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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我只剩下你》


随便聊聊

写了这么久的东西,今天突然想矫情一次,随便说点什么。

我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脑袋里装了很多故事,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个,但真正写出来的少之又少。

我不想挖坑不填,感觉那是对自己不负责然,所以时隔一年我重新捡起了全世界这篇文,并大改一次。

说实在这篇文不是多好,故事的雏形产生于高中,那时候思想简单,所以想出的故事也简单直白,其中人物的情感也简单到无聊地步。

可是我还是不忍心把它丢了,每一本书都像作者的孩子,真正丢了,我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

所以改了一次又一次,很多次想要放弃我都坚持下来了,但书的成绩不理想,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人嘛,总是贪心的,一开始只是想找个地方写东西,写了东西就想签约,签约之后就想要人气。

我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可是心里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这个失败的文,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只能说在我能坚持下去的日子里,我会好好对待它,如同对待我青春的梦想。

矫情完毕,感谢每一位能看到这段话的读者。

第一章 酒吧初遇

已经是第五杯了。

萧落眼巴巴地盯着酒杯中不断增加的透明液体,呼吸随着倾斜的手腕止不住凝滞。

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喝过酒,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高中毕业散伙饭上喝的那两瓶啤酒。

后来怎么着了?吐得昏天黑地,被她妈丢在房间骂了整整两个小时。

想到这萧落的手心开始发汗,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角。

男人回头,脸上谄媚的笑容登时切换成不耐烦,许是萧落脸上的表情太可怜,他还是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萧落的眼神瞟向已经倒满的酒杯,吞吞吐吐道:“可不可以不喝了?”

男人瞪了她一眼还没开口,那边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就已经将酒杯递了过来。

“来,林小姐,我们再喝一杯。”

在男人警告的眼神下萧落又硬着头皮接下那杯酒,嘴唇刚碰到杯沿,恶心的感觉从胃里冲上喉咙。

她腾一下将酒杯放在桌上,说了声抱歉便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跑。

转角的时候迎面撞到一个人,那人身体挺结实,撞得萧落捂着脑门痛呼一声,连抱歉都忘记说一句就逃似地进了面前的洗手间。

易泽然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眯着眼睛看向前面洗手间的提示——男洗手间。

鼻端还残留着一股难闻的酒味,浓眉不经意地皱了皱,他向来讨厌酒鬼,尤其是半夜混在酒吧的女酒鬼。

嫌弃地拂了拂衬衣前襟,直到鼻端的酒精味完全散去他才移步往前走。

洗手间的门没关,冲水声很大,路过的时候易泽然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女人就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胃,小小的一团像只被人丢在街边的流浪动物。

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女人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易泽然的心脏狠狠地颤了颤。

他一向喜欢看眼识人,心思单纯的人眼睛也纯粹通透,要不怎么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与他对上的眼睛水洗过的一般澄净,墨一般的浓黑,就像是夜色下的一汪清泉,有风吹散的涟漪,有明亮的细碎星光。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长久地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瑟缩的女人——三寸左右的黑色高跟鞋,标准化的黑白套裙,中长发,有浅淡的妆容。

明明是极为普通的职业女性打扮,却因为那张稚气的脸而变得与众不同,就像是误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被发现时的模样。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你,就算不说话也让人无端地生出些怜惜。

鬼使神差地,易泽然抬起步子往洗手间走去,手掌触到冰凉的门边的时候身后传来聒噪的声音。

是那个死皮赖脸把他拉进酒吧的人——叶辰。

“我说你还走不走了?我都在楼下等多久了?”叶辰一边抱怨一边往他身边走,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时才看见蹲在洗手间的女人。

哟,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呢!

叶辰笑,贼贼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最后拍了拍易泽然的肩膀,打趣的话还没就出口,男人就木着脸转身离开。

“楼上开个房间,把她送过去。”

说完,也不顾叶辰的嚎叫径直走向酒吧大门。

推门的时候他的手竟出了汗,粘腻的感觉令他心里生出许多烦躁,微微闭上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另一双眼睛,也是那种黑白分明的眼睛,眸瞳间似有水光潋滟而过。

狠狠地摇了摇头,他紧抿着唇逃似地离开酒吧。

今夜不该出来的,尤其是不该进这家酒吧。

——因为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再想结束就难了。

*

萧落一直很清醒,就算因为不胜酒力吐得昏天黑地,对于周遭的人和事还是能冷静地分析和思考。

所以不等叶辰带着颠倒众生的笑容走进洗手间,她就已经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那个……”

叶辰眼梢一挑,抬手指了指楼上。

许是今晚受了委屈,萧落一瞧见面前笑嘻嘻的男人,心里的火气蹭一下蹿了起来,“让开!”

挺凶的语气,叶辰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倒是很绅士地让了路。

一路贴着墙根往前走,路过酒水区的时候萧落特意朝来的地方看了一眼。

男人已经脱了西装外套,一只胳膊撑在软皮沙发上,一只胳膊端着酒杯,跟身边的客户赔笑。

那虚伪的嘴脸叫萧落不想再看第二眼,于是干脆利落地推门离开。

大概真的是酒壮人胆,原本怕丢了工作一直畏畏缩缩,现在半途溜了倒觉得浑身轻松。

怕什么呢,反正她年轻。

坐在路边休息的时候男人果然打来了电话,照旧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萧落握着手机一声不吭地听着,目光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酒吧的位置有点偏,这个时候路上没了多少车辆,街边的店铺大都已经关门,只剩下几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发出零零星星的光芒。

那边男人还在骂,最后大约是骂够了就让萧落赶紧滚回去,不然就如何如何。

萧落呵呵笑了两声,然后伸手挂了电话。

手机光亮消失前萧落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六,现在风尘仆仆地回家肯定不合适。

索性就找了个正在营业的kfc,叫了杯热饮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窗边熬时间。

目光越过窗外的修剪整齐的花木,空荡荡的车位上停了辆黑色的路虎,车灯还亮着,逆着光依稀可以看到车里坐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

萧落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似乎在盯着自己看,眼神专注又犀利。

萧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杯子,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有点像被猎人盯住的猎物。

神经紧绷了很久,直到那男人驾车离开,萧落才长舒一口气,空出心思低头刷手机。

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闻,萧落顺手点开,是某高三学生因成绩不理想不堪压力选择了自杀。

有必要吗?萧落吁了口气,意兴阑珊地关了手机。

大三一开学班里的同学就高举起“学无止境”的旗帜,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考研大军,整天抱着各种专业书本,博览各种视频讲座,个个叫苦不迭。

而她呢?依旧家里学校两头跑,连做几份兼职都觉得清闲。

身边老师朋友都挺替她惋惜的,这么好的成绩不继续深造多可惜啊!而且她也的确是读书的料子,从小到大成绩都是拔尖的。

可是成绩好有什么用呢?到最后不都是要投身于社会这个大染缸里。

干脆就老老实实地找份工作,毕业的时候不至于流落街头。

大三暑假刚开个头她就开始查找招聘广告,投简历,面试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找个份看起来不错的工作,结果遇到个不靠谱的上司,工作没几天就被拉出去谈业务。

这不,又黄了。

第二章 年少轻别离

上班几天就光荣下岗,林萧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又投身于求职大军。

在网上看到cy的招聘信息时,萧落心里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毕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企业,向她这种一没经验二没成绩的人凭什么进去?

结果第二天投完了简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cy的办公大楼,负责招聘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男人抬头睨了萧落一眼,手指上下翻了几下简历,镜片后一双狭长的眼睛发出精明的光。

“林萧落,才二十一岁?”

是轻蔑的语气。

不等林萧落回答,男子已经将薄薄的纸片往光滑的桌面上一甩,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开口更加轻佻,“呵~cy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林小姐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又是这样不着痕迹的拒绝。

林萧落神色一敛,扯着嘴角对面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笑笑,“打扰了。”

然后乖乖地带上了门。

只是七月初,c城就已经热得像个大蒸笼,火热的太阳挂在高高的玻璃墙后,灼人的光线照得天空瓦蓝瓦蓝,没有一丝云彩。

站在几乎冒烟的马路边,萧落以手作扇来回扇动,白皙的脸上不知不觉中染上层晕红,额前的碎发也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粘腻得像刚脱了水。

还好c城的交通发达,没过几分钟公交就到了。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公交车稳稳地停在狭长的柏油马路前。

一辆黑色跑车从马路另一端飞驰而来,流畅的车身像只灵活的鱼在金色光线里肆意穿梭,擦着公交车一个转弯带动起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的风让萧落本能地眯起眼睛。

跑车内坐着一个男人,仅仅是一眼,萧落就断定那是个漂亮的男人。

利落的短发,线条分明的侧脸,简单的白色衬衣,还有放在方向盘上那双漂亮的手,白皙而纤长,顶端还透着莹白的光。

富人与穷人向来界限分明,萧落居住的这个地段虽然不算太偏远,但是出了名的老城区,房屋破旧环境差,听说已经快要拆迁。

在这住了三年,萧落基本上没见过一辆豪车,这人倒是奇怪。

正想着,萧落一抬头就看到梧桐树下缓慢行走的妇人。

“妈!”萧落快步走道妇人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晃悠着妇人的胳膊,“今天怎么想起来你可怜的女儿了?”

林母嗔她一眼,话里带笑:“今天王姐的儿子回来,我就清闲了。”

萧落掏出钥匙打开了陈旧的防盗门,回过头不满地对林母撇撇嘴,“我怎么没听说那个王姐有什么儿子?”

“她儿子啊,可是个大忙人。”林母放下手袋,踱到客厅倒了杯水,“听说好像是哪个大公司的老总,本事大着呢。就是忙得整天见不着人影,让王姐一个人守在家里怪冷清的。”

“是是是”萧落甩掉拖鞋,瘫在小沙发上,语气颇为无奈,“你觉得她家冷清就跑去陪她,抛弃了你同样孤单寂寞冷的女儿。”

“贫嘴。”林母放下水杯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厨房,走前又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她那个儿子模样可真是俊啊,可真有点你爸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爸啊……”萧落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难得沉默了。

网上有这样一句话来形容人生最好的境界: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手里有钱。可这种境界无论她后来怎样努力都是无法达到的。

萧落四岁那年,林父因一场车祸去世了。

或许是人类天生对极悲伤的事情敏感,年幼时她关于父亲的印象就只有大片惨淡的白色和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后来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她又模糊地记起一个高大的男人将她放在肩头嬉戏玩闹的画面,那时她对于这个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只有一种感情:崇拜。

就像母亲对父亲的爱一样,盲目却又理所当然。

不满意林母的“叛变”,萧落对着厨房忙碌的背影小声嘟囔道:“他能比得上我爸么?”

*

晚饭后,萧落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林母投来一记赏识的眼光,笑眯眯地进了卧室。

“这么早睡?”萧落甩了甩手上的泡沫,从小厨房里探出半个头。

林母将床下的大箱子搬了出来,犹豫半晌才打开盖子,“不睡……”

良久的沉默后,林母又缓缓开口:“萧落明天我想出去旅游……到藏区……”话很慢,语气柔软,像是在同她商量,细细听来却又是不容反驳的笃定。

萧落手一滑,险些将打了泡沫的盘子摔了,“妈,你在开玩笑吧?”

小学毕业的时候萧落班上一个女孩请假去旅游,回来时带了很多小贝壳做礼物送给同学。

萧落收到的是一个小扇贝,乳白色的贝壳放在摊开的手心像展开的孔雀尾巴,又像一把花纹精致的小扇子。那段时间萧落常捧着贝壳站在阳光下细细把玩,看着扇贝散发出珍珠般莹白的光,一张小脸全是艳羡。

林母知道她的心思后,红着眼抱着女儿,一声声说都怪妈妈不好,从那以后她就收起了贝壳,再也不在得不到的东西上流露出一丝羡慕。

因为她知道母亲独自养家有多不容易,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只好尽量不添麻烦。

而现在连到菜市场买个菜都会讨价还价的人居然提出了旅游的想法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林母仔细地折着衣线,斟酌语气,“妈老了,想回家看看。这些年虽然在别的地方安了家,有了你爸和你,可心里总觉着有一处是空的。这次回去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不算太亮的的白炽灯光落在埋头铺展衣物的妇人身上,饶是隔了个不大客厅,萧落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母亲发间银丝以及眼角丛生的皱纹。

不只是被母亲的话感染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打动,萧落的鼻子一酸,“要不我陪你去吧……一个人我不放心。”

“妈还没老到那种程度呢,再说你不是要找工作吗?就乖乖留在c城,你过得好了,我才能玩得放心啊。”

打小母亲就对萧落采取“放养”政策,生活学习方面只要不做得太过分都不会约束。上了大学后,母亲干脆去了家政服务中心工作经常忙得不回家,而她既要顾学习还要找各种兼职,两人基本上算各守一方,独立自主。

眼下母亲要独自旅行,萧落虽然担心,但还是抱着支持的态度,“恩,那我就留在c城找工作。不过万一在藏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第一时间联系我,您女儿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林母被她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好好好,都听你的。”

林母订的是第二天清晨的火车票,为了防止错过时间萧落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到车站的时候正是清晨。

朝阳初升,缕缕暖阳透过洁白的云层,给雾气蒙蒙的城市染上了一层胭脂红,在浅蓝背景的相互映衬下,仿佛一幅清丽雅致的画卷。

车站的人不是很多,且大部分都是拉着行李的中年人,个个都面带倦色步履匆匆。

偶尔可以看到月台上紧紧相拥的情侣,年轻的脸上挂着难分难舍的缠绵情意。

萧落看看身边的母亲,心里一片柔软,“妈,到那边不要只顾省钱,想买什么尽管买。还有一定要注意身体,危险的项目千万不要参加。还有,我不在身边一定要经常打电话……”

“好了,好了……”林母看着喋喋不休的女儿笑得眉眼弯弯,“妈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吧。”

“恩”萧落应了一声本想继续,车站播报的女声突然响起。

林母一手接过行李,一手揉了揉萧落的头发,温和道:“妈的手镯落在了王姐家里,你有空去拿,地址就在客厅的桌子上。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恩。”手上的重量没了,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看着母亲的背影,萧落张了张口却没叫出来。

只是出去旅游,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的,她在难过什么呢?

“落落……”未走几步的林母突然折了回来,一把抱住了还在发愣的萧落,“妈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事情别逞强。还有……”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自言自语般,林母闭着眼睛轻声念道:“妈妈永远爱你。”

七年前,邻居搬家,年少的萧落因为舍不得那个小男孩扑在她怀里哭得厉害。

“妈妈,为什么一定要有人离开呢?”

“妈妈,以后你千万不要离开落落。”

面对充满童稚的问题,她唯能沉默。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十七年前,她无法阻止自己最爱的男人离开;七年前,她不能抚平女儿因离别带来的伤痛;今天,她仍然逃不过离别的桎梏。

这个世界上努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却永远无法阻止生死别离。

落落,你会怪母亲吗?

强忍住心中悲痛,林母握着拖杆迅速转身离开,两行泪从早已泛红的眼眶滑落:

再见了,我亲爱的女儿

希望未来的你能够一世长乐,平安无虞

第三章 惊鸿一面

武洛街36号,萧落抬头看了看白色栅栏上的门牌,跳下单车。

按照母亲留下的纸条,萧落绕了许多弯路才到达王姐的家。

偏离市中心的安静地段,没有车马喧嚣声。

白色栅栏内是一片葱绿的花园,顺着花草中央的宽阔的道路往前看,一套欧式别墅映入眼帘。

白色灰泥墙的一面被茂盛的爬山虎覆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翠*滴。房屋的另一面是条乳白色旋转楼梯,流畅的线条,素净的颜色,衬得整座房屋的装修分格简单而又雅致。屋顶是绛红色的砖瓦堆砌是由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浓重的红色被稀释成朦胧的彩色。

别墅前除了一条宽阔整洁的马路就只剩下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前两天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青草香味。

萧落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位五旬左右的妇人,蓝色短袖搭配同色波点长裙,一头波浪卷发,脸上带着的笑意,眼角有几道皱纹,却并不显老反而衬得人愈发慈祥,略白的脸颊仍挡不住一言一行中带来的活力。

“伯母好,请问王……王伯母在吗?”

萧落停下自行车,乖巧地鞠了一躬。

妇人看了她一会,眼角笑意更重,“你是萧落吧?快进来。”

在妇人的热情邀请下,萧落迷迷糊糊地被拉进了屋。

精致繁复的水晶吊灯发出明亮的白光,整个客厅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光线。

一组臃肿的褐色沙发中间是张白色雕花的茶几,莹光的桌面上摆了套青花瓷茶盏,脚下铺了曾厚厚的毛绒地毯。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大,萧落茫然地站在茶几前,整个人昏昏沉沉,仿佛一脚踏进了云雾。

趁着妇人进厨房倒水的空档,萧落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那个伯母,请问王伯母在……”

话还没说完,妇人已经端着个白瓷杯走了出来。

“你是来拿镯子的吧,在楼上。先坐一会,等会儿再拿好不好?”

“恩……”手足无措的萧落只好接过妇人递过来的杯子,在客厅的棕色沙发上坐下,“您是王伯母?”

她就算再笨也能从妇人的举止中猜出个一二来。

“对啊,那你是萧落吧?”

“恩。”

“今年二十一岁?”

“恩。”

“还在上学?”

……

萧落无奈而又客气地回答了妇人若干个稀奇古怪的问题,从姓名年龄到朋友对象,快要聊到童年往事时,萧落终于忍不住了,“那个伯母,天色不早了,我家离得比较远。”

妇人一脸平静地放下水杯,笑眯眯地对她说:“没关系,你可以住在这里。”

萧落微囧:“这不太好吧。”

妇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落,语气诚恳道:“当初你母亲救了我的命,我一直想报答她,可总没找到机会。这次你母亲不在,我刚好能照顾你一下……”

萧落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头想了想。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有次母亲隔了四五天才回家,回去后给她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王姐突发心脏病需要人照看。

“我听母亲说过这件事,但是……”

知道面前的人要拒绝,妇人打断了她,“我出生在传统的家庭中,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们可能觉得当时的做法是出于本能,不求回报,可我却不能忘掉你母亲冒着大雨将我送到医院的事。”

“我身体一直不好,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眼下就这一个未了的心愿。落落,你能给我个还愿的机会么?”

每回在狗血言情剧里看到女主被痴情男二告白,萧落都忍不住同情女主。通常情况下,人们都会偏向于关注情感给予方的深情不悔而忽视了接受方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

明明是无法割舍的好朋友又或者是毫不相干的青年才俊,非逼得人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绝情断义,再落个冷血残忍的名号,着实令人伤怀。

萧落巴巴地盯着落地窗外枝叶茂盛的梧桐树,心里伤怀得厉害。

本来以为是简简单单地取个镯子,现在竟然沦落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那伯母打算让我怎么做?”

妇人两眼放光,语气带着期待,“听你母亲说你们住的房子快到期了,不如就搬到这来住?”

萧落:“……”

看着萧落因窘迫而微微泛红的脸,妇人放缓语气,循循善诱:“你母亲一走,我也就没了可以说话的人,这么大的一个空房子显得多冷清。你要是留下来,既能陪我聊天解闷,也能省下一笔房租,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儿吗?”

萧落被妇人的连番轰炸念得有些犯晕,揉了揉脑门小声嘀咕:“好像是这样,只是……”

“这就对了嘛。”见萧落松口,妇人眉开眼笑地拉住她的手,“走,我先带你看看楼上的房间。”

楼上的布置跟楼下完全不同:简单的黑白调,没有花里胡哨的修饰,边缘柔和的黑橡木方桌,小巧温馨的同色沙发,角落里白色的落地灯散发出柔和细腻的光线。

整个色调搭配和谐而自然,给人一种简单温馨的亲切感。

萧落跟着妇人走马观花地看了各个房间的布置,最后停在了主卧前。

推开门,目光所及全是黑白色,黑白搭配的衣柜,黑白搭配的窗帘,纯黑的床单被子,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床头透明的水晶灯了。

萧落看着房间内一片肃杀的气氛,有些头皮发麻,究竟是多无趣的人才会把房间布置成这样?

“这是泽然的房间,不过他不经常回来,你的房间在隔壁,我带你去看看。”妇人合上房门,转身打开另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可以比得上她整个出租房的面积。房内家具一应俱全,地上也铺上了柔软的红地毯,整个装修色调偏暖。

蓝色绣花窗帘一侧有扇白色雕花木门,透过花纹空隙,萧落一眼就看到了围了栏杆的阳台。

一间房,一个阳台,几盆应景的花草,闲暇的午后提着花洒依栏浇花,少女时期的美好遐想仿佛在此刻成为现实。

妇人看着萧落脸上难掩的笑意也勾起嘴角,“你先四处看一下,我下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萧落点了点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推开了木门,空气清新,夕阳正好。

白色的理石宽台上摆放着两盆米兰,一盆非洲菊,都正值花期,一黄一粉开得格外热烈。

阳台下放了一个绿色的花洒,里面正好有水,萧落兴致颇高地提起花洒浇花。

楼下,一辆黑色路虎穿过花园中的主干道,稳稳地停在了地下车库。

驾驶坐上下来一个男人,关上车门,男人沿着花园中的鹅卵小径朝别墅走去。

第四章 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萧落永远不会忘记初见那人的情形,那风那景,那朵云彩那片夕阳,都美得刚刚好。

红色的太阳像块巨大的调色板从城市的地平线一路迤逦而来,梦幻般的的橙色将整片天空染得如同水墨画般浓墨重彩,远处的浮云聚拢也被涂抹得由白渐红,泛出勾人的胭脂色。

男人迈开长腿走在茵茵草地间,高档白色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一双精致的锁骨,袖口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修身的西裤将他本就出众的腿部衬得更加修长。

有风吹过,白色的衣角微微翻动,像是不经意拨动的琴弦,动人心魄。

萧落抱着花洒呆立在阳台,脑袋里莫名地蹦出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似乎察觉到上方探寻的目光,男人突然抬头,一双墨黑的眸子直直地撞入萧落眼中。

萧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一松,装满水的花洒笔直落地。

易泽然拧眉抹掉溅落在脸上的水花,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被摔成两部分的花洒,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罪魁祸首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萧落,这就是泽然。”

“泽然,这是你萧阿姨的女儿,萧落。”

易母站在两人之间,笑眯眯地充当介绍人。

面前的女孩一身稚气的学生装在茶几前站得笔直,一双偏白的手臂乖巧地垂在身侧,手掌握得很紧,依稀能看到凸显的白色关节。一张小脸微垂,不知是为刚才的意外而窘迫还是因为害羞,白皙的双颊泛着一抹艳丽的红色。

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如蝶翼般朦胧卷翘,一头长发也毛茸茸地垂在肩膀,乖巧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猫咪。

易泽然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终是不动声色地地伸出手,“林小姐,你好。”

“呃,你好。”萧落慌乱地抬手握住他的。

可能是刚从室外进来,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指尖相触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略硬的指关节。

“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礼节性的轻轻一握,他便收回了手。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萧落抬头讪讪一笑,“刚才……不好意思啊。”

带着淡淡银色的发梢,狭长的眉浓密有力,如深潭般黝黑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因她的话语微微上扬的唇。

萧落愣了愣,总觉得面前那张不俗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脑子混混沌沌地无法思考,而且明明那人脸上带着笑意,她却不敢直视他的眸子。

那双俊黑的眸子仿佛藏着无数暗涌,在沉默中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目光闪躲之际,萧落瞥到了他白色衬衣上的大片水渍,神色愈发窘迫。

易母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看到萧落一副可怜媳妇的模样就自然地嗔了儿子一眼,“这是在家里,别总是摆出工作时严肃的样子。”

被批评的易泽然扯了扯嘴角,往前一步站到萧落面前。

熠熠灯光落在他秀挺的鼻尖仿佛打了一层银粉,萧落怔怔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抹光晕,心脏狂跳。

“别怕,我又不是你老板。”

说完,易泽然狭长的眸子一抬扫过萧落红艳艳的脸颊,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理了理松掉的袖口,长腿一迈进了餐厅。

什么意思?

萧落站在偌大的客厅凌乱。

*

晚饭过后,萧落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

易母看她抱着碗筷的殷勤样儿只是笑笑没有阻拦,倒是那个钟点工在一直跟在她身后想却又劝不动,一脸痛苦。

萧落笑着将人推出厨房,连声说自己喜欢洗碗,钟点工最终带着一脸怀疑离开了。

有谁喜欢洗碗呢?萧落想起自己的理由觉得好笑,但还是没笑出来,只觉得心里有一片是酸涩的。

客厅里电视墙播放着时下正火的电视剧,易母握着遥控器眼睛却在不经意间瞟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神色一片柔和。

之前听林母讲述萧落的身世时,她对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怀有最多的情感就是同情,年幼丧父,生活拮据,性格内敛。现在见了面,她更多了几分感慨。

磨难使人成长。

十几年前她还未离婚时,小泽然最是调皮捣蛋,每回惹了祸就抱着她的脖子撒娇,转头又混世魔王一样胡闹。

而从国外回来的易泽然成熟稳重,在不动声色中已经将所有事情处理得当,也再不会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

萧落表面看来上巧随和,内心却是十分敏感。

即使说明了是报恩,她也无法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吃饭时心不在焉,饭后又抢着洗碗,若真的就这样留她住下,不知道以后又会因为不安做出多少事。

易母思考了许久,最后朝萧落挥了挥手,“落落,你过来。”

萧落整理好厨具,走到易母身侧站定。

“你先坐下,就是聊聊天没必要这么严肃。”

见萧落坐下,易母清了清嗓子,缓颜道:“其实我留你并不只是为了报恩,也是想把你当成个能说话的家人。你可能不知道,自打离婚以来我就一个人生活,可能之前还年轻,虽然日子过得冷清但还能坚持下去,可是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总盼着身边能有儿女陪着。”

“泽然他虽然为了我留在国内,可那孩子性子冷工作又忙,回家的时间很少。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你妈,打心眼里羡慕她能有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现在见了你,我心里更是想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一段话下来,易母已经眼泛泪光,萧落的心里也是酸涩难言,“阿姨,您别这么说,有人愿意疼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这段时间我妈正好不在家,我就留在这陪您。等我妈回来了,我也会常来看您的,您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好了。”

“好好好……”易母握着萧落的手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时间不早了,你上去睡吧,需要的东西都在衣柜里,要是缺什么你就跟泽然说。”

“恩,那您也早点睡。”

第五章 敬而远之

楼梯转角处,易泽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扶着扶手,有些暗淡的灯光衬得人脸愈发棱角分明。

萧落站在楼梯口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一双眸子格外深沉。

深吸一口气,萧落踏台阶,朝他点了一下头。

转角处的人看到她的动作连表情都未变,仍像个雕像一样笔直地站着。

什么人啊,萧落在心里吐槽,加快了脚步。

经过转角时,易泽然突然转身对她道:“谢谢你。”

音量很低,但语气很坚定。

短短的三个字仿佛被暧昧的灯光下无限拉长,在狭小的空间里散出棉花般柔软的感觉。

怪不得晚饭前他对她说“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原来是早有预谋。

“不客气。”萧落微微颔首,“是我打扰了你们。”

礼貌而生疏的语气,俨然划好了一道楚河汉界,言罢,不顾易泽然的脸色快步爬上了楼。

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就响了,看了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萧落勾起嘴角按下接听键。

“妈,在那儿玩得开心吗?”

到藏区的第一天林母就给萧落发了张照片:瓦蓝瓦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穿着民族服饰的林母对着镜头笑得像个二八少女。

“当然开心了,今天他们部落举行篝火晚会,我上去跳了好一会儿的舞,现在刚下来就想跟你聊聊。”

像是为了印证林母的话,电话那端响起了一阵高高低低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杂乱的脚步声和火焰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仿佛穿越了几千公里的距离自耳畔炸开,真实得仿若身临其境。

被活跃的气氛所感染,萧落忍不住勾起唇角,一双大眼睛眯成了线。

推开白色雕花门,清凉的夜风打在刚洗过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萧落拢了拢半干的长发,像只慵懒的猫舒服地倚在栏杆旁,“妈,那儿天气热吗?”

“还不算很热,就是温差太大,一会冷一会热的,把人折腾得不轻。”

听着林母忿忿不平的抱怨,萧落忍不住笑出声,“妈别忘了你在那住过二十多年,这话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丫头又长本事了,敢笑话你妈。”林母佯装愠怒,正要继续抨击自己女儿,几个围着篝火跳舞的妇人热情地拉住了她,“不跟你说了,我继续跳舞去了。”

“去吧,去吧……”关了手机,萧落拨了拨被风吹到嘴角的乱发,眼神一飘正好看到左侧阳台上扶栏而立的男人。

恰好男人也偏头看她,一双眸子像暗夜里闪动的星辰一般明亮锐利。

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萧落连将拿着手机的手背在身后,脸上未散的笑意也被严肃代替。

注意到她的变化,易泽然眉头一拧,“我认为自己长得并不可怕,而且我也没有兴趣干涉别人的私生活。”

更何况你根本不归我管,至于把电话打成偷情的样子么?

易泽然轻呵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萧落对着那边高大的背影默默握起拳头:你长得是不可怕,可你眼神有杀气啊!

*

翌日一早,萧落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关掉闹得正凶的闹钟,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又把脑袋埋进了被窝。

磨磨蹭蹭了几分钟,直到扰人的手机铃声响起,萧落才骤然清醒起来。

“您好,请问是林萧落小姐吗?”陌生的女音。

“我是………请问您是?”

萧落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而那边完全是公式化的回答:“我是明宇的工作人员,您已经被我公司录取,如果方便的话今天上午十点前请到销售部报道。”

身体里的睡意一扫而光,萧落极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方便,方便!那公司见,谢谢了。”

布料生产,跟服装设计好像还是有一点关系的。

萧落拿着电话原地连转了好几圈,最后一下躺倒在松软的大床上,抱起宽大的枕头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情像坐上了云霄飞车一样激荡。

洗漱完毕下楼,易母已经坐在餐桌前笑眯眯地等她,萧落下意识地四处扫了一眼——那个男人不在。

“伯母早。”

“早,特意让小吴熬的粥来尝尝。”易母看了看她略施粉黛的小脸和成熟的浅咖色套装,又问道:“你要出去吗?”

萧落端起面前的小米粥,喝了一口,温温热热的一点都不烫,“恩,我要去明宇上班。”

见易母仍不解地看着她,萧落补充道:“之前投的简历,昨天收到通知说今天去上班。”

“在哪里,远不远?”

“不算太远,就在武洛街前面的一条路上。”萧落怕迟到就端起碗快速地解决掉温热的粥,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坐公交车一会儿就到了。”

“这里还有小笼包。”见萧落急着走,易母连忙将装满包子的盘子往前推了推,“早知道刚才就不让泽然走了,让他送你也方便一点。”

萧落一愣,连推脱道:“没关系我自己去也一样的,谢谢伯母的大餐,包子我下次再吃。”

明明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对于这种大神,她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不会饿吗?”易母跟着她站起来,脸上的关切难掩。

萧落心里一软,捏起一个小巧玲珑的包子塞到嘴里,拿起落在沙发上的包包,“这样就好了,伯母再见!”

站在白色的大楼前,萧落忍不住蹙眉,虽然来面试是时已经知道明宇发展不太景气,但此时作为一名员工看到如此冷清的场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沮丧。

年少的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为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大学报志愿时不顾母亲的反对填了服装设计专业。

三年来,她曾对着白纸垂头丧气,也曾在孤独的夜里以笔作伴,更盼望过牵着模特的手走过华丽的红毯。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工作,落入现实。一个刚成立两年的布料厂商,它会成为她今后“破头颅洒热血”的地方吗?

萧落大拇指不经意间拂过中指厚厚的茧子,有点不太确定。

第六章 云泥之别

推开玻璃门,向前台服务人员后说明来意后,前台女孩热情地走出咨询台,“走吧,我带你去找销售部的汪经理。”

萧落看了眼空荡荡的前台,委婉拒绝:“你把具体位置告诉我就好了。”

前台女孩毫不介意地笑笑,往前两步走到萧落身前,“不碍事,反正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销售部难找得很。”

进了电梯妹子按了六楼后转头看向萧落,一双大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人一番后,颇有深意地笑起来,“怪不得你会被录取,不过我猜你在这里呆不长。”

“什么意思?”萧落拉着包带,一脸警惕。

“放心,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女孩一脚迈出打开的电梯,突然回头问道:“你觉得自己会愿意留在这里?”一个徒有华丽外表的公司?

“还好吧。”萧落回答的含糊不清。

女孩笑笑就不再说话了。

沿着狭长的走道连转了两个弯,两人才走到挂着销售部的房间前。

“到了。”女孩停下脚步,对萧落挥挥手,“祝你一切顺利。”

萧落微微颔首,“谢谢。”

推开门,房间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清一色的女职员。

萧落揉揉头发还没开口,一个粉色衣服的女孩就搭上话,“你是新来的助理吧?欢迎。”

“欢迎,欢迎。”其他人也陆续送上欢迎。

萧落笑着一一致谢,正想询问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宁泉,别睡了,大美女来访!”

“哪呢?”角落里一个男人迅速从桌子上弹了起来,一边推眼镜,一边四处梭巡,“美女在哪呢?”

话音刚落,眼镜男就看到门前神色局促的萧落,清秀的脸上顿时通红,“那个……刚刚我开玩笑的。”

“哎呦,宁公子脸红了真是不容易啊,还是大美女有魅力。”桃色衣服的女孩狭促地笑起来。

宁泉本来也是个挺容易害羞的小伙子,结果来了明宇整天被一群女人调笑打趣,脸皮变得越来越厚,现在突然遇到个新同事对方又是个女孩子,脸皮又开始薄起来。

“再胡说下回我就不帮你取快递了。”宁泉红着脸扶了扶眼镜,有些恼怒地瞪了桃衣姑娘一眼。

“哇,恼羞成怒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房间里传来一阵笑闹声。

“都不用工作了?”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盼着发髻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喧闹的房间瞬间就只剩下高跟鞋踩踏的“哒哒”声,女人锐利的眼四处一扫最后落在萧落身上,“林萧落是吧,到我办公室一趟。”

倒霉,第一天就被顶头上司撞上不务正业的情景。萧落耷拉着脑袋乖乖进了房间最里侧的玻璃房中。

“请坐。”女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脸色稍稍缓和,“刚才没吓到你吧?”

“恩?”萧落疑惑地抬起头,面前的人一脸柔和的笑意。

本来以为遇到匹狼,结果对方是只披着狼皮的小绵羊?

见萧落没有反应,女人解释道:“他们平常闹腾得厉害,我必须要摆出严肃的样子才能镇住你没事吧?”

“没。”萧落连摇头否认。

“那就好,现在开始说正事吧。”女人涂了大红色的指甲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一双妆容精致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落。

很明显面前的女孩特意穿了显成熟的的套装,挽了发髻,一举一动也规矩内敛,不过那张素净的脸却在这样的对比下更显青涩,到底还是年轻好啊。

女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我叫汪洁,明宇销售部经理,以后你就做我的助理,主要工作是分析市场数据,编写销售策划案。不过我不排除不定时安排其他工作的可能,希望到时候你能以公司的利益为重,服从公司安排。”

“嗯,不过……”萧落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精明的女人,“有一点我在面试的时候说过,我现在还未完成学业,开学之后要经常回学校,所以……”

到底还是没有经验和底气,萧落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你放心,公司还不至于忙到不给你批假。”见萧落吞吞吐吐的样子,汪洁笑着接话,“就先这样吧,你去熟悉一下公司的情况,有事再来找我。”

以前在小说电视剧里总会看到办公室的人勾心斗角相互陷害的情节,搞得她对工作一直怀着敬畏的心情,而现实是她安然无恙地坐在办公室,同事友好热情,上司面冷心热,气氛无比和谐。

吐槽了一句电视剧害人后,萧落一扫之前的失落,斗志昂扬地打开电脑投入工作。

刚来的缘故,汪洁并没有给萧落安排太多的工作,所以除了写了一个策划案,萧落一连几天都坐在办公室里恶补关于布料生产的知识。

从选材到加工再到性能,她硬生生把自己从门外汉憋成了小专家。

一晃到了周五,快要下班时汪洁把萧落叫到办公室,递给她厚厚的一摞资料,“听说你是学服装设计的,那么对cy一定很熟悉吧?这个策划案就交给你来写。”

萧落心怀忐忑地接过资料,道了声谢。

汪洁只是看着她笑,鲜红的指甲扶在圆润光滑的桌子边缘,灯光下一抹红色刺目的很。

匆匆离开公司,等了几分钟的公交,萧落忽然想起答应易母今晚回去做饭的事就到附近的市场去买菜。

买菜的时候小贩看着仔细挑拣蔬菜的她,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现在的年轻人啊,买东西都喜欢到大商场,那里的东西也不见得好哇,就拿这买菜来说,看看这里番茄多水灵,还有这葱……商场里都比不上。”

萧落冲卖菜的大妈笑笑,也不接话。

同样的东西放在不同的地方就会有不同的身价,就像不同的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身份地位就会有云泥之别。

这几天她一直住在易宅,和易母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但那种亲密是有一定界限的,这种界限像跟细细的丝线系在两人之间,多走一步会断,少走一步会散,而她在界限的边缘走得小心翼翼。就算易母一再强调对她的喜爱,她也无法真正融入到易母的生活当中。

两个人,两种阶层,不就是云泥之别么?

萧落提着沉沉的塑料袋苦笑一声,暗自祈祷母亲快点回来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

第七章 童年的小院

晚饭萧落决定做了h城的特色菜糖醋软熘鱼焙面和炸紫酥肉。

少年时林母经常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独自在家的萧落吃够了各种口味的泡面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厨房。

一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是开火乱炖,好在林母并不责怪,就这么一步步摸索,倒让她摸索出一手好厨艺来。

在厨房处理鱼的时候易母站在她身后不停地夸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手艺却这么好,跟你妈比起来可是毫不逊色,以后谁要娶了你就有福了。”

萧落脸皮一红,手没捏稳,滑溜溜的鱼掉进了水池,“伯母快别逗我了,我可不经夸。”

“好好好……”易母笑着挪到一旁剥葱。

易泽然一回来就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两人,年纪大的坐在圆凳上择菜,带着老花镜的眼睛都要埋进绿油油的菜叶上。

年纪小的背对着他站,瘦小的身上穿了件米色连衣裙腰间系着粉色的围裙带,及膝的裙角微微蓬松衬得一双美腿更加修长。

油锅里发出嗞嗞的爆响,客厅里灯光明亮,难得一见的温馨场面。

“回来了?”易母先看见了在客厅倒茶喝的儿子。

闻声,正炒菜的萧落也转过身子,拿着锅铲对来人颔首。

还真是客气,易泽然平静地扫了一眼她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脸,眉毛一挑喝了口茶。

半个小时后晚餐准备完毕,除了两道特色菜,萧落又炒了几道家常小菜。

看着瓷盘里卖相极好的菜品,易母又忍不住道:“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我看你毕业后干脆就留在易宅做泽然的媳妇算了。”

“咳咳……”萧落瞥了对面男人一眼,脸上猛的一红,一面将盛好的饭递到易母面前,一面小声念叨:“伯母就不要开玩笑了。”

“怎么,落落不喜欢泽然啊?”

萧落这下脸更红了,头低的都要趴到桌子上了。

“妈”对面一直雷打不动的易泽然终于忍不住睨了自家母亲一眼。

“我有喜欢的人了。”萧落突然抬头低低地说了一句,“伯母可不要乱点鸳鸯谱。”

易泽然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倒是易母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真是可惜了,算了,算了……吃饭吧。”

“嗯”,萧落抬起头夹菜。

一双筷子落在糖醋软熘鱼焙面的盘子里夹出一小块鱼肉,易泽然嚼了两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那双筷子又落在炸紫酥肉的盘子里戳了两下,竟然什么都没夹出来。

萧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人吃下两口米饭,心里突然就有些低落。

趴在碗边撇撇嘴,她像个赌气的孩子不停夹菜,把小碗堆得满满的,惹得易母一阵笑,“你是该多吃点,太瘦了。”

抬头一看,易泽然已经放下了筷子,端坐在餐桌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注意到她的目光,俊黑的眼睛里笑意更浓了。

于是,好不容易降下温度的小脸腾一下又热了起来。

*

可能是连续几天的工作耗了太多心思,萧落一躺在床上就很快睡着。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萧落罕见地梦到了童年时期居住的小院子。

小院子是由青白色块堆砌成的矮墙围成,参差不齐的的石块上大多生了层青绿色的苔藓,有狭长的草叶从石缝里冒出头密密地长了一大丛。

院子里有一片菜地,里面种了许多时令蔬菜,红红绿绿地长得甚是好看。

地头的葡萄架上咕咕噜噜挂了许多串紫水晶般的葡萄,小萧落写作业时总忍不住往那一处看,看着看着就会默默咽口水。

葡萄架的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长在邻居家,但丛生的枝叶挤挤挨挨地越过矮墙投下一大片阴影。

浓绿的大叶子之间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小脑袋上的两颗眼睛溜溜一转,看起来比阳光下的葡萄还要乌黑明亮。

见萧落仍然握着笔杆趴在小桌子上没有举动,小脑袋慢慢从枝叶里探出来。

穿着汗衫的男孩坐在深褐色的树干上摇晃着两条白皙的小腿盯着她笑,萧落讷讷地跟着他笑。

男孩目光一转巴巴地看了眼下垂的葡萄,慢腾腾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还很短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伸向最近的葡萄。

那只小手接近葡萄一点,萧落的心就紧了一点,既盼着他早些够到东西,又怕他摔下去。

眼看着男孩的之间触到了饱满的葡萄皮了,房间里突然传来林母的声音:“落落,进来吃饭了。”

梦境戛然而止。

萧落翻了个身子睁开眼,天已大亮。

周末的生活本该是清闲而懒散的,可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索性直接了爬起来。

下楼的时候萧落正好碰到刚完跑步回来的易泽然,一身浅灰色运动服,汗水晶莹剔透地挂在额前发梢上,清冷的脸上带着抹红色,擦身而过时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像是空调房里突然吹进的一股风,暖而不热。

“早上好。”萧落礼貌地打招呼。

易泽然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张脸上红白分明,煞是好看,“早上好。”

言罢,径直上了楼。

餐厅早就准备好了饭菜,一份豆浆油条一份面包牛奶,截然不同的口味和风格。

住在易宅的这几天,每天早上摆在桌子上的都是传统的中餐,她一直以为易母长期居住在c城,饮食习惯的也跟当地人无异,现在突然看到端着牛奶的易母,萧落才意识到原来她自以为的习惯不过是易母的殊待对待。

一种难言的情感潮水般涌上心头,萧落尽力掩饰住内心的翻腾,抿抿唇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易母身边。

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手端着纯白的牛奶一手托着杯底,对着她淡淡一笑。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类人,他们虽然富有但依然拥有一颗善良而纯真的心,像颗初升的太阳般赤诚地照耀着每一个被黑暗侵蚀的角落。

他们像个孤独的行使者,润物细无声地带给身边的人爱和暖。这种爱,这种暖,无关身份,无关地位。

就像孤单而又柔软的易母。

第八章 这里就是你的家

早饭过后,萧落被易母拉出去购物,易泽然则当起了免费司机。

网络有一句话叫做“女人心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shopping”,如果说购物是女人的狂欢,那么陪购物就是男人的灾难了。

萧落虽然从未跟年轻男性一起逛过商场,但也也听过同学抱怨过男友陪自己购物时如何烦躁,如何不善解人意。

那这种寸寸光阴寸寸金的大老板对于购物这种耗时耗力有没有意义的活动会不会直接翻脸走人呢?

令人意外的是,从水果区到蔬菜区再到女装区,易泽然全程都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色,刷卡,拎包,俨然绝世好男人的形象。

“看看那个男的……”几个年轻女孩凑到一起指着易泽然,脸上的崇拜毫不掩饰,“这种多金又体贴的男人真是绝世罕见,要是我能遇到一个……”

“做梦都能笑醒,对吧?”不知道谁添了一句,几个女孩哄笑开来,清脆的笑声自然落到三人耳中。

易泽然依旧是面不改色,倒是易母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泽然这么受欢迎啊?”

“哪里受欢迎了,林小姐都看不上我呢……”易泽然眉头一挑,一脸戏谑地将话题带到萧落身上。

这个人还真是够坏的,每次都存了心地捉弄她,萧落撇了撇嘴,颇为无奈。

出商场时萧落走在最前面开门,玻璃门刚拉开就有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萧落躲避不及,一头撞到玻璃上,还未来得及喊痛,就听见身后一阵喧嚣。

原来是个小偷。

萧落当即推开合闭了一半的门,迈开步子就追。

被男人撞到一旁的易泽然刚抬头就看到萧落像个陀螺一样与明晃晃的玻璃来了个亲密接触,白皙的额头当即红肿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本想将人拉到身边,却见这个瘦瘦的姑娘听到“抓小偷”三个字后推开门,撒开脚丫跑了。

还真是……蠢……

易泽然扔下一堆包装袋,长腿一迈把人拎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

“抓小偷”,萧落见他严肃的表情瞬间怂了起来,“就是……本能反应……本能反应。”

易泽然拧了拧眉,正要开口,易母已经走了过来。

“撞到哪了?”易母围着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其他伤之后才松了口气,“这额头都红了,泽然,你把人带医院看看去。”

“不用了。”萧落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过两天自然就好了,用不着去医院这么麻烦的。”

“还是去看看吧,女孩子留疤了可不好看。”

“算了吧。”萧落摆手,话还未说完手腕就被人拉住。

“妈,您先去休息区,一会儿李叔来接您。”

言罢,连拖带拽地将人带到停车场。

*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中午,吃完饭萧落就倒在床上躺尸。

明媚的阳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中投了出来,照得床头水晶灯白光粼粼。

萧落盯着那抹白色突然想起了上楼前易泽然对她说的话:“你应该学会照顾好自己了。”

年幼丧父让她比同龄人更加独立,她可以一言不发地承担所有家务,也可以不分昼夜地兼职工作,将她与母亲的生活打理的仅仅有条。

但她知道自己是有弱点的,她不够成熟事故,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事总是会流露出一丝敏感脆弱。

她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成长。

昏昏欲睡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电话那端汪洁公式化地安排了临时任务,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资本家剥削平民的羞愧感。

是关于cy的策划案,萧落听同事说过汪洁最近正忙着与cy合作的事宜。cy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服装设计公司,而明宇却是个苟延残喘的小商家。

明宇想要跟cy合作,就像是个表面宏伟实际虚张声势的痴心妄想。

但人总是要有梦想的,萧落很佩服汪洁的勇气。

傍晚的时候萧落终于写好了策划案的大致内容,本想着周一到公司再找汪洁谈一下细节,结果晚饭吃到一半汪洁就发来短信要立刻把策划案发过去。

修改了几个小问题后,萧落还是有些忐忑,便给一个学营销管理的朋友发了消息,消息刚发出去,电脑屏幕就闪了几下接着光荣地黑屏了。

“真是倒霉……”萧落拍头,捞出手机看了眼汪洁简练的短信,凄凄惨惨地踱出房间。

楼上会客厅一片漆黑,只有一丝白光从书房透出,记得没错的话,书房里是有一台电脑的。

萧落忐忑地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低沉的嗓音,“进来”。

易泽然一身灰色睡袍靠在转椅上看文件,交叉的领口微微倾斜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锁骨被白炽灯涂了层浅浅的光晕,看得人一阵脸热。

“那个……”可能是个人的气场使然,萧落每次看到易泽然总是忍不住屏住呼吸,乖巧的像个遇到教导主任的小学生。

“有事吗?”易泽然放下文件,表情柔和了很多。

“你的电脑可不可以借我用几分钟?”萧落低着头,语气有些局促,“老板急着要一个策划案,我的电脑……”

不等萧落把话说完,易泽然已经站了起来,说了句“轻便”后就坐到一侧的沙发上继续看文件了。

文件看了半页,易泽然突然感觉气氛不对,抬头便撞进一双小鹿般黑漉漉的眼睛,心脏被那种胆怯而又固执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怎么了?”

“密码……”

“061803”

“额?”萧落没想到易泽然就这样直接把密码念了出来,挪了一半的身子一时僵住了。

“061803”易泽然重复一遍,“黄金分割率,不知道?”

说“不知道”三个字的时候,易泽然的尾音微微上扬,慵懒又性感的语调令萧落脸一红,有些语无伦次地回了两声“知道的。”

发完邮件,萧落见易泽然还在低头看文件便关了电脑悄悄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易泽然叫住了她,“林小姐。”

萧落回头,他已经放下文件,直直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缓慢,但是很好听,就像校园广播站里的播音员:“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想要做什么,或者要什么,不必征求谁的意见。”

他看穿了她的局促不安

他看穿了她自卑又敏感的心

他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么她是不是又多了疼她爱她的人

第九章 老树开花

cy大厅,汪洁与前台沟通了无数次都得到一个相同的回复:经理在开会,没有时间会客。

再一次返回休息室时,萧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经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下班前被汪洁临时叫来应酬,萧落本来挺紧张的,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危机处理方法,不料却结结实实吃了闭门羹。

汪洁心里火正大,一听这话更加暴躁,“我们做销售的最怕什么?最怕拉不下脸,求不起人。只有抛了这张脸,才能做出好业绩。林萧落,你知不知道要是这个月销售额还不达标,整个销售部都得玩完!”

汪洁越说越激动,整张脸涨得通红,妆容精致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这种境况都是她造成的一样。

萧落平静地面对她的怒火,期间一句话都没说,待到汪洁脸色正常一些,才斟酌道:“其实我们也不是非cy不可,也可以找找其他公司试试,说不定……”

“我就是非cy不可!”

汪洁几乎是喊出来的,纤瘦的身子剧烈起伏,像是受了很大刺激。

“有志气。”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休息室门口传来。

萧落与汪洁同时转身朝外望去。

男人身体修长,穿一身裁剪得当的灰色西装,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整个人慵懒又魅惑地倚着门框,笑意满满地望着她们。

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萧落的目光滞了滞,很熟悉的感觉,但来不及细看她便低下了头。

因为男人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了,直白又热烈的感情几乎是写在脸上。

汪洁嚣张的气焰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又迅速恢复如常,脸上的怒气也被笑容替代,“叶总经理好,我等了那么多天总算见到您了。”

叶辰理了理袖口,唇间溢出一声笑,“小洁可别这么说,我一向不太喜欢拒绝美女的。只是……”

修长身子一侧,指了指身后,“还不是我们易少太认真了,对布料方面看得紧,搞得我这个小经理相当为难啊。”

被点名的男人脸色未改斜了叶辰一眼,冷哼出声,“什么时候把你的破桃花处理完再来上班吧。”

言罢,眼神笔直地落到缩在沙发角落装乌龟的萧落身上,浓浓的眉不经意间拧了起来。

人精一样的叶辰怎会没有注意到易泽然的异常?

瞧瞧这眼神,再结合上次那异常的表现——分明是万年老铁树要开花的迹象啊!

叶辰一巴掌拍在易泽然肩上,笑得很是灿烂,“要不这样吧,小洁你也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现在老板就在这,我们一起去吃顿饭,有什么事饭桌上详谈。”

汪洁自然是笑着答应。

“没空。”忽视了三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易泽然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别啊!”叶辰嬉皮笑脸地扣住了易泽然的肩膀,“两个大美女都眼巴巴地看着你呢,你忍心拒绝么?”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易泽然微恽。

叶辰依旧是笑,压低声音来了句“我还看不透你?”

接着回头招呼道:“走,我们去落尘。”

易泽然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终究没有拒绝。

*

萧落一直觉得穿西装的男人很有魅力,那种经过岁月沉淀散发出的成熟的魅力,可有人却把西装穿出妖精一般魅惑的气息。

叶辰正挽着袖子开红酒,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红色的液体在灯光照射下透出艳丽的光,衬得那张英俊的脸白里透红,眼神流转间仿佛神话故事里吸人魂魄的桃妖。

叶辰勾唇一笑,忽然凑到萧落面前,发亮的眼睛里净是笑意,“是不是要爱上我了?”

慵懒的声音刚消失,萧落手里就被塞了杯酒,冰凉的触感像是被通了电激得人瞬间面红耳赤。

看到萧落红透的脸,叶辰笑意更盛,“还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叶辰。”一直沉默的易泽然终于黑着脸开口,“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ok,ok……”叶辰无奈地叹了口气,乖乖坐正了身子,“你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小心把人吓走了。”

“叶辰!”

“好好好,小洁洁现在把你的企划案拿来给易少看看。”

一直在寻找时机的汪洁闻言立刻翻出文件,诚惶诚恐地递了过去。

易泽然低头看文件时萧落才自在了一些。

不得不说这种男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压迫感,就算是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他也能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不动声色地便将所有收入心底。

对于这样的人,萧落总是有些畏惧的。

汪洁见易泽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更加不安,努力了那么久一定千万不能白费了。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自然落到一旁的萧落身上。

女孩皮肤白净,双颊泛红,脸上神情胆怯又乖巧,像个误入成人世界的孩子,但她身上流露出的坚强沉稳的气质,又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走近。

这种人所带来的感觉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身上所独有的,也是最吸引某些男人的,比如叶辰。

利用女人本事的有事来拓展自己的业务是汪洁惯用的手段,在cy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汪洁很快将目光放在萧落身上。

叶辰喜欢这种年轻学生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事,若是把叶辰哄开心了,合作案还怕谈不成么?

这样想着,汪洁收敛了不安的神色,凑到萧落耳边低声问道:“萧落啊,你是第一次出来应酬吧?”

萧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讷讷地点头。

汪洁的目光滑过一脸兴味的叶辰再次落到萧落身上,“这是cy的设计部经理,叶辰,我们这次业务谈不谈得拢他很关键。”

“嗯?”萧落有些不解地看向汪洁。

这人还真不懂事故,汪洁轻呵一声,笑着举起酒杯朝两个男人遥遥一敬。易泽然仍在地头翻看文件,对于汪洁的讨好视而不见,叶辰倒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两位美女。

“刚才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萧落,y大设计学院的学生,好像与叶少可是同门呢。”

“是吗?”叶辰眼波一转,似笑非笑地盯着萧落。

第十章 发火

“萧落,快,还不敬叶少一杯。”汪洁连将倒满的酒杯塞到萧落手里,拉着人站了起来。

感受着手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萧落的心情有些复杂,偏头看了一眼紧盯着自己的汪洁,那犀利的眼神刺得她头皮发麻。

本来以为自己找到了好归宿,结果只是从一个坑爬到另一个坑。

桌子下,汪洁踢了她一下,不轻不重却叫她瞬间无所适从。

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暗处的男人,不只是哪里来的豪爽气概,萧落强装镇定地举起酒杯,露出一抹笑,“叶少,我敬您一杯。”

言罢,竟将一整杯酒干了。

见她如此豪放的饮酒方式,叶辰也笑着举起酒杯,朝萧落眨了眨眼睛,“原来现在的美女都这么大气。”

说完也一饮而尽。

“叶少好酒量!”汪洁一面拍着马屁,一面往杯中倒酒,“都说知音难寻,今天我们不如喝个尽兴?”

一杯下肚萧落便有些头脑昏沉,坐在沙发上调整气息时又见汪洁继续添酒,“汪经理……”

拒绝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汪洁狠狠地瞪了一眼。

喝,索性喝个够!

萧落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愤怒?无奈?

端起酒杯,唇角勾出一个弧度,萧落乖巧地望向叶辰。

讨好的言辞还未构思好就听见安静的包厢里“啪”的一声,易泽然将文件甩到了桌子上,巨大的惯性带倒了好几个盛满酒的玻璃杯。

瞬间,干净得发亮的地板上落下一大片斑驳的痕迹。

萧落不解地看向易泽然,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易泽然拿起西装外套,黑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落,“以后不要再这样浪费时间了。”

这句话却是对叶辰说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汪洁早就被易泽然的怒气吓得脸色发白,一时间只能求助地看向叶辰。

叶辰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汪经理真是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替人打工的,现在老板发话了,叶某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合作谈到这时基本算是黄了,汪洁再也摆不出讨好的笑容,冷冷地驳斥:“要是叶少早早同意合作案,事情会发展这种地步吗?”

一直这样装好人,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捡起被红酒打湿的文件,汪洁拎起包,踏着十余寸的高跟鞋,气冲冲地离开了。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萧落苦笑着放下杯子,向叶辰告辞,“叶经理,那我也……”

“走吧。”叶辰弯腰拿起外套和萧落的手提包,“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外面打车很方便的。”

“随你了。”叶辰并不勉强。

两人一同走到落尘门口时,叶辰突然问道:“萧小姐,你和易泽然是不是认识?”

“我姓林,林萧落。”

叶辰笑,妖精一样的眼睛像是盛了一池的碎星子,朝萧落伸出手,“你好,林小姐。”

“你好。”

两手交握,叶辰的声音徐徐响起:“那么请问林小姐,你们是不是认识?”

“我……”萧落一时语塞,说认识又不知道怎样形容两人的关系,说不认识又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

“ok,isee”叶辰打了个响指,指着路边停了多时的一辆黑色路虎道:“小落落,有人在等你哦。”

眉眼里全是暧昧的笑意。

“易少。”萧落慢吞吞地走到车窗旁,“还有什么事么?”

“上车。”易泽然长臂一伸,打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

“我……”

“上车!”不容置疑的语气。

“小落落,晚安哦。”叶辰笑得很大声。

许是酒精的作用,萧落觉得整张脸越来越趟,透过车窗的凉风也仿佛染上了灼热的温度,烧得人无处可躲。

易泽然瞥了一眼双颊通红的萧落,将窗户开得更大。

夜风呼啸而来,撩起他白色的衬衣,吹过人刀削般精致的侧脸,萧落靠着车窗盯着沉默不言的男人,脑海里翻腾而过的却是另一个场景:

那是个长满法国梧桐的古旧街道,男孩开车带着她穿过一座座有着红色屋顶的阁楼,她兴奋地打开车窗,任午后凉爽的风吹起她彩色的裙角,吹乱他细碎的短发,两个人的笑声风铃般击碎了一地金黄的日光。

那是她深爱的时光,也是再也找不回的美好。

萧落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脏闷得令人无法喘息,便央求易泽然减缓车速。

“知道难受以后就不要喝酒。”易泽然淡淡地看她一眼,逐渐放慢了车速。

许是本来心情就不好,又或许是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萧落有些烦躁,“那么易少可不可以告诉我,那种情况我该如何拒绝?”

“辞职。”

易泽然随口便吐出这两个字,完全忽略了萧落莫名的火气。

“呵……”萧落冷笑,“在易少眼中,别人的努力是不是就是一文不值?”

这是在为汪洁打抱不平?

“不自量力的尝试不叫努力,那是愚蠢。”易泽然偏头看向火气正大的女人,语调清冷,“而且我并不认为一个为了达成目的可以牺牲员工利益的公司值得留恋。”

这些天萧落也思考过自己能够进入明宇的原因:学历,她不算优秀;资历,她完全没有。

如果非要说出个一二,那便是年轻了。

她以为时间可以将自己变成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未曾料到别人只是看中了她年轻的外表,仅此而已。

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萧落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彻底沉默了。

*

第二天中午汪洁才拎着包走进办公室,萧落从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紧张的无法自已,即使这份工作在易泽然口中一文不值,她也是珍惜的。

大概十分钟后汪洁又出现在公共办公区,手里拿着一个白色信封。

“林小姐,我想你可以走了。”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汪洁将辞职信扔在了萧落桌子上,“我们明宇不养无用之人。”

萧落将桌面上的物品一一摆放整齐,最后拿起信封,平静地与汪洁对视,“我想知道汪经理口中的有用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不可能还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萧落看着汪洁由白变红的脸,轻笑一声,“我想,我可能永远无法成为汪经理口中的有用之人。”

说完,萧落拿起手提包,转身离开。

身后似乎有人叫好的声音,也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第十一章 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萧落最后留在了一家茶室做服务员。

茶室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男人没有读过大学,但见识很广,面试的时候和萧落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最后笑着拍了拍萧落的肩膀说:“真羡慕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年轻人。”

大概是得不到永远怀着期望,萧落仰头笑着对男人说:“其实我更羡慕你。”

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开着不大不小的茶室,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

萧落突然有些想念母亲。

半个多月过去了,萧落只能从电话中听到母亲的声音,只能从朋友圈中几张简单的照片看到母亲的身影,这种感觉就像是望梅止渴,愈是观望愈是思念。

拨通电话,那端传来了微微的喘息声。

“丫头没上班啊?”林母扶着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

“在呢,忙里偷闲。”萧落坐在靠近窗户的位子上,心情如同流淌的的阳光一般柔软,“你在干什么呢?”

“爬山。”林母兴致颇高,“我小时候村寨后面的山坡,现在还在呢,真是的,这些年一点都没变。”

“老妈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你女儿还在家嗷嗷待哺呢,您就不打算回来么?”

“你都多大了,还嗷嗷待哺?”林母笑斥:“在家好好待着就行了,我这么多年没回藏区了,肯定要多待一段时间的。”

萧落抱着电话撒起娇来:“我想你了嘛。”

听到女儿孩子一样娇娇弱弱的声音,林母的心房一滞,过了好几秒才接道:“好了好了,别腻歪了,赶紧上班,被你老板看见不好。”

“妈!”萧落不满地叫了一声。

那端又传来了一句“挂了”便是嘟嘟的忙音。

什么时候比我还忙了?萧落腹诽。

*

茶室里还有两个大二的女生。

一个叫王语曦,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长相甜美,身材也纤细匀称,是个实打实的美女。

另一个叫吴袅,外语学院,长相平平,但口才极好,极得客人欢心。

两人都是喜闹的性子,赶上没有客人的时候便凑到一起聊八卦。

这个年纪的女生无非是谈论时下哪个明星最火,或者学校哪个男生如何帅气。

两个人谈着谈着就把话题落到萧落身上。

“萧落姐有没有男朋友?”王语曦泡了杯花茶,笑嘻嘻地递到萧落面前。

萧落道了声谢,摇摇头。

一旁的吴袅有些惊讶:“萧落姐这样的人在学校没人追?我可不信。”

“许是萧落姐眼光太高了都看不上呗。”王语曦在一旁接道。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那么一个大帅哥都不要。”

王语曦脸一红,立刻反驳道:“胡说什么啊,人家就是来喝个茶。”

萧落眉毛一挑,和吴袅一起笑了起来,“有情况啊。”

三个人嬉嬉闹闹喝完了一整杯花茶,吴袅正端着拖着茶叶准备泡新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来的正是她们口中的大帅哥。

萧落没想到这个人自己也认识——几天前刚刚见过的叶辰。

叶辰看到服务员装扮的萧落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又露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小落落,又见面了。”

萧落很客气地回道:“叶经理好。”

“你们认识啊?”王语曦脸色微变,不过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萧落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意味深长地抿起嘴唇向王语曦递了个眼神便折身走到吧台后。

惯会察言观色的叶辰怎么会错过这种细节,于是双手一摊,露出欠扁的笑容,“没办法,我这个人一向运气好,总是遇到大美女,不过最幸运的还是遇到了我的小宝贝,语曦。”

王语曦面色通红地啐了他一声,“我去泡茶,不听你在这胡扯。”

“看看,害羞了。”吴袅一面笑一面扯着王语曦的胳膊到吧台后泡茶去了。

茶室的设计很具有现代化气息,泡茶的地方类似于酒吧的吧台,三个人在吧台后忙碌的时候,叶辰就毫不忌讳地坐在高脚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辞职了?”这话是问萧落的。

萧落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嗯。”

叶辰脸上全是了然的神色:“汪洁那人的确有些不靠谱,走了也好。”

萧落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叶晨点头:“是有过一段恩怨。”

从这样的男人口中说出的恩怨定是桃花了。

怪不得在cy时,汪洁总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大抵是被人甩了之后心里一直不爽吧。

本来以为像汪洁那种资历的女人,在工作与感情方面会理性而成熟,不料也如初出社会的女子一般莽撞。

最是情关难过,怕是任何女子都逃不过,尤其是遇到这样优秀而英俊的男人。

见萧落一直沉默着,叶辰敲了敲桌面,“怎么,你莫不是要怪我害你丢了工作?”

“那工作不适合我,辞职也是早晚的事。”

叶辰轻笑一声,看她的眼神更有深意,“你倒看得开,早知道你在这工作,我就把泽然也叫来了。”

“泽然?”

“哦,忘记告诉你了,我跟易泽然是大学同学。”叶辰半眯的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光,“那家伙最是面冷心热了,嘴巴毒的要死,心肠却好的跟居委会大妈似的。”

萧落瞪大了眼睛看向叶辰,脸上表情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面冷是真的,但心热……我可真没发现。”

叶辰把手放到胸口的位置,朝萧落眨了眨眼睛,“用这里好好体会一下。”

“叶少又开始不正经了。”吴袅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走了过来,又偏头意有所指地瞥了坐在一旁的王语曦一眼,“一会儿语曦又不给你好脸色看。”

叶辰朝王语曦抛了个眼神,乐呵呵地接过茶杯,对吴袅说:“我们聊正事呢。”

“安心喝你的茶吧。”萧落站起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只要干正事了。”

“真冷漠。”叶辰一副受伤的样子,“跟易泽然那家伙一样。”

萧落瞬间无奈了,她跟易泽然这才认识多少天,怎么就一样了?

第十二章 配不上

好不容易送走叶辰那尊大佛,再回头时王语曦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萧落暗自揉了揉眉心,正要表明自己绝无“二心”,吴袅就已经兴致勃勃地抱着她的胳膊发问了。

“萧落姐,你认识叶少?你们看起来很熟啊!”

“的确认识。”萧落瞥向王语曦,那边不自然地转了转头,“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哪里谈得上熟不熟?”

“不熟?不熟叶少会把眼睛黏在你身上?”王语曦把杯子往桌子上一甩,刚收的茶具被那玻璃杯碰得七零八落。

本想和人好好把话说清楚,结果这形势分明是不给她善了的机会。

“那王小姐希望我和叶少是什么关系?”萧落一屁股坐在吧台后的高脚凳上,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而且我和叶少是什么关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你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有些话本不该说,可现在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这个世界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叶辰不喜欢王语曦,这一点她看得分明,至于王语曦喜不喜欢叶辰……萧落冷冷地看了一眼王语曦青红交加的脸,心中也是明了。

话至于此,多说无益。

萧落抬头看了眼时间,正好赶到下班的点,起身拍了拍尴尬地杵在一旁的吴袅,笑道:“我先走了,你们忙。”

转身的时候吧台后传来一声冷哼,接着是吴袅的咳嗽声,萧落苦笑,到底还是平白无故地因为些小事得罪了人。

回到易宅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易母正往餐桌上摆放盘子,厨房里传来清冷的男声:“妈,你坐下就好。”

萧落下意识地往厨房看,高大的男人倚在门框,一手端着白瓷发亮的盘子,一手捧着几个印花瓷碗,脸上依旧是不显山露水,但腰间挂着的围裙……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是她前几天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的印花小围裙。

高大挺拔的男人这副打扮,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顺着女人的目光,易泽然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来不及脱掉的围裙,联想到女人脸上狡黠的笑容,俊秀的眉毛止不住皱了皱。

那边易母已经放下碗筷,笑眯眯地拉着萧落往餐厅走,“今天是泽然亲自下厨,你可要多吃点!”

闻言,萧落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男人身上的围裙,还是难以相信活在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中的人物会朴素地站在厨房中做饭。

易泽然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自然的样子倒让萧落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放东西的功夫,易泽然就已经手脚利落地把饭菜摆放完毕,然后伸出长手解开了围裙,印着碎花的小围裙就这样落到了萧落手里。

“放进厨房,顺便洗手吃饭。”

明明他回家的次数寥寥,与她讲话的语气却自然的不像话。

萧落竟也自然地接过缝着花边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桌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菜色,无一例外都是色香味俱全,本还有一点不自在的人尝了一口后就暴露了吃货本性。

易泽然的目光随着某人上下翻飞的筷子游移,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嘴角的笑容还未露出正好撞上萧落懵懂的大眼,这模样……

他又生生地忍下笑意,低头扒了一口米饭。

明明是一样的饭菜,落在口中味道却好像不一样,易泽然又忍不住抬头偷看那个大快朵颐的家伙,好像她碗中的饭菜别有滋味。

易母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家儿子反常的举动,脸上挂满了笑意,“来,萧落多吃一点。”

给萧落添完菜,易母又乐呵呵地给儿子添菜,那模样好似看到了儿孙满堂的情形。

易泽然怔怔地看着落在碗中的菜品,悬在空中的筷子停了半晌才收回来。

对面的人还在闷头扒饭,他却再没了心思去看,心中那一丝快活突然被烦躁代替。

尤其是看到母亲笑意盈盈的脸,那份烦恼几乎压得他食不下咽。

饭后,萧落依旧轻快地跑到厨房清洗碗筷,易母笑着催促易泽然去厨房帮忙,原本沉默地坐在餐桌旁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俊黑的眸子冷得吓人。

或许是顾及到母亲的情绪,易泽然收敛了脸上的冷意,沉声道:“她不适合我,母亲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易母哑然,这些年她虽一直深入简出不过问俗事,但关于儿子的事情她还是极为上心的。

国外发生的那些事,易泽然虽然从未提起过,她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并且随着岁月的推移,那份担心已经变成了心结。

好不容易看到儿子对别的女孩流露出不一样的情愫,而且又是那样无可挑剔的女孩,她怎么能够不开心?

可眼下的情况……

易母抬头看着儿子线条冷硬的下巴,心不由得慌了,“可是……”

“母亲若是喜欢她,大可以把她认作女儿,至于别的……”易泽然的目光长久地落在窗台那抹艳丽的夕阳上,语气也如那漫天的夕阳一般悲壮,“绝无可能。”

一句话,不仅断了母亲的念想,更是断了自己心中的妄念。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那样的人,越是想要越配不上!

洗个碗的功夫客厅的氛围就变得异常诡异,萧落惊讶地看了看易母脸上凝固的笑容,然后将探寻的目光落在易泽然身上。

“好好照顾我母亲,这段时间公司事情比较多,我可能没有时间回来了。”

落下一句话,易泽然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大门“嘭”的一声被关上,萧落疑惑地看向易母,“他怎么了?”

易母长久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口出发出一声叹息,“我们落落是个好女孩,是他傻……是他傻……”

哈?

萧落木然地转身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车影,心中冒出一大串问号。

难不成易母想把她推销给自己儿子,然后光荣被拒了?

萧落晃了晃脑袋赶紧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除,易母留自己是要报恩的,至于易泽然……那人对她的态度显然不是多友善,所以搞不懂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吧。

第十三章 护短

茶室那边萧落特意减少了上班时间,老板也特意把她和王语曦的班表错开,这样一来倒省了很多麻烦事。

有得就要有舍,眼看着工作时间直线下降,萧落又急着找了份家教,距离易宅挺远,所以每天她基本上都穿梭在忙碌的交通之中。

易泽然如他所说的一样繁忙连续十几天都没有回来吃过饭,唯一一次的碰面还是她忘记带资料急匆匆赶回去遇到的。

进门的时候易母脸色很不好,易泽然也冷着脸站在门边看样子是正准备出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门口的那尊大神莫名其妙地来了句:“易家暂时没有打算把你扫地出门。”

很生硬的语气。

萧落仰头看他,男人眉头微皱,除此之外没有旁的表情。

说完易泽然就走了,完全没有给她提出疑问的机会。

之后的几天萧落再也没有见到易泽然回来,易母也一改往常欢喜的模样,总是在不经意的哀叹出声。

每次安慰,易母都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可是写在脸上的愁绪骗不了人。

萧落准备和易泽然谈谈,握着从网上找来的地址,刚踏上地铁吴袅就打电话要和她换晚班。

店里人不多,王语曦坐在高脚凳上把玩一盏空空的玻璃杯,见到推门而入的人,双眼一挑,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萧落听得真切,状似无意地斜了她一眼,径直推开更衣室的门。

天擦黑的时候店里的客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这会儿王语曦终于没功夫在旁摆脸色,接水泡茶干起了正事。

店里客人大都是年轻人,有处理工作的职场经验,也有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把手头事情办完,萧落忙里偷闲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王语曦正懒洋洋地靠在吧台上休息。

听到脚步声,指了指靠窗的一个角落,“那边的客人点了壶玫瑰花茶,你送过去。”

萧落斜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走向柜台找茶叶。

新泡的茶很烫,白色的雾气顺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一路旖旎,终于飘散在夜晚的灯光中。

店里很安静,偶有沙沙的脚步声,待走得近了,萧落才听见角落里男人的声音:“头发乱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语调也是极尽温柔。

萧落立即抬起头,入目便是一副你侬我侬的深情场面,只是女主人公的侧脸她太熟悉,熟悉到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出门事特意换的高跟鞋此时便成了阻碍,后退的时候崴了脚,不严重,倒吓得她手抖了几下,托盘上的茶杯晃了晃终于稳住。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萧落怔怔地抬起头,落在眼中的是易泽然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一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接过摇摇晃晃的托盘,然后将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你……”

愣了半晌,萧落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闻声,易泽然将目光从那对谈笑风生的男女身上移开。

“我怎么了”

易泽然半眯着眼看她,两道浓眉微微皱起,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萧落扯了扯胳膊,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动作间才感受到肌理的疼痛。

易泽然猛地送了手,目光自然落在她起了红痕的手背上,两道眉皱得愈发紧了。

“去请假,我带你处理一下伤口。”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落在店里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不得不说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声调仿佛一滴雨落在浓重的夜色里,喑哑勾人。

不少人抬头向声源处看去,其中也包括低头喝茶的丁晓冉。

角度问题,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灯光下的林萧落,原本懒散的心情猛地一收,对面男人开口询问的时候,那心情就如坠冰窖。

不用怀疑,萧落肯定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而且是在这么惹人猜想的时间和环境。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抓起手提包站起来,动作大到萧落都诧异地回头看她。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的神情都很怪异。

易泽然摸了摸下巴,眸光深深地看了萧落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萧落,你怎么在这里”

丁晓冉先开了口,问完又觉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人家都穿着店服站在这了,还能干什么

萧落将目光从她身后举止优雅的男人身上收回,脸上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我在这里工作很久了,晓冉姐在这里喝茶吗?”

她很聪明地没有提起那个男人,丁晓冉也尴尬地一比带过,“对,和朋友一起喝茶。”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忙去了。”

萧落捞起桌子上的热气渐渐散去的花茶,折身大步往前台去。

将走的时候丁晓冉叫住了她,“改天约个时间一起喝茶。”

“嗯。”

萧落不咸不淡地点头,一开始的惊慌失措过后,她倒是冷静得极快。

丁晓冉做了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的时候,王语曦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几天不见,我瞧着你连茶都不会泡了呀,就这点没事,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脸说别人。”

萧落拍了下桌子,脸色很难看。

她自控能力一向很好,今天却频频失控,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源于什么。

见到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王语曦嚣张的态度稍稍收敛了一点,但嘴上仍不饶人,“嘚瑟个什么劲,再嘚瑟不也是个没爹的穷孩子。”

萧落猛地转头看她,一双大眼睛瞪得要吃人一般,压在胸腔的火气还没发泄出来,一双手落在了她的肩膀。

男人轻轻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位小姐的父亲难道就教了小姐如长舌妇一般揭别人暗伤以逞口舌之快”

萧落一直觉得他说话刻板冷清,没有一点人味儿,到这个时候才晓得什么叫不留情面,“还是小姐天生就喜欢论人是非,说人长短”

男人脸上露出一抹笑,衬着那语气更显得讽刺,“这不是个好习惯,小姐需要改一改了。”

王语曦仰头直直地看着易泽然,脸色发白,眼眶发红,一肚子的火气竟被男人周身的气势吓得憋不出一个字。

第十四章 他的耐心

萧落安静地看着王语曦被吓到蒙逼的表情,心里虽算不上开心,先前的火气倒一扫而空。

身旁的男人动了动胳膊将人拉到自己面前,脸上没了那种寒冰一样的气势,“坐下。”

萧落垂眸,是一管烫伤膏,包装刚刚拆开,显然是方才特意出去买的。

本来想接过药膏自己涂抹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烫伤的手,拧开了药膏。

淡淡的药草香从手背的皮肤飘入鼻尖,萧落一只胳膊称在吧台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男人的眉眼。

他的睫毛真长,低头的时候灯光落在梢头,给人一种振翅欲飞的错觉。

男人的动作很细致,除了皮肤接触时的粗糙感竟没有一点不适。

每一处都被均匀地涂上了药膏,草药味也愈发浓郁,许是灯光迷了眼,萧落突然有了时光穿梭的错觉。

破旧小院儿的木桌上,她也是这样伸出受伤的小手看着清秀的少年为她涂抹草药。

青色的汁液顺着白嫩的胳膊细细地流淌,沿着纹理一路滴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少年抬起头对着她笑,“放心吧,我这草药包治百病。”

她还在哭,仰头吸了吸鼻子,一鼻子的草药味。

愣神的片刻易泽然已经为她涂完了手背,正坐直了身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另一只手。

萧落慌乱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抖:“这只手没事。”

易泽然不说话,锐利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一只手强势地握住了往下缩的手掌。

来来回回检查了许多遍,确认没有伤口后,易泽然才松了手,将药膏扔在了光滑的桌面上。

抬头见萧落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两片唇抿得发白,他将手往桌上一搁,问:“怎么,还有事”

萧落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有事找他,既然偶然遇到,不如一块讲了。

眼下她也没什么心情工作,向老板请了假之后便点了壶茶,和易泽然一同坐在了窗边。

茶有些烫,两个人都没有动杯子,萧落偏头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想好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从小就话少,尤其是对着不熟悉的人,一言一行都颇为拘谨。

磨蹭了一会儿,她终于试探着开口:“易先生这段时间很忙”

易泽然撇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听伯母说你有段时间没有回去了,而且……以前都没有过……”

易泽然端起桌上红茶抿了一口,热气腾腾里他半垂着眼皮,眼中情绪教人难以捉摸。

“我会尽量找时间回去的,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

一句话把萧落堵得死死的,萧落深吸一口气低头捏着玻璃杯晃了晃,浅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起又落下。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才一直不回家……”

她的声音很低,说的也很慢,语气闪烁,极不自信。

男人喉咙里溢出一丝笑,那笑声太突兀,惹得萧落忍不住抬头看她,“那林小姐能给我一个躲避你的理由吗”

理由……萧落捏紧了杯子,垂眸想了半天,最后硬生生憋出两个字:“不能。”

就是直觉,一个女人莫名其妙的直觉。

“既然没有理由,那么林小姐前面所说的都不成立了”

“可是……”萧落有些着急,偏偏又找不到理由反驳他,“伯母很想你,这段时间情绪一直都不好。”

“还是那句话。”易泽然把玻璃杯往桌子中间一推,动作懒懒的,“我会尽量抽时间回去的。”

说到这里已经彻底没话,萧落动了动发汗的手,咬唇说了句打扰,直接站了起来。

易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似乎发出一声叹息,“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顺便看看我妈。”

萧落仰头看他,眼眸清亮,表情还是别扭的很。

回去的路上萧落一直靠在车窗旁思考自己为什么生气。

对于易家母子,她不过是个外人,他们的关系好或坏,实际上跟她没什么关系。

甚至,易泽然一直不回家,她还觉得自在些。

可一想到易泽然那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她就觉得生气。

萧落无声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忽然觉得自己矫情到无药可救。

停车的时候易泽然特意叫住了萧落。

男人还坐在驾驶位上,车门一片漆黑,萧落站在洁净的道路旁,目光落在房间内明亮的窗户。

“前段时间我真的很忙……”易泽然的声音很低,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以后不会了,谢谢你的提醒,有你在母亲身边我很放心。”

深邃的眸瞳如暗夜星辰般落在萧落身上,此时的他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等萧落惊讶地抬头看他,易泽然已经别过头发动了汽车。

无声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萧落兀自摇了摇头,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

时而疏离,时而靠近。

就像此时院中的风,指不定哪股就带着炎炎热气。

易母正在客厅看电视,厨房里照旧留着晚餐。

萧落还是打开冰箱找了几根青菜,并着两个鸡蛋下了挂面。

开锅的时候易泽然就靠在厨房的门框站着,宽大的手上拿着个小瓷碗。

萧落想告诉他厨房里还有别的饭,没张口他就拿起勺子熟练地盛起挂面。

热气太重熏的厨房里灯光都暗了不少,易泽然就站在理她很近的地方,一偏头就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熏香。

萧落别过头,目光落在热气腾腾的锅里,男人的袖口随意挽到手肘,半截手臂露在氤氲雾气间。

他皮肤不算很白,但肌理分明,瞧着很有几分男人的力量。

因还有别的饭,萧落做的不多,等易泽然盛完已经少了大半,许是怕萧落怪罪,放下勺子时男人忽然道:“母亲说她给你留了饭,应该够你吃的吧?”

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够。”

吃晚饭,萧落一个人上了楼。

上楼梯的时候还能听见易泽然清冷的嗓音和易母疲倦的回答,对话似乎有些僵持。

进房间的时候手机恰好来了条短信,是丁晓冉的,上面只有几个字: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寒川。

萧落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回复:好。

第十五章 青梅竹马

说起来她和丁晓冉并不算很熟,熟的是她和丁晓冉的男友陆寒川。

用比较浪漫的说法就是两个人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青梅竹马,只可惜后来竹马离散又恋上了她人,坏了这一段佳话。

陆寒川是萧落四岁的时候搬到h城的,小镇地方不大,来了什么人没几天就能传个遍。

尤其是来了什么有本事的人物。

陆寒川的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因为职位调动来到小镇,陆寒川的母亲则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医。

他们一家就住在萧落隔壁,一道院墙之隔。

那时候萧落的母亲整日忙着找工作挣钱养家,四岁的萧落就被关在小院子里。

陆寒川大她两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翻墙爬树样样在行。

没过多久,那道院墙就形同虚设。

自来熟的陆寒川像只快乐的小雀儿围着邻居沉默的小姑娘不停地转,从一开始的自说自话到后来的你一言我一语。

小院、小镇、学校……有陆寒川的地方一定有个跟屁虫叫萧落。

他成了她最好的朋友,成了她心里无所不能的神。

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陆寒川的父亲因职位调动又离开了小镇。

分离时萧落抱着陆寒川的胳膊死都不撒手,已经长的很高的少年笑着安慰她还会再见。

他们终于是见面了,可惜这中间一隔便是数年。

大学里的陆寒川还是那个高高壮壮,笑起来有两个虎牙的少年,但再也不是属于萧落一个人的陆寒川了。

他出类拔萃,他熟人欢迎,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最好的,就连后来喜欢的女孩子也是整个校园最漂亮的一个。

萧落迟钝的很,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寒川的都不知道,更别提他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瞧上了别的姑娘。

真正察觉的那天应该是刷朋友圈刷到了他们两人的合照,该怎么形容萧落那时的心情呢

像是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被人拿起锤子敲个粉碎,除了心空了,还带着钝钝的疼。

她拿着手机反反复复点那张图片,看到照片里的阳光都起了重影还不肯退出。

后来有共同好友评论:追到手了

没过一会陆寒川回复:是啊。

萧落瞧这那两个字久久没有回神。

最初的时候身边的朋友拿她和陆寒川开玩笑,她总是笑嘻嘻地回击,那时候是真的开心的。

青梅竹马的戏码总是被人看好的,而且他对她一直很好,好到抓住一点泡沫都给她抓住了全世界的错觉。

可是现实呢

萧落轻叹一口气,掩饰住心中的落寞,打开手机联系人找到陆寒川三个字。

即使答应了不说,她还是想和他说句话,这心情——当真是矫情到无药可救。

最后还是发了条微信,删删减减留下两个字:在吗?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萧落索性放下手机去洗澡,回来的时候微信多了一串消息:

在啊

刚吃完饭,你呢?

隔了几分钟又是一条:大忙人怎么想起来联系我了

萧落笑,试探地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算起来两个人真的很久没有联系了,从他有了女朋友萧落就开始莫无声息地疏远,不是不想念,只是有些念头该断就要断了。

抱着手机聊了好一会儿,内容大多都是问候近况,再抱怨生活不易。

别的东西,萧落不问,陆寒川自然不提。

萧落没有纠结多久,第二天丁晓冉就打来了电话,两个就约在茶室见面。

人来的时候萧落刚上完中班,从更衣室出来就见丁晓冉一个人坐在吧台发呆。

新泡的茶雾气袅袅顺着佳人的指尖向上飘,丁晓冉抬头,一双眼睛懵懂无辜,仿佛误闯人间的精怪。

萧落早就听说过丁晓冉校花美名,此时见到这样梦幻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惊叹。

容貌精致美艳,偏眸瞳间又带着几分懵懂清纯,这样的人要是搁在古代定是个能祸国殃民的主儿。

萧落选了个偏僻的地方,又点了壶花茶,茶上来之后才进入正题。

“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这件事。”

萧落低着头,态度有些懒散。

丁晓冉抬头给她倒茶,动作优雅端庄,完全没有昨天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是寒川的好朋友,我自然需要重视。”

她语气极诚恳,一双眼睛也柔柔地看着萧落,“昨天那位先生,他是我的相亲对象。”

萧落诧异地看着她,显然不太相信。

丁晓冉苦笑,“我家里……不太认同寒川,所以为我安排了相亲对象……昨天我被母亲骗到这里,所以就有了后来你看到的那一幕。”

萧落默,低头喝了口茶才找回思绪,“那寒川知道这件事吗?”

