崔永贵,坐着两位大厨,坐着几位护卫,也坐着几位随从。

随后,这辆满载着人员以及干粮等物的大车径直驶出了内城,驶出了外城,向广袤的郡城郊外驶去。

第170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时值九月,一年里的倒数第二个月,如在帝都,已是飘雪时分。

而在属于南州的安南郡,山野之中,却仍然是一派生机。

有的植株,仍然扬着葱翠,有的植株,正常地走向枯黄变褐,也有的植株,正一片灿烂火红。

这里是一片广阔的田地。

田中的谷物已然被收割清除,就连新的种子也已经被洒了下去,但在离田地不远的地头山脚,仍有人在忙碌着。

他们正在清除或者说收集一种野草。

这种野草矮矮地,大约只有半人之高,黄褐的叶片中,长着一串串的荚儿,荚子里面,则长着一小粒一小粒的谷子。

据说在很久以前,这种很小粒的谷物还是此地民众的食物,但当新的谷物慢慢被从北地带过来,这种粒子很小卖相很差收取起来又相对麻烦的东西,便慢慢地退出了餐桌。

时至今日,它已经是野草的一种。

“二伯,你说那些大人要这些开荒草干什么?”一个青年男子把一片开荒草聚集在一起,忙里偷闲地问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道。

“大人们的打算我哪里能知道!”中年男子摇头说着,“不过,那些大人里有一个却是药王宗的,我估计可能和这有点什么关系。”

药王宗,民间对药师堂的称呼。

药师堂的那位其实是充当着护卫的职责,不过,眼看着大量的开荒草种子被不断地运送过来,都快要把村头的这处收购点装满了,他心里同样是装满不解和好奇。

毫无疑问,田掌柜收这东西是为了做饭或者菜。

具体是饭还是菜他不清楚,但作为一个药师堂的资深学徒,他对开荒草的种子却是了解的。

也不能说了解多深,但基本了解是有的。

开荒草种子微酸、涩,而且食用后还很难消化,用来作食物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相当差的,就算古时,也只有那些极贫困的山民才会用它来裹腹。

而在药学上,他知道得最清楚的一点是,开荒草种子,性寒,有小毒!服用后,能致气虚血滞!

对普通人来说倒是无所谓,因为程度很轻微,基本可以忽略这点。

但对修者特别是低阶修者来说,这无异于是毒药。

同福楼之前推出的汤饭是“十全大补”,现在,如果说用这开荒草的种子来做饭菜,怎么也谈不上“补”吧?

泻还差不多!

他的疑问一直保留到了回程,然后卸下临时的差使,从同福楼回到了药师堂,顺便也把这个问题带回了药师堂,倒是引得了堂里不少人的关注。

毕竟,十全大补汤,威名在前。

堂里现在不少资深药师都在研究那个东西,据说零零星星地已经得到了不少的成果。

而在同福楼这边,随着一应的器物、配材等都陆续就位,田浩正式开始了操作。

一上一下两个雕琢好的圆形石块对接在一起,成为一个研磨的东西,梦里,少爷说这叫“石磨”。

然后,用水浸发好的开荒草种子,除去那些飘浮在上面的残次品,第一遍,粗磨,去皮,第二遍,细磨,打磨成渣。

灰褐的种子去了皮,打磨成渣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然后,把这些渣水倒在纱布袋里,过滤,残渣丢弃,只留下汁水。

接下来,又是关键的一步。

在大掌柜老崔以及两位同福楼大厨还有小洛普的注目下,田浩把一碗今天一大早就开始熬着的药剂倒进了那白中泛灰的汁水里。

汁水,是白中泛灰。

药剂,却是浓褐近黑。

大掌柜亲近接过搅拌的任务,而就在搅拌中,一层灰褐的浮沫渐渐出现在汁水的上面。

撇去浮沫,搅拌。

再撇去浮沫,再搅拌。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加入药剂,重复搅拌和去沫的动作。

直到,原先的汁水变成完全的洁白,甚至泛出一点淡淡的香味来。

大掌柜及两位大厨的神情简直都变得有点圣洁,小洛普则是两眼直冒光。

而当这汁水被倒入大锅,随着烧煮,越来越浓的香味渐渐地就从锅中飘散了出来,甚至比最好的面粉做成的饼子出锅时的味道还要香。

当然,因为十全大补汤在前,所以在场几人倒并不怎么惊异这香味。

他们只是惊异于原本一无是处的开荒草的种子,经过这么一处理,似乎,可以食用了?

而且看起来还相当不错的样子。

“田厨,等烧开这个汤是不是就可以喝了?”一位执火的大厨说道。

“是,烧开就可以喝,但我们今天做的不是这个吃法。”田浩回道。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当锅里真的沸腾后,在一片缭绕的热气和香气中,田浩还是拿了几个碗过来,每个碗里都盛了些。

大掌柜第一个端起尝了。

他是修者,而且修为还不低,所以根本不怕这点烫。

“呼!咦……挺不错!”先是一大口,然后慢慢地啜着,品着,大掌柜似乎已经有点意外地喜欢上了这东西,然后他把碗伸过去,“老田,给我再盛点,不,盛上一碗。”

小洛普也喝得飞快。

“好喝?”田浩问道。

其实他自己也在喝。

“好喝!”小洛普极肯定地点头,然后道:“田伯,也给我再来一碗!”

或许因为新奇的关系,也不排除捧场的可能,当然,真喜欢的可能也是有的,两位大厨也都各自又要了一大碗。

“其实,加点糖可能会更好喝。”田浩说道。

“老田,你不早说!”大掌柜笑骂着埋怨道,出去了一会,就从后院的置物间中拿了一罐糖过来。

白糖,细粒。

这个世界对糖的提纯和处理已经做得很到位,甚至比前世还要丰富。

就以安南郡来说,在药师堂的作用下,许多性质、风味各异的药糖、果糖等很久以前就是大户人家的家中常备。

糖的加入,对这种汤汁的提味确实是相当明显的。

小洛普更是喝得眉开眼笑。

“老田,我以后每天的早餐就是这个了!”加着糖地又喝了一碗,喝完之后,大掌柜直接这般地说道。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

当然没问题。

就这样直接喝本来就是田浩梦里看到的吃法的一种。

不过,却也只是最简单的一种而已。

接下来,就在喝过了汤汁的几人的围观下,田洛把早先调好的又一种汁水,倒进了沸腾的大锅中。

第171章 祸福茫茫不可期

像魔法。

像梦幻。

就在几人包括田浩自己的注目下,本来全是汤汁的大锅里,零零星星地冒出了不少可见固块,而随后,这些固块越来越多。

这样的一种“无中生有”,对没见过的人来说还是颇有震撼力的。

小洛普更是两眼睁得贼大,一边看看田浩,又一边看看锅里,心里对这个田伯的佩服简直是没边了。

田浩用大勺舀起了一些。

晶莹,剔透。

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但在透户进入的阳光的映射下,勺子里的东西仿佛被施加了另一种魔法。

而在场之人,更是在一种特别的心情下,放大了某种情绪。

大掌柜两眼直直地盯着勺子,一时间大气都不敢或者说顾不上喘一下,看了好一会,他才语气有点不稳地道:“老田,这个……也是能吃的?”

当然!

梦中,那是怎么来着的?

其实田浩清清楚楚地记得,一点儿都没有模糊,他甚至都不觉得这辈子会模糊里面的任何内容。

梦里一开始,他就看见了一本“书”。

田浩其实没有见过书,他最多就见过一些不正规的小册子,比如以前他自己就有一本,是用来记帐的。

而就算有书给他,他也不认识字。

最多,最多认识那么几个,比如一二三四五什么的。

但在那个梦里,他却神奇地一下子就认识了书页上的几个字,“变废为宝,开荒草种子的一百种吃法”。

后面,就没有字了,那个书页在他的梦里旋转开,旋转成了他其后见到的场景。

虽然这都已经是第三次的梦了,但早上醒来,田浩还是怔怔地坐在床上。

梦里学到的那些东西就不说了。

田浩还在意的一点是,他识字了!

一共十五个字,除去原本认识的一个,简单来说,他一下子新认识了十四个字!

都顾不得洗漱,甚至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当然衣扣也没有一个一个扣好,蓬头垢面的田浩只是披着衣服,来到庭前,蹲下身来,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子,就在地上写划。

变,废,为,宝……

当梦里书页上的那一个个字,既陌生又熟悉地从他的手中写出来,从他的嘴里念出来……

仅仅十五个字,田浩写了很多很多遍,也念了很多很多遍。

写到把他屋子前面的庭院都盖了一小半。

念到他的喉咙都有点隐隐的哑痛。

但他的心中却只是激动和高兴。

他,识字了!

三个梦。

第一个梦没什么,只是叫他到桥头去接一个人。

第二个梦,少爷教他拳法。

少爷说,这还不是修行,只是修行前的准备。

但对田浩来说,这就是修行!

是的,少爷已经教他修行了!

尽管少爷说他还没有通过考核。

第三个梦,从识字开始,田浩一下子接受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就是那行字说的,开荒草种子的一百种吃法!

之前的汤汁,是一种。

现在的嫩块儿,是一种。

把嫩块儿去水,压成老块儿,不同程度地去水,这里面又可以分成好几种。

而这些,都还是最基本的吃法。

“吃,能吃!”脑海里闪动着梦中的场景,丝毫无碍于田浩回应大掌柜的话。

他的思绪有点恍惚,但他执勺的手却稳得像是磐石一般,下一刻,勺子稳稳倾倒,勺子里那晶莹剔透且泛着香味的嫩块儿就被他倒入了大掌柜刚才喝汤汁的那个大碗中。

田浩的动作并没有停,又接连把其它几个碗中都盛上。

“来,大家都尝尝!”

“可以就这样吃。”

“也可以加糖。”

“还可以加酱。”

小勺一挖,伴随着轻微的咕哝一声,满满的一整勺,就被大掌柜吞了下去。

讲真,他还都没有仔细感受到什么味儿。

但那种鲜嫩,那种顺滑,却通过舌头,通过口腔,通过喉咙,一直传递下去。

传到他的心里。

传遍他的全身。

“老田,我以后的早餐,就吃这个了!”都来不及吃第二口,大掌柜便急匆匆地这般宣告道。

田浩都有点想笑。

您片刻前不是还说以后每天的早餐是那个汤汁么?

这改得可真快!

不过大掌柜的急躁也就是这一口,从第二口开始,他就品尝得很优雅了。

什么都不加,就这么吃。

“好!”

加点儿糖。

“好!好极了!”

糖换成了酱。

“好!太好了!”

其他人的反应和大掌柜如出一辙,当然,他们把口头上的评价就免了,只是吃。

特别是小洛普,一个劲地猛吃。

他似乎疯狂喜欢上了加糖的,一碗不够,还要再来一碗,眼见着把那不大的肚子都给吃得撑起来了。

作为掌勺的“大厨”,田浩还是矜持着的。

在其他几人都吃得稀里哗啦之后,他才端起碗来,开始品尝。

但当那极其鲜嫩极其顺滑的东西入口,那种从口腔到整个身体的美好体验,还是让他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而当加了酱之后。

嫩滑没有改变,那种鲜却一下子激增了不知多少。

“我以后的早餐,也吃这个了!”一时间,田浩心里甚至升起了和大掌柜一样的想法。

总之,开荒草种子做成的汤饭,第一次的试做和试吃,就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中,有老,崔掌柜,有中,田浩和两位大厨,有少,小洛普。

老少皆欢!

而当那些嫩块儿全部被从锅中盛出,倒在平铺于木匣上的纱布里,然后,纱布合上,石块压上,这种汤饭,又开始进入了另一个流程……

田浩心里唯一的小小遗憾,就是不能把第一次亲手做的这些,献给少爷品尝。

他见不着少爷!

继这第一轮第一锅之后,随后,这一天,又起了一轮开了一锅。

而随后,这新的一锅,从最早的汤汁开始,到随后的嫩块,再到后面的老块儿,一份三种俱都被精心盛装着,从同福楼中,派送向了郡守府、药师堂、紫华阁……

所有在同福楼有份子的合股方,都派送了一份。

甚至,还附有简短的食用说明。

而就从这一天开始,一类新的食物,从同福楼中,登上了郡城的舞台,也登上了这个世界的舞台。

这个以惊艳方式登场的小东西,将注定惊艳千年、万年。

或者,以后,以后的以后,它将不再是“惊艳”。

光华褪去,变成“日常”。

但这其实,比惊艳要难多了。

有多少惊艳,能经得起岁月的磨砺,而不被风尘掩去,却转化为日常呢?

就算是在千载万载的光阴里,一般来说,也不过就是寥寥地那么几种或一些而已。

第172章 大都早退似先知

前世,在研究饮食的那阶段,许广陵做过一个小专题,内容是“华夏两千年餐桌上的饮食流变”。

而那其中,豆腐自然是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

甚至可以说,是核心角色之一。

后世的电影电视剧,涉及古代市井的,经常有个“豆腐西施”出镜。

这里面,其实“西施”不是主角,“豆腐”才是啊!

不仅仅因为它横跨两界,是相对廉价、相对平和的肉类代替品,更因为豆制品是一个大家族,就像蘑菇、竹子之类的玩意儿一样,各有特色的品种分类极多,不是内行人根本搞不清楚。

当然,有时内行都搞不太清楚。

半是休闲,半是研究,许广陵和两位老人一起做着那个专题,在豆类中,从古今各种豆类的成分、性质,到各种延展开来的豆制品,算是筛了个遍。

中间偶尔会有一些偏题。

比如,最初,豆腐是因为炼丹搞出来的。

火药也是因为炼丹搞出来的。

所以,鬼知道从先秦到西汉的那些炼丹士,都是用些什么东西来炼丹的?

许广陵和两位老人遍览各种古籍,包括只有国家图书馆才有的古本孤本,试图还原一些其中的真相,但收获并不太多。

两汉之后,炼丹士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三国魏晋南北朝时期,一种“成丹”扩散开来,算是炼丹后时代的余韵。

这种东西许广陵小时候就听说过。

五石散。

站在时代的高度,一般人提起这种东西,自然是把它当成单纯的du品来看待。

但事实上,它除了有毒,同样也有正效应。

换言之,这种“药”,这种“丹”,自有其根据,而并非是单纯的瞎胡搞。

那么,它的源头在哪里?

流变又有哪些?

后来,随着许广陵在大宗师阶位上的愈行愈高,他开始慢慢地用一种俯视的视角看整个修行的文化或者说文明。

事实上,地球上并没有修行文明。

有修行,无文明。

从极早的古时开始,个体的修行就一直在发生着。

但因为修行需要的条件比较高,身心条件、物质条件,还有识字,这三者的叠加之下,使得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每个世代只有少数的那么一些人,既符合几个条件,又闻道、入道,然后开始修行。

而这种数量,还有质量,并不能形成有效的累积。

以至于,没有修行文明之说。

公元前两千年也罢,公元后两千年也罢,有志于修行的人,面对的几乎是差不多的学习和成长环境。

而不是像世俗的学问一般,从三字经、千字文等,一步步发展到“九年义务教育”……

这就是前世的情况。

这一世呢,有修行文明么?

目前为止,许广陵还不太能肯定。

一方面,这个世界的灵气比前世要充裕不少,另一方面,这个世界有确切的修行世家、修行宗门,而且为数相当不少,按理来说,是可以称得上修行文明的。

但从下到上的流动性,并不太明显。

而从上到下的流动,许广陵同样也没发现。

也就是说,这个存在着广泛修行的世界,从许广陵目前的观察来看,是接近于死水的,它的累积性,相当值得怀疑。

再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鉴天镜,如果没有大宗师的识见以及种种秘法,许广陵纯粹以一个普通地球人的身份转生到这个世界,还是转生到庄家,并涉入修行。

他的道途会是如何?

答案是,不太乐观。

很不乐观。

不好断然说前方是100%的死胡同,但至少99%以上是。

所以,这个世界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一整个修行生态是怎么样的?目前许广陵还不清楚。

他也正在一点点地朝前走着,往上看着。

但当然目前,他只是窝在药王谷里,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甘从式还是出门的。

虽然他的出门也不勤,但终究无法做到像许广陵这般,往山里一缩就自成一世界。

他到底是药师堂的堂主,安南郡的大势力头头之一。

这一天,甘从式出门,两天后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食盒上方还犹自冒着热气呢。

地阶修者就是这点强,个个都能当飞毛腿,哪怕在这样一个世界,都能开启外卖派送时代。给我八百地阶,我能组建神级外卖。

“小陵子,快,来尝尝!同福楼新出的吃食,挺新巧的!”

甘从式简直像是服侍少爷的家族老仆一般献着殷勤,在室内桌上把食盒打开,又把配菜什么的一样一样摆好。

这不是豆腐脑还能是什么?

许广陵当然是笑纳了。

真说起来,在这个世界他也还是第一次吃这玩意呢。

因为梦境传授的缘故,田浩的技能掌握相当到位,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做的豆腐脑,已经是中规中矩,基本找不出什么毛病了。

“怎么样?”

许广陵吃完之后,甘从式问道。

“还行。”许广陵道,“但因为用的都是普通的材料,所以不是太爽口。”

岂止不是太爽口?

要知道这些天许广陵早晚都是拿生机灵液当饮料喝的!

这豆腐脑虽然不至于无法入口,但也真谈不上“美食”。吃还是能吃的,但更多的还是情怀。

“前辈,我打算把这个山谷小小改造一下,你看怎么样?”许广陵接着道。

“随你!随你便!随你怎么搞!”甘从式先是直接把手一挥应允着,然后才又好奇道:“改造?怎么改造?”

“就是方便弄一些吃的,我和前辈你,两个人都可以吃的东西。”许广陵道。

而他这一说,甘从式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冒光。

说干就干,有一个现成的地阶修者在身边,作为工具人,甘从式可是比许同辉要好用多了。

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型号的,功率相差至少一百倍,而功能相差就更多了!

首先还是老规矩,开辟一个“菜园”。

这里是药王谷,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药师堂产业,可能也是某代药师堂的堂主所立,谷中成片成片的,尽是药属草木,而不是什么农蔬果木类的种植园。

所以许广陵第一步做的就是移植一些果蔬过来。

这山谷可以略分为内谷外谷,内谷属于严密的计划种植,杂类草木较少,而外谷就是药属草木与杂类草木交相互杂了。

许广陵还是不知羞地被甘从式扛在肩上,游走于外谷,然后不时地对经过的草木作标记,那些都是要移植的。

果类。

干果,水果。

菜类。

当然都是野菜,有的更是野草。

许广陵并没有选用太多,前前后后一共也就四五十样。

这些,日常饮食所用,足够了!

第173章 当君白首同归日

前世道藏有言,修行需要财法侣地。

财、法、侣暂且不提,在这个世界,“地”实实在在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

修行三阶天地人,地阶的修行必须依靠灵地。

以这安南郡来说,所谓的灵地就是东山。

也不是说整个郡内别的地方就完全不存在灵气聚集之地,但肯定都是零散而且灵气浓度并不怎么高的,并不足以支撑地阶的修行。

所以安南郡中,所有六品以上(地阶)的世家及宗门,其核心力量全都聚集在郡城,并在城外的东山拥有一处或多处灵地。

这灵地的分配权自然是在郡府的手中。

这些东西,都是甘从式以闲话和逸闻的方式零零碎碎地说给许广陵听的。

许广陵若想自己搞片灵地,未必没有办法,但实在没有必要大动周折,他现在的处世方针依然还是静、稳以及“隐”。

不静不稳不隐也不行啊。

前世再怎么飞龙在天,在这个世界,现在他终究还只是起步。

随便来个天阶,估计都能要他好看。

所以,不安安稳稳地发育,折腾啥呢?

好好活着不好么?

基于这种原则,一切从简、不乱生事的处世方针还是有必要的。

所以尽管自此以后需要灵地,许广陵还是决定就蹭在甘从式这里就好了,反正他是“未成年”的小孩,长期在这里蹭着也不丢人。

而如许同辉那样的肯定就会被人说是寄人篱下了。

那是不行的。

许广陵就很ok。

工具人甘从式很快地就把许广陵选出的那些草木给移植到了内谷中,一处离中心湖并不太远的地方。

正是,果木成行,草蔬成畦。

如果再在边上搭个小草棚,那就是很标准的果蔬园了。

但没有必要。

许广陵只是让甘从式在这片林木的中间又弄了个井出来,方便浇水。这里不靠山泉,天天用桶从湖里挑水来浇也不现实。

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草木栽好,不是就这样就行的。

这是灵地,灵气的作用下,倒是不愁这些移栽的草木不活,事实上就算不浇水也基本一棵都死不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也是唯一需要甘从式操作的步骤。

接下来,就需要许广陵自己来了。

这些终究只是野菜、野草、野果树,并不太符合人类的食用标准。

所以许广陵重施故伎,让这些草木纷纷开启了“进化”。

前世,他能动用的手段也就是聚元聚灵大阵以及**同心诀而已,而现在,有了一个针对性更强也比同心诀厉害了不知多少的青帝开灵诀,许广陵已经不是所谓的德鲁伊了。

在这一方面,他就是青帝!

而且在甘从式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不可思议的形象树立之后,随便他再做什么,都还是一样的“不可思议”,也不存在什么双倍的不可思议,所以,根本无须隐藏!

甚至连简单的解释都不需要。

也因此,移栽后的第二天上午,许广陵漫步于这个新立的果蔬园中,然后在一棵树下站立不动。

随后,这棵树就开始发生了神奇的蜕变。

这是一棵干果树,转季的原因,它的叶子大半已经脱落了,只有少许的黄叶留在树上。

而这一刻,最先,那些黄叶尽数纷纷脱落,就像有大风在吹刮一样,但事实上,枝不摇,叶不动,那些树叶完全是自行地脱落。

再细看,脱落的细枝末节处,正在一点点地冒出浅绿的新芽。

不止是脱落处,而是遍布所有的枝节。

甚至也不止是枝节,就连树干上,以至接近地面的树根处,也三三两两地冒出新芽。

这一点,并不奇怪。

似乎只是把时间加速了而已。

站在许广陵身侧不远处的甘从式,眼中平静,心中平静,整个人都静如一泓秋水。

这奇怪么?

不。

很正常!

一点都不奇怪。

比起之前他经历的那些,现在所看到的,简直太云淡风轻了,都不值得在心里泛起任何一丝涟漪。

甘从式不止不震惊,心中甚至有点想笑。

而他的嘴角也确实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是,你这样的手段,老夫确实没有。但身为一个老牌地阶,老夫一样有着很多非凡的手段。

比如,日行千里。

比如,力敌万钧。

比如,一个小指头就能拎着你现在面前的这棵树。

比如,脚随便跺跺都能跺出一个井来。

这些等等,你小子都办不到吧?

很多事,还不是要依赖老夫!

没有老夫,你连在山里逛都做不到呢。

所以,小家伙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和老夫也不过就是伯仲之间,咱们一老一小,各擅所长。

心中闪动着这些念头,甘从式不止是微笑,更微微地抬起头来,初日的阳光,映得他的脸庞如光似玉,而不见半点苍老。

这同样也是地阶修者才有的风仪啊!

甘从式两手静垂身侧,两脚稳伫地上,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立着,这一刻,竟是感动了自己。

要是这个时候有风吹过来就好了。

吹过老夫的鬓间,扬起老夫的发丝。

衣襟衣袖再有一点点地飘着。

那就完美了。

因此,甘从式甚至想聚集起灵气,然后人为地造出一点小小的风来。

作为地阶的老夫,做这个太小菜一碟了。

但此举似乎有少许的造作之嫌,莫惹得小家伙笑话。

老夫也是要脸皮的!

于是,甘从式就只是静静地站着。

少者身姿挺立,老者也不差嘛,更是有一种淡然傲然的伟岸,这些可是小家伙比不了的。

站在一起,都好看。

嗯,都好看。

就在甘从式心似浮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的当儿,忽然地,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开始睁大。

身前的老树,从树根到树梢,那些绽出的新芽迅速成长,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树的本身,却仿佛耗尽了所有,本是粗壮的树干,开始萎缩。

最终,一棵大树的萎缩,换来的是枝繁叶茂,以及树根处,一丛及膝高的嫩绿小苗。

唔,这不是最终,远不是。

接下来,那些繁枝茂叶,在短短的时间里,仿佛就经历了一年十个月的轮回,由绿,变黄、变褐、变枯、摇落。

摇落的叶子全都聚集在树根处,直至覆盖了那丛仍然如滴水般嫩绿的小苗。

随后,刚才的情景再一次上演。

新芽绽出,成长,绿黄褐枯落。

老树再次地萎缩,甚至从高度来说,只有最初的一半高了。

而树根处,那嫩绿的小苗却又再次增高。

接下来。

时间如千百倍地加速,轮回在一次次地上演。

甚至,就连最初那嫩绿的小苗,也已经由嫩到老,由老再萎地好几次了,而每一次大树的萎谢,都换来一次新的小树苗的萌生。

时间说短也长。

不知不觉地,差不多半个左右的上午就过去了。

而眼前一直纷纭【m】着的变化,也似乎终于趋向止息。

呈现在甘从式眼前的,是一棵只有两人身高的树,更是只有手腕的粗细,就连枝叶也不是很多。

但似乎每一片叶子,都是由最上等的纯玉雕成,更像是直接由静水凝成。

澄心的碧,透心的绿。

只是望着那些碧绿的叶子,甘从式就莫名地感到一种真正的静,一种直达身心深处,他在静修冥想时都从来未曾体会和抵达过的静。

第174章 是我青山独往时

前世,论语有话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孔夫子的本来意思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了,不要说后来人,就是孔夫子的弟子,也未必明白他们的老师当时说着这话时的意思。

但山、水自古以来与人有很大相关。

不说什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单是与山水有关的词语,便随处都是。

比如跋山涉水。

比如游山玩水。

不过跋山涉水稍显沉重,游山玩水又稍显轻佻。对人来说,与山水的亲近,用“游历、游览”来说最为中和中正,不偏不倚。

黄帝祭天,要找山来祭。

为什么?

因为离天更近。

秦皇求仙,要派人出海。

为什么?

因为大海茫茫,那水的远处象征着遥远和不可知,或许其中就栖着神仙。

这都是人主之辈,离一般人比较远。

而一般人面对山或面对水,会有什么感觉?

感觉肯定是有的!

而且多半和身处陆地平原时的感觉不一样。

平原实地固然代表着安稳,同样也代表着平庸。

但是。

当你登上万仞之巅。

哪怕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哪怕一辈子或半辈子都平平庸庸,身处高山之巅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意气横生。

当你来到大海边上,或者乘船驶于海中。

面对平静的海、汹涌的海、温柔的海、咆哮的海。

不管你往日是平和,是暴躁,是宽厚,是偏激,心或意也都会被大海所牵引,然后不管是引发出平静还是引发出汹涌,总而言之是导向开阔和辽阔。

所以。

若失望于生活,若感觉自身正被这红尘磨削,那就去登山吧。

若感觉失去激情,或感觉自身陷于偏激总是莫名其妙地心中生出暴戾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惯,那就去涉水吧,可以看看海,可以出个海,也可以潜个水。

然后你或许就会有些不一样的生活感悟。

然后你的生活或许也为之改变。

为什么?

其实与心无关。

或者就算有一些心理方面的因素,心理也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内在原因,还是气机互动、物我交感。

高大上点说,叫“天人合一”。

你可以简单地用磁场来解释。

是山或水的磅礴磁场造成了你自身磁场的改变。

但这个解释太偏狭,那种物我交感的层面也远不是所谓的磁场能代表的,而有着更深刻也更全面的内容。

不过这不重要。

就如道德经的那句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一样,总之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可以了。

山水易人。

这里的“易”是改变。

山之魂魄,水之精神,可以补益人之身心。

是。

身心!

不唯益心,同样益身。

当站到大宗师的高度,世间的许多东西,都在许广陵面前揭开了其面纱。

这件事,也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例而已。

知道是一回事,而知道了之后,再进一步的,便是应用。

而在这件事上,对于许广陵来说,那可以与人形成气机互动、物我交感的,可以是山,可以是水,也可以是……

一棵树。

感受到身侧不远处甘从式那身心两方面的平静,许广陵微不可觉地淡淡一笑。

老头儿大概只能感觉出这会儿会比较舒适,以后也会不由自主、莫名其妙地徜徉于这棵树的附近,但他多半不知其然,更不可能知其所以然。

其一切行为只是出于本能。

在此刻许广陵的眼中,之前他颇用了一些心力才引导生长出来的这棵树,于灵觉视野下,晶莹璀璨,美不胜收。

而这个时候。

不论是他,还是甘从式,都被那晶莹璀璨笼罩其中。

那晶莹,那璀璨,不是静态的,而是在不停地流转着,就像是一个彻里彻外的水球或者说光幕。

就在这流转中,这棵树把在它笼罩下的两个人,一起带入了它的生命运转,受其润泽。

至此,许广陵初次造出或者说炼成了一种既能供修者所用也能被普通人所用的“仙丹”。

生机灵液普通人是不能用的。

不要说普通人,全部人阶的修者都不行,而就连甘从式这样的实力深厚的地阶修者,也只能浅浅地用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这种“仙丹”不一样。

任何人都可以用!

许广陵也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供他这一世的父母特别是母亲所用的东西。

其实片刻之前许广陵还不能确定。

因为他的这一方面的理论还不够完善。

或者说,关于“植物的生命运转与动物的生命运转之间的影响和联动”这一专题,他还并没有建立起完善的体系。

不过当这棵树问世,出现在眼前,这个理论坐标系上的一个点,被确定了。

现在,只要他返回庄家一趟,在自家的庭院中或者母亲靠墙的窗外植上这样的一棵树。

那个身为普通人的女子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日常生活和栖息于这棵树的光华笼罩之下,则随着时日的推移,其不止是身体,连同心识在内,也全都会一点点地发生蜕变。

用前世道藏里的那个形容来说,一年易血,二年易气,三年易骨,四年易髓。

当然这里这个一二三四是虚指,并不真的代表着确切的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然后直至身心纯彻,不修而自修,自然而然地步入修行之道途。

甚至,就算终身不涉修行,其寿数亦远逾常人,不要说普通人比不了,就是人阶的修士,也比不了。

只从寿数这一方面来说,至少也可以等同于地阶。

至少!

而若是前世他有这样的手段,两位老人就不必修行得那么辛苦了。

特别是,因为两位老人在开窍上的原因,为“纠偏”,为“回天”,许广陵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思,不得己之下,开辟以及建立了简直是一大摞的理论。

当然了,那些周折也不是白废,而是夯实了许广陵在这一方面的理论兼实践基础。

这是前世以及前事了。

而现在,他当然也不能目前就把这种树植在庄家的庭院。

太招摇了!

此时此际,实非其时。

而且就灵气环境来说,青水城那里也未必就支持这种树。

索性时间还早,这一世的父亲和母亲此时都还年轻得很,不要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三十年五十年也等得起。

当然了,他的时间不多。

鉴于鉴天镜所提供的那个信息,九年的时间。

这其实已经不短了。

而如果情况不出差错的话,大概三到五年左右,庄志远、庄志和、庄志新这庄家的三个人,其中的一个就有可能率先突破到地阶。

届时,庄家应该就会小部分地搬迁到郡城来了,也有了在东山拥有一份灵地的资格。

彼时,庄家海阔天空。

而他,应该就是天高路远了。

这三到五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在郡城获得一切想要获得的。

然后自然是沿崤山而上。

可能是州府。

也可能是didu。

不管这世界有多大,他肯定是要一点点踏遍的。

从青水城开始,到郡,到州,到国,到域,到整个的这方世界。

也是从凝气开始,到通脉,到开窍,到地阶,到天阶,到“圣人”,遍及这方世界从低到高的所有修行阶层。

嗯,在九年的时间里。

而这些也只是起点。

第175章 顾索素琴应不暇

许广陵之所以颇费一番心力弄了这么一棵树及整个蔬果园,一方面确实是供日常饮食所用,另一方面也是顺带着做一些实验,正式研究起植物进化方面的专题。

再者,也算是给甘从式提供一些便利吧。

终究是蹭用人家的灵地,而且多半还要蹭个好几年,这点小举动,就当是租金了。

虽然租金其实早就给了,不说别的,就一套练体拳,就足够老头儿受用不尽了。

那现在这个就当是陪伴金吧。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每天都是自然而然地对弈几盘,然后开启闲话,这让许广陵有点感怀起了前世和两位老人相处的日子。

虽然当前的局面也可以说是由他主动营造的,但老头如此这般地配合,还是让他起了一些移情作用。

那稍微多拿出点东西来,便也不算什么了。

于是,这一天傍晚,许广陵取用生机灵液的树便变成了这棵树,而取用的同时,许广陵顺便从树上摘下了一片嫩叶递给甘从式,“前辈,这是你的。”

甘从式简直受宠若惊。

主要是之前每天他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许广陵饮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神奇东西。

那种只要一口就能让他“身轻体健”、“气血澎湃”、“返老还童”、“功力大进”……(此处省略五千字)的东西。

但对这种明显超出他认知和想象太多的东西,老实说,甘从式心中还是颇为敬畏的。

所以馋归馋,馋极归馋极,甘从式还是半点其它的心思都没有。

他所心心念念的,只是什么时候才能赢下小家伙一局,以换得再饮用一次的机会。

而这时,这片树叶……

“前辈,你不要想差了。”许广陵看老头的视线不时地游移在树叶及他手中的一个小枝条间,便笑道,“这两个是不一样的东西。”

然后他扬了扬小枝条。

“这是我喝的。”

再指了指已经被甘从式接过去的那片嫩树叶。

“那是前辈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老头的兴奋不减半点,然后急匆匆地道:“这个要怎么喝?”

“和我的喝法一样,找杯水来,把树叶放进去,就行了。”

要放进去多久?

甘从式决定稍微延缓一下这个问题,等一会儿再问,以免显得他太毛躁沉不住气了,让小家伙笑话。

不过真的“一会儿”之后,甘从式知道不用问了。

虽然是嫩叶,但这确实是树叶。

然而这片树叶放进水中之后,也不是温水热水什么的,而就是接的正常做饭用的山泉水。

嫩叶被放进装水的杯里。

树叶一个旋转,从杯面旋进杯底。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大概,一个眨眼【零零看书网】的时间?

嫩绿的树叶已经不见了。

完全融化进了水中,一点儿其它的什么都不剩。

也就在这个时候,异香顿起。

甘从式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不渴也不饿的,但就这转眼间,口水突然就冒出来了。

他感到渴,渴得厉害!

饿,饿得厉害!

肚子甚至直接就咕咕了起来,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正常的,也是常有的事。

到了饭点,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但对一个修者特别是地阶修者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此时此刻,现在的这种情况,又哪里需要什么“思”,更不需要“议”。

甘从式看了许广陵一眼,见他没有什么示意,便直接端抬起杯子,也没有什么品啜,而是只一个仰头,就一股脑地把这杯水全数喝了下去。

然后。

他的仰头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直到……

杯里一滴都不剩。

真的“一滴”都不剩。

为做得更彻底点,甘从式甚至动用了属于地阶的手段。

以至于,当杯子放下来的时候,杯的内壁完全是干的。

是彻彻底底的一滴不剩。

别说什么一滴了,百分之一滴都没有。

而这,完全是本能之下的操作。

杯子放下之后,甘从式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他还把眼睛都给闭上了。

因为身体里,气血再次沸腾起来!

许广陵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端着自己的杯子走开。

所谓渡人渡到对岸,这老头儿以前的情况太糟糕,不止是气血从核心或者说源头层面上开始衰减,就是整个脏腑和骨骼也都被复杂的药性及药物残留所“绑架”。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不退反进,哪怕只是再进小小的一点点,也不亚于登天之难。

但这却恰是许广陵的拿手好戏。

别忘了他是从哪里入门的。

医之大宗,药之大宗,再加一个大宗师,再再加上前世对两位老人整个一路上的调理护持,许广陵对这等层次的问题,早已经是建立起了圆满圆融的体系。

所谓随手拈来,皆是妙着,信手挥去,尽是天机。

不过这也算是大宗+大宗师这双重身份下的基本要求和基本操作了,也算不了什么。

不然。

哪门子的大宗!

哪门子的大宗师!

大,就是海纳百川,宗,就是海到天边天是岸,山临绝顶我为峰!

当然了,大宗师也不是无所不能,就比如对于“不灭真性”,对于他在“神”之道途上的推进,许广陵目前的思路和头绪就不是很多,甚至连简单的框架都竖不起来。

不过这同样也算不了什么。

前世图书管理员的那句诗怎么说的?

万水千山只等闲。

也如王维的那句诗所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行到他如今的高度,往后的千山万水,已不只是修行,更是生活。

或者说,这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修行也好,生活也罢,漫漫前路中,千山万水,只是心中的庭院,而纵天地之大、乾坤之邈,也不过只是信步的园林而已。

就如眼下的这个小小的果蔬园。

从一棵树开始。

从第一棵,到第二棵。

从一株草开始。

从第一株,到第二株。

千红万紫安排着,只待新雷第一声。

而他自己,就是那“新雷”。

这一天,许广陵心情甚是愉快,一方面,是对此世的父母有了可以落实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在心境上有了一些更微妙的体悟。

对大宗师来说,心即是身。

几乎是瞬息响应,许广陵身中的命窍开始自主运作,并和往日有了一些细微的差别。

许广陵没管这个,只是任其自然。

让他沉吟着的却是今日在草木进化过程中,成就这样一棵树,这么一个意外的收获。

是的,意外。

许广陵本意只是缔造一棵“灵树”而已,而且只是一点点灵就可以了。

结果却是大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与这棵树的深度互动中,许多变化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然后细小的成果一点点累积,直到这棵树变得真正有点神奇。

对他来说,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又一种“神通”了。

突如其来的。

不过,既是意料之外,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他已经在通向“神”的道途上迈步,时不时地有些“神通”冒出来,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就像是水到渠自成、春来草自青一样。

往昔,许广陵与两位老人论神通。

什么是神通?

最后,三人得到的结论是:

超越,谓之“神”。

纵横,谓之“通”。

先有超越,而后自然有纵横。

在超越的高度,获得凌驾或者说超维的识见以及能力,这就是“神通”。

如父母之于孩童,每一对父母在自己初生的孩子面前,都是大神通者。

如大学生之于小学生,那也同样是大神通者。

又如前世的世间,知道了物质微观层面的电子构造,所以就有了电,有了光,有了光电信号,有了热……

从最基础的电灯开始,到电热如电饭煲电磁炉,再到电脑手机卫星等等,那些哪一样,不是“神通”?

是的,哪怕是手电筒,比之未有、未知之前,也是神通。

不过世间的这些神通,是来源于众,用之于众。

而最关键最核心的一点,是作用于生命之外,并未对生命本身进化层面的运作发挥重要的影响和作用。

但其实也只是时间未至而已。

“生命学”,也一直在缓慢但持续地向前推进着,如人类不灭亡,则终有一日,或三十世纪,或四十世纪等等,这个世俗的体系会和“修行”挂起钩来。

而归根结底,所谓修行,也不过就是属于个体的生命学而已。

于是,修行者,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立场处世,也就很清楚和明白了。

当是并行而不悖。

漫步和淡淡思索间,许广陵于一处小山坡前驻足。

于他而言,大道初展。

往后,当历不同世,转生游走于不同的世界。

这些世界,也会是处于不同的文明层次,或是蒙昧,或是初生,或是文明已经非常之大盛。

如此。

若蒙昧之世,吾当为引导,如有巢氏,如神农氏,如轩辕氏。

若初生之世,吾当既为引导,也为被引导者,我之凌驾处,惠及于世,世之凌驾处,我亦当汲取吸收之,化为自身之资粮。

若文明大盛之世,吾当甘为学徒。

大宗师可以为学徒也。

“神”亦可以为学徒也。

从煌煌的世之文明,汲取无尽无量之光辉,开阔我道,拓展我道。

一言以蔽之。

与造化同呼吸,和世界共沉浮。

凡我过处。

世界当兴。

我亦当兴。

其始者,曰“道徒”,其终者,曰“道祖”。

而道之运转,无始无终。

自及今后,我于诸世间沉浮,是徒是祖,亦非徒非祖。

道我不二分。

世我亦不二分。

第176章 忆牵黄犬定难追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句话大抵可以用来形容药王谷中的情况。

甘从式,一个老人,一个本来在寿数上已经算是日薄西山的老人,一个经历了诸多人事风云而又在修行上一步一步迈入了地阶的老人,一个本已不抱什么指望却又突然枯木逢春的老人。

对这样的一个老人来说,有什么比专心致志的修行以图突破更好更美的事呢?

没有!

在谈话中,此老甚至透露出想要卸任药师堂堂主的心思。

尽管,药师堂的许多日常性内外事务,这老头儿早就分派了出去。

但就这种“太上”式的担任,现在仍然让他感到有点累赘,想全都给卸卸卸掉,然后真正一心一意没有其它任何牵挂地,潜谷修行。

这是甘从式的情况。

而对许广陵来说,其实更不用多说什么。

不要说偌大的一个药王谷,就是小小庭院,甚至就是三尺居室,也可以自成世界。

前世网络有调侃说,宅男只需一台电脑,一根网络,再加无限量的方便面,就完全可以被锁进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快活一百年。

宅女不行。

因为宅女还有女性与生俱来的购物属性,哪怕只是网购。

所以要把地下室搬到上面,变成正常居室,其它条件不变,一样快活一百年。

当然,只用方便面能不能挺一百年,实在不好说。

多半是不能的。

这言论虽是调侃,但究其实,已经部分地触及了生命的某种本质。

那就是,“心有所寄,身固淡然。”

这和两千年前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其实是一个道理。

很早以前,前世的某个阶段吧,许广陵觉得,人那么多痛苦忧愁,还不如做一棵树,无知无觉地站在那里,一生里都一动不动,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走过那个阶段后想起此念,又觉可笑。

生命如果只是一棵树的样子,未免太可怜可悲了。

但随着走上修行之路,获得了**同心诀之后,又兼此世继续前行,再次获得了青帝开灵诀之后,许广陵真正对树感同身受。

大抵来说,算是小马过河故事里那个过了河的小马吧。

作为一棵树,并不是无知无觉没有痛苦,相反,既有知,也有觉,而有知有觉的情况下,肯定也会有痛苦。

比如天气太冷,比如阳光太烈。

比如水土太贫瘠。

比如同伴间的竞争太激烈。

这还没有加上虫蚁动物包括人的因素。

总之,太多太多的东西,可以让它们不愉快以至于痛苦了。

应该说,但凡是生命,但凡有知觉,便会有痛苦。

痛苦的反面,就是快乐。

树有快乐吗?

有。

并不比人所能获得的快乐稍逊。

甚至,因为其知觉相对人类来说要单纯得多的原因,它们的快乐比最纯真的孩童的快乐,还要纯粹。

就如今天这棵许广陵让其蜕变的树。

之前在连接中,它所传递的快乐简直如无边无际的海洋一样,把许广陵包围。

直到现在,它还给许广陵传递着它的快乐。

而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比如说许广陵辣手摧花,它将会长久地反馈着这种快乐,然后在许广陵心识无所用的情况下,带着许广陵一起,沉浸在那片纯粹而又冥杳的天地中。

很多时候,许广陵的入定或者说静修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换言之,许广陵完全可以作为这个药王谷中草木大家族的族长,带领着他的族民们过上快乐生活。

而它们也反馈给他快乐。

其中微妙,非言语能道。

其中美妙,亦非外人能知。

行到如今境地,但有生命所在,许广陵便不会寂寞。

而这“生命”,可以是人,可以是动物,也可以仅仅是一棵草。

这便是大宗师的领域,也可以算是荣光和权柄。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前世,那个后来被称为是帝国歌姬的小女孩最初的时候这么唱道。

而对许广陵来说。

“我从山中来,身后万木荣。”

他不会带着兰花草,他只会带着一枚或数枚种子。

而这种子,一念之间,就可以化作他想要的殊胜幽境,或曰秘境。

就如当初,他收下沈欣时一样。

甘从式,许广陵,这便是当前药王谷中的情况。

但世界之大,不只是一个药王谷。

聚星楼,或者说四海门。

“我们四海门靠什么和八极宗抗衡?就靠它!”奠定四海门真正基础和格局的某代门主,曾指着聚星楼这般说道。

聚星楼,实如其名。

正是不计出身和门户广纳贤才的策略,让最初上不了什么台面的杂牌势力,如今能够正儿八经地与八极宗分庭抗礼,各举起世家势力的一杆大旗。

但时间久了,四海门也开始隐隐地八极宗化。

也就是门内的几大世家开始固化,下面的小世家,就算有天才出世,也很难登上门中高位了,更不用说招纳的那些散修。

对这种情况,门内高层心知肚明。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们的传承根本就比不上八极宗,而如果四海门走向八极宗化,那迟早有一天,会被八极宗压过去,弄不好就是一压到底。

但执掌四海门的高层就算有心改变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本身就出自大世家。

有句话怎么说的?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大,也无法薅着头发把自己给举起来。

门派大于家族。

但门派终究又大不过家族去。

这是掣肘之一。

但其实,最关键的原因不在这里。

在于门中传承的缺乏。

最高最高,只能修炼到地阶的引气境!而且只有那些最为天才的族内修士,才有望晋入引气境。

这其实是两个问题。

一是传承最高只到引气境。

二是哪怕引气境之下的传承,完整固然是完整,却半点都谈不上完善,更谈不上高妙。

用“普通”来形容,估计都是抬高了它。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关于修炼的传承,本来就是修行界最高最核心的东西,不管哪家哪派,都是不传之秘。

就算他们四海门,也绝对是“敝帚自珍”的。

无有例外!

在这种情况下,四海门高层,既像是得了饥渴症而又因为长久饥渴而限入了麻木,又可能因为突然而来的一滴雨水,而陡然惊醒,然后一下子蹦起来。

《青云之路》,对四海门高层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是一滴雨水。

而至少是一瓢水!

然后,当他们把头凑近这瓢水时,在水面,在水里,他们隐隐看见了……

江海!

是的,无限广阔的江海!

那种难以置信,那种不敢相信,那种震惊,那种激动,混合成无法压抑的惊喜。

但当这惊喜终于被苦苦地压抑下来之后,他们【零零看书网】却突然又发现,这惊喜,似乎隔了一层什么。

或者是纱。

或者是纸。

很薄。

但却就是隔着,难以真正地触摸到。

这种极大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让四海门高层有一个算一个地难过得想要吐血。

差了一点什么!

第177章 麒麟作脯龙为醢

青云之路的内容并不长。

甚至对四海门的这些地阶高层来说,应该说是很短。

短到就算一遍看过,没有完全记住,看第二遍的时候,也保证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了,而且还是自动的,根本不须刻意去记。

更何况,那篇短短的青云之路,这些高层何止是看了一遍两遍?

十遍二十遍都不止!

就以常岩松的祖父常振河来说,此老白天夜里,都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地在脑海里翻滚着这个话本。

嗯,姑且算它是话本。

自己爱孙就因为看这个东西而修为一下子突飞猛进。

虽然再怎么突飞猛进也只是凝气境的事情,对地阶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修为突飞猛进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不管是发生在哪一个阶位!

至少,活了大半辈子,常振河也是见所未见。

闻倒是有所闻。

在话本里。

话本阁里的很多话本,都有主要角色因为被圣人、天阶什么的收为弟子而修为大进,还有什么吃了灵药而突破到天阶的,总之方式种种,稀奇古怪数不胜数。

青云之路确实也是话本。

但这个话本里还没有写到主角冷青云的修行,所以也没有什么修为大进之说。

但话本外,看了这个话本的他的孙子,修为大进了!

常振河当晚已经是极度震惊,但这些日子以来,那震惊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是越想越是震惊。

其实不止是他,老伙计们和他一样震惊。

这一点常振河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也可以断定,关于这个青云之路,那些老伙计们肯定也和他一样地在脑子里不知翻滚了多少遍。

不要说一句一句地翻滚,那是每一个字都要拆开来的!

这篇青云之路里讲了什么?

讲了族学考核。

文、数、道诗。

而这些日子以来,“族学考核”这件事,已经被门里的几大家族在讨论了。

不是讨论有没有用,也不是讨论施不施行,而是讨论在自己家族内该怎么施行!要不要有样学样地分为文、数、道诗这三样,或者再加点其它的什么。

不过这个事重要不假,但只对家族重要。

家族是家族,个人是个人,对常振河等人来说,家族利益那肯定是要维护和经营的,然而在涉及到自身修行的时候,自身肯定又是第一位的了。

别的也不说,就说假如郡城突然来了个天阶,然后提出要收他们中的某一个为弟子。

但代价是自此离开家族,离开安南郡,甚至是离开崤国且终生都不能再回来,家族荣辱从此与他们不再相关。

问他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个锤子啊!

还不赶紧抱大腿跪着哭着求收下!

当然话说回来,这种事是肯定不可能发生的了,就算有天阶来,就算天阶想收弟子,也不可能收他们啊。

不说什么胡子一大把地,单是“不收已修”,就几乎是修行界所有修者的铁律。

已修就是已经开始修行,哪怕只有十多岁。

为什么不收已修?

因为谁知道你修的是哪家法门,万一是对手甚至敌人那一方的,那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结果培养的是对面的人,还把自己这方的法门传承经验等等都送◇零零看书网◆给对面。

想杀死这个弟子然后再自杀的心情有木有?

这其实只是原因之一,而且还只是外因。

更大的内因是,已经开始修行的人,哪怕才只修行了一天,底子也已经打下了!

不管这个底子打得是好是坏,都严重地影响着其后的修行!

哪个修者收弟子想收这样的一个半截货?

所以真要是有天阶想收弟子,那多半是在这个弟子三四岁的时候就收了,五六岁都已经算晚的了,而再晚再晚都不应该超过十一二岁。

除非情况很特殊,或者有什么不得不收的理由。

至于什么五六十岁之类的……

开玩笑吧?

而常振河他们么,也不太大,只是一百五六十岁左或者右而已。

所以他们想在修行上再作突破,怎么办?

有哪些途径?

一、被大修士收为弟子。

这已经直接排除,不用作任何考虑。

这条路确实是存在的,但他们走不了。

不止是他们走不了,遍天下,遍及整个修行界,而且要把从古到今到往后统统都算上,也未必有几个人能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

弄不好直接就是不用数。

因为根本没有!

二、像有些话本里说的那样,得到前辈大修士的传承。

这个,常振河不觉得自己的脸能大到这种程度。

包括他的那些老伙计们。

真要有这么大脸,估计他们小时候就被哪个过路的大修士给看中了,还能等到今天?

扯犊子呢。

关于这个,里头还有点小故事。

就拿常振河本人来说,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老祖宗就告诉他,练体的时候要很认真很认真,因为就算老祖宗没在看,可能也有别的人在看。

小振河就问:“谁呀?”

然后老祖宗就告诉他,有大修士周巡天下,哪家小孩说不定就因为练得很认真结果就被看上了,然后就哇了不起了。

这个“故事”常振河也传给了常岩松,估计常岩松以后也会传给他的儿子孙子重孙什么的。

而且基本上每个家族,估计都有这样的“故事”。

不得不说,这种事对激励小孩子还是很有用的。

但当小孩子一点点长大,长到常振河如今这样的,是不知道多少个小孩子的祖爷爷了,自然知道,没有那么多的大修士周巡天下,而且他们安南郡还偏得不行,一百年里,能有一个大修士路过不?

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没有圣人,没有天阶,没有前辈大修士。

什么都没有!

家族的传承同样也摆在那里,不要说引气境往上没有,就是引气境本身的传承功法,也相当之不完善,至少和人阶的三级比起来,根本就像是两种东西。

靠那种简陋的传承自行突破引气,常振河同样不觉得自己脸有这么大。

他是天才么?

是!

每一个能修到地阶的人,都是天才!

常振河绝对不怀疑这一点,哪怕这样一来把自己也夸在里面了,算是自夸自吹。

但天才也是有个“限”有个“度”的。

天才绝对不是意味着无所不能。

关于自己这个天才,常振河能想的是,假如自己也像徐亦山那么好运,被天阶收为弟子,那自己现在可能也像是徐亦山一样修为,无限接近天阶。

而不是身为地阶却无限接近人阶。

他和徐亦山,他们同为地阶,但却是地阶里的一上一下、一天一地。

比不了的。

常振河也从来没拿自己和他们现在的这位郡守大人比。

其实就算比得了又怎样?

人家后面有天阶的老师!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那就任何一点点比较的心思都没有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常振河没有上进的心思。

他有!

不止他有,他的那些老伙计们都有!

每一个能修到地阶的修者,都是天才。

每一个天才,都有心气。

那心气,大抵是童年时候想着,将来必定要成为一个大圣人。

少年时感受到修行的不易了,便想着怎么也要成为一个天阶。

不必是圣人,天阶就好。

青年中年了,终于体会到来自现实的种种羁绊和封锁,于是那理想变得很现实地阶!成为地阶!

成为地阶了,然后再也无法突破了,随着年岁渐渐老去,便又想着,至少为家族培养一个地阶出来。就算吾辈无法突破了,下一辈,下下一辈呢?

只要家族地阶不绝,便总是有希望!

年岁再老,渐渐地已经冥冥感受到那个槛了,自身修行的心思也有点淡了。

至少,来个大突破的心思是没有了。

但心气呢?

还有吗?

有!

还在吗?

在!

就算那心气被现实一压再压,压得越来越渺小,然后甚至都看不见了,被压到地底下,压到地下深深深处,那也依然是作为一个种子而存在着!

而就算那种子一直都沉睡着。

一旦有机会。

一旦有机会。

它就要冒出头来!

拼死都要冒出头来!

不然,作为种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然……

此心怎甘!

第178章 何似泥中曳尾龟

其实,如果一直沉埋在黑暗里,再多的不甘,最终都还是会化为沉默,然后无声,然后无息。

和草木一起同朽。

从沉埋到沉睡,永眠在光阴的怀抱里。

这其实也是常家几乎所有前辈们的命运曲线。

常家在安南郡已经立足差不多两千年了,这两千年里,不知道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前辈为了打破家族传承只到引气的桎梏,而想尽用尽了多少的办法。

结果呢?

结果就还是常振河现在所面临的,也是他的孙辈以至于重孙重重孙辈所面临的。

打破桎梏。

这几个字说来简单,做来,是何其之难!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脑海里浮现起那个《青云之路》开篇的这句话,常振河心中泛起的,却是一种深沉而无法归纳的情绪。

绝望?

有。

无奈?

有。

愤懑?

有。

还有很多很多其它常振河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唯一能说清道明的是,一旦想起此事,便是心难静意不平。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

绝望?

你怎么不去死。

无奈?

你无奈给谁看呢?

愤懑?

你又向谁愤懑,有谁亏你的欠你的?

所以太多太多的情绪,找不到出口,而只能在黑暗中慢慢地积蓄,然后也同样在黑暗中慢慢地自我消解。

同时消解掉的,还有修者的奋进之心。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只是对常振河来说,此日被云遮,此月被天蚀,而且还是永远的遮,永远的蚀。

真的是永远吗?

从不相信,到不甘心,到终于认命,其实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而已。

然而,在认命了之后,突然,那被遮的日露出了一丝光来,那被蚀的月透出了它的一角。

黑暗中绽起的光芒才最强烈!

磨损的心,黯淡的情,一下子便怦地重新振作,并直接失控!

真真是应了某世界的那句话,“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客从何处来,常振河不知道,对许同辉的来历,不止是四海门,据常振河所知,整个郡城都一无所知。

或许遍及安南郡,也只有徐亦山一人知道。

但这其实不重要。

关键在哪里?

关键在《青云之路》。

常振河和门内的高层不知讨论过多少次了,他们在猜许同辉为什么写这样一个东西,然后又把它投递到聚星楼。

他就不怕暴露“天机”?

那位先生。

那些道诗。

那个凝气散。

还有那个……通天树……

都是天机!

如果这些都不算是天机,那什么才是?

而这其中,任何一项,在常振河和门内所有知情的高层看来,都是属于绝绝对对的不传之秘。

是禁忌般的存在,绝对禁止外泄的!

然而许同辉就这般泄露了,还不是什么无意泄露,也不是只泄露给一个两个人,以话本的形式,他这是想搞什么?

想让遍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

一个话本让遍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聚星楼是没有这种本事的,当然四海门也没有。

不说遍天下,也不说遍安南,哪怕只是遍郡城,都办不到!

但这个东西不一样。

常振河毫不怀疑,这个东西一旦传出去,能让所有的修者为之疯狂!

人阶就不用说了。

地阶也不用说了。

天阶……

常振河并不知天阶光景,便是想象也无从想象起,但想到话本里的“通天树”,想到那位先生说的,“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天阶能活一万八千岁么?

恐怕……

不能吧?

再往上一点。

圣人能活一万八千岁么?

恐怕……

常振河不知道圣人能不能,但心中第一感觉就是不能。

常人寿数一百左右,多是左,往右一点点都算是相当的长寿了,所以基本上可以定为一百就是顶。

凝气境好像并不能增加什么寿数,而只是让一个人身康体健,能延缓衰老,不至于早衰而已。八十九十之后,一样开始气血衰败。

通脉大成的话,大概能延个五十年。

通脉大成的修者,活到百五十岁的,相当普遍。

然后是人阶的最后一境,开窍境,这个层次的修者因为在各方面差距相当之大,所以在寿数问题上也没有前两者那么清晰。

据常家的家族秘录里记载,常家先辈,有晋入了开窍境却最终连百五十岁都没能活到的。

而且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虽然也只是少数,但已经能占到十有二三之数!

不过剩下的十之七八,基本能活到两百岁左右。也就是说,晋入开窍境,寿数较常人延了一倍。

如果突破了开窍境,从人阶来到了地阶呢?

这个层次的突破,对寿数的增加是相当之明显的!

还是家族记载,在记载里,常家有史以来,凡突破到地阶的,寿数就没有一个低于三百岁的。其中固然有几个折损,但那是意外事故,与地阶的天然寿数无关。

而常家寿数最长的一个地阶,足足活了三百九十七岁!

差一点就是四百之数。

考虑到他们家族的这种地阶成色并不是很足,家族前辈对地阶引气境的寿数认识是,三百到五百左右。

引气是如此。

引气境往上,地阶里还有两境。

所以地阶大成的话,寿数千岁?

这是比较靠谱的猜测。

而地阶再突破到天阶,寿数……

再往上翻个番?

总之在常振河的猜测里,几千也就到顶了。

一万的话,那是一个很难想象的数字,几乎突破了常振河的想象极限。

但常振河对青云之路里的那个“一万八千年”却没有半点怀疑,甚至当时第一眼看到时,心中本能地就相信了,任何怀疑的心思都没有!

如果圣人都不知能不能活这么长,那什么人才能做到那位先生这样?

这不是胡扯么!

但常振河未作此想!

门内所有看了那篇东西的人也都未作此想!

而之所以没有半点怀疑,就因为那篇短短的东西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关于凝气散,关于通天树,关于那位先生,他们不知道真假。

他们也没有能力来分辨真假。

但那篇东西里不只有这些。

有“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有“诸法皆废,此法不废。”

有“天行健,修者当自强不息。”

有“地势宽,修者以厚德载物。”

而在青云之路里,这些话,每一句出场时的描写,都让常振河在心里咀嚼了不知多少遍。

每咀嚼一遍,感受感想,叹服敬畏,便更多一分。

而真要问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其实也很简单。

那就是这些话的境界,超出了常振河的境界,也超出了他的那些老伙计们的境界。

需要抬起头来,需要仰起头来。

才能看。

才能看得更加深入一点。

这样的感受,再明显也再直接不过了!

更不用说,那篇青云之路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整整二十首的“道诗”。

甚至不提这些道诗,那些文数两方面的考题,其中也有不少,甚是让常振河惊奇惊异。

而这些,全都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若问常振河为什么相信凝气散是存在的,相信通天树是真实的,相信那位先生是确有其人或作为“化身”的形式而存在的……

就因为那一字字一句句,他所能理解的那些东西。

他能理解的那些,都需要他仰望。

他所不能理解的那些……

第179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有山,吾知其高,而不知其几许高。

只知云在其下。

仰望之,日似乎在其腰,月仿佛在其怀,而天亦不能抑其高。

这基本上就是常振河对那篇青云之路的总体感想。

而揣摩愈久所得愈多之后,常振河也越来越不太相信这个青云之路是许同辉写的。

他不是看不起许同辉。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个青云之路,也完全不存在什么身份方面的迷雾,单纯地只是许同辉这个人,就足以让他欣赏。

其仪态,其风神,一个只是通脉境的修士形容举止却能那么稳重的,常振河简直是生平仅见!

不要说家族内,就是四海门内,以至于遍及整个郡城,如此这般的出色后辈,在此之前,常振河也是见所未见!

而细想下来,许同辉像极了某些话本里的主角。

就是那些被圣人收为弟子的主角!

那些话本写得多半可笑,常振河是颇为不屑的,以至于爱孙喜欢看那些东西一度被他认为是不务正事,还小小地训斥过几次。

不过常岩松在修行上表现得越来越不错之后,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甚至还因为想了解一下爱孙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而特地把整个话本阁里的话本都给翻了一遍。

话本里的那些东西,多为虚妄。

但关于许同辉这个人,却仿佛是从虚妄中走出,来到现实一样。

初看平平无奇,不,就算初看也是闪闪发光。

而再三仔细观察的话,简直就能闪瞎眼。

但就算许同辉表现再好,背景再大,常振河也还是不相信青云之路是他撰写的。

因为许同辉终究只是通脉境而已!

那些凝气散通天树什么的就不提了,就说那些道诗,是一个通脉境的修士能撰写出来的?

不要说通脉境,也不要说开窍境,就他这个引气境的地阶,也差远了!

其实某种常振河隐隐能感受到的东西,是充溢在那篇青云之路的字里行间的,而不止限于那些能列举出来的了不得的东西。

更多更广可能也更了不得的东西,列不出来,举不出来,但弥漫在那整个的里面!

所以……

如果不是许同辉,那能是谁?

答案其实很简单。

许同辉背后的人。

答案简单,但情况却因此而一下子变得极度复杂起来。

常振河不敢去猜测,其实也猜测不能,因为没有任何线索,这种情况下任何猜想都是妄想,要么徒劳无功,要么有害无益。

但不敢去猜并不意味着不能去试探。

小小地试探一下,并不算越界。

当然,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和手段肯定是不能用的了,那简直是找死。

不过也无须如此。

正常就好!

所以他们这边去拜访许同辉时,又或者邀请许同辉过来聚星楼这边时。

他们有人就会问道。

“老弟。”

“同辉。”

“青云之路的下一回,什么时候能出来?”

而许同辉的回答,自始至终,要么是“快了!”,要么就是“还没有构想好!”。

不好催。

更不能吓。

那就只好等了。

按理说,这些普遍都是一两百岁的地阶,就算别的没有,耐心那也肯定是有的。

等就等呗。

几个月能算事?

几年能算事?

就算几十年,也不算长!

但真的等下来才发现,不要说几年几十年了,就算几个月,都是煎熬。

甚至才过个十天半月的,常振河等人都感觉是过去了很久!

每当聚首的时候,说起这事,常振河和门内的那些高层都是相对苦笑,甚至还有人仿青云之路里的东西,写了“道诗”出来。

嗯,诉说这种无奈和郁闷的。

而有一天,谈论中,某个老伙计突然说道:“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众人皆愕然不解中,此老继续说道:“我是说我们把青云之路封锁这件事。”

“许老弟为什么把话本投递到聚星楼我们不知道,但按理来说,正常情况下,投递到聚星楼后,应该会让很多人看到吧?”

“现在我们这么一封锁,是不是有违其意?”

说到这里,这位沉吟着,然后道:“如果我们像现在这样,始终封锁,我有点怀疑,青云之路的下一回,是不是也就没有了。或者可能,以后,它在另外的一个地方出现。”

此语一出,全场皆默。

包括常振河等当场的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出于利益角度,他们封锁了青云之路这个“话本”的扩散。

但他们却没有想过,许同辉或者说其背后的那位存在是怎么想的。而此时,这位老伙计的这番话,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也不是他们全都呆傻。

而是那篇青云之路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让他们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做出了封锁的决定。

甚至,假设一下,这个话本不是出现在聚星楼,而是出现在八极宗、郡守府等等,常振河等人也可以毫不迟疑地断定,这个话本还是会遭到封锁。

而且是发现它的第一时间!

就和他们四海门的处理一模一样!

但理是这么个理。

事么……

事就是好像他们做得确实有点偏差,而这个偏差如果不纠正的话,都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可能人家不在乎。

就如前头说的,换个地方。

但这是最好的情况。

不太好或者说很糟糕的情况呢?

没法想。

随便想的话会吓人的,而且还是能吓死人的那种。

所以不如不想。

不想可以,但是不能不做。

既然已经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把他们从某种偏执中打醒了,那之前的封锁策略自然要作出调整。

“把那个话本放出去,重新放到话本阁?”梁伯明提议道。

在场几人都在沉吟。

“不妥!不妥!”过了好半晌,苗兴禾这般说道。

在其他几人都望过去的时候,他紧锁着眉头,“我们行事如此两端,未免会让许老弟笑话。”

其实笑话不算什么。

关键是轻视。

被这样的一个人轻视和鄙夷,是在场所有人深心里都接受不了的事情。

就算四海门的门主,对许同辉也是用“老弟”的称呼,而在心里,他对这个堪算是年轻人的通脉境后辈,其实是当对等的平辈看待的。

而进一步较真的话,在“对等”这个基础上,他在心里甚至把许同辉放得比自己还要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毕竟,这位固然年轻,固然只是通脉境,其未来却远非他们可比的!

而且那个未来可能都不太远!

此时不看重,此时不结好,更待何时?

难道还真就像青云之路里面的那首道诗所说的,“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他们不是这样的蠢货!

“那该如何做?”有人问道。

第180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该如何做,其实所有人也都在心中思索着。

不能首尾两端。

那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嗯,这当然是不行的。

所以得和之前走一条路,但这条路却要拐个弯,而且这个弯最好不要太生硬,一百八十度大拐的那种。

那样,就算不翻车,其实也翻了。

封锁不成。

传播也不成。

那就有限度地封锁,有限度地传播?

这其实是那唯一的路,在场诸人迅速地理清了这个头绪,然后就是想着这条路该怎么开才是最好了。

地阶终究是地阶。

要论头脑活络,在场每一个都是有那么几把刷子的。

很快地,副门主之一的花胜权说道:“我记得,许老弟带了一个族侄在身边吧?”

听得这话,其他人都是若有所思,还有的则是眼前一亮。

这是什么?

这就叫抓住重点!

在场诸人还不知道花胜权接下来会有何提议,但只听这一句话,他们就全都听出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嗯,可以意味,不可言传。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言传的,反正就凭这句话,就知道花胜权这个副门主担得名副其实,而不只是一个空架子。

“许老弟才只是通脉,外出行走时,按理来说一个人最为方便,而他却把族侄带在身边,并且只有这一个族侄,他应该对这个族侄很是看重。”

花胜权接着说道,而说完这话之后,他的目光转向苗兴禾。

苗兴禾同为四海门的副门主,但其负责的是四海门外部信息等方面,所以此时,面对花胜权的目光询问,他直接点了点头道:

“不错!”

“许老弟的那个族侄叫许广陵,目前可能十一岁,或十二岁,还未开始修行。”

“两个多月前,通过郡守府,他被许老弟暂时送到了甘从式身边,疑似从甘从式那里学习草药知识。”

苗兴禾算是当着门主及其他同侪的面,把关于“许同辉族侄”的信息汇报完毕。

而了解了这个信息之后,场中好几人都面露沉思之色。

“甘从式啊!”门主点了点头。

他仿佛什么都没说,但其实已经框定了接下来一小节的讨论方向。

“甘从式这个人,据说早年的时候天资并不是如何的好。”副门主梁伯明轻咳了一声,说道,“也据说,以此人的天资,按理说根本就晋入不了地阶的。”

“只是据说。”花胜权补充了一句,“这是早年间流传在药师堂的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不可靠。”执法堂堂主雷鸣岳面无表情地说道。

“甘从式和徐亦山的关系应该是很不错。”门主淡淡说了一句,有点像是补充。

诸人恍然。

徐亦山何等人?

他们的这位郡守大人实力盖压安南,其眼界似乎也并不比其实力稍逊。等闲之人,他是看不在眼里的。

而那些“等闲之人”,仿佛也包括了在场的诸位。

因为徐亦山在此地已经百多年了,而这百年间,他们四海门始终未能与郡守府或者直接点说与他们的这位郡守大人发展出较为亲密一点的关系。

“徐亦山眼高过顶。”

这同样是郡城几大势力间流传着的“小道消息”,而这个小道消息的真假,在场所有人可是都有发言权的。

甘从式如果真不堪,能被徐亦山看在眼里?

就算药师堂天然地与郡守府交好,那也不成!

其实到了他们这般层次,每个人都能算是一方“大佬”,固然会因为各自身后势力的关系而在交游上有所选择,但就算势力交好方,看着不堪的那等人,又怎么会去结交?

毫无必要!

若遇着这种情况,那肯定就是公义是公义,私谊是私谊了。

我们两方势力交好,好,这没问题,但这只属于公义,有什么需要配合或互动的,配合或互动就行了。

和私谊无关!

闲来无事时候,你不要过来拜访我,我也不会过去拜访你。

咱们不熟!

这可谓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游规则了。

而甘从式和徐亦山之间,明显不是这样的。

“甘从式一年里至少会晤徐亦山三次,多则五六次,几乎是平均两个月就有一次。”负责对外信息的苗兴禾再次这般地补充道。

得,不用多说什么了。

甘从式和徐亦山有私谊,而且私谊相当不错!

这算是一个重要信息,但是与四海门无关,也与当下的讨论无关。

有关的是,通过这一点可以佐证,甘从式的修行天赋不怎么样的这个信息,多半是错误的,甚至可能是极其错误!

甘从式修行天赋好。

甘从式草药知识强。

其“药王”之名,不止是在安南郡,就是在外郡甚至整个南州,都是有所知名的。

而在药师堂内,更是有着“千年一药王”之说。

所以基本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甘从式这个人,其实很了不起。

而许同辉把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族侄,送到了甘从式那里。

所以,许同辉看重这个族侄吗?

看重!

相当之看重!

不管许同辉让其族侄跟在甘从式身边学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学只是厮混,只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用了心的。

难道这不是人情?

而一个地阶兼药师堂堂主的人情那么好欠?

总是要还的好不!

所以结论很明显,那就是许同辉重视其族侄。

绕了一个大圈,确定了这一小点,对在场诸人来说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其实也没有花费什么心思。

而这也明显只是开头。

到得这里,好几人的目光又都看向花胜权。

就是他提起许同辉族侄这回事的。

其实就算花胜权不说什么,其他人的心中也都思绪纷纷。

不外乎是拿这个小孩子来作法!

通过许同辉看重而且是相当看重的这个族侄,来影响和交好许同辉,甚至不止是局限于青云之路这件事上,弄不好他们就能经由此而和“天阶子弟”真正地结好。

而至于怎么作法,瞬间,好多的手段就浮现在了这些人的脑子里。

“许老弟这个人吧,在我辈老朽面前,还是很热情也很恭敬的。”花胜权开口说道,“但细思下来,其实这个人口风甚严,立身也甚正。”

“以往也没太细想,此时细想下来,不知怎么地,从许老弟身上,我隐隐看出了有点徐亦山的样子。”

经他这一说,在场所有人都“细想”起来。

第181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这一想,不得了了。

身份来历本来就很神秘的许同辉,其本身,身上也立马被罩上了一层有点神秘的光环。

嗯,被罩上。

“许老弟只是通脉,具体处于通脉境里的哪一个层次就不必细究了,反正肯定是通脉。”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常振河此时开口说道,“我以前也没怎么想过这端,但这时一细想,才发现确实问题很大。”

略微顿了顿之后,他接着道:“门内通脉境的后辈,不知有多少,但这时回想起来,我最大的想法居然是,他们凭什么是通脉?”

“通脉怎么是他们的那个鸟样子?”

这话说得殊不客气,而且显然是把常振河自己的后辈也给骂了进去。

骂一部分,那叫骂,在场肯定是有人要听得不舒服的。

骂所有的,那就不叫骂了,那是身为一个地阶对自家和门内后辈的正常点评!

所以在场诸大佬都是笑呵呵地听着,还听得挺仔细的。

因为他们正在讨论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同为通脉的后辈就不说了,来说说凝气的。”

“我的孙子常岩松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

常岩松算是常家很出名也很出头的小辈了,在场诸位以前确实有所听闻,有的甚至还重点关注过。但真正让常振河说出上面这话的,还是因为常岩松牵涉进了青云之路这件事中。

而且还算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要不是因为他的修为突然地提升了一截,在场诸人对青云之路的总体态度固然不会改变,但多多少少还是会稍逊一点的。

常岩松的关键就在于。

他的修为突然提升,因为看了青云之路。

那其他人会不会呢?

嗯,他的修为只是凝气境,而在场诸位都是地阶,这比不了。

但青云之路也不止这一回啊!

还有后面的呢!

而且,“青云之路”啊!

那个话本里的主角是从幼龄开始,很显然是从未有修行之前,一步一步向上向前走的。

而如果只走到地阶,甚至,只走到地阶的引气境……

那算不上青云之路吧?

至少,这个青云的高度也太低了些,根本就配不上开头第一回里那么多惊世骇俗到吓死人的东西!

所以,冷青云必然是要从人阶开始,走向地阶,以至于走向天阶的。

甚至……

而一想到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哪怕是平素最为冷肃持重之人也不例外。

当冷青云走到地阶时,他们这些地阶再看那时的青云之路,未必就不会有常岩松的情况发生!

是的,未必!

那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而且才只是第一回,主角都还没有开始修行,那篇里面就已经透露了那么多的极其重要重大的信息,接下来的那些里面,难道就没有了?

别的什么都不提,只是这些信息,就万金难易!

“常岩松在家族的一干小辈里还算是比较冒尖的。”常振河继续说道,“我往日对这个孙子也是颇为看重,觉得他将来应该能挑起常家的大梁,至少也是大梁之一。”

又顿了顿之后,常振河摇了摇头。

“他是凝气,许老弟是通脉。”

“他们只差一级。”

“但这时细想起来,他们给我的感觉是,好像差了十级都不止!”

“其实老朽以前也从未拿这两个人来比,在给我的印象里,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这话一出,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在场诸人纷纷就此谈论了起来。

“确实如此!老常没提起这一茬之前我也没感觉有什么,而现在,他这一提,我这一想,也想到了很多以前根本没注意的东西。”梁伯明说道。

“家族的那些通脉后辈在我面前向来都是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出。而门内的那些后辈,就更甚了。”

说到这里,梁伯明转对雷鸣岳道:“关于这一点,老雷想必更有话说。”

在场诸人都是浅笑微笑。

雷鸣岳身为四海门执法堂堂主,而且还是唯一的执法堂主,其威慑力那是不用多说的。

他往那里一站,冷脸往那里一摆,根本不需要什么“气场全开”,就能吓得那些后辈说不出话来,以至于气血直接产生混乱。

甚至,都不用说后辈了,那些好多已经是人阶大成开窍境的同辈修士,在雷鸣岳面前都有点放不太开,有点束手束脚的样子。

对普通人来说是束手束脚。

对修者来说其实就是束心束意。

再简单来说,就是境界压制。

雷鸣岳扯动了下嘴角,算是对在场诸人打趣的回应。

众人就这个话题讨论了好久,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许同辉的修行传承必不简单,应该要超出他们的很多,而且他的底子也必是打得极其之好。

只有这样,才能呈现出当下的情况。

也就是作为一个通脉的修士,在面对他们这一批地阶时,隔着整整一个大阶位的差距,犹能谈笑自若,而且明显不是假装,不是强撑架子。

人家就是那么闲淡松静自然!

身架如高山端昂,气血如流水涓涓。

“比不了,比不了啊!”花胜权摇摇头微叹道,“人家不要说和我们的那些后辈小辈们比,就是比起我等老朽来,也不过就是晚行了一些时日而已。”

他这话,话语有点未说尽。

但其实又何须说尽,在场的哪个不知?

那就是,人家固然是晚行了一些时日,算是他们不折不扣的“晚辈”,但要不了多久,可能就在修为上与他们并肩了。

并肩也只是短暂。

很快地,人家就会更进一步,超过他们,只给他们留下个背影。

再然后,他们会连背影都看不到。

这个体悟也让场中的气氛略有点低沉,这时,门主便笑着道:“运道这种事,强求不得,也羡慕不得。许老弟有许老弟的运道,我等也有我等的运道。”

“我等此时固然在羡慕着许老弟,但难道就没有人在羡慕着我等?”

他这一说,气氛明显回升。

不管是诸位大佬的自我调适,还是实情如此,都让他们的心情好了不少。

“怎么可能没有人羡慕呢?就老夫这个地阶,当初晋升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珠子都红了。也不说外人了,就我家老二,直接拎了几坛子酒找我拼酒,往死里喝,结果我没喝醉,他却醉了。”梁伯明轻笑着说道。

于是,场中论题顿变。

从关于青云之路关于许同辉的讨论会,变成在场所有人的忆苦思甜了。

第182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

每个地阶,身上都有一段故事。

其实更可以说,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

哪怕只是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子也不例外,他可能初次被蚂蚁蜇,然后吓得尿尿了,也可能其后为了报复蚂蚁,直接用一碗热水把蚂蚁给一窝端了,堪称是凶残得很。

这其实就是故事。

只不过小孩的故事大人一般并不在乎,就是这个小孩自己,在成长为大人之后,可能也会忘了这样的故事。

但有些故事,是难忘的,会长久地铭刻在记忆里,甚至伴随终身。

对在场这些地阶来说,现在说“终身”还太早了些,尽管他们普遍都百岁开外,有的甚至已经两百出头了。

但就算离“终身”还远,对这些大佬来说,身上却必然都是故事多多的。

为什么?

不是因为百岁开外,不是因为老。

而是因为“佬”。

大佬。

修行的一路上,没有人是顺畅的。

从练体到凝气,从凝气到通脉,从通脉到开窍。

再到终于突破人阶的桎梏,从开窍晋升到引气。

这其间的每一步,都可能有波折,而这些波折可能大也可能小,小的,皱几天眉头,掉几根头发,就过去了。

大的,就可能在你身心上增添或者斫砍了一些什么。

修行陷入困境,骂天地无道,骂自己是个废柴,修行终于突破,又觉得老天也不是那么苛,还是给点面子的,又又觉得自己还是挺能的,哪里废了,一点都不废!

如此这般的情绪,就以在场诸人来说,哪个没体会过?

不是说回过头看就能云淡风轻的,有些极端的情绪,哪怕回过头看,也一样让人冷汗潸潸,心有余悸。

而至于其间所遭遇到的人情冷暖,反倒是不值一提了。尽管当其时,可能很冷,也可能很热。

继梁伯明之后,在场诸人都是不吝于分享自己过去的某些经历。

门主小时候因为表现出色,被同族的一个族弟给推到水塘里去了,根本不深的水塘,只到成年人的腰身高,但对当时不会水的几岁小孩,却仿佛深渊。

“我当时脚陷在水塘的泥里,头不知怎么一直垂在脚边,不知道往水面上顶,其实惶急之下也不知道水面在哪里。”

“要不是恰好有长辈路过发现此事,当时我就已经淹死了。”

“被救下之后我却得了失语症,也得了肺疾,肺疾在发现后倒是被长辈疗好了,失语症却一直等到我凝气大成,突破到通脉之后,才忽然之间能够开口说话了。”

常振河当初和家族的几个兄弟争族长之位。

明明常振河的人望最高,族长却被老族长及一些族老们给了另外的人。

这对当时意得志满的常振河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在族内甚至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但这也让他更用心地修行。

然后,突破到了地阶。

在庆贺的宴席上,当初的那些族老,甚至半遮半掩地说,当初之所以不让他任族长,就是为了他好,为了让他更专心地修行,这不,终于有了大突破不是?

如果不是过去许多年的种种事情留下的记忆太深刻,常振河差点就信了这话了。

“我么,族内的那些且不说,反正和你们的大同小异,龌龊事不少。开窍的时候,因为修为久久没有长进,我去外地游历,结果在北州的时候被人强留在了一个家族里。”

“和一个女人结合,还生了好几个孩子。”

“然后什么理由都没给,又把我给逐走了。”

雷鸣岳说起自己的经历。

“老雷,晋升地阶后,你没去把这梁子给找回来?”苗兴禾道。

“当初抓我和逐我的,多半是炼形境修士。逐我的时候他对我说,以后只要再看到我,哪怕只是在北州发现我,也立即就废了我。”雷鸣岳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炼形境,地阶第二境,也是引气之上的那一境。

哪怕集在场所有人之力,估计也不是一个炼形境修士的敌手。

……

一番忆苦思甜,经历分享,众人既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居然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一些,嗯,不太寻常的事情。

这难得的分享和交心,让众人目光交错时,到最后竟然是暖意洋洋。

虽然都是四海门高层,平日因为事务关系也多有会晤,但真要说聚在一起交个心什么的,那还是极少极罕的,那需要的不止是时间,不止是心情。

门主意兴甚高,笑道:“值此佳时,真想与诸位痛饮一番,同福楼倒是个好去处,可惜那里只有两道菜,甚憾,甚憾!”

同福楼缘起于许同辉,这是在场诸人全都知道的。

所以话题理所当然地又回到了许同辉身上。

“老雷,你当时都是开窍,现在许老弟才只是通脉,你说我们能不能效仿那人做的,也把许老弟给抓过来?也不要他生孩子,先把青云之路的下回给撰写出来就成了。”花胜权笑说道。

花胜权刚才分享的经历是,不为生父所喜,小时候有一次差点被生父以管教的方式,活生生责打致死。

还是族老救了他。

“胜权,勿开此等玩笑。”门主轻斥道。

“没事。”雷鸣岳开口说道,“最多下次我把这个梁子找回来就是。”

他这是用了刚才苗兴禾提及的哏。

他这一说,众人便都是轻笑。

“花老头,你想抓许老弟的话,许老弟本身倒不是问题,我们在场的哪一位上估计都能拿下来。”梁伯明轻咳一声道,“但你问过我们的郡守大人没有?”

门主哈哈大笑。

“所以,形势其实并不在我们这一边啊。”笑完之后,门主这般说道,“胜权,你来说说,你真正的打算是什么?”

“青云之路的家族考核里,有‘道诗’这环节。”花胜权收敛了一下神色,正容说道。

“之前我等对青云之路秘而不宣,不说门内了,就是各自的家族内,也都一无所知,我有时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开放这话本,让我门内族内众小辈悉皆得闻。”

“现在正好趁此机会,聚集我四海门内及各自的家族内一批十六岁以下的少年,然后再加上许老弟的族侄,让他们一起进行个‘道诗竞会’,如何?”

听得这话,诸人都沉吟起来。

“既然是小辈竞会,肯定要有个评选。我们几位,再加上许老弟,共同作为评选人,如何?”片刻之后,苗兴禾说道。

“优胜者,有何奖励?”雷鸣岳补充道。

这等于是说,他们要拿出什么,给那预定的优胜者或至少优胜者之一,许同辉的那位族侄。

“不妥。”

门主这时,微微摇了摇头。

在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时,他先是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道:“胜权的这个‘道诗竞会’提议本身,是不错的。”

“我比较赞同。”

“但既然都开放了,不能仅仅局限在我们四海门。”

“要做就干脆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一点。”

“既然青云之路的话本是投递在聚星楼,那就用聚星楼的名义,把其它几家全都给叫上,连我们的郡守大人也给捎上。”

“另外,小辈的人数也不宜太多,依我看,一家出上那么两三个三四个,也就差不多了。”

“两男一女,或两男两女,都行。”

“在精,不在多。”

“莫要在事后让同辉老弟觉得我们的子弟太过不堪,根本不能起到衬托其族侄的作用,那样一来,就反为不美了。”

门主说完,众人又皆沉思,纷纷设想着其中的关节。

“许老弟会同意这个提议么?”过了约盏茶时间后,常振河开口说道。

“要不,我们先邀请徐亦山?此等之事,徐亦山应该是乐于参加的。”梁伯明说道,“然后再邀请许老弟。”

“此行不当!”他这话刚说完,苗兴禾立即说道。

“确实不当!”雷鸣岳也这般道。

“伯明,你把主次弄颠倒了。”门主说着,“我们要迎合的人,并不是徐亦山,而是同辉老弟。”

其实说完之后,梁伯明自个也反应了过来。

这般行为,说白了就是挟大势而令人行,如果先一步把徐亦山邀请到了的话,那许同辉无论如何也必是要应下此事的。

不管是出于“大势”,还是出于他和徐亦山的私人关系。

但每一个被挟从的人,应该都不会很愉快。

所以他们就做了一件再蠢不过的事,不但没有交好许同辉,反是恶了他。

“是,我错了,此议休提!”梁伯明干脆利落地认错,“老苗和许老弟的关系较好一点,不如就按门主所言,由老苗出面,先和许老弟商议此事?”

“我们也可以借此知道许老弟对于青云之路的传散究竟是一种什么态度。”

“如果他很赞成,那自然是一切好说。如果他的态度只是一般,那我们就再调整方向,重新考虑一下该怎么办。”

这次,众人就很同意梁伯明的举措提议了。

“我看行。”

“我也觉得可以。”

“兴禾,你的意思呢?”门主问苗兴禾道。

“行,交给我!”苗兴禾道,“以我个人对同辉老弟的些许了解,我觉得,他应允此事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那就这么办!”门主一锤定音。

第183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许同辉这段时间的作息十分规律。

每天早晚的锻炼以及锻炼后的游泳是固定不变的。

少爷传授给他的开架练体拳,越是习练,许同辉越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无尽妙处,而这套拳法对形、意、心的要求,也不是一般的高。

形倒是好说,许同辉的记性很好,学拳当日他就牢牢地记住了架子,几乎是分毫无差。

意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少爷当日其实只是给了他四个字,“松静自然”。

刚开始的时候,许同辉做得也还挺好,专心致志之下,打着这套拳法时,许同辉自觉自己还挺符合“松静自然”这个要求的。

但没过多久,打拳时,身体内的气血反应开始强烈起来。

甚至,气血有时开始反客为主,不止是拉得他的架子变形,更让他的“意”变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

许同辉再次求教于少爷。

而少爷的回答是,“松静自然,此四字取其二。忘掉松静,秉之自然。”

于是许同辉再次安心地打。

有一次打完之后,少爷在边上笑咪咪地说道,他已经进入了这套拳法的第二个层次。

“少爷,这个拳法一共有多少个层次?”许同辉便好奇地问。

“你的境界有多高,它就会有多少个层次,三个,五个,八个,十个,都是可能的。”

当时少爷是这般说道。

许同辉心中是震撼的,这样的一种“开架练体拳”,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它和庄家的那套开架练体拳的相同之处,大概只有名字是一样的。

其它,完全就是两种东西!

于是,潜下心来,许同辉踏踏实实地练着这个拳法,不再把它当成只是一种早晚的日常性锻炼,而将之视为最高的传承。

早晚的锻炼之余,许同辉会做点杂活。

特别是少爷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他似乎当木匠当上了瘾,开始零零碎碎地捣鼓着不少的东西。

比如给自己做一个木头的枕架。

比如给田浩做一个木头的锅架碗架还有洗碗用的“自动清洗筒”等等。

他是乐在其中,开始玩上了。

仿佛消磨时间,又仿佛在用一种很自我的方式,去体会和感受“意”以及“心”。

而除此之外,便是交游了。

接待过来拜访的人,以及前赴别人的邀请。

关于这个方面,少爷之前其实是有指令或者说建议的,就是希望他多多交游,多见识一些不同的人。

许同辉自然是遵照指示。

这一天早上,吃了两个夹着肉心的干饼子,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杂酱“白玉羹”不久,许同辉就迎来了一个熟悉的访客。

聚星楼的苗兴禾,而且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许同辉立即意识到这一次的拜访可能和之前的有所不同,因为之前拜访的时候,苗兴禾每次都至少是两个人,也有时是三个。

这次的例外,其中必有因由。

果然,寒暄了一番闲话之后,苗兴禾借着某句闲话,把话题引向了家族子弟的培养方面。

“看了老弟你撰写的青云之路,老夫大开了眼界不说,就是对话本里叶家族学的考核,也是感叹不已。”

“不瞒老弟,老夫所在的苗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大族,但也勉强跻身六品世家之列,在这安南,也算是能有个名号的。”

庄家以前只是七品世家,那也已经是青水城一霸了。

七品和六品看起来只是一品之差,但其实想跨过这一级那是千难万难,如果没有天大的运道和机缘,别说一千年了,就是一万年,估计也迈不过那个槛。

七品,属于“下三品”的下品世家,虽然是下三品里的最高品,但依然是下品。

往常交游中,许同辉可是不止一次地从其他人的话里话外听出对下品世家的不屑的,那仿佛就是一个衣冠楚楚者,看衣衫褴褛之人。

六品,属于“中三品”的世家。

虽然只是中三品里的最低品,但那也终究是中品!

下品只能蜗居在如青水城那样的小地方,中品却能够进入这郡城发展,甚至进入帝都也未尝不可。

是有那个资格的!

所以七品和六品,看似差了一品,其实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

对这个,许同辉以前不懂,但现在却是门儿清。

许同辉点点头,示意苗兴禾继续,顺便也小捧了一句,“六品已经很不错了。”

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不提他过去的身份,哪怕他是庄家的主家,面对六品世家也还是只有仰望的份。

现在庄家倒是不用仰望六品世家了,但也只是名义上不用仰望,真正把圣人恩旨的五品世家落实,还不知要经历多少的时间!

现在只能说,向上的通道被打开了而已。

但实质上,庄家目前仍然是七品!

所以许同辉说的六品很不错这话,说得再真心实意不过。

不过因为他的神情淡淡,内心没有什么波动,而基于先入为主的认识,苗兴禾很自然而然地听出了另外一种意思。

就像是往常他对家族或门内小辈说的那般,“嗯,已经进入凝气中层了?不错不错,很不错了,加油!”

联想到这一点,苗兴禾不禁心中苦笑。

确实,差得太远太远了啊!

不过,该说的话还得要说,“是啊,六品已经很不错了,苗家先辈经过了不知道多少辈的开拓,才创造出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老夫以前也颇为此自许,但看了老弟你撰写的青云之路之后,从那里面的族学,对比老夫家族的族学,唉!”

说到这里,苗兴禾摇摇头,“一言难尽,一言难言!”

我能说我当初看到的时候也很震撼么?

估计比你的震撼还要更大得多!

许同辉心中也是苦笑着,不过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微笑。

他现在做这种表演,早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就如此刻,连一成的功力都不用,就可以扮演得惟妙惟肖。

苗兴禾没有让许同辉等太久,很快地便接着说道:“文、数、道诗三项的考核,让老夫看得简直是叹为观止,当时心中就有了一些想法和冲动。”

“不过因为事关重大,毕竟牵涉家族千年传承,所以这些时日以来老夫一直都在思虑这个事情。”

许同辉在表演,苗兴禾又何尝不是呢?

“老夫和四海门的那些老伙计们也讨论了不止一次,直到最近,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或者说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说到这里,苗兴禾顿了顿,目光炯炯而又诚恳非常地看着许同辉。

“安南本是偏僻,如我们家族里的那些小辈,就更是浅薄之极,既不知天有多高,也不知地有多厚,往日里,不是骄狂自大,就是盲目自信,还有的则是畏畏缩缩木木讷讷,一想起来,就让老夫不自禁地又气又叹。”

“小孩子都这样,大了就好。”许同辉道。

“是啊,本来也只能这样。”苗兴禾说着,“但在看了老弟你的青云之路,又和一些老伙计们商讨了之后,我们这些老朽们便有了一些想法。”

“在此安南,我四海门内是这样,其它势力其实也差不多,大家基本都是一个样子。”

“家族内不要说什么考核了,就连众子弟间的谁高谁低,正常也是只能凭借长辈们的观察和判断。但老弟你所写的考核,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现成的可行办法。”

“不过一开始就把摊子完全铺开,也未必就好。”

“老夫和一些老伙计们商议之后,打算在聚星楼举办一种别样的考核,也就是聚集郡城几大势力里头那些比较拔尖的小辈,以‘道诗’的方式,让他们来一场很多人之间的横向对比。”

“一方面,是让他们有幸接受‘道诗’的洗礼,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自个儿开开眼界,看看身边还有多少优秀的同辈,也免得他们自个自地高傲自大,举止鄙陋,面目可憎。”

“老弟,你觉得此举可行么?”

许同辉能有什么意见?

难道他说此举不可行,对方就不这么做了么?

估计他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不是估计。

是肯定没有!

对方这么问他,与其说是征求意见,不如说是一种客气的知会。

“可行肯定是可行的,子弟间举行这样的一种聚会,就算没有得,肯定也不会有所失。所以我觉得,大可以试一下。”许同辉点点头,说道。

听得这话,苗兴禾大喜!

他不止是心中大喜,就连面上的喜色也难以遮掩。

当然,似乎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太好了!”苗兴禾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激动和惊喜都在其中,“老弟,我们对‘道诗’这个东西都不太熟。”

“不要说那些小辈了,就连我们这些老朽,老实说,也把不准这道诗的脉。”

“所以,老弟,老夫有一个请求。”

“这个请求也是代老夫的那些老伙计们,也就是整个四海门说的。”

“前辈请说。”许同辉道。

许同辉说得心中忐忑。

你和你们对‘道诗’不熟,你的老弟我,对那个东西一样不熟啊!

第184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说是忐忑,但许同辉其实还是有底气的。

他的底气自然是来缘于自家少爷。

青云之路又不是他撰写的,那个“道诗”,他确实也不熟,但这没关系。

少爷熟啊!

真要有什么他搞不定的事,把少爷拉过来就行了。

当然了,像这般以仆驭主,会不会被少爷给暴打一顿就不知道了。

“这次道诗竞比,因为想聚集所有势力的门中子弟参加,所以我们四海门商量了下,决定请郡守徐大人居中主持,作为掌令。”

许同辉点点头,道“这是应有之义。”

少爷以前闲聊时和他说过一句话,说是“入其地,则随其俗。”

并直接就用郡城举例。

郡城谁大?

郡守府大。

郡守府谁最大?

郡守徐亦山最大。

所以作为后辈以及后进修者,对徐亦山以及郡守府要保持应有的尊敬。

这种尊敬同时也要延伸到其它几大势力,如紫华阁,如药师堂,如澜水宗等等,而四海门也在其中。

这些势力是什么?

它们就是郡城最大的“势”,也是“力”。

有势必有俗,所谓俗就是成例,就是摆在台面上和没摆在台面上的规矩。

而所谓规矩,就是不同的力汇聚然后较量过之后,所形成的共识以及默契。

比如你在街头支一个小摊,可以啥都不管,对外的事就是只要按时按份交例钱就可以了。

但如果你想把这个小摊发展成酒楼,甚至更进一步几步地把酒楼开遍整个郡城,那就必须和这个郡城中的“势”、“力”达成沟通,得到同意。

不然,开不下去的。

为方便理解,少爷当时还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扔进身边的小河里。

那树叶瞬间就被河水给带走了。

知道这叫什么么?这叫“随波逐流”。

这树叶因为没有足够的能力或者说分量,所以毫无抵抗之力地就被河水给带走了,河水流到哪里,它就会被带到哪里。

没有自主,没有选择。

今天不知明朝事,明朝不知后日事。

只能跟随着命运的摆布而漂流。

如果是在修行界,这就是人阶的修士。

少爷当时这般说道。

许同辉当时是自惭形秽的,他正因为少爷的指点而修为大进,仿佛明天就是大修士了。虽然没自傲也没自满,但着实比以往添了不少神气。

而这神气一下子被打到地上,甚至打到泥土里,趴地上找都找不着。

得挖地三尺、三丈、三十丈……

“少爷,凝气境,通脉境,开窍境,整个人阶,哪怕到了开窍境,也都是‘随波逐流’?”默然了好一会之后,当时的许同辉有点涩然地问道。

他不是不信,只是心中太过震动,有点难以自控。

“你说呢?”

少爷当时这般说道,然后又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小石子,扔进了小河里。

因为是从城外引来进入庭院的小河,所以河水并不湍急而只是缓流,小石子在清澈的缓水中,沉降到底,并成为并不太深的小河底那无数泥土砂石中的一个新加入者。

“这就是你所说的开窍境。”

少爷说道,“开窍境确实已经不错了,有的时候,已经可以不随波逐流了,但它也只能像这颗小石子一样,安静地待在水底。”

“少爷,地阶又如何?”许同辉当时沉默了半晌之后,问道。

他在想少爷这次又会捡起什么扔进水里,一块大石头?

“地阶,那就等你成为地阶后再说喽。”

许同辉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的片断,但其实也只是片刻间的事,而苗兴禾接着又道“徐大人虽然修为精湛高深,但对于道诗,也未必就很熟。”

“而在这个方面,我们也只能请求老弟你出来作为裁断了。”

“所以,老弟,这个竞比,你就作为徐大人的副手,担任副掌令如何?”

副掌令?

虽然带个副,但那也一样是掌令。

刚才苗兴禾怎么说的?那竞比是聚集郡城所有顶尖势力的子弟竞比,能在那样的一个台上作为掌令,可想而知,事中及事后,会承受多少的关注。

他一个小小的通脉而且还是刚从凝气晋升上来的通脉,哪有资格站在那样的位置。

怕不是就像那片小树叶一样,被瞬间冲走。

当然,具体到这件事上,他是不会被冲走的,不论是举办方四海门的邀请,还是徐亦山宣布过的他们之间的关系,都让他拥有了相当的资格。

但这资格全都是来自于外界的,来自于他人的,而和他作为一个修者的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担当这个副掌令,那只有一个说法,就是“实不配位”。

可以坐那个位子。

但真没必要。

许同辉微笑着,相当诚恳地对苗兴禾道“前辈,你和四海门诸位前辈抬爱,晚辈不胜感激。”

“但前辈您也知道,晚辈只是人阶修为,而且哪怕在人阶修士里也只是微末之辈,实无足道处。这个副掌令,晚辈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担当的。”

苗兴禾也知道许同辉应该会推拒此事。

前头他对门中一干高层说是对许同辉有“些许了解”,但其实作为一个地阶的修士,真要接触了一个下阶修士而且是接触了不少时间、不止一回,那了解肯定不只是“些许”。

不说别的,单是身上的气血流转,就反应了很多的东西。

基础。

修为。

心态。

性格。

等等等等。

固然不能看得很清晰很清楚,但只需看个大概,然后再结合相处相对时的种种点滴,两者参合着看,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应该说,许同辉此时的推拒,完全就在苗兴禾的意想之中。

而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他都早就在心中打了不止一遍腹稿。

但他还是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面露惋惜之色地叹息道“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既然老弟你是这样的想法,那我们肯定不能强求。”

“但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强求的,那就是老弟你必须要参加这个竞会,也必须要参予到裁断环节上去,因为这个环节只有你才有把控力。”

“如果老弟你不参加的话,那我们这个竞比根本举办不下去!”

“前辈,不至于此吧?”许同辉道。

“至于,至于,很至于。”苗兴禾直接握起了许同辉的手,两只手分别握着两只手,摇了摇,晃了晃,然后道“同辉老弟,真的,拜托了!”

“副掌令的事,你不想担任我很理解,这个其实好说,我们可以设立一个裁断团,可以邀请几位人员一起进入这个裁断团,老弟,你就作为其中的一员可好?”

“其他人呢,由前辈你们来担任?”许同辉问道。

“只要老弟你觉得可以,那就可以,反正其他人都是摆设,主要就是靠老弟你来成事。”

“别说,老夫来做这个摆设,还是挺不错的!”苗兴禾笑道,“你要是担心都是我们这些地阶老家伙,有点刺眼,那老夫就再给你拉些人来,从凝气到通脉到开窍,通通都拉上。”

“老弟你觉得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许同辉又能觉得如何呢?

得到许同辉的同意,也请到了许同辉的参加,苗兴禾此行的任务,算是大功告成,而且从许同辉的态度来看,这大功算是圆满完成。

都没用提到另一个人。

但提肯定还是要提的,“老弟,不知这个竞比,令侄广陵到时候有时间来参加吗?”

许同辉迟疑了下。

但也只是略作迟疑,然后他便说道“这个,我问问他吧,要是他想参加,那就参加,要是不想参加,那也随他。”

苗兴禾点点头。

最重要的关键始终是在许同辉身上。

既然许同辉的态度已经明了,那其族侄也就无所谓了。当然了,有机会的话肯定还是要好好拉拢一下。

这是两条线,完全可以并行不悖的。

不过,一个小孩子的话,会喜欢些什么呢?

四海门之前搜集过许同辉族侄的信息,但许同辉本人的信息都没有多少,其还既没成年也没修行的族侄,又有什么信息可搜集的?

而且之前,苗兴禾来这里好些趟,甚至都还没有和那个小孩子朝过面!

好像老梁的一个后辈就是在药师堂,而且还是执事什么的,回头得问问他家里有没有小孩在那里。

嗯,这次竞比得多找几个药师堂的小孩来!。

第185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苗兴禾那边返回通报情况以及参予筹备且不说,许同辉这边,却陷入了小小的疑难。

其实对于少爷为什么写那青云之路以及其后为什么又把它投递到聚星楼,许同辉当初和聚星楼那边一样,也是不解。

不过少爷有什么用意或安排,自然也不是他能理解的。

而现在,由青云之路所引发的这个什么道诗竞比,他自然是要汇报给少爷知道的。

而且还要详尽地汇报。

但这里面却有一件稍微有点尴尬的事情。

那就是他没法主动联系少爷。

少爷联系他倒是很方便,有什么事只要梦里告诉他就行了,而他联系少爷?

其实主要问题也是出在甘从式那边。

许同辉把许广陵“托付”给甘从式,从其学习,甘从式那边于情于理,都是要定期不定期地给许同辉这边通报消息的,要么把消息直接递到许同辉手里,要么就递到郡守府。

但是吧,嗯。

嗯,应该怎么说呢,反正甘从式的意识里直接忽略了此事。

不要说把许广陵的消息定期不定期地通报给许同辉了,正儿八经应该是反过来,如果外面的许同辉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得到消息后应该会很快地说给许广陵听。

所以,就产生了这样的一种小尴尬。

现在许同辉可行的办法,大概就是去郡守府那边了,通过徐亦山给那头报个信,让许广陵回来一趟。

不过还没等许同辉过去,郡守府那边倒是先来相召了。

说相召也不太对,其实应该说是相请才是。

来人是管家薛守一,许同辉现在已经知道这位老者是开窍境的修为,是他实实在在的“前辈”。

不过这位老者兼前辈对许同辉可是客气得很。

这位其实当初第一次和许同辉的见面就表现得很客气,那可能一是徐亦山的素常要求,二是薛守一的个人修养,三也可能当时许同辉的表现,着实让薛守一稍微高看了一眼。

而不管当初是不是高看一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对许同辉却是越来越高看四五眼的。

因为许同辉就在他的眼睁睁之下,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唰唰唰地成长起来,其成长速度简直是快得不可思议,却也稳健得不可思议。

他想不高看都不行。

一个修者的修为可以提升得这么快吗?

薛守一情难自已地问徐亦山。

徐亦山回答得很简单,“如果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就可以。”

薛守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老爷,灵境真的就这样神奇?”

徐亦山点了点头,却是没再说话。

徐亦山这次相邀,许同辉估计应该是道诗的事情。

去了之后,果然!

“同辉,来来来,你应该已经知道四海门准备筹备那个道诗竞比的事了吧?”徐亦山开口第一句便是这般问道。

许同辉心中隆重以待。

其实他每一次和徐亦山相处都是隆重以待。

老实说,因为自家少爷的缘故,许同辉并不怵徐亦山。

但低阶修者站在高阶修者面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就像一个一米五的人站在三米的高个身边,也像是一个一百斤都不到的人站在三百斤的巨汉身边。

何况许同辉和徐亦山的层次相差太大了,根本不是这般的形容可以相比。

他能不被徐亦山那种本能流露的气势所压垮,就已经相当之了不起了。

而这样的人,哪怕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会让许同辉不得不认真以至于隆重以待。

哪怕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很熟了。

何况,徐亦山此时的这个话,是不是随随便便呢?

不好说。

许同辉自己心里是有点鬼的,因为对少爷的那个青云之路,从当初到现在,他都一直不解,不解少爷为什么把这种量级的东西随随便便抛出来。

这比直接把一车金币拉到集市去洒还夸张吧?

而且要夸张得多!

“师兄,之前我是想着好玩,把青云之路的第一回给投递到了聚星楼的话本阁,想让里面的人给演看看,没想到他们现在搞出这么一茬。”

“影响会不会有点大,不太好?”

许同辉心里怂得一逼,面上却是平静淡定地说道。

没办法,少爷扔出来的锅,他必须得背着。

作为随从,背行李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之前从青水城出来,一路上,行李可都是他在背的!

“没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无所谓。”徐亦山哈哈一笑。

作为天阶子弟,徐亦山知道许多天阶以下不知道的东西,就比如地阶晋升天阶必须的洗灵以及聚灵池,它们都在一个叫做升灵殿的地方。

而升灵殿由诸圣直接掌控,其名额分配,天下皆有定数。

所以天阶以下,再怎么折腾,也无关大局。

如果道诗能在安南郡扩散开,那也是好的,终究是能让这里的总体修行更进一步。

坐镇安南百年,徐亦山对这里是有感情的。

他不过就是稍微觉得,道诗对这种层面的修行者来说,有点浪费了而已。

听着许同辉的话,徐亦山其实也是在心里咋舌。

“想着好玩。”

“让人给演看看。”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许同辉就把这样的东西给扔了出来。

只能说,不愧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就是任性。

当然也确实是年轻,不知道底下的传承有多缺乏,这种东西对下面造成的冲击其实是很大的。

徐亦山心里暗自感叹。

安南这些人向来都把他看作是“上面的人”,当然确实也是如此,但真正“上面的人”什么样子,他们恐怕不知道。

他最多最多也只能算半个。

许同辉才是那真正的。

也就是仗着此地地主的身份还有地阶接近大成的修为,才厚点脸地和许同辉以师兄弟相称。

严格讲来,他是不配的。

不过这其实也算是地主之谊。

还是那话,许同辉毕竟年轻,目前的修为也着实是低了点,在这底下弄不好就被人小瞧了,然后惹出一些是非来。

那种事,是不应该发生的。

不论于公于私,徐亦山都不可能坐看这种可能的发生。

而对外宣示两人师兄弟的关系,以他的身份为许同辉定位,让这边的人知道哪些事是可以做哪些事是不可以做的,无疑是最好也最简捷的办法。

这样处理,不管是知不知道其中内情的,都说不出什么来,而只能道一声好。

第186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徐亦山估摸着,就算老师知道自己这样的处理,应该也会说一声不错。

而他和许同辉的这段缘份,弄不好将来的某一天,就发挥其效用来。

其实都不用等将来。

就这段时间,他在修行上不是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体悟和所得了么?一点不夸张地说,都能抵得上他一百年的静修!

其实修行就是这样,你可能一百年都无所得,然后一百年后的某一天里,一天中获得了不可思议的进展。

修为越向高处,越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中低阶只靠修炼就行了,比如说凝气阶段,每天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迎来的自然是水涨船高,修为稳步上升。

通脉其实也是。

而到了开窍,就会出现很多岔道。

不要说徐亦山了,就是他的老师,也不知道究竟哪些是捷径,哪些是迂径,因为走着走着,峰回路转,捷可能化为迂,迂也可能化为捷。

优劣反转顷刻间。

而是祸是福,便也在这优劣之内。

人阶的修行犹是如此,地阶就更不用多说了。

所以说“师道尊严”,修行道途上的很多东西,只能靠传承来解决。

你再天资超拔才情盖世,你能解决一个问题不能解决十个问题,你能解决十个问题不能解决一百个问题。

你能解决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的问题,你也终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而就是你不能解决中的那一个,要么让你辗辗转转难以寸进,要么直接阻断了你的道途!

如徐亦山现在这样的层次,而又突然有所得,重新修正和确定方向的,这样的机缘或者说运道,天下间没有几个修者能遇到。

若是让其他地阶第三境的修者知道这样的事情,怕不是眼珠子都要羡慕得红了。

然后什么也不管地,来他这里“做客”。

或者想方设法,把许同辉勾引到他们那里去。

“我是那安南的地主呀!”

“家里有一方两方田!”

“种出的田产养人又味美呀,不过他们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都想到我这里来呀,那得问问我是好客不好客!”

徐亦山都在心里哼唱上了。

少年时,有一年,老师携他在帝都周游,在某个表演的台子上,就有一长袖拖地的老者在咿咿呀呀地哼唱着,节调有快有慢,声调有低有高。

少年时徐亦山未谙其味,很多年后,却经常会回想起来。

其实那节调的快慢,声调的高低,和修行是一模一样的!

快也是修行,慢也是修行,低也是修行,高也是修行。

修行也好,人生也好,都是这般,有快有慢,有低也有高。

而把快慢低高都经历着,品,细品,细细品,这是一个修者走向高阶必经的历程。

就如当年他在北地。

外面下着大片大片的雪,整个天地之间都是一片苍茫,更不用说漫山遍野都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而他在那个小木屋里,燃起篝火。

温的不是身,是心。

融的不是雪,是意。

跟随老师修行至今,徐亦山心中一共有三个道标。

第一个道标是当初被老师收入门下时的那座“亦山”。

第二个道标,就是那天地间的大雪,大雪中的小木屋,小木屋里的篝火。

第三个道标,还是那北地的大雪中,老师引领着他,所做的那三拜,一拜师道尊严,二拜地德如海,三拜天恩浩荡。

不管什么时候,想起这三个道标。

再乱的心,也静了。

再繁的事,也简了。

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打破它!

用“心”。

用“识”。

用“力”。

如果“心”、“识”、“力”全都用上还是不够,那就继续潜心慢慢地修行,等待够的那一天。

“同辉,我们两个都会参加不久后的道诗会,不过届时是主事的身份,没法自己下场。”徐亦山笑呵呵地说道,“不如今天,我们就来先行一下,也来个道诗题拟如何?”

“好啊,请师兄指教!”许同辉双手抱拳,躬身正容说道。

以他和徐亦山之间的巨大阶位之差,在很多方面,肯定都是无法相比的。

这个道诗上就是如此,“竞比”还没开始,其实就已经结束了,绝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徐亦山也不可能有任何的相让,那样不但是侮辱自身,同样也是侮辱了他,所以今天,他迎来的必然会是一场惨败!真实地对应着他的人阶和徐亦山之间的地阶的差距。

但那又如何呢?

这种时候,他代表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少爷。

必须迎战!

败可以,惨败也可以,但必须聚集最大的心力,交出他当下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答卷!

这不止是应对徐亦山。

同时也是应对他自己。

而事后,这份考核,更需要少爷来印证!

应该说,此时此刻,徐亦山给了他一个评判自我的机会。

躬身为礼,起身之后,许同辉气势顿变,本来如同一座沉稳的山,现在却是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剑。

徐亦山不敢轻视。

他是丝毫都不敢轻视!

确实,他比许同辉的阶位高,在修行道途上,远走了不知多少步。

其实不要说多少多少步,只远走了哪怕一步,也可能意味着不同的风景,不同的领略,更不用说还有人地两大阶之间那种根本性的极大差别。

甚至,都不用说修行了。

只是他比许同辉多活了一百多年的岁月,又坐镇城、郡,那许多的感受和经验,都完全不是许同辉可以相比的。

明明所有方面都是优势大握、尽握。

但徐亦山依然不敢有任何的轻视。

他真要轻视的话,都不用老师在这里,只他自己,就可以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面对一个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轻视?

你是真不知地有多厚、天有多高?

如果是这边的那些人有这样的行为或想法,可以理解,但发生在他身上,却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当然了,徐亦山更不可能畏惧!

也还是这话,如果这般地优势大握、尽握,还能畏惧,那他徐亦山也不用混了,直接一头撞柱子上撞死算了,免得丢人现眼。

那种地方出来的又如何?

咱。

也不差啊!

徐亦山的提议本来其实只是想对许同辉作一个小小的试水,却不想接到的是许同辉这般的认真以待。

于是他也立刻,聚力起来。

倒不是什么气势全开,他要是气势全开的话,这整个郡城上空,恐怕都要风云陡变了。

但内里,此刻,他的精神提高到了和许同辉一样的专注。

这对“师兄弟”,就这样,迎来了相识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碰撞。

来得突然。

却也似乎并不意外。

第187章 妾家高楼连苑起

“不急。来来来,同辉,我们先喝酒。”

徐亦山领着许同辉在后院花园中的亭子里落座。

徐亦山这里的好酒是不缺的,知道他有唯一的有点喜欢酒的“嗜好”,郡城各大势力有了什么好酒都会往他这里送来。

这百多年坐镇安南,零零碎碎地积累下来,郡守府已经堪称是一个小酒库了。

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酒都称得上是灵酒。

因为酿酒所用,基本都是东山灵地的水,东山灵地的材料。

当然,严格讲起来,这些灵酒的品级不怎么高就是了,和真正灵境所产,不能相比。

但天下一共又有几个灵境呢?

有灵山便会有灵地,而灵山遍及天下。

然而,却是有圣地才会有灵境。

灵境,灵地,虽然都带个“灵”,但后面的一字之差,意味着的却是圣凡之殊。

而圣凡之殊,也是天壤之别。

“来,薄酒一杯,我们先干了!”徐亦山笑道。

今天花园中别无他人,连侍女都不在,酒是薛守一拿过来的,而后就连薛守一也退下了。

把偌大一个花园,只留给此二人。

“这酒,当初应该就是四海门送过来的,你看,这红封上还画着一个图呢,就是四海门的标识,丑死了。”放下酒杯后,徐亦山指着酒坛笑说道。

“我们这边都说这种酒是灵酒,同辉,对这种‘薄酒’,你应该喝不太惯吧?”

许同辉简直都要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跟了少爷,以前,他哪有资格接触这种东西?

不要说喝了。

就连看的机会都没有!

我要说我是青水城出来的,不知道徐亦山会是什么反应呢?

许同辉心中忽然有点好笑地想道。

但事实上,他是青水城出来的不假,然而那却已经是过去了。

修行之途上,那最多只能算一个起点,甚至连起点都不是。现在,他是正儿八经的别有传承,这是半点也无虚假的!

许同辉淡淡一笑,“师兄,别笑话我了,我可一直都是孤陋寡闻得很,别说灵酒了,就连普通酒,都没喝过几次。师兄这里的酒,对我来说,不但一点都不薄,还非常醇厚得很!”

这话,许同辉说得很坦然。

因为都是真话。

许同辉是不会说假话的。

少爷告诫过他,要“真”。

你可以有所保留,但没保留的部分,必须是真的。

因为欺人即昧己。

昧己的人,不必谈修行。

少爷怎么说,许同辉便怎么做。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是这真,给了他最根本的底气,给了他能够较为自然地和徐亦山相处相对的资格。

一旦失去这真,他在徐亦山面前连片刻都坐不下去,而只会觉得如坐针毡!

真当地阶大成是吃素的?

虽然徐亦山现在很多时候连素都不吃。

所以话说开一点,为什么徐亦山会认为许同辉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呢?

因为许同辉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哪个地方都符合!就没有半点不符合的地方!

一个图形,它这里是圆的,那里是圆的,遍周三百六十度全都是圆的。

那它就是圆!

这也是徐亦山对许同辉的认识。

所以他只要知道许同辉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就行了,至于“那个地方”具体到底是哪一个,他其实没有资格问询。

如果将来他能晋入天阶,而许同辉也晋入天阶,那两人会有再次聚首的机会。

届时,自然会是另外的一个场面。

此际么,不管是许同辉的人阶还是他的地阶,都只能说是在“下阶”沉浮。

同为沉浮中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也不必问来处。

你若有运,我若有道,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自会相见。因为越往上,圈子总是越小的。

这沉浮间的缘份,便是彼时的佳话。

否则,我正年少,你已苍苍,我在云中,你在地上。

相见不如不见。

相识也如未相识。

最多,当你故去的时候,我来你坟前,为你浇上薄酒几杯。你若有什么心爱的后辈,我也能为你提携一二。

但这又与你我二人何干?

亭外天边,上午的阳光穿过一片片的云朵,让那些云朵看起来有的淡白,有的浅灰,还有的带着点彩。

徐亦山指着天边的那云,对许同辉道:“同辉,这开头第一首的题拟,不如我们就用那云作为主题如何?”

“好!”许同辉沉声说道,“师兄先请!”

手在酒杯间摩挲着,徐亦山沉吟起来。

其实可以题拟的内容有很多,只转念间,十首一百首徐亦山也可以随口就提拟出来,但他要找到最合适的切入。

适合此时的。

也适合将来的。

适合他的,也最好可以是适合他和许同辉两个人的。

缘是相遇。

份是经营。

缘让他和许同辉在这里相遇,那就最好让这相遇更有价值一些。

这样,才能有将来的“份”。

否则,天下之大,沉浮中的相识,又算得了什么呢?

整个人阶地阶,许同辉在这天下间的游历,期间不知要相识结交多少人!

就如他坐镇安南百年,真正称得上相识又相交的,也只是甘从式一人而已。若将来他身登天阶,若那时甘从式还在,他是必然要伸出手来拉甘从式一把的。

现在不是不想拉。

是既有顾忌。

也力有不逮。

徐亦山并不是早早地想着将来的某一天,也需要许同辉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这只是一份运道。

他的道途之中,来到面前的一份运道。

他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把这份运道抓在手里而已,至于将来会不会用到,需不需要用到,那不是关键。

关键是要走好每一步,做好每一处。

所谓未来,不就是这样一步一处,铺就出来的么?

思虑到此,关于这第一首道诗的构想,也宣告完成。

徐亦山又以地阶独有的方式给他和许同辉两人的杯中再次斟上了酒,端起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后,他开口诵述道:

“三江四海是前尘,岭上山头幻此身。”

“南域川峡水浩淼,北州原野雪纷纷。”

“曾同村舍村人近,亦与圣人圣地邻。”

“日暮天长何处去?繁华落尽见真淳。”

诵述完毕,徐亦山笑说道:“同辉,道诗是这个样子的吧?”

第188章 良人执戟明光里

“三江四海是前尘。”

我曾在帝都周游,也曾在北地栖居,曾漫步过东海的沙滩,也曾眺望过西山的云霞。

而这些,都已经是过去。

“岭上山头幻此身。”

现在,我是这安南之主,也是东山一修士。

但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经历,终究也只是道途中的一段而已。

这里,我也只是过客,哪怕安然不动百年。

“南域川峡水浩淼,北州原野雪纷纷。”

浩淼的水,被风吹日晒,化为天上的云,天上的云聚却又化为雪,重新落降大地。

从南域到北州,造化就是这般流转不息。

也是造化,给了我们在这里一段相遇的缘份。

“曾同村舍村人近。”

从一个童稚小儿,我一步一步地走来,从凝气走到通脉,从通脉走到开窍,又从人阶走到地阶,这一路上,我相遇相识了很多人。

我曾和街头的小贩攀谈。

我也曾和乡野的农夫对话。

“亦与圣人圣地邻。”

那云水无所不在,遍及天地之间,遍及东西南北,没有人知道某一片云某一滴水,有过怎样的际遇。

就像今朝这样的场面,我以前也没有想到。

你这样的人到我这里来。

甚至,可能还不止是你,更可能有那位连我的老师也无法企及的存在。

“日暮天长何处去?繁华落尽见真淳。”

云不会总飘在天上,就如人不会总在江湖浪荡。

我的归处,我的明天,在哪里?

我希望,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

这首道诗,并无半点高妙可言,徐亦山只是平平淡淡地述说着他的过往,他的现在,以及设想着他的将来。

或者还有许同辉的将来,对两人未来的一种期许。

如此而已。

开篇说云的前尘此刻,然后自然过渡到云的造化流转。由造化流转,追及到云的平生际遇,而由平生际遇,转向收缩,探问着云的最终归宿。

全篇八句,每一句都在说云。

却也每一句都在说人。

说徐亦山自己。

述完之后,徐亦山就沉默下来,他也不看许同辉,更没有催促什么的,一个人悠悠地凝望着天边,仿佛进入了某种静定的状态。

所谓“道诗”,“诗”只是承载,“道”才是核心。

而这首道诗中,无疑就承载着徐亦山的道。

所以,徐亦山问,“同辉,道诗是这个样子的吧?”

许同辉必须说,是!

道诗就是这个样子!

尽管他其实对道诗的理解并不太深,少爷所提供的范本,也只是青云之路里的那二十首而已。

但是。

足够了!

他读懂了徐亦山的这首道诗。

也正因为读懂了,所以心中沉甸甸的。

少爷曾经对他说过,徐亦山现在的修为是地阶接近大成,离天阶只差一步。

这样的一个修士,说着“日暮天长何处去?”

他还能向何处?

有且只有那一个方向,天阶!

而天阶就是目标吗?

不是!

因为就在日暮天长的上一句,徐亦山所说的是“亦与圣人圣地邻。”

这话,听来平淡,想来惊心。

面对这句似乎毫无出奇之处的话,许同辉甚至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不是害怕也不是震惊什么的,而就是一种本能的颤栗。

亦与圣人圣地邻啊!

这确实是在说云,云也好,水也好,雨也好,雪也好,它可能在这里,被他们所看着,同样也可能在圣地那里,与圣为邻,也与圣为伍。

云是如此。

云指代着的那个人,又会只是甘心于一个天阶吗?

不。

还要再往上!

这段时间的相处,徐亦山给许同辉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和的,而这一刻,在这首道诗面前,许同辉忽然惊醒,或者说忽然发现,原来,温和只是表象。

徐亦山的内里,是这样的一种峥嵘!

峥嵘到让他在徐亦山面前,第一次感到自身的渺小。

往常,少爷是他的底气。

这一刻,他只能孤身只人,一个人面对着徐亦山。

而面对着这样的一道“洪流”,他又如何才能立下足来,不被这洪流所冲走?

许同辉全身心地凝聚和专注。

他在想。

拼命地想。

想着今年四月以前,他在庄家的那些日子,差不多四十年,这一刻看来,既漫长,也短暂。

想着被少爷选中后,他背着大大的包裹,和少爷一起,从青水城外的古道开始,一路经过多个城池,最后来到这郡城的日子。

想着在清血香下,他摒弃一切杂念,潜心静修的日子。

想着静修完成后,他又被少爷抛出来,周游于郡城这各大势力中的日子。

从过去,想到现在。

又从现在,想到过去。

来回来地想了几番之后,这一刻,许同辉才真正深刻地发现,原来,他早已经不再是青水城中的那个许同辉了。

之前也不止一次地有过此念。

但却从没有此刻,来得这么深刻和彻底。

徐亦山也是从童稚开始,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的目标是天阶,是天阶之上。

他许同辉的目标,在哪里?

想到这里,许同辉微微低下头来。

这是花园中的小亭,而亭下亭外,有着很多的树木和花草。

尽管已经是岁末了,天气有点清凉,特别是早晚时分,对于普通人来说有时甚至可能还会感觉有点冷,但这花园中的树木,仍然都很精神,更有很多红紫诸花,尽情绽放着。

整个花园中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许同辉却想起了那段古道,那一天的毡篷门口,那棵不起眼的小草,以及随后那朵同样不起眼的小花。

“我说花开,花就会开。”

少爷指着那棵小草,神情淡淡地说道。

然后,花就开了。

紧接着,少爷又说,“我说你会晋级,你就会晋级。”

然后那天晚上,他从凝气晋升到了通脉。

“今天晚上,你会晋升。”

“从凝气晋升到通脉。”

“记好了?”

许同辉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些日子里,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不知多少次地想起那日的情景。

其实根本就没有刻意去想。

而就是,不时地,它会自动地从脑海里冒出来。

“今天晚上,你会晋升。”

“从通脉晋升到开窍。”

“记好了?”

将来的某一天,少爷会再对他说这样的话么?

不!

不管少爷会不会说,他都不希望他还需要少爷再来说。

如果他的晋升依然还需要少爷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提携,那置少爷素日那么多的教导于何处?又置他自身一日又一日的修行于何处?

“今天晚上,你会晋升。”

“从开窍晋升到引气,从人阶突破到地阶。”

“记好了?”

再往上那一步,他需要少爷这么说么?

不!

不需要!

再往上,再再往上,一路往上,他需要少爷这么说么?

不!

不需要!

他只希望少爷对他说:

“许叔,晋升了?不错。”

“许叔,从人阶突破到地阶了?哟,不错不错。”

“许叔,到天阶了呀,嘿,很好!不要骄傲,继续加油!”

他所憧憬的未来,当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徐亦山有徐亦山的方向和目标。

他同样也有他的方向和目标。

这段时间和徐亦山的相处里,徐亦山不止一次地说“运道”,并说他们两个的运道都不错。

许同辉这一刻只想再说一句。

是!

师兄你说得对!

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运道应该比你的要好,而且可能要好得多!

在这一点上,师兄,承让了!

你是先行者。

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并肩。

而并肩之后,我当超越于你,今天的你和我,当是来日的我和你。今天,我仰望着你,来日,我希望由你来仰望着我。

不管你是天阶。

还是那天阶之上。

师兄。

承让了!

而他的那首关于云的道诗,也终于在这一刻,从意识中凝聚成形:

“昧昧昏昏聚此身,随波是前尘。”

“一朝从地来天上,万丈紫华耀纷纷。”

“是运为我添光彩,是道为我化真淳。”

“若问我亦何所幸?曾与花开共作邻。”

“借用师兄的一些字句,却又不若师兄的工整流畅。师兄,见笑了。”诵完之后,许同辉平静说道。

第189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徐亦山见笑了没有?

没有。

听了许同辉的念诵之后,他却只是沉默着。

久久地沉默着。

还是那句话,道诗,诗只是承载,道才是核心。

而许同辉的这首诗中,承载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道?

“昧昧昏昏聚此身,随波逐浪是前尘。”

开篇的这句其实很好理解,和他的那首一样,这既是说云,也是说己。不止是借用了他的字句,更借用了他的表达。

但也只是借用而已。

相似,但不一样。

随波逐浪是前尘。

徐亦山心里默默地念诵着此句,然后有点想笑。

不是好笑,更不是嘲笑,而是笑他们“师兄弟”两个居然想到一处去了。

只是他是在地阶大成并且修为陷入停滞久久无法提升之后,才感慨不到天阶,终是匆匆过客。

所谓人阶也好,所谓地阶也好,都是一样。

都是“下阶”。

都是沉浮中人。

而许同辉却是连人阶大成都没有,只是在通脉阶段,就生发出了这样的感想。

面对这种情况,徐亦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后生可畏,还是说你感慨得稍微有点早?毕竟其后的人阶地阶,对你来说还很是相当漫长的一个阶段了,弄不好传承越高妙,那经历会越是漫长。

有朝一日,当度过那漫长又漫长之后,不知你还是否会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刻。

应该是会的。

就不知那个时候的你,该是作何之想了。

“随波逐浪”。

这个词,用得好啊!

和他所想的其实完全是一个意思,但无疑更高妙,也更深刻,同时也更形象得多。

想着想着,徐亦山脑海里甚至都出现了画面。

一座山,接云连天,山上有人在淡淡地看着下面。

山的四周,全都是海,海中有无数人,或驾巨舟,或乘小舟,或只是抱着一根板木,又或连这板木都没有。

他们以不同的姿态,在这海中载浮载沉。

随波,逐浪。

一个浪头打来,可能把他们掀上高处,再一个浪头打来,又可能把他们击到海下。

也不时地会有一个又一个的人沉向海底,然后再也不浮上来,就那么落向海底,渐渐地化为海底的泥土沙石。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从想象回到道诗。

随波逐浪……是前尘?

这句话如果用来说云,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用来说人……

徐亦山心中也再次沉默了下。

你现在也只是人阶的通脉阶段而已吧,凭什么就说随波逐浪是前尘了?

就算我,现在也还只是在随波逐浪着呢。

徐亦山倒不是对于这句话中表现出来的“骄狂”或者说“自大”不舒服,而只是心中不解。

这段时间的相处,徐亦山可以相当肯定地说,许同辉是一个沉静兼沉稳的人,什么骄狂又什么自大之类的,完全与他无关,而对他这个“师兄”,更是向来都执礼甚恭。

关于这点,一个人阶修者的做派,绝无可能瞒过一个地阶大成者的耳目!

所以徐亦山对许同辉可谓是相当欣赏的,而且是越来越欣赏。

基础打得极牢。

修行极为稳健。

出身非凡之极,为人却无半点矜高倨傲之气,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师兄”竟是隐隐真地拿师兄来对待。

这样的一个后辈,徐亦山怎么能不欣赏?

他甚至也开始真的拿许同辉当自己的师弟来相处和对待。

在“近”之外,更多了“亲”。

而事实上,修者之间对这种心意上的气机互动极为敏感,越到高阶越敏感,徐亦山毫不怀疑,这般地相处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会真正地情同师兄弟,以至于情同兄弟。

为什么会如此?

不仅仅是相互亲近,更深的原因还是生命经历以至于生命感受上的某些共同。

就如许同辉现在的这首道诗。

开篇这句,单从感受上来说,徐亦山竟是感觉和自己写的也无大差别。

简单来说,这同样也是他的感受!

只是他没在刚才那首写云的道诗里表现出来而已!

带着某种有会于心的默契,也带着相当的不解,徐亦山想着这首诗的后面。

“一朝从地来天上,万丈紫华耀纷纷。”

对这一句,徐亦山同样咋舌。

倒不是说什么感慨其气量之大,对一个地阶大成的修者来说,那些都是虚的,没有切实的支撑,再大的意气之慨,也不过就是一个浮华的泡沫而已。

就如写云,完全可以写其“遮天蔽日”,写雪,完全可以写其“改天换地”。

气量够大吧?

但对于他们这种人阶地阶的修者来说,写这样的东西有何意义?不过是一场胡言妄语,枉自害了修行。

得多浅薄无根脚的修者才能想着那样的东西!

毫无意义!

而许同辉显然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一个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沉静安然的人阶修者,不要说虚妄,就连浮华也都迹近于无。

然而许同辉的这句诗,却又为何和上一句一样,看起来这般地虚妄和浮华?

一朝从地来天上。

万丈紫华耀纷纷。

很直白地说,这句,让成就天阶的修者来说更好更恰如其分吧?

不要说许同辉这般的层次,就是他来说这样的话,也都还只能说是为时过早!

而如果只是把从尘世因为运道的关系得以去到那个地方说是“一朝从地来天上”,说固然也可以这么说,但未免太过恃势而骄。

以他对许同辉的认识,许同辉不可能是这样的意思!

这么理解的话,不只是贬低了许同辉,同样也是贬低了他自己。

带着又一重的更深的不解,徐亦山继续往下面看着。

说运道,运道来了。

“是运为我添光彩,是道为我化真淳。”

但这一句里,许同辉把运道分开了,以单独的“运”,代指运道。

而分开的那个“道”,他好像给添加上了更深的内涵,至于具体是什么,徐亦山一时间竟是看不太透。

这里,许同辉是在说他自身的修行?

还是单纯地指造化?

又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一时间,徐亦山搞不太清。

而如果这一句只是搞不太清但大体能够理解的话,那下一句,徐亦山就完全是看得一头雾水了。

“若问我亦何所幸?”

这一句没有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刚识字的几岁小娃也能看懂。

“曾与花开共作邻。”

关键是这一句。

而这一句里面的意思,就晦涩得多了,徐亦山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的想法,却仿佛都没有切中这句话,隐隐约约隔了一层以至于隔了不止一层。

这首道诗是写云的,就算更深一层是写人,但拿开那“更深一层”,只用写云来理解的话,是必须要理解得通的。

否则,就是乱了主题。

许同辉没理由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所以,如果这一句用写云来理解,那它是在说什么事?

花开。

作邻。

是云化为雨又或雪,滋润了地上的草木,让草木得以繁荣开花?

云在这里担任了一个使者又或造化流转的职责?

大概好像只有这么理解才说得通。

但这么理解,又好像没有太多的意义。至少,具体的意义是什么,徐亦山分析不出来。

然后回过头来看这整首诗。

单纯从“诗”上来说,还是可以的,至少也是一个中规中矩,至于什么不规整之类的那只是小毛病。

但这不应该是道诗!

或者说,不应该是出自此时此刻的许同辉的道诗。

这诗里固然有道。

但明显与许同辉所表现出来的不符!

而最关键最紧要的地方,很可能就在于最后一句。

那里面,很可能就隐藏着破开这整首诗不谐的钥匙。

一句一句地解析完毕,又沉吟了良久之后,徐亦山终于打破了沉默,把一直看向天边的视线收回,看向许同辉也问向他道“同辉,这便是你的道?”

第190章 事夫誓拟同生死

这便是你的道?

“是!”许同辉回答得毫不迟疑,也毫无含糊。

徐亦山没有再多问什么,有些东西,本就不适合问。不过时间还长着呢,这也只是他们题拟的第一首而已。

就算慢吞吞又慢吞吞地来,只今天剩下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再题拟个百八十首的。

徐亦山微笑,“同辉,来,这杯再干了。接下来,我们不如一杯美酒,一首题拟,如何?”

“师兄但有所命,同辉怎敢不从。”许同辉有样学样地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只是在文思上,同辉要较师兄远逊,师兄可要让着点才好。”

许同辉其实没有谦虚。

他是识字的,识的字还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只之前的那一首直抒胸臆的道诗,写出来后,许同辉就感觉自己已经被掏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估计也最多再来个几首。

“好说,好说。”徐亦山呵呵笑。

第二首,许同辉指题,他就随手指着花园道:“师兄,这第二首的主题,就以我们眼前所见,花,草,树,皆可。如何?”

徐亦山心中简直快意。

正不解那“花开”呢,这番你自己倒是来了啊?

然而随后的结果却是让他失望了,许同辉没有题拟花而只是题了树,一棵小树。

而这首道诗中的“道”,也再没有让徐亦山看不懂,完全就是符合着徐亦山对许同辉的认识,沉稳,安静,默默但又踏实地生长。

简直像是大变活人一般。

上一首里那个“骄狂”、“自大”的许同辉,到了这一首里,要多踏实有多踏实,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徐亦山小小郁闷兼极度诧异之余,却也没有卖弄,而是配合着许同辉开始进行着一些“小拟”,也就是不再像第一首里写的那么全。

道诗固然还是道诗,写的也同样既是物也是人,但接下来所呈现的人,往往是一个侧视、一个剪影等等。

比如写某一天晚上静修完毕,出来散步,看到月亮挂在天边映在枝头的情景。

比如写某次“微服私访”地游走在郡城外面的街市,和一些普通人及低阶修者摩肩接踵的情景。

都是这般地小景。

渗透在接下来连番的题拟中,如拟亭子,拟酒,拟他们视线中的一栋建筑,如此等等。

许同辉虽经历远比不上徐亦山,但这半年来过得也着实精彩,甚至单独把半年的时间拎出来,他的经历估计比徐亦山所经历过的所有半年,都精彩得多。

这种巨大的改变,身、心、意在这个过程中点点滴滴的变化,也都被他变成了道诗,融进了眼前寻常景物的题拟中。

一次题拟酒一杯。

而当桌下的那坛酒被两人喝了一空之后,许同辉也终于开始不胜酒力,酡意上脸。

也不止是上脸,就连手上什么的,也都开始泛红。

这毕竟不是普通酒,是灵酒啊,以许同辉现在的修为,不胜酒力很正常。

徐亦山一愣之后,不由得是哈哈大笑。

于是这次两人间的切磋或者说碰撞,就进行到了这里。

其实真要说碰撞,也只是那开头的第一首而已。而后面的那些,都只能说是切磋了,颇有一种同门师兄弟间分别演武的意思。

一番题拟下来,两个人对彼此不为外人知的小细节,都了解了很多。

今天过后,两个人差不多真能说是半个亲师兄弟了。

而醉意越来越重的许同辉,这一天就被徐亦山安排着留宿在了郡守府。

徐亦山还特意让薛守一亲自跑一趟,告之田浩此事。这自然不是对田浩的尊重,而完全就是缘于许同辉的关系。

这位地阶大成者就是这样,在这种纤微之事上,犹滴水不漏。

随后,徐亦山让人去东山传信给甘从式。

接到传信后,甘从式第一次对于去郡守府,表现出了迟疑。

“小陵子,我可不可以去那边啊?”甘从式问许广陵。

“为啥不可以去?”许广陵“诧异”道。

看甘从式此刻的这样子,许广陵甚是好笑,当然事实上是相当理解。

“老夫现在的情况肯定会被他看穿吧?老徐若是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该怎么说?”甘从式眨巴着眼睛道。

他的这考虑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必定会发生的。

“前辈,你确定徐前辈的师尊是天阶中人?”许广陵道。

“确定,非常确定!”

“那前辈像往常一样过去就行了。”许广陵道,“徐前辈若是问起,你就说是做梦,梦中有人传授你东西。”

“这也行?”甘从式眼睛瞪大,眉毛都快要翘到边上去了。

“怎么不行,前辈,你相信我,没错的。”许广陵笑道,“如果有人对你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但如果有人对天阶的弟子这么说,他会信的。”

不是说天阶弟子就接触到这样的事,而是进入天阶,就开始接触“神通”。

种种稀奇古怪的神通,谁知道都有哪些哪些呢。

那是一片广阔的星空。

这是傍晚,因为时间的关系,甘从式会明天早上过去。

夜晚到来。

“小天,梦境投射可以用在老甘身上么?”许广陵问道。

鉴天镜的梦境投射需要符合两个条件:

一是这人被许广陵亲眼看过,然后其生命烙印被鉴天镜标识,后面就可以无视距离限制,只要在此世界,就能随意进行梦境投射。

二是这人的层次要比许广陵低。

许广陵现在其实是个夹心派,他的核心层次自然是比甘从式要高的,甚至是高很多很多。

但具体到现在这个身体,不太好说。

严格讲来,许广陵现在只是开窍境,连地阶都不是。

但他打通的那个窍是三大根本窍之一的命窍,而且是以不灭真性的方式成就。

就算不考虑不灭真性这个“最大的差异”,只说命窍本身,也绝不是地阶可以窥及的,更不用说人阶的“开窍境”这个层次。

虽然名字叫做“开窍境”,但其实在这个层次上,开窍只是刚开始而已,而且多半只是以最简单的方式打通几个外窍,让身体得以勾连外界的灵气罢了。

开窍,这个过程会一直持续整个地阶以至于天阶。

至于天阶是不是就触摸到了命窍,许广陵目前也不是很清楚。

目前他就连地阶都还没有建立起全方位的样本呢。

甚至人阶也没有,只一个庄家,再加上其他的零零星星,样本的量是够了,但同质化太高。

而且那还只是人阶的传承。

地阶传承下的人阶,天阶以至于圣人传承下的人阶,分别又是如何的?

太多太多的东西都等着许广陵去见识,所以接下来他的这九年,注定不会过得太贫乏。

“可以。”鉴天镜道。

于是,这一天的夜晚,静修之中,甘从式就遇到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

地阶的静修是什么样的呢?

简单但不是很正确地说,在意识上接近于深度睡眠,但意识活动比深度睡眠要更微弱,接近于没有。

如果把深度睡眠时的意识活动形容为泛着丝丝小涟漪的湖面的话,那地阶的静修基本上就是近乎于止水了。

但在意识一波不泛的同时,身体中的气血却极为活跃,进行深度的代谢、更新以及蜕变。

特别是当前的甘从式,不管是之前的那一杯生机灵液,还是现在每天早晚一杯的灵水,都让他身体中的气血活跃到接近于爆炸。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确实是在经历一场身体蜕变上的大爆炸。

而这场蜕变,会持续整整几年的时间。

蜕变完成后,甘从式至少也是一个炼形境,也就是地阶第二境。

那时,他就不会是老头的形象了。

所谓“炼形”,便是起衰为盛,复老为少,其本质,其实就是许广陵前世所经历的“清”。

事实是,在“清”之前,“盈”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甘从式现在,就是在“盈”,并在“盈”的过程中,开始部分地自然而然地“清”。

寂夜,草屋,甘从式意识虚静,气血盈沸。

虚静之中,却突然地,一丝涟漪无中生有,如天外飞来。

第191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

甘从式做了个梦。

梦中,他携许广陵从郡守府来到药王谷,开始的时候,他教许广陵药草,而其后,许广陵授他开架练体拳,授他《木盘经》……

这段时间现实中的所有经历,都在意识中重放。

醒来后,甘从式仰起头来,有点呆呆地看着草屋的屋顶。

他能看到的只是木板。

而这一刻,老头儿的心里,却是又一次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如果不是地阶修者的意识感受极为强大,此时此刻,甘从式可能都会生出错觉了,那就是分辨不出究竟刚才的那是梦,还是现在的这才是梦。

哪怕稍微有一定修为的修者,都是不会做梦的。

甘从式可以追溯的最晚的梦,还是发生在凝气阶段,至通脉以后,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

更不用说晋入地阶之后。

而刚才,他做梦了。

甚至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个是“梦”。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这差不多就是甘从式此时的状态。

按说好歹也是地阶修者,而且之前已经从许广陵那里体验到了不止一次的震惊、惊奇等等,这时应该平静些的,但甘从式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徐前辈若是问起,你就说是做梦,梦中有人传授你东西。”

昨晚,小陵子这般对他说道。

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然后他就做梦了。

这……这个又是什么“秘法”?

恍恍惚惚地枯坐着度过了这半夜,神不守舍地喝完了当早餐的灵水,恍恍惚惚地与许广陵道别,神不守舍地出谷入城。

一直到踏进郡守府,甘从式的意识才算是彻底地清醒过来。

他清醒过来了,徐亦山却开始恍恍惚惚了。

他这是眼花了?

还是老甘被人给调了个包?

他现在看到的,这是甘从式?这是那个他认识了百多年的老伙计?

徐亦山没有抬手揉眼,他的眼睛只是略微地眨了一下,眼前的景象便发生了变化。

“亦山,未至天阶,神通不得滥用,否则必以末害本,后患无穷。”这是他打通灵目窍之后,师尊对他的教导。

徐亦山始终恪守着这教导。

所以这灵目神通他自始至终也只用了三次而已。

第一次就是打通灵目窍之后,而且后面是在师尊的加持下施展,那一次他差不多看了整整大半天,算是一次过足了瘾。

第二次是用灵眼确定他在东山静修之处的布置。

毕竟是关系到百年修炼之事,徐亦山不得不慎重了一下。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了!

徐亦山实在是忍不住!

他感觉哪怕易位而处,就是师尊在这里,也会一样地忍不住!

老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灵眼这一看,徐亦山差点都要闪瞎了眼!

甘从式身上闪闪发光,简直就像许同辉昨天那首道诗里所说的那样,“万丈紫华耀纷纷。”

甘从式身上的这光华,没有万丈,也不是紫华,但那“耀纷纷”可是一点都不假的!

那种从里到外的气血充盈,不要说他这种年岁的引气境修者,就是徐亦山自己现在,都不敢肯定自己身上的气血情况,会比甘从式更好。

而甘从式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是外实中虚!

是哪怕还没有呈现出日薄西山之象,但在徐亦山的直觉感观下,已经明显地感受到那种征兆了。

但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徐亦山大惊小怪。

真不是!

同样也不是什么少见多怪,作为天阶弟子,徐亦山一路修行的过程中,其种种方面的传承和见识,可是一点都不缺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天阶弟子!

然而,可是。

然而可是徐亦山现在还是震惊了。

因为眼前所见,完全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

更因为,几十年前,他其实有把甘从式的情况在信里和师尊聊过,师尊当时的说法是,有点麻烦。

不要说徐亦山了,就是其师尊亲自出手,都有点麻烦,而且还要最好是在灵境之中。

那现在谁能来告诉他,甘从式身上,究竟究竟究竟,到底到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灵视敛去,徐亦山微微垂目。

平静的外表下,徐亦山心中的震惊简直难以言喻。

不过这并不妨碍一个地阶大成者的思绪。

凡事所出,必有因由。

安南境内,坐镇百年来,徐亦山不能说对所有的情况都一清二楚,但至少对所有的涉及地阶以上的力量、传承等等方面,一清二楚。

而眼前所见,明显就是有外来力量的介入。

甘从式最近有什么异常?

唯一能称得上“异常”的就是,两个多月前,许同辉将其族侄托付给甘从式照顾,并从其学药。

这就是唯一因由!

徐亦山心中百念疾转。

因由找到了,只能是这个因由!

那么更进一步,问题出在哪里?

许同辉的族侄,那个叫许广陵的孩子身上?

这一念头才刚泛起,就立即被徐亦山排除了。

那个孩子他是见过的,都还没有开始修行,毫无异常之处。甚至,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其修行根骨都谈不上好,最多也只是一个中平。

连中上都谈不上!

更不要说优异、超拔什么的。

这郡城随便哪一家,哪怕是四海门八极宗那样的,也能随便就拎出一大把天资要好得多的孩童出来。

换言之,如果不是许同辉的族侄,许广陵那孩子,毫无值得关注之处。

许同辉?

许同辉只是通脉境,这一点毫无疑问。

其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来。

所以,他以前的那个猜想或者说判断被确认了?一位那等层次的存在无声无息地莅临了安南郡?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发生在甘从式身上的情况。

但问题又来了。

那位存在为什么要出手?

是许广陵那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甘从式只是教其学药啊,就这么一点因素,都值得那位存在伸出手来?

这一刻,徐亦山特想特想把依然还在醉酒状态中的许同辉给拎起来,然后咆哮着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许同辉应该是知道的,但这个问题他肯定是不能问。

这一刻,徐亦山甚至想着那位存在是不是正在用一种悠闲且有趣的神情看着这里,但这一念头也同样被他迅速抹除。

只是意识中本能泛起的杂念而已。

那等层次的存在,才不会这么无谓。

徐亦山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和震撼,平静着,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甘从式,然后道:“老甘,你不给我一个解释?”

第192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甘从式被徐亦山看得心中发毛,特别是刚才那一刹,简直有一种从外到里再从里到外都被徐亦山给看透了的感觉。

这感觉不可能是错觉!

甘从式怎么说也是一个地阶,而一个地阶的修者,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产生这种错觉。

所以他的感觉应该没错。

刚才,徐亦山就是以某种方式,看透了他!

尽管早就知道徐亦山的厉害,更知道自己这种地阶和徐亦山这种地阶远远无法相比,但刚才这体验还是再次告诉他,你比人家差的,真不是一点半点。

但甘从式现在可是有底气得很,这底气不是说什么什么时候要追上徐亦山,而是他已经从那个禁锢了他都不知道多久了的烂泥潭中拔出脚来了。

可以再度迈步前行,而且还是轻装上阵大踏步地前行,都不知道有多快意!

幸福不是拥有得多,而是拥有得开始变多。

就如人坐在一辆匀速行驶的车上,往往会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前进一样。

甚至这车从光速变成亚光速,都忍受不了。

——怎么变慢了?

甘从式可能不太知道参照物又或加速度等等的概念,但他明白自己现在的身心感受,那是时时刻刻都如同沉浸在二三月的暖风里,又如同沐浴在四五月的阳光里。

清爽而不寒,柔和而不烈。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与此同时,修炼的时候,气血的充盈和沸腾却又像是地底的火山,一直在奔腾咆哮着。

感受着那种奔腾,倾听着那种咆哮,体会着生命的活力在身体里再一次地旺盛生发,不怕人笑话地说,寂夜里,甘从式不止一次地老泪盈眶。

有生能如此,复更有何求!

他甚至都不追求修行的进步了,只要一直有这种感受,用他那苍老的心,感受着这个重新走向年轻的身体,感受着那种充沛的活力在身体里一点点地萌生、昂扬、散发……

就这样,就好,就已经足够了!

而这时,面对徐亦山的询问,他也只是“实话实话”:“这段时间,有一天晚上我静修的时候,突然开始做梦,梦里有人传授我秘法,我就照着那个秘法来练,然后就这样了。”

有一天,其实就是昨天。

有人,其实就是小陵子。

甘从式这话里颠倒了时间线,也模糊了关键,但所述确是事实。

更加上,他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和平静,徐亦山听着这话,先是诧异到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睁大,然后又不自觉地再次打量着老友。

他看到了那喜悦。

他也看到了那平静。

从心态和神态上,他看到了和往日既有一些相同又有很大不同的甘从式。

“做梦?”徐亦山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道。

“是的。”甘从式答道。

他也在看着徐亦山的反应。

做梦确实是真的,这是甘从式的真实经历。但没经历之前,他可是觉得非常荒谬的,甚至经历了之后,前来这里的一路上都是神思恍惚着。

徐亦山只是初闻此言震惊了一下,然后迅速就接受了此事。

主要是因为他先入为主。

在心里已经确定了有一位那样的存在莅临安南郡之后,任何听起来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都变得可以思议起来。

这一刻,徐亦山心中有点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确实是为老友高兴。

另一方面,对老友的这际遇,他甚至有一点隐隐的嫉妒或者说吃味。

老甘这番,突破到炼形境是必然的事,更进一步,来到地阶第三境估计也是迟迟早早。

那么会不会再更进一步呢?

而不管会不会能不能,老甘事实上都是从安南郡这个池塘子里跳出来了,其未来,一下子变得不可测度起来。

想到这里,徐亦山在心里笑了笑。

不可测度,这种言语和形容以往向来都是外界的那些人用来说他的。

老甘,开始站到了和他差不多的位置?

是!

就是这样的!

再加上一个还在酒醉着的许同辉,好家伙,这郡守府可不得了,一下子接纳了三位这样的人呢。

想到这里,徐亦山真的笑了起来,然后对甘从式道:“老甘,等会不许走,中午要留在这里,咱们吃酒!”

甘从式不许走,许同辉当然更不许走。

于是刚从“醉灵”状态中清醒过来的许同辉,又被徐亦山拉着上了酒桌。

其实还是亭子里的那个石桌。

圆的。

三人分开而坐,也谈不上什么一人占据一边。

徐亦山坐得最豪放,摆足了主人的架式;甘从式坐得最自然,像极了所谓的高人隐士;许同辉坐得最拘谨,他在这里,既是后辈,也是小辈。

后辈是从年岁上来说的。

小辈是从阶位上来说的。

既后又小,他不拘谨,谁拘谨?

特别是甘从式这老头儿,一直若有若无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许同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始终都没有捕捉到过甘从式打量他的眼神,但心里总隐隐地感觉着,这老头就是在打量他!

不止如此,徐亦山其实同样在打量许同辉,不过他的水平就高了,高到许同辉半点也察觉不出。

徐亦山为什么打量?

是因为他想到了,许同辉应该是那位的弟子没错的,但老甘因为那孩子的关系居然能得到那位的秘法相授,显然那位对那孩子也甚是看重。

甚至都可以说不是一般的看重!

一门两人,甚至还可能不止两人。这般地福泽深厚,运道无双,他们到底出身于什么样的家族啊?

莫不真是许同辉讲的故事里所说的叶家那般的?

这也太恐怖了些。

弄不好在那等家族里,天阶都能按堆数!

这次的酒席没有道诗题拟,一是徐亦山和许同辉昨天已经是“兴致已尽”,不要说许同辉了,就是徐亦山自个儿,感觉一时间也没什么东西可掏了。

主要是最关键的东西昨天已经掏了,今天再掏,没有意义。

但他们谈了道诗的事。

甘从式这也才知道此事,不知道四海门有没有把消息通知到药师堂,反正药师堂那边还没把消息通报给他。

这也是缘于甘从式的吩咐,“若无极重大之事,静修期间,不许相扰!”

这时听着这事,甘从式想的不是道诗,而是留在谷中的那个人。

然后他又隐秘地看了许同辉一眼,并在许同辉有所感应之前就把眼睛的余光给彻底散开,从第一次见许同辉,到现在再次看到许同辉,甘从式确认了一件事。

同道!

他们是“同道”!



第193章 槿花朝开暮还坠

有了这个认识,甘从式与许同辉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很慈眉善目,笑呵呵地简直都笑得像个毫无心机的老顽童一般,“同辉啊,广陵那孩子在我那里过得很好,他正在跟我学药呢,学得可快了!”

许同辉总觉这老头儿话里有话,但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而回应起来也只能是中规中矩地。

这次的酒席,也就在三人心中全都别有所思的情况下结束,可谓是食不知味。

这次很是收着,许同辉也终于没再次“醉灵”。

酒罢,各回各家。

徐亦山坐镇郡守府不用动,但他正儿八经地把两人给送到了大门口。

甘从式往常并没这待遇,还以为老徐是送许同辉,心中不由侧目。

许同辉往常也没这待遇,自然以为徐亦山是送甘从式,心中也是侧目,这老头儿果然是甚得徐亦山看重!

而见得这番动静的这条街上远处的好多修者,心中同样侧目,很多人都再次调高了甘从式和许同辉的地位。

许同辉返回院落。

甘从式则不是返回药王谷,而是绕道去了药师堂。

药师堂在城内城外都有据点,城内是药堂,城外则是东山总部,甘从式去的自然是总部。

药师堂果然接到了四海门关于道诗竞比的邀请,甘从式刚一回总部就接到了这个汇报,然后他再次把这事给分派下去,“这事就由你来牵头办好了,至于去参加竞比的小辈,就按四海门的标准在门内选拔即可,老夫不管。”

然后他就想回药王谷。

在自己的这个大本营,他竟是连片刻都不想多待!

其实现在除了药王谷,他哪都不想待,甚至才刚出来半天,他就已经有点归心似箭了。

但手下还是有消息汇报,这位也算是他的弟子了,现在是药师堂的副堂主之一,“师尊,我们研究那个十全大补汤的药包,有了大发现!”

“我们根据那个配药的一些思路,研究出了一种新药,请师尊评鉴!”

这位说得那是一脸激动,甚是想要邀功的样子。

这也是甘从式以前分派下去的任务,让整个药师堂的精英都倾力研究那个十全大补汤,现在,应该是一个阶段性的最大成果出来了。

正常情况下,甘从式应该是兴致勃勃,然后表现出极大欣慰的。

他也确实是欣慰样地道:“呈上来!”

呈上来的不是一个药包或粉末,而是一个丸剂,便于一口服用的那种。

这也是药师堂的常用封装。

但甘从式并没有服用。

原因当然并不是不信任自己弟子及手下们的水平。

他只是先把这丸剂凑在鼻子底下嗅着,嗅了好半天之后又只是啃下一点在口腔品尝。

只是在口腔,并没有咽下去。

而随后更是就着水再把嘴漱干净。

在边上随侍的一干手下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堂主的一贯作风啊!

先用鼻子嗅当然没问题,“观其色,闻其味”,本来就是药师堂品鉴药品的一种常规流程,但堂主个人以及药师堂很多人的下一步的品药流程,不是一口吞下这丸剂吗?

难道是对这药不满意?

而且还很不满意?

“老夫最近辟药。”在一众惴惴的猜测中,甘从式淡淡说道。

辟谷咱都很熟,辟药……

老大人,这是您发明出来的新词吧?

不,这是您独创出来的新举动新行为吧,简直是药师堂的千古之未有啊!

“师尊,辟药……”他的弟子有点结结巴巴。

其实这位弟子纵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之人,也绝不至于在应对上结结巴巴,但架不住甘从式的这反应太出人意表了啊。

不止是这位弟子,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见了幽魂的感觉。

药师堂的人“辟药”,这……

而且这人还是药师堂的堂主,更是药师堂的“千年一药王”。

“对,老夫最近清修,既辟谷,也辟药。”甘从式说道,“你们研制出来的这药,还是不错的,但也还有很大改变和提升空间,继续,不要停!”

说完这话,也算是做了一番新吩咐,甘从式就这般飘然而去了。

留下一地猜测。

甘从式是在辟谷兼辟药吗?

其实这是真话。

最近一些天他确实是在辟谷,什么都不吃。

就是想吃也不行,且不说身体完全抗拒所有饮食,就是勉强吃了,往常香甜不已的食物,现在放进嘴里都有一种咀嚼着腐土朽木的感觉。

这还只是在嘴里。

如果吃下去,肚子立即就闹不舒服!

就像是很干净很干净的地方被扔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不管是身体的感觉还是心理的感觉,都是立即要把这不干净的东西驱除掉,才会舒服。

同时也辟药。

老头儿以前日常服用的自己研制的各种药,比如早上的养气汤,中午的理气汤,还有晚上的补气汤等等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全都停掉了。

不止如此,就连存放药剂的那些瓶瓶罐罐也都被甘从式尽数弄个坑埋地里了。

以后都用不着啦!

甘从式现在每天只饮用两种东西。

一是早晚各一杯的灵水,这个铁打不动。

另一个就是水了,烧开又放温的山泉水,大量地,甘从式一天至少要喝一大坛,二十斤的那种。

除此之外,甘从式还爱上了洗澡。

凌晨静修完,洗一次澡;中午喝完水,洗一次澡;晚上静修之前,再洗一次澡!

一天三次,可勤了!

其实也是不得己,因为不这般的话,身上就会有异味,很浓重的各种味道渗杂在一起的异味。

当然还有杂质。

特别是经过一夜的静修之后,那味道,甘从式自己都刺鼻,而手在手臂上一搓,立即就能搓下浅浅的一层污渍来。

这个样子,不洗澡怎么行?

对这般情况,甘从式其实是又惊又喜的。

他不止是地阶修者,更是一个水平极高的药王,这个情况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都在“飘”着。

一方面是体重真的减轻了,开始渐渐向“炼得身形似鹤形”上转变,另一方面就是心灵上变得轻快啊!

如果不是太搞的话,许广陵都想把“向天再借五百年”这歌教给甘从式。

他相信,甘老头儿这个时间段唱起这歌,肯定会很有意思。

中气十足什么的那是不用说的。

唱的过程中,他绝对会注入灵魂的!

“小陵子,快,晚上的灵水!老夫快要渴死了!”傍晚时分,才刚返回药王谷,第一句话,甘从式就是这般大喊大叫道。

:。:

第194章 妾身与花宁独异

r />

人如果辟谷,也就是不吃东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发生些什么情况呢?r />

r />

第一阶段。r />

r />

用前世的医学术语来说,是身体的免疫功能开始下降。r />

r />

不吃东西,身体将缺乏相应的物质和能量用以合成免疫系统的防御及进攻性武器,于是,不得不收缩防线,转入保守性防御。r />

r />

身体与外界的平衡,身体自身内部的平衡,被打破。r />

r />

如果是患有重病或身体有什么重大隐疾的,很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被突然暴起的疾病给一波流带走,aovr。r />

r />

第二阶段。r />

r />

旧平衡被打破,新平衡未建立,身体进入短暂的混乱期。r />

r />

就如中国历史上,汉唐之间,夹了一个“三国魏晋南北朝”,唐宋之间,夹了一个“五代十国”一样,那全都意味着黑暗、混乱、秩序不统一!r />

r />

这个阶段,如果是生活在京城那样地方的人,长期吞云吐雾,把雾霾当烟草吸,而肺的调理功能又不太好的话,那就会发生剧烈的咳嗽。r />

r />

甚至咳得撕心裂肺,像要把肺都给咳出来的那种。r />

r />

每天早上醒来,很可能两个鼻孔里面都被浊痰所充满,然后咳,拼命地咳,从鼻子里,从嘴巴里,都咳出浓痰来。r />

r />

这痰里还很有可能夹着灰褐,又或渗着血色。r />

r />

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种情况,可以叫做“病毒的大举进攻、疾患的冲锋号”。r />

r />

肺有疾患的,出现剧烈的肺部及呼吸道反应。r />

r />

身体的五脏六腑等其它地方,也全都一样,但内部反应剧烈未必全被察知。r />

r />

总之,这个阶段,身体的内部反应,是极其混乱且剧烈的。r />

r />

第三阶段。r />

r />

任它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也有可能是瑟瑟发抖,进入伏地魔状态)。r />

r />

病菌病毒、身体疾患等对身体的攻击,就像是拍打礁石的海水一样,一浪接一浪,似乎永无休止,而且想要一浪更比一浪高。r />

r />

身体本身,度过最难熬的开始几天,稍稍适应了这种高强度攻击后,却进入了冷眼笑看的状态。r />

r />

不进食,也就意味着身体的脏腑不必进行饮食的一系列消化转化,而只需要进行身体内部的转化而已。r />

r />

劳动强度陡然降低,而且降低很多!r />

r />

它们中的部分开始休养生息,抓住这极难得的机会,进行自我更新。r />

r />

“只要杀不死我,我就会变得更强大”,这可以用来形容身体这一阶段的宣言。r />

r />

第四阶段。r />

r />

休养生息完毕,身体吹起反攻的号角。r />

r />

身体长期以来所积累的各种杂质,在断掉继续摄入的情况下,已经被身体清扫或强行转化得差不多了。r />

r />

身体就在一种去掉了很大负担的轻松状态下,对黑暗势力进行反击。r />

r />

反方势力越来越小,正方势力越来越大,直至,彻底扫清妖氛,一统寰宇。r />

r />

身体和外部的平衡,身体内部的平衡,一个新的平衡重新建立起来。r />

r />

辟谷至此完成。r />

r />

这就是前世道家,辟谷的理论依据,以及在辟谷过程中,身体内部会发生的一系列反应。r />

r />

(作者按若无专业的理论知识,以及必要的准备条件,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请千万不要轻易尝试!切记!而且真正的辟谷,七天或九天也只是个起始而已。)r />

r />

甘从式现在的情况,大体类似。r />

r />

最开始的一份生机灵液,让他的五脏六腑陡然焕发出生机。r />

r />

这生机,以气血生发的方式,充溢四肢百骸,而后,被强行激活的外窍,挟带着大量灵气进入身体,与气血混同在一起,被身体转化和吸收。r />

r />

五脏六腑开始被这气血所日夜冲刷。r />

r />

痼疾就这样一点点地瓦解。r />

r />

像是寒冰,一点点地走向融化。r />

r />

这是最初的生机灵液,而后,是每天早晚一杯的灵水。r />

r />

灵水可以说是低配版的生机灵液,而这个东西就代替了甘从式的饮食,对他的身体进行日常性的滋补。r />

r />

气血在这个过程中一天天壮大。r />

r />

“服用生机灵液。”r />

r />

“第一天,‘灯’被点亮。”r />

r />

“气血旺盛度约为服用之前的四点五倍,心跳加快,血流加速,身体总体代谢加强,不同部位的加强程度不同,普遍约在2~3倍左右。”r />

r />

……r />

r />

“第九天。”r />

r />

“身体的清洁从气血、肢体转入脏腑。”r />

r />

许广陵每天都在观察,然后作着详细的总结。r />

r />

总结之后是分析。r />

r />

甘从式是极好的一个样本。r />

r />

其一,这是一个地阶修者,有极好的基础。r />

r />

其二,这是一个“药罐子”,身体从外到内的几乎所有地方,都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一种又一种的药质药性所渗透和改变。r />

r />

其三,此老大限不远。r />

r />

“由浊转清”。r />

r />

“由衰向盛”。r />

r />

“由老而少”。r />

r />

许广陵可以充分地观察这三个过程。r />

r />

研究而不能有所得,是没有意义的。r />

r />

有所得而未能完成升华,对一个大宗及大宗师来说,同样也是不合格的。r />

r />

先是观察,后是研究,而后就是潜心的推演,再然后由一个一个论点和依据,拼起完整的理论拼图,再然后,就是试验以及计量的确定。r />

r />

最终,许广陵这一阶段的成果化为了一份药剂,思索了几天之后,许广陵将之命名为r />

r />

“小凝气散”。r />

r />

于是这一天,许同辉又做了个梦。r />

r />

第二天早上完成晨练后,他来到郡守府,“师兄,我想借灵地以及一些灵草灵木用一下,想配制一些药剂。”r />

r />

这个好说。r />

r />

对徐亦山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他只是对许同辉想配什么药感到很好奇,因为那个十全大补汤,直到现在他都还惊奇着呢。r />

r />

“要不把老甘叫来,我们就去药师堂,那里应有尽有,不管是灵地还是灵草灵木,应该都满足同辉你的要求。”徐亦山说道。r />

r />

许同辉却是摇摇头,“师兄,一般的灵地就可,灵草灵木要求也不高,而且这次配药,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r />

r />

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基本就意味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r />

r />

这话徐亦山听得懂。r />

r />

他正想说着什么的时候,就听许同辉又道“另外,炼药过程中,还需要师兄你的帮忙。”r />

r />

“我?”徐亦山有点诧异地指着自己。r />

r />

“是的。”r />

r />

于是炼药地点直接就变成了徐亦山的静修之地。r />

r />

这百多年来,除了徐亦山本人之外,还是第一次有第二个人踏足这个静修之地,只从这一点来说,就可以知道徐亦山差不多真是拿许同辉当师弟看了。r />

r />

甚至,正常的普通的同门师兄弟,可能都得不到这份待遇。r />

r />

许同辉不知道这个,也不关心这个,他只是道“师兄,还请你帮忙,帮我搜集这些草木,必须全都是在灵地生长的。”r />

r />

在徐亦山拿过来的纸和笔上,许同辉开始绘画。r />

r />

许同辉不止是没学过画,连字都写得不好,但这时,手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线条极为流畅地完成了一幅又一幅画。r />

r />

一幅。r />

r />

一幅。r />

r />

再一幅。r />

r />

没要多长时间,一百多幅画就完工了。r />

r />

徐亦山还以为应该差不多了,结果接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一百多幅变成了两百多幅,两百多幅又变成了三百多幅。r />

r />

最终,一共定格在三百五十一幅。r />

r />

“同辉,这就是你这次炼药所需要的药材?”徐亦山有点木然地问道。r />

r />

“对的,一共就是这些。”许同辉道。r />

r />

“……”r />

r />

徐亦山无语。r />

r />

这就是你说的,“要求也不高”?r />

r />

而接下来,他的惊奇和震骇才刚刚开始。r />

r />

因为许同辉用这些药材不是炼“一批”药,而只是炼“一种”药!r />

r />

r />

第195章 忆昔相逢俱少年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许同辉的炼药,其实和花木兰织布的情形差不多,就是按部就班、丝丝缕缕地来。

第一步是搜集药材。

有了徐亦山的帮助,这一步变得简单许多。

三百五十一种草木的全部搜集,比三百五十一次呼吸似乎也没难多少。

徐亦山不是药师,但他是过目不忘的地阶强者,除此之外,他还是郡守府的主人。

虽然说炼药的过程需要保密,但搜集草木却只要不大张旗鼓就可以了,而且徐亦山的静修之地,哪怕只是外围、外外围,也是不容他人窥探的。

其实不止是徐亦山的静修之地,这东山山脉所有被划分出来的“灵地”都是这般情况。

都是灵地,也都是“禁地”。

但就算如此,徐亦山也只是让薛守一找了几个心腹做这件事。

前后,一共也就花了三天的时间而已!

不过这些草木搜集完成后,薛守一却表现得有点奇怪,私下里他悄悄地对徐亦山道“老爷,这些草木,有一大半都不是药材。”

“一大半?具体是多少?”徐亦山饶有兴味地问道。

“大概两百种以上,都不是,药师堂的草药图鉴里没有这些。还有至少七八十种,虽然是药草,但没什么药性。”

“真正有品级的药草,只有十几种。”

不用说,他肯定把那十几种都记下来了。

当然了,全部的三百五十一种,他应该大体也记下来了,至少重新搜集一遍这些草木是没什么问题的。

徐亦山摇摇头,然后笑笑,道“药师堂的记载,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薛守一跟在徐亦山身边都不知多少年了,这时一看就知道自家老爷的意思是什么。

药师堂的记载没什么问题,但层次不够高。

嗯,自家老爷应该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的参予程度也只到这里了,随后,他及其他几个人就被徐亦山赶了回去。

所需的一应工具等,早已配齐。

新的一天,早上完成例行的晨练后,许同辉正式开始炼药。

徐亦山一边旁观,顺便打帮手,甚至是充当劳力。

一开始基本是提取,有的放到冷水里浸泡,有的放到沸水里熬煮,有的则是以压榨的方式取其汁液,如此等等。

种种萃取的方式,让徐亦山简直是大开眼界。

看着看着,徐亦山甚至于都在心里想了,以后是不是也学着炼药,看着还蛮有意思的。

用来作为修行之余的消遣,倒也不错。

这近两百年来,徐亦山专务修行,其它的涉猎很少,最多也就是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而这时,他忽然就觉得,也许,从现在开始,可以涉猎一些杂学了。

许同辉的炼药过程,在徐亦山眼中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矛盾。

许同辉有时候看起来十拿九稳,但做某个步骤时却出错了,有时候其心思相当犹豫,看得出来极为慎重的样子,但最终,却又相当顺利地把那一步给做出来了。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不止一次,而且几乎充满了处理药材以及简单合药的整个过程!

徐亦山看得实在有点忍不住,几番都是欲言又止。

这是……搞哪样啊?

许同辉也有点头大,梦里的经历虽然极为清晰,但依然让他无法做到不手忙脚乱。

实在是,他以前从来就没弄过这个东西啊!

一上手就进行这么复杂的操作,少爷也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某个休息的空当儿,许同辉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徐亦山道“第一次炼这种药,有些地方不知道怎么入手,也不知道做出来后结果会怎么样。”

徐亦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反正他只是工具人,也不必问东问西的,大多数时间,只长着双眼睛看即可。

萃取是第一步,然后就是合成。

萃取没什么好说的,虽然萃取的方式五花八门,但本质上其实都很简单的,不要说徐亦山了,随便换一个小孩来都能看得懂。

但到了合成这一步,就不是一个外行单纯地看就能看懂的了。

这外行不止包括徐亦山,也包括许同辉!

在一边看着炼药的人,和亲自上阵炼药的人,一起眼花缭乱,一起头晕目眩!

说起来的话,这也可谓是千古一大奇景了。

徐亦山不会想到,他其实正在经历或者说旁观着这么一件离奇之事。

三百五十一种药材,有很多是以汁液的方式被萃取出来,然后,有的是两种合到一起,有的是三种四种五种合到一起。

合到一起后,有的是两种绿色陡然变成了黑色,有的则是红色黄色一下子变成了紫色等等。

这是颜色上的变化,而在味道上,有时出现芳香,有时出现刺鼻,有时甚至出现恶臭!

这让徐亦山不得不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许同辉。你炼的什么药,是外用还是内服?

外用倒是好说。

内服的话,会不会一粒下去人就完蛋?

不要说徐亦山了,许同辉自个心里都没底呢!

看着那些种种乱七八糟的反应,他也是胆战心惊啊!

会不会某种药材不合格?三百多种里就有那么几种不合格,然后导致整个地炼药失败?

会不会某种药材的量他弄得多了一点?又或其它的他弄得少了一点?然后整体走偏了?不然为什么居然还出现恶臭?

这么多的步骤,万一前面的哪个步骤出错了,哪怕只是小错,会不会导致后面全都出错?

越是往后面去,许同辉心里越是没底!

少爷啊,你可是害苦我了!

你倒是相信我,可我并不相信我自己啊!

第一次挑这种“重担”,许同辉挑得可谓是心力交瘁,感觉比什么都辛苦,反正有生以来他从没有现在这般胆战心惊以及战战兢兢过。

这其实是他多虑了。

为什么会有三百五十一种药材?

不是这味药真的需要这么多药材,而是只有化简为繁,才能化难为易。

易到许同辉这样的生瓜蛋子,也能操作的程度!

说来简单,但其中的复杂,一步又一步的连锁反应,以及“差错豁免”之类的,其种种讲究,那真是非大宗兼大宗师不办。

而且哪怕前世的许广陵,也远达不到这种高度。

就以这味药为例,理论完成,实际完成,而随后整个化简为繁的思路也在推演中彻底完成的时候,某种“道”也化繁为简地降临到了他的意识中、心中。

那是一种豁然开朗。

用前世一个有点玄虚的说法来讲,叫“顿悟”。

许广陵清晰地感到自己在“药”这一体系上,又打通了一个重要的关窍,整体水平上升了一个层次。

如果“大宗”这个阶次也分等级的话,那他现在这个大宗,和前世的那个大宗,显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次的进步,不仅仅是修行的水涨船高所带来的。

更多的还是在药这个体系本身上的突破。

而这种突破,甚至隐隐地反向影响到了一些修行基础上的思路。

这也让许广陵心中甚是喜悦。

他正在以前所设计的道上走着。

以“大宗师”辐射“大宗”,让所有的大宗领域都水涨船高。

以“大宗”启示“大宗师”,以十百千万个大宗,通过点点滴滴的启示,从各个方向各种角度,全方位地为大宗师的前行不断地筑就基础。

就如身心互转一般。

“大宗”及“大宗师”,也彼此互为转化,形成一种永无止境的双向循环。

许广陵越来越体会到这种循环给他带来的加成以及乐趣。

道路不是越走越窄。

恰恰相反,越是前行,他越是感受到了前方的无尽宽阔和广袤。

既然印证了这个设计的正确,许广陵不介意多培养一些“大宗”,甚至,在向“神”迈步的道路上,他不介意多转生几个世界。

每个世界,应该都有一些自己独特的发展领域。

而这些领域,既是花,也是果。

值得他去欣赏,值得他去品尝。

生命只是土壤,文明才是成长。没有成长,土壤的存在毫无意义。

quanzhiquannengzhe。

第196章 两情未许谁最先

许广陵的喜悦,并不影响许同辉这头的焦灼。

他既无法做到破罐子破摔,也无法相信自己一下子就成了“炼药神手”,连这么复杂的药都可以连试手都没有地,直接成功!

所以炼药的全程,他都是神经紧绷着。

好在,这药不是一天炼成,中间还留给他夜晚休憩的时间。

于是每一次的夜间休憩,就成了许同辉的救赎。不如此,根本挺不下来啊,早就心力交瘁而亡了!

终于,经历了无比难熬的整整四天之后,炼药的过程进入了最后一步。

这四天,许同辉感觉比四年都漫长!

好在,属于他的事,终于收尾了!

将最后的两种药液合到一起,居然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颜色是很正常的墨绿色,而味道么,许同辉条件反射般地闻了闻,然后甚至用力嗅了嗅。

没有闻嗅到什么味道。

这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啊?

许同辉不知道,不过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都不关他事了!

少爷如果不满意,就把他头摘去好了,也不做别的用,就当作面前这些药液的药罐。

唔,好像装不下。

把脑袋掏空了也装不下。

别说,许同辉现在就有一种脑袋空空的感觉。

这四天的全神以赴,哪怕每天的夜晚都有深沉的休憩作为补充,许同辉还是感觉,随着这最后一步的完成,他的所有精神,都已经被完全耗尽了。

别说再来四天,哪怕只是再来一天,他很可能也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跟着许同辉的动作,徐亦山也是不自觉地嗅了嗅。

他居然也没嗅到什么味道。

这就是奇事了!

徐亦山心中暗自震惊,他不知道许同辉心中的想法,此刻,看着这从形态上似乎毫无出奇之处的药液,徐亦山只是觉得,许同辉应该是炼出了一种相当了不得的药。

那么多的草木,萃取后,合成后,最后所形成的汁液,他这个地阶大成者居然都闻不到丝毫的味道。

这……

说是匪夷所思也不为过吧?

不要说三百多种了,就是随便一种,都有味道的啊!

而且过程中,那么多的香、臭、刺鼻,还有很多的难以形容,最后,成为了这么一种无味。

徐亦山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种震撼。

他本能地觉得,有一种不可知的惊心动魄,隐藏在这里面。

“同辉,这就好了?”看着许同辉呆呆地面对着已经只剩下一份的这个药液在发愣,徐亦山问道。

“哦,不不不,还有最后一步!”许同辉如同梦中惊醒,他立即神色一定,肃然地对徐亦山道:“师兄,还有最后一步,而这一步需要你来做。”

“怎么做?”徐亦山兴致勃勃,他就差把两臂的袖子给挽起来了。

就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徐亦山确实没有涉猎过草药,但他认识一个“药王”啊,对配制药剂这个方面多多少少也懂得那么一丁点儿皮毛。

但他可真没听说过像是许同辉这次般地。

而且这最后合成出来的药液,真的很奇怪啊。

徐亦山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药,以及,需要他来做什么?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师兄,请你向这药液里灌注灵气。”许同辉道。

向药液里灌注灵气?

徐亦山一愣。

相识百年,他也没在甘从式那里听说过有这种操作啊!甚至,就连在师尊那里也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灌注多少?”愣了一下之后,徐亦山问道。

我也不知道!

许同辉差点都脱口说出这话了。

还好,话到嘴边,他那因为极大消耗而有点恍惚的精神来了一次回光返照,把他的这句话从喉咙里给罩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师兄,你尽情地灌注就是了,越多越好,到再也灌注不了为止。”

说是药液,其实和水也差不多。

向水里灌注灵气,这事徐亦山做过么?

做过!

在他晋入地阶,来到引气境之后。

地阶三境的第一境,引气境,简单来说可以有两个意思。

一是经过开窍境之后,身体可以经过打通的窍与外界的灵气作直接交换,修者自此以后可以经历“灵气洗礼”,或者说“灵气灌体”。

这是引灵气进入身体内,所以叫“引气”。

还有一重意思,就是进入引气境之后,修者可以通过意识直接操控灵气的走向,这种牵引,故名“引气”。

反正不管哪个意思,引气,都是指牵引灵气。

至于是牵引这灵气往身体里去,还是牵引这灵气往别的地方,都一样。

徐亦山不止往水里灌注过灵气,也有往木头里、石头里等等地方灌注过,反正在步入引气境之后,身边但凡所见的很多东西,都被他用灵气灌注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此刻,徐亦山微微一笑,轻轻一个弹指,身边的灵气就开始微微地旋转起来。

以那个木盆里的药液为中心旋转。

随着旋转,大量的灵气就开始向中心处聚集,同时也是向药液里聚集。

开始的时候,无形无象。

不止是许同辉看不到什么。

徐亦山同样也什么都看不到,除非他开启灵视。

但因为这种事就开启灵视,除非他疯了。当然,就在今天,就在之后,他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开启灵视。

徐亦山本来以为会一直这么无形无象下去,直到无形的灵气充溢在药液中,溢满了,达到了一定的浓度,再也灌注不进去。

但是很快地,盆里药液跟随着灵气旋转的方向,进行了同步的旋转。

徐亦山一愣。

大愣!

这可是以前从来未有之事!

他向水里灌注过灵气不止一回,杯子里,碗里,缸里,甚至是池塘里,都有过!

当然,徐亦山没有心大地向大江大河里灌注过,但小至杯子,大至池塘,他都有灌注过啊,却从来也没发现,被灌注灵气的水,有什么动静。

自始至终,都是一动不动。

但这时,他都还没有灌注多少灵气呢,那药液居然跟着旋转了起来!

怔愣着,却并不妨碍徐亦山的操作。

甚至,他开始加大幅度。

你不是转么?那就给我更加用力地转。

来!

转起来!

我看你到底能转到什么程度!

第197章 感君绸缪逐君去

变化,就在这旋转中发生。

越来越多的灵气,向旋转的中心聚集。

这些是眼睛所看不到的,但徐亦山可以清晰地感知到。

许同辉因为修行层次还比较低的缘故,不能清晰感知,但模糊感知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徐亦山旋转起来的灵气越来越多了。

灵气形成一个漩涡,在旋转。

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都处在这个漩涡之中。

徐亦山且不说,许同辉就慢慢感觉,像是有“冷风”在身边不停地飕飕地刮。

他没有感觉到寒冷。

但身体不自禁地毛骨悚然,最真实的表现是,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亦山惊异地看了许同辉一眼。

他没想到许同辉对灵气的感应居然是如此地敏感!这得是修行的天赋有多高啊,也难怪会被那等存在收入门下。

反正徐亦山自个知道,他在通脉这个层次时,是远比不上许同辉现在这样的。

但没有太多时间和心思来让他惊异这件事了。

面前的药液,随着旋转,随着灵气越来越多地向其中灌注,渐渐地呈现出了令人惊异的景象。

原本混同一体的墨绿,随着旋转,渐渐地向药液的周围而去,像是被从中心甩开,推拒到边缘一样,而木盆的中心,渐渐地呈现出清水的样子。

或许,那本就是清水?

真正的药剂就是被甩在木盆边缘的那些?

徐亦山看了许同辉一眼,却见许同辉只是静静(木然)地看着木盆。

灵气的灌注依旧,木盆中药液的旋转也在依旧。

越是灌注,徐亦山心中越是惊异,甚至开始震惊起来,因为,就这片刻时间,已经有太多的灵气被这药液给吸收了进去。

远远超过他的估算!

但就算如此,这药液还是像无底洞一般地,尽数吸收着被聚集到其中的灵气。

我看你到底能吸收多少!

这里可是灵地,别的没有,灵气那是多得是!

又过了片刻,渐渐地,徐亦山不再觉得木盆中心的那是清水了,是这盆药液需要被排除出来的东西了。

因为那“清水”正一点点变得浓稠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无色的清水中,忽然闪过一丝赤红的光芒。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到简直让徐亦山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或者觉得是因为天边太阳光线照射的缘故,但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又是一缕赤红的光芒,闪过他的眼角。

徐亦山神情一凝,异常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清水。

接下来的情景,证明了这确实不是他的错觉。

原本木盆中心的清水中,赤红光芒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却总是一闪即逝,它们似乎是从旋转的清水中心产生,然后好像立即就被甩飞了一般。

但是,追踪观察了许久,徐亦山发现不是这样的。

木盆边缘,早就被旋转到外围的那些墨绿汁液以至于少许的固形物中,毫无增添了红色的迹象,哪怕只是丝毫。

清水中出现的那赤红光芒,也并不是被甩飞,而是始终存在着,只是,在旋转的状态下,只有极少的一些特定角度,能看到它们的颜色。

而在另外的角度,它们始终都是无色的。

徐亦山心中的惊异越来越甚,现在这般的情况他以前同样是闻所未闻。

又过了约盏茶时间,徐亦山的眉毛直接上耸了一下。

若是他的老师在这里,见得他的这情况,心中必也是为之惊异,因为徐亦山的这个小动作,出现的机率极少,那代表其遇到了什么让他极为动容的事情!

让徐亦山极为动容的是什么?