丁晓冉摇头,随后又皱着眉毛叹了口气,“他应该猜到了吧,之前我和他提过我家里的态度,因此我们还吵了一架。”

萧落动了动唇,嗓子还是有点干,“不要难过,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丁晓冉还是摇头,眉眼之间难掩疲倦,“我父母一直对我寄予厚望,什么都给我最好的,什么都要求我做到最好,就连选男朋友也一样……”

玻璃杯“啪嗒”一声放在桌上,茶水间浅色的花瓣浮浮沉沉荡个不停。

“寒川那么优秀,他们偏看不上……整天盯着人的家世看,可人这一生,什么都可以选择,唯独家世……选不得啊。”

萧落听陆寒川提过丁晓冉的家庭,父亲是某上市公司老总,来头挺大,是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这也叫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烦恼,旁人插不了嘴,也理解不了。

萧落沉默不语,只低头一口一口地喝茶。

她一向不会安慰人,尤其安慰自己的情敌。

纵然那女子有千万般优秀,她也是喜欢不起来的。

可是从那次聊天之后丁晓冉似乎把她当成了朋友,有事没事发条问候的消息,亦或是抱怨一下父母的安排。

萧落无奈,却又不好意思不理,只能逐字逐句的应答,认真的态度和同陆寒川刚刚相逢时的聊天差不多。

第十六章 搬家

另一边易泽然回家的次数果然多了,因暑假步入尾声,萧落带的学生课程结束,大把的时间也空了起来。

易泽然回来的时候萧落一般都在家,时而坐在客厅看剧,时而在院子里里侍花弄草,时而待在厨房烹饪。

她自诩厨艺精湛,吃过几次易泽然手下的饭菜就乖乖退位让贤。

终是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萧落颠颠地跑去取经。

男人一手落在光洁的瓷砖上,一手端着白亮的瓷盘对着她笑,脸上带着几分少有的骄傲,“有段时间没人管,饿着饿着就会做饭了。”

萧落张张口想接着问,男人却不给机会,抬起空着的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催促道:“快去吃饭。”

“哦。”萧落吐了吐舌头,自然乖乖吃饭。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开学季,先前租的房子已经到期,萧落特意跟母亲打了个电话,那边直接让她退了房子。

到底还是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萧落心里有些舍不得,吞吞吐吐地劝自己母亲。

“妈,你都在外面呆两个月了,还不回来吗?”

林母轻声笑,话里有打趣的意味,“都这么大了还想妈妈啊我在这儿遇到从前的伙伴,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不回去呢。”

想想家里放的老照片,还有母亲红着眼睛思乡的情形,萧落叹息:“那妈好好玩,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讲。”

挂了电话,萧落直接回去退了租屋。

房东老太跟在她身后长长短短地询问,末了一边念叨一边帮萧落收拾东西。

母女两个都是节俭的性子,而且各种家具都是原有的,所以收拾起来并不困难。

把所有东西打包好已经是傍晚,谢绝了房东老太晚饭的邀请,萧落独自提着两个行李箱往公交车站走。

出了小巷,繁盛的梧桐树下停了辆路虎,黑色的车身被日光照得有些发亮,萧落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

跟上次见的似乎是同一辆,思索间车门打开,身材欣长的男人从驾驶座走出。

依旧是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袖口松松地挽在手肘处,整个人闲适又优雅。

萧落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去拖行李箱,刚走两步那人已经迈着步子走到跟前。

一双大手自然地夺过行李箱的拉杆。

“不用了。”萧落下意思地伸手去抢,“前面就是公交车站。”

易泽然垂眸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把行李放入后备箱后男人才不咸不淡地转身,“既然来了就要有来的价值。”

说完拉开了车门,睨了萧落一眼,“上车。”

“哦。”

莫名其妙地,她就这样上了易泽然的黑车。

行到一半,脑子迟钝的萧落才想起来问题关键,于是偏头问专心开车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母亲告诉我你今天会去搬家。”

萧落眨眨眼睛,“那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恰好是红灯,男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偏头看了她一眼。

“也没等多久,我运气好。”

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感情,却如黑夜里一抹皎洁的月光,落在身上叫人不由自主平静下来。

驶过路口,萧落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之前因为母亲的缘故,萧落一直都没有在学校住宿,眼下母亲不在家,在外租房子明显不划算,而且……易家那边也不好说。

思来想去萧落决定直接去学校住宿,至于这些行李就暂时放在朋友的出租屋里。

易泽然一出现,萧落硬是把这茬事忘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自己离易宅越来越近,萧落也越来越纠结。

再次遇到红灯的时候,易泽然偏头看她,“有事”

萧落连连摇头,“没。”

两道浓眉挑了挑,“真没事”

“还是有事的。”萧落纠结地戳了戳手指,“能不能把我送到朋友那里,我跟她说好了,这些东西就直接放在她家。”

易泽然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即使男人一句话都没说,骏黑的眸子就已经暴露一切。

绿灯已经亮起,男人还维持着偏头看她的姿势,两片唇抿得有些发白。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萧落转头看了眼后视镜,又指了指绿灯。

易泽然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偏头发动了车子。

车厢里响起男人闷闷的声音:“地址。”

“嗯”

男人重复:“你朋友的地址。”

萧落这才反应过来,麻溜地报上一串地址。

设完导航,男人又恢复了专心开车的状态,只是脸还是臭得厉害。

萧落仰头偷偷看了好几眼,末了小声地问他:“你生气了?”

易泽然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萧落搓搓手,继续:“上了那么多年学我还没有住过宿舍,这都最后一年了,再不尝试一下就没机会了。”

“借口。”男人脸色还是很难看。

萧落:“……”

一路沉默地到了地方,苏青早早地站在小区门口接人,路虎停下的时候小姑娘还特意往一旁让了让。

萧落隔着车窗叫了她一声,一段时间没见,情绪激动了些,惹得易泽然忍不住偏头看她。

苏青听到声音四处望了望,最后才把注意力落在锃亮锃亮的车内。

萧落已经跳了出来,一边招呼着好友,一边跑到车后拿东西。

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男人低着头,深邃的眉眼里全是她诧异的小脸。

“站着别动。”

然后自己弯腰打开后备箱,将行李提在手中,几个大步走到同样愣了的苏青面前。

苏青仰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屁颠地跑到前面带路,临走时还不忘一把扯过萧落。

“哪找的男人”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长的可真好看。”

萧落把倍受蹂躏的胳膊从她爪子里抽出来,抬头拍了拍她的脑壳,“老实点,有空再跟你说。”

苏青瞪了她一眼,眼神很幽怨。

安置好东西再下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易泽然低头看了眼时间,加快速度走到萧落面前。

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孩瞬间安静下来。

“今晚……你还回不回易宅”

第十七章 我送你

萧落被他的问题弄得有些糊涂,下意思地回了一句:“为什么不回去?”

易泽然眼皮一抬还没说话,那边苏青已经抱着萧落的胳膊叫了起来:“你们住在一起!”

“嘶……”萧落吸了口凉气,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大姐能不能不要乱说话”

苏青拿眼皮子翻她,仍是不肯罢休。

“走吧,伯母应该在等着我们。”萧落扯着唇角充易泽然笑了笑,逃似的甩开苏青,一溜烟往停车场跑去。

易泽然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转身的时候向苏青点了下头,眉眼里藏着浅浅的笑意。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保姆还在厨房做饭,易母拿着份报纸坐在沙发上打瞌睡。

听到开门声老人猛地睁开眼,四处望了一圈后把报纸放在了桌上。

“萧落,过来坐。”

当初迫于无奈答应了易母的请求,一个多月的相处,多多少少也产生了感情,突然说起离开对于老人的确很残忍。

萧落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早。

“家里的东西都安置好了”易母脸上带着笑,没有半分不开心的意思。

“嗯,都放在了朋友家,下学期我准备住在学校,就不打扰伯母您了。”

易母轻轻拉住萧落的手,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我是打心眼喜欢你的,只可惜没有那个福分,要是你是我女儿……”

易母的声音听了听,温柔的目光停留在萧落的眉眼间,“算了,现在就不说这些了,孩子,你只要记住,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要憋着,回来找我,找你泽然哥,我们给你撑腰。”

“伯母……”萧落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眼眶有些发红。

她的性格有些孤僻,从小到大身边能知心的人太少,如今遇到这样把自己当家人疼爱的老人,怎么能不感动

“伯母,您的话我都记住了,您也要记得保重身体,有些事能不操心就别操心了,我也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好好好……”易母拍了拍她的手背,脸上重新带上了笑,“那伯母就等着你回来看我。”

餐厅已经开始布置碗筷,三个人便和谐地坐在一起吃饭。

似乎是即将离别,易母的话格外多,总是忍不住拉着萧落一番长吁短叹,惹得人颇为伤感。

往常的时候易泽然还能插上几句话,但今天……萧落抬起眼皮偷偷看了男人一眼,恰好碰上他深沉的眼眸,又赶紧装作低头扒饭的模样。

男人太沉默了,从到家没有说过一句话,低着头露出黑亮的短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晚饭萧落便上楼收拾东西,夏天的衣服轻便,很快就收拾完毕。

合上行李箱,一旁桌上的手机屏幕正好亮起。

是陆寒川的消息:我实习回来了,要不要约一顿

萧落把行李箱推到墙边,靠在墙上回复:什么时候我这几天可忙着呢。

那边发了个疑问的表情包,小男孩眨着眼睛挠着脑袋在屏幕里乱晃。

萧落笑:小学期准备住校,正要回学校办手续,顺便把东西都挪过去。

等了几分钟那边都没有回复消息,萧落便放下手机拿了衣服洗澡。

出来的时候陆寒川已经回复了:什么时候,我可以去学校帮忙。

萧落拿着手机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明天下午吧。

末了又添一句:不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可以。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那边再也没有回复。

萧落躺在床上,一颗心空荡荡的。

*

下午萧落拖着东西下楼的时候易泽然正坐在客厅看杂志。

白衬衣黑西裤,腰背直挺,一副三好学生的乖模样。

萧落向他打了个招呼,正要离开,易母急急忙忙从卧室走了出来。

“泽然,你怎么还不动呢”一出来就是责怪的语气,说完儿子易母又转头招呼萧落,“你别急,让泽然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萧落摆了摆手,迈着步子朝门口走。

一只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另一只手里的行李箱被人轻而易举地夺去。

男人低头看她,黑色的瞳仁如大海般深不可测,“我送你。”

萧落仰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男人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法反抗的压迫感,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明知道拒绝没什么作用,萧落直接侧过身子让了条路。

易泽然拉着行李大步流星地往地下车库走,高高大大的人拉着个粉色行李箱,那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萧落跟在他身后,忽然又想起那条印花围裙来。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有时候还挺可爱,一丝不苟的可爱。

行到半路陆寒川打来了电话,一开口就问她什么时候到学校。

萧落瞥了一眼专心开车的易泽然,难免有些心虚。

本来她和易泽然一清二白,纯洁到半点非分之想都没,可耐不住苏青脑洞大开,硬生生编了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

萧落趴在床上一直笑,笑完对怼她:“这种事情你还是脑补到自己身上吧,我觉得你更有做灰姑娘的潜质。”

后来又补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苏青自然不甘示弱:“男未婚女未嫁,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要说没什么事情,鬼才信!”

后来萧落想了想,苏青说的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不然吴袅也不会总缠着她打听些不着边的东西。

要是陆寒川遇到她从易泽然的车上下来……

萧落戳了戳手指,纠结片刻又释然了,本来她和易泽然之间没什么事,再说就算有说不清的关系跟陆寒川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路沉默地到了学校,易泽然把车停在学校外面,萧落一个人到管理室办了手续。

还没到新生开学,手续办的很快,怕易泽然等得急了,萧落拿着钥匙就往外跑。

陆寒川看到她的身后,就见小小的一个跑的飞快,白色的裙角快要融化在夏末的阳光里。

“萧落!”

他叫了一声,冲萧落招了招手。

陆寒川的个子接近一米九,站在人群中格外扎眼,萧落一回头就瞧见笑得眉飞色舞的大男孩。

第十八章 和他无关的世界

下午的阳光还是很燥热,陆寒川的额头爬满了汗滴,一颗颗小水滴被阳光照的发亮,从高挺的鼻尖落在扬起的唇角。

萧落一路小跑过去,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傻不傻,跑到这晒太阳。”

陆寒川拍了拍麦色的胳膊,笑了起来,“你看我这肤色晒不晒还有区别吗”

说完四处望了望,“东西呢别告诉我已经弄好了。”

“没呢。”萧落转身,一抬头就看见校门口站得笔直的易泽然,逆着光看不清男人的脸,只一头黑发乌黑明亮,白衬衣轻轻掀起一角,粉色的行李箱乖巧地停在脚边。

路过的男女都忍不住侧目看他,易泽然像是没看见,只静静地看着阳光下的那对男女。

真是年轻又明媚,瞧着……的确般配。

男人掀起嘴角,顺手牵着拉杆走到萧落面前,“手续办完了吗”

说话时目光却落在陆寒川的身上,锐利的眼神叫人心中生出一丝不悦。

发现两个男人的沉默,萧落笑着为两人做介绍:“易先生,这是我同学。”

“寒川……”萧落的声音顿了一下,片刻才想好措辞,“这是我老板,易先生。”

易泽然的目光沉了沉,脸上多了分耐人寻味的表情。

易先生……在易宅的时候小姑娘还乖巧地叫他泽然哥,现在换了个地方,称呼立马生疏了好几个档次呢!

到底年长了几岁,易泽然伸出右手的时候陆寒川还在打量那个言语气度不凡的男人。

仓促地握了手,易泽然便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萧落,“手机拿来。”

修长的手指完全落在阳光中,螺旋缠绕的指纹清晰无比,萧落盯着那纠结的纹路愣了片刻。

“要手机干什么?”

“你先拿来。”易泽然动了动手指,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萧落乖乖从包里拿出手机解了锁,然后放在他的手心。

易泽然噙着一抹小,瞥了一眼身旁欲言又止的男人,手指翻飞快速地按下一串数字。

西裤口袋里的手指响起,易泽然把手机还给了萧落,“这是我的号码,有事记得打电话。”

说完,又看了一眼陆寒川,“既然已经有人接你,我就先走一步。”

萧落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再抬头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校门口,金色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耳边风吹树叶的声音格外喧嚣。

“落落,他真是你老板”陆寒川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两人肩并肩朝女生宿舍走。

“算是吧……”萧落偷偷看了他一眼,抬头的时候一滴汗正好从鼻尖落在嫣红的唇。

她赶紧低下头,闷声道:“我妈东家的儿子,正好顺路送我过来。”

陆寒川皱了皱眉,语气严肃地叫住了她:“落落,不要跟这种人走的太近,他们……他们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了……”萧落低声回了一句,脚步走得愈发快了。

*

叶辰到酒吧的时候易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调酒的年轻女孩一面握着彩色的玻璃杯,一面偷偷看他。

“怎么,解救浇愁”叶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冲调酒师招了招手,“来杯你最拿手的。”

说完语气夸张地叹了口气,“易老板主动来酒吧喝酒可是千年难题一见啊,说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易泽然放下酒杯,侧过身子看他,脸颊已经泛出浅浅的红,“我在想……这辈子我还有没有机会彻底摆脱那段过去。”

“还记着呢?”叶辰敲了敲光滑的桌面,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不应该啊,这都几年了我都没听你提起过。”

调酒师端着杯火红的酒放在叶辰面前,“这叫烈焰红唇,请慢用。”

说话时眼波流转直接飘到易泽然身上,一杯七彩的酒还未放在桌上,男人突然抬起头。

锐利的眼睛笔直地落在女人身上,其中光芒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去。

女人放酒的动作顿了顿,余下的话硬生生憋在肚子里不敢发出。

叶辰笑着接过女人手中的酒杯,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柔声道:“这一杯还是我的,易少他酒量浅,喝多了容易发脾气。”

女人冲着叶辰抛了个媚眼,娇娇媚媚地离开了。

叶辰抱着酒杯喝了口酒,转头看见易泽然紧皱的眉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吧,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让一向英明的易少都开始怀疑人生。”

易泽然掀起眼皮子斜了他一眼,“少贫嘴,叫你出来喝酒就好好喝。”

“酒是要喝,可问题总要解决吧”

易泽然仰头灌了口酒,酒有些烈,烧得喉咙发疼。

他闭上眼睛细细地想,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失控的呢?

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什么都想不起,能记起的一星半点全都关于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大概从无意间瞥见那人的照片起,事情就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你说……”他晃了晃玻璃杯中鲜艳的液体,表情有些黯淡,“上次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叶辰眯起眼睛,突然笑了,“别告诉我真的心动了。”

易泽然半天没说话,只一口一口地喝酒,一杯见了底之后才听见他沉沉的声音:“你觉得那个女孩和她像吗?”

叶辰的动作一顿,然后转头沉默地看着他。

酒吧里灯光迷离,玻璃杯里酒水鲜红如血,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难以捉摸。

半晌,叶辰才默默地喝了口酒,“你觉得那女孩……萧落是吧……和她很像”

说完男人兀自笑了一声,“泽然这次你可看走眼了,她们呐……一点都不像。”

“不像吗?”易泽然轻念出声,眼睛闭上的时候脑海里再次出现那双清澈的眸瞳,好像除了那双眼睛,的确没什么相似的了。

可是到了如今,像与不像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

像与不像都和他没有关系,那是她的世界,从前他没有走进去,以后更不会有涉足的权利。

第十九章 夜话

傍晚苏青特意到学校陪萧落买东西,各种杂物买齐已经到了夜里九点。

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抱着东西往宿舍走,一开门才发现灯正亮着。

一个穿粉色卡通睡裙的女生听见声音连忙转身,刚洗过的长发带着水滴湿答答地顺着额头往下流。

女生眨了眨眼睛,半天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你是新搬来的室友?”

萧落还没吭声,站在前面的苏青就已经笑呵呵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板,然后笑得跟青楼老鸨一样伸出自己的爪子,“是的,是的,我叫苏青,以后互相关照啊。”

女孩有些腼腆,擦了擦脸上的水滴和苏青握了下手,“我叫沈毓,互相关照啊……”

萧落无奈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拍了下苏青的肩膀,“大姐,她的室友是我好不好”

苏青偏头白了她一眼,“我发现你这个人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在为你打通关系吗”

萧落不理她,只对着沈毓笑笑,“我叫萧落,你的新室友。”

沈毓也笑,左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欢迎欢迎,我先下去吹头发,待会儿帮你收拾东西。”

等人走后,苏青冲着萧落笑了笑,“感觉如何,是不是心里有点小激动。”

萧落瞥了一眼还算整洁的宿舍,脸上露出了笑容,的确是有些激动的,对于那个腼腆的室友,她也是有些喜欢的。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没住过宿舍不知道其中乱七八糟的事情。”

苏青一边分门别类地整理东西,一边拿捏着强调传授经验,“要是遇到几个正常的室友还好,要是遇到个奇葩的,那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怎么,我也没见你经历过什么非人的遭遇啊。”萧落嗤笑,并不理她。

“那是我运气好,就我隔壁宿舍,有个大姐天天早晨六点爬起来背单词,那音效……”

苏青夸张地模仿了几句。两个人顿时笑成一团,“听了之后保证你一天都不想睡懒觉,哈哈。”

“我跟你说从小到大,我的人品都好到爆炸,你说的事情我大概是碰不到了,所以苏小姐还是好好操心一下自己吧。”

一提起这,苏青立马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日日埋头苦刷高数题,她满头乌黑油亮的秀发可是大把大把地掉,掉得一颗心都快碎了,偏偏身边还有个不用考研的损友,闲着没事就进行言语抨击。

苏青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真是相当苦。

不一会儿沈毓就吹完头发回来了,见萧落的洗漱用品还堆在桌上便热心地向她解释宿舍的布局。

苏青则一屁股坐在新铺好的被子上点外卖,“萧落香锅吃不吃”

“吃,不挑食,随便点。”

“哦。”苏青靠在卡通墙纸上点了几种菜又伸头问:“沈毓你能不能吃辣”

正小声说话的沈毓听见苏青的问题愣了一下,片刻脸上浮现出局促的神色,“我已经吃过饭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苏青摆手,“那不行,好歹是我们见面之后的第一顿饭,哪有让你看着的道理。”

说话间手指又点了几下,“好了,就这样。”

沈毓咬咬唇,有些无奈地看向萧落。

“她就这样的人,自来熟,不用和她见外,不吃白不吃是不是”

苏青伸头拍她脑袋,“林萧落,我跟你说,你这种行为就叫得寸进尺!老子浪费宝贵时间过来陪你买东西,你还不知道感恩!”

萧落讨饶,“好好好,有这个时间你都能多背一千个英语单词了,我都知道。”

“你是准备考研吗?”一直沉默的沈毓突然小声地问。

“是啊。”苏青立刻眼巴巴地看着她,眼中差点冒出精光,“怎么,你也是留在学校准备考试”

沈毓连连摇头,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我不考研……我留在这是做兼职。”

“那跟我是一路人啊。”萧落笑,挽住了沈毓的胳膊,“我也在做兼职,赶明儿还能交流一下经验。”

沈毓偏头看向萧落,眼神亲切了许多,方才的局促也消散不少。

笑闹间外卖小哥已经到了楼下,三个人拿了外卖就挤在一块吃东西。

香锅有些辣,三个人里面就萧落不能吃辣,偏偏她又喜欢的紧,被辣得脖子脸通红,满宿舍找水喝。

另外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喷饭。

夜里苏青干脆没有离开,和萧落挤在一张床上睡。

关了灯,三个小姑娘小声地聊天,你一言我一语聊到深夜。

沈毓来自某个山区,是他们那唯一一个大学生,可惜她家庭条件不好,下面还有个弟弟要供养,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兼职。

说这些时,沈毓话语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说到兼职工作时难免带了几分伤感。

苏青安慰她,“怕什么,以后你肯定能找个好工作,到时候把父母弟弟都接到城里过好日子。”

沈毓笑,“不,毕业之后我想回老家教学,这里好归好,但是不适合我。”

“那也好,到时候你就是村里一枝花,哈哈。”宿舍里全都苏青的笑声,“等老娘考完研就去包养个小白脸,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萧落拧了她一把,“老不正经,脑袋里就不能装点正常的东西”

“这还不正常吗?简直正常到没朋友!”苏青翻了个身子,小声叫沈毓,“我问你啊,宿舍里还住着什么人,脾气好不好?”

“有你这么问话的吗?”萧落怼她。

沈毓好脾气地笑了笑,很文静地回她的话,“还有两个人,一个叫程萧筱,一个叫陈媛。”

“陈媛她正在为考研做准备,整天都在图书馆里,就夜里能看到人。”

苏青插嘴,“那挺清净的啊。”

“嗯。”沈毓应了一声,“是挺清净的,程萧筱可能也不在宿舍,之前听她说过她爸给她安排了什么工作,大概就直接上班去了吧。”

“一个学习,一个上班,那意思是宿舍里就你俩最闲。”苏青闷声笑,“那我以后可要经常过来串门,你们可要欢迎我。”

“拉倒吧。”萧落泼她冷水“说得跟你挺闲似的。”

“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我掐死你。”

两个人顿时闹作一团,只剩下一串笑声。

第二十章 请你喝茶

开学季到来,老生陆陆续续返校,萧落也分别见到了另外两个室友。

陈媛来得早些,到宿舍和萧落打了声招呼便低头收拾东西,到中午的时候就抱着书出了宿舍。

沈毓趴在桌上吃东西,听见关门声见怪不怪地跟萧落说:“她这人就这样,话少,也就跟程萧筱关系好些。”

说话时拿出手机指了指微信消息,“喏,程萧筱明天就过来了。”

萧落打开手机一看,空空的微信群果然多了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是程萧筱的:孩儿们,明天我就回来了,给你们带了礼物哦!

后面是一连串夸张的表情符号,萧落失笑,这人还挺逗的。

第二天萧落是早班,下班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回去的时候宿舍里没有人,桌上多了个包装盒,拆开一看全都是小零食。

萧落托着盒子四处看了一圈,每个人桌上都端端正正地放了一份。

打开微信,找到新添加的好友,萧落客气地发了句谢谢。

那边回的很快:不客气,喜欢就行。

后面又是一连串符号表情。

傍晚的时候萧落顺利地见到了程萧筱,女孩模样跟聊天风格类似,都是可爱甜美系,一笑起来就会发出咯咯的声音,着实有感染力。

夜里宿舍四个人一起出去聚餐,又笑又闹疯到很晚,就连最腼腆的沈毓都抱着萧落笑个不停。

最后程萧筱开了啤酒,几个人一起碰杯,有人大声喊着:“加油,为新学期干杯!”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极了女孩们张扬的友谊。

萧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归属感,那种感觉和在家里不同。

宿舍就像是每个人的家,家外可以是完全不同的道路与方向,家里却是一样的青春与张狂。

她以为这份友谊会维持很久,却没想到轻易得来的东西也丢失的太快,快到完全经不起一丁点考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之后程萧筱果然进了父亲的公司成为一名小职员,陈媛为了成绩更加伤肝动火,沈毓换了家奶茶店整日陀螺一样忙碌。

萧落还是和暑假一样在茶室打工,空闲的时候做家教。

九月下旬的时候萧落又见到了叶辰,还是在茶室。

茶室新来的店员临时有事找萧落换班,明知道晚班是王语曦,但她没好意思开口拒绝便勉强应了。

到的时候王语曦还没来,中班一瞧见她连跑进换衣间闪路,萧落靠在前台的玻璃柜边笑,一抬眼就看见一脸兴味的叶辰。

“怎么不欢迎我”叶辰眯眼盯着她僵在脸上的笑容,抬手敲了敲桌面。

萧落吸了口气,扯出一抹职业化的笑容,对着叶辰点了下头,“你好,欢迎光临。”

“态度有些敷衍啊。”叶辰又敲了敲桌子,一双眼睛仍落在萧落脸上,“给我泡壶茶,随便什么都行。”

“请稍候。”

萧落转身目光在玻璃柜间来回梭巡,最后抬手拿了最高一层的茶叶下来。

王语曦走进茶室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穿着黑白条纹衫的男人斜倚在高高的吧台,修长的双腿盘在高脚凳盘,一只手闲适地敲着光滑的木制桌面,一只手撑着脸颊露出半张俊美的脸。

走得进了,才瞧见他脸上带着笑,狭长的眼睛微微挑起,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忙碌的女孩。

王语曦仰着头,目光触及到萧落脸上的笑容时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到底是忍下了,她一路咬牙切齿地去换衣服,直到拍了拍叶辰的肩膀,男人才注意到她的到来。

瞧见女孩脸上不太好看的表情,叶辰连坐正了身体含情脉脉地对着王语曦,“小美女你终于来了,我已经在这儿等了好久。”

“等了好久”王语曦扯了扯嘴,冷笑着看了萧落一眼,“我看你等的挺开心啊。”

叶辰依旧嬉皮笑脸,“可不是嘛,等美人是我的荣幸。”

萧落懒得听两人打情骂俏,正愁着没机会闪人,门口恰好响起脚步声,不等她抬头,店里立马响起清脆高亢的女声:“小落落,本小姐来看你了还不快快迎接!”

“姑奶奶你小点声音,还好这时候没客人,不然都被你吓走了。”

叶辰挑了挑眉瞟了苏青一眼,又笑着看向萧落,“林小姐,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被忽略了”

“我哪敢啊。”萧落出了柜台往苏青身边走,“只是你身边有王小姐就足够了旁的人能影响到什么”

一来一往间,苏青已经把店里另外一对男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末了对着王语曦冷冷一笑,牵起萧落的手,小声道:“她就是那个婊里婊气的店员”

萧落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小声警告:“闭嘴,好好喝你的茶。”

说完直接走到吧台端起刚才为叶辰泡的茶送了过去。

“我请客,好好喝。”

苏青自然美滋滋地端起杯子,夸张地吹了一口气后喝了一大口,然后整个店里都是某人鬼哭狼嚎的声音。

“妈哟,萧落你是要谋财害命吗?这茶……这茶……那么苦,还一股怪味,你告诉我怎么喝”

好不容易乖乖坐下和王语曦说话的叶辰听见声音又忍不住转身去看,抬眼就看到苏青扭曲到变形的脸,她的手里握着的可不就是萧落准备端给她的茶。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萧落横了他一眼,完全没有一点被抓包的负罪感。

叶辰轻呵了一声,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女孩立即换了一副极其谄媚的表情端起茶杯凑仔鼻端夸张地闻了闻。

“你问问这茶多香,我跟你说,这可是店里最贵的一款茶,要不是咱们两个关系铁,我才不会拿出来呢。”

“我闻闻……”苏青伸头凑在茶杯旁闻了闻,“嗯,是挺香的……”

语调还挺沉醉,叶辰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见低头沉迷于香气的女孩一下跳起来抓住了萧落的胳膊,“小样,还坑我香是吧老娘请客,给我喝完!”

叶辰终于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第二十一章 道歉

王语曦阴阳怪气地哼一声,抬手大力地敲了敲桌子。

“别闹。”叶辰顺手握住了她的手,眼睛却不时地往苏青那边瞟。

萧落正抱着店里的柱子来回躲避某人的催命茶,深褐色的液体随着动作幅度来回晃荡,好几次都险些浇到萧落神身上,惹得人一阵惨叫。

“你就是个纸老虎!怂样,我还治不了你?”

苏青满意地放下被子,拍了拍手,一转身正好撞进叶辰恰似秋波的双眸之中。

得意洋洋的笑在脸上凝固了片刻,苏青撇撇嘴,对着叶辰翻了个白眼,“花心大萝北卜。”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到叶辰耳中。

听到这话的叶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似乎是得到夸奖的小老虎,对着主人呲了呲牙。

“美女很有眼光,这句话可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

苏青轻呵一声,嘴角挂着抹着阴沉的笑,叉腰往吧台处走,萧落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别闹!”

“没闹呢,这不是跟这位同志开玩笑吗?”

叶辰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修长的手指划过衬衣左襟,一脸的闲适放浪。

男人还没开口,吧台之后的王语曦突然冲了出来,手里还握着杯刚泡好的茶,薄薄的雾气顺着杯壁一路攀爬,随着她快速移动的身体摇摇晃晃。

萧落见此情形立刻叫了一声,叶辰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回头一把抓住了王语曦的胳膊。

男人力气很大,被抓住的皮肤立刻泛起红色。

王语曦情绪很激动,咬牙切齿地盯着苏青,“我就是要治一治这不要脸的东西,一个二个都是不要脸的贱蹄子,怪不得能做好朋友!”

叶辰低斥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斜刺里突然伸出一直手将王语曦狠狠一推。

玻璃杯的热茶飞溅而出,叶辰的手背上登时红了一片,王语曦也后退一步撞在了吧台上。

玻璃杯随后落在地上,“啪嗒”一声,光洁的地面水滴伴着玻璃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苏青瞪着眼睛往前走了一步,三寸的高跟鞋落下声音清晰可闻,“你骂谁呢?我妈都没这么骂过我,谁给你的脸这么骂我?”

相处那么长时间,萧落还是第一次看到苏青发火,愣了一下之后她下意识地去拉苏青。

“别动我。”苏青甩开了她的胳膊,瘦气的脸蛋涨的通红,“我跟你说对付这种白莲花就得狠一点,别给她留情面,不然你退一步,她能进一丈。”

萧落叹了口气没吭声,那边王语曦已经红了眼眶,但仍不服输地瞪着苏青,“怎么,勾引别人男朋友还不贱吗?”

“勾引”苏青冷笑一声,“像他那样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倒贴给我我都不要!还勾引……也就你这种小白花才会费尽心思地抱大腿吧!”

躺枪的叶辰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笑容更加高深莫测。

六神无主的王语曦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着急了,泪眼盈盈地对着叶辰伸了伸手,“叶辰,你不帮帮我吗?”

叶辰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青,悠闲地敲着桌面道:“我记着我好像并不是你男朋友。”

“哦”苏青猛地笑了,看向王语曦的表情更加讥诮。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王语曦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大,“你不是说要追我吗,我答应你的追求!”

叶辰对着苏青吹了个口哨,“美女,听见了吗,她现在是我女朋友,麻烦对我女朋友客气点。”

“你是谁啊,让我客气点我就客气点”苏青转身一退,一屁股坐在了高高的吧台上,“客气也行,让你女朋友向我和萧落道歉。”

“你别欺人太甚!”王语曦仰头,一双眼睛几乎能冒出火来。

叶辰瞟了苏青一眼,女人一副天下独尊的模样,削瘦的脸被茶室的灯光照得格外白亮。

薄薄唇间突然溢出一抹笑,叶辰低头看着王语曦,桃花眼中温情脉脉。

王语曦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的手,眼眶里的泪珠子止不住往下掉。

“乖……”叶辰拍了拍她的手背,空出的手替她擦掉眼泪,“去道歉。”

王语曦石化了一样僵着脖子看着叶辰,男人眼中的温情依旧,只是那笑带了太多冷漠,冷得她有些害怕。

“我……”

叶辰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乖,去道歉。”

萧落头疼了敲了敲额头,扯了一把苏青的衣服,“大姐,闹成这样大家都不好看,算了呗”

苏青一把把她拉到身边,模仿着叶辰的动作摸了摸萧落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乖,我也没干什么,就是要一句道歉而已。”

王语曦看看脸色冷淡的叶辰,又看看皮笑肉不笑的苏青,咬唇走到苏青面前,说了句对不起。

走之前苏青又叫住了她,“等等,还有萧落呢?我记得你好像连她一起骂了。”

王语曦回头的时候已经脖子脸通红,看着萧落的眼睛几乎变成了红色。

“我不需要你道歉,还是那句话,你想要的东西并不是我所求的。”

“呵~”王语曦冷笑一声,“少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要是真那么清高就不会和那个大老板不清不楚了。”

“哪个大老板”萧落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语气也变得危险,“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哪个老板你还不清楚吗?人家对你可是嘘寒问暖,买药问医的,这会儿你到撇个一干二净。”

萧落这才想起来她口中的老板正式易泽然,只是……清清白白的一件事倒教她说得不清不楚了。

思及此,萧落的脸色变得严肃不少,“我告诉你,这世界上男女关系并不止你所想象的那么狭隘,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妄想一步登天。”

“王小姐,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萧落拉着苏青的手把人从吧台拽了下来,转身的同时不忘向叶辰甩了个眼刀子,然后两个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茶室。

第二十二章 那是我的梦想

“语曦啊。”叶辰的指尖从她脸颊划过,留下风一般的触感,“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愚蠢的女人。”

王语曦红着眼睛巴巴地看着面前依旧优雅的男人,只是那张漂亮的脸上再没有温柔的神色。

“什么意思”

她握住他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听说你在学校还有个小男友”叶辰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掌,低头把玩着衬衫袖口的砖石扣,“都成年人了,还装什么?”

抬头的时候叶辰脸上划过一丝冷冷的笑意,“就这样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最好离林小姐远点。”

话毕,男人慢悠悠地转身朝店门口走去。

王语曦还沉浸在被戳穿的难堪中,听到最后一句话猛地抬高声音:“为什么?”

叶辰没有回头,但应该是笑了,那声音薄凉极了,“因为你惹不起。”

离开茶室叶辰拿出手机给易泽然打了个电话,那边接的很快。

“找我有事”

叶辰笑,“你猜今天我见到谁了”

易泽然抬头望了望天边稀稀落落的星子,语气不耐:“不说我就挂了。”

“急什么”叶辰还是不紧不慢,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我今天遇到了林小姐。”

林小姐……易泽然揉了揉眉心,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年轻朝气的脸蛋。

默了许久,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透过电流,叶辰的笑声格外欠揍,“就这么放弃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易泽然啊。”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嘟嘟的挂断声,叶辰摇摇头,笑着敲了敲车窗。

易泽然,你可以骗得过别人,但骗不过我。

*

吃晚饭的时候茶室老板给萧落打了电话,大致原因就是王语曦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提出辞职,老板又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员工便想着化解两人的矛盾。

老板的语言挺含蓄,旁敲侧击说了一堆爱情观,最后萧落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您是不是听王语曦说了什么”不等老板回答她又接着说:“不管她说了什么我只说一句话,只要她不闲着没事找茬我断不会和她过不去。”

老板依旧和煦地充当和事佬,稀里糊涂撤了一堆。

萧落心里清楚,王语曦毕竟是店里的老人,平常嘴皮子利索把人哄得开心,眼下她们两个闹成这样,非要走一个的话也只能是她。

静静地听老板说话,萧落低头喝了口汤,沉声道:“其实今天发生的事我也有责任,这样吧,明天我去店里收拾一下东西,正好当面向您说声谢谢。”

说完这些话,萧落猛地松了一口气,在茶室工作本就是为了舒心,发生那样的事的确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萧落低头,屏幕上清清楚楚写着“易泽然”三个字。

她疑惑地接起电话,“喂,你好。”

那边静悄悄的,她看了看通话状态,正要挂断,终于听见男人低哑的声音,“你今天遇到叶辰了?”

萧落一愣,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事,“嗯,今天在茶室见到他了。”

“以后离他远点。”

男人深沉的声音透过电流更加喑哑,加上迷离的夜色有点像情人的低语呢喃。

“嗯?”

易泽然重复:“以后离他远点。”

说完便抬手挂断了电话。

萧落莫名其妙地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记得没错的的话叶辰和易泽然的关系应该很好,那种亲密劲儿完全不止上下级的关系。

想着想着脑袋里突然冒出叶辰眯眼对她笑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志怪小说里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难不成……易泽然是看到叶辰对自己浓情蜜意的模样……吃醋了?

萧落拍了一下脑袋,低头喝了一大口汤,连忙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想咽下去。

第二天中午萧落按约定去了茶室,老板亲自泡了茶坐在窗边等她,中午茶室里基本没有客人,稀稀落落的情形颇符合萧落的心情。

“萧落啊……”老板弯腰为她倒了杯茶,“其实我挺喜欢你这孩子的性格,安静老实,跟这茶一样,相处越久越叫人喜欢。”

萧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偏头看向玻璃窗外明媚的日光,一道修长的影子打窗前闪过。

是易泽然,他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风衣,露出大半修长的腿,迈着大步走上茶室前的台阶。

萧落看得入神,直到老板叫了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现在店里还缺人,你要是真走了就更难办了,而且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孩子,相处几个月突然离开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萧落沉默地握着被子,双手被杯壁的热度暖得冒汗,身后传来男人浅淡的声音:“普洱,谢谢。”

像是突然有了勇气,她抬头看着老板,轻声道:“一开始选择在这里上班是因为我喜欢这儿的环境,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因素让环境遭到了破坏,我的离开对这里也是一种保护。”

“而且……”萧落看着老板的眼睛,目光坚定,“我喜欢服装设计,那是我的梦想,所以……”

她站起来,对老板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还是要离开。”

老板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不过你要记住经常来玩,到时候我请你喝茶。”

萧落缓和了脸色,重新坐下,“您的话我可记住了,到时候我可会经常来厚着脸皮蹭茶喝。”

老板笑,气氛立刻变得轻松很多。

坐在隔壁易泽然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样活泼伶俐的萧落,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边还在聊天,家长里短,零零碎碎,大多时候是老板在说,萧落在一旁补充,但笑声似乎一直没有断过。

听着听着他心里突然生出烦躁,不知道是为了那欢快的笑声,还是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

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啪嗒”一声落在桌上,易泽然捞起椅背上的风衣,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室。

第二十三章 为什么喜欢他

从茶室离开后萧落直接回了学校,回宿舍的路上迎面遇到了沈毓和她男朋友。

之前就听说过沈毓有个小学弟男友,但一直没机会见面,对于室友的“家属”萧落还是有点好奇心。

沈毓扯着男孩冲萧落打了声招呼,瞧见萧落眼中打探的目光时小脸一红,把人往前推了推,“我男友,扬光。”

萧落抬眼看他,高高瘦瘦的男孩,一身简单的运动装,脸上带着层薄薄的笑意,拍了拍沈毓的手背,然后抬头对萧落道:“你好。”

“你好。”“萧落冲沈毓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看向扬光,“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今天总算碰见了。”

“那……”扬光低头看了一眼沈毓,“那要不请你室友一起吃顿晚饭”

沈毓本就对萧落有好感,再加上脱单时萧落不在宿舍,自然错过了那次饭局,这回不上倒合情合理。

“那就一起去吧。”沈毓挽上了扬光的胳膊问,抬头问萧落:“萧落,去不去?”

“去呗。”

头一回吃脱单饭,萧落也提起了兴趣。

于是三个人就去了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天气转凉火锅店客人很多,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听起来格外热闹。

萧落本还有些拘谨,但扬光是个健谈的人,再加上沈毓在一旁补充,一顿饭吃得也算其乐融融。

出了火锅店天就已经完全黑透,路两旁的灯光朦朦胧胧,平坦的水泥路上全是婆娑树影,偶有相互依偎的情侣手牵手往学校走。

萧落跟在沈毓和扬光身后,脸上带着抹笑容。

很久没有用心体会过这种平平淡淡中的温暖,如今走在秋夜的小路边,看着低头细语的情人,心中竟生出一丝渴望。

——关于爱,关于温暖的渴望。

可是……她所心爱的人怀里抱的却是别的姑娘。

抬起头,有月光透过树影落在额头,淡淡的白色仿佛隔了层雾,虚虚实实地在眼前飘荡。

她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

小时候的陆寒川调皮极了,自从搬到萧落隔壁就经常搬着板凳偷偷够爬到院墙上的葡萄,一大串一大串的紫葡萄,放下嘴里又酸又甜。

就算母亲拿着鸡毛掸子指着鼻子威胁他也总记不住,一直到葡萄的季节过了,他还会趁没人的时候爬上院墙,小小的脑袋往隔壁望。

葱葱茏茏的葡萄架后面是一片青砖红瓦的房,平坦的走廊前端端正正坐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小姑娘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书。

背的是唐诗,他妈在他耳边念了许多遍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托着脑袋偷偷地跟着念,念到后面摇了摇脑袋,小声背出了后面一半: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姑娘真笨,一首诗念了那么多遍还不会背!

就在他暗暗鄙视的时候,小姑娘又开始从头念起:离离原上草……

他无聊的厉害,抓起墙头的石子便往小姑娘那边砸,结果石子飞到了走廊后头的玻璃窗上。

小姑娘仍旧低着头背书,连头都没抬一下。

傍晚的时候隔壁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尖着耳朵偷听,是小姑娘的妈妈在责怪小姑娘,至于原因——小姑娘家新换的窗户破了洞。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下午砸的那颗石子,又想到了小姑娘低头专心背诗的模样,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萧落一直低着头不肯吭声,母亲拉着她的胳膊让她看玻璃上的裂痕。

她怯怯地抬头,果然瞧见了那面崭新玻璃上的裂痕,小小的一块,有点像院子里的凤仙花。

母亲还在责怪她,怪着怪着就开始掉眼泪,她是真的害怕了,畏畏缩缩地抬头看着母亲,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陆寒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陆寒川的母亲拎着儿子风风火火地进了林家院子,站在走廊前叫母亲的名字。

萧落就站在小屋门前偷偷往外看,第一眼便看到了偷偷做鬼脸的陆寒川。

白白净净的小男孩躲在陆母背后只露出一张脸,小手拉着眼皮,吐出红色的舌头,正对着萧落的方向扮鬼脸。

萧落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笑得眼眶里的泪水和鼻涕一块往下淌。

等林母和气地拉着陆母坐在院子里聊天的时候,陆寒川就大着胆子跑到了萧落面前。

“鼻涕虫。”他点了点她的鼻尖,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鼻涕虫,别哭了好不好?”

萧落不理他,别过头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

一直到陆母把陆寒川拎走萧落都没露出来个笑脸,小小的人儿急得在母亲手底下乱窜,“萧落,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萧落只顾着低头擦眼泪,压根不搭理他。

可是下回班里的小霸王欺负她的时候陆寒川就挡在她面前,稚气未脱的脸蛋上全是硬气。

有点像电视剧里英雄救美的好汉,又有点像动画片了专门做好事的小动物。

那天陆寒川被人推倒在地脑袋磕了个大包,英雄救美没成功,不过成功引来了老师结束了这场闹剧。

放学回去的路上陆寒川一直跟在萧落屁股后面,捂着红红的脑门长一声短一声地哼唧。

“萧落,以后谁要敢欺负你我就使劲地打他!”

萧落不理他,还是闷头往前走。

陆寒川三步两步窜到她面前,挥舞着拳头嚷嚷道:“我打架很厉害的!所以萧落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萧落抬头视线刚好落在他被夕阳照得发亮的脑门上,“才不呢,你根本打不过他!”

“不……我打得过,要不是老师来了,我肯定能打的过他!”

“你打谁呢”陆母迈着步子飞快地走到两个小人面前。

刚才还夸夸其谈的陆寒川立刻躲在了萧落的身后,还是只留下一个脑袋,“我谁也没打,和萧落妹妹闹着玩呢。”

“闹着玩”林母一把讲他扯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戳了戳他的脑门,“看你这脑门亮得都能到哪个灯泡了,还不跟我说实话”

第二十四章 失散与相逢

“疼疼疼!”陆寒川叫的撕心裂肺,等陆母送了手,小小人儿撒腿就跑,片刻便没了人影。

打那之后陆寒川果然事事都挡在萧落前面,有人抢她东西了,他会挥着拳头夺过来;有人故意奚落她了,他会呲牙咧嘴地威胁。

渐渐地,他成了学校里头出了名的小霸王,而她理所应当地成了他的小跟班。

他长她两岁,但因为父亲职位经常调动的原因,硬生生成了她同班同学。

小学的操场边经常可以看到两个小人儿肩并肩坐在一起吃雪糕,有时候是陆寒川从家里带的夹心饼干。

甜甜的,咬一口好像会化掉。

他也成了她家里的常客,大多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坐在葡萄架的小桌旁写作业。

她写的认真,经常托着脑袋思考问题,他则三心二意,一会瞟一眼她的作业本,一会戳一下葱绿的葡萄叶。

每逢葡萄成熟便是陆寒川最开心的时节,他会踩着石头爬上半人高的院墙,骑在墙头上摘葡萄。

萧落仰着头在下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他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抓住圆滚滚的紫葡萄,有深色的汁液从他的指缝留下。

她咽了下口头,眨眼的时候便有圆圆的葡萄下雨一般落下。

陆寒川抓着葡萄藤大声地笑,笑够了就跳下墙头,拉着萧落往墙头爬。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院墙上够葡萄吃,吃的汁液满手满脸都是。

吃够了,两人个就坐在那看葡萄叶中长着翅膀的小飞虫,一只一只,围着绿油油的葡萄藤转圈,手一碰便飞到深处没了踪影。

从墙头上跳下来时萧落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白净的胳膊被石块擦了块皮,低头的功夫就渗出丝丝血液。

陆寒川拉着她的胳膊连连吹了好几口气,低头抬头的时候有汗珠顺着鼻子往下掉,一直掉得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末了,两个人偷偷去了陆家,陆母刚好不在,陆寒川做贼一样从家里抓了把草药,放在石臼里捣烂。

青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尖落在她的伤口,凉丝丝的有点像夏天冰块落在皮肤上。

萧落吸了吸鼻子,止住了眼泪。

小院里全都是草药味,跟她从前闻到的气味都不一样,浅浅淡淡,叫人生出落入梦境的错觉。

涂完了伤口,陆寒川有低头对着她的伤口吹起,一面吹,一面笑嘻嘻地向她邀功:“你放心好了,我的药包治百病!”

萧落咧嘴笑,笑得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往下掉。

只是当天晚上林母还是拉着萧落重新上了药,陆寒川也被陆母拧着耳朵好一顿批评。

打那以后陆寒川再也不敢教萧落爬高上低,两个人就转移阵地跑到小路旁的松林里玩。

松林里有条小路,萧落最喜欢坐在路边摘野花,陆寒川则爱极了捉蚂蚱逮小鸟。

时间过得快极了,快到转眼间陆寒川就长的比那院墙还高,长的萧落要仰起头看她。

那时的陆寒川再也不会爬到院墙上摘葡萄,萧落也没时间跑到松树林里摘野花,但陆寒川还是她的陆寒川。

有人欺负她了,他还是会挺身而出,遇到困难了,他还是会牵她的手往前走。

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教室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息,老师站在讲台伤感地说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下课后萧落托着脑袋问陆寒川,“以后我们是不是也要分离”

陆寒川瞪她,“以后我们还要考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说好的我罩你,就得从头罩到尾。”

她笑,当真相信了年少无心说出的承诺。

小学终于到了尾巴,许多孩子脸上都透露着成长的喜悦,似乎离开小学校园,他们就张成了大人的模样。

陆寒川却越来越不开心,时常坐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发呆,后来终于忍不住了便拉着萧落问她:“要是我必须离开这里,你怎么办?”

萧落白他,“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吗?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考第一,一样可以不被人欺负!”

可是真的等到离别的那一天,她还是抱着他的胳膊哭哑了嗓子。

哭得在场的大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陆母牵着她的手安慰,“以后我一定会带着寒川来看你。”

陆寒川也信誓旦旦地告诉她:“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回来找你。”

她相信了他的话,红着眼睛松了手。

许多陌生的面孔在陆寒川家里进进出出,那个充满了药香的院子变得空荡荡的。

没人的时候萧落就会爬上不高的院墙,偷偷看着那个荒芜的院子,看着平坦的地面上长满青青的小草。

后来那院子里又住上了新的人家,一个嗓门很大的妇女,一个整日哭闹不休的孩子。

她再也没有爬过院墙,空闲的时候便乖巧地坐在院子里写作业,背书。

她还给陆寒川写过信,告诉他院子里的葡萄又接了多少串,每一颗葡萄都是酸酸甜甜;告诉他邻居的女人有多凶,一天打了那调皮的孩子多少回。

一开始陆寒川会给她回信,给她讲新学校里种了多少棵又高又大的梧桐树,新同学有多么调皮,还有邻居家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有多爱哭。

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书信了。

陆寒川的父亲因为意外丢了工作,家中因此乱成一团,父亲的哀声叹气,母亲的以泪洗面,让年少的他迅速成熟。

他搬了家,换了新的地方念高中。

她寄了信,日日盼不来回信,于是便将那份思念,那份期盼深深藏在了心里。

许是长大了,她学会了交朋友,学会了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融入了不同的交际圈子,成绩也愈发地优异,再也不会无理地取笑她的身世了。

原来,没有他,她也一样活得很精彩。

按照原来的计划读县里最好的中学,拿最优秀的奖学金,然后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

关于他的一切,似乎都画上了几点。

可是偏偏,偏偏命运不肯放过她。

五光十色的大学校园里,她又遇到了他。

第二十五章 妹妹与情人

那是学校社团招新,广场上人山人海,各个社团使出了看家本领笼络新人,作为门面担当的陆寒川举着广告牌站在轮滑社前“招摇撞骗”,正好骗到了萧落同伴身上。

刚入学的小姑娘一看到帅气学长立刻就走不动路,拉着萧落眼冒红心地往人群里挤。

萧落懒得挤,干脆松了手站在人群外头看着同伴犯花痴。

的确挺帅的,白t恤加黑色休闲裤,高高的个子直挺挺地站在人群中,萧落看到他时,他正低头和同伴说话,留下一片被日光照得发亮的头发。

不一会儿同伴又笑嘻嘻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里拿了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

“是真的帅,笑起来简直好看到爆炸啊!”

同伴激动到手舞足蹈,萧落接过她手中的海报,眼睛匆匆一瞥正好看到三个字——陆寒川。

她的目光停顿了片刻,然后笑了,还真是巧呢,居然能遇到和他同名同姓的人。

同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扔得意洋洋地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陆学长刚才对我笑了,哇,简直完爆电视里的那些男明星!”

萧落终于把目光从陆寒川三个字上移开,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僵硬:“你说的陆学长是陆寒川”

“对,就是他!”同伴兴冲冲地指向人群,“就是举着广告牌子的那个!”

巧的很,萧落抬头的瞬间陆寒川正好向她在的地方看去。

目光相接,两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围绕在人群中的高大男生咧嘴笑了,露出一拍洁白的牙齿。

萧落也笑,眼中有氤氲的雾气升起。

陆寒川放下手中的广告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同学,有兴趣了解一下滑轮社吗?”

同伴拉着萧落的胳膊已经激动到说不出话,只一只手捂住嘴吃吃地笑。

萧落看着他,眼中全是他带笑的眉眼,“可是我不会啊……”

“没关系,萧落同学,我可以教你。”

陆寒川轻轻笑了一声,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将海报放在了他的手中,“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记得联系我。”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了饭,那时候萧落才知道陆寒川跳了级,成功考上了c大医学系成了她的学长,并且凭借出色的外形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吃晚饭回去萧落第一时间打开学校的论坛贴吧,扒出了许多关于陆寒川的消息。

比如大一上学期他参加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比如他在辩论赛中巧舌如簧,比如他靠着精湛的轮滑技术赢得一大批妹子追捧……

画面最后停在学校贴吧最新的一个帖子上:扒一扒社团招新最大的赢家,下面的配图是举着广告牌,站得笔直的陆寒川。

照片中的陆寒川嘴角微微扬起,目光温柔地落在某处,一道阳光穿过遮阳伞的缝隙落在他的鼻梁,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下面是清一色的表白:

五分钟之内我要这男生的所有资料!

楼上加一!

都一边去,他是我的!

……

萧落一边看一边笑,笑着笑着就想起幼时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他可真优秀,比她想象中的要优秀许多,所以她要努力追上他的步伐,找回那段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机会。

她加入了轮滑社,并在他的指导下顺利地融入了那个集体。

她加入了学院辩论队,经过层层选拔最终站在了他的对面。

她努力学习,参加各种比赛,拿奖学金拿到手软。

他曾笑着夸奖她,“萧落,你比我想象中的那个小女孩优秀很多。”

她抿唇浅浅地笑,心中压着一个声音:那是因为我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可是她没有说出口。

她胆小怯懦,她害怕他不喜欢她,害怕因此彻底失去了他,所以只敢努力着,努力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大二下学期的辩论赛,萧落是艺术学院四辩选手,为了打赢比赛,几个人整天泡在一起研究辩题,修改稿子。

比赛那天萧落没有见到陆寒川,医学院里全都是大一大二的新人,表现不好连决赛都没进。

而她一路过关斩将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晚上庆功宴有人向她表白,是辩论队里一个清秀腼腆的男生。

她坐在角落轻轻地笑,一群人把那个男生拉到她旁边然后开始敬酒。

她一口没喝,全都被那个男生喝了。

庆功宴结束后那个男生送她回家,飘着栀子花香的小路上男生红着脸抱了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林萧落,我喜欢你,很喜欢。”

萧落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躺在床上翻手机,陆寒川更新了朋友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有你真好。

配图是他和丁晓冉手牵手站在夕阳下。

她的手指僵了一下,手机顺着掌心砸在脸上,砸得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不知道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她终于伸手揉了揉鼻子重新坐了起来。

打开手机,那条朋友圈里已经有了许多条评论,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直看到最后一个字。

她打开了聊天对话框,找到陆寒川的名字,反反复复地编辑最后点击了发送。

——脱单了?

——对啊

——恭喜,恭喜

——傻样,你也该抓紧了

这一次她拿着手机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最后干脆关了手机,闷头倒在了被窝里。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上天给了他们如此漫长的岁月,给她无数个表白的机会,可她还是错过了他,在最美好的年华。

后来陆寒川特意带着丁晓冉请她吃饭,女孩长的很漂亮,举止谈吐都优雅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还记得陆寒川是怎么介绍她的,“晓冉,这是我妹妹萧落。”

然*着丁晓冉的胳膊笑道:“萧落,这是我女朋友晓冉。”

妹妹……萧落妹妹……

她反复念着那个称呼,险些落下泪来。

多年的感情,终于被一句“妹妹”终结。

第二十六章 乖乖等着

思绪回转,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像洪水一样爆发,她吸了吸鼻子,眼睛湿得厉害。

前面的小情侣已经走了很远,萧落抬手抹了把眼泪加快了速度。

再往前就是女生宿舍楼了,两米宽的水泥路旁长满了桂花树,正是花开时节,浓郁的花香熏得人有些喘不过起来。

路的尽头坏了盏灯,高高的桂花树被月光拖出一片黑色的影。

树下站着个高大的男人,夜色太暗,男人的身形完全隐在树影间,只留下无限被拉长的影子。

萧落揉了揉鼻子低着头往前走,和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叫住了。

是易泽然,他低着头,黑暗里只依稀分辨出脸部的轮廓,“林小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萧落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抬起头去看头顶那个高大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沈毓和扬光听到声音又特意折了回来,萧落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前。

明明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脸,沈毓却能感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力,拉紧了扬光的手,她提高嗓音问了一句:“萧落,怎么不走了。”

萧落偏头看了沈毓一眼,又抬头看向易泽然,男人的动作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像一块雕像一般看着她。

“遇到了一个朋友,你先回去吧。”

沈毓狐疑地盯着男人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被扬光拖走。

“易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黑夜里传来一声轻笑,男人别过头看着树影间凄迷的月色,缓缓道:“母亲一直惦记着你,让我过来看看。”

“嗯”萧落眨了眨眼睛,“可是伯母昨天才和我通了电话啊。”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又传来他徐徐的声音,“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找我。”

萧落往前走一步,于他身前站定,“谢谢你,但是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解决所有的事情。”

易泽然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没有吭声。

有情侣挽着手从旁边经过,清脆的笑声驱赶了黑夜的寂静。

易泽然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易先生!”萧落大声地叫住了他,男人回头,黑色的影子仿佛被孤单吞没的巨兽,“注意安全。”

易泽然没回应,转身融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宿舍里只有沈毓一个人,一回去小姑娘就围在她身边打听情况,萧落笑着点她的脑袋。

“我妈东家的儿子,有事找我,别瞎想。”

沈毓捂着嘴吃吃地笑,露出浅浅的酒窝,“你妈东家的儿子找你有什么事就算有事一个电话不就解决了吗?”

见萧落不理她,沈毓朝她眨了眨眼睛,“说真的,要是他真的对你有意思,可以试试……”

萧落作势要打她,“胡说!我再让你胡说!”

两个人你追我赶又在宿舍闹了好一阵。

在宿舍住了一段时间,萧落算是摸清了沈毓的性子,不熟的时候瞧着她也别腼腆,说个话都能红脸。等混熟了,那丫头就露出了本性,打闹嬉笑完全是个人来疯的模样。

闹完之后萧落躺在床上认认真真思考了沈毓的话,长这么大她的确也遇到过几个追求者,其中不乏各方面优秀的男生,但像易泽然这种类型的,她想都没想过。

易泽然大她六岁,六岁是什么概念

她在娘胎里发育的时候他已经背着书包去念小学,她还在大学校园里为自己的生计发愁时他已经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他们之间差的不仅仅是年龄,而是她穷其一生都迈不过的鸿沟。

所以易泽然会喜欢她……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

萧落第二天去了易家,易泽然不在,易母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修剪花枝。

午后的阳光温暖照得老人脸颊通红,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易母放下剪刀笑眯眯地迎接。

两个人就坐在走廊下的藤椅上聊天,保姆拿着剪子在花园里穿梭忙碌。

傍晚的时候易母说什么都不让萧落离开,一面安排保姆准备晚饭,一面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

萧落推辞不掉索性留下来吃了顿饭。

饭桌上的菜都是暑假在时常吃的,隔了一段时间,平常的饭菜竟吃出珍馐的感觉。

易母笑眯眯地给她夹菜,“多吃点,你看看你,出去一段时间人又瘦了不少……本来身上就没多少肉,再瘦下去大风都能吹走了。”

萧落听着那话眼泪差点掉下来,从前她挑食不肯吃饭的时候母亲总喜欢这样说她——再不吃饭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走了!

不知不觉母亲已经离开三个月,忙起来也就罢了,猛地听到这话倒让她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来。

是时候催母亲回来了,她默默地念了一句,眨了眨眼睛冲着易母笑。

易母怜爱地对她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易泽然进门就看到家里其乐融融的场景了,尤其是母亲脸上的笑——自从萧落搬走他似乎都没见过了呢……

“泽然,快过来吃饭。”

易泽然应了一声,脱掉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朝餐厅走去。

萧落闷头扒了两口饭,等男人坐到她身旁时青花瓷碗里的饭已经见了底。

她擦了擦口,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伯母,我吃完了,明早还有课,我得尽早赶回宿舍。”

“大半夜还怎么回去啊”易母连站了起来,“别回去了,明早让泽然送你过去上课。”

萧落看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吃饭的男人,摇了摇头,“明天泽然哥还要上班,不好麻烦他。”

“这……”易母看看萧落,又看看一言不发的儿子,脸上有些为难。

“坐下。”易泽然手里握着筷子,抬起眼皮看了萧落一眼,“等我吃完饭,开车送你回去。”

不等她拒绝男人又慢悠悠地开口:“现在公交已经停运,打车……你一个女孩子……所以要想回去就乖乖在这等着。”

萧落看了眼时间,果然已经过了营运时间。

略微思考了一下,她还是选择留下来等易泽然。

第二十七章 后来

听到身侧拉动椅子的声响,易泽然轻轻地勾起了唇角,餐桌上不算可口的饭菜看着都美味了许多。

吃晚饭已经接近十点,萧落看着慢条斯理的动作心里急得发慌。

宿舍十一点门禁,照他的速度估计赶回去也晚了。

掐着点似的,易泽然终于在整点的时候拿着件外套下了楼。

不知何时起了风,一出门额前乱发直往眼睛扑,萧落缩了缩身子急匆匆地下了台阶。

刚走两步男人迈着大步跟了上来,搭在胳膊上的风衣外套自然落在了她的肩膀。

“穿上。”易泽然落下两个字,转身往车库走去。

萧落侧身看着他修长的背影,默默地穿上风衣。

衣服很大,长长的衣摆直接罩住了膝盖,萧落整个人都包裹在外套里,只留下小小的脸蛋以及半截腿。

车子停在院子前的水泥路上,萧落笨拙地往前挪,一步一步像只呆呆傻傻小企鹅。

易泽然降下车窗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无声无息地上扬,待人走到跟前,那笑容都没有收敛。

萧落对上他不加掩饰的笑容时有一瞬间的怔忡,然后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扮,的确是有些滑稽,袖子长到几乎伸不出手来。

易泽然偏过头,一只手敲了敲方向盘,“上车。”

又恢复了清冷的音调。

萧落立刻笨笨地开门,胳膊动了许多次才完完整整地把手掌从袖口中抽出。

易泽然似乎笑了一声,声音很小,但萧落听得真切,待抬头去看的时候男人搬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好像那笑声只是她的幻觉。

引擎发动,易泽然顺手打开了电台,熟悉的乐曲混着月色缓缓流淌:

后来

我总算学会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

萧落沉默地听着歌,想起小学时用来抄歌词的笔记本,稚嫩的笔记记录的全是当时流行的情歌。

伤感的、欢快的……

《记得》这首歌是大一些听得,那时候班里有人买了磁带,一群人轮流着听,听到歌词都能背下来。

只是当时她完全不懂什么叫后来,什么叫爱,现在猛然听到这首歌,她立刻想到了陆寒川,想到了自己错过的那些年。

一首歌没有放到最后便被易泽然抬手关了,萧落偏头看他,眼中情绪都没有想起掩饰。

易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地开车。

还好没有遇到堵车,到学校时距离十一点还有二十分钟。

易泽然停了车,执意要送萧落回宿舍。

拒绝了一次,男人好像没听见,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萧落无奈便由着他送。

校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偶然几个都是急匆匆往宿舍走,相比之下只有他们两个慢悠悠地在路间穿行。

转弯的时候易泽然走到了她身旁,两个人隔着半米的距离一起往前走。

“工作找好了吗?”

萧落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茶室的工作不是丢了吗?我猜你肯定闲不住。”

易泽然也偏头看她,光影里男人的侧脸格外深邃立体,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无边无际的星空,几乎将人吞噬进去。

有行人笑闹着从萧落身旁经过,男人伸出胳膊将她拉到身边,“看路。”

萧落惊慌地看了一眼跑过的人影,连往后退了一步,还未道谢,身边传来女生诧异的声音。

“萧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程萧筱一把拉住了萧落的胳膊,问完之后才抬头去看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

易泽然早已经松了手,迈开长腿向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片刻的沉默之后程萧筱再次开口,“萧落这位是?”

萧落干笑一声,回头瞥了易泽然一眼,眼神有些幽怨,“我朋友,今天有事回来晚了,他送送我。”

“哦……”程萧筱故意拉长了音调,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梭巡,末了掩唇笑了。

先前跑过去的女生正好折回来找程萧筱,程萧筱拍了下萧落的肩膀,又抬头冲易泽然眨了下眼睛,“小哥哥很帅哦。”

很轻浮的语气,听得萧落心里很不舒服。

易泽然的脸色倒是没变,甚至不曾看旁人一眼,目光直视这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落站在他身前道歉,“刚才那是我室友,平日里疯惯了,你不要介意。”

“小事。”易泽然低头看了下时间,“走吧,快十一点了。”

还剩下一段种了桂花树的水泥路,茂盛的枝叶下有情侣抱在一起接吻,难分难舍的模样仿佛在经历生死劫。

萧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偏头的时候正好略过易泽然安静的侧脸。

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又是一对难分难舍的情侣。

萧落的脸腾一下变得很烫,气氛微妙,这种气氛大概和同母亲一起看电视剧,结果正好播到亲密戏时的感觉场面雷同。

好在夜色正浓,路灯昏暗,她脸上的窘迫才得以隐藏。

终于走到宿舍楼下,萧落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我到了。”

“嗯。”易泽然轻轻应了一声。

“那我……”

不等她说再见,易泽然突然开口,“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去cy找叶辰,他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谢谢。”萧落认认真真地道了谢,“可是我想凭借自己的努力闯一闯,可能最后闯不出什么名堂,但努力了就好。”

“萧落……”易泽然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正经,“我说的安排只是为了让你少走一些弯路,至于你原本该做的……一样都少不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我会的。”萧落两手交叠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气道:“真的很感谢你。”

易泽然低着头不说话,夜色里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不知沉默了多久,男人终于后退一步指了指宿舍大门,“快进去吧,再不去就晚了。”

萧落这才想起来正事,连折身慌里慌张地往宿舍楼跑,开门的时候又突然转头冲易泽然摆了摆手。

“泽然哥,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易泽然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笑了。

第二十八章 聚会

回去后程萧筱又拉着她问东问西,萧落无奈地靠在墙边解释。

人太优秀了就是这点不好,走到哪都太引人注目。

得到萧落的再三保证后,程萧筱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下回把他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啊。”

萧落抚额,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洗完澡她坐在床边打开了电脑,各种招聘广告摆满了屏幕。

萧落头疼地叹了口气,刚翻过一条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陆寒川,轮滑社刚刚完成了招新工作准备进行一次聚会,社长心血来潮想把老社员召集起来。

社团里只有陆寒川跟萧落还有联系,所以找人的工作自然落在陆寒川肩上。

任何会跟陆寒川有接触的活动她都会下意识地拒绝,不是不想,而是太怕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陆寒川不肯答应,好说歹说,硬是把轮滑社里的人都扯了一遍。

萧落没法,只能应了。

时间是周末,地点是市中心的一家海底捞。

挂了电话,她下意识地打开微信群聊,轮滑社的组群正热闹着,陆寒川刚发了一条:全员搞定。

下面是社长的极力吹捧:就知道你厉害,奖励鸡腿一只!

一句话引来一堆邀功讨赏的,社长一个一个驳回后突然来了一句:萧落呢怎么不见她冒泡

萧落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她。

刚入轮滑社的时候她是一窍不通,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陆寒川只能每天晚上对她进行一对一辅导。

有一回陆寒川有事没来就叫了自己室友,也是轮滑社社长过来教她,所以萧落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萧落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默默地点开对话框:在的。

社长立马回了消息:周末一定要来啊,大家都等着你呢。

萧落发了个扮鬼脸的表情:记住了,记住了。

发完按了返回键,朋友圈有更新,点开居然是母亲新拍的照片,是一座寺庙,庙里菩萨慈眉善目,供桌前焚香袅袅。

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萧落立即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一开头就是嗔怪的语气:“这么晚还没睡,又在玩手机”

萧落嘻嘻地笑,“女儿这是想你了,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林母也笑了,“睡不着也得睡,等睡醒了妈给你发几张照片过过瘾。”

“不,照片一点都不好……”萧落压着声音撒娇,“这都十月了,妈你还不打算回来么”

那边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是林母爽朗的笑声:“都多大了还黏着妈妈,传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别惹事,妈就什么都放心了。”

萧落哼哼了两声,正要撒娇,那边又传来母亲的声音:“好了别闹了,赶紧睡觉去,熬夜伤身。”

“那好吧。”萧落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母亲为她操劳了一生,现在年纪大了想体验一把理想的生活的确无可厚非。

想到这,她心里宽慰不少。

再进入群聊的时候群里又多了许多条消息,社长开了小窗给她发消息:在吗?

时间是两分钟前。

萧落连回了句:在呢。

片刻又添了一句:有事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慢吞吞回了句:没什么事,就是看人突然不见了,过来问一声。

萧落立即回他:刚才打了个电话,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肯定会准时赴约的。

社长回消息的速度还是很慢,慢到收到消息的时候萧落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

聚会六点开始,三点多的时候陆寒川给她打电话,约她在学校门口碰面。

刚挂完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萧落瞥了眼来电显示,头疼地叹了口气。

易泽然似乎总会挑时间找她,明明两个人交集不多,每次碰面还都能被熟人撞上。

今天她因为聚餐的事情已经很头疼了,电话里易泽然开口便问她在不在学校。

萧落只回答了一个在,那边就毫无人性地挂了电话。

在心里咒骂了好几句,她又拿起手机编辑了短信:我现在在学校,但是一会儿要去参加聚会。

易泽然回消息的速度很快:等我半个小时。

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完全不给人商量的机会。

萧落对着短信翻了个白眼,这几天出去找工作,投出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

最后招聘人好心地提醒她: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这种广撒网的找工作方式压根没有多大成效。

萧落心里不服气,问了一句:“行不行,总要给个表现的机会吧”

那人对着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谁管你有没有才华,拿出实打实的成绩来才算数。”

都是资本家,霸道不讲理。

萧落戳了戳屏幕,气冲冲地把手机装进背包出了宿舍。

陆寒川还没到,萧落站在树荫下等了好一会儿等来了他的短信:你到没?晓冉临时有事可能要耽搁一会儿,你要是等不及了就先去吧。

萧落往树边站了站,没有回他消息。

昨天看群消息的时候好像有人提起过带家属,她只是一眼扫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陆寒川会带丁晓冉过去。

要是知道,她怎样都不会答应的。

人生已经够艰难的了,她没必要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社长的名字,点开返回点开返回……萧落一直在纠结,要是那天不在群里冒泡今天推辞掉还说得过去,可那天义正言辞地答应了别人,临时失约面子上太过不去。

反反复复纠结的时候一道阴影挡住了她头顶细碎的日光,萧落半眯着眼睛抬头。

易泽然站在她的正前方,一身西装革履,手里提着个黑白相间的手提袋,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

“等很久了?”

萧落关了手机,深吸一口气回答他:“没有,我下来找人,你有什么事吗”

易泽然抿唇不言,垂首深深地看着她。

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黑色碎花长裙搭配深色呢子外套,黑色及脚踝皮靴,头发没有绑,随意地散在肩膀。

第二十九章 她只是旁观者

脸上也化了淡妆,浅色的唇蜜被金色的日光照得有些发亮,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动,有些向淋了雨的蜜桃。

易泽然垂下眼眸,阻止了自己继续再看下去。

待不该有的思绪全都消退,他才抬起眼皮看她,同时把手里的东西提高一些,“母亲要送你的东西,我帮你拿到宿舍。”

没有人回答他,四处安静的可以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易泽然勾了勾手指紧盯着她的眼睛,萧落偏着头呆呆地看着校园一旁的小路,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儿。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对手挽手走在一起的情侣。

橙色的夕阳为衬,哗哗的风声作响,俊男靓女相互依偎,的确是幅赏心悦目的场景。

只是那对男女他都见过,一个是在茶室见过的女子,一个是和萧落熟识的男子。

他们二人若是一对情侣,那……

易泽然目光深沉地望着萧落,女人脸上是近乎绝望的平静,像是一副裱在墙上的画,静得没有了人气儿。

一直到那两人走到校园门口,两米相隔的地方,萧落才像从梦中陡然惊醒,懵懂地转头看向易泽然,眼中悲伤的情绪都来不及收敛。

易泽然也平静地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送了送,“或者你自己拿回去?”

萧落吸了吸鼻子避开他的眼睛,没有接东西,“不知道易先生方不方便,我明天可以去易宅把东西拿回来,但今天实在没有空闲。”

又叫他易先生,只要身边有别人或者她情绪波动的时候,她就会冷冷地叫他易先生。

易泽然收回手,毫无表情地转过身子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又突然回头,“在哪里聚会”

萧落猛地抬眼看他,“怎么”

“顺路的话我可以聚会结束再给你。”易泽然淡淡地看了停在一旁的男女一眼,“明天我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再送你回学校。”

萧落机械地念下地址,在人离开之前又补充道:“结束之前我会发短信告诉你。”

易泽然没吭声,折身走向停在路旁的车辆,车子发动跑得飞快。

萧落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掌,拿出手指刚刚解锁,陆寒川两三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萧落,刚才那人是”

萧落暗灭手机,僵着脸抬头看他,刚才明明见他们两个恩恩爱爱地离开校园,怎么又突然折了回来。

嘴角扯出个牵强的笑,萧落的目光从丁晓冉身上滑过,“上回不是介绍过吗,我妈东家的儿子。”

“那他来找你做什么?”

“送东西呗。”萧落后退一步,轻轻地笑了,“怎么跟审贼的一样,也不怕把晓冉姐笑话。”

丁晓冉挽着陆寒川的胳膊笑了,“你哥也是关心你,那男的……看着好像不一般。”

萧落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自然地想起易泽然穿着围裙在家中做饭的情形,有什么不一般的呢

一样都是会哭会笑,要吃要喝的人,只不过身上披的那层“壳”华丽了一些而已。

“没有,一般人而已。”萧落错身往马路边走,“五点了,再不去该迟到了。”

陆寒川看得出她情绪不对,便顺着话头看了眼时间,“的确不早了,打个车过去吧。”

车子来的很快,萧落第一个打开车门坐了副驾的位置。

陆寒川拉着车门和她说话:“要不你到后面和晓冉坐到一起”

萧落摇头,“还嫌我这个灯泡不够亮你快坐过去吧。”

陆寒川无奈地笑了笑,和丁晓冉肩并肩坐在了后排。

出租车司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面相很和善,萧落说“电灯泡”的时候笑着看了陆寒川一眼。

正赶上高峰期,路上堵车,丁晓冉在后面抱怨行程太赶,连化妆的时间都不够。

司机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萧落聊天,中年人一旦说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便来了激情,几岁去过什么地方,年轻时做过什么工作……

说完自己的经历,司机又问萧落有没有男朋友。

萧落笑着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人趁着年轻就该好好谈场恋爱,等进了社会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哪还有功夫操心那些情啊爱啊。”

后座恰好没了声音,车厢里一下静了许多,萧落偏头看了一眼车外拥挤的车流,轻轻笑了,“那也总要遇见合适的人才行啊。”

前面的车移动了一些,司机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要求高。”

萧落不吭声,低着头来来回回勾着手指。

坐在后头的丁晓冉突然开口:“萧落你喜欢什么样的,说说,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萧落转头对她笑了笑,“这种事情哪说的清,感觉到了什么都好,没有感觉说什么都是白搭。”

“话是这么说,但凡事总要主动点才有结果啊。”

主动……

她就是个感情瞎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压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罔论主动……

唯一一次清醒还是在彻底失去之后,想到之后种种,她宁可自己从未清醒过。

这些话自然不能与外人道,片刻她唇角挂出一抹得体的笑容,“那麻烦你了。”

通过后视镜可以看到丁晓冉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然后陆寒川一把将人拥在怀里,眼睛里全是宠溺的笑容。

“怎么,家里的事情还不够你忙的还想做个媒婆”

丁晓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这是在做好事,什么媒婆不媒婆,再说有我这么好看的媒婆吗?”

萧落垂下眼睛,偏头看着外面次第亮起的路灯,内心像是九月的草原,处处都是荒凉的风声。

曾几何时,她和他并肩看夕阳,笑着说永远。

今日,他笑拥人入怀,眼中荣光如昨,可惜她是旁观者。

也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才知道自己讲陆寒川看的有多重,重到关于爱情的美好想象,每一个都和他相关。

车流涌动,五光十色的灯盏如繁花打眼底掠过,她握紧了拳头,只期盼时间可以过的快些,再快些……

第三十章 清冷的眼睛

到地方的时候果然迟到了,一群人拿着啤酒起哄着罚酒,陆寒川痛快地喝了一杯。

离门口最近的男生扔不肯罢休,拿着酒瓶子往丁晓冉面前伸,“嫂子也得来一杯,一视同仁。”

丁晓冉望着那杯子为难地看向陆寒川,后者自然地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大半。

“这回可以了吧”

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还有一个人呢!”

一群人顿时笑闹着看向萧落,先前递酒的男生咧嘴笑,一面拿起杯子倒酒,一面跟萧落解释,“看你是个女生,我少倒一点,少倒一点……”

萧落脸上表情有些僵,以前她也去过不少次部门聚会,但没有人这样劝过酒,拒绝吧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不拒绝吧今天晚上估计都不得安生了。

男生把酒递到她面前,她没有伸手,气氛有些僵持,所有人都停下交谈声看着她。

身后传来细微的挪动声,萧落知道他肯定也在看着自己——这样窘迫无助的自己。

“我……”

陆寒川刚说出一个字,萧落像是触了电的鱼迅速接过了男生手上的杯子。

还没来得及喝,有人把杯子从她手中夺了去。

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社长,高高瘦瘦的男生拿过杯子仰头便喝得一干二净,“这回好了吧?”

他将杯子到扣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倒酒的男生。

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这个时候要是再不依不饶谁脸上都不好看,于是一帮人该吃吃该喝喝,全当刚才的事没发生。

“社长,谢谢你。”

不仅仅谢他喝了那杯酒,更是谢他解了自己难堪的场面。

社长回头乐呵呵地看着她,“还叫社长我都下岗两年了!”

萧落也笑,“那谢谢付梓淇学长。”

“见外。”付梓淇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空下来的位置,“我们去坐在那里。”

萧落抬眼看去,靠墙的一面的确空了几个位置,可……她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迟迟不肯动身。

直到陆寒川牵着丁晓冉的手坐好,她慢吞吞地往里面挤。

丁晓冉左手边是社团新招的女生右手边是陆寒川,空位置就在他手边。

付梓淇拍了下她的胳膊,“去坐啊。”

萧落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道:“要不我们换换位置”

四处笑笑闹闹,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付梓淇点了点头,“小事情。”

说着起身坐在了陆寒川身边,萧落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坐下。

不知是不是来时发生的事情太不愉快,吃饭的时候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喝酒叙旧,再没人劝酒。

桌上饭菜并不好吃,萧落默默地坐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嚼,细细地咽,完全尝不出味道。

陆寒川没有和他们一起喝酒,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揽着丁晓冉的肩膀,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说笑。

萧落不想看,可那些东西非要往眼里钻,夹起的菜再也没办法咽下去,她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怎么,东西不合口味”

付梓淇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别人换了位置,瞧着她随意扔在桌上的筷子问。

萧落眨了眨眼睛摇头,“吃饱了而已。”

付梓淇偏头看她,隔着清冷的灯光,女孩白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更是冷淡,仿佛面前的欢笑都与她无关。

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脸上也是那种毫无感情的笑容,直到他提起陆寒川的姓名,女孩眼中才有了温度。

轮滑社女生虽少,但每一个都生得高挑漂亮,萧落在其中并不算多出众,可他偏偏记住了那双清冷的眼睛。

如深秋冒着寒气的深潭,清澈高冷。

憋在喉咙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付梓淇捞起桌上的啤酒瓶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有男生笑着碰他的肩膀,“怎么换了个位置自个儿喝了起来”

“清净。”付梓淇笑着和他碰杯,眼睛的余光却落在萧落身上。

她正低头玩手机,莹白的光透过屏幕落在她秀挺的鼻尖,垂在脸侧的碎发也根根毕显,衬得一张脸小极了。

他张开左手在灯光下来来回回看了一遍,果然是巴掌大的脸。

身边的人又喊他喝酒,喝着酒讨论着接下来该去哪玩,他拿出手机订ktv的包间。

刚付完款手机还没有放下,身边又有人拉他,他将手机装进外套口袋,抬头。

是萧落,背着光,他有些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大家也玩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就先走了”

付梓淇转头看了眼闹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手掌搭在了桌子上,许久没说话。

萧落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嘴唇咬的发白,“要是不行就算了。”

付梓淇低头看了眼时间,身子往后靠了靠,“的确不早了,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回学校不安全吧。”

萧落松了口气,再说话时语气都轻松不少,“没事,这里离学校挺近。”

说话时她已经站了起来,丁晓冉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的动作,顺手扯了扯陆寒川的衣袖。

萧落冲两个人摆了摆手,几步走出了房间。

付梓淇紧紧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才敢大声说话:“我送你回去吧。”

萧落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转头,整个人隐在昏暗的夜色里,“聚会还没结束,社长怕是走不开吧”

“这……”

“没事,我有人接,你先回去吧。”萧落笑笑,“回去晚了那帮人又该罚酒了。”

付梓淇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萧落面前,“今天的事对不起啊,他们平时闹得厉害都不知道收敛。”

印象里付梓淇是个挺阳光的男孩,平时社团活动说话也很有威慑力,今天站在她面前的男生却像换了个人,腼腆客气,有点像做错了事害怕责怪的小孩子。

而她就是小孩子的家长。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一晚上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真的没关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事都接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混啊。”

“那就好。”付梓淇也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回去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第三十一章 告白

“嗯。”萧落点头,看着他摆着手往店里走,经过门口的时候还撞了一下玻璃门,高高的男生呲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进了房间。

“聚会结束了?”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沉静的嗓音,萧落吓得往后一退,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易泽然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了回来,同时长腿一迈堵在了她面前,“见到我就吓成这样。”

萧落一脸蒙逼地眨眨眼睛,半晌脸色才恢复正常,“我……”

易泽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把将人从台阶上拉下来,“走吧。”

转身的时候骏黑的眼睛深深地看了那饭店一眼,一张脸垮得厉害。

萧落早看出来易泽然心情不好,所以从上车起就乖乖靠着车窗,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玻璃。

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今天那个尴尬的场面,或许自己的确该谈一场恋爱了。

*

回去之后萧落倒头就睡了,或许之前神经紧绷的厉害,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好,好到第二天的课上了一半才醒。

为了纪念一下大学第一次逃课,萧落拍了张多肉的照片并配文:逃课令人神清气爽。

苏青第一个回复:小渣渣!

萧落放下牙刷,麻利地回复她:辣鸡,麻溜地爬去学习。

吃早饭的时间付梓淇又给她发了消息,无关紧要的问候。

萧落拿着手机迟迟没有回复。

她一向不喜欢跟人聊天,尤其是聊天对象还不熟悉,有时候光考虑如何回答别人都能耗损一堆脑细胞。

可付梓淇完全没在意她是否回复,过了一会儿又发了消息,萧落靠在床边慢悠悠地回他消息。

一上午的光阴居然就在聊天中度过,最后付梓淇约她一起共进晚餐,至于理由——他不提,萧落早忘记还有这么一茬事儿。

那天付梓淇代班教她轮滑,学到半途她摔了一跤,不算多严重,就膝盖破了层皮。

付梓淇却担心得厉害,非要背着她往医务室跑。

萧落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去了趟医务室,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事,医生开了瓶碘酒便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萧落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涂碘酒,付梓淇站在旁边流着汗道歉。

看他实在内疚的厉害,萧落就跟他开玩笑,“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等我学会了轮滑你请我吃饭好了。”

付梓淇自然笑着答应了。

只是后来她的确学会了轮滑,但饭是和陆寒川一起吃的,至于跟付梓淇的约定,不过是随口的玩笑话。

今天被他突然提起,萧落竟找不到理由拒绝,毕竟是别人要按约定请她吃饭,要是一直推辞倒显得矫情。

地点就是学校对面的小店,萧落到的时候付梓淇已经找好位置等着了。

萧落一坐下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一连几盘都是她喜欢吃的。

付梓淇坐在对面冲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怎么样?”

萧落的目光从颜色鲜艳的糖醋鱼挪到白白嫩嫩的金针菇上,手里握着的筷子紧了又紧,半晌才抬起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付梓淇挑了挑眉毛,笑得特别灿烂,“猜的啊!”

萧落一脸怀疑地翻了个白眼,对面的人笑得更开心了,“我特意请教了陆寒川,请女孩子吃饭就要有诚意嘛。”

“付学长的确诚意满满,下回用这方法套路小学妹,肯定抱得美人归。”

萧落跟着他笑,拿起筷子吃菜,跟从前吃过的味道一样。

付梓淇也拿起筷子吃菜,慢条斯理地咽下后便笑眯眯地看着萧落吃,“说起来你也是我的小学妹,没有没一丝心动”

萧落噎了口饭,半晌没有接上话,“学长,别拿我开玩笑了。”

付梓淇搁下筷子,脸上没了之前嬉笑的模样,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白静的面庞,“没有开玩笑,萧落有没有考虑过谈一场恋爱”

萧落握着筷子的手又紧了紧,末了慢慢地将筷子放到一边,坐正了身体。

“考虑过,可是这种事情不是想想就可以的。”

“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可以呢?”付梓淇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萧落,我喜欢你,愿意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吗?”

萧落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整个懵懂地看着付梓淇,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大动干戈地约她出来,她也往这方面想过,可后来还是被否定了。

她长相不算出众,性格更不讨喜,凭什么得到他的喜欢。

更何况他和她根本不熟。

大概沉默了有两分钟,萧落终于眨了眨眼睛,开口说话:“学长,我们……似乎不太熟吧。”

付梓淇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从未离开过,“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了解我的机会。”

萧落抿唇不语,食指不停地在桌面上乱画,毫无准备的心里一团乱麻。

不知对峙了多久,她终于张了张口,“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付梓淇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偏头看着窗外金灿灿的日光,嘴角带着抹牵强的笑,“陆寒川是吧?”

萧落猛地抬头看他,一张脸变得煞白。

付梓淇脸上笑更加嘲讽了,“你喜欢陆寒川,以前我就知道。”

“对不起。”萧落站了起来,许是动作太突然,脑袋一懵险些摔倒。

“萧落!”付梓淇也站了起来,手刚伸出对面的人已经扶着椅背站直。

萧落的嘴唇有些白,看着他的眼神又变得清冷极了,“对不起,这顿饭应该我请你。”

说完她招手叫来服务员,转身往前台走去。

付梓淇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萧落,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付梓淇的语气有些急,一张脸涨的通红,“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萧落咬着嘴唇不吭声,这句话苏青跟她说过几次,后来她因此发了很大脾气,苏青就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了。

今天再听到这句话,她除了悲伤与窘迫,还有一丝迷茫。

什么时候,爱一个人也成了错误。

什么时候,她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了。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萧落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下自己失控的心情,许久,终于对上他担忧的眼睛。

嘴唇开合,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第三十二章 意外

自那天起付梓淇就没跟她联系过,陆寒川在第三天打听过情况,结果被萧落东拉西扯地糊弄过去了。

她这个人即使心里迫切地想要开始一段恋情,当合适的人出现在面前,她还是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苏青说她就像是一只刺猬,内心十分渴望温暖与柔软,但外人靠近的时候又会摆满了尖刺。

她知道这样不好,但总是改不掉。

大概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萧落在附近商场的奶茶店找了份兼职,排班不是很密集,工作也很清闲,就是排到晚班回宿舍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

第一天是中班,来买东西的客人不算多,一起工作的小姑娘就拉着她聊天。

小姑娘也是c大的学生,性格活泼,靠着柜台能把家里各种趣事说个遍儿,萧落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停,是不是还能插句话。

将要下班的时候小姑娘男友便来到店里接人,那男生跟姑娘一样也是个性格活泼的人,瞧见萧落一个坐在店里就多问了两句。

三个人叽叽喳喳就讨论到晚班回去的问题,对于这件事情萧落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在哪个店里不得上晚班

不得已的事情,再担心都是白搭。

小姑娘对于她洒脱的态度完全不认同,拉着她的胳膊说了一堆流氓调戏女学生的事情。

小姑娘男友看见萧落脸色不太好看便将人拉倒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嗔怪道:“你们十点下班,回去的路上还有行人,注意点就好,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小姑娘抬头冲萧落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下短发,“我这个人一说话就刹不住车,萧落姐不要在意。”

不等萧落回答,她又赶紧加了句:“不过,注意一点还是好的,实在不行就跟老板说不排晚班了。”

萧落笑着瞪了她一眼,“傻丫头,晚班还是要上的,你说的话我也会记住。”

不知是不是老板体谅她是新人,头几天安排的都是早班或者中班,除了要早起或者顶着日头,日子过得倒挺顺。

到第二周终于轮到她的晚班,当天萧落特意拿了副耳机,回去的路上一只跟苏青通着电话。

其实也真没什么大问题,马路两旁灯光明亮,偶尔有行人匆匆路过,除了孤单点也没别的不妥。

萧落飘在天上的心落了下来,但林母仍担心极了,电话里训斥一大通,非要人把那不靠谱的工作辞了。

萧落着跟她讲道理,你一句我一句竟讲了一个小时。

挂了电话苏青就跟她打了电话,大大咧咧的姑娘急得险些要哭出来,“萧落,我闯祸了,怎么办?”

萧落心里一咯噔连追问情况,可苏青心里着急愣是说的颠三倒四,正急着那边传来一阵杂音,接着便是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

是叶辰,三言两语便把情况告诉了萧落。

苏青闲着没事出去喝茶,去的正是先前萧落工作的那家茶室。

好巧不巧,下班的叶辰跑到那休息,两个人撞到一块打了好一顿口水仗。

到底是苏青年纪小沉不住气,伸手摔了桌子上的一套茶具,滚烫的茶水烫伤了旁边的客人。

那客人又打电话叫了朋友,现在一帮人正在茶室闹得不可开交。

萧落慌里慌张地往宿舍楼下跑,就听见那边男人长长的叹气声,“你们啊真是沉不住气……我一个大*在这,再怎么也不会让小姑娘吃亏吧?”

“别人我不敢说,但你的确可能是那种人。”

萧落的话可以说毫不留情,可叶辰压根没有生气的迹象,甚至轻笑了一声,“你别急匆匆地往这跑,注意安全,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说完便挂了电话。

萧落哪里听得他的话,穿着拖鞋就疯了一样冲下楼,晚高峰公交车站挤满了人,萧落没头苍蝇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甚至忘了该坐哪趟车。

焦急时一个人拉住了她的胳膊,是许久不见的付梓淇。

问明情况后付梓淇直接开车带着萧落赶往茶室,到的时候苏青已经不在店里了。

值班的小姑娘告诉萧落他们一行人闹哄哄地去了医院进行伤情鉴定。

付梓淇又立刻驱车赶往最近的医院,到了医院楼下六神无主的萧落才想起来给苏青打电话。

苏青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听到萧落焦急的语气,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高大的男人,轻声道:“没事了,今天吓到你了。”

“不行你先告诉我你在哪?”

苏青站了起来,沿着走廊往窗口走,男人恰好转身走向另一边,余光一瞥正要瞧见他拿出手机,她笑笑,念出了楼层科室。

萧落很快就跑了上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付梓淇。

看到苏青完好无损地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萧落终于松了口气,也终于想起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忙碌的付梓淇。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付梓淇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前方的苏青身上,“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先去看看你朋友怎么样了吧。”

萧落点点头,走到苏青面前。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一句话没说,付梓淇就站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他们。

楼梯转角处同样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易泽然沉默地看着走廊中的三个人,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叶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不去看看吗?”

易泽然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下楼梯的时候叶辰冲他喊了一声:“易泽然,你可真怂啊。”

说完看了一眼依偎的一起的女生,脸上浮现出兴味的表情。

苏青注意到了他,松开萧落的手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平日里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地神气已经完全恢复。

她停在了叶辰面前,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一脸的无畏,“今天的事情应该不算我的全责吧?”

叶辰垂下眼睑,轻笑一声,“不算,但我连你的那部分责任也一并承担了。”

“所以……你现在可欠了我一份人情。”

第三十三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谁要欠你人情了?医药费明天我就会送过来,保证不拖欠半分。”

苏青讥诮地伸头看他,完全没有退步的样子。

叶辰抬手碰了一下她嚣张的脸,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危险极了,“今天是谁拉着我的胳膊求我帮她的苏青,翻脸不认人会遭报应的。”

苏青狠狠地拍下他的手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切!我好害怕啊!”

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萧落的身边走。

“萧落,这儿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走。”

萧落看看她负气的脸,又看看叶辰诡异的笑容,憋了一肚子疑问,“那人不是还在医院吗,不管了”

“不管了!”苏青拖着人就往楼梯口走,“再呆在这儿一会我机会被活活气死。”

付梓淇站在萧落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个堪称美丽的男人,眼中疑云密布。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男人抬头看他,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叶辰也往出口走,两个男人碰面,叶辰停下脚步,眼睛扔盯着前方,“有些人看着就好,不要多想。”

付梓淇的目光陡然变得尖锐,“什么意思?”

叶辰笑,“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

付梓淇低头沉默地看着他慢悠悠地下了楼梯,一举一动优雅归期仿若天成。

他眨了下眼睛,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男人。

夜晚太黑,他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形和那人一丝不苟的西装。

车灯亮起的时候,他又辨认出价值不菲的车型。

毋庸置疑,那是个多金有型的男人,他实在想不通萧落为什么会跟这种人有交集,可这般私密的事情他问不得,所以选择了沉默。

若不是今天偶然遇到,他可能真的会选择退出。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是萧落发来的短信。

他这才想起自己耽误了太久时间,于是便收了心思大步迈下楼梯。

楼下两个姑娘正义愤填膺地凑在一起吐槽,再走近一些便能频繁地听到“叶辰”两个字。

叶辰……

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笑着走到两个姑娘身边,“小仙女们,走吗?”

苏青停下话头转身细细打量着付梓淇,男人脸上带着笑,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看够了,苏青偏头斜了萧落一眼,然后笑魇如花地对付梓淇道:“走啊,一起回学校。”

付梓淇便去车库取车,留下苏青围观动物一样来来回回地围着萧落转,“没看出来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萧落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瞎想什么,那个是轮滑社社长,偶然碰到的。”

苏青拉长音调哦了一声,然后拉着她的胳膊贼笑,“小姑娘我发现你最近桃花挺旺盛,有没有考虑摘一朵。”

“你可闭嘴吧。”萧落瞪她一眼。

那边付梓淇已经把车开了出来,两个人笑闹着上了车。

自来熟的苏青自然不肯放过打听八卦的机会,一上车就伸头和付梓淇聊天。

“小哥哥是c大的”

话一落,萧落切了一声,把头别到一边懒得搭理她。

付梓淇倒是完全不在意她调笑的语气,沉静地“嗯”了一声。

苏青笑,“巧了,我也是c大的,那小哥哥是哪个学院的”

“我叫付梓淇,医学院的,应该比你大一届。”

“哦,那就是学长了,学长有没有女朋友?”

萧落转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苏青一眼,就知道这丫头没安好心,“学长你别理她,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苏青拍了她一巴掌,“有你这么说好朋友的吗?”

转头又笑嘻嘻地叫付梓淇,“学长!”

正好赶上红灯,付梓淇转头,笑着看了萧落一眼,“没有,还单着呢。”

“哦~”苏青看的清楚,“明白了,明白了,那就祝付学长心想事成,早日脱单。”

付梓淇笑了一声,“借你吉言。”

萧落无奈地瘫在座位上,敲了敲车玻璃。

苏青乐呵呵地看她一眼,依旧兴致很高地和付梓淇聊天。

从工作到家世,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问不出口的。

付梓淇从头到尾都很有耐心,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有些像小时候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孩子。

到地方的时候萧落如释重负地打开车门冲了出去,苏青紧紧地跟在后面喊她。

“姑奶奶我真是怕了你了。”

萧落抬手又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一脸悲催地走到付梓淇面前,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我朋友话多,希望你不要在意。”

付梓淇勾起唇角,眼中带着笑意,“没关系,挺可爱的。”

萧落尴尬地笑了两声,“今天谢谢你了,改天我和苏青一块请你吃饭。”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付梓淇对着苏青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地看了萧落一眼。

苏青抱着萧落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凭我多年的经验,这付梓淇肯定对你有意思。”

萧落没好气地扯下她的爪子,“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易先生又找过你吗?”

萧落沿着小路往宿舍走,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易泽然有多久没出现。

奇怪的很,易泽然每次出现都让她觉得头疼不已,可真等人消失了,她又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找过……”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听听这怅然若失的语气……”苏青啧啧两声,“想他了?”

“你这张嘴!”萧落作势要去捏她的嘴,“再乱说我把你扔火星去,还有,你跟叶辰的事还没跟我讲清楚呢!”

苏青四处闪躲,“我跟那个死娘炮一点关系都没有!萧落你放心,老娘要是去火星肯定带着你,要是脱单了,肯定也要带着你。”

萧落横她,“你脱单带我干什么?”

“吃狗粮啊!”苏青捂着肚子狂笑,一边躲避萧落的追赶,一面补刀,“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萧落,你就偷着乐吧。”

第三十四章 找上门来

当晚苏青就留宿在萧落宿舍,程萧筱不在宿舍,陈媛依旧是爱搭不理的模样,沈毓倒是跟苏青很熟的样子,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

第二天苏青先起床离开,萧落躺在床上睡回笼觉,今天她要去奶茶店上中班,索性早饭午饭并在一起吃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放在床头的手机振动起来,萧落眯着眼睛捞过手机接听。

是苏青,她声音很小,跟平常的腔调完全不同。

“萧落,我好像又遇到麻烦了。”

萧落揉揉眼睛,瞌睡立马吓跑了大半,“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小区外面。”苏青踮脚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几个男人,头疼地拍了下脑门,“昨天那几个人就守在小区外面。”

萧落一面拿着手机一面穿衣服,“昨天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肯定是那个死娘炮干得好事。”苏青一想起来昨天叶辰脸上阴森森的笑容就火大,“昨天就提醒我会遭报应,不是他还会是谁!”

萧落已经穿好衣服,走到洗手台前,“你现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挂了电话萧落麻利地洗漱完毕,披散着头发就往楼下跑。

赶到的时候苏青就站在小区外面的绿化带旁来来回回地走动,看到萧落火急火燎地走来,她像是找到勇气,一把拉住萧落的胳膊道:“走,我们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再往前几步就可以看到小区外的三个男人,有蹲着的,有站着的,嘴里叼着眼凑在一起谈论什么,一个个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

萧落扯了扯苏青的胳膊,“要不你先打电话问问叶辰是怎么回事……”

“我要有他电话早就问了,关键是没有啊!”苏青气氛地跺了跺脚,“看看我这个鬼样子,再不回去收拾一下脸都能丢光。”

说着苏青便要往小区里走,萧落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等一下,我帮你问叶辰的号码。”

苏青不动了,目光怀疑地看着她。

萧落也不解释,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易泽然的号码。

易泽然接的很快,快到萧落都没想好措辞。

沉默了几秒钟,易泽然先开了口,“有事吗?”

很冷淡的语气,淡到萧落有种打错电话的感觉。

“有。”萧落握紧了手机,掌心有些发汗,“你可不可以把叶辰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有事情找他。”

“可以。”

萧落的谢谢还没有说出来那边就挂了电话,听着那边传来的“嘟嘟”声,萧落有些懵。

直到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才猛然回过神去看短信,一串数字,没有多余的任何一个字。

萧落把手机拿到苏青面前,“他的号码,打过去。”

苏青疑惑地看了萧落一眼,还是拿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电话。

看到陌生的来电显示,叶辰两指捏着薄薄的手机转了一圈,嘴边挂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他故意拿捏着腔调,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暴躁的声音:“死娘炮,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这女人,还真没有一点女人味。

叶辰一手敲着桌子将手机拿的远了些,听筒里还是传来女人咆哮办的控诉。

等到那边说够了,他才慢悠悠地将手机放回耳边,“我记得昨天你说过,医药费你会一分不少地付了,今天早晨他们来找我要钱,我自然要满足你的愿望啊。”

男人的语气慢悠悠的,还透着一股无辜的味道,听得苏青整个人都要炸了。

“所以你就把人弄到我家来了死娘炮你可真恶毒,蛇蝎心肠!”

苏青狠狠地骂了一通然后挂断了电话,“萧落,走!”

萧落稀里糊涂地被她扯着胳膊往前走了好几步,那几个男人听见动静都朝两个人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啊!”

苏青恨恨地跺了下脚,扔拽着萧落往前走,“要钱的,把钱给他们就好了。”

男人扔了烟凶神恶煞地堵在了两人面前,“小姑娘,我们三个可等你很久了。”

苏青仰头狠狠瞪了最前头那个男人一眼,“拿医药费是吗,一会儿我跟你们一块到医院去交。”

男人抬手拦住了苏青的路,笑呵呵地瞧这两个胆大的姑娘,“医院就不用去了,我朋友今儿早晨已经出院,但医药费嘛,你肯定不能少……”

苏青往一旁挪了挪,“多少”

男人笑,伸出手指一项一项地数,“首先吧,这医药费得两万,精神损失费两万,营养费什么的就给三万,再加上我们兄弟的辛苦费总共十万就行了。”

“十万”苏青不可置信地盯着开口的男人。

男人笑得眼角起了皱纹,“可不是嘛,你都把我朋友烫成什么样了,昨天夜里疼得一夜都没睡着觉,这些钱还是便宜你了!”

苏青被气消了,“烫了两个芝麻大的包就要十万,你这是要医药费你这是敲诈!”

男人摆正了脸色,围着苏青走了一圈,“我光明正大地要医药费哪里来的敲诈一说你就说给不给吧,今儿要是不给,我们兄弟几个就呆在这不走了!”

苏青气得眼睛通红,捋起袖子就要跟人吵架,萧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往后拉了几步。

同时摆出笑脸跟男人商量,“大哥我们还是学生呢,突然拿出这么多钱也是不可能的,您就通融下”

男人摆了摆手,“没得商量,不拿钱我们绝不罢休!”

苏青踮脚又要跟人吵架,萧落一把扯住她,“你先等一下,我跟叶辰打个电话。”

“你跟他打电话有什么用都是他干得好事!”

萧落不理她,直接拨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叶辰的语气依旧是懒洋洋的,萧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叶先生你好,我是萧落。”

“萧落啊……”叶辰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和苏青有关,能不能麻烦你来一趟,我把地址发给你。”

叶辰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着玻璃窗笑得像一只狐狸,“可以,不过……你让苏青亲自跟我说。”

第三十五章 狐狸一样的男人

萧落把手机递给苏青,“诺,好好说话,别吵了。”

苏青冲着手机屏幕翻了个大白眼,然后接了手机,“叶先生你好。”

叶辰完全忽略了她语气里的敷衍,望着楼层上飘浮的云层轻笑一声,“苏小姐,你好。”

奸诈!

苏青冷哼一声,继续摆出谄媚的腔调道:“那能麻烦叶先生过来一趟,好好解决一下这件事吗?”

秘书拿着文件敲了敲门,叶辰把手机放到一边摆了摆手,“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看着安排。”

说完把手机放到耳边,那边是苏青可以压低的抱怨声,听起来火气还不小,他无声地勾起唇角,“先等着,我很快过去。”

挂了电话,叶辰捞起椅背后的大衣就推门而出,楼层电梯正好到达,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迈着大步从电梯走出。

叶辰挑了挑眉,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

易泽然斜了他一眼,皱着眉头看着落在肩膀上的爪子,脸色不太好看。

“要出去?”

叶辰把大衣套上,点了点头,“有点事。”

“萧落找你”易泽然仰头看着明亮的吊灯,黑色的眼睛如同一片深海。

“也算是吧……”不等易泽然低头,叶辰立即补充道:“其实跟她没关系,我找她朋友有事。”

易泽然慢悠悠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食指点了下拇指,“我看你是太久没有加班,闲出毛病来了。”

叶辰笑,“我看你是心情不好那我开刀呢,行了,我真得走了,有什么事等回来我再跟您汇报。”

说完,闪身进了电梯。

叶辰到时苏青又跟人吵了起来,小姑娘踮着脚对着三个大男人完全没有怂的样子,萧落站在一旁拉也不是劝也不是,一脸的愁容。

他停了车,笑眯眯地走在苏青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这才回头看他,小脸因激动涨的通红,饱满的额头还挂着汗滴,就是……发型有点乱,在配上那嚣张的姿态——有点像街头耍威风的女流氓。

想到这叶辰噗呲一声笑了。

“你还有脸笑”苏青登时又恢复了战斗状态,叉着腰俨然泼妇的模样,“就你还大公司的人物,一副睚眦必报的小人相!”

叶辰摸了摸下巴,后退一步,“是你说的要包了医药费,怎么现在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萧落扯了扯苏青的胳膊,往前走了一步,上来先给叶辰鞠了一躬,“苏青她脾气爆,可能说话不好听,但本人没什么恶意。今天这个事按理不该让叶先生来管,可昨天就是叶先生帮我们解了围,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叶先生不如在高抬贵手帮我们一把。”

叶辰不说话,只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落,狭长的眼睛里全是兴味。

苏青一把讲萧落拉到身后,“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叶辰举手投降,“没看,没看……就是第一次见林小姐居然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有些吃惊罢了。”

三个男人见他们有说有笑便推推搡搡挤到了中间,“我说你们商量好了吗?”

苏青朝男人翻了个大白眼,鼓起腮帮刚准备说话,叶辰一巴掌盖在她脑门上把人推到自己身后。

“商量好了,不过……”叶辰低头看了眼腕上手表,“这都快十二点了,不如我请大家吃饭,咱们饭桌上详谈”

叶辰一说萧落才想起来自己上班要迟到了,可是这边苏青的事情没有解决她也不好走开,干脆拿出手机跟晚班说明了情况。

小姑娘很爽快地和她换了班,谈妥之后叶辰已经叫了辆出租车,笑嘻嘻地把三个男人送了上去,自己则拿出车钥匙指了指不远处骚包的红色包车,“走呗。”

叶辰果然是个能言善道的主,饭桌上把三个男人哄的连北都找不着,只乐呵呵地端着酒杯灌酒。

苏青在旁边不停的翻白眼,拿着筷子把盘子里的小龙虾戳成了泥。

萧落则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吃东西,叶辰是个大方的主,点的全是店里的招牌菜,几个男人全抱着酒瓶子,一桌子菜就晾着了。

等她吃到实在吃不下了,男人也都喝得东倒西歪,唯独叶辰靠着墙半眯着眼笑得一脸奸诈。

苏青看不惯他那姿态,嚯地一下站了起来,“酒喝完了,事情也该解决了吧?”

叶辰伸出胳膊一把将人拉到跟前,转头笑眯眯地望着已经醉了的男人,“饭吃了,酒也喝了,这事该怎么解决你说说呗”

脑袋涨红的男人瘫在椅背上傻笑,“赔钱,赔钱就行!”

“可以。”叶辰拿出钱包从中间抽出几张,“住院费医药费加一块八百,给你一千。”

苏青眨了眨眼睛扯他衣服,“你怎么知道医药费是八百”

叶辰回头笑了一声,“出院的单子还在我手里拿着呢。”

“你!”苏青气得只瞪眼。

叶辰还是笑,对着男人晃了晃手机“钱我就给你了,这事也就一笔勾销,这视频就当作证据,要是你再敢拿这事做些什么……”

平日里妖娆的眼睛突然向上一挑,露出一抹凶狠的笑意,“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男人看到红艳艳的钞票自然喜笑颜开地接了,一面摇晃着胳膊一面嘟囔,“好好好……有钱什么都好说。”

苏青瞧这那几个男人的蠢样,闭上眼睛哀悼了几秒,然后看了萧落一眼,“走吧,再待下去我眼会瞎。”

萧落笑,“那走呗”

目光落在叶辰身上,叶辰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自顾自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

苏青在他面前站定,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医药费改天我会还给你的。”

叶辰又喝了一杯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医药费就不用还了,但你这声谢谢我就收下了。”

俊美的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所以你要记得,你可欠了我一份人情。”

“欠就欠着呗,我还怕你不成”苏青哼了一声拉着萧落冲出房间。

萧落回头,叶辰眼中还是那种诡异的笑容,让她心头一阵发慌,总觉得……觉得苏青好像掉坑里去了。

第三十六章 流氓

解决了这件事,苏青神清气爽地回出租房里补习功课,萧落则回了宿舍一趟。

等收拾完从宿舍出来正好赶上晚班时间,萧落索性直接去了店里。

中班的小姑娘还没走,站在柜台前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来这么早”

萧落低头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轮到她的班,于是抬头笑笑,“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等着,姐姐出去给你买吃的。”

隔壁就是一家甜品店,萧落进去买了两份甜品,一份塞到了小姑娘手里。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接了东西,连连道谢后拆了包装盒,“对了,我还没问你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劳烦你惦记了。”

姑娘拿着勺子吃了一大口甜品,嘻嘻地笑了起来,瞧着单纯无害极了。

萧落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没心眼,不算计,光是看着就教人舒心。

两个人凑在一起吃完了甜品,小姑娘就到了下班时间,刚送走了人,另一个晚班正好过来上班。

奶茶店挺人性化,一般早班和中班一个人值班,晚班会安排两个,若是节假日或周末又会重新排班。

这个时间段店里人不多,萧落就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前晃一只造型独特的玻璃杯。

店里管理很严,基本上不让玩手机,有客人的时候还好,没客人的话店员就抱着杯子闷闷地喝水。

无聊透顶的时候喝水也成了一种消遣。

傍晚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萧落前前后后忙的不可开交。

来店里的客人一班是打包带走,也有走累的男女坐在店里休息一会儿。

过了高峰期客人便渐渐少了,萧落和另一个女生靠在柜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工作说累也不累就是一直站着累人,靠在柜台身子也轻松不少。

正说笑着店里又来了两个客人,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个染着非主流的黄毛,一个头发修长快到肩膀。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烟,裹着灰扑扑的大衣,口里说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脏话。

萧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等客人站到柜台前时还是摆出了职业化的笑容,“您好,欢迎光临。”

黄毛的男人一手搭在柜台上,抬头看了眼萧落,然后毫不忌讳地转头碰了碰长头发男人,“看,这店员长的不错吧?”

长毛男人立刻放下烟笑眯眯地看她,细长的三角眼围着萧落不停地转,那眼色教人实在不舒服。

萧落已经变了脸色,但忍而不发。

另一个店员拍了下她的肩膀,站在她的身旁继续问:“请问二位要来点什么”

男人倒没有进一步交流,直接点了两杯奶茶坐在了店里。

店员一面接水一面低声跟萧落说话:“这种人我见多了,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不理他就好了。”

萧落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奶茶,“我知道,就是看他们的样子膈应得慌而已。”

端奶茶的时候男人还是色眯眯地看着她笑,好在没有进行动作骚扰,萧落送完东西便迅速回到了柜台后面。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萧落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苏青的骚扰信息,问她在干什么。

萧落快速地回了消息:别提了,店里来了两个流氓,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苏青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没事吧

萧落抬偷看了一眼那男人两个人正凑在一快玩手机,依旧是又笑又骂。

于是回她:没事,不说了,我还在上班呢。

摁灭手机的时候萧落特意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离下班就剩二十分钟。

时间一份一秒过去,两个男人说笑的声音越来越大,奶茶还放在桌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热度,男人却没有要动的意思,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另一个店员也极了,拉着萧落小声地说话,“这两个人要干什么,不会赖在店里不走了吧?”

“管他呢,到了时间就把他们请出去呗。”

店员叹了口气,“真烦啊……”

果不其然,到十点的时候男人还在坐在店里说笑,时不时地拍一下桌子闹得震天响。

萧落站在柜台后又等了十分钟,见他们还没有离开的自觉便碰了碰另一个店员,“收拾东西,该下班了。”

说完,抬手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但吸引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两位不好意思,小店要关门了。”

黄毛男人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也拍了下桌子,“这才十点多就要关门哪有像你们这样做生意的,这不是非要把客人往外赶吗”

萧落已经收拾好东西走出柜台,闻言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不好意思,我们店的确是十点关门,先生如果想继续在外面呆着可以去对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

另一个店员也开口道:“我们就是穷打工的,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希望先生不要为难我们。”

一直坐在椅子里不说话的长毛男人扯了下黄毛,然后关掉手机站了起来,“走吧,再呆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黄毛男人狠狠瞪了两个女生一眼,揣着手机屁颠屁颠地出了店。

萧落松了口气,走过去把桌面清理干净这才关了奶茶店。

外面有些冷,萧落裹紧了大衣,手伸进口袋把手机摸了出来,苏青又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有没有回去。

萧落吸了吸鼻子,回她:路上呢,回去之后给你发消息。

宽阔的马路空荡荡的,偶尔有私家车一闪而过,一路上都没有多少行人,风吹的路边的绿化树一阵响动。

萧落加快了脚步,闷头往前走。

转了弯便离学校很近了,只是这条路窄了许多,基本没有车辆的踪影。

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萧落心里一紧连忙回头,是方才店里的两个小流氓。

想到入店时黄毛说的话,萧落心里生出恐惧,连加快了脚步往学校走。

“前面的,等一下!”

身后传来叫喊声,声音很厚重,萧落听出来是那个长毛男人的声音,于是撒开腿跑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惊心动魄

路上空荡荡的,树影被路灯拖得极长,脚落在柏油马路上发出踏踏的响声,不远处有一条小巷,是附近居民楼之间的通道,没有路灯,甚至连星光都落不进去。

萧落心一紧,跑得更快了,但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耳边甚至回荡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男女体力还是差距较大,片刻的功夫黄毛男人就追上了她。

“小妞儿,跑这么快干什么?”

男人一边贱兮兮地笑着,一边伸手去拍萧落的胳膊。

萧落闪身躲到一旁,汗珠顺着额头不停往下掉,“你要干什么?”

说话时长毛男人也追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锁住了萧落的肩膀。

萧落彻底慌了,双腿止不住颤抖,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面对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她不停地呼气吸气,剧烈动荡的心跳终于缓下了许多。

遥远的路口有车灯闪过,萧落看得真切,心中立刻涌出无限希望,但面上仍写满了恐惧。

有只不安分的手从她脸上滑过,萧落别过头,半晌又抬起头对上小流氓的眼睛,“你们就是这么对女孩子的吗?”

黄毛男人呲牙笑了起来,“那能啊,只要你听话,我们哥俩绝对好好疼你。”

萧落紧张地握紧拳头,车灯越来越近了,只需要再忍一下,忍一下……

她喉头滑动扯出一抹笑容,“我这个人最惜命了,还怕受罪,所以哥哥咱能别动粗吗?”

放在肩膀上的胳膊消失了一边,但长毛男人仍不肯放手,一双眼阴沉沉地看向前方。

已经能听见车辆发动的声音了,明亮的车灯也让人无法忽视。

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架着她的胳膊就往一旁的小巷拉,“强子把她弄进去!”

两双手像镊子一样锁住她的胳膊,萧落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小巷,憋足了力气大声喊叫起来:“救命啊!救命!”

“啪”的一声,脸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萧落顾不得火辣辣的脸蛋,扯着喉咙高声呼救。

可那车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两个男人已经将她拖进小巷,萧落双手紧紧抠着转角处的水泥墙,力气大到手指已经没有了直觉。

不知道哪个男人踹了她一脚,萧落被踹倒在地头磕在墙上彻底没了力气。

有粘腻的液体顺着脸蛋往下流,她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血,心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任何主意。

有只粗糙的手落在她的脸上,顺着光滑的脸蛋一路往下,摸上锁骨的时候萧落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剧烈地挣扎起来。

一个男人被她踢到,呲牙叫唤一声松了手。

一个男人骂了一句什么,高高地抬起了手。

萧落疲惫地闭上眼睛喘着气,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身上,耳边传来一声痛呼,接着是更加大声的咒骂。

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很大,几乎要把她直接拖起来。

她哭着挣扎,大声喊叫:“别碰我,别碰我!”

付梓淇听见了她的声音,原本就紧绷着的神经彻底崩溃,回身对着男人就是一脚。

瘦小的黄毛男人被他一脚踹到墙上,半天没爬起来。

长毛男人已经弄清楚状况,扶住黄毛男人,目露凶光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多管闲事是吧英雄救美是吧?”

说完两个人就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

付梓淇一手揽着萧落拼命往马路上跑,“快跑,我已经报了警!”

说完推了一把林萧落,自己则转身对着两个男人,从初中起他便开始学习跆拳道,对付这两个瘦小的男人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他心里挂念着萧落,难免有所估顾忌,所以一来二去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萧落被推了一把后往前跑了一段便停了下来,明知道自己留下不能起什么作用,可她却狠不下心来独自逃走。

怎么办呢?

她站在空寂的小路大声呼救,喊到嗓子都哑掉。

不远处的马路上传来急促的刹车声,萧落立即像马路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

没跑多远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男人怀里,来不及多想,萧落哆哆嗦嗦地抓着他的衣角指向身后的小巷。

“快!里面!”

男人一句话没说,迈开长腿飞快地向小巷深处跑去。

付梓淇刚掀翻了一个男人,正要抬腿狠狠踹上一脚,另一个人男人拼了命一样朝他撞去。

付梓淇没有防备,被他撞得一个踉跄紧贴着墙,接着便有拳头狠狠地砸在脸上。

他还没睁眼,耳边就传来拳头挥舞的声音,接着是那小混混鬼哭狼嚎的惨叫。

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又快又狠地出拳,一个小混混企图爬起来逃走,被他一脚提到墙边爬到爬不起来。

他揉了揉被打到麻木的拳头,站直了身体,“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这个时候警察应该过来了。”

男人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拳头还是落在了混混脸上,当真是拳拳到肉,混混的惨叫比杀猪还要壮烈。

马路上终于传来警笛声,男人也停了手,笔挺地站在黑夜里,两手交握在一起,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见他不再动手,付梓淇连去马路上找萧落。

路灯下萧落像丢了魂儿一样呆呆地站着,响亮的警笛声都没唤醒她的思绪。

“萧落!”付梓淇心疼地叫了她一声。

女人迟缓地转头看他,灯管下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连嘴唇都是乌青乌青的。

“萧落……”他又低低地叫了她一声,还没走近,警车便停在了路口,两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察从车上走下来。

付梓淇连转变方向朝警察走去,“那两个人就在这条巷子里!”

说完又转头看着萧落,“你先在这等着,我带警察过去抓人。”

萧落没有动,更没有说话。

夜里的风更凉了,身上的外套被男人扯了个大口子,凉风不停地往里面灌。

她缩了缩身子,仍是动也不动。

身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萧落立即警觉地转头,是易泽然。

他刚出了小巷,衣服头发散乱,眼角还青了一块,脸色沉沉地朝她走来。

第三十八章 你是被大妈附体吗

男人不说话,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弯腰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肩膀。

萧落就那样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水洗过一般清亮,如鹿般深深地看着他。

易泽然胸腔微微振动,附身抱住了她。

用的力气不大,温度却刚刚好,萧落乖乖地握在他的肩膀,憋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簌簌掉落。

易泽然感受到她的异常,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

若是之前还有一份恼怒,现在见了她的模样,瞬间变成了更加深重的怜惜。

萧落埋在他胸前哭了很久,一开始是隐忍的啜泣,后来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直到两个警察抓了混混从小巷走出,易泽然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头附在她耳侧轻声道:“落落,不哭了。”

声音极尽温柔,像极了孩童时母趴在耳边的温言软语。

萧落渐渐止住了哭泣,抬头时眼睛仍是湿漉漉的,教人一时不忍心放开手。

警察已经站到了旁边,易泽然松开手转身和萧落肩并肩站在一起。

站在前面的中年警察拿出小册子刚准备发问,易泽然突然开了口,“她受了伤,我想先带她去医院。”

警察看看好端端站着的人,目光转向萧落,“你好,我想……”

话没说完,易泽然一把将人拉到身旁,一言不发地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宋博远,出来加班。”

发送了地址之后才抬头看那警察,“相关事情我的人会跟你说明情况,要是还有其他事明天再说。”

说完拉起萧落的手往停在树下的路虎走去。

“萧落!”

从那个男人出现起付梓淇就没有一刻放松过,尤其是看到他抱着萧落站在路灯下的场景,一颗心更是如同掉进油锅,翻来覆去地煎炸。

终于,在两个人离开之前,他叫住了她。

两个人同时回头,刚刚哭过的萧落终于有了些生气,但脸色仍旧虚浮,好像随时都能倒下来。

易泽然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高高耸起的额头久久没有离开,“这位先生也受伤了,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看。”

付梓淇看着沉默的萧落,又回头看看脸色铁青的警察,终是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吧,我不要紧,这里还需要人配合警察调查情况。”

易泽然这才低头看着萧落,“走吧。”

萧落没有说话,任由他牵着手坐上车。

她太累了,累得不想睁眼不想思考,只想闭上眼睡上一觉,最好睡醒了就发现今天经历的事情不过梦一场。

易泽然带她去医院检查,各种繁琐的项目全都做了一遍,萧落全程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医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后来小护士给她的额头上药,许是经验不足,碰得萧落轻轻“嘶”了一声。

易泽然听得真切,立马夺过小护士手里的药将人赶了出去。

萧落低头静静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轻声道:“你怎么这么凶。”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易泽然拿药的动作一顿,然后抬眼看着她,脸上表情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

“不凶怎么保护你啊。”

萧落笑,笑得牵动了额头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傻丫头。”易泽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拿棉签蘸了药,“别动,让我给你涂药。”

棉签落在额头凉丝丝的,像是夏夜的风顺着窗口亲吻过额头,鼻端是他身上清淡的薄荷香味,一切美好的像是坠入梦境。

“我有段时间很想当一名医生,穿着白大褂像电视里的大侠一样救死扶伤,可是母亲说我不是当医生的料……”

易泽然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后来有段时间我恨透了医院,恨透了医生,就再也没有那种想法了。”

“为什么?”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问完了又开始后悔,她面前的人不是关系亲密的朋友,而是向来隔着层云雾的易泽然。

易泽然停下涂药的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将人深深印在脑海里。

不知对视了多久,易泽然终于抽出神来继续为她上药,“有段时间生了病,必须天天跟医生打交道,所以就厌烦极了那职业。”

没想到他会这么耐心地和自己解释,萧落有些诧异地望着他,良久才发出一个“哦”字。

涂玩了要,易泽然把面前放回原地,然后和她坐在了一起。

很近的距离,近到她能感受到易泽然身上暖暖的温度。

“萧落,听我的话,去cy上班好吗?”

萧落仰头看着窗外透出的月光,良久不说话。

“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可是外面的世界远比你想的要复杂许多。”

“所以,我这是被现实打败了吗?”

易泽然扳过她的肩膀,骏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不,萧落,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萧落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我不逼你,但请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易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头顶的灯光,“走吧,今晚回易宅。”

萧落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下了楼上了车,半路上苏青火急火燎地给她打了电话。

萧落木木地捞过手机,只回了个“我没事”便无精打采地挂了电话。

刚放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萧落盯着屏幕上的名字,一直安静地坐着。

是易泽然接了电话,那边苏青还是咋咋呼呼,易泽然耐心地听完她的一大通抱怨,缓缓开口:“萧落她现在心情不好,明天再联系。”

然后在苏青惊讶的语气中挂了电话。

看到手机以抛物线的形状落在自己面前,萧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为什么接我的电话。”

易泽然睨了她一眼,“知道发脾气了?”

萧落扭头看着窗外不理他。

“我以为你被吓傻了,连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忘了,现在看着倒像个正常人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知道怕了也好,早点把那份不靠谱的工作辞了,也省得人担惊受怕。”

絮絮叨叨一大堆,萧落回头又瞪了他一眼,“易先生,你今天是大妈附体吗?”

第三十九章 以身相许

易泽然臭着脸低头开车,再也没说一句话,但萧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算很糟。

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萧落往椅背上缩了缩,心里还是止不住害怕。

她知道易泽然为什么这么多话,所以她便顺着他的意思开起玩笑,可玩笑过后还是忍不住难过。

车里暖气充足,她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冷风打过来的时候让她不由得想起两个小流氓的淫笑。

易泽然将她苍白如纸地脸尽收眼底,心里怜惜却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只有些恨自己下手太轻,没把那两个小流氓废掉。

不过他们也逃不掉了,易泽然冷冷地抬眼,眸中是嗜血的光芒。

回去后易母已经睡了,易泽然把人按到餐厅,自己则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男人就端着碗挂面走进餐厅,白得发亮的瓷碗,细细的挂面,绿油油的菜叶,上面升腾起淡淡的白雾。

萧落仰头看着他,良久没说话。

易泽然把筷子塞进她手中,“吃吧。”

“谢谢你。”萧落从喉咙里憋出这么一句话第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对人表达谢意,甚至心里的感动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

她低头吃面,吃着吃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易泽然无声无息地坐在她对面,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等她吃完了面,他站起身把碗送进厨房。

萧落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竟然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体会到家的感觉。

收拾完厨房后易泽然站在餐厅门口对着萧落摆摆手,“时间不早了,该上楼休息了。”

萧落点点头,沉默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快要进入房间的时候易泽然突然叫住了她,“或许我们可以再聊一下。”

萧落睁大眼睛看他,乌溜溜的眼睛里却没有神采。

书房的灯被他顺手打开,明亮的灯光照得一间屋子亮如白昼。

“还怕吗?”易泽然深沉地望着她,张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萧落张张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易泽然偏头看着被灯光照得发亮的书脊,声音沉沉的,每一个音调都仿佛落在人心上。

“我知道你害怕,你也有权利害怕,但我希望你的恐惧不要持续太长时间。”

修长的指尖划过纹理分明的桌面,易泽然一脸严肃,“这个世界上黑暗的事情太多,恐惧、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你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尽量避免那些潜在的危险。”

“萧落,我不允许你再身处危险边缘,辞掉那份工作,进cy,或者找一份适合你的工作,或者……”

他音调一转,目光如星地望着她,“或者安安静静地呆在校园里,你的学费生活费由我出。”

“为什么?”如果之前的话萧落还可以冷静地听下去,最后一句话直接触痛了她的神经。

她不是个傻子,易泽然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她全都看在眼里,至于为什么没有多想,是她认为易泽然那种人物不可能看上自己。

可是……像他那样的人,随便施舍一点恩惠就可以把未出茅庐的小姑娘骗得团团转,哪里还需要真情

她不愿意这样想他,可他偏偏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为什么……”易泽然的回答很冷,“这世界上的事情并非都需要理由,有些事情仅仅是因为我想,所以就可以去做。”

萧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的手指,轻轻应了一声,过了良久又抬起头看他,“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

心里压了太多事,萧落躺在床上一夜都没睡着,手机里还有一大堆短信和电话,有苏青的,有付梓淇的,也有沈毓的。

萧落只给沈毓发了条消息报平安,便埋在枕头里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楼上已经空了,萧落慢吞吞地下了楼,还在楼梯转角处的时候易母就站在楼下向她招手。

“你说你这孩子过来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这么急匆匆的过来,什么都没有准备。”

听着易母嗔怪的语气,萧落眼眶一湿险些落下泪来,还好忍住了,她吸了吸鼻子,笑着回道:“下了班就想来看看您,可那时候太晚您已经睡了,我就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瞧你说的……”易母往楼梯走了两步,“快下来吃饭,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

萧落连噔噔地下了楼梯,餐桌上果然摆上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还有一碗晶莹剔透的小米粥。

萧落也不客气,直接拿了筷子夹起小笼包往嘴里塞,一双眉毛弯成月牙,瞧着乖巧极了。

易母心情极好地坐在她旁边,一面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东西,一面问她:“泽然说你要在这里住两天,这两天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一定要跟我说,保管给你做好。”

萧落愣了一下,“易……泽然哥说的”

易母笑,“是啊,泽然说你这段时间没课,想留下来陪我两天。”

萧落戳了下小笼包,低头道:“是啊,只要易母不嫌弃我就好。”

“看你这孩子说的,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两个人融洽地吃完了早餐,萧落坐在客厅陪易母说了会话便上楼一个一个地回消息。

最先回的是付梓淇:我到朋友家住两天,你没事吧?

付梓淇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有些急切,“昨天我到你宿舍找你,可你室友说你不在宿舍,我都担心死了。”

“对不起……”萧落声音有些哑,“昨天心情不好就没有看手机,让你担心了。”

付梓淇叹了口气,“也不是,就是担心你会害怕,毕竟……”

“没关系的……你来得及时,那人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萧落可以把语调放的轻快,“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有没有想好要什么回报”

付梓淇还没张口,那边又传来女孩轻快的声音:“先说好,以身相许可不行!”

第四十章 蛋糕

付梓淇跟着她笑,扬起的嘴角牵动脸上伤口,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萧落听得真切连问他伤情如何,两个人就昨天的事情聊了许久,最后以萧落请客结束。

对于付梓淇她心里是很复杂的,明明知道肯定要辜负别人的心意,却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再见,这样吊着两个人都挺难受的。

挂了电话萧落立马给沈毓打了一个,那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沈毓正在上班,看见来电显示连跑进卫生间接电话。

“萧落,你昨天跑哪去了?”

“昨天遇到些事情,具体情况等回宿舍再跟你详聊。”萧落推开门走上阳台,微微眯起眼睛,“这两天我可能都不回去了,你跟她们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沈毓应了一声,“那你早点回来,不说了,上班时间啊。”

“嗯。”

萧落放下手机,在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才去回苏青的消息。

也不知道她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开始的信息还是问她有没有事情,后来就安慰她好好休息放宽心。

这姑娘不太会安慰人,罗里吧嗦一大堆全是重复的话,甚至连多喝开水都能蹦出来。

萧落瞧着那句话笑了,然后回她:你是情报局的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正在床上躺尸的苏青从床上一跃而起,对着手机连骂了几句“白眼狼”才回她:滚滚滚,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么关心你,你却连电话都不肯接。

——别逃避问题,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死娘炮告诉我的呗。

萧落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死娘炮”是谁,然后发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包,追问她: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大晚上的怎么还跟他混在一块。

——林萧落!注意你的言辞,我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不得已才请他吃饭。

——我都懂,我都懂……

苏青发了一堆打人的表情包后,突然冒出来一句:昨天易泽然急匆匆地离开不会就是专门到学校找你吧!

不等萧落回复,她又发了一句:哇塞,绝世好男人啊,萧落你要把握住机会。

昨天易泽然是专门找她的?

萧落盯着那几个字,立即想到了昨夜一头撞进易泽然怀里,男人漆黑的眼睛,以及走出小巷时眼中的狠厉。

思考了很久,萧落回她:昨天你和易泽然在一起?

苏青纠正她:不,是和死娘炮在一块吃饭,临时遇到了易泽然,当时正好收到你的消息,我就顺口提了一句,结果那位饭都没动直接风风火火地走了。

想到昨天她对易泽然的态度,萧落心里一阵内疚。

他的意见,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受益者都是她,而她却为了所谓的自尊心不肯接受,甚至还用龌蹉的思想揣度他的用意。

从头到尾,易泽然都在保护她,以各种方式。

萧落突然迷茫了,要是男人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她倒可以利利落落地作出决定,可易泽然不是那样的人。

他心智成熟,手段缜密,不言不发,却用实际行动闯进了她的生活。

萧落叹了口气,把已经变暗的手机扔到桌上,然后一头扎进软绵绵的枕头里。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中午易泽然没有回来,但安排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送东西。

萧落接过粉粉嫩嫩的蛋糕盒邀请男人进去坐,被男人拒绝了。

“不用了,我只是过来送个东西,送完就走。”

“哦。”萧落托着盒子应了一声,站在门口的男人却还不肯离开。

看到萧落疑惑的目光,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就是林萧落小姐吧,我是易总的助理宋博远。”

萧落眨了眨眼睛,显然并不是认识这一号人。

宋博远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昨天的事情是我解决的,有幸见过林小姐的照片,林小姐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哦,那谢谢你了。”

萧落昨天完全属于断片状态,后续发展倒是挺付梓淇说过一点,其中也提到过易总手下之人多么雷厉风行。

此时瞧着面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萧落实在无法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不用谢,工作而已。”宋博远指了指蛋糕盒子,“易总特意在午饭时间选的,林小姐请慢用。”

说完后退一步,还特意带上了门。

萧落提着盒子回到客厅,里面是一块做工精巧的草莓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面堆了厚厚一层草莓,红艳艳的颜色瞧着格外喜人。

萧落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蛋糕,有点猜不透易泽然的心思,好端端地买个蛋糕托人送过来是什么意思?

从卧室走出来的易母看见桌上的蛋糕,脸上笑眯眯的,“落落,你刚才出去了?”

“没呢。”萧落尴尬地看看易母,“这是泽然哥的助手送过来的。”

说完让了让位置,对易母道:“伯母你坐过来一起吃。”

听到“泽然哥”三个字易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双眼睛仿佛增添了许多神采,“不吃,不吃,年纪大了,吃不得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萧落戳了一下软软的蛋糕,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那块蛋糕她终究没吃,直接连盒子一块放进了冰箱。

当天晚上易泽然仍旧没有回来,萧落吃完饭陪易母说了会话便找借口辞行。

易母拉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都说好了你留下来陪我两天,这才第一天就要走了。”

萧落愧疚地靠着老人的肩膀撒娇,“学院临时有事,我得回去一趟,等下次有空我一定过来陪您。”

抱怨归抱怨,易母还是很明事理的,当即让保姆收拾了一堆水果零食非要萧落带走,萧落推辞不过,只好提着大包大包去挤公交。

出了易宅,一束灯光迎面而来,萧落看得清楚,正是易泽然那辆黑色的路虎。

萧落连提着东西慌慌张张地往路边花丛中躲,刚躲好,那车便飞快地驶过。

看着朦胧的车影,萧落慢吞吞地走出花丛。

为什么要躲开呢?连她自己都给不出答案。

第四十一章 入职去

宿舍里只有沈毓一个人在洗衣服,听到开门声小姑娘连放下手中衣服,从洗手间探出头来。

看到萧落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宿舍,沈毓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准备在外面住两天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萧落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扬唇笑了笑,“想你了呗。”

沈毓跑到洗漱台洗手,喉咙里发出一阵傻笑,“你可别。”

说完噌噌跑到萧落身边搬了个板凳坐下,“说说吧,你遇到什么事了?”

萧落从购物袋了翻出一包零食塞到沈毓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包坐在她对面,“那天晚上我不是上晚班吗?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两个小流氓。”

“什么?”沈毓脸色一白,瞪大眼睛望着萧落,有些难以置信,“遇到流氓了?你没事吧?”

萧落拍拍她的肩膀,摇头,“没什么事,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跟你说的,可想想你也经常在外面兼职,提个醒总是必要的。”

沈毓已经没有了灵活劲儿,慢吞吞地往嘴里塞薯片,半天才嚼一下,“其实我以前听人说过这种事情……可那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好了,你也别害怕,回头上晚班的时候让扬光接你,小心点总没错。”

沈毓还是迟钝地盯着萧落,张张嘴想安慰她,可又见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半晌问了一句:“那你呢?”

萧落低头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轻轻叹了口气,“辞职呗,还能怎样呢?”

沈毓已经把东西放下,搓着手神情局促地看着她,看得萧落一阵不好意思,“没事的,都大四了,也是时候找个正经工作,总不能一直做兼职吧?”

“也是。”沈毓点点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你先坐着,我去把衣服洗完。”

“去吧,快点洗,洗完来吃东西。”

沈毓嗯了一声,转身离开的时候神情犹豫地看了萧落一眼。

这姑娘就是爱操心,萧落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妥帖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不敢告诉母亲,只能一个人苦撑着,身边的人却又让她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萧落坐在凳子上打开手机,手机里没有什么消息,算算时间,易泽然应该早就知道她的突然离开,但他没有打电话询问。

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夜里宿舍另外两个人都没回来,萧落就和沈毓窝在一起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

藏在心里的话搁喉头翻来覆去涌了好几遭,萧落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沈毓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如果你喜欢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可是有一天那人喜欢上了别人,你还会继续坚持那份喜欢吗?”

沈毓歪头想了半天,然后认真地告诉萧落:“不会,生活已经很难了,我必须要向前看才能活下去,不可能为了某个人一直停留在原地。”

瞧瞧,多现实的回答。

萧落苦笑,抬头继续问她:“那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喜欢上了你,你会接受吗?”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而且,你和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是你努力几辈子都赶不上的。”

“萧落。”沈毓拉起萧落的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如果你喜欢上了那个人就答应,如果不能接受就不答应,爱情跟地位与身份无关。”

沈毓脸上全是笃定,“你知道我和扬光吗?他追了我整整一个学期,我就是不肯答应。因为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我穷尽一生都不可以填补的,可是后来他告诉我,身份地位都是不够爱的那些人找的借口,真正的爱情面前什么都可以放弃。”

“萧落,或许毕业后我和他就会一拍两散,但是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是他,像阳光一样照亮了我的大学生活,拔除了扎根在心的自卑感。”

说话时她眼中似乎有万丈光芒,那种发自内心的坚定,那种铮铮入耳的诺言,让萧落有些震撼。

“萧落,不要逃避,也不要迎逢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听从命运的安排。”

萧落紧紧握住她的手,唇瓣开合说了一个“好”。

陆寒川啊陆寒川,我终于要放弃你了吗?

*

第二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萧落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那边是轻快的男声,“林小姐,早啊。”

萧落浑身一个激灵,睁眼看着手机上未标注的电话号码,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哪一号人物,“叶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很沉,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叶辰装腔作势地哀叹一声,“有帅哥免费叫你起床你居然就这么对待我,唉……”

萧落清了清嗓子不说话,就靠在墙边听他还能胡扯些什么。

见萧落完全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叶辰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迈开腿拉开办公室的窗帘,“我是来邀请林小姐到cy上班的,怎么,有兴趣吗?”

萧落握着手机半晌没说话直到那边发出“喂喂”的声音,她才拉回神识问他:“是他让你找我的吗?”

叶辰笑,“林小姐,你说的他是谁啊?苏青还是易泽然?”

“你知道的。”萧落音调很生硬,已经完全没有聊下去的兴趣。

“我告诉你吧,是苏青求我的,她说的一直都在找工作但总没有找到合适的,知道我在cy上班就托我帮个忙。”

停顿了一下,他又连忙补充,“先说好,我可不能以公徇私,你要是能力不过关,我一样不收。”

苏青?

萧落仰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cy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既然机会都摆到面前了,索性放手一搏吧。

下床洗漱完毕,萧落选了套比较成熟的衣服,又画了个淡妆,直奔cy公司。

到楼下给叶辰打电话的时候,那人只说了一句“你动作可真快”便挂了电话。

发愣时前台的服务人员已经向她走来,“请问,你是林萧落小姐吗?”

第四十二章 林萧落,你要加油

萧落点点头,还没说话,服务人员便笑着为她指路,“前面就是电梯,叶经理的办公室在十六楼。”

“谢谢了。”萧落微微颔首,随着三三两两的人上了电梯。

到底是大公司,职员们的精气神瞧着就格外让人精神抖擞,穿戴整洁的男男女女要么拿着文件神情严肃,要么站得笔直目视前方,压根没有人注意到林萧落。

出了电梯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条纹西装的男人,男人个头在一米七左右,圆圆的脸蛋给人几分亲切感。

“林小姐是吧?”男人笑得一双眼睛眯成了缝,“叶经理正等着你呢,请跟我来。”

萧落连点头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一直走到尽头。

开了门男人便转身离开,站在窗前的叶辰回头看她,脸上依旧带着不太正经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机会放在面前,我肯定要试一试的。”

萧落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站在叶辰面前,然后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叶经理,你好。”

叶辰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修身的裙子上,“这衣服不好看,下回别穿了。”

萧落脸一红,正要开口反驳,就见叶辰从她身边走过,抬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摞文件,“这是我给你的任务,完成的漂亮你就留下,完成的不好就……”

萧落接过文件,目光坚定地看着叶辰,“完成的不好我会主动离开。”

“可以,可以……”叶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完成了之后再过来找我。”

萧落又端端正正地向他鞠了一躬,“那叶经理再见。”

叶辰摸了摸下巴没吭声,半眯着眼睛看着她抱着文件离开,转身的时候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这小姑娘性子可真冷,他低下头突然想起来冲天炮一样的苏青。

咋咋呼呼的姑娘才有人情味呀。

他笑着拿出手机拔通了苏青的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小姑娘炮仗一样的声音:“死娘炮,你有完没完,我要学习,我要考研,不要让费我的时间!”

叶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灿烂的阳光懒洋洋地眯上了眼睛,“小炮仗,中午请你吃饭来不来?”

苏青气呼呼地拍了下书本,“地址发过来!”

目的达成,叶辰笑得跟只得了礼物的大型犬一样,“行,那你好好学习。”

*

叶辰给的任务是设计一款美观又实用的户外旅行包,传统的旅行包一般比较注重实用性,但外形上就差了一些,要想两者皆备,肯定要下一番功夫。

而且文件上特意指出包包的受众是新时代的高端女性……

萧落拿着笔帽对着文件戳了又戳,末了推开一直站了起来。

高端女性的审美她好像真的不太了解,而这类人在学校也接触不到,最好的方法就是到商场实地考察一番。

面对自己喜欢的事情,萧落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各大商场的高端消费场所都被她跑了一遍,眼睛忙个不停,手也在写写画画。

一天过后萧落基本有了大概思路,当天夜里就拿着画笔开始第一轮的尝试。

……

交稿时间在第三天,萧落信心满满地背着电脑和原稿件到了cy大楼,前台小姐姐依旧笑眼如花,客气的教人不好意思。

按照原来的路线直接到叶辰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在开着,人却不在里面。

办公室里黑白条纹的窗帘被全部拉开,大片的阳光倾泄而下,照得窗台两盆多肉绿的发光。

萧落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回头,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易泽然,叶辰站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易泽然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萧落,大概有两秒,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转头对叶辰道:“先这样吧,我走了。”

竟没有跟萧落说一句话。

叶辰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易总再见。”

方才还拥挤的走廊顿时空了下来,叶辰三步两步走到萧落面前,大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醒醒,人已经走了。”

萧落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叶辰。

“小落落我提醒你一句,易泽然这个人闷骚的很,你要是不主动点,那人可就跑了。”

萧落无声地后退一步,两片唇抿得发白。

叶辰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好说什么,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朝办公室走去,“进来说正是吧。”

萧落松开了手,白嫩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濡湿。

拿出设计稿,阐述设计理念,讲解各部分公用,甚至连每部分该用的材料都详细分析了一遍。

叶辰听得很认真,只是到最后笑了,不是那种满意的笑容,薄薄的唇角扬起,笑容很随意。

“你的设计稿很完美,但仅限于纸上谈兵罢了。”修长的手指滑过白纸上繁复的线条,“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生产这款产品要消耗多少资金?”

轻飘飘的语气让萧落满脸通红,想好的长篇大论全都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了。

她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设计,用料,工艺……却没有考虑到那是要大规模生产的产品,这点是她致命的错误。

低头望着那铅笔线条,她的唇抿成一条线,良久才抬起头,一张脸仍是通红,“是我考虑不周。”

叶辰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让人无法忽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优秀了。”

他伸出手,干净的指甲被日光照得发亮,“林萧落,欢迎你加入cy。”

萧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辰,良久才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也伸出了手,“谢谢叶经理。”

瞧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叶辰挤了挤眼睛,“这样才对嘛,我们公司的员工就应该充满生机与活力,去楼下设计部报道吧。”

萧落点头,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年少时旖旎的梦想,曾被无数次放弃又捡起,如今终于等来了开花结果的一天。

或许前路依旧坎坷,或许她仍需要成长,但只要想到今天,一切便不再是阻碍。

林萧落,你要加油。

下楼的时候,她这样对自己说。

第四十三章 小感冒

工作定下来之后萧落的生活就变得规律起来,工作日就按时上下班,休息的时候就忙着毕业设计,生活过得也算充实。

虽然和易泽然在同一栋大楼上班,萧落却再也没有见过他,甚至连叶辰都没有见过两次。

而苏青也为了考试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萧落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吃饭学习。

天气越来越冷,上午还是晴天的c城下午就刮起了风,萧落毫无防备地感冒了。

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打,还好赶上周末不用去上班,萧落就裹着被子在宿舍睡懒觉。

快到中午的时候宿舍还没人回来,萧落找出件羽绒服把自己包成粽子一样到学校食堂买饭。

正赶上饭点食堂人很多,尤其是三号窗口前排了很长的队伍。

萧落默默地站在人群后排队,三号窗口的糖醋排骨是学校最出名的饭菜,要是平常她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来排队买饭。

可人生病了,就变得矫情起来。

等了半天队伍终于往前挪动一截,萧落正低着头发呆,突然有人从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抬头,是陆寒川。

天气太冷,男生围上了一圈厚厚的围巾,身上却还是一件单薄的风衣。

“萧落,真的是你。”陆寒川的语气有些惊喜,“我在旁边看了半天都没敢认。”

萧落点点头,看着他手中的雨伞瓮声瓮气地问道:“下雨了?”

“嗯,刚下。”陆寒川抬头看了下前面长长的队伍,“我要去接晓冉了,她没带伞正在图书馆门口等着呢。”

萧落点点头,喉咙干得厉害,没有说话。

陆寒川却还不走,高大的男生笑了笑,“帮忙带份饭吧,糖醋排骨,晓冉非要吃,等我出去一趟再过来恐怕就卖完了。”

“好。”说话时喉咙疼得厉害,像有一团火再烧。

陆寒川拍了下她的肩膀,笑容灿烂,“谢谢了,下回请你吃饭。”

萧落整个人都缩在羽绒服里没吭声,直到男生转身离开她才伸头看他。

身边的人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穿的臃肿不堪,他却好像依然生活在秋天,长长的风衣,笔挺的双腿,举止间洋溢的青春与活力教人无法忽视。

又等了大约十几分钟,萧落终于走到队伍前头,正要拿出饭卡买饭,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是易泽然低沉的声音,“你在哪?”

“学校食堂买饭。”

刚说完这句话食堂阿姨就不耐烦地问她要什么,萧落连说了一句“到我了”便挂了电话。

“两份糖醋排骨,谢谢。”

食堂阿姨拿起勺子,“就剩一份了,还要不要?”

“要。”萧落将手机放回口袋,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陆寒川的影子,又补充了一句,“打包。”

拿着仅有的一份饭,萧落慢吞吞地走出食堂,外面果然飘起了雨,不大,但在足够寒冷的天气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断有学生进入食堂,许是撑了伞,很大的地方竟然有种拥挤的感觉。

萧落往角落里缩了缩,站定之后便低着头神游。

肚子还很饿,喉咙依旧干得厉害,但她却不想吃饭了,尤其是看着盒子里颜色鲜艳的糖醋排骨。

一把黑伞不紧不慢地移动到食堂门口,先引入眼底是一双黑色系带马丁靴,萧落迟钝地抬起头,正好撞进易泽然的眼中。

他还是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里面是深棕色的低领羊毛衫,低头的时候锁骨若隐若现。

易泽然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似乎要将人吞噬,面上表情比外面细雨还要冰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落的声音很哑,听起来像变了调的大提琴。

易泽然无声地皱起眉头,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的力气很大,让人无法挣脱。

一直走到食堂前面的空地上,萧落才终于找到机会从她手里挣脱,“易泽然!”

她有些生气,无名的怒火烧得心里更加闷得慌。

易泽然掀起眼皮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不错,还知道吵架,看起来病得不算厉害。”

萧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天刚和易母通过电话,老人知道她感冒后唠叨了好一会儿,然后今天易泽然就特意到学校看她。

想到这一层,萧落心里就不再抵触,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小感冒而已,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感冒药吃了吗?”

“吃了。”萧落顿时乖巧的像个孩子。

易泽然低头看着她手里提着的盒饭,眉头又皱了皱,“我带你去吃饭。”

萧落连后退一步,把手里的盒饭往上提了提,“不用了,我已经买了饭。”

易泽然不动声色地将伞移到她的头顶,还没说话,萧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陆寒川的电话,接了丁晓冉再回到食堂就找不到人,食堂里又坐满了人,陆寒川只好打电话问清位置。

萧落接了电话,有些心虚地看了易泽然一眼,“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食堂门口,快被挤成肉饼了。”

“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萧落仰头看着易泽然,一脸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改天我会到易宅看望伯母。”

说完不顾易泽然发黑的脸色,拔腿冲向了人流。

好在雨基本上已经停了,萧落挤到是食堂门口的时候脸蛋还是干的。

陆寒川见她从外面跑进来特别惊讶,“你怎么跑出去了?”

萧落把东西递到他手里,转头看着人流,“里面太挤了,我出去透透气。”

陆寒川也抬头看着人群,感慨一句,“好久没来食堂吃饭,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转头又看着萧落缩进袖口的手,“你的饭呢?怎么就一份?”

萧落吸了吸鼻子,笑道:“宿舍有人临时说要聚餐,我就没买饭。”

不等陆寒川发出质疑,她便一脚踏下台阶,“赶紧进去吧,晓冉还在等着,我就先过去了。”

慢吞吞地挤出人群,萧落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抬头,男人依旧撑着黑伞笔直地站在原地,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脸上缓缓勾起一抹笑。

第四十四章 请你吃饭

萧落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被风吹得红彤彤的脸蛋露出一丝窘迫。

易泽然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很近的距离,说话时口中吐出的温热气流都能从她脸上拂过,“你的饭没了,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吃饭了吗?”

萧落垂下脑袋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穿过学校长长的小路上了那辆黑色的路虎。

易泽然带她去了一家很平常的饭店,店里的招牌菜就是骨汤,白色的浓汤端上来时萧落的眼睛一亮,方才的拘束完全被美食折服。

易泽然脱掉风衣外套,将羊毛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半截白白的胳膊替她成汤。

冒着热气的汤熏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萧落像只喝醉的小猫眯着眼趴在那闻香。

易泽然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还烫着,别着急。”

萧落睁大了眼睛看他,氤氲雾气里,一双乌黑的眼睛像是森林里迷鹿的梅花鹿,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止不住怜惜。

在外面冻得狠了,她双颊上的两朵红云还未消散,两片唇更是水润过的鲜艳。

易泽然一只手握着筷子,一只手搭在桌沿,像是静止了一样默默地看着萧落。

包间里亮着橘黄色的灯,他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鬼使神差地,他松开握着筷子的手,俯身凑近她,原本就很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萧落依旧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红着脸蛋,单纯又无辜地看着他。

终于他突然弯下腰靠近她,近到嘴唇快要落在她的额头又突兀地停下。

萧落已经吓傻了,眼睛瞪得极大,身子却不知道躲一下。

易泽然望着这个模样的她,缓缓地勾起唇角,然后抬手将她额前飞起的乱发别到耳后,那指尖又不挪开,反而停留在她光洁的额头。

萧落终于意识到不妥,向后挪了挪身体,还未开口提醒易泽然便猛地坐正了身体,连脸上的笑容都完全收敛。

方才的温柔与暧昧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喝汤。”易泽然不动声色地瞥了她面前的汤碗一眼,然后抬臂给自己盛了一碗。

萧落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便像个木头人一样门口喝汤。

骨汤口味很淡,但喝起来味道鲜香,口齿留香。

易泽然心情极好地看着她吃东西,一桌饭菜在他面前完全成了摆设。

“下次生病就不要自己跑出来买饭了,冷风一吹不就更严重了吗?”易泽然拿起勺子搅了搅汤,继续道:“要是饿了的话可以让人给你带,不行的话还可以叫外卖,为什么非要折腾自己?”

萧落仰头,“知道了。”

完全是大人训小孩的架势,也不知道易泽然这么一个根红苗正的好青年怎么就发展成了更年期妇女。

这些话萧落自然不敢说出来,易泽然说什么她就应什么,易泽然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只有夹到她不吃的菠菜时萧落才一脸嫌弃地摇头,“不要这个。”

易泽然拧眉,“多吃青菜身体好。”

萧落低头戳了戳米饭没吭声。

一顿饭吃完已经到下午两点,外面的雨不仅停了还罕见地出了太阳。

萧落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气色跟来时完全不同。

易泽然也神清气爽地扯了扯她的衣领,“走着回学校,正好散步消食。”

“要走十几分钟……”萧落伸出手指头跟他算时间,一脸的不情愿。

“走。”易泽然拍了下她的脑门,转身就往学校方向走。

许是好几天不见太阳,今天下午路上行人格外多,大多是年轻的学生,要么是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结伴逛街,要么是手挽手走在一起的小情侣。

萧落跟在易泽然屁股后面,男人的腿可真长,一个步子迈出去,她要走两步才能赶上。

不过这样也挺有趣,萧落便低头专心地踩着他的步子往前走,走着走着就一头撞上他的胸膛。

易泽然挑眉看她,脸上是揶揄的笑意。

萧落的脸红了红,“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怕你走丢。”易泽然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却被她刻意躲过。

俊黑的眼睛从她脸上扫过,易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跟上来。”

丢下一句话,易泽然转身继续往前走,这一次步伐慢了很多。

萧落乖乖地和他肩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快到学校的时候萧落遇见了程萧筱和陈媛,这段时间陈媛天天泡在图书馆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今天居然跟程萧筱一起出现在校外着实让萧落吃了一惊。

程萧筱先看到的易泽然,高大帅气有气质的男人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的眼球,两个小姑娘正对着易泽然花痴,余光一扫才看见走在男人身旁的萧落。

一向开放的程萧筱便立即拉着陈媛冲了上去,萧落不好意思地冲易泽然笑笑,“我室友。”

易泽然点头,“我知道,上次见过。”

这么一提程萧筱才想起来自己早见过这个大帅哥,而且据她所知这人还不是萧落的男朋友,于是看向易泽然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你好,我是程萧筱。”

易泽然对着她点了下头,“易泽然。”

易泽然长相属于偏清秀的,但他身材高大,眉眼又格外深邃,专心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轻易地便吸引了人的全部注意力。

连一向不爱说话的陈媛也走上前跟他打招呼,说话时眼中也是小女生欢喜的神色。

对于那些小女生的心思易泽然都是自动忽略,打过招呼后男人便转头看向萧落,“你是跟她们一起回去,还是……”

萧落还没说话,一旁程萧筱抢先开口,“要不易哥哥请我们吃顿饭呗,这都遇见两次了。”

易泽然看了萧落一眼,笑着说了声“可以”。

程萧筱立即喜笑颜开地数着市里哪家餐厅最好吃,哪家餐厅环境最好。

萧落瞧瞧扯了下易泽然的衣服,一脸的焦急。

可易泽然只笑眯眯地看着她,明知道她心里想得是什么却不肯点透,“没事,你们可以去先喝杯下午茶,玩够了再去吃饭。”

第四十五章 他的温柔

两个丫头自然欢呼一声往马路对面走,萧落则无精打采地跟在易泽然身后,走了没几步,她终于忍不住叫住易泽然。

易泽然回头,脸上还带着优雅的笑容,“怎么?”

萧落涨红了脸,犹豫地看着前面两个叽叽喳喳的人,小声道:“你没有必要请客的。”

“你是觉得我连一顿饭都请不起吗?”易泽然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快点走吧,吃顿饭而已,正好让她们多照顾你一下。”

萧落被这句话触动了,许是她从小没了父亲的缘故,母亲总是很照顾她的情绪,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乐呵呵地跟人打招呼,对于她的朋友更是掏心掏肺的好。

想到这萧落也释然了,低头拿出手机把闲在宿舍的沈毓也叫了出来。

一行人先在附近商场的咖啡店喝茶,几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挤在一起,易泽然则沉默地坐在一旁。

都是学生,言语间大多都是工作多难,考试多苦,对于各种制度也是好一番抱怨。

从头到尾易泽然脸上都挂着一抹笑容,不紧不慢地喝着一杯黑咖啡,既不显得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偶尔程萧筱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他都会完美地接上,话不多,每一句都很精辟。

最后出去吃饭的时候程萧筱已经完全把陈媛丢在一旁,围着易泽然问各种问题。

易泽然全程都很有耐心地回答,就算问道私人问题,他也是轻轻一笑。

萧落偷偷看着两人之间熟稔的模样,像极了多年不见偶然重逢的朋友,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秋天干燥的风吹过脸颊,干得发疼。

易泽然本来选的是家高档的西餐厅,但沈毓说了句不够热闹,几个人便换了家中档的餐厅,顺便开了个包间。

萧落挽着沈毓的胳膊最先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剩下的三个人依次进来。

不知是不是有意,程萧筱一屁股坐在了萧落身旁,易泽然一眼便看到低头不说话的萧落,白炽灯照在她的脸颊,有种病态的美感。

男人拿着菜单放在程萧筱面前,不等程萧筱笑靥如花地捧起菜单,男人便转头看向沈毓,“你好,可以换一下位置吗?”

声音很优雅,表情很严肃,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妥。

沈毓楞了一下,木头一样地看着易泽然,转头又看着萧落。

半晌才木木地站了起来,朝易泽然点了下头,“不好意思。”

程萧筱的颜色已经变了,但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将情绪摆在脸上,放下手中菜单,程萧筱对沈毓招了招手,“过来坐这边,易先生跟萧落比较熟,他们坐在一起比较好。”

萧落抿了抿唇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沈毓坐在程萧筱身旁,而长手长脚的男人坐在她的手边。

气氛又开始活跃,程萧筱拿着菜单询问大家的意见,另外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补充。

萧落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完全没有融入到那种热烈的气氛中。

“不舒服吗?”

易泽然看着她的侧脸,眼中有担忧之色。

萧落摇了摇头,“只是不喜欢太吵的环境而已。”

易泽然便不再说话,只是等三个姑娘点完菜后又拿起菜单勾起几个选项。

程萧筱望着他的动作,连插嘴道:“泽然哥,已经点了很多了,再多的话可能吃不完。”

“没关系。”易泽然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自己则挽起袖子拿起玻璃杯倒水。

女孩们虽聊着天,但眼睛却时刻注意着易泽然的动作,几双眼睛都看着他端着杯子轻轻放到萧落面前,然后用极低的声音道:“先喝点热水,你声音有些哑。”

说不羡慕是假的,程萧筱已经开始怀疑萧落之前是不是在骗她。

若是以朋友的关系论述,那易泽然这个朋友未免太过体贴细心了。

可是看萧落冷淡的态度,两个人也不像是恋爱关系。

不过她是谁?

她程萧筱看上的人能是这么容易放弃的吗?

这样想着程萧筱又摆出笑容和易泽然搭讪,有的没的扯了一通后服务员便开始上菜。

各式各样的菜品上完后,女服务员又端来一个上着彩釉的小碗,易泽然冲服务员摆了下手,“放这里。”

是碗小米粥,熬得软香粘腻。

易泽然把玩推到萧落面前,“有些菜口味比较重,你先把粥喝了,再吃点清淡的菜。”

萧落眨了下眼睛,乖乖低头喝粥。

灯光落在她毛绒绒的发丝上,乖巧的让人忍不住摸一把。

易泽然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眼睛半眯着,脸上温柔的神情快要溢出来。

有了好吃的,一群吃货也不顾什么形象,拿着筷子你来我往,吃的好不开心。

易泽然倒没动什么,一直安静地靠墙坐着,偶尔伸出筷子夹了菜,最后却是落在萧落碗里。

吃完饭就已经到了夜里九点多,易泽然主动提出送几个女生回去。

看到易泽然开着车从车库出来,程萧筱笑得更加灿烂,她的眼光果然没错。

这个男人不仅英俊,还多金呢。

虽然她不差钱,但有了这个条件的男人自然更加让人喜欢。

将到学校的时候程萧筱伸头向易泽然要联系方式,易泽然不动声色地看了萧落一眼,脸上虽挂了一抹笑,但眼中已然没有什么好情绪。

“联系方式就不用了,我工作忙,没什么时间出来,平日里你们可要多帮我照顾萧落一下。”

程萧筱的笑容僵在脸上,沈毓笑着说了声好,陈媛则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问道:“帅哥和萧落什么关系啊,要照顾总要有个说法啊。”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上司、朋友、或者……”

易泽然故意拉长了音调,惹得萧落侧头看他,男人唇角一样道:“兄长,总之易某就拜托各位了。”

“泽然哥言重了,我们跟萧落都是一个宿舍的,谈什么照顾不照顾,朋友间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其余两人立即在一旁附和,气氛又重新融洽起来。

到地方后萧落特意磨蹭了一会儿才下车,易泽然靠着椅背笑眯眯望着萧落脸上不自然的红色,眉眼间的神采让人移不开眼睛。

第四十六章 麻烦

“今天麻烦你了。”萧落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手脚利落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易泽然也下了车,笔直地站在车门旁冲小姑娘挥了下手,优雅的身姿惹得许多行人纷纷侧目。

回去后程萧筱依旧拉着萧落的胳膊不肯松手,一遍接一遍地审问两个人的关系。

萧落无奈,只好连带着母亲与易母之间的事情都和她们说了。

原来是个知恩图报的故事啊。

程萧筱心中了然,看向萧落的眼神更加热切,“要不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这回萧落真的被难到了,坐在车上时程萧筱提过这个话题被男人一口否决,她哪里还敢自作主张地把联系方式给别人。

一想到易泽然冷若冰霜的脸,萧落连重感冒都好了几分,“联系方式这种事情等下次见面你可以亲自去要,那样显得更有诚意嘛。”

程萧筱脸上的笑凝固了几秒,脸上显然有些不太好看。

坐在一旁的沈毓适时插了一句:“向易先生那样年轻有为的男人,估计比较喜欢温柔贤淑的女人,联系方式这种东西由他张口问不是更好吗?”

程萧筱低头想了想,倒也是,于是便抱着萧落的脖子“姐姐妹妹”叫了好一会儿,直到萧落被她缠得没法,答应了以后会支持她的行动才肯松手。

等程萧筱唱着歌跑到浴室,萧落低头一看,沈毓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你不该答应她的。

吃饭时沈毓刚好坐在易泽然对面,整个饭局男人的眼睛都黏在萧落身上,脸上的温柔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偏偏萧落跟个鸵鸟一样缩在墙边吃东西,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会儿要是自作主张地去牵红线,要是被那男人知道了……

沈毓突然想笑,那种心思深重的男人哪里需要她这个局外人操心?只是可怜了萧落,不知道要被人怎么整……

萧落抱着手机不解地看向沈毓,见对面的人望着她笑,更加疑惑地拿起手机晃了晃。

“以后,你的麻烦事可就来了……”

沈毓好心地留下一句话,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萧落放下手机拍了下脑门,是挺头疼的,现在耳朵里还回荡着程萧筱甜腻的声音。

第二天萧落总算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正站在洗漱台洗脸,程萧筱就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夜里回到宿舍吃东西,程萧筱还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

说来说去都是让萧落把易泽然约出来吃饭,好为她和易泽然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萧落本来就听害怕易泽然的气场,每次和他单独待在一起连废话都不敢多说,现在让她可以请人出来吃饭,基本上是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程萧筱的目的并不单纯,只要想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模样,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一个高冷,一个软萌,怎么会般配?

萧落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工作时也心不在焉的,最后干脆请了假回宿舍休息。

对于程萧筱的提议萧落一直倒在推辞,一连推了好几天,程萧筱终于恼了,冷冷地坐在萧落面前,说话时语气十分不客气:“之前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萧落,亏我还把你当姐妹看。”

萧落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她的眼睛。

被纠缠了这么久其实她心里也有气,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一直以来程萧筱都对她挺不错,整个宿舍的关系也很融洽,她不想因为这件小事破坏了宿舍的和谐。

索性答应了她吧,萧落沉默地拿出手机给易泽然发消息:在吗,不知道这个周末你有空没,我们宿舍想回请你一顿饭。

易泽然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可以,到时候联系。

“他答应了,不过我是以整个宿舍的身份约他出来的。”

程萧筱立刻喜笑颜开地抱着萧落的脖子要亲上去,被萧落不动声色地躲开。

现在,她连敷衍的笑都摆不出来了,心里烦得很,想发火又不知道该对着谁。

闷闷地结束了话题,萧落便爬到床上睡觉。

到了约定那天,萧落把地址发给易泽然,顺便在宿舍群里发了条消息。

当天沈毓要上班去不了,陈媛说卷子没刷完也不去,最后只剩下萧落和程萧筱。

很早的时候程萧筱就开始梳妆打扮,天气那么冷,小姑娘为了好看只穿了件米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毛呢大衣,脚下踩了好几寸的高跟鞋,整个人显得青春又靓丽。

萧落依旧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帽子围巾羽绒服,俨然要打仗的架势。

两个人提前出发,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约定地点。

时间还早,程萧筱就提前点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拉着萧落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等。

易泽然来的很准时,看到窗外那抹修长的身影时程萧筱眼前一亮,连伸手扯了扯萧落,然后自顾自地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一进店易泽然就看到了窗边的两个小姑娘,尤其是其中一个还动作夸张的冲他招手。

确定只有两个人后,易泽然脸上的表情沉了沉,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四个的位置,萧落个程萧筱一人坐在一面,男人不顾程萧筱挥舞的胳膊,直接停在萧落面前,黑色的眼睛望着她一旁的空位。

萧落拿起放在座位上的背包,挪了挪身子。

易泽然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挑了挑眉坐在了她的身旁。

程萧筱的脸色有些难看,可只要看到易泽然那张英俊的脸,心里的失望又变成无穷无尽的动力。

不等她热络地搭讪,易泽然便挥手叫来了服务员。

程萧筱一边点菜一边和易泽然解释,“宿舍那两个人都有事来不了,泽然哥不会介意吧?”

“不会。”易泽然连头都没抬,修长的手指划过好几道菜品,然后交给服务员。

等菜的时候程萧筱一直笑着和易泽然说话,男人脸上虽不带任何表情,该说的话一句都没少,提到某点时嘴角还会有轻微的弧度。

桌子上的奶茶已经冷掉,萧落伸出胳膊把奶茶往前推了推,然后一把拎起背包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第四十七章 争吵

易泽然偏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地起身让开。

萧落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憋了一肚子火。

讨厌极了程萧筱那言笑晏晏的模样,讨厌极了易泽然那冷漠矜贵的姿态,也讨厌这种冷人坐立难安的场面。

萧落在洗手间呆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用凉水洗了把脸,萧落拎着包磨磨蹭蹭地走出洗手间。

原本应该坐了两个人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男人,服务员还在有条不紊地上菜,离开前的热络场面仿佛是一场幻觉。

萧落停在他两步远的距离,一张小脸苍白。

易泽然抬头看她,唇畔带着抹嘲讽的笑,“林萧落,你就这么喜欢我看上别的女人?”

“还是你讨厌我讨厌到必须把我推到别的女人怀里才开心?”

易泽然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唯有唇角那抹笑实在太冷,冷到萧落不敢抬头去看。

萧落握紧了手掌,额头开始冒汗,良久才道:“易先生,你误会了。”

“误会?”易泽然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看出她的目的?还是你觉得我会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服务员已经上完了最后一道菜,窗外的夕阳也渐渐消散,白色的路灯仿佛隔着雾气打在玻璃上,萧落抬头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脸上冷得没有任何表情。

“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至于其他,请原谅我猜不出来。”

易泽然死死地盯着那张平静如死海的脸,末了笑着站了起来,“林萧落,你可真厉害。”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落怔怔地转过头,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心里木木的,说像是堵了团棉花,让人喘不过气来。

面前的菜还冒着热气,萧落拿起筷子一口接一口地吃菜。

嘴里很干,干到尝不出任何味道,网上人人称道的菜品变成了味同嚼蜡的食物。

萧落吃得很慢,一直吃到天色全暗,吃到菜肴冷成冰渣。

她抬起头看看空荡荡的饭店,然后拎起背包站了起来,付款的时候服务员才告诉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早就已经结了账。

她笑,即使生气,他也可以把任何事情做得完美。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萧落搭了地铁回宿舍,一推开门就看到程萧筱怒气冲冲地坐在她的位置上。

沈毓站在门边扯了下她的胳膊,萧落只冷冷地看了程萧筱一眼,便开始解围巾。

直到把帽子围巾背包全都放下,萧落才觉得浑身一松。

程萧筱一直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的怒气不仅没有消散,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终于,她堵到萧落面前,气势汹汹地质问:“林萧落,你是不是故意要看我出丑?”

萧落平静地扫过她哭红的眼睛,轻声道:“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个兴趣。”

或许是萧落冷漠的态度激怒了她,程萧筱伸出胳膊推了萧落一把,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就是故意的!知道他不喜欢我,还假装好心地把人约出来,然后当面狠狠地羞辱我!”

“萧落,你装的可真像,把我骗得团团转啊!”

萧落的眼神更冷了,“我只问你一句,非要请易泽然出来吃饭的人是不是你?”

“呵~”程萧筱满脸通红,语气更加嘲讽,“你明知道他不喜欢我,还在一边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表演,是不是心里很开心?”

“让请吃饭的人是你,拉着他说话的人也是你,心心念念喜欢得不得了的也是你,程萧筱,别把什么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萧落侧过身子从她身边走过,冷着脸大步走到洗手间开始洗脸。

宿舍里传来程萧筱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抱怨,萧落不想听,可那些声音偏偏往耳朵里钻。

原来易泽然拒绝了她,而且拒绝的干脆利落,完全没有给她留一丝情面。

一向被娇惯的程萧筱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当即哭着从店里跑了出去,回来的路上更是越想越气,一腔怒火不能发泄到易泽然身上,自然就落在牵线人萧落头顶。

可她却没想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萧落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三言两语更让她颜面扫地。

程萧筱越想越气,最后干脆坐在那哭了起来。

萧落没搭理她,洗脸卸妆,洗头洗澡,跟个没事人一样。

只有沈毓看出她情绪不太对,站在洗手间门口笑声询问她。

萧落冲人笑了一下,很冷的笑容,“我没事。”

哪里会没事,从前萧落虽然话不是很多,但眼中却是有灵气的,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会移动的木头桩子。

本来这事哭过闹过就过去了,结果夜里陈媛回来听程萧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把事情说了,原本就不太喜欢萧落的陈媛冷嘲热讽地评价了几句。

萧落听得冒火,不过还是忍住了。

陈媛见她沉默的样子,便认定了她是做贼心虚,说话的声音更加大了,说完还若无其事地去洗手间洗脸。

萧落堵住了门,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把你刚才说的话解释一遍?”

陈媛也是个纸老虎,看到萧落这样大张旗鼓地堵她,语气软下来许多,“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不懂?什么叫狼心狗肺你不懂?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不懂?”萧落的表情冷得仿佛要结冰,“陈媛,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看不惯不行吗?”陈媛仰起头看着她,“看不惯你这种高高挂起的样子总行了吧?”

萧落本来就比她高几厘米,再加上火气上头,看起来气势格外吓人,“行,陈媛,下回别勉强自己跟我说话,更别评论我和任何人的事情,也省的你心里不痛快。”

说完她也不看陈媛青一片红一片的脸色,直接爬到床上睡觉。

程萧筱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哭,吵得萧落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毓坐在床上给她发消息,小姑娘被她刚才的气势吓到了,一连发了许多句“没事吧。”

第四十八章 他是真的生气了

萧落回了她消息后就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很烦,不是因为程萧筱,脑袋里全都是易泽然最后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除了这样等着她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之后果然如她所想,易泽然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期间萧落去了一趟易宅,老人身体依旧硬朗,正拿着剪刀修剪院子里的一片冬青。

聊天的时候萧落无意间提起易泽然,这才知道他去国外出差已经走了好几天,悬着的心似乎找到落地点。

回去后萧落便安心地投入工作,一直到十二月下旬都不见易泽然人影。

自从那次争吵后宿舍就越发冷清,有些时候萧落干脆跟苏青一块挤在出租房里,她上班,苏青学生,日子过得依旧风生水起。

天气越来越冷,备受学生欢迎的圣诞节即将到来,考研的日期也摆在眼前。

事到临头苏青也不极了,放下手中资料跑到外面疯了一回,回来后便感冒了,缩在房间里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

萧落去药店给她买药,买完药出来迎面遇见了付梓淇。

上件事发生之后萧落特意去看过他,少年火力旺盛,挨了那两拳除了脸颊青了两片,实际上并没什么大伤。

萧落还是很愧疚,非要去请他吃饭,可当时付梓淇工作忙推辞掉了,再往后两个人居然没有联系过了。

突然见面萧落又记起要请客吃饭的事情,可付梓淇脸上带着笑并没有回应,等两个人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眼见着萧落要回到小区,付梓淇才不好意思地开口。

“几个社团里的老成员要聚在一起吃顿饭,有人问起了你,我想过邀请你,可……”

付梓淇低下头,脸上表情有些尴尬,从上次聚会他就知道萧落不太喜欢这种性质的应酬,可偏偏社团女生少,萧落模样又不错,几个人非嚷着要找上她。

“我会去的,具体是什么时间,可以提前告诉我吗?”