是直到现在,灵气仍然毫无阻碍地向着木盆中的清水里渗透,甚至都不能说是渗透,而应该说是疯狂涌入。

就如向一个手掌大的小碗里倒水。

倒了一小碗水,没倒满。

好,我再倒。

倒了一大碗水,还是没倒满。

行,我再倒。

接连倒了好几大碗水,依然没倒满。

没事,还有,我再倒。

倒了整整一缸水,还是没满。

我就不信了,我再倒!井里、河里水多得是,我看你能装多少!

然后,一桶又一桶的水倒下去,那小碗还是没满……

这就是现在的情形。

要不是心性极为沉稳,徐亦山都要大喊一声真是见了亡灵了!

倒是许同辉不知道这一茬,他根本就不知道徐亦山现在正在经历着一件多么诡异的事情,他只是完全像个局外人一般地看着那木盘中的水越转越快。

然后他也终于看到了一丝红芒在其中闪过。

“咦,清水里好像出现了颜色?”他又差点说出了这句话!

好在清醒过来,这药似乎是他炼的!

不,不是似乎,这药就是他炼的!

所以,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地算个什么事!

许同辉紧紧地闭着嘴巴,决定接下来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

不说就不会出错!

不说就可以营造出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假象!

不说就是稳如崤山。

不说就是高深莫测。

光闭着嘴巴还不保险,眼神也会透露出许多东西。

虽然两人站在差不多同一个方向,徐亦山似乎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为了保险起见,许同辉还是眯起了眼。

下垂的眼帘几乎完全盖住了他的视线,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正在站着睡觉,而且还是睡着了的那种。

完美!

许同辉给自己在心里道了声赞,然后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

徐亦山没有他这么淡定。

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他甚至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感到惊悚了,这盆小小的清水里,究竟装了多少的灵气?

他已经完全估算不过来了。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因为向一个小碗里装水,因为把这个小碗放在大江边上让它与江水连接起来,现在整条大江都波涛汹涌起来!

西南方,同处东山山脉之中。

明山宗山门所在地。

明山宗的宗主正在议事堂与一干手下议事,忽然惊咦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而后甚至直接撇下一干手下,一句话也不说地大步走了出去。

“宗主,怎么了?”一位副宗主来到其身边不远处,问道。

“东北方向有灵气波动,像是……”说到这里,明山宗宗主忽地愣了下,“像是徐亦山的静修所在地。”

他这一说,此刻俱都来到近前的一干手下们,全都愣了。

紫华阁。

朝山宗。

澜水宗。

……

凡是有地阶人物坐镇的宗门里,全都感应到了灵气的波动。

但距离远的不知灵气波动从何而起,纷纷出而探之。而距离近的,又或者修习有某些特别秘法的,则全都感应到了,大规模的灵气波动,正是来源于他们从未踏访过,却全都熟悉的某个地方。

徐亦山的静修之地!

这么明显的动静,这是个什么情况?

莫不是……徐亦山要晋升了?

想到这里,许多人心中又惊又骇。

徐亦山现在什么阶位,他们全都是再清楚不过。如果再进阶,那这位可就一脚踏入传说中的层次了!

不过少数几个宗主却心中了然。

这不是晋升。

哪怕是他们晋升,晋升的动静也不至于如此之小,更不用说徐亦山了。

但如果不是晋升的话,这动静却又大得过分了。

到底是什么事?

第198章 成君家计良辛苦

许同辉丝毫不知外面的动静与猜测。

此刻,他完全像是无事人一般地站在那里,本来只是眯着眼站着,过了一会儿竟仿佛真的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哎,这几天着实耗神过度,现在还真想去大睡一觉!

徐亦山没有他这么轻松,而是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清水”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水中再生变化。

继赤红的光芒之后,那清水样的药液里,又陆续地出现了黄色、青色、白色和黑色的光芒。

要不是那像雪一样的洁白以及像墨一样的墨黑,徐亦山差点都以为这颜色真的是阳光的映照了,因为,那红黄青,确实是和彩虹的颜色差不多!

这些光芒并不是同时出现,而是一种代替一种,当黄色出现的时候,最早的红色不见了。

后面也都是这个情况。

当墨黑的光芒好一会儿都不再看到之后,徐亦山还以为变化终于完结,却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地,一抹紫色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说是紫色,也确实是紫色。

但那种紫,甫一映入眼中的瞬间,便像是一道闪电般地触动着徐亦山,而后这闪电更是化作惊雷,直接劈进了他的心里!

无法形容!

无法形容!

只能说,就像是在与生俱来的一片黑暗中,突然看到了光!

这就是那抹突然绽起的紫色光芒给徐亦山所带来的感受,它与之前几种颜色的光芒完全不同!

凭着刚才的经验,徐亦山以为接下来他还会不断地看到这紫色光芒。

就像之前的那些一样。

但是,没有了。

过了好久,他都再没看到第二缕紫色光芒,好像刚才的那一眼,完全就是他的错觉。

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站的角度不对,徐亦山还分别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小小地挪动了一番。

但是,没有,就是没有!

木盆的中间位置,完全就是无色的清水,其它什么颜色都没有。

但这个时候说它是清水已经不太恰当了,因为给徐亦山的感觉,它已经变得相当相当之浓稠了,浓稠到灵气都快要“带”不动它了。

就在生出此念的下一刻,徐亦山突然感到木盆中传来一股微小的斥力。

虽微小,但在斥力之下,那灵气的漩涡却一下子就被打断了,一直持续着的灵气灌注也因骤然失去了目标而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混乱。

正在徐亦山想开口问许同辉是不是已经完工的时候,木盆中,又一新的变化陡然发生!

失去了灵气的继续灌注和推动,那一直旋转着的清水样液体竟然“破裂”了,不复为整体,而且是破裂成了整整十七八块!

但破裂之后,那些碎块仍然在旋转。

旋转着,旋转着,碎块开始由不规则变成圆形,并一点点地上浮,来到了木盆的上方不远处。

徐亦山瞪大了眼睛,这变化的整个过程俱都被他收入眼中,连一丝一毫的情况都未错过。

许同辉的眼睛也终于不眯了,而是和徐亦山一样,瞪得老大,一会看看木盆上方悬浮的东西,一会看看下面的木盆中。

木盆中的药液,已经失去了旋转,变成静止。

早早就被甩在边缘的那些墨绿色汁液,在失去了推拒力或者说无形的排斥之后,重新融入进了药液里,使整个木盆的药液恢复成了一开始的墨绿色。

然而同样的墨绿,却又似乎有着某种不同。

而且是很大的不同!

真要说吧,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但许同辉总感觉现在的这墨绿,像是死气沉沉,失去了什么光彩又或活力一样。

接下来,他又把目光放在木盆的上方。

一、二、三、四、五……

整整十七粒,约有小指头尖般大小的,无色的、扁圆的、像是完全由清水所凝成“药丸”,静静地浮在木盆的上方。

但是水有重量,又怎么可能浮在半空中久久不动呢?

哪怕只是这么小的颗粒,也不行!

徐亦山却是近乎窒息。

这哪里是什么清水!

木盆中的那些药液,自始至终,都一点不少!

现在,浮在木盆上方的这“药丸”里,每一颗里头都蕴含着极为惊人的灵气!而那灵气的浓度之高,是徐亦山生平所未见!

就是以前在圣地,也未曾见过!

“这是什么药剂?”转过头,徐亦山有点艰涩地,不知该说是咬牙切齿还是一顿一挫地,问许同辉道。

许同辉迅速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一方面,在梦里,他已经见过一次,另一方面,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演戏,早已分不清戏里戏外,也分不清在演还是没在演。

戏里戏外,都是人生;演与不演,纯属自然。

许同辉目光清澈、面容平静,非常淡定地对徐亦山道:“师兄,我还是第一次炼这种药剂,所以对它的具体药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它的大体作用,应该是提升修为吧?”

面对这个问题,许同辉其实直想抓头,因为少爷在梦里,确实没有告诉他这个药的效用是什么,但好歹是告诉了他名字。

“小凝气散”。

知道这个名字之后,许同辉心里就有那么点数了。

但徐亦山没有数啊。

当初许同辉是有把那青云之路的第一回说给徐亦山听的,只是徐亦山才听到一半,听到道诗那里,就“大有所得”,然后极为欣喜之下,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许同辉的讲述。

其后,他更是连一天都不多待,直接出城,来到此时两人所在的这个地方静修来了。

“提升修为?”徐亦山凝视着仍然悬浮在木盆上方的那些透明药丸,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地喃喃自语道。

说是透明药丸,也确实透明,但在整体的透明中,那药丸里面,不时地似乎有什么不透明的东西在飘动,又或者说闪动。

而任徐亦山怎么聚集目光,也始终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只能确定,这透明药丸,不是“透明”那么简单。

心里浮现出之前灌注灵气过程中,那些一闪即逝的诸色光芒,徐亦山此刻心中有点情不自禁地想,那些诸色的光芒,是不是就以一种他所不理解的方式,隐藏在这纯然的“透明”里呢?

提升修为。

许同辉这话他信,但只信一半,甚至是一小半。

倒不是怀疑许同辉骗他什么的,许同辉也根本没有骗他的任何理由,徐亦山只是本能觉得,这药剂,绝对不只是提升修为那么简单!

而作为一个地阶大成者,徐亦山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本能直觉!

他更是知道,这个阶段的很多本能直觉,若是在晋升天阶之后,都有可能发生蜕变。

而那蜕变出来的东西就叫做“神通”!

被徐亦山一直凝望着药剂的目光提醒,许同辉总算真正地回过神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木盒,收取悬浮在那里的药丸。

徐亦山露出有点不忍目睹的神情,他的眉头甚至都罕见地皱了一下。

要早知道许同辉炼的是这种品级的药剂,他一定会帮忙打造木盒。

用最好的灵木!

而且要么是木根,要么是木心!

像现在这种随随便便砍斫出来甚至都没有稍微雕琢一下的粗糙木盒,收取这样的药剂,简直……简直就是……

等许同辉收取到第三枚的时候,徐亦山终于是忍无可忍。

忍不住了!

说来不相关,但对徐亦山来说,许同辉现在的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他静修的草堂地板上洒泥土,扔杂物,而且还是一下接一下地洒和扔那种。

婶可忍叔不可忍!

“同辉,且慢!”徐亦山大手伸出,五指全数张开,把手掌的摊开面积伸展到最大,仿佛是要用这样的方式作最严肃的提醒。

“你等我一下,我去给弄些稍好一些的木盒来!”

刚说完这话,徐亦山的身影biu地一下就不见了,许同辉用尽目力也只能看到其远去的残影。

而下一刻,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一棵相当高的看起来至少有几千年之龄的大树轻簌一下,就倒在地上,却没发生什么巨大声响。

紧接着,这大树的树根与树心处,都被剖取。

那些最好的看起来最晶润的部分,纷纷悬空,然后像是有数只无形的手在操作。

木粉纷纷轻落。

片刻之后,徐亦山的身影再次闪现于许同辉面前,“同辉,来,用这个!”

呈现在许同辉面前的,赫然是十八只簇新簇新的木盒。

只从外面看,这木盒极细腻,连一丝的粗糙之处都看不到,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把水倒上去,那水会全部滑落,连一滴都不会沾在上面的那种。

不止如此,还隔着好几个身位的距离呢,许同辉就闻到了一股极淡却又极好闻的清新之味。

仿佛是香又仿佛不是香。

最大的感觉就是,好闻!

想一闻再闻的那种!

许同辉愣了愣,然后也还是有点愣地对徐亦山道:“师兄,这木盒多了一个!”

只有十七粒药丸,徐亦山摆在这里的却是十八只木盒。

当然了,多不是事。

“给你以后用!”徐亦山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的大袖,目光淡淡地说道。

还以为是一路人,原来不是。

这厮不讲究!

之前的木盒也就算了,通脉境的小破修士眼皮子浅,勉强可以原谅。

现在的这个,是什么事?

我出手一次,你让我打造十七个木盒而不是十八个?

就凭这个。

真的。

咱们不是一路人!

十八是中中正正,不偏不倚。

十七……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199章 人事反复那能知

许同辉先把那已经收取的三枚药丸换到新的木盒里,又继续带着小心地收取剩下的那些药丸。

必须小心。

这些药丸看起来不止是毫无重量,仿佛只要轻轻一口气就能吹跑了,更是如同吹弹可破,似乎只要把手放上去,都不须用力,它就会自行溃散。

所以许同辉的动作轻柔至极。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很有难度的事,不管是收取的过程中始终屏息,还是几乎都不用手,直接就用木盒罩上去,对许同辉来说都只是要稍加用心即可。

收取完毕后,许同辉指着桌上那一堆七个的木盒对徐亦山说道:“师兄,这批药剂我只要十个即可,后面有用。剩下的七个,就送给师兄吧,也算是酬劳。”

工具人徐亦山很痛快地没有任何推辞地就收下了。

他确实是出力了啊,而且还出了很大力!

当然了,最主要是徐亦山对这药剂很好奇,是相当相当好奇的那种,他还真想看看,这药剂到底有什么用!

“同辉,这药剂我也可以服用的?”

虽然肯定是可以,但徐亦山还是例行般地问了这一句。

“应该没问题吧。”许同辉道,“这药剂不管是修行还是没修行的人,都可以服用的。师兄当然是可以服用,就是以师兄的修为层次来说,这药剂可能没什么用。”

没修行的人也能服用这药剂?

徐亦山心中浮起一丝诧异,但也没再多问什么。

反正有七枚药剂已经属于他的,只要服用后,自然知道它有什么用。

不过……

徐亦山略作迟疑,还是把桌上的一个木盒轻轻地朝许同辉那边推,“同辉,我只要六枚就行了!”

六枚就六枚。

六个七个都是一样,这样一来我也还能服用一枚,咱也尝个味。

许同辉这般想着,便也没说什么。

于是,分药后,两人一别两散。

许同辉没回城,还是留在这里,不管别的,先狠狠地睡上一觉再说!

徐亦山则去了修行的静室。

徐亦山的耐心其实很好,就如他可以坐镇安南,在作为一个郡守之余,安安静静地水磨式地修行百年,然后静以待机一样。

百年?

百年和一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但有的时候,有些事,是不需要耐心也无所谓耐心的。

就如今日,就如此刻,在来到静室之后,只是略作调息,平心静气了一小会,徐亦山就拿起一个木盒。

打开。

凑到嘴边。

只轻轻的一个吸气,那颗透明的药丸就被他吸到了嘴里。

没什么感觉。

没有任何味道,触感也很轻微。

真的是如若无物一般,徐亦山让这药丸在口腔里轻轻滑动,却并没有等来这药丸的融解或破裂什么的。

看着弱不禁风的,却不想还有点硬度?

徐亦山心里微微诧异地想到,然后他用牙齿轻轻一叩。

而这一叩之下,他却愣了。

不是这药丸真的很硬,他叩不开,而是一叩之下,这药丸陡然之间仿佛化作一滴冰凉的水,在他没有任何反应之前,就飞速地渗入口腔。

然后继续一路飞速地下渗。

刚才的冰凉,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迅速地转化为火热。

下渗到心脏的部位,不动了。

下一刻,徐亦山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怦地疾跳了起来!

不止如此,随着疾速的跳动,徐亦山感觉自己的心脏竟似要慢慢地融解开来!

当然,这只是错觉。

但心脏处,那把整个心脏都包裹在内的炽热,让徐亦山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就是在融化、融解,像是冰块的融解一样。

不止如此,过了片刻之后,炽热从心脏处慢慢向外扩散,一点点地扩散到了全身。

徐亦山看着自己的手。

那感觉不是错觉。

他的手,正一点一点地变得赤红!

下一刻,徐亦山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身体肢体处的感觉不重要,最重要的仍然是心脏处,而最浓烈的炽热,也始终是在心脏处。

徐亦山的整个心神,也都集中在了那里。

这一集中,更多的、更纤微的感觉,也就映入徐亦山的心识之中。

他的心脏,确实没有融解,但和融解也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一团炽热的不【零零看书网】可名状的东西,像是水又像是雾或气,像是灵气又像是其它的东西,正把他的心脏整个地从外到内地渗透着。

心脏剧烈地跳动,其跳动速度不要说远在平常之上,竟是比普通人的心脏跳动都要快。

而对一个地阶大成的修者来说,心脏这个时候的这种跳动,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简直快要上天了!

为什么跳动得这么快?

继续入微地感受着,慢慢地,徐亦山感觉自己观察出了一点端倪。

心脏如此跳动,似乎是要摆脱什么东西。

不!

不是似乎!

又过了一会儿,徐亦山发现了,就在心脏的这跳动中,就在那种如水如雾如气的不可名状东西的渗透中,也在那种炽热的不断熏蒸中,他的心脏里,不断地有如丝状、如絮状、如污渍般的东西,被驱逐了出来!

这些东西被驱逐出之后,立即融入了血液,然后无影无踪。

但与此同时,心脏却仿佛变得欢快,而徐亦山隐隐感觉,他的心脏也开始变得“透明”了起来。

继续。

继续入微地感受。

徐亦山全神贯注,真正地全神贯注,不舍得稍移开哪怕只是些微的心神一下下。

那种如水如雾如气仍然在他的心脏处渗透着,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不断地弥散又收缩,收缩又弥散。

收缩为水,弥散如气,而渗透的时候却又像是轻雾一样。

徐亦山也终于明白了,之前他之所以难以确定那到底是水是雾还是气,不是他的感觉不准,而是那东西根本就一直在水、雾、气之间极为自如自然地转换。

其形态性质本就一直在变!

唯一不变的,就是不管它怎么变,它都始终是对心脏进行着渗透。

就在这种渗透中,最开始,徐亦山感觉自己的心脏是在融化融解,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野蜂的巢穴一样,被冲刷得千疮百孔,再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彻底地变成了一团水。

这水,与那一直渗透着的水雾气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彼此不分!

就在这种感受中,徐亦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定境之中,也慢慢地失去了对心脏的继续感知。

恍兮惚兮,一灵独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穿过空窗进入静室的一抹夕阳的光线,让徐亦山仿佛受到了触动,缓缓地从定静中退了出来。

第200章 谗言入耳须臾离

徐亦山甚至呈现出了极难得的迷茫。

他这是在哪里?

他这是在干什么?

但这迷茫只持续了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下一刻,徐亦山倏地清醒,心神如同一道闪电般地,投入了对心脏处的感知。

心脏还是那个心脏,但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一样!

他的感知,像水一样地渗透了整个心脏,从外到内,纤毫毕现,而往常,正常的情况下,他的感知通常都只是在外面“看”着。

也不是不能感知到心脏里面,但必须通过血管和血液,然后以一种间接的方式感知。

但现在,不一样了!

至少在感知上,心脏是仿佛完全“透明”的,不存在任何一丝的阴翳与晦暗。

不止如此,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和往日有了一些区别。

跳动得更缓慢了一些,也更有力了一些,然后,要不是气血的流转,徐亦山会错觉这里什么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徐亦山不由自主地感知身上其它的脏腑。

这一感知,和心脏的区别明显就出来了。

心脏轻若无物,也清若无物,但其它的脏腑位置,平常在感知中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现在,在心脏的对比下,却是既笨拙也浊重得不行!

就像有一层看不见的灰笼罩在其上,也遍布于其中。

徐亦山微微一皱眉,然后鼻子不自觉地轻嗅了两下,再然后,他把手伸到身前,以至于把衣服的两只大袖全都给挽了起来。

那本应异常洁净近乎于一尘不染的肌肤上,现在,遍布着一层灰白的污渍!

虽然那污渍很浅,但确实是遍布着整个手臂,而在那整体的灰白色调中,更是星星点点地渗杂着灰褐,看起来相当刺眼。

从此刻身体的感觉来看,不止是手臂这样,全身上下,应该都是这样!

徐亦山愣了。

惊、喜,这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他的心中。

惊是震惊,是难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已经过了炼形境,他的身上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杂质。

喜是狂喜。

对的,就是狂喜!

按理来说以徐亦山的心性出现这种情绪很不正常,但这一刻,狂喜,极大的狂喜,没有受到任何遏制地从徐亦山的心里冒了出来。

从之前的感知,到现在的观察,他对于身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再也清楚不过!

增加修为?

想起许同辉之前说的这药剂的功效,徐亦山只想嗤笑。

这哪里是什么增加修为,这根本就是“炼形”!

而且是能够让他这个早就过了炼形境的修者进行再一次的炼形!

并且,这种炼形的彻底,其增益之大,徐亦山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还依然是有点难以相信。

这太惊人了!

地阶修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晋升天阶。

排除升灵殿的名额限制不提,也不算那些传承根本不到天阶的修者,就以徐亦山“这些人”来说,从地阶晋升天阶,也依然存在着很大的机会问题。

而且也只是小部分拥有着晋升的机会。

具体有没有十比一的比例,不好说。

其中的原因在哪里呢?

在传承不缺教导不缺修为不缺

在什么都不缺的情况下!

造成他们有人能够顺利晋升有人无论怎么折腾也无法晋升的,是基础!

而这基础之中,据徐亦山师尊所言,最最重要的是两个环节,一是开窍阶段,二是炼形阶段。

特别是炼形阶段,在最最重要之中,更是尤为重要!

炼形的优与劣,直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晋升天阶的难与易以至于成与败。

当初,徐亦山以为自己的炼形境是走得相当之好的。

但现在看起来,还是有很大不足!

而之所以映照出那不足,全在于

徐亦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身前不远处的几个木盒。

具体地说,六个木盒。

其中一个木盒,是呈现着打开的状态,内中空无一物。余下的五个木盒,一个里面装着一粒药剂。

同辉之前给我七个木盒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推一个回去!

脑海里浮现出之前的那个场景,徐亦山这时简直都想伸出手来,给自己一个耳刮。

而且还是重重地。

但下一刻,他只是出了草堂,走向后山,跃进一个不停有着活水流动的积水潭中,开始沐浴。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动作沉静,但徐亦山的心在飞扬。

如果全身都这样再次“炼形”一次,他晋升天阶的机率会大多少?

或许,不是大多少的问题,也不是机率的问题。

而是如果这样都还不能晋入天阶,那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应该有天阶这种层次存在!

有天阶,他就没有理由晋升不了!

这药剂是什么品级?又应该叫做什么名字?

徐亦山心里淡淡地想着,然后他不期然地便想起了许同辉之前所说的话。

这个药剂,不管修行未修行的人,都能服用?

已经修行的人,如他这样的,如许同辉那样的,都好说。

未修行的人服用这药剂,会有什么用?

一粒药剂,在他这等层次的人身上都发挥着如此巨大的作用,徐亦山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是还没有修行的小孩,服用了这药剂后,身体到底会产生怎样的改变!

那是都还没有修行,就开启了“炼形”么?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浮现在了徐亦山的脑海中。

许同辉的那个族侄,许广陵。

十一二岁。

还没开始修行。

也就在这时,徐亦山想到的是,那个孩子的根骨看起来平平无奇,修行的天赋,应该最多也只是中等。

难道

莫非

所以,这个药剂真正的作用,是改易根骨、再造天资?

徐亦山被自己这个极为可靠的猜测或者说判断给惊得呆住了。

也所以,那位存在,不止是圣境中人,更是一位天级或者说圣级的药师?

这样一来,那位存在为什么把许广陵那样一个天资平平的孩子收入门下就可以理解了。其必是看中了那孩子其它地方的优点,而至于影响修者最大的天资这一方面

就眼下的这一份药剂,便已经给了他答案。

同样地,这样一来,许同辉为什么把那孩子送入甘从式门下学草药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这必然是出自那位存在的授意。

而至于那位存在为什么不自己传授那孩子这方面的知识,这也很好理解,有太多太多可能的理由了,譬如随便拈出一个,“忙”,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而且,让那孩子跟着一个世俗的“药王”学习,也未必真是意图学什么知识。

也可能只是见识些草药,略微地感受一下学习草药大概是个什么样子而已!

这样的话,甘从式那里无疑是非常合格的。

而这么一想,之前所有的疑问和不合理,都得到了解答!

原因并不复杂,就这么简单。

只是他以前不知道而已!

像现在这样,看破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徐亦山的心绪,从稍许的游荡浮想中回到眼下,回到那个药剂上面。

这是什么品级的药剂?

还用说么?

它不会是人级。

它同样也不会是地级。

最少最少,它也是个天级!

而最可能最可能的是,它真正的品级应该是天级之上,“圣级”。

也只有这个品级,才对得起它的功效。

不过,或许,具体到这一份药剂,可能也只是天级,甚至只是介于天级和地级之间,高于地级,却又稍逊于天级。

毕竟,所用的材料并不算好,甚至都可以直接说是不好。

而炼药的人,不管是许同辉,还是后面的他,也都谈不上怎么好。

特别是许同辉那家伙,他是怎么说的,第一次炼这种药?

如果那三百五十一种草木俱都采用灵境所产,如果炼药的人是那位存在,以至于,如果直接是在灵境之中炼制这药

莫名其妙地,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徐亦山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白天炼药时,快要收尾的时候,他在那旋转的清水中所捕捉到的那一抹无法形容的紫色。

就那么一抹,就那么一闪即逝。

和前面那些红黄等诸色光芒的反复闪现,显得并不一致。

真正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药的材料和炼制过程并不是那么完美?

第201章 嫁时罗衣羞更著

将身体重新清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徐亦山换上新的一套同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宽袍长衣,吹着山间微微的清风,回到前头的住处。

暮色已经降临,许同辉那里还是没有动静。

略作倾听之下,徐亦山只能听到一片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知其仍在酣睡便也没去相扰,其实徐亦山现在有太多的话想问许同辉。

重新回到静室,徐亦山端坐在地板上。

是有个坐垫的,三尺见方的柔草所编的垫子,那草也是徐亦山挑选的这里最好的灵草,哪怕时日已久,这草垫依然还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徐亦山凝神静气,以很正经的姿势坐着。

他不是散坐也不是盘坐,而就是平坦地坐在地上,两腿自然平放于草垫上,两只足心自然地贴合在一起,而两手轻握成拳,同样以轻松自然的姿态分放于两腿之上。

然后,整个上身保持一种“弯曲中的端直”。

这样的姿势,全身的气血能够以一种最和畅的方式流转升降而几乎不受任何阻碍。

其实修者对站坐姿势最讲究的时候,莫过于人阶的通脉境。

凝气境的时候,气还未生,更多的时候讲究的是饮食滋补以及开架练体拳对于身体的进一步锻炼,这个时期静坐的时候本就不多,而就算有也只是一种辅助。

主要地还是要“动起来”。

只有到了通脉境,才讲究行坐住卧,都有讲究。

而过了通脉境,特别是来到开窍境打通了身体的几个外窍之后,姿势的讲究,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你是站是坐,是正是歪,都不要紧。

你只要觉得舒适,就可以了。

身体上的舒适,心理感觉上的舒适。

那是人阶的开窍境,更不用说徐亦山如今的地阶大成。

事实上,如此这般端端正正地坐着,对于徐亦山来说,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这也足以说明,他此时的郑重以至于庄重。

凝神静气之中,徐亦山再次将感知集中于心脏处。

脏之为实,腑之为虚。

脏之为泻,腑之为藏。

脏之若山峰,腑之如涧谷。

身体内,脏腑之间的气血流转,都是由脏流注到腑,再由腑流注到另一个脏,十个脏腑之间如此回环流转,昼夜不息,无始无终。

所以但凡拥有高阶传承又有一定条件的修者,在选择比较长期一点的静修之处时,必然是选择有山有涧有瀑有泉有草木而又生机盎然的地方,以便领略那种山水流转、草木枯荣的意趣。

久而久之,于脏腑间的气血流转及相互影响,自有所得。

这也是地阶第二境,炼形境的核心传承之一。

当然,事实上这种流转,通脉境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到了炼形境时才会严苛地讲究起来。

或者也可以说,“地阶”的这个命名,和炼形境对于修行地的讲究,本就有一份很重要的关系和牵连在。

但对那些缺乏传承的地阶修者来说,所谓地阶的地,也就是简单地指灵地而已。

《修行地择选法》。

徐亦山师尊传承给徐亦山的这一法门中,就记载了三上、三中、三下的九种福地。

而徐亦山现在的这个静修地,勉强算是上品,但也只是堪堪挂在边缘,稍微严格一点地讲究,都会落到中品里去。

不过这已经是他通过灵眼,在东山所挑选出来的最好的福地了。

此时,感知之下,心脏这个山峰仿佛变成了一个完全晶莹透明的水球,而这个水球正将其中的水,化为雾,一点一点地下渗到心腑之处。

白天那一粒药剂之下,心脏已经大变,完成了又一次很彻底的炼形。

心腑却还是依旧,感知得固然真切,却无法像感知心脏这么入微,这么纤毫毕现。虽然和之前略有些改变,但改变并不大。

越过心腑,徐亦山的感知继续向脾脏处游移。

心腑的改变不大,被心腑渗注着的脾脏改变就更是微弱了,若有若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等待日久天长之后这种改变会不会泽及到所有的脏腑,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徐亦山吞下了第二个木盒中的药丸。

和白天第一次服用时的经过一般无二。

轻嗑之下,整个药丸化作一团冰凉,并不是顺着咽喉而是视身体血肉于无物一般地直接渗下,以徐亦山这种修为层次都完全无法捕捉的闪电般的速度,再次渗入到了心脏的位置。

也就在这时,冰凉瞬化为火热。

整个心脏都被炽热所包围。

渗透,扩散,然后收缩,然后再扩散。

心脏如水、如雾、如气,完全配合着这种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的全方位渗透,没有一丝滞碍。

于是,下一刻,似乎发现了英雄无用武之地,这炽热迅速地下渗,下渗到心腑。

徐亦山本以为它会停留在心腑然后对心腑作出和心脏一般的改变,但那火热却毫无停留地继续流转,然后顺着心腑来到了脾脏的位置。

脾脏如同白天时的心脏一般,被这火热所包围。

炽热。

熏蒸。

渗透。

驱逐。

那种感受不止是迷人,更是令人身心不由自主地沉醉。

感知着,感受着,不知不觉地,徐亦山再一次地进入了定境之中。

当他清醒之后,已是深夜。

从定境中退出,徐亦山第一时间的神情有点愣,也有点奇怪。

下一刻,他从草垫上起身,趿起鞋,然后整个身体化作一阵风地奔向了后山,在那里,他手扶着一棵树,低下头来,咳嗽。

一咳,两咳,三咳。

第一咳,他咳出了一大团的黑色凝血,带着明显的腥臭。

第二咳,是一大团的白色浊痰混着少量的黑色凝血。

第三咳,却几乎什么也没有再咳出来,只有极少许的一点点残液。

又咳了第四下,确实没有任何东西再咳出来之后,徐亦山以山泉水漱口,然后回到前头再拿过一套干净衣服,接着重复起白天已经做过了一次的行为。

沐浴。

非常仔细地再一次清洗身体。

收拾一新之后,徐亦山登上了附近视野最高的一处小山。

一弯残月挂在天边,为大地洒下一片朦胧的黯淡微光。

徐亦山的目光却并不朦胧,而是眸如点星,视线如电,这其实也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明朗,灿烂。

时节的关系,天上的星河并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依稀的大体。

不知多少的灿星暗星,就聚集在其中。

徐亦山负手直身,微微抬头,看着天上的群星与天幕。

其实,这样的生活片断,徐亦山早就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甚至童年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彼时所站的地方,不是山上而是庭院罢了。

但这一次,却与以前所有的时候,都略有不同。

不是与许同辉对酒互诵道诗的时候,但此时此刻,却有一首道诗不经沉吟更不经思索地直接浮现在徐亦山的意识里:

月照尘寰移几轮,九天星海静如晨。

我意揽月摘星去,道上相逢有谁人?

不是自高。

不是自傲。

甚至也谈不上自信什么的。

只是,此时,此刻,此中宵,此天幕之下,可与微语者,只有这天上之星月,与地上之群山而已。

徐亦山微微低头。

天上无形的星月之光,仿佛化作有形的轻清之水,落降于身心之中。

身心一片清凉。

而独有两个地方是热的,一是心脏,二是脾脏。

身体中目前也只有这两处,在徐亦山的感知中是一片纯彻,可与月同晶莹,可与星共灿烂。

第202章 如今始悟君难托

看在这药剂的份上,徐亦山决定不与许同辉那俗货计较,不计较他的粗俗与不讲究。

然后想起白天那个被他推过去的木盒。

徐亦山想把那个木盒再要回来。

只是这般地来回反复,是不是稍微有点不太符合他这种大人物的身份?

哎,苦恼啊!

带着其实被极大喜悦所渗透着的苦恼,徐亦山再次回到静室,服下了第三粒药剂。

这次是肝脏。

和前两次没有太多不同,只是那炽热的渗透好像更容易了一些,仿佛之前的那两粒药丸,再加上这第三粒,已经在身体里形成了某种“大势”。

大势之下,一切滞碍都被轻易地冲垮、冲溃、冲散,变成齑粉。

重新沐浴更衣后,已是朝阳初升时分。

许同辉那憨货还在睡觉,徐亦山简直都想过去一脚踹在其身上,然后抓着其头发来回摇晃道:

“还睡?睡锤子呢,起来嗨!”

第四粒。

这次来到了肺脏。

从定境退出来,徐亦山第二次地急冲冲奔向后山。

这次不是咳嗽,而直接就是大口地吐。

很多的浊痰,伴有血丝。

而那血丝也是介于鲜红和暗红之间。

越吐徐亦山越是心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经过了炼形境之后,他的身体内依然还有这么多的浊物。

不过,待吐完之后,整个身体的感觉也和之前完全不同。

特别是呼吸。

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

以前的呼吸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更没有什么好诟病的地方,微、缓、深、稳,完全符合他这个层次的修者。

但这时,却好像是向来平静的水面突然生起了涟漪。

又好像是一直枯秃的大地上,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冒了出来。

深长地一吸之下,被吸入的空气仿佛化作细雾与微雨,轻轻柔柔地滴落肺间,然后数不清的涟漪就此诞生,肺脏所在好像已经不是实体,而是化作一汪完全由静水所构成的湖面。

呼吸打断这沉静,无数的涟漪将那种细微的“动”从湖面一点点地向下传递。

传递于整个肺间!

这是吸。

然后呼。

整个脏腑仿佛形成了一体,将仍然存在着的某种炽热从脏腑处向整个身体传递,这一刻,徐亦山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变大了很多倍,并且整个身体都横塞于天地之间。

一股磅礴浩然之意,顿时而生。

再吸。

浩然收敛,转为幽静。

呼吸。

只是呼吸。

仅仅只是最为简单的呼吸,却在这时,化作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美妙胜境,让徐亦山完全地沉浸、陶醉其中。

以至于,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站”住了。

不是冥想。

也不是入定。

而就是那么意识清醒地站在那里。

但这一次的身心感受,却是比有生以来任何一次的冥想和入定都要更美妙,稍许的恍惚之间,徐亦山甚至感觉自己化作了这后山的一部分。

山泉在山顶而生,在山腰汇集,然后缓缓潺潺地向山脚流注。

其间,或成瀑,或成潭,或成溪。

而那些溪水又流转着,渗入大地,渗入草木。

受这滋润,草木的根在舒展,草木的枝叶在舒展。

……

这一切,似乎是在徐亦山的身边发生,他亲眼看着这一切;更似乎这就是在他的身体上发生,他亲身地经历着这一切。

于是,慢慢地,他身不由己地入定了。

但这一次的定境和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的定境,就是“定”的境,空灵,冥杳。

但这一次,徐亦山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定境,因为他的意识仿佛是清醒的,只是懒洋洋地不想有任何的动而已,同时,此际也不是空灵和冥杳。

而就是这片后山的生机流转。

他的识,他的意,他的心,他的身,全都沉浸在这片生机流转中,仿佛毫无不谐地混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得意,忘形。

徐亦山真的感觉自己失去了形体,他的形体仿佛已经完全融入这后山之中,或在山间,或在溪边,或随流水而动,又或静静在栖止在一棵大树的身边。

在这种身心状态中,明明如同清醒,但徐亦山是生不出任何“退出”、“中断”等想法的。

甚至,意识深处,他都在担心这状态只是忽如其来,只能体验这一次,一次过来,再不重来。

所以,这一刻,他是真的全身心地沉浸。

能沉浸多久,就沉浸多久。如果能沉浸到地老天荒,那就沉浸到地老天荒。

但并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中的一丝不谐打断了这流转。

就像是一道潺潺流淌的小溪,突然之间,前方的溪谷被挡住了,溪水受阻之下不得不向周围漫延,然后就完全破坏了那种流畅和幽静。

被迫地从这一次难以形容的定境中退出,徐亦山不管是心中还是眼中,都掠过一丝怅然。

然后怅然又转为极大的期待!

那丝不谐从何而来,他再清楚不过。

只因现在为止,他只服用了四粒药剂,五脏之中,还余最后一脏,未曾“炼形”。

在此之前,徐亦山完全没想到,他还会经历第二次的炼形,既是这般地突如其来,完全偶然且不在意料之中,也是这般地不可思议。

只一天之间,身体仿佛就彻底地焕然一新!

这得是多大的提升!

此时,徐亦山不期然地想起甘从式。

老甘之前只是得到了那位存在的传承,他如果也服用这药剂,今天服用,或许明天直接就晋升炼形了!然后,后天,更是直接就来到这地阶第三境,和他一样了!

这本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

但亲身体验了这四粒药剂给他所带来的巨大改变后,徐亦山觉得,这绝非不切实际之想,而完全就是事实!

不过这一想也只是浮想,在意识中一闪即过。

随后,徐亦山鼻中传来极为刺鼻的难闻味道。

是了,服用第四粒药剂之后,他还没有沐浴呢!

很大很大的任意数字变换都能在脑海中清晰明断的徐亦山,却已经快要数不清今天已经洗了多少次澡了。

实在是太频繁了!

不过这无所谓。

有所谓而且有很大所谓,并且很严重的一个问题是,这次之后,他已经没有新的衣服换了!

把之前换下的衣服拿过来再穿?

那他还不如直接自我了断!

那么,没什么好说的。

连一个眨眼的思索都不到,徐亦山便以竭尽所能的最大速度,向着城中奔去!

正是:

方才山中体忘机,旋即奔走只为衣。

来去千里为斯事,古今修界数来稀。

第203章 不论平地与山尖

|||->->徐亦山的静修之地在城外三百多里,来回其实应该还不到七百里,不过四舍五入么,大差不差地,勉强算它个“千里”了。

“老……老爷!”

管家薛守一看到徐亦山的时候,差点惊掉了下巴,也差点把“老爷”的称呼再重新换回到“少爷”。

因为就这几日不见,徐亦山神形大变!

神情气质上的巨大变化且不说,单纯只是容貌上,就明显年轻了不少。

经过炼形境之后,徐亦山本来就“复老为少”,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只是气度上的加成让他平素看起来显得威严些,但那最多也只会让人把他看作四十来岁的样子。

而决计到不了五十岁!

但现在,三十根本站不住!

或者最大最大,也就是三十岁的样子。

“老爷,你突破到天阶了?”继结结巴巴之后,薛守一又差点揉起了自己的眼睛。

“天阶哪有那么好突破的,还远着呢!”徐亦山心情极佳地摇摇头,“先不说这个,你去给我准备几套衣服,便装即可。”

这个好办,郡守府的产业遍布所有环节。

其实也不只是郡守府的产业,而是和其它各大势力的合营。

这算是惯例了,不是从徐亦山这一任开始,也不会从徐亦山这一任告终。

“采买”了一番,顺便也给许同辉准备了一套衣服之后,徐亦山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像极了乘风来去的草上飞大侠。

但当他返回之后,发现许同辉那憨货居然还在睡!

莫是出了什么毛病吧?

难不成睡得昏死过去了?

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搞谋杀呢!

徐亦山终是忍不住,来到近前。

这里本是他的静修之地,不存在什么客房之说,但草堂一共有好几个,腾一个出来也就当是客房了。

透过空窗,徐亦山看到许同辉依旧睡得正酣,然后也顺便解决了他的一个小烦恼。

那就是那第七粒药剂,他要不回来了。

许同辉脸上以及手上露出来的地方都是一片赤红,有过经验的徐亦山一看就知道,这正是服用了那个药剂之后会出现的情况。

只是这家伙,像喝不了多少灵酒一般地,服用了这个药剂之后,也“醉”了?

知道了情况之后,徐亦山也就不再管,返回静室。

继续。

第五粒药剂。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和今天入定次数太多了,这一次徐亦山是全程清醒地感知着身体上的变化。

没有太多可说之处。

和前几粒服用之后的效应,几乎一般无二。

只是服下药剂之后,那种炽热,不止是笼罩了肾脏,更是弥漫在整个脏腑,再然后是遍及全身。

徐亦山就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手掌手背,都是赤红,气血在其中急速地来回涌动。

情况比许同辉的那个,要剧烈得多了。

但身体却没有半点不适。

相反,舒适极了,如坐春风。

然后,一股倦意慢慢泛起。

他这一次确实是没有入定,但是!

嗯,但是,但是不久之后,他和另一个草堂中的许同辉一样,躺在地上沉沉地陷入了酣睡。

但他酣睡的时间比许同辉要短得多。

因为他醒了之后,许同辉还在睡!

不过徐亦山当前紧要的第一件事依然还是沐浴,再次地清洗身体。

一番沐浴一番新。

五粒药剂,完成了五脏的“炼形”。

一共六粒的药剂还余最后一粒,不过就算还有多,徐亦山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服用了。

脏腑,只完成了“脏”的炼形,腑的蜕变,还需要时间慢慢地进行。

不过这根本不是事。

脏腑,脏为主,腑为从。

主已经完成了炼形,而且是五脏皆数完成,那诸腑也不在话下,只是需要水磨的工夫而已。

就算他不刻意去修炼,身体气血的自行运转之下,也会让诸腑一点点地完成那炼形的阶次,达到和五脏一样的程度。

所谓缓急有序,“急”,这两天他已经做了,接下来进行的就应该是“缓”。

而且缓的时间越长越好。

最好是让身体完全地适应了这次的蜕变和提升。

一百年都能安住。

徐亦山是真的不缺耐心。

心知这应该是短时间内最后一次特殊的沐浴了,徐亦山极仔细地清洗着身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仔细。

换好衣服后,他又仔细地打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指甲以及趾甲。

打理完最后一个指甲,徐亦山十指大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其实就算他用灵眼看,估计都难以从这十个指甲上看出哪怕是些许一点点的瑕疵。

大功告成!

徐亦山欣慰地笑了笑,然后背着双手,踱出了草堂。

已经是又一个夜晚了!就不知道这之间他是睡了半天还是睡了一天半两天半之类,但这种小问题就没必要去追究了。

此时,繁星在天,清风在侧。

什么都无需想。

只静静地漫步,感受这天地光阴即可。

第二天,中午时分,许同辉终于醒过来了,他的身上同样也泛出了少许的污渍。

“这厮身上的污渍居然比我的还要少?没道理啊!”看着去后山沐浴的许同辉,徐亦山微微思忖。

许同辉这个层次,身上比他更“干净”,这是说不通的。

要么他早先服用过这个药剂,或者其它类似的,而且服用了还相当不少。

要么就正因为其层次低,还远远接触不到炼形,所以无法很好地配合药剂,不能将其效用发挥到极至。

这两种可能都有。

徐亦山稍想了一会,也就不想了。

算了,这不重要。

甚至可以说,在他服用了那五粒药剂之后,在可望见的时间内,都再没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

一切,都不重要!

他只要做一个无脑者就行了。

无需思考。

无需修炼。

什么都不用去做!

有什么要去做的呢?

没有!

完全没有!

他只要安安生生地,甚至每天都只是吃过睡睡过吃其它时间就坐在那里发呆就可以。

然后等个一朝半载或者三朝五载。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地也行。

天阶?

天阶不会是问题!

这一刻,徐亦山无比地坚信。

最大的造化他已经握住了。

接下来,就等着这造化把他一点一点地推进天阶就可以了,而他自己什么都不需做。

甚至,他想不向前进都不行!

“修行,人阶要刻意,地阶要随心。”

“天阶……”

“天阶么,到了天阶,不是人在修行,是道在运转,你只是靠近那道,被它带着一起运转而已。”

此刻,师尊以往说过的话在徐亦山的耳边回荡。

还并没有晋入天阶,但仿仿佛佛地,徐亦山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话里的几分韵味。

现在,他就是被带着运转。

只是带着他运转的不是“道”,而只是服下了的那几粒药剂而已。

但对他来说,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当下,徐亦山还是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许同辉的,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师尊。

“同辉,这个药剂,对天阶有用么?”许同辉也焕然一新地回来后,徐亦山很是郑重地问道。

“没……没有用吧。”许同辉挠挠头,他之前并没太拿这药剂当一回事,所以随手就把徐亦山推回来的那粒多余药剂当糖果子给扔嘴里吃了。

没吃出什么滋味来,他还甚为遗憾地咂咂嘴。

不过后来的情况证明他错了,不止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虽然少爷说这叫“小凝气散”,但在他看来可是一点都不“小”,绝对能和青云之路里的那个凝气散相比。

就算差,也差不了多少!

“师兄,这个药剂的名字叫做‘小凝气散’,它就是给还没修行的小孩以及刚刚凝气期的小修士用的,不要说对天阶,就是对你,也没啥用吧?”

许同辉说道。

不过意识到徐亦山身形气质上的改变可能和这药剂有关,他就住了嘴。

你啥也不懂!

你真的啥也不懂!

还小修士,我看你也就是个小修士!

徐亦山简直都无法直视此刻的许同辉,替他羞愧!

此时此刻,徐亦山真想抓着许同辉的衣领,摇上半天。

最好摇死他。

然后在他还剩一口气之前问他

“你知道啥叫炼形不?”

不。

不问了。

你不知道!

就看你这傻样,你就不可能知道!

第204章 无限风光尽被占

小凝气散。

徐亦山终于是知道了这个药剂的名字。

望名而生义,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因一点细微而推及大体,或者说窥一斑而见全豹,本就不是思考,而只是本能。

有些东西是相对来说的。

有“小”,就必然有“大”。

所以,在这个小凝气散之外,还有“大凝气散”,或者就是“凝气散”

小凝气散已经是这般不可思议,那另外的凝气散又该是什么样子

徐亦山不止是憧憬,更是恐怖。

而再想及这只是“凝气散”,那么有没有“通脉散”,有没有“开窍散”

甚至

有没有“炼形散”

只是服用了几粒凝气散而且只是“小凝气散”,就让他这个地阶大成重新进行了一次深入彻底的炼形,如果真有专门的“炼形散”

真的,徐亦山不敢想象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只稍微想想,都感到窒息。

这就是,那等传承的霸道和威严

他是天阶子弟,自从有了这重身份之后,徐亦山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嫉妒的对象,甚至当初家族里的一些长辈也是如此。

为什么羡慕嫉妒

太正常了

因为有了这个身份,你的道途已经注定了是远大的

天阶子弟,就算你最终不成天阶,那最少最少最少最少也是一个地阶大成。

也就是他如此这般的层次。

至于说只能修行到引气境、炼形境什么的,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根本不可能

地阶大成,那是下限

上限呢

不知道。

因为晋入天阶之后,你就晋入了一个传说中的领域,际遇和造化都再非凡俗之辈所能想象,未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羡慕嫉妒

搁徐亦山自己儿,一样会羡慕嫉妒

但身为天阶子弟,徐亦山自家却是知道,这世间最高的传承并不是天阶子弟,而是

与那等存在有关。

要么是一品世家中人。

要么就是,像眼前这个憨货这般地。

“傻人有傻福啊”徐亦山心中暗自摇摇头。

以往,他也曾经情不自禁地猜测过,那等传承的子弟会是一种什么样子,以及,那等传承是不是真的厉害到没边了

现在,徐亦山这两者都见识了。

许同辉是个什么样子,这一点可以暂时搁置,因为徐亦山实在是不想置评,至少此时此刻,不想置评。

但那等传承是不是真的厉害到没边了

徐亦山现在就可以回答。

而且是斩钉截铁般地回答,不带上任何思考和犹豫地



至少,对他这个天阶子弟来说,那是一种深不可测,那是一种不可思议,那是一种让人稍微往深里一点想,都会本能地不敢再想。

为什么不敢再想

就如当年他那三拜的第三拜,“天恩浩荡”,或许在这里,应该说是天威浩荡。而他一介小小凡人,拿什么去想。

徐亦山其实也没想什么。

炼药之前,他只是好奇。

炼药之时,他只是淡然,虽然也有一些惊异在其中。

就连炼药完成,然后许同辉把这药剂分了一些给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比较随意地接过。

以至于,品尝那第一粒的时候,他同样是带着一份随意。

但一粒之后

情况再也不同。

五粒全部服用之后,徐亦山想到师尊,想着这药剂是不是对师尊那样的人也有用,所以才有对许同辉的这一问。

但当得知这药叫“小凝气散”,以及许同辉一问三不知之后,他就只能在心里摇头了。

其实回过头来,他完全可以自己炼一份药剂。

许同辉请他帮忙,事实上是把这一份药剂炼制的全过程都展示给了他,而且是从原料收集到其后的所有步骤都一个不落。

以他的记忆力,自然是看过一遍之后,全都深印于心。

但他能自己炼吗

不能。

原因就在于这药剂的作用太巨大了

巨大到徐亦山必须认真地想一下,他为什么会得到这药剂。

他凭什么。

凭他是安南郡的郡守

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凭他是地阶大成

地阶大成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凭他是天阶的子弟,以及身后有一个天阶的老师

这一点,别人可能会在乎,但许同辉多半不会,而至于许同辉背后的那位存在,那还用说么

那等层次的存在,已经有资格不在乎这个世间的任何事情,哪怕所谓的天阶,在他们看来,估计也只是等闲之辈而已。

所以,他凭什么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点可以说。

那就是他说过,他郑而重之地对郡城几大势力说过,许同辉是他的小师弟。

于是,那位让许同辉炼药的时候,顺便也就泽及了一下他这位“伪弟子”。

而之所以让他全程参予,以及完成最后很重要的一个步骤,这既是对他的认可,也是让他觉得自己“劳有所得”,而不是一个纯粹吃白食的。

所以,他能得到这药剂,是出自那位的授意。

这是最靠谱的推断。

这种情况下,他能自己再开炼这药剂,甚至把它分享给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师尊。

不能的。

这样做,那根本就是自绝于人。

不,自绝于圣。

“我拿你当门下看,你吃里扒外”

那种情况太糟糕了,徐亦山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把这药剂分享给师尊,而师尊知道了这事,估计也只会摇头,然后斥他一声愚蠢。

正是知道了这药剂的效用,徐亦山才知道人家对他的“不见外”,是一种多么大的认可和抬举

简单来说,如果他的判断无误的话,那他和许同辉的“师兄弟”的关系,基本就是被那位存在给默许了。

这种情况下,这药剂对他不保密,以及随手就分润了他一点,自然也就不算太奇怪的事了。

很正常嘛。

这药剂是了不起,绝不容泄于外。

但如果是自己门下,那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甚至,“只是寻常之物而已。”

这是徐亦山的判断,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情况。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根本不关那位存在的事,这完全就是许同辉的自作主张。

许同辉就是个傻的。

许同辉傻不傻且不说,如果是这样的情况,他就更不能对这药剂作什么“非分”之想了。

许同辉只是个通脉境的人阶小修士。

他不懂,他不知轻重,可以理解。

你徐亦山也不知轻重

知轻重,却又行非分,呵,那你胆子还蛮大的嘛。

说是不想思考任何事情,但这等程度的思考,对徐亦山来说只是本能,而且也只是思绪在脑海中微微一晃荡而已。

然后他就非常庆幸那天许同辉给他的是七粒药剂。

如果给他的是五粒,而他又同样推了一粒回去

那现在,估计就非常非常难受了。

想跳湖里把自己给淹死的心情都会有。

而现在这样么,就舒服多了,还可以很有闲心地思量着那剩下的一粒什么时候再服用。

对了

“同辉,这个药剂能保存多久”徐亦山问道,“放的时间长了,会不会有损效用”

不知道。

我不知道

少爷又没对我说。

“师兄,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炼这个药剂。”许同辉实话实说。

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不这么说,还能咋说

而听了这话,徐亦山却是郁闷得想要吐血。

都快要被他给气死了。

你知道啥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就问你,你到底知道个啥

徐亦山简直想不通。

他当初是怎么就认了这么一个傻货当师弟的。



瞎了眼

瞎了眼

那剩下的最后一粒药剂,要是能把他的眼也给彻底洗涤一下就好了。

本章完

第205章 采得百花成蜜后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筹备,这次的“道诗竞比”,终于开始登上了舞台。

其实这个速度已经是非常之快了。

也不说什么生活节奏之类的,只要知道类似于这种的聚会,有时筹备时间甚至能达到数月以至于数年之久,就知道这次四海门的效率是如何之高了。

而由此也可知他们的某种急切。

但这种急切,外人是不知道的。

不要说紫华阁药师堂等这些势力了,就是四海门最大的对手、对头兼盟友,八极宗,也不知道四海门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四海门以往也没有抽疯的习惯啊?

难不成是静极思动,想要扩张,然后设法把他们八极宗给吞了?

但这个可能在宗门会议上才一提起就被否定了,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虽然说经过很多年“不择手段”的吸纳和发展,今日的四海门,其势头看起来早已丝毫不逊于八极宗,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势头大,不代表真的强。

真要论势头的话,他们安南郡的这些势力看起来比徐亦山可要庞大多了。

他们是千千万万人,而徐亦山只有一人。

但这又有什么鸟用?

徐亦山一拳一个,就能让他们从上到下全都老老实实地。

甚至,就算他们能打过徐亦山,也还是没用啊!人家老师一出来,啧……

他们就是再强悍,也还是得跪。

所以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听调听宣,积极配合。

四海门和八极宗之间的关系,当然没有这般夸张,但这么多年来,就算两家之间,下面的人手常有嫌隙和龃龉,两家的主体也从未发生过哪怕一次的正式碰撞。

原因在哪里?

首先就是四海门上层是有“伏低做小”的态度的。

其次就是八极宗上层也知道这个小老弟虽然恭敬,但并不可轻辱,所以与其咬上一口然后崩着牙,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下层的那点摩擦……

不要说两家之间,就是他们自家八极宗内,还经常有摩擦呢,而且动静可能还不小。

但只要不过界,就没事。

再说了,就算他们想发生大规模碰撞,也不行啊。

问过徐亦山了么?

真想碰,那也得等徐亦山走了,来一个柔软点的郡守,再开团。

“那他们想干什么?好像不止是邀请了我们一家,其它几家,全都被邀请了,据说徐亦山他们也邀请了。”

八极宗关于此事的讨论会议上,一位副宗主说道。

“管它干什么呢,他们既然邀请,那我们就去。就按那几个标准来,在宗内挑几个出色点的小家伙出来,出去透透气也好。”另一副宗主道。

“我只说一点,因为那边只给了五个名额,而且最好还是三男两女,所以肯定轮不到一家一个,那挑选就很简单,一切按公平的来。”

“先一家挑出两个,自家挑,都按一男一女好了,然后再集体筛选出五个。”

“大家都没意见吧?”

宗主道。

“意见倒是没有,就是老夫觉得四海门太他娘的小家子气,我们八家就给了五个名额,要是我们几家也像他们四海门那样乱七八糟的,弄不好就闹什么幺蛾子出来呢。”

听了这话,在场众人都是微笑。

八极宗笑四海门门户不严乱七八糟,四海门笑八极宗古板守旧不知变通,这种互相之间的嘲笑已经都成了某种例行节目了。

面对四海门的邀请,其它几大势力也都各有猜测。

主要是这事吧,确实挺罕见的,而且连邀请的具体目的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其它势力基本就没有八极宗这般郑重其事的讨论了,他们的态度统统是,既然邀请了,那就去吧,让底下的小辈去开开眼界,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一点点好奇也还是有的。

而就为这好奇,也不能错过这场好事啊!

再说了,听说四海门连郡守徐亦山都邀请了,这种能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不太多。

结交徐亦山的心思他们是没有的,一开始有,但再火热的心思经过一百年的沉淀也都凉凉了,凉透了,凉成灰了。

要是能结交上,哪用等到今天!

但近距离地接触,亲自感受这位地阶大成的气势,总是没有坏处的。

说不定,就能窥见一些什么东西出来呢?

于是,小辈被限制了名额,但老辈可没有,很多势力都是决定了宗主副宗主之类的要全数出席。

捧场嘛!

于是,到了活动正式开始的这一天。

天高气朗,老天还是很给面子的。

但四海门聚集于聚星楼前一众迎客的高层,很快地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最先到达的并不是老对头八极宗,而是明山宗。

一位地阶,两位地阶,三位地阶……

明山宗经常露面的四位地阶,和不经常露面的两位地阶,居然全都驾临了。

嗯,四海门高层其实这个时候还是蛮高兴的。

人家给面子嘛!

于是,一众高层眉开眼笑甚至简直都是有点受宠若惊般地将明山宗一行迎入聚星楼内,不止如此,他们还派出了一位副门主全程陪同。

其他高层继续笑呵呵地在大门口迎客。

这是他们四海门千年未有的盛况啊,而且一下子就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看人家明山宗多捧场!

以后一定要和明山宗走得更亲近些!

第二轮到来的就是他们的老对头八极宗了。

四海门一众高层摆出了极大的热情!比刚才迎接明山宗还要再热情些!

这要是让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还以为他们之间是有多深厚的友好关系呢。

但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对头诶!

老对头上门来捧你的场,而且还是你邀请的人家。你不热情,那是打谁的脸呢?

人家过来是给你的脸,你不热情以待,那可就是自打自脸了。

所以四海门一众高层笑得嘴都快要歪了。

但他们自己的嘴歪了,看八极宗来客却是个个都面目可爱起来,要不是理智尚在,差一点点就想彼此之间来个激情的拥抱,然后一笑泯恩仇了。

以后你找我来我找你,大家都是好朋友!

嗯,慢!

他们真的拥抱了!

四海门的门主和八极宗的门主,互相拥抱,互拍后背!

至于两人有没有相互把对方的后背给拍肿,甚至拍到骨裂,就不是外人知道的事了。

然后,没得说,又一位副门主陪同进去。

全程陪同!

甚至,门主要不是还得留在外面迎客,特别是迎徐亦山,肯定就是门主亲自陪同入内了,你看他们刚才是多亲近呀!弄不好在一起聊着聊着,就能成为拜把子兄弟了呢。

然后四海门八极宗两家顺利合并到一起,无缝衔接,合他们两家之力称霸安南。

多美!

而且合并后连名字都不用多想。

四海加八极,那就是六合了!至于是六合门还是六合宗,再说。

都行!

内部问题,内部解决!

四海门门主的嘴笑得又歪了几分,然后和剩下的高层继续迎客。

澜水宗来了!

这一宗门女修士较多,特别是其宗主南屏秀。

当年四海门门主和好几个高层,可都是被秀了一脸,更秀了一心。一大把年纪了,那小心脏还是怦怦怦地跳着。

没办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阴阳之间相互吸引的定律在哪个世界都通用,这本来就是大道法则之一,有此,世间万物才能繁衍化生嘛。

奈何凤凰看不上土鸡,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情缘可言。

但这时并不妨碍四海门门主笑得眼睛都没了,“呀!南屏宗主,快请快请!您几位能捧场驾临,实在是我四海门的无上荣幸!”

得,荣幸也就算了,连“无上”都给祭出来了。

就不知当徐亦山到来后,他要怎么说。

没得说,再来一位副门主,陪同入内!

真的,要不是还有最大的宾客等着迎接,四海门门主真就亲自陪同入内了!

佳人难得,但能陪同在侧,同行同坐,也依然是一件佳事!

接下来,朝山宗。

又是五位地阶联袂光临。

四海门门主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这时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

接下来,紫华阁。

紫华阁阁主仅仅只是开窍期,但这位来头很大。而阁主之下,十一位副阁主,全部都是地阶!而且此时,他们也全都驾临!

看着十一位地阶排排站地站在一起。

四海门门主环视左右。

他忽然发现,他的身边只有两位堂主了,也只有这两位才是地阶。

其他人不足以道。

而哪怕就是加上聚星楼里面的,他们的人数也单薄的很。

紫华阁十一位,明山宗六位,朝山宗五位,八极宗八位,澜水宗几位来着的?

这么多地阶齐聚聚星楼……

为什么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就如本来只是想驾着一只小船进湖里游玩,家边的湖嘛,风平浪静的,这却怎么一个不注意,就把小船给划进大海里去了呢?

嗯,这大海暂时看起来也是风平浪静的。

但万一它起个风,来个浪,这小船它根本就稳不住啊!

也不要多大风浪,随便来个小风小浪什么的,就一下,仅仅只要一下子,就能把这小船给掀翻了!

冷不丁地意识到这一点,四海门的门主再也笑不出来。

他简直都要开始掉头发了!

这确实是他们四海门千年未有之盛事。

但这场“盛事”能不能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然后顺顺利利地收尾……

那可真是不好说啊!

第206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

主弱宾强,而且是对比之下,主弱得过分,宾强的过分。

这意味着,从事实来讲,主宾已经开始易位。

所以,虽然这次聚会四海门还是发起人兼组织者,举办的地点也还是在聚星楼,但此时的聚星楼,明显已经不再是四海门的主场!

意识到这一点,四海门门主瞥了左右一眼。

那两家伙还在傻呵呵地笑,笑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当真是静如偏瘫,动若癫痫。

你们的脑瓜子怎么长的,就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不过四海门门主也知道,这还真怪不得他们,就是他自己,也是突然间冷不丁地想到这一点,而事前,他们和他,全都没有想到还会出现这一茬!

谁知道这些老家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一直待在窝里身上发霉了,所以随便有个由头便全都出来晒晒?

至于这些人的全体出动,是早有通气还是出于某种不约而同之举,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台子要怎么撑下去!

心念电转,四海门门主立即决定要找一个背锅的,不,撑台的。

而那个人选根本就不用考虑。

除了他们的郡守大人,还能是谁!

四海门门主这时也意识到了这些老家伙的驾临弄不好和徐亦山有点关系,也就是说四海门要是不邀请徐亦山的话,好些老家伙未必会出场。

但也只是未必。

总之这时,四海门门主不知道是该后悔请了徐亦山,以致招来这种不可控的局面,还是该庆幸请了徐亦山,可以把他给顶出来。

徐亦山能撑起这个台子吗?

能!

再大的台子,都能!

不要说他们郡城,就是到了南州,这位也绝对是能站得出来的台面级人物。

还好!

还好!

还好徐亦山答应出席,还好郡守府那边早早就给了准信。

不然这时四海门门主真能急到上吊。

这次道诗竞比的原定计划在他心里瞬间完成了大修改,修改的主旨就是四海门立即从里面退出来,大体上,只担当一个首倡者、场地提供者……

等等类似这样的身份。

这一次,他们四海门的头一定不能冒!

虽然已经冒出来了,但接下来必须要缩回去!

不缩回去的话,弄不好就被人家给打扁了,然后再想缩,就迟了!

主要背锅人,徐亦山。

次要背锅人,许同辉。

至于后面,再次要的,既然这些老家伙来都来了,那也不能让他们白闲着,同样要把他们推上背锅人的位置,他们四海门也挤在这个里面。

那就没有什么显眼的了!

从原计划的变更到现计划的落实,也就是三五息的时间。

然后药师堂登场。

同样是一些老家伙齐数驾临!

走在最前的,自然是甘从式,而一个小孩跟在他的身边。

四海门门主本是重新笑起脸地迎上去,但很快地,他就愣住了。

这是……

这是甘从式?

他和甘从式素来并无交往,就连朝面都不是很多,但同为头面人物,彼此之间其实还是很熟悉的,而且他们上一次朝面,就是在郡守府。

——这才多长时间?

也就是两三个月而已。

几乎是睡几个大觉就过去了。

但就这么短的时间里,甘从式的变化为什么这么大?这老家伙,看起来年轻了五十岁都不止!

不管是在普通人中还是在修者中,一个人看起来突然变得年轻都是一件异事。

特别是对于四海门门主、甘从式这等层次的修者来说,一个同阶位的修者突然变得年轻,简直就是太敏感了!

就算是没脑子的人,都不可能不去想。

没办法,引气之上,就是炼形。

炼形境既是他们梦寐以求、终生向往的一个层次,也是他们最为迫切想要达到的一个层次!

就因为炼形境的“复老为少”。

进入炼形境,不是看起来年轻,而是真的整个生命都步向年轻!

不是时间倒流,而是基于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寿数以三百为计,那一百五就算是过半了,两百就算是已经迈入老年期了。

但如果寿数六百八百甚至一千为计!

四海门门主今年一百八十六,一百八十六在一千面前,甚至只是在六百面前,都还只是个小年轻呢!

等真的炼形完成,他完全可以穿上年轻人的衣服,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样,去喝花酒!

不,不是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样。

那个时候,他就是年轻人!

甚至比世俗里的那些年轻人都还要年轻得多!

……

当然,这只是看清甘从式面貌神形的第一时间,四海门门主脑子里浮现出的一些杂想。

这杂想的内容,不是属于他的。

而很可能是属于甘从式的!

悲凉!

如果不是修养深厚,四海门门主这时差点都学小孩子一样,朝地一蹲,用手抹眼,然后哇哇大哭起来了。

不过,悲凉暂且不急。

先容他震惊一下!

然后无论如何也要了解了解,甘从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相信,不止是他,不止是他身边两位手下,等会聚星楼里面的那些所有老家伙,全都会震惊,然后势必要把老甘给挖个底朝天的!

“甘兄,欢迎欢迎!”

四海门门主看起来仍然还是人模人样的,嗯,从容淡定得很,“甘兄,您这是……”

“哇哈哈,老古,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老夫看起来年轻了些?”甘从式爽朗地哈哈大笑,“那是因为老夫最近炼药水平大有长进,炼出了一副长生药出来,这不,吃下去之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老家伙你这是骗亡灵呢!

不,就算不长脑子的亡灵你都骗不过!

还有,你不是看起来年轻了些,你是看起来年轻了很多!

说,现在是不是你的哪个儿子或者孙子在冒充的你?

四海门门主此刻心里充满了诽谤,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眼红和嫉妒,而这些所有,其实都比不上他心里的震惊和失神,但这些当然不可能表现出来。

好歹也是个地阶呢!

药师堂之后,要迎的人只有一位,不,两位了。

最大的人物总是最后登场!

这话其实也有点不太正确,因为有点倒果为因。

未必是最大人物最后登场,而是那些不是最大的人物,总得掐着点时间,你可以早也可以晚,但一定不能太晚。

如果晚到比最大人物还晚登场……

那不管谁脸上都不会好看。

主家脸上不好看,宾客脸上不好看,就是你自己脸上,也不会太好看。

倒是最大人物脸上,有可能还是笑呵呵的。

当然,也只是有可能。

四海门门主并没有等太久。

大概也就是甘从式一行到达之后,盏茶时间左右吧,就有三人从对街转出。

最先的一人,不用说,自然是徐亦山。

另一人与他并行但稍微落后了半个肩身,这是许同辉。

而郡守府那位常代徐亦山出来发声的大管家薛守一此时则是安安分分地跟随在两人身后。

更后面,则是缀着一些随从,担着些物事之类。

只不知担着什么,出动的居然是清一色的开窍境修者,而且个个规行矩步,肩上扛着一满碗水都不会漏出一滴的那种。

四海门门主首先是认出的许同辉。

然后,他才真正确认了走在许同辉身边的那个,就是徐亦山!

无它,因为那个人看起来比许同辉都还要更年轻一些!

如果说甘从式只是有复老为少的趋势,虽然看起来年轻很多但终究还是老形老状,但徐亦山这时看起来,那真的就是一个年轻人!

一点不夸张地说,四海门门主这时真的是呆住了!

再高的修为,再好的修养,也无法阻止他这时的失态。



第207章 桃花坞里桃花庵

天阶大修士,是个什么样子?

四海门门主没有见过天阶大修士,但门内先辈,有人有机会见过。

而天阶大修士的风仪,就被记录在门内的见闻传承中。

一共有三段记载。

不是说见过天阶大修士的先辈只有三位,而是所有见过的人,大抵认为,这三段记载已经足以描述了。

而此时,那三段记载就在四海门门主的脑海里翻覆。

第一段记载最短,只四个字:

“天人之姿!”

第二段记载最长,读来也让人最为不忍卒读:

“数百之龄,二十之形。今日一睹天颜,方知何为炼形,亦方知何为地、何为天!”

“天阶如此,圣人若何?”

“呜呼,沉沦南州三百载,今日始知大道亲。”

“大道亲,亲天亲圣,不亲鄙陋。如吾等鄙陋之辈,亦夫复何想?”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据门内另一处记闻,这位先辈,留下这段记载后,仅三年时间,便神形消损而故去。一方面固然是大限所至,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心神大受冲击以至伤感黯然。

第三段记载,便显得中和很多,也补全了上面两个记载的一些不全:

“其质若山间雪,其神如天上月。”

“其形也,亦止二字,曰‘少年’而已。”

“一众老迈豪强中,一少年为首。苍颜环小郎,小郎是大王。”

此时,那三段记载就翻来覆去地在四海门门主的脑海里涌动,如暴雨将至的天上黑云一般,沸沸腾腾地翻滚不休。

如何能休!

而他也终于知道,不,是切身体会到,留下第二段记载的那位先辈,为何会一见天阶之后,便生黯然之念,甚至久黯难振。

四海门门主微微低下头。

此时此刻,他看不到自己的“苍颜”,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是什么样子的?

苍劲。

有力。

没有丝毫属于老年人的污浊沉淀。

甚至从色泽上来说,也是微微泛着光泽的,如在阳光下,会比普通年轻人的手都有神采!

这样的一双手,就是和刚降世的一两岁小娃娃的手放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太过的违和,以至于让人生出苍老与稚嫩的强烈感慨。

但是。

这确实不是年轻人的手。

更不用说他的容颜。

他确实是发未白,但鬓已青。

他也确实是“不见老态”,但那也只是一个看起来比较有精神的“正常的老年人”而已。

而对面的徐亦山呢?

天人之姿!

三段描述里,另外的那两段描述此时都开始淡去,只有这四个字却像是刀砍斧削一般地,并且正在继续砍削着,往他的心头里去。

那微微低下来打量自己双手的头,居然都有点不敢抬起来。

自惭形秽!

如果是在某个豪强聚集的宴会上,他看到这样的一位天阶,在艳羡嫉妒之余,估计也会生出“不如归去”的念头吧!

地阶,天阶,说来只隔着一层,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这两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一天一地!

不过此时,身为主人,他却退无可退,亦避无可避。

眼见着,一行三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也直到这时,四海门门主才忽地像从一个噩梦中惊醒,赶忙迎趋几步,然后一个深深躬身,“感谢大人拨冗光临!”

其实正常来讲,应该叫“徐大人”的。

徐大人是属于范围内的尊敬,而把这个徐去掉,就着实显得有点太过阿谀了,不像是一个地阶修者的称谓,倒像是小辈、后辈,那些人阶的小修士,甚至是普通人。

而他们是同辈啊!

甚至之前,徐亦山都是叫他“古兄”!

但四海门门主实在是这一刻心神受到太大的冲击,既失神也失态。

好在没怎么失控。

但其实离失控也不远了!

知道这世间有圣人,而且不止一位。

知道这世间有天阶修士,而且为数甚多,只是他们这僻陋地方没有而已。如真的想见,只要他前往州府,理论来讲,就是有机会见到天阶的!

但那些,都是“远在天边”。

认知上知道有,但心里和意识里,那是真的没有!

他也从来不认为他会和天阶有什么交集。

所以,就忽视了那差距,也感受不到那差距。

以至于,平日被一干手下围绕着,被一些后辈小辈尊着敬着,而自己也确实是“地阶老牌强者”,更身为郡内赫赫有名的一位宗门之主,就真的把自己当是个人物了。

他是个人物吗?

是!

真的是!

但这一刻,就在看到徐亦山的这一刻,四海门门主忽然感觉,连天上的太阳都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天好像暗了下来。

而他的眼前心中,都是黯淡。

这大抵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像你辛辛苦苦早出晚归,劳累着每一天,也只能在一个月挣上一两银子。

而人家一顿饭,便随意豪掷百金。

那是多少?

不是你一个月两个月能挣的,也不是你一年两年能挣的,同样也不是你十年二十年能挣的。

是把你的一辈子都算上,也挣不了的!

也像是你修行。

认真,刻苦,专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转过头来忽然发现,你一个老朋友的孙子,吃了一粒灵药,突然,连修行都不用地就直接晋入到了你再怎么修行也无法达到的层次!

而这些,全都是在你的眼前发生,你亲自见证着!

……

例子或许不是很切合。

但四海门门主的情绪是类似的,也是极为浓烈且真实的。

在这一刻。

之前见到甘从式变得年轻,四海门门主嫉妒得想哭。

但这时,看着这个坐镇安南百年,在感觉中早已经是他们“老朋友”的这位郡守,现在以这样的一个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四海门门主半点想哭的情绪都没有。

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黯然笼罩着他。

让他继震惊、失神、黯然之后,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活动能力。

只是木然。

仿佛神魂已经坠入了幽冥。

但好歹,他还是能做那么一些简单表述的,也只是极简单的表达,“大人,您……您已经晋入天阶了?”

两人距离已经很近。

徐亦山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年轻人拍一个苍颜老者的肩膀,怎么看都有点怪,不,是非常怪。

但这一刻,四海门这边,自门主起,一应而下,又有谁人不是处于震惊失神之中?而哪怕不是震惊失神,又有谁会觉得怪?

当徐亦山到来的这一刻,他就是主场!

绝绝对对的主场!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

“天阶没有那么好进,我还差着远呢。”徐亦山温和说着。

徐亦山此时的容颜确实是年轻,但就在这短短片刻的言行举止中,那种属于高位者的威仪自然而然地显现,也让他之前的拍肩动作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吧?怀民,走,我们先进去,进去再说。”

说着,徐亦山当先举步,向聚星楼里走去。

而四海门门主几人,则失魂落魄地跟在其后。

着笔

第208章 桃花庵下桃花仙

失魂落魄的不会只是四海门门主几人。

简单来说,他们的失魂落魄并不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大惊小怪。

而是这件事本身,确实让人很心神不宁。

任何一个修者,只要其是修者,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淡定!如果能,那也绝不是淡定,而是非痴即傻,非愚即呆!

而能一路修行到地阶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痴傻愚呆呢?

是以,当徐亦山来到聚星楼内时,一路所过,俱皆目瞪口呆,就连甘从式也不例外!

甘从式自己也变得年轻很多,真要论变化之大,其实他还远在徐亦山其上。但说句有点扎心的话,他是谁,徐亦山又是谁?

他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地阶引气境,而徐亦山早就地阶大成。

两人的再次前进,性质能是一样的?

应该说,如果没有徐亦山,甘从式今天,会是那“夜空中最亮的星”,也是全场最靓的仔。

但当徐亦山到来后。

没有人在乎甘从式是怎么一回事了,至少此时,不予关注。

“亦山兄,您您这是终于跨出那一步了?”在场地阶的一片沉默中,最终,打破这沉默的是澜水宗宗主南屏秀。

而她的问话,却是和四海门门主刚才在外面的那一问如出一辙。

这其实也是在场所有地阶的心思!

“那一步,并不难,只是要先过万水和千山。”徐亦山呵呵一笑,“南屏宗主你么,现在就是在万水中。某么,为兄不才,暂时先你几步,正在那千山中徘徊,但想出山,也远不是一时半会之事。”

这个头一开,接下来,一众地阶,像是一群菜市场买菜的大妈般,团团地围住了徐亦山这个摊主。

有的问你这个菜新鲜不。

有的问你这个菜多少钱一斤。

有的问你的秤是不是缺斤少两。

有的问买多打折不?

徐亦山不愠不恼,不急不躁,花团锦绣地站在那里,只是笑。

当真是笑迎四面八方客。

对众人的问话,他也一概作答。

但过了半晌,一众地阶也都知道,不管徐亦山想不想说什么,此情此景下,他们也不可能问出什么。而他们所知道的最大情报就是,徐亦山没有跨出那一步。

但徐亦山修为有大进。

这废话么,不大进一众地阶也不会全都友邦惊诧。

终于,就在场中气氛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徐亦山开始控场,叫过四海门门主,示意主家可以上菜了。

关于上菜这事,四海门门主有不少新情况想和徐亦山沟通,但麻溜地摆出事先准备好的冷盘,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鉴于来宾有点多,稍微超出了四海门原先的预计,主要是有太多老家伙蹭饭,不要脸。

原本活动是打算在某个大厅里举行的,现在直接就放在了露天。

聚星楼本来就是一个大型的活动场所,类似于某人前世的大型公园,各种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以至于空地等等,一应俱全。

就在靠近聚星楼中心位置的一处空地上,所有来宾分散而立,等待着上菜。

什么菜?

凉拌菜!

举办“道诗竞比”的活动,自然先要让人知道什么是“道诗”。

于是,青云之路里的那二十首道诗,就被四海门拿了出来,但却又扣索地只拿出了一半!

十首道诗,就这样,以一首占着一个“广告牌”的方式,被上菜的人郑而重之地呈了上来。

人手是精心挑选的。

四海门本来无意在这场活动中太过地凸显自己,现在么,当然就更没有了,但这样的一场活动,门面肯定是不能丢的。

门面就是脸面。

所以抬着落地式大“广告牌”的人,两两一组,居然每一组都是不同的。

有的是一对老头,不止是苍颜,更是华发的那种。

有的看去如六十左右,气势沉雄,一众地阶来宾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人都是开窍境的好手。

有的则是三四十许之人,一组中,这边精明干炼,那边沉稳憨厚。

然后,有风华正茂的年轻小辈。

也有修行都还没有开始,大概只练了几年开架练体拳的小儿辈。

从老到少的全方位展示!

一众地阶这时也都慢慢收摄心神,从甘从式和徐亦山给他们带来的那种震撼中暂时脱离出来,而看着四海门的这十组人,有好些地阶都不由得地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不管四海门是不是精挑细选,事实是,挑出来的这些人都不错!

老的,仿佛阅尽世事浮华,少的,正待开启全新篇章。从老到少,不同的年龄之下,是不同的气质风华。

而每一种气质风华,都可圈可点。

“这个帘子掀得,敞亮!”就连徐亦山也在心里暗自点头。

十个广告牌全都被置放在地,而且是在这片大空地中分开而放,然后像是挂衣架一般地伫立在那里。

但四海门这是搞什么把戏?

众人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因为每个挂衣架,都被“衣服”给挂上了,搞不清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徐大人,请您移步,揭开第一幅道诗碑牌!”四海门门主这时来到徐亦山身边,微微躬身,伸手示意道。

徐亦山微微颔首,神情简淡。

而就在他移步过去的时候,全场不分主宾,俱皆静默。

仿佛其他所有人都被时光凝固成了雕塑,而只有徐亦山一人,是在这光阴的河畔漫步着。

一众小辈,有的未必知道什么情况。

但他们都敏感。

至少,对气机的感受敏感。

场中的静默和凝重是一众地阶所带来的,然后他们也把这静默和凝重传递给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此时此刻,当真是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徐亦山也没有微笑什么的,他同样是很认真地带着一些郑重,缓缓地扯下了那第一幅碑牌上的遮布。

碑牌是木制。

现场所有目光的聚焦中,当遮掩不再,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那碑牌上面刻写着的东西。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钓丝一寸钩。

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这首“道诗”,是青云之路那二十首里的第一首,也被四海门用来作为呈视的第一首,而这一首,也是由四海门门主亲自刻就。

那字,一看就是苍劲有力。

如果换个场合,徐亦山估计会微笑着说,老古,这应该是你的手笔吧?字写得还蛮不错嘛!

但这时,扯下了遮布之后,他只是安静地走开几步,让场中所有人都看清那碑牌所写。

确实,这时,徐亦山不是焦点。

哪怕他再怎么样地“天人之姿”,此刻,中心和重心也都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碑牌上。

有小儿辈,已经是一边看着,一边轻声地把那内容念诵了出来。

站在南屏秀身侧的那小童,本是自个儿的喃喃轻语,这估计是她看东西时的某种习惯,但在此时全场静默的情况下,那带着稚嫩的嗓音,却仿佛是从天而降。

又好像是从遥远处的风中传来。

把一种神秘,一种前所未见,就这样地,带入到了全场之中。

第209章 桃花仙人种桃树

在现场那种难以言喻的气氛下,此时,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说是一众地阶,在静静倾听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那小童本只是自顾自轻诵,诵完之后,才把目光从那碑牌上移开,然后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下。

这一看,不得了了。

好些老爷爷的目光,都在看着她呢!

其实也不是看着她,只是目光有点呆地聚集在那个方向。

但这小童却是吓得够呛,小嘴一瘪,差点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对小孩子来说,哭,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

徐亦山嘴角微不可觉地一笑。

南屏秀不动声色地伸手,牵住了小童的手。

小手紧紧地抓着大手,那不安也立即就不再了,转而代之的是一对纯真而好奇的眸子,在场中不住地左顾右盼。

看那些老爷爷。

看之前抬着碑牌过来现在已经退在一边儿的那些人。

看场中和她差不多的小盆友,其实那些小盆友基本上全都比她大,有的更是已经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普遍,还是十一二、十左右,也有几个看起来**岁的。

但这小童儿,就算往大了看,最多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甚至可能还更小一点。

看完这些人,她的目光又重点分别放在甘从式、许同辉以及徐亦山身上。

放在甘从式身上,是因为甘从式站在一群老头儿的队里,却显得很年轻。

放在许同辉和徐亦山身上,是他们两人在一块儿,和其他人隔得较远,却又似乎很多人都很在乎他们的样子。

总之,不管怎么说,这小童打量这三人的时间稍长一点儿,从成年人的角度来看,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以找到理由的。

但左顾右盼了一会之后,最终,她却把目光放在了许广陵身上,而且一直在打量着。

这很奇怪,也很意外。

意外到许广陵甚至都小小地惊了一下。

今天,自他出场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扫过他。

那些小家伙的目光不用说,是打量“同类”。那些老家伙的目光就更不用说了,是打量“许同辉的族侄”。

徐亦山倒是隐密地打量了他好几番,但就算这位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出什么来。

不要说徐亦山,就算其老师什么的来了,也没有用。

所以前后打量了他好几番之后,徐亦山终于是彻底地“释然”,放开不管。

这小女娃儿之前的目光也有瞥过他,但在顾盼了全场,重点关注了甘从式、许同辉以及徐亦山三人之后,又怎么会把目光重新放在他身上呢?

这还真有点没道理。

许广陵的目光落地点是那个碑牌,而且好半天没动过。

其实他哪里都没在看。

一秒、十秒五十秒一百秒

那小童的目光始终放在他身上,而且似乎是发现他没有反应,察觉不到她的观察,导致她看的越来越大胆。

她甚至大胆到直接打量许广陵的眼睛!而且还不时地左右微晃着脑袋,似乎是想通过不同的角度,去看。

许广陵有点哭笑不得。

当然,心中是真的惊异。

他身上没有任何特别,这一点,可以确定!

这小女娃他也看过了,同样没有任何特别,除了修行天赋有点好之外。

其实就算这小女娃有什么特别,比如说天生顶窍大开之类的,也基本上不可能察觉他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因为他现在不是隐藏,不是伪装,而就是真实到平常!

他所呈现的,就是他的真实。

若想看穿这真实背后的另一重真实,估计只有真正的“神”来了,才有可能办到。

甚至也只是有可能!

所以,这小女娃到底为什么打量他?又在打量着他什么?

应该说,来到此世十年,自觉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某大宗师,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他也不能理解的事情?

不是懂不懂什么的,是连理解都不能!

没有任何头绪!

“小天,这小家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打量我?”许广陵在心里问道。

“不知道。”鉴天镜的回答,很多时候,依然还是保持着前世的风格。

简省!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多了。”

好吧,天被聊死了。

没有把目光转过,对接小女孩的视线,以防吓着她。

没有任何头绪之下,许广陵转为觉得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是不自觉地朝着“特异、特别”之处想,而这个打量是不是和那些丝毫无关?

就是一个小女娃随随便便的一个小好奇?

而这小好奇可以着落在任何一个目标上。

不止是人,也可以是地上的任意一片树叶或者蚂蚁之类什么的,甚至什么都没有,只是泥土。

看一块什么都没有的地上看半天。

奇怪吗?

对成年人来说很奇怪。

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一点都不奇怪!

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万物,全都是新奇的,所以他们也可以把关注和专注,放在所有、一切、万物上面。

人长大的过程,就是那关注和专注的目标不断缩小的过程。

从所有、一切、万物,到“己”。

与己有关,与己有利或害。

嗯,这就说得通了。

刚才,他是以一种属于成年人的“狭隘”,去理解一个小心灵的无边无界,那当然就是坐井观天,理解不了了。

就算已经是大宗师,已经重新把关注放得很开,但和来自生命本真的无边无界比起来,他确实还是狭隘到不行,用前世佛家的某个术语来说,这也可以称为是一种“知见障”。

当然,这种知见障是避免不了的,他现在还远没有资格让关注“无边无界”。

但这应该是一个方向和目标。

生命,越向高处,越应该看得更广,重新向着来自生命本真的那种无边无界靠近,直到完全地“返本归真”

我心即天地。

我心即世界。

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先贤之言,诚不我欺!

这小家伙冷不丁地就给他上了一堂小课,嗯,也可以说是大课。

虽然说这堂课的内容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超纲了,但笔记肯定是要做的,而且还得好好地做,以待将来跨出那一步之后,再拿出来好好地学习。

尽管那不知道会是多久之后了。

也不排除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此子与我有缘!”

许广陵心里呵呵一笑,决定随手送给她一些小甜点。

第210章 又摘桃花换酒钱

聚星楼占地甚广。

它的门面是在北正街上,但它的后面直接笼括了一座小山在内。

山是小山,但却不简单,因为有灵脉渗透。

当年选址在这里,必然是有能人参予其中。不夸张地说,这里是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宗门的“万年不易之基”的。

从这个角度来讲,四海门能从最早的杂牌军或者说鱼腩队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许广陵在这里布一座聚元聚灵大阵的话,最核心的阵眼选都不用选,直接定在那座小山的最高顶就成了,然后灵气一路向下,因水而成势,缘木而化形。

各处次级阵眼,辅以亭、台、楼、阁,那这就会是一处都城里的灵境,也是修行胜地。

其实前世在云岭之城,他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那个聚元聚灵大阵的规模就大太多了,将整个云岭大地都囊括其中。也正因为规模太大,他本能地降低了能级,甚至在非核心区仅仅只是对灵气作引导而非汇聚。

那就如把一粒灵丹投入水源中,供千百万人服用。

好处还是有,但能级被大大削弱。

“小天,给我聚星楼的全景图。”许广陵在心里说道。

“好。”

说是鉴天镜给,其实还是许广陵自己看,只不过以鉴天镜媒介,然后也让它自动地屏蔽掉那些此刻不需要的东西。

下一刻,一幅山水、草木以及灵气流转图,与真实一般无二地呈现在许广陵的识海中。

识海中,许广陵以心神投影的方式,漫步于这真实图景中。

当然,不是真的“漫步”,在这里,他就是神,心之所至,意之所达。

许广陵先确定了两个点。

一是现有情形下,灵气最为集中的点。

那是后山脚下的一处湖泊,其中游鱼,甚为肥美,以后或许可以考虑让它成为同福楼的一处原料供应点。

嗯,让许同辉说一声就行了,四海门应无不允之理。

他现在在四海门这里应该比香饽饽都香。

第二个点,就是那个小女娃身后的一棵大树。

这聚星楼里,大树古树比比皆是,什么百年之类的那完全称得上是很年轻,相当之年轻,更多的都是千年往上。

两个核心点确定后,一个临时的、一次性的聚元聚灵大阵瞬间在识海的图景中形成,当然,从形成大体结构到最终彻底定型,其间变幻了很多次。

但这很多次的变幻,也只是识海中的一瞬而已。

鉴天镜醒来后,这段时间,不少时候许广陵闲着没事,就让它配合着做“死活题”,也就是由鉴天镜随意布置地理,而他在其中架构聚元聚灵大阵。

算是一个消遣吧。

和弈棋打谱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消遣之下,许广陵对灵气的运转聚散,特别是大规模的不同浓度的灵气在各种不同草木影响下的运转聚散,了解得比前世那是要深入了不知多少。

简单来说,这一世,他的一切,都在进步,都在水涨船高。

许广陵还是挺满意的。

阵形确定,阵眼确定。

一切以因势利导为前提,不作任何力量型干扰。

但这只是基础。

许广陵要做的,是在这聚元聚灵大阵的基础上,进行草木连接,然后,以**同心诀为牵引,以青帝开灵诀为核心。

说来复杂,其实简单。

许广陵心神退出识海,来到现实。

后山,灵水湖。

其实很多四海门的小辈把这个湖叫做灵鱼湖,因为他们除了会在这个湖的边缘浅水区嬉水打闹之外,还经常三不五时地从其中捉鱼上来,在湖边烤着吃。

烤熟之后,只要随便在上面洒点细盐,味道就鲜美异常。

不过四海门只有表现优异的那些小辈才会被允许到聚星楼这边来,而近日更是一个都不许过来,所以此刻的灵水湖边,甚为清净。

湖的上方,是早上还未散尽的雾气,如轻纱一般笼在那里。

湖里,很多游鱼恣意游动。

不知是不是近日无人打扰的缘故,它们游动得异常欢快,很多鱼游着游着,突然就跃出湖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再呯地一声,横着身子砸在湖面上。

非得这么“耀武扬威”地砸一下,激起一片水花之后,它们才重新欢快地侧身潜入水中。

片刻后,一条至少一米多长的鱼,也这么一砸。

就在它的一砸之下,湖面上方的雾气,微不可觉地一动。

就好像一大片的轻纱,其中一缕,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而这一飘动,聚集在灵水湖附近,那些人眼看不见的灵气,也仿佛被这轻纱带着,开始了“正常性”的流动。

但它们流动的方向,恰好对准了湖边的一棵大树。

其实湖边是一大排的树,这灵气的流动也只是涌向湖边,但这一刻,只有那棵大树,被大量的灵气笼罩。

灵气并不停息。

灵气弥漫天地间,其实可以说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灵气海,然后无数或大或小的潮汐在其中涌动。

这一个潮汐,就起于湖中那条大鱼的一跃,然后在湖边的一棵树上,得到了中转以及某些性质转变。

而后,这潮汐继续向前。

第二棵树、第三棵树、第四棵树……

直到第十九棵树。

也就是那小女娃身后的那棵大树。

没有任何异象的发生。

也没有任何人发觉任何异常。

就算有天阶在这里,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发觉什么,因为一切都是“自然”地生发。

而所谓的不正常情况,就是那位天阶拥有的神通里,恰好有一项是感知草木,比如说“草木心语”什么的,那这一刻他就会发现,这聚星楼里,很多草木都在雀跃着,都在欢呼着。

就像大地干旱了好久,天上忽然降下了甘霖一样。

有十八棵树的反应相当夸张。

是“相当”而不是“最”,因为可以用“最”来形容的那个树,只有一棵。

在正常天阶的灵眼也看不出什么的视觉中,一种像是灵气但却并非灵气的东西,从那棵大树一个侧伸的枝条处,缓缓地渗了出来,向着下方笼罩。

其笼罩处,一个小女娃站在那里。

这小女娃一只手牵着大人的手,而她的眼睛,仍然在盯着如同静物的许广陵的眼睛在看呢。

她的小脑袋以很轻也很缓的幅度,在那么左一晃,右一晃。

如果绑两个小毛球在她脑袋的左右两侧,会很有趣。

就在她晃到中间的时候,一缕无形的液滴,视环绕在其身周的生命光环于无物,直接从她的顶心,渗了下去。

那小脑袋立马就定住不动了。

而那一直打量着侧对面的视线,也被她给收了回来,然后她微仰着头,有点疑惑地向着自己的头顶上方看。

她当然不可能看出什么。

许广陵心里呵呵轻笑,却也不禁赞一声这小女娃的天赋着实不错,这种只有用“直觉”才能感受出来的情况,她居然也能发现!

但就在这时。

一个带着惊喜也带着好奇的轻柔嗓音在许广陵的意识中响起: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第211章 酒醒只在花前坐

许广陵立即就惊了!

真的惊了!

真要说起来,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不止是可以上溯到前世,更是要上溯到前世的好久之前。

现在。

他这是,小巫碰见了大巫,不识真神当面?

“小天,她这是,那种存在?”许广陵在心里问鉴天镜。

其实这时,他只是有当无地一问,并未期待得到鉴天镜的什么回答,因为鉴天镜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早就告诉他了。

“不是。”

嗯?

许广陵一愣。

他本以为还是会得到一个“不知道”的答案。

“她的身上,没有天线。”鉴天镜又道。

“天线?”

“和世界本源的连接。”鉴天镜用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不过这个说法和上面那个到底哪个更通俗易懂,还真不好说。

但它这一说,许广陵懂了。

“那她是怎么发现我的?”许广陵又道,不过这其实就不是在问了,说着这话的同时,许广陵心神一凝,立即找到了缘由。

刚才许广陵本能地就朝着那个方向想。

实在是骤然听到对面的话,完全出乎意料。

另外,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既然之前他没有看出对面的任何特别,那现在人家表现出特别来,那自然是阶位在自己之上,或者至少,也是齐平。

但排除了这个可能之后,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因为他此时是同时运转着聚元聚灵大阵、素女同心诀以及青帝开灵诀,他的神识并不是封闭的,而是和这聚星楼里的很多草木连接在一起。

特别是那十九棵大树。

当然,最最最的是离这小女孩最近、就在她头顶上方的那棵大树。

缘由找到了,尽管事实依然很惊人,但它必然就是事实!

那就是这小女孩的心神,天然地能够和草木对接!

只有这样,她才能进入这场神识联网,通过意识和他打起招呼。

小盆友,你可真的是吓到我了。

许广陵心底微不可觉地轻吁了口气。

不是恐惧,而就是惊吓。

刚才那可真的是太意想不到了。

“哥哥叫许广陵,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广陵直接把“许广陵”这三个字投射在这片联网的意识海里。

这也是一个小实验,对面的心神意识能够和草木对接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事,许广陵现在想进一步确定一下,她的那种对接究竟到了什么层次。

层次可以有很多。

比如说,朦胧感应,真切感应,初步融入,高度融入。

“哥哥,我叫秀儿。”

还是那个噪音在意识中响起,依然带着好奇,但惊喜却陡然加剧了不知多少倍,并且立即开启了刷屏模式。

“哥哥,你也能听到树爷爷说话吗?”

“哥哥,你今年几岁啦?秀儿很快就五岁了呢!”

“哥哥哥哥哥哥,我好高兴啊!”

许广陵不止是听到了她的这些话,而所有的这些话,都被呈现在了那片意识海中!

这太惊人了!

天才,许广陵一路上遇上很多。

前世而言,两位老爷子自不用说,是不折不扣的绝代天才,君长安也并不逊于他们。

沈欣虽然稍差一点,但依然可以挤进那个级别。

这就是四个了!

但他们也没有让许广陵今天这么惊讶过。

或者,世界不同了,这个世界的灵气指数更高一些,然后,其孕育出来的那些钟灵毓秀的天才,相应地就比前世更为灿烂?

嗯,这是可以说得通的。

秀儿,这真的是个秀儿,确实当得起钟灵毓秀之称。

不过,她牵着的那只大手的主人叫南屏秀,大秀和小秀,不知是什么关系。

母女肯定不是。

要么沾亲带故,要么就是南屏秀收的弟子了。

许广陵也立即就问了,“秀儿,南屏宗主是你什么人?”

“哥哥,你是说姨姨吗?”

“哦,南屏宗主是你的姨姨啊,哥哥知道了。”许广陵说着。

虽然是通过意识海的方式对话,理论来说可以无限快,就比如他和鉴天镜对话,虽然也需要时间,但实际上那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许广陵此时,还是缓慢地以正常说话一般的速度和对面交流。

这主要是考虑对面还没有开始修行。

才四岁多点的小女娃啊!

哪怕她有天赋神通,但心神终究还是会比较孱弱的。

“哥哥也能听到树爷爷说话。”

“哥哥今年十一岁,也很快就到十二岁了。”

“见到秀儿,哥哥也很高兴。”

许广陵慢慢地一一回答着刚才小秀儿的问话,全数回答完了之后,他才又说道:“秀儿,见到哥哥的事,不要告诉你姨姨好吗?”

“为什么呀哥哥?”

“因为这是秀儿和哥哥两个人的秘密啊!”

“好的,我知道了,哥哥!”秀儿表现出惊喜的雀跃,“姨姨也有很多事不告诉我,姨姨有姨姨的秘密,秀儿也有秀儿的秘密啦!”

“嗯,对的。”

许广陵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对话……

单看这对话,怎么有一种他像是那种什么什么人的感觉呢?

赶紧回到正题!

“秀儿,你是怎么听到树爷爷说话的?”

“秀儿就是能听到啊!”这个问题显然让小秀儿有点困惑,她想了半天,然后才道:“秀儿以前只有睡觉时才能听到,后来白天也能听到啦!”

“可是树爷爷它们只是自己说话,都不理秀儿的!”

小秀儿表现出很委屈的情绪。

许广陵安抚着她,“秀儿,不是这样的。它们不是不理秀儿,只是它们还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

“哥哥,那你能和它们说话吗?”

“哥哥可以的。秀儿,你以后也可以的,就让哥哥来教你怎么和它们对话好不好?”

“好啊好啊,谢谢哥哥!”

小女娃不止是在意识里表现出极度的雀跃,现实中,下一刻,她直接就蹦了起来!

这是难免的事。

才四岁多的小娃娃嘛!

“囡囡,怎么了?”南屏秀诧异地低下头来。

秀儿吐了下小舌头,然后仰起小脸,两眼笑成月牙,她的小身子在南屏秀身上蹭着,“姨姨,没什么,我想到高兴的事了!”

这场合,南屏秀也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那个碑牌上。

其他人最多也只是朝这边瞥了一眼。

更多的是毫无反应,心神全都被碑牌上的那首道诗所吸引着。

“哥哥,你要怎么教我啊?”小秀儿显得很是迫不及待。

“秀儿你先等等,咱们慢慢来。”

“嗯!”

现实中,她的小脑袋差点又点起来,不过才只是点了那么一下下,就被她给及时止住了,而意识海里,她又道:“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许广陵那一直无限发散简称“茫然”的视线终于开始对焦,看向了对面。

也立即迎接上了小秀儿的视线。

那视线先是本能地惊了一下下,然后可能是立即意识到不用惊。

而视线的主人,小秀儿那里,对着许广陵这边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无法形容。

许广陵前世不知道收罗了多少大家的文集,当真是古今中外无所不包,但这一刻,他还是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这笑容。

或许,勉勉强强,也只有林徽因女士的那首诗中的那句话:

“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有一种清,有一种纯,是大宗师也比不上的。

那叫天真。

天真如云易消散。

但大宗师可以为眼前的这一份天真加上一层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轻易打破的绝对防御。

让天真同时也庄严着。

“秀儿,你先前为什么盯着我看?”

其实还有一个小疑问,那就是秀儿在意识海中发起问话是正常的,但她是怎么定位到现实中的他的身上的呢?

这没道理!

“哥哥,你的眼睛好看呀!”

第212章 酒醉还来花下眠

人为什么能听到树的“话”?

从理论来讲,其实并不复杂。

生物,植物也好,动物也好,其实本是同源而生,只不过在进化的路上,这个走向了左边,那个走向了右边。

就像是一棵树,树干本来是一直朝上长的,但长到某个地方时,分成了两个岔,一左一右,而随着这棵树的一直生长,树的上方,那左和右的距离也不断扩大。

扩大到像是天南和海北,完全不相关。

位于天南的一片叶子,和位于海北的一片叶子,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发生任何的“对话”。

但叶子和树本是一体的。

如果这叶子可以感知树,那它的感知一直下潜,或者说下行,下行到这棵树的树干分岔的位置,那么两片天南海北的叶子,就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交融。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真的天生就能感知到草木意识的人,许广陵前世今生加一块儿,也不过是见到了秀儿这一例而已。

就如天生顶窍大开,前世,他其实也只见到了一例而已。这一世,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

两者相比,哪个层次更高,许广陵目前也无法判定。

因为都很复杂,都接近或者说源于某种“道”。在他成神之前,是没有资格对这种层次的东西作定论的,甚至成神之后,也未必能。

不过在今天之前,许广陵确实是没想过世上还会有小秀儿这样的人。

这完全可以说是天生的神通。

而且还是大神通!

在修行到某个阶段之后,它的作用可大了!

别的不提,就说最简单的。

一个拥有这种神通的人,根本不需要灵眼,就可以知道灵气最为集中的地方是哪里。哪怕是在一万块的灵地里,也可以轻易地找出最好的那一块!

春江水暖鸭先知嘛。

灵气哪儿最充沛,人不知道,但是草木知道。

光从草木生长得茂不茂盛来判断是否灵地以及灵地质量是不靠谱的,因为但凡有水有阳光的地方,草木都很茂盛!

你能看出个啥?

相反,灵气蕴集,但是缺水又缺阳光,那草木可能就长得不好!

甚至只有零星的一些爬地草长在那里!

前世,许广陵从长白山脉一路西行到昆仑山脉,期间经过的无人区里,这样的例子可是太多了!

但小秀儿以后不会有任何这方面的困扰。

虽然,她可能也不怎么需要,因为澜水宗本就占据着一处灵地。

但灵地其实也有很多天然的“阵眼”,就是拥有灵眼的人也未必就能很轻易地察知,但这对小秀儿来说依然不是问题。

同时,从修行的第一天起,她就可以被大树带着,纳入草木的那种灵气运转循环……不不不,不需要从修行的那天起,从现在就可以开始!

修行必待身体初步长成,完成最基础的铺垫。

但那种循环,不需要!

总之,简单来说就一句话,拥有这个神通,小秀儿以后的修行,完全可以是光速的!

许广陵之前觉得这小女娃的修行天赋还不错,但和身怀这种神通比起来,那个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然,应用这个神通,需要一把钥匙。

小秀儿没有这个钥匙,南屏秀一样没有,南屏秀甚至可能不知道这事,哪怕就算听小秀儿说过什么,也多半会当成是小孩子的天真幻想之语。

特别是……

如果小秀儿的精神状态上有什么问题。

天赋神通这件事,素来就是一柄双刃剑,对此,许广陵前世就认识得很深刻了。

天生顶窍大开者,其害是体现在身体方面。

天生能感知草木意识,其精神状态,和“正常人”会不会有所偏差呢?

另外不管是影响身体还是影响意识,总之是消耗生命本源。在这一点上,不管是什么天赋神通,应该都有共同的这个弊端。

直白点说,天赋神异,凡身难承。

之前简单察看,许广陵没看出秀儿有什么大问题,不管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意识方面。

不过这娃娃一头短发,而且很稀疏,是典型的“黄毛丫头”。

许广陵本以为是小娃娃年龄还小,还没怎么发育。这在小孩子里面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现在再看么,可能未必就是那么回事了。

但这是小问题。

对如今的许广陵来说,它甚至构不成“问题”。

许广陵和秀儿之间的互动,就如他所言,这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和场中此刻正在进行着的事情丝毫无涉。

不要说牵着秀儿手的南屏秀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是心神始终关注着全场的徐亦山,一样没发现任何异常。

徐亦山倒是看到这个小女孩盯着许广陵瞧了,但这小女孩片刻前同样盯着他在瞧,也盯着场中所有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的人在瞧,偷偷的,像是怕被发现一样。

徐亦山心中是带着些怜惜的。

作为安南郡的郡守,虽然徐亦山很多时候都不理事,但他对郡内大小信息的掌握,无疑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而对这个小女孩,他就略微了解一点。

也正是这一点了解,让他心中怜惜,去年他曾想过收这小女孩为弟子。

但一方面未至天阶,暂时来说实在不宜收徒;另一方面,这小女孩留在澜水宗,留在南屏秀身边,可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特别是这小女孩现在还小,还需要人带。

全场,一众地阶中,现在估计也只有徐亦山一人,心神是放在“控场”方面。

而其他所有的地阶,不管是八极宗、朝山宗等那些人,还是四海门这边,又或甘从式,后面这两者,哪怕他们是装模作样的,也依然是装模作样地专注凝神看着那碑牌。

一众地阶,看着碑牌上的那首“道诗”,是什么样的反应?

倒也谈不上震惊。

有的是新奇。

有的是惊异。

但不管是新奇还是惊异,所有地阶全都是若有所思,更有的,心神有所沉浸。

凡是地阶,必过了开窍境。

凡是过了开窍境,必打通了身体的几大外窍。

然后,就是“天地交感”。

身体的感受是极为敏感的,与此同时,意识的感受一样慢慢地趋向敏感。

那是在修行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发生的,可以说,不以人的任何意志为转移。

这样的人,看“道诗”,而且还是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情况下,其感受绝对是很深刻的,具体有多深刻,视这位地阶自身的意识结构和方向。

过了良久,场中都还是一片静默。

对这种效果,四海门门主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有意作无意地朝许同辉那边看了一眼,但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那就继续上菜呗!

四海门门主拍拍手,不轻也不重,然后在好几位地阶投过来的不满和嫌弃眼神中,微带着歉意地一笑,接着,他走向了澜水宗宗主南屏秀的身边。

其实本就靠得比较近,现在也只是走了三四步而已。

来到近前,这老家伙同样微微一躬身,但这绝对不是恭敬,而是殷勤,然后伸手示意着另一块碑牌道:

“南屏宗主,请稍移玉步,揭开第二块道诗碑牌。”

第213章 半醉半醒日复日

第一次请的徐亦山。

理所当然。

第二次请的南屏秀。

有道理不?

有道理。

首先,“女士优先”。

就算南屏秀不是四海门门主心仪的女神,对他来说,南屏秀也总比其他那些老家伙顺眼一些,不,是顺眼了不知多少倍!

其次,南屏秀的修为,是很不错的。

用地球上有人形容李清照的一句话来说,“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

只看其望去若四十左右的年岁,就知至少是一只脚迈入了炼形境,虽然可能,只是在秘法的层面上迈入。

但她绝不弱于在场除徐亦山之外的其他地阶,这一点,也是得到了很多“其他地阶”的公认的。

也所以,在这等情况下,南屏秀并未故作客套,而是大大方方地对着所有投射过来的目光微绽笑意,然后移步上前,如徐亦山之前一般地揭下了那第二块碑牌上的遮布。

扯下遮布后,南屏秀并未第一时间看那碑牌上的刻写,而是回到之前队列。

反正回转过来再看也不迟。

但就是回来之后,这短短片时间,南屏秀却是惊愕地发现小秀儿不见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自然不可能跑到哪里去。

南屏秀目光微转。

其实不用她找,顺着澜水宗和场中其他一些人的目光,她立即就发现了小秀儿在药师堂那边,具体地说,是在甘从式身边的那个小男孩边上。

而让南屏秀更加惊愕甚至震惊不已的是,小秀儿居然像是攥着她的手一般地,攥着那个小男孩的手!

不止如此!

小秀儿还像是蹭又像是趴一样地靠在那个小男孩的身上!

小秀儿是如此,南屏秀立即仔细打量那小男孩。

那小男孩脸上带着很暖的笑,甚至南屏秀看了都觉得心里有点暖。他的一只手被小秀儿紧紧攥着,另一只手轻轻地环放在小秀儿肩上,算是把小秀儿揽在他的身前。

小秀儿就这么仰着脸,对着那个小男孩笑。

甚至,南屏秀隐隐觉得,小秀儿这个时候的这个笑,和往常对着她的那个笑,虽然相似,但却似乎有哪里她也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看着这情景,南屏秀这一惊当真是惊得瞠目结舌。

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又或者,就在刚才她来去的那片刻间,她是不是错失了时间?而且还是错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现在的这一幕!

南屏秀是真的无法置信自己此刻所看到的。

其实不止是南屏秀无法置信,她身后的澜水宗好几位地阶同样无法置信,而在非澜水宗队列的地方,徐亦山一样无法置信!

说真的,南屏秀有点懵。

她不知道就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此之前,小秀儿和那个小男孩毫不认识,而且是连任何的朝面都没有。

这一点,南屏秀绝对可以肯定!

但这其实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是,小秀儿只和她一个人亲!

不要说外人了,就是在澜水宗内,小秀儿也从来都不跟任何一个人讲话,更从没对其他任何人表现出有任何一点点的亲近过!

小秀儿会说话,但她也只会对她说话。

其它时候,小秀儿一直都是个小哑巴。

就是这样的小秀儿,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小男孩表现出这样的亲近?

要说他们年龄相近,这也根本说不通。

澜水宗里从刚出生到十几岁的孩子都有,也男女都有,而小秀儿对这些人的反应和对其他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南屏秀甚至觉得,小秀儿对这小男孩的亲近,比对她都还更要亲近一点的样子?

但……

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一刻,南屏秀真的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看得清楚,刚才,就在南屏秀放下小秀儿的手走向碑牌的时候,小秀儿那两只小腿一迈,直接就像是一阵小风似地刮到了那个小男孩身边。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管知情不知情的人看了这一幕,都觉得他们是兄妹相见,而且是感情非常非常好的兄妹。

问题是,两人之前从来就没有见过面啊!

这个情况外人是不知道的,但澜水宗的人知道。

除了澜水宗的人,徐亦山也知道。

徐亦山不止知道两人没见过面,更知道小秀儿的一些情况,所以这时,他的难以置信是和南屏秀、澜水宗的人一样的。

或者,程度要更甚一些!

但他又立即想到了许广陵的身份。

或许,能被那等存在看中,确实是有着一些他所看不出的东西吧,而那小姑娘,能感受到一些什么?

徐亦山心中惊异。

但顺着这个思路细想了一下之后,他又发现,似乎也不是那么完全不可思议。

那小女孩不一般。

这许广陵肯定也不一般。

两个不一般的人碰到了一起,突然表现出亲近,也不是太奇怪……吧?

才怪!

徐亦山也想不通。

毫无疑问,许广陵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他给牢牢记住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广陵的方向之后,徐亦山又把目光转向许同辉,露出些许询问之意。

许同辉不知内情,他还以为少爷和这小女孩很熟呢,毕竟他已经没见到少爷好长时间了。

而就算他知道许广陵和这小女孩从没见过面,也不会有丝毫奇怪的。少爷和人认识,又不一定必须要见面。

所以这时,面对徐亦山问询的目光,许同辉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撇开其他人不谈。

许广陵其实也没想到小秀儿会突然地做出这般的举动。

但他又能如何呢?

他只能像是现在这样地!

他可以和人阶论修行,他可以和地阶说玄妙,他可以和天阶谈造化,他可以和圣人阐大道。

但这个时候。

他只能乖乖地站在这里,等在这里,什么话都不需要说,什么事都不需要做。

像是一个父亲般地,又或像是一个哥哥般地,让小秀儿扑过来。

如此而已。

别无其它任何选择。

就是让他再修行一万年,或者修行到已经跨出那一步了,面对这个情况,估计还是没有其它选择。

这是一个选择题。

但是。

是单选。

“秀儿,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在看哥哥呢。”意识海里,许广陵这般说道。

“嗯。”小秀儿懒洋洋地轻嗯了一声。

这嗯不是表示明白,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在对许广陵的问话,作一种本能性的回应,嗯,也就是满足地懒洋洋地嗯一声。

然后,她就这样地眯着眼,趴在许广陵的怀中。

嗯,睡着了。

那微不可觉的小呼噜声,让场中不少移开的地阶的目光,又重新移了回来。

第214章 花落花开年复年

什么是造化?

这就是造化。【】

造化就是哪怕身为大宗师甚至更高位阶,也不可能事事都在掌握中,而总会遇到一些不可预料。

就如现在这般。

许广陵淡淡苦笑,也淡淡微笑。

他仿佛看见了那条名为造化的线条就在他的身前舞动。

他可以观,可以赏,甚至可以伸出手去触摸,但当他想要更进一步,把它牢牢地抓在手里的时候,它却一闪,然后就那么闪开了。

它属于任何人。

它却也不从属于任何人。

许广陵两只手微微换了个姿势,把小秀儿托揽好,以防她睡着的时候两腿一弯什么的,滑到地上去。

作为一个修行都还没有开始的“正常小孩”,他只有这般地先做好了预防,才不至于让小秀儿真的往地上滑时,“措手不及”。

场中的这个情况,只能算是个小插曲,甚至连小插曲都谈不上。

好些地阶的眼神移过这边,但略作打量了一下之后,又移到那碑牌上去了。

有部分对第一块碑牌上所刻感受不深的人,这时面对这第二块碑牌,开始沉浸其中。

但菜既然上了,就不停歇。

流水席嘛!

“甘兄,请您揭开第三块道诗碑牌。”

第三位,四海门门主找上了甘从式,其实这并不是正常顺序。以往虽然不曾有过类似这般的排位,但甘从式在很多地阶里的基本印象,其实是要靠后的。

这既和江湖传言其天资不太好有关,又和其是一个“药王”有关。

药师的这一身份,固然让他的人缘很不错,同时也给了其他修士“不太正宗”的印象,不管有没有道理,反正印象就是这么个印象。

就好像老干妈明明辣酱做得好好的,它要去做化妆品,做唇膏。

人家把红色唇膏往嘴上涂的时候,一个错觉还以为涂的是辣酱呢。

所以这个行业不是不能跨,但打破人们认知上的固有印象,不是那么容易的。

提到甘从式,其他地阶的固有印象是什么?

药师!

其次才是修士,和他们一样的地阶。

所以若按正常情况,请每一个宗门的宗主上去揭遮布,具体名次不说,甘从式至少也是排在五名开外的。

而今天这样的排序,显然,和甘从式今天的形貌有关。

考虑到徐亦山修为大进,再考虑到甘从式和徐亦山来往甚密,在场的很多地阶都在心里默认了这样的一个排位,也暗自在心里对甘从式重新评估。

今时不同往日了!

也有的地阶心里甚至泛起了异样。

怎么大家都在变,都在进步?

徐亦山进步了。

甘从式进步了。

就连四海门这次似乎也有点不同凡响的样子。

那为什么他们,还是和原先一模一样的呢?这样不行的啊!

“叶阁主,请您揭开第四块碑牌。”

第四位,来到了紫华阁的阁主叶南平。

其实在场所有宗主阁主中,只有叶南平不是地阶,而只有开窍境的修为!

但紫华阁的势力却是最强的。

只看今天到场的,就有足足十一位地阶!凌驾于其它所有势力之上。

而这十一位地阶,老老实实地待在叶南平的身后。

就凭这一点,现在请到叶南平出场,在场的一众地阶,有人有异议吗?

没有!

回顾一下截至现在所请的四个人。

第一位徐亦山。

没有异议。

第二位南屏秀。

没有异议。

第三位甘从式。

没有异议。

第四位叶南平。

没有异议。

这顺序的安排,其中的一些心思或者细节,并不复杂,但难就难在基本上所有的地阶都默认了这安排,同时,换位考虑了一下之后,他们也不得不在心里给四海门门主道个赞。

这老家伙!

嗯,不无诽谤,也不无赞赏的那种。

十道菜如行云流水般地一道一道上来,中间有间隔但并无中断,直到十块碑牌上的遮布全数揭开!

十首风格各异、意象各自不同的“道诗”,就这样完全地呈现于在场所有人的面前。

不止是所有的地阶都陷入了静默,就连那些被地阶带过来的一众小辈,也表情各各不同,有的欣喜,有的沉思,有的手托下巴,有的抓耳挠腮。

这十道前菜全数上完,间隔了稍长一点的时间。

其间四海门门主拉着徐亦山到一边商量着一些事情,徐亦山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半晌后,徐亦山回来,主持这次活动的进程。

一群老家伙全都属于编外人员,不作考虑,而小家伙里也有一些属于编外人员,但徐亦山一体对待了。

他先是让人把这些小辈从各自的长辈那里拉出来,聚拢到一起,然后就在现场现搭出来的长长桌按边分开而坐。

桌上,同样已经布置好了纸笔。

“各位小朋友,你们呢,有的已经开始了修行,有的还没有修行,但不管现在有没有,将来都是要修行的。”徐亦山化身中小学教师兼幼儿园教师,温言温语地微笑着说道。

但其实他自己想到了许同辉给他讲的那个故事里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毫无疑问是一位大修士,而那般的一位大修士,为什么会在族学里教着一群小儿辈呢?

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而所谓的深意自然是和修行有关。

想到这里,徐亦山都在想着,待这边的郡守之位卸下后,要不要回到家族也做一段时间的族学先生了。

一方面是效仿大修,不管有深意还是没有深意,先效仿一下看看。

另一方面也算是稍许地回报一下家族吧,尽管现在,他什么都不需做,家族就已经获益极大了。而如果他晋入天阶,家族更是必定会自然而然地迈入另一片天地。

“看到边上木牌上的那些字没有?”

徐亦山手指一点一点,一路点着那些碑牌,一次不落地连点了十次。

“现在呢,各位小朋友,拿起你们面前的笔,参照木牌上那些字的形式,写你们想要写的东西。”

这些小辈都是各宗门按照四海门给出的标准或者说要求挑选出来的,不存在不识字、不会写字的情况,甚至就连最小的小秀儿,都能识会写。

当然,小秀儿现在是坐在许广陵的腿上,依然趴伏在其怀里睡着。

南屏秀带她过来,也似乎并没有要让她参予的意思。澜水宗那边有另外五个小孩,好像每个宗门都是五个。

“叔叔,是要写四句还是写八句啊?每一句都要七个字吗?”一个小男孩举起手来问道。

他之所以有这一问,就是因为碑牌上的那十首道诗,除了字数都是七字之外,句数则是不一定的,有四句,也有八句。

“大家可以随便写。”徐亦山道,“四句行,八句也行,一句两句三句,五六七句,还有超过八句,都行。字数也随便,随便多少个字,总之,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他这一说,有人已经立即动起笔来,有人则还在想。

“字句皆不固定?”站在外围的一众地阶,好些人听到这话都微微皱起了眉头,为场中自家的小辈担忧。

字句如果限定,其实既是约束,也是匡扶,因为有个“框子”在那里,等着你去套。

但如果什么限制都没有

看起来最容易,其实也最难。或者说,最考验人。

优劣什么的,说实话这些地阶并不是太过在意,尽管这道诗看起来似乎和修行有很大关系的样子,但毕竟不是修行。

祖祖辈辈,也没人见过这玩意儿,大家不也是一路走过来了么?

但毕竟是好多家的小辈一起下场,如果被比得太惨,不管老的小的,面上都会有点不太好看。

这是刚看了模子,立即就进行拟写,连个熟悉的时间都没有。

一切,只能说是纯靠“天分”了。

真要说起来,全场自徐亦山而下,都在好奇,这群小儿辈,到底会写出些什么东西来呢?

好多地阶更是已经决定了,等回去后,就让家族里、宗门里的那些小辈都来写,一个不漏!

不。

也不止是小辈。

所有人都来写,看看都会写些什么。【本章节首发爱有声小说网,请记住网址】

第215章 但愿老死花酒间

|||->->哎哟,好久都没有收到大额打赏了,感谢“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叫”书友成为本书的第四位盟主!

按说是有加更的,但是嘛……

嗯,先挂在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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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一众小辈坐在长案边,有的写,有的思,表现不一而足。

场外,那些地阶们,谈不上忐忑,但确实是期待中又有一点小担心地等着看自家后辈的发挥,其表现和一般的家长并无不同。

这个时候,心里真正忐忑的,其实是四海门门主,或者也可以加上四海门其他的地阶。

为什么要举办这场活动?

其实目的很明确,而且是再明确不过了。

关键就在许同辉身上!

他们既无法分析出许同辉为什么拿出青云之路,也无法分析出许同辉在什么情况会拿出青云之路的下一回。

把青云之路的第一回彻底扩散出去,他们又舍不得。

这就如一个普通人某天早上起来突然在自家院子里看到了一块金砖,其第一选择肯定就是把这金砖藏起来,而不是拿出去,拿到大街上对所有人嚷嚷道:

“喂!喂!喂!”

“你们知道吗,我今天早上在院里捡了块金砖!”

“大家快来看啊!见者有份!”

……

而且事实上,那青云之路在四海门高层心里的分量,可能要远高于一块金砖在普通人心里的分量。

那现在这活动是什么行为呢?

是把金砖切下一块来,做成金饼,向外边抛洒的行为!

如果许同辉满意,那可能就会在接下来给他们投喂第二块金砖。

如果许同辉不满意……

不满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做什么。

不止是四海门门主,四海门的其他几位地阶也都有不时地小心观察着许同辉的反应,但许同辉的演技早已上线,哪是他们这些群演可以看得穿的?

许同辉倒是偶尔地观察一下自家少爷的反应。

但少爷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像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样。

他和那些小儿辈一般地坐在案边,但他没有拿笔在写,而是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在轻轻微晃着。

而就在这时,许同辉忽地一愣,当然这一愣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

因为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少爷的声音,“我对面,从左往右数,一、二、五、十一,我这边,还是从左往右数,四、九、十四,把这七个人挑出来,列入那十个名额之中。”

关注到其他人并没有朝这边看,显然少爷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对这一点许同辉倒是不以为异,而是觉得再正常不过。

“那剩下的三个名额呢?”

许同辉想这般问道,但是少爷能和他说话,他却没有本事这样地和少爷说话。

仿佛听到了他的疑问。

“剩下的三个名额,你自己确定。”

许同辉毫无异状地打量着长案两边坐着的一干小儿辈,而他的目光也同样不为任何人注意地看向那七个小孩。

一、二、五、十一。

四、九、十四。

那第一位是个有点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岁的样子,身子胖得过分,都快有一般这个岁数小孩的两个重了。

按说虽然还没开始修行,但也没道理胖成这样啊。

此时小男孩手里抓着笔,却像是握着一根棍子一样。

他拿笔的姿势根本不对!

不是说一定要有什么姿势,而是这种姿势下根本就没法好好地写字,就算认认真真慢慢去写,能写到不像虫爬都算很不错了。

但这小男孩现在没有在写。

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抓拈着自己的眉毛,眼看着都已经有好几根眉毛被他从眉头给扯下来了!

显然,他现在已经陷入了疑难之中,根本不知道怎么写!

许同辉刚才听到少爷吩咐还以为这七个小孩都已经写好了而且还写得很不错呢,却不想这第一个就都还没有动笔,而且也看不出来他能写得有多好的样子。

如果待会写得差了,要怎么把他列入十名优胜之中呢?

那只能是随机应变了!

反正根据结果去找理由,应该总能找到理由出来的,至于其他人信不信服,都无所谓。

不过,许同辉立即想到了一个真正严重的问题。

如果这个小男孩等会根本就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那……

那他要找什么理由来宣布这小男孩是优胜之一呢?

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许同辉只能寄希望于少爷选出的这几个小孩都能表现得好一些了,不管写得怎么样,至少,你得有字在纸上!

否则等会拿着一张白纸,许同辉实在想不出他该怎么发挥。

甚至,如果只是一张白纸还好,如果那七个孩子里有好几张都是白纸……

想到那个可怕的场面,许同辉感觉自己都快要原地爆炸了。

带着这个刚一生发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想法,许同辉看向了那第二个小孩。

还好!

这孩子已经开始在纸上写了!

不管你写什么,能写就好!许同辉心里大松了口气。

许同辉没有地阶层次才能运用的种种非凡手段,但晋入通脉层次,特别是之前经过了那几支“清血香”之后,他的目力和其它感官一样,比以前敏锐了太多太多。

许同辉都不须怎么着意,视线只是略微偏转,就看到了那小孩正在写着的字。

那字从他这个角度来看是倒着的,而且还不是正经的倒,有着立体差,但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抬头朝天瞧,大云比山高。”

“我要踩云上,……”

后面应该还有的那一句还在涂涂抹抹中,没写出来。

但写不写出来都一样,刚才规则就说了,字句不限!三句也好,四句也好,都是合格的。

“嗯,不错不错!这首道诗,想象奇特,志向非凡!有登云凌云之心,有向上向前之意!如能好好培养,志与行同,行与道同,其未来前程,必不可限量!”

许同辉已经在心里开始为这孩子拟写优胜理由或者说评选用词了。

这个理由,有说服力吗?

有!

至少许同辉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毕竟这个理由是实实在在的,任谁都找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许同辉目光收回,看到身侧的徐亦山,对他道:“师兄,你看那边那个孩子写的。”

他指的就是这个孩子。

“也是写云的,呵呵。”徐亦山会心地一笑。

前几天他和许同辉的切磋,两人就是以“云”作为开始的第一个拟写对象。

看到这边的动静,四海门门主麻溜地蹭了过来,毕竟,他一直就密切关注着两人,特别是许同辉,而且他也一直就在两人边上。

隔了不到十步之远。

刚才这对话他自然也是听在耳里。

“徐大人,同辉老弟,怎么样,我们的孩子也还是有可观之处的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应该是八极宗的,却不知怎么此时在四海门门主的口中,变成“我们的孩子”了,“同辉老弟,你觉得这首写得如何?”

“唔,还……行吧。”许同辉咂巴一下嘴,淡淡说道,“再等等,待会一起看。”

八极宗那边先朝这边看,然后朝这边走。

自家的孩子被别人挂名了,而且还正在被指点着,这自然是一个靠过来的理由。

不管是徐亦山,还是许同辉,他们都想靠。

现在这两人站在一起,那自然必须得靠过来。

其实四海门这边他们也想靠,别的不提,就说这“道诗”,不是他们八极宗看不起四海门,而是四海门真没有那个料!

这道诗,必有其它来处。

那来处是啥呢?

都不用去猜,就看古怀民这老家伙此刻对许同辉那不自觉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态度,就能看出很多端倪了。

甚至,都不止是端倪,而是基本上可以直接确定!

毕竟这整个郡城,不要说前数几个月,就是前数几年、几十年,许同辉也都是那唯一的变数。

所以但凡有什么奇异之事,尽数往他身上推就是了,准错不了!

念至此处,八极宗宗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徐亦山和甘从式身上的变化,是不是“奇异之事”呢?

原因,也是不是在许同辉身上呢?

如果是,那就太惊人太令人震怖了。

之前初见甘从式和徐亦山特别是徐亦山时,八极宗宗主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茬,是因为他本能地没有把徐亦山发生的变化朝许同辉身上想。

徐亦山本身,就带着他们这些人想象不到的无限可能。

但是……

但是如果这变化真的就和许同辉有关呢?

想到这里,八极宗宗主心中颤栗,他再怎么样强自冷静也无法丝毫抑制住的那种颤栗,这颤栗甚至直接要在他的身体上表现出来。

但这就是八极宗宗主能抑制住的了,终究是地阶。

深吸了口气,再深呼了口气,强行压抑住那从心传到身的悸动,八极宗宗主面上泛起微笑,人未至而声先出,“徐大人,同辉老弟,还有古兄,……”

嗯,这事要好好挖!

如果可能的话,今晚就拉古怀民这老家伙吃酒。

古怀民要是不把话给说出来,那他就一声令下,让八极宗所有地阶齐上,用一根绳子直接把古怀民吊大梁上。

等他凉了之后,再放下来。

然后再次问他:

“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第216章 不愿鞠躬车马前

许同辉想象的最坏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被少爷挑出来的那七个孩子,有的快,有的慢,有的更是慢到拖拉,但最后,尽管拖拉着,也还是写出了他们自己的“道诗”。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同辉早已把一个又一个的评语设想周全。

撇除开始的一个,后面还有六个。

对许同辉来说,难度其实并不大。

这还得多亏了少爷以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少爷说,有一本道经里的有句话是这样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少爷当时还对他说:“许叔,你这个名字很不错。同辉,辉,是太阳,也可以是星星和月亮,但是同辉,和太阳一起辉的是什么?”

当时少爷指着两人身前的小河说道:“是水。”

“许叔,你看这波光照耀的河面,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月亮出来,月亮的影子更是会很明显地倒映在水里。我们看到水里有月亮了,一抬头,就必定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许叔,修行也是这样。大道呢,我们看不见,但是被大道映照着的那些小道,却像是这地上的水一样,无所不在。”

“我们要做的,就是先仔细地看这地上的水,然后抬起头来,朝天上看。”

许同辉牢牢地记着少爷对他说的类似于这般的每一句话。

而在那次谈话后,他更是这才知道自家的名字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意思!

话说,这名字是祖父给起的,但当时祖父想的,肯定和少爷说的不是一个东西吧?

所以许同辉也明白,他的这个名字就像是少爷说的“小道”,而少爷通过这小道,看到的却是那大道。

类似这般的对话,许同辉更愿意把它们认为是少爷对自己的教导,尽管少爷说的时候一般都很漫不经心,很随意。

许同辉却向来都是牢牢地记着,一个字都不会漏,然后不时地拿出来在心里翻滚回味。

经常翻滚着翻滚着,就有所悟、有所得,然后有所用。

就如今天。

那七个孩子里有一个小女孩写的是“水”:

“早上见湖一片雾,中午见湖一片清。傍晚见湖又起雾,真是雾来湖隐雾去清。我在高楼上,对此心不惊。早晚看此湖,却如中午时。”

这个年龄和少爷差不多大的孩子写出来的这首道诗,怎么说呢,许同辉看来,还挺有那么一些味道的。

但如果是以前,他只能说,写得还不错。

具体哪里不错,他是说不上来的。

然而现在不一样。

所以在徐亦山问他这个孩子这一首写得怎么样的时候,许同辉只是略一沉吟,便说道:

“师兄,这孩子的道诗,我很喜欢,我觉得写得很好。”

“她这首,从字句上来说,就像是师兄你开头说的一样,字句皆不限,所以她这一首里,有五个字,有七个字,也有九个字。”

“读起来很爽快,没有约束。”

“但她道诗里写的东西,却是有约束的。那个湖,早上被雾罩着,晚上被雾罩着,只有中午的时候才是清朗的。”

“我在高楼上,对此心不惊。”

“为什么不惊呢?”

“湖被雾遮了看不见看不清,但我知道湖就在那里,湖还是那个湖。”

“这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被云给遮住了一样。”

“早上看太阳,太阳被云遮。中午看太阳,太阳被云遮。傍晚看太阳,太阳依然被云遮。明天看太阳,太阳一出耀天下,点点浮云成彩霞。”

“也像是我们修行中遇到碍难,被那些碍难给挡住了一样。”

“早晚看此湖,却如中午时。”

“要是我们修者都有这种心,都有这种念,那不管什么碍难,不管什么云遮雾罩,都不怕的。”

徐亦山听了,呵呵笑。

然后他侧头对同样早就围在身边的四海门门主道:“怀民,这个孩子写的湖,就是聚星楼后面的灵水湖吧?”

古怀民点头道应该是,然后脸上全是高兴和开怀,这高兴和开怀有一半是应该是真的,另一半么,就是特意添加上去的,所以看起来就是双倍的高兴和开怀。

“徐大人,同辉兄弟,这孩子是我们四海门花家的,叫花清萼,是我们副门主花胜权的嫡亲重孙女。”

古怀民说着这话,然后伸手对不远处的花胜权招手道:“胜权,过来!”

花胜权过来,招呼,行礼。

古怀民却是有点意兴急切地对他说道:“胜权,刚才大人和同辉都在夸清萼那孩子!”

许同辉确实是夸了,而且看起来还是相当认同的那种夸。

徐亦山夸吗?

徐亦山其实也夸了!

虽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点评,但如果不是他觉得那首道诗有点意思,他根本不可能去问许同辉对这一首怎么看。

所以古怀民这时其实是真的高兴。

这种被大人物看中然后一步登天的事简直不要太多。

也不说什么外人了,就他们家族内、宗门内,哪个小辈被长辈看重的话,只要用心地随意一点拨,那小辈就可能在修行领悟上超过其他人,然后领先一步。

而这种一步之差,很多时候就是一生之差。

这还只是修行本身,至于修行外的事,更是多不胜数。

说句不怕自夸的话,他古怀民要是小时也被天阶收为弟子,那现在,也不会比徐亦山差到哪里去!

他们这些老家伙是没法比了。

但是!

徐亦山和许同辉,刚才全都夸那孩子了啊!

这就是同时入了两位这般人物的眼!

说不定,这也就是一个让那孩子能够一步登天的机会,真正的一步登“天”!

要是徐亦山一个心动,收其为弟子。

或者许同辉也行。

甚至,有点不敬地想,古怀民觉得清萼那孩子如果跟了许同辉,多半会比跟了徐亦山更好!

无它,就因为那个青云之路!

在场的一众地阶,心里很是吃味地看花胜权在那里笑歪了嘴,然后对着徐亦山和许同辉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

这反应,显得太隆重太夸张了吗?

不!

一点都不隆重不夸张。

在场其他所有地阶,虽然几乎全都在心里诽谤着古怀民和花胜权这般无耻的“小题大作”,但心里同时也再清楚不过这事如果换作他们,他们一样会这么做的!

不止是此时,以后的一些情形他们甚至现在就可以想到。

比如四海门再去许同辉那里拜访,必定会带着这个叫花清萼的小女孩而许同辉再到聚星楼这边来,也必定第一时间就会看到这个叫花清萼的小女孩,说不定这小女孩就会被派着端茶送水。

也说不定端着送着,就从叫“许前辈”变成了“师尊”。

当然徐亦山那边也是一样。

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情况!

酸。

酸啊!

在场所有地阶,有一个算一个,都把目光放在了长案上,在自家宗门的那些孩子身前来回扫描。

但凡有写得稍微嗯,稍微过得去一点的,都被他们主动拿了过来。

“徐大人,您觉得这个孩子写得,怎么样?”

“同辉兄弟,这首呢,你帮忙看看?”

徐亦山一时间变得很忙。

许同辉是第二忙。

而待场中所有孩子都写完了之后,嗯,有的孩子还写了不止一首。

四海门门主拉过一众地阶,围拱着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共同地成立了“专业鉴评组”。

徐亦山是组长,一众地阶包括四海门门主自己是副组长,而许同辉是特约点评。

一众地阶饶有兴味地点评着自家小辈及其他家小辈,当然,不时地问询和参考着徐亦山及许同辉两人的意见。

这其中,徐亦山的意见是主要参考。

而四海门几位地阶的关注重心,自始至终,都是三分在徐亦山身上,七分在许同辉身上。

第217章 车尘马足显者事

场中的那些孩子,有可能被徐亦山或许同辉给看中。

甚至,有可能被他们中的某一个收为弟子!

这个情况,是一众地阶同样也包括四海门这边,在此之前绝未曾想到的!

最开始,其它宗门的人收到四海门的不明邀约,抱着的态度也只是随便带着小辈出来耍耍,他们的重心其实还是放在徐亦山身上。

所以,对他们来说,这次聚会与其说是小辈们的比试,不如说是他们集体朝圣。

那个“圣”当然是徐亦山。

这个愿望满足了没有?

满足了!

刚见到徐亦山的时候,他们真的是被惊呆了,现在的徐亦山真的是有一种快要登“天”成“圣”的感觉,至少,对他们来说是这样的。

只此一见,便不虚此行!

甚至,如果没来的话,得知此消息后,不知道要有多后悔!

这是阶段零和阶段一。

当四海门把十首叫做“道诗”的东西亮出来之后,所有赴约的地阶都感觉到了事情有点不太寻常。

站在碑牌前,看着那十首风格各异的“道诗”,从第一首,到第十首,一首一首地看过来,对一众地阶来说,他们看的不是什么“道诗”,而完全就是十个人。

十个走在修行道上的人。

而其中的好几位,都是走在他们前面的人!

感觉或者说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片刻之前对这些地阶来说还完全陌生的“道诗”,立刻就成了他们的心头珍宝。

品味、解析这十首道诗,并围绕自身的修行建立起互动,立刻成为他们今后或短或长的时间里,必定要进行的一个事项!

而且是今天回去以后,立刻进行!

绝无夸张地说,所有前来的地阶,在今天回去后,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半,会二话不说地直接闭关!

有什么其它要说的、要做的、要想的,等出关后再说!

哪怕是徐亦山的变化、甘从式的变化、四海门的变化,这些统统都要等他们从道诗的沉浸式闭关中出来后,再作安排!

这是阶段二。

然后小儿辈们下场,直入今天的正题。

其实四海门原本的安排不是这样的,但原本的安排也无须多说,见了徐亦山和甘从式的变化之后,见到今天前来的那么多的地阶之后,四海门门主就一个心思,先缩起头来,然后一切从简!

把一切重心和核心都围绕着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来进行就可以了!

徐亦山是重心。

许同辉是核心!

而这时,小儿辈们的比试,对其他地阶来说,不,是对所有地阶包括四海门的这些人来说,说是“正题”,其实也只是一个场面而已。

小儿辈毕竟是小儿辈,他们有什么好写的?

好些人真的是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呢,写什么道诗,他们根本就连“道”的概念都没有!

这是阶段三。

然后接下来,风云突变!

一件他们之前绝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那就是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当场围绕着这些小儿辈的题拟,开始点评起来。

许同辉那可真的是认认真真在点评啊!

而徐亦山的话虽然不多,但他这种层次的人话本来也不须多,有时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轻轻点头,就够了。

足够了!

这会儿,徐亦山点头了多少次?

不止一次!

徐亦山还主动指了场中的好几个小儿辈,让许同辉来点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在此之前从没有想过的一种可能!

那就是现在入场的这些小儿辈,他们中的一个或几个,有可能被徐亦山或许同辉看中!

当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一个可能之后,在场所有的地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心潮起伏!

如果在场的有哪个小儿辈被看中,那么其自身的命运,其所属的家族、宗门的命运,都统统有可能会发生极其巨大的改变!

什么巨大改变?

这完全就是从“天”上伸下一只手来!

甚至,有部分地阶都在想,这个什么所谓的道诗竞比,四海门的举办,是不是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举办者,其实是徐亦山,又或者许同辉?

只是他们想要“出其不意”,委托四海门来举办而已!

考虑到这十首道诗根本不可能是四海门的手笔,而想来想去也只可能出自徐亦山或许同辉,部分地阶立即便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竞比是假,挑选是真!

挑选什么?

挑选弟子!

哪怕不是收为弟子,只是让他们看中,那也绝对是无法想象的际遇!

好些地阶心里甚至都在羡慕着,这事为什么是发生在小儿辈身上而不是他们自己身上?要是能来个换位多好!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真想放弃现在的这个地阶,换一个此时此刻和这些小儿辈们一起出场的机会!

这是阶段四。

然后进入阶段五,点评环节。

所有地阶,都外现轻松,内怀凝重。

甚至比他们修行时步入关键节点都还要凝重!

对他们来说,这早已经不是什么寻常的小儿辈间竞比,而完全就是一场只略逊于生死的竞夺!

所有地阶都不约而同地调整好了想法,而且往往一个宗门内自宗主开始,彼此间作目光的示意和交流,无声无息中,意见迅速地明晰和统一!

那就是:

不要太过说其他家小辈的坏话,那样显得太过低格,徒让徐亦山和许同辉看不起。

但是,自己家的小辈,要夸。

往天上夸!

一分的好处,要说成三分;三分的好处,要说成十分。

十分的好处?

真要有十分的好处,不,只要有个五六分,他们一个宗门的脸都不要了,拼死都要让徐亦山和许同辉对那个孩子留意起来!

而且这也是没办法。

自己这边不夸,指望别人家帮你夸?

不可能的!

自己家的都夸不过来呢。

说得严重一点,这根本就是道途之争!

而且不止是这些小儿辈们的道途之争,同样也是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家族、宗门的道途之争!

接下来的情形,印证了这判断。

就以澜水宗和南屏秀来说。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澜水宗的几个小儿辈,肯定是被其他家交口称赞的,别人且不说,四海门门主第一个就要冲上去做舔狗。

然后,其他地阶,就比如说甘从式。

你以为甘从式是什么好东西?

这老家伙当年可是亲自当场向南屏秀示爱过的。

甘从式:“南屏宗主,你做我的修行道侣吧!”

其他地阶:“呸!”

南屏秀当然不理他。

南屏秀:“甘兄,我们做朋友就好。”

其他地阶:“哈哈哈!”

其实“其他地阶”有好几位也都向南屏秀示爱过。

没办法,月亮太好看,你比月亮更好看。

那种真正“秀外慧中”的魅力,越是修者,越是难以抗拒。

而如今,时光冉冉,那些当年风度翩翩人模人样的英华才俊,如今全都已变成了糟老头子,南屏秀却因为宗门传承和自身的天赋原因,硬生生地一只脚踏进了炼形境。

从而部分地抵抗了岁月的侵蚀,直到如今,依旧风姿宛然。

她的随意一笑,在这些糟老头子眼中,比真正少女的笑意都还要迷人,而且不知道要迷人到哪里去了,远远超过十倍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但那又如何呢?

你比月亮更好看,但我

心向太阳。

就看看现在的这场面吧。

没有人理南屏秀。

没有人着意夸澜水宗的几个小儿辈,一个都没有!

按理来说,甘从式其实是可以夸夸的,这可是独属于他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毕竟,他和其他地阶是不同的。

其他地阶那视若登天的机会,他早已经就获得了,而且根本不是其他的那些地阶所能想象。

所以此时不夸,更待何时?

但他还是没有夸。

真要夸了,那他这个药师堂的堂主,在药师堂此时在场的其他地阶眼中,不是可能,而是根本就是“吃里扒外”之辈了。

甚至,哪怕是南屏秀。

此时可能会感激他。

但当事过境迁,回去后,再想起这事,心里多半是会对他不屑的。

“甘从式?”

“媚外而误内,纵非小人,亦不足道也。”

所谓道途之争,你争了,我认你是个汉子。

你不争而把机会拱手让我,我可能会感激你,但我也必定会看不起你!

今天感激你一天。

以后看不起你一辈子。

第218章 酒盏花枝隐士缘

评比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争吵,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

但如果你以为很平静的话,那就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各种暗流的激荡。

一群全都可以说是“老朋友”的地阶之间,温和的言语里,掺着刀片,淡然的笑意中,藏着算计。那种只有场中人才懂的一次又一次的交锋,其刺激性和可观性真不比大打出手来得稍逊。

说是评鉴组,但一众地阶也都知道,他们也只是“评鉴”而已。

其实真正的决定权还是在徐亦山和许同辉手里。

至于四海门这个组织者……

此刻谁还理会四海门啊!

不要说其他地阶,就是四海门门主自己,以及门内其他几位地阶,也全都把他们“四海门”的这个身份给忘了。

管它四海门还是海门,都闪一边去!

现在他们只是为自家小辈争取机会的普通地阶,和在场其它宗门的地阶没有任何区别!

众人已经知道这次竞比,是要评选出十个优秀的名次。

然而在评鉴过程中,他们固然是在为自家的小儿辈争这个名次,但更重要的,还是把自家小辈的优点全数地亮出来,一条一条地说给“大家”听。

首先选道诗写得还算可以的小辈。

如果这一关没有过,那他们也不多提,最多也就是提那么一两句。

不值得大力推销!

如果这样的子弟你都大力推销,那不免让人怀疑不管什么样人,你都会大力推销!真若给人这样的印象,那当你想推销真正想推销的人时,就等着哭吧!

你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别人的反应也是,“哦,这样啊,那真挺不错的!”

所以这个时候,广洒网的策略是行不通的,而只能进行重点突击。

道诗写得好,夸,全方位夸!

但如果只局限于道诗,那肯定谈不上全方位。

所以关于那个孩子生活中的其它一切,在这时都会被详细地介绍起来。

这些地阶老家伙对自家宗门的小儿辈未必熟,甚至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也是有可能的!

而就算有关注,一般也不会关注得很详细。

那怎么办呢?

好办!

无中生有、张冠李戴就可以了。

就算别人家的孩子,我随便看一眼,都能夸出花来,而且保证夸得有模有样,绝非胡吹乱夸的那种,你信不信?

你不信就把你家孩子拉过来让我夸看看。

保证等我夸过之后,你才会发现,哦,你说的我家孩子的这个优点,我以前居然没发现呀,是我忽略了。对,你说得对!

那你现在该信了?

嗯,信了。

信了就好,你闪开。

我现在要开始夸自家的孩子了!

对一众地阶来说,这些不过只是信手拈来而已。

于是,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直接就听起了故事会,差点都要说出“请开始你的表演”这样的话了。

徐亦山是掌令,或者说组长。

他拥有着最终的决定权。

不管四海门是如何看许同辉的脸色,这种明面上的规矩都是必须要遵守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许同辉越过徐亦山去。

没办法,修者之间,修为最大!

更不要说许同辉和徐亦山之间修为差了那么大!

这种情况下,都把许同辉抬得高高的,甚至是抬到比徐亦山还高,那你把徐亦山放到哪里了?

作死也不能这样作!

就算许同辉自己,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抬举!除非这人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而且还狂妄到没边的无法无天之辈。

但许同辉明显不是这种人。

所以对于两人的轻重安排上,四海门这边可谓并不为难。

听完了所有的故事,不,评鉴之后,徐亦山先对许同辉道:“同辉,不如你拟十个名额,我也拟十个名额,来看看,我们师兄弟之间,会有多少分歧?”

听得这话,场中一众地阶,心中都是暗自咋舌不已。

虽然早在几个月前徐亦山宣布许同辉是他“师弟”的时候,各大势力就极度地拔高了许同辉的位置,把他当成是地阶而且是大有来头的地阶来看待。

但这时,徐亦山的这个姿态或者说表态,让他们觉得,之前他们对许同辉的定位还是低了!

许同辉只是人阶通脉境啊!

和徐亦山隔着那么大的阶位之差,而就这样,徐亦山依然还是隐隐地给外人传达着他和许同辉“相互对等”的这么一个模式。

听听他此刻的话吧!

“你拟十个名额,我也拟十个名额。”

“看看我们师兄弟之间有多少分歧。”

说是看有多少分歧,不如说是看有多少相同,其实意思是一样的,而这话所传达的意思更是只有一个。

那就是徐亦山对许同辉的重视和尊重!

这不像是对“师弟”。

更不像是对“小弟”。

而完全像是对一个地位完全对等的朋友!

一个地阶大成甚至看起来都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天阶的修士,有必要对一个才只是通脉境的小修士重视成这样?

徐亦山偏偏这么做了。

在场的地阶又有哪个是蠢的?

他们不知道究竟,也无须知道究竟,但只要知道这个情况,也就足够了!

这一天之后,在场几乎所有的地阶,应该都会拿许同辉当是徐亦山一般的尊重!甚至部分地阶,还会尤有过之!

对许同辉说完这话,徐亦山又转对一众地阶,“南屏宗主,老甘,叶兄弟……”

他把几位宗主一个一个地称呼着,然后道:“诸位,经过刚才我们大家一起的评鉴,相信诸位对于各位子弟的表现也都有了一个基本的看法,不如你们每一位,也拟二十个名额如何?”

“至于最终的十个名额嘛,我们就先看看大家的意见,然后再说,如何?”

众人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在场这些人,徐亦山,许同辉,包括几位地阶,也像是刚才的那些小辈一样,每人一张纸一支笔,开始写了起来。

结果很快出来。

先从几位宗主开始。

最终,一共有三十四人,被列了出来,然后按照被提名的多寡,从前到后地排列着,由四海门的随侍人员郑而重之地誊抄在纸上。

其实不用写下来,一众地阶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轮到徐亦山和许同辉。

几位宗主的目光都投向许同辉。

许同辉也不用人催,他肯定是要排在前面的,最后由徐亦山来收尾。

许同辉的名单,引来了一众地阶心里不小的诧异。

被他列出的十个小孩里,大多数都好说,好些地阶看了甚至都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但是!有那么两三个小孩……

嗯,三个!

怎么说呢,那三个小孩不是表现不太好,而是根本都没有在刚才那三十四人的大名单里!

第219章 若将显者比隐士

安南郡近百年来,有七大宗门、十三世家之说。

所谓七大宗门,就是与朝廷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紫华阁、和徐亦山这一任郡府走得比较近的药师堂、向来中立的两个宗门明山宗和朝山宗、跨域宗门据说来头比较大的澜水宗,最后再加上两个纯正本地派的宗门八极宗和四海门。

虽然只是七家,但彼此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任何两个宗门之间,几乎都是非敌非友。

就拿明山宗和朝山宗来说,这两个名字有点相近的宗门,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八极宗和四海门,按理来说应该最为仇视,因为它们的路子差不多,“同行是冤家”,但它们相互之间又是知根知底,并且共同作为本地派,混迹于七大之中,长久下来又有了点互作倚靠之意。

再如紫华阁和药师堂,按理来说在徐亦山这一任上,两家宗主多有朝面,但事实上并没发展出什么交情,见一面是点头之交,见十面一百面还是点头之交。

紫华阁有点看不上药师堂,药师堂么,老子吃好的喝好的,发展得也挺好的,用得着攀附你?

扯淡!

澜水宗则如同是“自耕自读自传家”,人家别有传承也别有天地,虽然也早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但主根并不在这里。

所以么,几大势力之间也就是这么回事。

老朋友确实是老朋友,但也是“howoldareyou!”

今天,四海门邀请的,事实上就是徐亦山和许同辉,加七大宗门,再加十三世家。

七大宗门和十三世家是有重合的地方的,总的来说,刚才入场的小儿辈,不算许广陵和秀儿,也不算其他几个只是入场感受气氛的小盆友,实际参予竞比的人,是五十二人。

七位宗主,一人列二十个,结果最后这五十二人里,有三十四人被挑了出来。

就以四海门门主来说,他怎么挑?

首先,自家的五个里面,挑三个。

两个太少,根本就是吃大亏;四个似乎又稍微有点多。

而且就算他选自家四个,甚至五个都选上,别人也不可能惯着他,结果最后么,他四海门的“英才”只有他一家投票,尴尬不尴尬?

所以么,四海门门主的二十个人选,是这样的:

四海门自家,三个。

其它六个宗门,也不分厚薄了,一律是一家两个。

这就是十五个,然后剩下五个,就在其他人里随便选了,当然了,是从表现好的人里选。

他估计其他人的筛选方法,也和他差不多,最多也只是小有出入。

刚才名单一份一份亮出来,果不其然!

要不是一切都是现场举行,弄不好还让人以为他们是早就商量好的呢。

但事实上这完全不用商量。

四海门门主认为这样选比较合理,其他宗主也认为这样选比较合理,于是大家就“合理”到一块去了。

就像一道试题问“1+1=?”一样,一百份答卷里,答案很可能如出一辙,而那并不是所有人事先商量合谋的结果。

一样的心,一样的行,这就是“志同道合”。

如果四海门门主刚才真的选了自家四个,那现在他敢保证,其他六位宗主的视线会全都集中到他身上来。

不是愤怒于他为什么给自家选了那么多。

而是淡笑、微笑、无声笑。

其中意味,自己体会。

而事实就是,七位宗主,没有一个这么做,他们选自家的时候,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多不少全是三个!

而当许同辉的名单现在亮出来后。

四海门门主是最为懵逼的。

许同辉选的人数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二十个,许同辉只有十个。

十个,正常来说,一家一个应该是差不多的。

如果某一家被选了两个的话,那其它家肯定有轮不到的,不管世故不世故地说,这样都是白白得罪了人。我家有五个小孩下场,你一个都看不中?

其它家的小孩,真的就那么优秀,把我们家的比得啥都不是?

不管实情是不是这样,我记住你了。

当然,如果这个人是许同辉的话,被记住的后果多半是,那家在事后,会想方设法地加大和许同辉的互动,加深和许同辉的感情。

取得他的谅解(我真的没有怨愤你。)

获得他的友谊(老弟你上次太偏心了,下次也把我们给捎上好不好?)

许同辉现在的名单是怎样的?

他真的在四海门里选了两个!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那四海门门主绝对会是惊喜加激动。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的就是许同辉对四海门的认可和感情啊!更是代表着其对四海门举办的这一场活动的认可!

那接下来,青云之路的第二回,是不是就有了?

但四海门门主看着许同辉列的那两个自家子弟的名单,头有点晕。

苗大全、花清萼。

花清萼没什么说的,刚才她写的道诗不止是得到了徐亦山的首肯,更是得到了许同辉的详细点评,被这两个人同时关注着。

那么,如果最终选十个人出来,里面肯定有花清萼!

选五个出来,里面肯定还是有花清萼!

所以事实上,刚才七位宗主的七张名单里,花清萼被选中的次数是七!

现在再加上许同辉,就是八了!

这么说吧,只要徐亦山不逆了所有人的意,那最终的十个优胜名额里,花清萼必占其一!

这是现在就已经可以确定的结果!

所以对于许同辉名单上的这个名字,四海门门主什么看法和说法都没有。

许同辉不把花清萼列上来,才是见亡灵了呢!

但……

苗大全?

这个就真是见亡灵了,莫非刚才恰好有亡灵从冥界潜入人间,然后抱着许同辉啃了一口?

因为苗大全这个孩子,四海门门主没选,其他六位宗主也一个都没有选。

他不在那三十四人的大名单里!

而他刚才写的道诗……

想到这个,四海门门主就想伸手抓自己的头发。

“大全大全真大全,一颗光头溜溜圆。”

对,这就是苗大全的“道诗”!

而且是憋到最后才勉勉强强地憋出来。

刚才全场所有的孩子,不管写得好与不好,人家最少都是四句,多则都有好几十句的,这小崽子倒好,就两句,而且是这样的两句!

更不用说那字写得。

丑!

让人不忍目睹只想把他抓过来在那小胖脸上哐哐就是两耳刮的那种丑。

谁会选他?

谁敢选他?

不怕刚选完,就立即挂掉么?

因为心脏突然出现破裂,有针尖那么大的一小点不见了!

而至于为什么这个奇葩孩子会被选进五人组里,就因为他是副门主苗兴禾的孙子,而且是苗兴禾最宠爱的一个孙子。

其他人一是不方便反对,二是,其实也乐见如此。

有这么一个孩子掺进来,对其他四个孩子来说,不是好事一桩么?

所以,不管是于情于理,都没有道理反对。

而至于苗兴禾为什么会把苗大全选过来?

就如前所言,宠爱!

其实只需这一个原因就足够了。

带这个孩子过来见见世面,修者的见识,就是在这种“见世面”的过程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要知道,等闲情况下,就算是他们自己,见徐亦山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更不用说,今天这个场合,不止是能见到徐亦山,更能见到其他至少好几位地阶,然后还有肯定都是表现优秀的同龄孩子!

这样的见识机会,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这么一次!

至于说带大全这孩子过来会不会有点“不顾大局”,不存在的!

如果人选只有一个,那他就算再宠爱苗大全,也不可能把这孩子带来的!那样,不说外人怎么看,门内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就算过得了,对苗大全以后的人生,也必是带来种种不可测的影响,而且那影响绝对算不好。

不要说他只是四海门的副门主,副门主之一,就算他是门主,甚至,就算他是徐亦山那般强力的人物,是能完全力压整个四海门的门主,他也不会这么做!

无它。

不合理!

不恰当!

不应该!

修者就当行合理、恰当、应该之事,悖道而行,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于人于己,都无益处。

然而人选不是一个,而是五个。

那上面的一切顾虑,都不存在!

至于说让苗大全入选最后的优胜名额……

苗兴禾根本就没想着这事,所以之前他就对门主和其他人说得很清楚,“大全这孩子,我单纯就是让他见见世面!”

那还有什么好说?

甚至,刚才哪怕徐亦山让苗兴禾这等人也列举人选,他都不会把自家孙儿给选上!

绝对不会!

说是单纯让见见世面,就是单纯让见见世面!

真没有其它的心思!

也不可能有。

但这时,怎么回事?

许同辉选了大全这孩子?

见着许同辉名单列好,然后被随侍人员一个一个地念出来,也一个一个地誊抄在纸上,苗兴禾瞪大了眼睛,也不自觉地咬紧了牙齿。

不是咬牙切齿,而就是惊愕到极点后,他的整张老脸都“瞪”了起来。

他那纯是凑数的孙儿,不止被许同辉列了出来,而且还直接就是第一位!

就连清萼那孩子都被放在了后面!

第220章 一在平地一在天

对许同辉的这个列名,不止是四海门这边非常惊讶,就是在场所有人也都很惊讶。

这个列名吧,不说什么石破天惊,但真的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

不然,也不会多达七份的名单上,没有一份有苗大全这个名字了。

其实刚才七位宗主都有想过,虽然最终的十个优胜名额肯定是由徐亦山来决定,但那十个名额,也必定是从那三十四人的大名单里产生。

既是因为所有表现优秀的孩子都已经被他们列入了,也是因为徐亦山的处事风格向来都是其徐如风,其稳如山。

安南除了暴雨期间,极少有大风,而正常都是“和风”。

徐亦山的风格就是“和”。

最终优胜名单应该是怎样的?

应该是徐亦山综合各家的意见,从列名次数最多的,从上往下选,这般地选出七个、八个、九个左右。

然后余下的那一个、两个、三个,他由着自己来,选大名单上排得也许不是太靠前的。

这是正常来说,考虑徐亦山的行事作风,有极大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而许同辉的这份名单,就像一个在地上正常滚着的小木球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砖头。

把整个局面都打乱了。

一比七,会乱吗?

答案是,会!

因为许同辉在场中所有地阶的心中,都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他的实际分量或许不如徐亦山,但最多也只差那么一点点。

而徐亦山会不考虑许同辉的意见吗?

不会!

但苗大全这个名字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十个名字一个一个地被唱念出来,一众地阶的惊愕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了。

因为后面又有两个名字,不在大名单中!

总结来说就是许同辉选了七个表现很好的,符合众意的,然后又选了三个表现很差、极差的,其他人根本连多瞟一眼都不会的。

有七个深合众意,这其实已经符合“大体”了。

但剩下那三个,是什么路数?

你不能因为想别出一格,就把那些歪瓜劣枣硬往这十个名单里塞吧?就算塞些不太好的,也不要选那么歪那么劣的啊!

甚至意外被选上的那三家长辈,自己都这么想!

过了最开始的极度惊愕之后,苗兴禾想着同辉老弟是不是念着自己和他的几分交情,所以才捎带上了自己的爱孙。

但这是说不通的。

这是什么场合?

一句话,不管活动是什么活动,这场合都是整个安南郡最隆重的场合!

不可能有超过它的!

在这种场合上,某种意义来讲,是没有“私情”的,就如谁都知道徐亦山和甘从式关系好,但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呢!

有什么话,你们私下说的时间太多了,为什么非要拿到这里来说呢?

除非是特意向外人表示你们的关系非凡!

也所以,苗兴禾不认为许同辉选苗大全是念着和他的什么关系。

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那又是为什么呢?

苗兴禾百思不得其解。

而连和许同辉最为熟识也是接触最早、最多的苗兴禾都这般,其他人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看完了许同辉,众人又向徐亦山看去。

却见徐亦山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也就在这时,徐亦山问许同辉道“同辉,可以和大家说说,你选苗大头……苗大全的原因是什么吗?”

徐亦山当然不可能大头大全都记不清,那真是开玩笑了。只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说什么都无所谓,根本不需要摆什么端庄的架子。

另外,另一边,正有小孩子叫着“苗大头”,显然,对那个小胖墩的小伙伴们来说,还是“苗大头”这个称呼更顺口些。

可能,也更形象些。

因为那小胖墩就是顶着一个大光头,而且头还比较大。

当然,徐亦山之所以这么说,也不无稍微缓解一下场中气氛的原因。

大家都很严肃!

徐亦山的意思,大概就是想告诉大家不必这么严肃,可以稍微放松些。

遍数全场,也只有他有资格定调了。

果然,听他这一说,有人就笑,四海门门主古怀民也轻笑道“我之前就觉得大头这名字听起来更好听些,兴禾,你听听,现在徐大人也这么说,那你以后不如就让孩子叫大头算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苗兴禾真若应了此事,一个毫无操守、阿谀媚上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场中几位和苗兴禾较熟的地阶也跟着打趣了一番,着实是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这个小插曲之后,众人还是把目光聚焦在许同辉身上,等待着他的说明,也就是为什么选苗大全。

“大全大全真大全,一颗光头溜溜圆。”

许同辉先是把雷大全的这两句给念了一遍,然后对众人道“师兄,诸位前辈,大家应该也能看出,苗大全的文思不是很好。”

有人就笑。

这哪里是什么文思不是很好,写出这样的玩意,是根本就没有半点文思这种东西可言好不!

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不要说只是小孩,就算成年的修者中,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也为数不少。

谁说不识字就不能修行了?

凝气需要识字?通脉需要识字?开窍需要识字?

确实需要。

但并非必要!

四海门就有先辈是修到开窍后才识的字,然后也并不妨碍人家晋入地阶。

所以修者们对于这个方面其实并不是太过看重,因此也不存在对于苗大全的这表现就耻笑之说,最多也就是嗤笑。

这两者的轻重程度是截然不同的。

苗兴禾老脸倒是发红发热,有点挂不住。

他带孙子过来确实只是让其长长见识,别无它图,但真没想到爱孙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这不省心的臭小子!

其实苗兴禾也知道这臭小子不是那个料,但事先他也并没有“代做”的心思。

按说四海门这边作起弊来还是很容易的,长辈们先写好几首道诗,让参予竞比的几个小辈背好,然后写出来就行了。

这还不简单?

但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而且,徐亦山何等样人?如果让他从四海门小辈的举止表现里看出什么异常,那这事就一点都不简单,而是变得相当复杂起来了。

何必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许同辉说道

“我取这首道诗,说来理由就一个字,‘真’。”

“我观苗大全这孩子,一派天真自然,这两句道诗固然浅白可笑,但那种天真自然,不浅白,也不可笑。”

稍微顿了顿之后,许同辉接着道“漫漫人生路、修行路上,学伪太容易,存真却很难。我只希望这孩子,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后,还能记得今日之事,还能记得今日所写。”

听得这话,场中一片沉默。

过了一小会,苗兴禾稍移步伐,来到许同辉面前,对他郑重一礼然后道“同辉老弟,如你所言,我必不让大全这孩子忘了今日之事,忘了今日所写!”

“以后每一年,以至他的每一次修为有所长进时,我都必让他闭关自省,然后把这两句话抄上一万遍。”

“闭关自省可以,把这两句话抄上一万遍我看就不必了。”徐亦山笑着道“不然,这孩子可能就把同辉给恨到天上去了。”

满场皆笑。

徐亦山又对许同辉道“好!同辉你选苗大全的理由,我很认可。那你选这个孩子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徐亦山指着誊抄名录上的一个名字。

那是许同辉列的十个孩子里的第六个,也是他的第二个出格列举。那个名字叫“左青”。

是个小女孩。

而她刚才写的是“今年花开了,今年花落了。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

(大家可以赏析一下,看有没有和许同辉的解释相近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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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若将花酒比车马

今年花开了,今年花落了。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

有时必须得说,形象影响内容,或者说,形象本就是内容的极其重要的一个部分!

左青的这一首,好,肯定是谈不上好的,但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来说,差,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但她的字写得太差!

歪歪扭扭的,像虫爬一样,若和苗大全的放在一起,会让人一时间竟不好判断到底是哪个更差。

另外,人家苗大全的“卷面”其实还是干净的。

而左青的这张纸上,从前到后,被她涂涂抹抹了很多,就连最后的那个成句,也还被抹涂了好几次,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综合评价就一个字,丑!

比苗大全的还丑!

这也是刚才的七位评委中,没有一人提名她的原因。

如果她的卷面干干净净,字也写得清清秀秀的,弄不好这一首还会让某地阶仔细地看一看,然后觉得,嗯,还不错哟。

没有如果。

事实就是她没有被七位评委提名。

答题完毕,一群小儿辈是被赶到外场去的,不然这时,小女孩左青听到自己的名字,估计自个都会极其惊诧地看过来。

当然,也包括刚才的苗大全。

这种就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学渣”,考完试之后根本就不用确认答案的。

也不想确认答案。

因为确认不确认,都那么回事。

满分一百分的试卷,六十分是不用想的,五十分也没有指望,四十分就是惊喜了,但可能性很小。

然后至于是十分、二十分还是三十分,有什么区别么?

没有的。

有什么话好说?

也没话好说。

老师在课堂上都不会念她的分。

除非存着羞辱、激励她或者警示其他同学的用意。

但许同辉有话说。

这首道诗太好了!

好到他根本不用怎么想,在刚才看到这首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说辞。

许同辉脸上带着淡淡微笑,以一副诚恳而又谦逊的姿态说道:“这一首,用字确实简陋,着意也非常简单,似乎根本就配不上道诗的‘道’这个称呼。”

有地阶微微颔首。

许同辉却是话音一转,“但是,里面真的没有道吗?”

说到这里,许同辉脸上泛起淡淡的怀念与崇敬之色,稍微顿了顿之后,才接着说道:“记得当初随侍师尊身边,我却恰好听到师尊念过这样的两句道诗。”

许同辉的师尊?

就连徐亦山听到这里,都不禁为之肃然。

而各家早就对许同辉的来历有所猜测的地阶,更是一个个神情端庄,有的更是连身形都开始自觉不自觉地调整起来,仿佛要让自己处于一个更合眼的状态。

如同一位他们不可望更不可近的存在正在这里或者正要莅临这里一样。

顿了顿之后,许同辉缓缓地念出了“他听到的那两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果这两句是出自不知身份不知来历的人,在场一众地阶可能会认为写得好,或者写得相当好。

但当事先明确得知这是许同辉听到其师尊所念时。

自徐亦山而下,一体沉默。

他们全都开始主动沉浸于这两句道诗的意境里。

特别是澜水宗的几位女修,南屏秀眼中甚至略有点泪光盈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百多年的岁月,仿佛就在这一刻峰回路转,转到当年。

当年,她是一个和左青等这些小儿辈一般年岁的小姑娘,未识修行,未识世事,心中眼中,除了憧憬之外,就是一片空白。

后来。

她被澜之宗收入门下。

她被师尊欣赏并收入门下。

她从小女孩一点一点地长大,过了十岁,过了二十岁,过了三十岁,过了四十岁……

路上的风景也一直在变换。

或者说,变换的不是风景,而是人事。

宠爱她的祖父、祖母,相继离世。

向来以她为骄傲的父亲、母亲,相继离世。

兄长,几个弟弟、妹妹,相继离世。

家族对她来说,也开始渐渐地变得陌生了,曾经最为熟悉的地方,居然变得最不熟悉,似乎比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要陌生。

于是她不再踏足,她和家族最后的缘分,是从家族中带出了一个小女孩,让其归入澜水宗。

师尊终于也未能抵抗岁月的牵绊,离她而去。

她成了澜水宗的宗主。

成为宗主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么多的长辈已经都离世了,而她也早就成了宗内很多人的长辈。

还有此刻在座的好多人,甘从式、古怀民等等。

忆昔相识俱少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如今这样的老迈呢?

记不得了,或者说,没法记得。

其实他们几乎每一年都有见面,于是在彼此的眼中,大家都没有变。但一年、一年、又一年……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已经不同了……

不管你有觉未觉,今年非是去年人。

“今年花开了,今年花落了。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

一个小女孩的天真之语,此时看来,居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会对岁月的流转、人事的变迁,有什么感慨吗?

没有的。

必然没有的。

所以她这一首里,并无感慨。

她写的时候,要么是硬生生地凑句,要么甚至还含着欣喜,“我长一岁了”,一种对即将长大成人的欣喜,就像她当年一样,憧憬着修行,憧憬着未来的很多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当众人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再次聚集于许同辉身上的时候。

许同辉微微笑着,重新继续说起,说着和南屏秀最后所想差不多的话:

“我们具体到左青小朋友的这首道诗,‘明年花又开,我长一岁了’,特别是作为收尾的最后一句里,其实意思和指向都是不明的。”

“如果我们把她拉过来,让她自己说,多半也说不出什么来。”

“很有可能,她写着这两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

“但就是在懵懂之中,遵循着某种本能,她说出了年年花开花落,然后也把人,她自己,和这花开花落作对比。”

“她在对比着,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我们知道。”

“等她长大后,比如说十年后,一百年后,她自己来看这首道诗,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那种感觉,我们不可能知道。”

“因为她的将来,是不确定的,既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也掌握在非她自己的很多人很多事手里。其中,有的可以预料,有的不可预料。”

“我提名苗大全,是因为他道诗中体现的‘真’。”

“我提名左青,是因为她道诗中体现的‘幻’。”

“师兄,诸位前辈,不管我们有没有踏上修行之道,不管我们在修行道上能走到哪一步哪一程,我们的这一生,都是在真伪和幻实中行。”

“真随时可以变成伪,伪同样也随时可以变成真。”

“幻有可能一个转身,就变成了实,实也有可能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虚。”

一众地阶,都是默然。

在座很多人对于许同辉,都有了一份之前所没有的认同。

之前,他们对于许同辉,因其身份来历,固然有着相当的尊重,但这种尊重只是止于其身份,尊重之外,更多的是疏离。

心是敬而远之,行是趋而近之。

总之,对于许同辉,他们抱着的是一种矛盾的、非常不稳定的心态。

简单来说就是疏离,无法贴近。

而这一刻,那种疏离被一下子打散了大半。

代之以认同。

再次顿了顿之后,许同辉接着道:“所以我提名左青,是想让她的未来更精彩一些,也有着更多的可能。”

而他的这句话,让一众地阶突地一个惊醒。

就好像本来只是正常地走着向下的楼梯,缓缓地走着,然而又一步再踏出的时候,突地,踩空了!

让她的未来更精彩一些,也有着更多的可能?

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

好多人目光无声交错,心中惊疑不定。

第222章 彼何碌碌我何闲

好些地阶的视线看向四海门门主古怀民。

这个竞比是四海门筹办的,古怀民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吧?

之所以是应该知道而不是必然知道,是因为许同辉刚才漏了破绽,让一众心思不知道有多敏锐的地阶几乎全都发现,这道诗果然和许同辉有关!

许同辉刚才怎么说的?

他听到他师尊念了两句道诗!

就知道这样的东西不可能出自四海门!

现在,真相大白。

在一众地阶心中,从举办者变成配合者的四海门,知不知道许同辉刚才的具体所指是什么呢?

很遗憾,四海门不知道。

就连古怀民自己,也是心中大大地一跳。

在这些参加竞比的小儿辈中,选出十名作为优胜者,这是事先就有和许同辉通过气的。

但也仅此而已。

四海门也为这些优胜者准备了一份奖励。

而现在听许同辉的这话,他自己,也为这些人准备了什么奖励?

想起徐亦山一行过来的时候,那些随从担着的箱子,箱子里面盛装的,应该就是奖励了?只不知是什么。

让她的未来更精彩一些,也有着更多的可能。

越是品味着许同辉的这话,古怀民心中越是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样。

他们四海门,应该是在场所有人中,除徐亦山之外,对许同辉接触和了解最多的人。

而现在,是什么让他本能地心惊肉跳呢?

古怀民目光稍移,不经意地与常振河对上,然后两人的眼神都是瞬间一亮,随即,古怀民看到常振河仿佛受到莫大惊悸般地,缩回了目光,并直接垂下了眼眸。

而在这电光火石间,古怀民自己也是突地心中一悸。

他想到了!

青云之路!

青云之路里,叶家的族学考核,也是挑选出十名优胜者,然后,然后

不、是、吧?

这一刻,古怀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呻吟声。

而他自己,也是不知不觉地就把眼帘垂了下来,因为不如此做,他根本不知该怎么掩藏心中那个一想及便全身都会颤栗的可能。

四海门几人的表现让在场一众地阶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几乎所有的地阶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就连徐亦山,也有点带着询问地看了许同辉一眼。

不过紧接着,徐亦山轻咳了一声,也并未再问许同辉那第三个名字的事,而是直接亮出了他自己手中的那张纸。

接下来,纸上的名单被一样地读着和誊抄。

和刚才许同辉的名单一样,徐亦山的这份名单同样引起了一片惊诧,甚至,比刚才许同辉的那份带给众人的惊诧还要大。

就因为,那些表现极好的小辈,那些刚才就被他和许同辉及其他地阶主动提及和点评过的小辈,他这名单里居然一个都没写!

他写了谁?

苗大全被他写了,左青被他写了,而其他几个,几乎全都是不在大名单中的小孩!

面对一众惊诧,徐亦山带着笑意,直接开始了念名:“叶东、水千柔、明浩、花清萼、柏少青。”

这是刚才七位宗主都有提名的小孩,若再加上许同辉的,他们的得票不是七票就是八票,而徐亦山念的顺序,基本就是按着从前到后的前五名。

“这五位小朋友,列入十名之内,大家没有意见吧?”徐亦山道。

众人当然没有意见。

这些本就是他们提名出来的。

“苗大全、左青、山向南。”

徐亦山又念着这三位,然后又道:“这三位,大家有没有意见?”

这三位都是许同辉提出来的。

而且前两位还和徐亦山刚才的提名有所重合。

其实就算没有徐亦山的,众人也不会有意见。

许同辉的提名,是要得到尊重的,不管是考虑到他的身份,还是考虑到这活动很可能就是由他提出,四海门只是个站台的。

而若再加上许同辉刚才的述评,众人不止是口中,就连心里都没有意见。

“十已有八,那就再加上这两个,宗古,钱元同,凑上那一十之数,大家觉得如何?”徐亦山又道。

意见肯定是没有的,所有人必然都说好。

对许同辉来说,少爷的交待已经完成,那七个人俱在这最后的名单之中,如果有人不在的话,那他也只能在事后另作安排了。

对四海门来说,这场竞比,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许同辉满意,那这场活动就是成功的,值得庆贺的。如果许同辉不满意,那其他任何人满意都没有用,就连徐亦山也是一样。

从情况看,许同辉应该是满意的。

这就行了!

而这十个优胜者里,四海门偏偏还被选进了两人,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惊喜了。

其他地阶则在心中想着,果然,徐亦山还是那个徐亦山!

最前的五个里,叶东是紫华阁的,水千柔是澜水宗的,明浩是药师堂的,花清萼是四海门的,柏少青是八极宗的。

中间的三个里,苗大全是四海门的,左青是十三世家的,山向南是朝山宗的。

七家宗门里,除了明山宗之外,其它六家都齐了,基本是一家一个,唯独四海门稍微特别点,占了两个。

而最后徐亦山补上的这两个,宗古是明山宗的,钱元同是十三世家的。

这样一来,雨露均沾。

七家宗门里没有一家漏掉的,世家势力里也占据了两位。

他们七位的意见得到了重视,许同辉的意见得到了重视,而徐亦山自己在综合大家意见的基础上,补全了那最后的一块。

所以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没有!

稍微有点美中不足的是,就比如明山宗,那几个表现较好的孩子没有入选,而未被众人提名的表现相对较差的宗古,却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徐亦山补了上来。

这对那几个表现较好的孩子来说,未免有点委曲,或者说似乎有点不太公平。

但这就是际遇,这就是运道。

际遇也好,运道也罢,又哪里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

这些孩子,能生在修行世家或宗门,刚一出生就已有了修行的资格,就算终其一生,修行上没有任何大的成就,也可以坐享家族、宗门之荫,衣食富足,一辈子都不用为了此等事项考虑和奔走。

这要超出多少普通人了?

而对于这种“不公平”,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没有的。

这就是运道。

话题转回,对在场这些地阶来说,换他们到徐亦山这个位置上来,也绝无可能比徐亦山做得更好,最多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眼前的这件事,和以往所有的事,徐亦山基本都是这么处理的!

这就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徐亦山。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最终的十个优胜名额,就这样定了。”徐亦山说道。

“不过对于这次比试,四海门给所有来参加的小朋友都准备了一份奖励,不分优劣,奖励都是一样的。但是我想把他们分为三组,大家给他们想一个得到奖励的理由。”

于是,半晌后,那些被赶到外场的小朋友被带了回来。

颁奖!

第一组,天真童趣奖,得奖者十五人。

第二组,别出心裁奖,得奖者十五人。

第三组,认真勤奋奖,得奖者二十二人。

所有小孩都得了奖,当真是皆大欢喜!

但在场所有的地阶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戏份的开始。

2020了,新的一年开始,祝大家幸福快乐!

挨个握握手,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23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四海门的奖品本来只是准备了十份。

十份什么东西?

有精致装订的十首道诗集,有从药师堂定制的补气安神药剂,有四海门自家灵地产的灵香木,甚至还有外头各食栈的零食果脯大礼包等等,林林总总,十好几样。

应该说,还是蛮丰富的。

有多价值连城谈不上,但每一个获奖的小朋友,应该都会喜上天。

徐亦山直接让四海门把奖品从十份扩大到了五十二份,也就是所有参加的小朋友,都人手一份。

你这又不是啥稀罕东西,怎么,四海门缺这点银两么?

银两倒是不缺,但徐亦山的一句吩咐之下,四海门出动了好些人手,甚至许多中层都出动了,赶着时间,终于是在颁奖之前,把奖品给凑齐了。

但这只是小节了,都不值一提。

四十二位小朋友或者抱着,或者背着,或者扛着,或者顶着,或者拖着拽着,兴高采烈地带着大礼包,被安排到别的地方玩耍去了。

十位小朋友一头雾水地被留了下来。

随着其他小朋友的离场,在场所有地阶的神情,都认真凝肃了起来。

很多人本能地就感觉到,接下来很可能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特别是四海门。

自门主古怀民而下,一个个全都心跳得厉害。

徐亦山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庄重,他甚至轻咳了一下,不知是想提醒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单纯地就是自己想咳一下,舒缓情绪。

徐亦山需要舒缓情绪吗?

需要。

这是一份连他都眼馋的奖品!

不,不是一份。

是整整十份!

徐亦山感觉自己要不是地阶大佬天阶子弟脱离低级脱离庸俗心怀高尚走向纯粹,他都能直接把这些奖品统统抱怀里,然后遁走了。

这么多的超级药剂,它不香么?

十粒之下,不止是可以让他彻底地炼形大成,估计来个二次炼形都行!

但这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嗯,徐亦山是真有想!

没办法,他控制不住寄几啊!

他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控制不住自己那奔飞的向往。

甚至连自己的行为都略有点控制不住,之前,他差点就在犯馋之下,把许同辉给他的还剩下的那一粒小凝气散给服用了。

其实更多的情绪,现在已经没有了。

要知道当时,得知这十粒小凝气散是为了今日之用时,徐亦山简直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许同辉的。

这种级别的药剂,给一些小毛孩子用?

你确定?

许同辉确定。

于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游走,很快地就来到了今天。

徐亦山神情凝肃。

一众地阶神情凝肃。

在场的十位小朋友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但本能就让他们一个个都安安静静的,手脚全身都不动一下,只有大眼睛小眼睛地四处乱瞄。

轻咳了一声之后,徐亦山没有更多动作,直接道:“郡守府为这次道诗竞比的前十名,另外备有一份奖品。”

正戏来了!

一众地阶都在等待和猜测着,在猜到底是什么奖品,徐亦山居然是这般郑重其事。

而四海门的几个人则感觉心脏已经跳得快要爆炸了。

也就在这时,徐亦山那淡淡的话语传来:“十位胜出者,奖品是一样的,都是一份药剂,名字叫小凝气散。”

听到这话,在场好些地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甘从式。

小凝气散?

这个名字以前没听说过啊,难道是药师堂最近才开发出来的新型药剂?但从这个名字听来,应该是辅助凝气阶段的修炼?

而就在他们这般想着的时候,场中气氛,已然大变!

变化来自四海门。

听到徐亦山刚才那句话最后四个字的第一时间,四海门门主古怀民就感觉直接有一道惊雷,在自己的脑袋里、心脏里炸开!

一瞬间,他不止是眼前发黑,心脏骤停,两只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更是直接握成了拳。

指节,一节一节地,咯咯咯地响!

如果这时,他把手掌摊开,所有人都会发现,他左右两手,除两个大拇指之外的八个指头,全都硬生生地被他捏进了手掌之中。

那是一种怎样的刺痛,没试过的人不得而知。

但古怀民这一刻,全身早已失去了任何感觉。

手掌不要说只是被刺破,就是被刺穿刺透,他估计也还是不会有任何感觉!

身体没有感觉,意识呢?

意识也没有感觉。

两眼直冒金花,识中一片昏溃,就是古怀民现在最真实的状况。

而外在,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个寻常的年迈老朽,在失去了拐杖之后,支撑不住身体。

他的表现,其实还算好的!

因为副门主苗兴禾,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

在这样的场合,在郡城大半地阶都在场的情况下,完全失仪!

见此情形,其他所有地阶,既是震惊又是骇然,而他们的视线也立即地向着四海门其余的几人看去。

而这一看,有地阶不自觉地也握紧了自己的手掌。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同为四海门的副门主常振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他们看到副门主梁伯明脸色既像是发青也像是发白,总之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而他的全身都在打颤。

他们看到副门主花胜权右手紧紧地按放在自己的心脏处,从其手上那绽露的青筋看,不知道他是否是想把自己的那只手按到心脏里头去。

此外,还有雷鸣岳,四海门的执法堂堂主。

这位堂主倒像是无事人一般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异状,但当一众地阶再看,他的两脚脚趾,直接把鞋子给捺破了,然后脚趾紧缩,让左右两只脚的脚掌都弯成了一个明显的弓形。

这个样子看起来蛮好笑的,甚至是相当好笑,但在场所有地阶,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他们只是又惊又骇又是不解,不明白刚才徐亦山所说的话,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信息,才能让四海门几个地阶全都呈现出此刻这种诡异而又癫狂的样子。

癫狂?

不,一点都不癫狂。

过了最开始那巨大的昏眩之后,古怀民的心神好像硬生生地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冷静地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甚至佩服起了自己的冷静,看,我多冷静啊,居然可以这么冷静从容地站在那里!

而另一半,直接在心里发起了嘶吼:

“真的!”

“都是真的!”

“那族学先生!那通天树!……”

“全都是……”

“全都是真的!”

第224章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要说“小凝气散”,就是把那个“小”去掉,变成真正的凝气散,单纯的凝气散这三个字,是绝无法让四海门的几位地阶如此癫狂的。

凝气散是了不起,是不可思议。

但对这几位地阶来说,他们毕竟已经是地阶,而不是凝气境的小修士。

更不是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的小孩子。

再了不起的东西,用不上,又有什么好说的?

但“小凝气散”的出现,彻底地印证了一件事。

早在当日,青云之路出现在话本阁,第一个看到它的人,也是无意中接触到它的人,常岩松,在看了这个“话本”,修为突然出现跃升之后,当晚这件事就被列为绝密。

为什么要列为绝密?

因为无法想象!

而随后,这个青云之路,其中的每一段每一句甚至每一个字,都被四海门的几位高层一遍又一遍地翻来覆去地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去解析。

越是解析,就越是令他们心襟摇动,不能自已。

话本中的所述,那些都是真的吗?