见她答应的如此痛快,付梓淇脸上露出笑容,“就圣诞节那天,具体地点还没定下来。”

“可以。”萧落抬头看了眼次第亮起的路灯,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我朋友还等着我呢,先撤了。”

上了楼,萧落把塑料袋挂在手指上,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门,磨蹭间她听见了房子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以及苏青的叫声。

萧落心里一紧连把钥匙插进孔里,迅速开了门。

门打开,里面是让她惊讶的一幕:苏青穿着一套粉色睡衣,披散着头发被男人扛在肩头,而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青每次提到都恨得牙痒痒的叶辰。

萧落拿着感冒药僵在原地,苏青听见声响也不叫了,红着脸望着萧落,只有叶辰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把人往外面扛。

动作间,苏青脚丫子上的猫头妥协滚落在地板上,许是感受到凉意,苏青推了一把叶辰,从人肩头上跳了下来。

还未站稳,萧落已经上前把感冒药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刚买的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说完真的在苏青的鬼哭狼嚎中,快速溜出房间,临走前还嘭一下关上了门。

身后又传来女人的叫声以及男人的训斥声,这都和萧落没什么关系了。

叶辰那个人平日里虽吊儿郎当,但人品绝对信得过,而且苏青跟他之间绝对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些,萧落干脆做个甩手掌柜,任他们折腾去。

眼见着天慢慢变黑,萧落走到路边搭了公交直接回宿舍。

宿舍一个人都没有,萧落跑到食堂打了份饭,慢腾腾地坐在那吃完才回的宿舍。

还是没有人,一直到十点多都不见人回来。

萧落拿出手机给沈毓打电话,那边过了好久才有人接电话,而且声音断断续续的,时不时传来两声电流声。

“萧落啊,老家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现在正在回去的火车上。”

萧落嘱咐了她两句便挂了电话,往常宿舍有个人陪着还不觉得,现在唯一的那个人走了,立刻就冷清极了。

苏青说得对,宿舍这个地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临睡前萧落特意给苏青发了消息,苏青立即把她狠狠吐槽一顿,然后苦兮兮地告诉她自己在医院输液。

萧落躺在床上偷偷笑她:输液挺好,以便于同志更好投入战斗状态。

于是苏青又开始义正言辞地控诉她的罪行,连带着骂了一通带她进医院的罪魁祸首。

萧落就这样在宿舍住了两天,其中沈毓回来一趟,看到躺在床上的萧落脸色很不好看,收拾了东西人就走了,临走前还把门摔得震天响。

萧落懒得理她,说白了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再过段时间直接就散了,哪有功夫跟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就这样晃到了圣诞节,当天下午付梓淇亲自开车到学校接她,萧落本来还在推辞,一到地方才看见陆寒川和丁晓冉也在车上。

抱怨的话顿时被她憋在肚子里,萧落客气地和两个人打了招呼便坐进了副驾驶。

付梓淇一边发动油门一边跟她开玩笑,“我这服务不错吧,包接包送。”

萧落也笑,“还包吃呢!”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几个年轻人顺着话头聊起了工作,付梓淇一改阳光活跃的形象,苦哈哈地吐槽起自己的上司。

说起来付梓淇也个医学生,早在大三的时候就在本市的一家医院实习,现在已经成了名光荣的白衣天使。

这个形象跟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性格太不相符,导致他一诉苦就惹得一群人嘲笑,谁让他太有反差萌了呢?

不过同在医院工作的陆寒川倒听配合他的,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讲起医院里遇到的奇葩病人来。

都是听有趣的故事,逗得车上两个女生笑个不停。

末了陆寒川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去学医了,我的大好青春还没开始就葬送了。”

付梓淇笑着反驳他,“屁,这叫为人民服务,光荣着呢。”

萧落靠着车窗不说话,脑袋里装的是从前的陆寒川,那时候他还没进医院,平日里还有大把的时间。

第四十九章 大冒险

他很喜欢旅行,逢着假期就往外跑,c市附近的城市被他跑了个遍,后来还去了趟首都,朋友圈发了张露出八颗牙的游客照。

萧落从来没有跟他一起出去过,一来两个人关系再好也得避嫌,二来旅行花费太大她承担不起。

陆寒川邀请过她许多次,每次都被她找各种理由拒绝了,那时候陆寒川很遗憾的拍着她的肩膀说:“人这一辈子要有梦想,环游世界,多好啊!”

是挺好的,可是这梦想实现的机会太渺茫了。

就像现在的陆寒川,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说过他出去旅游的消息了,相反,言谈间大多是工作的事情。

梦想嘛,再美好终究要落入尘埃。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两个男生在那等着了,萧落跟他们不熟,但都叫得出来名字,一一打过招呼后她就找了个角落坐下。

那两个男生却不乐意,非让她坐外面,其中一个男生个头不高,身材偏瘦,身边的人都叫他瘦猴,瘦猴摆着手硬是让人坐在了灯光下,旁边就是微笑着的付梓淇。

好在饭桌上的人萧落都认识,坐在人前也没什么大不了。

过了一会儿有陆续来了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还带了家属。

一瞧见家属几个男孩子就兴奋起来,吹着口哨要敬酒,一口一个“嫂子”,喊得那姑娘脸红的能滴血。

付梓淇也在里面起哄,整个桌上就萧落和丁晓冉面对面坐着,两个人脸上也是带着善意的笑。

那女生虽红着脸,酒量却不浅,拿着酒杯一口闷了,饭桌上顿时传来一阵喝彩声。

人来全后服务员就开始上菜,萧落看得清楚,里面有好几道她喜欢的菜。

付梓淇拿着公筷替她夹菜,压低了嗓音同她讲话:“多吃点,这回别饿着肚子回去了。”

萧落笑着点头,这种场合除了吃饭也没别的事好做了。

饭桌上并不要求女生喝酒,男人们拿着灌装啤酒一边喝酒一遍聊天,女生这边则是甜丝丝的果汁。

而付梓淇是个极其细心的人,一遍聊着天,一遍不忘提醒萧落吃菜,有时候还能把萧落带进聊天中。

单身狗们吐槽找不到有缘人,上班党吐槽生活不易,考研党抱怨压力太大,其中一个男人抓着头发,非让人看秃顶没,惹得一桌人笑个不停。

一餐饭几个人都吃得意犹未尽,于是付梓淇大手一挥又在隔壁ktv包了间房。

临走前付梓淇特意问了萧落意见,萧落点点头很干脆的应了。

今天她也挺高兴的,一群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但都有相似的经历,都有相似的青春,待在一起难免会让人热血沸腾。

到了包间几个男生嚷着要玩游戏,于是有人去叫了一打酒,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萧落本来不想参与,但在场的人全都拥在一起她也不好意思推辞。

包间里音乐很大声,唱的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歌,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出馊主意,没想出一条就开始哈哈大笑。

末了有人转动酒瓶游戏开始,萧落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暗自祈祷自己不要中“彩蛋”。

第一轮中奖的人是瘦猴,男生尖叫一声,拍了把桌子摆出一副大无畏的精神,“真心话来吧。”

“切!”早就有想好了损注意,结果这人选了个真心话。

付梓淇抱着啤酒瓶子露出阴森森的笑,“你确定真心话?”

瘦猴摆出英勇就义的表情,点点头。

“请问,如果非要在我们之中选一个人当你的伴侣,你会选谁?”

问题一出所有人都笑成一团,在场大部分都是男生,女生又是有主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萧落……

瘦猴果然把目光放在萧落身上,结果收到了付梓淇能杀死人的目光,他缩了缩身子突然觉得后颈很亮,思前想后,他一咬牙一闭眼,大声叫出一个名字:“付梓淇!”

噗!

在场的人全都笑趴下了,更有人把桌子拍的哗哗作响,只有付梓淇一脸懵逼地看着瘦猴,然后一张俊脸红得快爆炸了。

瘦猴得意洋洋地冲他挤了挤眼,于是在场的人笑得更欢快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有比这更生动的诠释吗?

闹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第二轮游戏,这次是那个男生的女朋友,面对着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姑娘弱弱地说:“我选真心话。”

又是一个选真心话的。

瘦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对着那男人眨了下眼。

“请问你们的第一次在哪发生的?”

这回别说那姑娘,连萧落的脸都有些发烫。

姑娘看着自己男友,又看看一群嬉笑的男生,半天才用低如蚊呐的声音道:“在他家。”

有人拍了下男生的肩膀,“你行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笑后萧落更加担忧自己的命运了。

第三轮啤酒瓶转到萧落附近就渐渐停了下来,萧落的心跳随着缓慢转动的瓶口一会上一会下,连呼气都差点忘了。

最后,有惊无险,瓶口正对着付梓淇停了下来。

这回还没等付梓淇说话,瘦猴便开始报复了,“社长起个带头作用呗,一圈下来全是真心话多没意思。”

付梓淇瞪了他一眼,“大冒险。”

包厢里顿时传来一阵喝彩声,那姑娘看着付梓淇,又看看桌上虎视眈眈的男生,最后把目光落在自己男友身上。

那男生笑得很贼,趴到自己女友旁边说了句话,然后就看到那姑娘脸又红了起来。

“请你在我们之间选一个人……接吻……”

此言一出哄笑声一片,有个捂着肚子笑,“翔子你可真损,小心明天社长大人报复!”

付梓淇凶狠地瞪了那男生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场上唯一的男生女性——萧落。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付梓淇的眼神格外温柔,温柔到萧落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有人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涌,吹着口哨附和起来。

付梓淇定定地看着她,耳边喧嚣不断,还有不知名的老歌喑哑浅唱,萧落愣愣地坐在原地,一双如水的清眸也笔直地看向他。

第五十章 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吃惊的动作。

付梓淇迈开长腿从萧落身边走过,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把揽过瘦猴的脖子,亲了下去。

瘦猴发出一声惨叫,偏了偏脑袋,付梓淇的嘴唇恰好落在他的脸颊。

众人早已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并且迅速作出反应——鼓掌。

那掌声雷动,如同开学典礼欢迎领导讲话一样热烈。

可怜的瘦猴已经完全傻掉,怂成一团坐在位置上,红着脸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似乎诠释的更逼真。

付梓淇摸了下嘴角,像个没事人一样返回座位,“来,继续!”

萧落偏头看他,男生的耳根和脖子都是红的,说不尴尬显然是骗人的。

对于他的尊重,萧落是打心底感动的。

这一轮,萧落的运气不太好,瓶口正对着她停下。

一群人笑闹着看向她,萧落握紧了手掌,转头看向付梓淇,“真心话。”

付梓淇静静地望着她,良久没说话,音乐的声音便顺着这片刻的平静传入耳朵,是陈奕迅的十年: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配着伤感的背景音乐,付梓淇终于开口:“请问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时间?”

这一刻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付梓淇对萧落的特别关照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问的问题显然是意有所指。

萧落仰头看着他,眼中是深海般的悲伤。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首歌渐渐走向结尾,萧落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年,两年,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

付梓淇没说完,低头喝了一大口酒。

有人嘻嘻哈哈地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游戏继续开始。

萧落更加沉默地坐在角落,连带着付梓淇都压抑许多。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落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抬头,正好撞进陆寒川深邃的眼眸。

心脏一阵钝疼,明明告诉过自己许多次忘记他,忘记他……可是每次遇见,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变成了泡沫。

周围依旧喧闹,但所有的热闹仿佛都跟她划清了界限,她一个人默默地听着歌,这是换成了林俊杰的学不会。

很伤感的情歌,每一句歌词都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总是学不会,再聪明一点……

她再聪明,还是没有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也没有学会如何不爱一个人。

后来酒瓶好像转到陆寒川面前,萧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寒川抱着丁晓冉接吻。

灯光明晃晃的,她仰着头,眼睛酸得厉害。

还好,还好,周围全是起哄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悲伤与难过。

心不在焉地熬过游戏时间,一群人终于散了。

宿舍门禁时间早就过了,住在本市的人直接打车回家,住在学校的则就近开了间房。

萧落沉默地走在最后,跟着付梓淇把人一个一个送走。

陆寒川一手揽住丁晓冉,一手和付梓淇道别,临走前特意走到萧落面前,“落落,你准备怎么办?”

萧落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眼中全是疏离,“去我朋友家就可以了,再见。”

陆寒川牵着丁晓冉走了,门前只剩下萧落和付梓淇。

“萧落。”付梓淇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今天的事情,是我唐突了。”

萧落扯出一抹笑,“不,我还要谢谢你手下留情。”

付梓淇看着她良久不说话,一阵冷风吹来惹得人止不住打颤。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萧落呵了口气,望着街道上如雾的灯光,轻声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忘记他。少不经事时身边是他,情窦初开时身边是他,快要忘记时转头一看又遇到了他。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明明可以在茫茫人海中不停遇见,却又相见不能相牵。”

她心肠太冷,旁人总是走不进她的心里。

她心肠太硬,走进心里的人就再也不肯放手。

无论哪一种,伤心难过的都是她。

良久,付梓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去,是去上次那个朋友家吗?”

萧落点头。

苏青已经睡着了,顶着个鸡窝头给萧落开门,一边走一边吐槽萧落惨无人道的恶行。

萧落知道她为了考试忙得焦头烂额,只得扯出笑安慰,好在苏青实在累极了,嘟囔几句又埋头睡了。

付梓淇给她发了消息,萧落拉开窗帘望着楼下还亮着的车灯,拿出手机催促她回去。

像是有默契一般,付梓淇抬头望向窗口,冲她挥了挥手。

萧落轻笑,也学着他的动作招手。

夜里躺在床上萧落突然想起了易泽然,那个男人也喜欢开车送她回学校,而且每次都要把她送到宿舍楼下,但每次到地方男人都会转头就走。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萧落默默念叨了一句。

第二天萧落特意早起给苏青买了早餐,吃完饭又请了假打算陪苏青一块去考点考试。

结果一下楼就看到穿戴整齐的叶辰,看见萧落男人挑了挑眉,“啧,姐妹情深啊。”

苏青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辰笑眯眯地走上前拿过她肩膀的书包,自然而然地搭在肩膀,“我送你过去。”

“叶经理不上班吗?”萧落仰头问他。

叶辰打开车门,顺便回头回答她的问题:“你可以请假,我为什么不可以?”

萧落吃瘪,乖乖打开车门坐了后座。

一路上叶辰都在安慰苏青,啰嗦的程度不亚于菜市场大妈。

萧落靠在椅背上默默地听着,有时候忍不住抿唇偷笑。

眼尖的叶辰看见她脸上的笑,阴森森地瞥了眼后视镜,“萧落啊,你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

萧落猛地抬头,“我怎么了?”

叶辰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并不解释。

苏青抬腿踹了他一脚,“好好开你的车,不说话会死吗?”

叶辰果然乖乖闭上了嘴巴,萧落却因为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坐立不安。

第五十一章 陪我去相亲

对于易泽然,她心里一直怀着愧疚。

虽然那件事她也是不得已,可事后想想自己做得的确太不对,至少应该提前和他打声招呼。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她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处。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很多,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萧落更因为学校的事情忙得恨不得分身。

易宅那边萧落只打过一次电话,易母多次提醒她回去看看,言语间还试探地询问她和易泽然的关系,结果都被萧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既然男人要生气就先让他气着,免不了最后过去道个歉算了。

今天被叶辰一提萧落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好像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易泽然那样的人真的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一直生气吗?

前面两个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萧落转头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最后还是把心里的疑问压下去了。

到考点后,苏青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进入考场,萧落则坐在学校花园的长椅上发呆。

叶辰拿着杯热腾腾的饮料递到萧落面前,萧落看了他一眼没接。

“我才发现你这个人挺冷的。”说话时叶辰不由分说地把饮料塞到萧落手中。

萧落握着杯子仰头看他,良久才道:“叶先生对每个女性都这么好吗?”

叶辰摸了摸鼻子笑得很无辜,“我这叫绅士风度,而且我们关系不一般。”

“我看着挺一般的。”萧落把饮料放在一旁,双手插进口袋冷冷地望着他,“你和苏青的事情我懒得管,但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她不是那种想招惹就招惹的女生。”

叶辰收了脸上的笑容,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她,“放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清醒的很。”

男人拿起长椅旁的热饮,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坐在了萧落身边,“倒是你,我想知道你对易泽然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回萧落很久没有回答他,长椅上头是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萧落深吸一口气,目光呆呆地看着树干间繁复的纹路,轻声道:“他不适合我。”

叶辰嗤笑:“什么适不适合?喜欢了就适合,不喜欢就不适合,哪有这么多理由。”

萧落勾起唇角淡淡地看着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终于等到考试结束,有学生陆陆续续走出考场,叶辰捧着杯热腾腾的奶茶站在台阶上等苏青,萧落则裹紧了衣服缩在角落。

早知道今天叶辰会来,她就不该答应陪苏青一起出来。

苏青考得很不错,出考场时整张脸都是容光泛发的笑容,看到叶辰那张欠扁的脸她都难得地没有斗嘴,乐呵呵地捧着奶茶一口一口地喝。

叶辰也心情极好地转着车钥匙,“走,带你们吃大餐去。”

萧落没跟他们一起去,临走前苏青张牙舞爪地威胁她:“等老子考完试一定要敲你一顿大餐。”

萧落自然满口答应,然后转身挤进汹涌的人流。

宿舍里没有人,萧落坐在凳子上一想,估计陈媛今天也去考试了,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宿舍微信群里有未读消息,打开一看全是花花绿绿的照片。

程萧筱和陈媛在一起聚餐,而且兴致很好地拍了一大堆照片,照片上明媚的笑容看得人心里发酸。

萧落索性关了手机出去找吃的,这个时候食堂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但比较受欢迎的菜品基本上都已经卖完,萧落随便找了一家买了份米饭。

正坐在角落吃饭,远处突然传来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萧落抬头看去敲好看到丁晓冉明媚的笑容。

丁晓冉也看到了她,端着托盘兴冲冲跑到她旁边坐下。

萧落戳了戳盘子里的菜,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和丁晓冉的关系的确好过一段时间,但自从开学后就开始各忙各的,最多还保持着朋友圈点赞的情谊。

对于丁晓冉热情的态度,萧落只好强迫自己接受。

两个人聊着天吃着饭,聊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近况,有时候还提起陆寒川。

萧落听得心不在焉,唯一的成效就是慢悠悠地把那份并不美味的米饭吃个精光。

可丁晓冉还扶着托盘不肯走,两眼望着萧落,一副欲言欲止的模样。

萧落看出她心里的犹豫,特意问了一句:“还有事情吗?”

丁晓冉的饭菜基本没动,双手捧脸可怜兮兮地望着萧落,“还记着以前我跟你说的事情吗?”

丁晓冉本身可能有些话痨潜质,以前拉着她没少聊八卦,萧落本身就没什么兴趣听,自然更记不起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萧落茫然地看着丁晓冉,还没发问,女生就一脸悲壮地开口了:“就我妈不是不喜欢寒川吗?上次给我安排相亲还正好被你碰上了,回去后我跟她闹了一通,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这不,又开始给我安排相亲了。”

萧落张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按理说丁晓冉还是个学生,年纪也不多二十出头,哪里需要这么早就开始安排相亲。可丁晓冉这场恋爱谈得让丁母害怕,既然孩子大了管不住,那就早点定下来算了。

于是,丁母就开始满城寻找合适的青年男子,丁晓冉也走上了被摧残的道路。

丁晓冉一把抱住呆呆的萧落,晃着她的胳膊道:“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这不好吧?”萧落盯着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想抽出来又不好意思,最后干脆由她抱着,“毕竟是你相亲,我凑上去算什么?”

丁晓冉哀嚎一声,“可是我有男友啊,单独去被人看见了多不好,本来我找了室友一起去,可她临时有事放了鸽子,现在上天又把你安排在我面前。”

丁晓冉两眼放光地看着萧落,这么夸张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竟然没有一丝违和感:“萧落,你不能见死不救。”

“要不你试着跟那个相亲对象坦白?就说你有男友了?”

丁晓冉连连摇头,“这样说回去之后我妈非活剥了我!”

第五十二章 不是他啊

萧落最受不了被人软磨硬泡,末了只能勉强答应了丁晓冉的要求,反正是当个人形挂件还有蹭一顿免费的晚餐。

第二天下班之后萧落如约赶到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丁晓冉早定了僻静的座位坐在那等她,相亲男还没来,两个人各捧着杯饮品小声地说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走来,萧落放下饮料转头去看,男人长相很普通,但举手投足之间很有知性风。

看到面前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相亲男止住了步伐,一双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梭巡,末了看向丁晓冉,“这位是丁小姐?”

丁晓冉本打算捉弄一下男人,结果被人轻易认出,脸上一时间摆满惊讶,“你怎么认识我?”

男人唇角带着抹自信的笑容,“人和人的气场不一样,来之前我特意了解过丁小姐的资料。”

丁晓冉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站起来伸出右手:“你好,我是丁晓冉,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林萧落,下午我们在在商场买东西,这会就干脆一起来了,希望李先生不要在意。”

男人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转头对着萧落点了一下头,整个动作没有半点尴尬。

落了座,服务生便拿着菜单走来。

男人把菜单递给丁晓冉,自己则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望着窗外迷离的光影。

本来要是相亲男察觉到丁晓冉的意思乖乖离开,萧落心里还好受一点,现在望着那个气定闲神的男人,她心里愧疚得厉害。

于是点菜就全都包在丁晓冉身上。

等菜的时候男人又轻声开口:“丁小姐有男友吧?”

丁晓冉手一抖,脸上有明显的慌乱闪过,“李先生连着都知道?”

问完又觉得不对,“既然知道了你还过来?”

男人理了理袖口上的褶皱,脸上的表情风云不变:“和你一样,受父母所迫。”

看来自己是白来一趟了,萧落无所事事地抱着桌上的饮料杯,转头看着对面酒吧的彩灯。

话说到这丁晓冉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们就好好吃完这顿饭。”

服务员陆陆续续端来菜品,隔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男人笑着看向丁晓冉:“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知道丁小姐想不想听一下?”

“请讲。”

“既然我们两个都因为婚姻问题备受困扰,何不来场交易?”

丁晓冉眨了下眼睛,显然已经猜到他的意思,“可是你知道我已经有男友了,要是他知道这件事……”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那么你就愿意无休止地参加相亲,必要时候还要抓个人来壮胆?”

躺枪的萧落小脸红了又红,最后干脆彻底转过头不去看那两个人。

菜品已经摆放整齐,男人体贴地为两位女士布菜倒酒,丁晓冉轻声道谢,顺便叫了一声萧落。

她声音轻,萧落仍旧转着身子没有任何反应。

丁晓冉抱歉地对男人笑笑,抬手拍了拍萧落的肩膀。

萧落吓了一跳,转头的时候小脸煞白,眼中也没有任何焦距。

“你怎么了?”询问时丁晓冉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刚好在关车门,借着迷离的灯光她看清了那男人的侧脸,意料之中的熟悉。

低头思索间那男人已经迈着步子朝西餐厅走来,她猛地抬起头,终于想起那个男人是谁。

很显然,相亲男也注意到了两个人的反常,目光落到店外的男人身上时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

然后萧落就眼睁睁看着相亲男叫住了原本准备上楼的易泽然,两个人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期间易泽然果然看到了她,两道眉毛凝成疙瘩。

萧落不安地握紧了手掌,本来这场相亲宴和她没什么关系,可被易泽然一看,她心里生出许多负罪感,好像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相亲男热情地邀请易泽然一起就餐,萧落紧张兮兮地听着易泽然的回答。

“谢谢,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改天再约。”

很干脆利落的回答,听到这句话萧落忍不住转头看他,恰好男人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

目光交汇的瞬间萧落的脸涨得通红,丁晓冉在旁边叫了她许多次都没有反应。

终于,易泽然转身上了二楼,相亲男也意兴阑珊地回到原位。

见丁晓冉疑惑地看着楼上方向,相亲男笑着解释:“最近我跟他有合作,见了面肯定要打声招呼。”

丁晓冉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萧落身上,但身边坐着个陌生人她也不好询问,只能拿起刀叉重新活跃气氛。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饭,萧落提着背包站在店外台阶上等,丁晓冉正和相亲男聊天,末了两个人笑着交换了联系方式,看起来这场相亲很成功。

回去的路上丁晓冉脸上一直带着笑,“这回我终于可以摆脱被相亲的命运了,萧落有空我再请你吃顿大餐。”

萧落整个人都缩在羽绒服里,就露出个脑袋,“不用了。”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抬头看着丁晓冉,“这件事……你打算告诉寒川吗?”

丁晓冉愣了一下,然后冲萧落眨了眨眼睛,“先别告诉他,萧落,你可要替我保密。”

萧落沉默地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个“嗯”。

其实她很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可是迫不得已搅和进去之后,心里又难免生出些别的情感。

比如再面对陆寒川,除了伤感,更多的可能就是愧疚。

许是提到了陆寒川,丁晓冉的情绪明显低了下来,两个人一路无话,到学校之后便匆匆告别。

萧落一个人沿着小路慢吞吞地往前走,前面树影婆娑,高大的梧桐树下站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望着那抹剪影,她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可抬起的腿还没迈出,便有一个轻快的身影蝴蝶一样扑到那男人的怀里,随后就是一串风铃一般清脆的笑容。

原来不是他啊。

萧落收起目光,同时也收起了自己心中难言的失望。

第五十三章 你要幸福啊

不咸不淡地过了好几天,沈毓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家里赶回来。

下班之后萧落只看到沈毓堆在一起的行礼,并没有见到人,坐在窗边等到半夜还没见人回来,萧落干脆给她打了个电话。

快到挂断的时候沈毓才慢吞吞地接了电话,声音又低又哑像是刚刚哭过。

萧落拧起眉毛追问情况,那边却吞吞吐吐不肯回应,萧落叹了一口气索性不问了,只嘱咐她在外注意安全。

第二天早上沈毓才回来,萧落迷迷糊糊地从被窝中爬起来,一眼就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和疲惫的面容,憋在肚子里的话翻来覆去又被咽了下去。

沈毓关了门便一口倒在床上睡觉,而萧落盯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洗漱。

令她意外的是下了宿舍楼,扬光就站在楼下的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三楼窗台。

萧落心里一紧,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可回想起之前沈毓提起扬光时脸上的神采,那是爱极了自然而然的喜悦,若是他们之间产生矛盾,她无法想象沈毓会有多难过。

扬光看到萧落时眼睛一亮,几乎是飞奔到她面前,“林小姐,沈毓她还好吗?”

萧落看着他明显疲倦的脸和凌乱的发型,迟钝地摇了摇头,“似乎不太好。”

扬光没有说话,脸上愁云密闭,浑身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思索半天,萧落终于迟疑地开口:“你们之间……”

“没有。”扬光很肯定地回答她,“走之前我们的关系还好好的,可回来之后就全都变了。”

扬光一只脚踩在台阶上,苦恼地揉了揉头发,“她又不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

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沈毓,可是她实在不能想象沈毓会主动放弃扬光。

那可是她的心头好啊。

眼下她也只能和颜劝扬光先回去,其他的只能慢慢从沈毓身上下手。

送走了眼光,萧落缩了缩身子,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心里压抑的厉害。

刚到宿舍时她是多么欢喜,可现在全都变了,有人离开有人愁,只剩下她混混沌沌地过日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萧落始终没有从沈毓口中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事情,一开始扬光还会痴痴地守在宿舍楼下,后来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

沈毓常常站在窗口盯着某处,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萧落看得心疼,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陪着她站。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苏青笔试面试的成绩都很优秀,拿下率取通知书已经没有悬念。

陈媛似乎考得不太理想,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板着一张脸,仍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至于程萧筱,萧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某天回到宿舍她发现属于程萧筱的东西已经全都搬空了。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只有沈毓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就连平时的兼职都被她辞去。

期末学校组织了一场聚会,向来不爱热闹的萧落特意拉着沈毓一起参加。

大概是期末了,所有人都玩得很疯,有人端着酒杯见人就敬,有人抱着麦克风鬼哭狼嚎,还有人抱着玫瑰花对女生告白。

萧落也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容,恩爱的陆寒川和丁晓冉,眼睛弯弯的付梓淇,还有许久不见的程萧筱。

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扬光终于姗姗来迟,看到那抹身影,萧落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放弃。

萧落推了一下安静的沈毓便站了起来,而扬光也笑着坐在了沈毓身边。

会场里越来越热闹,彩色的霓虹仿佛被乐声打碎的阳光,细细碎碎地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萧落站在人群之后,沉默地盯着会场内某个角落。

陆寒川在抱着丁晓冉跳舞,不知道听了什么笑话,丁晓冉笑着往陆寒川怀里钻,两个人顺着人潮缓缓地转圈,彩色的灯光从他笔挺的黑西装落入她白色的裙摆,朦朦胧胧,好像将两个人融为一体。

付梓淇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个人避开人流坐在相对偏僻的沙发上,细碎的灯光落在付梓淇高挺的鼻端,衬得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迷人。

“好久不见。”

许是错觉,付梓淇看着她的目光坦然许多,像是春日迎面吹来的风,又像是落在青青草地的细雨,舒服的让人毫无防备。

萧落勾起唇角,“好久不见。”

付梓淇随意地端起一杯红酒,慢慢地摇晃着,目光落在灯红酒绿之中。

“其实我今天没打算来的,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我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萧落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付梓淇轻笑一声,灯光的缘故,面前的大男孩皮肤格外白,也衬得那杯红酒红得妖冶。

“我来……是想告诉你,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坚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累了就停下脚步歇一歇,受伤了就抛开一切痛哭一场,没有必要为了顾及别人的感受而强撑着。

萧落,我希望你是那个受人保护的小姑娘,而不是明明内心难过的要死还要强颜欢笑的傻子。”

付梓淇放下酒杯,偏头认真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全是萧落茫然的脸,“过段时间我可能会离开c城,从前说过的话就当我失约了吧,萧落,我希望你能幸福。”

萧落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他话里的含义。

或许她无法接受付梓淇对她的心意,但面对突如其来的离别,她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人啊,总是这么矫情。

付梓淇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眼中带着笑意,“听到没有,你要幸福。”

萧落微微侧头,半晌才开口:“你要去哪?”

“首都,我爸非要我去那边的医院,年纪大了就是事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毕业了,那些曾经陪伴自己的伙伴自然朝着更高的台阶迈进。

没有人会因为谁而停下脚步,也没有谁会为了年少的欢喜一生等待。

那些舍不得的人也只能含着眼泪,一边怀念一边往前走。

因为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第五十四章 圆月

沉默片刻萧落终于笑着对上付梓淇的双眸,“我也祝福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笑容浅淡,白皙的脸颊被灯光照得一片柔和,付梓淇深深地望着她,心间剧烈地震颤。

可是既然说好要放手就不能回头了……

“谢谢你,我会的。”

两人相视一眼,那些尴尬的难言的往事仿佛随着笑容烟消云散。

这副画面落到一旁的程萧筱眼里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了,女的娇娇弱弱讨人怜爱,男的眉目含情脸带笑容,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状况。

手里的玻璃杯被她握得很紧,冷硬的杯壁硌得她骨头发疼。

她想起了那天自己情绪失控追问易泽然:“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够好吗?”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已然没有记忆里风度翩翩的模样,“要不是她,我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真是残忍又无情,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

本来表白被拒这种事情难过一阵子便好了,可背后的原因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一个从贫民窟走出来的女孩,容貌家世才气样样比不过她,偏偏她就输在这种人手里。

而且那个男人啊……

后来她特意去查了,网页上首先跳出来的便是男人在某财经杂志封面上的照片,笔挺的西装,英俊的脸庞,就连最随意摆出的姿势都叫她喜欢不已。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这件事就像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轻轻一扯便牵动全身。

这个时候再看到萧落和别的男人郎情妾意的画面,藏在心中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发泄点。

程萧筱高举着红酒杯,刚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娇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角度很好,照片上全是男人明媚的小脸。

收好手机,她端着红酒杯昂首挺胸地走向萧落。

付梓淇最先看到神情异常的程萧筱,于是敲了敲桌子吸引萧落的注意力。

“怎么了?”萧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程萧筱已经端着酒杯站在她的身后,喉咙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女人已经举起酒杯朝她的脸泼去。

“小心!”付梓淇大喊一声,但已经晚了,猩红的液体顺着萧落额前的碎发一路淅沥沥地往下淌,浅色的大衣已经完全被红酒浸湿。

萧落眨了眨眼睛,狼狈地抹掉脸上的红酒,片刻才眼神犀利地望着程萧筱。

“看我干什么?就允许你在外面勾三搭四,还不允许我教训你一下。”

萧落冷笑一声,长久地看着她,眼神冷得教人不由自主地慌乱。

付梓淇担忧地叫了她一声,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小女生忽然站起来,捞起桌上的红酒全数浇到了程萧筱脸上。

“你!”程萧筱怒极,扬起手便往她脸上扇。

萧落后退一步,轻易地躲过了。

“程萧筱,你有什么立场管我的事情?”

她目光如炬地盯着程萧筱,一双眼睛似乎要将人看穿。

程萧筱为了参加聚会特意穿了条米色长裙,被红酒一淋薄薄的布料全都贴在皮肤山,那模样比萧落还要狼狈许多。

大概是感觉到愣了,程萧筱缩了缩身子,刚才泼酒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就凭你曾经羞辱过我!”

“呵~”萧落笑了一声,阴冷的目光从程萧筱身上滑过,然后转头看向付梓淇,“我先走了,今天的事情让你见笑了。”

付梓淇连捞起沙发上的大衣跟上她的脚步,“我送你。”

萧落没有说话,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会场。

被忽视的程萧筱气得大吼一声,这一叫自然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目光,众人的指指点点更让她觉得崩溃,堂堂程家大小姐竟受了这种气,她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一出门冷风便迎面扑来,付梓淇自然而来地将大衣披在她的肩膀,萧落推辞却被他一口否决,“穿好,最后一面了,要是再把你冻出毛病我可走不掉了。”

萧落沉默地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车上的暖气很足,不一会儿萧落发红的脸蛋终于恢复正常,她脱下大衣,低头认认真真地叠好,然后拿出手机给沈毓发了个消息。

付梓淇看着她紧抿的双唇,问道:“不开心?”

萧落看他一眼,情绪全都摆在脸上。

“你啊。”付梓淇叹了口气,“就是把有些东西看得太重了,拿不起又放不下,其实有些事情看开了就好。”

“所以被人欺负了就该一声不吭毫不在乎吗?”萧落反驳他。

付梓淇笑了,“谁让你缩进壳里当乌龟了?我要是你,我压根就不给她任何情面,直接站起来呐……打一顿就好了。”

萧落被他义正言辞的模样逗笑了,“万一我打不过怎么办?”

付梓淇向她抛了个眼神,“打不过还有我啊。”

萧落来了兴致,靠在车窗旁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帮我?”

付梓淇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以前可是学校里的长跑运动员,打不过我就把你抗在肩上直接跑,她那身板肯定追不上。”

“直接跑?”萧落笑得眉眼弯弯,“亏你想的出来,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心情好了吧?”付梓淇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靠边停下车子,两个人一前一后开车门,“知道我妈是怎么评价我的吗?生来就是为了讨女孩子欢心的!”

“看来你妈没少被你吹捧啊。”萧落乐呵呵地往宿舍走,显然已经忘记了聚会上不愉快的插曲。

付梓淇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不叫吹捧,这是实话实说!”

“好好好……”萧落举手投降,“付大学长不是马屁精,是实事求是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付梓淇哼了一声,抬头就看到天边圆圆的月亮。

脑袋里立马就蹦出一句诗“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不知不觉他的大学生活已经走到尽头,而让他喜让他忧的暗恋也无疾而终。

他抬头扯住萧落的衣领,两个人肩并肩站在梧桐树下,隔着树影望着皎洁的月光。

“你看月亮是圆的呢。”付梓淇的声音很低:“可是我要走了呢。”

第五十五章 谁是谁的救赎

萧落心中凄然,情绪复杂地望着若隐若现的月亮。

人人都说圆月代表着团圆,眼下她却正经历着离别。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许久,末了付梓淇转身抱住了她,属于男人的热气扑面而来,萧落下意识地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

“萧落,再见了。”

说完便松了手,独自迈上了回去的路。

萧落转头怔怔地看着他,方才落在手上的力道似乎还未消散,她动了动发酸的手腕,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

散了吧,散了也好。

落寞地转头,她忽视了梧桐树后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易泽然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抹娇小的背影,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还在脑海里回荡。

叶辰跟他说过,再不主动你的小姑娘就没了。

他在心里默默纠正,那不是他的姑娘,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独自来到c大,然后就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相拥的场面。

心里苦得发酸。

他仰起头看着寂寞的月亮,有些不确定那是否叫作爱情。

他处理任何事情都可以保持雷厉风行的手段,唯独碰到自己感情就变得畏手畏脚。

许是经历过一次黑暗,潜意识里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有学生嘻嘻哈哈地从身边走过,更有大胆的女学生跑过来问他的联系方式。

易泽然冷冷地看着那年轻的脸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自己。

或许,他真的不配得到救赎。

*

经过了那场宴会沈毓和扬光和好了,可是她还是会常常站在窗边愿望,眉间的愁苦并未消减一分。

为了摆脱压抑的氛围,萧落时常带着沈毓一起逛街,两个人坐商场边的长椅上高谈论阔,又或者一起围着热腾腾的火锅挥汗如雨。

她和沈毓成了朋友,真正无话不谈的朋友。

两个人同样为了生活辛苦流汗,同样为了期末奔波劳碌,也同样为了年少的爱情泪流满面。

某次两个人凑在一起吃火锅,热腾腾的汤,火辣辣的味,额间的汗顺着脸上弧度留得满脸都是。

一抬头萧落发现沈毓哭了,哭得无声无息。

“萧落你知道吗?其实我想留在c城,我想和我的杨光在一起。”沈毓拿着纸巾擦汗,擦着擦着眼泪就和汗滴混在一起,“可是我不能……我爸我妈还在老家等着我……”

多少年的寒窗苦读,多少个日夜的辛苦努力,为的就是一飞冲天,从此摆脱贫困潦倒的生活。

可是她好不容易走出了那片大山,却又不得不为了家人重新回到原点。

她告诉自己应该热爱家乡热爱父母,告诉自己可以成为儿时最崇拜的老师,可是她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她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喜欢的城市生根发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再也不要体验童年时凄惨无助的生活。

可是父亲病了,母亲哭着求她回家,求她留下救一救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家。

“有时候我好恨,恨自己不能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恨上天连选择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萧落拍了拍她的背,将人抱在了怀里。

沈毓哭得更厉害了,“有时候我很恶毒地想要是我是个孤儿就好了,这样就再也不会被亲情牵绊,可是只要我看到父亲苍老的脸,我又恨不得打死自己。萧落啊,活着怎么那么难呢?”

萧落也跟着她哭,哭世事无常,哭造化弄人。

沈毓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而那又成为她一生的羁绊。

她生活自在,却无数次梦到父亲慈祥的面容。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最后萧落擦干眼泪起来结账。

回去的路上萧落问她:“这件事你和扬光说了吗?”

沈毓摇头,“没有,但是他应该能猜出来吧。”

所以才会加倍地对她好。

萧落没有再说话,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大四上学期终于在低气压中度过,萧落和沈毓都办了留宿手续,平日里热闹的校园顿时空了下来。

沈毓找了个正规公司开始朝九晚五地工作,萧落依然不咸不淡地按时上下班。

林母还是没有回来,萧落总是撒娇让她早点回来,但每次都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最后一次两个人吵架了,萧落坐在空荡荡地操场边一边哭一边和母亲吵架,挂了电话之后她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为了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这些年母亲付出了太多,所以当母亲提出回老家的时候她很赞成。

可是渐渐地,外出的时间无限被拉长。

萧落开始思念,开始觉得孤单,甚至觉得慌乱。

所以才会因为归期和母亲吵架,挂了电话她又开始后悔,只要想到母亲令人心疼的语气,她都会觉得心里绞痛。

浑浑噩噩地回了宿舍,萧落撞上了同样在抹眼泪的沈毓。

沈毓的眼睛已经哭肿,“萧落,我分手了。”

仿佛是如释重负,又仿佛是恋恋不舍。

萧落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都红着眼睛望着彼此。

“喝酒吗?我想出去喝酒。”

沈毓站起来,说:“好。”

两个人跑到学校对面的烧烤摊,点了一堆串串和一箱啤酒。

萧落拼命地往串串上撒辣椒,然后笑着往嘴里塞。

很辣,辣的心里仿佛有把火在烧,辣的眼泪决了堤一般往下淌。

两个人举着酒瓶干杯,苦苦的液体顺着眼泪全都灌进喉咙。

“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亲情,全都见鬼去吧。”

萧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吆喝,咯咯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落在耳朵里比哭还让人难受。

沈毓又拆了瓶酒豪情万丈地灌进肚子,“对,去他妈的爱情,没了他我一样可以活!”

萧落笑着和她干杯,喝下去的酒全都变成了眼泪。

沈毓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他,怎么办啊,萧落。”

萧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片刻又跪倒在沈毓面前,“来,继续喝,说不定一觉醒来我们就会把那些不好的事情忘了。”

沈毓也从凳子上滑下,半个身子歪在萧落身上,又哭又笑地抱着酒瓶子往嘴里塞,“对,我要忘了他,忘了他……”

第五十六章 亲一下就不疼了

一堆串串扔得七零八落,调味用的辣椒粉也被打翻,空气里全都是呛人的气味。

沈毓靠在椅子上喝完了最后一罐啤酒,扔掉酒瓶的时候正好砸在萧落身上。

喝醉酒的萧落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脸上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有细细密密地汗从额头渗出。

她蜷缩着身子,一张脸毫无血色。

沈毓抱住她的肩膀,“萧落你怎么了?”

萧落睁眼看她,两片唇被咬得发乌,“胃疼。”

沈毓摸摸索索地找东西,终于翻到了扔在一旁的包包,“哗啦”一声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被她倒出来。

打开手机通讯录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唯一一个可以联系的人已经被她删除了。

眼泪又如同洪水猛兽般留下,萧落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陪着她哭,“不要哭,不要哭,我不疼了……”

沈毓哭得更厉害了,擦着眼泪去找萧落的手机。

萧落的手机没有设密码,沈毓泪眼模糊地打开通讯录,里面的人她只认识易泽然,于是便拨通了电话。

易泽然一进烧烤店就看到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浓黑的眉毛拧成一团。

程萧筱在电话里只说了喝酒两个字便被他打断,问了地址之后迅速赶来。

萧落酒量不好,这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领教过。

所以才会那么心急如焚,当看到姑娘完好无损地瘫坐在地上的时候悬在喉咙的那口气终于喘匀。

仿佛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姑娘抹着眼泪转头,一张脸皱巴巴的,全是委屈的模样。

“泽然哥。”

竟然还能认出来他。

易泽然正了正脸色,显然有些生气,但还没表现出来就被她下一句话打回原形。

萧落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抹眼泪,嘴里嘟嘟囔囔:“我肚子疼。”

走进了才瞧见她湿漉漉的脸上不全是泪水,白嫩的额头均匀地摆满汗滴。

心猛地一紧,他连迈开步子上前抱住了萧落。

转身离开的时候才想起来地上还坐着个姑娘,易泽然低头看着沈毓,“还能走吗?”

沈毓扶着凳子慢悠悠地站起来,“能,你先送萧落去医院,我自己能回去。”

易泽然深深地看她一眼,“跟上。”

临走的时候店里的服务员横在面前,沈毓这才想起来没付钱。

还没拿出钱包,男人就已经空出一只手从钱夹里拿出几张红钞。

萧落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嘴里仍哼唧个不停,脸蛋上的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了黑色的西装上。

易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乱动。”

然后把钱夹装回去,再低头萧落已经把脸转过来了,苍白的小脸又挂满泪痕,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易泽然被那眼神刺了一下,抱着人大步走到车边。

沈毓在一旁帮忙开车门,易泽然把萧落放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正要离开,低头一看小姑娘正委屈巴巴地扯着他的衣服。

“松手。”

“不松。”

语气还挺嚣张。

易泽然低头去掰她的手,结果被她一把抱住了胳膊。

“不许走。”

易泽然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小姑娘喝醉了酒在耍酒疯呢。

揉了下毛茸茸的脑袋,易泽然露出慈母般温柔的表情,“乖乖松手,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

不管怎么说小姑娘就是不肯撒手,攥着衣襟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易泽然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肚子不疼了?”

不提还好,一提小姑娘就变了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水光潋滟,“疼……”

这姑娘……易泽然头一回觉得萧落还挺会折腾人的。

“那你松手我带你去医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去医院之后就不疼了。”

萧落哼哼唧唧地抬头看他,脸上表情终于有松动的迹象。

易泽然见状立即弯腰去掰她的手。

萧落眨眨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放大的脸,又白又嫩,好想啃一口。

然后她就真的趴上去啃了。

易泽然身子一震,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萧落,一侧脸颊还残留着她的口水,狭小的空气里两个人呼出的热气来回涌动。

静默了半晌,易泽然终于压着声音问她,“萧落,你在干什么?”

萧落委屈巴巴地往他怀里扑,“亲一下就不疼了。”

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对这姿势挺满意,然后又补充一句,“妈,你好久没有这么抱我了。”

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沈毓终于“噗嗤”一声笑了,易泽然的脸也彻底黑下来。

二话不说从萧落怀里抽出胳膊,不等人叫出声就碰地一声关上车门。

走向驾驶室时不忘看了沈毓一眼,“上车。”

很快就到了医院,只是普通的胃病,医生拿着检查单隔着镜片严肃地盯着易泽然,“我看你年纪够大,做起事来怎么净胡闹,病人本来肠胃就不好,又是喝酒又是吃辣,把人命当儿戏?”

易泽然冷着脸点头,修长的手指落在萧落肉肉的脸上,没舍得下手。

灌了胃药疼痛就减轻不少,只是萧落喝醉了酒身子不舒服,易泽然干脆把人留在医院照看一晚。

至于沈毓,她酒量好,见萧落没事便执意一个人打车回学校。

易泽然留在病房里拿毛巾给她擦脸,热腾腾的毛巾落在皮肤上,萧落眯起眼睛舒服得像只猫。

易泽然突然起了坏心思,擦完脸坐在病床前,手指落在她的额头弹了弹。

萧落果然不满地睁开眼,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易泽然轻轻捏她的脸颊,“萧落,知道我是谁吗?”

萧落翻他一眼,“易泽然。”

这会儿又清醒了?

易泽然俯下身子,在距离她鼻端很近的地方停下,温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她的脸上,“还要亲亲吗?”

萧落眨眨眼睛,一双眼睛不停地转,转得易泽然心里发痒。

“不要,我要睡觉。”

说完真的闭上眼睛翻身睡了。

易泽然摸了摸鼻子,望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很奇怪,明明想好了再也不去打扰她的生活,结果还是被她一个眼神撩拨得乱了心跳。

脸被病房里的空气吹得发痒,他突然就想起车上那个不算亲吻的亲吻。

有些事情,好像无法控制了。

第五十七章 回易宅吧

萧落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病房的窗帘被拉开一半,金灿灿的阳光顺着半扇窗户灌满了房间。

她眨了眨眼睛,易泽然正背对着阳光低头浅眠,乌黑的发被日光照得有些发黄,立体的脸颊也被光影渲染得如梦似幻。

脑袋还在隐隐作痛,她却像静止了一般,虽然她最不擅长画人物,但该有的艺术细胞还是一点不少。

眼前的画面,色彩、光线、人物……任何一点都是完美无缺。

萧落歪着头偷偷地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易泽然在她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许是刚睡醒,他眼中含着水光,脸上也是懵懵懂懂。

也是这样的表情让那幅画活了起来。

“胃还疼吗?”易泽然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立即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萧落眯起眼睛看他,男人脸上的疲倦几乎无处可藏。

见她没有回答,易泽然又问了一遍:“胃还疼吗?或者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萧落摇头,“昨天谢谢你了。”

脑袋里隐隐约约记得是易泽然把她送进了医院,好像……还是直接抱过去的。

脸蛋有些微微发红,萧落干脆把一半脑袋埋进被窝。

易泽然弯腰为她掀开了被子,嘴角挂着抹浅浅的笑,“小心把脑子闷坏。”

说完转头看了看窗外泛滥的日光,“能走了吗?我带你吃饭。”

萧落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的确有点饿了。

等饭的时候萧落才有空拿出手机,里面是沈毓发的消息:萧落,醒了吗?

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

萧落回她:刚醒,准备吃饭,你呢?

沈毓几乎是立刻就回了:已经吃完了,正窝在宿舍休息。

片刻又追了一条:你是和易先生在一起吗?

萧落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的男人,手指飞快地打字:嗯。

想了想又补充:我昨天没干什么丢人的事吧?

然后沈毓就发了条让她想死一死的消息:有,而且绝对够惊天地泣鬼神。

萧落仰头哀嚎一声,转而想起易泽然还坐在对面立马又乖乖坐好。

易泽然似乎猜到她在做什么,双手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手机震动一下,沈毓发来了消息:你昨天抱着易泽然的胳膊不松手,还啃了易泽然一口……

啃了他一口?

萧落抬头见鬼一样看着易泽然,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然后沈毓又热心肠地补了一句:没事,你只是把人当做你妈了,淡定……

萧落已经完全石化了,她好像的确有这个毛病,小时候生了病不愿意去医院,林母一边亲吻她的额头一边哄她。

或许那是母亲罕见的温柔,她记得格外清晰。

所以她不会真把人当成……

萧落抬起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把头埋得很低,大概没脸见人了,真的……好丢脸啊。

易泽然伸出胳膊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姑娘猛地抬头,一张脸红得跟熟了一样,“吃饭了。”

男人指指桌上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好看的眼睛带着几分笑意。

萧落点头,抓起筷子低头喝粥。

脑袋又被人敲了一下,易泽然直接站起来换到她身边的座位,然后把勺子放进她的碗里,“用筷子喝粥?”

萧落没抬头,抓起勺子就舀了一大勺,还没未进嘴里就听见男人压着笑意的声音:“烫。”

她手一松,不喝了,就是仍然不肯抬起头。

易泽然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我都没有不好意思,你尴尬个什么?”

指的显然是昨天的事情。

萧落还是低着头,半晌才闷闷地开口:“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了。”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笑声,轻轻地,有些像风吹过草叶发出的声响,“没关系,反正怎么算吃亏的都是你。”

萧落偷偷看他,男人唇角明媚的笑意晃了她的眼。

记忆里从未见过他这样笑,好像是活在故事里的人突然走进现实,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变得鲜活起来。

服务员端来最后一盘菜,易泽然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菜,萧落重新抱着勺子喝粥。

“工作还适应吗?”

萧落搅了搅快喝完的小米粥,大脑有些迟钝。

原来她已经工作三个月了……上次和易泽然吃饭的情景也都快变成一团模糊的记忆。

迟疑了片刻,她已经恢复正常,“还好,比兼职的时候好多了。”

“年末公司事情比较多,记得按时吃饭。”易泽然给她夹菜,“还有……不能再喝酒,那些垃圾食品最好也不要接触。”

喝酒喝进医院,真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萧落吐了吐舌头,“以后不会了。”

易泽然脸色柔和了一些,“回易宅去吧,母亲很惦记你。”

突然的提议让萧落一时忘记了反应,许久,她摇了摇头。

“要过年了,母亲应该回来了。”

易泽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瞬间就恢复如常,“那就等你母亲回来再说,在这之前,你搬到易宅去。”

不容置喙的语气,易泽然又变成了那个霸道的资产阶级。

萧落低头喝了一口粥,软软糯糯的感觉让她很放松,“不。”

拒绝的干脆利落,“我已经办了留宿手续,而且答应沈毓会陪她一直住在宿舍。”

“萧落。”易泽然已经吃完饭,闲适地坐在软软的沙发里,表情严肃的有些吓人,“你一个人在学校,我不放心。”

萧落放慢了动作,长久地看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可是没有,易泽然的目光坦然的不像话。

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才能在说完如此暧昧的话语之后如此淡定。

又或许那些有的没的暧昧,全都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感情里,她永远都是如此畏首畏尾,只要有任何一点后退的余地,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逃离。

不确定,太害怕……

她像一只胆小的蜗牛,外面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钻进壳里。

沉默中,她的表情渐渐冷下来,“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睡一觉。”

易泽然的目光像是锁在她脸上,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第五十八章 回家

回去后萧落痛快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全黑,沈毓坐在下面吃泡面,见她探出头便指了指一旁,“这里还有一桶,要吗?”

萧落摇头,“没觉得饿。”

空气里泡面的味道很浓,她吸了吸鼻子问沈毓:“你觉得易泽然这个人怎么样?”

沈毓吸了口泡面,歪头想了想,“还不错,帅气多金,温柔细致,就是……有时候太霸道了一些。”

顿了一下,沈毓抬头看她,“怎么,他跟你表白了?”

萧落一头栽倒在枕头里,要是表白了倒简单许多,关键是那男人什么都不说,做起事来也是若即若离教人摸不清头脑。

想了想,脑袋里跳出前一个问题,要是他表白了她该怎么做呢?

接受和拒绝似乎都很难。

萧落吸了吸鼻子,泡面味涌入鼻孔,她突然又觉得饿了,跑下床和沈毓挤在一起吃泡面。

“过几天放假我可能就要回老家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沈毓喝完最后一口汤,靠在床柱子旁呵气,“没什么打算,就留在学校呗。”

“过年呢?”

“就在学校里过呗。”沈毓拖着下巴看她细嚼慢咽地吃泡面,“我发现你连泡面都可以吃的很优雅。”

“胃不好,医生说要细嚼慢咽。”

沈毓笑她,“这么听话?那你怎么不跟易先生一起回易宅?”

“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回去?”

好像突然没了胃口,萧落擦擦嘴把剩了一半的泡面丢进垃圾桶,“说白了我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对我好,不过是他母亲喜欢我而已。”

“萧落,别被偏见迷了双眼。”

萧落瞪了她一眼,沈毓立即收住话题,转头提出另一个让她头疼的问题,“你妈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不回来,你可不就得一个人过节了吗?”

萧落收东西的动作一顿,这还真是个问题。

看来她又得和母亲好好聊聊了。

收完东西萧落盘腿坐在床上给母亲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萧落看了眼手机屏幕正要挂断,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落落。”

轻轻的一句话听得萧落鼻子发酸,“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筒里一时变得很静,静得只能听到母亲的喘气声,一声接一声,有些急促。

许久终于听见母亲的声音,“今年你去伯母家过好不好,就不要回老家了。”

萧落背靠着墙,咬紧嘴唇不说话。

从记事起她们的春节都是在老家过的,无论有多忙,母亲都会找时间带她回去一趟,哪怕只是回去做一次大扫除,吃一顿团圆饭……

可是母亲现在却要她去别人家过年,所谓的归期似乎变了遥遥无期。

心里憋着一口气却无处发泄。

她不想和母亲吵架,也不想妥协,固执地抱着手机沉默许久,她终于艰难开口:“我要回老家过节,妈,我等你回家。”

*

一晃眼就到了假期,萧落从公司回来后直接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坐上了返回h城的大巴。

刚坐上车易泽然就打来了电话,清晨的校园冷静极了,只有两个毛色难辨的流浪猫沿着小路乱窜。

易泽然靠在车边给萧落打电话,呼出的气流变成一团白色的水汽。

萧落有些困,接电话时还在迷迷糊糊地揉眼,听筒里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时精神一震。

“醒了吗?”

萧落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明媚的日光回答他:“醒了。”

何止醒了,其实已经在路上。

“那你下来。”

“嗯?”萧落一愣,眨了眨眼睛才记起他指的是什么,“下不来了,我已经离开c城。”

易泽然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因缺少睡眠变得迟钝的思维瞬间回归原位,“不是说了让你留在易宅过年?”

萧落回敬他:“不是说了我不愿意?”

易泽然揉了揉眉毛,很好,都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好好呆在h城,我过去找你。”

萧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不用……”过来的。

那边已经飞快地挂了电话。

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萧落终于到达h城。

c城和h城仅仅几百公里的差距,但温度却降了好几度,萧落最怕冷,一下车就老老实实地围上围巾,缩成一只企鹅。

老家在c城东部的一个破旧胡同里,这些年城区开发全都落在西部,东部的那些老房子像极了被人忘记的老人。

前几天刚下过雨,年久失修的柏油马路上到处都是水坑,萧落走得很慢,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厚厚的棉鞋已经全都被水浸湿。

家里房顶坏了,屋里的雨水还没完全干涸,一推门就是浓浓的潮味。

萧落换了鞋,开始收拾屋子。

能拿出来晒的全都抱了出来,潮湿的地面也被清扫干净,院子里蔓延的枯草也被她堆在一起。

等一切弄好已经是傍晚,邻居家的婆婆隔着高高的院墙和她聊天,末了非要把人叫到家里吃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萧落干脆抛弃空荡荡的厨房,跑到邻居家蹭饭。

那是陆寒川住过的院房子,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在几年前被主人砍去,就连根系也被挖去当柴烧了,然后成为了一片葱茏的菜地。

邻居家小姑娘已经高二了,言语间总是流露着对大学生活的向往,所以对萧落很是亲昵。

婆婆笑眯眯地给萧落盛饭,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家长里短,不免要被问起关于母亲的事情。

萧落心里很不好受,她一个人到了h城,结果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夜色,突然想起今早易泽然打来的电话,按时间,他应该早就到了吧。

心里很不安,那种不安让她几乎无法坦然地坐在邻居家温暖的房间,甚至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匆匆告了别,她回到自己狭小的卧室,拿出手机打电话。

指尖在“易泽然”三个字上停顿很久终于滑过,她拨出了母亲的电话,很漫长很漫长的电流音,母亲一直都没有接电话。

直到手机里传来冰冷的女音时她才低头看手机,夜里七点半,完全没到休息的时间。

第五十九章 他来了

萧落裹着潮湿的被子一遍一遍地拨打电话,直到手机因没电关机,还是没有接通。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头顶白炽灯的光芒微弱,有冷风顺着窗口吹进来,电灯线晃了一下,灯丝闪了闪,然后灭了。

萧落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房屋,心里怕得厉害。

母亲的突然离开,她不是没有想过有其他原因,可是母亲才四十多岁,身体也一直很硬朗,所以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很快被她否决。

随着日子的推移和母亲漏洞百出的借口,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尤其是孤零零地待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尘封的记忆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许是早年丧夫的原因,母亲一向要强,有什么苦有什么累都是缄口不言,那些柔情也被艰难的生活磨平。

可是这段时间母亲显然感性许多,总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还时常提起去世多年的父亲,语气之中的柔情与感慨让萧落都感动不已。

听得时候无意,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成为某种事情即将发生的预兆。

萧落越想越怕,最后颤抖地给手机插上电。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甚至有雨水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

存放一年的被子还有些潮湿,萧落整个人埋在棉被里,闷得喘不过气来。

房间里暗极了,只剩下充电器发出红红的一点光芒,萧落死死地盯着那抹光,盯着盯着竟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萧落患上了重感冒,下床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倒地上,翻箱倒柜找了包感冒药,翻开日期一看还是过期的。

萧落瘫坐在客厅,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知所措。

夜里竟下了雪,入眼全是白茫茫的雪花,枯萎的葡萄架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风一吹便有细细的雪花簌簌掉落。

屋子里冷极了,呼出的气体似乎都能结成冰。

萧落摸了摸额头,烫得脑袋发晕。

明天就是春节了,家里却没有一点年味,厨房里就连最平常的油盐酱醋都没有。

出了巷口有个小超市,可置办年货的话还要搭公交去县城。

萧落实在不想动,干脆自暴自弃地走到院子里踩雪。

隔壁传来热闹的交谈声,有妇人热络的交谈,有孩子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是不是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萧落已经冷得没了直觉,最后一脚踩进深深的雪坑,身子一歪再也没有爬起来。

冰凉的雪粒紧贴着脸颊,渐渐地那半张脸像着了火一般火辣辣地疼。

萧落动了动,面对着天空。

竟又落了雪,先是细碎的雪粒子,砸到脸上有些轻微的痛感。

萧落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有白色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那雪花变成一滩冰凉的水。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肺疼,身体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脑袋都没了任何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从雪地到走廊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却用了毕生的力气,踏上那片干燥的水泥地时,她扑腾一下倒在地上。

半边胳膊先着地,痛得骨头仿佛要碎掉一般。

她开始掉眼泪,憋了许久的泪水像是和磅礴大雪呼应一般,来势汹汹。

先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后来便是因为母亲的不归,最后她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而哭。

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是踏踏的脚步声,萧落擦干了眼泪,扭头看向门口。

易泽然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大步大步地走进院子。

萧落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伸出一只胳膊撑在地面,没有爬起来,这一次似乎摔得更狠。

“萧落!”

易泽然的声音很凶,像疯了一样飞快地奔向萧落。

把人抱起来的时候萧落已经完全止住了哭泣,可满脸的泪痕还有红肿的眼睛骗不了人。

“萧落,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失声责问,得到的只是她平静的凝视。

易泽然终于注意到她潮红的脸蛋,大手覆上她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方才的愤怒又统统变成了心疼。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折磨自己?

他抱着缩成一团的女孩一步步走向停在路口的车,雪很大,不一会儿两个人身上都是白色的雪粒。

上车的时候易泽然弯腰将她发间的雪粒清理干净,车门关上的瞬间萧落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发了疯一样去开车门。

易泽然红着眼睛看她,“林萧落,你清醒一点好吗?”

“不好。”萧落已经红了眼睛,却咬紧嘴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我要留在这里等母亲回来。”

大朵大朵的雪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落在他黑色头发,易泽然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雪地,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孩。

末了,他认输了,“跟我回去,过完年我会带你去找阿姨。”

萧落心里有一个很强的预感,母亲遇到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件事情易泽然早就知道。

沉默良久,她慢吞吞地问他:“能告诉我母亲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易泽然叹了口气,直接走进驾驶室关上了车门,“过完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萧落闭上眼睛,有些疲倦地靠着椅背。

懒得争辩,因为知道争辩并不能改变什么。

易泽然把她带到了县城的医院,过节的原因医院里的人少了许多,量完体温,值班的医生握着体温表劈头盖脸地把两个人骂了一顿。

接着就是输液,很耗时间的一种治疗方式。

萧落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易泽然搬了个凳子就坐在窗边。

两个人都不说话,赌气一般盯着不同的方向。

换水的时候易泽然让值班的护士带了饭,一碗热腾腾的粥。

年关很多店都已经关门,小护士直接回家煮了粥带到医院,欢心欢喜地递给男人时,男人只冷冰冰地递来两张钞票,连正眼都不曾给她。

“喝粥。”

萧落转头看了他一眼,完全不动。

易泽然打开饭盒,用勺子搅了搅热腾腾的粥,“张口。”

萧落抿唇,伸手接住了饭盒。

易泽然重新坐正,望着她安静的侧脸,轻声道:“本来昨天就能到的,可是公司临时有些事耽误了。”

第六十章 包饺子

粥还冒着热气,但并不是很烫,萧落低头喝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应该放了糖。

“没关系。”

萧落想得很清楚了,那样的天之骄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本来怎样都想不通的事情,联系到母亲便豁然开朗了。

母亲临走前的嘱咐,易母的盛情挽留,以及易泽然的特殊关注,追根究底不过是为了报恩。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唯独她像个傻子一样妄自猜测。

心里面是有些失落的,可是这些失落在母亲面前又显得微不足道。

现在她只想熬过除夕,熬到易泽然肯带她见母亲的时刻。

喝过粥,萧落的身体才算真正暖和起来,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易泽然仍不肯带她走,两个人就挤在医院病房过了一晚。

睡觉前易母打来电话问候,易泽然先是低声解释,后来直接把电话给了萧落。

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萧落有些眼热。

不论易母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她好的,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是她永远不能忘记的。

“落落啊,你好好养病,其他事情就别操心了。”

萧落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那边易母继续道:“我今天出去买了很多东西,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跟我说说,要是没有明天还可以再走一趟。”

“不用了,伯母。”眼中有热烫的泪水,萧落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说:“您在家好好歇着就行。”

易母听着她哽咽的声音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伤感许多,“你妈的事情……本来是不该瞒着你的,可是她那个人性子倔听不得劝……”

易母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易泽然夺去了。

萧落仰头不解地看向他,男人沉着脸,表情很臭,“好了妈,萧落还生着病,先让她休息会儿。”

易母说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萧落还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动作,含着眼泪的双眸充满倔强,“为什么不让伯母说下去?”

易泽然拉着椅背,坐在她的身旁,“我说过过完年带你去找你的母亲,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伤春悲秋。”

眨眼的时候有泪滴从眼眶里滑下来,萧落抬手抹掉那泪滴,“易先生,那是我的母亲,独自将我抚养长大的母亲。”

易泽然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满含着悲伤,“萧落,我什么都知道,可是答应我,好好过完这个年。”

他从小到大在国外长大,对于春节的概念并不是那么清晰,可是他知道对于土生土长的国人,春节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

的确,除旧迎新,听起来就让人充满希望。

萧落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刚躺好易泽然就伸手将她的被子掀开,萧落睁大了眼睛笔直地看着他。

“蒙头睡对身体不好。”

萧落的嘴唇动了动,翻身背对着他。

易泽然的手还尴尬地落在软软的棉被上,许久他收回手掌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几分钟前助理给他发了条消息,林母因病情加重住进了特护病房。

宋博远是被他临时安排过去的,而叶辰则在前几天跑到首都旅游,左膀右臂一离开,公司的事情就全都落在易泽然身上。

昨天挂完电话他就准备直接驱车前往h城,可是秘书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他便耐着性子去了趟公司。

要不是在公司里耽搁了,估计现在萧落也不会躺在病床上。

可偏偏就是这么阴差阳错,萧落非要回老家过年,而林母病情恶化。

*

萧落醒来的时候易泽然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外面阳光明媚,白茫茫的雪花被日光一照,亮得教人睁不眼睛。

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易泽然已经挂了电话,大步走到病床前。

“好些了吗?”

萧落点头,就见易泽然把手机撞进大衣口袋,伸出修长的手臂捞起挂在床头的羽绒服。

“穿上,我带你会c城。”

萧落默无声息地掀开被子穿衣服,刚拉好拉链,一条黑色格子的围巾便落在她的脖颈。

易泽然弯腰替她缠好围巾,又理了理衣服领子,直到将人严严实实包裹好才松了口气。

医院里基本没几个人了,昨天那个很凶的中年医生看了两个人一眼,不忘提醒一句:“年轻人,过年了,要照顾好身体。”

易泽然停下脚步温柔地道谢。

车速很快,从h城到c城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易母正在厨房里和保姆一起包饺子,听见声音连手都顾不得洗就出去迎接。

萧落精神不是很好,小声地打了招呼便跟在易泽然身后闷头走进客厅。

保姆笑眯眯地招呼萧落去厨房,“林小姐过来看看,这些饺子包的怎么样?”

c城的人不大爱吃饺子,林母以前跟她说过,也说过她东家是个标准的南方人,一年基本吃不上几次饺子。

可是今天居然看到她们在其乐融融地包饺子,除了惊讶,萧落心中还有些动容,往年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和母亲一块剁饺子馅吧。

易母重新进了厨房,“这里有香菇猪肉馅的,还有韭菜鸡蛋馅的,你要是喜欢吃别的,还可以加。”

“我都喜欢。”

萧落说的是实话,饺子里面她最偏爱这两种馅,不用说易母肯定提前做了功课。

再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老妇人,萧落就仿佛看到自己的母亲。

易泽然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萧落,然后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解围巾。

房间里暖气很足,片刻的功夫她的额头已经渗出许多汗滴,易泽然本想帮她把羽绒服也脱掉,转念一想,只替她拉开了拉链。

“母亲没有包过饺子,你可以教教她。”

易泽然的提议很有效果,萧落果然走进了厨房。

瞧着那个正低头洗手的背影,易泽然松了口气,脱掉身上碍事的大衣也走进了厨房。

除了萧落和保姆,另外两个人都是新手上路,包的饺子不是撑破了就是馅太少,尤其是易泽然,他手中的饺子个个都是白白胖胖,一松手便破了皮。

第六十一章 烟花

保姆时不时望易泽然一眼,每次都盯着那破了皮的饺子,为了不拂他面子,只忍着偷偷笑。

还是易母注意到她的目光,放下手中面团笑了起来。

易泽然本低头专心地捏饺子皮,一抬头对上三双调笑的眼睛,再低头手上的饺子又露出青色的馅料。

气氛有些尴尬,易泽然面色如常地扫了一圈,然后放下手里的饺子,转身走向水池洗手。

洗手,擦干,接水,开火,一系列动作做得相当流畅。

不过离水池最近的萧落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耳根,比窜起的小火苗还要色彩艳丽。

四个人一共包了许多饺子,一部分当作午饭煮了,另一部分直接冻进冰箱。

吃完饺子保姆便收拾东西回家陪儿女过节,萧落则陪着易母留在厨房清理蔬菜。

易泽然本坐在客厅休息,听着厨房切菜洗碗的声音,忍不住心头一动,走到厨房建议一个人做三道菜当做年夜饭。

很棒的提议,易母一听就两眼放光,连挪出个位置让易泽然进来。

“你准备做什么菜,这时间可要安排好。”

易泽然挽起袖子洗了手,“我的菜最后做就可以,你们要做什么我可以帮忙。”

萧落毫不客气地先下手准备,她手艺不算精湛,要是做得不好还有机会补救。

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决定做h城过年最喜欢的两道菜,第三道就炖个排骨汤,全当偷懒。

煮汤的功夫,易泽然已经把她需要的食材全部洗净切好,萧落只需要动手下锅极好。

两道菜都很简单,但耐不住模样好看且寓意好,乐得易母合不拢嘴。

易母做了三道c城当地的特色菜,荤素搭配,颜色鲜艳,一副春日将来欣欣向荣的模样。

易泽然做的是西点,熟了的食材都交给萧落摆盘,自己则心情极好地顺手做了份甜点。

外面鞭炮声响起的时候,餐厅饭桌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

主位上的易母看着左右两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有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自己婚姻还没有破裂的时候。

那个时候一家人夫妻恩爱,父慈子孝,日子过得比做梦还要幸福。

易泽然开了瓶红酒,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倒酒。

三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易泽然眉眼温柔地望着对面的萧落,仰头喝下一大口红酒。

窗外有礼花炸裂,倏然明亮的光芒照得易泽然整张脸镀了光一般教人移不开眼睛,萧落怔怔地看着他,脑袋里冒出一句诗“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低下头吃菜,是他煎的牛排,口感比在西餐店吃过的还要好。

萧落有些麻木地嚼着牛肉,脑袋里乱哄哄的。

吃了饭易泽然从房间里拖出一堆小烟花,很多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小烟花。

“走,我带你去放烟花。”

萧落望着窗外次第升起的烟花,有些迟疑。

易泽然已经走到门口替她拿好了羽绒服和围巾,这个时候在推辞就没什么意思了。

乖乖穿好衣服,系上围巾,一旁的易泽然又贴心地递上一双手套,“外面可能有些冷。”

一开门夜风就直接往人脸上吹,的确很冷,院子里花花草草吹得摇摇晃晃,耳朵里全都是爆竹炸响已经草木摇曳的沙沙声。

易泽然先点了一个最大的烟花,然后拉着萧落站在走廊下仰头观赏。

红色的火苗冲上天空,瞬间绽开变成巨大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光芒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照亮了整栋别墅。

萧落仰头呆呆地望着那烟花,望着望着目光就移到了易泽然脸上。

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以及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烟花一个接一个地升空,最后完全沉寂下来。

易泽然低下头,脸上果然带着笑容。

“怎么了?”他抬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要不我们玩别的吧?这里还有很多。”

萧落点头,低头挑出一把仙女棒,小跑着进了花园。

易泽然为她点火,两个人肩并肩站在花坛边看着仙女棒绽开出无数美丽的花朵。

“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种烟花,可是有次不小心把火星溅到衣服上,新买的羽绒服就那样烧出个洞。”萧落露出懊恼的神情,“母亲很生气,再也不肯给我买这些东西了。”

易泽然轻笑一声,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没关系,以后我陪你玩。”

萧落转过头又点燃一根,“不过我还是偷偷买了各种烟花,跑到巷口玩,有次母亲正好到巷口刘奶奶家串门,吓得我赶紧扔了东西,一溜烟跑到前头松树林里去了。”

远处有烟花绽开,萧落手中的仙女棒正好燃尽,“没想到一转眼都过了那么多年。”

易泽然递给她一根新的,火苗窜起的时候顺便点燃了他手中的那根,两根仙女棒同时炸开。

男人低着头,脸上有淡淡的笑容荡漾,“我还是第一次玩这种东西呢。”

自从有记忆以来,父母就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连过年都见不到人影,后来啊,父母发生婚变,父亲直接把他带到了国外。

那里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是圣诞节,每逢那个时候商场里就摆满了圣诞树和长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

父亲在中国长大,而且工作又忙,那种无聊的节日肯定不会多重视。

至于春节……倒是会很隆重的操办,只是那个时候他就像个作壁上观的局外人,冷冷地看着父亲和另一个人女人如何恩爱,如何幸福。

烟花也是回放的,有年春节他被外面的烟花吵得睡不着觉,拉开窗帘便看到有五颜六色的烟花盛开在夜幕,同时院子里响起少女清脆的笑声。

他低头看去,那女孩穿着红色的小棉袄,带着红色的圆帽子,活脱脱的圣诞老人模样。

思绪回转,手里的仙女棒早就燃尽,萧落身旁已经放了一堆残骸。

小姑娘低着头慢悠悠地点火,脸上没有一丝欢愉的神色,却极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如星子般的火星飞溅开来,目光虔诚得犹如参加一场朝拜。

易泽然的心突然软的一塌糊涂。

第六十二章 你要坚强

她应该快乐,她应该无忧无虑,她应该和这座城市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对未知的一年充满希望。

可是她没有,甚至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忍许多。

放完了手中的烟花,萧落重新戴上手套,像个笨重的企鹅一样坐在花坛边,仰头看着天边稀疏的星子。

易泽然扯了扯她的衣角,两个人对视着,眼神都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良久,易泽然终于开口,“萧落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自己。”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落感到惊心动魄,她死死地看着易泽然,“母亲出事了,是吗?”

易泽然没有回答,甚至避开她的目光,转头看向若隐若现的星辰。

夜黑沉沉的,看得出来,明天应该不是个好天气。

风有些大,吹得人眼睛发涩,易泽然低头揉了揉太阳穴,“走吧,明天早晨八点的飞机。”

“哦。”萧落沿着狭长的鹅卵小径,慢腾腾地往房间里走。

进房间之前易泽然叫住了她,还是那样阴沉沉的目光,“萧落,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萧落突然很想哭。

为未知的将来担忧,为母亲的遭遇恐惧,也为易泽然的贴心感动。

当夜萧落自然而然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干脆披上衣服打开通往阳台的木门。

寒夜的风呼啸而来,额前乱发全都扑到眼前,萧落揉了揉眼,蓦然清醒很多。

她自小没了父亲,可是性格要强的母亲从不来没有让她受过半分委屈,而且除了幼年丧父的不幸遭遇,这些年来她的生活算得上顺风顺水。

潜意识里,她把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天,若是有一日天塌了……

脑袋里突然冒出当初易泽然对她说的话:“萧落,你该学会长大了。”

纵使担心恐惧,她也要学会坚强,学会独当一面。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无论发生多糟糕的事情,她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挺过去。

直到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刻,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是多么微不足道。

第二天她醒来很早,收拾完下楼,易泽然竟然早早坐在了客厅。

没什么废话,两个人连饭都没吃就直接赶往机场。

冬天的早晨冷极了,空荡荡的大街连零星的路人都没,白色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世界,节日的气氛还在,到处都是红色的窗花和爆竹残骸。

只有车上的两个人脸上笼罩着寒霜。

萧落盯着两个黑眼圈,明显睡眠不足。

易泽然捏着薄薄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手心里的汗几乎打湿了屏幕,眼中余光全是萧落憔悴的脸蛋,憋在心里的话无论怎样思索都开不了口。

只能让司机快些,快些……

飞机上的暖气很足,萧落将盖在身上的毯子移到一旁,顺便把手边的热饮放到身前的小桌上。

易泽然沉默地望着她的举动,手机屏幕亮了暗,暗了又亮。

广播里开始提醒乘客关闭手机,易泽然叹了口气终于关了手机。

搁置在一旁的毯子重新改在萧落身上,“睡一觉吧,需要两三个小时。”

萧落脸色有些发白,心里越来越不安。

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明明相见的时刻即将到来,她却像变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火烧火燎,却又理不出一点头绪。

手突然被人握住,掌心的温度妥帖地透过手背的皮肤传入四肢百骸。

躁动的心终于归于平静,她还是抵不过连日来的奔波,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旅程已经到了末尾,易泽然正拿着纸巾为她擦汗,看见她睁开的眼睛立刻停下手中动作。

萧落偏了偏头,完全没有刚醒时的懵懂,声音低哑地问他:“到了吗?”

话音刚落便听见广播播报的声音,易泽然坐正了身子,“收拾一下,我们到了。”

宋博远早早便在机场等候,看到陆续从出口出来的两个人,宋博远焦急的神情克制了许多。

饶是如此,看到易泽然不苟言笑的脸,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搭话。

易泽然回头看了一眼精神恹恹的萧落,抬手止住了他,“有什么话到医院再说。”

宋博远眼神复杂地看了萧落一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三个人一同上了车,得到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得飞快。

萧落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有些疑惑,“母亲这里吗?”

她记得母亲的老家是藏区某个偏远的部落,从市区到那个地方需要大半天的车程,可司机的路线却是往市区中心赶。

易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

片刻的寂静之后又听见男人徐徐的声音:“萧落,你母亲这半年过得快乐吗?”

萧落低头想了想,好像是挺快乐的,除了那次和她吵架。

看到萧落沉思的模样,易泽然继续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即使是最亲的人也没有资格干涉。”

萧落握紧了拳头,脸色越来越白,她几乎能想到母亲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良久,她仰起头固执地望着易泽然,“可是我也有权力知道她做了怎样的选择。”

易泽然轻轻叹了口气,“萧落,不要钻牛角尖,那是你的母亲,她过得开心快乐不久足够了吗?”

“所以……可以告诉我母亲到底为什么独自来到藏区?”

易泽然张了张口,手机突然发出震动的声音。

坐在副驾驶的宋博远发出咳嗽声,易泽然拿出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宋博远刚编辑好的短信。

短短两行字,易泽然却反反复复看了几分钟,两道浓眉拧的不能再拧。

刚才还沉静的一张脸已经泛起不自然的红色。

萧落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微妙的变化,心里压抑的厉害,连喘气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见易泽然久久不说话,她干脆拿出自己的手机。

开机,上面有好几条未接来电。

是母亲的。

她的脸色一刹那苍白无比。

几乎是颤抖地回拨过去,安静的车厢里,电流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声两声,始终没人接听。

第六十三章 你还有我

萧落脸上血色褪尽,食指点上了重拨键,一样没人回应。

正要继续点下去,易泽然制止了她。

她的手还在颤抖,而且轻易察觉到了他手心未干的汗。

“萧落,你听我说,你的母亲可能出了点意外。”

萧落的眼泪已经开始往下掉,她有些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只是悲伤地掉眼泪,“别说了,我不想听。”

易泽然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然后轻叹一口气将人揽入怀抱。

萧落哭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都因为哭泣剧烈地颤抖着,甚至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濡湿。

车厢里的气氛沉闷极了,司机无声无息地加快了车速。

终于到达地点,易泽然拍了拍怀里哭得厉害的小人儿,抬头的时候萧落的眼睛已经哭肿,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

他的心闷闷地发疼。

宋博远在前面带路,出了电梯便有值班的医生迎上来。

萧落吸了吸鼻子,身子止不住颤抖。

中年男医生停在萧落面前,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萧落悲伤憔悴的脸,然后鞠了一躬,“林小姐,对不起。”

萧落死死地盯着那医生,嘴唇咬得乌紫,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易泽然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冷着脸对医生道:“可不可以借您私人的地方一用。”

医生指了指转弯处,“那边就是我的办公室。”

易泽然道了谢,拉着迟钝的萧落直接进了办公室。

关上门,易泽然将萧落按在小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哭吗?”

萧落静静地望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水光潋滟,“母亲出事了,不是吗?”

提问时,她的内心是担着一点期许的,可是很快易泽然便将她唯一的希望抹杀掉。

“是。”易泽然的表情很冷,语气更是平静到残酷,“你母亲出事了,而且是最坏的结果。”

萧落开始颤抖,从落在沙发上的手渐渐蔓延到全身,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蔓延,“她在哪,我要去见见她。”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泪眼模糊中男/人站了起来,然后将她抱在怀里,“萧落,我把你带到这里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悲伤,再难过也改变不了结果。所以,成长起来,让你的母亲看到一个全新的萧落。”

前一秒还在哭泣的萧落突然推开易泽然站了起来,男人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撞在了沙发后面的茶几上。

转眼的功夫,女孩便冲出了办公室。

医生还站在走廊向宋博远交代情况,看到飞奔而来的萧落时有一瞬间的惊讶。

“我妈在哪,你告诉我,我妈在哪?”

女孩红着眼睛抓住他的衣服,嘶哑的声音震着耳膜,像极了一只发狂的小兽。

医生愣了一下,随后指着身后的病房,还未开口,面前的人像一阵风一样冲进病房。

然后是那个矜贵的男人。

病房里开着窗户,正好是中午,大片大片的阳光顺着窗户落入房间,金色的碎影下窗帘轻轻飘荡。

萧落突兀地停下脚步,房间里是雪白雪白的颜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床,还有晃晃悠悠的白色纱布。

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萧落一边擦眼泪,一边往病床边挪。

小腿止不住打颤,她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唇瓣传来尖锐的痛感。

她似乎清醒了很多,甚至能从角落里找来一只板凳,然后慢吞吞地坐在病床前。

风吹得大了,素色的窗帘被风撩起,金色流光被搅碎了一般明明灭灭。

眼眶里的泪水让她有些困扰,可每次擦干了就会有更多流出来。

索性不管了,她弓起身子对着那死气沉沉的白布。

手指颤抖着放在床边,几次抬起又放下,最后/握成了拳头。

她说:“妈,我来看你了。”

四处静悄悄的,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你要是喜欢这里就留下来好了,我陪你一起,反正我都要毕业了,咱们俩就留在这里。住的地方没有讲究,两间草房就够了,最好养一只凶巴巴的狗和一群小绵羊,白天的时候我们牵着狗放羊,夜里你就教我跳舞好了。

你还不知道我偷看你年轻时候的照片了吧?那时候的你可真好看,怪不得隔壁老大爷总想往我们家送东西,不过这事你也不知道,因为啊……每次都被我赶出去了。”

萧落想笑,可嘴角一动便将眼泪牵扯下来。

她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你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呢?明明有这么乖巧聪明的女儿还非要往外走,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天女儿有多想你,想你做的饭,想你的唠叨,还想和你斗嘴吵架。

妈,要不你先跟我回家吧,院儿里的草长得都有半人高了,而且爸过年没见到你,肯定该生气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说话时又不停掉眼泪,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一下,一段话说完基本上就已经泪流满面。

可萧落却不觉得累,从童年到长大,从父亲到邻居,各种琐碎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易泽然安静地站在病房外,漆黑的眸子向静止了一样盯着面前的女孩。

沉甸甸的心里仿佛有什么烟消云散,又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风越吹越紧,易泽然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女孩,走进病房关上了窗户。

房间里骤然暗了下来,萧落停下了诉说,耳朵时全是他沉稳的脚步声。

踏踏……踏踏……

一双手臂换上她的脖颈,温暖的躯体紧紧贴着她半张脸。

萧落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整个人疲倦地靠在他的腰间。

喉咙里干得要命,像是有团火在烧,这是这种烧灼远比不上心痛的半分之意。

一直有抚上她的发,很温柔很温柔的动作,易泽然半跪在她面前,呼出的气流尽数喷洒在她的耳畔。

他低低地开口,声音如同穿透幽深的夜色,跨国千山万水落入她耳。

他说:“萧落,你还有我。”

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依然会陪在你身边。

第六十四章 若有神明在

良久的寂静,怀里的人突然嚎啕大哭,窗外起了风,接着是雨打玻璃的清脆声响。

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得哭过,仿佛要将身体里的眼泪一次性掉光。

易泽然僵微微弯着腰,整个身体以奇怪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僵硬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雨越下越大,窗外声响如同汹涌的海浪。

许久,门外想起了突兀的敲门声,淋成落汤鸡的宋博远把手中包裹严实的饭菜放到桌上,“医院食堂没有开门,我在外面买的,要是口味不对可以告诉我。”

一顿饭,走了整整一条街都没买到,最后还是央求出门散步的老太太亲自动手做的。

很简单的清汤小菜,为了防止被雨淋湿,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

萧落还在低声啜泣,声音喑哑,像变了调的大提琴。

易泽然看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宋博远,无声地示意人出去换衣服。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易泽然终于弯下腰来,视线和萧落红肿的眼睛对在一起。

萧落的眼睛已经没有焦距,红丝遍布的眼球被雾蒙蒙的水汽包围。

易泽然伸大拇指仔细地擦去她脸上凌乱的泪痕。

她脸上皮肤娇嫩,几乎能感受到他拇指上每一个细小的纹路,还有如涓涓细流般温暖的热度。

“吃饭吧。”

易泽然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打开紧闭的盒饭。

很简单的炒青菜和玉米汤,一打开病房里就全是浓郁的饭香。

萧落呆呆地坐着,两只眼睛望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动也不动。

脑袋昏昏沉沉的,胃也是空空如也,可是很明显以她的精神状态吃不下一口饭。

酝酿了很久,她终于能开口说话,声音低如蚊呐,“你吃吧,我想留在这陪着母亲。”

易泽然没动,端起桌子上的玉米汤,然后拖了个板凳坐在萧落对面。

“张口。”他握着勺子,眉眼认真极了。

萧落摇头,固执地转身对着凄凉的病床,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勇气打开看一眼。

“吃完饭我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萧落不理他,弓着身体将整张脑袋埋在软软的被子中。

易泽然拧起眉毛,空出的一只手轻而易举便将她拉了起来。

萧落皱着眉看他,一张脸上全是疲倦。

玉米汤喝进嘴里,仅仅一口,就遭到了身体强烈的排斥,萧落痛苦地抱着身体往卫生间冲。

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趴在水池边干呕了许久,她洗了脸,重新回到病房。

被冷水清晰过得脸蛋愈发苍白,灯光下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易泽然正对着饭菜,一张脸阴沉得比窗外乌云还要可怕。

萧落又坐在了母亲窗前,脸上挂着抹僵硬的笑容,“妈,我饿了。”

声音嘶哑得有些刺耳。

易泽然转头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重新趴到窗前,断断续续地讲述身边琐碎的小事。

窗外的雨已经渐渐小了,所以萧落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

一字一句如杜鹃泣血,声声落在他的心尖。

从前有无数次的徘徊,从前他也一次次地放弃,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若这还不算爱,那他真的白活了。

有些痛,痛在她身,疼在他心。

可是再疼,他都不能将一切替她承担。

此时此刻,除了陪伴,他竟什么都做不了。

风雨渐歇,夜回归了平静,萧落终于停下了诉说,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力下陷入入眠。

易泽然把睡着的人抱进了隔壁病房,又遣人烧了安眠香。

宋博远还没有休息,顶着一对黑眼圈站在易泽然身后。

“伯母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易泽然的声音也有些哑,一天未进食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颓废许多。

“林女士嘱咐我要将她葬在自己的家乡,留给萧落的东西似乎还留在她发病前的住所,我还没来得及去取。”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端,易泽然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又深沉许多,“葬在这里?”

h城有萧落的父亲,有萧落,还有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现在她却要求将自己葬在这片遥远的土地。

不理解,可是不理解他也要照做。

所以这里注定会成为她一生的羁绊吗?