最后,几位地阶共同的认定是:是的,那些很可能都是真的!

若不真,不可能会有常岩松的莫名其妙的修为突升。

若不真,那二十首实实在在的道诗,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出现。

若不真,“大道之行,如日如月”这句话的出现及其阐述,还有那位先生说给冷青云听的那两句,“天行健,修者当自强不息;地势宽,修者以厚德载物。”又如何能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去咀嚼去回味?

而越是咀嚼和回味,就越是感觉这短短的字句中,所含的意蕴却是近乎无穷。

若不真……

那个话本里,从头到尾的每一个字,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但对古怀民等人来说,那看起来无比真实的记述,却又如同虚假,或者说,仿佛是虚幻一样,并不实在。

就像是天上的云,既实,又虚。

不必是天上,山间就有云。

东山山脉中就有不少较高的山岭,白云常在山腰环绕。

古怀民等几人全都有这样的经历,这其实也是几乎所有东山修士都有过的经历

人从山脚向山上行,在山脚的时候,山腰处的云看得特别真切,但真的往山上去时,却又从头到尾,一直来到山顶,也没碰上什么云。

但当站在山顶的位置朝下望时,却又分明看见,那云,非常真实地环绕在山腰。

这差不多也是那青云之路中的记述,给古怀民等人的感受。

他们隐隐地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大道”,令他们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仰望,想要膜拜。

但当真的靠近了,却又发现,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不是什么大道,那只是一份话本。

于是。

放开。

走远。

也不必走远,只是走开三两步,然后回头,就赫然发现,那里面,确确实实地蕴含着让他们只要稍作品味,就神魂荡漾心中悸动的东西。

最后,古怀民几人共同的又一个认识是:

青云之路的记述,真,但是,远。

真,让他们悸动。

远,形成虚幻,让他们只能看得见,却又摸不着。

真好说。

为什么远?

就因为那凝气散,因为那通天树,因为那位先生,因为那句“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这一切的一切,都距离古怀民他们的层次和认识太远了。

不要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是想,也无从想象起。

所以,虽然理智上,通过判断,他们认为青云之路中的所述是真实的,但情感上,进行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出现了认知障碍。

简单来说,就是哪怕它再真,也真实得看起来很怪诞,更像是一个虚幻不实的梦境。

然而,现在,那个“凝气散”,就这样地,从虚幻来到了现实。

而这虚实的转换,也一下子就打破了他们心理上的承受极限,突然间,那些他们之前认为“远”的信息统统不再远,突然间,不管是那位先生,还是那棵通天树,好像都从虚幻中现形,被他们直接看到。

怀民这几个人,知道小凝气散?而且看起来还了解颇多的样子,甚至比身边的这憨货了解得似乎都还要多。

看到四海门几人的这反应,徐亦山向许同辉投过带着询问的一眼。

许同辉摇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这几位为什么表现出这个样子,没道理啊。

按说青云之路他们早就看过了,震惊什么的也该早就震惊过了,这么长时间过来,什么样浓烈的情绪都会被慢慢消解掉。

就像他,当初刚看到那青云之路,还不是一样地像掉了魂一样?

不是一天两天。

而是连续好几天。

但也就是那个“好几天”而已!

那几天一过,他还是他,云淡哥,风轻哥,不动如山哥许同辉。

四海门的这几位前辈,都是地阶中人,不至于如此不堪,连他一个小小的人阶修士都比不上吧?

所以许同辉这一刻对这几人的表现,是真的相当不解。

但看起来,他们好像也不是故意做戏的样子?

许同辉不解,徐亦山诧异,一众地阶不解和诧异中带着莫名心惊,四海门几位地阶则全数精神失守或者说失常。

这就是场中这一刻的情景。

徐亦山也不急,就站在那里慢慢等着,他的嘴角甚至泛起微笑。

十个小孩子则懵懵懂懂地站在那里,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他们刚才表现得不好,此刻,实际上是被罚站来的?不然,为什么其他的小伙伴都兴高采烈地跑去拆奖品去了,而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站在这里?

苗大全倒是没有太为坐在地上的祖父担心,他只是不解,祖父为啥是这个样子。

等了好一会儿,他见祖父始终是这个样子,于是就走过去摇了摇他,“阿爷,阿爷!”

这一摇,不止是把苗兴禾摇醒,也让四海门的其他几人全都惊醒了过来。

面对在场几乎所有地阶探寻的目光,他们全都选择【零零看书网】了垂下眼帘,装活死人。

徐亦山笑了笑,然后又通过一声轻咳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让人抬过了箱子。

早上过来时,很多人都在好奇那几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刚才,谜底揭开。

而现在,箱子打开。

箱子里面是盒子,而当盒子也打开……

好些地阶初一看还以为盒子里面是空的,但下一刻,太阳的光线微微偏转,他们看到了,盒子里不是空的,而是有透明的药剂存放其中。

有地阶不自觉地轻嗅起了鼻子。

但是。

什么味道都没有。

准确点说是有香味的,但那种清香明显是从盒子本身散发出来的。

而四海门几人,眼帘也不垂了,此时,他们一个个全都把眼睛瞪得老大,视线聚焦在了那些盒子里头。

这些就是……

嗯,“小”凝气散?

第225章 不见五陵豪杰墓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这就是凝气散。

几个月前,凝气散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走进了四海门几位高层的认识之中。

说是认识,但其实只是有一个最基本的概念而已,而就算这概念,也是模糊的、遥远的、虚幻的。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是,从理智角度来说,古怀民等人认为青云之路里的东西大多数应该是真的。

但是对于这凝气散的功效描述,应该是

有所夸张吧?

说不定直接夸张了十倍一百倍这样的。

其实从青云之路里用语的精准、描述的冷静,他们心底深处并不认为这凝气散的描述会太夸张。但如果描述没有夸张,那这凝气散的功效就太夸张了。

反正非此即彼,总有一个夸张,而且是非常夸张。

而这时。

从刚才的癫狂中恢复过来,看着小盒子里头的药剂,古怀民忽然之间,居然想笑。

不是高兴,不是激动,不是嘲笑,不是冷漠。

或许什么都不是。

他就是想笑。

于是他的嘴角硬生生地泛起了一丝弧度,只是看起来不像菩萨,倒像恶鬼。

然而这时,也根本没有人会关注他们。

所有人都盯着那些药剂呢。

就连徐亦山和许同辉都不例外。

这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太阳不像上午和中午那么猛烈,但这时的阳光多了一些色彩。

这色彩平时或不觉,然而此时,照在那些小盒子上,照在那些小盒子里头的药剂上,凭空地增添了一些神秘的感觉。

药剂是透明的,从有的角度看过去,一时间都会看不到。

但若变换着角度,有时看过去,它的里头像一滴水,清澈无比变换着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它的里头又像是一朵云,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观察完了这个叫做“小凝气散”的药剂,一众地阶没有看出太多的信息来,有人也终于重新把目光放在药师堂的几人及四海门的几人身上。

还是没看出什么信息。

甘从式淡淡微笑着,神情平静无波。

给人的感觉他好像不是站在这里,而是正独自一人站在他的那个药王谷里头呢。

而药师堂的其余几人,眼中明显带着和他们一样的好奇。

四海门的人呢?

四海门几人的神情此刻同样很平静,但因为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如疯如癫着,所以此刻的平静看在众人眼中,格外地怪异。

不是不可以平静,而是平静的时间不对。

以至于让人以为,他们并不是平静下来,而是已经疯癫入骨了,特别是古怀民嘴角带着的那丝笑,让一众地阶看得直皱眉。

看在一众地阶眼中,这也正是他们疯癫入骨的证据!

因为正常情况下,按理来说,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他们总要有所回应,点点头啊或者单纯地回应一个目光啥的吧?

但这时,什么都没有。

古怀民,常振河,梁伯明,苗兴禾,花胜权,雷鸣岳。

四海门在场的这六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他们就站在那里,平静地站着,对外界的一切,仿佛无知无觉。

气氛诡异,真的很诡异!

“嘶!”

打量半晌之后,有地阶心头甚至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冷气。

要不是场合不对,有这么多其它宗门的地阶,以及大佬徐亦山也在场,估计都有地阶要直接口吐芬芳,开始骂娘了。

娘的,怎么就这么瘆的慌呢!

打破场中这诡异气氛的,是徐亦山。

“叶东!过来。”徐亦山此时开口说道,然后对那十个孩子里的紫华阁的叶东小盆友招了招手。

叶东看起来十三四岁左右,但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了,穿着类似于汉服的宽大衣服,但是行走之间,却是矫健有力,分外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叶东,认识我是谁么?”徐亦山微笑问道。

“认识!”叶东先是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直起身后,目光中带上了纯真的敬仰和热切,“大人,我以后就要成为您这样的!”

“做郡守?”徐亦山笑问。

“不!做圣人!”叶东语气坚定地说道。

“哈哈!”徐亦山伸出大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

少年有着符合他年龄的稚嫩,但是小身板挺得笔直。

“不错,不错,这才是我们安南郡的好男儿!”徐亦山说道,然后目光转向紫华阁那边,“南平,教得好!”

紫华阁阁主叶南平躬身为礼,然后带着点羞愧地道:“大人,小辈无知荒唐,让您见笑了。”

“我见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辈修者,从修行的第一天开始,哪个不想凌云直上?不这么想的修者,不配做一个修者。”徐亦山平静说着,然后再次地伸手拍了拍叶东的小肩膀。

“叶东,好样的,就应该这么想,加油!”

“但我们也不能急,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来,先成为地阶,再成为天阶,然后再成为圣人,知道么?”徐亦山说道。

“大人,我知道的!”叶东大声说道,目光中的敬仰,已经带上了一些孺慕。

徐亦山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把小少年那原本清爽整洁的头发直接弄乱,“告诉我,你现在的修为。”

“大人,我凝气二层了!”叶东微微仰着头,小眯着眼对徐亦山带着骄傲地说道。

“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能通脉,三年行么?”徐亦山说道。

听得这一问,叶东由之前的小骄傲变成了期期艾艾,他扭扭捏捏地道:“大人,三年三年短了点吧?”

“那五年呢?”徐亦山又道。

正常,一个小孩从开始修行到晋入通脉,四十年是正常,三十年是不错。

在三十年的基础上,每减一年,都是非常不错,而且越向少去,难度也是越来越高。如果二十五年的时间晋入通脉,其实就已经当得起“天才”之称了。

二十年?

那是一代之中,把全天下所有修者都算上,也依然毫不逊色的一代之天才!

直白点说,在九品八品七品世家,这样的人是天才,在六品五品四品世家,这样的人是天才,在三品二品一品世家,这样的人,依然还是天才!

叶东从接触修炼开始到现在,最多也就两三年吧,不会超过三年。

让他再有三年或五年晋入通脉,呵呵。

“叶东,记着,这世间一切都有可能!”

说完这句意义莫名的话,徐亦山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放开了,然后神情一肃,正容道:“叶东,张开嘴巴。”

叶东正羞愧地不知该如何作答呢。

在徐亦山收起微笑,神情转向肃然之后,他本能地把已经笔直的小身板又挺了挺,而待听到这话后,他一愣之后,立即张大了嘴巴。

箱子里,其中一个木盒向两人这边飘来。

徐亦山伸出手指凌虚地轻轻一弹,下一刻,盒子里的那粒透明药剂被他直接弹进了叶东的嘴里。

药剂轻轻地触碰上了叶东的牙齿。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感觉从喉咙到胸前,整个地被一盆很冷很冷的水倒了进去。

而紧接着,也可以说是瞬时之间。

冰冷化为炽热,从胸前,向整个身体扩散。

第226章 无花无酒锄作田

叶东感觉天上的太阳好像掉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的整个人都变得燃烧和融化起来。

而且融化的,不止是身体,还有感受。

刚开始的时候,身上还有处处像是针扎一样的刺痛,但这些刺痛都是才刚刚泛起,就同样被燃烧和融化掉了,很快地,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真要说透了也不是什么太特殊的感觉。

就是像被太阳照着,不过不是在外头,而是在身体里头,从里头往外照。

暖!

热!

烫!

反正都是类似的感觉,然后他就想睡觉,不由自主。

当他带着不知道该说是睡意朦胧还是醉意朦胧的眼神朝着前方看去的时候,面前的徐亦山早已经化为一个看不清的黑影。

这个黑影好像搀扶着他。

总之,叶东缓缓地坐到了地上,又躺了下来。

他并没有睡着。

但意识彻底地陷入了一种朦胧的对外界失去知觉的状态。

而一众地阶所看到的是,刚吞下了那个药剂之后,叶东的身体就开始变得发红,而且是越来越红。

就像是一块黑铁,被扔进了火炉里,正在被灼烧着一样。

铁烧红后,仿佛透明的。

其实并不透明。

叶东现在就是这样,当他躺在地上之后,身体从里到外好像都在发红,呈现出一种赤红晶玉般的状态,一眼看去就像是透明。

但其实,并看不到骨头。

倒是其身体表层的那些血管,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血液正急速地在其中奔涌着,让人看着不由得地担心,是不是下一刻哪里就会被冲破。

过了一会儿,没看到他身上的哪里血管破裂,但是却从全身上下都缓缓地渗出血液来。

像流汗一样地,流渗着血液。

“大人?”叶南平并不焦急,但却难免关心。

“没事,等着。”徐亦山手掌虚按,示意他不要聒噪。

其实徐亦山也想知道,这随便一粒都能给他身体带来巨大变化的药剂,让一个基本没有什么修为可言的小孩子服用了,会是什么效果。

总之,应该是翻天覆地的那种吧?

会很恐怖。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东身上的血液流渗越来越多,但却不是鲜红,而是由鲜红逐渐过渡到暗红,以至于暗红中掺着不明的灰黑。

这些污渍流了一地,让人看了感觉触目惊心。

特别是那红色,不管是鲜红还是暗红。

血的颜色。

同样,也有血的浓重腥味。

在场的好几个小孩眼中都有着惊恐,叶东现在的样子,真的是太可怕了,简直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慢慢地,对在场一众老小来说,有点更可怕的变化来了。

那就是叶东的头发、眉毛,甚至是指甲,都开始纷纷脱落,要么轻轻地,要么轻微地簌簌一下,落在地上。

见此情形,徐亦山适时地除掉了叶东的鞋袜。

果然,叶东的脚趾甲也脱落了。

下一刻,像是感觉到什么不舒服一样,紧闭着两眼的叶东嘴巴微张,然后向外仿佛无意识地一吐。

这一吐,满嘴的牙齿,都被他吐了出来。

好几个小孩伸手捂住了嘴巴,也终于有小孩被吓哭了,但是不敢哭出声,无声抽泣着。

但这个时候,没有地阶顾得上这点。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百分之一万地聚集在叶东身上。

触目惊心的脱落之后,是更加触目惊心的新生。

就在一众地阶眼睁睁的注视下,叶东那刚刚才脱落了指甲的指头上,一层浅浅的仿佛透明一般的指甲已经开始生出,并很快覆盖住了指背。

脚趾处也是一模一样。

倒是头顶以及原本的眉毛处,还是光着。

而没法直接看见的叶东的嘴巴里,一众地阶通过细微的声响可以听得出,他的牙齿,同样已经重新长出。

这些并不是最大的变化。

就在徐亦山以及许同辉都以为变化快要过去的时候,叶东身上传来一连串无法具体形容的轻微闷响,而这闷响中还不时地夹杂着一两声喀嚓。

徐亦山目光微不可觉地一缩。

这些是叶东骨骼处的声响!

他的感应何其入微,更不用说还是近在咫尺!此刻,叶东身上真的哪怕是一根汗毛处的变化,都瞒不过他。

而就在徐亦山的感应中,叶东全身的骨骼都在不停地颤动着。

是那种极微弱却又极频繁的颤动,只是短短一息之间的颤动次数,竟是频繁到徐亦山都差点感应不清。

也就在这极其频繁的颤动中,叶东全身的骨骼都开始收缩。

不一刻,眼见着,他的整个人都缩小了不止一号!

徐亦山手掌不自觉地轻握。

平静的面容下,是不平静的目光。

不平静的目光深处,是更加如同怒涛汹涌一般的内心。

果然!

小“凝气”散!

原来,这真的是给凝气期的小辈特别是小孩子服用的药剂!

一粒药剂之下,全身,不止是五脏,更连同所有的骨骼在内,都被彻底“炼形”了一次。

外及皮毛,内及骨骼,至于脏腑血肉什么的等等,全都包括在内!

真正的、彻彻底底的炼形!

徐亦山都有点不敢想象,经过这一番炼形,今天以后,叶东的修行,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师承天阶,关于修行方面的点点滴滴,师尊该传授的尽数传授,但徐亦山也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修者是在小孩子的时候,是在刚刚才开始修行的时候,就进行了一番炼形的。

而且是内外俱彻的大炼形!

不想说,但徐亦山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知道圣人传承下的子弟修行是什么模样,但所有天阶子弟的修行,在炼形境的时候,其所经历的炼形,应该都远远比不上小叶东此刻所经历的炼形!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到极点!

这一刻,徐亦山内心复杂已极。

必须说,他甚至都有一点点嫉妒了!

叶东,还有其他的九个孩子,这十个孩子,今天以后,将站在一个世间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孩子能够比得上的起点上,进入一种徐亦山不敢想象的修行。

这起点之高,反正,天阶子弟,是远远比不上的!

能比的,估计也只有唯一的那一类了吧。

或者不应该这么说。

更应该说,叶东此刻经历的,其他几个孩子等会将要经历的,本就是那等存在的门下传承!

或者,可能还要低了一级。

因为他们服用的,只是“小凝气散”。

如果没有那个“小”,服用的就是“凝气散”,情况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徐亦山不认为那等存在会故弄玄虚,无缘无故地在药剂的名称面前加一个“小”。

之所以这个药剂的名称叫做“小凝气散”,那就意味着,在此之上,必然还有另一种药剂!它的名称可能是“大凝气散”,也可能直接就是“凝气散”!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嫡系传承。

但徐亦山真的无法想象。

叶东此刻身体上所经历的变化,在他看来,就已经是极致了!

极致!

极致就是已经尽善尽美!

无法再更好上哪怕任何一点点了!

然而,事实明显是,在他的想象之外,还别有天地。

那是他所无法想象的层次和领域。l0ns3v3

第228章 无人不道看花回

甘从式和许同辉两人,倒是没有太震惊,尽管他们其实都已是经历了部分的炼形,然而他们自己不知道,特别是许同辉。

头发眉毛什么的褪去,许同辉太熟了!

虽然他的牙齿没有褪掉,手指甲和脚趾甲也没有,但,这不是大同小异嘛,没什么值得太过奇怪的!

所以应该说,此刻在场的所有大人中,许同辉才是最淡定的那一个。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

不是看起来淡定,而是真的淡定!

这淡定落在南屏秀眼中,让她暗自感叹不已。

使得她心中生出巨大波澜的物事,在许同辉的眼中,或许是司空见惯,甚至根本都不值一提?

本来嘛。

小凝气散。

呵呵。

南屏秀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想笑,但真的笑不出来。

而徐亦山和南屏秀之外,场中其他的地阶,全程都是单纯地惊异着以及……雾刹刹地。

看不懂。

不了解。

也所以,他们的情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些地阶并不是不知道地阶有个炼形境。

他们都是引气境,而引气境的上头就是炼形境,所以尽管修炼传承方面有所欠缺,但基本了解肯定还是有的。

不可能没有!

然而,就算打破头,他们也不敢想象,小叶东正在经历着的,就是“炼形”。

正因为他们自身没有经历过,所以根本无法把这两者联系起来。

一个才刚刚开始修行两三年的连称为是修士都有点勉强的小孩子,和地阶的第二境,他们都无法踏足的层次,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么?

那简直荒唐到没边了。

退一万步讲,这药剂的名字要是“小炼形散”之类的还好,或许可以把他们的思绪引导到炼形境上去,然后猜测此刻的情景和炼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但很遗憾,徐亦山之前说了,这个药剂的名字叫做“小凝气散”。

虽然从徐亦山的郑重其事,他们知道这药剂应该不会太简单,但是,小凝气散,“凝气”这两个字,完全锁死了一众地阶的想象空间。

所以,总体而言,他们其实是场中除许同辉之外第二淡定的。

毕竟地阶嘛!

眼前这一幕虽然令人惊异,但还不足以彻底打破他们的镇定。

这情景,和他们早上初见甘从式以及徐亦山时所引发的震惊情绪,根本不能比!

同为在场,四海门的几位地阶反应应该是最为特殊的了。

他们不像徐亦山和南屏秀那般震惊到差点失态,他们也不像甘从式和许同辉那么“好像没啥大不了”,他们更不像其他地阶那样,完全地一无所知。

他们是中间态。

既被从传说来到现实的药剂给惊得仿佛丢了魂,却又有话本中的所述作为铺垫,让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绪。

或许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是木然。

徐亦山本以为随着炼形的趋向细微,叶东会好好地酣睡上一觉。

哪怕睡个十天八天的甚至更长时间也不奇怪。

而不管叶东睡多久,他肯定会一刻不离、一步不动地等在这里,全程地细致观察着叶东身体上的后续变化。

但没想到的是,很快地,叶东就清醒了。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叶东的眼前也是一片迷糊,他晃了晃脑袋,意识清醒了,但是眼睛还是看不清楚,好像有一层什么东西遮在上面。

而且那东西还很多,也很厚。

感觉到这个,叶东第一时间就伸出手来,想去揉眼睛。

其实他的手上更是一片血污。

徐亦山操控着让他的手悬在半空,没能靠近眼睛,然后对叶南平道:“带他去后头好好洗洗。”

叶南平提着叶东的后衣领,如风驰电掣一般地向后奔去。

而其他人,俱都站在原地等着。

等的时间也并不长,盏茶时间左右吧,两人就返回了。

还是叶南平带着叶东,但这次就不是提后衣领了,而是像一块木板似地平托在手上。

叶东现在只套了一只小短裤,而且还是反穿的。

除此之外,他的全身都光着。

特别是脑袋还有眉毛处,光得特别惹人注目,而其眼睛处,上下眼皮的睫毛也全都一根不剩了,看起来分外怪异。

但事实上,众人更多的注意力并不是集中在这里。

集中在哪里?

眼睛!

皮肤!

还有手、脚,特别是手指、脚趾这些地方。

之前被吓得不行的几个小孩子,现在一个个两眼冒光。

他们倒是没有一窝蜂地挤过来,估计是不敢,或者长辈之前有交待什么的,但这时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极力地朝着这边看。

一边看,一边羡慕得差点就要流口水了。

脸上那种艳羡的神色太明显。

其实不止他们,澜水宗的几位女修,也全都脸现羡慕。

实在是小叶东现在的样子,太水嫩了!

除了光着头,也没有眉毛睫毛,特别是眉毛,老实说这个地方光光的看起来还真的很怪异,就像一个完整的拼图上缺了一大块,相当的不和谐。

但除此之外,他的全身上下,简直堪称是完美无缺!

那手,纯净到几乎透明!特别是新生的指甲,恍如琉璃,又或是最上等的美玉,不止是让人目光放上去就不舍得移开,更令人想要伸出手来,摸一摸。

但真的来到近前的话,估计是不太敢摸的。

因为要摸的话,必然要伸出自己的手。

南屏秀现在就在看自己的手,也不是专门看,只是看了叶东现在的手后,她不自禁地就瞟了眼自己的手。

然后……

没有然后。

看了一眼后,她迅速地移开目光。

还是看叶东吧!

好好地看一下这个才刚踏上修行路就已经完成了炼形的小孩。

小叶东其实是很害羞的。

站在这里,全场,不管老的小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而他还只套了一个短裤。

赤着脚,赤着腿,赤着整个上身,然后大光头也凉飕飕的。

众人的视线却仿佛是带着灼热,几乎比刚才他躺在地上的那时候,还要热。

不过,其实他自己也在微低着头看着自己。

看手,看手臂,看胸膛,看大腿小腿,看脚。

他的目光就简单多了。

眼里只有欣喜!

至于身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个药剂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及还有没有其它,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全都没有想。

那些是大人想的东西。

他么,只管高兴就行了!

叶东洗澡才花了盏茶的时间,众人的围观倒是围观了两个盏茶的时间都不止。

眼看太阳都快要西沉了,徐亦山拍拍手,打断了众人的继续注视,也让全场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来,你们都过来。”徐亦山对那九个小孩招手。

就这一下,那九个小孩全都呼啦啦地奔了过来,积极性直接是拉到爆满。

然后他们的目光就朝箱子盒子那边瞥了。

一众地阶也重新看向那些药剂,这时,他们的目光就不止是探寻和好奇了,而是多了很多的炽热。

但下一刻,剩下的九粒药剂,在徐亦山的九个虚虚弹指间,也全都落进了九个小孩的嘴里。

这个时候,四海门门主古怀民神奇地恢复了相当的冷静和清醒,因为他居然顾及到了这样的小事,“胜权,去,给小朋友们准备十套衣着!”

他这般地直接吩咐着副门主花胜权道。

第229章 玄都观里桃千树

时间已经是晚上,所谓的更深露重时分了。

在这个没有电也没有太多夜间娱乐的时代,正常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了,而修者更不例外。

不管是凝气期的小修士,还是地阶大佬,晚间锻炼要么是放在太阳将落未落时分,要么是放在并不晚的晚饭后,而晚锻炼之后,多半是趁着余韵,进入静养、冥想或直接是睡觉的状态。

聚星楼中以往也是这样,不管白天聚集了多少人,到了傍晚,都是该散的散,该走的走。

但今晚,却是例外。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聚星楼的一处大厅里,四周油灯蜡灯齐上,把整个大厅照得恍如白昼。

一众地阶围在四周,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滥竽充数的许同辉。

大厅正中间,站着七男三女的十个小孩。

这些小孩子偶尔地朝那些大佬们瞥上一眼,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彼此之间互相看着。

目光与目光的碰撞,眼神与眼神的对接,充满着一些奇异的色彩。

而再看去,他们大多在笑。

有羞羞地浅笑的,有小大人样地微笑的,有咧着嘴傻笑的,也有摸着自己的光头憨笑的。

聚在一起,小孩们用大人看不太懂的一些方式进行交流。

比如他们整齐地站成一排。

大人们判断他们是在比划身高。

比如他们一个靠一个地围成圈,然后向圈内伸出自己的手,先是把正面亮亮,然后再把反面亮亮。

这不用说了,绝对是赤果果的炫耀!

看着那十只白嫩嫩水灵灵的小手相对着展示在一起,周围的一众大佬全都有点吃味,不限于女修了,男修也是。

手很漂亮。

但让他们吃味的并不是漂亮,而是年轻。

其实以往他们并不羡慕年轻人。

他们又不是没有年轻过,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生命力仍然算是旺盛着,估计比很多很多的年轻人包括小孩都还要活得更久。

所以,有什么好羡慕的?

但这时。

看着那些完全可以用“无瑕”来形容的手,几乎所有地阶全都不自禁地在心里感叹一声,这,才是真正的年轻啊!

不止是年龄。

更是生命。

比完了手,小孩们又齐齐地伸出自己的脚,一人伸一只,有人伸左脚,有人伸右脚,伸到前面来。

四海门门主古怀民先前让副门主花胜权准备的衣着中,包括了鞋子。

但似乎是考虑到这些小孩的脚趾甲都是初生,可能不禁触碰的缘故,准备的都是软鞋,软软的底,而上面,则只是在脚背的中间位置同样有着一道软布。

所以十个小孩现在脚上穿的,都是特制的“布拖鞋”,而且普遍稍微宽大一些。

当他们伸出脚来的时候,整只白嫩嫩的小脚都展示了出来,特别是初生的脚趾甲部位,有几个小孩调皮地蜷曲又伸展着自己的脚趾头,结果惹得其他小孩都效仿。

有的只曲伸一两下,意思意思,有的则兴致满满地在那里一直地曲、伸、曲、伸。

臭美的小破孩!

一众大佬能有什么反应?当然还是吃味!

比完了身高,比完了手脚,再比什么?

好像没有什么好比的了,于是他们就站在那里,看着彼此的脸,特别是眉眼,还有上面的光头,在笑。

然后他们还开始自我介绍。

人家在正儿八经地联谊呢!

外围,只隔了七八步远的一众大佬形成的圆圈,还有来自整个圆圈的注目,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被他们完全无视了!

“我是紫华阁的叶东,今年十三岁!”

“我是药师堂的明浩,今年十二岁!”

“我是四海门的花清萼,今年十一岁!”

……

格式从头到尾,一模一样。

但这绝不单调!

十个不同的嫩嫩嗓音在这里高低错落着,如同泉水叮咚,叮咚到这些小破孩自己都沉醉了。

其实,用“小破孩”来形容场中现在的这十个孩子,是有点不太客观也不太公平的。

真正客观公平地说,应该叫“钟灵毓秀”。

或者用白天四海门展示的那十首道诗中的其中一句来形容,“造化钟神秀”!

反正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

那就是,不管天地也好,造化也好,它们把最最精华的部分,拿了出来,凝聚成了场中的这十个小孩!

这就是外围一众大佬的集体感受!

反正,看着他们,一众大佬这时很容易地就想起平常所见的很多东西或者说景象。

星星。

这些小孩的眼睛,一个个全都是亮晶晶的,黑的部分如同深不见底的暗夜,白的部分极其地澄净,恍如静水。

黑白分明,却又一样地晶莹。

这是身体内的气血充盈到极点也纯净到极点的象征,各地阶对此认识程度有所不同,其中以徐亦山的感受最为深沉,然后就是南屏秀了。

这些小孩子们自己当然不知道这点。

他们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然后。

笑。

单纯地笑。

有的就露出了牙齿。

同样是新生的牙齿,洁白、晶莹、无瑕,这仿佛已经是最基本的配置了,而满口牙齿的排列,也同样当得起无瑕的说法。

没有一丝的瑕疵!

但小孩们自己不在意这个,有的之前还伸出手来摸了摸或者抠了抠自己的牙,或者好玩似地叩叩齿什么的,有的则全程都没有在意。

长在嘴巴里,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们自己又看不见!

太阳,月亮。

这两种意象是同时出现在很多地阶的感受中的。

场中的这些小孩,不看他们的手,不看他们的脚,不看他们的眉眼和光头,只是整体地感受其气质的话,很容易地就让一众大佬想到了太阳和月亮。

太阳是明亮的、蓬勃的。

月亮是晶莹的、宁静的。

这两种意象,风格不同却有所交叉,最主要的是,随着交叉,两种意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体现在场中所有孩子的身上。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前后变化最大的或许要算苗大全。

这小孩之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胖子、大光头,现在还是光头,但小胖子已经不胖了,他的身形和之前比简直都缩小了整整一半!

当然,横向的。

此刻,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孩站在那里,虽然咧着嘴笑显得有点傻,但却更多是憨。

傻是呆、蠢、笨。

憨是天真未凿,如同一块璞玉。

除了星星、太阳、月亮,看着这些小孩,一众大佬自然而然地还想到了很多其它。

四海门的几位想起了聚星楼后面的灵水湖。

中午,太阳晴好的日子里,灵水湖的上方没有雾气笼罩,而那个时候的灵水湖,就是波光盈盈的。

非常清澈。

天上的阳光、云朵,湖边的树,不时地倒影入其中,涟漪动间,美不胜收。

不知是灵水湖像这些小孩,还是这些小孩像灵水湖,总之,两者之间有那么一些很直接的相象,直接到让四海门的几位地阶简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

其它宗门的地阶,则各有所想。

不管他们想起的是什么,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大概来说,就是与干净、纯粹、晶莹等等相关。

而所有的意象最终归结为两个字——

美好。

第230章 尽是刘郎去后栽

日月凝其形,山水聚精神。

看着眼前的这些小孩,徐亦山脑海里突然地就浮现出了这么一句。

而四海门的几人,这个时候,则再次地回想青云之路里关于凝气散的具体描述。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以前,他们真的是无法想象。

只觉得这描述太荒谬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不认为青云之路里的描述是假,但无论如何,他们无法将这段描述与现实联系起来。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

不管领悟如何之差?

不管修行如何之怠?

那岂不是不管什么人,只要走了大运,得到了一粒这样的凝气散,以后甚至连修炼都不用,只要天天吃过睡睡过吃,也必定可以成为通脉境的修士?

而且,还必定在十年之内!

甚至只要稍微不那么糟糕一点点,就能把这个时间提前!

最多,提前到三年之内?

呵呵。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如果这都行,那勤奋专心的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对这段关于凝气散的记载,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其实是“敬而远之”的,不敢信其无,更无法信其有,于是“存而不论”。

但这时,看着场中的这十个小孩,四海门的几人心中俱都沉默下来。

其实,已经不需要验证了。

只是看着这些孩子现在的形神气质,他们就已全都无条件地认可了其中的记载。

都不用谈以后的修行。

只现在的形象,这十个孩子就已经把他们往日的那些小伙伴们远远地抛在身后,使得两者之间,看起来,再也不是一类人!

而且,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不同而已。

是真真正正的天壤之别!

此者是美玉。

彼者……

最多也就是顽石!甚至,土坷朽木。

但,今日之前,他们原本是一样的!或者也有优劣之别,然而总体还是伯仲之间!

今天以后,他们的命运,应该是截然不同了吧?

不!

没有应该!

就是截然不同!

这一点,已经可以早早地确定!

古怀民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悲哀。

按理说他也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不管是最初从家族中脱颖而出,还是后来成为偌大一个四海门的门主,并且还深得门内上下信服,这些都足以证明他的天资、才能俱都非凡。

是让其他不知多少人仰望的人物。

但现在,古怀民站在顽石、土坷、朽木的立场上,为许多小孩子,感到悲哀。

今天下场,参与比试的一共有五十二个孩子。

除去此时眼前的这十个之外,那四十二个,已经被各家遣人送回去了,就是四海门的几个,也都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些孩子,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去了怎样的一场机缘?

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

就算之后知道一星半点,以他们此时的年纪,也多半以为只是没得到一份很好吃的果脯而已。

但他们终究会长大的。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五十年后……

那个时候,这四十二个孩子再回想起今日……

古怀民心中的悲哀其实只是淡淡,不至于什么痛到无法呼吸之类,但这淡淡却无法消解,也无法驱除。

微微侧头,古怀民向着大厅外看去。

今晚的天气还是很好的,月虽半弯,星却灿烂,星光与月光一起洒下光辉,让夜色并不十分地黯淡。

但这终究是夜晚。

无边的夜幕笼罩在整个大地之上。

像极了古怀民此刻情绪中的那种低沉。

或者,他并不是为其他的那些孩子感到悲哀,他只是物伤其类,想到了自己。

他这个地阶,和徐亦山这个地阶相比,和顽石之于美玉又有何差别?

今天,在这个为十个孩子带来了翻天覆地般巨大变化的小凝气散面前,他既见证了造化的庄严和浩瀚,以及不可思议,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而最悲哀之处莫过于,虽深知渺小,却无能为力。

要是能够有所作为的话,他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是地阶引气境了。

早在八十年前,他就是引气境!

——人这一辈子,特别是他这样的修为层次,又有几个八十年呢?

更不用说,之前已经过去百多年了。

这八十年的时间,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光阴虚耗,在水磨的岁月里,他对于修行的很多点点滴滴还是有着新领悟和新体会的,总体修为其实也上涨了不少。

但这种进益,终究是点点滴滴,而不再是人阶境界时的大步向前。

这意味着什么,古怀民再清楚不过了!

意味着当这种点点滴滴的积累越来越少、越难越难,他的修为将慢慢陷入彻底的停滞,而后,随着年龄渐长、老迈渐至,修为开始不进反退。

直到大限到来的那一天。

其实家族以及四海门的很多前辈都是这样走过这一生的,古怀民自己就亲自送走过不少人。

而且,他们能晋入地阶,寿数较人阶时大为延长,只这一点,就不知超过了天下多少的修者!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只是。

真的是不甘心呐!

不甘心也得甘心,这就是现实。

但随着许同辉的进入安南,这现实,被打破了一个缺口。

甚至这缺口,就是从他们四海门这里开启的!

不用任何考虑,古怀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且一众老伙计们必然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就在古怀民的心思辗转间,有地阶说话了,而且就是对他说的:“怀民,这个道诗竞比,你们以后还举办么?”

我们举不举办不重要。

一丁点儿都不重要!

你想问的是,后面还会不会有小凝气散吧?

很遗憾地告诉你,老夫我也不知道!

老夫等人在筹办这次道诗竞比的时候,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出现今天这个情况!

这哪里是什么小凝气散,这根本就是造化散!小孩子能服用,老夫等人更能啊,说不定功效更大!

要早知道的话……

早知道其实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求?

没到那个情分。

抢?

拿人头去抢?

不是舍不得这条老命,而是就算四海门上上下下全体扑上,也只是一样的送人头而已。然后,就算再加上你们,也还是不够!

偷?

到哪里偷?

所以事实上,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不管是今天之前,还是今天之后,他们能做的都只是,尽快地摸清许同辉的真实意图!

然后整个四海门全力以赴,无条件地配合他!

这也是他们四海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诚意!

对这位地阶的问话,古怀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随后,也不用他回答了,因为徐亦山开口说话了:“叶东、明浩……”

他一一地点着这些小孩的名字,然后道:“你们现在,可以像在家里一样,开始修炼。”

听得这话,一众大佬,才刚刚开始平静、放松一点点的精神,又立即紧绷了起来。

很多人这才又重新想起那药剂的名字。

小凝气散!

第231章 百亩庭中半是苔

修行越往上,总是越难的。

当然也不只是修行,世间很多事都是这样。

你就算爬个山,也是越往上越难的。刚开始的时候,你也许“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临风畅怀”、“不亦快哉”。

但慢慢地,只要你还在往上爬,总有你手脚并用、气喘如牛、狼狈不堪……(此处省略四千字)的时候。

体力不继只是内部原因。

外部原因还有一大堆,而且是接踵而来。

比如坡度变陡,比如空气稀薄,比如温度变低,比如劲风凛冽,比如植被稀少缺少攀爬支撑。

等等等等。

一个等,就是一重无奈。

很多重无奈叠加在一起,最后形成绝望。

对外部原因认识越多,其实就越绝望。可能才刚登到一个小山腰的时候,他们就能够意识到,这山,我爬不到顶!

意识不到这一点的憨憨则会比较乐观,给自己打气。

“狗蛋狗蛋,不要放弃!”

“我能行!”

虽然憨憨最后还是会意识到,真不行!

但多少能更乐观一点,不至于早早地感受到绝望。

从这个角度来说,安南郡的很多处于人阶境界的修者,其实是比较幸福的,因为他们才刚刚往这座山上爬。

等爬过人阶、地阶这条分界线……

风来了,雨至了,霜临了,雪降了,还不时地有冰雹落下来,打得你满头是包却无处可逃。

因为四周空荡荡,没有任何遮挡物。

你被风雨霜雪以及冰雹欺负得先是嚎啕大哭后是抱头蹲地再后是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再再后是无奈迷茫绝望。

正在这个时候。

你突然发现,诶,身边不远处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小茶棚?

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你才发现,它不是小茶棚,它门口挂的招牌布上,写的是“解忧杂货铺”。

但它也真卖茶。

并且号称是,一杯解忧,二杯消愁,三杯下去,天地之间任遨游。

扯淡吧这?

不。

不扯。

来一杯你就知道了。

店家先倒了一杯,不,半杯,或者只是小半杯,递给了……

诶,为什么你前面突然冒出了十个小朋友来?

你没能喝到这半杯。

茶被小朋友喝了。

但你闻到了这茶水的香味,而且就在闻到这香味的一瞬间,疲惫顿消,体力回满,精神意志等等其它,也全都拉满!

你信了。

这居然真能解忧!

但真正喝了这茶,效果又是怎样的呢?

上述种种,其实就是四海门门主古怀民当前所面临的情况,当然,也是四海门其他知情高层面临的情况。

至于四海门外,别的宗门的地阶么,他们和四海门这些人同爬一座山,也一起爬到了这个高度。

但他们没有看到小茶棚。

他们只是看到视野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出现得非常奇怪,也非常突兀。

这个人还背着个包裹。

这个包裹里也许有能让他们遮风挡雨的东西。

嗯,也许。

也许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他们正在以积极的态度试探性地接近接触这个人。

境遇相同,但信息不同,这就是其它宗门地阶和四海门高层的区别所在。

现在,他们和四海门的人站在一起,看小朋友喝茶。

问题在于,他们看到的是,这茶,是从四海门的摊子上推出来的!而且他们也只闻到这茶非常之香,却并不知道更多。

而这时,他们一起看着,这茶喝下去后到底怎么样。

徐亦山也在期待。

和前两者不同,他已经喝过这茶了,而且还喝了不止一杯,就算现在,还有一杯放在家里凉着呢!

但他是大佬诶。

而眼前喝这茶的是萌新。

大佬和萌新虽然都是人,但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能让大佬完成快速以及非常发育的东西,给小萌新,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呢?

就比如有一百亿,给了省级大佬,让他事业更上层楼。

现在这一百亿又给了一个小学生,这小学生……

十个小学生,各行其事。

有的松静站立着,两手合十置于胸前。

有的同样松静站立着,但是把两个手掌心贴在自己的两边后腰处。

有的盘着腿坐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有的盘腿闭眼的同时,嘴巴却开始无声地念诵着。

有的两腿并在一起跪坐于地,然后两手十指交叉相连,反手向天高举,把两个手掌心对着天上,也是抬在自己的头顶上方。

还有个小女孩则直接侧躺了下来,然后两手抱膝,把小身子缩成了一个球。

……

十个小孩,十种表现。

居然就没有任何两个小孩的表现是完全一样的!

站、坐、卧,这些大的姿势上的不同就不说了,没有好比性,而哪怕同为站或坐,也都是各有其特色。

若是往常,一众大佬早就饶有兴致地心里揣摩开了,这可都是各家独有的传承啊!

虽然只是凝气期,甚至连凝气都谈不上而只是在正式修行前的锻炼阶段,但多少也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就算不会有什么大的收获,但小的启发,好歹会有那么一些的。

然而这时,全场,没有任何一个大佬的关注点在这个上面!

甚至,他们的视线都懒得朝别家的小孩看上哪怕一眼。

从一开始,他们就紧紧盯着自家小孩!

四海门几人,盯的就是苗大全和花清萼。

四海门各个家族来自“四海”,是典型的一门多家,而且多家里不乏相互之间存在过节的,但位于上层的几个大家族之间,默契度还是很高的。

这种默契也体现在,他们对于彼此家族的一些传承,还是有所沟通和了解的。

特别是低段,锻炼期和凝气期的,几乎已经是半公开化了。

所以这时,不管是苗大全的祖父苗兴禾,还是花清萼的太祖父花胜权,又或是门主古怀民及其他几位,观看起自家门下孩子的修炼,都可以做到了如指掌,毫无障碍。

先是姿势摆得正不正。

后是法诀运行得正不正。

正,肯定正,这两者其实并不用多说。

哪怕是苗大全这个往日似乎有点“顽劣”的孩子,在苗兴禾这个地阶亲自的教导下,其实也是把基础打得极牢!

只要不是昏聩到极点的修者,都不会在这一点上对后辈有任何放纵。

你再怎么无法无天都可以,但这一点上,你必须给我做好!

苗兴禾的教导,是合格的。

花清萼的教导不是花胜权,但花清萼的表现一样是合格的。

不止合格,更是优秀。

但这时,几位大佬要看的并不是这个。

而很快,他们也根本就无心关注这个了,而且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有震惊,有骇异,有难以置信,也有不可思议。

如果把凝气境再细分为十个层次的话,苗大全之前的修为,大概是凝气一层。

嗯,或者大半层,一层不满的样子。

这时,法诀运转之下,他的小身体内,气血渗透如雾,流转如珠,而且不管是渗透还是流转,都没有遇到任何的障碍!

要知道,这种情况,哪怕通脉境都已经大成了,也是远远达不到的!

甚至,古怀民几人都有点怀疑,自己身体里的气血运行,是不是也能这样的圆融无碍。

在气血运行的层面上,他们没感觉到障碍,但现在感受着苗大全身体内的气血运行,怎么无端端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只就这个方面而言,他们居然都不如苗大全的样子?

这是……错觉吧?

一定是!

但还没等他们纠结于到底是不是错觉,倏地一下,四海门几人,全都汗毛直竖。

第232章 桃花净尽菜花开

凝气境。

修行的起步。

所谓凝气,关键就在于两个,一是“气”,二是“凝”。

气到底是什么,真要说起来,古怀民等人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尽管他们已经是地阶。

但不清楚不要紧,这个东西,只要身体里有,你立马就能感觉到了,而且随着它的壮大,你的感受也会一天天地越来越清晰。

凝,则是凝气境修行的主要宗旨,主要是凝神、静心,然后气自然也就慢慢地从身体中凝聚出来。

但凝神静心这种事,说来不难,做来难。一天里,短时间做到容易,长时间做到难。

有人说,睡觉不就行了吗?

睡觉的时候,神肯定是凝的,心肯定也是静的,而且还是非常静。

错!

恰恰相反。

睡觉的时候,神是松驰的。心则是昏冥的,根本谈不上什么静与不静。

所以静修或冥想的时候绝对不能睡觉!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睡着了,那你还不如直接就躺在床上睡,更能让身心得到休息。

但这时。

随着苗大全凝神静心,进入修炼状态后,渐渐地,他竟似是睡了过去!

因为他的身体内运转的气血明显开始失去操控,而呈现出一种自由散漫的状态,这是静修中陷入睡眠时的典型现象。

嗯,确实是典型。

家族小辈的修行,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而就是古怀民他们自己,小时也是一样。

特别是晚上。

静修过程中睡了过去,简直太正常了!

而且有的长辈还直接教导“以修代睡”,并且还说,“不用担心,睡着睡着,慢慢地你就不睡了!”

所以这情况真不奇怪。

苗大全更是才刚修炼不久,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孩子,也都是可以的。

但是,这个时候睡觉?

时间不对啊!

古怀民等几人心里吐槽不能,尤其是苗兴禾,简直都有点羞得不敢抬头了。

这小子!

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几人看到了一件让他们感到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基本可以确定,苗大全是真的睡着了!因为气血彻底失去了操控,而且他的呼吸也由刚开始的细微变成了现在的粗浊。

细微是因为主动控制。

粗浊是因为失去了控制。

这是呼吸或者说气息上的变化,而其体内的气血运转,也是一样。

然而,失去操控的气血运转,接下来,并没有变成四海门几人想象中的样子,而是像换了一个人操控般地,进行了一种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运转!

这不是普通人身体中气血的自主运转!

这更不是苗家凝气法诀主导下的气血运转!

不是苗家的,同样也不是其它几大家的,根本就是古怀民等几人全都陌生的!

不由自主地就快速交换了下目光,然后几人全都面面相觑。

且慢,他们家还有一个花清萼。

还好,花清萼没有睡着,她正在认认真真地运转着法诀。

但是……

也就在这当儿,她身体中的气血运转变缓。

糟了!

几人心里同时发出叹息。

果然,先是变缓,再是彻底失去操控,再然后,花清萼的气息也开始变得粗浊。

其实也谈不上粗浊,但有着一个前后对比。

而且感受这些的,是几位地阶。就算隔着更远,只要他们想听,也可以听到心跳如雷,一下一下俱都清晰无比。

更不用说,此时,还是万籁俱寂时分。

小萼怎地这么不知事,这个时候睡觉!

花胜权急得有点想跳脚。

但瞬即又觉得不对。

苗大全睡了,她也睡了,而且时间相隔极短,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再者,虽然现在的时间是晚了点,虽然两个孩子往日静修中也有睡觉,但真的没道理这么快就睡着了啊?

这才盏茶时间都不到吧?

几人这时也终于分出注意力看别家小孩了,主要是之前心神太过凝注,只入微地感受着自家的这两个,甚至一个。

那般情况下,被感受者,心跳如雷,气血如瀑。

但真要有雷声在外面轰响,他们却反而一点都听不到的。

这就是入微。

这就是专注。

这时,看向别家小孩,他们才不知是骇是惊地发现,另外的八个小孩中,有五个,都已经同样地睡着了!

而另外三个,就在四海门几人……

不,已经不限于四海门几人了,大厅里的一众地阶显然全都发现了这个状况,也开始了全景关注。

而就在他们所有人的关注下,剩下的那三个小孩,一个,两个,三个,也全都在又一个不到盏茶的时间里,相继地步入了睡眠。

目光交错。

如果目光有形的话,这一刻,大厅里肯定是激光纵横,全方位无死角切割。

下一刻,众地阶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家小孩。

这个时候,四海门的几人就发现了,虽然苗大全和花清萼都是睡着之后气血进行陌生方式的自主运转,但两人身体内的气血运转,居然大同小异!

这一下,可是把几人惊得非同小可,特别是可以算半个当事人的苗兴禾与花胜权。

他们两族的凝气法诀,还是有相当大的差异的,而法诀主导下的气血运转,也呈现出相当的不同。

但是谁能出来解释一下,现在他们看到的,是怎么回事?

再看别家小孩。

一样!

全都大同小异!

当然没有人出来解释,而一众心思俱皆敏感无比的地阶,在难以避免的骇异与震惊之后,已经开始全都“灵光乍现”,试探着,在自己身体里,让气血也进行他们此时所看到的这种运转了。

不管怎么回事,先自己试试再说!

而这一试,问题来了。

别扭!

非常别扭!

平常快的地方,要慢;平常慢的地方,要快;平常左转的地方,要右转;平常右转的地方,要左转……

当然,并不都是错位和颠倒。

但是这种错位和颠倒简直是处处点缀在整体的运转之中,让一众地阶全都郁闷得想要吐血,而且感觉非常之不舒服,就像一个人好好地在路上走着,突然变成了在水里走一样。

不止是憋闷,连步伐都不一样的,至于身体全身上下的力道拿捏,更是完全不一样!

勉力坚持。

也只坚持了不到一百息!

古怀民停下了这种陌生古怪到极点的气血运转,然后从嘴里缓缓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闷气!

别扭不别扭的先不说,真要强行再坚持下去,他吐的就不是什么闷气,而是要直接吐血了。

真的吐血!

先后间,四海门其他几人也都睁开了眼睛。

他们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是向其他人看来。

苗兴禾用左手比出一个“八”的手势,然后再把右手食指搭在左手食指上,随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表达的意思是,他只坚持了八十息不到,然后就坚持不下去了。

这动作表达非常“唯心”,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估计很难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如果刚才他们几人经历的事情是一样的,那所有人,都会一看就懂!

果不其然!

常振河点了点头,跟着比了一个九,连后面的搭食指以及摇头什么的都免了。

其他几人,俱都作出了一样的表达!

行!

懂了!

他们再把目光放向全厅。

下一刻,又是几乎全厅所有人的目光交错。

行!

老伙计们,什么都不用说,大家都懂了!

而再下一刻,一众地阶的目光从相互交错开始偏移向两个人,徐亦山,许同辉。

无所得。

徐亦山闭着眼,不知道在干啥。

也许,也在和他们刚才一样地进行这种陌生的气血运转,然后这位大佬坚持的时间更长,或者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许同辉一样闭着眼,明明无所事事偏要装得像睡着了一样,气死人了!

单纯的目光交错无法交流更多的内容,而这个时候也无人敢开口出声,生怕惊扰了这群小孩。

别说全都有自家宗门的孩子在内,就算个别没有,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闹出什么动静然后犯众怒啊。

至于出去交谈之类的更不用说,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出去!场中小孩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情况以及变化,他们就是错过一息,都不可原谅!

于是,转眼间,又是不约而同。

所有的地阶再次地感受起自家小孩的状况。

时间慢慢地流逝。

渐渐地,一种惊骇欲绝的感受,在一众地阶的心里滋生。

苗大全,凝气一层,一层里也只是才走了大半,远不到进入第二层的时候。

花清萼,凝气二层中段。

就在四海门几人的静静关注中,伴随着那种陌生的气血运转,两人的修为不进反退,本就不多的修为,居然一点点地散去,直至好像是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普通人!

但这种变化带给四海门几人的骇异还没有过去,另一种变化便紧随而来。

之前是有化为无。

现在则是无中开始生出有。

两个小孩的身体里,气血继续运转,而就在这种周流聚散中,真正让四海门几人惊骇欲绝的情况,发生了。

凝气一层。

凝气二层。

凝气三层、四层、五层……

==

完成这一章,加标题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一章的标题和内容居然还挺配的。(笑)

当然,桃花和菜花的位置或者可以互相调换一下。但就这样其实也行,如果从返璞归真的角度来理解的话。

另外,有读者说本书修行境界看得迷糊,我这里稍作备注一下:

人阶:凝气、通脉、开窍

地阶:引气、炼形、还真

天阶信息书中暂未开启

第233章 种桃道士归何处

聚星楼客房。

两层的小楼,楼下是客厅,楼上是卧室。

卧室正对着门的后墙开了个窗,很多小叶片组成的木页窗户,既可以从下到上把整个的窗户完全打开,也可以窗体不动而任意开启木窗内的一组或多组叶片,微开、中开、大开,各种角度都可以,从而可以随意地调节室内的光度和通风度。

这样的窗户,已经算得上是艺术品,美观与实用兼具。

更不用说打造窗户的木头所散发出的那种特别清香,一闻即知是灵木独有,而且那灵木相当优良。

这样的窗户,放到外头,随便一扇,便是千金难求。

但在聚星楼,只是客房的标配而已。

嗯,其实也是高等客房。

整个聚星楼里,这样的小楼只有九栋,其中六栋属于四海门现在的六位地阶。

沾了许同辉的光,被安排在此就寝的许广陵某一刻突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果然,未经实践验证的理论,与实际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

之前在青云之路的那个话本里,他对“凝气散”的描述是,最快三年之内,凝气大成。

这描述并不是信手随意安排的,而真实就是那个时候他对这种可能性的认识。

不过那个时候他是才刚至郡城。

后面,大体上经历了大小不等的三件事。

一、他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向死而生,山穷水尽之下,身体以一种他没有想象到的方式成就了命窍。

二、他在许同辉身上做实验。

三、他在甘从式身上做实验。

他自己的身体是十一岁,未经修炼;许同辉的身体是四十五岁,凝气大成刚入通脉境;甘从式的身体是一百八十九岁,地阶引气境。

样本当然还算不上全,但已经极具差异性。

就在这三个差异极大的样本实验中,许广陵对身体运行的认识,较刚来郡城时,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身体运行,特别无主观意识操控下的生命自主运行,对许广陵开启了它那神秘世界的一角。

“小凝气散”,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问世的。

但它的功效着实有点出乎了许广陵的预料。

这哪里是什么最快三年之内凝气大成,如果这药剂是出自他手,而不是许同辉和徐亦山两个菜鸟的土鸡组合,直接就会让服用者一口气凝气大成,步入通脉了。

不问天资,不问修行。

也不问之前是否已经开始修行、懂不懂知不知道修行。

服下去,睡一觉。

等醒来,直接就是凝气大成,步入通脉境了。

是通脉境,但是不是一个通脉境的“修者”,还值得商榷。

因为根本就没有修,而完全就是生命造化的一种自行运转。类似于天生就是通脉境,如果修行的话,也是起步就是通脉境。

如同数学坐标上的那个零。

凝气境压根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只是负面状态。

所以,也不用叫什么“小凝气散”了,可以把那个小去掉,直接定名为“凝气散”就是了。

或者也可以,土鸡版的叫“小凝气散”,正版的叫“凝气散”。

而这个凝气散的功效也可以定格定性了——

“服用之后,凝气大成。”

就这八个字,不需要其它赘述。

或者有人对这描述有所疑惑,但只要其服上一粒,然后就懂了。

行路至此,凝气境的层次,不管是人为修行还是生命造化的自主运行,都可以揭过了。

翻篇。

下一步,可以开发“通脉散”了。

就不知以目前的认识,能不能一步到位地把通脉散也给开发出来。

感觉有点悬。

隐隐地总觉得有一些枝节方面的认识还有所欠缺,不够到位,或者说火候未至,而那枝节似乎还挺重要,不能略过。

不止是不能略过,更是要彻底摸清,一丝一缕地都不能放过。

否则,这个层次的一丝一缕,一步一步地进行下去,终将会成为日后的弥天阴霾。

好在,这十个小孩的就位,补上了接下来的观察和实验样本。

当然,许同辉同样也还是样本之一。

而田浩以及前头让其去接的那个孩子小洛普,许广陵决定让他们走另一条路。

那就是完全地以识铸心、以心转身,看纯粹的心识到底能将身带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能不能完成那条“龙”,然后再在身的层面进行最后一步画龙点睛的操作。

同样一步到位,直接成就某个境界。

估计悬。

这次不是有点悬了,是很悬。

理论上其实是通过了,前世早有印证。

但实践上,难度极大,大就大在“以识铸心”这个程序。

要什么样的识什么样的心?

凭田浩和小洛普那两人?许广陵在心里暂且给了一个大体否定的答案。

姑且算是一着闲棋吧,边走边看,看看再说。

以后遇到适合的人时,或者可以再往这条路上安排着,而且这条路上需要的样本应该是比前一条路需要的多得多。

而青云之路的那个系列话本恰好也可以用来作引子和铺垫。

不过也无所谓。

正反或者说阴阳两条路。

一条纯粹是管身不管心,这条已经走通了,至少凝气层次已经彻底√。

接下来的整个人阶、地阶,问题也都不是很大。

只是需要一步步去走而已,逢山开路逢水架桥就可以了。

另一条就纯粹是管心不管身。

梦中传授给田浩的那套开架练体拳,也只是让他调和一下气血而已,不至于因为太耗心神而导致身体无意义的消耗,但也仅此而已。

这一条路,目前还处于只是理论确立的阶段。

在实践上还需要一点点地探索,当前甚至连最基本的框架都不能确定。

也不排除实践下去,最终发现这条路其实根本就是走不通的,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

就如真空条件下的理论一样。

若无法在现实创造真空,这理论将永远止于理论。

结果怎么样,其实都行。

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收获和启发,这里面不存在成功和失败。

他自身的修行,从一开始就是身心互转的,这条路上的障碍通过另一条路来解决,另一条路上的障碍通过这条路来解决。

这个方法可以无视绝大多数的障碍。

两条路上同一个路段同时遇上障碍的情况还是极少的,真要遇上,那也没其它的方法,硬撞,强行开路就是了。

除非造化彻底封死了这路,又或者他的身心合力还是不够。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需遗憾。

事实上这样走也才是真正的正道或者说大道,就如前世的内经所言,“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而他之所以单独地开辟和研究这两条路,就因为把它们分开后,更能发现问题,更能寻求彻底和究竟,也更能发现正反阴阳这两条路,对对方的具体依赖。

阴对阳,阳对阴,彼此之间应该都是不可或缺的。但这种不可或缺并不会体现在时时刻刻、方方面面。

而只会体现在一些节点。

那些节点,就是许广陵想要探求的关键。

那些节点,也是大道的枢纽和门户。

彻底理清了这一点,也定下了日后长久及当前下一阶段的行事方略,许广陵看着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趴伏在他身上的小秀儿,又是摇了摇头。

小秀儿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还打着小鼾。

但其实她只是看起来睡了。

或者说,她的身体确实是睡了。

然而她的意识其实还清醒着很,正在意识海里和他打闹呢。

意识完全清醒着,身体却自顾自睡着了,许广陵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用“离魂症”来命名,但毫无疑问的,小秀儿身心系统上确实存在着问题,而且还很严重。

不过也并不致命,不是不可解决的。

聚元聚灵大阵、草木同心诀、青帝开灵诀依然在运转着。

嗯,现在的这个也只能说是小阵,说是小小阵也不为过,从灵湖一直蜿蜒到这里,最后的一个阵眼就是小秀儿的身体。

在许广陵的操控下,这个阵眼是活动的,小秀儿走到哪里,这个阵眼就跟到哪里。

不过只限于在这聚星楼。

而草木同心诀既是此时阵法运转的关键之一,也是形成意识海让小秀儿的意识得以参予融入进来的关键。

许广陵并没有直接给小秀儿炼形,那就真正是露出马脚了。

他只是在生命更高的层面上,对小秀儿进行提升,而这种提升在小秀儿晋入天阶之前,甚至不能发挥任何作用。

只有等其地阶大成,跨出那一步了,才会天雨落、天花坠,对她进行天阶层面上的“炼形”。

这种加持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圣人能不能看得出来,两可之间,但徐亦山南屏秀之流肯定是不行的,一般的天阶看出的可能性也不大。

至于只及将来不及现在的情况也很好解决。

过几天,让许同辉赠送一粒凝气散给南屏秀,嘱其给小秀儿服下,让她先小小炼个形,进入通脉境再说。

不管她身心系统有什么问题,都这样一步步地解决掉。

春来冰自涣。

而至于赠药的理由么,也很简单,就说两小投缘,小小馈赠,不成敬意。

以许同辉今日表现出的“大方”,没有问题。

==

啊哈,这一章的标题,和内容似乎又配上了呢,233。

这就是因缘际会啊。

就如我写你们看,越过开头的“黄金三章”,越过整篇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越过第一部第二部的位面界隔,我们得是有多大的缘份才能一直走到这里啊。

哈哈,这缘份可是真的不浅的。

来,再握个手!

第234章 前度刘郎今又来

二十年的时间,如果把它压缩到一夜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大概就是古怀民等人现在的感觉。

经历是真实的,感觉却是荒诞的,而且还是非常荒诞。

荒诞到哪怕近在咫尺,而且他们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不曾错过哪怕是一息的时间,也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

两个修行只是初有基础,修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孩,就这样地在他们的面前,修为有化为无,然后又从无到有,一路直上,从凝气一层,一直来到了凝气六层?

而且还是带着很多神秘,让他们不太看得懂的凝气六层。

但有一点却是可以非常确定的,那就是这个凝气六层,其基础之扎实、气血之充沛,远远超过古怀民等人见过的任何一个同层次修者!

古怀民回忆着,自己凝气六层的时候,不,直接就是凝气大成快要晋入通脉的时候,他身体里的气血,有这般充沛吗?

好像……

好像没有。

比不过。

所以他们只能沉默。

沉默,是这一个夜晚的大厅。

沉默的不止是古怀民等几人,四海门之外,其它宗门的地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看直了眼。

定力再深,也没有用!

眼前发生的这事,让他们不得不傻,以至于傻到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相比之下,四海门几人其实还要稍好一点,毕竟他们早在白天徐亦山拿出药剂说是名字叫“小凝气散”的时候,就已经傻过一次了。

现在虽然依旧不能免疫,但症状还行,没有直接发烧到四十五度往上去。

小凝气散,凝气六层。

这叫“小”?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再回想起青云之路里关于凝气散的记载,古怀民等几人才发现问题大了!

不是说好的十年之内凝气大成吗?

不是说好的“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然后才三年之内有望通脉的么?

根骨不错,这一点没话好说。

这算这些小崽子以前根骨不咋地,以后肯定也是一个赛一个地顶尖。

——就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根骨能差了?

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所以说,这“根骨不错”根本就是废话吧?

这也就罢了,那“领悟不错”、“修行不错”,哥,就刚才这样的,要什么领悟,要什么修行?

啊?

大哥你能告诉我,修行在哪里么?

他们一个个地,全都是在睡觉!

他们一个个地,全都是在睡觉时,自己啥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嗖嗖嗖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来到了第六层!

对,这也是古怀民这些地阶有点想不通的一点。

为什么不管之前基础和起点如何,现在这十个孩子一体地来到了凝气六层?

但相比之下,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小节了,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闭眼,再一睁眼,而且这连一夜都还没有过去,就凝气六层了啊!

哥,这和你的描述严重不符啊!

还有,今天拿出来的只是“小凝气散”,那你告诉我,那“凝气散”,服了又咋样?

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三天,是不是也能算是“三年之内”?

震惊完了惊悸,惊悸完了麻木,麻木完了心里疯狂咆哮。

心里疯狂咆哮完了,古怀民几人俱都把有点幽怨的目光投向许同辉。

是的,他们没有像其他地阶一样看徐亦山,又或者一边看看徐亦山,一边看看许同辉。

他们的目光聚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许同辉!

但许同辉自始至终都阖着眼,唔,现在不止是阖着眼,他还打起呼了……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呼噜。

一众地阶集体无语。

阁下,你是认真的?

眼角余光瞥了瞥身边的憨货,徐亦山也是无语。

他当然知道这厮是在装模作样、装疯卖傻,问题是此情此景下,这一招还真管用!

且不见周围的那些地阶,此刻开始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了?

哪怕地阶大成,承受着这么多目光,徐亦山还是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主要是每一道目光,都太过灼热,灼热到能直接把他给烫熟了。

每一位地阶,现在都是一根柴火。

他们用目光共同堆叠出了一个烤架。

嗯,他就正在被烤着。

老大不好当啊!

徐亦山心里不由得地就喟叹了一声。

许同辉现在之所以能够放肆地装疯卖傻,除了因为他是后辈、小辈,还因为他是“师弟”。

场中,有“师兄”在呢。

有什么问题问师兄就好,师弟我啥都不知道。

然后,我先睡了,拜拜了您们各位!

徐亦山简直都想伸出脚来,一脚把这厮给踢得直接镶嵌到墙壁里去,以后这个大厅直接就叫“同辉厅”,我看就挺好!

凭什么你小子惹出的事,要老子我来担着?

我是吃你家饭了还是喝你家水了?

思绪飘到这一点,徐亦山也像周围的那些地阶一样,心里,沉默了,也无语了。

他还真吃了也喝了!

吃了小凝气散,不止一颗。

喝了同福楼的那前后两种汤羹,喝了不止一顿。

……

有人问我,我不会讲,但也无人问,你们只用目光编排。

我意外,但真不知该怎么对你们说,很无奈。

是我活该!

别看我此时平静地站着,又有谁知,我的心里,有十分感慨?

你们不过是凭空一点妄猜,而我,只能把真相在心里深埋,因为,事关着那等存在。

就这样吧,我们各自一拍两散。

最好山高路远,永远不见。

任彼此心上长满青苔。

……

徐亦山目光淡淡地看着一众地阶,那目光里,遍是高位者的威严与淡漠。

许同辉,我的好师弟,你且张开昏眼,好好看看吧。

你会演话本,师兄我也会!

你只会装疯卖傻,行僻弄乖,师兄我却可以心凌九天,脚踏尘埃。

之前的道诗题拟里,你不是说过“一朝从地来天上,万丈紫华耀纷纷”么,更早,你也不是对我讲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么?

师兄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什么叫“一朝从地来天上,万丈紫华耀纷纷”!

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徐亦山决定开大。

既无话可讲,那就什么都不讲。

真相既不能说,那就不用说,直接一刀斩断这些地阶所有的妄想。

没有什么需要和尔等说明的。

你们看到的,就是真相,就是一切。

其它,不管有没有疑问,都永远地埋在心里吧!

心念转动间,徐亦山的意识缓缓地回到了当年北地,大雪纷飞,一片冰天雪地中,师尊为他主持三拜九叩之礼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师尊,是他前所未见的威严,仿佛圣尊。

此时,徐亦山的心神沉浸于那片意识中,然后,把自身的心神状态,向师尊当时的样子靠拢。

那是徐亦山心中的三大道标之一,也是他心中长久以来的憧憬和向往。

此时,根本不需怎么沉浸,那种威严,那种淡漠,那种高高在上如同天人临世,却又心怀尊崇崇天崇地崇圣,而自己仿若一介小童……

这一刻,徐亦山不再是往日的那个徐亦山。

许同辉也终于不“睡”了,他睁开了眼睛,和周围的其他地阶一般,神情难掩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极度陌生的徐亦山。

第235章 半亩方塘一鉴开

徐亦山在做什么?

他想干什么?

其实说白了很简单,他就是想向这些地阶展示一下,什么叫天阶子弟罢了。

有些时候,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但只默着也不行。

他是老大。

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作为控场者,他理应对下面人有一个交待,同时也尽量避免他们事后无意义的妄测。

然而又没有什么好交待的。

所以直接展示一下就行了。

好让你们知道,这世间,你们不知道、不可想象的事,除了今天你们见到的之外,还有很多!

说来有点遗憾,坐镇安南百年,徐亦山还从来都没怎么发挥过呢。

也不要他发挥,只“地阶大成”兼“天阶子弟”这两个身份,就足以让他眼前的这一众地阶及其身后的宗门,乖乖地俯首配合听令了。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又哪里需要什么发挥?

所以,徐亦山偶尔地,难免也会有一种锦衣夜行的萧瑟。

他留在安南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了,而今天这个时机正好,可以让他刷上一波。

然后留给安南郡这些人一个漂亮的背影。

虽说彼此以后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甚至直接天南海北,再不相闻,但到底同处一地百年,不看人情看地情,不看地情看山情。

虽然他的出身及以后非眼前这些人可比,但到底,真真实实,都是“道友”。

他的静修之地和这些人的静修之地,就连着呢,同处一片小山域中。

而且,时间达百年之久!

这已经是普通人的一辈子了,甚至还长。

徐亦山思绪淡淡,但就这般淡淡的思绪,也很快地消散,他的整个人身上那种凝肃与庄严,越来越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得在场所有地阶包括许同辉在内全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或者说,竟是有点莫名地感觉不敢喘气。

徐亦山接下来施展的,可以叫道术,也可以叫法术,一个意思,它的名字叫“灵雨天降”。

独属于天阶。

把时间推移到半个月前,这个法术徐亦山是施展不出来的,他毕竟只是地阶而不是天阶。

但经过重新的一次炼形之后,徐亦山感觉,施展这个法术的条件,他已经具备了。

尽管,这法术从他手里施展出来,肯定比从真正的天阶手里施展出来要差上不少,但对眼下的情形来说,也无甚分别。

灵雨天降,据徐亦山师尊所言,这法术最早源于圣地。

灵境是圣地的核心,也是圣地之所以为圣地的根本所在。

灵境中,灵气不仅仅是浓度非常之高,远超外界,更重要的是,外界的灵气是“死”的,而灵境中的灵气是“活”的。

这两者的区别,就好像是一个小湖而且是死湖的水和一条流动的河流中的水的区别。

前者是静止的,只是缓慢地发散着。

后者却是一直流动着,冲刷着前方的一切。

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你进入到灵境中,那里的灵气就会一直冲刷着你,不分朝夕,不分昼夜,你的身体始终都处于灵气的冲刷和沐浴之下。

这样的环境,对于凝气,对于通脉,对于开窍,以至于对于晋入地阶,全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是外界修者所难以想象的。

灵雨天降,就是通过心神操控外界的灵气,使灵气呈现出一种类似的回环和流转。

某种意义上讲,可以把它认为是一个“随身、便携、移动”式的小灵境,一些天阶大修士收下弟子时,就经常为弟子施展这道法术。

这个法术,比灵境的灵气流转,效果其实更好,而且还要好上不少。

毕竟天阶大修士可以针对自己弟子的情况,对灵气的具体流转作最适合的调整,而这一点是灵境所不能达到的。

但灵境的关键是“自生流转”。

这种流转不止是不分昼夜,更是常年累月,亘古不休。

这就太可怕了!

在这一点上,任何天阶大修士都是望尘莫及的,不要说天阶大修士了,就是那等存在,对此一样会望而兴叹。

所以当年,徐亦山师尊才通过帝都某位大人物的关系,把徐亦山送往大瑶山灵境,为其地阶的修行打下一个无比扎实的根基。

而有着这段经历,徐亦山施展起灵雨天降这道法术,在某些细节方面甚至可能比其师尊更为精擅。

心神若有形,向着周围缓缓散开。

徐亦山慢慢接触和感受着这片小天地间的灵气。

聚星楼后面的灵水湖,他是知道的,刚来安南的时候就知道。

其实那里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修行福地,如果不是此地早就被四海门占了,徐亦山拿它来当静修之地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过似这般灵气外溢之地,哪怕处深山大泽,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这里的灵气浓度,比郡守府那边,或者说比整个郡城,确实都要高上不少。

神情淡漠间,徐亦山缓缓地从身侧抬起右手。

四指握拳,独有食指伸开向前,朝着斜上的方向。

下一刻,这片小天地间的灵气,就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在汇聚,而当这灵气进入了他的法域之后,却又以他的右掌心为中心,通过食指,对外进行散射。

也就在这个散射的过程中,经过汇聚之后浓度异常浓厚的灵气,秉承着他的心神意志,进行流转。

只要他把手指对准谁,谁就会处于灵雨天降的法术笼罩之下。

徐亦山当年刚入门,其师尊每天早晚两次给他施展灵雨天降法术的时候,其实是伸出一个手掌,也就是说,用的是五只手指。

但徐亦山现在,还做不到那般。

只是一只手指,就需要他集中几乎所有的心神了。

这不是问题。

此情此景下,徐亦山只是想让在场一众地阶感受一下这个法术的威能而已。

单论形式而不说效果,这其实也是一种炼形,当然了,和真正的地阶炼形不能比,更和小凝气散的功效不能比。

但再怎么不能比,这其实也还是炼形。

而徐亦山要对一众地阶示意的,和要说的,也就是这个!

也所以,这一刻,徐亦山并不是要把这法术对着场中的哪一位施展,他的施展对象是在场所有人。

周围的灵气缓缓凝聚着。

一众地阶和许同辉感受到周围的异常,更感受到徐亦山身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威严,俱都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肃立周围。

他们不知道徐亦山要做什么,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等待。

或者说恭迎。

如此而已。

而对徐亦山来说,一切俱在掌握中。

心神沉浸于当年北地师尊所展示的形象中,这一刻,伸着手指的徐亦山,感受到的不止是灵气秉承着他的意志在汇聚和流转,更是,外面的整个天地,仿佛都在秉承着他的意志而流转。

他不是这灵气的中心,他是整个天地的中心!

他的心神意志,就是整个天地的心神意志!

之前只是肃穆,众地阶感受到的,其实大半也只是地阶大成者的威严。

但是。

这一刻。

一种真正的神秘、浩荡和庄严,以徐亦山为中心,铺天盖地般向周围扩散。

第236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

这是天阶的感觉么?

是。

应该是。

徐亦山以前从没有这种体验,“天”的所在,离他是如此之近,仿佛近在咫尺。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抬起脚来,跨出去。

只要跨出去,就能与这浩浩荡荡、神秘庄严融合在一起。

是的,这个时候,不止是周围的一众地阶及许同辉感受到了这种神秘、浩荡及庄严,徐亦山本人,一样在感受着。

快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跨出去!

跨出去你就是天阶了!

一个声音在心底连续不断地咆哮着、催促着,以至于叫嚣着。

那声音是如此之充满着诱惑,直让人奋不顾身、勇往直前,因为这本就是亘古以来,无以数计的修士心底深处最坚定的梦想。

但这一刻已经被压缩到很小的理智,却在提醒着徐亦山,不能跨。

这一步,不能跨。

还不是时候!

如果是人阶晋升地阶的话,此时,是最好的时候,此地,也是最适合的地方。

但他是从地阶晋升天阶。

时,并非其时。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识,都远未做好晋升的准备。

地,更非其地。

以这里的灵气环境,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完成晋升天阶的所有蜕变。

所以,此时突破,有且只有两个后果

其一,他晋升成功了,但是完成的是“伪”晋升。

也就是跨出那一步了,也真的来到天阶了,但那种天阶和地阶没有任何大的区别!硬要说有,那就是地阶还有突破的空间,但那种天阶没有了。

如果徐亦山成就这种天阶,徐亦山感觉师尊都能直接把他给杀了。

真的!

因为在此之前所有的计划和筹谋,全都烟销云散了。那些费尽心力才打好的一步一步根基,尽成流水。

没有任何天阶子弟,会选择这条路!

其二,晋升失败。

他一脚踏出去,落脚的地方并不是天阶的阶梯,而是深渊。

对于这种地阶晋升天阶可能出现的情况,这种修行的关键又关键的地方,当初还是从灵境回来,徐亦山师尊就已经极其郑而重之地对他说了不止一遍。

真正是掰开了、揉碎了,为其详解。

这也是高位传承最重要的地方!

所以,这时,尽管心底对那种神秘浩荡和庄严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向往与冲动,但徐亦山依然还是冷静地自持着。

三大道标在心中静静地伫立着,镇压着一切。

没有跨出那一步,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也不代表什么都无所得。

真的,徐亦山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天”这么近,那种两者近乎完全交融却又以他为意志和核心的感觉,哪怕只体会这一次,也终生都不可能忘掉。

这种体验下,他斜斜上指的手指,仿佛只要点出去。

是山,就会被倾覆。

是海,就会被荡平。

意志所及,摧枯拉朽。世间无物,可当一击。

“往古之时,有太多的修者迷失于那种初次与天地相融的体验中了,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当他们把心神进一步融入那种天地浩瀚中的时候,迎来的,并不是成就天阶。”

“而是自身,被那种天地浩瀚所摧毁,形神俱灭,彻底地消失于天地之间。”

“其实这种行为并没有错。”

“错的是做出这种行为的人。”

“这是由天登圣的一步,而并非是由地登天的一步。前者可证道成圣,后者,却只能彻底湮灭。”

师尊的话,缓缓在徐亦山心头响起。

徐亦山此时也觉得,他这次施展灵雨天降法术,还是有点托大了。

怪不得,这是天阶专属法术。

不是法术的难度有多高,当然也确实是高,但这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是施展这法术与天地灵气作沟通的时候,心神会不由自主地被拉入这种与天地相融的体验中。

或者,这和他之前心神沉浸于师尊当时的状态,也有不小关系!

如果晋升天阶,这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只是施展法术,他的心神沉浸,其实是自己把一自己,一只脚推到了地与天相隔的边上。

然后这个边上,左面是深渊,右面是死亡。

前面……

没有前面。

若师尊在场,对我的这次冒失行为,必是温言教导加严辞训斥一番了。

徐亦山淡淡想到。

但也就是这番行为,让徐亦山知道了,他离天阶是如此之近!

此时此刻,徐亦山心中生出巨大颤栗。

激动、兴奋。

冷静、敬畏。

这两种情绪,同时激荡于他的心神之中。

灵气依然在以他为中心聚集,以他为中心流转。然后,徐亦山赫然发现,情况,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对!

真的不对!

就算此地属于修行福地,灵气较城内别的地方浓厚,也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他用心神稍一感应和牵引,它们就全都奉他之令!

更像是,这些灵气,本来就是“活”的!

像是灵境中一样!

所以他才能这般轻易地融入这片天地中,从而得以有着刚才的体验!

这是……

徐亦山先是疑惑,而后,突地有如一道闪电映入心头,照亮了一切!

这是有着另一个意志在这里!

突地,徐亦山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他之前感觉想要踏出那一步,是如此之容易!

真要这么容易的话,师尊会那般苦心孤诣地给他安排人阶、地阶的修行?又会那般不厌其烦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讲述从地阶踏入天阶时面临的巨大风险?

师尊是那么啰嗦的人么?

除了这件事,在其它任何事上,师尊可有说过两遍?

很多时候,甚至连一遍都不说,纯是让他自己领悟!

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今天,白天,当那十粒小凝气散被十个孩子服下的时候,那位存在的目光和意志,应该就降临了这里,始终关注着这里。

而他竟是好巧不巧地,在这种情况下,以地阶之身,施展天阶法术!

徐亦山都不知该说自己是运道太好,还是惹得那位发笑。

碰上了这种千古都难一遇的机缘,从而早早地获得了部分天阶体验,这在日后他真正跨出那一步的时候,无疑是有着极大裨益的。

有着这次经历,徐亦山都敢肯定,只要他准备充分了,跨出那一步时,就必然晋升天阶!

断无不成之理!

这样的运道,估计师尊都会艳羡。

但……

想着自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地冒失,在那样一位存在的注视下,作先前那番炫耀之举……

他可不就是炫耀么?

一百年都没炫耀一次,偏偏,就这一次,就被抓住了,而且是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之前的心神沉浸太过深入,这一刻,徐亦山感觉自己肯定是脸上发烫,不止脸上,全身都会发烫!

那么,现在,要停下来么?

就在徐亦山心中稍现一丝迟疑的时候,那聚集过来的灵气直接突破他的法域,视其为无物,贯入身中。

徐亦山心中大骇。

本能地大骇。

但紧接着,理智告诉他,无须惊,也无须骇。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误的话,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无须惊骇,只视作寻常即可。

果不其然!

就在心中闪过此念的时候,那贯入身中的浩荡灵气直冲脑海,徐亦山发现,自己的灵眼不启而自开,而且灵视范围在不断地扩大。

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颗巨石。

涟漪迅速地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

灵眼视觉下,一切都变了模样。

暗夜再也不暗,天地一片澄明,而就在这澄明之中,灵气,无边无际的灵气,就像是淡淡的水雾一样,弥漫在这片天地之间。

这水雾无所不在,却并不遮掩视觉。

而下一刻,徐亦山赫然发现,就在这聚星楼的范围里,在这无边灵气的弥漫下,有着十九座璀璨无比像是太阳一样的明亮光球或者说火球。

灵气就像是灯盏中所用的油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入火球里,让那火球愈燃愈炽。

这是……

徐亦山疑惑着,也惊异着,但真的并没有任何惊骇。

下一刻,从离他最近的一个火球里,对着他的方向,突然射出了一道光箭。

第237章 问渠那得清如许

面对这不知所以然的变故,徐亦山心神不摇不动。

并不是无知无畏。

相反,正是因为有知,所以才无畏。

那光箭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前,却并没有击中他的身体,而是瞬间化作像是水一样的液滴,盘旋于他伸出的食指指尖。

也就在这时,莫名其妙地,一种明悟升起于他的心头。

这液滴,就是运道!

只要他把手指点向谁,谁就会获得难以想象的造化!

这一刻,某种本能又自心头升起,都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他想把手指的方向反转回来,对着他自己!

这只是本能的心念。

一个地阶大成又正沉浸于天阶体验中的修者,对着此物,从心底深处自然迸发出的念头!

就是这种迸发,让徐亦山知道,此时,盘旋于他指尖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造化!

对准他自己?

可以。

但他也彻底地成了一个笑话了。

不止他成了笑话,他师尊也将成为笑话。

造化再大,也大不过他的立身,大不过师尊一直以来的谆谆教导。

对准许同辉?

那憨货还是算了吧,既不需要他来给这份造化,他也根本就不想给!

憨货,你给我一边去!再睡啊,你怎么不睡了!

不过,灵眼视觉下,徐亦山却也发现,这厮的基础那是真的打得深厚,竟似是比他都还要深厚的样子!

当然,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甚至应该说理所当然。

只是乍然确认此事,稍有点意外。

对准甘从式?

老甘应该也不需要他出手。

徐亦山把视觉转向身边周围的一众地阶。

甘从式、叶南平、古怀民……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一个又一个的地阶映现在徐亦山的视野中,而这一刻,所有地阶的修为,各种具体,甚至其开窍情况,俱都丝毫无隐地呈现在徐亦山眼中。

这不是灵眼视觉!

或者说,这不是他徐亦山的灵眼视觉!

而对此情景,徐亦山依然没有惊异,下一刻,他只是轻移手掌,将指尖轻轻地朝着南屏秀的方向一点。

液滴瞬间飞出,旋转着,从南屏秀的头顶一没而入。

而就在这时,南屏秀的整个身体,从内到外地散发出七彩光华。

真的是七彩的!

如同彩虹一样,但比彩虹不知要绚烂多少!那其中的每一道光华,都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璀璨。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这璀璨本就不应在世间出现。

也确实如此。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那璀璨依旧,但其中让徐亦山心神俱颤也俱馋兼巨馋无比的某种不可知,却开始飞速地消逝。

这一切,非灵眼视觉下,都不可知。

也因此,整个过程中,从最早徐亦山伸出手指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静静的,甚至都如同是静止的。

在动静,一众地阶及许同辉所感受到的,也就是灵气向这里聚集而已。

其它什么都没有。

但过了一小会,所有人,俱都毛骨悚然。

那是徐亦山目光巡回着,把所有人都看了一眼。

那目光里,什么感情都没有,既无俯视,也无凌驾。

但就是这一眼,被看着的人瞬间便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天”所注视着,卑微、渺小,既一无足道,也一无所隐!

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都完完全全地呈现在那视线的注视之中。

没有人敢正视这目光。

但同样也没有人敢移开自己的视线,连垂下眼帘都做不到。

也就在这个情况下,他们看到站在那里好久了都未有动静的徐亦山,把之前伸出的那手指,指向了澜水宗宗主南屏秀。

只轻轻凌空点了一下,那手指就被收回。

不止如此,徐亦山的整个手臂,也从身前垂放了下去,变成两手垂于身侧,静静地站立着。

发生了什么?

众人不得而知,连南屏秀自己都不知道。

但下一刻,就在众人不自觉地全都看向南屏秀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恍惚之间,南屏秀身体里好像升起一道光,又或是一团火。

这光照耀着,这火灼烧着。

而就在这照耀和灼烧之中,南屏秀的整个人,都发生着极为巨大的变化。

就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南屏秀的身形容颜,从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的样子,变成了三十五岁左右,变成了三十岁左右。

变成了二十五岁左右……变成了二十岁左右……

最终,定格成了十七八岁少女的样子。

莹莹光华,在她身闪耀。

尤其那双眸子,如最灿的星,如最清的湖。

那双眸子的主人,这个时候显然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但到底是什么变化,她显然也是不清楚的,因为那眸子里,分明带着一丝小小的茫然和疑惑。

此时,此刻。

在一众地阶的眼中,这个女人,不,这个女孩。

像极了一个刚刚从天踏足凡尘的天女。

她的茫然,是天女乍临人间的茫然。

不要说一众地阶了,就是许同辉,这一刻也是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恨不得一下子扑倒在她的脚下,又或者矜持点,只是深深躬身,然后用最有风度的表达说出请求:

“您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就请您问我吧!”

“不,请您让我为您介绍吧!”

……

其实,身为“当事人”,徐亦山更是怦然心动着。

这怦然心动,与男女无关,甚至可以说,连一点点的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倾倒和沉醉于那美丽之下。

随着那液滴的飞出,随着他手势的放下,随着他心神沉浸的结束,那凝聚的灵气,也渐渐不再聚集。

而他的灵眼视觉,也如退潮的潮水一般地快速消退。

从几乎覆盖了整个郡城,退缩到只有北正街,退缩到只有聚星楼,退缩到只有他们现在的这个大厅,再退缩到……

他的身体里。

然后,就如一点小小的火苗,被风一吹,微微晃荡了一下,就熄灭了。

灵视不再。

而就在之前那短短的灵视消退间,他看到了在场其他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南屏秀的美丽。

那不是容颜的美丽。

那是整个生命,都璀璨至极,没有任何一丝的瑕疵!

徐亦山也知道了,真正的、彻底的“炼形”,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南屏秀现在的这个样子!

灵眼视觉彻底不再后,徐亦山微微低下头来,看向南屏秀的脚下。

就在她的脚边周围,落了一地微不可觉的细微碎屑。

徐亦山知道,那是污渍。

其实绝大多数的污渍在刚才就彻底地湮灭了,只残留下了这么一点。

而就这些污渍,此刻,散落在南屏秀脚边,看在徐亦山的眼中,却仿佛是一堆鲜花,围绕着她。

它们和他,一起见证着。

一位天女的诞生。

第238章 为有源头活水来

百年从未出手,出手一次,便石破天惊,永载安南。

是的,永载。

在这个见过天阶一次都被会郑而重之地记载在家族或宗门传承秘录里的偏僻之地,徐亦山自此之后,注定是一位活着的传奇,一位行走在身边的传说。

他的名声,在安南的地位,将是空前绝后。

之前没有过,之后,也很难再有。

徐亦山这次出手,目的达到了没有?

当然达到了!

如果这都达不到,那还怎么样才能达到?

徐亦山收手之后,整个大厅,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但一众地阶,所有人的心跳,又都怦怦怦地响着,像是数十道轰雷,炸响在死寂里。

那是开天。

那是辟地。

过了很久之后,当众人终于把目光从南屏秀身上移开,重新放回徐亦山身上时,徐亦山却只是瞥了众人一眼,然后淡淡说了句:

“今天就这样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轰然应是。

嗯,没有轰然。

他们听从的方式,是每个宗门出一人到大厅中央把自家还在酣睡的孩子抱起,然后整个宗门的几位地阶一齐地全都来到徐亦山面前,深深地躬身为礼,然后继续默默地转身离去。

仿佛说什么话,都是一种亵渎。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众地阶此时对徐亦山的行礼,那恭敬的态度根本就像是在朝圣。

徐亦山不是圣人,在场的一众地阶都知道这一点,但不管徐亦山是不是圣,自此之后,在这些地阶的心中,他就是圣!

紫华阁。

不是地阶的阁主,加十一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明山宗。

六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朝山宗。

五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极宗。

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

所有地阶的离去,都是静默着,就连他们的脚步,都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点尘不惊,仿佛哪怕只惹出一点声响来,也都是亵渎。

就连每一家抱着孩子的人,也基本都是把孩子两手托放在身前,像托举着无上珍宝。

这些孩子也确实值得他们这样做。

但此时此刻,他们这样做的最大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孩子此时的情况,皆是由徐亦山所造就。

之前,虽然药剂是郡守府拿出来的,但不少人在心里怀疑是许同辉。

而现在,那个选项被排除。

许同辉也许确实来头很大,但没有人,能大得过徐亦山。

几家宗门陆续退场。

只是盏茶时间后,大厅里除了徐亦山之外,就只剩下药师堂一行、澜水宗一行、四海门一行,以及许同辉了。

而药师堂一行,同样是以甘从式为首,带着几位地阶一体躬身之后,静默离场。

四海门身为地主,同样在此时开始离场!

他们的行礼也是静默的,但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古怀民终于是开口说了句,打破了大厅中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的沉寂。

他是行礼之后,又重新半躬着身说的:“大人,若有任何需要,请您吩咐。”

徐亦山没有说话,微微点了下头。

古怀民也未再多言一句,带着几位地阶,地主如客一般地,转身离去。

澜水宗一行,也在这时,以南屏秀为首,来到徐亦山面前,如刚才其他人一般地集体躬身行礼。

礼毕起身后,南屏秀开口道:“大人……”

她连声音都变了,和先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这时,她的声音听起来,你无法在“声音”里找到任何哪怕只是相似的例子,不管是其他人的声音,还是天地之间各种各样其它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你只是好像突然看到,无数的鲜花,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盛开。

风轻轻吹来,带来一种让你整个身心都沉醉的气息,甚至让你宁愿永远都这般地沉醉下去。

徐亦山也终于开口说话了:“南屏,不必多礼。”

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接着道:“今日之事,是你的造化,其实,同样也是我的造化。”

南屏秀等几人似懂非懂地听着,而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聆听。

再次地顿了顿之后,徐亦山道:“南屏,你听说过三拜九叩之礼么?”

基本上每个家族,或者宗门,在大祭的时候,都有三拜之礼,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圣人。

只是南屏秀不知道徐亦山此时所言的三拜九叩之礼,是不是就是她所知道的三拜之礼,只是这时,她没有问询,更没有自作聪明地说着什么。

她只是道:“大人,请您吩咐。”

所谓闻声听意,没有什么话,是比这句话更好的回答。

徐亦山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欣赏,然后道:“昔日,我之师尊,曾为我主持三拜九叩之礼,今日,吾也不才,想为南屏你也主持一下。”

说完这话,徐亦山道:“南屏,转到我身边来。”

说着这话的时候,徐亦山自己也调整了一下方向,非东非南非西非北,他只是朝向了之前那支光箭飞来的方向。

很快地,徐亦山和南屏秀两人同排并身而立。

说不上并肩,因为在徐亦山的示意下,两人之间还隔着大约三步的距离。

“南屏,跟着我的动作。”

徐亦山先淡淡地沉声道了这么一句,然后神情变成明显的虔诚和庄重。

说是主持,其实并不单纯是主持。

“今有修士徐亦山,和同修南屏秀,共行三拜九叩之礼,高天厚土,望深鉴之。”

“徐亦山!”

“南屏秀!”

平淡的声音,却如同庄严的宣告,也让这个本为寻常的大厅,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大地之上,直面上天的神圣所在。

许同辉也好,澜水宗的其他人也好,这一刻,俱都微微垂目,恭立在边上,把自己静默成了背景,也把自己变成了这场大礼的从侍者和见证者。

“一拜师!师道尊严!”

徐亦山为首,南屏秀同步跟上,拜倒在地。

一拜而三叩。

“二拜地!地德如海!”

一拜而三叩。

“三拜天!天恩浩荡!”

一拜而三叩。

三拜九叩之后,两人缓缓地站起身来。

这次的三拜九叩之礼,其实和徐亦山师尊以前为徐亦山主持的略有点不一样。

当时,拜师的时候,徐亦山直接拜向了就在身前的师尊,拜地的时候,拜向了南方,最后,拜天的时候,拜向了北方。

而这时,两人是一体地对着某个方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其实,世俗的三拜之礼,“三拜圣人”,用在这里或许更恰当。

但对徐亦山来说,这三拜九叩,拜的是造化,叩的也是造化。

三拜九叩,都是朝向造化。

圣人者何?

圣人,就是造化。

大礼之后,徐亦山对南屏秀道:“南屏,你们也可以回去了。来日方长,有什么话,我们往后再叙。”

“是!”南屏秀应了一声,然后又对徐亦山微微行了一礼,带着澜水宗一行离开了。

到得此时,场中已经只剩下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

许同辉那厮可以不理,徐亦山心里微微沉吟的是,他是不是也可以退场了。

对于那位存在,所有想说的话,所有想表达的心意,他都付与刚才的三拜九叩之礼中了。

也就在这时,徐亦山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吾为广陵宗宗主。亦山,我想收你为门下记名弟子,不知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

哪怕沉稳如徐亦山,甚至刚进行完三拜九叩之礼,整个心神都还没有从刚才那种庄严肃穆中脱离出来,这时乍然听到此言,也是惊喜俱集、激动难抑。

“好,我知道了。”就在这时,那个声音说着,“亦山,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门下记名弟子。”

“你早有传承,师尊亦尚在,为师自不便夺人所爱,这也是我只收你为门下记名弟子的原因,而非亦山你本身有何不足,这一点,你宜深记之。”

只这一句话,就让徐亦山身心俱热,感激到哽咽难言。

“非亦山你本身有何不足,这一点,你宜深记之。”

这句话,简直化为九天之音,在徐亦山的整个心神之中回荡。

这是一位那等存在的认可!

还有垂怜!

更有鼓励!

不,不是那等存在了,今日起,是吾师尊!

“是以,虽名为记名弟子,但在为师这里,你与嫡传弟子,一般无二。”

“许同辉亦为吾之弟子,你们之前既以师兄弟相称,现名实皆副,以后便也以师兄弟相叙吧。此子性本愚钝,不如你远甚,亦山,你以后可代为师多加训导和管教一二,为师予你这管责之权。”

“为师身临此地,实属造化流转,最多数载,待缘份了却,便将离去,而不出十载,亦或更将离开此方世界。”

“亦山,这数载之中,你若有何未知而欲知,不管是关于修行还是其它,尽可写于纸上然后焚去,而后自见分晓。”

“当然,若你之所问为师亦不知,则自无分晓可言了。”

徐亦山未想如师尊那般存在也会对他说出这等玩笑之语,但此时听得这话,他心里感受到的只是深深的暖意。

而师尊之前所言,徐亦山听在心中,只觉心神皆颤。

不出十载,亦或更将离开此方世界?

对这话中所言,徐亦山心中除了拜伏,再无其它,便连些许猜测,也不敢妄生。

说完这番话,那声音不再传来。

站在原地,又是等了很久之后,直到确认再无吩咐,徐亦山才对着此时所站的方向,深深地一个伏地之礼。

第239章 昨夜江边春水生

许广陵终于回到他已经阔别了两三个月的大院。

田浩和小洛普按正常的时间安排,白天都是在同福楼那边忙着,所以此时大院中也只是许广陵和许同辉二人。

许广陵漫步于后院的亭台楼榭间的小道上,随想着当时以药试身,后来蹒跚比风烛残年更甚地如今日般漫步此间,心中一时间也是泛起了些许的感慨。

不过这感慨只是一瞬,随后,他便笑着对随侍在身边的许同辉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都不太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念过这诗了,你倒是记得深刻。不过当时,许叔,你说的是,你听你师尊念过这话?”

许同辉大窘,也是大急,连忙开口道:“少爷,当时我……”

许广陵竖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解释或者说辩解,然后回转过身,对他说道:“既然你心有此念,也好,那我们就让它成为真实吧。”

“少爷,你是说……”许同辉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不拜师!”许广陵轻喝一声。

许同辉这才终于如梦初醒,扑通一声就扑倒在地,也不管什么三叩九叩了,趴在地上,直接就没抬起头。

有眼泪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起来吧,我们之间,不讲究这个。”许广陵转过身,继续向前漫步。

许同辉连忙起身跟上,他的眼眶红红的,脸上也挂了一些泪,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哭涕的小孩。

“其实当时刚从青水城出来,你我便有师徒之实了,今日不过是把这名份添上而已。”许广陵说道,“至于你我之间的称呼,不必太讲究,我会叫你同辉,也还是会叫你许叔,你也一样,可以叫我师尊,也可以叫我少爷,若在外头,你也还是要叫我小陵。”

“师尊!”许同辉有点哽咽着地称道。

“呵呵。”许广陵轻笑了一声,也没回转身看他,“关于我的一些事,时到如今可以慢慢地告诉你一些了,也免得你胡乱猜测。”

“为师是广陵宗宗主,所以现在,你也可以算是广陵宗的弟子。”

“同辉,在你前头,还有两位师姐,以及两位尊长。”

“还有,就在昨日,徐亦山亦被为师收为弟子,你们以后,可以真正以师兄弟相从了。”

听到这里,许同辉方恍然大悟,“师尊,昨天南屏宗主身上的变化……”

“呵呵,算是为师与你亦山师兄的合力吧,你师兄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为师这个身体的身份,你倒是不必告诉你师兄,往后,他能猜得出来就罢,猜不出来也就算了。”许广陵继续说道。

“加上你,加上你亦山师兄,我们广陵宗目前为止也就七个人,算是小门小户。”

“你以后也可以自收弟子,在这一点上,为师不作任何限制。但若未经为师过目,你的弟子不列入本宗门户,你也不得将广陵宗之名告其知晓。”

“是!师尊!”许同辉恭声也凛然地应道,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师尊,两位尊长及师姐……”

“两位尊长,一名章在山,一名陈长天。”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章”和“陈”这两个姓,至少安南郡这里没有。

不要说姓了,就是同构意义的字,都没有,所以许广陵说着这两个名字的时候,许同辉直接就在这个时候“做梦”了,呈现在他意识中的,是前所未见的一种文字组成的两个名字。

一个恍惚,他就清醒了过来,而对于这种“白日做梦”,在此时的情况下,许同辉连一丝的惊异都没有。

“这两位,都是为师的师尊。”

许同辉心中肃然起敬。

“至于你的两位师姐,她们一名沈欣,一名君长安。”

这两个名字同样以梦的形式呈示。

“关于他们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你目前还不必知晓。”

“若造化足够,你们自有相见之时,而若造化不够,他们对你,你对他们,最多也就是相互知道一个名字而已。”

许同辉听得有点懵,却也隐隐地有所了悟,“师尊,你说的造化足够,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许同辉心底和自家少爷,不,现在是师尊了,情感极近,所以有什么不解的,直接就问了。若换作徐亦山,现在这个阶段是不会问这种问题的。

“意思就是你修为太低。”许广陵轻笑说道。

“那亦山师兄可以和他们相见不?”许同辉有点赖皮地问道。

“不行。”

而问到这里,许同辉又忽地心生好奇。

在许广陵面前,他真的是想到什么就问了,没有任何藏着捏着,“师尊,亦山师兄他已经晋入到天阶了吗?我看他昨天的气势,很是吓人。”

“没有,还差一些。”许广陵摇摇头,“天阶不是那么好进的,而且,对你亦山师兄来说,早进,不如晚进。”

“我辈修者,既在此大道上行,当不计一时之长短,不较一时之得失,也不问一时之进退。”

“若心不离道,行不悖道,则进退顺逆,皆无所谓。进是道,退是道,顺是道,逆是道,进退顺逆,都是道。”

许同辉听得心中肃然,却也是心潮起伏。

而想着这话,他莫名地就感觉心头清明了很多,脚下的路,似乎也变得更宽阔和平坦了。

或者,宽不宽阔,平不平坦,都无所谓。

至少在他的心里,是宽阔和平坦的。

看着许同辉身上生命光环的变化,许广陵心里暗自地点了点头。

收徐亦山为弟子也好,收许同辉为弟子也好,都是随心随意,并无计划,用他当时给徐亦山的话来说,这一切全都是“造化流转”。

就如许同辉。

当时,在族长叫来的几个人中,他觉得其中两个尚可。

一个就是许同辉。

因为其名字的关系,他也就将其给带上了。而若许同辉当时没看在他眼里,就算叫这个名字,他也不会带他。

随后,就是一步一步。

直至今天,两人成为师徒。

这关系是一步步递进的,事先并不固定,这个过程中,是完全有可能递进到某一步的时候,就止步不前了的。

他最初传授许同辉东西,也就是让其修为往上涨点,出门在外更方便一些。

教第一次,是这个原因。

教第二次,就不是了。

而教第三次,就真的是以师授徒的心思了,所以两人确实是早有师徒之实。

今日名份落实,同样也可以归于造化流转,若无四海门举办道诗竞比之事,不排除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也还只是许同辉的“少爷”。

而之所以收下许同辉和徐亦山这两人,特别是徐亦山。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就如前世当年,公园初见,那个叫章在山的老人想为他取字一样。

“小许,你便是那芝兰玉树,老头子我一见之下,也欲使之生于自家庭院啊!”彼时,那位老人这般说道。

今朝,他收下这两人,也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这两人都是可造之材。

在他们身乏传承的情况下,他自是不吝于随手送给他们一份造化。

就这么简单。

第240章 艨艟巨舰一毛轻

对那日前去聚星楼的几大宗门的一众地阶来说,那一天,他们好像一不小心,就踏进了神话之地。

又或者,梦幻之地。

反正,不管神话也好,梦幻也好,总之是不真实的。

哪怕返回了,哪怕直接坐到静室中了,也还是觉得不真实,根本就不能把这一天的所有经历和真实联系起来!

安坐。

冥想。

静心。

没用!根本没用!

统统没用!

百多年的养心养神工夫,在这个时候好像全都彻底报废了,连一点点的用都没有起到,各种杂念,刚掐断,又生出,刚压制,又荡起。

而且是此伏彼起,沸沸扬扬。

就像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江大河,哪怕他们用非同一般的坚定和执着,强行地把水面给冰封住了,然后却发现,最多最多也只能冰封住水面。

而冰封不住的水面之下,激流更加汹涌,更加险湍。

哪怕多番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

于是,身为地阶的经验这个时候终于派上用场。

三条路,当最“应该”走的第一条路怎么也走不通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事态发展到走向这条路的反面,第三条。而是应该退而求其次地走第二条。

就如这种时候。

当试图通过冥想、静心等手段重新恢复心神的空灵和静定已经明显走不通的时候,一众地阶或前或后,不同时间但是相同行为地停了下来。

四海门的门主古怀民,拿过宗门的见闻传承翻阅着,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调适心神。

四海门立宗至今,两千八百余年,而这见闻秘录也代代相续了整整两千八百余年,中间没有断过一代!

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安南郡的修行界,这两三千年里也确实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动荡,就算偶有事故和波澜,也没有大到毁宗灭族的地步。

近三千年的时间,任何记载都很难保存这么久远。

刻在石头上或许可行,但宗门的见闻传承是让后代参考和翻阅的,而不是要把它作为一种冷冰冰的东西,像死物一样陈列甚至封存在那里的。

而且,刻在石头上,那得多大、多少的石头?

两千多年的见闻,刻到现在,能把整个东山山脉都挖空了吧?

就算他们四海门一家不行,其它宗门合起来,也绝对行!

所以事实上,古怀民现在翻阅的秘录,早已不是最早的手书。整个秘藏室里,他能翻阅到的最早的手书,已经是只有九百多年前了。

更早的那些,也未必尽数烂毁,只是已经不适合再翻阅,而真正是被封存了起来,并且是深藏于地下,或许,它们永远都不会再有被重新启出的那一天。

如同“安葬”。

至于那部分手书上的内容么,则是一代代地,重新翻抄着。

就如古怀民,接手这个秘藏室后,在他手上,肯定也是需要翻抄一些最早的手书的,然后再把那些手书封存。

这不是任务。

更是一种代代相续的见闻传承、经验传承,还有情感传承。

说得极端点,哪怕四海门有朝一日破落到只有几个人了,这个秘藏室也是必须要维继下去的,这才是四海门真正的传承!

四海门的每一代门主,以及核心高层,对这个秘藏室,都会有着特别的感情。

这感情甚至可能超过他们对自己家族的感情。

也所以,这一次,当古怀民感觉心中乱成一团乱麻连理都没法理的时候,本能地,他就走进了秘藏室。

翻阅秘录。

其实,几千年的记载,他都早已经看完了。

毕竟看了几十年,哪怕是慢慢地看、珍惜着看,甚至不少部分还一边看一边抄录着,那些未看的部分也慢慢地变少、变少,直至最后,一点都没有了。

但这时,并不妨碍他根据记忆,不时地抽出一两本,静静地翻阅着。

“今日遭逢大事,心乱极,百般之下,终不能静。”

“颓丧之下,忽又哑然失笑。”

“常人但活百载便为福,我辈纵二百载逝,亦为夭。身拥此等天予我取之巨福,于其它小顺小福、小逆小灾,复又有何可计较处?”

“且休!且休!”

“喝酒去!”

“八极宗有一老货会酿酒,不知他会接纳我这不速不宜之客否?”

(七代长老,石清和)

后面没有补叙。

不知道门中这位先辈是不是被打脸了,人家拒绝接待,又或是意外地相谈甚欢、一醉方休。

结果不得而知。

之所以没有后叙,多半也是因为结果并不重要。

这件事情的因由值得一述,因为事涉修行,也较为典型,虽然它看起来比较平常。

而至于结果么,就不那么重要了,所以不太值得作为见闻传承,记录下来。

古怀民又抽出第二本,翻到其中的一则:

“今日在南州,得州府之邀,幸赴盛会。”

“帝都贵客、百郡高士,群英毕集,济济一堂。”

“忽州主出,携一客。两人俱风华绝代。”

“满座皆静。”

“帝都贵客也好,百郡高士也罢,那一刻,都成衬托。而如老夫之流,局促处其中,若仆从辈,连衬托都寒酸。”

“归而心不能静。”

“数日之后,自开自解。”

“彼我之间,云泥之别。云自有云之高华,泥也有泥之执守。若弃此执守,纵为泥,亦不可得矣。”

(十一代门主,梁树齐)

放回这一册,古怀民陆续又抽出了很多,静静地翻阅着。

翻到最后,他翻出了很簇新的一册。

他自己的。

这并不是成册,而只是随记,若无意外的话,在他生涯的晚年,会对一生的记述作一个增删修定。

有些东西,当时记着,后面再看就意义不大。也有些东西,当时记得随意,后面再看却心中渐添凝重。

这些情况都是有的,也并不奇怪。

他的这一册上,前面零零碎碎已经记了不少,但后面,直接被他辟出了一个“许同辉专区”。

从许同辉的踏入郡城,到他们在东街开了个小摊子,甚至他们进山打猎的经历,都有记述。

然后以“十全大补药剂”被郡守徐亦山引入府中,两家合开同福楼……

其中很多事,估计许同辉自己看了,都会很惊讶,甚至惊讶到目瞪口呆。

而这就是一个老牌本土宗门的力量。

也许在高端力量上,它很欠缺,刻薄点都能说是“土鸡瓦狗”,但在低中端层面,它的盘根错节,早已经渗透到了郡城的方方面面。

也许,许同辉当时的摊子,他们边上的一家,背后就能牵涉到四海门。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记载一路推进,直到许同辉偶访聚星楼,后来又把青云之路的第一回投递到了话本阁。

青云之路的全篇内容,被一字不漏地记录在这里。

而哪怕是晚年修订,这一篇东西也必然是会被全篇地带入传承记录中的,尽管从四海门立门至今也没有这种先例。

记录继续着。

一直推进到这次的竞比。

翻阅了很久,古怀民的心神已经渐渐地平静下来,而这时,他一边审慎地思量着,一边审慎地落笔:

“明山宗至,几位小辈,六位地阶。”

“八极宗至,几位小辈,八位地阶。”

“澜水宗至,几位小辈,七位地阶。”

“朝山宗至,几位小辈,五位地阶。”

“紫华阁至,几位小辈,十一位地阶。”

“药师堂至,几位小辈,六位地阶。”

“十三世家四位地阶相携至。”

“来客地阶四十七位,我四海门坐镇聚星楼者,地阶六位。”

“彼极强而我极弱,孰主孰客?”

“若生事端,我四海门恐立有不测之祸!”

“徐亦山至,携许同辉。”

“未生之风波,化为无形。”

……

古怀里缓缓但详尽无比地记述着,把竞比的一天里,从前到后的所有经过,一点也无遗漏地记述下来,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内心感受,以及和其他几人的意见交流。

一众小孩的道诗、表现。

小凝气散。

叶东及后面九个小孩服用小凝气散后的全程经过。

大厅里的修炼。

徐亦山气势上的变化以及最后的出手,南屏秀的变化。

“徐亦山应已晋入天阶无疑,其凌虚一指,必是天阶神通。非天阶,绝无此威能!”

“此一指,堪称造化。”

“一指之下,造化加身。自此移根换骨,改天换命。”

“然吾几人亦有多不解处。”

“一者,徐亦山是于何时何地,晋入天阶,而我等竟一无所知?”

“二者,天阶,竟如此可怖可畏乎?徐天君以一新晋天阶,而有此威能,吾实不敢想象,其师,是何等存在。”

“更上之圣尊,又何等之存在?”

第241章 向来枉费推移力

苗大全、花清萼,这两个孩子其实是被四海门“软禁”了。

几天之后,古怀民和其他几人聚集在一起,商讨关于这两个孩子的事情。

他们自身面对这种变故,都心不能静,更何况是孩子?

不是说苗大全和花清萼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心可是静得很!他们除了兴奋和激动,就再没有其它了!然后吃饭吃得香,睡觉睡得香,一副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的样子!

几位高层羡慕嫉妒之余,其实真的很理解。

如果换作他们,也绝对会是这样!

凝气六层啊!

这两个小毛孩子,怎么就走了这么大的运道呢?

花清萼还好说一点,这小女娃娃之前就表现得特别优秀,但是苗大全……

苗大全的祖父苗兴禾承受了来自其他老伙计的冷笑、白眼、嘲讽,而他还偏偏只能生受着,打躬作揖赔笑脸,眼神苦得都能掉出汁儿来。

然后夜里静室中自个儿偷偷地笑出声来。

家族今年,可以大祭大祀,祷告祖宗十八代,咱家冒烟啦!

而且是从地上小山沟一直冲到天上的那种!

那天之后,尽管几位高层心神受到的冲击之大难以形容,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决定,那就是这两个孩子,暂时,不能放回去。

不能让门内以及他们家里家外的其他那些孩子见到!

一旦见到,后果难测!

不管是对这两个孩子自己,还是对其他的孩子,可能都不是好事!

所以这几天,两个孩子一直就在聚星楼。

他们倒是逍遥得很,每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就像重新回到两三岁的小娃娃时一样,而且甚至比两三岁的小娃娃还睡得多。

白天肯定是睡到快要中午的时候才醒的,然后下午太阳还高高地,他们就又睡意惺忪,然后就又爬上床呼呼大睡去了!

而白天醒来的这个当儿,他们就一件事。

玩!

在聚星楼撒了欢地折腾,抓树啊,跳蛙啊什么的。

还有跑到后面灵水湖里玩,顺便抓鱼烤,他们的饭也就是这样解决的。

几位高层对此完全不闻不问。

也就是当他们下水的时候全程监督着,免得发生什么意外。而这其实也不算特别安排,哪怕以前,灵水湖边也始终都有人监督。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偌大的聚星楼,这几天就任这两小折腾。

而除了他们,以及四海门的几位高层,整个聚星楼就没有其他人!

不要说之前经常在这里聚集的那些散客进不来,就是四海门自家的大人小孩,也都统统进不来,没有一个例外!

其实,为了这两个孩子,把聚星楼一直都给封禁了都不是什么事。

至少封个几十年没问题。

但这对两个孩子是不成的,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隔离地生活着,父母也见不成,兄弟姐妹也见不成,其他的种种小伙伴也都一个见不成!

不能这样!

那又怎么样才能把种种可能的不良影响降低到最小呢?

四海门几位高层聚集在一块商讨,但他们商讨不出来,因为以前从来就没有这种先例!

然后大家就道,“问其它几家吧!”

他们的问题,绝不仅仅只是他们的问题,而必然是其它几家共有的问题!

于是,四海门的几位地阶就分散出动了,只是留着花胜权一人在聚星楼看顾着两个小孩。

古怀民去的是八极宗。

老朋友,老对手,老冤家。

说“仇”,没有,但“怨”,那真是多到数不清。没办法,一个屋檐下讨饭吃,怎么可能没有怨,想砸了对方饭碗的心思,那是经常有的。

但双方也知道彼此都砸不掉。

时间长了,一代、两代、三代……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想得到大开中门迎接,那是不可能的,古怀民像做贼一样地,被人从小侧门领着,就进去了。

稍微有点不一般地是,领的这人是八极宗的宗主成绍安。

穿过重重深荫,成绍安直接把古怀民引进了一处院落,这院落外围全都空荡荡的,无其它任何建筑,只在它的周围才有几重古树环绕。

古怀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而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肯定是八极宗的极重要之地,类似于祖祠之类的。

如果是往常,古怀民被引到这地方来肯定是心里毛毛的,说不定都不敢跟过来,就怕人家几个地阶二话不说直接联手把他给宰了。

顺便就地祭祖!

那他到哪里哭去?难道对人家的老祖宗哭泣以及控诉你们家太卑鄙无耻了么?

但这时,他很老神在在。

还没进这个院子,古怀民就感应到了几个熟悉的气息。

几天前出现在聚星楼的!

果不其然,片刻后,院落里,一边是成绍安,一边是八极宗的宗主兼七位副宗主。

八极宗,对外称宗,对内称堂。

不用介绍,古怀民也知道这八人就是八极堂的八家,木元青柏,苗汤成云,一家也不多,一家也不少。从老早老早起,就是这样了。

其实也根本不用介绍,古怀民光用猜的,就能猜出除了成绍安外,其他七人都分别是哪一家的。

老冤家嘛!

如果这都猜不出来,还算是什么老冤家。

当然,八极宗对四海门,也是这样,双方在很多方面都可谓是了如指掌。

如果有论坛而他们双方在论坛打嘴仗的话,保证能把对方的不止十八代的阴私都给翻出来,然后移花接木、断章取义、以偏概全……全都在人格和道德上把对方给打倒,并且永世都翻不了身。

人家也根本没有为古怀民介绍的意思,停下步后,成绍安直接开门见山不冷不热地对古怀民说道:“古门主,这番上门,是为何来?”

“为我们家的那两个孩子。”古怀民道。

“两个,呵!好不不起啊!”元山道轻嗤一声,“我怎么就没看出那个苗大头比我家的那小子好在哪里去呢?”

八极宗的五个孩子最终只一个柏少青胜出,而元山道家的小子也只是比柏少青少一票而已,但是几位地阶全都知道,这一票之差,也是一生之差。

更是一生的天壤之差!

都不用看以后,就现在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确定到不能再确定!

这冷言冷语是肯定要受着的,不要说什么评选根本就不关他们四海门的事,不用他说对方也知道无关。

就因为无关,才只是冷言冷语。真要有关的话,他能进得了八极宗的大门?

当然,他也不敢进来!

受是要受,但是古怀民也没必要赔笑脸,他这番是商议事情来的,不是做小弟拜老大来的,而且他的上门本身就已经算是表现了诚意了。

所以没有理元山道这话,不接话更不反驳辩解,古怀民直接对着对面道:“服用了小凝气散的孩子,我觉得不适合让他们和外界见面,你们认为呢?”

这里的外界当然不是平常所说的外界,而是指除了当日当场他们这些地阶外的其他所有人!

沉默了一会,对面应该是柏家的那个副堂主道:“少青就在后面睡觉,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这边。那天从你们聚星楼出来后就过这边了,没让他和其他人见面。”

古怀民了然。

不要说八极宗,估计其它几家也都是这样!最多最多也就会有一两家考虑不周。

甚至连这一两家也可以排除,那一两家里也许有一两人考虑不周,但宗门高层全都在一起,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个问题!

也不说什么英雄所见略同。

而是那个问题非常严重,严重到他们必须以最高的慎重来考虑!

这极有可能是各家宗门,自立宗以来,从来都没有面对过的最为重要的问题!一点都不夸张地说,关乎整个宗门的以后!千年!万年!

整个宗门的运道,都牵系其中!

以后,宗门是继续如他们这辈以及老辈般窝在这安南郡不得寸进,还是一飞冲天,走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就全看这一遭了。

——能不慎重么?

而且是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不出意外的话,几家宗门,以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各种行事安排都会围绕这些孩子而展开!

成绍安这时却略过了孩子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老古,你说实话,对那个小凝气散,你还知道些什么?”

第242章 此日中流自在行

听了成绍安的问话,古怀民沉吟起来。

而他这一沉吟,就让极堂在场的这个人心里一激灵。

有戏!

其实成绍安的这一问,更多的只是试探性一问,说真的,他们是真不以为四海门在这件事中能有多深的参予程度。

别看这竞比的事是四海门折腾出来的,但现在回过头去看,就会很容易发现,四海门最多也就是一个搭台子的!

至于参予……

不是看不起四海门,但它还是歇歇吧!

怎么轮,也轮不到它。

成绍安的问话,正儿经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好歹,应该是有几个破皮劣枣吧?至少关于道诗的部分,他们应该知道得更多一些。

但这时古怀民的这一沉吟,让几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

这是一杆下去,掉笆斗大的枣儿下来?

古怀民沉吟的是,该不该把青云之路分享出来。

本来四海门抱定的主意是打死都不公开,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小凝气散直接来到现实。

他们几家的十个孩子已经成为小凝气散的受用者,十个孩子的未来,几家宗门的未来,已经全然不可控。

不要说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就连想象,也无法想象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而且将来,他们需要面对的很可能不是彼此,而是更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

在这种情况下,几家宗门的关系,是不是会发生变化呢?

又或者说,是不是有必要发生变化呢?

从井水不犯河水,到沟通合作,到更进一步的抱团联合……

至少,在这十个孩子的问题上,他们就完全有必要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片刻之后,古怀民语气平静地说道:“事关重大,我先回去和门内商量一下。”

说完这话,他竟直接就转身走了。

成绍安几人被他的这反应弄得一愣,更是因为“事关重大”这四个字,而俱都有点心惊,一时间竟是忘了送客。

经过了那天的事后,还有什么事,是能称得上“事关重大”的?

回过神来后,成绍安几人目光交错间,俱都发现了彼此神情上的凝重。

没有等到第二天,只是这一天的晚上,古怀民就再次上门,而这一次,他甚至连大门都没有进,只是递过一个封好的扁平木匣,然后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就走了。

搞什么东西!

成绍安心里嘀咕着,却是三两步地就赶到了后面,然后当着其他七个人的面,把这木匣打开。

木匣里,是一个小册子。

扁扁的,哪怕没拿出来,也看得出应该只是寥寥的几页。

“这是什么,四海门的话本?”作为一个曾经的话本爱好者,某位副堂主诧异地说道。

这小册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话本啊!

虽然它显得精致许多,也薄得很。

成绍安没有说话,带着几分慎重地,拿出了这小册,然后打开。

其他几人目光也都放过来,有的,稍微调换了下身形位置。

所以下一刻,是个人一起看起了这份小册。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这个小册子里的内容,从这个字开始。

而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成绍安开始,场中每个人的神色都在不停地变幻着,或惊,或喜,或疑,或思……

整个院落里,陷入了久久的死寂。

仿佛亡灵之域。

第二天,晨曦只是刚绽,极宗的七个人,就来到了聚星楼。

剩下的那一个,不用说也是如四海门昨天一样,留下来看顾那小孩,虽然随便叫宗门里的其他人都能看顾着,但这种当口儿,他们怎么可能放心!

至少至少,也得是有一位地阶寸步不离地跟着!

而若非有重要大事需要外出,只会是好多地阶聚一起,看顾着那孩子。

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过来聚星楼的时候,极宗的人这才发现,来这里的好像不止是他们极宗。

嗯,也别好像了。

大家都来了!

显然,昨晚上,不止是他们极宗一家,收到了那个木匣。

众人彼此打量着,好多人的脸上都略有点浮肿,以地阶之身而有着这种滑稽之相,简直可笑至极也让人难以相信,但此时在场的这些地阶,却全都心中了然。

最了然的,是四海门的几位。

显然,这些人昨天夜里,心神应该是禁受了不小的煎熬。

也不存在发笑什么的,他们自身也经历过的事,就没必要拿出来笑别人了。

“石副宗主,南屏宗主呢,没有过来吗?”古怀民打量了一下,发现在场的几乎也全都是那天在场的人,只是每家少了那么一两个或者几个。

而澜水宗这次是副宗主石芍为首,未见南屏秀身影。

“秀姐已经卸任宗主,以后专心修行。今后,由我来接任宗主。”石芍淡淡说道。

不止是古怀民,在场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但一愣之后,众人对这事实却又觉得并不太意外的样子。

现在的南屏秀,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了。就像今天的这场合,要是南屏秀在这里,说真的,哪怕让外人来看,也不应该是一伙儿的……

“专心修行么?”

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古怀民心中若有所失,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伸手道:“诸位,请!”

不是那天的大厅,换了一个地方。

有座,但众人都没有坐,包括四海门自己这边。

“古门主,那个册子……”紫华阁的一位地阶第一个心急地发言。

“就是不待问,我也会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诸位道明的。”古怀民平静说道,“昨天把那东西分享给诸位,我四海门就已打定不再有任何私藏的心思。”

说完这话,古怀民开始从头说起。

从许同辉在聚星楼的出现,到他拿出那个话本。

“你是说,那是许同辉投递到你们聚星楼话本阁的话本?”古怀民还没有说完,场中便有不止一位地阶难以置信地失声说道。

古怀民体谅他们的这种沉不住气以及难以置信。

真的,太体谅了!

所以他稍稍地等了一会,等到这惊呼过了,他才如先前一般平静地道:“我知道诸位的感受,其实,我们几人当初也是一样的感受。”

“虽然这很匪夷所思,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说到。”

那是常岩松当时的修为突破。

这件事,往前推移点时间,在场的这一众地阶听了肯定也还是难以置信,但有了十个孩子的事情之后,常岩松身上的情况,已经不值得太过大惊小怪了。

众人更不至于无法相信。

虽然,就事论事,这事本身还是相当令人震惊的。

而把时间推前,众人设想着四海门当时遇到这样的事情……

古怀民缓缓地讲述着后面的经过,其实也没有太复杂的,就是他们的一些思考和想法,直到这次的道诗竞比。

不管是小凝气散的出现。

还是徐亦山的晋位天阶。

这两件事全都是奇峰突起,完全不在意想之中。

古怀民讲完之后,场中久久地又是一片沉寂。

对这些地阶来说,那一天的冲击,昨天夜里的冲击,还有此时古怀民所讲的信息带来的冲击,这三波冲击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且其中任何一波,都足以打得他们神智不清。

现在的这情况却是,这三波,几乎是一个赶一个地,朝着他们打过来。

没有人能扛得住。

没有一人!

此时此刻,所有地阶都只有一个感受。

他们想要静静。

第243章 白日依山尽

郡城向东北,通往州府的官道上,一只像牛的大家伙,拉着一辆板车缓缓前行。

四只碗口大的蹄子,踏在古旧的青石板道上,发出“吭吭吭”略带着些沉闷的声响,却也似乎为单调的行程,增添了一份声色。

许多出身行商家的小孩,就是听着这吭吭吭的声音长大,也在这吭吭吭的声音中,成为青年,成为中年,成为老年,最后离开这个世界。

一个七八岁大的胖胖小女孩从板车上爬到驼兽背上,熟练地把一个篮子挂在驼兽的头上。

那篮子里装着干草,这样驼兽可以一边赶路一边咀嚼。

这对它来说其实不是正餐而是点心,不过在食用点心之前,它昂起头来用大舌头亲热地舔了一下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怕痒地嬉笑一声,然后用手拍了拍驼兽的大头,又爬回了后面的板车里。

板车左后边上,坐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小女孩一直爬着来到那年轻人的附近,嗯,也没有太靠近,然后也没有说话,就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眼里似乎有笑。

笑里尽是天真。

而她的笑,似乎是期待着年轻人说些什么。

那年轻人也并未让她失望地说话了,而且是笑着说的,“大妮,好样的!大妮,你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大妮歪着头,似乎是困惑于他的这个问题,又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公子,您小心坐好嘞,可别摔着碰着了!”坐在板车前头看着驼兽的四十左右的汉子回过头来,关切地招呼了一声,然后带着解释地说道:“我家娃儿前两年不小心摔了一下,脑袋有点不太灵光呢,公子请您见谅!”

“哦,这样啊,没找药师看过么?”

“哪能没看啊!花了很多钱呢,伤口倒是好了,可是……”大汉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眼睛有点泛红,不太能说得出话来。

那小女孩此时却还是懵懂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伸手招了招。

那小女孩顿时就笑颜尽开,飞快地爬到年轻人身边,却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年轻人伸手在小女孩的头上轻抚着,然后嘴里顺便地问道:“老木,你家这招牌是木字外头挂三个圈,这个标记我有点眼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木大有的人?”

听得这话,那赶车的汉子有点惊疑不定,就是一直低着头在板车的另一侧整理着货物的婆娘,也停下了动作。

“公子……胆敢问一下,您说的木大有,是多大年纪?”迟疑了一会,那汉子这般道。

“嗯,我算算,他现在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一百五十多岁了吧。”那年轻人道。

而听得这话,赶车的汉子更是惊疑不定,这次惊疑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而且话中也明显带着迟疑,“公子,我家太爷爷倒是叫木大有,也符合您说的年纪,可是他已经故去多年了。”

“哦,那应该是没错了。”顿了顿之后,年轻人这般说道,却是没有后续。

赶车汉子几番欲言又语,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和问什么,而她的那婆娘也继续整理起了货物。

气氛略有点怪地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驼兽拉着板车下了官道,这一家准备晚餐以及稍作歇息。

今天月色好,歇息之后,夜晚是可以继续赶路的,只是速度要更慢些。

而这时,年轻人却是下了板车,然后对赶车的汉子道:“老木,我就搭你的车到这儿了,你且忙着,我们就此别过。”

听得这话,汉子更是迟疑,“公子,这儿前不着镇,后不着栈的,您一个人要怎么赶路?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公子您要不还是……”

“不了!”还没等他说完,年轻人便打断了他的话,一边挥着手对他作告别,一边轻笑道:“忘了跟你说了,我以前搭过木大有的车,那时他也跟你现在一样的年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右手上有块好大的胎记。”

说完这话,年轻人转身就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这一家的视野里。

而赶车汉子和他的婆娘互相望着彼此,俱都是惊愣着。

“他爹,他说的就是咱们家祖上吧?”嗫嚅了一会,那婆娘道。

“是,我家太爷爷的画像上,确实是手背上有胎记。”那汉子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却在这时,两人耳边突然传来声音,“爹地,阿娘,我肚子好饿啊!”

两人瞬间转头,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女孩,“小鱼,你会说话了!?”那汉子简直是惊喊着,而那婆娘愣了一下之后,眼眶直接就红了。

“快告诉爹,你是不是真的会说话了?”下一刻,那汉子两只粗糙大手放在小女孩两肩上,直接摇晃了起来。

好在他还注意着力道,但还是稍微有点情绪失控。

“爹地,我一直都会说话啊!”那小女孩仰着头说道,然后伸手想给大汉抹泪,“爹地,你怎么哭了呀?”

是的,小女孩一直都会说话,但那一次摔了之后,她只会说咦、啊等。

连两个字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她从来都是不发声的。

眼神也有点呆呆的。

哪里有像是现在这样?

“快,拜,快,拜!我们遇上圣人了啊!”那汉子大愣了一下之后,忽然急促地说道,连话都说得有点不清不楚的。

然后他拉着婆娘的手,拉着小女孩的手,三人跪在了地上。

年轻人是徐亦山。

徐亦山不是圣人,他连天阶都还不是,但对于这一家三口来说,他和圣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百多年前,他来安南郡赴任时,一时兴起,搭了一辆驼车,一路慢慢地走,从南州过了半个多月才来到郡城,那个驼车的主人叫木大有。

光阴冉冉,不觉百年。

从木大有后人的身上,徐亦山感受着岁月的流逝。

官道仍然是那条官道,和百多年前竟似是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稍微古旧了些,或者还有中午路过的官道边的一处镇子,百多年前,是没有的。

而除了这些之外,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变的其实也有,他自己。

当年来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和木大有差不多。

今日,木大有的后人,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只是他看起来,却比当年要年轻得多了。

徐亦山也没赶时间,这一路,沿着官道,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地,走走停停。

官道上,不时地有驼车往来,而他也不时地蹭上一段。

听老者说说南州和郡城的一些逸闻,听大汉聊聊为商行旅中的一些故事,偶尔有一些年轻姑娘对他表示着好感,同样也有一些小男孩小女孩爬到他身边玩,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就这样,或者走着,或者在不同的驼车上,徐亦山这次花了七天的时间,从郡城来到了州府。

高大的城墙,古朴的城墙。

城墙俱以巨大青石筑就,高其实倒是不甚高,只有十余米,而宽却足有四十余米,正对着官道的城墙两边上方,直接就是酒旗招展、栈旗飞扬的。

远远地,一处巍峨雄城的形象,就这样映入所有来者的视野。

站在城门底下,看着城墙底部早已经覆盖了不知多少年、不知多少层的厚厚青苔,徐亦山微笑着,也感慨着:“我回来了。”

第244章 黄河入海流

第一次站到这城墙下,是童稚之年,被师尊携着。

第二次站到这城墙下,是刚从大瑶山圣地回来,那时,他的潜修生涯暂告一个段落。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了。

光阴冉冉。

很多人事都在变。

但这城墙没有变,而借着记忆,他似乎也回到了当年。

本该是冰冷的城墙,但此时此刻,在徐亦山的眼中,它却是温暖的,是能够和他一直就这样站着,站到很久很久的。

本来没到晋升天阶的关口,徐亦山是不会回来的。

这其实也是师徒两人间的默契。

也因此,这些年来,徐亦山就连书信都很少给师尊写。

其实他真要想过来,直接沿着郡城外的东山山脉一路向北,然后再拐向东进入崤山山脉,两三千里的路,就算山脉难行些,一天也绝对是可以到达的。

而他的师尊若想去郡城,那就更简单了,徐亦山不知道师尊的速度最快能有多快,但到了天阶,就可以“御虚而行”,他却是知道的。

也许师尊早饭后从州府出发,还来得及到他那里吃中饭?

或许还可以更早些。

但“这么短”的距离,师徒两人却愣是百多年都没有见过面,而书信,也不过就是通了四封而已。

是徐亦山写给师尊三封。

师尊回了一封。

此刻,微微的感慨中,徐亦山竟然是有点近乡情怯了。

不知道师尊的修为有没有进步,有没有窥到迈向天阶第二层的门槛?

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师尊是否会满意?

应该会的吧。

进入府城是不需要入城费的,倒是底下的小城,有的会需要一些铜板。

带着微微的感慨,徐亦山迈入城中。

城中的建筑也变了不少,和百年前相比已经能算得上是大变样了,徐亦山一路走来,记忆中的店铺,有过半都已经不复存在,换成了新经营。

不过府城是十字的格局,南州署就在十字的正中心。

顺着大道一直向前,直到前方被一排青石挡道时,徐亦山拐入了侧边的一条小道,而后又连续拐了好几次,来到了州署侧后方的一处院门前。

一个偏院的小门,门被关着。

徐亦山正想抬手扣门,就在这时,木板门吱呀一声地开了。

而徐亦山直接愣在那里。

愣了几息的时间后,下一刻,他直接双膝曲下,跪伏在地,“师尊!”

站在门内的,同样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在气质上似乎和徐亦山有某种仿佛,因着这一点,若让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对兄弟俩。

又有谁知,这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一对年轻人,一个是郡守,一个更是州主呢。

国主之下,就是州主。

而这位南州之主,以天阶之身坐镇南州,完全是属于高配。

其实,但凡天阶中人,都是可以和天下任何一个国主平起平坐的人物,最多也不过就是稍逊一筹,但在层次上,两者并没有差别。

此刻,这位州主看着面前跪伏在地的年轻人,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脸上却是笑呵呵地道:“起来,起来,站好了,让为师好好看看!”

半晌后,就在这个小偏院中,一个石桌旁,师徒两人相对而坐。

徐亦山坐得很拘谨,乖乖地,像一个几岁而且还怕生的小盆友一样。

然后对面就笑骂:“臭小子,你给我坐得大气一点,眼看都快要天阶了,你这个样子摆给谁看呢?为师可不稀罕你这作态!”

“师尊,弟子此番回来,是有事要禀告。”徐亦山嘿嘿地笑了下,然后正容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事要禀告。”对面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家弟子的天资我知道,那确实是超凡,但你这表现已经不止是超凡,是超凡入圣了都,莫不是有圣尊点化你不成?”

“师尊,你知道了?”徐亦山愣道。

对面却是更愣,然后愕然道:“什么?难道真的有圣尊驾临南州?”

“师尊,请听弟子禀告!”看到师尊的这反应,徐亦山也没有再拖拉,而是直接就开始讲述起来。

故事从一个叫许同辉的小修士踏入安南郡城开始。

对面年轻人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徐亦山的讲述,而在听的过程中,他的脸色也一直不停地变幻着,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不平静之极!

因为一位天阶,等闲之下,是不可能随便动容而且动容成这样的!

当徐亦山讲完之后,对面也还在沉默着,好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对面才开口缓缓地说道:“亦山,此番其实就算你不回来,为师也是打算最近派人给你去信,让你回来一趟的,因为我这边也有消息要告诉你。”

徐亦山没有询问,只是看着老师。

“你也知道,为师与帝都的那位有些关系,而最近,为师就辗转得到了一道消息。”

“原本预计约八十年后才开始争夺的这一次升灵殿名额,会在二十年内陆续确定。”对面年轻人说道。

徐亦山大感意外,甚至都可以说是震惊,“师尊,为什么?”

“据说这是由几位圣尊共同决定的,至于具体因由,为师也不知道。”年轻人摇摇头,“为师本来以为这一次你肯定没有机会了,想让你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不必多想,静心修行,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即可。”

“却未想你这里,也发生了很大的意外。”

徐亦山沉吟着,但其实,鉴于对上层信息的一无所知,他也没什么好问的,所以顿了顿之后,他道:“师尊,你知不知道安南的那位,是哪位圣尊?”

听得这话,对面却是直接就瞪了一眼,“什么安南的那位,那也是你的师尊!”

略顿了顿之后,他又道:“莫非将来,在那一位面前,你提到我时,也说是‘南州的那位’?”

徐亦山一缩脖子,赔笑道:“弟子哪敢!不管是师尊还是圣尊,弟子都得罪不起啊,就是两位都是师尊,弟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而已。”

“那简单,以后叫我老师,叫那位师尊就是。”对面年轻人淡淡说道。

“师尊!”徐亦山仿佛委屈般地道了一句。

“怎么,以圣尊的身份还不值得你道一声师尊?”对面年轻人又是瞪了一下徐亦山,“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多大的运道,当年我收你为弟子就是你的运道了,可我怎么就不知道连圣尊都能看你入眼呢?”

“那当然是师尊慧眼独具,当年一眼就看到了我的优点。”徐亦山挠着头,讨好地说道。

“那还真不是!”对面年轻人摇摇头:

“我收徐家的一人为弟子,是因为我当年和你们徐家的一位祖上相交莫逆,但他因为没能成就天阶,所以早早就蹬腿了。”

“当年我路过你们徐家那里,一时兴起,就起了收徒之念,而恰好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在门口玩耍,于是就是你了。”

徐亦山听得有点瞠目结舌,“师尊,就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还不重要么?”年轻人眼里有着笑意,“我恰好起了收徒之念,而你又恰好让我看到,这是什么?这就是运道。”

“既是你的运道,也是为师的运道。”

顿了顿,对面年轻人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也转变了话题:

“安南的那一位,为师也不知道是哪位圣尊。”

“他们那般存在,往往念之所至,便是身之所至,就算今日在南洲,明天忽然就去了北洲也不奇怪。”

“至于那位收你为弟子的原因,不管你还是我,都不必作任何无谓猜测,你只要知道这是你的运道和造化就成了,说不定将来,为师还需要依靠你往上拉一把呢。”

“师尊,那个小凝气散……”徐亦山说着。

对面年轻人伸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此事太过重大,你不要说予我听。”

但下一刻,徐亦山却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

“师尊,请您放心,没有圣尊兼师尊的吩咐,我是不会把小凝气散的配方告诉您的,我也不会在任何情况下自行配置小凝气散。”

徐亦山说着,顿了顿之后,他微微低下头道:

“但这一粒小凝气散是弟子自己的,我想把它献给您。”

第245章 欲穷千里目

“怎么,一共六粒,你自己吃了五粒,剩下的一粒总算是想起为师了?”对面年轻人笑吟吟地说道,却是顺手接过了木盒,并打开。

木盒中的药剂,在上午并不热烈的阳光中,静静地躺置在那里,看不出半点出奇之处。

硬要说出奇,也就在于它的质感吧,看起来像是水或雾的凝合,而不像是“正常药剂”该有的那种物质凝实。

看着这药剂,年轻人脸上露出凝重。

一个老人看着一片树叶,总能引发比小孩更多的感慨或发现。同样,对着这个药剂,身为天阶的年轻人,无疑是比徐亦山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徐亦山其实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只是服用而已。

然而,此时,在年轻人的眼中,这粒从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药剂,内里,却是灵气流转,云蒸霞蔚。

简单来说,这粒药剂,是“活”的。

若他判断无误,这药剂,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过期”的问题,因为它完全自成一体,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回环。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惊悚的事实!

因为这种回环,只有圣地才会有!

或者,把圣地里的灵境凝缩了,凝缩成这么小的一个形状,那它的情况,应该就和这粒药剂里的情况差不多!

不会一样,但绝对会有某种本质上的相似!

在年轻人眼中,就这一粒药剂,其实,就已经刻上了一个“圣”字。

而若非圣阶中人,只可观之,不可解之。

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从这粒药剂上,他确实会比弟子徐亦山有更多的发现,但那种更多,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与两滴水的区别。

——对大海来说,一滴也好,两滴也好,乃至更多,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阶又如何,天阶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而已!

徐亦山不知道的是,其师尊此时心中,感慨之多,简直无以计量。

只因为徐亦山刚才一路所述,令他惊异乃至震惊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年轻人对徐亦山说过他对圣阶所知不多,这是谦辞么?

是,也不是。

说不是,是因为他对圣阶、圣地其实了解相当多。

说是,是因为没到那个层次,再怎么所谓的了解多,也都只是雾里看花而已。

如果他有圣阶的老师或嫡亲长辈,对方或许会将圣阶的一些较为核心的情况对他讲述,就如他把天阶的一些关键说给弟子徐亦山听一样。

但很遗憾,他没有那样的老师或嫡亲长辈。

也所以,他的一切对于圣阶的了解,都只是止于“远观”+“猜测”而已。

这种判断肯定不全面、不可靠,而且必然与实际相差极大!

关于这一点,不用说年轻人也知道,但他是真没有想到,此刻应该在安南的那一位,其轻描淡写甚至漫不经心之间,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威能,就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心神震荡!

小凝气散乃至凝气散的事不说。

就说其它。

那位说,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只要徐亦山写在纸上,焚之,然后他就知道了。

徐亦山这娃子不以为异,只将之简单地归诸于圣阶神通。

但年轻人从自身角度出发,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怖的事情!

那位现在是在安南。

但其不可能一直在安南,而以圣阶之身,就如之前他对徐亦山说的那样,今天还在南洲,明天就到北洲了也说不定,就算有什么事需要一直待在南洲,那也完全可以今天去明天返!

南洲北洲只是简单一说,其实圣阶之踪迹,完全可以说是飘忽不定地游走于这整个人间界!

不限于哪一洲。

更不限于哪一块大陆!

浩浩荡荡不知多少万里计的汪洋,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小小池塘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身在何地,一纸焚之,然后立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通?

哪怕单纯只是稍稍地想象一下,年轻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而对方知道之后,又是怎么告知徐亦山的呢?

这一点,徐亦山已经有过体会了。

做梦!

对方以这种方式第一次告诉他的事,就是让他制作一种特别的纸,以和别的纸区别开来。

做梦,这又是一件徐亦山觉得寻常而年轻人觉得恐怖的事情。

徐亦山其实也未必觉得寻常,但介于对方圣尊的身份,本能地觉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但作为天阶中人,年轻人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天阶第一境,名为神魂境。

而他就是神魂境的层次。

晋入了这个层次之后,面对的就不再是身体方面的修炼,而更多地开始偏向于心、意、识、神。

让别人“做梦”,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随便侵入对方的神识!

徐亦山这傻子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而年轻人想到这种情况,却简直都要爆炸了。

对方能随意地侵入徐亦山的神识,想侵入他神识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事实上这根本就意味着,对方只要有心的话,只需一念之间,就能将他彻底瓦解!

如果这都不恐怖,那还有什么算得上恐怖?

然而,还真有!

借着对方之力,徐亦山一指之下,让那个澜水宗的女修彻底炼形大成!

看起来这就像是小凝气散或凝气散的功效,似乎有点“不值一提”。

但年轻人却知道,差别大了!

瞬间成就啊!

按徐亦山所说,从他点出那一指,到收回,到对面彻底完成蜕变,也就是短短数息之间的事情。

关键就在这时间!

而这种短到极限的时间,在年轻人看来,只意味着一件事!

意味着对方已经可以扭转造化!

而且不是一点点的扭转,是相当大程度的一种扭转!

瞬间,可以炼形大成,那么,瞬间,炼形之前的那几个层次,是不是也可以大成呢?

这完全是不存在任何疑问的事情!

也就是说,只要对方愿意,瞬息之间,就能让一个才刚刚步入修行之途的小童,凝气大成,通脉大成,开窍大成,引气大成,炼形大成。

这还只是涉及到炼形。

炼形之后的层次呢?

年轻人真的有点不太敢想,同时也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这要不是他的弟子对他说的这话,他真的是不会也不敢相信的!

圣阶的神通,真的就大到了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至少,徐亦山所说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其中所涉及的神通,俱都是他连一点点的边际都窥及不到的!

然而,更恐怖的事,还有。

那个青云之路的“话本”!

那个话本里,对那个“通天树”的描述。

都不说对树的具体描述了,只说这个名字!就这个名字,就让年轻人神魂俱震!

通天树!

这里的“天”,肯定不是指天阶!

对于这一点,年轻人可以打一百万个包票!

而如果不是指天阶,那又指的是什么?

其实,答案只有一个,甚至都不需要任何思索。

而就是那个唯一的答案,让年轻人彻底地神魂荡漾,不能自已。

那位存在,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圣尊!

想到这里,年轻人都有点想笑,那种心神有点失守之后的不知所谓的笑。

什么时候,圣尊都能用普通和不普通这种形容了?

但那一位,却真的是“不普通”!

也许,对那一位来说,也只是差了一步,小小的一步。

一步之后,对方就不再是“圣尊”!

那是什么层次?

年轻人不知道。

“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此际,年轻人的神识中,久久地回荡着徐亦山转述的青云之路里的这句话。

一万八千年的光阴过去。

除了这位先生之外。

那“另一个人”,是在何处呢?

第246章 更上一层楼

那天之后,徐亦山以师兄的身份,对许同辉严辞拷问,然后就得到了青云之路第一回的全文。

许同辉其实蛮委屈,我是本来早早地就说给你听的,谁让你自个儿听到一半不听了呢?

不过,也正因为后半部分这个时候才看到,徐亦山应该有的震惊和失神就少了很多。经历了那天的事,并被那位存在收为弟子之后,青云之路里的描述,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等闲而已。

凝气散?

咱吃过,还一连吃了五颗!

不止如此,还一口气送出去了十颗!

虽然吃的和送的这一种前面都还要加个“小”,但是,也差不多吧?

就算差很多,至少,这个东西已经不算很神秘了!

然后就是先生一指点出,冷青云开了灵眼。

徐亦山看到这里的时候,都不想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

这就是他的亲身经历好不?

虽然,与话本里具体的描述略有不同,但不计较细节上的不同,两者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淡淡微笑即可。

看到这里,给徐亦山的感觉是,他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参予进了这个话本。

然后就没有什么其它的了。

所谓的一万八千年之类,很多么?

经历过炼形境之后,哪怕是地阶的修士,寿命也大为延长。

就如他自己,哪怕没有那五粒小凝气散,就以之前的炼形程度,活到千岁开外也是简简单单!

地阶啊!

千岁以外!

而以那等存在,寿数以万来计,简直是太正常太寻常太普通不过了吧?

所以看了后半部分的话本,徐亦山其实很淡定。他这一生的震惊,估计都在那一天被用完了。

也所以,之前讲述的时候,徐亦山是颇为平平淡淡地,把这个青云之路的内容说给师尊听的。

而他的这种心境,或者说心理状态,相当符合一句诗,只是并不在话本里的那二十首道诗之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两句,若让徐亦山看到了,必定大生同感,然后引为知己。

讲到这部分内容时,徐亦山的平平淡淡,其实是让对面年轻人颇为诧异的,甚至略微有一点恼怒。

你这小子,到底见没见过世面啊,这里面那么多让人神魂俱颤的内容,你就当是家常便饭一般地闲闲淡淡讲来?百多年未见,你的无知,莫非已经超出了为师的想象?

但也不对啊。

就凭这小子现在的这修为,也与无知无关。

那就是狂妄了?

还是不对!

自家弟子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绝不至于如此不堪。

所以,徐亦山现在的这表现,就真的是很令人费解了。

当然,事实上,徐亦山的叙述时间线,是似乎稍微有一点点问题的,那就是这个青云之路内容,被他提到了那天的事件之前。

但其实就算放在后面,对面年轻人的震惊和失神,也不会稍少。

他不是徐亦山。

徐亦山限于层次和眼界,所见并不多。

就比如通天树的名字,以及,其中具体的描述

树根部分,是透明的。

树干部分,是透明的。

树枝部分,是透明的。

而那些千千万万的树叶,在透明的同时,绽放着七彩的霞光,比朝霞更耀眼,比晚霞更绚烂。

那是冷青云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明丽。

……

年轻人敢肯定,自家弟子平平淡淡地讲述着这段话的时候,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讲什么!

否则,他决计不会表现得如此之平静!

绝无可能!

这树,年轻人自然没见过。

但类似的,他见过。

或者,不应该说是类似,而是比这品级低很多很多的树,他见过。

那棵树,并不太粗壮,也就是七八个人就能合抱过来。

那棵树,也没有一万八千年之久,只是三千多年而已。

那棵树,也并不透明。树根不透明,树干不透明,树枝不透明,树叶……呈现出一点透明,但其实并不能用透明来形容。

然而,那棵树会开花。

三百年开花一次。

而那花,是透明的!

三百年一开花,而那花朵在树上驻留的时间只有半天。

晨曦之时,花朵从无到有,中午的时候,花朵长到最大,但最大也只是指头般大小而已。

它是透明的。

怎么样的透明?

就是这一无所知的小子讲的那样,“在透明的同时,绽放着七彩的霞光,比朝霞更耀眼,比晚霞更绚烂。”

到了下午,花朵渐次飘落。

也就在飘落的过程中,之前紧闭的花蕾完全绽放,那一刻,异香大作!

而透明的、绽放的花蕾,就在飘落的过程中,渐渐地,像是融化的雪花一般,散逸于天地之间。不会有任何一片花瓣,落到地上。

那一天,准确地说是那个下午,叫“天阶道法会”。

不是所有的天阶都能参加。

就比如他,也只是初成天阶之后,有幸被邀请了一次而已,后面就没有再被邀请到。

而所谓的“天阶道法会”,并不是有圣尊讲道,也不是有天君阐法,被邀请者,只是在那个时间,来到那棵树的附近而已。

花朵飘落的时候,异香大作,更是异音大起。

然而认真地去闻和听,却又发现那香味仿佛并不存在,那声音同样也不存在。

香味不是闻到的。

声音不是听到的。

是整个身心,又或者“神魂”,感受到的。

神魂在感受到香味和声音的同时,也会感受到种种难以言述的玄妙,许多疑难、迷雾,那一刻,倏然自解。

那会,叫“天阶道法会”。

那树,却无名。

因为无以名之。

花落之后,并不生果。

这也是三品以上灵木的最基本特征,更不用说无以名之的这棵树。

而这树的寿命,只有四千八百年。

四千八百年后,整棵树都会像那花朵一般,化为无形,散逸于天地之间,也直到那个时候,才会有一枚种子,被留下来。

那棵树,和“通天树”,有相关吗?

有!

听着弟子徐亦山的讲述,年轻人第一时间就判定,那树,就是通天树。

只是,它的品级,比青云之路里的那个通天树,低太多太多了。

一个是花朵才透明,一个是整棵树都透明。

一个寿命最多只有四千八百载,一个已经活过了一万八千载,不知还能活多久。

还有,更恐怖的是后面的描述

“甚至,这一刻,在冷青云的眼中,就连这棵大树根系所在的土地,好像也是透明的,这棵大树仿佛不是种在地上,而是种在彩云里,种在虚空中。”

种在彩云里,种在虚空中。

稍微地想象一下那场景,年轻人神魂俱颤的同时,感到的是深深的窒息。

树可以生长在虚空中么?

对人阶来说,那是神话;对地阶来说,那是传说;对天阶来说,那是想象;对圣尊来说,也许……那种层次并不太遥远,甚或只是一步之遥!

圣尊之上的一步!

也许,他见到的那棵树并不是无以名之。

而是它还不够资格有名。

当它有资格被命名的时候,它叫

通天树!

第247章 泠泠七弦上

年轻人并没有为徐亦山普及天阶道法会的意思,等这弟子自己晋升天阶后,看到那棵树时,就知道了。

不知道这小子到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地平静。

“想不想知道凝气散是怎么来的?”

徐亦山对故事的转述,以这句话而告终。

看着面前手上盒子里装的小凝气散,年轻人微微一笑。

凝气散是怎么来的?

冷青云不知道,他知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

而待知道了通天树的大概后,这凝气散,就算功效再大,再不可思议,也都是一件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几粒小凝气散帮助徐亦山完成脏腑的炼形?

也正因为是“小”凝气散,才是这般的不济!

真正的和通天树有关的凝气散,又何须几粒,一粒足已!

而且,凝气散。

在心里回味着这个名字,年轻人不禁有点想笑。

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位存在的恶趣味?

当所有人都为这凝气散而震惊的时候,却又几人知,那通天树上,可以随意地“生”出通脉散、开窍散,地阶散,甚至天阶散?

有没有那么一粒药剂,让他服了,然后立即从天阶晋升到圣阶呢?

这种神话,年轻人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敢想才正常,他要真这般想了,那必然是神魂境的修行出了岔子,而且是大岔子,接下来就算不神魂俱灭,也好不了多少。

但这时,意识中却飘过这个问题。

不是妄想。

这种本能的意识生灭,神魂境中的意识浮动,有许多,其实并非虚妄,而是昭示着一种“可能”。

当某些条件符合后,那“可能”,就会成为现实。

神魂境的下一境,是道果境,真正的神通成就境,而事实上,那些不可思议的各种神通,其根基和萌芽,都是在神魂境中酝酿出来的。

经过天阶道法会,又经过这些年的潜修,年轻人其实已经快要进入神魂境的第二个层次,“断妄想”。

普通人,意识中的想法,一直都是真妄俱存的。

这种情况,哪怕成为修者之后,也改善不大。

就算地阶大成,情况也是差不多的,就如他的弟子现在这样。

而进入天阶,初入神魂境后,不管是真的想法,还是妄的想法,都会纷纷大作。

举例而言,之前,如果一天有一百个念头,那么,初入天阶之后,一天至少有一万个念头,甚至更多!多到无以计量。

这时的修行,就是在极深的定境情况下,一个一个地“观看”这些念头。

并不是分辨其真妄。

只是观看。

而这些纷纷繁繁的念头,就像是二三月间树上的花。

一夜风来,十方烂漫。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样地,也会一夜风来,十方花谢。

花谢之后,果实慢慢生出。

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生出果,因为那些花百之九九,都是妄花。而就算真花,也只有其中的一部分,才能生出果。

那“果”,就是道果。

年轻人离道果境还远,但神魂境的第一个层次,“繁花境”,或者说“繁花海”,又或者说“意识生灭境”等等,反正都是一样的,这个层次已经过去大半了,估计再有几百年潜修,就差不多了。

现在,浮现在他意识中的念头,哪怕看起来再如何不可思议,也都有一定的可能是“真实”!

退一步讲。

哪怕其不存在,也完全可以在大道或者说造化的演变下,成为存在!

换言之,一粒下去,就能让他直接晋升到圣阶境地的药剂,居然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这里,年轻人就是一愣。

或者说一惊。

而这一惊,那可真的是非同小可!

非同小可到让他差点坐不住,直接就从石凳上蹦了起来!

明显,之前他对那位的判断,还是出错了。

而且是出了很大的错!

那位,到底是什么层次?

圣阶?

绝对不可能!这一可能已经被完全排除。

圣阶更上一层?

圣阶更上一层就能手握那种造化,让他这种天阶直入圣阶么?

……

想着这些,年轻人默然无语,就连神魂之中,也都一片沉默,仿佛有一种大恐怖、大禁忌,凭空地降临于他的神魂之中,并对神魂下着一个叫做沉默的谕令。

偏生这时,对面的徐亦山讲完了这个“故事”后,还一脸灿烂加讨好般地对他笑道:“师尊,这个话本,精彩吧?”

年轻人看着对面的徐亦山。

一直看着。

直待看到徐亦山全身发毛,不知师尊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年轻人才淡淡地说道:

“嗯,精彩。”

然后顿了顿,他道:“你继续讲。”

徐亦山继续讲着他的际遇。

而年轻人看着对面,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到了当年。

当年,他一时心血来潮,去往故友家族。

其实只要没有度过繁花境,按理来说,是应该一直潜修,不宜外出的。

哪怕不按理,按他的性格来说,也应是这般。

但那个时候他莫名地就心血来潮,追悼故友去了。

去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收弟子的心思,就算想收弟子,也会至少等过了繁花境再说。

因为不论是先师的传承,还是老友的告诫,都告诉他,繁花境时,诸事宜简,诸事宜静。修行步入这个阶段,不适宜做任何稍微大一点的决定!

原因是这个阶段的决定,绝大多数都是妄花所催出。

事后会被证明,这些决定,也大多是妄。

但当时,怎么会头脑发昏,或者说心血来潮,一悼故友,二收弟子的呢?

这两件事,有一件,都是不应该的了,却接连两件!

如果单独这事,就算此时回想起来,也不至于有什么,毕竟偶尔地妄想妄行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后来,他委托老友把徐亦山送去圣地修行。

其实,这件事难度并不小。

他只是那么一试,毕竟如果成了的话,弟子的基础将被彻底夯实,远超他这老师的当年。而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是要勉力试一下的。

因为晋入天阶之后,他太知道基础对一个修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老友其实也没什么把握。

但当回来的时候,却是爽快告之,“大瑶山那边,答应了。”

他当时只是欣喜,以及为弟子高兴,却没有想那“为什么”,只是因为缺乏了解,然后泛泛地把原因归诸于,“老友的面子足够大”、“先师可能和那边有点交情”、“我的未来,也许被那边稍微看好一些,于是顺便结一点善缘。”

现在想来……

他当年的心血来潮,可能并不是妄行。

他的行为,并不是被妄花催动的,而极有可能是“真花”,而且是了不得的真花,是有可能孕育出道果的那一种!

收下徐亦山,是徐亦山的运道。

可能,也确实是他的运道!

是冥冥中的某种丝线,牵扯着他,让他做出了当日的决定。而这丝线,最终,有一定的可能,会从徐亦山身上,蔓延到他的身上!

就如现在这样!

而当年圣地做出那个决定,是否就更简单多了,是否就是那位圣尊心念一动,然后曰“可”呢?

想着这些,年轻人心念沉沉。

所谓造化,所谓大道,所谓繁花,所谓道果,这些组合成了一片无边的浩瀚。

而他只是这浩瀚之中,一个寻常的旅人。

谁知道走着走着,哪一脚就一下踏中了造化呢?

又有谁知道随便地沉醉于无尽繁花中的一朵,而那一朵的背后,恰好就孕育着道果呢?

一切,都等待时间来验证。

而身为天阶中人,最大的神通,最应该获得和具有的神通,不是先知,不是盖世。

是……

能够更长久地,沐浴于光阴之河中。

然后亲身见证着,那些已知未知,水落石出,生灭流转。

心念至此,年轻人神魂之中,诸多“繁花”忽有如被大风吹着,一下子掉落过半。

其中又有几朵,特别硕大特别明艳绚丽的,摇曳着,不舍着,但摇摇摆摆地也终究还是掉落。

剩下的里面,却有很多朵,开始断续明灭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也跟着掉落,又仿佛下一刻,其中的一朵或多朵,就会获得新的生机,孕育新的造化。

第248章 静听松风寒

澜水宗。

说是卸任宗主专心修行,但暂时来说,南屏秀还看不出有哪里专心修行的样子。

那一天之后,她仿佛过上了世俗女子的生活,不要说专心修行,就连不专心的修行,都没有。

夜晚,不再静修、冥想,她美美地睡觉,而且睡姿还颇不优雅,四仰八叉的那种,早上醒了也不第一时间起床,还要再赖在床上,睡个回笼觉,于是等她起来的时候,太阳早已经升老高了。

她还要梳洗打扮。

不是涂脂抹粉,但往眉心简单地点个红,一根秀丽发簪轻轻挽住一头青丝,然后微微绽颜一笑,就极其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天女临尘。

白天,她同样也不修炼,也没有其它事做。

南屏秀就是在澜水宗领地的那些飞瀑涧水间,如一个寻常的游客一般,散步浏览着。

不过很多时候,她的手上还攥着一个小尾巴。

一天里的很多时候,小秀儿都跟在她的身边。

其实以前也这样。

只是小秀儿大多数时候都是既不说话,也不玩耍,总是显得安安静静地,极容易被忽略。

对于小秀儿那天不哭不闹也仿佛没有半点依恋地被她领回来,南屏秀还是颇为诧异地,甚至,小秀儿都对她的容颜改变没有半点疑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叫了声姨姨然后扑了过来。

“秀儿,你还能认出我来?”

当时回去的路上,南屏秀第一句话是这般地问小秀儿。

“当然啦!姨姨变得更好看了!”

小秀儿一派天真地道。

这并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不过鉴于小秀儿的情况比较特殊,又是一个才几岁的小孩,所以南屏秀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说,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秀儿,我怎么一带你就回来了,不想在那里玩了吗?”

“哥哥会来找我的!”

小秀儿喜笑颜开地说道,眉眼笑成了花。

秀儿,你为什么和那小男孩这么亲近?

这是南屏秀想问的问题,但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小秀儿意识封闭的问题非常严重,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她对那小男孩表现出亲近,都是一件大好事!而那原因,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但好几天过去了,小秀儿也没表现出任何哭闹,南屏秀就又有点奇怪了。

“秀儿,你不想去找你的哥哥玩吗?”

南屏秀找到坐在亭子栏杆边呆呆地朝外面望好久都没有动过一下的小秀儿,然后这般地问道。

听到她的问话,小秀儿眼眸眨动,整个人瞬间从泥塑变得鲜活,“哥哥找我了呀,我们天天都在一块玩儿!”

这个问题严重了!

小秀儿以前只是表现出极度的孤僻和自闭,现在,莫非连臆想都出现了?而且情况还很严重的样子。

南屏秀心里一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问道:“可是姨姨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哥哥过来呢?”

“哥哥是在梦里找我的呀!”小秀儿笑得开心之极。

南屏秀没有再问。

而这一天,石芍忽然过来传话,许同辉来访。

南屏秀说是没有修行,但其实,她是在“散心”,简单点也可以说是彻底地放开心神,不思过去,不思未来,也不思现在,让意识处于一片空白,看白云则意识中映现的是白云,观流水则意识中映现的是流水。

这是修行吗?

不是。

但其实也是。

这其实是师尊曾经传授给她的一个法门,名为“观流水白云大自在法”。

这法门,对于修行其实并没有直接的裨益。

但它对调摄身心,有不可思议之妙处。

那一天的经历,对于南屏秀来说,其实真的是恍恍惚惚。

回返宗门之后,坐在镜子面前整整一夜,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也不可能回过神!

容貌的变化,老实说遍天下估计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在意的,但南屏秀也终究不是一个世俗女子,让她这般心神恍惚的,还是容貌变化的背后,所体现出来的修行层次上的变化。

来自宗门的传承只到地阶引气境。

师尊别有际遇,在宗门传承之外另有传承,但那传承也只是部分地延伸到了炼形境。

本质来说,还是引气境。

但是无论如何,相比较一般的引气境修士,南屏秀对引气之上的炼形境的认识,是多了不少的。

当时在那个大厅中,南屏秀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回来之后一想,十个孩子身上的变化,明明白白地不就是炼形?而且是炼形大成!

然后,她自己。

她自己同样是炼形大成!

这个师尊一辈子追逐都未能达到的目标,就这样凭空地被她所跨过。

又或者说,被别人推着走过。

还可以这样的?

南屏秀只能祭出“观流水白云大自在法”,来调摄自己那散乱无所归的心神,但好几天的时间过来,收效虽有一点,却微乎其微。

这种情况下,许同辉来访。

若是其他人,除了徐亦山及许同辉这两人之外的其他人,南屏秀肯定是不见的。

但这时,南屏秀微微想了一下,也顺便想到了许同辉的那个族侄,小秀儿的“哥哥”,于是就让人安排了会面。

没有太多外人在场。

澜水宗这边就是南屏秀、小秀儿以及新任宗主石芍。

而许同辉这边就他一个人。

许同辉坐得有点局促,不是很自然。

老实说,他不太能够抗拒来自南屏秀的魅力,所以也无心寒暄什么的,几乎是坐下之后就直接道出来意:“南屏宗主,这个,我想以个人的身份,赠送给秀儿小姐。”

说着的时候,他从带着的手提大盒子里小心地拿出一个小木盒,然后在身前的桌子上轻轻推给南屏秀那边。

这小木盒,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太熟悉了!

“小凝气散?”石芍的声音都不太能够保持镇定。

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她对这东西,印象那可真的是太过太过深刻了!

“差不多吧。”许同辉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势站起身来,对着两人微微一躬,“南屏宗主,石宗主,晚辈这就告辞了。”

这礼物太贵重,不能收。

至少不能这么简单地收下。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应该是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的反应,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很不正常。

一者,南屏秀心神不定;二者,石芍心神不定;三者,这礼物是赠送给小秀儿的,鉴于小秀儿的特殊情况,许同辉赠送这药剂,是不是别有深意?

多重因素下,两人就这么让许同辉走了。

嗯,石芍送了他。

当石芍回来的时候,发现南屏秀正对着面前的药剂发呆。

“秀姐!”

石芍走近,而后,她却也跟着发起呆来。

木盒已经被打开了,而木盒中的药剂,和她们那天所见的明显不同!

不止小了不少,更是……

无法形容。

明明应该是透明的药剂,而且连小手指头大都没有,偏生看过去的时候,看不到底。

仿佛那里面,藏着无边沧海,也藏着无垠星空。

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根本就不是那不到小手指头大的药剂,而根本就是沧海和星空。

如何能看得穿看得透!

而只要一盯着看,心神就很容易被扯进那沧海和星空的无尽幻化中。

都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天边飘过一片云,短暂地遮住了太阳的光线,让那无尽幻化也突然有了一个大的变化,这才让两人的目光以及心神从其中游离出来。

“秀姐,这是……凝气散?”

那个青云之路的话本,两人都已经看过,石芍心中带着难以言述的悸动,如此问道。

之前,她问是不是小凝气散。

许同辉的回答是,“差不多”?

是。

确实是差不多。

就差了一个“小”而已。

石芍看着这药剂,视线又不由得地飘向了角落里的小秀儿。

小秀儿之前对许同辉,同样表现得呆呆地,和面对其他人时没有任何区别。

南屏秀这时也回过神,然后招招手,“秀儿,过来。”

小秀儿瞬间由木讷变为灵动,和正常小女孩一般无二地扑了过来,“姨姨!”

她直接蹦跳着扑到了南屏秀的怀里。

这种动作,以前,她也是没有的。虽然心神恍惚着,但南屏秀还是对小秀儿的这情况疑惑起来。怎么回来之后,小秀儿就一直表现出,比以往要高兴很多的样子?

因为认了个哥哥,所以就这么地高兴?

“秀儿,来,张嘴。”压下心底的疑惑,南屏秀说道。

小秀儿乖乖地张嘴,下一刻,木盒里的药剂被南屏秀投进了她的嘴里。

“姨姨,什么呀?”

“你哥哥的叔叔送来的东西。”

“喔。”

小秀儿并未对“哥哥的叔叔”表现出任何多一点的关注和好奇。

而下一刻,她直接就抱着南屏秀,“姨姨,我好困呀,我要去找哥哥了!”

含糊不清地好歹说完了这话,她的酣睡声紧接着就响了起来,而且明显已经睡得很熟的样子。

南屏秀没有动,石芍也没有动,两人都是静静地看着小秀儿。

但好长时间过去,小秀儿只是沉沉地酣睡着,而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第249章 古调虽自爱

不止是这一会没有变化,一整个白天,小秀儿的身上都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特别点的,就是她一直酣睡着,没有醒。

南屏秀和石芍的耐心都很好,至少好到绝对会全程关注小秀儿接下来的情况。

石芍偶尔还需要出去一下,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

南屏秀则始终坐在床前。

为了让小秀儿睡得更舒服一点,南屏秀已经把她放到了床上,还给她垫上了小枕头,就是小秀儿平常睡觉时用的,不低不高。

从上午到下午到傍晚再到晚上,小秀儿一直都酣睡着,身形甚至都没有动过一下下,南屏秀给她放成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

变化出现在夜深之时。

仿佛一个姿势睡得时间久了,小秀儿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了左侧躺,有点半趴在床上的样子。

这样会按压到脏腑。

南屏秀微微蹙眉,不管是从正常情况来看,还是服用了凝气散之后会发生的一些情况,她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个睡姿。

而就在南屏秀想把她扳回来,或者至少用被子垫在她身前的时候,小秀儿突然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她的两个小手掌,方向一向前,一向后,掌心却是交叠着紧紧地贴放在了一起,而她的两只手臂就以这个姿势,把上身又给微微支撑了一下。

支撑的幅度很小,但只是很小的改变,脏腑却不再受压了。

南屏秀和石芍都是诧异。

特别是南屏秀,以前从未见小秀儿以这样的姿势睡过觉。

而出于修者特别的敏感,南屏秀和石芍都把目光重点放在小秀儿交叠的掌心上。

只是这姿势,小秀儿刚才好像完全是酣睡状态下无意中摆出,她应该就是感到这样睡有点难受,然后两臂相合,支起身子?

这个问题不可能有答案,就是小秀儿醒来,估计也对这情况一无所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南屏秀只是静静地看着。

而就在下一刻,她看到小秀儿呼出的气息带着热气,紧接着,小秀儿的额头,以及整个脸上,都变得通红。

两只小手掌之处更是。

应该不止是脸上和手掌上,全身肯定也都是这个样子。

石芍是有话想问的,但此时不便说话,所以她还是和南屏秀一起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

但变化好像也就是这样,久久之后,也没有其它情况,和那天服用了小凝气散的几个小孩的情况完全不同。

过了不知多久,依然还是酣睡之中,小秀儿又变换了一下姿势。

她的两手倒是放开了,掌心不再贴合,但是原本正常伸着的两只腿,其右腿忽然似有意似无意地微微曲了一下,然后脚心极其自然地贴放在了左腿的足内踝上侧。

她的动作很自然,现在的这姿势也很自然,完全像是酣睡之中不自觉摆出的姿势。

当然,她也确实一直都酣睡着。

但这姿势……

特别是刚才,还是两手相合,现在这好像谈不上两脚相合,但一脚一腿,好像,也算是相合吧?

无论如何,见得此情形,南屏秀和石芍又都是大为诧异。

和南屏秀一起坐在床边的石芍,甚至下意识地把脚从鞋子里伸了出来,然后做出了和小秀儿两脚一样的姿势。

但好一会儿,什么感觉和发现都没有,她又把脚伸了回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小秀儿又变换了一个姿势!

还是看起来很自然但却又绝不自然的!

也就是这姿势做出来之后,不别扭,一点都不别扭,完全像是人不自觉之下会做出来的样子。但真的不自觉之下,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估计都很少会出现那种动作!

至少,之前的这连续几个睡觉姿势,南屏秀以前从未在小秀儿身上见过!

一夜过去,小秀儿不多不少,变换了五个姿势。

到得这个时候,南屏秀心里已经有数了。

小秀儿的那些姿势,绝不是“无意”!

尽管她还有很多诧异,比如小秀儿的这些姿势是哪里学来的,又比如小秀儿全程都是酣睡,她的这些动作又是怎么回事?

反正很多不可解之处。

但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了!

身为修者,而且又是对炼形境有着相当了解的修者,如果面对“五”这个数字还没有任何联想,特别是小秀儿先前正服用了那个药剂的情况下,那南屏秀都可以直接去见她的师尊了。

清晨的时候,小秀儿睁开眼睛,醒来。

她先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两手两脚甚至调皮地向上竖到了一起,然后看到坐在床边的南屏秀,她直接就嬉嬉笑着,从床上滚进了南屏秀的怀里,然后两手搂住了南屏秀的脖子。

“姨姨,我好想你啊!”

说得好像都不知多久没见了一样!

南屏秀笑,几乎只对师尊和小秀儿两个人展露的那种笑,“秀儿,你之前睡觉时的姿势很奇怪,你知不知道?”

“什么姿势啊?”小秀儿睁大眼睛问道。

南屏秀把她放回床上,然后空出两手做了一个掌心交错相叠的姿势。

小秀儿居然歪着头看了一会,然后才恍然大悟般地道:“啊,我知道了!姨姨,这是哥哥教我的小五行内炼真形图啊!”

“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目光都是一缩。

这个世界并没有“五行”的说法,也所以,后面小秀儿还是拿手指在床上比划了一下,两人才明白她究竟说的是什么。

但也就是到这里了。

这一天,小秀儿第一次表现出好动的性格。

她也不是找小伙伴玩,当然,她也没有小伙伴,她就是在院子里爬树。

甚至都嫌脚上的鞋子碍事,她两脚一甩,就把鞋子给甩掉了,然后两手两脚并用,就像是树生小动物一样,哧溜哧溜就爬到院边的一棵大树上去了,并且还直接往顶上爬着。

南屏秀倒是不担心。

小秀儿平日都是在她身边,而在她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怕小秀儿摔着什么的。

她只是道:“秀儿,你小心点,不要把手和脚磕破了,也不要碰到脸!”

“姨姨,我知道啦!”小秀儿欢声说道。

“秀儿,你怎么突然想爬树了?”南屏秀又问道。

“哥哥说我太静啦,不爱动,叫我多爬爬树!”

南屏秀没有再问。

那天就半天的时间,她的那个哥哥到底教了她多少东西啊?

从树顶到各个树梢,这棵大树几乎被小秀儿晃荡了个遍,然后她好像也终于累了,又哧溜哧溜地爬下来,连鞋子也不穿,就扑到南屏秀怀里,而就在南屏秀抱起她的当儿,她居然就又很快地睡着了!

又是一动不动睡到晚,然后几乎是昨天同样的时候,小秀儿开始侧身,两手交叠。

这次南屏秀和石芍两人都知道了,这叫“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但两人其实都试过,就这会儿还在试着,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动作姿势,然而什么发现都没有,似乎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无意义动作。

然而南屏秀和石芍两人都不这么想。

她们确实看不出也验证不出这姿势的玄妙在哪里,但她们却知道一定有玄妙。

就因为这姿势有讲究!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小秀儿身上其它的变化也终于姗姗来迟,但却是越来越明显。

最明显的莫过于她在树上的动作。

才两三天的时间,那棵大树她就好像是爬了好多年一样!

现在从这个树梢到那个树梢她都是直接跳的了,不管是从上往下跳还是从下往上跳,哪怕是十几步之远,她都能一下就能跳到!

不止如此,在大树上,她表现得比树生小动物更滑溜,而且是滑溜了不知多少。

各种花样百出,那棵大树简直被她玩出了花。

玩不算什么,但她在玩的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那种身手敏捷,以及手脚身与心意眼的配合,许多时候看得南屏秀和石芍居然都是瞠目结舌。

因为哪怕以她们的修为,小秀儿的很多动作,她们也做不出来!

过了几天,每次爬树之后,小秀儿身上都出现很重的污渍。

南屏秀也不以为异,只是把熟睡着的小秀儿丢到其专用的木澡盆里,清洗,而一次洗过,整个木盆里的水都黑了。

洗一次,南屏秀要给她换上三次水。

第二天、第三天,这个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南屏秀要换上四次、五次水,才能把她给洗干净。

而第四天之后,情况减轻,后面就是一直减轻,直到洗不出什么污渍。

然后,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小秀儿原本稀疏的头发开始掉落,眉毛也是,然后轮到身上的汗毛,再然后,她开始换牙。

那天,那些小孩身上发生的情况,大体比较类似地出现于小秀儿的身上,只是一个是一天,具体地说只是一个时间段,而一个是好多天。

而小秀儿“缩水”的情况很严重。

那十个小孩只是身形稍微小了一号,小秀儿却是小了好几号都不止,直接缩成了一两岁小孩的样子!

而后,新的一天,她也终于没有再去爬树。

因为爬不了了!

南屏秀发现,小秀儿不止是身形变小了很多,她全身的骨骼,都是软的,根本就支撑不了她站起来!

也就从这一天开始,小秀儿陷入了沉睡,不再是早上就醒的那种。

而是一直沉睡着。

第250章 今人多不弹

从五色花“起家”的许广陵,对于脏腑运转的认识,应该算是压箱底的手段之一了。

而这压箱底,到了此世,再具体到观看那十个孩子服用了小凝气散之后,终于成了一个被许广陵自我认为是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而这东西,就被他命名为了“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这套法门,核心根植于脏腑的自行流转,但加入了一点人为的引导,作为引子。

算是“九分造化”+“一分人为”。

而就是那一分人为,在造化之外,更添了一份造化。

说是画龙点睛,并不为过。

反正许广陵自己,是被惊艳到了。

他不是惊艳于自己的手段,而是惊艳于造化的绝妙和无穷。

目前阶段,他尽管说是彻底扫清了凝气阶段身体运转的所有迷雾,但却并不能说是挖掘尽了这阶段身体运转的所有奥秘。

他本来是这么认为的,“纵未全得,亦窥九九”。

但造化立马地就给他上了一课。

这是好事。

站在现在的层次上,任何一课,对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

鉴天镜对这套法门的评价也很高,不知道它是通过什么评价机制,反正认为可以列入“成法”之中了。

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这是鉴天镜前世给许广陵展示的“青华宝篆”。

许广陵最初认为成法的“成”就是现成、完成,像是程序里的正式版而不是测试版一样,后来又认为那个“成”是成就,所谓九成法,就是九种成就法,从九种不同的途径,登上山顶,成就大宗师。

前世,当许广陵循着九成法之一的“归元息机根本窍法”彻底地成就了三大根本窍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鉴天镜,那个“成”究竟是什么意思。

鉴天镜只是高冷地给他展示了四个字,“成住坏空”。

这是佛家用语,为了这四个字,更进一步地说为了这四个字中的一个字,许广陵特地去遍阅佛藏,但世间几乎所有的佛藏都览过了,他也还是没能真正把握这个字的内涵和外延。

最后,还是鉴天镜似乎看不过眼了,“勉为其难”地给他解释,用他能理解的言语。

根本法。

源于造化本质,用于造化本质,对生命作本质层次上的提升,而非于边角中打转。

究竟法。

切入造化本质,已无需再作改善。即使有非尽善尽美之处,也可于运转之中,由造化自行补完。

换言之,就算哪里有点小瑕疵,那小瑕疵也只是理论上存在,从实际的修行效果来看,不存在任何瑕疵!

广适法。

因为根本和究竟的缘故,这法门可以广泛地应用于一切有灵众生,哪怕是草木也不例外。

具体应用的时候,只需对基本框架进行调整,而其根本和究竟处不变,所谓的一法可化千万法。

又或者说,这是一份水,不存在任何固定的形状,把它放到什么容器里,它就会自然呈现出什么形态。正因为如此,它才可以千变万化,真正地做到“广适”。

根本+究竟+广适=“成”。

这套“小五行内炼真形图”被鉴天镜印证为“成法”,也让许广陵有点小意外和小惊喜,赫然有一种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成了“大佬”的感觉。

但这感觉虽然不算是错觉,却是水分极大。

因为目前为止,他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法门,也就是这么一套而已,其它种种,最多也就是“便宜法”的层次,而更多的,还只是不入流。

不过无论如何,有这一法,整个的这一世,都已经算是不亏,有个保底了。

彻底地推演完善好这套法门之后,许广陵甚至将它应用于了自身。

许广陵之前一直没有修炼。

还没有发育好的小孩子的身体,确实不适合修炼,尽管他有办法绕过那些不适合,但,没必要。

直到意外之下,以他没有想到的方式成就了命窍。

而这段时间以来,其实一直都是命窍自行运转,在某种高度上调适着这个身体。

这个方法不错,可以算是“上法”,但还是缺少了一些主动性和进取性,而现在,这个真形图,补上了这一点不足。

它的适用层次,是从还未修炼开始,到……

到什么层次许广陵目前还不知道,反正人阶是适用的,地阶是适用的,天阶也是适用的。

至于再往上,它是不是就会失去效用,或者说不能再为身体带来提升,目前还判断不出来,还需要一步一步地看。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重要!

那就是这一法门的修炼不受年龄的限制!

不要说十岁,就是一岁,一样可以!

哪怕是娘胎里的孩子,只要脏腑发育得差不多了,并且有着意识,就可以开始修炼这法门了!

不受年龄限制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这法门本身就属于造化的自行运转之列,它的运行,只会让身体的成长和发育进行得更好,而不会有任何不良影响。

这套法门,是可以带着,跟着他一起流转于不同世界的法门!

而受此启发,许广陵已经有意地想为自己打造一套“三件套”什么的了。

不过那样的话,这法门就算不上“套”了,而只能说是“件”。

要有多个不同的部件,组成一个套装,那才巴适。

嗯,这个“小五行内炼真形图”,只能算是第一件,适合于转生之初,上手修炼。

其实就凭这一个,就可以让修者一路无阻无碍地一直晋升到相当于这个世界天阶的层次,但其实到了地阶之后,它的速度就会慢下来,远不能和地阶时相比,而晋升天阶之后,那就更慢了。

在具体什么阶次,用什么法门,来接替或者说补充它,会比较好呢?

许广陵把套装第二件的开发任务,列为了这一世的一个长期且重要的项目。

而小秀儿,是这件法门问世之后,第一个传承者。

她也是许广陵目前接触的人中,最适合的那一个,同时,时机也非常适合。

只练这个法门,是标配。

这个法门+凝气散,是高配。

而小秀儿现在就是高配起步,让许广陵都带着不小的期待。

回到澜水宗那边。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自始至终都只是知道一个“小五行内炼真形图”的名字,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当然,她们也知道那五个姿势,但那姿势虽然重要,却也只是引子而已。真正的内容,她们永远不可能知道。甚至小秀儿自己,都说不出来。

这件法门,也只有在她睡了之后,才会练。

醒着的时候,她是不会的。

醒着的时候,她会一部分。

睡着的时候,她的身体会一部分。

这两部分的结合,才是一套完整的“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就这样,在南屏秀和石芍的几乎全程注目下,小秀儿始终是酣沉地睡着。

这让南屏秀不自禁地有点微微担心,因为好几天了,小秀儿别说吃饭了,连一口水都没有沾过。

这样下去,没问题的……吧?

好在,小秀儿并未表现出消瘦,嘴唇也晶莹水润的,身体没有任何缺水的迹象。

正因为如此,南屏秀才只是小担心而没有任何惊扰地看着小秀儿沉睡。

不过每天,她都会一早一晚地两次把自己的手心贴合到小秀儿的脚心上,以此关注其身体内的情况变化。

小秀儿酣睡不醒的前三天,没有任何变化。

而第四天早上,南屏秀再次探察时,忽地一愣。

因为小秀儿身上的气血出现了凝气的迹象!

她才四岁!

南屏秀有点出离震惊了。

前些天的那些孩子,最小也是九岁,虽然同样不到修炼之龄,但所差并不太远,而且他们各个也都早就开架练体地练习了好几年了,小秀儿却从来都什么也没有练习过!

这样……

真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南屏秀不可自抑地担心,担心来担心去,最后还是勉强宽慰自己,那药是许同辉送来的,应该没事!

于是,她就继续怀着忐忑,一日两探察。

而从这一天开始,她的震惊,就再也没有消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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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北斗七星高

凝气期的修炼,有什么门槛么?

理论而言,没有!

哪怕一个天赋再差的人,只要造化无亏,也就是身体没有什么大的致命的缺限,然后哪怕其领悟及传承也差到不行,依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在凝气的层次向前向前再向前。

虽然那速度可能比蜗牛的速度还慢。

但是,路上没有沟沟坎坎。

只要一直往前爬就行了。

还是从理论上讲,任何人都可以爬到凝气大成。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是寿命加气血衰弱。寿命是大限,身体的气血两衰是小限,对于修者来说,是要在小限到来之前成就凝气大成并晋入通脉的。

否则,小限就是大限。

修行的大限。

许同辉以前,其实就是一只脚迈进了小限,若无意外,等待他的就是修行上的慢性死亡。

“亲,这边专家建议您,没有必要再努力修炼了呢。您可以放开心怀,也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地享受一下亲情、爱情、友情,阳光、美食、美景,那些多香啊!”