宋博远没有回答,他显然也无法理解林母的要求,但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苦与乐,他只是个给人办事的助手,别人的家事并不是他该过问的。

易泽然的目光转向安睡的萧落,“明天安排人给她做个身体检查,再准备点温热易消化的食物。”

顿了顿,他又道:“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去那个地方找一块合适的墓地,把伯母留下的东西也一并找到。”

事情都很简单,唯一困难的是如何平复萧落的心情,让她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易泽然长久地站在窗前,外面只有微弱的路灯亮着,窗台下有两颗粗壮白杨树,光秃秃的树干淋了雨,被灯光一照闪闪发亮。

他忽然想起幼母亲难得带他出去郊游,当夜下了雨,母子二人留在附近农场休息。

当天晚上他淘气地溜出去玩耍,结果跑到树林里迷了路。

那时候他怕极了,踩着潮湿的泥土路拼了命地跑,结果被丛生的杂草绊倒,倒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不认识萤火虫,心里又惊又喜,仿佛遇见了不得的深明,对着那小生命虔诚地跪拜,然后许了个愿望。

后来母亲果然找到了他,将他带离了可怕的黑暗森林。

幼小的他以为是那个愿望起了作用,所以内心一直对亮光怀着虔诚的敬意。

所以父亲要带他走的那天,他不顾一切地逃了出来,搭着公交赶到了郊外,母亲追上了他,但还是流着眼泪带他找到了那会发光的小虫子。

他虔诚地许了愿望,后来还是被父母带走。

走的那么彻底,彻底到后来的岁月里他险些忘记母亲的模样。

那是他童年里唯一一次的天真,如今的他早已看透了这个世界的虚伪与残酷,可是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想对着神明许一个愿望。

祈求上天垂怜,让他能为她分担一分痛苦。

第六十五章 一无所有

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帘缝隙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萧落光脚下了床,脚步有些虚浮,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到窗边。

窗帘拉开,世界骤然明亮,外面飘着小雨,天空阴沉沉的。

玻璃打开的瞬间冷风携卷了冬日料峭的严寒扑面而来,萧落一个寒噤,险些被风吹得站不住脚。

“过来吃饭。”

易泽然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手中还提着一个浅色的饭盒。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被通红的小脚上,眉毛轻微蹙起,盒饭被丢在桌子上,易泽然弯腰拿起地上的拖鞋走到萧落面前。

萧落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易泽然半跪在她面前,宽厚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全是骨头,冰凉冰凉的。

这个丫头可真瘦啊。

“抬脚。”

萧落听话地抬起脚丫,脚掌踩在软软的棉拖上时有种一脚踏进云雾的不真实感。

易泽然站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关掉窗户。

房间里顿时温暖许多,男人牵着她的手,将人带到小沙发旁。

盒饭打开,有香甜的米粥,加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配料,也有白色的骨汤。

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的确很有诱惑力。

萧落沉默地端起米粥,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胃里还是会犯恶心,但都被她忍住了。

即使心里有天大的悲伤,路还是要走下去。

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萧落擦了口站起来,苍白的脸色恢复许多,“我想去见见医生。”

易泽然点头,随口拨通了电话。

很快昨天遇到的那个医生就赶到病房。

男医生扶了扶镜框,先对易泽然点了下头,然后坐到萧落面前,开口便是一句“对不起”。

萧落的表情很冷,像是冬天即将飘雪的天气。

“请把母亲的病情完完全全地告诉我。”

一句话把医生完全带入专业的状态,他是医生,早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解释起来简单又明白。

可萧落的情绪却随着他直白的话语达到顶点,双手握拳握到骨节发白。

她震惊于母亲竟得了癌症,她难以理解母亲会放弃治疗,她不能接受母亲连最后一段时光都不肯给她。

房间里静得可怕,偶尔有雨水跌落窗沿的滴答声。

医生注意到她异常的情绪,止住了叙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病人的身体状况实在太不容乐观。”

萧落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震动两下,像极了受惊的蝴蝶。

“母亲她……临终前可说了什么?”

酝酿了许久,她终于强迫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

世界上最残忍的不过是“木已成舟”四个字,母亲离开她了,可她却还想抓住些什么,哪怕昙花一现的泡沫也好。

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病人曾要求医护人员给家人打电话,但是并没有接通。”

萧落终于双手捂住了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她竟然错过了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让母女之间最后的联系定格在一次为赌气而展开的争吵上。

心里不止是悲伤,还有无穷无尽的悔恨。

医生见状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萧落和易泽然两个人。

良久易泽然伸出胳膊将人揽在怀里,前一刻还在痛哭的萧落,下一秒便止住了哭泣。

她红着眼睛望着易泽然,脸上有不甘心的痛,“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易泽然一只胳膊僵硬地搭在沙发靠背上,目光沉沉地望着萧落,薄薄的嘴唇掀动,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的确,他直到林母生了很严重的病。

可是他不知道竟严重到如此地步,更不知道萧落会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从来没后悔过什么事,唯独这件事后悔的厉害。

什么该死的春节,他那么果决的一个人竟然会因为小小的节日停下步伐。

今天的结果,萧落的痛有几分,他心中的愧就有几分。

看到他的神情,萧落心中了然。

不是不气愤,更多的是难过。

难过的是她竟然对自己最亲最爱的母亲一无所知,那么重要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她却像个傻子一样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里。

眼下除了哭,她竟然找不到任何发泄口。

易泽然不顾她的反抗,强硬地将人揽入怀抱,胸膛传来闷闷的哭声,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对不起,萧落,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萧落还在闷声哭泣,易泽然的声音愈发不知所措,“我知道让你接受这些事情很残忍,要是真的无法接受就哭吧,我陪着你,一直等到你想明白为止。”

哭声小了很多,渐渐变成了细微的啜泣,良久萧落擦干眼泪仰起头来,“母亲真的什么话都没有留给我吗?”

易泽然心疼地理了理她脸颊两侧凌乱的头发,轻声道:“应该有,宋博远说你母亲的东西还留在原来的地方,我已经让他去取了。”

萧落低头慢慢地擦眼泪,“我想亲自过去一趟。”

去看一看母亲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走母亲走过的路,体验一回草原上潇洒快乐的生活。

“可以,但是在这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好。”

易泽然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你母亲临终前曾留下一个愿望。”

萧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被他眼中深沉的目光吸引。

“她想要把自己的尸骨留在这片草原。”

萧落脸上故意装出的镇静一点点崩塌,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脸上明显的慌乱,“母亲不肯回去了吗?”

她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自己了吗?

这里是她的故乡,可是另一个地方是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就这样舍弃了?

易泽然握住了她的手,俊黑的眸子一直望到她的眼底,“萧落,她的是你的母亲,你要尊重她每一个选择,即使那个选择让你无法接受。”、

萧落表情呆呆的,过了好久才开口:“所以我就这样被抛弃了,是吗?”

一句话狠狠地敲在易泽然心上。

是啊,从林母离开的那一刻,她就一无所有了啊。

第六十六章 你们一定会很幸福

萧落离开医院那天还飘着细雨,北方的雨总是很缠绵,断断续续下了许多天都不见晴。

易泽然陪她一起坐上大巴车,从市区到布什镇需要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厢里乱糟糟的,有孩子的哭闹声,也有高声交谈的中年男女,说的是当地语言,萧落一个字都听不懂。

易泽然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对于这样的环境他很不适应,甚至可以说得上反感。

膝盖上的黑色包裹里装了两份快餐,但他没什么心情去吃。

斟酌片刻还是拿出来一份递到萧落手中,不过短短五日,原本就削瘦的女孩又瘦了一圈,浓重的黑眼圈,憔悴得教人忍不住心疼。

萧落抱着热腾腾的汉堡,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膝盖上藏青色的斜挎包。

这是母亲的衣物,里面只有几张零钱和一个坏了的发卡。

发卡上用胶水粘着一棵红艳艳的樱桃,年代久远,那颜色好像过了层油漆,瞧着也不是那么惹眼。

萧落却认得那个发卡,小时候陪母亲去市里办事,这个发卡就摆在商场玻璃柜台前。

不算很贵,但以她们的经济条件肯定不适合买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林母却将它买了下来,笑眯眯地卡在了她的发间。

她宝贵得很,一直戴到上面的樱桃装饰脱落都不肯丢掉,还好母亲拿了胶水重新粘牢,可惜后来那发卡还是坏了,被她放在家里的旧物盒子里。

长大后的她早就把那件事放下,没想到母亲还记得那么清,甚至还特意将那一文不值的发卡带在身边。

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易泽然又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喝了水,嘴里终于不是那么干了。

她将面前的东西收起来,偏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软着声音道:“这几天谢谢你了。”

易泽然替她收好东西,没说话。

萧落偏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忙完最后一件事,你就回去吧。”

她知道公司里有多忙,尤其是刚刚渡过了春节,他又是那样关键的身份,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易泽然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不需要我了,是吗?”

萧落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蹙起眉毛想要跟他解释,还未开口就听见他冷冷的声音:“萧落,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所以别找那些蹩脚的借口赶我走。

萧落眨了下眼睛,突然就懒得和他解释了。

过了市区半个多小时,路途突然变得艰难许多,车上那个哭闹的孩子被颠簸醒,哭的声音更大了。

萧落蜷缩在角落,车窗开着,冷风不停地往车厢里灌。

有男人冲萧落嚷嚷,比划了好一阵子萧落才明白他的意思。

天儿太冷了,让她把车窗关上。

萧落白着脸关上窗户,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座位上。

她有些晕车,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尤其是空荡荡的胃部翻来覆去地涌动。

难受到想要直接打开车门冲出去。

窗户重新被打开,萧落有气无力地望着易泽然,用手指了指果然看向她的当地男人。

易泽然伸手将她拉在怀里,她是真的很冷,像坨冰块一样不停地冒寒气。

当地男人又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易泽然从皮夹了抽出两张钞票递给男人,然后指了指怀里虚弱的女孩。

男人拿着钱疑惑地看了看不算很大的缝隙,终于安分地坐了下来。

终于到达地点,萧落冲出车厢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易泽然始终跟在她身后,是不是伸出手掌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吐过之后身体的不适感消散许多,萧落接过易泽然递来的水瓶,尊在路边休息。

男人迈着步子向车站对面的一户人家走去。

雨已经停了,有熹微的阳光透过云层落下,易泽然的背影仿佛被镀了光,整个人都散发着暖意。

门口的老妇人热情地和易泽然交流,中间还夹杂着稀奇古怪的手势,最后两个人同时看向路边的萧落,妇人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易泽然阴沉的面色终于有消融的迹象。

等到能喘过气,萧落就拎着瓶子站了起来。

易泽然正好也向她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那个慈眉善目的妇人。

妇人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穿着一身当地特色服饰,皮肤很黑,笑起来脸上全都是深深的沟壑。

萧落莫名地对这妇人产生了好感。

跟随妇人进了那间普通的房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老房子,两间狭小的房,一间厨房,里面是卧室。

妇人搬了凳子让两人直接坐在门口晒太阳,自己则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便捧着只大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萧落接了碗,碗里是浅褐色的清茶,凑上去时有抹淡淡的香味。

萧落不明所以地看向易泽然。

“喝吧,喝完之后应该会舒服很多。”

萧落点头,捧起瓷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茶很烫,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萧落眯起眼睛,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易泽然望着她乖巧的模样,轻轻勾起嘴角,然后起身向老妇人借了工具。

萧落放下茶碗,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矜贵的男人正站在路边替她清理污秽。

久违的阳光惹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模糊的视线里,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弯腰一丝不苟地扫地,脖颈上的围巾散下,长长的一条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下晃动。

心突然暖得一塌糊涂。

坐在她身旁的老妇人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和她交流,“这个男娃是个好孩子。”

萧落心情复杂地看着笑眯眯的妇人,手里的瓷碗变得有万钧重。

“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老妇人又补充了一句,头顶白色的发丝被日光照得发亮。

萧落的喉咙又有些发干,男人已经清扫完毕,提着工具往回走。

注意到萧落的目光,男人眉眼松动,似乎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

萧落捏紧了瓷碗边缘,用很轻的声音回道:“嗯,会的。”

第六十七章 命运不公

中午两个人留在老妇人家中吃饭,当地特色的炖牛肉,热腾腾的一大锅,还有新熬好的奶酒,浓郁的香味充满了房屋。

萧落有些吃不惯那牛肉,但很喜欢奶酒,一个人端着杯子,像个馋猫一样喝了一杯又一杯。

等易泽然注意到她的动作时,女孩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尤其是双颊两抹艳丽的颜色教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老妇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言行举止间的默契,心情极好地回到厨房烙了张松软香喷喷的大饼。

萧落掰了一半慢吞吞地啃,易泽然脸色和煦地和妇人聊天。

老妇人原本居住在草原深处的一个部落,全家都靠着几十只羊生活。

有年冬天父子两人外出放羊,结果遇到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那地方太荒凉,等救援队赶过去时两个人已经冻成了硬邦邦的尸体。

家中赖以生存的羊也全都死去,儿媳妇得到消息竟然拿走了仅有的钱财一走了之。

老妇人靠着自己的手艺独自养活年幼的孙子,后来政府补贴,她便带着小孙搬到了这座简陋的房屋。

日子虽然清贫,但还能凑合下去。

萧落早就听得眼眶发热,可老妇人还是笑得很开心,“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一干起活就头晕眼花,巴那总劝我好好歇着,可我哪闲的住啊。”

巴那是她的孙子,已经十六岁了,去年辍学回到草原放羊去了。

萧落偏头对着打开的窗户,脸上的热度散了许多,“老人有了好身体,做儿女的才放心出门,您呐,就应该放宽心。”

老妇人望着面前年轻的女孩,从眉眼间大致可以看出一点当地人浓眉大眼的模样,可从整体来看又不像当地人。

或许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亲近,“真是个好孩子,难得有像你一样脾性温和的年轻人了。前几天阿华还在跟她女儿吵架,多大的人了,还是不听话。”

萧落的情绪有些低落,就因为她的一句“真是个好孩子”。

其实她不是个好孩子,可面对着老人欣慰的笑容,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易泽然拍了拍她的手背,站了起来。

外面的日头已经不是那么浓烈了,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下午。

萧落连收拾了身旁的东西站了起来。

老妇人知道两个人要离开,转身进了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布袋。

袋子里零零碎碎装了许多东西,有吃的,也有纯手工制作的工艺品。

萧落自然不肯收下,可老妇人态度很坚决,非把东西往人怀里塞,并连声叮嘱两人回来时一定再来看看她。

老妇人的条件实在太过艰苦,萧落说什么都不肯要,推辞间,易泽然扯了下萧落的衣角。

眼睛余光一扫,男人不知何时在桌布下放了一叠钞票。

罢了,就当把这些东西都买了吧。

萧落收好布袋,乖巧地和妇人道别。

出了房门,对面街角停了辆崭新的越野车,宋博远就靠在车门抽烟,看到易泽然连掐灭烟头,走了过来。

闻到浓浓的烟味,易泽然皱了皱眉,“不是说过工作时间不能抽烟吗?”

宋博远脸有些红,沉默片刻才鼓起勇气问易泽然,“这件事办完我可以回到c城吗?”

易泽然嫌弃眼皮扫了他一眼,“怎么,又和女朋友吵架了”

何止啊,连父母都跟着一块吵,说他要工作不要家。

宋博远没说话,神色尴尬地看看萧落,转身走到越野车旁拉开车门。

易泽然自然清楚他的状况,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顺便拉了把有些迟钝的萧落。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顺利来到母亲租住的房子,两间年代依旧的土胚房,房子里陈设极其简单。

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放衣服的大红箱子。

房子里没有厕所,萧落走了一大圈才在房后几米远的白杨树下找到简陋的厕所。

难以想象母亲居然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生活了数月,而且还要时刻忍受病痛的折磨。

邻居家的年轻女人看到有人开车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就抱着孩子过来串门。

孩子调皮,一下地就往小床上爬,小胳膊小腿试了好多次都没上去,女人笑呵呵地把孩子抱了上去。

转头又问萧落,“你跟那女人有什么关系。”

说的是萧落能听懂的普通话,内容却教人心里不适。

易泽然果然也皱起眉头。

好歹是母亲的邻居,萧落好脾气地向她解释,“我是她女儿。”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的目光却落在易泽然身上。

男人有着同草原男人完全不同的皮相,皮肤白皙,长相俊美,往那一站便自成一道风景。

黝黑的脸蛋有些发热,但女人一向大胆惯了,眼巴巴地盯着易泽然不动,“那这位男士呢?”

易泽然虚虚地瞟了他一眼,薄唇张开:“我是谁,似乎不需要向你解释。”

转头看向正站在角落愁眉苦脸的宋博远,“送客。”

很不客气的语气,女人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可仍然不肯罢休,扯着嗓门问易泽然是谁。

那边宋博远已经把她儿子从床上抱下来,几步跑到了门外。

女人只得出去寻她儿子,再回头那门已经关上。

萧落轻轻叹了一口气,母亲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许多。

没人外人干扰,萧落便坐在床上整理母亲的遗物。

红箱子里装的大多是衣物,冬天的衣服厚,拿出来两件之后就空了许多。

将衣服一件件折叠放好,空空的箱子下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萧落的眼睫一颤,连将那信封拿了出来。

开头第一句哈就让萧落险些落下泪来:落落,我亲爱的女儿,母亲对不起你。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继续看下去:五月初五我拿到医院检查单,那天我一个人坐在医院大楼下想了一个晚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命运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

我想过治疗,夜里偷偷拿出存款本一点点算家里的积蓄,还去过医院一遍遍询问医生。放弃治疗,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至今我扔没有后悔这个选择,可是每次想到独在异乡漂泊的女儿,我就忍不住恨自己。

第六十八章 明天就回去

我可以放弃一切守护自己的爱情,却不能毫无保留地爱自己的女儿。我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这命运的不公。

可是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多的悔恨都是无济于事,我已经能够猜到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生活,唯独对你,我不敢有一点点猜测。

我的女儿,我想给你最好的生活,想出现在你每一个重要的场合,毕业工作,结婚生子,甚至想过抱着你的孩子讲一讲我的大草原,我的长袖舞。

可是,没有机会了。

落落,请你千万千万不要难过,也请你千万千万照顾好自己。

有你这样的女儿妈妈很骄傲,所以让我一直骄傲下去,我会和你的父亲以另一种方式好好陪伴你。

再见了,我的女儿。

原本就墨迹模糊的信纸再次被泪水打湿,萧落死死地咬住嘴唇想要压制住自己的哭声,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宋博远看不得这样令人伤感的场景,叹了口气推门离开。

易泽然沉默地站在狭小的窗前,夕阳正盛,泛滥的光芒落在青青的草叶上,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一只只散落于黑夜的萤火虫。

很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萧落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走到易泽然面前。

“易先生,我想去看一看母亲的墓地。”

一天前易泽然告诉她宋博远在当地选了块很好的墓地,面向广阔的草原,背对着巍峨高山。

她想去看一看,顺便把安葬的地点定下来。

无论心里有多难过,她还是要遵从母亲的遗愿。

大概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萧落来到了母亲今后的“家”,真的是绝好的地点。

站在整洁的台阶往下看,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视野尽头还有赶车羊群的游牧人,白色的羊群如同被拉长的岁月,在目光中无限延伸。

头顶还有一座高高的山峰,山上是苍翠的松和旺盛的草,峰顶还有一抹雪色的白,日光下,那抹颜色醒目又圣洁。

萧落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之后便去守园人那敲定,那人办事效率很快,半个小时之后工作人员就带着合同过来与她协商。

价钱自然是不便宜的,易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这场交易,平静地坐在一旁看她为母亲做最后一件事。

直到谈到价钱,男人才弹了下大衣扣子站起来。

萧落一声不吭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不等易泽然说话,她便将银行卡递给工作人员,“我想用自己的方式送母亲一程。”

那是她从高中起所有的兼职收入,再加上每月母亲坚持打给她的钱款,勉勉强强付了墓地的钱。

迈下最后一阶台阶,萧落回头看了眼高高的山川,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轻了很多。

从今以后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安葬母亲那天下了小雨,萧落坐在墓碑前守了整整一天,滴滴答答的雨打湿了一朵朵纯白的花,有凌乱的花瓣被水滴漾起,紧贴在冰冷的石头上。

萧落伸手捻起那片花瓣,轻轻说了句:“再见了,妈妈。”

她没有哭,即使心里痛到极致却落不下泪来。

大概是最初那几天让她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泪水,所以就算痛,就算难过,也只是犹如雕塑一般沉默着。

雨更大的时候易泽然为她撑了伞,雨水顺着黑色的伞布变成了一串透明的珠串。

萧落打开手掌接住了雨滴,刺骨的寒意从手心传入骨髓。

她仰头看着同样湿淋淋的男人,咬牙站了起来。

易泽然要比她高一个头,仰头时她看到的是他刀削般的下巴。

后退一步,终于看到他名称线的唇,还有苍白如纸的脸。

她没有再看下去,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侧。

“走吧。”

易泽然没说话,紧跟着她的脚步慢慢下了台阶。

两个人住在当地的一家小旅馆里,夜里有老板娘乐呵呵地端着碗姜汤给萧落祛寒。

喝了热腾腾的汤,萧落冻得有些麻木的身体终于有回暖的迹象。

送回空碗的时候,萧落特意提醒老板娘重新做一份送给易泽然。

听到她的安排,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你们这两个人可真有意思,这个让我送给那个,那个让我送给这个,厨房里还有,你直接端过去不就好了?”

萧落没应她,匆匆到了句谢便回到房间。

这一夜竟是罕见的好眠,第二天醒来时外面早就大亮。

楼下老板娘正在吃早饭,看到下楼的萧落连从厨房端出来一份。

“年轻人就是身体好,那么冷的天气淋了雨竟然没有一点事。”

萧落吸了吸鼻子,的确,居然没有感冒的迹象。

倒是易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因此染疾。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老板娘眨了眨眼睛道:“陪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今天早早就出去了,应该有什么事要办。”

萧落点头,沉默地坐在餐桌前吃东西。

饭快吃完的时候易泽然终于脚步匆忙地从外面赶回来,萧落连放下碗筷迎上去。

男人浑身都是冷气,围巾上的脸颊也被冻得通红,不等萧落走近易泽然便搓着手走到酒店前台。

“那瓶白酒出来。”

说话时全是白茫茫的雾气。

萧落站在一旁问他:“你出去做什么了?”

易泽然结果老板娘递来的酒,一边开瓶一边跟她解释,“怕你感冒,出去买了感冒药,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用不到了。”

萧落心里一暖,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易泽然用轻松的语气道:“萧落,外面下雪了。”

喝了酒身体才逐渐回暖,易泽然抬步走近餐厅,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白气,他径自拿了筷子吃菜。

萧落则捧起刚才丢下的碗继续吃。

老板娘不知道去了哪里,诺大的地上只剩下两个人。

易泽然尝了一口牛肉,余光瞥向萧落,“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萧落的动作一顿,不是没想过归期,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更不愿意离开。

见萧落迟迟没有言语,易泽然改口道:“要是不想回去,我可以帮你找个住的地方。”

萧落放下饭碗,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平静地看着易泽然,“明天吧,明天就回去。”

第六十九章 平平安安

易泽然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不想走,也可以留下来。”

萧落呆住,大脑某处神经有崩断的迹象。

如果不想走……

她的确很想留下来,但留下来就注定要放弃曾经拥有的一切,说实话,她是不敢的。

所以狠下心来离开,越快越好,似乎少待一秒,她就会少一点怀念,少一分痛苦。

吃了饭两个人一起出去看雪,大朵大朵的雪花像破了口的棉被,风一吹散落出破败的棉絮。

洋洋洒洒,落得满世界都是。

h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不过每次都是下了就停,薄薄的一层铺在地面,时而露出土色来。

不像面前的雪,大得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掩埋,脚步落下时靴子都陷进去一半,每一步都走得很费力。

两个人肩并肩不紧不慢地沿着旅馆前的小路往前走,路旁的白杨树枝被风吹动,时不时有成块的雪砸下来。

萧落缩紧了身体,生怕那雪落进脖颈。

就这样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当地有名的穆什山,通往山顶的小路已经有了杂乱的脚步。

深深浅浅,一直蔓延到大山伸出。

萧落捧起双手呵了口气,提议去上山看看。

其实早就想去的,穆什山很高,半山腰建了座庙,庙里常年香火不断,当地人经常来烧香求平安。

母亲也来过,萧落清晰地记得那张照片左下角有块黑色的石碑,上面刻着:穆什山广源寺。

易泽然自然点头应允,不过等看到面前高高的台阶,那双眉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路不好走,要不等雪化了再来”

萧落摇头,自顾自地抬腿迈上台阶。

的确很高,一阶一阶,一眼望不到尽头。

易泽然一言不发地跟上,是不是扶她一把。

走到一半的时候,萧落就累得喘不上气,被围巾包裹的脸颊红得比花还艳。

易泽然下了一层台阶,弯腰停在她身前,“上来。”

“不用了。”

她拒绝,咬咬牙还要继续往上爬,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体力不好,万一走不好从台阶上摔下来……”

易泽然拧着眉毛忘了眼下面密密麻麻的台阶,脸上半是警告半是担忧。

萧落摸了摸鼻子,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要不我们下去好了。”

“已经走了一半,现在下去甘心吗?”撂下这句话,易泽然直接强硬地弯下腰,双手负后环住了萧落的腰。

很瘦,穿这么厚的衣服,他还是能轻易地将人背起。

萧落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倒平静了。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洗衣液中的花香味,又像是特意染上的熏香。

很淡一缕,像油画里江南人家那抹袅袅升起的炊烟,似有若无。

别扭了一会儿,萧落便坦然地趴在他的肩膀。

不得不说男人的肩膀比她想象中的要宽厚许多,随意搭在胳膊上的手,轻轻一抓,便是硬硬的肌肉。

像是搭上一叶晃悠悠的小舟,晃着晃着就到了尽头,迈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易泽然脚步一顿,随后准备继续往前走。

可萧落已经从他悲伤跳了下来,方才汗津津的小脸已经恢复正常。

“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走了。”

易泽然挑了挑眉,继续往前走。

眼前是一座两层小庙,尖尖的角,红红的顶,雕花木门大开,里面香烟缭绕。

有胡子花白的和尚跪在蒲团上念经,听见脚步声立即放下手中木鱼,慢慢站了起来。

出来时老和尚手里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木制的,上面涂了层鲜亮的红漆。

老和尚讲盒子递给易泽然,苍老的脸上带着抹笑意,“二位有心了,贫僧就在此祝愿二位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萧落被老和尚的一句话惹红了脸,两只眼睛盯着盒子想拿起看看又不太好意思。

老和尚了然一笑,对萧落解释道:“这台阶是明时一对恩爱夫妻建造,共九百九十九层,取个长长久久的寓意。当地年轻男女在结婚之前都会来走一趟,时间久了也就变成了一个习俗。”

老和尚望着萧落愈发尴尬的脸色,坦然笑道:“看你们应该不是当地人,要是走错了路只当贫僧从未说过方才的话。”

易泽然却已经将那盒子收了起来,文雅地对老和尚鞠躬道谢。

萧落的神色愈发羞窘,只想拉着人快点离开。

“施主要是想烧香求平安,沿着这条路绕过一片松林就到了。”

原来是走错了路,萧落咬了咬牙,只恨自己来之前不仔细查查攻略,不然也不会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易泽然的心情似乎好很多,一路上唇边都挂着抹淡淡的笑,萧落用眼皮翻了他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拦在他面前。

伸出手掌,脸上表情很嚣张,“拿出来。”

易泽然挑了下眉毛,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那是给我的东西。”

凭什么要交给你?

多么无懈可击的理由,萧落气结,但还真的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心情复杂地来到老和尚所说的地点,已经三三两两的人到寺里烧香。

站在大门外,浓浓的焚香就扑鼻而来。

萧落的心情瞬间归于平静,这样的地方总是神圣的,叫人不由自主地清除杂念。

烧了香,拜了佛,听几个小和尚规规矩矩地敲着木鱼念经。

佛堂外摆着个求平安符的小摊,萧落跑去一个一个地细看。

有刻着生肖的挂坠,有挂着观音像的项链,还有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各种小物件都被红绳系着,一个挨一个地挂在深色的麻绳上。

萧落看中了一条用菩提子制成的项链,纯白的菩提子中打了孔,孔中心装了颗红艳艳的红豆,菩提子的底部用篆书刻了一生平安四个字。

付了款,萧落捏着红绳,来来回回翻看那个小物件,一不留神那项链便被人从手中抽了去。

易泽然高高举起那项链,反手丢给她一个刻着生肖兔子的挂坠。

萧落气鼓鼓地瞪他:“你抢我东西做什么”

易泽然手脚利落地将那项链收了起来,“你见过谁特意跑到寺庙里为自己求平安”

萧落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所以把你的给我,我的给你,这样我们两个就都平平安安。”

第七十章 雪夜

“可是这不公平啊。”

萧落把生肖挂坠勾在食指,手腕晃了晃,“我的比你的贵了五块钱。”

“嗯”易泽然故意拿出钱包,“需要补差价吗?”

萧落赶紧摇了摇头,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提醒他这种地摊货,以他的身份拿着不太合适。

可偏偏男人装得像只大白兔,索性就不和他讨论这种没意义的小事了。

来时鹅毛大雪已经渐渐变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蜿蜒的小路下山。

没走多远竟下了雨,被大学覆盖的山路顿时变得湿滑难行。

再下山显然不太合适,易泽然直接扯着萧落的衣领按原路返回。

庙前小和尚正拿着扫把清雪,有两个烧香的客人挤在屋檐下避雨,庙里的几个小和尚还在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易泽然先进了庙,对小和尚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便有青衣小僧过来领路。

穿过狭长的走廊,转个弯便是一排整齐的房屋,统统是红色屋顶,青色墙壁,窗棂边涂了红漆,上边雕刻的小花栩栩如生。

小僧推开一间房请两人进入,一迈入门槛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气,暖的人毛孔都在舒展。

桌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壶,旁边白了一套青瓷小盏,古色古香的仿佛从画里复制而来。

易泽然点头道谢,小僧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后离开。

萧落办了个小圆凳坐下,倒茶前特意捋了捋衣袖,烫杯倒茶,做的像模像样。

先递给易泽然一杯,剩下的一杯自己捧着慢慢喝。

茶很烫,茶香正浓,落在舌尖有股淡淡的苦味,随之产生的是回味无穷的香味。

先前在茶店呆了那么久,她还从未喝过这么秒的茶,这山这寺在当地如此出名也是有道理的。

不一会儿小僧又送来了素斋饭,种类很全,且模样讨人喜爱。

萧落胃口很好地吃了很多,全然忘了回去的事情。

外面的雨下的有些大,稀里哗啦的雨点将路面树梢上的大雪冲刷得一干二净,那雪化成水,宛若溪流一般向山下流淌。

吃了饭萧落就站在廊前看雨落,不知是不是深山使人宁静,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悲痛仿佛烟消云散。

一直等到天黑都不见雨停,易泽然干脆决定在山上留宿一碗。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留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

萧落抱着茶杯暖手,半个身子靠在房间的圆柱子上,眼睛望向窗棂间被放大无数倍的影子。

易泽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藏在心底的某些隐秘心事随着黑暗的蔓延不断生长。

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沉默的萧落突然转过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泽然哥,你爱过一个人吗?”

死一般的寂静,易泽然莫无声息地看着她,眼中有震惊的感情滑过。

萧落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转过头,窗外风雨萧萧,黑色的树影摇摇晃晃。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深夜呓语,“以前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以为这辈子只能喜欢他一个。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所谓的情爱,在生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人只要活着,一切都是未知数。喜欢会过期,习惯能改掉,最重要的人没了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生活,再不情愿,还是要生活下去。

很悲伤的论调,易泽然想要纠正她的态度,可张了张嘴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说的都是事实,因为她经历过的悲与苦,他早在几年前经历过。

但是现在的他,依旧是活生生的人,会开心会难过,只是心里多了条伤疤,一触碰便是深入骨髓的痛。

有风通过窗户缝隙吹入房间,桌上的油灯晃了一下竟被轻易地吹灭。

黑暗里他像是找到勇气,问她:“我想知道你和他的故事,可以告诉我吗”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能让你如此牵肠挂肚,才能让你在千里外的小寺里不经意地提起

萧落的手掌搭在涂了红漆的圆桌上,冰凉冰凉的,让人的思维跟着冷静不少。

她开口,声音异常的平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青梅竹马,只是后来竹马离去,再也不肯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中包含了多少悲与喜恐怕只有萧落一个人知道。

沉默了一下,她问他:“你呢,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时间仿佛变得慢了,雨一滴一滴拍打着窗台,很远的地方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接着一团模糊的光影出现在视线中。

直到脚步声停止,敲门声响起易泽然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萧落站起来开门,还是白天的那个青衣小僧。

重新点了灯,房间里顿时明亮很多,橙色的暖光在易泽然清冷的眉眼间摇曳,从乌黑的眉到殷红的唇。

莫名地,她竟然觉得易泽然很悲伤,那种从骨头里蔓延出来的悲伤。

果然,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复杂的情绪像是被雨水沾湿的空气顺着鼻孔涌入心肺,萧落不自然地别过头,面对着窗外逐渐变小的雨,刚想找个理由转过话题。

易泽然突然开了口:“和你一样,青梅竹马,最后我选择了离开。”

萧落对着他漆黑的眼眸,问:“还会回去吗?”

“不会。”易泽然回答得很果决,“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因为我想要拥有一段崭新的人生——只和你有关的。

两个人长久地对视着,有莫名的感情随着昏暗的环境悄无声息地滋生。

良久,萧落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其实我很羡慕你的果断。”

易泽然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默不作声。

其实不是他够果断,而是另一个人太过无情。

伤的太深,自然不想回头了。

这些,他并不想让萧落体验一次。

“其实老天已经对我很好了,过了六年又把他送到我身边,可是我太笨了,花了两年的时间都没能留住他。”

单纯的抱怨,语气还有些委屈。

易泽然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追人这种事情交给男人做就好了啊。”

第七十一章 无厘头的梦

很随意的一句话,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至少跟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身份大相径庭。

萧落倒没在意,自顾自地摆弄桌子上的茶壶,捏着提手一圈圈地看上面青色的花鸟图。

易泽然站了起来,顺手关掉房间里的窗户,“我去隔壁了,有事叫我。”

一只脚迈到门槛突然又回过头来,“要是你觉得害怕,我也可以留下来。”

“慢走不送。”

萧落摆摆手,将桌面上的茶具收拾整齐,门吱呀一声合上,烛火剧烈晃动,窗外雨滴砸出清晰的声音。

真是个寂静的夜晚,静到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入睡很快,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阳光方透过层层林霏落在湿淋淋的窗台,房间里半是黑暗半是光明,朦朦胧胧的景象让人有种穿越到古代的错觉。

开了门,易泽然正在院子里轻声说话,眉眼中全是淡泊安然之色,站在他对面的是昨天的青衣小僧。

见她走来,易泽然的眉毛挑了挑,转身迎了上去,“前院备了早饭,吃完我们便下山去,宋博远已经订好了中午的机票。”

萧落点头应允。

到前院时正有两个当地香客坐在一起吃饭,看到年轻男女犹豫不定地站在廊前,当地人连招呼两人过去。

依旧是清粥小菜,就着清晨的暖阳与雨后草木清香,一顿饭吃得别有一番滋味。

吃完饭,两个人跟着当地人一同下山。

山路很窄,到处都是横生的枝蔓,而且昨日下了雨雪,每一步都要走的格外小心。

那当地人应该经常上山,步子走得又稳又快,就是苦了萧落,本就体力跟不上还得时刻注意脚下。

易泽然紧紧拉住她的手腕,手掌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带动她前行。

萧落道了谢,步伐明显快了很多。

走到山脚时萧落已经是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顺着绯红的脸颊往下淌,嘴唇开合连句话都说不出。

易泽然和当地人道别,然后折过来将她虚揽在自己怀里,“停下歇会”

萧落喘着气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坐到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

日头已经高高挂起,金灿灿的阳光穿透葱绿的叶落在两个人身上,昨日的严寒已经被完全驱散,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走在享受这久违的温暖。

易泽然转身替她松了松围巾,低头的时候额头一抹汗滴滑到鼻尖,亮晶晶的一点,萧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那粒汗滴便顺着他的鼻尖留在她的指尖。

易泽然掀起眼皮看她,眼眸深邃得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萧落眨巴了一下眼睛,快速地放下手掌,脸蛋变得更加红了。

漂亮的人果然会诱人犯罪,尤其是这种漂亮而不自知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单身女性给单身男性擦汗代表什么?”

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声音,听得萧落整张脸像被火烧了一样。

半晌,萧落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吼出来一句:“代表我很敬重泽然哥你。”

果然……易泽然拉下脸来,片刻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死人脸。

萧落有些心虚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休息好了,先回去吧。”

“嗯。”

回去的路很平坦,易泽然始终把手踹在大衣口袋里,迈着长腿走得四平八稳。

萧落紧紧跟在他身后,两条腿走得飞快,脸上的汗水刚干又被新的一层覆盖。

到旅馆时已经十一点多,收拾完东西两个人直接打车赶往机场。

候机的时候易泽然买了份盒饭,依旧是臭着脸把东西放到萧落面前,自己坐在一旁发呆。

萧落拆开盒饭,热腾腾的雾气扑面而来,她故意眯着眼夸张地闻了闻,“好香啊。”

易泽然笑了一声,她听得真切,捧着盒饭对他挤了挤眼睛,表情骄傲的好像一位全天下最厉害的女王。

“泽然哥……”萧落拿着筷子戳了戳颗粒饱满的米饭,“你已经穷到只能买一份饭”

易泽然的眼皮挑了挑,还没等说话就见女孩得意洋洋地扒了一口饭,“还是你就想和我分吃一份?”

“少臭美。”易泽然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重新跑到服务窗口买了份饭,和她的那份一模一样。

目的打成的某人笑嘻嘻地看着易泽然手里的饭,“看吧,我果然猜对了。”

易泽然瞥了她一眼,优雅地拿出筷子吃饭。

萧落也赶紧端起盒饭往嘴里送,脸上有些小得意。

今天她才发现这个男人傲娇的本性,这性格着实有点……可爱啊。

得意着得意着她就一不小心吃多了,上飞机时还在不停的打饱嗝,惹得易泽然不停地回头看她。

又羞又恼的某人找到座位就捂着脑袋装死,头顶上隐隐约约传来极浅的笑声,萧落没好意思看,干脆拉过盖在身上的毯子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然后……她就这样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c市,易泽然正抱着她往外走,毯子还在身上披着,身后是两个服务人员。

她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到了吗?”

鼻音很重,像只干睡醒的小奶猫。

“到了。”

她唔了一声,脑袋往他胸膛一靠居然又睡了过去。

前来接机的叶辰看到这一幕笑得像只老奸巨滑的狐狸,“兄弟可以啊,你这速度令我刮目相看。”

易泽然冷冷地看他一眼,眼睛跟刀子一样往身上刮。

叶辰举手投降,“别凶,你现在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要时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不然呢?”

“不然会死得很惨,上次我就对一个卖花的小妹妹笑了笑,苏青差点没把我打死……”

“苏青”怀里的人突然惊醒,一睁眼便对上易泽然温柔到让人怀疑人生的眼眸,萧落揉了揉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像触电一样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手臂一下子轻了,易泽然一只手伸进口袋,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朝叶辰甩了个眼刀子。

萧落也看着叶辰,黑色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刚睡醒的懵懂。

刚才她做了个梦,梦里她正和易泽然吵架,吵架的原因竟然是易泽然非要请陆寒川和丁晓冉吃饭,她不愿意,两个人就站在学校门口理论,结果自然是她吵不过易泽然。

第七十二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哪次斗嘴她能比得过易泽然

心里越想越生气,最后竟然哭的昏天黑地,易泽然被她吓得不轻,又是买糖果又是讲笑话,她却还是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里有人抱着她往前走,潜意识以为那是易泽然在抱着她回宿舍。

然后耳边就传来聒噪的声音,入耳的就是“苏青”两个字,她浑身一个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

怪不得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萧落的目光偏向易泽然,他大衣前襟有几处褶皱,应该是被她压出来的……

叶辰顿时有种惹祸上身的感觉,连跑到服务人员身旁抢过行李箱,“已经订好了包厢,为你们接风洗尘。”

“没必要。”易泽然抬步向出口走去,“直接回易宅。”

易母早早站在门口迎接,老人家一见萧落就开始掉眼泪,连声叫着林母的名字,半天说不出其他话。

易泽然赶走了叶辰,连哄带拉把两个女人带进客厅。

方在客厅坐下,易母便拉着萧落的手掉眼泪,到底是相处了几年的好朋友,悲伤不舍自然是有的,不过更多的是为萧落难过。

林母有多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她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抛下尊严去求毫无关系的东家。

就是因为这份深情,易母才更觉得难过,明明该是母慈子孝的场面,却非得来场天灾人祸,阴阳两隔。

越想越是难过,易母的哭声渐渐变大,“萧落啊,你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好不容易掩藏的情绪被人这么一带,萧落的眼睛也有些红,不过要照顾着老人的情绪,只好硬生生忍着。

安慰的话说不出,毕竟失去至亲的人是她。

左右为难时易泽然挡在了她面前,“妈,萧落刚下飞机,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

易母立马松了手,慌慌张张地擦眼泪,“那你上去休息吧,伯母就是一时没忍住。”

萧落站起来,“嗯。”

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补充一句:“我妈她没什么遗憾了,伯母不用难过。”

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将这份悲伤消化。

虽然如此,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想想还是让人心里闷得慌。

萧落上了楼,易母便拉着易泽然的胳膊絮絮叨叨地说,嘴里全是平日里她和林母相处的细节。

不说还好,说着说着触动了很深的记忆,老人一时间哭得更厉害了。

易泽然空出的那只手不停地递纸巾,到最后干脆不递了,抽出那只被母亲抱着的手,表情沉沉地对着窗外橘色的夕阳。

“母亲,那是林女士自己的选择,无论结局如何,至少她走得没有遗憾。”

“你懂什么只要儿女还在一天,做父母的就不可能没有牵挂!”

易母完全没了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模样,说话时用力极了,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她要是真的没有遗憾了,就不会特意过来求我照顾她的女儿,就不会偷偷给我打电话问她女儿的状况!”

世上哪有人能够真正做到无牵无挂

所谓的解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说完一段话,易母倒在沙发上不停的喘气,瘦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易泽然有些心疼,或许他知道了母亲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也知道了母亲为什么格外照顾萧落。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除了沉默,什么都做不了。

许久,易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除了红红的眼睛,脸上已经找不出任何和悲伤有关的表情,“今天是我失态了。”

忍了那么多天的悲伤,在看到萧落的那一瞬间就全都爆发了。

易泽然独自在楼下坐了很久,然后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大衣迈上楼梯。

萧落在转角处站了很久,腿快要麻掉的时候男人终于走了过来。

易泽然看到她时愣了一下,“不休息吗?”

萧落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一双手紧紧握成拳,“伯母……她很难过吗”

易泽然看着她,黑色眼睛中闪动的光芒让人有些害怕,“是。”

萧落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那需不需要我去安慰一下她”

“不需要。”易泽然揉了揉太阳穴,绕过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早点休息,有些事情你不用操心。”

她也不想操心,只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萧落应了一声,情绪低落地回到卧室。

一夜辗转难眠,这是她回到c城的第一夜,也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第一夜。

没有母亲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她望着头顶锃亮的吊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房子。

与她的能力买房子肯定不可能的,而学校宿舍只能再呆几个月,也就意味着这几个里她必须找到合适的住房,同时还要面临一大堆生活用品的消费。

钱,成了个大问题。

想到那张余额为零的银行卡,萧落头大地抓了抓脑袋,睡是睡不着的,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找兼职。

一直忙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倒在电脑前,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肯定精神不济,同样顶着黑眼圈的还有易母。

饭桌上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扒饭,临走的时候老人才叫住萧落:“你要出去吗?”

“嗯,我要去上班。”

从假期开始到假期结束,不过匆匆十余天,她却像是度过了数年漫长的时光。

闻言,易泽然扫了一眼她干练的打扮,心里微微一动。

他还未见过她工作的模样,那时电梯前的匆匆一瞥,他只看到她惊慌的侧脸便转身离开。

如今看着她竟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她还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踩着毛茸茸的雪地靴,唯一不同的是脸上化了淡妆。

可就是那一点点的不同,让她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像是蒙了尘的璞玉骤然揭开面纱,那种由内而外的光彩教人不得不驻足观赏。

后来他把这种心思告诉了叶辰,叶辰告诉他这有种比较官方的说法: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默默地接受了这种说法,萧落的美她还是自己慢慢发掘比较好,至于其他人——最好永远都看不见!

第七十三章 怎么开心怎么来

抽出纸巾擦了口,易泽然紧跟着萧落走到门口,穿衣换鞋,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

萧落愣愣地看着他,她走这么早完全是为了挤公交,可易泽然这种有车有司机的人完全没必要啊。

“开门。”易泽然睨了一眼放在门把手的爪子,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萧落,“我送你去上班。”

萧落手忙脚乱地开了门,刚迈出去一只脚又因为他的后半句话停了下来。

之前因为叶辰的特殊关照,她没少被女同事盘问,好在前段时间叶辰被调到北京,她又安分守己地上班下班,议论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

要是被人看待她从易泽然的车上下来,萧落缩了缩脖子,后背一阵发凉。

“可以不坐吗?”

萧落眨了眨眼睛,语气相当真诚。

易泽然抬手一巴掌按在她的脑门,“不可以,快点走。”

然后萧落就稀里糊涂地坐上了他的车,还好去的早,到达的时候车库里还空荡荡的。

下车前萧落还谨慎地四处观望了一周,确定没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开始伸手解安全带。

要下车时易泽然扯住了她的袖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萧落扭头朝车窗外看了看,“不能改天再说”

“不能。”易泽然一把将她扯到车内,“我怕现在不说,等忙完公司的事情,你就跑得没影了。”

萧落搓了搓手,全都被猜中了。

“开学之前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留在易宅……”易泽然轻咳一声,开始找理由,“母亲心情不好,需要有个人陪着,最好是亲近的人。”

还真是无法反驳哦。

看到萧落脸上沮丧的小表情,易泽然心情极好地挑了下眉,“开学后你要是想继续住宿就回学校,要是不想离开就还呆在易宅。当然,你要是想去别的地方,我也很乐意效劳。”

怎么突然有种人生被安排了的错觉……

萧落气鼓鼓地盯着易泽然,好像和他吵一架,可是怎么开头呢?

好像怎么开头都像是无理取闹啊!

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萧落还是垂下脑袋不争气地说了句“好”。

一转头车玻璃上顶了个大脑袋,萧落吓得尖叫一声,直接瘫在座位上。

易泽然黑着脸拉开车门,眼神毒得能把人分分钟虐死,“叶辰,你在找死吗?”

叶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笑容很友好,“不,我就是想上去打个招呼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说话时萧落已经拉开车门走了出来,“叶经理打招呼的方式可真特别。”

阴阳怪气的语调,叶辰动了动笑得发酸的面部肌肉,几步走到出口处,“易老板,林小姐,早上好,我去上班了。”

萧落也和易泽然道了别,刚走出地下车场就看到刚刚离开的叶辰正靠着柱子姿势妖娆地站着旁边还有个神色焦急的苏青。

几十天没见面,此时的遇见让萧落有些猝不及防。

母亲的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也不想无端起挑起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

离开c城的那几天苏青没少给她打电话,不过全都被她挂掉,后来又补发了条短信才让苏青那个暴脾气安静下来。

很明显,今天苏青是特意来找她的。

望着距离自己几米的人,萧落突然觉得很累,眼睛也酸酸的,想要落下泪来。

苏青抱住了她,抱得很用力。

“落落,我来晚了。”

一句话抵过千言万语。

萧落闭上眼睛,下巴用力抵在她的肩膀,眼眶中的泪水全都被憋了回去。

良久,她抬起头来,望着苏青的眼睛轻轻道:“青啊,你放心,我长大了。”

一句话惹得苏青先哭了起来,她们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很长,但都很了解彼此。

萧落那个人外表清冷,其实心里胆小极了,怕惹事,怕得罪人,怕好多小姑娘都怕的东西。

可是这一次,她都做好了大哭一场的准备,那个胆小的姑娘却说:“你放心,我长大了。”

长大了,所以不害怕那些可怕的东西了。

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光是想想这几天的遭遇她就开始心疼,心疼无常的命运,心疼那个善良的姑娘。

萧落红着眼睛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安慰,越安慰那丫头哭得越厉害。

最后还是叶辰看不下去,一把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三下五除二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凶巴巴地威胁道:“不许哭了,你是来安慰人的,不是别人安慰你的。”

苏青揉了揉眼睛竟然真的没哭了,但还是一脸苦相地看着萧落。

萧落吸了吸鼻子,扯出个笑脸,“好了,下班之后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便你点。”

“那可不行。”苏青风风火火的性子顿时暴露无遗,前一秒还泪如雨下,下一秒就无赖地抱住萧落的胳膊不让人离开,“我好容易逮到你一次,怎么也要先吃了饭再放人。”

萧落无奈,“可是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没关系,你看着我吃。”

完全没脾气,萧落哀叹一声,拿出手机给上司请了假,然后拖着某个肿着眼睛穿着拖鞋的女人去对面吃早饭。

趁着等饭的空闲,萧落拿出审问犯人的架势,单刀直入:“收到z大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收到了。”

萧落敲了下桌子,继续问:“你和叶辰是什么关系”

苏青垂下脑袋,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没什么关系。”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萧落神情很严肃,“苏青同志我希望你能向党和人民政府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你么闭嘴吧!”苏青瞪了她一眼,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大咧咧地嚷嚷道:“的确没什么关系,就是最近他在追我而已。”

很好,叶辰这家伙果然心怀不轨。

“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苏青结果服务员端来的小面,拿起叉子兴高采烈地拌了起来,“我跟他说了,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考虑个人问题。”

萧落喝了口热饮,被得缩了缩身子,“你在搞笑吧”

苏青扒了口饭,闻言嫌弃地睨了她一眼,“感情这种事情不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我总不能浪费感情给自己找罪受”

这也……太有道理了吧。

第七十四章 想请你共度午餐

原本她还担心苏青遇到叶辰那种花花公子会吃亏,现在看来吃亏的那个是谁还说不定呢。

萧落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兄弟,可以的。”

苏青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谈个恋爱畏手畏脚的,还有,你跟易泽然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有到哪一步。”萧落耸了耸肩膀,“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是什么关系。”

这次轮到苏青对她竖起大拇指,“服气,我是对你们两个是大写的服气。”

一个按兵不动,步步为营。

一个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等他们两个修成正果还有得熬啊。

萧落斜睨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的确,他们两个的关系实在是微妙,可又都不肯点破那一层隔阂。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和易泽然挑明了,每次对上那张毫无波澜的俊美脸庞,她都开始退缩。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你配不上他的,他需要一个能并肩站立的伴侣。

所以就这么耗着,顺其自然吧,她告诉自己。

吃了饭,苏青非拉着她到商场买衣服,都是些萧落没去过的店铺,看着档次都挺高的。

“前几天我爸大出血,给了我一大笔奖励金,随便挑,我买单。”

苏青扬眉吐气的样子还真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暴发户,萧落抿唇低笑,“别废话,赶紧挑东西,买完我还得回去上班。”

“都请假了还上什么班?”苏青哼了一声,晃悠悠地进了一家包店。

挺奢侈的东西,萧落随便扫了一眼吊牌就知道自己消费不起,于是便安心地跟在苏青身后提供意见。

服务员围着苏青介绍的时候店里来了新的客人,萧落随意瞥了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打扮得很时髦,尤其是肩上厚重的皮草格外引人注意。

有服务员立刻迎上去介绍商品,妇人往前走了一步,萧落这才看到她身旁的丁晓冉。

看到她,丁晓冉先愣了一下,然后冲萧落眨了眨眼睛。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寒川手里捧着两杯热饮快步走到店里,看到萧落他也愣了一下。

“落落,你也在这里?”

萧落抿了抿唇,不自觉地踢了下光滑的地面,“对,陪苏青过来买东西。”

“对啊。”苏青从服务员的包围中走出,一把抱住萧落的胳膊,“陆医生今天不上班吗?”

陆寒川笑了笑,偏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两个女人,嘴唇一动,还未说话,那妇人便抢先开口,“寒川啊,这些都是你朋友?”

萧落皱了皱眉,夫人的语气很不友好,甚至还带着几分轻蔑。

“是的,都是c大的学生。”陆寒川毫不在意地笑笑,把手里暖暖的纸杯塞到丁晓冉手里,剩下的一杯送到妇人面前,“天气太冷,伯母拿着会暖和许多。”

妇人没有接,目光直接略过面前的人,冷冷地落在自己女儿身上,“这就是你喜欢他的理由?站在街边喝一杯廉价的奶茶,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包包都买不起?”

“妈!”丁晓冉高声制止了母亲,又立刻转头看着陆寒川,“寒川,你……”

陆寒川的唇抿的发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小的汗滴,眼神复杂地望着丁晓冉,半晌没说话。

妇人冷哼一声,再次张口。

萧落看得真切,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陆寒川面前,笑盈盈地对着丁晓冉道:“晓冉好久不见了,要不要约个时间吃顿饭?”

丁晓冉懊恼地看了母亲一眼,拉着陆寒川的手腕,点了点头,“可以,我先和母亲说句话,你们等一下。”

妇人被丁晓冉拉走后,陆寒川垂下眼睑,唇角硬扯出一抹笑,“让你们见笑了。”

苏青翻了个白眼,“何必呢?像他们这种人,你做再多事都是于事无补。”

“苏青!”萧落扯了把她的衣袖,抬头对陆寒川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她这个人嘴上没有把门的。”

陆寒川苦笑,“其实她说的是对的。”

萧落身子一僵,仰头久久地望着他,沉静的心因这一句话泛起波澜。

从前见的全是他们恩恩爱爱的场景,她告诉自己,他幸福就好。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一点都不快乐,甚至连最起码的尊严都被人毫不留情地践踏。

心房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怒火,渐渐地,又被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溶解。

是她逾越了。

萧落收回目光,重新挽起苏青的胳膊,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看你们今天大概没空和我们吃饭,就先这样吧,改天见。”

陆寒川点头,半天才说了句“改天见。”

一出店门苏青就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硬生生把她说成了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劈腿渣女。

萧落对于她的丰富想象力表示很无语,正斟酌着词语反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易泽然的电话,开口便问她在哪里。

萧落看了看身后的招牌,老老实实地念了一遍,那边苏青察觉到情况对着她挤眉弄眼,萧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问易泽然:“你问这个做什么?”

声音软绵绵的,落在心尖痒痒的。

易泽然轻笑一声,“想请你共度午餐。”

“当然可以了!”苏青闻声扑了上来,不顾萧落的反抗,直接抱着人的胳膊大声嚷嚷:“多加一个人的量,易老板不介意吧?”

听筒里传来易泽然轻快的笑声,“乐意之至。”

挂了电话,苏青立马抱着萧落的胳膊摇晃起来,“妈呀,听听这声音,简直苏炸了,萧落,你要是敢把这种极品放跑了,我苏青第一个找你算账。”

萧落丢了个大白眼,“喜欢就上啊,我可没拦着。”

苏青哼唧了一声,“得了吧,追走了我还怕你找我算账呢!”

花痴中的苏青没想到易泽然压根没给她八卦的机会,驱车离开公司时顺便带上了叶辰。

于是,想当电灯泡的苏青被叶辰笑眯眯地拎走,而萧落则跟着易泽然进了另一家店。

西餐厅,点菜的任务交给了易泽然,萧落则偏头盯着窗外某个方向。

第七十五章 你对我有误解

易泽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家品牌店,店里人不多,阳光顺着玻璃窗斜射过去,目光所及皆是一团模糊的光影。

可她偏偏看得认真极了,偏着头,两道眉微微蹙起,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深色的阴影,红色的唇瓣也不经意地抿着。

看得出来,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易泽然抬起手指拨动了桌面上装饰用的玫瑰花,嗓音低沉:“你不开心。”

肯定的语气。

萧落偏过头来看他,“没有。”

没有不开心,当然,也没有开心。

易泽然整个人懒懒地往后一靠,修长的手指如拨动琴弦般落在洁白的桌面上,“见到了不想见的人了,是吗?”

萧落瞳孔微张,握紧的手掌已经汗湿。

易泽然自嘲般扬起唇角,下一句话溜到舌尖又被他压下。

能如此影响她情绪的人,只有那么几个,简单的排除法,他很轻易地便猜出了是谁。

不过,有些话,问出来就没意思了。

服务员端来新鲜出炉的菜品,各种菜式一应俱全,都用小碟子装着,光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易泽然坐正身体,将鹅肝酱推到她面前,“吃饭了。”

萧落沉默地点头,低头吃东西时易泽然抬头拿起刀叉,衬衣的袖口被他推到手腕之上,白皙的腕部灵活转动,片刻,那片牛排就被他整齐切好。

易泽然抬头,扯出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把盘子推到萧落面前。

“你不吃吗?”

“吃。”易泽然把另一盘牛排拉到自己面前,“不过,我认为比吃饭更重要的是照顾好你。”

说话时易泽然扬眉看着她,眉目之间一片坦然之色,萧落却渐渐红了脸,像只被烫熟的虾,默默弓起身子吃牛排。

味道出乎意料地好,肉质鲜嫩,各种调味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是一场有声有色的表演。

正餐快要吃完时侍者又端来两盘精致的点心,顿时,空气中都似乎冒着丝丝甜味。

萧落像只贪婪的猫,拿了块甜点就往嘴里塞。

易泽然勾起唇角,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笑。

萧落的脸又有些热,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明媚,照得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慢慢吃,有的是时间。”

易泽然端着杯热腾腾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她似乎很喜欢吃甜的东西,咀嚼的时候垂着眼睑,睫毛扇动,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欢快的神色。

不经意间想起了冰箱里那块完好无损的蛋糕,眉毛蹙起,他有些不悦,身子略微前倾,杯子被轻轻搁在桌上。

“怎么?”萧落疑惑地看着他。

“上次我送你的蛋糕……为什么不吃?”语气里有几分委屈。

萧落咽下嘴里的东西,迟疑了一会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事,“那天我不太想吃甜的东西,就放进冰箱了。”

“哦。”易泽然的身子又往前倾一点,笔挺的鼻尖在日光下熠熠生光,“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萧落愣了一下,这是在翻旧账?

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她抬起头很坦然地看着他,“因为那时候不太想和你单独接触。”

易泽然果然拧起眉毛,“不太想?”

“对,有时候你的确很不讨人喜欢的。”

易泽然倏地坐直了身体,“是吗?”

萧落把手掌摊在桌面上,有日光落在掌心错落的纹路上,她低下头很认真地想,“自大,骄傲,有时候还蛮不讲理。”

易泽然似乎在仔细地回想两个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末了得出一个结论,“我想你对我有误解。”

他随手拿起桌上鲜艳的玫瑰花,手腕上的砖石袖口闪闪发亮。

“那不是自大,而是我对已发生的事情有十足的把握,至于你说的霸道……”易泽然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向下滑,秀气的鼻尖,红润的嘴唇,凸起的锁骨,最后猛然回到那双乌黑的眼眸,“只是以过来人的姿态避免你少走弯路。”

理所当然的语气,萧落气结。

但男人的话显然没说完,他将手里的玫瑰花摆正,脸上露出一抹笑,“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都可以改。”

一刹那,萧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很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冲破牢笼。

“走吧,我送你去公司。”

易泽然站起来,玻璃窗上豁然出现在高大的剪影。

萧落点头,讷讷地捞起自己的背包。

临走前男人又折返,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回去当零食吃。”

萧落接过盒子,隔了层包装她似乎都能闻到里面香甜的蜂蜜味。

*

带萧落的王姐放了产假,公司又调来一个人接替她的位置,听说是美国某知名大学的博士生,业务能力一级强。

萧落早晨不在,自然错过了部门举办的欢迎仪式,也错过了他们中午的聚餐。

来得太早,办公室空无一人。

萧落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桌面,刚坐下,叶辰就转着车钥匙乐呵呵地走进来。

路过萧落的办公桌时特意停了下来,“中午约会的感觉如何?”

萧落白了他一眼,“叶经理请注意你的言辞。”

叶辰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看你的表情,易泽然的表现似乎不太好。”

萧落顺手捞起手边的鼠标作势往他脸上砸,“叶经理,要不要我去跟苏青聊聊天,听泽然说你大学时有不少风流韵事呢。”

阴阳怪气的语调,但很奏效。

叶辰立马举手投降,“姑奶奶,我不嘴欠了,你可别跟苏青瞎说。”

萧落掀起眼皮子阴森地睨了他一眼,“看来你瞒了不少事啊。”

叶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苦丧着脸,表情沉痛地指着萧落,“亏我这么苦哈哈地帮你和易泽然,合着你俩就会坑我。”

更多的话没来得及说,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萧落转头,是个年轻的女人,长长的波浪卷,一身简练的职业套装,化着很浓的妆,说话时脸上会带着笑,红艳艳的唇适时扬起,很有攻击性的美。

“叶经理你好。”

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萧落意识到情况不对,连站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部门聚会

叶辰立即收敛了脸上哀怨的表情,转头时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黎小姐,你好。”

说完对萧落使了个眼色,“新来的副经理,去打个招呼。”

萧落推开椅子,上前走了两步。

女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精致的妆容,得体的笑容,还有和煦的语气都掩饰不了她眼中那抹敌意。

萧落微微诧异之后便恢复了镇定,“黎经理你好,我是萧落,今天上午有事请假没有参加您的欢迎仪式,对此我表示很抱歉。”

“没关系,只不过找个机会认识大家而已。”女人伸出手,凉凉的指甲有些反光,“我叫黎菁,很高兴认识你。”

气氛有些怪异,有点像争锋相对的敌人宣战。

萧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地和她握手。

叶辰打了声招呼就大摇大摆地出了办公室,直到人影彻底消失黎菁才收回脸上得体的笑容,有些冷地瞥了萧落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萧落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无辜。

好在她早就熟悉了公司的环境,不需要人指点就能处理好诸多琐碎的事务,所以对于黎菁莫名的敌意,她决定视而不见。

长假开始工作一般会格外繁忙,饶是萧落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压力。

连续几天的加班让她完全没时间考虑搬家和兼职的事情,一连忙了一周,部门终于交上了令合作方满意的设计方案。

大功告成,当天晚上,部门一群人嚷嚷着要聚会。

萧落不太想参加,她跟办公室里的人相处还算融洽,但私交并不算很好,而且其中总有两个令人不太愉悦的存在,其中包括新上司黎菁。

那个女人,能力的确很强,做事也是风风火火,但总是有意无意地挑萧落的刺,话……说的也不是那么好听。

到底是个新人,萧落坦然地接受了她的批评。

但工作之外的场合,她想做的是敬而远之。

收拾完东西,萧落打算去找科长请个假,刚踏出办公室门槛,一群人簇拥着叶辰笑笑闹闹地往办公室走,黎菁就站在叶辰身旁,笑得跟朵花一样。

萧落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让路,结果叶辰就大大咧咧地停在她面前,“萧落,人都齐了,就差你一个。”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实在说不出要离开的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叶辰请客,包了一个豪华包间。

可能领导本人就是个逗比的存在,部门其他人也都不拘谨,笑闹着落了座。

萧落自然地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而黎菁则停留在叶辰身边。

从她的视线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黎菁妆容精致的眼睛,女人正看着弯腰开酒的叶辰,眼神热烈,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萧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思考片刻,她拿出手机给易泽然发了条短信:黎菁以前认识叶辰?

没人回复,倒是她玩手机的举动被旁边的男同事发现,小伙子捋着毛衣袖子,非要给她倒酒。

“出来玩还玩手机,罚酒一杯!”

萧落放下手机,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那个轻哄的男同事。

她的眼睛很大,眼窝深邃,包间里光影迷离,黑色的瞳仁闪着光,明亮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男同事一时间呆了,许久才想起来把手里倒满的酒杯放到萧落面前。

霎时间被十几双眼睛盯着,萧落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慢吞吞地挪到桌子上。

不太想喝,尤其是经历了那次酒醉之后。

“一杯酒而已,就喝了呗。”

是黎菁,说完风轻云淡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头便空了大半。

萧落蹙起眉毛,一只手紧握成拳。

一只胳膊越过许多障碍准确无误地端起那只溢满的杯子,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叶辰依旧笑得风度翩翩,“为难一个女孩子不太好,这就我替她喝了。”

领导发话,自然没人敢提出异议。

只不过那杯酒喝完,所有人看她和叶辰的眼神都不同了。

如果之前那些风吹草动只是猜测,那这杯酒喝下去就坐实了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萧落揉了揉眉心,脸上有一丝无奈滑过。

黎菁在盯着她,眼神犀利,像只被侵犯领地的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易泽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这个男人还真是不喜欢短信这个功能。

听到电话那段嘈杂的声音,易泽然不经意间蹙起眉头,“你在哪里?”

声音有些哑,听起来却……格外性感。

萧落拉回偏离的思绪,压低声音回答道:“部门聚餐。”

“喝酒了吗?”

萧落下意识地斜了一眼饭桌上的酒瓶,“没有。”

易泽然满意地嗯了一声,片刻又问她:“找个理由出来,我去接你,把地点发给我。”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萧落看了一眼被挂断的电话,不满地戳了戳屏幕。

果然,要这个男人改掉霸道的习惯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个地方她也的确懒得呆下去了,索性拿起手提包站了起来,有人停下手中动作看她。

“家里临时有事需要我回去一趟,不好意思了,大家玩的尽兴。”

叶辰手里还端着酒,笑眯眯地摆了摆另一只手,“去吧。”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萧落顺利地出了包间。

易泽然还没有来,萧落干脆坐在店前的台阶上慢慢等。

刚坐下一会儿,身后传来清脆的脚步声,萧落回头,是黎菁,白炽灯下她的脸色委实不太好看。

萧落站起来,一丝不苟地理了理发皱的衣摆。

黎菁冷漠地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噙着抹笑,“你知道吗,叶辰谈过很多女朋友,其中最多的就是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圈里有人叫他‘女大学生杀手’。”

意料之中的,萧落蹙起眉头,沉着脸看向她。

许久才听见萧落疏离的声音:“黎经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黎菁喉咙里发出轻蔑的笑声,“提醒你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哦。”萧落面无表情地点头,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叶经理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第七十七章 我去学校找你

黎菁面上浮现出愠色,目光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优雅的姿态,“没有了,林小姐一路走好。”

说完,姿态摇曳地转身离开,挺直的脊背像极了一只高傲的鹅。

萧落想要发笑,可想起黎菁方才说的话,又懊恼地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她?”易泽然的声音就这么穿透夜色落在耳畔,萧落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花坛前的高大男人。

“是她不太喜欢我。”很无辜的语气。

易泽然迈上台阶,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那我把她调到别的部门?”

萧落双手捧着纸杯,热度透过手心的皮肤传到四肢百骸,闻言她笑着瞪了他一眼,“以权谋私不像易总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易泽然的声音也带了几分笑意:“我这是解人之忧,需要表扬的。”

萧落嗤笑一声,跟着他坐进了副驾驶。

“黎菁跟叶辰是不是有段故事?”萧落眼神奕奕地看着他,嘴唇轻抿,看表情并不像是单纯的谈八卦。

易泽然食指点了下方向盘,双眼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车流,听见萧落极为认真的语气,轻笑了一声,“你这脑子难得灵光一回。”

赤/裸裸的嘲笑,萧落撇撇嘴,没理他。

“黎菁是我们大学校友,今年刚从美国回来参加工作,至于和叶辰的关系……”易泽然挑了下眉毛,“黎菁大概是他某任前女友,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叶辰长相漂亮,一张嘴更是巧舌如簧,基本上各种类型的姑娘都被他撩了一遍,因此欠下的桃花债更是数不胜数。

萧落呲了一声,眼皮子向上一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些事情你别告诉你的那个朋友。”易泽然特意提醒她,“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承担,让他自个儿坦白去。”

萧落笑,“叶辰要是听见你这话,估计能抱着柱子哭死过去。”

“随他。”易泽然顺手打开车载cd,车里响起轻缓的钢琴曲,“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萧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想起明天是周末时,易泽然已经说出下一句话:“我想请你吃顿饭。”

萧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摇头,“明天我要回学校收拾东西,今年开学早,恐怕要在学校过元宵节了。”

易泽然倒是毫不在意,愉快地敲了敲方向盘,“那明天我去学校找你。”

萧落懒得扫他的兴,答了句“随你”便结束了话题。

回去吃了半碗挂面,萧落便上楼收拾东西。

期间沈毓给她发了消息,大概说明了宿舍的情况,程萧筱跟人换了宿舍,前几天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新来的那位已经提前搬过来了。

宿舍没了程萧筱让萧落松了一大口气,毕竟最后一学期还是有好多事情要解决,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发生些矛盾。

只是萧落没想到,新来的那位室友比程萧筱还要难缠许多。

第二天萧落提着行李走进宿舍的时候就愣住了,原本整洁的宿舍乱糟糟的,零食袋、餐巾纸、水果皮……各种垃圾扔得乱七八糟,更可气的是还有随处乱丢的衣服,就连萧落的床上都未能幸免。

萧落拍了照片问沈毓,半天没等到人回应,干脆脱了外套亲自动手收拾。

忙了一个多小时,宿舍终于恢复原样,至于那些衣服,全都被收拢到一个箱子里。

中午萧落见到了那个新室友,短发,个子小小的,嗓门却极大,说话总咋咋呼呼的。

一进门指着箱子里的衣服问发生了什么事,萧落没好气地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同学,你的衣服似乎放错了地方。”

“哦。”女生把饭搁在桌子上,歉意地抓了抓头发,“柜子满了,我见床铺空着就放上去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

萧落懒得计较,刷完东西擦擦手就直接拎包出去了。

到食堂才知道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食堂工作人员为了赶时髦特意推出情侣套餐,一群男女排着长队买饭,萧落站在后面看了一眼,见怪不怪地排上三号窗口。

临到她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陆寒川,萧落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并没有看到丁晓冉的身影。

“丁晓冉呢?你们没在一起?”

陆寒川笑了笑,“她被家人叫回去了,估计今天没空出来。”

两个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托盘里都是糖醋排骨,都冒着热腾腾的白雾。

萧落吃了一口,有点咸了。

陆寒川吃的很快,堆积起来的米饭顿时出现一个凹陷,“春节的时候我给你发消息,你没看到吗?”

说话时他嘴里有饭,语调含混不清,萧落疑惑地看着他,半天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寒川咽下口里的饭,“我问你过年那段时间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萧落攥紧了筷子,脸色有些不自然,“那段时间有点忙,手里短消息又快炸了,所以就没一个个细看。”

“哦。”陆寒川点头,“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年那会我妈想去h城看看,我就给你发了消息,结果那几天有事没去成,我又赶紧给你发了消息,可总不见你回复。”

萧落低头拨着托盘里的米饭,眼睑低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前散下来的乱发遮住了她大半眉眼。

莫名地,陆寒川突然觉得眼前的情形很伤感,像是电影里被无限拉长的慢镜头,悲伤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两个人吞没。

“萧落。”陆寒川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萧落吸了口气,抬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没什么事,寒川,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俩经常去的那家商场吗?一起去逛逛呗。”

萧落说的逛逛,其实就是跑到三楼的娱乐中心玩灌篮游戏。

陆寒川玩得很好,几乎是每球必中,相比之下,萧落就笨多了,玩到大汗淋漓都不一定能进一个。

大一的时候她输了场比赛心情不好,陆寒川就带她过来玩这个游戏,每投出一个球就像是倒出一点烦恼,一直玩到胳膊抬不起来,汗津津地靠在球框旁喘气,心里的烦恼也仿佛随着汗水蒸发。

第七十八章 你还好吗

商场的人很多,大多数店铺都在玻璃窗贴上了抱着弓箭的丘比特,更土豪的店铺则在每个转角都摆上大束的红玫瑰。

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情侣,偶尔也有三两成群的年轻女孩指着随处可见的玫瑰花笑笑闹闹。

相比之下,萧落要沉默很多,陆寒川显然也处于低气压中。

三楼的人不算很多,其中很多是凑在一起抓娃娃的情侣,至于灌篮这种需要剧烈运动的游戏并没有几个人玩。

一个人占了一个机子,开始前,萧落直接解开围巾,脱掉厚厚的羽绒服。

第一个球就中了,陆寒川说了声“好球”,胳膊一甩也投了进去。

接着两个人像比赛一样疯狂投球,篮球落在地上的砰砰声不绝于耳,一开始还会注意对方中了几个头,渐渐的,游戏就变成了单纯的发泄。

玩了很久,久到萧落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坐在冰凉的地上。

陆寒川还在投球,动作漂亮流利,完全没有疲惫的迹象。

停下来时萧落才能看到他脸上的汗滴,很大的颗粒,许多颗汇在一起,整张脸都湿淋淋的。

萧落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快要迟到,陆寒川拉着她的手沿着小路一路狂奔,她实在跑不动了,喘着气往后拖,陆寒川就放慢了脚步,回头给她打气。

那时候日头刚刚出现在东方寡淡的云层边,浅浅的一层日光打在他汗津津的脸上,落在她的眼睛里就是白花花的一片。

“起来,地上凉。”

陆寒川伸出一只手拉她,萧落看了一眼,便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

陆寒川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脸上没有一点尴尬的神色,“走吧,请你喝茶。”

一楼的茶店基本上人满为患,他们运气好,去的时候正好一对情侣要结账离开,还是靠窗的绝佳位置。

正对着窗口的是一个圆形水池,今天人多商场开了音乐喷泉,隔着层玻璃她听不太清音乐声,目光所及处处皆是飞溅的水花,各处泉眼变换着颜色,时高时低地喷溅。

有父母抱着孩童站在水池边玩耍,也有小情侣背对着喷泉笑嘻嘻地合影。

萧落看得出神,服务员把奶茶端上来好一会她才发觉。

回头端咖啡时陆寒川正看着她,嘴边挂着抹浅笑。

注意到萧落扫过来的目光,陆寒川解释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看热闹,但总是远远地望着。”

像是另外虚构了一个世界,热闹是别人的,而她,只是个清净的旁观者。

萧落舀了勺咖啡送到口中,很烫很苦,她不禁皱起眉头,“没有,我一直都喜欢看热闹,只是母亲怕我惹事,总拘着我罢了。”

陆寒川似乎是想起她小时候调皮的模样,发出一阵笑声,“我倒忘了你原来是个活泼性子。”

顿了一下,他又问:“好久都没见到伯母了,她身体还好吗?”

萧落的手一松,铁质勺子落在瓷杯里,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陆寒川疑惑地看着她,询问的话刚滚到喉头,就见她认真地望着自己,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比窗外日光还要明亮的光芒。

“我母亲她……去世了。”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萧落侧着耳朵,居然听见了音乐喷泉发出的轻快钢琴曲。

陆寒川一直保持着端杯子的动作,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萧落,似乎想要从她平静的面容间找到一丝异常的痕迹。

可是没有,她很从容,甚至有心情拿起桌上的糖包,拆开,细细地洒进咖啡中。

若不是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陆寒川都要怀疑自己面前坐的是个假的林萧落。

他放下杯子,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落捏着勺子开始搅拌,深色的咖啡扬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正月初一。”

外面骤然响起一阵尖叫,那音乐喷泉达到最高处,几层楼高的水柱直冲而上,又在一瞬间飞溅而下。

陆寒川的双手紧握成拳,好久才艰难出声:“你还好吗?”

他不敢问林母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更不敢问她是如何度过那段黑暗的日子。

他曾许下承诺,会做她一辈子的保护伞。

可是后来,他失信了,爱上了别的女孩,几乎从她的世界完全消失。

铺天盖地的愧疚让他找不到任何言辞,只能干巴巴地问她一句“你还好吗”。

好吗?

不算太差,至少她已经熬过了最痛苦的日子,也接受了最难接受的事实。

可是那个“好”字更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终究选择了避而不答,她端起杯子喝咖啡,还是很苦,苦上了眉梢,“都已经过去了。”

几个字概括所有。

好或不好,失去是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陆寒川叹了口气,原本就未曾舒展的眉头又加深了几分。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长到似乎没有终点。

两个人沉默地在咖啡店坐到傍晚,突然响起的手铃声打破了死气沉沉的氛围。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萧落这才想起昨天易泽然对她说过的话。

果然男人已经到了学校门口,萧落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慌乱地拎起背包,目光触及到对面站起的陆寒川时,她的动作陡然又慢了起来。

“我现在还在外面,你可以到学校对面找家店等我。”

挂了电话,萧落看向陆寒川,“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回学校了。”

“一起吧。”陆寒川叫来服务员结账,不顾萧落犹豫的神情直接迈出店门。

商场离学校不算很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萧落走得又急又快,低着头卯着劲儿往前走。

走过一段路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跟在身旁的男人不见了踪影。

她立即停下脚步四处寻找,天气严寒,来往的人都穿着臃肿,对面又是热闹的广场,找人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好在陆寒川个头高,萧落终于在一个卖花束的小摊前看到了他。

他笔直地站着,有打闹的孩童撞在他身上,孩子嘻嘻哈哈地走开,而他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连眼睛望着的方向走未曾改变。

萧落动了动,终于穿过人流看到了他看着的人。

第七十九章 拥抱

丁晓冉,还有她身边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

看到那个男人的侧脸,萧落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是那个和丁晓冉相亲的男人。

复杂的情绪如浓雾笼上心头,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广场上丁晓冉挽住男人的胳膊,手抬得很高,在自拍,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尤其是那个男人,侧着脸微笑地望着丁晓冉,眼中情意几乎都快要写在脸上。

突然想起相亲时男人自信的模样,一言一行都运筹帷幄,仿佛早就看透了未来,看透了他们的结局。

她不敢看陆寒川此时的表情,可总忍不住好奇,目光扫过,还好,陆寒川正背对着她,背影笔挺,像是戈壁滩间的一棵树,挺拔、倔强、又孤独。

又路人从她身边走过,背包擦过她的肩膀,脖子间的围巾从肩膀滑落,她抬手整理围巾,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眼眶有些发酸,她捂住了脸,想哭却留不下眼泪来。

她告诉过自己,要放下过去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重新开心,其中也包括陆寒川。

可是……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她会难过得想哭呢?

肩膀一重,随之而来的是属于男性温暖的气息,萧落抬起头,动作幅度大到肩上的衣服险些掉下来。

易泽然扶住了衣服,搭在肩膀的胳膊顺势将她揽到跟前。

萧落眼睛红红的,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易泽然低着头,唇抿得很紧,黑色的眼睛如同无尽的隧道将她吸入,然后吞噬,拆分……

萧落的心脏开始狂跳,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攥住,跳得乱的没有章法。

她想他应该会生气,会冷言冷语地嘲讽,更可能会一言不发地离开。

可是他没有,只安静地将她揽在怀里。

萧落动了一下,然后安静地贴在他的胸膛。

鼻子里是他身上干净的薰香味,耳朵里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偏热的体温,像是一个火炉将她整个包围。

她闭上了眼睛,方才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心脏找到了栖息的港湾,这种感觉让她迷恋,有点像记忆里父亲宽阔的肩膀,有点像母亲温暖的怀抱。

或者说,那是种家的感觉。

良久,她仰起头,正对着他的清晰的下颔线,嘴唇有些干,说话时皮肤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易泽然低头,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说:“易泽然,你知道什么叫爱情吗?”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站在与他对等的位置,问专属于两性之间的问题。

易泽然望着她,眼中情绪逐渐坍塌。

他松了手,偏移一步,抬头看着马路对面的陆寒川。

顺着他的目光,陆寒川也在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丁晓冉和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爱情是一种毒药,让人甘之如饴的毒药。”易泽然深深地看了陆寒川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萧落,“就像你明知道陆寒川心有所属,还会一次次地为他难过。”

就像我看到你为别的男人难过就嫉妒的发疯,可还要小心翼翼地安慰你。

萧落瞳孔一张,脸上有错愕的表情闪过,下意识地,她想否认,可嘴唇张开,那句“不是的”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一点易泽然说对了,她的情绪的确会被陆寒川影响,可究竟是为了什么,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易泽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漆黑的眼睛无声地盯着街边女孩怀里抱着的玫瑰花,很鲜艳,像是一团火,无声无息地在心脏某个位置燃烧。

今天的饭似乎吃不下去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外套正披在萧落身上。

“你冷吗?”萧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说话时已经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

不等易泽然阻止,她便踮起脚尖将衣服披在他的肩膀。

易泽然身子一震,不动了,一低眼就是她白皙的脸蛋,有一抹是带着红晕的,鲜嫩得叫他想低头咬一口。

他坏心思地去看马路对面的男人,陆寒川还在看着他们,表情严肃,眼中有暗潮涌动。

糟糕透顶的心情有一丝缓和的迹象,他抬起胳膊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服。

“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刻意讨好的语气,易泽然扫了一眼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然后伸出一只手横在她的面前。

萧落愕然,偏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懵懂的孩童。

“帮你暖手。”

萧落张了张口,一瞬间的惊讶过后还是把冻红的手掌放进他的掌心。

然后易泽然就笑了,那笑容太温柔,和他掌心滚烫的的温度一样,穿透寒冷直抵心尖。

两个人肩并肩慢悠悠地往前走,刚走十几米远就有卖花的女童拦住了他们。

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羽绒服,头上戴了顶毛茸茸的帽子,胳膊上的花篮里整齐地摆放了半篮子玫瑰花。

不等小女孩脆生生地开口,易泽然便从口袋里拿出钱包。

萧落心里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易泽然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打开钱包抽出几张钞票。

小姑娘的眼睛一开始亮晶晶的,可看到这么多钱就有些慌乱,空出的那只手摇了两下,语气有些着急:“不用那么多钱的,五块钱一朵。”

易泽然笑得很温柔,硬是把钱全都塞进了她的手里,“姐姐很喜欢玫瑰花,一朵恐怕不够,所以能不能把花全都卖给我?”

小姑娘怯怯地看了萧落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钞票,点了点头。

萧落扯了下易泽然的衣角,“你买这么多我也不好拿啊。”

小姑娘抢先开口:“没关系,我帮你系好。”

说完,女孩放下手里的篮子,抬起胳膊拽掉红帽子,一头软软的头发就这样暴露在冷风里。

两个人都没动,安静地看着小姑娘有条不紊的动作。

她一只手伸到背后,揪住了脑袋后面的辫子,眨眼的功夫便将绑在辫子上的红丝带扯了下来。

一大捧玫瑰花被她整齐的拢成一束,然后用红丝带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女孩的动作很笨拙,每做一步都要费好大力气,可她不容许萧落帮忙,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妈妈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完成。”

第八十章 花束

萧落就这么看着她,心里面有些感动。

易泽然不知何时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从手心向下滑,然后十指相扣。

心脏某个角落被扯了一下,萧落能清晰地感受他每一轻微的动作,十指紧扣的刹那呼吸都变得迟钝了许多。

她假装没有在意,垂着眼睑认真地看着小女孩手上动作。

终于,女孩把玫瑰花捆好,乖巧地捧到她的跟前。

萧落弯腰接住了花束,脸上漾出温柔的笑容。

女孩也笑,大大的眼睛完成两道月牙,“祝哥哥姐姐幸福到老。”

“谢谢。”易泽然颔首,语气轻柔又认真。

目送小女孩蹦蹦跳跳地离开,萧落捧着一大束玫瑰瞪了男人一眼,“知道我现在像什么吗?”

“嗯?”微微上扬的语调,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愉快。

“像个卖花的老阿姨。”

易泽然伸手揉了一把她软软的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容,那笑太过真实,又太过梦幻,有点像经历过漫长的冬日突然迎来冰雪消融春风拂面的那一刻,世界都带着香甜温暖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醉了。

萧落醉倒在他的笑容里,一颗心忍不住狂跳,像是刚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整个人都是躁动的。

她实在没有和这样的男人单独相处的经历,所以躁动的心房还带着一丝迷茫,甜蜜又复杂的情绪。

“那我帮你拿着。”

易泽然自然地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花束,却被她白了一眼,“你看看满大街有没有抱着花的男人?”

易泽然妥协,“那我们尽快找个地方吃饭吧。”

萧落把胳膊上移了一点,低头便是玫瑰花的香味,很浓烈,但一点都不让人反感。

“我有个好地方,保证让你印象深刻。”

萧落冲他眨眨眼睛,笑得像只狐狸。

“哦?”

易泽然并不追问,自然地跟紧了她的步伐。

萧落所说的地方是学校食堂,情人节的缘故,食堂里的人格外少,有的也是行色匆匆的单身狗,像他们这种特意过来吃食堂的男女实在少见。

尤其是易泽然这种打扮的男人,黑色长款大衣,黑色休闲裤,深咖色马丁靴,装扮看起来很休闲,但看过的人都会被他优雅贵气的举止所吸引,很明显,这类人并不属于校园。

借着易泽然的光,萧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大多是凑在一起吃饭的女生,面前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人却直勾勾地望着易泽然,目光不乏大胆又热烈的。

甚至有女生发出不太矜持的惊呼声。

易泽然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目光触及到萧落有些懊恼的申请时,唇角一扬,露出抹得逞的笑意来。

萧落瞪他,但还是咬咬牙一起上了食堂二楼。

本来想点几道炒菜刺激一下易泽然的味蕾,转眼又想到男人挑剔的模样,实在有点像六月飞雪的场景。

所以萧落很人性化地让易泽然自己选择菜品,本来以为易泽然会直截了当地拒绝,结果男人笑了一笑,迈开长腿走到两个女生面前。

“请问这里有什么可以推荐的菜品吗?”