其实只要有一个好的传承,青水城庄家的上上下下,不止是主家也包括那些扈从随从之类,人人都可以修炼到凝气大成,然后成为通脉境的修者。

但在现有的没有好传承的实际情况下,只能拼了。

拼天赋。

这决定会不会被家族授以传承,特别是非嫡系、非主家的情况下。

只有天赋相当优良、特别优良,才会获得传承,否则,纵然近水楼台、向阳花木,出身于修行世家,也只能是徒叹奈何,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普通人了。

拼努力。

天赋哪怕还可以,也获得了传承,不努力还是不行。

就像是许广陵这个身体的父亲,人家活得可悠闲呢,正儿八经是早早地就开始享受亲情、爱情、友情,阳光、美食、美景。

若无意外,这家伙也就是一个凝气七八成到底了。

拼领悟。

这个其实没太多好说,努力是主观上奋进,领悟是客观上奋进。

你主观上很努力了,但客观上领悟不行,拖后腿,那也没办法。就像是学堂的一些学生,老师遇上了这种学生也没办法,最多只能惋惜一声,“那孩子,唉,可惜了。”

拼身份。

也就是拼资源。

这个同样没太多好说,一个再小的家族,也是有资源可言的,比如家族长老以及修行最好的长辈的亲身教导,比如有助于修炼的一些药剂,等等。

这些都是资源。

而这些,全都是有限的。

不管是按优分配,还是按嫡分配,又或者两者纠结着分配,总而言之,绝大多数的人轮不到。

就比如许广陵,嗯,庄明堂。

庄明堂如果现在还在庄家,应该正享受着大长老、大爷爷庄志和的亲自教导,哪怕还没到正式修行的时候。

能和他一起同时享受这份待遇的,不会超过五个。

而家族其他子弟么,肯定会有人落到庄明堂祖父庄志清的手上。

那谈不上悲剧,但喜剧肯定也是谈不上的。

而差距,也就出来了。

就在这个方面,差距也会是很大的!

不然前世中国那么多的家长,为什么想方设法拼命般地把孩子往名幼儿园、名小学中学大学送呢,随便找个学校蹲着,娃自己努力不就行了么?

答案是,真不行!

有差距。

天赋、努力、领悟、身份,这些都要“拼”。

但其实,作为很基础的凝气期的修行,真的需要拼这么多东西么?

答案是,不需要!

有一个好的传承就足够了!

正因为没有好的传承,传承方面的短板才需要其它的那些板子够长,截东补西地凑合着,然后才能走到更高。

然而也正因为是凑合,决定了最终的高度,并不会太高。

承载不行。

用冰冷的话来说,也就是那句,“心纵比天高,命只如纸薄。”

也许一开始,你会相信人定胜天,我命由我不由天,而凭着这意志气势,你也确实跨过了几道身边小伙伴全都没跨过去的门,但再跨,再跨,跨着跨着,你渐渐就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枷锁由虚渐变实,使你再也不得跃。

然后,“知天命”。

这其实也是安南郡几乎所有地阶修者,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要面对的宿命。

于是,说来说去,“法”,其实还是第一位。

法门,跨入不同的门,既决定了不同的走向,更决定了可以走出多远。那是在你跨入了这扇门,都还没有走出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

下限,由你。

上限,已定。

下限的领域才是你“人定胜天”、“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地方。

到了上限……

对不起。

被鉴天镜印证为“成法”的“小五行内炼真形图”,是天地间第一等法门。

就算有朝一日许广陵真的成为“神”了,也不可能对这法门有任何大的改善,因为它已经“止于至善”了,那时候,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对这法门作一些边角上的小修饰。

而小秀儿现在修行着的,就是这套法门。

她自己懵懂,一无所知。

南屏秀及石芍这两个旁观者,更是一无所知。

其实不要说她们了,就是更高层次的人过来,也没什么用,不会比她们看出更多。

而最重要的是,就算看出来,也践行不了。

对,这也可以说是这个法门的重大“缺限”,那就是只有之前没修行,“干干净净”的人,才能上手。一旦修行了,哪怕只有凝气期,也不成了。

至于地阶天阶之类,更不用想。

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成法”的霸道之处。

正因为其“根本”和“究竟”,所以,容不下任何污染。

而任何非“成法”的修行,对于身体,从造化本质的高度而言,都是一种污染。

没被污染,是100%。

被污染了,哪怕只是污染了一点点,也会降到99%,或者这99后面还可以缀上无数个小数点的九。

然后,一步步运转下去。

前者可以始终保持在100%。

而后者,却只会一点点地向0%靠近。

这是什么?

这就是天壤之别!

一点之差,即无限之差。

站在大宗及大宗师的高度上,站在前世今生所有的积累上,许广陵提拈出了这件成法之后,对于生命的造化运转,可以说,第一次地,一只脚踏进了那个至高的殿堂。

虽然离真正地、彻底地走进去,还远得很。

但是。

门,确实是已经叩开了。

而小秀儿,这个四岁多还不到五岁的小女孩,现在就正被他带着,从叩开的这扇门缝中,溜了进去。

无声无息,无任何人知。

或许,也只有天知,地知,造化和大道知。

时间重新归零。

第一天,晚上。

南屏秀发现小秀儿身体内的气血初步出现凝气迹象,但还不甚明显。如果不是她的层次已经炼形大成,是有可能忽略那一点点迹象的。

比如让身边的石芍来察看,她就有可能错过!

极度的震惊之后,南屏秀也真的让石芍来察看了。

而察看之后,石芍的回答是:“嗯,秀儿确实睡得很香。”

南屏秀无语。

石芍的淡然,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开始变成震惊,这一次的察看之后,她猛地转过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咦,秀姐……”

南屏秀点了点头。

这时,南屏秀表现得倒是淡然了。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一个特别傻,另一个傻的程度通常就会浅一些。

就如南屏秀,她明明心里震惊得不行,但就因为比石芍早半天的时间窥见了端倪,这时,在面对石芍的震惊时,她就不自觉地表现出了淡然的那一面。

至少,表面上相当淡然。

但其实么,南屏秀的心里,却是更加震惊了。

因为就一夜的时间,小秀儿身体里气血的凝气迹象,已经是相当的明显了!

若是在门内,这种情况下,长辈多半就可以对小辈说,“唔,不错,你现在,修行正式入门了,已经可以算是凝气境一层的修士了!”

面对这种情况,南屏秀如何能不震惊!

而之所以只是震惊而不是惊骇,就因为南屏秀已经见识过“小凝气散”在十个孩子身上的功效了。

若没有那一遭。

现在,南屏秀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这个情况的!

她必定会第一时间,就跑去找许同辉,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一个才四岁多的孩子来说,这绝不是惊喜!

而只会是灾难!

但这时,南屏秀只是震惊着,然后继续静静地观察着,并一天早晚两次地手心贴脚心察看。

第252章 哥舒夜带刀

第二天,晚上。

哪怕不进行手贴脚地察看,只凭倾听着小秀儿身体内气血的流动声,南屏秀和石芍两人也能明显地听出其是真正步入修行之途了。

第三天,早上。

再次手贴脚地察看后,南屏秀对小秀儿身体里气血情况的评价是,凝气二层。

但是,小秀儿身体里的气血情况也稍微有点儿怪,这个凝气二层似乎并不很准确,不过,大体上是差不多。

第三天,晚上。

凝气三层。

第四天,早上。

凝气四层。

第四天,晚上。

凝气五层。

第五天,早上。

凝气六层。

这已经追平了之前服用了小凝气散的那十个孩子的情况了,而小秀儿还在酣睡着。

极度震惊之余,南屏秀之前有过的担心再次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小秀儿都已经睡这么久了,这么多天的不吃不喝,她真的没有事吧?

虽然从状态看,她的情况很好,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好,但南屏秀还是难免出于本能地担心着。

不过她也不敢做任何举动,比如说给小秀儿喂水喂食或者干脆把她给唤醒什么的。而这些天下来,这个房间里,她和石芍两人连一句话都不敢说,让房间里始终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就怕惊扰了小秀儿,然后坏了她的道途。

哪怕再摸不清具体情况,南屏秀也知道,现在的这个时间,对小秀儿来说至关重要!

任何中断和打扰,都是不可原谅的。

也因此,不止是这个房间里,就是整个院子内外,周围都被肃清了。

第五天,晚上。

凝气七层。

在南屏秀之后作探察,随后,石芍的整个手都是颤抖的,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而她心里的震惊,却是怎么也平复不了的。

石芍清楚地记得自己凝气七层时的情况,因为就在步入凝气七层之后,她的修行从顺风顺水第一次遇上了沟坎。

那个阶段也是很多修者都会遇到沟坎,当时她只是沉淀了两三年的时间,然后很快就跃过了,随后就是继续顺风顺水,一路凝气大成。

那个时候,她是多少岁呢?

二十四!

澜水宗上下,对她的评价是,“百年一遇之天才!”

而现在,同样的修为,小秀儿却只有四岁。

这是简单的只少了二十年的差距么?

不是!

石芍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也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她现在只知道,她正在见证传说。

第六天,早上。

石芍都还没有探察,只是才从床边站起身来,她的手就已经开始抖了。

因为哪怕不用贴身探察,小秀儿现在身上的情况,也已经是相当明显了,并且,和昨晚又已经不一样了!

定了定心神,好一会儿,石芍才把手轻轻地贴上了小秀儿的脚心。

意料之中的结果。

凝气……八层。

缓缓地坐回床边,石芍眼眸中呈现的,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一片茫然。

南屏秀的情况比她稍好一点。

而南屏秀现在想着的是,“小凝气散可以让服用者晋入凝气六层,而凝气散,真正的凝气散,就是一步到位,让服用者直接凝气大成么?”

几天之前,她还不敢这么想。

甚至今天之前,她都还不敢这么想。

但现在,这个想法,已经是由不得她想不想,而是直接就从她脑海里蹦出来了。

然而。

她又想到那个青云之路。

这真实的情况,为什么会和那里面的记述不一样?

如果现实里凝气散的功效不如甚至是远不如记述里的,南屏秀一点都不奇怪。

——那到底是“话本”,有所夸张太正常不过了!

但现在,为什么是反过来?

记述里的,居然不如现实中的?

而且甚至是差得很远很远!

想着这一点,然后南屏秀脑海里慢慢地就浮现出了两点线索。

一是小秀儿说的,她哥哥教她的那个“小五行内炼真形图”,这个东西,莫非就是许同辉身后的核心传承?或者直接一点,这就是圣地传承?

二是,小秀儿的特殊情况。

小秀儿极为孤僻、自闭,但在修行上,她莫非是个千年不遇的绝世奇才?

这个可能,并不是没有。

这两点线索,就像真正的丝线一般,在南屏秀的脑海里来回反复地晃着、荡着,而渐渐晃荡着她呈现出了和石芍一样的茫然。

就在茫然中,两人度过了这个白天。

除了静寂之外,两人耳边心头轻轻响着的,是小秀儿身上的气血流转声。

都不用看,只是听着,小秀儿身体内的气血流转情况,就如同真实一般地映现于两人的感应中。

以至于,这一天,不到晚上,都还没有到之前早晚各一次的贴身探察时间,南屏秀和石芍就俱都神色一动,然后彼此目光交接。

小秀儿,应该已经是凝气九层了!

第七天,早上。

探察之后。

南屏秀默默无语地坐下。

石芍默默无语地坐下。

她们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交接了,因为,根本就不用再交流什么!

小秀儿,凝气……十层。

换言之,凝气大成。

到了这个时候,对一个修者来说,身体内气血的转化和孕育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已经不需要再每天修炼很长时间了,最多只是每天早晚锻炼,而且只是象征性地锻炼一下,就可以了。

或者几个月。

或者几年。

最长不超过三年。

修者会于突然之间,可能是走路的时候,可能是吃饭的时间,可能是睡觉的时候……

可能是在任何一种情况下。

破开凝气境,晋入通脉境。

其实真正达到凝气十层,已经不存在不晋入通脉境的情况了,时间早晚而已!

这是正常的、普通的修者的情况。

小秀儿身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她会在凝气十层的情况下停下来,然后,像青云之路里说的那样,“三年之内,晋入通脉”么?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但本能地,南屏秀和石芍都不认为会是这样。

短短几天时间,就从零起步,然后达到了凝气十层,或者说凝气顶点,而后,却要再沉淀个两三年么?

总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小秀儿又会在什么时候,迎来她的那个“突然”呢?

就在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情不自禁地这么想着的时候,这一天的中午,小秀儿醒了过来。

她终于醒了过来!

第253章 至今窥牧马

对于自己已经是一个“凝气大成”的“修者”,小秀儿没有任何自觉。

睁开眼后,她的眼眸转了转,才恢复清明。

而她那恢复了清明的眸子里,除了满满的清澈以及天真,就是孩童特有的那种娇憨了,什么凝气大成的修者的豪气和霸气等等之类,那是一丝也无。

随后,一翻身,小秀儿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南屏秀。

南屏秀却被她的这翻身惊着,因为之前小秀儿的全身骨骼都是软的!但这时,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知不觉中又长好了?

确实长好了。

下一刻,小秀儿翻落到她怀中,南屏秀确认了这个事实。

而随后,小秀儿就蹙起眉头,“姨姨,我饿!”

就这一句话,可把南屏秀给心疼的!

而她此时的那小样子,也怪招人疼的,哪怕被“目中无人”全程忽视了的石芍,也是心中软软地站起身来,“秀姐,我去给秀儿准备些吃的。”

南屏秀点了点头。

鉴于小秀儿睡了多天,刚醒来,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南屏秀根本不用嘱托。

但凡地阶修者,都有长期辟谷的经验,对于饮食之道,不能说精擅,但确实都有一定层次之上的认识。

禁食,才能更深地认识“食”。

就如一个人只有去到外头,在天南海北地漂泊着,才会进一步地认识家乡一样。

不多大一会儿,石芍就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盘走了进来。

食盘很大,里面的食物林林总总有好几十样之多!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一丁点儿地置于小碟中摆放在周围,被摆放在食盘中间的,其实只有两样!

一是吃的,一是喝的。

吃的是鱼丸,或者说鱼团。

一看即知是明显极嫩却无刺的鱼,拆下鱼骨取了最好的部分后,被剁成极细的细绒,用勺子取下一小块一小块地放进油锅里炸,炸熟了,又重新置于清水中,散去多余的油分。

喝的是鱼汤。

这么短的时间,不知鱼汤是怎么来的,看起来明显像是熬制了很久的样子。

冒着热气的鱼汤,泛着的不止是鱼的鲜香,更有某些果子的果香或者说甜香,那复合而又诱人的香气很快就缭绕起来,而小秀儿更是连连吸着鼻子。

“看你这小馋样!”南屏秀轻笑着,伸手指从她的鼻子上轻轻地抹下来。

真的是轻轻,动作轻柔之极。

随后,南屏秀就开始喂食,小木勺,一勺鱼丸一勺鱼汤。

而小秀儿似乎也就认准了这两样,偶尔南屏秀勺子放在托盘其它的食物上方,用目光看向小秀儿的时候,她都是摇头,于是接下来,也就是这两样,交替着来。

小秀儿吃了不少,但也不太多。

没有多到让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惊异的程度,而刚刚吃完,她就砸吧了一下嘴,然后道:“姨姨,我困了。”

不几息的时间,她就又进入到酣睡中。

而这时,南屏秀和石芍却重新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不会吧?

还好。接下来的情况不知该说是让她们松了口气,还是莫名地失望,小秀儿只是正常地睡了一觉之后,就重新醒了过来。

其间,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随后的几天,小秀儿一切如常。

正常地吃饭,正常地睡觉,正常地醒来,正常地在院里的那棵大树上玩耍。

除了玩耍时体现出来的身手比以前要好了不知道多少之外,其它,和以前一模一样。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都以为是这样了。

调整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失望”情绪后,两人对凝气散的功效,开始真正地有所认识,而对于记述着凝气散的那个青云之路,她们几乎和当初四海门几位高层一样地,时不时地就一点一点地讨论着。

是真的任何一点都不放过!

南屏秀现在不是整日地把小秀儿带在身边,而是她就待在小秀儿身边。

不过小秀儿也没有出去玩的心思,她就在院子里撒欢,更多地是在那棵大树上撒欢。

明明院子里还有其它好几棵大树,但她就偏偏认准了那一棵,其它的不要说碰了,瞧都不瞧上一眼,仿佛它们完全不存在一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石芍接过了南屏秀的宗主之位,终究是有不少事务,不可能完全整日地待在这边,不过她一天里至少有三次,会过来这边一趟的。

而这一天傍晚,她过来的时候,看到南屏秀正坐在床前发呆。

安静地坐在床前,和坐在床前发呆,是两种相似但完全不同的状态,普通人可能不觉,但刚踏入房间中,石芍就发现了这情况,然后她的心中突地小小咯噔一下。

这一瞬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和前些日子一样地坐下,她用目光问南屏秀。

南屏秀伸手指了指床上。

朝床上看了一会儿,石芍又重新站起身来,然后怀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总之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把手心像前几天之前一样地,贴合上了小秀儿的脚心。

一贴,即离。

而随后,她的手包括整个手臂就一直微微地颤抖着。

其实极细微,不要说是让普通人来看,就是刚步入地阶的修者,也未必能看出什么。

但在石芍自己这里,以及南屏秀的眼中,石芍的整只手臂,甚至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根本安静不下来!

椅子仿佛成为依靠,石芍很快地坐下来,然后缓缓却又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再然后,她在自己的手上写字,“秀姐,什么时候?”

“就刚才不久。”南屏秀也写字回应。

下午,在大树上又玩耍了一番后,小秀儿正常地睡觉。

南屏秀安静地坐在床边,她正在想着一些事,忽然本能地感觉到某种异常,而后,就惊呆了。

先是看,再是听,而后更又是手贴脚地探察。

其实光是看和听的就行了,基本不可能出错,但直到手脚完全相触地探察之后,南屏秀才终于敢肯定和确定一件事——

小秀儿,已经突破了凝气境的层次,晋入了通脉境!

她是在酣睡之中突破的。

而现在,她还在酣睡着。

这不得不让南屏秀想到了之前的情况,其实就是几天之前!

而这么想着的时候,哪怕这些天心神一直都有点恍惚,南屏秀也还是不自禁地,怦怦怦地心跳起来。

就像此刻的石芍一般。

其实石芍和南屏秀两人,一人是地阶引气境,一人更是意外下地阶炼形境大成,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把地阶以下的修行放在眼中。

人阶,哪怕是开窍境,看起来只和地阶隔着一重,但人阶就是人阶,地阶就是地阶,看起来只是一重,实际上却不知多少重,两者之间隔着的,其实如同是千山万水。

那是很多人一辈子,也跨越不过来的!

不然,也不会整个安南郡的地阶,都只是百十之数了。

而整个安南郡的修者,那是多少?

多到无以数计!

开窍境犹是等闲,更不用说开窍之下的通脉境以及只是修行起步的凝气境了。

但小秀儿身上的情况,根本和层次无关!

她只有四岁!

不到十天的时间,凝气大成!

而凝气大成之后,更是不到五天的时间,具体地说是三天四夜,她就突破了凝气境,来到了通脉境!

一个四岁的通脉境的修士?

四海门聚星楼的话本阁里,不知多少年来,再怎么荒诞无稽的话本,也不敢这么写!

而就算那个最特别的“话本”,青云之路,那里写了道诗,写了凝气散,写了通天树,写了那位先生……

那么多令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心神动荡不已的东西集合于一篇之中,更加上前段时间在聚星楼里才发生的事情,这些统统放在一起,也依然不能压下,此时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心中的那种震撼。

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小秀儿现在如果是十来岁,甚至只是八九岁,两人都不至于如此之震惊。

床上的那个小小的小人儿,本来就只是四岁多,之前服用了那个凝气散的几天之后,身形更是缩小了很多,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特别是其正酣睡着,那小手小脚小模样的!

这样的一个小人儿,通脉境的修士?

再怎么事实摆在眼前,两人也还是无法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而更让她们心惊肉跳的是,小秀儿,还在睡着。

几乎一息一息地数着时间,两人静静地坐在床边,也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第254章 不敢过临洮

修行,凝气境之后就是通脉境。

凝气境是身体内气血的孕育和蜕变,其实只是一个准备,严格地讲,还没有真正地“上路”。

就如一个人要出远行,还只是在准备资粮而已。

哪怕准备得再充足,但,应该还不能算是正式开始吧?

正式开始应该是从带着包裹出了门的那一刻算起。放在修行上来说,也就是凝气大成,突破门槛,撞入了通脉的门户之中。

澜水宗的宗门秘录中,就有前辈记载着往古之时,修士们关于凝气境到底算不算是“修士”的探讨。

那其实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现而今,修行界其实是通行着两套标准。

第一套标准,那就是人阶的三大层次中,凝气境作为正式的第一个层次。

而第二套标准,就是如澜水宗这样的宗门,门下弟子一般是进入了通脉境之后,才会被正式列名,以及进一步在宗内担任职务。

且就算是底下的那些小家族,多半也是有人修为达到通脉境,才可以于族内自成一家。

哪怕出身旁系,也可以升为主家那种。

但其实,不管怎么说,进入通脉境,都是非常值得一说的一个标志了。

很多家族,有子弟进入通脉境,是要大摆宴席的。

哪怕在澜水宗这样的地方,哪个长老或者执事之类的门下弟子晋入通脉了,也多会邀集门内一些亲近上下,大伙聚在一起乐呵下,顺便也是对外告知一声,俺家娃子,通脉了。

有点世俗子弟“成人礼”的意思。

世俗人家,十四十六十八二十不等地“成年”,而对于修者来说,他们的成年就是跨入通脉。

通脉之前,一般是禁绝男女之事的。

如果有哪个修者在跨入通脉之前就成家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其本身还是其长辈,都已经不再抱着其跨入通脉的打算了。

也可以说,算是放弃了修行。

哪怕是出身于修行家族,这一家,又或者说这一户,以后也只会被当成普通人家来看待。

就比如庄明堂。

其父,就是典型的“不肖子弟”。

不过他们算是庄家嫡系,地位都是按照“五辈”来排的,也就是祖父不成看父亲,父亲不成看儿子,儿子不成看孙子,孙子不成看重孙,只有重孙也还是不成,这一户才会彻底地掉落出嫡系,沦落为支系、旁家。

环境可以说是相当之宽松了。

而说来说去说这么多,只为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通脉境,在所有家族、宗门以至于修者自身那里,都是一个有着里程碑意义的重要层次。

大抵类似于许广陵前世中国古代读书人的考中进士。

进士还不是官,但即将为官。

凝气后,通脉前,是一段小“空白”期,小秀儿现在就正处于这个空白期。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

等什么她们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按理来说,一粒凝气散让小秀儿凝气大成就已经完全超越她们的想象了,而现在小秀儿纵然来到了通脉境,接下来,总需要通脉境的秘法配合吧?

小秀儿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两人的心还是不由得地怦怦怦地跳着。

就因为小秀儿还在睡!

如果她是正常睡的话,下午睡,傍晚就应该醒来了,最多晚上接着再睡。

但现在,这都已经是深夜了,她却还是一直沉沉地酣睡着,看不出有任何半点醒来的迹象。

通脉境的修行,有关卡吗?

这个问题,问南屏秀,她会说,有;问石芍,她会说,有。

问青水城庄家的那些长老以及家主,他们会说,有,当然有!

问庄明堂庄明轩的祖父庄志清,他会瞪着两眼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问题也要问?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是傻子吧?

就是问徐亦山,他大概也会先沉思半晌,然后回道,有。

应该有!

为什么有?

就因为没有人可以一气呵成地从跨入通脉到通脉大成,而必定经历一个长期的、水磨的过程。

今天通一点点,明天再通一点点。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知多少年过去,可能是二十多年,也可能是三十多年,更可能是四十多五十多年,然后,终于通脉大成。

通脉大成不是说体内所有的脉络都被打通,而是气血旺盛到终于打通了第一个关窍!

身为天阶子弟,徐亦山走这段路,花了五十六年的时间!

南屏秀花了二十四年,石芍花了二十九年。

这短则二三十年长则五六十年的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磨练甚至于煎熬,很多修者需要面对世事,各种各样的,包括成家等等,而就算专心修行的,也根本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打通关窍。

时间跨度,太长了!

时间太长,也意味着身、心、意、志,全都在变。

三五年或不觉,十年一回首,二十年再一回首,早已迥异于当初。

而这些林林总总,其实都可以算是“关卡”。

但当站到某个高度,来看通脉境的修行,其实,关卡又是不存在的。

通脉是什么?

不过是气行脉中而已。

但问题在于,这脉是通道,却不是管道。

怎么说呢,管道的话,就像是烟囱,烟从底下进去,从上头出来,这个过程中烟的总量是不变的,而通道的话,就是烟囱还是那个烟囱,但烟囱里有水,当烟进入这个通道后,会被水吸收着。

你必须有大量的烟一直进入,一直让水吸收着,直到它实在吸收不下了,才会有烟从烟囱的那一头冒出来。

那就等于这一条脉道被打通了。

不同的修者体内,那个烟囱大致一样。

但烟囱中的“水”,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不同的修者之间,差别很大!这其实也是修行“天资”的一部分体现。

所谓天资,凝气境中有它的身影,通脉境中一样有它的身影。

它会阴云不散地贯穿于整个人阶、地阶的修行。

服用了凝气散之后,小秀儿一直睡,睡了好多天。

其实如果单纯只是凝气散的话,并不至于让小秀儿睡那么多天,而且是一次地睡那么多天。

真正的缘由,是“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法门+凝气散,天地间第一等法门,加上很可能也是天地间第一等的灵物(低层次),两者共同作用下,让小秀儿的身体进入了某种造化之境。

这个条件,前世,许广陵没有,两位老人没有,沈欣没有,君长安没有。

而以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的层次见识,也根本想象不到,小秀儿正在经历着什么。

没有钟鼓,没有沙漏。

这个世界,俗世间是有计时方法的,而且有好几种不同的手段,但对于修者来说,并不需要。

任何一个通脉境以上的修士,都可以清楚地定位一天里的任何一个时间段。

从今天,到明天,就在两天中的那个交界点,南屏秀和石芍两人俱都神情一紧,带着明显的异常关注,看着床上酣睡的小秀儿。

然而。

没有异常!

两人不知该说是失望,还是觉得这才正常,对望了一眼之后,又都继续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直到整个的这一夜都过去,窗户间,已经开始透出微光来。

石芍站起身来,正准备向南屏秀行礼告别,她要去晨练,以及随后处理宗门事务,按之前几天情况来看,她会在中午的时候再过来。

但就在她刚刚站起身来之后,忽地,呆住了。

南屏秀也呆住了。

下一刻,两人都是霍然地转过头去,看着床上的小秀儿。

小秀儿还在静静地酣睡着。

但这时的“静静”,和之前的静静,截然不同!

就在石芍站起身来的那一刻,小秀儿一直持续着的小呼噜声,忽然中断了!

两人正惊疑不定间,小秀儿垂放在床上身侧的右手,五指抓了抓,像是要抓什么东西一样。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的目光都瞬间移到了这里,而随后,她们的脸上全都露出了一种绝难形容的表情。

大概说来,那里面,混杂了太多的震惊震撼以及难以置信。



第255章 红豆生南国

呆呆地看着床上的小秀儿半晌,更具体地说,是看着小秀儿的右手心半晌,随后,石芍有点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窗外。

就这会儿,透窗的微光已经比先前要亮了不少。

但石芍并不是看天色亮到几分。

她看的是……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要看什么!

南屏秀同样转头。

她的视线缓缓地掠过了床,掠过了墙壁,也掠过了石芍在看着的窗口。

但如果有另外的地阶在这里,那人就会发现,不管是南屏秀,还是石芍,她们的视线全都是失焦的。

也就是说,不管她们是盯着一个地方看,还是先后地看向好多地方,其实,她们全都没有看任何东西!

不管视线里有什么,这个时候,她们只会是视而不见!

其实,最大的可能是,如果有另外的地阶在这里,那地阶多半也会出现和南屏秀石芍二人现在差不多的情况,视线失焦,而根本不可能去打量二人现在的状况。

就这般茫然地打量了不知多久,某一刻,忽地有一片落叶被轻风微卷着,拂过窗口,又飘荡着几乎横穿了整个窗口。

这个动静,终于是让南屏秀稍稍清醒了点。

转过头,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床上,随后,她微微地低下头来,视线也跟着下垂,是真的不再看向任何东西。

但身为地阶炼形境大成的感应,却被完全放开到最大。

其实,并不需要放到最大,只感应这个院子即可。

灵气如水,静静地弥漫在天地之间,包括这个院落。

但这一刻,院落外的灵气一如故常,而院落内,如果把这个院落比成一个小池塘的话,这个池塘中,不论水面水下,正暗生涟漪,而随后,多处的涟漪形成了一个“势”,开始慢慢汇聚成明显的流动。

从四周,向中心流动。

院落的中心是这栋屋子,屋子的中心是房间里的床,床的中心是上面的小秀儿,而那水或者说灵气流动的最终方向……

是小秀儿垂放在身侧的右手心!

这是什么?

明明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地呈现于眼前,过了很久,南屏秀还是不敢下结论。

就因为那结论太可怕!

可怕到那一天她的炼形大成,此刻看来似乎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在这时,石芍转过头来,看向南屏秀。

她的眸子里,仍然是一片茫然。

她的嘴唇嗫嚅着,想要说话,但嗫嚅了好一会,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或许,她想要大声地说,以至于咆哮,但这话语和咆哮,还没有真正地形成,就仿佛触碰了什么禁忌般地,被彻底封印,然后转化为了沉默。

不是话语上的沉默。

是心里的沉默,也是意识中的沉默。

这个时候,石芍彻底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的意识中,此时,其实是一片空白。

南屏秀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并不比石芍要好上多少。

而如果某个新近被默认为是“徐天君”的人在这里,他的情况只会比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更加不堪!

一个四岁多的孩子。

凝气大成,已经是开千古之未有!

跨入通脉,便已经让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失去想象。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她不是在继续通脉,她是在……

开窍!

右手心窍。

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支撑的能力,石芍缓缓地瘫坐在椅子上。

还好椅子有靠背,可以让她进一步地支撑着身体,不然,以她现在的情况,绝对有可能直接向地上歪去!

当然,身为一个地阶修者,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歪到地上去,哪怕心神和意识全都反应不过来,身体也会做出本能的反应。

而事实是,这位澜水宗新任的石宗主,此刻,大概也就只剩下本能了。

哪会有什么心神和意识反应!

南屏秀倒还站着,但她的整个人,此刻,仿佛都从里到外地变成了一个石雕。

当震撼的程度太大,就会不再震撼,而会转为茫然和木然。

而如果再进一步,连茫然和木然也都无法承载心神上的那种冲击,那这个人的意识就会进入彻底的空白状态。

这也是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此刻的状态。

然而。

直到此时。

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沉沦于意识无所归的空白中,不知几时,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忽地惊醒,而后,她们的目光再次地向着床上的小秀儿看去。

小秀儿的左脚心!

那也是她们之前手心贴脚心地进行探察时,手掌所贴的那个脚心。

但这时。

小秀儿先是五个小趾头微微蜷了一下,像是脚心发痒一般,而后,脚心的部位也开始微缩,但一缩即放。

而就在这个时候,院落里灵气的流动,有了第二个中心!

一部分灵气,依然向着小秀儿的右手心流去,但另一部分的更多的灵气,开始向着小秀儿的左脚心流去。

石芍再也禁受不住心中的惊骇,手握成拳,紧紧地贴上了自己的心口,用力地,仿佛不如此做,心脏就要爆炸了一样!

如果说开了一个手心窍,那还可以说是步入了开窍境。

但小秀儿现在这情况……

不是通脉。

不是开窍。

她是直接步入了地阶引气境!

南屏秀全身发麻,整个人都在微微地簌簌发抖着。

随后,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小秀儿的左手和右脚心处。

就这般盯着,盯着。

时间流逝。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秀儿的左手,五指动了动,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右脚的五趾也抓了抓。

就在下一刻,院落中,灵气的流动,形成了四个中心!

……

然而事实上,这却也只是表象而已!

此时,小秀儿确实是在睡着,但她的意识,并没有睡。

这是一个和现实仿佛一般无二的世界,床,房间,院落,院落的围墙,围墙内侧的树,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水样的形体,既实又虚。

小秀儿,一个同样和现实中一般无二的小人儿,正在那棵大树上爬着。

飞快地爬上爬下的同时,她还不时地探头朝着树下喊道:“哥哥!哥哥!”

某一刻,她又探头看着和喊着的时候,树下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向前向上伸出了两手。

这是一个小秀儿已经很熟悉的姿势。

她嘻嘻地笑着,两只小脚随意至极地在树梢上用力一蹬,又像只是轻轻一点,然后整个人就向这边撞了过来。

也像是轻盈地飞了过来。

树下的那个身影动作轻轻也稳稳地接住了她。

“秀儿,来,你看!”

那个身影一只手托抱着她,另一只手向着身前指去。

“哇!”

小秀儿惊叹出声,满眼都是星星,然后小身子幅度不大地一下一下地蹦着,一边蹦一边大喊:“哥哥,哥哥,好好看呀!”

“等会还有更好看的。”

“这些字都教过你了,秀儿,来,把这两句话给念出来。”

也就在这个身影说着的时候,小秀儿的眼前,出现了几个大字。

她瞪大眼睛看着,然后用嫩嫩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哥哥,哥哥,我念得对吧?”

“对!秀儿是最聪明的!”那个身影说着,然后又道:“来,秀儿,更好看的来了!”

随着这话,两人的前方。

从近到远,又或者说从远到近,一棵又一棵,不知道一共有多少的树,就在这一刻,每一棵树上都开始冒出星星点点。

那星星点点越冒越多。

随便一棵树上,先是一点两点,后是十点八点,随后,百点、千点、万点……

两个身影的身前,整个视野中,都成了一片绚烂至极的花海。

小秀儿都已经呆了,她不喊不叫也不蹦不跳了,只是两眼瞪得大大地望着前方。

而她唯一的动作,就是把放在嘴边的小拳头,小拳头最上面的大拇指——其实大拇指也是小小的,她把那大拇指往嘴里送,却也只是啃上大拇指外侧的一点根背,就定在那儿不动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或者,把“一夜”改成“一霎”,用在这里会更恰当些。

而这句话,也正是现实世界中,小秀儿身体中现在的情况!

第256章 春来发几枝

经脉,或者说经络,到底是什么?

很早的时候,血脉与气脉是不分的,哪怕在内经中也是这样。

比如中医的“把脉”,其实把的是血脉,而针灸所用的“九针”,有些也是专门对着血脉或者说血管而去的。

气脉的真正确立,是“十二正经”。

到了明朝的时候,编著集成了《本草纲目》的李时珍,同样也根据以前的一些医书记载,把那些不属于“十二正经”的“奇经”,给专门地搜集罗列了出来,并汇集成《奇经八脉考》。

这样一来,气脉的框架大体就确立了起来,一为十二正经,一为奇经八脉。

但这两者,却互不统属。

南辕北辙谈不上,但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却绝对是称得上的。

也就是说,并没有一个理论,能把这两者真正地统合起来。

章老先生自诩为“千年第一神医”,几乎大半辈子都在探索着这个问题。

而博学到近乎非人的“陈博士”,上究天文,下究地理,中间同样既为自己也为老友地钻研过这个问题,并试图从西方的现代生命研究体系中找到答案,为此曾学了好多门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最后,两人全都没有找到答案。

经络的存在,倒是被他们证实了,用世俗的手段。

但正因为证实了,反而带给了他们更多的迷惘。

因为不同人身上的经络反应,差异极大!而即便同一个人,不同的时间段,其经络反应一样差别极大!

总之,迷雾多多!

以两位老人所站的高度,自然不会满足于经络的有和没有,那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需要验证。

他们真正的困惑在于,经络,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内经中,没有答案。

几千年的所有道书医书中,同样也没有答案。

那些记载里,“知其然”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更多的根本是以讹传讹,又或者纯为臆测,连最基本的自身实证都没有。

这个问题,被两位老人留给了他们的得意弟子许广陵。

许广陵也不知道。

尽管他老早老早地,就打通了身上所有的气脉。

前世,许广陵以“归元息机根本窍法”为主修,三大根本窍,命窍、识窍、天地窍。

当他成就命窍,从基本高度上成为了“大宗师”之后,未能解决这个问题。

当他成就识窍,已经获取了大宗师三大权柄中的两个的时候,依然未能解决这个问题。

当他成就天地窍,身心与天地交融,那一刻,蓦然回首中,才忽然发现,“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它们早就与他一路同行了!

只是一直地,他都不知道而已!

经络是什么?

那一日,梦幻之城最核心处,原始版、初级版、低级版的“小通天树”下,许广陵看着两位老人,淡淡地,也微笑着,说了这么一段话:

“人身十百千万窍,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窍如繁星。”

“相邻之星,皆有联动,星力之线,谓之经络。”

不是先有经络,后有窍穴。

而是先有窍穴,后生反应,其反应之途径,其反应之现象,谓之经络!

人体本无经络。

只是因为不同的窍穴间有着连动的反应,从而产生了一种叫做经络的现象而已!

它不是一整条的从头到脚,又或者从这到那,本质上,它是一小截一小截的,很多个“小截”不间断地组合在一起,才形成了所谓的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

同“一条”经络之中,不同的区域,其经络反应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根本在于,它本就不是“一条”!

血肉,窍穴,共存于一身,恰如华夏道家理论中之阴阳双鱼,彼此既截然分明,互不相干,又在最核心处,相互沟连。

其彼此之沟连处,即为修行之钥。

此弱彼亦弱,此强彼亦强。牵此可以制彼,牵彼亦可以制此。

是以,完全可以从饮食之道入手,壮此身躯,身躯荣,则窍穴亦得滋养,得其法者,汇千万于一点,从而“点亮”一颗“星星”。

由一而及万。

由此及彼,再由彼及此,双向互动着,相互弥补和提升,步入造化。

“小五行内炼真形图”,之所以被鉴天镜评列为“成法”,一在于脏腑之五行流转,二在于骨骼、脏腑、肢体这三者相互之间的内外流转,三即是在于血肉与窍穴之间的阴阳流转。

这三者合到一起,才是完整的“内炼真形图”,才是真正抵究竟、达根本的“成法”。

而许广陵之所以将其冠以“小五行”之名,也只是聊为纪念而已。

一者,前世,他的修行是从五色花入门,真形图部分地借鉴或者说参考了那段经历。

二者,五行流转是前世华夏一个极朴素也极经典的万物流变思想,以此命名,也算是许广陵对前世文明的一个怀念。

至于从严格意义来讲,这样命名是否“名不副实”,那就只是小小细节,无所谓了。

而“小五行内炼真形图”,由此也可以初步地分为三个修行层次:

第一个层次,脏腑流转,完成“炼形”的第一步,或者说基础。

第二个层次,骨骼、脏腑、肢体这三者间的内外流转,在脏腑完成炼形的基础上,内连骨骼,外涉肢体,彻底地完成身体的整个炼形,这是第二步。

第三个层次,在身体炼形大成的基础上,由血肉而及窍穴,进行最后一步的阴阳流转,彻底地完成身体层面的“造化”。

一颗凝气散,让小秀儿在几天的时间里,完成了第一个层次。

第二个层次,许广陵本来以为会需要一段时间,从几个月到几年都有可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小秀儿的天资居然是如此之好,更加上其年龄的关系,身体中的杂染、畸变极少,居然一口气地,借着凝气散的余力,走完了这一步!

这其实同样也是许广陵稍微有点小看了凝气散的功效和威力,尽管,他之前就已经相当地高看了。

第一个层次,势如破竹。

第二个层次,水到渠成。

那么,要不要更进一步,直接就让小秀儿步入第三个层次呢?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就连许广陵都有点儿犹豫,因为他真不知道,这一次,他如果全力出手的话,到底会造就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小秀儿当下的情况,是不能用此世的修行体系来生搬硬套的。

凝气,这一层次有点勉强,小秀儿其实没有经历凝气。

通脉,这一层次就更是谈不上,“小五行内炼真形图”中,没有“通脉”这个层次。

完成了真形图的第二个层次,其实就已经来到了此世的“炼形境”,但进入第三个层次后,才会依次地来到这个世界修行体系中的引气境以及开窍境。

而且是先引气,后开窍!

但无论这些层次如何颠倒,一旦小秀儿完成第三个层次,她都将彻彻底底地走完这个世界的人阶与地阶,而达到地阶的第三境,“还真境”,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还真境大成!

那种造化层面上的没有半点瑕疵的“大成”!

这一步,如果让小秀儿自己走,可能要走很多年。

但……

来到这一世,几乎万事在心的许广陵,第一次,真正对一件事权衡难断。

第257章 愿君多采撷

有必要这么做么?

没必要。

可以这么做么?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地阶大成……

想了一会儿,许广陵忽地摇头而笑,看着小秀儿那天真得不能再天真的眸子,他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谁说四五岁就不可以地阶大成的?

地没有这么说过。

天没有这么说过。

大道没有这么说过。

造化也没有这么说过。

……所以,凭什么不能?

倒是他这个大宗师,有点自觉不自觉地陷入某种成见之中了。

四五岁的地阶大成固然惊世骇俗,四五岁的凝气大成难道就不惊世骇俗了?

不是一样的么?

在他这里,这两者固然有差距,但对于此世的修行界固有认识,不都是一样的冲溃冲垮彻底颠覆么?

所以,他到底在顾虑什么呢?

小秀儿四岁如何,十四、四十等等又如何,凝气大成如何,开窍大成、还真大成等等又如何,不要说还是在人阶、地阶的框子里,就算晋入天阶……

心念转到这里,许广陵忽地一愣。

他终于知道他的那一丝淡淡的顾虑是从何而来了!

以“小五行内炼真形图”步入修行之路,这一路上,人阶、地阶、天阶之间,是不存在间隔和门槛的!

简单而言,对小秀儿来说,本就不存在什么人阶地阶天阶!

如果她的层次真的来到了还真境大成,而且是在他汇集了某种“天地大势”的推动下,那么,下一步,会平滑无波地,直接进入这个世界的天阶领域!

基本等同于他前世的打通命窍,成就大宗师。

许广陵自己成就大宗师的时候不觉,但后来,两位老人、沈欣、君长安,他们的成就之时,许广陵可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既为他们,也为之前的自己。

这一关,需要极为大量的灵气支撑!

他也就是运气好,傻人有傻福地在昆仑山脉一个灵气极为丰富的地方,完成了晋升,而且是在千万里之域,灵气至少好几千年以来从未被大规模消耗的情况下!

小秀儿此时……

许广陵心念电转。

两种选择。

一种就是让小秀儿停在真形图的第二层,然后等她慢慢长大,她自己慢慢地走完开窍境,完成这个世界修行体系中人阶、地阶的全部历程。

这样做,问题有二。

一是截至现在,小秀儿心神意识上的问题还未解决,“离魂”的情况依然存在着。

估计就算还真境大成,最多也只是改善,而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真想解决,还是必须晋入天阶!

天阶,是此身心与天地之大融合,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

如果天阶还解决不了,那也基本上意味着彻底解决不了了,是属于造化层面上的相当极端的“造化欠缺”,也就是说这个生命生来就是不完整的,所以不存在“补全”一说!

但小秀儿并非这种情况。

她的身也正常,心也正常,只是身心的连接上不知存在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玄奥而已。

而且那是玄奥,都未必是缺限!

因为小秀儿是天生“大神通者”!

不然,她也不可能在他构建的意识海中和他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了。

甚至,换一个角度来看,晋入天阶之后,心神与天地的融合,对于她来说,是极有可能呈现“如鱼得水”之象的!

关键是正常情况下,也就是没有遇到他,小秀儿可能很难晋入天阶。

在远没有得到水之前,她这条鱼就会渴死了。

不要说南屏秀、澜水宗的传承不行,就是这个世界的圣人来了,估计也未必有办法。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像他这样,在另一个层面上,沟透小秀儿的意识。

但这个世界拥有这种神通的修者,许广陵不知道有没有,更不知道有多少,而就算有,小秀儿又有多大的机率和他们碰上呢?

光碰上还不算,还要被他们收为弟子,并且是悉心全力栽培的那种。

这么一想,小秀儿的“缘”,还真是落到他身上了。

如果他推了,小秀儿的下场,不会太好。

倒不是说什么凄惨之类,而是小秀儿的道途,又或者说修行、造化之途,大概率是断绝了,她的那一关,没法过!

当意识转到这里的时候,许广陵已经不再多作思考了。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人,许广陵会权衡着,多方位甚至是全方位地权衡,到底有没有必要出手,以及又需要出手到什么地步。

但小秀儿。

她是孩子。

她是心神意识与外界的对接上有极大问题者。

目前为止,他估计是她惟一的“光”了,就连南屏秀,也只能在极浅的意识层面上,与小秀儿作最简单的沟通,哪怕再稍微深入一点点地,都不可能!

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再作考虑的了。

许广陵决定已下。

出手。

全力出手!

大宗师也是需要偶尔快意一下的。

许广陵也想看看,在无上法门的引导下,在一位大宗师的全力推动下,在小秀儿自身的特殊天资情况下,这一次,到底会孕育出一种什么样的造化出来。

和经络一样,时间同样也只是一种现象。

能量的流动、流转过程中,所形成的现象。

所以从理念上讲,不存在从修行的这个层次到那个层次一定需要多少多少时间之说,没有的,没有固定时间!

往长去,可以无限长。

往短去,也完全可以只在刹那之间!

而许广陵现在就想看看,在他的全力出手之下,遇到小秀儿这样的情况,从起步,到迈入天阶,最快,究竟是可以有多快!

虽然小秀儿是特例,基本不可能再有相似情况的另外一个人,但特例也是例子,也同样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就像他自己一样,他也是特例,对架设“修行、造化之基础大理论”贡献固然不是很大,但也还是有的。

不能因为是豆包,就不算干粮了。

而做出了全力出手的决定之后,许广陵还要考虑的,就是小秀儿完成了真形图第三层,真要直接向着天阶跃去时,他的一些准备了。

“小天,在这个世界,你能不能和前世一样,对天地信息作封锁?”许广陵在心里问道。

“可以。”

“圣人能否感知到?”

“只要不是外域真神降临此世,纯粹此域生灵,无法感知。”

“目前,最大覆盖单径是多少?”

“一千两百公里。”

“够了,足够了。”许广陵说着,然后道:“给我调取东山全山脉的山形与草木图。”

“另外,以防万一,同时给我呈现一千两百公里内的崤山山形草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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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此物最相思

灵气,无形无象,却能感知。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仿佛石雕一般地,感知着灵气就好像极为灵活的游鱼一般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然后,如是风,如是云,如是雨,如是雾一般地,涌进了小秀儿的手心脚心里。

左右手心!左右脚心!

四外窍!

手足四窍,开一窍,即是迈入了开窍境。

开四窍,意味着什么?

其实不是意味着什么,而是眼前所见,明明白白地告诉南屏秀和石芍两人,不需要“将来”,也不存在“可能”,就现在,小秀儿就已经是绝绝对对地迈入了引气境!

地阶引气境!

凝气大成?

她们有点接受不了。

那现在的结果如果不是人阶的凝气大成,而是跨过了通脉,跨过了开窍,跨过了人阶与地阶之间的巨大界限,直接来到了地阶的引气境呢?

也不用如果了。

这就是结果!

这就是此时此刻呈现在两人眼前的事实!

不知傻傻地呆怔了多久之后,石芍有点无意识地低下头来,视线同样也是在无意识中扫向了自己右脚的方向。

其实此时,她既没有看,也没有思。

这个动作,是真正无意识中的动作。

而之所以无意识中会呈现出这样的动作,是因为她的右足心窍,直至今天也没有开。

南屏秀和石芍一样的呆愣,但是突然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若无意外,她可能会一直呆愣下去,至少这个时候是这样的,但当感应之中,发现这个院落已经慢慢形成了一个灵气的漩涡,而越来越远处的灵气都开始被卷动起来,向着这里流动的时候,她本能地惊醒,然后作出应有的安排。

“红芍!”她一声沉喝着,目光示意了一下外面。

虽是沉喝,但声音却是极小,主要是正对着石芍去的,而在此时的灵气情况下,她有把握不会惊扰到小秀儿。

石芍如从梦中惊醒,不,应该说是从深重的梦魇中惊醒,她的眸子瞬间转为清明,而当看到南屏秀目光中的示意时,她立即就懂了,然后一个闪身,去了外头。

不多会,院落,远远的外面,四围,全都被戒严了起来。

澜水宗的几乎所有中高层人手,都被动用了。

南屏秀放下了一点心来。

但也只是放下了一点而已。

看着床上仍在沉睡着仿佛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小秀儿,再感受着范围越来越广的灵气流动,她的眸中不由自主地闪动着深深的担忧之色。

灵气流动范围变广,说明小秀儿对灵气的需求开始变多。

但此时,这个院落中,灵气的浓度不但没有提升,相比较刚才,还更降低了一些!

这样下去,小秀儿的情况,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虽然南屏秀也不知道小秀儿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按理来说,本不需要担心灵气方面的事的。

澜水宗的宗门本来就是在灵气富集之地,她也好,她的师尊也好,石芍也好,宗内现在及以前的那些地阶也好,全都是在这里成功晋入到地阶的,这里的灵气足以支撑。

但小秀儿……

这是晋入到地阶引气境吧?但为什么动静如此之大?

是的,南屏秀现在已经完全无暇思考小秀儿是怎么到引气境的了,她此刻只是为小秀儿的情况而担心着。

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石芍去外面布防,使得不会有任何动静传过来,惊扰到小秀儿。

除此之外,其它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事实上,就在半个月前,她也还只是个引气境的修士而已!

现在虽然说是炼形境,但她也根本没有时间来多作熟悉,暂时更是缺乏传承去修习炼形境的一些法术之类,所以这时,某种意义来说,她其实也还是个引气境!

而小秀儿,似乎也正在作引气境的晋升!

所以,她连引导或照拂什么的都做不到,她此时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不造成任何惊扰!

而就在下一刻,她忽地两眉一竖,带着满脸的凌厉之色,一步闪出来到了房间外头。

她听到了树叶的簌簌晃动声,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友好的外来者越过外面的戒严闯入到这里来的呢。

不管是谁,都必让其付出惨重代价!

向来平静如水的南屏秀,这一刻如被触了逆鳞,心中升起暴怒!

但刚来到外头,她的神色就是一愣。

其实刚才也没感应到有人闯入,但她只以为自己是一时心神恍惚,错过了感应而已,然而这时,四望所及,哪里有什么人?

而紧接着,南屏秀倏地瞪大了眼睛,再无任何闲心来关注是不是有人了。

她看的是树!

这个院落是她平日起居休寝的院落,并不是很大,但很清净,不止是外面无扰,就是院落里面,也只是有着寥寥的十一棵大树而已,而且那些大树有六棵是在房间后面的。

房间前方,平日会出现在视线里的,也就是五棵大树而已。

小秀儿之前玩耍的,也就是那五棵里的一棵。

然而这时,在南屏秀那震惊到快要凝固的视线里,前面五棵,后面六棵,整个院子里的这十一棵大树,全都以看得见的速度,而且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速度,飞快地向上生长着。

不止是向上生长,它们的枝枝叶叶也飞快地向边上蔓延,但好像……

没有多少向外,大部分是向着院内蔓延?

在南屏秀的目瞪口呆中,很快地,院落里的十一棵大树,已经向上生长到仿佛都已经伸入了云中的样子,而它们的枝枝叶叶,浓密到,把这个院落完整地封闭在了里面!

甚至,明明是上午,明明片刻前还是漫天的阳光洒照在这里,此时,却已经是只有零星一点点的阳光透进到院落里来了!

这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屏秀的心神真的是恍惚到了极点,也真的是完全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

这时,她只能是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想不起也想不出要做什么反应。

而就在下一刻,她抬起头来。

哪怕恍惚到极点,她的心神中也还是升起了一种惊骇欲绝的反应。

灵气!

大量的灵气!

浓度远远超过了她毕生所见不知多少倍的灵气,这一刻,仿佛完全凝聚成了真实的“水”,从那已经遮天蔽日的树梢里,也是院落的正上方,如同天河倒泄一般地,倾泻过来!

把整个院落,都完全地覆盖其中!

南屏秀也被覆盖着。

而这一刻,她只感觉,不知道是灵气还是水,还是无形的光阴,在她身边如流光闪电一般地飞逝着。

明明前一刻还是茫然木然以及带着重重惊悸的脑海里,这一刻,莫名其妙地,种种思绪和念头无中生有般,唰唰唰唰地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

儿时的记忆。

师尊的种种教导。

修行传承上的点点滴滴。

宗内宗外这些年来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务。

……

几乎过去所有的经历,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她此时的脑海里呈现。

但那么多的东西同时呈现着,却一点都不杂乱,相反,每一桩,每一件,任何大的小的,点点滴滴,都是那么的清楚,比她以前任何时候所感受着的,都清楚了不知多少倍!

这个地方,错了!

哦,原来应该这样!

师尊当时对我说那些话,原来怀着的是那样的心情,遗憾的是,我当时没有懂。

……

若从外表看去,南屏秀仍然是木然地站在那里。

但她的意识中,这一刻,却正进行着一场开天辟地般的蜕变。

第259章 人闲桂花落

青水城,庄家。

家族大长老,也可谓是家族修行的第一人,庄志和,这大半年来很忙。

其实不止是他,庄家上到家主,下到任何一个族老,甚至不是族老而只是修行达到了通脉境的长辈,都忙!

庄家获圣人恩,从七品世家擢升为五品世家,这是不止青水城,连附近好多个城池都知道的事!当初郡守徐亦山亲率百官来贺,不知道为多少人看在眼中,也记在心中。

庄家,从此以后,不得了啦!

以后了不了得不知道,至少这一年里,为了贯彻“子弟尽修行,仆从亦凝气”的宗旨,全族的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

家族上下,不论嫡系支系,不论近房远房,但凡三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孩子,也不分男女,一律集中到主家,未修行的修习开架练体拳,已修行的视其资质、表现,由庄家不同的族老授以修行。

而庄家的仆属之辈,很多幼儿、年轻小孩,也都被筛选了出来,同此对待。

是以,这大半年来,庄家上下,真可谓是一体同心,众志成城。

清晨,监督着一队二十二人的小辈修炼,又不厌其烦地亲自指点了其中几人的一些关窍之后,庄志和总算是稍微暂闲点,这才有时间来到自己的院落,开始晨练。

沉心,静气。

庄志和只打通了一个右手心窍,所以以前好长时间都把心思放在左手心窍以及右足心窍上。

那一天,和往常一般,他的左右手正在无意识地来回比划着的时候,他很喜爱的族孙庄明堂请教他。

“大爷爷,教识字的九叔说有些字的意思是相反的,比如说大和小、近和远。”

“大爷爷,那颜色里面的白,相反的是什么啊?”

小明堂是很聪明的,这时却怎么犯傻了?庄志和笑呵呵地道“和白相反,那肯定是黑啊!”

庄明堂一脸的疑惑,“大爷爷,那红的相反是什么?”

“红的相反,当然是……是……也是黑吧?”庄志和的回答突然哑了下,也不止是话语里哑,他的脑袋里也开始纠结起来。

“那白和红,是相近吗?”庄明堂又问。

相近……

白和红相近个锤子啊!

庄明堂走开后,庄志和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过了一天,到傍晚时,他的两只手又在身前随意瞎划拉的时候,不知咋地,突地又想起了小明堂问的那个问题。

相反。

相近。

左手,右手,左脚,右脚。

右手!

他把已经打通了手心窍的右手竖在胸前,然后眼神直直地打量。

左手之于右手,到底是相近还是相反呢?

然后还有脚,脚之于手,又到底是相近还是相反呢?

手与手之间,以及手和脚之间,哪个更相近呢?

下一刻,庄志和下意识地做了一系列动作。

他把左右两手合到一起。

嗯,很容易。

所以,左右两手应该是“相近”?

他又不自觉地弯下身,而正当想着把右手朝右脚边上靠的时候,身体却已经先他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他的右手不是向右脚伸去,而是莫名其妙地向着左脚靠去!

那一刻,庄志和直接就愣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

他仍然没有发现什么。

但那一天之后,这一幕经常莫名其妙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放,每当锻炼后两只手再随意比划着的时候,他就不自觉地会想到手和脚的问题,以及,以前最为他忽视的左脚,也被他很多地比划起。

为什么左脚最被忽视?

因为他现在是打通了右手心窍,而下一步?可能是左手心窍?也可能是右脚心窍?

反正不管是这两者里的哪一个,都和左脚没关系。

要最后最后才会轮到它!

而基于家族传承的关系,这“最后最后”其实也意味着基本上不会有那个时候,所以在庄志和关于“开窍”的念头里,从来就没有左脚的什么事!

但现在,左脚有点反客为主地,经常在他的念头里出现。

甚至是压都有点压不下去。

“不可能和右手最近的,是左脚吧?”这个怪诞无比的念头,偶尔也会从庄志和的脑海里冒出来,但因为太过怪诞了,真正冒出来的时候并不多。

不过,这个念头却好像是幽灵一般地,虽然一般不冒出来,但逐之不去。

久而久之,庄志和也有点习惯了,偶尔还会摇头失笑。

但是每天早晚锻炼,行血布气的时候,他的心神,确实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有些放在了左脚上。

今天。

如往常一般地晨练完之后,庄志和突然觉得左足心稍微有点烫。

不……不是吧?

庄志和一愣。

旋即便是又大愣又大喜。

大愣是真实的,大喜却不太真实。

足心发烫,持续地发烫,这情况怎么和开窍差不多?

庄志和本能地以为这是错觉,因为如果不是错觉的话那就太惊喜了,但这惊喜太意外,意外到庄志和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然而,身体的感受是真实的。

不是错觉!

是左足心真的发着烫,而右足心就完全没有这感觉!

福至心灵!

庄志和勉力平抑着此时那不知道是惊还是喜的情绪,重新开始了锻炼,而这时,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在了右手和左脚上面。

三分右手。

七分左脚。

左脚处的感受也越来越明显,那种暖意越来越炽。

然后,他忽地一愣。

怎么,好像是起风了?

右手突然感觉到凉飕飕的。

庄志和本能地抬头看了一下附近的树,树梢不动,树叶不摇。

不是起风?

一愣之后,庄志和发现确实不是起风,但是……

起的不是风,是灵气!

下一刻,庄志和有点莫名也有点惊骇地发现,天地之间,原本很平稳,平稳到他几乎感应不到的灵气,此时,不知为何地形成了一股流动,甚至,他隐隐地感觉,那流动居然还在他的院子里形成了一个大漩涡。

庄志和高举着右手,在院内一步一步地探着。

而下一刻,他就发现,不止是右手,左脚也能感应到灵气!

不是错觉!

是真的!

虽然那感应较已经开窍了的右手来说,要微弱得多,但是,这一刻,庄志和无比地确定着,那确实不是错觉!

带着轰然从心中升起的澎湃惊喜,庄志和在院中转着圈。

他不是瞎转,他是根据右手和左脚的感应,围绕着灵气的流动在转。

转着转着,不知不觉中,在他转到一棵树下的时候,那灵气突地凶猛起来,上冲下贯。

这灵气怎地如此之多……

庄志和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随后,就觉右手和左脚处俱都“喀拉”一下,其实是没有声音的,而纯是一种感受。

就在这种感受中,仿佛潮水一般的灵气,源源不绝地从他的右手和左脚处冲入了身体之中。

进入身体内,这些灵气一部分被身体吸收转化着,不过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更多的灵气,却又向身体外散逸着。

只是,在太多灵气涌入的情况下,那散逸,已经不能称为是散逸。

而只能说是奔涌。

一边是右手左脚处灵气的疯狂涌入。

一边是整个身体的灵气涌出,而这“整个身体”,渐渐地偏向了左手和右脚处……

庄志和整个人都犹如被真实的汹涌浪潮拍打着,而且还是不断地、来回地拍打,完全身不由己地在树下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地转着圈,转着转着,他的左右两手都高举起来,来回大幅度地挥动着,和疯子一般无二。

但就在这种疯癫般的动作中,灵气,渐渐地找到了新的入口。

从他的左手心处,从他的右脚心处,涌入!

至此,庄志和的右手心、左脚心,左手心、右脚心,尽数被大量的灵气涌入和覆盖着,而一个真正的灵气漩涡,也正围绕着他的身体形成。

庄志和也渐渐由动转静,不再挥动,不再转圈,而就是似睡似醒地站在那里,但仍然是高举着双手。

不久之后,感应到这边动静,陆续赶来的庄家一众族老及其他等人,俱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大长老。

“这是,这是……”

第260章 夜静春山空

九曲城。

阳光晴好,草木未凋。

周家家主正在小花园里逗弄爱孙,忽地把爱孙朝脖子上一架,就站起身来,然后一脸惊疑地转身向东北的方向望去。

三水城。

城主正与一干手下在议事厅中议事,忽地面现异色,什么话也没有地便急匆匆奔向了厅外,而他的两个手下紧跟其身侧。

三人来到外头,目光交错间,各自奔向了三个不同的地方,过了一会之后,却都不约而同地朝向了一个方向。

栉叶城。

蓝家几位族老包括族长在内,正聚众于村头的一棵老树边上喝着茶水聊着天,忽然地,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莫名一愣,而后,有人站起身来,有人伸长脖子,还有的甚至是抬起头来,朝天上看。

并山城。

甜水城。

落鹫城。

……

整个安南郡内,以及周边的一些城池,这一天的上午,但凡是修为达到了开窍境的修者,几乎无一例外地,俱都感觉到了天地间灵气的大规模涌动。

而后,不管他们之前在做着什么事,这时,全都飞快地放下,随即来到外头,神情不一地看向某个方向。

……

徐亦山在州府盘桓了一些日子。

白天,他就在府城闲闲地逛着,这座城里留有他太多的记忆,而毕竟告别百年之多,记忆中的很多物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也还有一些,依然保留着旧时的样子。

徐亦山就穿梭在这些变与不变之间,神情似是淡然,也似有怅然。

撇除修行,在很多情感上,这位距天阶真的只差一步的地阶大成者,和一般的普通人,并无太大差异。

城东,有一家肉饼子铺。

童年时,徐亦山被师尊携着,在那里吃了一顿。

后来,远赴灵境,修行归来后,他自个又去那里吃了一顿。

这一次,当徐亦山再想去那铺子里吃个饼子的时候,才发现铺子虽在,人却已经换了,当初的两代人都换成了新的面貌。

徐亦山还是买了个饼子。

介于他贵公子的样子,店家特地小心翼翼又极为殷勤地给他做了最好的包裹,而当出了店,咬上一口,徐亦山神情中就不由得地微微一怅。

“我家好几辈都是做饼子的,贵客您尽管放心,什么都会变,咱家这饼子的味道,不会变!”

当年,那个走路已经略显蹒跚的老店家,听到他称赞饼子的味道,不无自豪地这般说道。

也许,在那个老店家的手上,这饼子确实没有变。

但现在,它变了。

变得有点偷工,也有点劣料。

其实变得并不太多,这饼子也还是可以,这从顾客仍然盈门就可以看得出,而且,顾客的数量看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多了。

但是。

以后,这里是没有必要再来了。

徐亦山微微感叹着,然后在心里,在记忆中,划去了一个从童年起保留至今的符号。

如是这般地逛着,徐亦山其实更多也只是捎带。

他在州府盘桓的真正目的,还是想和师尊多待一些日子,同时也有些修行上的问题要请教。

但一请教两请教,他的师尊似乎已经烦了,他只在州府待了七天,他的师尊就开始赶他,“去去去,别待这里了,回你自己的窝里待着,修行上真有什么问题想问的,问你的那位师尊去!”

于是徐亦山就这样被撵出来了。

回返的时候,徐亦山没再走官道。

没有意义。

该怀念的已经怀念了,再来回一样地走着,对生命无疑是一种浪费。

浪费无所谓,有所谓的是,真没有必要。

徐亦山直接沿着崤山山脉向南而行,这才是修者的赶路方式!

当然,也只有地阶以上修者才能这般潇洒,不然,不论是山险水恶,还是猛兽毒虫,又或单纯只是密林雾霭之类的,都动辄有可能造成大麻烦,弄不好一条小命就丢了,而若遇上同为人类的不法之辈,那就更是凶险难料了。

但这些所有可能的风险,对于徐亦山来说,都是浮云。

他是安南王。

在这崤山山脉里,他同样也是山大王!

徐亦山没有赶路太快,很多时候,一时兴起,他还会登上不少路过的小山脉,然后在山顶,或者坐于山石上看夕阳看星星,或者枕着冰雪睡觉,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州府和郡城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两三千里的路程,哪怕换成更繁复迂远的山路,嗯,其实山中也没有路,但对徐亦山来说,还是太近了。

只是三四天,他就走了一半多的路,眼看着都快要看到东山山脉了。

这一天上午,正站在一座峰顶远眺的徐亦山,忽地一愣,望向郡城外东山的方向,而后,他的整个人直接如同一只大鸟般地,沿着山脊向南而“飞”。

……

意识海中,小秀儿还在玩闹着。

而某一刻,她忽地道“哥哥,我有点困,我要去觉觉了!”

许广陵抓住她,还是把她抱在身前,然后望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对她说道“记着!秀儿,哥哥在梨花树下等你!不要忘了啊,睡着了也不许忘!不然哥哥要打你的!”

说着这话,许广陵曲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敲。

小秀儿一边摇头晃脑地躲闪着,一边咯咯笑着。

“不会的!秀儿才不会忘呢!”

“嗯,睡着了也不会!”

而随着这话,紧接着,她的身影迅速地变淡,消失于意识海中。

……

这里是一片漫山遍野的树丛,那“山野”不知道有多大,总之是一片茫茫。

而遍目所及的,只有一种树。

一种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完全原型的树,它的名字叫梨树。

而事实上,这里的景象,几乎完全就是之前,某个意识海中那些幻化的重复。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只有一个身影,小秀儿。

小秀儿茫茫然地在这片梨花丛中走着。

仔细看去,她的两眼其实是紧闭着的,此时的状态,有点像是在睡觉,也像是在梦游。

伴随着她的小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动,这漫山遍野的梨花树,一直在发生着变化。

她每走一步,就有很多树化为虚影,然后消失。

走着走着,渐渐地,已经没有漫山遍野的梨花树了,所有的梨花树,都随着她的走动间,变成虚影消失了——只有唯一的一棵例外。

而那棵原本和其它梨花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树,这时已经变得相当之巨大,并且整棵树身上,都绽放着极为晶莹洁白的梨花。

小秀儿对这一切都是无知无觉,继续在茫然中向前走着。

她的方向,正是那棵唯一的梨树!

走着,走着,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小秀儿的身影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淡。

眼看着她的身影就要撞到那棵梨树,眼看着她的身影已经淡到了极点,这时,她的步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哥哥!”

她说梦话一般地喃喃念着,然后睁开眼来。

仿佛睡眼惺忪,她还举起自己的两只小手揉着自己的眼。

而当揉了一会,手放开的时候,她哇地一下惊叫,小小的惊,大大的喜,“哇!好漂亮啊!”

就在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的时候,刚才已经变得极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掉的身影,这一刻,开始迅速地凝实。

第261章 月出惊山鸟

时间略微回转。

就在小秀儿在漫山遍野的梨花树中一步步向前走去的时候,外界,她对灵气的需求,骤然扩大!

之前,许广陵就几乎以整个东山山脉为范围,架设了聚元聚灵大阵,调取整个东山的灵气,以供小秀儿万一真的直接晋入天阶时,得到有力支撑。

许广陵的预想没有错!

循着小五行内炼真形图的修行之路,确实不存在人阶地阶与天阶的界限和门槛。

在小秀儿身上,从人阶到地阶,几乎像是小舟在平滑的水面滑行一般地,顺顺利利就过去了。

从地阶到天阶……

不是平滑的水面滑行了。

更不是需要如鲤鱼跳龙门一般的跳跃。

小舟行驶到这里时,直接下行!

这里,是一段向下的瀑布!

那滔滔的水流,直接形成了一种不可回转的大势,将小舟带着,冲了下去,而那“下面”,瀑布底下的那个水潭,就是天阶!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许广陵确实是全力出手,但也没想到全力出手下,小秀儿晋入天阶居然变成了一件难度系数为负一百的事。

负一百!

真形图是挺厉害的,这倒不是许广陵自夸。

但也没有厉害到这种程度吧?

不过这种情况下,许广陵无暇想及太多,预先准备的后手直接施展而出。

一是聚元聚灵大阵,小秀儿的身体直接被设置成了阵眼,大量的浓度指数越来越高的灵气会直接对她进行从外到内的冲刷,许广陵自己当初成就大宗师,或者说晋升天阶,可远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二是生机灵液。

这个东西,以小秀儿此时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用上了。

那就用上!

百尺竿头,任何一种裨益,都是多多益善。

有这两手准备,加上无上法门的真形图作为引导,许广陵不认为晋入天阶还需要什么其它条件。

如果这都晋入不了,那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能晋升得了!

也别这个世界了,所有世界都算上,也无人能晋升得了!

还有什么条件,能比这更好?

不过,虽然准备充足,而且也有着丰富经验,但许广陵依然神色凝重。

晋入天阶,是身心两方面的同时跃进!

“身”这一方面的条件,许广陵确实是已经为小秀儿安排得好到不能再好了。

但是。

“心”,只能靠小秀儿自己来。

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在这个方面到底能不能合格呢?

或者说,造化天生的心灵,未经多少世事熏染,这个基础,究竟有没有成为“天阶”的资格呢?

许广陵不知道,但这种情况下,不妨一试。

为此,许广陵同样准备了两道后手。

一就是在意识海中对小秀儿的吩咐,那其实是基于某种洞彻之上的指令,一旦小秀儿的意识面临崩溃或消散什么的,这指令就会被触发。

只要小秀儿心底记挂着他,记挂着他的吩咐,那这指令就绝对会在关键节点,形成一道对她意识的保护。

这保护很关键,但也很脆弱。

所以许广陵又为这脆弱加了另一道后手,但大概率应该用不上。

事态的发展一如所料,小秀儿开始晋升天阶。

而稍微有点出乎意料的是,小秀儿的晋升,对灵气的需求,不管对量的需求还是质(浓度)的需求,都大大超过了许广陵的想象。

世界不同,这一世的灵气指数原本就比前世要高一些,那么这个世界的生灵面临蜕变和晋升时,比前世相应情况下灵气需求更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许广陵早有心理准备。

但,小秀儿不是“需求更多”。

她需求的不是比前世多出一点半点,也不是一倍两倍,而是超出了十倍之后,仍然显得不足的样子!

还好,许广陵的“以防万一”,在这个情况下用上了。

说是以防万一,真的是以防万一,本不以为需要的,但当聚元聚灵大阵不得不从东山山脉向着更外围的崤山山脉扩散以调取更多灵气的时候,许广陵还是小出了一身冷汗。

这太夸张了!

要不是前世他有架设整个梦幻之城的经验,要不是前阶段他在鉴天镜的陪练下对聚元聚灵阵的拆解和掌握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这个时候,多半会出漏子!

这真的是太夸张了!

到底是这个世界晋升天阶本来就这么夸张,还是从真形图晋入天阶就需要这种级别的灵气支撑?

这两种可能都有,许广陵暂时无从判断。

又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是小秀儿的情况比较特殊?

无论如何,更大范围的聚元聚灵阵开始架设并顺利将灵气导入一个个阵眼之后,许广陵可以略舒口气,然后静静地观察小秀儿的晋升之象了。

但他的这种轻松没能持续太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聚元聚灵大阵扩散到整个“安全”的区域,这般已然是骇人至极的灵气不但没有满足小秀儿的需求,反而,像是支撑不足,快要晋升失败的样子!

大阵的范围断然不能再向外扩散了!

这已经达到了安全范围的极限!再扩散的话,必然会被这个世界的高阶修士感知到,届时,不管是他还是小秀儿,都是后果难料。

特别是小秀儿,这样的情况……

哪怕这一次晋升失败,也不能打破这预先设下的禁忌!

而以他现在的手段,让小秀儿身魂无损,却是可以做到的。

最多接下来分析具体原因,下一次再来!

但暂时还不到那一步。

灵气不能再提供更多更好……许广陵开始抽取大量的生机灵液,以无形能量的方式,混同在灵气中,对小秀儿的身体进行冲刷。

这一招,果然有用。

立刻解了燃眉之急。

“呼!”

许广陵没有真的呼吁出来,但心底确实是大松了一口气。

到得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小秀儿的需求之所以这么夸张,和世界的关系不大!

那最多只占一小部分!

和真形图的关系也不是很大,那同样也最多只占一部分,绝不到一半的部分!

最大的原因,是小秀儿自己!

看你的需求能大到哪里去!

直径几千公里范围内的亿万草木,从每一株身上只抽取一点点,就足够你受用不尽了!

许广陵心里笑道。

不要说是晋升天阶,就是再上,再往上好几层的晋升,也绝对能够满足!

也不要说小秀儿,就是他,只要在这个世界,无论怎么晋升也绝对用不了这么多!

但许广陵的这笑意或者说从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知多久之后,小秀儿对灵气的需求骤然缩减,直到完全不再需要。

如水的灵气继续对她进行冲刷的时候,直接被她体外的生命光环全部挡开,从之前的来者不拒、极度渴求,到现在的一点一滴都不再需要!

而混入在灵气中的生机灵液,也是如此!

这是……

已经晋升成功了?

不是!

她的生命光环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根本就不是天阶的样子!

而就在下一刻,这生命光环居然逐渐黯淡下来!

这怎么可能!

“小天,你确定她不是外域真神转世?”许广陵无比凝重地问着鉴天镜。

其实那一天在聚星楼中就已经确认过了,但这个时候,许广陵还是忍不住地又问了一遍。

“确定。”

那没有什么好再考虑的了。

许广陵散开了不灭真性。

这个他两世转生,身心持有的最核心也最重要同时也是最关键的东西!

这也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后的手段!

成则让小秀儿顺利渡过这莫名之劫。

败则收拾残局,让小秀儿的神魂意识不至于就此陨灭。

无形无象的不灭真性缓缓扩散,渐渐地接近了小秀儿的生命光环。

这个时候,那生命光环已经极度黯淡,并且都快要缩小到接近身体了!那时生命面临消亡时的特征!

不灭真性没有遇到任何阻挡,也不可能有阻挡,顺利而入。

不。

更应该说,是被直接吞噬了进去!

许广陵心神一惊,但不为所动。

百去其一、百去其二……

十去其一、十去其二……

药王谷中,躺在山石上晒着阳光仿佛出神地看着天上云卷去舒的许广陵,本来平静的面容,现在已经变得有点难看了。

他不是心疼这不灭真性。

尽管,那太值得他心疼了。

但计划既已定下,对一位大宗师来说,心疼不心疼什么的,已完全不在考虑之中。

就算心疼也最多是事后再心疼,此时此刻,那种无谓情绪,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地泛起于许广陵的意识之中。

让许广陵面容难看的,是小秀儿这一次的晋升,应该是终于失败了。

哪怕他作好了万全准备!

哪怕他所有手段尽出!

哪怕他拿出了真正压箱底的东西,不,不是压箱底,是压他的身与心,性与命。

这般地彻底梭哈,都未能让小秀儿的晋升步向成功。

损失固然可惜。

但真正可惜和遗憾的……

是小秀儿的道途,被印证为断灭。

他这般的手段都用上,犹不能让小秀儿顺利晋升,许广陵不认为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任何存在,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这与狂妄无关。

只是洞彻和了解。

十去其四、十去其五……

许广陵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去其七、十去其八……

也就在这一刻,许广陵又陡然睁开了眼睛,不止如此,他更是一下子从大石上坐了起来!

小秀儿的身体对不灭真性的吞噬,终于停止了。

而就在停止吞噬的一刹那,她体表的生命光环,瞬间暴涨!就像一个真实的太阳,落降于大地之上!

第262章 时鸣春涧中

成了。

成功了。

终于是成功了!

许广陵几乎是瘫倒般地,重新躺卧回大石上。

小家伙,你到底是什么小怪物啊,你知不知道这次我的“随便出手一次”,损失到底有多大?

大到这样的损失,我都不可能再来一次了。

大到我几乎要重新再轮回一次,而且是成功的轮回,才能弥补上这一次的损失!

小家伙,你自己看,要怎么赔吧!

为一个在不久之前还“素昧平生”的人,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似乎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但在许广陵的行为逻辑中,这只是自然而然罢了。

先是决定出手,随意地出手一次,然后诸般手段尽出,还是即将面临着失败。

在这种情况下,最大的后手压不压上呢?

许广陵没有作太多考虑。

压了。

这可能就是一个大宗师的底气和任性吧。

当然,随即他就为这任性付出了代价,而且应该说是相当沉重的代价,沉重到只此一次,下次再也任性不起来了。

没有同样的资本再任性了。

不过,应该也不可能再有一个这样的小怪物吧?

……

小秀儿瞪大了眼睛,站在那棵很大很大的梨花树下,而后,她抬起头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似乎是这棵大树在对她说话,然后她也回着话。

“秀儿以后会成为道祖?”

“道祖是什么人呀?”

“比哥哥现在还厉害?才不会呢,你是骗子,大骗子!”

“哥哥九年以后会遇到危险?”

“什么危险?”

“你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那能让哥哥不要有危险吗?”

“不能?”

“我不理你了,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能让哥哥没有危险,但可以让和哥哥有关系的人没有危险?”

“谁呀,谁和哥哥有关系呢?”

随着小秀儿的这问话,梨树下,陆续出现了其他的几个身影,看起来和真人一模一样。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眼睛很有神。

“这个爷爷好好看呀!”

小秀儿打量着他。

一个三十多岁的面相凶狠的汉子,穿着短裤短衫,腰里还别着一把斧头样的武器,不止是面相凶狠,都个人都有一种凶狠的样子。

“呀!”

小秀儿被吓了一跳。

“这个叔叔好凶,他是哥哥的什么人啊?”

“老师?啊,哥哥的老师是这个样子的吗?嘻嘻。”

小秀儿不惊了,她围着这个汉子转了好几圈。

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

“哇!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小秀儿仰着头,脸上一脸的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向往的神情。

一个……

这个人的面目有点模糊不清。

“咦,我怎么看不清她的样子啊?”

“你也没办法?”

“那好吧!”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小秀儿有点面熟。

她本来是不认识这个人的,但下一刻,聚星楼那天的场景忽然在她的意识里回放着,“哦,原来是他啊!”

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子。

小秀儿之前也不认识这个人,但现在她认识了,“哦,他和哥哥一个姓啊!”

一个……

“咦,我也算嘛?”

转到最后一个身影的身边,小秀儿一下子快乐了起来,简直都要抱起那个人了。

“我要怎么做啊?”

转完了这大树下显示出来的所有人,包括小秀儿自己在内一共是七个,小秀儿这般地问道。

“哦,好的!”

小秀儿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下一刻,大树上,万千梨花中,有七朵悠悠地飘落了下来,每一朵落向一个人的头顶,然后就像是雪花一样地融入了进去。

而很快地,花朵消失不见,那七个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这就可以了吗?”

“哦,好,小花你还是有点用的。”

“你不叫小花?行,那我叫你阿花。阿花,你还有什么用啊?”

“姨姨的身体有缺限,你可以弥补?好啊好啊!”

又一朵梨花掉落下来,却是掉到一半就不见了。

“阿花,你的花好多好好看啊!”

听到小秀儿的这话,这棵大树上所有的花朵都闪烁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向小秀儿展示或炫耀什么的。

“也不多?就剩下九千九百九十二朵了?”

“那你还能不能再长出来啊?”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要秀儿成为道祖之后才能再长?”

“阿花,你真是好没用啊,你就不能自己长嘛?”

“好好好,我知道了!”

下一刻,小秀儿抱着这棵大树,整个身子包括小脸蛋都贴在大树上,“好好好,你要和秀儿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了!”

……

当一朵梨花落到小秀儿那个身影的头顶,融入进去,然后两者全都消失不见的时候,外界,许广陵突地皱起了眉。

因为,小秀儿那蓬勃如烈阳一般的生命光环,像其突然暴涨一般地,又突然地完全收敛。

只短短片时间,那蓬勃便一丝一毫都不再。

仿佛刚才许广陵看到的,只是个错觉。

“不会还……还是失败了吧?”许广陵心中闪过此念,但下一刻,他便否定了这个可能。

刚才的那生命光环,虽然是突然暴涨起来,但却稳定得不像话,完全没有半点“过分”、“不融洽”等等的样子,而此时的突然收敛,更与晋升失败无关。

如果真是失败,那就不是收敛,而只会是彻底地像烟花一般地爆裂了,然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但现在,小秀儿的生命光环好好地。

只是。

不像是人阶,不像是地阶,更不像是天阶。

哪一个层次的修者都不像。

简单来说,就不像个修者!

像……

像一个完全符合她这个年纪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许广陵一连切换了好几种观测模式,直接的,间接的,却都是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嘶!”

“啧!”

许广陵有点牙疼。

这小家伙,到底觉醒了一种什么样的天生神通?

隐藏?

那没什么大用啊。

应该不至于如此简单,或者,她获得的不止一种神通。

要不然,许广陵就得哭了,投入与产出太不成正比。

但许广陵也不好问。

小秀儿自己是不是很清楚都不好说,毕竟她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哪怕晋入天阶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许广陵牙又疼。

不过下一刻,他就没有时间来牙疼了,因为就在那个院落里,南屏秀的身上也开始发生着异状。

“这是彻底地步向炼形境大成以及还真境大成?”

“这倒也不错。”

“如此一来,这场大范围的灵气流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而且是非常之合理!”

虽然,南屏秀突然还真境大成也很骇人听闻。

但和小秀儿的情况比起来,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很好。

很好!

许广陵彻底放松了心神,也开始真正地看起了天上的云卷云舒。

“小五行内炼真形图,这个法门,还要再推敲,至少,应该在三个层次之间各加上一把小锁,使得晋升不要这么平滑。”

“三个层次修完之后,在尽头之处还要再加上一把锁。”

“不然,直接滑向天阶,如果事先没有准备或准备不足的话,反而有点糟糕。”

“似乎完美,却是在实质上因为这完美而形成新的缺陷。”

“这就是造化乘除大道盈虚了。”

第263章 移舟泊烟渚

灵气流动产生的时候,同在东山山脉,更应该说,同在几百里的小圈子里,朝山宗、移山宗、药师堂、紫华阁等等宗门的人,全都向澜水宗的方向凝望着。

而当随着时间过去,这灵气的流动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的时候,很多人的心里都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终于,有人奔着澜水宗的山门而去。

这多半是那些宗门的一些宗主、副宗主之类,或者其他那些地阶的老家伙。

反正,地阶以上才有资格“打酱油”,这也算是某种不成文的认定吧。

其他人,则俱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家宗门内,尽管,一个个地都是猜测不断、议论不断。

而那些打酱油去的老家伙则都是心里有数,这事,八成和澜水宗宗主,嗯,已经是前宗主了,脱不了关系。

想起当日在聚星楼,发生在南屏秀身上的事情,难道,那日还不是完结,还有后续不成?

这半月来,几大宗门间为了那十个孩子的事,开始频繁走动。

尽管其实也不是很频繁,但和之前那种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比起来,已经简直是开天辟地般的改变了。

几乎所有宗门高层都意识到,各家之间的关系,可能要步入一个新阶段了。

但暂时来说,目前,更多地还是且行且望之中。

不过,代表澜水宗出面的,始终都是新任宗主石芍,这些日子里,所有人,都没见着南屏秀的面。

只说是潜修。

众人也很理解。

那种事如果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肯定也会是同样做法。

啥都不管,静心潜修。

作为修者,天大地大,修行最大。

可惜啊,那事到底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

除了羡慕,除了嫉妒,除了暗揣揣地猜测南屏秀和徐亦山是不是有一腿之外,还能干啥呢?

另外,必须要隆重一提的是徐亦山。

而且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以前,徐亦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高不可攀,而自此之后,已经化身为“徐天君”的徐亦山,对于他们来说,就更是云天中人了。

有人已经猜测,徐亦山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安南了。

一代天君,怎么可能一直窝在他们这种小地方?

而当徐亦山离开之后,不管新任郡守是谁,澜水宗的南屏秀,估计都是新的“王”。

毕竟,不是每个郡守都是徐亦山,不是每个郡守都是天阶子弟。

相邻好几个郡的郡守,都是地阶引气境,连炼形境都很罕见,而他们安南郡,前任郡守其实也是引气境。

众人差不多都忘了这事了!

大家只是知道,这百多年来,徐亦山就如一座极其巍峨的大山一般,盘亘在他们心上。

想及这座大山终于要离开,众人茫然之余,又觉得都是轻松。

也不是说徐亦山离开后他们就要做什么不法非法,而是这么一座大山压在这里,首先在心理上,就有点透不过气来。

带着许多乱糟糟的心绪,一众宗主副宗主及老牌地阶向着澜水宗的宗门聚集。

都是这些时日的老面孔了。

众人也无寒暄,他们也不是为了寒暄来的,不管来得早的,还是来得晚的,几乎全都问着石芍一样的话:“石宗主,可是南屏宗主……”

石芍在山门口迎客,也是拒客。

正门只她一个地阶,在场的一众手下里甚至连一个开窍境的都没有。

因为来此的都是善客。

而澜水宗其他地阶,以及几乎所有高手,俱都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远远地围住了那个小院。

不冲破他们的封锁,真的是一只蝇虫,都难以飞进。

而真若有谁在这个时候不循山门而入,那双方朝面也必无一句话好说,直接开打,不是决胜负,而是决生死,然后才能罢休。

“芍姐,可是南屏宗主修行有突破?”唯一不是地阶的宗主,紫华阁的叶南平,如此这般地问道。

其实,上头已经传来消息,徐亦山最少三五载,最多一二十载,便将离任。

而徐亦山离任之后,会由他来接任郡守。

换句话说,安南郡,继“最强郡守”之后,即将迎来一任“最弱郡守”。

身为将来的“最弱郡守”,叶南平自个儿心里有数,他的行事作风肯定是不能学徐亦山的了,也根本没资格学啊!

徐亦山冷着脸谁都不理,人家有那资格,一句话不说也是整个安南的中心。

他若冷着脸,那不出一年半载,就凉了。

不要说整个安南的中心了,把安南从头找到尾,都找不到他的影子。被人家踩在脚底板儿呢。

所以这时,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展开“笑脸外交”了。

对着一众来客,石芍的笑意稍微有点僵。

她难道能道出实情?

她难道能说这事其实和南屏秀没什么关系,是她们家的一个小孩儿搞出来的?

她难道能说许同辉过来一趟,送了一粒“凝气散”过来,然后事情就这个样子了?

不能说。

当然不能这么说。

所以对于众人的问询,她只是微微地颔首着,然后道:“感谢诸位关心,暂时只能慢待了,稍后,我澜水宗会举行庆典,招待各位。”

“哎,石宗主这说得什么话,我们大家之间实如一家,难道这薄酒就不是酒了?哪来的慢待之说!”四海门门主古怀民端着手中的水酒,朗声笑说道,“倒是我等,来得随意了!”

众人都是鄙夷。

这厮,想入赘澜水宗想疯了吧,谁跟你的大家都是一家!

不过众人却也都笑着,端起手中的水酒,相互示意,然后道:“干!”

主尊客敬,场面上,一时间和乐融融。

若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正在进行“曲水流觞”呢。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别说,还真挺符合的。

确实是崇山峻岭,群贤毕至。

只是没有“少长咸集”,在座的,都是“长”,没有“少”。

哪怕最“少”的叶南平,都是身为一阁之主,完全不能以“少”来对待。

石芍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许同辉的身影,同样也没有看到徐亦山。若加上他们两人,几乎就是那日聚星楼的人再聚首了。

不得不说,四海门那一日举办的聚星楼集会,确实是开启了几大宗门之间的新篇章。

暂时,肯定是谈不上“大家实如一家”的,但彼此之间,确实是脸熟了不少。就在场的这些人,以前不少人相互之间彼此都知道,却几乎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呢。

澜水宗,山门内,凉亭中,那大大的亭子,暂时就成了一个随意的宴席之所。

不过众人的心思,自然不是放在这宴席上。

别说一众来客了,就是身为主人的石芍自己,也是一样啊。

酒过一巡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所有的目光也都投向了澜水宗后头的方向,也是所有人都化身为了石雕,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他们随后等来的,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第264章 日暮客愁新

灵气的流动,是什么样子?

其实就和风一样。

只是一般人感觉不到,一般的修者也感觉不到,而只有达到了开窍境的修者才能感觉到而已。

其实也有不到开窍境的修者能感应到灵气,而那等修者全都可以用“天资绝好”来形容,只要不是传承太糟糕,进入开窍乃是迟早的事。

而哪怕晋升地阶,也比其他的修者容易太多。

此际,或坐或站的一众人等,位于澜水宗山门内的凉亭中,默然体察之下,只感觉灵气就如清凉的山风一般,从身边吹过。

那种流动,在场的所有修者都熟悉。

非常熟悉!

修者晋升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也只有晋升,才能造成灵气这般大范围的流动!

……只是,这是什么层次的晋升呢?

范围虽然很大,但灵气流动的速度却好像并不是很快的样子?

甚至,怎么感觉比他们从开窍晋升引气的动静还要小?

嗯,从开窍晋升引气是从人阶晋升到地阶,跨了一个大阶段,所以动静反而比地阶内的晋升会更大?

有可能!

基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地阶内晋升的经验,所以只能是这般的猜测着。

然而,就在他们这般猜测的时候,灵气流过身边的速度,陡然加快!

并且,不止是速度加快,灵气的浓度也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不过,这并未让众人惊异。

“这才对嘛!”

有人颔首微笑。

这才符合一个地阶晋升的样子!

“想老夫当年从开窍境晋升地阶,当其时,风起云涌,灵气环绕,老夫便自觉已经是风云中人了。”

“今日得见南屏宗主晋升这光景,方知何谓风云。”

众人或出声附和,或颔首称是。

只有石芍脸上,展示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要是让你们知道这动静根本不是秀姐引起的,该作何想?

出了那个院子来到这里,主要是与一众地阶相对,石芍心脏也不狂跳了,神思也不恍惚了,甚至还感觉自己有点云淡风轻。

再想起小秀儿的事,她竟神奇地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本来就是嘛!

再怎么一步登天,还能超过秀姐去?

现在想来,她之前大部分还是被小秀儿的年龄给吓住了,而如果不考虑年龄的因素,纵然是地阶,又如何呢?

正经是秀姐,已经炼形大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踏入还真境呢?

而就在石芍这般悠然想着的时候,灵气的流动,又是一变!

很大的变化!

此时,灵气已经不是如风,而是如水了,仿佛伸出手去,随手就可以捧起一把来。

在场不少人也终于色变。

“好……”

“好厉害!”

“这就是炼形境么?”也有人这般低声自语。

然而,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曾想到,这却仍然只是个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灵气如水,渐渐地变成了灵气如潮。

当场中所有人都感觉,灵气不知从什么时候,从流动变成汹涌,然后又仿佛如同真实的海潮一般地从身边冲击而过时,心中终于是不复平静,升起骇然。

因为一个错觉间,甚至会觉得自己会被这大潮给冲走!