举止从容大方,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两个女生因为他的举动而格外躁动的情绪。

很快,男人笑着折返,“听说这里的糖醋排骨很好吃。”

萧落身体有些发僵,直到他的声音完全被空旷的食堂吞噬,才僵硬地动了动,“好。”

把手里的花塞进易泽然怀里,萧落独自转身去窗口买饭。

易泽然低头看着娇艳的玫瑰花,脑子里闪过她方才听到“糖醋排骨”四个字时的表情,惊讶错愕,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

胸膛里涌现出懊恼的情绪,萧落就像是他的克星,每当他自信满满的时候,小姑娘就会在不经意间给他点“惊喜”。

易泽然把花摆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抬步走到窗口处结果萧落手中的餐盘,餐盘上的饭菜是刚出锅的,冒着层热腾腾的白雾。

食堂大妈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竟忘了抖手,一大勺糖醋排骨落在餐盘,看得萧落都有些嫉妒。

“走了。”易泽然拍了下她的脑袋,回到座位。

食堂的排骨做得还算色香味俱全,不然也不受那么多人追捧。

大一的时候她课很多,每次放学跑到食堂人都特别多,尤其是三号窗口,简直堪称一场惨不忍睹的战争。

萧落懒得排队,即使身边人把那排骨夸得有多天花乱坠她都无动于衷,后来是她又遇到了夸奖排骨的人——陆寒川。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很好,好到可以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桌子上摆得就是传说中的糖醋排骨,她去的晚,排骨上的热气都快要散完,但鲜亮的颜色配着中午灿烂的阳光还是让她心生欢喜。

于是便喜欢上了那道菜,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乖乖站在长长的队伍后,等那个肥胖的大婶盛上一勺新出锅的排骨。

很多时候是陆寒川排队,他上午似乎一直没课,总能在吃饭大军赶来之前买好饭菜等她过来。

一双筷子被硬塞进她的手里,萧落抬头,目光触及到易泽然安静的眉眼时飘远的思绪才渐渐回笼。

苏青总是骂她太过恋旧,经历点事情就要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其实她何尝不想改变,只是太难了,只要遇到一点风吹草动,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情绪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易泽然突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头顶的白炽灯。

骤然变暗的环境让萧落眯了眯眼,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男人阴沉的脸色,有些话像棉花一样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站起来,弯腰抱起桌上的花束,沉默地走出食堂。

易泽然的步子很快,快到她要集中精力才能勉强跟上。

走了好大一段,萧落终于气喘吁吁地走到他身边,抬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易泽然盯着她紧攥的手掌,眉毛不经意间蹙起。

萧落的声音很小,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对不起。”

第八十一章 我可以抱你吗

“为什么要道歉?”易泽然语气不善。

萧落仰头看他,乌黑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如同天边明亮的星子。

那眼神看得他有些心疼,躁郁的心就这么神奇地平静下来,他随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用道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萧落很固执地否定他,“你已经够好了,所以我也要试着变好。”

这样才能与你并肩走在一起。

易泽然的眼睛猛然一亮,脸上有种不可置信的呆愣,片刻那半分惊讶又变成了笑容,像是暗夜里盛放的幽昙花,转瞬即逝,却叫人过目不忘。

良久,他低头深深地望着她,声音喑哑诱惑,“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萧落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耳根发烫,眼神闪躲,脸上却是被甜蜜包裹的表情。

易泽然猛地抱住了她,有些用力,她被他突然的举动撞得一个踉跄,然后更加安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他的胳膊很强壮,犹如烙铁一般将她狠狠箍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周围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病毒,无声地传染给她。

胸腔里传来暖到发烫的温度,催动着心跳毫无章法地跳动,有那么一瞬间跳得太快了,快到她脑袋发懵,像是一脚踏进云雾里。

很久很久,易泽然松开了她,盘在腰间的手顺势握住她的手掌,依旧很紧,像是要把两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萧落的喉咙有些干,目光扫到他的侧脸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许久跳乱了节奏的心脏才趋于平静,可仰头的时候她的脸还是滚烫的,像是被温水泡过的鸡蛋,莹润得让人忍不住摸一把。

“我们要去哪里吃饭啊?”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

易泽然笑,牵着她走向学校停车场。

一路飞驰,车辆最后停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彩色的霓虹有些刺眼,萧落站在车门旁仰头看,高耸的大厦上挂着烫金招牌,她认识这里,苏青曾兴致勃勃地向她感慨过c市的高档场所,其中就包括这个餐厅。

穿着黑西装的门童接过车钥匙停车,易泽然牵了萧落的手直接走进电梯。

观光电梯,踩上厚厚的玻璃时萧落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这微小的动作被易泽然察觉,“恐高?”

萧落被他脸上戏谑的笑意惹恼,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可目光触及到透明的玻璃时还是忍不住露出胆怯的神色,于是又往他身后缩了缩,“有一点点。”

易泽然把她往身边拉了拉,两人顿时身子贴着身子,狭小的空间里涌动着两人的喘息声。

“现在好些了吗?”最后干脆把她揽在怀里,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一只手却恶作剧般指着玻璃门外飞速闪过的城市霓虹还有细碎的星辰,“看到对面的大楼了吗?c市最高的建筑。”

萧落忍不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千万光影里唯有那一处的光芒最为耀眼,如同漆黑夜幕里圆圆的月,皎白的光无声无息地洒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从前站在大厦脚下时只觉得那抹光高处不胜寒,当站在与之雷同的高度上看,心里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震撼,感动,牵动着每个人对这个城市深沉的感情。

下了电梯,餐厅的服务人员就迎了上来,应该是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前方是一览无余的城市夜景,背后是如海洋般的红玫瑰,玫瑰后面还摆着架纯白色的钢琴,有穿长裙的乐者拉小提琴,很悠扬浪漫的曲子。

落了座,易泽然低声对服务员说了几句话,片刻,拉小提琴的乐者便匆匆离席。

餐厅里顿时安静起来,易泽然眸光深沉地望着萧落,嘴角有笑容展现,“吃饭之前可容许我为你弹奏一曲?”

温柔的语气,优雅的动作,仿佛欧洲城堡里最绅士的王子。

萧落点头,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身上,看他脱掉身上大衣,露出深灰色羊毛衫;看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看他不急不缓地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心脏莫名紧缩,萧落握紧了手掌,手心里出了汗,她慢慢松开,转而握住摆在桌子上的花束,硬硬的花枝硌着掌心,她才觉得有了落点。

那边钢琴声骤然响起,是萧落从未听过的曲子,缠绵悠长。

不得不说易泽然的琴艺很高超,一开始萧落的注意力还凝聚在他跳跃的指尖上,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指甲,白光跳跃,如漫天星辰。

可渐渐的,她被带入到那曲子里,像是来到了一个绵绵雨夜,先是细细密密的雨丝,缠绵地落在人的发梢,她变成了曲子里的主角,站在开了一半的窗口,手掌打开,掌心里全是凉凉的雨丝。

突然,曲调骤然变的激昂,那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带着磅礴的气势以措手不及的姿态迎面扑来,玻璃窗上雨水哗哗啦啦地流,窗前芭蕉树堪堪遇折,她被淋成了落汤鸡,想躲又无处可躲。

雨渐渐停了,一轮红日从天边一脚缓缓爬上屋檐,金色的光芒洒落在窗前每一片绿叶,她眯起眼睛,似乎感受到阳光穿透玻璃落在她的眉眼,温暖干燥,像是心上的拥抱,一直暖到心上。

琴音停止,易泽然站起来,缓步走到萧落面前,小姑娘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像是被大浪拍到岸边的行人,傻傻地望着翻涌的海浪。

送餐的服务员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萧落猛然回过神,目光落在易泽然含笑的脸上时脸腾地热了起来。

“傻丫头。”易泽然低笑,施施然坐在她的对面。

很正式的西餐,许是听了那首钢琴曲的缘故,萧落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用刀叉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易泽然看出了她的局促,抬手招来服务员。

筷子被塞到手里的时候萧落还有些懵,用筷子在这样的餐厅吃西餐真的好吗?

可易泽然的脸色坦坦荡荡,“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在意什么。”

第八十二章 乡愁

萧落应了一声,紊乱的心跳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今天的易泽然太像个妖精,一个微微上扬的音调,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都拥有颠倒众生的魅力。

饭桌上的每一盘菜都很精致,味道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可萧落吃得心不在焉,一抬头心神便会跌入易泽然深邃的眸瞳中,像是一坛陈年老酒,光是闻着便醉倒了。

吃完饭易泽然叫来服务员收走餐具,那束玫瑰被端端正正地插入刚准备好的花瓶里,纯白的粗颈瓶,衬得花朵的颜色愈发娇艳欲滴。

易泽然面对着窗口站立,面前是热闹的城市灯火,有明有暗,有红有绿,有高耸的楼也有平缓的江流。

萧落站在他的旁边,侧脸的时候眼睛里全是他下巴清晰的弧度,很好看,让人想伸手捏一捏。

“来c市的第一年我很不喜欢这座城市,夏天太热,冬天太冷,下雨的时候总是没有征兆,随时随地都能把人淋成落汤鸡。”

萧落的声音低缓,有些像悠扬的民族小调,带着令人放松的韵味,“可是后来就慢慢喜欢上了这座城市的喜怒无常,就像个调皮的孩子,淘气任性,又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更因为这座城市给她带来了太多难以磨灭的记忆,同时还有那些再也无法割舍的人。

易泽然的心头一动,他是个很冷的人,有时候对家的概念都很模糊,更不要提会对一个城市产生什么情感。

萧落的话像是一阵温暖平和的风,吹来了他快要淡忘的乡愁。

他想起了另外一个城市,远在海外的城市,那里四季分明,有春的暖,夏的热,秋的凉,冬的寒;有他永远无法割舍的亲情,也有……刻骨铭心的噩梦。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某处的灯光骤然变暗,他垂下眼睑,看向身边的女孩。

萧落还饶有趣味地望着城市夜景,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深潭里斑驳的月光,从他的角度看去,视线里都是她干净的侧脸,光洁又白皙,有些像桌子上摆得那个白色的瓷瓶。

“回去吧,再晚你就回不了宿舍了。”

萧落一怔,连低头去看时间,的确很晚了,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从初见的那个拥抱,再到并肩离开,不过是须臾时光。

“嗯。”

点头时易泽然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萧落连快步跟上,临走时又慌慌张张地抱起那束玫瑰花,抬头,易泽然已经站在电梯前。

返程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易泽然打开了车载cd,还是那首轻缓的钢琴曲,萧落托着脑袋听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易泽然,“能打开电台吗?”

易泽然没说话,手指已经点开按钮。

电台dj的声音顺便充满了整个车厢,是个很好听的男音,正在解说某音乐榜单,声音抑扬顿挫,青春洋溢。

萧落鼓了鼓腮帮子,“初中那会儿我天天听电台,里面有个男dj的声音很好听,比这个人的还要好听,太干净了。”

思考了一下,她解释道:“文艺一点,就像春天刚刚破冰时的溪流声,我那会儿简直爱惨了这声音,每天准时抱着手机等着。”

易泽然睨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沉,“然后呢?”

“然后我就上学去了,条件不允许也就没怎么关注,后来手贱跑到网上搜到了那个人的微博。”萧落的表情有些愤懑,“居然是个沧桑大叔,太不符合常理了。”

易泽然终于忍不住笑了,愉悦的笑声比透过电流传来的声音有感染力许多,“你应该庆幸最后遇到了我。”

很自恋的语气,萧落睁大了眼睛看他,发现这个男人自恋时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泽然哥……”萧落神情很专注,“你这么自恋你妈妈知道吗?”

易泽然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脑门,眼神宠溺。

到宿舍楼下已经快要十一点,萧落走得有点急,迈上寝室楼下的台阶上时,又匆匆转身,“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

易泽然笑,“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大手张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宿舍楼下的灯光打在盒身,留下一层浅淡的光泽。

萧落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张大了眼睛望着他,她站在台阶上,与他视线平齐,目光里全是他眸中涌动的情谊。

面部的肌肉有些僵,她尝试了许久才能张开口,“给我的?”

“对,情人节礼物。”易泽然没有多余的解释,直接拉起她的手,把盒子塞进她的手掌。

那边宿管阿姨在大声喊人,门禁时间要到了。

她握紧了盒子,红着脸转身跑进宿舍大楼,耳边似乎飘来一声笑,带着暗夜的喑哑诱惑。

沈毓和那个新来的女生都在宿舍,见萧落面红耳赤地跑进宿舍,沈毓笑得揶揄,“情人节过得如何?”

萧落坐在凳子上喘了好久的气,良久,才张开手掌,那个盒子就安静地躺在掌心,有汗,濡湿了盒身。

新来的女生发出一声惊呼,“你男朋友送的?”

声音很大,足够拉回萧落的神智,注意到女生八卦的目光,她有些不太舒服地侧过身子。

可是来不及了,女生已经凑到跟前,快手快脚地夺走了那个盒子,前一秒打开,后一秒就是一声惊呼,“哎呦,这东西我见过,就那个商场里摆的,我要看一下服务员都不肯拿出来。”

萧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条项链,四叶草的坠,白炽灯一照,亮得炫目。

还未看清,女生就啧啧称奇地抱着项链凑到沈毓跟前,声音还是咋咋呼呼的,萧落皱了皱眉,半天才想起来女生的名字,“乐清韵,看完了麻烦把东西还给我。”

乐清韵仍不肯撒手,捏着项链叽叽喳喳地数商场标签上有多少个零,数完又开始尖叫起来,表情夸张得好像中了百万大奖。

沈毓看出来萧落情绪不对,从乐清韵手中抢走了项链,“萧落的东西,看看就得了。”

把盒子推到萧落面前时,沈毓的目光瞥向桌上包装简陋的玫瑰花,“他送的?”

“他”是谁,不言而喻。

第八十三章 他会对我很好的

萧落应了一声,捞起桌子上的项链,冰凉的质感从指尖皮肤缓慢扩散,她不清楚这项链的价值,也不在乎,脑子里全是易泽然叫住她时眼中如清风明月般的笑。

“在一起了?”

萧落愣了一下,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看到萧落迷茫的表情,沈毓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没想通呢?你要知道好男人是会溜走的,尤其是向他那种人间极品。”

萧落低着头没说话,动作缓慢地把项链重新撞进盒子,放好。

乐清韵却像是听到了爆炸性新闻,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大截:“人间极品?萧落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男人,改天带过来让我们一起看看啊!”

萧落揉了揉眉心,被她吵得头疼,“有机会再说吧。”

说完转身去了卫生间,耳边顿时清净了许多。

夜里陆寒川给她发了消息,旁敲侧击地问了她和易泽然的关系,萧落拿着手机删删减减许多遍,最后问他:要是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呢?

过了很久陆寒川都没有回复她,萧落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苏青刚刚更新了一条,没有文字,简简单单的一颗红心,下面是一张新拍的照片,鲜红的玫瑰花上搭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掌。

下面是清一色的祝福,萧落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叶辰沙哑的嗓音,萧落的心陡然一紧,直接质问:“苏青呢?”

“喝多了,正闹脾气呢。”叶辰抬手把某人提走的被子重新盖上,想走到窗口接电话,又被床上的女人拽住衣角,他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苏青这丫头酒量怎么这么差,两杯就醉成这样了。”

萧落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那上面,“你们现在还在一起?”

叶辰低眉看了一眼笑得痴傻的苏青,终于察觉到萧落不善的语气,于是笑了“对啊,她现在可是我的女朋友。”

语气里全是嘚瑟,萧落几乎能猜到此刻他脸上贱兮兮的表情,“你跟苏青是什么关系跟我没关系,我在意的是你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听说部门聚会结束后是你把黎菁送回去的?”

叶辰立马吸了口气,“林小姐,我是你上司,能不能对自己的上司有一点点尊敬?”

“不能。”萧落的语气很清冷,“我不希望苏青因为这些事情难过,所以还请你在她察觉之前处理妥善。”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叶辰听到电话被掐断的声音,忍不住骂娘,这丫头真的跟易泽然太像了,亏他之前还以为她是只单纯无害的大白兔。

不过关于黎菁的事情,他拍了下脑袋,好像的确要好好跟那女人谈谈了。

陆寒川已经回了她消息,很长的一段话,看得萧落有些眼热。

他说:你已经长大了,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都可以自己做决定,哥哥只想你快快乐乐的。只是哪天在外面受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别的或许我无法承诺,但替你教训那人一顿还是能做到的。

萧落握紧了手机,睁大双眼望着手机屏幕的光线逐渐暗去,眼眶热热的,眼泪却没掉下来。

许久,她重新打开手机,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回复他:他会对我很好的。

*

第二天萧落在公司门口遇见了苏青,时间还早,公司楼前只有两个保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苏青站在台阶上扯叶辰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地绕,直到完全包裹住叶辰的脸。

寂静的清晨传来一串笑声,萧落闻声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迈着步子朝两人走去。

苏青身上套了件宽松型的大衣,衣摆长及小腿,动作时像只摇摆的企鹅,看到萧落,她的眼睛一亮,连松了手朝萧落奔去,两只手臂张开,像只大熊一样扑进萧落怀里,“小宝贝,你来了!”

叶辰扯开脖子上围巾,语气酸溜溜的,“昨天某人抱住我的时候可没这么热情。”

苏青回头瞪了他一眼,双颊竟微微泛红。

萧落何时见过她这样,勾起唇角露出戏谑的表情,“昨天我给某人打电话的时候,可是个男人接的电话。”

这回苏青的脸更红了,抱着萧落的胳膊晃悠了好一会儿,“那是个意外。”

萧落干咳了一声,目光贼兮兮地在两个人身上晃悠,调笑的话刚涌到喉咙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是那种细跟高跟鞋。

叶辰率先打招呼,“黎副经理早啊。”

说话时刻意挽住了苏青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苏青有些懵逼地看向黎菁,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真好看,感慨完毕就注意到女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压抑阴沉,有点不太友好。

萧落也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黎菁又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末了,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早上好。”

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沉沉的声音,黎菁站在苏青面前,脸上笑意未曾收敛,“这位小姐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苏青没多想,立刻接了她的话,“c大的,快要毕业了。”

“哦。”黎菁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落一眼,“跟萧落是校友呢。”

萧落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她想到了那天晚上黎菁和她说的话,那种讽刺又轻蔑的眼神和语调,心里刺刺的,但当着苏青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叶辰没听出她的画外音,不过也不想苏青和她多接触,干脆拉着小姑娘先走一步。

主角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没有交流的必要,萧落捋了下耳边乱发,直接迈上台阶。

身后传来黎菁不客气的声音:“林小姐和林小姐的朋友看着挺像一路人呢,就是对着同一个男人的时候,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萧落猛地回头,眼中寒芒毕现,“我和叶辰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至于我的朋友……我相信叶经理对她是认真的,黎副经理多心了。”

“认不认真可不是你说的算啊。”黎菁也迈上台阶,浓浓的香水味刺激得萧落忍不住咳簌一声。

“认不认真也不是黎副经理你说的算啊。”

原话奉还,黎菁顿时气得面色涨红,失了优雅的风度。

第八十四章 你的脸红了

萧落笑了笑,面上一派单纯无害,迈上台阶打卡进入。

“叮”的一声,耳边传来保安讨好的声音:“易总好。”

回头,易泽然正笑望着她,眼中全是揶揄,目光相撞,男人睨了身后女人一眼,那笑容更是多了几分纵容。

显然他听到了刚才两个女人的对话。

黎菁表情僵硬地向易泽然问了声好,提着包气冲冲地进了公司。

易泽然和萧落一起走进灯光明亮的公司大厅,身后的保安还笑眯眯地盯着老板,萧落特意往一旁挪了挪,大有划清界限的意思。

设计部在十六楼,等电梯的时候易泽然就站在她的左手边,一偏头就能看到男人微扬的唇角,已经眼角眉梢的笑意。

隔壁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萧落侧身看了一眼,那是专属电梯,每次被人群簇拥着挤电梯,她都忍不住对那个空闲的电梯发出嫉妒的目光,然后暗骂一声:万恶的资本家!

易泽然没动,眼见着电梯门快要合上,萧落忍不住抬头去看站得笔直的男人,转头的瞬间男人突然动了一下,一只胳膊挡住了逐渐合拢的电梯门,一只手顺势抓住了萧落的胳膊。

萧落没有防备,像只小鸡一样被她扯进电梯,反应过来时易泽然已经按好了楼层。

“你干什么?”

易泽然垂在身侧的手掌猛然抬起,骨节分明的指措不及防地落在她的唇瓣,温热的指尖缓缓游走,像是在描摹她唇上每一个细小的弧度。

萧落被他的动作惹红了连,靠在电梯冰凉的墙壁上一动不动,易泽然就这样靠了上来,专属于男性的滚烫气息全都落在她的脸颊。

心跳得快要蹦出心脏。

他的手指终于离开她的唇瓣,整个人却以压倒性的姿态贴了上来,很近的距离,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小丫头可真是牙尖嘴利呢。”

含笑的语气,萧落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指的是什么,一时间又羞又恼,“看别人欺负我你很开心是不是?”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容,尾音轻轻扬起,像是志怪小说里会勾人魂魄的妖精,一声浅笑便教人魂魄尽消。

萧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再对上那双深如海的眼睛,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萧落。”易泽然的语气很认真,待萧落抬头望他时,那双手突然又落在她的脸颊,这次竟感觉到了一丝丝凉意,像是秋日里细细的雨丝渗入每一毛孔。

易泽然倏地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世界陡然变暗,耳边传来电梯的“滴滴”声,她有些乱,想挣扎,却被牢牢困在墙壁之间。

“萧落,你的脸红了。”

萧落安静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带来微微的痒意。

心被这痒牵动,再也忍不住,他俯身噙住了她的唇,没有深入,只恶作剧般咬了下她软软的唇瓣,然后整个人撤离。

突然的亮光让萧落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模糊的光影里男人还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西装革履,笑容满面,她被那笑容晃了眼,更被唇瓣上一样的感觉吓乱心跳。

头顶传来男人被笑包裹的声音:“还不走吗?”

萧落瞥了眼楼层,迅速逃离了电梯,甚至都不敢再看那男人一眼。

因为这一个吻,萧落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易泽然又给她发了短信,要她中午陪他吃饭。

萧落坏脾气地拒绝了他,回完短信直接打开手机点了外卖。

易泽然似乎猜到了她这些小脾气,好笑之余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吃饭。

萧落“切”了一声,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整理桌面上的资料。

傍晚易泽然又给她发了消息,萧落有些恼地把手机装进口袋。

手也牵了,吻了吻了,花也送了,还矫情个什么呢?

想是这样想的,下班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的情况,确定易泽然不在旁边后,她才松了口气,安静地挤在人堆里等电梯。

片刻,电梯门打开,堵在前面的人却没有一拥而上,甚至有女同事发出惊呼声。

萧落下意识地抬头看,易泽然正站在电梯里玩手机,他的身后是抱着一堆文件的宋博远。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关上手机装进口袋,“进来。”

众人一拥而上,只有萧落还迟钝地站着,刚才她看得真切,易泽然那句“进来”是对着她说的。

人都上了电梯,她不好独自守在外面,一咬牙也挤了进去。

人有些多,萧落身子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身后有双手瞧瞧扶了她一下,萧落垂下眉眼瞥了一下,是易泽然,他倒大胆,直接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衣角,将人往身旁带了带。

宋博远注意到自家老板的动作,神色不自然地干咳一声。

易泽然瞪了他一眼,满是警告之色。

有胆大的女同事拨了拨耳边卷发,同易泽然搭话:“易总今天怎么跟我们一起挤电梯了啊?”

易泽然薄唇轻抿,没说话。

萧落却紧张到连呼气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剧烈跳动的心脏就从嗓子眼蹦出来。

因为他的手还落在她身上,甚至顺着衣角碰了下她露出来的手腕。

温度烫得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宋博远及时接上了话,“隔壁电梯坏了。”

女人露出了然的神色,虽遭了冷遇仍旧笑得花枝乱颤,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易泽然英俊的侧脸上,涂了大红口红的唇瓣动了动,话还没说出来,电梯便到了。

大老板在,一群人都不敢动,只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走吧。”话音落下,男人迈开长腿走出电梯。

众人一拥而散,萧落有些呆地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等鼎沸的人声渐渐散去才出了电梯。

光滑的墙体映出她的容颜,两颊又是火烧云一般红艳的颜色。

想到临走时易泽然唇畔那抹恶劣的笑容,萧落恼怒地跺了跺脚。

第八十五章 抱大腿

“去哪吃饭?”

已经离开的易泽然不知何时折了回来,高大的身子站在电梯前方的转角处,漆黑的眼直勾勾地望着萧落,脸上笑容愈发明朗。

萧落白了他一眼,“不吃。”

易泽然走到她面前,大手揉了把毛茸茸的头发,“生气了?”

“没有。”说话时气鼓鼓的,像只充满气的小青蛙。

“那就一起吃饭。”易泽然拍了下她的肩膀,“乖乖去停车场等我,不然我不介意牵着你一起出去。”

“霸道!”萧落恶狠狠地吐槽一声,踩着高跟鞋生气地走了出去。

出了公司就是公交车站,正是下班高峰期,站牌下挤了不少人,萧落孩子气地冲停车上冷哼一声,小跑着冲进人堆。

刚站定,手机就震动起来,易泽然的消息:我不介意把你从人堆里揪出来。

视线穿越人群,路旁的花坛边停了辆黑色的车,夕阳正盛,照得那车格外惹眼,同时车厢里男人得逞的笑容更是教人恨得牙痒痒。

最后还是认命地坐进副驾驶,易泽然故意忽略她的小情绪,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萧落已经完全放弃挣扎,瘫在靠背上睨了他一眼,“离学校近一点,吃完我得回宿舍修改毕业设计。”

易泽然应了一声,发动车子。

萧落选了家过桥米线,正好赶上晚饭时间,来吃东西的学生站了大半,店里的食物口味偏辣,萧落不经常吃,大多时候是吃够了寻常口味跑过来找刺激,在热腾腾的米线上浇一勺红艳艳的剁椒,光是看着就觉得毛孔通畅了。

找了位置,萧落兴冲冲地跑到前台点餐,招牌的,还特意嘱咐服务员多加剁椒。

几乎能想到易泽然对着红艳艳的汤油皱眉头的样子了,萧落忍不住偷笑,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真幼稚,可总忍不住,就像看易泽然吃瘪的样子。

果不其然,易泽然对着新端上来的米线皱起眉头,看向萧落的目光都是迟疑的,“你确定要吃这个当晚餐?”

“为什么不呢?”萧落得意洋洋地拿筷子拌了拌漂浮在上面的剁椒,顺便好心地帮易泽然也搅了搅,“这店可受欢迎了,自己看看里面挤了多少人。”

易泽然顺着她的目光四处望了望,的确挺多人的,一个个都吃的额头冒汗,嘴里冒火,仿佛空气都变得燥热许多。

收回目光,他认命地搅了搅碗里细细的米线,对面得意洋洋的小姑娘却不动了。

“萧落?”他叫了一声,没人应,于是抬手敲了敲桌子。

萧落终于有了反应,神色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易泽然回头,是跟萧落一个宿舍的小姑娘,他记不得名字了,但对她的印象还算深刻,所以两道眉皱得很深了。

程萧筱的目光毫不忌讳地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末了落在萧落脸上,面上表情很不友善,但又偏偏露出一副笑脸来,让人看着相当不舒服。

“哟,都约会约到这里来了。”

一开口就是满满的火/药味。

萧落皱了皱眉,这是打程萧筱搬离宿舍后他们一次见面,原本想着大不了当陌生人处理算了,结果程萧筱特意过来了,而且似乎有挑事的嫌疑。

当初那件事她的确做得不够妥善,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道歉吧,看着程萧筱那阴阳怪气的表情,怎么都张不开嘴,就这么僵持着,双手握拳,指关节都泛出白色。

易泽然看得真切,抬起眼皮睨了程萧筱一眼,“你……”语气一顿才想起称呼,“程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程萧筱自然懂了他迟疑的原因,心里的火气与嫉妒如汛期的洪水飞涨,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只好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没什么事啊,就是好奇,当初林小姐口口声声对我,她与易先生的关系仅仅是雇主与保姆,怎么现在都能坐在一起吃饭了?”

说完,双眼直直地看着萧落,嘴角时嘲讽的笑容,“是不是想通了,觉得这世道还是抱个大腿比较好使?”

萧落的脸色有些泛白,直直地迎着程萧筱咄咄逼人的气势,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店里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大多数人都有看热闹的心里,两女争一男的戏码本就很吸引人,再加上主人公外形俊雅,光是容颜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小姐,你逾越了。”

易泽然的声音清冷而克制,萧落看得很清楚,他脸上冷如寒冰,只有目光与她相撞的瞬间才露出一抹柔色。

萧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到口的话在喉头翻涌数次最终被压下,她不想给别人窥探自己的隐私。

“泽然,我不想吃辣了。”

软软的语气,压根没有看程萧筱一眼。

易泽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也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一只手伸在她的面前,萧落没动,直接绕过程萧筱往店门口走。

易泽然毫不在意她的故意冷落,一派坦然地结账走人。

一路上萧落走得飞快,易泽然大步跟上,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是我不好,当初因为她是你的室友,所以才特殊对待了。”

萧落放慢了脚步,大大的眼睛落在他的脸上,半晌才闷闷地出声:“不怪你,是我的错,当初不该瞒着你做那件事。”

易泽然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引得萧落瞪了他一眼。

“还是怪你,你要是长得丑一点不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吗?”

易泽然举手投降,“好,都怪我,所以林小姐肯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面前就是一家西餐厅,店门口摆放的红玫瑰还没来得及拆,有悠扬的琴声从店里飘出来。

萧落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以后吃饭你选地方吧。”

不得不说,她的眼光和运气都不怎么样。

易泽然拉起她的手,笑得有些欠揍,“我很庆幸,林小姐还有点自知之明。”

结果自然又得到萧落一个大大的白眼。

第八十六章 流言

晚饭后易泽然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个人沿着校园小路慢悠悠地散步,经过操场是萧落建议停下休息一会儿。

接近九点,操场上还有很多跑步的学生,很大一部分是减肥的女生,梳着高高的马尾,跑得大汗淋漓。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造草坪,有人抱着吉他弹唱民谣,声音哑哑的,听起来格外有味道。

每唱完一首歌,围着他的男男女女就会发出响亮的喝彩声,广阔的操场也因此变得热闹起来。

萧落也混在人堆旁坐了,跟着起哄喝彩,大大的眼睛笑成两道月牙。

天气晴好,天边挂着轮新月,稀稀落落的白光透过云层落在绿地上,青色的草间仿佛落了露珠。

易泽然站起来,走到那个唱民谣的男生身旁,不知道跟那男生说了什么,再抬头时就看到高大的男人抱着吉他站在孤寂的月色下。

有女生发出尖叫声,连跑道上奔跑的路人都停下了脚步。

时间骤然慢了起来,男人大步走到她面前,盘腿坐下。

修长的指搭在琴弦,乐声响动,还有他低缓的声音,像是一片羽毛随风而起,然后晃晃悠悠地落在人的心尖,酥*痒的,整个人都融化在这温柔里。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

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

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

偏又想到迷惘

……

她听过这首歌,温柔又悲伤的情歌,听起来总有些缠绵悱恻的情思,可易泽然口中的歌却像是换了味道。

依旧的低沉,低沉中带着沙哑,像是经过千山万水的跋涉,终于来到爱人面前,用那种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

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听到那句“我爱你”时,萧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像是爱情破土而生的声音。

她抬头望着他,恰好,他也在看着她,彼此的眼睛里都仿佛有星辰跌落。

有人尖叫着鼓掌,有人羡慕地看着萧落,还有人闹着起哄,萧落始终微笑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易泽然把吉他还给男生,自然地牵起萧落的手。

夜晚的风带着细微的凉意,让萧落脸上燥热的温度更加无处遁形。

“很久没有唱歌了,没有吓到你吧?”易泽然的嗓音依旧如黑夜般低沉。

萧落深吸了一口气,“你唱的很好。”

好到从此听任何一首歌都会想到他,想到他沙哑的声音,想到他眼中比星光还要璀璨的笑。

回到宿舍萧落脑子里依旧回响着他的声音,明明是歌词,她却还是因为那句缠绵悱恻的“我爱你”失了眠。

很晚的时候苏青给她打了电话,萧落睡得迷迷糊糊,那边却跟吃了火╱药一样风风火火。

“林萧落,你又得罪什么人了?”

萧落揉了揉眼,脑袋很懵,半晌才有了些头绪,“发生什么事了吗?”

“姑奶奶,你可长点心吧。”苏青气得跺脚,“现在把你的电脑打开,找到我们学校的论坛,看看最火爆的帖子。”

萧落慢吞吞地开电脑,按照她的话打开了论坛,界面一加载出来,萧落就看到被顶到最上面的帖子。

帖子的标题很显眼:c大女生为搏出位卖身富商!

下面以一个愤青的眼光阐述了该女生如何进入大型企业,如何乘坐豪车出入校园,何如周旋在各种男人身边。

为了增加可信度,贴主特意配了张图,萧落看了一眼,脑子嗡的一下就清醒了。

是她,没有拍到正脸,她正弯腰进副驾驶,旁边一个男人体贴地为她拉着车门。

拍摄人的角度很好,只拍了她的侧脸,而易泽然就只有一个被树影遮挡的背。

不熟悉的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跟她接触过的人应该很容易认出来,这也是苏青大半夜打电话的原因。

帖子有上千条评论,大多是谩骂的,用尽了肮脏的话语,甚至有恶毒的诅咒。

只有少数几个替她说话的:看男人的背影也不像是中年油腻大叔啊,兴许人家是真爱呢。

自然有人骂这些替她说话的,言语十分不堪。

萧落从第一条评论翻到最后一条,然后关了电脑。

那边苏青还在义愤填膺地骂人,相比之下萧落要平静很多,听完了抱怨,她淡淡地开口:“没关系,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我不在乎。”

“你就是怂,非得让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才肯动一下,我跟你说,这事没这么简单。”

“我知道了。”萧落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手指长久地停在屏幕“易泽然”三个字上,可看了一眼时间,终究是放弃了。

就算拨通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指责抱怨,还是撒娇哭闹

这些她都做不出来。

干脆就这么放任不管吧,反正这些留言来的快,也散的快。

可萧落没想到消息散的那么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沈毓也跟她打了电话,跟苏青一样,她也是愤愤难平。

劝服了沈毓,萧落又打开了那个帖子,又多了上千条评论,其中也多了很多为她说话的人。

一群人对着真实性未知的消息吵得不可开交,更有闲得无聊的人扒出了她的身份信息。

看到自己的姓名年龄班级,甚至过往几年的各种成绩全都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萧落终于急了。

可面对着悠悠众口,她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萧落注册了一个帐号,发了条解释的帖子,没有点名身份,以旁观者的口吻分析了这件事。

自然有人赞同,可在大众面前,这些附和是无济于事的,仅仅两个小时,她的帖子就沉了下去。

期间苏青又跟她打了电话,这次已经不是气愤了,非要让萧落说清楚自己得罪了谁,同时也给她安了心。贴吧管理员已经开始调查发帖人,但所有人都盯着这件事也不好直接锁住帖子,只能尽量限制留言进一步发展。

萧落一直都是不太爱惹事的人,再加上临近毕业在学校呆得时间很少,能得罪的人自然寥寥无几。

第八十七章 烦心事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程萧筱,可结果没出来她也不好妄自猜测,毕竟在一起呆过那么久,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浑浑噩噩地熬到下班时间,易泽然早打了电话让她留下。

晚餐地点选在学校附近,餐厅环境很好,食物也很精美,就是价格不太亲民,所以客人不多。

萧落盯着窗外三三两两的行人格外入神,菜端上来之后也没反应。

“落落。”易泽然紧盯着她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萧落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口气,“没什么,学校遇到一些烦心事。”

易泽然把筷子塞进她的手中,从容地布菜,“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有些事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麻烦。”

“真的没事。”萧落心里烦的厉害,所以语气并不是很友善。

易泽然看了一眼她烦躁的表情,沉默地拿起筷子。

萧落知道自己失了态,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多解释。

她曾想过和易泽然在一起之后要面对的事情,也曾为自己平凡深深自卑过,可有些事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烦恼,有人说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可当一份感情摆在明面上之后注定要受人非议。

合适的,人说那是天造地设的姻缘,比如陆寒川和丁晓冉。

不合适的,人说那是一场贪慕虚荣的闹剧,比如她和易泽然。

吃完饭易泽然坚持要送萧落回宿舍,半途经过操场,停下了脚步。

“去走走”

萧落点点头,沉默地跟上他的脚步。

昨天唱歌的男生还在,坐在人群中央弹唱一首很欢快的情歌,入耳皆是小姑娘的尖叫声。

两人肩并肩坐在看台的阶梯上,夜风入眼,全是萧瑟的景。

“大二有段时间我被叶辰拉着加入过这样的乐队,都是很疯狂的人,可以站在校庆的舞台上接受全校女生的欢呼,也可以抱着乐曲穿梭雨街头。”

易泽然的声音适时响起,过分平静,有些像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玩乐器只是想转移注意力,有杂念的人注定走不长远。”

萧落很容易就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他想转移注意力,靠音乐发泄自己的情绪,那么又是什么事让他彷徨不知归处

原本就被琐事烦恼的萧落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后有追兵,前方无路。

事情又回到了远点,那个让她困扰无比的问题重新摆在眼前,易泽然并非她的良配,至少从身份地位上可以这样说。

可是心里总有些念头蠢蠢欲动,让她欲罢无能。

沉默良久,她还是问出心底的问题:“那时候你经历了什么?”

易泽然的目光落在远方,漆黑的眸子比夜色还要深邃,“落落,这件事我会选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哦。”

语气中是难掩的失落,萧落垂下眼帘,面上表情清冷。

不得不承认她对易泽然一无所知,家庭,身份,过往,全都一无所知。

她想起了雪夜里易泽然提到的青梅,那样温柔的语气,必是深爱之后的表现。

心里酸酸胀胀的情绪在发酵,她握紧手掌,腾地站了起来。

易泽然明显慌了,伸出右手的同时叫住了她,“落落。”

萧落低头看了一眼他张开的手掌,一言不发地侧身躲过。

回去的途中萧落走的极快,易泽然不肯离开,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两个隔着一米的距离,像在无声地进行一场战争。

战争以萧落撞到路旁的桂花树结束,她本想回头吼一嗓子,结果迈偏了步子不偏不倚地撞到树干上。

易泽然没忍住,发出一声浅笑。

萧落的脸变得通红,又羞又恼的情绪烧的整个人都要燃起来。

还未发作,易泽然先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额头,“还疼吗?”

萧落没动,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易泽然的眼中似有无奈闪过,“落落,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从来没有这样哄过女孩子,所以语气间带了点难得的无奈与别扭。

桂花树后传来略带惊喜的尖叫声,“萧落!”

是大嗓门的乐清韵,萧落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接连不断的麻烦事已经让她无暇应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乐清韵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从走出桂花树眼神就黏在易泽然身上。

树前就是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落在男人刀削般的脸上,光与影的完美结合,让男人的五官格外立体,仿佛是艺术家手中最完美的雕塑,每一个角度都美得让人窒息。

他身上还穿着黑西装,领口处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干练的白衬衣,动作间衣领微张,颇有些禁欲男神的味道。

乐清韵望着面前的男人脸蛋不由得发红,到口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易泽然先打破寂静,他笑看着萧落,挑了下眉,“落落,不介绍一下么?”

萧落无声地向前一步,走到易泽然身旁,“这是我的新室友,乐清韵。”

“这是我……”说到称呼,她停顿了一下,“我朋友,易泽然。”

易泽然对她疏离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落落,别闹脾气了好不好”

暧昧不明的话语将萧落刻意掩盖的事情公布于众,乐清韵自然听懂了男人画里的意思,一时间眼神复杂地望着萧落。

“萧落,网上的那个帖子你看了吗?”

萧落呼吸一滞,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还好她背对着灯光,脸色变化才不是那么明显。

但易泽然明显看出了一下端倪,皱起眉头看向乐清韵,语气中带着犹疑:“什么帖子”

萧落扯住了他的衣袖,“一些八卦,你不会感兴趣的。”

她的躲避到乐清韵眼里全变了味道,一个传出被包养绯闻的女人,隔天就带着个绝色男人出入校园,还能说明什么问题

乐清韵走到萧落面前,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呀,你男朋友还不知道呢?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这不符合你平日一本正经的作风啊。”

“乐清韵!”萧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

易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后,转头目光森然地望着乐清韵,“发生了什么事,麻烦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第八十八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乐清韵把他脸上隐忍的怒气看在眼里,语气更加得意了:“你的女朋友,哦,也是我的室友,跟某财大气粗的富商出入校园被人拍了,现在正在学校论坛上挂着呢。”

萧落的手掌紧握,指甲掐在肉里,指甲盖因用力泛出白色。

易泽然面上表情更加阴沉,仿佛是暴雨来临前的天空,稍有风吹便是大雨滂沱。

偏偏乐清韵搞错了他生气的原因,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站在易泽然面前讨喜。

男人偏头深深地看了萧落一眼,然后一字一句道:“我想……你口中的那个财大气粗的富商是我。”

说完直接牵着萧落的手,折身离开。

一直走到无人的转角处易泽然才停下脚步,低垂的眼帘下依旧蕴藏着狂风暴雨。

萧落的脸色不太好,多次想开口都无从说起。

易泽然沉默地拿起手机,屏幕上的亮光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萧落知道他在干什么,抿紧了唇干站着,少许迟钝后终于鼓足勇气覆住了他的手机屏幕。

易泽然抬头看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光中闪动。

这个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被他的外貌吸引,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啊。

“不要看。”

不想让他看到那些污言秽语,不想让人看到别人如何评价这段感情,仿佛所有的自尊全都压在满是八卦的帖子上。

她固执得有些让人心疼。

“萧落。”易泽然的声音有些清冷,“躲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我想帮你。”

他移开她微微颤抖的手掌,顺势将小手包在掌心,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手机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他看的很认真,眉眼低垂,只能看到弯曲的睫毛,翻看的过程他都很平静,唯有抿成一条线的唇暴露了他压抑的情感。

从打开到关闭,萧落始终都低着头,目光落在路边的一颗枯黄的杂草上,一言不发。

易泽然把手机放回口袋,一只手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微微用力,使两人视线平齐,“落落,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叫她落落,沉沉的音调,传到耳中是那么温柔缠绵。

萧落的表情有些呆,张着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易泽然没忍住,低头压在她微张的红唇上,舌头撞上牙龈,她大力地推开了他。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可以看到她泛红的脸颊以及剧烈欺负的胸口。

良久,她的呼吸终于趋于平静,“没关系,随他们随他们说去吧,假的真不了。”

“可是落落啊……”易泽然的声音阴沉又绵长,“我不想看你受委屈。”

她仰头直视他的目光,乌黑的眸子里感情翻涌,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话:“他们说的对,我配不上你。”

即使没有流言中那么不堪,有些事还是对的,比如她借着易泽然的关系得到了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的职业。

心里有些难受,可终究是她能力不足,别人说,她就认了。

至于那个藏在背后伤她的人,……她无声地握紧手掌,一定要找出来。

不喜欢惹事,不代表可以任由别人欺负。

易泽然显然不肯轻易作罢,闻言皱起眉头,低声叫她:“落落……”

他喜欢的林萧落是有棱角的,像个刺猬一样,即使胆小,必要的时候还是会露出尖刺。

“谢谢你送我回来,这件事我会处理好。”萧落上前一步,走到光亮处,暖橘色的光照得她五官格外柔和,“实在不行,我会来找你帮忙。”

“好。”

易泽然终于答应,但在她转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夜风的干燥与男人烫人的体温将小小的人完全包围。

他俯在她的耳侧,鼻息间温热的气流全喷洒在她的耳畔,“有时候我多希望你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说完转身离开,昏暗的路灯将他高大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萧落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双手冻得没了直觉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走。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那件事,自古流言最伤人,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随随便便一个消息就能发酵成爆炸新闻,那些躲在键盘背后的人只为了发泄自己情绪,而事情背后的真相如何就显得无关紧要。

夜里苏青给她打了电话,贴吧管理员已经查到了发帖人的信息,是她的室友——乐清韵。

萧落盯着那三个字有些发怔,原本以为是程萧筱或者黎菁之流,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说起乐清韵,她们俩甚至连交恶的理由都没有,两个经常不在宿舍的人,兴趣爱好性格完全不同,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是什么让她如此厌恶自己

萧落的手有些抖,在床上躺了许久才平息了怒火。

沈毓趴在床头叫她,“萧落,你没事吧”

萧落坐起来,本就偏白的脸色被白织灯一照更是苍白如纸。

沈毓吓了一跳,“萧落你是不是生病了?病了的话赶紧下来,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萧落低头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原本在洗手间洗衣服的乐清韵听到动静连擦了手跑出来,“那能生病啊,估计是跟男朋友分手了,难过的。”

沈毓瞪她,“胡说什么呢衣服洗完了没有,没洗完赶紧去洗,这没你凑热闹的地方。”

乐清韵自然不肯走,踱着步子走在萧落床下,脸上还是那种嘲讽的笑,“萧落你也别难过,不就是你个男人嘛,没了还可以找,以你的本事什么样的找不到啊。”

萧落面色阴沉地看着她,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脑袋,“乐清韵,你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乐清韵立刻咋呼起来,高高的嗓门震得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隔壁宿舍哄了一嗓子:“乐清韵,你叫什么叫,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乐清韵的声音小了很多,但依旧是咄咄逼人,“装什么装,不就是当富商情人的事情被男朋友知道了吗?能做出那样的事情,还能有多深的感情”

第八十九章 转折

萧落眼中寒光毕露,“能告诉我发帖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吗?”

她声音低沉,传到耳中是刻骨的冷意,乐清韵被她强大的气场镇住,同时也因为事情败露变了脸色。

“那发完帖子你感觉到快乐了吗?”萧落从床上爬下来,灯光照得她脸色苍白如鬼魅,“还是觉得这远远不够,人啊,总是喜欢火上浇油。”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男朋友可爱我爱得紧呢,你发出去的那些压根没什么作用,现在他估计在想着怎么对付你……”

萧落眼尾一抬,凌厉的目光扫过她虚浮的脸色,“或许你不知道,他那个人霸道的紧啊,对于讨厌的人向来毫不留情。”

沈毓已经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但萧落还在,她只好强忍住怒火站在一旁。

乐清韵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到最后就是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硬着头皮和萧落吵架,“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今天你男朋友的脸色我可看得一清二楚,那绿帽子戴在谁头上都不好受吧。”

萧落没理她,直接拉出板凳坐下,打蛇打七寸,她很清楚这个道理。

电话拨通,那边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隔着电流易泽然的声音格外喑哑,像是隔着层层雨幕而来,“落落”

她开了扬声器,男人的声音瞬间充满整个宿舍,哪有一点愤怒的征兆。

萧落轻咳一声,语气柔软,像是软绵绵的毛绒动物,“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火的。”

易泽然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劲,但没有揭穿,反而笑着接下她的话题,“你是想道歉吗?这话要当面说才有诚意,可惜现在我洗澡洗到一半不能赶到你面前了。”

萧落耳根有些发热,心里骂了他一句,脸上笑容明艳如花,“贫嘴,洗你的澡去。”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面色阴沉地望着乐清韵。

那么有辨识度的声音,连语气停顿都一模一样,即使乐清韵有心说她造假,也实在开不了口。

萧落站起来,个头原因,整个气势压了她大半截,“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惹事,但要是有人惹了我……我是不肯吃一点亏的。”

“说吧,为什么要编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诽谤我,别说是闲着没事干,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乐清韵往后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恨意。

其实也没有如此讨厌,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们注定要站在对立面。

“林萧落,你少装白莲花了,当初是谁故意害萧筱出丑又是谁假清高地说自己跟易泽然没有半分关系现在又是谁甜蜜蜜地叫人家男朋友,故意演一出情侣恩爱的戏码”

乐清韵越说越气,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像是要把人生吃了。

萧落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到底还是和程萧筱有关,一牵扯到那件事她就有些麻木,甚至连乐清韵为什么知道这件事都懒得追究。

站在一旁的沈毓看不下这样的场面,整个人拦在萧落面前,语气也是咄咄逼人,“你是当事人吗你知道所有和那件事相关的事情吗?”

乐清韵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沈毓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吧,既然是道听途说就要有个听众的自觉,别听风就是雨,被人当猴子耍了还不知道!”

乐清韵怔怔地看着两个人,最后没忍住红了眼眶,大声叫了声“你们都欺负我!”然后摔门而出。

萧落无力地靠在墙边,拉住了气鼓鼓的沈毓,“算了吧,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流言已经传出去了,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忍下去,萧落,那件事真的不怪你。”

“跟那件事无关,我只是懒得跟她们浪费口舌,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如何澄清。”

宿舍里重新归于寂静,两个姑娘都满怀心事地爬到床上。

刚躺下不久易泽然就给她发了消息,“事情解决了吗?”

萧落烦躁地翻了个身体,怼他:“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啊,这么快就能把事情解决。”

“我指的是你宿舍那位。”

萧落盯着那几个字一愣,原来他猜出了自己为什么给他打电话,想到傍晚时自己恶劣的态度,以及他脸上深深的无奈,萧落握在被子里慢吞吞地回他消息。

“已经解决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回了消息她就直接闭眼睡了,烦心事已经够多,明天还要上班,她没有时间伤心难过。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不如梦想时论坛里又多了条帖子,标题就足够吸引人:这是哪里来的神仙眷侣

没有文字,下面直接贴了条视频,就是易泽然抱着吉他坐在操场边弹唱情歌的视频。

拍摄着应该坐在易泽然身后,视频里大半都是易泽然清瘦的背影和来回拨动的胳膊,萧落的正脸出现在画面一角,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打拍子,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

那个背影跟照片中的背影完全重合,新视频中易泽然凭借出色的嗓音吸引了一大波迷妹。

下面是清一色的感叹与表白,还有人对主人公之一——萧落表达了深深的羡慕,还有人坚信视频里的男人和照片里开豪车的不是一个人,两方就此进行了激烈地讨论。

萧落看到帖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那时候贴吧里到处都是视频截图,还有人特意把她的脸截了出来,并配文:看看这眼中的爱意,都溢出来了有没有。

下面有人评论:我要是有这么帅的男友,我眼里的爱意也能溢出来!

对着那些花痴评论萧落忍不住勾起唇角,原本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就在这样和谐的氛围里迎刃而解。

中午易泽然请她吃饭,期间萧落一直带着笑容,易泽然的心情也很好,点菜的时候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事情解决了”

萧落点头,正在考虑该如何跟他解释,就听见易泽然愉快的嗓音:“那些帖子我都看了,不得不说,你们学校的人还真有眼光。”

第九十章 坐实这绯闻

萧落翻了个白眼,偏头望着窗外白花花的日光,天气越来越暖了,路边逛街的年轻女孩都已经穿上了漂亮的小裙子,露出大半截笔直修长的腿。

侍者开始有条不紊地上菜,萧落收回目光,望着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菜肴,轻声问他:“那视频是你发的?”

易泽然耸了下肩膀,“很明显,那视频不是我拍的。”

萧落瞪了他一眼,就见男人脸上泛出一抹笑意,“只不过后来拍视频的人被我找到了。”

所以就有了之后的反转。

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感动之余还有些小难过,同一件事情易泽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而她却像天塌了一样彷徨无措。

他们的能力与手段简直是天壤之别。

易泽然似乎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大手越过饭桌揉了揉她的发顶,“在怪我没和你商量?”

一声轻笑自喉咙溢出,“傻丫头,等你想到办法得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萧仰头看他,汤品上的氤氲雾气隔在两人中间,朦朦胧胧地她乌黑的眸瞳仿佛有水光闪动。

“可是那样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他是c城显贵,被媒体评为黄金单身汉榜首的男人,多少名门千金都对他芳心暗许,若是跟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传出绯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能跟美女传出绯闻是我的荣幸,当然,那位美女仅限你一人。”

勾人的语气再加上含笑的眼睛,像是一个重磅炸/弹,搅乱了她故作镇定的心湖。

“易先生,您真让我刮目相看。”

萧落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在易泽然明媚的笑眼里低头扒饭。

一餐饭吃完已经快要过了中午休息时间,易泽然慢悠悠地看了手表,叫来服务员结账,然后一把拉住着急的萧落,“下午请个假,我带你去c大转转。”

萧落惊讶地张大眼睛,“去c大做什么?”

易泽然眼梢一抬,“去坐实绯闻。”

*

c大的绿化工作做得很好,一年四季都是葱绿葱绿的花草,尤其是春日,处处都是盛开的花朵。教学楼前的玉兰花开得尤其好,每天都有成群的小情侣坐在那谈情说爱。

易泽然牵着萧落去的时候人最多,午饭时间刚过,正午阳光穿过花树落在涂着红漆的长椅上,斑斑驳驳留下无数金色光影。

几对情侣抱在一起说笑,甚至有一对正旁若无人地接吻,萧落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想要快速穿过这片尴尬地带。

易泽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长长的手指一动便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跑什么,饭后散步又不是赛跑。”

萧落幽怨地看着他,脸蛋上泛出一抹红晕。

四周已经有人在偷看他们,先是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后来直接拉起伙伴尖叫:“这不就是视频里那个男人吗?快看,不是背影杀手,这脸也太好看了吧!”

这一嗓子成功地叫来了很多人前来围观,就连刚才还卿卿我我的情侣都停下动作,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们。

第一次接受这么多目光的洗礼,萧落有些泛怂地垂下脑袋,手心不由自主地冒汗。

易泽然捏了捏她的手,“抬起头来,让她们看。”

或许是他的力量太强大,传染了她。

她终于鼓足勇气抬头,树梢透过的阳光太明亮,照得她忍不住眨眨眼睛。

易泽然被她呆萌的动作逗笑,唇角扬起的那一刻,树上无数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仿佛瞬间绽开花瓣。

一众女生发出尖叫声,更有人夸张地感叹:“妈呀,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萧落都女生夸张的动作逗笑,笑声自喉咙传出的时候恰好与他目光相撞。

似有无数火花从这匆匆一瞥里炸响,耳边又传来惊喜的,羡慕的,感慨的叫声。

易泽然牵着萧落的手坦然地走在众人的视野里,从花园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路过图书馆门前的广场,来到他抱着吉他唱歌的体育场。

一直都有人跟着他们看,一开始还有些收敛,后来人多了就直接明目张胆地看。

有胆子大的女生跑到易泽然面前问他:“这个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吗?”

易泽然没有回答,垂下眉眼眸光深深地望着萧落,两个人相牵的手变成了十指交叠。

答案很明显,女生失落地跑回伙伴身边。

体育场看台最上层的台阶上也站着一群女生,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甚至可以算得上充满敌意。

程萧筱便是其中之一,乐清韵就站在她的左手边。

这时候看到她们两个真的挺扫兴的,萧落蹙起眉头,扯了下易泽然的西装外套,“要不换个路线吧?”

易泽然显然也看到了看台上的两个女生,一脸平静地扯着萧落的手走了上去。

差了一层台阶,他的气势仍旧那么凌人,程萧筱咄咄逼人的表情显然收敛许多。

“有时候我真的懒得费心思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什么,可是萧落她在乎,所以该说的话就在这里一次性说完吧。”

很冷的语调,配上他严肃的表情,颇有点和人谈生意的架势。

到底是出身名门,程萧筱这时候也没有怯场,硬着头皮迎上了逼人的目光,“你和她在一起了?”

易泽然将萧落往身边一带,连眼神都没有给她,“重复的问题程小姐没必要再问第二次。”

萧落可以清晰地看到程萧筱身子一抖。

“你知不知道萧落以前可在宿舍极力向我们撇清了她和你的关系,而且……”程萧筱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落一眼,“据我所知,她身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男人,萧落可喜欢他好多年了呢。”

“我不在乎。”易泽然快速地截断了她的话语,许是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我想对她好,这就够了。”

这样霸道的告白方式又引来一众女生的花痴,甚至有人高声喊起了口号:“帅哥你真酷,帅哥你真棒,帅哥我们喜欢你!”

第九十一章 凭本事找的男人

我只知道我喜欢她……

萧落仿佛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像是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哗哗地砸下来。下意识地想要握紧手掌,可手被他牢牢握住,,手指一勾就被他察觉,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如暗夜星辰。

程萧筱的脸黑得厉害,凌厉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个人身上梭巡,末了恶狠狠地甩了个眼刀子,拉着身旁女生的胳膊走下台阶。

乐清韵自然也要跟上,匆忙瞥了萧落一眼便往台阶下跳,没走成,因为易泽然迈出一步像堵墙一样堵住了去路。

萧落疑惑地望着男人的侧脸,一时间猜不透他的想法。

乐清韵同样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男人来势汹汹,台阶下程萧筱已经牵着别人离开,远远地,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你是,萧落的室友?”

乐清韵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男人,但触及到男人寒冰般的眼神,又飞快地低下头。

怕,控制不住地害怕,尤其是想到那天晚上萧落说的话,后来她又特意查了那个男人的资料,当时对着电脑就忍不住变了脸色,可是事情已经做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暗自祈求男人不会真的对她这个小人物动手。

小腿有些抖,乐清韵扯着外套的边缘,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一步。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都兴致勃勃地观看这场闹剧。

有认识萧落的同学大声地喊她:“萧落,厉害了啊!”

萧落不自在地左右四顾,易泽然依旧风雨不动地站在那里,声音像是夹了棍棒,“那个帖子是你发的?”

乐清韵白着脸狡辩:“我跟她无冤无仇,干嘛发那种帖子?”

提到“帖子”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声,大多是为萧落打抱不平的。

“你看吧,我就说这是没那么简单,人家谈个恋爱到底挡了谁的路?”

“那个是艺术学院的女生吧?我见过,平时就婊里婊气的,估计是嫉妒人家呗。”

……

叽叽喳喳的声音自然全都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乐清韵的眼睛已经红了,但仍怒气冲冲地盯着萧落,要是眼神能变成一团火,萧落都能被烧成渣。

易泽然不动声色地站在萧落面前,眉头轻蹙,低沉的嗓音自喉咙溢出:“向她道歉。”

“凭什么,我又没说错,她就是靠男人生活的贱女人!”

萧落的脸色终于变了,推开挡在面前的*到了乐清韵面前,“靠男人生活?能有这样龌蹉思想的人本身就高洁不到哪里去,最可笑的是,这种人往往连靠男人的资本都没有。”

她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一般回荡在操场中,其言语中的气势更是震慑住不少人。

“我凭我的本事那奖学金,凭我的本事拿设计大奖,也凭我自己的本事找男人,这些,都不需要某些自诩正义的人来评头论足。”

在她强大的攻势下,乐清韵像个被人围观的跳梁小丑一般,躲又无处可躲,多少污言秽语跑到喉咙又被男人刀子一般的眼神杀下去。

“向她道歉。”

易泽然再次开口,语气已经没有方才克制。

乐清韵知道,今天自己如果不低头,这件事怕是远远不会结束,低头看去,操场上乌泱泱的人都在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很不凑巧,她看到了自己的好伙伴——程萧筱。

她为她打抱不平,如今深陷如此尴尬的境地,而她却如同旁观一般站在操场旁边,表情冷漠地叫人心寒。

“对不起。”

乐清韵握紧手掌,红着眼睛向萧落道了歉,然后飞奔着跑出操场。

萧落皱着眉头看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大庭广众之下打脸,任谁都受不了。

易泽然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迈下台阶,每走一段前面的人就会自动让出一条路,他的声音顺着中午温暖的风传入耳朵,“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尤其是那些碰了我底线的人。”

萧落瞥了他一眼,男人依旧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哪有“睚眦必报”的小人样子?

“易先生……我发现你这个人像个宝藏一样,挖着挖着就会自动跳出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易泽然眉毛一挑:“比如……”

“霸道,傲娇,毒舌……小气……”萧落掰着手指头很认真地数,数完又笑着补了一句:“还很浪漫。”

易泽然愉悦地扬起唇角:“我接受你的夸奖。”

围观的人已经逐渐散去,两个人沿着学校湖边白堤慢悠悠地走,偶尔遇到成群的红鲤鱼,萧落就会停下脚步,眨着眼睛笑嘻嘻地逗鱼。

易泽然就倚在栏杆边笑望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看得入神了便忍不住开口:“落落啊,我是你凭本事找的男人吗?”

萧落一愣,然后慢慢红了脸,一直到耳根都红得滴血,才找到语言回敬他:“少自恋了,喜欢我的男生可多着呢,又不止你一个。”

“啧……”易泽然手一伸就把人拉到跟前,“包括之前那个送你的学长?”

萧落睁大了眼睛看他,一头雾水,“什么送我的学长?”

易泽然咬咬牙,“就是那次送你到医院的男人。”

萧落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他说的是什么事,只是那天在医院里陪苏青的是叶辰,压根没有易泽然的影子,难不成那个大嘴巴的男人还把这事告诉易泽然了?

一想到这,萧落就恨得牙痒痒。

易泽然知道她想岔了,郁闷地提了一句:“那天我也在。”

“你也在?”萧落一脸呆萌,“可是我并没有见到你啊。”

“那天叶辰叫我去学校接你了……”语气相当幽怨。

萧落终于抓到了重点,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正对着男人不悦的脸,“所以你想告诉我,你吃醋了?”

易泽然眼皮子跳了跳,一把松开她,不自然地别过头,“别用你那弱智的思想胡乱猜测。”

“切,也就只有睿智的您能把那些陈年旧事记得那么清。”

第九十二章 小奶猫VS小狐狸

萧落笑得讨喜,惹得易泽然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小丫头越来越伶牙俐齿,再过段时间我都要吵不过你了。”

两个人笑闹着走过人工湖,再往前就是条商业街,c大学生平时最喜欢来这里买东西,下午的人不算很多,小店铺的老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金色的阳光将时光拉得很长。

点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喝,街角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扑腾着捉小猫,一不小心栽在地上摔得满脸都是灰,那黑白小猫顺着台阶跳到店铺里,肥胖的老板娘一脸责备地把小女孩拉起来。

萧落指着那调皮的小猫咯咯地笑,“小时候我总想养只小猫小狗,可我妈不让,于是我就溜到邻居家偷玩他们的小奶猫,有次被猫咪抓了手背都不敢跟我妈说。”

易泽然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头:“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养一只,不过母亲接触不了动物毛发,可能需要换个地方养。”

萧落心头一跳,“谁说要跟你一起养了?我都计划好了,等毕业之后租一小间房子,地方不要太大,有条件的时候再养只小奶猫,小小的一团,光是瞧着就有家的感觉。”

“我想你的计划需要改一下。”易泽然喝了口奶茶,然后忍不住皱了下眉,嫌弃地把奶茶杯推远了一点,“比如买一座带院子的房屋,院子里种满各季花草,最好种一片红玫瑰,家里可以养一只大型犬和一只小奶猫……”

萧落打断他的话:“看不出来易先生心里还住着个小公主啊。”

易泽然忍不住伸手拍她的脑瓜,被她灵巧地躲过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越来越皮了。”

像只小狐狸,不动的时候乖巧极了,淘气的时候又让人无可奈何。

萧落正要反驳,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萧落腾一下变了脸色。

是辅导员,大一大二的时候她待在学生组织里跟辅导员打了不少交道,自从大三卸去官职她就再没有联系过辅导员,这次突然的电话……恐怕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脱不了关系。

辅导员的声音已然很温柔,客气地问了萧落的近况之后便委婉地问她有没有时间。

萧落心中了然,向易泽然递了个眼神之后便轻声道:“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到学校。”

易泽然有些无奈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珠里全都是她的脸。

“不要这样看着我。”萧落撇撇嘴,“这事你也有份。”

“我陪你一起去。”易泽然站起来,理了理袖口。

萧落没同意,扯着他的袖口磨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走,到学院的时候正赶上下课,一路上得到不少人的注目礼。

乐清韵也在办公室,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了一大场。

萧落敲门的瞬间,乐清韵就坐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辅导员笑容和煦地向萧落招手,“萧落,过来坐。”

萧落点点头,“老师好。”

“学校论坛上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辅导员声音很轻,“那些评论看看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萧落心里软绵绵的,“谢谢老师,我会的。”

辅导老师倒了杯热水递给萧落,脸上带着丝笑,“快要交毕业设计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了初稿,细节方面可能需要修改一下。”

“那就好,你的成绩和性格我都很清楚,毕业设计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辅导老师话音一转,“你跟乐清韵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了,传出去对学校的影响也不好,老师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把这页翻过,她也算受到教训了……”

萧落捏紧了手掌,嗓音有些哑:“我并没有想过深究这件事……只要她不再找我的麻烦。”

“这个你可以放心,院里已经替她调换了宿舍,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应该碰不了面。”辅导员扶了下眼镜,半天才说出后面的话,“老师相信你不是那种小气的女孩,但你男朋友……应该是你男朋友吧?希望你能劝劝他……”

话说到这,萧落哪怕再笨也听出了其中意思,“我明白了,也请老师放心。”

萧落把水杯放到桌面上,热腾腾的水汽扑到眼睛,“老师我还有点事,要是没其他事就先走了。”

辅导员连站起来,客气地送她到门口。

宿舍里乐清韵的东西果然都被搬走了,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学生转过来,床铺就这么空了下来。

萧落搬了个凳子正对着那空下的床铺,拿出手机给易泽然打电话,“易先生,恭喜你恶名在外了。”

易泽然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忍不住扬起唇角,“怎么,你用我的名号干了什么坏事?”

“少诬陷我。”萧落笑了,“你今天在学校干的事传遍了每个角落,我们辅导员特意托我向你求情,求你收一收睚眦必报的作风。”

“那林小姐怎么看待这件事?”

萧落坐正了身子,“不跟你贫嘴了,讲正事,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我是无辜的。”易泽然的声音软得一塌糊涂,“你战斗力实在太强了,我都没出手,对手就已经丢盔卸甲了,不信,你去你们学校论坛看一圈。”

萧落挂了电话,立马打开浏览器,论坛上第一个帖子就是关于她的,战斗力很强的楼主列举了她从大一到大四取得的所有奖励,杂七杂八列了一堆,末了加上今天她在操场上说的话,下面清一色的“学姐威武”。

有个id为苏青青青啊的人极其嘚瑟地发了句:那可不,我家萧落就是强!

下面跟了一堆回复:

——你谁啊,萧落是我们易泽然的!

——这有个破坏队形的,贴主把她删了!

——臣附议!

萧落抱着手机笑得肚子疼,抖着手回了句:虎摸苏大可爱,人间还是有真情的。

没几分钟苏青就给她打了电话,开口就是咋咋呼呼的,“萧落啊,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可真是强!”

“贫嘴!”萧落笑骂道:“某人自从有了男朋友就神龙不见首尾的,哪有功夫关心昔日小姐妹啊。”

第九十三章 情敌归来

“别瞎说,我可一直记得你呢。”苏青盯着女装店里有说有笑的男女,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猜我在商场碰见谁了?”

“有话快说。”

苏青啧了一声,“陆寒川那个女朋友你知道吗?现在正跟着一个男人逛街呢。”

萧落心里一沉,“那男的是不是个头很高,西装革履的,长得……算是模样周正?”

“有情况啊。”苏青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很多,“你居然都知道了,那陆寒川呢?对于自个儿头顶冒绿光这件事没什么看法吗?”

萧落听到“头顶冒绿光”这几个字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你可千万不要上去说些不该说的话。”

“得嘞,你看我是那么闲的人吗?”苏青把手里一堆东西放到柜台前结账,“不过陆寒川真能忍下去?”

“不知道。”萧落的语气有点重,“你要真想知道自己问他去。”

“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苏青连连讨饶,心情依旧是极好的。

萧落对陆寒川的情意那可是坚如磐石,她一度以为自己如花似玉的好闺蜜就要这样在一棵树上吊死,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高富帅。

想来也是,世上哪有几个姑娘能挡住那样温柔的攻势,尤其是萧落那种感情经历白得跟张纸的小姑娘。

挂了电话萧落不安地翻开通讯录,“陆寒川”三个字就在手边,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

人总要往前看,过往的就烧成灰烬吧。

她从抽屉了拿出电脑,开始认真修改自己的毕业设计,上学期就想好的思路,花一个月时间画出轮廓,剩下的就是补充细节,这也是最耗费时间和精力的。

平时总要上班,所以每天夜晚就成为她最忙碌的时光,距离交毕业设计只剩下一个月,说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下午沈毓提前回来,两个姑娘手牵手一块去宿舍楼前的小吃街买饭,回去的路上迎面遇到了扬光。

萧落愣了愣,扬光这个人和这个名字似乎已经从她们的世界消失很长时间了。

沈毓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手掌缩紧,掐得萧落手腕发疼。

高高瘦瘦的男孩拦在沈毓面前,沉默得像一棵树,在沈毓要侧身离开的时候,阳光终于鼓足勇气叫出了她的名字:“沈毓,我想和你谈谈。”

萧落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

沈毓沉默地低下头,手掌从萧落的胳膊上松开,咬着嘴唇安静地站着,半天,阳光突然伸手把人拉走。

萧落回头看了一眼别扭的两人,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事情总是很多,一方面是毕业时的兵荒马乱,一方面是情感上的困顿无措。

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言明的苦楚,她能做的仅仅是安静地观望。

两个人的晚餐变成一个人后萧条了不少,刚扒了一口炒饭易泽然就勤快地打电话查岗。

刚认识时男人的话总是很少,大多数时候就在一旁站着,光是一个眼神就让人体会到所有的意思。这段时间他却像是话痨附体,每隔几个小时就打一个电话,在一起时更是贫嘴逗趣,压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想起来某本书上写过“男人都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易泽然就是那种看似成熟,实则内心住了个孩子的男人。

*

交毕业设计的前一天付梓淇回来了,萧落下楼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那个站在台阶下的男人,数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高高瘦瘦的,有点沧桑男孩的味道。

站在她身后的易泽然同样也看到了他,整个人的气场突然一变,像是只被侵犯领地的刺猬,竖起浑身的刺对着来意不明的男人。

萧落偷偷握了下他的手心,径直走下台阶。

付梓淇早看到了她,迈起长腿站到台阶上。

隔着层台阶,萧落的视线恰好有些平齐,似乎没易泽然不安的情绪感染,萧落的脸色有些紧张,深呼了一口气才说出话来:“付学长,好久不见。”

付梓淇笑望着她,“好久不见……你似乎变了很多,刚才我站在下面都不敢认了。”

公司楼下时不时有人路过,再加上不远处还有个易泽然,萧落一时间变成了目光的焦点。

感受到她的不自在,付梓淇优雅地侧过身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落点点头,临走前不安地看了一眼易泽然,果然那个男人的脸色又黑又臭。

心里除了不安,竟泛出些难以言明的喜悦。

两人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找了位置,晚饭时间店里人不算很多,萧落从坐下开始就忍不住偏头找易泽然的身影,动作有些明显,惹得付梓淇只得尴尬地笑。

“放心吧,我就是找你聊聊天,不会做出什么让你为难的事。”

萧落收回四处探寻的眼神,耳根有些发烫。

注意到她红艳艳的耳朵,付梓淇的心里有些泛酸,“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没看过,回来之前我还抱着一丝希望,要是你依然单着,或许我还有趁虚而入的机会,甚至都替你在首都找了份工作……”

付梓淇的笑容很勉强,不过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意却是真的,“不过从知道你在cy工作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那个男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脑袋里自然浮现出易泽然霸道得不可一世的模样,萧落的心里软绵绵的。

付梓淇苦大仇深地敲了下桌子,“拜托,你的爱慕者还在这里,能不能不要流露出这种小鸟依人的表情,我心脏受不了。”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不好意思,郑重地像你道歉。”

说完摆正了神色问他:“你在首都过得怎么样?”

“糟糕透了。”付梓淇苦恼了揉了把头发,“老加班,我一青春年少的小伙子都快熬成老大爷了,这次回学校办个手续,过段时间飞美国去。”

萧落眨了下眼睛,有些惊讶,“你要继续深造了?”

付梓淇点头,“不仅要深造,还准备‘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换个专业玩玩。”

第九十四章 再多一个人

萧落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末了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人长大后总是会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像他那种能随意改变自己人生方向的人实在太少了,震惊之余,萧落还是很佩服他的勇气。

“别说我了,你呢?”付梓淇笑,“就打算一直留在cy,和那个老古董待在一块?”

萧落被他口中的“老古董”逗笑,“你这评价挺犀利啊。”

付梓淇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都想不通,那家伙有什么好的?脸……长得是不错,但表情也忒严肃了,幸亏他不是个冰箱,不然站在那就能把人冻死。”

“幸亏你不是辩论队的。”萧落抿了口咖啡,“要不能把对面辩手给气死。”

“其实我也想参加呢,可竞争太激烈,我就本着成人之美的理念主动放弃了名额,要不然……”付梓淇故意拉长的音调,“要不然你现在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话音刚落,咖啡店就传来一声轻咳,易泽然正端坐在咖啡店一脚,黑色西装外套放在一旁,他白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夕阳打在他偏白的皮肤上,看得人一阵眼热。

付梓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对着易泽然嘿嘿笑了两声。

易泽然放下手中咖啡杯,眼梢一抬,冷冷地看了付梓淇一眼。

付梓淇弱弱地转头,“刚才有一句话我说错了,他不是冰箱也照样能制冷。”

“噗……”萧落没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包里的手机“滴滴”响了下,萧落连拿出手机,是易泽然发的消息:谈得很开心,嗯?

看着几个字,萧落耳边仿佛回荡起他微微扬起的语调。

放眼一看,易泽然正低头专心打字,日光把他的乌黑的发照得软绵绵的,有些像午后躺在角落慵懒的猫。

“算了,我坐不下去了。”付梓淇自暴自弃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本来打算请你吃顿晚饭,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周末我要请大家吃顿饭,算是告别饭,你可千万不能推辞。”

“行行行,到时候一定去为你送别。”

付梓淇站起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易泽然,“那我先走了,再坐下去我就变成一只刺猬了。”

“那到时候见。”萧落也站起来,把人一直送到马路边。

车子扬尘离开的时候萧落轻笑着转头,易泽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浓眉紧蹙着,注意到她有些诧异的目光,微微扬起嘴角,“相处挺愉快的是吧?”

萧落耿直地点点头,“对,付学长这个人一直都挺好相处。”

易泽然抬起手掌,一巴掌盖在她的脑壳上,“那怎么不一起共度晚餐?”

萧落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眨了眨,“今天我口味变了,想吃点酸的,所以跟你一起吃饭更好。”

易泽然又抬起了手掌,这次没盖下去,被萧落笑嘻嘻地躲过去,“男子汉大豆腐心胸要宽广,你这样可有损大老板的形象。”

晚餐地点易泽然选了个新的餐厅,点的菜更是以前没吃过的,糖醋鱼,糖醋排骨,醋溜白菜……

听他念出一个菜名,萧落的眼皮就跳一下,最后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笑起来。

易泽然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脸色挺冷,没理她。

吃饭期间萧落一直笑得挺谄媚,夹菜递水,就差没变成了卑躬屈膝的小丫鬟了。

易泽然吃得相当慢条斯理,末了放下筷子接过萧落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口,“说吧,你还想干什么?”

萧落嘿嘿笑了两声,“周末我可能有些事要单独行动。”

易泽然凉凉地睨了她一眼,“去跟你那个付学长吃饭?”

“哈?”萧落尴尬地摸了摸脸,“其实也不算是吃饭,他过段时间就要出国,提前请我们聚一次呗。”

“有很多人要去?”

易泽然的语气很平静,那态度颇像个审问犯错孩子的家长。

“应该吧,付学长的人缘挺好的。”

易泽然低头转了下袖扣,“那他应该不介意再多一个人吧?”

“不介意吧。”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易泽然是什么意思,有些讶异地张大了眼睛看他,“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易泽然又斜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不像。”萧落笑得面部肌肉有点发僵,各种劝退的话一股脑地涌上来,思考半天都没有搬出有用的话。

易泽然很善解人意冲她笑笑,“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

可是你光站在那里就是让我为难的存在啊!

萧落默默吐槽,可没敢说出来。

看到她弱弱的模样,易泽然心情极好地站起来,大手敲了下桌面,“不是要交毕业设计了吗?走,我帮你看看。”

自从知道易泽然上学时金灿灿的成绩,萧落早就想偷师,可一直没敢提出来,这会儿经他主动提起,她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先开车回到学校拿了电脑,萧落本来打算把找个小店坐坐,可易泽然不乐意,硬把人拉到车上。

车停在某高档小区内,面对着完全陌生的环境,萧落迟钝的脑袋终于开始运转,“易泽然,我们不是要回易宅吗?”

易泽然的表情相当理直气壮,“易宅太远,这儿比较方便。”

萧落默默咽了下口水,可是孤男寡女独处真的好吗?

易泽然的房子在十六楼,很大的户型,房子里没有过多的装饰,黑白调的家具,黑白调的窗帘,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心,然后是压抑。

萧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慢慢踱着步转了一圈,嫌弃直接写在脸上。

易泽然看出她的想法,“你要是不喜欢可以重新找人过来装修。”

萧落摇摇头,走到落地窗前,窗帘拉开,入目是令人震撼的夜景,彩色的霓虹完全遮住了夜晚的暗沉,远处川流不息的车灯如同奔腾的河流,近处是一片大型游泳池,暖色的路灯照得平静的水面闪闪发亮。

易泽然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语气也带了一丝揶揄,“是不是觉得这座房子还有拯救的必要?”

萧落合上窗帘,抬步走到厨房,很意外,里面居然摆上了各种厨具,冰箱里还放着几个西红柿和鸡蛋。

第九十五章 报酬

东西都很新鲜,包装盒上还填着购买日期,萧落特意扒出来看了看,“你一直住在这?”

易泽然眉毛一挑,“偶尔,那东西应该是家政阿姨买的。”

“那这阿姨可真敬业。”萧落耸耸肩,关上冰箱。

书房在厨房对面,面积很大,一推门就是个超级大的书架,不过上面摆了许多造型奇特的工艺品,书籍仅仅占了一小部分。

易泽然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看萧落坐在旁边开启电脑,“感觉这书房怎么样?”

萧落四处瞟了瞟,“房间够大,书架挺漂亮,就是拿来充场面的书不够多。”

“没关系,这空的地方都留给你放书,你学校里应该有不少吧?”

“其实也不是很多。”萧落打开文件,线形图像立即铺展在桌面上,易泽然定睛看去时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萧落的主设计是一款中式婚纱,在保留传统元素的基础上尽可能保证时尚度,光是裙摆上繁复的花纹就耗费了她半个月的时间绘制修改,更不要提裙摆领口各种别出心裁的设计。

很完美的设计,饶是易泽然也提不出更多的建议,简单指出一些小问题后,男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脑瓜,“有没有想过穿着这件衣服参加毕业典礼?”

萧落眨了眨眼睛,“这……不太合适吧。”

毕竟自己设计的是婚服,一身正统的大红色,传到典礼上未免太扎眼,更何况她也没有能力在短短一个半月把设计稿赶成成品。

易泽然拖着下巴很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的确有点不太合适。”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终结,萧落趴在电脑前专心地修改设计稿,易泽然则顺手抽出一本文件翻看。

时间过得很快,合上电脑的瞬间萧落瞥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可身后的男人还低头翻阅着文件,并时不时皱起眉头,专注得教人不忍心打断。

许是她的目光有些灼热,他猛地抬头,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文件被随手甩在办公桌上,易泽然腾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瞬间遮住了房间里璀璨的灯光。

萧落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再睁眼时易泽然已经大步走到门边,“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这时候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尴尬难明的情绪,萧落慢吞吞地站起来,紧张地握紧了手掌。

她相信易泽然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紧张,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和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而且那男性和她的关系又如此微妙。

“想什么呢?”许是环境渲染,易泽然的音调格外低沉。

萧落耳朵一红,快速地走出书房。

注意到她通红的耳根,易泽然扬起唇角,悠闲地走到书房旁边的一间房前。

门打开,内部构造让萧落大吃一惊,房间里不再是气氛压抑的黑白两色,而是各种暖色,甚至还有点诡异的少女感,尤其是看到粉色的床单后,萧落终于忍不住看向易泽然,眼神相当惊悚。

“这里不会是你妹妹……或者哪位美女的闺房?”

其实想说情人的,但触及到易泽然棱角分明的侧脸,萧落又硬生生把那两个字咽下去了。

易泽然一巴掌盖在她的头顶,“想什么呢,这是你的房间。”

萧落缩了缩脖子,躲过他手掌的摧残,“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

易泽然半眯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

怎么有种送羊入虎口的错觉?

萧落侧身闪到房间里,一只手扒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盯着易泽然,“还有事吗,我想睡了。”

易泽然很愉快地笑出声,“睡吧,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萧落慌里慌张地关门,快要合上的一瞬间,易泽然突然伸手扶住了门框。

“你……还要干什么?”

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飘,易泽然恶趣味地挑挑眉毛,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包围,“今天帮了你,不需要给点报酬吗?”

“呃……”萧落着实呆住了,“你想要什么报酬?”

刚说完又连忙补了句:“要不改天再说吧,今天太困了。”

易泽然没说话,突然俯下身子打断了她装模作样的动作,很温柔的一个拥抱,像是夏季的风,先是扑面而来的干燥气息,然后是带着余韵的凉,一丝一丝透进心里。

萧落完全僵在原地,耳朵里全是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微微抬头,瞳孔被锃亮的灯光刺得忍不住紧缩。

感受到她的不自然,易泽然恶劣地偏过头,嘴巴贴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如针刺般扎进最敏感在皮肤,然后瞬间传到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很温柔的一个吻,亲完萧落的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尤其是那片耳垂,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滚烫。

低沉的笑声传入耳膜时萧落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后退一步,然后在易泽然张扬的笑容里大力关上门。

洗完澡躺在床上,耳边滚烫的温度还没完全消散,萧落懊恼地扯了扯耳垂,一遍又一遍责骂那个坏心思的男人。

骂着骂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七点一刻,以她的蜗牛速度到学校肯定要迟到,于是洗漱的时候易泽然又被拎出来骂了一通。

打开房间门时易泽然正好端着个瓷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表情不甚友善的女人,易泽然唇角微扬,“过来吃饭。”

很简单的番茄鸡蛋面,但经过他手的东西就似乎长得格外好看,白色的面,青色的菜叶,红色的番茄,黄色的蛋黄,透明的清汤,猛地一看倒像个艺术品。

美食当前,萧落浑身散发的幽怨气息散了很多。

易泽然手脚利落地递给她一双筷子,“慢慢吃,待会儿我送你去学校。”

“再慢就迟到了。”萧落白了他一眼,筷子翻动,吃得飞快。

易泽然把另一碗面拖到自己面前,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好像有点失败。”

懊恼的样子又得到萧落一个白眼,易泽然有些无奈地敲了敲桌面,“落落,麻烦注意一下你的态度,虽然第一次下面很失败,但这份心思还是值得表扬的吧?”

第九十六章 我马上就到

萧落没理他,风风火火地低头扒饭,几分钟一碗面就见了底,而易泽然的那碗还好端端地摆在餐桌上。

制止了易泽然盛饭的动作,萧落擦了下口,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就往外冲,“时间来不及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不等易泽然搭话,大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出了小区搭地铁,十分钟就功夫就到达c大,还不算晚,到地方时教室里来了有一半人,班长正在前面调试多媒体播放器,班里吵吵嚷嚷热闹极了。

萧落找个位置坐下,歇了半天终于碰到个熟悉的人,是大三实习认识的姑娘,叫莫菲,人很秀气,性格腼腆,一进教室就直接坐到萧落身旁。

“感觉如何?能一次过吗?”

莫菲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眼睛亮亮的,说话时不停地从背包里掏东西。

水杯,草稿纸,笔,电脑……萧落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她觉得一身轻松,昨天那电脑就直接放在书房,今天压根没想起来带!

院里几个辅导老师已经陆陆续续往教室里走,萧落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又颓然地坐下。

“你怎么了?”莫菲疑惑地四处张望,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忘带东西了?”

萧落的喉咙有些干,“我电脑忘记带了怎么办?”

莫菲也被吓到了,连扯住她的衣襟道:“要不你去请个假回去拿电脑,或者打电话找人帮你送过来。”

萧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喘了几口气嗡嗡的大脑才趋于平静,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要给易泽然拨通电话。

等电流声传入耳膜,她猛然意识到或许这个时候易泽然或许已经到达公司,可来不及挂断了,易泽然接通了电话。

憋在喉咙的话还没说出来,易泽然就已经猜到她所有的心思,“乖乖等着,我马上就到。”

萧落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耳边又传来易泽然温柔的嘱咐,“放心,距离很近,不会耽误你的汇报。”

有那么一瞬间萧落酸了鼻子,说不清是因为极度害怕之后的放松,还是因为易泽然直击心灵的两句话。

辅导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宣讲,或许是最后一次集聚一堂,学生们的积极性都很高,只有萧落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

薄薄的日光终于穿透层层绿叶洒落窗台,墙上新涂的蓝色油漆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有黑色的鸟影从窗前掠过,带动无数清风浮动绿叶。

树叶哗哗响起时易泽然终于出现在教室前的台阶上,有一处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又高又直,仿佛一棵顶天立地的树。

萧落想要奔向他,像他从前抱她那样抱住他。

但老教授还在讲台上发表感慨,她没有动,目光直直地望着他,恰好,他也在看着她,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日光,嘴角盛着最灿烂的笑容。

终于老教授结束了自己的演讲,早有学生注意到教室外英俊的男人,教授的话一停下,议论声便随之响起。

年轻的辅导老师出去询问情况,萧落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的情况,男人低着头和辅导老师说话,不知说到何处突然偏头看她,正好撞进她乌黑的眼中,一刹那,唇边的笑意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肆意。

辅导老师折回教室叫了萧落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落一个人身上,活跃在学校论坛之中的八卦重新传入耳朵,萧落耳根发红地迅速冲出教室。

易泽然正对着阳光站立,光影之下,只可辨出他脸上清晰的轮廓线,萧落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走到他身旁时,男人突然转身正对着她。

“傻丫头。”

含笑的责备传入耳尖,萧落瞬间涨红了脸。

电脑包被塞紧手中,男人依旧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傻丫头,介不介意我留下来观赏一次你的风采?”

萧落睁大了眼睛,“不要……你留下我会紧张。”

易泽然低笑了一声,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可惜。”

似乎听到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萧落缩着脖子后退一步,“那我先回教室了?”