这……恐怕晋升天阶也就是这样了吧?

有人这样地猜测。

也有人这样地说了出来。

但一众地阶默然之余,又相对苦笑。

他们在场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又有谁见过晋升天阶的景象呢?

石芍的心里,不是惊异,而是心神又回到了之前被支配的恐惧以及茫然。

这……

这已经不太可能是引气境所能造成的动静了吧?

这不是从人阶晋升到引气境。

这同样也不是从引气境晋升到炼形境!

这……

怎么可能呢,这。

也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顿生!

所有人的耳边,都传来了树叶摇动的簌簌声。

在一众地阶早早地全都放开了感应的情况下,这并不大的簌簌声,却是无异于惊雷!

也不用改变方向。

就他们一直望着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骤然一缩!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株又一株的草木拔地而起,然后就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冲天而上!

而且那个变化正飞快地由远而近。

近到……

有一位地阶之前就手扶在亭边的一棵大树上。

此刻,他像突然被凶兽噬咬了一口般地,一个大跳,离开了树身。

下一刻,他和其他人一般地,茫然却又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这棵树向上、向上、向上……

一棵本来只是寻常的大树,就在短短的顷刻之间,长到他们再也看不到顶的高度!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宽阔的凉亭并不遮视野,但所有人还是都走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茫然地前后左右地看着。

就这会儿,他们已经被重重的高大树木所“包围”。

前面也好,后面也好,左面也好,右面也好,但凡视线所及,俱是重重绿荫。

而天上的阳光,也开始渐渐地被遮掩,要不是山门口的树木实在太稀疏,他们已经都不可能看到半点阳光!

而且,那些树木已经不能用高大来形容,只能说是巨树了。

置身于这些巨树之下,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奇特而又荒诞的国度。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旋即,不少人的目光向石芍看去,却见她和他们一般地茫然,或者似乎,还要更茫然一些?

灵气流动他们可以理解。

不管是如风如水还是如潮,他们都可以理解!

但现在的这些草木,是怎么回事?

就算灵气有助长草木的效果,也不可能是他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子吧?

难道……

难道南屏秀此时的晋升不是巩固炼形境,也不是从炼形境晋升还真境,而是从还真境晋升天阶了?

不然怎么可能造成这般匪夷所思的景象!

其实晋升天阶如何,他们也不知道,但现在这个样子,能是地阶内晋升造成的?

打死他们都不信!

但如果说南屏秀就这样地晋升天阶了,同样地,打死他们都不信!

就是打死一万遍也不可能信!

望着澜水宗后山的方向,所有人都恨不得拔脚就过去,一探真相。

但也正是因为这情况太过匪夷所思,他们又带着莫名敬畏地,站在这里。

仿佛等待朝觐帝皇的臣子,未得宣召,不敢越雷池一步。

在距澜水宗五百余里,也是东山山脉与主脉交界的地方,徐亦山停下了脚步。

当感受到身后的主山脉也渐渐地灵气汹涌如潮的时候,他的脸上不由得地露出苦笑。

这情况,不用猜,也肯定是和他的那位师尊有关。

只不知,是哪一位让他老人家出手了?

小师弟许同辉?

不是。

许同辉那货还不可能惹出这般动静。

那么,甘从式?

徐亦山猜测着,但没有再向前进。

两处山脉交界的地方,正有一处小平台,或者说位于山腰间的小山谷。

徐亦山以前也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殊,但这时,灵气汹涌之下,经过这个小山谷时,无巧不巧地,恰好形成了一个回环。

而回环的中心,就是灵气的漩涡。

带着不意而来的惊喜,徐亦山身形如游鱼一般灵活地,“游”进了那个漩涡。

第265章 野旷天低树

那种回环,那个漩涡,在此时此地的情况下,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阵眼”。

聚元聚灵大阵的阵眼!

此时,随着聚元聚灵大阵的范围不断向外扩展,漫山遍野之间,无数大大小小的阵眼正在形成。

而浩瀚磅礴的灵气,也正是以这些阵眼为中转,百川归海,万流朝宗,汇向最终的目的地。

为避免太过惊世骇俗,这些阵眼一般都被设置在极偏僻之地。

如徐亦山这般碰到的,只是极少数。

是极少数,而不是只有他一个!

深山密林中,一个有点蓬头垢面的苦修士正在一条河流中徒手抓鱼,以充餐食。

野鱼很矫健,也很滑溜,而他的修为却并不是太高。

情况稍微有点尴尬。

不过这却是这修士苦修之余调适心情的一个方法,不然,还是有大把手段寻其它吃食。

南州之地,虽不比中原繁华,但山野之中,饿不死人。

说是物华天宝,也不为过。

帝国最大的药宗,百草宗,即是位于南州,可为例证之一。

不知是人戏鱼还是鱼戏人正纠缠不休之际,那鱼突地一个飞跃,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一般,脱出了那个修士的纠缠。

“咦?”

那修士一愣。

争斗了这么久,只以为双方是旗鼓相当呢,结果你一直都是在演我?

正当这修士有点怔怔地向着游鱼奔逸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下一刻,他看到了毕生也难忘怀的一幕。

在这山野好多年了,不管大河小河,他从来都没有在一条河中见到那么多的鱼!

也不知道那些鱼是从哪里来的,此刻,几乎是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

那一段,整个河面上,黑黑白白地,还有一些彩色间杂其中,几乎全都是鱼!

那些鱼扑腾着,莽撞着。

这修士看在眼中,甚至以为这是千万条鱼集会进行大争斗,然后决出一个“鱼王”出来。

而正在他这般怔怔看着的时候,一条大鱼从他身后而来,似乎嫌他挡路了,尾巴在水面重重一拍,直接一个鱼跃,越过了他的头顶,继续飞快地向前奔去。

这修士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又是一条大鱼从身后而来,撞到了他的背脊上,直接把他撞了一个踉跄。

这修士终于暂时忽视了前方河段的奇景,转身向后看去。

这一看,看得他吓了又一个踉跄。

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的鱼,正从他的身后奔来。

而且像是竭尽全力一般地狂奔!

有的一直在水面跳跃着,有的穿梭于浅水,有的却看不到身形,只在水面看到一股激流。

这修士连滚带爬地扑腾着,赶紧离开了河中心,向岸边扑去,却还是噗噗噗噗地身体连续被撞击了好多下。

那些鱼,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而且,它们全都疯了!

说不上惊魂未定,这修士只是措手不及兼神情忿忿地重新向前方看去。

然后他就在岸边浅水里,连游带走地,向着前方,那游鱼最为集中的地方而去。

而当到了附近,他的惊疑不定,彻底变成了目瞪口呆。

那些鱼,它们不是在争斗!

经过这么会的扑腾,它们无谓的折腾已经很少了,在这修士的眼中,大河里,那无数的游鱼正形成了一个圈,围绕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中心,在游动着。

而那些从前方从后方不断加入的新的游鱼,来到近前时,也直接加入融合进了那个圈子,让那个旋转的圈子越来越大,快要占据整个河段!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修士眼里心底,都是极度地震惊着。

看着,看着,看着那些游鱼发了疯一般地不知疲倦地一直转着,而且神态似乎越来越疯狂,良久之后,这修士一咬牙,做了一个让他觉得自己也正在发疯的决定。

他想去到那个看似毫无异常的“中心”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惹得这些游鱼这么疯狂!

这修士也是一个果敢决断之人,想到就做。

从水面上,是过不去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疯狂游鱼就算不把他撞死,也必把他撞到遍体鳞伤。

所以这修士潜着,一直从水底,向那个中心靠近。

水底的游鱼,果然不多。

这修士顺利地来到了那个中央,然后向上浮。

其实太明显了,从水底向上看,四周全都是黑压压黑乎乎的,只有中间,露出了光亮的一小块。

气息快要用尽之时,这修士终于浮上了水面。

却正当他还忙着换气之时,一条几乎都要赶上他身形大的大鱼,狠狠地撞上了他。

“不好!”

这修士暗道糟糕。

惊惶之下,他本能地也是下意识地顺着万千游鱼游动的方向,一样地向前游着。

奇迹发生了!

他就被那大鱼撞了一下,然后就被群鱼拥集其中,也像是一条鱼一般地,转起了圈圈。

一半自主,一半不由自主。

谈不上什么福至心灵,此时此刻,这修士也不敢做什么,既不敢快,也不敢慢,既不敢出,也不敢再进。

他就只是茫然地、骇异地,暂且地把自己当成了一条鱼,转起了圈圈。

一圈,两圈,三圈……

转着转着,这修士就发现,他其实不是在转一个“○”,而是在转一个“8”。

但不管是○也好8也好,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茫然。

这些鱼,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这修士这般地想着,但又过了一会,他终于发现了一点异常。

似乎是异常。

那就是,转了好几个圈圈,按理来说,他就算是不累,也会有点气喘的。

但现在,他非但不觉得气喘,反而有一种越转越轻松的感觉。

是错觉么?

又转了几圈,这修士终于可以确定,不是!

不是错觉!

他不止是不累,身体里更像是有一种莫名的轻快。

而那轻快,随着他的不停游动,这时,都已经快要透体而出。

这给他的感觉是,此刻,他不是在水里游,而是在天上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中不解着,骇异着,咆哮着,也莫名地激动和惊喜着。

然后,在他的仔细观察下,他发现身边的那些游鱼,似乎也是和他一样地,游动得越发轻松和欢快起来。

一圈又一圈。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游了多少圈,这修士终于感觉到了疲倦。

身体从内到外所透出的疲倦。

正在他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体内,气血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汹涌!

游动的过程中,这汹涌的气血莫名其妙地配合着他的手脚动作,在身体内上下周流。

这修士又惊又喜,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是继续地混在游鱼群中,转着圈。

现在,想让他停,他都不会停下来了!

因为,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修炼!

身体内,很多平时气血运行不畅的地方,此时,几乎就在他的挥手动脚间,那汹涌澎湃的气血就直接冲了过去!

不管是大的障碍,还是小的障碍,此时,全都根本不是障碍。

全都冲破!

全都冲垮!

全都冲过!

小的障碍一次冲过。

大的障碍,一次两次三次,不管多少次,最终也还是冲过!

这修士也终于疯狂了。

再迟钝,再茫然,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如何会不知道,他正碰上了一场千载难逢的机缘!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游!

往死里游!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渐渐地浑然忘我之下,也不知道又游了多少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中,这修士忽地感觉心中传来“轰”地一声。

然后,他彻底地清醒过来。

而也就在清醒过来之后,几乎是顷刻间,他又彻底地迷失了!

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

因为就在之前,他还只是通脉中段的修为,而现在,而现在……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越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关卡,赫然完成了整个通脉,并且……

他也终于知道这些游鱼,为什么这般疯狂地不知疲倦地绕着圈子了。

两脚仍然踩着水,跟着游鱼一起向前,这修士空出自己的右手来,伸出水面。

他似哭似笑似癫狂地看着自己的手。

看了不知多久,他又看向四周。

灵气!

无边无际的灵气!

他不是在水里游。

他是在无边无际的灵气里游!

第266章 江清月近人

如徐亦山,如这修士。

还有其他的一些人。

其实更多的,还是鱼虫走兽。

他们或它们,因缘际会之下,参与了这一场盛会。

如果把每个参与者形容成一个杯子,则这杯子有大有小,各各不同。

但不论是大的杯子,还是小的杯子,经逢这一次“造化”之后,全被倒满!

有伤的,豁然痊愈。

有疾的,步入健康。

衰朽者,复为盛壮;盛壮者,更进一步!

鱼虫走兽之类且不论,参与的人中,范围更小点,参与的修者中——

有凝气晋升通脉者。

有通脉晋升开窍者。

有开窍跨越人阶地阶之限,晋升引气者。

但并无引气晋升炼形。

并不是这一场“造化”无法支撑,而是当值其时,安南郡,几乎八成以上的地阶修者都聚集在了澜水宗山门口。

那里,没有阵眼。

不止是那里没有,其它各个宗门的附近,都没有。

徐亦山,应该是参与者中阶位最高的一位了。

他没有晋升天阶。

只是无数阵眼中的一个,确实还不足以让他晋升天阶。

但这一次“灵雨沐浴”,持续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

把他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来回反复地细细冲刷着。

开窍境中未能打通的窍。

引气境中未能打通的窍。

炼形境中未能打通的窍。

还真境中未能打通的窍。

一个接一个地,在这一场沐浴和冲刷中,悄然打通。

这是一百年的灵境静修,也不能换得的造化!

当灵气的回环和漩涡终于消失之后,徐亦山神情恭敬,向着南方的方向深深地一个躬伏。

随后,他却又有点苦笑。

笑自己的不满足。

就这半天,他发现他太多太多的不足了!

那都是以往绝无法发现的,功法和传承认识上的隙漏。

而且那隙漏太多了,简直遍地都是!

“师尊,我以前真不知道,咱们的传承这么多问题啊!”

徐亦山转身看着北边来时的方向,脸上不由得地露出了一些淡淡的忧愁。

并非为自身,而是为师尊。

基础上这么多的问题,师尊到了天阶之后,显然也是未能发现和弥补。

或者说,已经发现和弥补了很多,但却还是存在这么多。

而带着这么多的问题继续向前……

说不得,他以后要做一个“吃南扒北”之辈了。

重新转向南方,徐亦山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次礼。

然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禀告一般地低声道

“师尊,弟子这也算是在自家桌上分食,不算……不算吃里扒外吧?”

“要不,以后我让北边的那位师尊认您做老大?”

“都说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件事,弟子就居中代为做主了!”

“以后您就是老大,他是小弟。”

“弟子么,小小小,怎么小都行。”

“师尊,您说,这事可以商量一下么?”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师尊,您没有训斥,我就当您是同意了。”

“亦山拜谢师尊!”

徐亦山如行着三拜九叩之礼一般地,又恭恭敬敬地行着礼。

时值傍晚,今天的晚霞特别灿烂。

但山野中,特别静寂,充满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却不是死寂,而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徐亦山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就待在这个山谷中,沉浸于之前的收获里。

就这一次的收获,其实,就足以够他品味和吸收好久了。

如在以往,他直接闭关个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今天的收获,完全值得他这么做!

甚至,如是以往,有这么多的发现,他会立即飞奔府城,告以师尊。

但现在,当然不行。

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一年的时间,他都耽误不起。

任何耽误,都是不可原谅的!

比起闭关,比起静修,另一个更应该做的选择,比这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夜晚来临,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下着下着,这小雨渐渐变大,而且是越来越大,到得深夜时分,终至是演变成了一场天地滂沱。

徐亦山站在一处天然的小山洞口,看着这雨,听着这雨声。

微微的恍惚之中,他仿佛听到了这无边的山野之中,泛起了无数的欢呼。

似乎也并不是恍惚。

但当徐亦山从心神沉浸中回过神来,放开感应,认真地感受着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这雨,一下就下了三天。

整整三天的滂沱大雨!

山野中,都不知是几处成洪几处成灾了,徐亦山莫名想起了澜水宗。

澜水宗的山门后面,就是怒水河的源头。

此际,那里的瀑布应该是格外的轰鸣和险湍吧。

而贯穿了几乎整个安南的怒水河,现在,应该也是滔滔。

走出站了三天的山洞,站在半山腰间,徐亦山抬头看了看天。

天色极好!

真正地如被涤洗过一般,万里无云。

澄净到无法形容的高天之上,在漫天阳光的映衬下,把一种极致的深邃、旷远、明丽而又神秘,呈现给人间。

就连徐亦山,也不由得地心神沉醉。

他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而后,却突现愕然。

天地之间,弥漫着一种……

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的气息。

但徐亦山却对这气息很熟悉。

非常熟悉!

惊愕了半晌,又深呼深吸了半晌,徐亦山终于确定,他没有感觉错!

整个山野间,都弥漫着小凝气散的气息!

尽管这气息比之于小凝气散来说,很淡,很淡,只有极淡的那么一丝。

但是,这确实就是那气息。

没有错的!

徐亦山慢慢地踏上了东山山脉。

山中少泥泞。

其实就算再多泥泞,对徐亦山这般层次的人来说,也无所谓。

他慢慢地行着。

或探高峰,或探深涧。

大多数地方,没有什么异常。

但偶尔的那么一处、两处、三处……

无数新芽绵绵密密地绽出。

有雪山之腰,平常一株也难得见,更不丛生的奇花异草,此时铺成了一地素艳。

有深涧之侧,禁受水风之寒,这般时节下早该凋谢的那些花草藤树,此时,仿佛错乱了时节,把红绿蓝紫,以及其它诸般色彩,恣意地铺满于视线之中。

……

且行且停,一路沉默着,也震撼着,徐亦山花了三天多的时间,走完了这约摸五百余里的路。

也就在他回到郡城的第二天,澜水宗举行盛重大典。

一昭告石芍接任澜水宗宗主。

二庆贺澜水宗前任宗主南屏秀……

晋位还真。

数千年以来,安南郡除了“天阶弟子”徐亦山之外的,唯一的还真境修者!

参加这场盛典的。

有徐亦山。

有澜水宗南州分部的使者。

有安南郡其它宗门的代表,那多是宗主副宗主以及各大长老执事等齐出,也基本等同于举派而贺。

徐亦山真诚中带着探询。

澜水宗南州分部的使者,茫然中带着恭谨。

安南郡那些宗门的一众代表,则是尊重中,带着敬畏。

无论如何,自此以后,安南郡又多了一位能镇压一地的人物。

还真境,这般层次的修者,就是在天阶大修士那里,也是座上贵客了。

而也就是在澜水宗盛典后的几日后,徐亦山代师发出邀请。

南州府主,天阶大修士莫天奎,诚邀南屏宗主,过府一叙。

第267章 游人五陵去

安南郡产生第二个还真境修士,并未让徐亦山的心里有太多震动。

这与那日发生在聚星楼中的事有一定关系,先是小凝气散让十个孩子步入不可思议,后是他“亲手”造就了南屏秀的从引气到炼形,再后,就是那位存在对他的垂青。

这三件事,如连天浪潮,一浪接一浪,当最后一浪打来的时候,徐亦山都敢说,以后在任何一件事面前,他都可以淡定从容了。

同时,徐亦山本身过往的经历,也让他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有了足够的抵抗力。

他是在别人的毁誉中走过来的。

“天阶弟子”,这个身份,带给了他太多太多。

而一路走到至今,他收获的,不止是修为。

澜水宗庆典后,第二天,徐亦山在静修之地,开始“炼纸”。

十好几种树木的材料,有的取皮,有的取汁。

似乎有点复杂的样子,但有了之前观看和参予小凝气散的炼制,这十好几种的材料,相形之下就显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最后,当一种淡绿色泛着淡淡馨香的纸页在他的手上诞生时,徐亦山心中居然生出一种莫大喜悦,而这喜悦竟似是丝毫不逊于修为上有了不小的突破。

以后但凡写划,都用这种纸好了。

闻着那陌生但却一点都不突兀的淡淡香味,徐亦山当即在心里下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决定。

然后,他开始做正事。

向师尊请教。

嗯,这边的师尊。

请教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徐亦山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思索。

肯定是修行上的,这不用多说。

关于修行界关于小凝气散关于青云之路关于南屏秀等等这些,不是不能问。以那日短短接触下的认识,徐亦山几乎都敢说,他只要问,师尊应该都会回。

但师尊不止是师尊,更是圣尊。

向一位圣尊问这些问题?

他是嫌自身的造化太多呢,还是嫌自身的运道太好呢?

所以,尽管关于这些方面,他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但这些所有,还是第一时间就被他排斥出了意识之中。

正本清源,回到“修行”这个问题上。

关于修行,其实也有很多问题。

而徐亦山一直在思索的,就是问关于修行上的哪方面问题。

对于第一个问题,应该说,徐亦山是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基于那天短短的打开了“灵眼”后所看到的情况,最终,徐亦山确定了自己的问询。

三江四海是前尘,岭上山头幻此身。

南域川峡水浩淼,北州原野雪纷纷。

曾同村舍村人近,亦与圣人圣地邻。

日暮天长何处去?繁华落尽见真淳。

在纸页的开篇,徐亦山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这一首那日和许同辉的同主题拟赋,云。

这也是可以代表着他所有过往的一首道诗。

道诗之后,是徐亦山的详细说明。

本是一寻常家族一寻常小子,然后被师尊收为门下,然后凝气通脉开窍,然后引气炼形还真。

六个境界,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有太多好说。

徐亦山没有任何隐藏地,把自己的一路修行,展示在纸页上,甚至几天前在山谷中的遭遇以及发现诸多问题的情况也说了,然后问道

“师尊,我该如何是好?”

如何做,才“好”?

这是一个有点滑头的问题,不,是很滑头,徐亦山写完,甚至是有点偷偷地一笑。

但他想,师尊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笑意转为凝重,徐亦山带着前所未有的忐忑和期待,把这纸页点燃。

纸页燃烧后,只留下一点点的细细粉末,以及一时散不尽的馨香,而没过多久,徐亦山的心神就突然进入了昏冥之境。

一段影像,悄无声息、如梦似幻地降临。

一个很寻常的石雕。

徐亦山甚至很熟悉,因为郡城里面就有石雕店铺,一个这样的石雕,大概十个金币就可以买到。

下一刻,这石雕散为无数碎片。

那些碎片有大有小,但不管大还是小,所有的碎片都是一支长箭的形状,箭头、箭枝、箭尾,一应俱全。

碎片全都消去,又一个同样的石雕出现。

下一刻,这石雕再次散为无数碎片。

这一次,所有的碎片都是圆球,大大小小的圆球。

又一个石雕。

这一次,石雕不是散为无数碎片,而是散为极细极细的一堆粉末。

随后,紧接着这影像,出现了一段文字

“殊途者曰法,同归者曰道。”

“道唯一,法万千。”

“道法双举,是修行正途。”

“法不足时,以道演法;道不足时,以法演道。道法皆不足时,但寻机缘。”

“亦山,为师这里,有道,也有法。”

“道未抵天地大道,但引你超凡入圣,绰绰有余;法亦不甚精妙,然让汝初识造化,却也并非难事。”

“前有十小童,彼等天资禀赋,各有不同。”

“设汝为其师,不依成法,但以汝现有之高度,可否为彼十小童研创不同之法门?”

“亦山,以汝之十法,换吾之一法,此等交换,你觉得如何?”

徐亦山从“梦境”中醒来。

感叹了一番,又沉思了一会之后,徐亦山让薛守一去把许同辉叫来。

许同辉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好些天了,他都懒得很,早上,晨练然后又早饭之后,他就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这些天几大宗门忙得很,没人有闲工夫理他,许同辉也就暂时能够偷得浮生几日闲了,不再像前阶段那样,今天这家请,明天那家请,偶尔没有请时,却是别人找上门来。

像这样啥事没有的晒太阳,简直太美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

徐亦山又来请。

薛守一比以前更显恭敬,但许同辉对这位老人,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到现在,也是一直都保持相当尊敬的,两人前后相偕着来到了郡守府,然后薛守一还是退下,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同辉,你闯了大祸知道不?”徐亦山一脸郑重。

许同辉???

我好好地在家晒着太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怎么就闯祸了,还大祸?

“你的那十粒小凝气散!”徐亦山解释。

许同辉???

看许同辉还是不解,徐亦山痛心疾首,“同辉啊,你的那十粒小凝气散,让十个孩子有了完全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际遇!这对那些孩子来说,是天大的大好事!但是,同辉啊,你想过没有,那十个孩子的以后,怎么办?”

许同辉???

徐亦山伸手拍拍许同辉的肩膀,然后搂着他一副哥俩好地往后头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同辉,你想过没,对那些孩子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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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大家新春快乐!

呃,最近小咕几天,大家应该都理解哈?其实我最近好勤快的说!

第268章 宝剑值千金

给十个小孩研创不同的法门。

这对徐亦山来说,其实就相当于收十个小孩为弟子,然后教他们修行。

要求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十个小孩要通过十个不一样的法门来修行。

有难度吗?

当然有!

这事如果换一个人来办,比如说许同辉,那就算把他整个身体都熬成渣,也熬不出十种法门来。

而哪怕换成四海门门主等人,也同样办不到。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从“一”开始,一个一个地数,数到“十”,似乎不是很多,但当这个数量和后面的“法门”挂勾的时候,似乎不是很多的“十”,就变得相当庞大且恐怖起来。

因为一个法门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家族!

哪怕新近被擢升为所谓五品世家的庄家,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一种法门而已。

翻遍祖祠也再翻不出第二种了!

四海门这样的宗门情况应该会好一点,因为毕竟是世家集合,但事实上这种集合的程度也是很有限的,那就是势力集合,但功法不集合。

而其实就算功法集合,多半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一是重合度较高。

二是层次太低。

而对徐亦山来说,这事有很大难度,却并非不可完成。

坐镇安南百年,郡守府零零碎碎是收集了不少法门的,虽然大都是一些零星片断,但片断也有价值,特别是对徐亦山这种层次的人来说。

这是他的资源之一。

资源之二是他的家族以及师承出身,而资源之三么,就是现在距离天阶只差一步的高度了。

把这三者揉合到一起,再拉着许同辉做壮丁,徐亦山就这样地开启了功法“研制”工作。

说难当然难,而且是平生头一遭。

说易,其实也容易,因为这就是身为修者最大的看家本领,行坐住卧,吃喝呼吸,全都围绕着这些。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徐亦山还是磕磕绊绊,但没多久,就开始得心应手起来。

他一身所有的修行资源,都以此为目标聚集,然后分解、然后再重新集合。

才研制到第三种法门,徐亦山感觉自己就明白了,师尊兼圣尊,为什么会对他提出这样的一种“交换条件”。

之前,他自觉对修行的各种领悟已经是很深很深了,不止深刻,而且精细,简直都有点到了一丝一毫都无需更改的地步,但现在一分解聚合,并且才只是涉及低阶的部分,就让他又生出了无限多的领悟出来。

以前简直了!

徐亦山简直都有点为之前的认识羞愧死。

不知道师尊是不是就看到了这一点呢?

而在这个过程中,徐亦山也发现了自家师弟许同辉的一个特点,那就是见识少,但体会深。

见识少,很多东西都不知道。

但那些知道的东西,往往三两句话一说,就让徐亦山立即刮目相看,甚至时不时地心中有所震动。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徐亦山也明显感觉到,许同辉对他也是越来越有点……

呵呵。

好师弟,好生看着,好生学着吧,师兄比你多过的这一百多年,也不是白吃饭的。

以前是传承比不过你,现在么,咱们师兄弟两人站在一条线上了,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拿什么,来追赶我这个师兄。

徐亦山心情愉快地完成了四种功法、五种功法。

到第六套的时候,明显就捉襟见肘起来。

勉勉强强地把这一套完成,不用他人,徐亦山自己就看出这一套和前面五套简直就不似出自一人之手,因为前面的流畅合理,而到了这一套,陡然就磕磕绊绊起来了。

哪个孩子若真用这一套法门来修行,倒不至于说会修行出错什么的,而是在进度的衔接上,极可能会出问题。

比如说有可能在这个地方,一路顺风顺水。

然后到了下一程,立即就陷住了,有可能要陷很久,然后才能再次踏上新的阶段。

而且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地出现于功法中!

意识到这一点,徐亦山就有点愣。

因为这一路上,他自己的修行,好像就是这样的!

而现在,他对这套法门的认识是有基础,有方向,但是在具体修炼手段上,缺少更好的指导,所以就出现了或者因循守旧或者“顺其自然”的情况。

品。

细品。

品味着这些,徐亦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师尊当初,其实就是为他研制了这样的一套法门。

现在回首看来,师尊当初有两个选择。

一是让他走己知的老路,在这条路上,师尊明显是得心应手的,但他最后能走多远,不好说。

能不能突破到天阶,不好说。

突破到天阶之后,能不能再有更好的发展,不好说。

其实,特别是突破到天阶之后。

其中情况,或许可以参照安南郡这些宗门世家之人突破到地阶后的情况。

而这些人是什么情况呢?

徐亦山并不心存蔑视,这些年的观察下来,他也发现这些地阶中的绝大多数,都能称得上是“英明果敢”的,还有其它很多的形容,也都可以用在他们身上,关于好的、优秀的、出色的。

但没有用。

再好,再优秀,再出色,也无法抹平功法上的巨大差距。

这就使得他们终生也只能在地阶的“泥潭”里打滚,不要说什么突破到天阶了,就是在地阶的三个层次里,也是寸步难行!

直白点说,突破到地阶,就已经消耗掉他们所有的积累了。

再往前,不论是功法,还是见识,以至于其它资源如灵气环境等,都已经不再匹配,不再能够支撑他们继续往前走。

师尊在天阶,是不是也面临着这样的情况呢?

以前,徐亦山不会想这些。

首先,他自己还没到天阶,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如何完善自身的修行,以图尽早地突破到天阶。

其次,自小时起,师尊给他的印象就一直是“无所不能”的,这种印象其实一直持续到当下。尽管上次见面,发现师尊其实似乎并没有以前的那般浩瀚广博,但根深蒂固的认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直到这一刻,以另外的一个视点切入。

再想想当初。

师尊给他安排了,一条有别于其自身的路。

一条磕磕绊绊的,一条明显不顺畅的路。

在这条路上,徐亦山走得辛苦,但,也打下了比师尊当年不知道要深厚和完善多少的基础。

其中或许还有不足,甚至是不少缺限。

但。

这应该是师尊能拿出来的最好了!

师尊自身,可能是身陷在天阶的“泥潭”中,难以寸进,但在其安排下,他这个弟子,在人阶磕磕绊绊,在地阶磕磕绊绊,为的,却只是在晋身天阶之后,可以不再弟子如师。

不再陷入同样的泥潭。

或者,就算陷入同样的泥潭,他也可能拥有更大的力量,再继续磕磕绊绊地朝前走。

是这样的。

应该就是这样了。

通过当前的情况,回首自己的一路,再对照安南郡的一众芸芸修者,已经不需要更多的验证,徐亦山就确定了自己的这个发现。

这一刻。

关于师尊的“无所不能”的印象被打破。

也同样在这一刻。

徐亦山心中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冲动。

他想立即再返回南州,跪伏在那个看着和他一般年轻的人面前。

只是跪伏着,什么话都不需要说。

这一刻。

徐亦山心中更升起了一种从来就没有过的紧迫。

修行,修行!

他要尽快地突破到天阶!

他要尽快地走到比师尊更远!

然后……

回过头来,把师尊从“泥潭”中拽出来,使师尊也能够更好地继续朝前走!

徐亦山沉默着。

从刚入师,到现在,近两百年的时间,师尊的容颜以至于气质变化并不大。

如果放在世俗之人或一般修者身上,这应该是值得狂喜的事,两百年的光阴啊,芸芸众生,有几人能安然地面对这么多年的光阴而依然如初?

但对于迈入天阶的师尊来说,这同样也意味着另外的一个情况。

那就是,这两百年的时间,师尊都一直未能有任何大的值得一说的突破!

两百年!

哪怕是天阶,最好的修行的时间,又有多少年?

徐亦山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时间绝对不会很多。

他的参照对象,是安南郡这些宗门世家的地阶修者,那些很多都已经垂垂老矣的修者。

从容颜上看,师尊依然年轻。

但在内里,无疑地,师尊肯定是比两百年前衰老了。

还能有多少时间?

徐亦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如果没有机会,那就一切都是天命,运道如此,无须多说。

而现在,明显是有着机会,有着运道,徐亦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有任何错过。

但凡有任何错过,对已经有了某个认识及想法的他来说,都不是错过机会、糟蹋运道,也不是自枉自戕,而是……

弑师!

“师尊,千万千万,等着我!”

“我需要时间!”

第六套之后是第七套,第七套之后是第八套。

徐亦山从捉襟见肘,到寸步维艰,然后再从寸步维艰,到山穷水尽。

几乎是呕心沥血地强行完成了惨不忍睹的第八套,徐亦山再没有能力开启第九套的研制,更没有勇气开启第九套。

更不用说完成目标的第十套了。

而在经过一夜的休整和沉默之后,徐亦山把这八套法门,呈给了这边的师尊。

也是圣尊。

第269章 分手脱相赠

看着呈送的八套法门,许广陵笑了笑。

徐亦山没能凑出他所要求的十套,并不出乎许广陵的预料,相反,这八套都算是多的。

许广陵本以为徐亦山最多只能搞出个五六七套的。

特别是七。

理论而言,不应该超过七。

七,稍微了解一点的就知道,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数目。

前世,华夏古代诗词,一句最多就七个字。

以诗来说,最多就是七绝七律之类,绝没有什么八绝。

而作为“长短句”的词里,但凡有一句超过七个字的,其实内里都是一句断为两句的句式,如九个字,应断为二七、三六,如十一个字,应断为四七、五六等等。

到大街上捉一个小学生,问他圆周率是多少。

有熊孩子可能不知道,但一些提前受到老师或家长荼毒的好孩子就会答,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

小数点后面是几位?

七位。

一个星期,又或者一个礼拜,都是七天。

较早时候的中国固定电话,是七个号码。

在道家神秘学里,九是一个数的极,但是九之下的八、七,也都分别有着特殊且神秘的意义。

类似的例子其实还有很多,比如七音律什么的。

前世华夏还有八卦,并且八卦可以继续拓展为六十四卦,但八卦其实是四象的叠加,四象又只是阴阳的演变,而关于阴阳转化,在易经里其实是以爻变的方式进行。

而一个卦里几个爻变?

答曰,六个。

总之,不超过七。

为什么是七?

不知道。

前世很早时候,许广陵刚入师不久,就曾在客厅闲话中和两位老人聊过这个话题。

一个大医师,一个大博士,两位老人的共同认识是,七,很可能是大脑记忆存储的一个节点,又或者说一个区块。

你记一二三四五六七这七个数字。

行。

你的大脑会把这七个数字放在一个小记忆区块里。

但如果你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就没办法这么做了,会出现数据溢出,所以大脑的记忆形式会是,这个区块放一到七,然后再另外拿出一个区块放八,而如果有资源闲置情况,那就会这边放一到三或一到四,那边放四到八或五到八。

总之,不管怎么分配,八个数字,会被放在两个不同的记忆区块。

所以一周是七天。

四天五天六天行不行?

行!

没问题!

是七天还是六天五天,这不过就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的问题。

但如果一周是八天,行不行?

不行!

这就不是习俗的问题了。

是天地之间某种更深刻的道的问题。

如果一周是八天,你的大脑就无法以直观直接且丝毫无碍的方式对这八天作详细的定位或者规划之类等等什么的,而必然会出现某种障碍。

简称,数据过载。

所以就算关联记忆之类,也应该把最小的记忆节点定为“七”,然后以七的方式进行叠加循环就好了,而不应该超过七。

但凡超过七,你就算一时记得清晰,长久之后,也必定会出现某种数据杂糅。

就如学英语。

一天学五十个生词。

没问题,你的记忆很好,一天五十个词轻轻松松,一百天过去,你很快就学了五千个词,然后很快地达到了四六八级的水平。

但除非你天天用,一直都在调用和强化,否则,随着时间过去,那些词仍然会在你的大脑里,先是杂糅,后是混乱,再然后是湮化。

就算你记忆再好,也没有用。

除非你真的过目不忘。

而如果你用7x的方式进行记忆,就没问题了,它会以这样一个形式,一直固定固化在你的脑海里。

数据记忆是这样。

在较高的层面上,理论归纳也是这样。

一件事物,作不同侧重、侧面的归纳或分析,也最多只能是七个,而不能超过。

但凡有超过,必是认识不深。

然后出现了归纳或分析的重合、杂糅、不到位。

所以许广陵让徐亦山研创功法,所谓的十套只是一个幌子或者说障眼法,以其自身实践而分化出来的理论,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七套!

如果超过,那就说明徐亦山对修行的认识还不到位,天阶以下的基础,就还需要重新夯实。

许广陵检视着这八套。

这八套里,一二三套,都是完善且清晰的。

到了第四套,就出现了重合,第五套,出现了杂糅,到了第六套,出现了不符合徐亦山层次的拼凑,而到了第七第八套,明显看出,研创功法的主人已经是有点“神智不清”了。

所以对于徐亦山的天阶以下基础,也可以作这样一个简单粗暴评断

中等!

不能说拙劣,还是不错的。

也不能说优秀,离优秀还差了一个总的提纲挈领方面的认识。

而一旦这个认识补充到位,从这八套功法特别是后面五套功法所体现的内容涵盖来看,徐亦山立马就能打通所有关节,势如破竹地真正完成天阶以下的理论构建。

嗯,八十分以上水平的那种。

现在么,勉勉强强五六十分,放宽点,可以及格,苛刻点,五十到五十九分。

很不错了!

像是甘从式,如果让他也来考这个试,许广陵最多能给他个二十分!

安南郡其他的那些地阶之流,但以聚星楼那日所见,普普遍遍大抵也都是二三十分之类的样子。

所以,在这郡城,徐亦山确实是一枝独秀。

当然,他再怎么秀,也秀不过小秀儿。

就连许广陵,也不知道小秀儿以后究竟能达到什么高度。

毕竟,四五岁的天阶,实在是太骇人了。

而且这个天阶,还是用非常非常接近自然接近造化的方式达到的,从某种意义上,几乎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天生天阶”,也就是一生下来就是天阶的那种。

她的修行,她的道,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

天阶只是起步!

你来说,这吓人不?

许广陵不知道这是不是天地之间独一例,但就算遍及所谓的所有“大千世界”,这样的例子,肯定也是不多的。

小秀儿的天赋,是条件之一。

许广陵的认识高度和手段,是条件之二。

光有这条件之二还没用,还需要条件之三,那就是舍下很多很多的“不灭真性”,关于这一点么,呵呵。

这一世,许广陵也只能造就小秀儿这么一个人。

而就这么一次,就已经是让他几乎倾尽所用了。

也所以,徐亦山许同辉之流,这些家伙,除了点拨以及些许的造化资源外,让他们自生自长就可以了。

呈上功法后,徐亦山并没有立即得到师尊的回复,而是过了两天后,师弟许同辉拿出了青云之路的第二回。

第270章 平生一片心

紫华阁药师堂四海门澜水宗等也在不久之后几乎同时拿到了青云之路的第二回。

四海门门主古怀民拿着薄薄的册子,手是颤抖的,心也是颤抖的,就连目光,都有点游移不定。而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门中其他高层,几乎是同样的反应。

不是定力不足,而是他们对这青云之路实在抱有太大的期待。

当初,第一回是那样。

而这第二回,其中又会记述或者说披露了一些什么东西呢?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某种意义上,这话本并不叫“青云之路”,而应该叫“禁忌之门”,因为里面很多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禁忌,是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接触到的东西!

凝气散已经问世。

他们见证了。

他们也将继续见证着关于凝气散的不久及未来。

换句话说,整个安南郡,都已经因为青云之路的第一回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且这变化还注定将深远且巨大地持续影响着安南郡的未来。

那么今天。

这青云之路的第二回,又将带来什么呢?

强行按捺住心中如火山熔岩一般的躁动,古怀民左右看了看,几个老伙计都围在他身侧以及身后。

然后,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他轻轻地翻开了小册的封页。

而青云之路第二回的内容,就这样跃入眼中。

“先生,人可以活几万年吗?”从茫然及震惊中回过神来,冷青云懵懵懂懂地问道。

“几万年,很短很短的。”先生呵呵一笑,然后用手指着两人的脚下,“青云,我们脚下的这大地,这泥土,你知道它有多少年么?”

冷青云不知道。

“几十万年?”

在先生面前,冷青云放下了平常在学堂时所有的伪装,没有冷淡更没有冷漠,像一个正常孩子在父母面前般,依赖着,天真着,也憨傻着。

他就这样傻傻地问道。

先生哈哈一笑,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青云啊,这地,这天,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要更加久远,久远得多。地天固久远,大道不计年。”

“这地,这天,它们比几十万年长,比几百万年长,比几千万年长,比几亿年长。”先生的目光这一刻转为悠远,转瞬又转为寻常,他看着冷青云微笑道“所以,孩子,区区几万年,在这天地面前,实微不足道。”

冷青云讷讷无语。

他愣愣着,一会看看先生,一会看看脚下的大地,一会儿又看看身前的那棵透明的大树。

“好了,不要想这些了,这些对你还远。”先生拍了拍冷青云的小肩膀,然后对他道“怀上上心,执下下行。青云,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冷青云想了想,然后道“志当存高远,天地之间,不做第二人想。行当寄当下,一步一步,不使一步落空。”

“先生,是这样的吗?”

先生愣了愣。

“青云,以前有人对你说过类似的话?”

“就是先生你之前说的啊!”冷青云道,“先生你说,天行健,修者当自强不息,地势宽,修者以厚德载物。我寻思着,是一样的道理。”

“先生,我理解的对吗?”

先生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对,对,你理解得很对!”片刻后,先生这般说道。

得到肯定和赞扬,冷青云的眼神清亮,而他就以这样的清亮眼神,带着仰望和孺慕地看着先生。

“孩子,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先生有点微微出神地说道。

“谁呀,是您的好朋友吗,先生?”冷青云道。

“差不多吧。”

“先生,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冷青云好奇地问道。

“在很远的地方,九年之后,我或许可以得到他的一些消息。”

“先生,为什么是九年?”

“天机不可泄漏。到时候,你如果能修行到一定层次,或许可以知道原因。”

“什么层次?到先生这个阶位吗?”

“呵呵,差不多吧。”

冷青云吐了吐舌头,很可爱的样子。

然后他握着小拳头,一脸认真和坚定的表情,“先生,我会努力的!”

“嗯。”

先生点了点头,然后道“青云,看好了!”

说着这话,他伸出右手,摊在身前。

就在这一刻,那树上的光华,像是光又像是水一样地向着先生摊出的手心上方倾泻,光华流转间,形成一种壮丽却无声的璀璨。

冷青云圆瞪着两眼,就连嘴巴都紧紧地闭着,如是嘟了起来,在两颊边形成了两个小鼓。

而他的所有心神,都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所吸引。

光华一直无声地倾泻和流转着。

在冷青云的感觉中,仿佛只是一瞬,先生本来空无一物的手心中,出现了一粒小小的比他的小手指头还小的圆球。

这小圆球绽放着七彩的光华。

但那些光华就在冷青云的眼前迅速地收缩着,像是被什么力量扯着一样,全都回缩到了那小圆球里,而当所有的光华消逝,呈现在冷青云眼中的,是一粒完全透明的小圆球。

“先生,这就是……凝气散吗?”回过神来后,冷青云有点愣愣地问道。

“嗯。”先生点了点头,然后道“张嘴。”

冷青云听话地也是本能地张嘴,而紧接着,他就看到先生手心里的那个小圆球,被弹到了他的嘴里。

就像一滴水被滴到嘴里一样。

冷青云还什么都没感觉,本能合上的嘴巴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先生,我把凝气散……吃了?”冷青云咂巴了一下嘴,傻傻问道。

“对,它现在已经在你身体里了。”先生呵呵笑道。

冷青云还想说什么感觉都没有呢,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一股极大的困意。

这困意没有一点征兆地突然而来,冷青云眨巴了几下眼睛,却感到眼皮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眨不动的样子。

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张草席。

“困了,就睡吧。”

先生的话仿佛从遥远处传来,而冷青云已经是趴伏在草席上了。

睡意极深。

睡了不知多久,仍在睡梦中,冷青云却神奇地进入了一种似睡似醒的状态,而就在这种状态下,他听到了先生的声音。

先生不紧不慢地在念诵着什么东西。

声声入耳。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第271章 鹫岭郁岧峣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纸页上的文字,似乎带着节奏,带着声音,也带着画面,以一种神秘的方式,从遥远处,从冥冥中,进入四海门几位核心高层的眼中、意中、心中。

心神俱颤!

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反应。

而视线如同被锁死,牢牢地继续向下

酣睡中,冷青云似梦非梦,似清醒也似迷糊。

恍恍惚惚间,他的身心似乎无限放大,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横卧在地之涯、天之角。

大地苍茫,海色沉暗。

仿佛无限近又仿佛无限远的天穹上方,一样地苍茫和沉暗着,却又于这苍茫和沉暗中,有一条条奇异且绚丽的光带,闪烁着,游动着,倏现倏灭,往来不定。

冷青云的身心沉浸在那苍茫中,沉浸在那沉暗中,同样也沉浸在那绚丽中。

恍恍惚惚间,他又变成了一条像那光带般游动的游鱼,游动在那沉暗的大海中,游着游着,渐渐地从极小,变成极大。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这句话,包括前面的北冥有鱼,苗兴禾和常振河都看过。

很早之前了,就在拜访许同辉的时候,在他手里拿着的纸上看过。而回来后,于交流时,也与在场的其他几人分享过。

所以这话,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闻见。

但所有人此刻都完全无暇顾及这点,仿佛有一种莫名且神秘的力量,把他们的心神全都笼罩着。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蝼蚁未见岁首,蛱蝶难到岁终。一年之草木,岁寒而枯死,不沐次年之日月风光。”

“地北有灵虫也,以五百岁为一醒,五百岁为一睡,一醒一睡间,寿一千年;天南有灵木也,以八千年为一荣,八千年为一枯,荣枯方一转,人间已百世。”

……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

“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四海门诸人早已心神失控。

这青云之路的第二回,里面的几乎每一句话,都仿佛带着天风海雨般的力量,冲击着,也是冲刷着,他们的身心。

但这并无碍于他们的视线继续向下。

或者说,哪怕天崩地裂就在眼前,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视线分毫。

青云之路里的意象,也完完全全地化作了他们的意象,这一刻,他们的意中,他们的心里,全都被这意象完全操控着。

恍恍惚惚中,冷青云由鱼化鸟,由地入天,然后张开巨大双翼,“抟扶摇而上”,击水,击风,直入青冥。

一股说不清是冷还是热的感觉就在这时突然于冷青云身体内出现,然后化作激流,贯头彻脚,周流全身。

也就在这种周流中,冷青云从一点修为皆无,直入凝气,然后一层、二层……

从酣睡中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冷青云鼻中闻到的是一种酸腥难闻的气味,而视线所及,身下的草垫,也尽是污渍。

而随后,冷青云感受到的,是身体内的奇妙。

感受到身体中的情况时,他开始一直沉浸于那奇妙中,嗅而不闻,视而不见。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并疑问道“先生……”

四海门诸人看到这里,也稍有回神,而面对话本里的冷青云这一问,所有人俱都心中复杂,不知是什么滋味。

话本里的先生没有复杂,而只是淡淡一笑“青云,你现在已经是个修者了,并且,在凝气散的作用下,你已经跨过了凝气期,是个通脉期的修者了,怎么样,感觉如何?”

“通脉期?”

冷青云一脸呆愣。

好一会儿,他才愣愣地道“先生,我这就是通脉了?”

“本界修行,粗略分为三阶九境,三阶为人地天,人阶三境只是基础。如果站得高一点看,甚至整个人地天三阶也都只是基础。”

先生淡淡说道,却也没有就此再说更多,而只是对冷青云道“凝气散是造化级药物,所以可以等同于造化,让你越过凝气的阶段,直入通脉。这也只是省了你的一点时间而已,等你以后层次高了,就知道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只是寻常手段。”

冷青云对先生是极为敬服的,先生说什么,那肯定就是什么。

虽然冷青云对自己已经是个“通脉境的修者”还是很高兴、激动,以及还是感觉到神奇,非常的神奇,但他并不想被先生小看,所以强自压抑着激动,只是好奇地问道“先生,造化级药物?”

“如同修行一样,药物其实也可以分为不同的层次和等级,比如,同样也可以分为人级、地级和天级。”先生道。

“那造化级还在天级上面吗?”冷青云问道,但他紧接着又好奇地道“先生,人阶的修行我知道,人级的药物是什么样的?”

“能补益身体,辅助修行进阶的,是人级药物。”

“能祛除身体污浊,推动修行突破修者原本的界限和格局的,是地级药物。”

“至于天级以上的药物,你现在层次还低,不需要知道。”

“哦。”冷青云乖乖地应了一声,但他又立即想起来什么般,兴奋地道“先生,我之前睡着的时候,听到的那个……”

“都记清楚了?”先生道。

“是的,先生,我记得非常非常清楚!一个字都不会错!”冷青云用力点头,小脸也是激动到通红。

“那是一个修士写的文章,叫‘逍遥游’。”先生道,“青云,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先生,我知道,我知道的!”冷青云道。

“哦?那你说说看。”

“先生,我做梦的时候,感到我就是那条鱼,那条鱼就是我,那条鱼变成鸟飞到天上,就像是我们修者一样,要从人阶修行到地阶,再一直继续修行到天阶,然后才能逍遥,对吗?”

“你现在这么想,是对的。”先生笑着道,“那先生就等着你,从人阶到地阶,再到天阶了。”

第272章 龙宫锁寂寥

药王谷中。

时值岁末,虽然天气不甚寒冷,但早晚时分,“清寒”二字还是当得上的。

尽管从俗世的角度而言,这里属于灵地的范畴,但很多草木还是出现了岁寒而凋的现象,特别是某些药草,其地面之上的茎叶部分,更是大片的枯黄或萎谢。

若有风来,黄叶翩飞。

正是,满地黄叶埋药草,一脉清气绕茅庐。

药王谷的主人,甘从式,却并不在茅庐或者说小草屋中,他已经好长时间都不住草屋也不去静室了。

日常起居也罢,修行也罢,全都被他挪到了那棵树下。

一棵并不大的,一人可以轻松合抱的树,而在这样的时节,它完全地凸显出了它的不同。

不止是一叶未黄,一叶未凋,更是整棵树的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一片哪怕只带着一点点褐黄夹杂的树叶。

那种纯彻,那种恍若透明般的质感,根本不像是现实可以存在的,只有梦里才有。

不,梦里都不会有这样的!

小陵子说是灵树。

但在甘从式心里,这不是灵,而是圣。

圣树!

甘从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一直都觉得这棵树会说话,而这种感觉从小陵子弄出这棵树的第一天就有了。

其实也不是会说话。

而是当他来到这棵树的附近,或者说倚靠在树下,他总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应,随后,只要待在这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和感觉就纷至沓来。

关于修行的。

关于药草的。

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地说着话,经常地,他不经意的时候会听见,但如果刻意地专心地去听,却又没有。

除此之外。

每当他待在这里,都会感觉自己身上很“脏”,仿佛从头到脚,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是脏的。

这似乎是一种有点羞耻的感觉。

但其实并不然。

甘从式只是小羞小耻,但更多的,是开心着,激动着。

因为每在树下待一天,他就感觉身上的那种脏消去了一点点。这种感觉甚至不是隐隐的,而是非常明确和明显的!

这种每天都有所进益和“干净”的体验,是如此之让人沉醉。

所以,甘从式完全上瘾了。

这些日子,除了必须之事,他是寸步也不出谷,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里,不论白天黑夜,他都待在树下。

早上,沐浴。

中午,沐浴。

傍晚,沐浴。

静坐之后是沐浴,沐浴之后是修炼,修炼之后再沐浴,沐浴之后再于树下安心息坐。

一天三沐浴。

那种身心内外一起干净清洁的感觉,让甘从式这些日子神气都变得大不一样了,和所谓的“圣子”越来越像。当然,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圣子的年龄稍微有点大。

炼得身形似鹤形,云在青天水在瓶。

甘从式本来也不胖,但也没有鹤那么瘦,不过神情气质,却真的是越来越清逸了。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

阳光穿过外围的群山,照在药王谷中,照在圣树上,也照在甘从式的身上。

大树底下,一个草垫,甘从式盘坐其上,膝前横着一个木质茶几,茶几的一边放着茶具,这是小陵子这段时间搞出来的,本来只是其自己用,甘从式看着好看,就抢过来了,然后让小陵子自己再做一套。

但甘从式此刻却没有喝茶,而是拿着一卷薄薄的小册子在读。

青云之路的第二回!

四海门那边派送过来的。

甘从式是有底气的,更自忖看破了这个青云之路撰者“许同辉”的某些真实,所以尽管一样对这第二回抱有很大的期待,但他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而且毛急毛躁的也根本不符合他这些天里培养出来的心态。

所以,送走来人,回到圣树下,甘从式甚至又好生地打了一趟拳法,才坐于几下,慢悠悠地打开了小册子。

上一回说到凝气散,这一回,应该是那位先生炼制出了凝气散吧?

而且,肯定是和那棵通天树有极大的直接关系!

想到这里,甘从式微微仰头,看了看顶上的树。

通天树,呵呵。

他承认,通天树是好的,极好的,仅从青云之路里的描述来看,就极好极好,但他的这棵圣树,也未必就差到哪里去了!

这也是通天树,他的通天树!

但出乎甘从式的预料,这第二回的一开头,并不是凝气散,而是冷青云对人可以活几万年的疑问。

一个小孩会问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常人不过百十寿数,就是常见的修行者,最多也不过百八十岁,过二百就是一道坎了,因为那必须得开窍以上。

更不用说,以千计,以万计。

就是甘从式自己,以前又何曾想过修者之寿以万计?以千计的他都没见过,只是听闻!

“地天固久远,大道不计年。”

而这青云之路的第二回里,那位先生这般说道。

看到这里,甘从式直接就茫然了。

对于寿数,对于年龄,没有谁会比一位老人更清楚的了,而且是一位以前因为修行停滞深刻体验和感受到此生大限的老人!

那样的感受,现在没有了。

但那种经历,早已深深地烙印在骨子里,甘从式永远都不会忘!

那段漫长的日子里,甘从式不知道多少次地叹息和后悔,后悔在童年,在少年,在中年,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心思也太多太杂太乱太散,消耗在了太多不知所谓的地方!

蠢货!

世上头一号大蠢货!

亏得家族上下以至于家族内外,很多人一直都说他聪明。

去他娘的聪明!

其实理智也告诉甘从式,他已经做得很好了,算不错的了,这世间有很多事,都不是自身做好就可以的,要受到外界的各种影响和制约。

他就算做得再好,单纯从结果看,也未必就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因为结果多半是一样的。

那就是突破到地阶引气境,然后也一直停滞在引气境!

但理智归理智。

理智是真实的,修行步入停滞然后感受着大限一步步来临和靠近也是真实的,而且更真实,所以甘从式做不到不叹息,也做不到不后悔。

以前,那些曾经。

如果更努力,如果更专心。

结果,会不会就会不一样?

尽管可能很小,但万一呢?那个可能总是有的吧?就算再小,也是有!

也所以,有了再一次的机会,甘从式其实是以一种全身心沉浸的方式,去全心全意的修行!

但凡有任何一点浮躁和渗杂,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也所以,尽管对故事里的寿数之问感慨非常之多,甘从式也只是稍微地感慨和出神了一阵而已,很快地,他就放过了这一段,继续向下看去。

而这一小段的内容,已经像沙漠上落下的雨,很快地消逝无踪,于甘从式心间再无半点痕迹。

老夫今日,已经不再是那个衰朽残年了!

所有的叹息,所有的感慨。

去休!

去休!

尔等且去十万里,百千年后再相会!

老夫今朝,志在凌霄。

对,就像这个话本的名字所说的那样,青云之路!

老夫只想青云漫步,漫步青云。

其它的一切。

去休!

第273章 楼观沧海日

故事继续向下,就来到了先生对冷青云的教导,“怀上上心,执下下行”。

以及冷青云的回答,“志当存高远,天地之间,不做第二人想。行当寄当下,一步一步,不使一步落空。”

甘从式不想感慨的。

他真的不想。

但真的忍不住!

冷青云的这个回答,又一下子把他拉回到曾经,拉回了从前。

曾经,从前。

孩子的时候,甚至,少年中年的时候。

谁不是志当存高远呢,甘从式当年倒没有“天地之间,不做第二人想”,他只想了后半截,“不做第二人想”,而前半截,“天地之间”需要改一下,改成“家族之内”,改成“安南郡中”。

时光冉冉,一去不回。

倏忽就是十年、百年、百五十年

当年的那个孩子,确实做到了“家族之内不做第二人想”,但至于“安南郡中”,呵呵。

也只剩一个呵呵了。

别说和徐亦山这种从天而降的天阶弟子相比了,就是比之郡内其它宗门的豪秀,他也只能说,能勉强缀在那个队列里,不至于太落后,不至于太丢人。

仅此而已!

所谓长大,就是认识到自身的渺小。

看到界限。

看到格局。

孩子,但愿你一直都长不大。

一直都在长!

你是一个修者,孩子,将来你就会知道,修炼不能静心,冥想不能静心。只要能一直地走下去,就算你一直张狂着,你的心,也是静的,更是稳的。

比晨间和夜里的大山还要静。

比我们脚下的这大地还要稳。

那才是最大的安心和满足!

对冷青云这个人,第一回里,说实话,甘从式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认同感,除了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孩子之外,冷青云的身世和经历,和他一点都不相似。

但这一刻,就凭冷青云的这番话,认同来了。

孩子,你不知道你所拥有的机会,是这世间不知道多少千千万万的修者,做梦都梦不到的,无论怎么求都求不来的。

所以,千万千万。

珍惜啊!

不要浪费时间!

不要浪费心思!

全心全力地,把握住这样的机会,朝前走吧!

把手中的小册放于几上,甘从式阖上眼睛。

平心。

静气。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好几次地牢牢握紧了双手的拳头。

过了好一阵,他才真正地平静下来,也可以再次用平静的心神,继续地朝下看。

凝气散是这样炼成的么?

也对,以那位先生那样的存在,炼个药,难道还要像老夫这样,采药,清洗,炮制,晒干,磨粉,

小陵子说过什么话的?

大道至简!

对,就是这样!

甘从式喃喃着,视线继续向下。

但立马地,突如其来地,他瞪大了眼睛。

“北冥有鱼。”

一段神秘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的文字,就这样地进入了甘从式的视线,也就这样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一下子撞得他头昏眼花,心摇神颤。

不要说全无预料,全无准备。

就是再有任何的预料和准备都不行!

这是怎样的一段文字啊?

看着看着,甘从式感觉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条鱼,像是冷青云那样地,漫游在那个无边无际的大海里。

他甚至又再一次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着。

而这样的想象并不难。

大海是晦暗的,大地也是晦暗的,整个天地之间,也都是一片晦暗。

晦暗的天际,那漫漫沉沉的晦暗之中,流溢的奇异光带,是唯一特别的存在和色彩,也是

唯一的指引!

要游,朝前游!

一直向前、向前、向前!

似乎这样,就可以游到遥远处,前方尽头,那水天交接的地方。

似乎这样,就可以从地上到天上去。

但是

不行啊。

只是这样游,是不行的,就算长得再大,再如何“不知其几千里也”,也不行!

再怎么游,也还是会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大海里。

在这大海里,可以肆意地畅游,想怎么肆意就怎么肆意。

但是

这肆意的背后,是限制,是格局。

也是禁锢。

置身于化而为鱼的想象中,甘从式感受到了这一点,从而,也仿佛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天地之间的那种晦暗。

是啊,在这样的一种禁锢下,又怎么可能不晦暗呢。

就像这安南郡的天地。

这安南郡,其实就是“北冥”。

北冥有鱼,那条鱼,就是这世间千千万万不计其数的修者!

任何修者,或迟,或早,都会感受到那片晦暗,漫漫沉沉的,弥漫在整个天地之间,无所不在。

还好,天上有奇异的光带和色彩。

但也只有跃出海面,才能看到天上的那种绚烂吧?

这一刻,甘从式突又有所启悟。

对他来说。

小陵子是那奇异光带,身后的这圣树是那奇异光带,手中的这青云之路,同样也是那奇异光带。

聚星楼的那日所见,是那奇异光带。

澜水宗南屏秀的晋升,同样是那奇异光带。

睁开眼睛,从想象中退出,甘从式重又把视线放在手中的册子上。

但这一次,视线不是继续向下,而是上移。

“北冥有鱼。”

“化而为鸟。”

就这里!

这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地方!

怎么化的?

话本里没有提。

直接就是鱼化为鸟了。

或许也有提,就是一直长大,一直成长,然后达到某个界限,然后就突破了。

就像修者的从人阶来到地阶一样。

或者,这从鱼化鸟,更像是从地阶进入天阶?

由地入天!

甘从式的目光在话本里这篇奇异的文字中上下逡巡。

其实不用再前后回顾,里面的任何一个字,刚才早就印在脑海里,印在心里,不要说一句一句了,就是每一个字,都牢不可忘。

而在这篇文字里,也终究是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所以,心神暂时沉浸了一会,尽管这篇文字太过神奇也太过绚丽,但他还是放过了,留待以后来日方长地慢慢品味,而这一刻,就再往下了。

一颗凝气散下,冷青云直接突破凝气境,进入通脉境。

面对这种神奇,这种似乎不可思议,甘从式却只是微微展颜,然后轻轻一笑。

不用太惊叹。

因为早就已经惊叹过了。

更不用有丝毫怀疑。

因为亲身经历,他和他们,很多人一起见证了这样的事情!

虽然只是“小凝气散”。

虽然只是来到凝气六层,不要说直入通脉,连凝气大成都谈不上。

但究其本质,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的。

甘从式奇怪却又正常地淡然,视线继续向下。

但是突然地,他又愣住了。

“凝气散是造化级药物,所以可以等同于造化,让你越过凝气的阶段,直入通脉。”

造化级药物?

第274章 门对浙江潮

甘从式在安南郡,是向有药王之称的。

虽然一般只是俗世之辈这么叫,但同为修者,很多老家伙开玩笑的时候也会这么称呼他。

说是玩笑,但其实背后还是认同。

而甘从式自忖在草药方面的认识和能力,早已经超过了药师堂历代的先辈,或者平实点说,他至少也是与历代杰出的先辈等高,而不会位于其下。

虽然小陵子在学药方面的进度让他有点瞠目结舌,但那也只是单纯的进度快而已。

甘从式并不认为这小子在总体方面就已经超过他了。

最多,也就是和他齐平吧?

一老一小,两人各有所擅,各有所长,他经验够多够丰富,而那小子胜在奇思妙想不绝。

彼此彼此。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讲,整个安南郡,在草药方面的知识,他确实是第一人。

哪怕往前推几千年,一样是!

药师堂哪个先辈不同意这个看法的,且站出来看看!

但他这个第一人,着实是第一次听到“造化级药物”这个名词。

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然后甘从式就看到了,药物也可以分级,人级地级天级。

“能补益身体,辅助修行进阶的,是人级药物。”

“能祛除身体污浊,推动修行突破修者原本的界限和格局的,是地级药物。”

甘从式喃喃念读着。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迄今为止,他所有会研制的药物,都是人级药物!而整个药师堂自古及今,所有涉及的药物,也都是人级药物!

想到这里,甘从式不自觉地又抬起头来,看了顶上的大树一眼。

这段时间,每天早晚,他都会喝一杯水。

取身后这树的一片树叶。

融入水中。

但不是随便取的,只有小陵子才行。~爱奇文学iqix¥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如果是他取的话,那树叶就只是树叶。

原因么,很简单。

“前辈,等你天眼开了,然后再学几个小神通,就可以了。”那小子这般说道。

甘从式当时就想用恶狠狠的眼神瞪死他。

但他也知道,当时,他的那个恶狠狠的眼神是装的,傻乎乎的眼神却是想藏也没藏住的。

先开天眼。

然后再学几个小神通?

我可去你的吧!

对那小子很多时候用很平静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极惊世骇俗的话,甘从式从最初的震骇,到后来的不忿,再到最后或者说现在的麻木,他早已经无力计较这种事了。

因为真的是太多太多了,一桩又一桩的。

“万法真经,说是万法,其实寻根溯源,哪有万法那么多?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反过来,说是万法,其实也就是三法而已。万法真经?就是名头唬人罢了,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人阶,地阶,天阶,这只是人为强行划分出来的层次,其实哪有什么人地天之限,如果你修行的法门比较好,从入门开始,一直上一直上一直上,很快地就可以登堂入室了,嗯,也就是所谓的天阶。”

“天阶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前辈,真的,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圣人之下,皆是蝼蚁。”

如此之类,不胜枚举。

任何一例,甘从式当时初听的时候都是震惊啊,又惊又骇。

怎么可能不骇!

但惊多了,骇多了,估计胆早已经被骇裂了,所以就麻木了。

而此时,看到青云之路中那位先生对药物级别的划分,甘从式也终于明白了,他每天早晚喝的水,就是地级的药物。

嗯,是地级吧?

造化级肯定不是,因为没有凝气散那么神奇,但是,又有没有可能是天级呢?

关于天级如何,这话本里没有说。

但甘从式有的是人去问!

接下来,这青云之路的第二回也很快到底。

作为一个药师,甘从式对涉及到自己老家当老本行的东西还是稍微有点沉不住气的,合上小册,他直接就去找许广陵。

来到一处被小家伙命名为“南坡”的地方,果不其然,向南也是向阳的小山坡上,两块看起来相当巨大的石头和山坡一样地斜铺着。

小家伙,和一个更小的小娃娃,两人一人占据着一个石床,躺在上面。

两人都闭着眼睛,好像睡觉一样。

晴好的阳光照在山坡同样也照在石床上,但是不会热。

因为石床整个地,被绿色的长毛苔藓给围住,人躺在上面,就像躺在厚厚又极为绵软的褥子里一样,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而且还不凉不热。

哪怕是早晚,也不凉,还温温的。

哪怕是中午,就算阳光再烈,同样也不热,不止不热,反过来,还是清清凉凉的。

而整个石床周边的地上,同样也长着厚厚密密但很矮很矮的伏地草。

人都可以从石床上直接滚躺到地上的,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反正四面八方都是草,和毯子一样。

草毯里则间杂着许多星星点点的小花,什么红的紫的粉的白的,乱七八糟什么颜色都有,或者分散着或者一簇簇地,五颜六色的倒也怪好看。

但在甘从式看来,好看之余,也未免太过有点花里胡哨。

不过那花香味确实是挺好闻的。

甘从式第一次闻到的时候,居然是想一闻再闻。当然就算现在,其实也是这样。

这山坡本来是个荒坡,连一根草都没有的,但自从那小女娃娃过来之后,小家伙就把这个山坡整这样了。

然后一大一小,两人啥事也不做,就是朝这大石头上一躺。

有时都能从早上一直躺到傍晚!

不过甘从式也并不奇怪,就凭这好闻的花香味,如果让他这样躺上一天,他一样可以!

还会很沉醉!

但这里只有两个石床,没有第三个。

甘从式也不好意思舔着脸要一个,最主要的是他已经有了圣树。

“小陵子,什么是天级药物,你知道么?”来到近前,甘从式直接开口问道。

和这小子是不需要客套的。

“前辈你早晚喝的水,就是天级的啊。”许广陵眼睛睁开,望着天空,不知道是看天还是看云。

“我喝的水,那是天级的?”甘从式直接就懵了。

虽然之前他拿不定,不排除有天级的可能,但内心里,他还是觉得那应该是地级的。

不是说那水不好。

谁要是敢这么说,甘从式拼了命地都会为那水讨一个公道。

但是,天级

天级的东西让他每天早晚地喝?而且一次就是一大杯!

他有多大的脸!

以至于,真的从小家伙这里得到了答案时,甘从式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感动么?

当然感动!

怎么可能不感动?

但甘从式并没露出什么感动的神情,更没有说什么感动的话。

他敢保证,只要他这么做,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很顺眼的这小家伙立时就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然后说一些让人气得想直接把他暴打一顿的话。

“前辈,没什么的啦,小意思,像这种东西”

反正就是类似这种的。

而这时,甘从式都还没什么表示呢,那边的话就又来了。

“前辈,级别不能说明一切,天级未必就一定比地级的要好。”

“就像前辈你现在每天喝的这水”

住口!

甘从式想喝断这话。

他已经知道这厮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这水嘛,说是天级,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想也知道,真正好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泛滥,这么廉价,能让前辈你天天喝。对吧?所以它肯定是天级里头最差最差的那种。”

果不其然!

看!

这种话又来了吧?

我肯定你个头!

甘从式挥挥大袖,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小子,继续睡你的大觉去吧!

第275章 桂子月中落

许广陵当然不是在睡觉。

睡眠是身心的休憩和调整,对,身心。

不止是身体,更是“心”,或者说意识。

其实真要说起来,身体的调整完全可以在不睡觉的情况下进行,虽然效率会低不少,但一天那么长的时间,也足够用了。倒是意识的调整,必须在一个更为安静的情况下进行。

不然长久下去,人一定会意识杂乱,疯掉的。

每个新的一天,都是人的表层意识或者说显意识被清整过的一天,意识中的内容,大量的无用信息被清洗掉,少量的放入库存,更少量的日常所用。

而明了睡眠的本质,就知道,睡眠本身,并不是不可或缺。

只要你能满足睡眠所能提供的同样的东西,那它完全可以被取代,或部分取代。

都不必是正儿八经的修者,以前世来说,哪怕只是瑜伽有一定的水平和造诣,都完全可以把每天睡眠的时间缩短在四个小时甚至只是两个小时。

稀罕么?

不稀罕,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晋升天阶之后,小秀儿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在识海中才能和自己的小陵哥哥相见,所以她就跑到药王谷来,每天早出晚归。

也没人管得住她。

澜水宗,管她的,或者说她要摆平的,只是南屏秀一人而已。

这很简单,在小秀儿“定住”南屏秀,碰都不碰其一下,却让其连动都动不了,以及随手就能指出其修行上的诸多疑问,这两个手段之后,南屏秀对她就只有关心了,而不再有任何管束。

于是小秀儿每天天还没怎么亮,就从澜水宗往药王谷这边来。

怎么来?

飞的。

天阶,已经可以做到“御虚而行”。

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天阶并不是就摆脱了重力,而是已经可以做到和这天和这地“同气相应、同声相求”,所谓凌空御虚而行,某种意义来说,类似于磁悬浮。

当然,不是磁。

而是要更为复杂,是一种多样能量的复合力场。

这一点,许广陵前世专门验证过。

小秀儿的这个天阶则更为不一样,许广陵第一次看到她御虚而行,着实小小地吓了一跳。

怎么说呢,如果用游泳来比喻的话,正常的游泳是人在水里游,你要么动手,要么动脚,反正全身上下你有地方要动,这样你才能划水而行。

而小秀儿,是水直接形成浪潮,推着她走。

这种程度的天地交融,许广陵自是能做到,然而,前世来说,他几乎是到了最后阶段,才可以的!

“小天,她目前的进度是多少?”

许广陵问的是这个小世界所能容纳的顶点,一个修者,达到这世界所能容纳的顶点之后,要么修为停滞,封顶了,要么转生或者“飞升”,去往它界。

没有第三条路。

许广陵自己现在,是47/100。

“无法查看。”鉴天镜回到。

嗯?

许广陵一愣。

无法查看,有两个原因,一是小秀儿此时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二是,某种神通干扰了鉴天镜的探察。

鉴天镜直接给出了答案,“这片天地中,已经不存在她的信息。”

许广陵忽然想到了前世的一句话。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如果是单纯的天阶,不至于此。

远不至于!

小秀儿这是觉醒了什么神通啊,许广陵有点头疼地摇摇头。

有点头疼,但也有点心疼。

作为过来人,许广陵知道,晋入天阶之后,神通的形成和修者的身心是有直接关系的。

身,在这里也可以说是修为,这是硬条件,决定了神通的范围和层次。

但这是一个大范围,等于是划了一个圈。

而在这个圈子里,修者最终能觉醒什么样的神通,则完全取决于“心”,看这个修者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同的心,形成不同的侧重,最终,聚合此身心,呈现出不同的神通。

因此,从这个层面来说,所谓神通,其实也就是修为到了一定层次后,身心的高度具现。

许广陵不知道小秀儿觉醒了多少神通,但此时,她表现出来的第一个,却是“隐藏”。

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啊!

小秀儿直接撞入许广陵的怀中,然后像八爪鱼一般地抱着他,只是埋着小脑袋,也不说话。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孩子。

她所有的话,都是在意识海中说的。

但这时,意识海中,同样是一片安静。

现实中,小秀儿抱着他,意识海中,小秀儿一样抱着他。

现实中,小秀儿一直抱着他,埋首在他怀里。

而和现实中不一样的是,意识海中,小秀儿很快地跳回地上,然后仰着头,两眼真的是灿若晨星般地望着他,“哥哥,我要修行,我要学本事!”

“你现在本事就很大啦,哥哥都快要比不上了呢。”许广陵笑道。

“不行,我还要本事更大,大大的,要大到可以保护哥哥!”小秀儿一板一眼挺认真样地说道。

许广陵又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大到可以保护哥哥?那难度真的挺大啊。”许广陵笑道,然后道,“行,只要你想学,哥哥就教你,哥哥会的都教给你。”

也只有他来教她了。

这个已经是天阶的“大修士”,除了实际四岁多还不足五岁而看起来更是两三岁之外,严格地讲,还不会修行呢!

她还没学过该怎么修行!

这种滑天下之大稽却又让天下任何修者都笑不出来的事,这个世界,本来也仅此一例。

嗯,以前,以后,以及现在,极大概率是只此一例。

教修行之前,是教她识字。

小秀儿的字还没有识全,但许广陵要教的,是前世汉字。

不同的语言文字,能表达的意象范围是不一样的,有高有低,有大有小。

这其实很好理解。

就如前世的新闻或者其它一些电视播放,主持人在一边说着话,左下或者右下,有人用手语同步展示着这话语。

这当然是人性化的一个表现,这表示整个社会的人文关怀又上了一个小小的节点,只能通过手语来“听”的人,也可以正常地获取相关信息了。

但手语这一门语言,比起正常的语言交流,显然,范围要小。

有很多东西,都是表达或者区分不出来的。

手语是这样,其实不同的语言之间,也一样。

而从意识、意象,到语言,其实也一样。

所以,前世,老子的《道德经》开篇明义:“道可道,非常(恒)道。”

各位读者朋友们,我尽量地给你们阐述我所体验到的“道”,但你们需要知道,语言所能表达的东西,是有局限的。

有些东西,并非语言所能展示。

到了后世,苏东坡的那首诗为这句话又加了个注解。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一本《道德经》,只是一个蝉蜕,那蝉,早已脱壳而去了。

或者,更不如说,这壳里本来就没有蝉。

它只是依据蝉的样子,模拟、拓印下来的一个范本而已。

是水中月。

是镜中花。

第276章 天香云外飘

这一世的语言文字,许广陵很早就开始解析,是一个字一个字解析的那种。

反正作为一个小孩,他也没啥事干,时间就是多。

解析完成,许广陵发现,这些文字在表意上,依然比不上前世的汉语,甚至是差不少,大约只有70%左右的样子。

其实就算前世的汉语,不管是简体还是繁体以至更久远的各种古体,都远谈不上尽善尽美,特别是应用于修行上,很多意象,都是无法阐述和表达的。

这也并不奇怪。

严格地讲,修行,应该配合一套专门的“修行专用语言”。

就如前世的易经,代表八卦的那八个符号,其实也是一套独立的语言文字。

用汉语来阐述那八个符号,不是不可以,但同样是一种“道可道非常道”,是一种强行的拓印,很多精妙和微妙处,是拓印不下来的。

简单点形容,就像是用一个照相机照一个人。

照相机,从最初的黑白到后来的彩色,再到后来的所谓真彩,从最初的低象素到后面越来越高的象素……

但技术再怎么进步,拓印下来的那个人像,离那个真实的“人”,仍然是相距甚远。

又或者说,这种摄影本身,最多也只能做到一个“像”。

只是像。

相似。

仿佛。

哪怕随着技术的进步,照片从平面变成立体,再从立体变成全息。

仍然只会是相似和仿佛。

文字,也就像是一个照相机,而且这个照相机还相当原始和拙劣。

站在目前的高度,许广陵是完全可以创造一套专属于自己的文字的,但他自觉还是处于高速的学习和成长之中,还远不到进行这种“总结”的时候。

有朝一日,如果真的得证神位,那将成神之前的所有修行固化为专属的文字,也未尝不可。

所以这时,他就是老老实实地教小秀儿汉语。

教材么,从三字经开始。

当然不是那个华夏旧时的童蒙课本,而是借三字经的这个名字和形式。

内容么,就是专属于许广陵所理解的修行了。

甘从式所看到的两人在两个石床上往往一躺就是一天,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许广陵在教小秀儿这些。

剩下那三分之二的时间,就是玩了。

再怎么是个“天阶大修士”,小秀儿到底是个才四五岁的小娃娃。

许广陵从来就没有忘记这一点。

所以传授修行之余,他也教了小秀儿很多很多玩的,教她象棋,教她围棋,教她二人麻将,教她雕刻,教她绘画,教她书法,教她谱曲写词……

零零碎碎,乱七八糟。

小秀儿的学习能力不用怀疑,再怎么四五岁,这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天阶,用过目不忘什么的来形容简直都是侮辱。

所以很快地,在各种小玩意上,她都开始颇有造诣。

有了造诣之后,那就不止是学习,更是研究了。

但凡涉及“研究”这两个字,都是时间的黑洞,再多的时间,也是不嫌多的。

不过他只有九年的时间,这九年里,小秀儿到底能学得他的多少东西,也不好说。

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学得快与慢,而是很多东西,在领悟条件上,有的需要高度,有的需要广度,更有的需要各种人事物揉合的复杂度,而这三个方面,都是小秀儿相当欠缺的。

不过也不必急。

一个四五岁的天阶大修士,有什么好急的?

这九年的时间,就算只是给她用来打基础,也没什么亏的。

一个大宗师教一个天阶,这样的基础,呵呵,许广陵都想看这样的基础最后能孕育出一朵什么花来,不过他应该是看不到的了。

此时,他们两个谈不上相濡以沫。

但将来,却必定是相忘于江湖。

或者,也不是相忘,只是这个“江湖”太大了,太漫无边际,天各一方的情况下,忘也罢,不忘也罢,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如这一世,他对两位老人还有沈欣君长安他们也还是记挂着。

想着他们在新世界是否安全。

想着他们是否灵光不昧,顺利地踏入了修行之路。

想着……

很多很多,多到不见上一面,实难安心。

但下一世呢?

下下一世呢?

……

未来无法安排,有太多变化和可能。

所以前世,很早很早,在许广陵还完全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就知道那句心灵鸡汤,“把握现在”。

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专心地夯实大宗师以下的修行理论,建立起一个完善的修行大体系,最好是等同于造化级别的,然后就是专心地教导一下小秀儿。

小秀儿完全属于意外。

但这个意外既然已经出现,那就不要浪费这天地造化了,顺天应人吧。

造就她!

除此之外,其它的事,就多半是闲闲落子了。

有意来落子,无心论输赢。

也不存在输赢。

对一个修者或者说道者而言,只要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就既没有输,也没有赢。

有的只是,天未负我,我不负天。

到了傍晚,小秀儿被许广陵给撵回去了,而见到南屏秀时,小秀儿同样扑进了她的怀里。

那天醒来后,小秀儿的变化很大,大到南屏秀不知所措,但小秀儿对她表现得比以前更亲热,这是南屏秀心里很高兴的事,而因为这一点,其它什么都不是事。

不过南屏秀心里还是藏着很多难解。

前段时间,得徐亦山传话,她前去南州府拜见天君莫天奎。

南屏秀本来以为莫天君会问她一些问题,比如最大的问题,她是怎么晋升到炼形境的。

却不想见面之后,莫天君只是邀她喝了盏茶水,然后聊了一些闲话。

真的是闲话,聊了安南郡城的街道啊,还说他以前也曾经去过郡里,现在郡城的变化大不大?他的郡城口音说得可还标准?

如此之类。

然后就让她回来了。

南屏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没多久,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因为南州的澜水宗来人,宗主亲自来的,这位的修为明显高过现在的她,当然身份上就更不用说了,但对她晋升之事一字未提,只是表示了恭贺,然后给她提了个建议。

建议她,可以去到南州发展,甚至,南州可以代为向帝都方面引荐。

只是建议。

除此之外,一点“上宗”的派头都没摆出来。

南屏秀因此就隐约明白了,敢情,那一日的州署之行,就是那位天君不知出于何种情由,把她庇护于其影响之下。

为什么呢?

徐亦山的关系?

不太像。

其实南屏秀知道自己是怎么晋升的,她不知道的是,小秀儿到底是怎么晋升的,这里面又和那位天君有什么关系。

她问小秀儿,小秀儿却只是嘻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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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扪萝登塔远

小秀儿的晋升和那位天君当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那位天君也确实将目光投入了安南,并和安南发生着相当程度的交集。

就如此刻,他的手里就拿着青云之路的第二回,而他的对面,正坐着徐亦山。

两人看起来不似师徒,而似兄弟。

嗯,徐亦山似兄,对面如弟。

不过“兄”很拘谨,“弟”则很洒脱。

而在看过话本之后,那位年轻人久久地沉默着。

徐亦山也不奇怪,因为之前他看过之后,也是一样的反应。

而且他感觉,天下任何修者看过这话本之后,出现这样的反应都很正常。——如果不是类似的反应,才不正常!

良久之后,年轻人,也就是莫天奎,那有点呆滞的目光终于从话本上移开,然后就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亦山,你当初入门的时候,我是怎么教导你的?”莫天奎问道。

徐亦山嘴角泛笑,脸上现出尊重也有孺慕,然后道:“师尊,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亦山’。”

“其实,我只是教你专注。”莫天奎笑了笑,“专注,只要一直专注下去,不管做什么事,结果都不会太差。”

说到这里,莫天奎话语一转,“但也只是不会太差而已。有很多事,只凭专注,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

“比如修行。”

徐亦山点点头。

对于这话,他应该是最有感受的了,因为这一两百年,他一直都在见证。

家族内,很多同辈长辈晚辈,专注者不知凡几。

但修行可不是光专注就可以的。

差不多的专注。

有的一辈子下来,连个凝气境都没有突破,已经早早地化为一抷黄土。

徐亦山的一个堂妹就是这样,小时候,这位堂妹就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玩,而百十年后,坐在她的坟前,他只能是微洒一杯水酒,然后无言。

有的仅止于通脉。

小时候,一位堂兄,就被不少长辈夸是不错,但后来让人大跌眼睛的是,这位堂兄百般折腾,也未能突破到开窍境,以至于他那一家都成了族内不大不小的一个笑柄。当然,没人会当面笑话。

后来,这位堂兄娶妻生子,并接管了族内的几家店铺。

有的到了开窍,却也终生止步于开窍,未能突破人地之限。

这样的人,族内很多很多。

为什么很多很多?

若现在来说,因为这就是他们家族中人,最大的“命”。

止步于凝气的,是自己天资太差。

止步于通脉的,还是自己天资不行。

但凡他们天资再好点,以家族的传承和资源,断无可能连一个开窍境都混不上。

而止步于开窍……

虽然还是和天资有关系,但其实,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另外的东西,取代专注,取代天资,成为主要的决定因素。

而突破了人阶,来到了地阶之后,面对的还是那个问题。

安南郡的很多很多修者,如古怀民之流,皆是如此。

专注?

如师尊所言,这只是入门时的教导,是步向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但这条路,不止是一步。

也不止是两步三步。

是十步、百步、千步、万步……

想着青云之路这第二回的内容,再略回想一下第一回的那些,徐亦山大抵知道,师尊为什么会说出此话了。

但接下来,出乎徐亦山意料的是,师尊并未立即提及这第二回里面的东西,而是给他讲了一些东西,关于修行界的。

“亦山,我们脚下的这大地,它其实不是平的,是圆的,你知道吧?”莫天奎问道。

“知道,小时候,家族学堂里有教。”徐亦山点点头。

“安南有山,你肯定是不止一次地登过山顶。大一点的山顶,其实也是平地,所以就算在山顶上,有些时候,你看到的也只是平地,就像我们脚下的这大地一样。”

徐亦山再次点点头,表示确实明白师尊说的话,也确实理解,脚下这地,是圆非平。

莫天奎手一招,这小院里的假山顶上,一块石头飘飞过来,并在这个过程中调整为了圆形,然后像羽毛一样地落在两人之间的桌上。

莫天奎伸出手,用小手指在这石球上划着,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来。

“这是我们所在的南洲。”莫天奎指着被那条线大概划分成上下两部分的下部分圆球说道。

“师尊,天下就南北两洲?我们南洲要比北洲小不少的样子?”徐亦山问道。

那条线并不在石球的中部,而是下方,而被那条绕了整个石球一圈的圆线所划分出来的区域,大概只占了整个圆球的三分之一。

“那边的情况,为师也不是很清楚。”莫天奎摇摇头,“也没有去特意了解过。”

徐亦山点点头。

没去了解,是因为不需要。

修者的视野,说起来,都是很狭窄狭隘的,就以他而言,要不是这百年坐镇安南,太多太多的东西,都不知道。

而遍数整个安南、南州甚至是崤国,知道“南洲”的,都未必有几个。

崤国境内,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州,但这只是崤国境内的划分。而崤国的修士,或者非修士,知道这些划分也就足够了,就算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没有任何用。

他们中的绝大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会踏出崤国一步。

所以,就算知道外面的情况,又有何用?

特别是对于修者来说,无用之事,皆是累赘。

关于累赘的心思多了,你还有多少心思再关注修行?

莫天奎又伸出手来,在这石球上被划出的南洲部分按着,大拇指,一按就是一个凹坑。

不同位置,被他一共按出了五个凹坑。

“这就是我们南洲的五大灵境,按修行界更普遍的说法,也叫五大圣地。”莫天奎指着这五个凹坑说道,“位置可能不是很准确,但大概是这个样子。”

徐亦山点点头。

莫天奎又伸出小拇指,在其中一个凹坑的不远处,又点按出一个小点出来。

“这是我们崤国。”

知道崤国,那崤国边上的凹坑显然就是大瑶山圣地了,看着两者间几乎是挨在一起的距离,再看看五个凹坑分别的距离,徐亦山不由咋舌,“师尊,南洲好大!”

“也不是很大。”莫天奎指着先前划出的那条线,“据言道,这条洲线,周径大概也就是十四万里。”

说到这里,莫天奎眼含笑意,也带着一些回忆,“这条线,在不少天阶修士那里,也有一个俗名,叫作‘天阶巡海线’。”

“古往今来,南洲不少修士,成为天阶之后,都会独自或两三相偕着,把这条线走上一圈,而这条线的对面,都是大海,所以叫做‘巡海线’。”

“师尊,看不到对面的洲吗?”徐亦山好奇地问道。

“纵登高极目,看到的也尽是汪洋。”莫天奎道。

“其实也不止是汪洋。”莫天奎又道,“巡海线上,有不少的位置,也能看到近海或远海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岛屿。”

“为师当年就曾登上过几个岛屿。”

“海中岛屿,不论有无人烟,情况大抵相似,殊无可看,灵气也乏。”

“不过各种海鱼之属,味道倒是颇为鲜美,胜过陆地。”

第278章 刳木取泉遥

异域风情,多种多端,不论是人,还是事,还是物,海上都与陆上不同,北方亦与南方不同。

接下来,莫天奎只是寥寥数语,拣了一些颇具代表性的例子,就将“天阶巡海线”描述得摇曳多姿,让徐亦山大生向往之情。

“其实天下间,可游可览处,又何止一个南北洲线?”莫天奎笑着道,“亦山,为师当年比你更为不堪,你好歹还去了圣地修行过,为师么,天阶以前,连一个帝京都没有出过,至于友朋往来之类,更是屈指可数。”

“我不如师尊。”徐亦山也是微笑着,似庄似谐地道,“弟子当向师尊学习!”

莫天奎哈哈大笑。

哈哈大笑的原因是有此弟子,真是此生一大慰怀。

作为天阶弟子,目标最少也应是一个天阶。而在晋升天阶之前,自是当一心一意,专务于修行。

其它一切,都可应可不应,可理可不理。

而真的晋位天阶之后,任何想观、想看、想做、想玩之事,还不都是等闲?

这道理,自徐亦山入门起到现在,莫天奎从未教导过,只等着他有朝一日自行领悟。

因为这道理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小是因为凭此可以收束身心,有助于修行,说大是因为这个道理直接关乎道途。

这是一个相当重大却又不紧急的事情。

所以莫天奎不教。

自己领悟了,心领了,神会了,才最有用。

而就看徐亦山此时的这回答,就知道,他懂,不止是懂,更是渗透到心心念念之中。

于是莫天奎就着此刻的话题,继续说道:“晋入天阶之后不久,为师受邀参加了一个集会。”

“那次集会,为师心中颇受震动,因为参与集会者数百人,个个皆是天阶,遍目所及,竟无一个天阶以下。”莫天奎回想着,也是呵呵着,“后来为师才知,那些天阶居然还全都是新晋天阶,如为师一般。”

“其他非新晋之天阶,如天上群星般散落于南洲各地,其数更不知凡几。”

这还是徐亦山第一次听闻关于外面的修行界的事情,如师尊所言一般,听到这信息,他的心中也是“颇受震动”。

只新晋天阶,就数百个!

老牌天阶,则不知凡几!

所以,这整个南洲的天阶,至少也是一千以上,而极有可能是数千。

甚至,都有可能上万?

而他目前,还只是地阶大成。

大成不大成什么的,都是虚的,实实在在的是,他是“地阶”。

“怎么样,感受到渺小没有,感受到压力没有?”莫天奎呵呵笑道。

在自家师尊面前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徐亦山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师尊,天阶修者,比我想象的多。”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多很多!”

“呵呵,说起来多,其实也不多。”莫天奎微微敛了下神情,“南洲大小国家数百个,分散开来的话,平摊着,也就是一个国家有那么几个天阶。”

“就如我们崤国,连为师在内,一共只三位天阶。”

“当然,我们崤国地处西域,自是相当偏僻,比不上中土及东方大陆,据言那边有一些大国,一国之天阶,动辙数以百计。”

“不过我们崤国还不算最弱小的,很多国家,都还只是一两位天阶呢,传承出自一门,然后代代相续,一旦续不上,国内就再无天阶。”

对这些,徐亦山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当然,也不需要他发表什么意见。

所以他就只是默默听着。

而师尊会对他说这些,固然可能有话本中某些内容的关系,但同样也表示着,师尊应该是对他的修为,有着相当的认可了。

已经不需要担心他分心什么的了。

对这点,徐亦山其实也有自己的判断。

在竭尽心力地交付了安南那位大师尊的任务要求之后,徐亦山就有一种明确的感觉,那就是天阶对于他来说,确实,已经不存在什么大的阻碍了。

条件适合后,只需一跃。

而那一跃之后,必然成功!

那是清晰地望见了前路,再无任何一点疑惑,所以,可以全身心地,没有任何担忧和顾虑地,进行那一跃。

“为师当年,初晋天阶之后,难免志得意满,觉得天下之大,老夫就是第一。纵然不是第一,也当是第二。再纵然不是第二,也当是第三第四第五。”

“反正不论怎么排,也当是掉不出前十之数。”

“而这前十里,还要排除那五位圣尊。”

徐亦山做了一个咋舌的表情。

莫天奎伸手欲打。

师徒一番小闹后,莫天奎才又接着说道:“那次集会,恰值其时。几乎是一下子便打掉了为师的所有傲气,让为师看到了天下之大,豪杰是何其之多!而我辈能侧身其中,作那诸多繁星之一,既可自傲,又不可自傲。”

徐亦山点点头,但其实,他现在还无法想象一个地方,济济一堂,满满数百人,个个都是天阶的景象。

别说天阶了,就是地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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