易泽然点头,目送她如受惊的小鸟一般飞奔进教室。

看着萧落仍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易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步走下台阶。

压在萧落心上的那座山随着易泽然的离开终于消散,她松了口气,从容不迫地打开电脑。

旁边的莫菲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准备,凑在她的胳膊旁,一个劲地盯着她看。

萧落无奈地叹了口气,“想问什么抓紧时间问,一会就要上台了。”

“那个……”莫菲示意了一下窗外,“刚才那个男人就是视频了谈吉他的那个?”

萧落点头,讲台那边又点了另一个同学的名字。

莫菲的脸有些红,“长得可真好看,我一直以为是照骗来着。”

萧落笑了一下便低头专心背台词,熟悉流程,莫菲看她太忙也没好意思继续打扰。

是按学号顺序上去的,萧落拍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到她时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只是她这个人就喜欢关键时候掉链子,只要站在人多的场合就紧张到声音颤抖。

讲了一半她紧张的情绪才有所缓解,接下来的介绍就顺风顺水,到末尾时她终于有勇气将目光落在台下,专心聆听的老师,神情或紧张或放松的同学,以及——站在教室最后的男人,易泽然。

心跳仿佛戛然而止,萧落的手抖得很厉害,险些忘了台词,好在到最后没什么专业性的东西,临时扯了些场面话就算过了。

掌心响起时萧落已经收了电脑往台下走,男人还站在教室的末尾,他在鼓掌,脸上笑意满满。

这笑和她从前见过的笑容完全不同,像是爱慕,又像是欣赏。

萧落面红耳赤地别过头,小贼一样回到座位,即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像是夏日里最炽热的光芒,照得她浑身发烫。

莫菲在小声地夸赞她的设计,萧落浑浑噩噩地回应着,一颗心里想得全是自己方才的表现……到底有没有在他面前出丑?

第九十七章 一起吃饭

萧落就这样惴惴不安地坐着,等鼓起勇气回头看易泽然时,男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窗外的树丛里飞来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刺传入耳膜,萧落回过头,心里弥漫起一层淡淡的失落。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中午所有同学发言完毕,学院里多是妹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要到哪里吃饭,莫菲则被等在教室外的家长接走,萧落独自沿着教室前的水泥路往前走。

设计学院和一样很近,一条路转个弯就是医学院大楼,很巧,今天似乎也是医学院答辩的日子。

萧落站在一涌而出的人群前愣了一下,目光落到医学院几个大字上后赶紧后退一步。

自从得知陆寒川谈恋爱的消息,她就下意识地讨厌医学院,平时连路过都不愿意,总害怕会碰到不想见到的人。

很不巧,付梓淇在她转身离开之前叫出了她的名字,同样看到她的还有站在最高层台阶的陆寒川。

萧落吸了口气,再抬手时脸上全是浅淡的笑意,“付学长,好巧啊。”

“很巧。”付梓淇笑笑,回头冲陆寒川嚷了一声:“要不要请客啊,正好凑一桌。”

“可以。”陆寒川的声音有些哑,脸色也是虚白的,高高的身材更凸显出他的瘦,像是高山上一块被风打磨掉棱角的石头。

萧落皱了皱眉头,“你感冒了?”

陆寒川轻咳一声,毫不在意地向花坛后的男生招了招手,“没事。”

是上次聚会给她倒酒的男生,白白胖胖的一只,有点像营养过剩的某种宠物,看着挺讨人喜欢的。

看到陆寒川的手势,小胖子三步两步跳下台阶,身形灵活的让人咋舌。

“再多一个人不介意吧?”陆寒川揉了下僵硬的面部肌肉,“正好欠他一顿饭。”

四个人就一起到学校对面的烧烤店吃烤肉,付梓淇没客气,洋洋洒洒点了一堆肉食外加两箱啤酒,点完目光落在心不在焉的萧落身上,又拿笔添了一些蔬菜。

小胖子眼尖的很,瞧见付梓淇的特殊关照立马贼兮兮地笑了起来,“老付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入微啊。”

付梓淇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那眼虚虚地瞟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万年单身狗的命!”

小胖子气得脸蛋通红,偏白的肤色下那抹红格外明显,惹得萧落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陆寒川非常具有人文关怀地拍了下小胖子的肩膀,“小胖啊,你就是不长记性,说了多少次,吵不过就学乖一点,非要找气受。”

小胖翻了个大白眼“有脸说我,他不一样是单身狗吗?”

很认真的语气,惹得萧落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一声下去惹得小胖变成一颗熟透的番茄。

“抱歉啊,没忍住。”

一解释,另外两个人也笑了起来。

小胖气鼓鼓地怼了两个男人几句,脸上的红色还未散去,服务员就算来了食物。

于是某人就化悲愤为食量,专心和食物作斗争。

萧落一直在偷笑,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像孩子一样的人了,单纯可爱,光是站在那就教人喜欢。

付梓淇和陆寒川没怎么吃东西,两个人开了啤酒就开始聊天,言语中大多关于医学和梦想。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挺相似的。

外形突出,性格活泼,思维活跃,有些别人没有的年轻与冲劲,可又阴差阳错地学了严谨的医学。

他们又是不同的,付梓淇更加勇敢,他抛弃了过去,以崭新的姿态迎接一片空白的未来,而陆寒川却不得不磨平自己身上的棱角,为了生活,为了爱情,消耗掉年少时一腔热血的梦想。

萧落装了一堆心事,只要看到陆寒川过分削瘦的脸,她都会想起丁晓冉挽着那个男人笑的画面,难过的要死。

说不清到底为了他而难过,还是为了他将要死去的爱情难过。

一顿饭只有小胖吃得最欢,或许被他欢快的吃相感染,萧落也吃得不少,手机震动响起的时候已经两点钟。

易泽然来了短信查岗,问她中午和谁一起吃,又吃了什么。

想到男人吃醋时阴沉沉的脸色,萧落默默扶额,可她不敢不回易泽然消息,只能慢吞吞地打出一行字:跟同学一起吃的烧烤。

易泽然回的很快:嗯,晚上我去学校接你。

“男朋友查岗?”付梓淇抱着罐啤酒笑得傻里傻气。

萧落斜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小胖震惊的声音:“她有男朋友了啊?”

付梓淇向他抛了个眼神,“没关系,以后哥哥给你介绍别的小姑娘。”

萧落也笑,跟着付梓淇闹,“对,我们公司可一大票小姐姐,都单着呢。”

“得了吧,你们两一唱一和的,一会儿小胖要真把人生大事交给你们,我看你们怎么完成任务。”陆寒川充满正义感地打断了两人的调笑,很严肃地拍拍小胖的肩膀,“没关系,大哥我支持你单身,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简直是人生追求。”

小胖苦着脸瞪他,“有女朋友的人没有发言权!”

然后转头热络地看着萧落,“你在什么公司?女生很多吗?条件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甩到萧落头上,萧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说真的,你该不会真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吧?”

小胖也不生气,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萧落问个不停。

最后以萧落立下保证“遇到合适的女生绝对介绍给你”结束对话。

离开饭点,付梓淇非要把萧落送回宿舍,而陆寒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萧落就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慢吞吞地往宿舍走。

宿舍楼下有人在搬东西,临近毕业,很多找到工作的学生都会提前离开宿舍,毕业搬家是最热闹的,吵吵闹闹一大群人,脚边还堆着成箱的零碎物件。

萧落一眼就看到坐在台阶旁休息的陈媛,同样还有帮忙的程萧筱。

心里顿时涌现出厌烦感,萧落下意识地转身离开,但付梓淇不知情,扯着人的肩膀又把她扯了回来,“怎么不进去?”

声音有点大,程萧筱听到声音瞥了一眼,恰好和萧落的目光撞在一起,脸色骤变。

第九十八章 搬到我家里来

“突然想出去走走。”萧落语气有点淡,仰头时注意到陆寒川欲言又止的表情,抬腿往后退了一步,“算了,我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很抗拒和陆寒川待在一起,说是胆小也好,说是幼稚也罢,每个人总会有不可触碰的一面,即使表面上已经释怀,某些时候还是会刺痛心脏。

还好,经过程萧筱身边时她没有说话,只有陈媛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萧落直接忽略不计。

寝室真的空了下来,萧落对着空荡荡的宿舍发了会呆,然后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五月底宿管就会通知毕业生收拾东西离开,随后是一次又一次的催促,这种感觉很不好,有点像被驱逐的不速之客,所以在通知下达之前她必须要找到合适的住所,并且收拾完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她是大四才搬到宿舍,东西少些,但收拾起来已然费力,尤其是那一大堆书籍,满满当当占了两个箱子。

她是个很恋旧的人,用过的书本杂物都不肯舍弃,规规矩矩地放在箱子里,平时还不觉得,真收拾起来竟好几箱子。

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就已经傍晚,电话响起时萧落正趴在洗手台旁边擦汗,白嫩的脸颊两片红云,额头上还挂着细细密密的汗水。

跑下楼后脸上的红云依旧未消,易泽然笑着把她拉到身边,手掌紧贴着她的额头,一向温热的手掌这时候竟有些凉,像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萧落喘着气,睁大了眼睛看他。

“看得出来你对我的相思之情,短短半日竟让你如此着急。”

萧落白了他一眼,“我在收拾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易泽然偏头看了一眼正在搬东西的学生,若有所思,“你在收拾东西?”

顿了一下又问:“是打算离开学校了吗?”

这男人……真的压根不给人隐藏的机会。

萧落的语气有些感慨,“过段时间宿管就该撵人了,我们这群老阿姨要给新生挪位置了。”

易泽然半眯着眼睛看她,黑色瞳孔里有细碎的光,萧落被他眼中的光芒刺了一下,“房子找了吗?没找的话不用找了,你可以搬到那个小区,东西都准备好了,装修不喜欢的话可以全都换掉。”

萧落惊讶地张了张嘴,直接搬到他的家里?

这是什么光速啊?

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易泽然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必须搬过去,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租房不安全。”

“事实证明,不安全因素一直存在,不论你住在哪里。”

“事实证明,你的选择往往是很不靠谱的。”易泽然学着她的样子,表情严肃地说出这句话。

“那我也不能搬到你家里。”萧落态度很坚决,跟这样一个霸道又腹黑的男人同居一个屋檐下,简直分分钟被秒杀的节奏。

易泽然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小丫头想什么呢?那房子平时都在空着,我就偶尔过去休息一下,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回易宅。”

萧落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言语的真实性,有段时间易泽然回易宅的频率的确很高,但有段时间基本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所以他说的其实根本无从分辨。

“忘记告诉你,我在公司旁边还有一套住宅,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让给你住。”

萧落再次呆住,随后愤愤地吐槽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易泽然笑,“收起你那小表情,现在最关键的是填饱肚子!”

*

周日早上八点,萧落还躺在被窝里睡懒觉,易泽然的夺命电话就打来了。

接通电话第一句就震得萧落完全没了睡意。

“给你三分钟收拾完毕,我在楼下等你。”

“哈?”萧落一个激灵坐起来,“你跑到楼下干什么?”

易泽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搬家。”

搬你妹的家啊!萧落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还是乖乖地捞起衣服套上,顺便叫起也美滋滋睡着懒觉的沈毓,“起床了,日本鬼子进村了!”

沈毓一脸懵逼地坐起来,顶着个鸡窝头傻傻地望着萧落,“什么进村了?”

萧落套上衣服飞快地从床上爬下来,“别废话,快穿衣服,跟我一起打仗。”

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萧落,拉着懵逼的沈毓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下宿舍楼。

远远地,易泽然站在楼前转弯处的桂花树下,茂盛的枝叶遮住了他大半身体,但萧落还是一样认出了他。

沈毓望着男人的背影,混沌的脑袋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来找你了?”

停了一下,还是晕晕乎乎地看着萧落,“他来了,你把我叫起来干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兄弟,带回好好配合我,大恩不言谢。”

易泽然已经走过来了,清晨薄薄的日光将他脸上的笑容衬得愈发柔和,“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萧落抱着沈毓的胳膊,紧接着说出下半句:“但是我已经和沈毓商量好了,我们就在学校旁边合租一间房子,安全又经济,过几天就可以搬过去。”

易泽然挑起眉梢,目光落在睡眼惺忪的沈毓身上,“是吗?”

沈毓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是在和自己说话,连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胳膊被萧落掐了一把后又点了点头。

萧落头大地垂下脑袋,不知道该骂自己蠢,还是该怪沈毓不给力。

沈毓这人刚起床时最喜欢犯糊涂,有次早起拿着洗面奶当牙膏用,被她笑了整整一个星期,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萧落也就见怪不怪了,可这会儿居然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易泽然转而看向萧落,脸上笑容依旧,“落落啊。”

一句话,千回百转,激的萧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

“女孩子独自在外真的不安全,别让我担心好吗?”

沈毓走失的思维终于回到正轨,也大概猜到易泽然在说什么,于是附和了一句:“对,易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萧落啊,资源要合理利用。”

第九十九章 青春落幕

萧落默,自己可能找了个敌人过来。

易泽然脸上的笑容更加张扬,摸小宠物一样拍了拍萧落的后脑勺,“走,去楼上把你的东西搬下来。”

“哦……”萧落应了一声,迈上台阶时又晕晕乎乎地转头,“宿舍楼不让男生进吧。”

不等易泽然开口,沈毓先断了她的后路,“跟宿管阿姨说一声就行了,毕业搬家那么多东西,没有个男性劳动力怎么行?”

事实果然如沈毓所说一样,当易泽然那张脸出现在服务大厅,宿管阿姨脸上笑得跟朵花一样,大手一挥就把人放进去了。

宿舍只剩下两个人,所以东西看起来还算井井有条,就是看到萧落那满满两箱书时,易泽然忍不住挑起眉毛。

和预想中的一样沉,萧落愧疚地冲他笑笑,易泽然唇角一扬,趁她低头拿东西时弯腰附在了她的耳畔,“这么多东西,我可要报酬的。”

说完,男人飞快地直起身子,大步出了寝室。

萧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耳根还在发烫,脑海里回荡着刚才说话时他嘴角阴险的笑。

怎么办,可以反悔吗?

萧落捂脸哀嚎一声,结果被沈毓一把扯到杂物堆里搬东西。

车就停在宿舍楼前的路口,几十米的距离,东西全都搬完只不过花了半个小时。

于是易泽然心情极好地带着两个小姑娘吃了顿“早餐”。

萧落全程都苦着脸,眉毛都快拧成了抹布。

易泽然实在看不下去,敲了敲桌面,两个姑娘同时看向他,黑色的眼眸先从萧落身上扫过,然后落在沈毓脸上。

“沈小姐?”

沈毓连忙把夹起的甜点放到面前的盘子里,“易先生有事吗?”

易泽然垂下眼帘,专注地盯着桌面上某一点,声音带了点诱惑性的低沉,“过段时间你是不是也要离开宿舍?”

“嗯。”沈毓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按照约定,她应该回到家乡,可时间越近越是不想离开,尤其是上次重逢了扬光,掩藏在心中的自私因子像是遇到雨水的种子飞速膨胀。

人就是这样,明不知道不可能,还非要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愿望,好像哪一天老天就会睁开眼恩赐了她一样。

“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吧?”这一问惹得两人都忍不住睁大眼睛看他,易泽然轻笑道:“要不你搬过去和萧落一块住吧,那地方很大,她一个住怪冷清的。”

沈毓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是香甜的气息,“这样不太好吧?”

萧落眼睛一亮,兴奋地拉起沈毓的手,“这样可以啊,你不是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住吗,我们干脆一块住,就当合租好了,定期付给他房租。”

易泽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还真是想尽办法跟他撇清关系,不过合租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沈毓偷偷看了一眼易泽然,压低声音和萧落咬耳朵,“我的经济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什么钱租房啊。”

萧落咬咬牙,“没关系,大不了我先帮你垫着,等什么时候有钱了还我,而且像他那种资本主义,房租不过是芝麻大的资金,欠上一年半载不算什么。”

沈毓默默竖起大拇指,“萧落,你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外人。”

萧落得意地甩了个眼神,然后坐直了身体看向易泽然,“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但是目前我们刚毕业,房租可能……”

易泽然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房租你看着给,开心就好。”

明摆着是便宜你尽管占的态度,萧落顿时笑得贼兮兮的,不过后来某天男人跑过来讨要利息的时候,萧落才知道这男人压根不是任人摆布的主。

只不过那时候后悔就有点晚了……

吃完饭萧落美滋滋地拉着沈毓会宿舍收拾东西,至于易泽然则黑着脸独自开车回小区安放萧落的行礼,顺便清理一下沈毓的房间。

他可不想某天跑到小丫头房间突袭时,一开门看到两张惊慌失措的脸。

午饭到食堂凑合了一顿,下午一点多的时候终于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休息了片刻,易泽然也处理好小区那边的事情,驱车来到学校。

搬东西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不知道蹲守在何处的扬光看到易泽然怀里抱着的大笨熊,红着眼睛奔了上去,好在他还有点理智,没跟电视剧里狗血桥段一样直接揪着衣领打下去。

易泽然扬起眉毛,冷冷地看着挡在面前的大男孩,半晌,“请问有什么事吗?”

扬光不说话,揣着气等着他怀里的毛绒玩具,那表情简直苦大仇深。

“你喜欢这东西?”易泽然表情复杂地拎起大熊耳朵,“还是……喜欢这熊的主人?”

他语气挺冷的,再加上木板的表情,在扬光看来挺像挑衅。

“你跟她什么关系?”充满*味的语气,扬光握紧了拳头。

萧落先下的楼,看到转角处的闹剧赶紧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挡在易泽然面前,“有什么事吗?”

扬光终于收回敌对的目光,低头看着萧落怀抱的箱子,半晌低落地说了句:“这是她的东西……”

萧落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面的男生又自言自语道:“她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吗?而且……”仇视的目光再次落在易泽然身上,“还……”

一句话顿了几次最后还是被咽进肚子。

“如你所言,我们并没有告别的必要。”沈毓不知何时下了楼,站在最上层的台阶上,冷冷地看着男生削瘦大的背影,同样冷的还有她的眼神,

萧落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狠到这个地步,可以面无表情地在自己心上划刀子,一下一下,鲜血淋漓都不眨一下眼睛。

扬光像是突然看到光明的盲人,欣喜地转过身子,可片刻又像是失去希望的溺水者,垂下肩膀,放弃了生存的希望。

易泽然目光清冷地看了眼沈毓,然后扯了下萧落的衣角,一言不发地走开。

“小情侣吵架了?”

萧落把东西塞进后备箱,靠在车门上看他,“比吵架要严重很多。”

“那就是分手了?”易泽然拧眉看着树缝间倾泄而下的阳光,语气有些沉重,“年轻时候的爱情大多无疾而终。”

萧落突然很认真地仰头看他,“那你呢?”

易泽然的表情一滞,随后扬起唇角笑了,“很庆幸,我已经过了年轻的时光。”

萧落默无声息地扯下一片树叶,捏紧,心脏也控制不住地紧缩。

她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他的那个小青梅,那段让他念念不能忘的感情是否也是无疾而终呢?

易泽然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好了,别胡思乱想,赶快把东西搬完,今天夜里不是还有约吗?”

她居然忘了答应付梓淇的事情,居然还需要易泽然提醒,这事……真是玄幻了。

有约在身的萧落没敢继续磨蹭,赶紧跑到楼上继续充当搬运工的角色。

不知道沈毓跟扬光说了什么,再下来时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沈毓对着转角方向发呆。

萧落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还有心情搬东西吗?没心情楼上歇着去。”

沈毓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跑上楼梯。

往返两趟东西就搬完了,剩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装进袋子丢进了垃圾桶,萧落转着钥匙环站在宿舍门口叹息,“来的时候满心欢喜,走的时候满目疮痍,我的青春啊。”

“老阿姨谈什么青春?”沈毓捞起桌上背包,顺手带上了门,“走,去办退宿手续。”

填表交钥匙时宿管阿姨看着两个姑娘,又看了看后面的易泽然,转头跟旁边的阿姨说了句:“我说这人这么上午搬下午搬,原来是两个人的东西。”

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萧落,“你们俩这是准备一起找地方住?”

萧落点点头。

那阿姨笑得更灿烂了,“这感情好,有些人呐一毕业就跟浮萍一样散了,一辈子都不一定有重聚的机会,还能呆在一起就说明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得好好珍惜啊。”

萧落听得有些眼热,抬头看了一眼沈毓,两个姑娘都笑了起来。

办完退宿手续就真的意味着踏出大学校园,或许之后还要回到学校般各种手续,但那更像是过客,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大学生活,真的结束了。

萧落站在宿舍楼前的桂花树下,仰头看着高高的宿舍楼,心里全都是不舍。

学校是个奇怪的存在,在的时候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就收拾包袱离开,可真正要分别的时候又都红了眼眶,一步一回头,千万般舍不得。

沈毓直接哭了,趴在萧落的肩膀上哭出了声音。

“刚进c大时我就想着毕业那天一定要风风光光地离开,带着我的丰功伟绩回到家乡,让所有人看看沈家女儿多争气。”

“真的走到了这一天我却只明白现实有多残忍,四年能带来的只有沧桑的心,带走的却是我们的青春和爱情啊。”

“沈毓……”萧落的声音也哽咽了。

第一百章 又生事端

一走进酒吧,萧落就被跳跃的灯光闪了眼睛,小舞台上几个年轻男人正在调试灯光和音响,场面可以用混乱来形容。

易泽然眯着眼睛将酒吧内的情形尽收眼底,末了俯身贴在她的耳侧低语,“这就是你口中的送别会?”

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萧落呼吸一滞,硬是没想出来反驳的话。

好在灯光即使熄灭,嘈杂的重金属音乐也偃旗息鼓,忙着在后台指挥的付梓淇笑嘻嘻地跑过来迎客。

萧落面对着一群搬东西的壮汉,表情有些费解,“不是说吃个饭吗?”

付梓淇理了下整整齐齐的衣服,笑得跟朵花一样,“是吃饭啊,人有点多,所以就包个场,玩得自在些。”

人傻钱多系列?

萧落的目光再次晃悠了一圈,终于确定自己身边原来还藏着个土豪,怪不得能够说走,自在随意。

“别站着了,去那边休息一会儿,等人来了就开场。”说完一步走到易泽然面前,语气十分热情,“易先生,萧落放到这你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

易泽然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打算离开?”

注意到付梓淇瞬间凝固的表情,易泽然饶有趣味地挑挑眉毛,“怎么,付先生不欢迎我?”

一句话火、药味十足,萧落一头黑线的扯着某男的手走到休息区。

休息区里有两排长沙发,数米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类酒水糕点,其间用鲜花装点,灯光一打,照着姹紫嫣红,格外亮丽。

易泽然一只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侧身坐着,手指随意来回敲打着,眼睛是不是落在萧落脸上。

萧落掀起眼皮子给他一个白眼,然后拿起桌子上切好的苹果块塞进他的嘴里,“麻烦你正常点,这么紧张搞得我都坐立不安。”

易泽然慢慢地咀嚼,咽下之后不紧不慢地解释:“有人放火都烧到我家门口了,你说我能不能冷静?”

“想太多?”萧落一个眼刀子甩过去,直接站起来不理他了。

付梓淇显然对这次聚会非常上心,桌面上的糕点每种都做工精良,就连盛放的小盘子都是小巧玲珑,堪比工艺品。

安静地吃了一块后会客区就来了第二批客人——陆寒川与丁晓冉。

听到交谈声,萧落就像被人抓住后颈的宠物,整个人都紧绷着,尤其是望见丁晓冉如花的笑颜。

呆滞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小情侣就手挽手走到会客区,看到萧落时丁晓冉眼睛一亮,连松了胳膊跑到萧落身边,表情依旧的娇俏可人,“萧落你来这么早啊?”

萧落抬起头,目光越过面前的女人落在陆寒川脸上,可惜她目光不够犀利,竟从陆寒川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正要张口作答,身后突然传来男人醇厚的嗓音,“落落,不介绍一下吗?”

回头,易泽然正对着锃亮的灯光站着,白炽灯的光芒照得他脸型模糊,于是那寒冰般的气场愈发凸显。

萧落无意识地往他身边走了一步,“泽然,这是我的学长陆寒川,和他的女朋友丁晓冉。”

说完仰头正对着陆寒川的目光,“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易泽然。”

“你好。”易泽然率先伸出手,轻轻一握后收回手掌,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气氛莫名地诡异,好在又一批客人赶来打破了这样的氛围。

新来的人里面有社团成员,精力旺盛的男孩一看到陆寒川就热情地上去打招呼,至于萧落——本来就跟别人不熟,再加上身边的易泽然满脸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几个人硬是把她给忽略了。

百般寂寞地坐了一会儿,小胖手里拎着硕大的氢气球一屁股坐到萧落旁边。

花花绿绿的气球太扎眼,场上不少女孩子都盯着他看,灯光通透,照得那肉脸白里透红。

萧落看得有趣,凑上去跟他说话,“你拿着气球过来干什么?”

小胖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付梓淇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买过来,谁知道买过来干什么?”

“那你就这样拽着?”萧落问话的同时伸出手,掌心盖到小胖手上,小胖吓得一个激灵,氢气球像群受惊的鸽子一般冲上天花板。

酒吧里的灯光效果很好,各色灯光打在颜色不同的气球上,闪烁着色彩不一的光芒,场上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萧落贼贼地笑笑,“他要是过来找你要气球,你就让他自己爬梯子捞。”

小胖一拍大腿,向她竖起大拇指,“萧落,你可真厉害。”

“那可不吗?”笑闹时眼睛余光扫到身侧的易泽然,他正仰着头望着紧贴着天花板的氢气球,表情有些严肃,从她的视线看去,眼中全是他乌黑浓密的睫毛。

心里有些发软,她伸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掌。

酒吧里想起轻柔的音乐声,易泽然偏头看她,声音哑哑的,“到今天我才觉得,我大概真的老了。”

“你指的是年龄还是心理或者……是身体?”

萧落脸上的笑容太贼,很容易让人想歪,易泽然顺着交握的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嘴巴紧贴着她的耳朵,大片呼吸扑打脸蛋上,“小丫头,跟谁学坏了?”

易泽然的举动也着实大胆了,在上的人怎么着也有好几十,再加上这么亮得灯光,萧落一时间又羞又急,偏偏敌不过他力气大,数次挣扎未果后认命地瘫在他腿上,“还不是跟你学的,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

话音刚落,休息区传来一声清晰可闻的嗤声,其中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易泽然显然也听到了那声音,立即松了手。

萧落坐正了身体,下意识地寻找声音来源,晃了一圈之后终于在人群末端找到了端着红酒杯的程萧筱。

阴魂不散?

脑袋里第一时间就蹦出这个成语,身后传来易泽然低低的声音:“看来,你这位学长认识的人有点多啊。”

萧落翻了个白眼,“鬼知道呢。”

酒吧里传来开场音乐声,付梓淇抱着话筒走到舞台上讲话,收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后,他看起来还颇有种行业精英的味道。

只看了一小会儿,耳根又传来男人压抑的嗓音:“林萧落同学,请注意你的眼神。”

“哦。”萧落应了一声,托着下巴继续听。

付梓淇玩了次回忆杀,从大一的懵懂无知开始一路将到工作时的风风雨雨,半是打趣半是煽情的风格得到一群人的共鸣,最后公布他要离开的消息时,台上弥漫的不是伤感,而是对于梦想的热情与热血。

或许他们还年轻吧,听到梦想两个字时都明显激动起来,每个人眼里都闪动着亮亮的光,似乎一个火星落下,就能把整个人点燃。

气氛达到顶点时,所有人举杯同饮,萧落也站在其中,面前是情绪激动的男生,相比之下易泽然就冷静太多了,像是座风雨不动的大山,机械地跟着萧落动作。

注意到萧落投过来的目光,男人微微扬起唇角,灯光下他笑得格外自信,让她想到了电视剧里“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周公瑾。

男人微微低头,“年轻人就是单纯,不过年轻有热血也是件好事,总比未老先衰强。”

萧落就听记住了他前半句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默默地收回了自己之前对他的评价。

万恶的老男人!

开场音乐响起,不少小情侣携手走到活动区跳舞,聚会顿时变成了单身狗的屠宰场,也有很多活跃的男生跑到女生堆里发起邀请。

萧落没去跳舞,有易泽然这尊大神坐阵,自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过来邀请。

孤零零的小胖看看舞池里数对小情侣,哭着一张脸看向萧落,“萧落,要不我们……”

话还没说哇,一旁沉默的男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提议,“不行。”

小胖顿时焉了,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地坐在那吃甜点。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萧落不满地瞪着易泽然,“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

“没有。”易泽然耸了下肩膀,“我只记得有人说过我浪漫。”

萧落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一瞬间特别有把自己舌头咬断的冲动。

这个男人简直太会顺杆爬,活活脱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范例。

舞池里有情侣陆陆续续回来,其中就包括陆寒川与丁晓冉,刚走到休息区,一直坐在角落喝酒的程萧筱突然放下酒杯堵在了陆寒川面前。

动作有些突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今天程萧筱穿了条裸色的裙子,裙身完全贴合身材,动作间将她完美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

喝了酒的缘故,原本单纯无害的脸蛋染上两抹飞红,笑起来妖孽横生,尤其是她眼中的目光还透露着刻意的妖媚。

萧落握紧了手掌,整个人都紧绷着。

“陆学长你好啊?”

陆寒川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好。”

程萧筱靠在桌沿,身子前倾,唇畔笑靥生花,“我是萧落的室友,以前总是听到他提起你呢,现在终于有机会见面,果然是一表人才。”

第一百零一章 她朝他伸出手

陆寒川的目光落在萧落身上,片刻已经恢复镇定,“请问程小姐有什么事吗?”

程萧筱笑了一声,高跟鞋落地发出清晰的声音,女人抬步走到丁晓冉面前,脸上含笑,“这位是你的女朋友?”

“程小姐,我认识你吗?”略带警告的语气,丁晓冉拉紧了陆寒川的胳膊,心里很不舒服。

“你认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可认识你呢。”程萧筱笑得跟大声,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冷艳恶毒,像是沙漠里绽放的食人花。

一种不安感陡然漫上几个人的脊梁,萧落已经把手心掐得发疼,由于程萧筱的举动,在场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围上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剧。

“前几天我在商场偶然遇到这位小姐和另一位男士手挽着手逛街,那可真叫作般配,女士娇小玲珑,男士高大英俊,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程萧筱笑着走到陆寒川面前,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我还特意拍了张照片呢,你要不要看看?”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陆寒川和丁晓冉在学校里都是出了名的人物,俊男美女的搭配本就受尽关注,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深厚,成了c大令人艳羡的对象。

今天丁晓冉劈腿的事情要是坐实了,第二天不知道要传到哪里去,尤其是在c大,恐怕走到哪里都是一片骂声。

“够了!”陆寒川高声制止了她,脸上时隐忍的怒气。

丁晓冉早就白了脸色,一边是很得牙痒痒的女人,一边是让她愧疚不安的爱人,夹在中间的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尤其是周围人毫不遮掩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将她凌迟。

程萧筱无辜地撇了撇嘴,“怎么了,陆学长,我也是为你着想,男子汉大丈夫都被女人骑在头上欺负了还不作为吗?”

萧落蹭地站了起来,身后是男人深沉的嗓音:“落落,不要插手。”

萧落回头对上他波涛汹涌的眼睛,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拨开人群。

她不相信程萧筱会无缘无故地干涉陆寒川和丁晓冉之间的事情,事出有因,如果非要找到那个原因,那便是她无疑了。

“我怎么从未见过程小姐会如此好心地为别人着想?”萧落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还有啊,你说我是你室友,那你可把我当室友看过?”

“哎呦?”程萧筱故意发出怪音,“是不是我让你的小竹马难受了,你就跑过来打抱不平?林萧落,你说你这算怎么回事,带这个男人过来,心里啊还记挂着另一个男人,可别让人看笑话了!”

萧落双唇抿得发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易泽然一眼,男人坐在背光的地方,面色阴沉诡异。

她觉得这个男人太过深不可测了。

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着,平静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各种一样眼光的审视,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甚至连是喜是怒都无从分辨。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男人的心情欠佳,因为他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眉毛也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鬼使神差地,她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个男人的举动,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

易泽然平静地看着她,犀利的眼睛仿佛要把人穿透。

“泽然。”萧落轻轻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

易泽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于无奈的神情,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不过几米的距离,他却走得很慢,时间像是在拉长,一步两步……到第七步的时候他终于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掌。

这时她才发现他的的掌心全是汗,热热的一层,暖得她的心快要化了。

程萧筱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的互动,憎恨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

易泽然握紧她的手,将人拉到身旁,抬头一扫,凌厉的目光冷得教人忍不住缩一下身子。

“我们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插手了?”

一句话就让程萧筱面无血色,接下来的话更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程小姐有这么多功夫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父亲,程家这段时间亏了不少钱,不出意外的话,公司怕是保不住了吧?”

程萧筱一个踉跄险些撞在桌子上,可易泽然仍不肯放过她,嘴上还是那些夹着刀子的话语,“前几天程老不是刚病发住院,看来这病是好得差不多了,女儿都有空出来抢娱记的饭碗了。”

一句话一个重磅*,程萧筱最先在圈子里出名可不就靠着那了不得的家世,再加上她人长得不错出手大方,学校里巴结的人倒不少。要是后台倒了,程萧筱从前的嚣张跋扈可都变成了刀刃。

易泽然及时收手,平静地看着面前面如死灰的女人,英俊的脸上竟没有一点表情,刚才咄咄逼人的男人似乎完全从灵魂中剥离了。

在场的人不禁对这个男人增加了几分畏惧,看热闹的心思随之淡了许多。

付梓淇适时拨开人群,打圆场,“好了,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为了点私人恩怨小打小闹,坏了我的送别宴,你说你们几个人安的什么心啊?”

他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动作也相当夸张,众人止不住笑了起来。

正巧小胖扯着个氢气球挤进来,大声嚷嚷了一句:“你就是活该,都要走了不肯安分,搞几个气球捉弄我,打车来的时候那司机跟看傻子一样看我!”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付梓淇笑闹着把围在一起的人拉开,于是又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游戏,聚会似乎又回到正轨。

程萧筱最终是落荒而逃,而剩下的四个人则神色各异地站在原地。

半晌,陆寒川开了口:“回去坐吧,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心情。”

说完径直迈开步子走到休息区,他身后的丁晓冉神色一黯,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萧落扯了扯易泽然的胳膊,“我们也回去吧。”

这是付梓淇的送别宴,中途离场很不合适,而且因为那样的事情中途离开,传到别人耳中更像是心虚落荒而逃。

易泽然沉默地折身回到座位,令她心安的是,从头到尾,男人都没有松开她的手。

服务员开始端各类小吃,各种口味摆满了桌子,萧落没什么心情去吃,身边的男人从回来就端着杯红酒慢慢地喝。

酒杯在他腕间晃动,晃得她的心也跟着波动。

想到他之前制止的举动,再想到程萧筱犀利的话语,她心里止不住发亮。

易泽然是多么优秀和骄傲的男人,却因为他被大众打脸,而且还是关于男性尊严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极了,害怕他会不顾她的呼唤折身离开。

可是他还是来了,无条件地为她说话。

何德何能,她得到他如此厚爱?

心里憋着道歉的话,喉头滚了好几遭还是说不出口,旁边的人群爆发出笑声,有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拼酒,一打酒上来,片刻又换上新的。

小胖特意跑过来叫萧落过去玩,没心没肺的人总是让人羡慕,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还能坦然地说笑。

萧落下意识地把目光放在易泽然身上,有心缓和这样尴尬的气氛,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头。

手里的红酒杯被他放下,高大的男人突然站起来,面对着萧落迷茫的表情挑了下眉,“去吧。”

易泽然的到来使热火朝天的气氛顿时降了几个度,男人也不说话,上来就拿起面前的灌装啤酒,仰头就干了。

一群男生涨红了脸鼓掌,酒桌上的事情一杯酒什么都能解决,气氛重新燃起来,付梓淇率先给易泽然敬酒,“是个男人!”

易泽然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仰头喝掉。

紧接着又有不少男生过来敬酒,用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甚至连“祝你和小学妹早生贵子,白头偕老”这种鬼话都扯了出来。

而易泽然摆明了来者不拒的态度,又一杯喝一杯,不一会脚边就扔了一堆瓶瓶罐罐。

同样喝得厉害的还有陆寒川,不过没染敢去给他敬酒,来一个人酒杯丁晓冉的眼刀子杀回去,可他依旧在不停地喝酒,自己拿自己喝,明明置身在热闹的人群,却喝出了流浪天涯的萧索。

喝到最后萧落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了他端杯子的手,易泽然松了手,拧眉看着她,那眼神让她心里发刺,心里生出恶胆来,端起他手下的酒仰头干了。

身边的男人鼓起掌来,“小姐姐好酒量啊!”

话音落,立马有人替她添酒,易泽然的手不动声色地盖在酒杯上,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那人半天没动作。

付梓淇笑着打圆场,“女孩子喝什么酒啊,我们喝就够了。”

这个小插曲算是揭过去了,不过易泽然总算停下了喝酒的动作,偏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萧落。

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睛格外黑亮,像是一片幽深的潭水,里面盛了漫天的星光。

第一百零二章 你一定会爱上我

萧落无声地握住他的掌心,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周围的喧嚣与热闹似乎全被隔开,只剩下他灿若星河的眼睛和她乌黑通透的双眸。

饭桌上不少人喝得东倒西歪,相互攀着肩膀说大话,从学校食堂那个窗口的饭菜好吃扯到中美贸易战多激烈,有人说得热血沸腾,有人听得新潮彭拜。

安静的易泽然眨了眨眼睛,措不及防地一把将萧落从椅子上拉下来,另一只手迅速地揽住她的腰身,两个人暧昧地挤在同一张椅子上。

他带着浓浓酒味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烫得浮起一片鸡皮疙瘩。

“回去吗?”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吃饱喝足,此时离开也算不得突兀。

萧落点点头,下意识地转头寻找付梓淇的身影,身边的男人突然站起,单手扶着她,径直穿过人群朝大门口走去。

“哎!不说一声就走吗?”

易泽然眉眼一垂,脸上写满不悦,“我没有找他算账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萧落应了一声,乖乖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出了酒吧,清凉的夜风迎面打在脸上,滚烫的双颊像是见了水的鱼,连呼吸都跟着轻松不少。

易泽然站在台阶上打电话,萧落趁着这个功夫给付梓淇发消息,本以为他扎在人堆里看不到消息,结果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走得时候那么大动静,我能不知道吗?萧落啊,你可真是个见色忘义的范本。

她这哪里是见色忘义啊?分明是被资本主义压迫的小渣渣一枚。

这时候某资本主义已经打完电话朝她走来,萧落连急急忙忙把手机往包里装,放进去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付梓淇又给她发了条信息。

——今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你可千万别记仇,也代我给那个男人道个歉。

后面是一串苦恼的颜文字。

萧落忍不住扬起唇角,一抬头就对上易泽然耐人寻味的表情,“聊得很开心?嗯?”

“没……没有。”萧落迅速地把手机装回包里,无辜地举起了双手。

易泽然左边眉毛扬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

大约过了十分钟代驾顺利抵达,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易泽然似乎不太舒服,坐上车后就眯着眼睛一言不发,昏暗的灯光将他白皙的皮肤衬得有些吓人。

萧落左手托着右手,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地掰,最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看着他,“今天的事,对不起。”

声音很小,完全淹没在车载音乐之中。

可易泽然还是听到了,缓缓地睁开眼睛,还是那样笔直地坐着,眼睛犹如探照灯一般落在萧落脸上,“为什么道歉?”

萧落无意识地摩擦着汗津津的掌心,这个男人的目光太具有压迫性了。

“我不该不听你的劝阻,跑过去强出头,害你……”后面几个字萧落怎么也说不出口,只一个劲地摩擦手掌,紧张到嘴唇发白。

“落落,我不想听这些。”注意到萧落懵懂的表情,易泽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车厢里有片刻的宁静,“我在意的是你对那个男人的态度。”

他没有指明那个人是谁,萧落却能够瞬间明白,可是她不能对他做出允诺,因为连她自己不太清楚到底对那个人还有几分感情,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意那段失败了的感情。

易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抵在她的额头,眼中似有无奈的情绪闪过,“算了,谁让我看上了你这样的笨蛋,等着就等着吧。”

反正这辈子大概不会对别的姑娘动心了。

萧落抬手贴在他的掌心,微微侧过身子,与他面对着面,“易泽然……”她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

易泽然偏了下头,用很费解的眼神望着她,黑色的眼睛里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前面司机突然急刹车,萧落被惯性作用一带,身体剧烈晃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男人牢牢抱在怀里。

他的手臂真有力量,力气大的仿佛要把胳膊嵌入她的肌肤。

“你……”

红唇微张,剩下的话全都被他狂风暴雨般的吻盖下。

这吻完全不似初时的温柔,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场掠夺,像是在精心烹饪一道菜,萧落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脱去鱼鳞,破开鱼腹,各种调料透过舌尖的皮肤深入到肌理深处,他的舌头就是那双灵巧的手,有些粗暴地完成每一道工序。

当他紧紧束在腰上的手犹如一条爬行的蛇,越过外套与衬衣的包裹钻进她细嫩的皮肤上时,萧落像是被陡然丢进油锅,滚烫的温度刺激得她猛然睁开眼睛,游离的神智也逐渐归位。

她摇晃着脑袋,像是一棵没有依托的水草,喘着气躲避他的掠夺,“易……泽然。”

她的声音极低,像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易泽然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覆在她腰上的手掌骤然收紧,好在,终于没有进一步侵犯的趋势。

“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沾染了情、欲的易泽然更像是深居于城堡的吸血鬼,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而他嘶哑低沉的声音便是最好的武器。

萧落晃了晃脑袋,仰头看她,黑色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懵懂,因那吻变得异常红艳的唇微微张着,胸腔不平稳地起伏着。

仅仅是一眼,易泽然又有了将她抱在怀里狠狠疼爱的冲动,缓缓合上眼睛,他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陷入黑暗的缘故,空气里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她与他的喘气声都是那样剧烈,那样狂乱。

“萧落,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意,可是没想到你这么笨。”

萧落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异样的瘙痒,“你是那么优秀,优秀到我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你是真的爱我,不敢相信你是真的要和我在一起。

易泽然猛然抱紧了她,数次的呼气吸气才能够平复下翻滚的情绪,“萧落,要我说多少次,我爱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片刻的停顿,他接着道:“要是你不喜欢我,我就等到你喜欢为止;要是你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我就等到你忘掉他为止。”

萧落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每吐出一个音节,胸腔的起伏波折,也是如此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爱意。

是谁说过世间最动听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等你”。

她究竟花了多少运气才能在有生之年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无条件地爱他,包容她?

良久的沉默之后,萧落闷闷出声,“易先生,你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其实我早就想过放下过去的一切,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变得更加优秀,每一天都能靠近你一点,可是每次触碰到那段往事,我都会觉得难过。”萧落慢慢坐起身子,视线和他平齐,方才激动的情绪归于平静。

“时间长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就像刚刚在聚会上……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不让陆寒川难堪跑上去强出头,还是仅仅不满于程萧筱打击报复的方式。”

她垂下头,神情有些沮丧,“反正结果就这样了,帮人不成功,还落得一身骚。”

易泽然握住了她的手,“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

“不,你应该在意。”萧落摇头,“这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会努力变好,也努力忘记,要是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我一定会毫不犹如地和你在一起,要是不能……”

“没有不能。”易泽然的表情依旧是那么自信,“萧落,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代驾扭头看了好几次后座,始终没敢开口叫那个眉眼藏着锋芒的男人。

所有的小脾气因为他的一句骄傲自大的话变成了烟云,萧落扬起唇角笑了,“易泽然,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骄傲得如此帅气的男人。”

易泽然也笑,脸上的棱角因这抹笑容变得柔和极了,“谢谢林小姐的夸奖。”

说罢,牵着她的手推门下车,时刻关注后座情形的代驾终于松了一口气。

时间有些晚,小区外面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暖色的灯光打在楼前的绿化带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影。

两个人肩并肩沿着水泥路往前走,迈上台阶之前男人突然伸手将她拉到转角处。

一面是墙体,一面是他宽阔的胸膛,气氛陡然变得暧昧不已。

萧落睁大了眼睛看他,乌黑的眼珠转动像极了一只受惊的鹿,“你要干什么?”

他笑,缓缓俯身贴近她的唇角,“吻你。”

绵长的音调顺着舌尖一起滑入她的唇瓣,身前不知是那种花在偷偷绽放,馥郁的香味在鼻端萦绕。

他的动作轻极了,像是在虔诚地进行一场仪式,舌尖一丝不苟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携卷着她的舌尖共舞。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小三而已

沈毓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声连兴奋地迎了上去,看到易泽然那张英俊到刻板的脸后,她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开心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萧落慢吞吞地从易泽然背后走出来,一张脸红得跟西红柿一样,“你还没睡啊?”

沈毓侧身让了条道,“我在等你回来。”

两个姑娘挤在一起小声嘀咕,易泽然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脸怎么这么红?”说话时顺便摸了一把,“还很烫……”

萧落尴尬地往一边躲了躲,“喝酒了,时间挺晚的,你回去睡吧。”

沈毓冲她挤了挤眼睛,乐呵呵地跑进房间。

脸还在冒着热气,像一个盛着热水的开水壶,萧落摸了摸滚烫的脸,磨磨蹭蹭地走进厨房。

一天没来厨房里又多了很多东西,冰箱里也堆满了各类蔬菜水果,萧落从橱柜里找出盛饭米粒的罐子,脱掉外套,麻利地淘米开火。

等米熟的时间易泽然出来过一次,借着房间明亮的灯光,萧落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病态的白,想到他今天一杯接着一杯灌下的酒,萧落坐不住了。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还好吧。”易泽然走进厨房拿了瓶饮用水,刚拧开盖又被萧落抢走。

“有温开水,我给你倒。”

易泽然挑了下眉,随意地靠在料理台上,这种姿势衬得他腿特别长,家居服有点短,松松地打在小腿上,露出一小截脚踝。

萧落低头看了一眼,又飞速抬起头,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溢到桌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萧落红着耳朵瞪了他一眼。

男人接过她递来的玻璃杯,一仰头全都喝完,杯子搁置在桌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煮什么?”

“煮粥。”萧落利落地把杯子放回原位,和他肩并肩靠在一起。

厨房对面的房间开了一条缝,沈毓探出个脑袋,目光跟萧落撞到一起时又连缩了回去,关门的动作相当快。

易泽然发出一声低笑,转头看她,“你不是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还饿?”

萧落登时就炸了,“我就喜欢吃,要你管?”

男人还是笑,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萧落恼羞成怒地把他往外推,“喝完水就赶紧回去睡,别呆在这影响我的食欲!”

易泽然被她连推带吼地丢进了房间,门关上的时候还能听见他放肆的笑声。

萧落气鼓鼓地对着已经烧开的锅发呆,呆着呆着一锅粥就煮好了。

她的确吃了不少东西,到现在也没有饿的迹象,所以这粥就便宜那男人了?

盛饭时萧落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直接端着锅把饭倒了,不,最好是浇在他贱兮兮的脸上。

捧着碗走到易泽然房间门口,还没腾出手敲门,男人就自己打开了。

刚洗完澡,他随意套了件白色浴袍,头发还没有吹干,水滴顺着黑色发丝滴滴答答地落在他漂亮的锁骨,然后顺着锁骨的弧度流进起伏的胸膛。

萧落看得有些眼热,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眼睛。

被易泽然“非礼”之后,他做的每一个动作入了她的眼都像是勾引,男色误人啊!

“穿成这样出来也不怕影响不好!”

易泽然一只手接过她手上的粥碗,一只手扯过她的胳膊把人带进房间,顺便用脚关上了门。

“在你面前我还要矜持?”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

萧落仰头瞪了他一眼,“老流氓,喝不完的粥送你了,再见。”

易泽然不肯松手,扯着小小的人一直走到房间里面,粥碗被搁置在桌上,空下来的手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她揽到怀里,“都送上门来,我不占点便宜是不是不大好?”

萧落往后躲了躲,“易泽然,你的节操呢?”

易泽然的唇盖在她的唇畔,“被你吃了。”

突然乱入的手机铃声拯救了萧落,“接……接电话。”

萧落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拿手机的功夫,身子一闪跑到门边。

回头的时候,易泽然正对着她笑,眼中有深深的宠溺。

是陆寒川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时萧落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今天的事,对不起啊。”

萧落回到房间,一屁股坐在软软的床上,“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偏头时余光扫到了床上粉色的玩偶,萧落没忍住笑了,这个男人还真是幼稚极了。

“程萧筱做这些事应该是针对我,我们俩……有些不太和睦。”

陆寒川轻呼一口气,“你不用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她说的都是事实,早晚都要公之于众的事情。”

萧落心里有根弦突然断了,“你跟丁晓冉……”

见多了情侣分分合合,她还是没忍心说出那两个字。

电话那端一片死寂,萧落提起的一口气就悬在喉咙口。

许久,陆寒川终于低低开口:“我不想放手。”

坚定而有力量,萧落抬头看了眼窗外,透过窗帘缝隙,一弯新月悬在天边,周围星光黯淡。

她揉了揉眼睛,找到自己的声音,“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相信她。”

更相信你。

*

聚会上的事情还是被爆出去了,先是一个文字叙述的帖子,后来就贴上了照片,程萧筱似乎想要破罐子破摔,直接放出丁晓冉和那个男人挽着胳膊逛街的照片。

苏青打电话向萧落打听这件事的时候,萧落正抱着一堆白纸打印文件,一只手没拿稳,a4纸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来不及捡,她直接挂了电话拨给程萧筱。

像是料到她会拨这通电话,程萧筱半天才接,一接通便是阴阳怪气的笑声:“哟,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萧落的怒火蹭一下窜起来,可身在公司她只能压低嗓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萧筱咯咯地笑了一声,“没想做什么,只是想验证一下你对易泽然的情意有多深,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林萧落,你跟其他女人也没什么不同嘛,身边留着个可以满足自己所有虚荣心的男人,心里还挂着抹白月光,啧啧……真不知道该夸你深情,还是该骂你不要脸。”

隔间里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萧落狠狠地握着手机,提起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黎菁身子半靠在玻璃门边,眼稍挑起,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你就是这么工作的?现在的年轻人办事也忒不靠谱了。”

萧落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一上午的工作都心不在焉,下班之前苏青又给她打了电话,小丫头得意洋洋地站在cy大楼下,非要让萧落请客吃饭。

萧落没办法,收拾了东西直接出去接她。

吃饭的地点就在公司对面,地方挺大,环境也好,平时同事一起吃饭都会到这个地方。

苏青很不满意萧落敷衍的态度,扯着她的胳膊一阵嘟囔,“我说萧落啊,你该不会因为自己旧情人落难,心情不佳就亏待我吧?”

萧落脚步一停,危险地看着她,“我劝你最好少说点话,不然连这顿饭都没有。”

“行,我闭嘴,请客的是大爷。”苏青嬉皮笑脸地认怂。

正是饭点,店里客人很多,两个人转了一大圈才找到空桌。

等饭的时候又来了个不速之客,黎菁踩着高跟鞋笔直地朝她们那桌走来,四人桌,两个身旁都有个空位,黎菁一屁股坐到了苏青身边。

穿高跟鞋的女人很多,但萧落却对黎菁的脚步声十分敏感,从清脆的哒哒声响起时,她就一直盯着那个来意不善的女人。

同样,苏青也像只被侵犯领地的猫,目光炯炯地盯着女人妆容精致的脸,搁在桌子上的手把装饰的玫瑰花捏得变形。

黎菁直接忽略了两人的表情,笑容可掬地敲了敲桌子,叫来服务员。

“这位小姐,我们允许你拼桌了吗?”

苏青率先开口,语气很冲。

萧落有些讶异,苏青跟黎菁只有过一面之缘,压根没有结什么仇,但看苏青盛怒的样子,事情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眼下并不是打听这些事的好时机,萧落望向笑眯眯的女人,轻声道:“我这个朋友向来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希望黎副经理理解一下。”

黎菁睨了她一眼,婉转的目光落在苏青身上,“苏小姐,我们也算有缘,一起坐下来吃顿饭不算什么吧?”

“谁跟你有缘了?”苏青直接拎包站了起来,脸颊因气氛泛起绯红,“别以为装成一副清高的样子,就能改变你小三的事实!”

萧落心里一咯噔,皱起眉头望着黎菁。

怪不得前段时间不见黎菁找她麻烦,虽然一见面还是那副冷嘲热讽的嘴脸,但实质性的动作却不见了。

她还以为黎菁弄清楚了她和叶辰的关系,没想到……

黎菁还安稳地坐着,纤长的手指从桌面划过,大红的指甲留下一片光影,“话可不能那样说,苏小姐,在一起之前你不调查一下他说什么样的男人吗?”

凤眼一挑,“他可是女大学生杀手,感情上的事,玩玩就行了,可别当真。”

第一百零四章 他的逆鳞

苏青一向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冲动讲义气,对于这种人精一样的女人只有吃亏的份,而且黎菁所说的……的确很大一部分是事实。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年轻人就是脸皮薄,这点事就受不住了?”黎菁笑得优雅,“你要是知道些别的事,怕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那个男人了。”

一旁的萧落沉着脸拨通了叶辰的电话,开口便是一句“过来管好你的女人”,然后发送了地址。

从公司到这里只需要几分钟,所以拖延时间就好了。

服务生端上来之前点的橙汁,刚放在桌子上就被苏青一把捞起,然后劈头盖脸地浇到了黎菁头上。

萧落看得清清楚楚,从她弯腰那一刻起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不阻拦,相反地,还很解气。

黎菁一声尖叫,黏糊糊的橙汁顺着滑顺的长发淋到化了浓妆的脸上,各类化妆品混合着果汁滴滴答答地落到白色裙子。

从最先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的黎菁登时站了起来,挥起的手掌没能落下,被萧落结结实实地抓住。

店里的人被这场闹剧吸引,全都叽叽喳喳地看着她们,尤其是中间狼狈的黎菁,简直成为了笑料,甚至有年轻人拿出手机兴奋地拍照片。

有萧落在黎菁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挣扎几下未果后,恶狠狠地盯着苏青。

苏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背包往桌面上一甩,梗着脖子和她对着瞪,“有一点你还真说对了,我的确不稀罕那样的男人,空有皮囊的花心大萝卜,你喜欢就让给你呗。”

黎菁冷哼一声转而盯着萧落,“要是想好好呆在cy工作,我劝你最好别管我们之间的事情。”

萧落还没开口,苏青先发出一阵笑声,“这可是我本世纪听到最搞笑的笑话,知道她男朋友谁吗?易泽然啊,你的顶头上司!”

黎菁脸一白,不可置信地盯着萧落的脸,半晌才喃喃出声:“不可能的,易泽然他不可能谈恋爱。”

门外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我为什么不能谈恋爱?”

易泽然笔直地站在玻璃窗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片阳光,暗淡的光影将他的表情衬得有些肃穆,那双黑色的眼眸更是如刀锋般犀利。

叶辰就站在他的身旁,一开始还吊儿郎当地站着,瞥见苏青异样的表情时陡然变了脸色。

“苏青……”小心翼翼的语气。

苏青翻了个大白眼,扭过头去,连理都不理他。

萧落已经松了手,后退一步,里黎菁远远的。

狼狈的女人仍处于震惊状态,仓皇的眼睛从易泽然身上挪到萧落身上,反反复复,直到亲眼看见易泽然一把将萧落拉到身边,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明明……明明,你说过,这辈子都不想爱一个人……”

可最后还是牵起一个女孩的手,回头再看,那不过是一个男人拒绝女人求爱的理由,可她却相信了,还深信不疑了那么多年。

萧落皱起眉头瞥了易泽然一眼,她一直觉得黎菁是看上了叶辰,可照目前的形势看,她似乎对易泽然也有点意思。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有种自己的食物被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的怪异感。

察觉到她不正常的情绪,易泽然捏了捏她的手心,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过会儿我会向你解释。”

态度还可以,萧落“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咬紧嘴唇的苏青。

叶辰试图拉起苏青的胳膊,却被她别扭地躲过,“别碰我!”

言语与行动都透露着厌恶,萧落无声地叹了口气,叶辰这次怕是麻烦了。

黎菁抬腿向前迈了一步,脸上依旧写满不可置信,“到底是我太傻了。”

易泽然蹙眉,脸色不太愉悦,“黎小姐,我女朋友还在这里,希望你能够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坐在一旁的苏青悠闲地转着手机,适时添油加醋,“女人啊,还是不要太贪心,一会喜欢白菜,一会喜欢萝卜的,到最后怕是什么都没落到。”

“呵~”黎菁冷笑一声,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果汁,笑得勉强,“所以你就让这样一个要能力没能力,要学历没学历的女人进公司?易总未免太过徇私了。”

萧落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易泽然的手掌。

“徇私?我易泽然的女人凭什么要放到外面受委屈,而且……”他的目光温柔有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以她的能力完全能胜任那份工作。”

黎菁终于意识到今天的自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可骨子里的骄傲又让她不肯低下头来,“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那么易总知不知道蒋玉筱……”

“住口!”易泽然的声音陡然提高,暴怒的样子吓了萧落一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他放缓了脸色,但语气依旧严厉,“黎小姐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黎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冷笑。

她知道那个人是他的逆鳞,曾经是,现在也是。

这样想来心里似乎好受了许多,至少林萧落在他眼里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特殊而已。

达到目的之后黎菁回神抓起座位上的包包,离开前又被叶辰叫住。

又是那种阴沉沉的脸,刺得黎菁忍不住大笑起来,“怎么,你也想兴师问罪?叶辰啊,我可没在她面前乱说一句话,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叶辰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做什么,只恨恨地盯着她,“你……”

一声嘲讽的笑打断了着诡异的气氛,苏青掩唇咯咯地笑了起来,“上回我见到你们两个的时候,不是正上演着情深深雨蒙蒙的戏码吗?怎么现在翻脸了,看来叶先生和老阿姨之间的感情也不靠谱啊。”

“苏青!”叶辰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非要这么伤人,你心里才快活吗?”

“那你想要我怎样?大大方方祝福你们两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对不起,我嫌恶心!”苏青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拎起背包就往外走。

叶辰手疾眼快地拽住她的手腕,嘴巴张开还未发出声音,面前的女人突然弯腰抓起桌上另一杯橙子一下泼到叶辰脸上。

“你这男人就是贱!”苏青高吼一声,挣脱了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叶辰抹了把脸上湿漉漉的橙汁,飞快地追了上去。

萧落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却被易泽然制止,“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你帮不上忙。”

说完,掀起眼皮睨了黎菁一眼,拉着萧落的手走出店门。

旁边就是家咖啡店,易泽然点了两杯咖啡,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午后的阳光有些泛滥,照得萧落浑身软绵绵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抬不起来。

易泽然敲了下桌面吸引她的注意力,“上回跟你说过,黎菁是我和叶辰的大学同学,我们应该是在某次华人聚会时认识的,之后也多多少少见过几面,不过都是点头之谊,后来某天她就突然跑过来跟我告白,那时候我挺意外的,没多想就拒绝了她。”

服务员端上咖啡,男人用勺子搅了搅,好看的眉轻轻皱起,“然后她就突然和叶辰在一起了,叶辰那段时间挺爱玩的,身边女孩子不少,我也就没多想,至于今天的事情,我想完全是个意外。”

“嗯。”萧落偏头望着窗外的日光,态度有些冷淡。

从黎菁当场的反应来看,易泽然对她无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她所在意的是黎菁提起的那个女人——蒋玉筱。

她一向对人的名字不敏感,可偏偏这一次,她记得很清楚,同样难以忘记的还有易泽然听见那个名字时陡然改变的脸色,像是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气陡然掀起狂风暴雨。

她很肯定,那个女人不简单,显然,易泽然也不想提起那个人。

此刻不安的情绪像是一粒种子埋在心底,等它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或许一切都会发生改变,包括自以为永远不变的深情。

见萧落完全没有动那杯咖啡,男人找来服务员结账,不顾她的反对重新找了家餐厅。

点菜的时候萧落全程保持沉默,易泽然有时会询问她的意见,她全都乖巧地点头作为回应。

四菜一汤,服务员一道道布菜,萧落先拿了碗盛汤,刚喝了一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苏青的号码。

一接通那端就传来女生嚎啕大哭的声音,萧落心一紧,连松开手里的勺子,有汤汁溅到手背上,片刻便红了一大片。

易泽然站起来,拧着眉毛抽出纸巾给她擦手,萧落一摆手直接站了起来。

苏青终于止住了哭泣,抽抽搭搭地回应她:“快过来,我出了车祸。”

萧落一把拎起包风风火火地往外跑,走到门口时才猛然记起问她地址。

第一百零五章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电话里有乱七八糟的声音,萧落清晰地分辨出苏青的哭声,还有口中含混不清的“萧落”。

她无声地握紧了手机,“请把地址发给我,谢谢你。”

挂了电话,微信弹出消息提醒,这时易泽然也已经付了款从餐厅走出来。

萧落拔腿要走,手腕被他一把抓住,很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们和救护车一起到的,其实根本用不到那么大的阵仗,可是苏青一直哭,瘫在路上不肯起来,身上的长裙子被划了条口子,小腿上挂了彩,清晰可见的红色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猛一看十分刺眼。

另一边是一辆摔在地上的电动车,车前的镜子摔碎了一只,其他的倒没什么损失。

电动车的主人是个中年大叔,外套袖子破了个口子,苦着脸站在一旁,讪讪地看着哭闹不止的苏青。

苏青看到急忙奔来的萧落,瞬间止住了哭声,伸着胳膊向她寻求安慰。

叶辰直接忽略她的动作,弯腰揽住她的腰身将人抱起来。

“叶辰,你混蛋!”苏青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用尽力气从她怀里挣脱。

叶辰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手一松,人从怀里滑了出去,人也向后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电动车上。

有年长的护士沉着脸观望面前的闹剧,提高了声音询问:“伤患呢?伤患呢?赶紧上来,不要耽误时间!”

萧落扶起瘫软在地上的苏青,两个姑娘抱在一起,一步一停地上了救护车。

皮外伤,医生冷着脸给她小腿上的擦伤消毒上药后就要把人赶走。

可苏青拽着医生的白大褂不肯走,“医生,你要不要再检查一下,我觉得我已经被吓得灵魂出窍了。”

年轻的医生板着脸认认真真地审视她,除了发型有些凌乱外,实在看不出来她又惊吓过度的征兆,于是扯出自己的白大褂,往后退了一步,“抱歉,这里是外科,要是你觉得这里……”

医生点了点脑门,“不舒服,可以出门左转,挂神经科的号。”

站在一旁的萧落终于没绷住笑出声音,这个医生还挺有个性的啊。

苏青精神恹恹地耷拉下脑袋,向萧落寻求帮助,“那你送我回去好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萧落点头,腿刚抬起,门边充当背景板的叶辰风一样冲进去,不过他还没搭上苏青的胳膊就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滚滚滚,你这个花心大萝卜,老娘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快去找你的小心肝去!”

那医生又皱起眉头,不过这次是对着叶辰说的,“虽然病人看起来没有大碍,但还是要小心一点,尤其是精神上不要受什么刺激。”

叶辰尴尬地站在原地没动,萧落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到底是腿受了伤,走起路来相当不方便,几十米的距离磕磕绊绊走了好久。

叶辰脸色难看地跟在两个女人身后,同样神色难辨的还有易泽然,貌似从接到电话起,他这个大活人就好像在萧落面前变透明了,这种感觉真是太不爽了。

出门正好拦了辆出租车,苏青一路上都在咒骂叶辰,什么稀奇古怪的词汇全都用上了,最后直接扑到萧落怀里抹起眼泪。

前面司机大叔好心地安慰她:“小姑娘你也别难过,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早晚遇到个好男人,至于那种不靠谱的男人早晚会栽在自己手里,下场惨着呢!”

苏青豪情万丈地抹了把眼泪,“对,姑奶奶祝他断子绝孙,儿孙满堂。”

司机大叔没了话,眼神怪怪地瞥了她一眼。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苏大小姐,我劝你善良。”

苏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看吧,见色忘义的女人,跟了易泽然就忘了我这个落魄小姐妹,我可真是惨啊。”

说着说着又开始装模作样地抹眼泪。

萧落就由着她闹,苏青的性子她知道,闹过一场基本上又能活蹦乱跳了,治愈能力堪比白细胞。

回到出租屋苏青立马把大门反锁了,下车的时候她可亲眼看到叶辰的车跟在后面。

萧落扶着她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小姑娘盯着泪痕吃吃地笑。

“那个死娘炮,我早就想骂他了,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勾引小姑娘,要不是行动不便,老娘一定上去挠了他的脸,让他一天天地在外面犯贱。”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震,萧落拿出来看了一眼,易泽然的消息。

“今晚还回不回来?回来的话记得提前给我发消息。”

萧落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半天没动。

苏青哭叫着抢走了她的手机,“你的小姐妹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玩手机,萧落,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有有……”萧落举手投降,“那么请问苏大小姐告诉我你现在跟叶辰是什么关系?”

苏青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仇人。”

萧落揉了揉眉心,对于她的回答并不意外,“那能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比如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又比如,那个黎菁是怎么回事?”

“就我考完试就首都玩的那段时间,叶辰也去了……,那段时间我们相处的还算愉快,所以就在一起了。”

萧落挑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苏青摊摊手,“想当初我就是被美色糊了心,那种妖艳贱货肯定在外面养了很多小妹妹,我居然头脑一热答应了。后来我去他家找她,就碰到了他跟你们公司那个女人抱在一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就站在小区口抱在一起了。”

苏青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当时我就觉得自己绿的发光,二话没说给他发了条短信打车走了,我估计那时候那女人看到我了,不然也不会特意跑到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萧落眉头紧锁,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半晌幽幽开口:“你就没听叶辰解释什么?”

“谁要听他解释?其实那女人说的不错,跟他那种情场高手在一起,玩玩就行,要是当真了,以后可有的伤心了。”

萧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对待感情一直都是极为认真的,真正喜欢到心里去才回在一起,对于那种“玩玩”的说法自然是难以理解的。

苏青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摸了摸脸蛋别过头,“能别这么看我吗?我知道你不赞成这种说法,可世界上像易泽然那种优秀又深情的男人是在太少了,能凑合一下就凑合着吧。”

萧落猛地收回手,整个人靠在软软的沙发靠背上,眼睛眨了眨,显然满腹心事,“你说,易泽然之前会不会也有很多小妹妹?”

苏青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想翻旧账?萧落,你可老老实实地,易泽然对你多好啊,就差百依百顺了,而且就他那清冷的性子,小姑娘也不敢往他身上贴啊。”

突然想起易泽然的那条短信,萧落皱着眉头站起来,“公司那边我忘了请假,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挨骂了。”

苏青趴在沙发上娇滴滴地抹了把眼泪,“一路走好,我一点都不难过。”

萧落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摇头开门。

她还是没有回易泽然消息,握着手机冰凉的棱角,掌心开始发汗。

一出电梯她就看到了易泽然的身影,他站在小区前破旧的花池便,头顶是棵茂盛的树木,圆圆的树叶遮住了大片阳光,有细小的光斑落在男人脸上,映照出男人如死水一般沉静的脸。

看到她的身影时,那张脸明显生动了许多,至少眼睛里有了温度。

易泽然大步朝她走去,一只手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腕,“还好吗?”

萧落讷讷地低下头,声音极小地对他说:“刚才在和苏青说话,没注意到消息。”

“没关系。”易泽然语气低缓,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我已经替你请好假了,今天我们一起回易宅。”

萧落应了一声,走出小区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叶辰呢?”

“他被我赶回公司处理事情了。”

说完低头看了情绪低落的女孩一样,忍不住安慰道:“你放心,叶辰虽然对感情随意了一些,但绝对不是那种脚踩两只船的人,他们之间,应该有误会。”

“苏青眼里揉不得沙子。”萧落定定地看着他,很快又收回了这样的目光,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都怪我,要不是我,他们俩压根不可能认识。”

易泽然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萧落,你要知道,该来的缘分迟早都会来的。”

萧落仰头看他,眼中有太多不确定,“缘分啊……”

来的时候挡不住,散的时候也无能为力,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易泽然低头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黑色的瞳仁仿佛看进她的心里去,“我们之间不是缘分。”

第一百零六章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易母最近加入了一个京剧老年班,每天下午都精神抖擞地出去上课,听到易泽然和萧落要回来的消息,老人什么都不管了,乐滋滋地提着戏服吩咐司机快点回家。

回到易宅的时候萧落正提着花洒在花园里浇花,阳光正好,她脱了外套,挽起袖子,看起来小小的一只。

易泽然也只穿了件衬衣,笔直地站在鹅卵小径上,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女孩的侧脸。

易母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儿子的痴汉脸,笑眯眯地跟司机聊天,“你瞧瞧他们俩是不是般配极了?”

司机停车看了一眼,的确,女的娇俏可人,男的英俊挺拔,可不般配的紧吗。于是连连点头附和,“我看着也是。”

那边萧落已经转头把花洒丢到易泽然手里,快步走到车门旁把易母扶了下来,“伯母玩得开心吗?”

“开心!”易母拍拍她的手背,看了易泽然一眼,“不过没有看到你们俩开心!”

回到客厅,萧落抱着易母的胳膊挤在同一张沙发上,易泽然盯着某人树袋熊一样的抱法,掀了下眼皮子,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对面。

这丫头似乎见到别人都是这副亲热样,跟苏青也是,唯独对他,有时候连手都不肯牵一下。

萧落压根没工夫注意他的玲珑心思,跟易母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最后欢乐地决定今晚留下来吃饭。

为此易母特意打电话让阿姨留在家里陪孙子,然后赶易泽然出去买菜。

萧落撑着下巴想了一下易泽然挤在一群大爷大妈中挑选蔬菜的情形,唔,莫名地滑稽。

易泽然轻易地捕捉到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长腿一迈,站到她的面前,“跟我一起去。”

易母看见这一幕乐极了,暧昧的眼神落在萧落脸上,直白的意味惹得女孩一阵面红而赤,“去吧,去吧……晚饭就交给你们两个小年轻,我吃个现成的。”

易泽然扬起唇角,冲萧落挑了挑眉,很嘚瑟的样子。

距离别墅一公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大型超市,傍晚各种蔬菜基本上都开始进行降价处理,吸引一堆大爷大妈前来扫荡。

看到蔬菜区的盛景时,易泽然不出意外地皱起眉毛,直接拉过萧落的手往外走,“换个地方。”

“至于么?”萧落白了他一眼,用尽力气往另一个方向拖。

易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她一路挤到蔬菜区,东西还都齐全,只是个别青菜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翠绿水灵,几个中年妇女围在一起挑挑拣拣。

瞥见易泽然的呆板的表情,萧落捂嘴笑得开怀,“有没有被吓到?”

易泽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见小姑娘笑眯眯地拉着他挤到货架前,“青菜什么的就不用买了,我们买点其他的。”

说着就选了盒包装好的西红柿,易泽然推着购物车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像跟柱子一样安静地看她挑挑拣拣。

时间久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一言不发地走到小姑娘身前,每样东西捡了一个丢进购物车,不一会儿,空荡荡的购物车就被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堆满,尤其是很新鲜的肉类,快被他一个人拿空。

有大妈好心地叫住两个年轻人,“不要拿这么多,超市每天都会上新,买这么多吃不完嘞!”

说完伸手拍了拍萧落的肩膀,“买菜什么的还是你多看着点,男人笨手笨脚搞不成事的。”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见大妈露出疑惑的神情连收了笑容,“家里来了很多客人,要买的东西多。”

大妈露出了然的表情,点点头转身离开。

人一走萧落就趴在购物车上吃吃地笑,“好歹你也是个会做饭的人,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锅乱炖吗?”

易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你要是喜欢,也可以。”

“得……”萧落站起来,一件一件地从购物车里把没用的东西挑出来,一边挑选一边和他商量晚餐计划,“我好久都没动手做饭,手艺都生疏了,要不晚饭就都交给你?”

“想得美。”易泽然笑着瞪了她一眼,“虽然某人厨艺不好,但凑合一下还是能吃两口的,所以分你两道菜,一定要好好表现。”

萧落气鼓鼓地撇了撇嘴,“往常你不也做过吗?”

而且厨艺还完全碾压她的,想到出自他手的各种美食,萧落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今天不一样。”易泽然拍了下她的脑袋,目光落在她略带疑惑的脸上,“从前你是以客人的身份留在易宅,可这次不一样。”

萧落的脸噌一下红了,紧张的情绪弥漫于心间,手里拿着保鲜盒半晌都没有动作。

易泽然从容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语气依旧风轻云淡,“不用紧张,母亲一直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你妈喜欢我,可也不带这么玩的吧?

萧落自暴自弃地揉了揉脸,只要想到易泽然狭促的眼神就忍不住发慌。

易泽然又推着购物车选了些水果,排队付账的时候萧落终于鼓起勇气扯了下他的衣角,“跟你商量个事呗?”

易泽然睨了她一眼,淡定地开口:“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不用这么纠结。”

你才丑呢!

萧落仰头瞪了他一眼,可转瞬间又像突然泄气的皮球耷拉下脑袋,“还是不要说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伯母……”

易泽然揉了把她的软软的发,“逗你的,怕什么呢?”

“我就不信你没有害怕的东西。”萧落气哄哄地哼唧两声,不理他了。

从付账到开车回家,萧落全程保持高冷形象,手插兜看都不看他一眼。

态度转换得太明显,连易母都感受到气氛不大对,沉着脸教训自己儿子,“你又惹萧落生气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一个小姑娘置气,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易泽然无奈地看着坐在沙发上装乌龟的某人,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还是个有脾气的小奶猫,低头生闷气的样子真想让人冲上去抱一抱。

很遗憾,他不敢。

只能讨好地走到小姑娘面前,放低了声音说话:“时间很晚了,去厨房帮帮我呗?”

萧落忽闪着眼睛看他,脸上一派无辜。

易泽然揉了揉眉心,直接一把被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萧落尖叫一声,身子一歪撞到他的肩膀,易泽然低头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看到某女无比乖巧地跟着男人进了厨房。

旁观的易母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之前她还抱着观望的态度,毕竟自家儿子曾拒绝得那么干脆利落,不过照目前的形势看,某人可是要打脸了。

一进厨房萧落就恶狠狠地瞪他,“不要脸的老流氓!”

易泽然靠在料理台上轻轻地笑,“我所言句句发自内心。”

萧落的脸一红,被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刚才他就是用这种语气趴在自己耳边说:“再闹我就亲你了。”

热热的呼吸烫得她耳根发红,一转头就能看到他含笑的唇角和喜笑颜开的易母,胸膛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她被勒得半天喘不上气来。

不得不说,论不要脸的程度,她比不上易泽然的万分之一。

“好了。”易泽然掐了下她气鼓鼓的脸蛋,“洗手切菜,今天的晚饭我包了。”

想到还有个等着吃饭的易母,萧落硬是把心里的小火苗掐灭,默默把各种蔬菜拆开分类。

易泽然的动作很熟料,拆个保鲜盒的功夫,男人就已经拧开水把牛肉块洗净,修长的手指握住刀柄,手腕动作飞快,在她手下要十几分钟才能解决的东西,他竟然两分钟就切割摆放整齐。

注意到她专注的眼神,男人扬眉笑了下,“林萧落小姐,请注意你的眼神。”

“哦。”萧落淡定地收回目光,拧开水清洗西红柿,手一滑,圆滚滚的西红柿落进水池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下来。

耳边又传来男人的轻笑声,抬头时易泽然已经开了火,跳跃的火光接着逐渐蔓延的夜色爬到他的脸上,卷翘的睫毛拉出一片阴影。

萧落有些嫉妒地盯了那睫毛,直到油锅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才意犹未尽地转头拿起菜刀切菜。

说起来她的拿手好菜就是西红柿炒蛋,很简单的一道菜,可因为做的次数多了,就慢慢摸出些门道来,比如什么时候西红柿和鸡蛋的比例如何搭配颜色很好,比如何时方鸡蛋才能保持最好的口味……

她在易宅做过一次,那时候易泽然不在,易母指着那道菜连连夸奖了好多次,非要做什么菜讨老人喜欢的话,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落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耳边不由自主地回放易泽然含笑的话语:“从前你是以客人的身份留在易宅,可这次不一样。”

她拍了下自己的脸蛋,心虚地打开冰箱拿了几个鸡蛋。

转头时易泽然已经完成了一道菜,拿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许是察觉到萧落不自然的眼神,男人笑望着她,“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第一百零七章 他眼中有星星

实际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胳膊一伸就将人拉到面前,因为他的触碰,小姑娘的脸更红了,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嫣红的嘴唇微动,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唇压在她的唇上时易泽然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震,易泽然突然起来坏心思,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手脑勺,唇齿在她舌尖细细研磨。

像是火烧得正旺的油锅,一个一个气泡翻出又炸裂,金黄的油水深入皮肤一点一点深入。

萧落像是条被蒸干的鱼,浑身冒着热气,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膀,最初的惊吓全都变成了柔软,软的让他不由自主地收紧怀抱。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易泽然已经来不及放开她,易母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费费飞快地转身离开。

萧落依旧没能从深吻中回过神来,眯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他,樱桃红的唇畔水光泛滥。

他黑色的眼眸化作一个巨大的吸盘,像是要将人完全吞噬进去。

良久,呼吸终于能够平稳下来,易泽然一只手松松地搭在她的腰肢,“还能站稳吗?”

颇暧昧的语气,惹得萧落又是耳根发烫,找回意识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做饭的心情了,缩着脑袋,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待在角落,是不是向易泽然投出一个幽怨的眼神。

男人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同时,手下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饭菜。

刚才那个尴尬的小插曲似乎成了他做菜的催化剂,萧落有些生气,咬了咬唇,抬步出了厨房。

易母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匆忙出来的萧落立马关了遥控器,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脸看。

萧落手脚僵硬地站在吊灯下,有重新跑回厨房的冲动。

“过来坐坐吧。”易母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面色和蔼。

“嗯。”萧落面上依旧一片飞红,目光触及到易母含笑的眼睛时,那红更添几分娇艳。

易母拍了拍她的手背,递过去一杯温水,手足无措的萧落终于有了转移注意力的地方。

“要毕业了吧?”易母斟酌了一下,决定从最简单的问起。

萧落坐得笔直,有些小学生参加座谈会的模样,“嗯,基本上没什么事了。”

易母扫了一眼她的表情,继续:“毕业了就不能住在学校了吧?”

萧落点头。

易母脸上露出抹笑来,“那要不要搬回来住,正好泽然也在,你们俩……”

许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易母换了个话题,“毕业之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气氛太过诡异,萧落像只架在火上烤的虾米,基本上已经烤得通红,“我现在在cy上班,房子也找好了……”

稍微斟酌了一下,继续道:“和室友一起租的房子,位置很好,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萧落跟倒豆子一样把易母能问到的问题全都抢答了一遍,然后抬头不安地望着易母。

事实证明太过主动果然不太好,易母嘴角一勾,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你和泽然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结婚计划?或者来场旅行培养下感情?”

萧落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玻璃杯,窘迫得话都说不清楚。

有点像小时候犯了错,被教导主任拎到全校面前念检讨书的羞耻感。

准备晚餐的易泽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被抓包的愧疚,望见萧落通红的脸蛋,唇边甚至挂起一抹笑,“萧落进来帮我切一下菜。”

萧落如释重负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低着头慌慌张张往厨房走,走了两步又毛手毛脚地折回来,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回桌面。

目睹全程的易泽然脸上笑容愈发明显,等小姑娘钻进厨房后还心情颇好地摸了把脑袋。

萧落仰头呲牙咧嘴地瞪他,“怎么办,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

“傻丫头,情侣之间接个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易泽然笑,折身抓起料理台上的花围裙,“快帮我系上,时间很晚了。”

来不及辩驳,男人就把围裙塞到她手里,还是那条印着卡通人物带白色蕾丝边的围裙。

萧落烦躁地摇摇头,真要为他穿上时才发现这个男人可真高,她仰起头才勉强碰到他的下巴。

男人乖巧地低头让她替自己戴上围裙,又顺着她的动作乖巧地转身由她系上背后的带子。

手指碰上一丝不苟的白衬衣时萧落忍不住发出感叹,这个男人的身材比例可真完美,窄腰宽背大长腿,放网上就是妥妥的小鲜肉。

“林小姐要是再不动手,这顿饭可要凉了。”

揶揄的语气热的萧落耳根一红,连飞快地打了个蝴蝶结,转身就要离开。

易泽然的背后像生了只眼睛,身后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身前,“帮忙切个菜”

萧落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脸蛋,连连吐了几口气,总算能平静地挽起袖子洗菜。

油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易泽然正在炸丸子,小小的一团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就变得金灿灿的,筷子夹出来时油水滴下,灯光打在丸子表面,油光油光的模样引得萧落忍不住咽口水。

萧落还是炒了自己拿手的番茄炒蛋,装好盘,易泽然已经开始往餐厅端菜。

易母早洗净了手端坐在餐桌盘,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时,老人笑得眼角全是皱纹,笑吟吟的目光差点没黏在萧落身上。

晚餐的气氛更诡异,自从易泽然笑着给萧落夹了一个丸子之后,易母全程就盯着萧落,菜吃完了立马添菜,汤喝完了立马盛汤,热情的眼神让萧落有种自己成了盘中食物的错觉。

注意到自家母亲过于开心,易泽然装模作样地渴了一声,然后给自家母亲也夹了一个丸子,“妈,好好吃饭。”

易母乐呵呵地拿起筷子,连连点头。

好不容易吃完饭,萧落逃似地跑出餐厅,易泽然则被留下来收拾餐具。

男人刷碗的时候萧落就靠在门边看他,晚饭吃得有点多,出气都是慢悠悠的,连带着易泽然的动作也是慢悠悠的。

开水,戴手套,挤洗洁精,刷碗……一系列动作做得优雅从容,完全没有传说中家庭妇男的狼狈。

刷好第一个碗时易泽然回头冲她笑了笑,眉梢轻挑,唇畔弯弯,看到眼里颇有些勾引的意味。

萧落白了他一眼,扭头上了楼。

她的房间跟从前一样,窗台上的两盆花依旧开得很好,看得出来应该有人时常过来打扫。

宽松的大床上又多了个粉色玩偶,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跟小区里那个玩偶一模一样。

萧落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一下扑倒在床上,抱着玩偶滚了几圈。

心有灵犀似的,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易泽然的短信,问她有没有看到那只超大玩偶。

萧落笑眯眯地表扬他:看不出来易先生原来这么有少女心。

刚点了发送,易泽然那边又来了一条消息: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与之相应的是轻微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萧落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脑袋里突然浮现出易泽然扑在她耳侧滚烫的呼吸,还有那时而霸道时而温柔的唇舌。

她低头慢吞吞地打字:我不去,有事明天再说。

脚步声停下,隔壁房门被打开又关闭。

萧落一口气没出完手机就响了起来,易泽然三个字端端正正摆在屏幕上。

“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啊?”

颇为哀怨的语气,易泽然笑,“想听听你的声音。”

语调被刻意拉长,听起来格外轻浮暧昧。

萧落翻了个白眼,想到他看不见,便重重地咳了一声,“易先生,几分钟之前我们还说过话。”

“可是我还是想你了。”易泽然的声音软绵绵的,让人一闭眼就能想要他无辜明亮的眼睛,“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你。”

萧落缩了缩身子,“你还可以再肉麻一点吗?”

不过挺受用的,至少她现在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甚至想冲到隔壁摸一把某男乌黑浓密的短发。

“当然可以。”那边传来一声他的轻笑,“外面星星好多,萧落,你推开门看看。”

他温柔的话像是句咒语,萧落下床穿上拖鞋打开了雕花木门,一出去就看到隔壁阳台上他含笑的眼睛。

乌黑的眸瞳里繁星闪烁,比漫天的星星还要让人沉迷。

萧落的心跳得很快,像是即将要失去控制。

偏偏耳边还是他温柔到极致的声音:“星星很美,当然,你更美。”

萧落仰头去看天空,夜色正浓,无数颗星子飘散在各处,大大小小,明明暗暗,像是一颗颗镶嵌在夜幕中的碎砖。有风吹过,浮云飘动,白色的光芒朦朦胧胧落在窗前,萧落的目光从一片葱茏的草木间重新落在易泽然身上。

男人正倚着栏杆笑望着她,姿态慵懒悠闲,白色衬衣随风轻轻晃动,像极了武侠小说里会绝世武功的大侠。

隔着两米的距离,他拿起手机,轻声道:“萧落,我好想把你抱在怀里。”

第一百零八章 毕业照

许是被这迷人的夜色蛊惑,萧落贴着手机喃喃出声:“我也想呢……”

听筒里传来男人低低笑声,“等着我。”

萧落疑惑地眨眨眼睛,电话已经被挂断,男人转身把手机放在了窗台上,然后挽起袖子抓住了栏杆。

“你要干什么?”萧落吓了一跳,连带着嗓音都变了。

易泽然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我想过去抱住你。”

就这么疯狂地翻过阳台来到你面前,就像童话故事里那位王子跨越重重困难去见被女巫囚禁的公主。

萧落全程都处在惊讶与担忧中,直到被男人抱在怀里,她还如同踩在云雾里一般懵懂。

男人的下巴盯着她的发心,清澈的笑声从头骨传到耳膜,震得她心口发麻,“小姑娘,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萧落趴在他的怀里闷闷出声:“你好像还没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易泽然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口中发出一声叹息,“我总觉得你是故意的,故意破坏了这浪漫的夜色。”

萧落眯着眼睛笑,眼睛弯弯好似挂在天边的小月牙。

“母亲刚刚问我要不要带你出去旅行,我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萧落耳边自动回访着今晚易母问的一大串问题,其中自然包括易泽然提出的哪个,想到其他让她脸红的问题,不用说,易泽然肯定也被问了一遍。

想到这里,萧落的脸蛋又开始发热,她仰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可是我还要上班呢。”

“没关系,我可以替你请假。”

毕业旅行,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萧落已经开始动摇,一边是规规矩矩的生活,一边是充满未知的世界,足够让她这个选择困难户头疼好一阵子。

易泽然捏了把她白嫩的小脸,“好了,别纠结了,你只需要定个时间,其他的都交给我。”

萧落苦着脸把他的手拿开,慢悠悠地后退一步,“等我考虑清楚再跟你说吧。”

易泽然随着向前一步,高高的身子瞬间挡住她面前所有的星光,黑暗里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萧落一手扶住门框,如临大敌,“时间不早了,我要洗澡睡觉,你也快点回去吧。”

一句话说完,压根不给易泽然反应的机会就顺手关上了门。

萧落靠着门默默喘了口气,身后忽然传来男人幽怨的声音:“你准备让我再爬一次阳台吗?”

这么忘了这回事?

萧落气得咬牙切齿,果然是美色误人啊!

打开门,易泽然依旧笑得眉飞色舞,注意到萧落窘迫的表情,男人一副早知如此的得意模样。

“小丫头,晚安喽。”

临走前,萧落还是被他占了便宜,嘴角落下一个吻之后,男人慢条斯理地走出萧落的房间。

萧落摸着嘴角,默默叹了一声“不争气。”

回头找手机时发现沈毓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今晚不回去后,萧落顺便查看了其他消息,班级微信群更新了一条消息,通知大家第二天下午去拍毕业照。

拍毕业照本来是早就该解决的事情,可班级有人为了毕业设计专门去了外地考察,一耽误就拖到了六月初,算起来这应该是班级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吧。

想到已经逝去的大学生活,萧落心里止不住伤感。

*

萧落提前去了学院领学士服,临时教室里人还不多,班委站在前面一样样清点物品,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

这个时候也都不管熟不熟了,男男女女围成一圈聊各种话题,有谈爱情的,语气老气横秋的;有谈工作的,胸腔里的热血恨不得灌到每个人脑子里;也有谈结束的学生生涯,悲伤的教人说不出话来。

萧落默默地站在一旁听,时而微笑,时而伤感。

莫菲是带了男朋友来的,很腼腆的一个男生,看到萧落时会轻声笑,被莫菲一瞪就红了脸。

看她孤零零地提着装学士服的袋子,莫菲特意四处观望了一圈,“上次那个男人呢?他不来陪你吗?”

萧落扫了一眼她身后的男生,笑笑,“拍个照而已,他来了又帮不上什么忙,倒是你……”

萧落可以压低了声音,俯在莫菲耳边咬耳朵:“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居然不告诉我。”

莫菲神色有些窘迫,“相亲相来的。”

然后在萧落诧异的目光中拉起男生的手,“我觉得拍毕业照是件挺重要的事情,就拉他过来一起,顺便拍个合照什么的,留作纪念。”

小学中学时拍毕业照一般都是新奇打过伤感,到大学就真的处处充满伤感气息。

先在图书馆门前拍了集体大合照后,有同学便四处拉人拍合照,学校里每个角落基本都被拍了个遍,到最后基本就是自由活动。

正是花开的时节,班里的女生大多聚到小花园里拍合照或者自拍,萧落就混在其中当个拍照者。

莫菲特意带了相机过来,很新潮的版本,像素极好,再加上校园人工湖里的睡莲初绽,白色的花蕊顶在碧绿的圆叶间,饶是对摄影不太感兴趣的萧落,也忍不住抓拍几张。

人工湖旁种了一排垂柳,下午的风很足,吹得柳叶拂动舞姿妖娆,莫菲就选在一棵垂柳下拍照。

四处拍照的情侣不少,为了走出不同的风格路线,莫菲凭借着个头优势跳到男友身上,胳膊环在男生脖子,男生也极有默契地托起她弯曲的膝盖。

萧落快速地按下快门,镜头下,男生红着脸,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女孩脸上笑容洋溢,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她清脆的笑声。

正抱着相机发呆,余光一扫看到了站在另一侧的男人,隔着数朵含苞待放的睡莲,男人一只手搭在纯白的栏杆,慵懒地站着,有扬起的柳叶扫过他的白衬衣,带来一串金色的阳光。

萧落缓缓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男人也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莫菲早注意到萧落那的情况,从她手里拿过相机,拉着小男友躲到了一旁。

从易泽然的角度看去,萧落正好站在阳光最繁盛的地点,一面是葱绿的垂柳,一面是白色的睡莲,唯独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微笑时柔美的脸上被打上一层朦胧的光,有点像隔着梦境向他走来的小公主。

他走过去,终于看清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意料之中的柔软光滑,“对不起,来晚了。”

“好像还不算晚。”萧落眨眨眼睛,“算是赶上了尾巴。”

易泽然低头看了眼放在脚边的袋子,弯腰提起来,“要不要再帮你拍几张?”

想到一会儿就要被收走的衣服,不多拍几张照片的确有点可惜。

“那就再拍几张吧。”萧落伸手从他手里拿装学士服的袋子,却被他侧身躲过。

“我来帮你穿。”

易泽然的声音很低,脸上带着笑意,趁着萧落发呆的时候已经拿出衣服披在了她的肩膀。

“胳膊抬起来。”

“唔。”萧落仰头,眼睛被炽热的阳光刺了一下。

易泽然被她呆愣的模样逗笑,扣扣子的间隙抹了把她的脑袋。

穿好衣服,男人忽然转过身子,那边拿着相机偷拍的两人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正能咧嘴尴尬地笑。

“拍好。”

丢下两个字,易泽然便回过头,在几双的错愕的眼睛下一把将面前的小姑娘报到白色栏杆上,一声惊呼憋在喉咙口,又被他全数吞下。

这吻来势汹汹,比下午两点的阳光还要浓烈,唇舌间不容拒绝的力量似乎要将她完全拆分入肚。

后面拍照的莫菲光是看着就面红耳赤,两只手拼命地按着快门,恨不得把这苏到炸的画面裱起来。

一吻毕,萧落又成了没有骨头的软体虫,懒懒地趴在易泽然的胸膛。

“还要吗?”易泽然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说话时有好闻的薄荷香味喷洒在她的鼻尖。

萧落被他眼中狭促的笑意惹得耳根发痒,偏了偏头才能自在地呼吸,“不要了。”

软绵绵的声音像小时候吃棉花糖的口感,又软又q,光是想着就教人心里*。

横在腰间的大手一用力,萧落用被他直接抱起,这次安分地把她放在了地面。

微风打在脸上凉的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易泽然挽住她的胳膊,顺手拿起旁边的学士帽戴在她的头上。

萧落微微仰头,眼中带着迷蒙的水汽。

易泽然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头,轻笑出声:“站直,好好拍照。”

说话时,那边又疯狂地按起快门。

萧落飞快地收回目光,理了理皱起的衣摆,靠在他的身边同样站得笔直。

很标准的合照,但看起来就是比别人赏心悦目,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和公主,光是站着,就散发着与众不同的贵气与优雅。

拍完照,不用易泽然提醒,莫菲就开始拿起手机传照片。

萧落装在口袋的手机响个不停,打开对话框,全是刚才拍下的照片,一张两张……足足跳了几十次才在萧落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停下来。

易泽然扬起眉梢,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拍的不错。”

第一百零九章 我们都长大了

功成名退的莫菲正躲在树下和自己男友欣赏刚拍的美照,手机屏幕跳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包,接着是一大串问号。

莫菲抿唇偷偷地笑:“你们两个看起来太般配了,一时没忍住。”

萧落随后发送了一大串句号,把手机装回口袋时正巧瞥见易泽然低头认真地翻动屏幕,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他正在设置背景图像,原来的黑白图片瞬间被新拍的照片取代,而且还是他们靠在湖边接吻的那张……

一串乌鸦从萧落头顶飞过,“你这样好吗?”

易泽然特意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表情幼稚又得意,“我觉得挺好的。”

萧落“切”了一声,脱掉身上的学士服装好,“今天晚上我要和同学一起吃饭,易先生有什么打算?”

易泽然摸着下巴叹了口气,“那我只能独守空房,等你回来。”

萧落眼皮子一番,扭头沿着湖边的水泥路往前走。

两个人手牵手又围着学校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小花园时班群里的人正拼命@全体成员,萧落拿着手机耸了耸肩膀,“班长在叫人,我得过去了。”

易泽然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到地方给我发个地址,吃饭的时候不许喝酒,不许和男生坐在一起,结束之前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许让别人送你……”

萧落比了个停的手势,“易先生,你还年轻,不要整天呈现出一副更年期大妈的精神状态。”

于是某人就被顺势拍了一下脑袋。

萧落眨眨眼睛,笑得狡黠。

聚餐的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很豪华的餐厅,不知道是谁的建议,非要抓着学生时代的尾巴奢侈一把。班里大多数人都已经找到了工作,生活虽然依旧紧张,但大部分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萧落和莫菲一块坐地铁去的,到地方时包厢里已经有好几个男生。

莫菲伸出手指数了数,班里的男生全都在场,于是神秘兮兮地碰了下萧落的肩膀,小声道:“我们班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这几个男生可来得真整齐。”

话音刚落,有敲门声传来,萧落转身顺手开了门,门把手还未松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气球硬是往脸上凑。

萧落吓得往后一闪,险些撞上桌子角。

已经有男生站起来去接服务员手里的东西,先是一大把氢气球,然后是各种各样的花朵,连音响设备都被直接拖了过来。

萧落惊讶地咋舌,跟莫菲一起坐在角落小声议论,“这群人是要举办个毕业仪式?”

可看着遍地的红玫瑰,也不像啊。

直到有人出去拖了块大型的人形立牌,萧落才猛然明白过来,原来班里的小情侣要借用毕业聚会求婚,看这阵仗应该是计划了好久。

许是萧落和莫菲的到来增加了时间紧迫感,几个男人手脚麻利地布置现场,还特意派了个身材瘦小的男生守在门口望风。

那女生来的比较晚,班里人来了大半才见她挽着小姐妹的胳膊姗姗来迟。

守在门口的男生反应快,立马伸头冲包厢喊了句:“嫂子来了。”随后麻溜地关上了门。

站在音响旁边的男生手疾眼快地打开音响,欢快的男女对唱情歌充满包厢。

班里的人都有秩序地站成两排,中间的位置留给了男生和那个印着“wouldyoumarryme”的人形立牌。

大门拉开,女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包厢里爆发出一阵鼓掌声,男生紧张的理了理领口,一不小心碰倒了摆在红玫瑰后面的立牌,然后是噼里啪啦一声碰撞声。

欢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音乐声还在欢快地响着。

女孩瞥了眼手忙脚乱的男朋友,淡定地走到男生面前,弯腰扶起了立牌,“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声音颤抖,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脖子根。

欢呼声重新响起,男孩在众人的注视下单膝下跪,拿出手中的戒指盒,颤抖着手指开了好几次才打开,“从大一到大三,你追了我两年,现在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用后半辈子来疼爱你。”

女孩的肩膀耸动了几下,很显然哭了,过了半晌才在大家的提醒下伸出右手,递到男孩面前。

他们的故事基本上艺术学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女孩外形姣好,家世有意,而男孩则是平凡到不能在平凡的一类人。传出来女生在倒追那个男生的时候,大家都惊讶的不得了,而男生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更跌破所有人的眼睛。

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在众人惊讶与感慨的目光中一直恩爱着,并且还有可能成为最早修成正果的情侣。

戴上戒指之后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尖叫,小情侣正抱在一起接吻,气氛达到最热烈,情歌的声音都抵不过大家的热情。

莫菲抱着萧落的胳膊贴在她耳边感慨:“其实我一直都想拥有一段这样的恋爱,它发生在最单纯的学生时代,不计结果,不论现实,就那样因爱而爱。”

一声短短的叹息,莫菲的目光落在拥吻的情侣身上,“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萧落握着她的手,没说话。

其实她从前她也是羡慕的,美好的爱情的确会让人发自内心地憧憬与向往,可是珍贵的东西并非每个人都能够拥有,从另一个方面看,她已经足够幸运,在学生时代的尾巴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不如就像莫菲所说,不计结果,不论现实,好好地爱一场吧。

欢闹过后聚会总算进入正题,一向繁忙的班主任特意抽出时间赶到了餐厅,在座的学生一一端着酒杯过去敬酒,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据说酒量挺好,至少一轮过去他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萧落自然跳不过去,也跟着众人喝了一杯。

出入学时班主任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后对她是诸多关照,后来母亲离开,他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还特意打电话问了一下情况,对于这样的老师,她是打心眼里想要敬那一杯酒。

班主任靠在椅背上感慨地说了一串嘱托后,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大家的情绪似乎被那场求婚感染,都十分活跃。

不知是谁起的头,又开始轮番去给那个男生敬酒。

萧落捧着发烫的脸蛋,想起了临走前易泽然的唠叨,这男人还真是未卜先知。

好在没人要求敬酒的人要喝多少,萧落随便倒了点就过去充数,一圈喝下来,男生脸通红,歪歪斜斜地靠在女友身上,一脸乐呵相。

这顿饭吃得都很尽兴,求婚的欢乐把离愁冲淡了不少,再加上有很大一部分人就留在本市发展,毕业并非意味着再不相见。

喝高了的班长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发言,“再过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希望大家都能这么痛痛快快地坐在一起喝酒吃饭!”

下面全是应和声与酒杯的碰撞声。

向来胆小的莫菲也喝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趴在萧落肩膀小声地说话:“你知道吗?以前我可喜欢咱们班长了,看他一眼就高兴老半天。”

萧落愣了一下,记忆里班长身边似乎一直都有女孩子,一直到快毕业才突然变成了单身,而莫菲倒是在那时候默无声息地找了个小男友。

“知道他单身后我高兴了好久,第二天就听我妈的话出去相亲了。”莫菲咯咯地笑起来,“他那个人哪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不适合我。”

的确,班长那种男生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热情活泼,总是能吸引到不同类型的女孩子。相比之下,莫菲要安静太多了,像是朵偷偷躲在夜里开放的小花,能发现她的美丽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斟酌了一下萧落很认真地告诉她:“今天的那个男孩子就很好。”

顿了一下,她轻声说:“他很爱你,看着你的时候眼睛好像会说话。”

喜欢一个人可以沉默不语,那眼睛里的亮光却是藏不住的。

“是啊,所以我也要学会好好爱他。”

萧落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笑了。

我们都长大了,是时候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了。

吃完饭,一群人到餐厅门口送班主任回去,萧落留在最后面,临走时班主任突然叫住了她。

萧落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还是一步两步跳下台阶。

隔着夜晚清凉的风,面前的男人似乎格外苍老,他冲萧落招招手,笑得很和蔼,“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聪明有灵气,就是……”

班主任语气一顿,换了个话题,“以你的资质如果能够在这个行业发展下去一定能小有成就,老师希望你不要因为环境的改变或者其他原因放弃自己该走的道路。”

“老师,我会的。”萧落的语气很坚定。

班主任却叹了口气,“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成年人的世界哪有校园简单,而且他那种家世怎么会……”

又是一针沉默,萧落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郑重,“老师,请您相信我对梦想的忠诚,而且易……我男友也会全力支持我的。”

第一百一十章 我来了

脸上酒劲还没下去,萧落拍拍脸直接走下台阶,马路边的花坛特意加了排长椅,有两米高的路灯发出朦胧的光,路灯的造型偏欧式,很招小姑娘喜欢。

萧落走过去休息一会儿,聚会的感觉不错,就是太吵了,长时间呆在里面有点让人喘不上气来。

找不到人的莫菲给她发消息,萧落看了眼时间,慢吞吞地回她:酒量太差有点醉了,你好好玩不用管我。

点击发送后又随手给易泽然发了条消息,等他赶过来估计还要一阵,萧落收了手机站起来。

记得没错的话,沿着这条马路往前走几百米,一转弯就是市里最出名的小吃街,她以前来过两次,每次都要排好长的队才能买到心仪的东西。

这个估计游客不是很多,萧落把手揣进口袋,又摸出手机给易泽然发消息:我去小吃街买东西了,你去那里找我啊。

发完呵了口气大步朝小吃街走去,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热闹的声音,大部分是各种小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

萧落勾勾唇,继续往前走。

转角处蹲着几个男人,灯光有些暗,一眼只瞥到男人发亮的眼睛,有点凶,萧落吸了吸鼻子加快脚步。

经过的时候两个*了起来,另一个男人堵在路口,萧落心里一咯噔,立刻转身往回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最前面的男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能把人的胳膊折断。

她下意识地尖叫,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另一个男人捂住了嘴。

望风的男人大步走到萧落面前看了一眼,声音粗嘎:“就是她,快走。”

男人的手环在她的腰上,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情急之下她咬了男人的手,男人吃痛松开了手,她像是重新回到水里的鱼,大口喘着气,拼命叫了一声“救命!”

后脑勺一痛,整个耳朵都发出轰鸣声,萧落软软地靠在男人身上,拼命地睁眼却抵挡不了黑暗的侵袭,完全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什么粘腻的液体顺着脸颊流到鼻尖,甜腻的血腥味,风吹过时很凉。

*

男人一打开电灯就看到满脸是血的女孩,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

三个强壮的男人笑呵呵地迎上来邀功,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谁准许你对她的?”

打头的男人讪讪地笑,“我们也不打算动的,可那地方人多眼杂,她又不听话……”

男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地下室里登时只剩下他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闷闷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他走过去,解开女孩脸上的布条,很漂亮的一双眼睛,男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手指覆在那双眼睛上,缓缓地系上了布条。

萧落听到了那笑声,仿佛沙漠里风打在沙地的哑声,接着是沉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像是要把她的灵魂一起敲碎。

她动了动手腕,很痛,腕上的绳子系得很紧,好像已经完全嵌入皮肉。眼前一片黑暗,眨眼的时候能感受到布料的摩擦感,她动了动唇,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带笑的声音:“小姑娘,害怕吗?”

萧落动了动,没说话,一双手握得极紧,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颤抖的心平静下来。

“是不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谩骂,指责,流言,绑架……等着你的恐怕还有很多很多惊喜。”

男人发出一声大笑,嚣张的笑声像是一个瓷器摔碎在空荡荡的空间里,那刺耳的声音一波又一波地穿透耳膜。

萧落动了动嘴唇,舌头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靠着墙慢慢坐了起来,冰凉的墙体紧贴着后背,刺骨的凉意让她翻涌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片涣散的白光,“为什么要把我绑过来?”

男人眯起眼睛又笑了,本来以为这么一个胆小怯懦的女生遇到这种情况早哭得一塌糊涂,没想到她既不哭也不闹,居然这么平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发出提问。

他想,如果没有那布条的阻挡,女孩的眼睛一定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这样想着,他俯下身子,微凉的手落在她的脸颊,擦去浓浓的血污,下面是白里透红的肌肤,修长的手指隔着布条抚摸过她的眼睛。

萧落皱着眉毛,偏过头,又被男人粗暴地扳正。

带着凉意的手指落在她的唇上,头顶传来男人低沉暧昧的声音:“离开易泽然,今天这件事就当给你提个醒,不然,我可不保证今天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多少次。”

男人拍了拍她的脸,俯身凑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小姑娘,你要听话。”

萧落的心脏紧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男人的气息太具有侵犯性,让她再也无法强装镇定。

还好一阵手机铃声解救了她,男人的心情从听到手机铃声那一刻就变得很暴躁,一声冷哼之后接通了电话。

地下室里再次回荡着沉沉的脚步声,萧落筋疲力尽地靠在墙壁上,胸腔剧烈地欺负着,有汗水混着血水粘腻地滑下来。

耳边是男人越来越远的声音:

“我在出差。”

“不要过来,等回去我会向你解释。”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

萧落的脑袋有些沉,眼皮子又开始往下耷拉,墙角想起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她能分辨出是最开始的那几个男人。

要撑住,她告诉自己,可最后还是在神经紧绷中闭上了眼睛。

她是被男人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快起来,撤了!”

随后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操,怎么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没有,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世界又重新归于寂静,地下室里唯一一盏灯也被关掉,有淅淅沥沥的雨落声透过门缝传到耳中,萧落颤抖了一下身子,屈起膝盖缩成一团。

黑暗大概会过去吧,她默默念着,可是只要想到易泽然的名字心里就想针扎一样疼痛。

很难受,刚刚决定好好去爱一个人就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她是个不迷信的人,但对于因果轮回的说法却是尊重的。

迷迷糊糊地,她在想,是不是命中注定她就不该和易泽然在一起,不然也不会兜兜转转遇到那么多事情。

就这样半是昏沉半是清醒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大门被人霍地拉开,风像是被人推着疯狂地灌进来,萧落一个激灵坐起来,嘈杂的脚步声出现在地下室,又锃亮的白光打在她的脸上。

她眨了眨眼睛,偏头去躲那光芒,刚转过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她奔来,下一秒她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很紧,紧得她都能感受到骨头碰撞在一起的质感。

布条被解开,萧落被明亮的白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恍惚了好一会,她终于能够看清男人的脸。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时萧落险些落下泪来,“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她动了动嘴唇,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一滴一滴,烫得脸上皮肤开始发热,她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加厉害。

此时无声的哭泣像是一记重拳打在易泽然身上,一向骄傲的他面对如此场面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徒劳地抱住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有人实在看不下这样的画面,走到易泽然身后小声地提醒他:“易总,救护车来了。”

男人像是猛然从睡梦中醒来,大手从萧落满是泪痕的脸上划过,“一切都过去了。”

抱着她站起来时,他的动作一个踉跄险些跌到,守在身后的宋博远惊呼一声,易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白得骇人。

外面风雨交加,雨滴敲着伞面,闷雷一样炸响在耳畔,萧落缩了缩身子,紧靠着易泽然的胸膛。

察觉到她的动作,男人停下脚步将她过得更紧。

繁密的雨声里,她仿佛听见男人低低的叹息声,还有那句梦呓一般的低喃:“落落,别怕。”

好像回到在那藏区的那段时间,终日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她像是被困在一个四方盒子的奔跑着,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筋疲力尽也找不到出口,在她快要倒下的那一刻突然有人敲碎了那盒子。

有人向她伸出手,告诉她:“没关系,即使全世界都要放弃你,我也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然后那个人成了她的信仰,像是沙漠里屹立不倒的白杨树,永远那么挺拔,那么高大。

送进救护车的那一刻,她又睁开了眼睛,白炽灯下男人的棱角冷硬得让她有些心疼。

她拉住了他的手指,小拇指轻轻勾住他的,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还好你来了。”

还好你给了我坚持下去的理由。

易泽然用力裹住了她的小手,声音清冷又坚定,“萧落,对不起,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请给我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的伤疤

萧落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又是个极好的晴天,阳光从窗帘缝隙一路爬到床头,她眨了眨眼睛,依旧浑身没有力气。

脑袋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转头时很不方便,注意到她的动作,坐在一旁休息的易泽然立即走了过来。

“好些了吗?”

萧落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有点饿……,不,是很饿。”

呆呆的模样有点萌,易泽然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我打个宋博远打个电话,你想吃什么?”

低头瞥见萧落期待的眼神后,他又改变了口风,“还是带粥吧,吃点清淡的好好养伤。”

萧落点点头,她现在的确对那些重口味的东西没什么食欲。

易泽然往窗口走了走,拿出手机打电话。

从萧落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他清晰的下颔线和高挺的鼻梁。她一向很喜欢线条硬朗的男人,漂亮又不失英气,比娱乐报道中许多偏柔美风的男明星看起来要赏心悦目许多。

脑袋里还回响着那个男人的话,贴耳低喃,犹如暗夜里的鬼魅。

会是谁呢?她的目光游离到易泽然松开的衬衣扣子上,小小的一粒,被日光照得如同砖石一般夺目。

大费周章地把她绑起来却只是警告,而且那人的行为太过怪异,像是一个抓住老鼠的猫,不在乎结果,而在意戏弄的过程。

很明显,那个人认识易泽然,并且特意调查过她的背景。

至于是敌是友,她无从分辨。

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才陡然发现自己太不了解易泽然了,除了他的母亲,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易泽然也从未有过向她解释的意思,想到那个会让他三缄其口的青梅,想到那个会让他盛怒的名字,萧落心里微微刺痛。

她就像是生活在井底的青蛙,一直生活在被可以修饰过的环境里,当突然有人闯入了那个环境,带来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她震惊、恐惧,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寻找真相。

这样的发现让她很烦恼,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易泽然打了电话,扯过椅子坐到她的身边。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安静到诡异。

良久,易泽然的手放到病床上,慢慢地勾住她的手指,带着凉意的指尖滑过她的手背,“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落定定地看着他,酝酿了许久的问题终于一吐为快,“有个男人告诉我,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很多次。”

手掌被他突然握紧,易泽然的表情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萧落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他手下挣脱,可试了两下未果便由着他掐住,“或许我应该先问你……你在外面得罪了很多人吗?”

易泽然眼帘低垂,气氛陡然压抑。

萧落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泽然,我对你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很糟糕,像是得到了一件无法把握的东西,永远都只能生活在患得患失里。”

易泽然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良久叹了一口气,像是妥协了一般松开自己手掌,“是我的错,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让你受到莫须有的伤害。”

顿了一下,他很坚定地说:“但是萧落这次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因何而起。”

萧落将搭在外面的手臂缩回被窝,乌龟一样缩了缩脑袋,似乎完全没把他的回答当回事。

易泽然无奈地摸了把她的头发,语气被悲伤的情绪沾染,“从决定回国内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发誓完全和那边断离关系,既然你想听我就和你说说吧。”

“从我记事起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就比较糟糕,糟糕到每次见面都吵架,最厉害的那次两个人对着扔东西,把家里能砸的全都砸了,母亲哭闹着要离婚,可一直都没有付诸行动。从那次起父亲就很少回家了,在我刚过了七岁生日的时候他们终于离了婚。”

易泽然的表情很淡漠,像是在讲述一件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法院把我判给了父亲,母亲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总是跑到家里哭闹,然后父亲就搬到了国外,完全断了和国内的任何联系。”

“刚到m国的那段时间我很叛逆,任何事情都要和父亲作对,尤其是父亲刚结婚那段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完全被世界抛弃了,曾经有一刻,我很想拿刀杀掉他们……”

说到这段时易泽然的情绪有了明显波动,萧落握住了他的手,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又缓缓开口,“很庆幸,我没有那么做,父亲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我送进了全封闭的学校。那段时间真的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孤独、恐惧、愤怒、仇恨……每一种情绪都在掌控着我的行为。”

萧落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想要开口制止易泽然继续说下去,可目光触及到他悲悯的神色时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面弥漫着和他一样的伤痛。

易泽然低下头,避过了她的目光,“还好,我还是走了出来,但那段经历已经成了我的伤疤,只要想到m国的人,想到我父亲幸福的家庭,我就忍不住仇恨这个世界。”

“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我就义无反顾地选择回到国内,父亲知道后并没有阻拦,或许在这么多年的失望之中,他已经彻底放弃我了吧。”

萧落终于忍不住起身抱住了他,耳朵贴近他的胸膛时悲伤的情绪如洪水一般爆发,“还好,还好,你没有放弃自己。”

还好,上帝让我遇到了如此完美的你。

易泽然合上眼睛,眼睫颤动,还好,还好……让我对这个世界了无希望时遇到了你。

*

萧落喝了粥又倒头睡去,中途叶辰特意过来探望,刚敲了门就被易泽然赶了出去。

“安排你的事情调查出来了吗?”易泽然的声音有些哑,一夜未眠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叶辰颇为感慨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事恐怕有些麻烦。”

易泽然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缩回爪子,面上苦哈哈的,“好歹我也为你劳碌奔波了一晚上,你就这么对待我?”

“说正事。”易泽然加重了音调。

“咳咳,餐厅外面的监控看,萧落是被三个混混抓进一辆白色面包车,天太黑,没有拍到车牌。”叶辰抬眼观察了一下易泽然的表情,继续道:“至于地下室那边的监控,全都被人删了。”

易泽然攥紧了拳头,抿唇一言不发地望着紧闭的房门,黑色的眸瞳里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

“m国那边呢?”

叶辰顿时收敛了不正经的表情,拧眉看向易泽然,直勾勾的眼神惹得易泽然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他的语气又变得玩世不恭:“你父亲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你那位好妹妹……过得似乎不太好。”

易泽然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出鞘的刀锋,叶辰心一紧,不敢再放肆下去。

“袁牧那家伙最近不太老实,他们俩关系闹得很僵,听朋友说袁牧提过几次离婚,但都没有成功……”叶辰盯着易泽然阴沉的侧脸,心里开始打鼓,“你是怎么想的?”

易泽然没说话,目光像凝固了一般盯着紧闭的房门,有日光落在光滑的油漆面上,亮晶晶的一点,很像暗夜里飞舞的萤火虫。

见男人一只沉着脸不说话,叶辰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人呐,没必要揪着一段往事不放,到最后受苦受累的还是自己。想开点……就拿萧落来说,多好的一个姑娘,心思单纯,背景简单,长得又乖巧可爱……”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出来,因为易泽然已经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叶辰缩了缩肩膀,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我也是好心,你要是不听就算了。还有啊,昨天那事对方肯定是早有准备,萧落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易泽然的手指滑过门面,嘴唇开合嗓音沉沉道:“那人警告萧落,尽早离开我。”

叶辰惊讶地长大了眼睛,“这么简单?”

片刻又没正形地拍拍易泽然的肩膀,“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桃花债了,对方爱而不得,由爱生恨就拿萧落下手?”

他摸了摸下巴,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这种概率还是很有可能的,之前那丫头不久因为你得罪过好多人吗?”

每说一句话,易泽然的脸色就低沉一分,到最后直接忍不可忍地制止了叶辰继续说下去,“你觉得她那些情敌里有几个有这样的本事?”

都是些未出社会的小丫头,哪里敢找人做出绑架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而且还有本事做到天衣无缝。

叶辰叹了口气,颇为沉痛地看着易泽然,“你太小看女人为爱发狂的情绪了,那嫉妒心恨不得能把情敌撕掉,不然新闻媒体也不会总是报道出那些情杀案件。”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变态占有欲

知道易泽然不会相信他的说法,叶辰又举了个例子来解释,“知道大学时为什么没女生敢追你吗?不是她们不敢,而是后面有人拦着。”

“就大三那回有个外国妞跑过来像你表白,一次被拒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叶辰瞥了一眼易泽然迷茫的表情,叹了口气,“得,我知道你肯定忘了人家,那姑娘后来又跑来找你,结果被黎菁撞上,两个人打了一架,闹得挺凶的,两个人都进了医院,也是从那次的事情我才知道黎菁喜欢的人是你。”

说起来也挺憋屈的,自个儿的女朋友为了别的男人跟人撕逼,结果那男人还是自己的好兄弟。

易泽然微微抬头,黑色短发的眼睛亮亮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从身边的女人入手?”

可是这几年除了萧落,他就再也没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牵扯,如果非要追究起来,也就一桩不算旧情的旧情——黎菁。

叶辰头大地揉了揉太阳穴,“可事实上你身边也没什么女人,总不可能是黎菁吧,我总觉得她不像是这么蠢的女人。”

为了一段完全没有希望的感情去得罪完全得罪不起的人,稍有不慎就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易泽然动了动,正要说话,病房里突然传来萧落的低语。

放在门板上的手顺势握在门把手上,开门之前,易泽然特意看了叶辰一眼,目光警醒,“刚才的事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应该知道吧?”

叶辰连连点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萧落已经坐了起来,顶着个大大的脑壳,半眯着眼睛盯着房门,易泽然进来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你去哪了?”

问完才看见跟在易泽然身后的叶辰,焦急的小脸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易泽然大步走过去,下意识地去摸她的脑袋,手指快要触到绷带时又陡然改变了方向,落在她微微发烫的脸蛋上。

叶辰表情夸张地捂住眼睛,“你们俩秀恩爱能不能分一下场合,这里还有个单身狗呢。”

易泽然眼皮一掀,回头睨了他一眼,然后提着椅子坐到病床边,完全没有搭理叶辰的意思。

完全被忽略的某人开始跳脚,“是谁大半夜爬起来帮你找凶手,没合眼又过来探伤员,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萧落的注意力,“调查出来什么了吗?”

叶辰尴尬地咳了两声,正尴尬地低着头思考如何回应,易泽然突然冷冷出声:“探完病就赶紧回公司,m国那边正好有项目,你……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得……”叶辰连连摆手,“你们继续过二人世界,我走了!”

说着两步窜到门边,顺手带上了门。

萧落把目光挪到易泽然身上,嘴唇动了动,还是找不到适当的方式问出口。

“是不是想问调查结果?”易泽然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柔,“对方有备而来,监控都被删除,线索太少,暂时还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

萧落心情低落地点点头,憋在嗓子眼的问题就这么压下去了。

门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离得近了,才听清楚是苏青一惊一乍的尖叫声,“死娘炮,你给我滚开。”

“我不!”

“不放手是吧?老娘打死你!”

接着是叶辰高分贝的鬼哭狼嚎,原本安静的医院一时间闹腾腾的。

易泽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开门。

门外的两个人正扭打在一起,一个抱着另一个的胳膊,一个拎着手提包表情狰狞地往下摔,听见开门声,两个人像是被点了穴道同时停下动作。

易泽然挑眉扫过两个完全石化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正伸头往外看的萧落,头疼地揉了下眉心,“这里是医院。”

顿了一下又补充:“萧落她不喜欢太吵的环境。”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瞬间分开,并排乖乖站在易泽然面前。

苏青恨恨地瞪了旁边的男人一眼,转头笑眯眯地跟易泽然打招呼,“易先生你好,我来看看萧落。”

易泽然侧身让了条路给苏青,又转头淡淡地瞥了叶辰一眼,“不是要走吗?”

叶辰眼巴巴地看着病房里的小姑娘,气得咬牙,“把苏青叫出来我立刻走,绝不多待一秒钟。”

“呵~”易泽然嗤笑,直接把揪起叶辰的衣领把人带出房间,瞬间关上房门。

“说说吧,你跟苏青怎么回事?”

叶辰苦着一张脸,“别告诉我你连这都要管?”

“如果可以,我很想让你连同你的那些烂桃花一起打包带走,可惜……”易泽然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这件事牵扯到萧落,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件事有一点不开心。”

叶辰做出呕血的动作,生无可恋地靠在墙上,“靠,易泽然你这个变态,还让不让人活啊!”

“想死,我也不拦你,”

易泽然丢下这句话,转身开门,里面两个小姑娘正挤在一起聊天,萧落还是安安静静的模样,只不过脸上多了一份恬静的笑容。

苏青就比较夸张了,一只手拉着萧落的胳膊,一只手激动地捶床,“刚才我去找那个医生小帅哥了,他还记得我哎!”

萧落微微侧目,表情有些疑惑,“什么医生小帅哥?”

苏青捧着脸,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就上次给我处理伤口的小哥哥,哇,穿白大褂的样子实在太有感觉了,妥妥的禁欲系大帅哥!”

易泽然有些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了一眼叶辰,果然,那家伙已经气到脸上涨红。

“今天我去找他要微信号了,居然不肯理我!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他办公室站了一个小时,他丫的居然一个字都没跟我说!”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是在打扰人家正常工作,理你才怪呢!”

靠墙站的叶辰也阴阳怪气地添了一句:“那种古板没情趣的医生你也看得上,都什么眼光啊。”

苏青眼皮子一番,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我求求你快走吧,不然这晚饭我都吃不下去了!”

叶辰提起一口气,憋了半天硬是又咽了下去,“行行行……姑奶奶,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呗?”

萧落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眼睛一闪,和易泽然同样带笑的眼睛撞在一起,心脏有种被击中的慌乱感。

她连垂下脑袋,脸颊开始不自然地发烫。

这个男人好像就是有这种本事,随时随地都能发光,一个眼神都能把人撩得面红耳赤。

苏青大气地摆摆手,“算了,不跟渣男论长短,您爱咋滴咋滴。”

转头拉住萧落的手,脸上又露出雀跃的神情,“刚说到哪了?对,不过我还是有收获的,办公室里有一声叫他顾大夫,哎呦喂,多苏的一个姓氏,搁言情小说里就是个风靡万千少女的男主角呀!”

萧落忍不住伸手扯了把她的腮帮子,“我求求你醒醒吧,连人家叫什么,有没有女朋友,就开始脑补出一场大戏?”

苏青把她的手从脸上拿开,一脸的兴奋,“我这不叫脑补,我这叫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出合理的规划。”

说着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响指,“你就等着姐马到成功吧!”

看到她拎包一副要走的架势,萧落苦着脸抱怨:“你不是过来探病的吗?摸着自己的心口说,这世界上有你这么不走心的朋友吗?”

苏青拍了下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吐了口气,“朋友,你这是有了男友不知单身狗的苦啊!”

说完把手提包往肩膀上一甩,美滋滋地往外走。

叶辰气得一跺脚,盯着房间里的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然后扭头狂奔出去。

房间了顿时安静下来,易泽然大步走到病床前,伸手将刚才扯乱的被子拉平。

萧落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的,“苏青怎么知道我祝愿的事情?”

易泽然紧挨着她坐下,语气有些感慨,“昨天发现你不见了,就给她打了电话。”

萧落脑袋里回响着苏青刚才说的话:“要是昨天夜里没找到你,易泽然估计会把整个c城翻个底朝天。”

“除了她还给谁打了电话啊?”

易泽然偏头定定地看着她,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揽在了怀里,两个人就并肩挤在小小的病床上。

他说话时慢悠悠的,有点像午夜时温柔的催眠曲,“也没几个人,你也知道,你身边的人我并没有认识多少。”

走投无路的时他连陆寒川的电话都打了,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手攥的很紧,有一瞬间自己都要怀疑手机会不会被他捏碎。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沉默地挂断了电话,心里千百种滋味,本该有的失望并没有那么强烈,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很庆幸,庆幸那个男人彻底成了她生命中的过客。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思想正应了叶辰评价他的话:变态占有欲。

萧落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耳朵紧贴着他心脏的部位,有感动的情绪从胸腔蔓延到泪腺,眼睛酸酸的,却没有落下泪来。

或许和这样优秀的男人在一起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很值得。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了解我吗

苏青冲进办公室时正好撞上最后一个病人出来,苍白空旷的诊室只剩下男人在一丝不苟地整理衣领。

白大褂的领口顺着锁骨的弧线一路滑下,经过起伏的胸膛,覆在精瘦的腰身上。

苏青舔了下嘴唇,脑袋里自动爬出某个男人抱住她的情形,也是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手掌打在硬硬的肌肉上时会忍不住捏一把。

或许她的眼光太直勾勾了,医生手脚利索地扣上所有的扣子,面无表情地走到苏青面前,“请问你还有事情吗?”

这是他今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苏青欣喜若狂地点头,恨不得冲上去对人啵唧一口。

“有事,有事……”说话时慌里慌张地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顾哥哥加个微信号呗?”

顾医生后退一步,眉毛不经意间蹙起,“有事的话在这里说就好了,我不喜欢跟陌生人留联系方式。”

苏青尴尬地拿着手机,为了缓解气氛仰头笑了笑。

她这个人一向胆子大,看到长得好看的小哥哥总要风风火火地上去撩一把,可能是她方式不大对……每次都能把人直接吓走,相比之下,面前的这位医生还算表现淡定的。

想到这苏青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冲医生摆出一抹还算温柔的微笑,“我是你的病人啊,怎么是陌生人呢?而且我这个人对医学方面很感兴趣,有些问题想向顾医生请教,加个联系方式不是方便很多吗?”

医生一只手插进口袋,仍然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苏青咬咬牙,准备来场苦肉计,结果对面男人的手机响了。

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男人后一秒就像是被爱神附体了一样,眉眼低垂,唇角扬起,连声音都变得悦耳了不少。

“提前下班了?”

“好,我收拾一下去接你。”

挂完电话,医生又把手机装进口袋,抬头静静地看着苏青,“对不起,我的下班时间到了,如果你有其他问题,可以找值班医生。”

说完连白大褂都不换了,捞起桌面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

苏青挫败地靠在墙上,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明明她还提前跟小护士套近乎,打听出来男人处于单身状态,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个类似女朋友的生物。

帅哥虽好,小三她可当不起。

愤愤不平地给萧落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包后,苏青慢吞吞地往诊室外面走。

前脚踏出诊室门,后面就被人一把攥住胳膊,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苏青下意识地尖叫,被叶辰手疾眼快地捂住嘴。

这女人战斗力是真的强,抓起手提包疯了一样往他身上砸,要不是他忍耐力足够强,估计只有靠着墙痛哭的份了。

“姑奶奶,姑奶奶……我求你别乱叫行不?”

苏青也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松开手。

覆在唇上的手掌刚刚松开,苏青像是一只暴走的刺猬疯狂地举起手提包往下砸,一边砸一边骂他:“你个死娘炮到底想干什么,谈个恋爱就不能痛快点吗,纠缠不清算什么男人!老娘我今天非打死你!”

苏青是真的气炸了,本来那天被叶辰追出去出了车祸她就吓得不轻,结果当天晚上半夜醒来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一开门男人就跟只饿虎一样扑了上来。

她根脆弱的小神经真的是彻底绷断了,生怕男人一个想不开,抱个煤气罐子跑到她家门口要跟她同归于尽了。

她苏青多珍爱生命啊,第二天就麻溜地搬了家,以防万一,这事她连萧落都没敢说。

结果没想到还是撞到了,她也听佩服这个男人的,一边在外面花心撩妹,一边在她面上演生死离别的剧情,要不是她看得清,估计要被这男人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叶辰全程没还手,一直等到她打得累了,靠在墙上喘气,才龇牙咧嘴地检查脸上的伤痕。

还好他皮厚,不然非得毁个容。

见苏青没有继续逃走的意思,叶辰也放下心来,喘着气跟她解释:“那天晚上其实我是想过来跟你解释一下我跟黎菁的事情,但又害怕你不肯开门,就在你家门前等着。”

叶辰的表情有些无奈,“谁知道你突然半夜爬起来开门,把我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就冲到你家里,情况紧急,我也不知怎么就把你抱起来了……”

苏青冷笑一声“你以为姑奶奶百十斤的体重是盖得吗?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直接抱起来了?我叫那么惨还不肯松手?叶辰,是你飘了,还是我脑子进水了?”

叶辰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我发誓,真的是无意识的,不然我们可以现场示范一下。”

说话时真的伸出胳膊作势要把苏青抱起来,苏青睨了他一眼,抬腿狠狠踹了一脚,“你最好老实一点。”

叶辰痛呼一声,连后退一步冲她摆手,“姑奶奶,我不乱动了,你能不打人吗?”

苏青烦躁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了,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了。”

叶辰低头看了下手表,“正好到了晚饭时间,介意边吃边聊吗?”

“介意!”苏青彻底没了耐心,把包往后背一甩,趾气高扬地往电梯口走。

叶辰自然连忙跟上,两个人一路跟赛跑一样风风火火地出了医院。

晚高峰,医院外面的车站堵了不少人,苏青烦躁地抓抓头发,自暴自弃一样转身看着身后的男人,“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聊聊吧。”

叶辰自然举双手赞成,并热情地带她进了医院旁边的一家高档餐厅。

苏青把包往桌子上一甩,整个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大眼睛眨了一下,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刚才情绪的影响。

“叶先生,我特别想采访你一个问题。”不等叶辰回答她直接开门见山,“你是如何做到同时拥有两种身份?”

叶辰翻菜单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她。

“种马和情圣。”

声音很低,内容够毒辣。

一向嬉皮笑脸的叶辰也忍不住蹙起眉头,“哪里学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苏青耸耸肩,笑得随意,“形容的很贴切吧?这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了。”

“贴切?”叶辰冷笑一声,第一次露出些不同的表情,像愤怒,又像是冷漠,那表情刺眼极了,“苏青,你究竟了解我多少?”

一句话彻底问住了苏青,的确,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有些人的爱情如同绵绵细雨,来得快而缓,有时候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到来。

而有些人的爱情就像是一场倾盆大雨,来势汹汹,时间短暂。

她喜欢叶辰的颜值与贴心,叶辰喜欢的青春与脾气,两个人从初识到决定在一起不过见过匆匆几面,甚至到分别,他们都不曾真正走到对方心里。

一场最肤浅不过的速食爱情,哪里谈得上了解不了解?

苏青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方才的气势全都退散,她平静地望着叶辰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说到底,他也不欠自己什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叶辰坐正了身体,夕阳的余辉将他的侧脸照得愈发柔美,“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了解你,也希望你学着走到我的心里。”

苏青想笑,可对着叶辰的脸完全笑不出来,“你是要学易泽然走深情路线吗?”

“不,我只是不希望这段感情草草结束。”叶辰吐出一口气,“我不想再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

苏青的心一紧,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的确,他的这句话让她心动,可是……很不想再次体会到那种感觉了,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却只能怂怂地离开。

她苏青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最该理直气壮的时候选择了逃离,回想起来,她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想留遗憾的人是你。”苏青保持了难得的冷静,“被人带绿帽子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叶辰眼睛一亮,知道这件事已经有了转机,“那天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市场部的主管临时有事让我替他谈个项目,到地方的时候我才知道黎菁也在。那个负责人很难缠,期间黎菁被灌了酒,我跟她是同事又是老同学,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就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抱住我。”叶辰叹了口气,“其实她喜欢的人是易泽然,从大学一直都喜欢,cy能请她过来多多少少也有易泽然的关系。”

后面的话是苏青完全没有猜到的,默了半晌她才能把这段话消化掉,然后慢吞吞地抬头看着叶辰,“这事萧落知道吗?”

“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叶辰揉了揉眉心,有些不满意她突然跳跃的思维,“苏青,我现在讨论的是我们两个的关系。”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叶辰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女朋友的事情。”

叶辰的语气很坚定,倾泄而下的目光温柔缱绻,伴着暖橘色的阳光快要将人溺毙。

“苏青,请试着相信我,其他的事情全都交给时间,好吗?”

苏青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有慌乱,有无措。

端着菜品的服务生从旁边经过,踏踏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人行

萧落出院那天病房里挤了一群人,年轻人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中间还有个自来熟苏青,相比之下正主倒是被冷落在一边。

易母是最后来的,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身后的阿姨手里同样也是大包小包。

苏青一瞧这架势,贼贼地对萧落挤挤眼,然后站在病房中间一嗓子喊起来:“走,出去嗨,易老板请客。”

说完一副狗腿样冲着易泽然笑,“易老板不介意吧。”

易泽然挥了下手,“记我账上。”

房间里的人全都欢呼一声,叽叽喳喳地涌出房门,易母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他们全都走掉才慢悠悠地进了病房。

萧落脑瓜上还包着纱布,见易母提着手机连跑过去接,身后的男人已经先他一步上前拿过大小包裹。

有些沉,易泽然拧起眉毛,提出合理建议:“今天出院,用不到这些东西的。”

易母却直接忽略了自己儿子,连连叹息地一把扶住萧落的胳膊,“伤没养好就别乱跑,万一出个意外可怎么办啊”

说完又呸了一声,“不能说这样的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下个楼梯还能摔倒,这还好没出大事……回头我去庙里上根香,亏的菩萨保佑……”

萧落一脸懵逼地被易母重新按到病床上,云里来雾里去地听她唠叨了半天,末了用眼神向易泽然求助。

被忽略的某人终于找到存在感,默默上前一步斟酌着开口,“妈,萧落现在还是病人需要得到足够的休息时间。”

“哦。”易母连松了手,“那我不说了,你快休息吧。”

萧落哭笑不得地瞪了易泽然一眼,“伯母,我今天要出院,出院手续都办好了。”

易母也瞪了自家儿子一眼,“那快把东西拿着,等回家好好休息,外面比不得家里,我让李嫂熬了锅骨头汤,回去正好可以喝一碗。”

本来没有什么东西,易母今天一来倒多了几个包裹,作为在场唯一的男性,易泽然自然充当起搬运工的角色。

等电梯时萧落幸灾乐祸地盯着易泽然手里的东西偷笑,结果被正主发现,黑骏骏的眼睛一盯,吓得她赶紧缩起脖子装死。

已经完全叛变的易母瞪了儿子一眼,“我还能把你媳妇儿吃了不成”

萧落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又引得男人回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其中竟还有点无辜的意味。

回到易宅后萧落体验了一把太上皇的滋味,易母完全把她当成重病号来伺候,东西不能提,走路要扶着,喝水递手里,就差直接上手喂饭了。

对此萧落表示很惶恐,特意冲易泽然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恢复程度,结果男人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她缠着纱布的脑袋,“你还是好好歇着吧,正好母亲整天没什么事做。”

这还是亲生的吗?萧落瘫在沙发上欲哭无泪。

本来以为出院后就可以正常上班,只是顺口一提就惹得易母东扯西扯唠叨了半天,总之就是伤了脑袋是大事,不休息个把月是不能上班的。

下午萧落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易母劝到京剧班,一身轻松地上楼换了衣服,下去就看到李嫂站在客厅,两只眼睛不停地往她身上瞟。

萧落深吸一口气全当没看见,大摇大摆地拎起背包去换鞋。

“萧落啊,你身子没养好就别出去乱跑了,万一出个意外后悔可来不及!”

“我就出去散散步,房间里太闷了。”萧落扯扯唇角,笑得脸都僵了。

李嫂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利索地解开身上围裙,“我陪你一起去。”

萧落:“……”

想来想去,外面那小花园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呆在家里吹空调,她索性又默默地东西放回原位,“算了,李嫂你忙吧,我在客厅待一会就行。”

呆在客厅自然是玩手机,萧落闲着没事给苏青发了条消息:“知道我现在过的有多惨吗?简直就是只关在笼子里的宠物!”

等了半天不见人回复,她顺手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苏青发的,难得的自拍照,下面清一色的评论:苏姐又漂亮了啊。

一排下来就叶辰的评论最打眼:爱你呦。

后面是一串鲜红的小心心。

更可怕的是苏青居然没有骂他,还很客气地回了个红心。

萧落立马点了返回键,风风火火地质问某人:苏青,你跟叶辰是怎么回事

问完不过瘾,又添了一句:你可真不够朋友,勾搭上了都不跟姐姐说!

半天苏青终于上线,那丫头一副装傻充愣的架势,绝口不提和叶辰的事情,反倒对于她的国宝级待遇一顿嘲笑。

“我说你就知足吧,多好的婆婆,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想想你很易先生结婚后的生活,家务不用上手,经济不用烦恼,有了孩子更完全可以脱手不管,简直是中了彩票的运气啊!”

萧落翻了个白眼,郁郁地关上手机,她这交的什么朋友啊

见她没回消息,被撩起八卦之火的苏青马不停蹄地给她打了电话。

“你那婆婆是不是很喜欢你分分钟要把你娶进家门的那种喜欢”

萧落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相当客气:“苏青,我劝你收敛一点。”

苏青故意拉长了音调,矫揉造作地嘤嘤两声,“我是替你高兴嘛,算了,说点让你高兴的。”

苏青刻意停顿了一下,“过两天我要出去玩玩,你要不要一起”

在萧落回答之前,她连快言快语地补充了理由:“你不是嫌呆在家里闷得慌吗,正好借这个理由出去走走,旅游嘛,也不是什么坏事,你那婆婆估计会同意的。”

“请注意你的措辞!”萧落咬牙切齿地纠正她,“易伯母,易伯母!”

苏青乐了,“好好好,易伯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等你好消息哦!”

挂了电话萧落瘫在沙发上自习思考了一下,苏青的提议的确不错,只是她更偏向于独自出行,要是易泽然有时间一起去也可以。

苏青要是知道她这种想法估计又要咋咋呼呼哀嚎半天,思来想去萧落决定让易泽然去当那个恶人,估计他也不想身边一直跟个电灯泡。

事实上萧落完全多虑了,旅游的想法是叶辰提出来的,但苏青那丫头还跟他闹别扭,怎么都不肯松口,他急中生智提出了四人行的建议,苏青自然欣然同意。

结果他乐呵呵地跑到公司跟易泽然一提,那男人十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旅行?”

叶辰自动忽略他欠扁的态度,依旧热情地解释:“不是跟我,是带上萧落,正好你们还可以培养一下感情。”

易泽然摸了摸下巴,做出沉思的表情,末了摇头睨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带上你?”

叶辰卒,苦着脸惨兮兮地离开办公室。

当天晚上萧落委婉地向易泽然提出旅行的想法时,易泽然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某个心思不正的男人,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不是要跟叶辰一起?”

不等萧落解释,男人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不许去。”

萧落瞬间苦着脸哀怨地看着他,脑袋瓜上的纱布刚拆,露出乌黑柔软的长发。

易泽然心情极好地摸了一把她的头发,“我们俩一起去,不需要带着电灯泡。”

萧落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易泽然浅笑着将小姑娘拉到面前,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两天你就好好计划一下,想去什么地方直接跟我说,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萧落心里开心自然没有多在意他的小动作,知道某男突然伸手把她往面前一带,俊脸压下来,她才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易泽然眯起眼睛,睫毛卷翘,懒懒的样子像只高冷的猫,“抱歉,有点忍不住了。”

说完直接吻了上去,萧落被他滚烫的气息烫了一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子后被男人直接强势地抱进怀里,空间陡然变得狭小。这样的变化让她的感官更加敏感,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像是带着电,穿透皮肤传到口腔每一个细胞里,又软又麻,像是被泡进一坛陈年老酒里,醉得厉害。

易泽然离开她的嘴唇时萧落已经完全瘫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抓在他的胸口,衬衣领口边的口子被她扯开,露出一片精壮的肌肉。

气息有些乱,她口鼻间温热的气流全都喷洒在那片肌肤上,惹得男人眼神愈发浓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还好理智尚存,他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勾起唇角轻笑道:“不舍得起来了吗?”

萧落喘着气瞪了他一眼,撑着椅子扶手便要爬起来,结果站得太猛一个踉跄再次摔倒在男人怀里。

这一摔正好砸到男人腿上,扑腾的双手顺势按到了硬硬的部位,头顶传来易泽然的一声闷哼,萧落茫然地抬起头,愣了两秒,脸轰地一下红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倚老卖老

易泽然也有些尴尬,盯着她的背影一直都没出声。

安静的书房里两个人的呼吸声愈发清晰,萧落拍了下涨红的脸蛋,手掌触到脸上皮肤是她突然想起刚才那触感,于是热血直接冲到脖子跟。

萧落自暴自弃地摔了下脑袋,压根不敢回头看易泽然,慌乱地丢出一句“我走了”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间。

易泽然失笑,沉静的脸上也带着抹不自然的红潮。

真是没想到,多少年的单身老男人了,居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丢了脸,不知道下次占便宜的时候那丫头会怎么想他……

回到房间冲了个澡萧落才算平静下来,之后坐床上一想,其实也没多大点事,男人总要有点那啥欲望才正常,不然不就成了清心寡欲的老和尚了吗?

萧落心里稍微安慰有点,躺在床上扒拉手机,苏青又给她发了消息,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想到男人今天提起“电灯泡”三个字时的表情,萧落就忍不住裹起被子笑了起来。

“旅行是可行的,但很遗憾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家易先生不同意。”

苏青对着手机屏幕“啧啧”几声,也不知那个丫头义正言辞地说绝不会和易泽然在一起,现在又嘚瑟地称呼“我的易先生”,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好吗?

“滚,就当我没你这个朋友,拉黑再见!”

萧落心情极好地给她发了个飞吻的表情包,“晚安,么么哒。”

*

旅行的地点最终定在藏区,其实萧落挺想跑到南方看看海,但刚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她突然想去看看母亲。

半年了,没想到时间会过得那么快,当初的伤与痛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隔了层云雾,除了会在午夜梦回中深深的思念,她已经学会了忘记,学会了成长。

又或许那个叫易泽然的男人有神奇的治愈能力,待在他身边,哪怕下一秒天会塌下来,你也可以安然地生活着。

知道萧落要到藏区旅游,易母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可想到林母就埋葬在那里,时间过了那么久,当女儿的想去看看也属于正常,便将劝阻的话咽进肚子里。

就是可怜了易泽然,被易母反反复复地唠叨。

最后实在不放心直接列了张纸条,上面详细地介绍了怎么照顾病人,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处理,甚至抄送了一份详细菜单。

纸条的末尾还被易母拿马克笔重点标注出一句话:大事小事全都听萧落的,你没有决策权。

等易母返回房间找东西,萧落抱着那纸条在沙发上笑得直打滚。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对母子,不仅妈是假的,儿子也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易泽然一脸平静地坐到沙发上,托起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两只手落在她光滑的发丝上,“落落,你要知道母亲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到藏区。”

萧落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眉毛一挑,阴腔怪调地问他:“所以,你是在威胁我?”

易泽然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没有威胁,我只是友情提示,毕竟……有些情况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萧落腾地坐起来,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那我还是自己去玩吧,带着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易泽然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吓唬你呢,真不经逗。”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易母看到这一幕又默默地退了回去,她看人的眼光是真的不错,看着他俩恩恩爱爱的模样,她都能联想到儿孙满堂的情形了!

萧落把男人的手从脸上扒拉下来,撇撇嘴直接站起来,“我去收拾东西,您老人家自个儿玩吧。”

夏天的衣服收拾起来很快,连带着各种护肤品,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也不过装了一个行李箱。

下楼前她又特意换了套衣服,简单的白t恤加牛仔裤,脚上踩着双帆布鞋,标准的清纯学生装扮。

从她开始找工作,这行头就很少拿出来了,猛地穿上倒有些不习惯。

易泽然看到她利落的装扮是忍不住挑眉,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一丝不苟的白衬衣,男人扯起唇角笑笑:“怎么有种拐骗未成年中学生的罪恶感?”

“就当你在夸我好了。”萧落拖着行李箱走到他跟前,“现在出发吗?”

易泽然低头看了眼手表,拍了下她的脑袋,“走吧。”

前往机场的路上萧落心情一直都处于兴奋状态,从小到大她没怎么出过远门,唯一那次就是去藏区找母亲,可当时情况紧急,除了弥漫在心间的悲伤情绪,她再没有任何感受。

这一次算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一路上她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排队过安检时还忍不住乐颠颠地拽着易泽然的胳膊晃。

也许是他们俩的打扮太过不搭,负责安检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轮到萧落时低声问了句:“他是你哥哥吗?”

耳力极佳的易泽然闻声微微侧头,面带警告地睨了萧落一眼。

萧落掩唇咯咯地笑,“不,他是我叔叔。”

男人发出一声冷哼大步走过安检台,身后的小丫头连跳起来向他招手,“叔叔,你等等我。”

从登机到找好位置,易泽然全程没搭理萧落,偶尔碰到萧落笑嘻嘻的脸那张俊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即使如此,男人俊美的外表还是吸引了空姐过来搭讪,易泽然似乎兴致颇高,跟空姐说了好几句话,惹得人笑意连连地折回去拿饮料。

萧落在一旁扯他的衣角,“你生气了?”

易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生气?”

“切!”萧落翻了个白眼,“反正我说的是事实,谁让你比我大呢?”

易泽然咬咬牙,转头捏住了她的腮帮子,有点疼,惹得萧落差点跳起来。

“你干什么呢?”

男人突然倾身下来,俯在她耳边吐出两个字:“干你。”

萧落惊讶地长大了眼睛,男人就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里缓缓凑过来,薄薄的唇精准地压上她的。

带有报复意味的一个吻,最后还恶意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得逞的男人眼眸漆黑,脸上全是笑意,“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倚老卖老。”

卧槽!

萧落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这男人也太妖孽了吧。

苏青有段时间很迷吸血鬼小说,没事就趴在她耳边念叨那帅气的男主如何勾着唇角擦掉唇畔血迹,又是如何和女主缠绵悱恻。

萧落觉得面前的男人大概是中邪了,一口一个黄腔,还倚老卖老……

折回来的空姐看到这一幕简直心都碎成渣了,双眼幽怨地盯着易泽然的后脑勺,抱着橙子杯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离开。

听到脚步声,易泽然心情极好地冲萧落眨了下眼睛,然后漫不经心地转过头,面上又恢复一丝不苟的禁欲表情,“请把这杯果汁给我身边的女士,谢谢。”

空姐幽幽地看了萧落一眼,极不情愿地把果汁递过去。

萧落莫名地同情这位空姐,接杯子时露出抹尴尬的笑容,结果得到一个白眼和无情的背影。

耳朵里传来易泽然轻快的笑声,“小丫头,还敢不敢皮?”

萧落舔了口果汁,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了,不敢了,我可不敢跟为老不尊的人比不要脸。”

自然,她又得到易泽然的掐脸关怀。

旅途后半程萧落身上那股新鲜劲没了,百无聊赖地看了会书,最后直接倒头呼呼大睡。

醒来时她又躺在易泽然怀里,傍晚的藏区有点冷,易泽然不知从哪里弄的大衣把她包的严严实实。

男人还不知道她已经醒来,步子走得很慢,耳边传来接机人的声音,似乎又被他提醒,接着变成絮絮低语。

萧落懒懒动了下身子,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易泽然停下交谈,低头凑在她的额头边,“吵醒你了?”

萧落还处在睡意惺忪的状态,闻言连摇了摇脑袋,“不,我还没醒。”

易泽然笑,像是水墨画里优雅的兰花,一瓣一瓣绽开容颜,“那就继续睡。”

“算了,我还是乖乖下来走路吧。”

萧落从他怀里跳下来,动作太大一不留神踏空一层台阶,又被他手疾眼快地拉到怀里,“算了,我还是抱着你吧。”

说完不顾萧落的反对,直接弯腰将人捞到怀里。

接机人是个当地年轻小伙子,见到这副情形露出淳朴的笑容,一口大白牙晃得萧落相当不好意思。

“我叫布罕,这段时间负责你们的行程安排。”

萧落尴尬地笑笑,“你好,我叫萧落。”

“我知道,你是易先生的未婚妻!”

布罕的嗓门有些大,黝黑的脸上全是举动,跟幼儿园小朋友得到机会抢答老师的问题一样。

萧落一连黑线地望向易泽然,男人一派无辜地眨眨眼睛,“谁是你未婚妻了?”

易泽然笑着把她塞进车子后座,“早晚的事情。”

布罕全当没听见他们的交谈,乐呵呵地跑到前面开车。

第一百一十六章 贪吃

萧落的房间在易泽然的对面,都是位置极佳的房间,开窗就能见到金灿灿的阳光还有广阔无际的草原。

刚放好东西,布罕就开始给她发消息:要不要出去尝尝当地小吃?

原本打算洗个澡窝在床上躺尸的萧落立马精神抖擞地爬起来,下午睡觉的时候把马尾滚得有点松,这会直接被梳成了丸子头,牛仔裤也被换成了到脚踝的牛仔长裙。

出门时对面恰好也打开门,易泽然同样换了衣服,白t恤加上黑色休闲裤,脚下猜的是双白色运动鞋,猛一看很像未出社会的小男生。

萧落低头看看自己的长裙子,忍不住掩唇笑了。

他们俩还真没有默契,衣服永远换不到一种风格上来。

易泽然沉着脸打量了她一番,默不作声地关上门,“吃顿饭而已,为什么还要换上裙子?”

萧落偷笑,“怕别人误以为你拐骗未成年。”

易泽然掐了把她白嫩的脸蛋,顺手牵住她的右手,“想吃什么”

“不是去吃小吃吗?刚才布罕都发消息了。”

易泽然脚步一顿,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他说的不算,我带你吃更好吃的。”

反正怎样都有一顿大餐,萧落自然没有异议。

布罕就在酒店大厅等着,一见两人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本就偏小的眼睛瞬间变成两条缝,“我们得快点去,那地方人多。”

易泽然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换个地方,我们要单独吃饭。”

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但偏偏布罕听不出来,急得抓抓脑袋,“这附近就那条街的食物比较好吃,要是不去尝尝算是白来了。”

萧落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呗,凑个热闹?”

易泽然低头看她,没说话,算是应了。

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布罕口中的小吃街,一下车烤肉的香味极扑鼻而来,跟城市里寻常的小吃街差不多,两米宽的街道边全是卖各种特色食品的小摊,只不过有些商贩为了吸引游客换上民族服饰,还有更简单的,直接送特色手工品。

小摊上卖的大多是肉制品,一串串牛羊肉被烤的金黄冒油,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人也被勾得馋虫四起。

有些店生意格外火爆,光队伍都排到尽头,其中有家送手工饰品的店铺门前更是吸引了一大票小姑娘,萧落便是其中之一。

易泽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眼睛瞟了下四周,最后落在小摊前挂着的五颜六色的饰品,眉毛微皱,“排这么久的队值得吗?”

萧落不理他,高兴地询问前面排队的女生店里哪种东西好吃。

刚得到答案就听见身后男人的碎碎念,“有这么些时间多少买不了?”

萧落回头睨了他一眼,伸*过他手里的纸盒子,“我排我的队,你爱去哪去哪。”

挺凶的语气,惹得前面的女生忍不住回头看,注意到易泽然那张英俊的脸时,眼睛明显亮了亮。

萧落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易泽然无奈地笑,微微低头俯在她的耳畔小声道:“小丫头,怎么这么凶?”

说完,故意往她耳朵吹了口气。

萧落缩了缩脖子,眼睛不自然地看看四周,怂了……

排了有二十分钟的队,萧落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手工制品以及完全被忽略的两根排骨。

排骨直接被塞进易泽然手中,萧落则美滋滋地把钥匙扣挂在手指晃了好一会儿,末了用心地挂在了背包上。

而那排骨已经完全冷掉了,易泽然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扔进了垃圾箱。

布罕手里拿着一大把烤肉跟他们汇合,一面走一面往嘴里塞东西,说话时含混不清的,“你们怎么不买东西吃?这儿的烤肉可算得上一绝,无论是烤羊腿,还是烤排骨,都美得很。”

萧落嘿嘿笑了两声,“有推荐的铺子吗?我们第一次来,不知道那个地方卖的好吃。”

“有有有……”布罕咬掉最后一口肉,把竹签扔进垃圾桶,“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尽头那家店的羊肉疙瘩汤最好喝,最好再点两个馒头往里面一泡,啧啧……”

布罕已经完全陷入对美食的无限憧憬中。

萧落也挺心动的,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额……脸色有点不大对。

她默默脑补了一下易泽然笔直地坐在路边小摊,端着个大瓷碗,喝一口汤吃一口馒头的场景……实在太有喜感了。

男人一眼就看透了她的花花肠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回答得很干脆利落,“你要是想吃,我们就去看看。”

布罕一听,立马乐颠颠地跑到最前面带路。

是家很老的店铺,门口的招牌都快辨不清字迹,好在店里卫生条件还算不错,桌椅板凳什么的摆放得整整齐齐。

大概游客们更倾向于跑到外面排队买小吃,店里的客人并不算多,有两个当地男人坐在满口喝汤,花布衫子解开,脑门上全是汗。

萧落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做的酸菜汤,她贪嘴,抱着碗就往嘴里灌,结果被烫得一嘴泡。

那时候也是这样,喝得满头大汗却不肯松开碗,一直到撑得独自鼓囊囊的才肯作罢。

老板是对四五十岁的夫妻,男的就待在简易厨房里做饭,女的就在外面招呼客人,很爽朗的样子,看到萧落立马用撇脚的普通话跟她打招呼。

布罕点的菜,用的是当地的方言,萧落一句都没有听懂,易泽然则笔挺地坐在萧落身边,压根没有插嘴的意思。

羊肉汤是第一个上的,料很足,浓汤中混了不少羊肉和蔬菜,香味伴着热腾腾的气流硬往脸上扑。

布罕一面拿起勺子盛汤,一面向她解释,“这汤上来就要趁热喝一碗,那叫一个舒爽。”

说完把手里盛好的汤递给萧落,结果萧落还没伸手就被身边的男人先夺了去。

布罕愣了一下,就见男人面无表情地把汤碗放到自己面前,然后挽起袖子又拿过一个空碗,淡定地盛了汤递到萧落手中。

萧落张大了眼睛盯着男人的侧脸,直到碗壁的热量传到手心才回过神来,“易泽然,你在干什么啊?”

易泽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认为你的那碗应该更好喝。”

萧落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老板娘又端上来一盘大饼,个个都分量极足,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表面焦黄,隐隐拿起来时隐隐有小麦的香味。

这回不等布罕开口,易泽然已经率先拿起一个大饼递到萧落面前。

“这饼还是要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泡在汤里才好吃,直接吃会有些干。”

易泽然眉梢一挑睨了布罕一眼,眼神有些冷,吓得布罕乖乖抱起一个饼塞进嘴里。

易泽然很满意的表现,转头温柔地看着萧落,“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萧落无比利索地从他手里拿过大饼,也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的确……有点干。

之后老板娘又陆陆续续端了几碟小菜,又是当地的特色食物,口味有点重,萧落吃不惯尝了一下就再没动过,易泽然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倒是便宜了布罕,一口菜一口汤,吃得欢快极了。

最后热情好客的老板娘又免费送了壶热奶茶,还没开盖就能闻到极浓郁的奶香,受母亲影响,萧落爱极了这种味道,可惜别的地方压根没有这种口味纯正的奶茶。

这回不用别人动手,萧落先抱住酒壶,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氤氲雾气从奶白的液体表面散开,香味也因此变得更加浓郁,萧落像只闻到鱼腥味的猫,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往嘴边送。

刚煮好的奶茶有点热,烫得她倒吸一口气,伸出舌头连哈了几口气。

易泽然眯起眼睛笑她,“傻丫头!”

萧落不好意思地冲他吐吐舌头,又低头抿了口奶茶。

最后那壶奶茶有一大半都跑进萧落肚子里了,贪吃的结果就是撑得差点走不动路。

易泽然付了账直接把她拉了起来,布罕还站在门口和老板交谈,正聊到兴头上压根没注意店里的两个人已经离开。

“要不要我去药店买点健胃消食片?”

易泽然言语中带着戏谑,再加上唇角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欠揍极了。

“要啊,要是我撑死在这,等回去易伯母非把你腿打断。”

易泽然捏了下她的脸蛋,“好大的官威。”

说着四处看了看,“这条街恐怕没有药店,出去找找看,正好带你消食。”

萧落吐出一口气,的确,这个时候还让她坐车回去非得吐出去不可。

街道上的小贩都开了灯,白炽灯的光芒将夜晚的阴冷气息驱散了不少,这个时候食客依旧很多,很多穿着短袖的年轻人缩着脖子排队,时不时跺一下脚,看来被冻得不清。

易泽然把人往身边拉了拉,“冷吗?”

萧落仰头看看他身上的短袖,“我要是说冷,你会把身上的短袖脱给我穿?”

易泽然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想要,我不介意。”

萧落连忙摇头,嫌弃地往旁边靠了靠,“算了,当街耍流氓的行为不值得提倡。”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外

商业区大多是高档的服装店,易泽然随便选了一家进去,这是家综合型的服装店,进门就是各式各样的女装。

热情的导购小姐迅速迎上来,注意到易泽然偏高的颜值时,小姐态度明显又亲和不少,“先生您好。”

易泽然偏头看了一眼安静站在身边的小丫头,薄唇微抿,没有言语。

导购小姐立马将目光落在萧落身上,“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萧落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店里的布置,多是应季的裙装,各种款式都有,至于能拿来御寒的基本没有。

犹豫了一下,她伸手扯了扯易泽然的衣摆,“还是换一家店看看吧。”

导购小姐脸上立即涌现出失望的神色。

易泽然没动,笔直地站在靠门的位置,黑色的眼眸穿过各种色彩的女装落到更深处的区域。

“进去看看吧。”

男人牵住她的手,不容拒绝地走进服装店。

导购小姐意识到来了生意,脸上又恢复灿烂的笑容,热情地走在最前方,把两人往男装区领,走着走着却发现耳边没了脚步声,回头一看男人已经停顿在男女装之间的部分,那里摆放着几套情侣装。

男人就笔挺地站在任性模特前,一身悠闲的装扮看在眼里却说不清的挺拔俊朗,她觉得那一副他穿在身上一定会比模特还要好看。

“先生是想要一套情侣装吗?”导购小姐则回来,指着他面前那套白蓝混搭的情侣装温声道:“我们店里刚开始卖情侣装,种类不多,但全都是经理精挑细选上来的,就拿这件来说……”

导购小姐余光一扫就看见男人微微侧目,嘴角噙着抹笑容定定往望着身旁的女人,头顶的白炽灯很亮,模糊了他脸部清晰的弧度,只留下一片温柔的神情,好像是落了一池月光的湖水,朦朦胧胧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把。

就这么忘记了背了无数遍的台词,默默地看着男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抬手拍了一下女人的脑袋,声音浅浅道:“喜不喜欢?”

语气里似乎还藏着几分讨好。

导购小姐深呼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凌乱的心跳,“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拿下来试一试的。”

萧落抬眼看了看情侣装的款式,首先是白蓝搭配的颜色,那蓝色很亮眼,至少跟易泽然认识那么长时间她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穿如此跳脱的衣服;其次是款式,连帽卫衣的宽松版,两侧还有个大大的口袋……着实幼稚了些。

易泽然以为她又开始害羞,眯起眼睛捏了下她的脸蛋,俯身凑在她面前小声道:“你不是觉得我们俩穿衣风格不合拍吗?现在正是统一的好机会。”

萧落一眼撞进他黑色的瞳孔,那里有明晃晃的笑意。

像是被刺激到,萧落傲娇地冲他哼了一声,转头个导购小姐说话:“麻烦拿下来试一试,谢谢。”

神游的导购小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迅速地把衣服拿下来递给萧落。

其实萧落也很久没有穿这么具有青春气息的衣服了,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还很别扭,直到一眼望到从另一个试衣间出来的易泽然,那别扭立刻变成了欢快的笑容。

除了点不适应外,易泽然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亮色弱化了他脸上的严肃刻板,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猛一看竟有点白面书生的意味,就是那裤子一些短了,勉强盖住小腿,把脚踝的部位完全漏出来。

萧落一蹦三跳地走到易泽然面前,围着他转了个圈,“你穿的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哎,有种年轻了十岁的感觉。”

导购小姐讶异地看着试衣镜前的男人,虽面相沉稳了一些,无论是外貌还是身材,这男人都妥妥的小鲜肉一枚,怎么就年轻十岁……

易泽然一把拉住了萧落的胳膊,将人拽到面前,空下的那只手扬起落在她的脑门。

萧落冲他瘪瘪嘴,模样可怜极了。

易泽然的目光突然从面前的小女生身上移到导购小姐身上,“能不能帮我们拍张照?”

导购小姐连跑过来诚惶诚恐地接过男人递来的手机。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玻璃橱窗,窗边挂了几串彩灯作为装饰,灯光闪动时衬得夜色都活泼不少。

男人和女人并肩站在橱窗前,两个人都站得笔直,有点像幼儿园一起拍照片的小朋友。

导购小姐紧张地握紧手机,手指滑到拍照键时男人突然倾身吻上女人的脸,女人惊讶地长大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鸟。

照片定格,正是最好的时刻。

易泽然浅笑着走到导购小姐面前要过手机,从容道谢。

萧落的脸颊有些红,又别扭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凑到易泽然面前抢手机,“你这个人就不按常理出牌。”

埋怨的语气,脸上带了几分小女生的娇柔。

易泽然的手指滑过照片上小姑娘表情生动的脸,笑得很愉悦,“这样才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啊。”

萧落鼓鼓嘴正要回怼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接通就听见布罕的哀嚎声:“你们俩跑哪去了,一条街都没见人影。”

“你先等等。”萧落往外走走,打算报一下店名,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男人抢走。

“不用找了,自己开车回去。”

说完不顾那边的抱怨直接挂断了电话。

萧落吸了吸鼻子,“其实可以让他来接我们的,我已经没有那么……”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导购小姐,她一只手挡住口冲易泽然比了个口型,“称”。

易泽然笑得很灿烂,纤长的睫毛跟着低垂的眼睑一起耷拉下来,精致得又让萧落嫉妒。

在小姑娘发火前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带你消消食。”

霓虹明亮,夜色朦胧。

易泽然牵着萧落的手慢吞吞地走在夜晚的街道旁,来往的行人并不多,很清静,耳朵里偶尔传来年轻女孩的交谈声,还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顺着人行道一直往前,灯光越来越暗,那微乎其微的交谈声也渐渐散去,甚至路边的店铺已经关闭。

街角末尾的店铺还亮着灯,很小的铺子,古典的木质门半掩着,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其内光景。店里用的是暖色的灯,浅浅的灯光落在红色油漆架子山,又彩色的手工绣品被染得熠熠发亮。

萧落向里面瞥了一眼,然后就再也走不动路。

拉着易泽然店门口靠了靠,原本安静的街道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萧落的神经陡然紧绷,还来不及反应,店铺里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个高大的男人推开店门疯了一样冲出来,冲到店门口时被台阶绊倒一下砸到萧落身上。

易泽然立即弯腰拉她,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萧落被男人肥胖的身躯撞了一下,整个身子倾倒摔到水泥台阶上。

男人踉跄了一下又迅速爬起来,跑起来时脚踩在萧落的脚踝上,萧落顿时尖叫一声,男人还没爬起来就被易泽然一脚踢到街角。

“还能动吗?”易泽然蹲下来,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脚背,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跌倒时她的小腿撞到台阶边沿,脚踝别了一下,片刻功夫就红肿起来。

萧落吃痛地咬咬牙,看看倒在街角的男人,又扭头看了下已经被冲开的店铺,里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易泽然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一只手捞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迈上一层台阶。

店里的人已经出来了,是个女人,很瘦,瘦得外套松松地耷拉在肩膀。注意到店外面的两个人,女人抬起头,很意外,是个年轻的女人,皮肤偏白,尤其是被灯光一照,像黑夜里骇人的鬼魅。

女人的目光没有一点神采,动作机械地像个木偶,她的眼睛从易泽然严肃的面容落在萧落被掀起的裤腿上。

大概猜到什么,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意料之中的疲惫,“受伤了吗?”

易泽然的脸色很不好看,听到她孱弱的声音皱了下眉头,“需不需要报警?”

女人摇摇头,目光落在黑暗的街角处,那个男人已经爬了起来,像个笨重的熊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很远处跑。

易泽然也回头看了一眼,眉头锁得愈发深了,“报警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还未能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小姑娘,缓和了一点脸色,问女人:“请问附近有没有医院。”

女人靠在摆放商品的货架旁,似乎随时都要倒下来,“医院离这里有点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她看看。”

注意到男人怀疑的眼神,她掩唇咳了一声,“以前我外公是个老中医,治疗跌打损伤这类很有一套。”

易泽然低头看了一眼萧落已经明显肿起来的脚踝和脚背,终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走过摆放商品的货架,里面是一个很小的门,女人开了灯,房间里的一切暴露在眼前。

很糟糕,这是萧落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词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拿她没办法

床上很干净,蓝色的薄绒被子整齐地跌在上床头,上面搭了个同色小枕头,床单没有一丝褶皱,看得出来,女人应该挺爱干净。

易泽然把萧落放到窗边,转身的功夫就见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盏小台灯。

“房间里光线比较暗,你帮忙照一下亮。”

易泽然点头,接过小台灯。

女人弯腰趴在窗边观察许久,末了半跪在地上从床下拉出一个涂了红漆的旧木箱,漆面上有不少破损处,应该是件上了年纪的东西。

萧落抬起被碰到的那条腿,脚踝和脚背都是红肿的,尤其是男人踩过的脚步似乎有擦伤的迹象,薄薄的皮肤下透着血丝。

女人从容不迫地扶正被掀翻的桌子,把木箱放在上面,箱子打开的瞬间整个房间了都弥漫了一股草药味,味道不是很大,有种有过天晴后山里飘荡的草木气息。

箱子里大多是说不出名字的老玩意儿,边角还堆了一个陶瓷罐子,是那种乡下常见的粗瓷,印象中应该是上个世纪的东西。

女人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打开,将里面灰褐色的膏状体抹在萧落的伤患处。

一股凉气随着草药气味穿透皮肤传到神经末梢,萧落紧绷的神经缓了缓,刚松一口就被女人的动作弄疼,忍不住呲了一声。

易泽然依旧沉着脸,看到萧落痛苦的小脸,薄唇动了动,还未开口就被萧落用眼神制止。

她很相信这个女人,甚至还想起来小时候隔壁院子里陆寒川的母亲,那个女人也会这么温温柔柔地给人检查伤口,然后拿出一罐草药抹在伤患处细细地揉。

女人的手法很娴熟,不一会儿脚上的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畅,好像落水之人猛然间呼吸到新鲜空气,萧落半靠在贴了墙壁上,眼睛余光被浅色的墙纸占满。

终于,女人停下动作,有条不紊地替她缠上纱布,打上结的那一刻女人抬起头细细地跟萧落说话,“好了,这段时间要注意休息,至少半个月内不要进行距离运动。”

萧落点头,“谢谢你。”

女人折身收拾箱子里的东西,听到萧落道谢的话动作迟疑了一下,“不,应该是我向你们道歉。”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安静地看着易泽然,这次她的眼睛不再像初见时空洞无神,眸瞳间逐渐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像是激动,又像是倔强。

“刚才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希望你们不要追究他的责任。”

易泽然一只手落在萧落的肩膀,手指缓缓滑过肩线,“给我一个理由。”

他语气严肃,压根没有受到伤害后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有要轻易松口的意思,就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问题。

女人有点自暴自弃地垂下眼角,“你有追究到底的权力,我只是请求你……不要跟一个完全失去神智的老人计较,如果不答应……我也接受。”

易泽然将目光挪到萧落身上,眼睛眨了下,意思很明显。

萧落的目光从女人削瘦的身体移动到房间里的狼藉上,眼中感情很复杂,显然,她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父亲存在。

“你的父亲为什么……”萧落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我的父亲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开始耍酒疯,刚才是他又跑来耍酒疯被我赶了出去。”

萧落定定地望着女人,眼神清亮,相撞时男人身上压根没有一丁点酒味,女人明显撒了谎,可对上女人充满悲伤的眼睛时,她无法质问出口。

拉了下易泽然的衣摆,萧落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回去吧。”

反正不是什么大伤,回去养养就好,只是可惜了这趟旅行,还没开始就遇到这么糟糕的事情。

易泽然应了一声,弯腰将她抱起。

要迈出房间时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开口,“我可以赔偿你们的,医药费……或者其他什么。”

萧落看了一眼女人苍白的脸,又扭头看了一眼店里各种各样的商品,随手指了一件绣花外套,“我很喜欢店里的东西,如果可以,我想留一件做个纪念。”

女人立即从房间里走出来,从货架边拿出一个手工缝制的布包,取下那件外套装了进去。

萧落将布包塞到怀里冲女人露出一个笑脸,“祝老板生意兴隆咯。”

女人猛地仰头,眼睛亮了亮,也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与之相比易泽然就没这种好心情了,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低气压都快要溢出来。

街道上车很少,偶尔有两辆私家车飞快驶过,易泽然抱着小路沿原来的路线慢慢往前走,出了街区就更荒凉了,除了星星点点的路灯便是浩瀚无际的夜空,黑沉沉的,偶尔有稀稀落落的星子闪动。

萧落在他怀里拱了拱,察觉到男人低下头,她连轻笑着询问他:“你生气了?”

易泽然没说话,黑色的眼睛盯了她许久,末了轻轻出了口气,“没有,就是很有挫败感,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萧落小声地笑,“一点小伤而已,我又不是小摊上卖的豆腐,一不留神就摔个稀巴烂。”

很形象的说法,逗得易泽然忍不住笑了,

“这不就好了嘛。”萧落歪了下脑袋,拍了下他的胳膊,“这样抱着我不累吗?”

易泽然停下步子,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是有一点,要不你下来我背着你。”

萧落从他怀里慢慢蹭下来,脚落地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要不你给布罕打个电话,让他开车来接一下我们。”

“不用。”易泽然很干脆地拒绝,一只手扶住萧落的胳膊,迅速地走到她的身前弯下腰。

萧落勾起唇角,像个得到礼物的小姑娘笑得单纯傻气,直接趴在他的背上。

柏油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被路灯拉长了的树影,时而风吹草动,带来沙沙声响。

萧落侧脸贴在他的脊梁,硬硬的骨头抵着脸部皮肤,动作间摩擦得脸颊隐隐发热。

“小时候父亲也这样背过我,应该是爬山的时候,背得累了就停在路边休息,我不乐意,父亲为了哄我,就把我举得老高,结果脑袋撞到树杈上又哭了好久。”

萧落半眯起眼睛,带笑的眼睛像两弯月牙,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关于父亲的记忆了吧,即使细节全都变得模糊不清,每次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扬起唇角。

易泽然的步子还是那么坚实,听到她说话时放慢了脚步,天边有颗很亮的星星闪动,眨眼间又消失在漫漫银河。

他嘴角带着抹笑容,轻轻道:“我可以一直这样背着你,从青丝到白发,一直到背不动的那天。”

萧落鼻子有些发酸,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她又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有些事情会改变的。”

易泽然有些好笑地回答她:“可是,也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比如,我爱你。”

萧落突然很想亲亲漫画网他的嘴角,可惜现在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她试探性地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刺刺的,有些扎手。

易泽然像是没有察觉,仍不急不慢地往前走。

萧落的单胆子渐渐大起来,手掌从他的脑袋落在那棱角分明的下巴,指尖顺着下巴的弧度一划就落在让女人都羡慕的脸上。

第一感觉是很滑,指尖用力仿佛能按到他面部的骨头,硬硬的,体验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甚至她都不能顺利地掐到一块多余的肉。

“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男人低沉的嗓音吓了萧落一跳,那造次的手被迅速收回放好,快到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干过。

易泽然悄悄扬起唇,事实上,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做了亏心事的某人再也不敢随便乱动,安静地在他背上趴了一会又忍不住抬头,“易泽然,你说那个女人的父亲会不会很坏很坏。”

易泽然下意识地想要点头肯定,话到嘴边又临时拐了个弯,“与我无关的事情,不予评价。”

“啧~”萧落仍执着于这个问题,“擦药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女人身上的淤青了,就在腰部,很大的一块,可是看女人的样子像是完全没当回事。”

易泽然黑色的眼睛望向远方,其实对于女人的遭遇他也是有感触的,或许那感触要比萧落还要深刻许多。

只是他早就从那种深渊般的日子爬了出来,个中滋味,连回忆都不甘愿。

“人,在无依靠的情况下是最坚强的。”易泽然的声音平缓而有力量,“或许她正在经历的就是人生中最孤独无助的时刻吧。”

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语言,落到耳中却让人热血沸腾。

萧落低下头,偏头望着黑色的夜空,心里默默地为那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送上祝福。

祝她早日寻找到依偎取暖的对象,早日走出痛苦阴霾的日子。

只是命运无常,后来萧落每次想到今天的事情都会感慨一番。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我出手,绝不可能

布罕知道萧落腿受伤后,心情复杂地揉了把脸,然后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蹲在地上念念有词:“不能爬山,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走远路……”

念一条就把备忘录上的项目删掉一些,删到最后只剩下举办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

“你的腿真不能动了吗?”他哭兮兮地把手机装回口袋,仰头望着萧落,就差眼中含泪了。

易泽然挡住他的视线,眉梢一挑,“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把藏区的小吃全都找来,能带就带,不能带就吃完之后写个几百字的感想。”

布罕张了张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啊?”

易泽然平静地移开目光,“我可不想雇佣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知道自己可以拿到原来商量好的工资,布罕蹭一下蹿起来,连连打保证:“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坐在旁边看戏的萧落动了动身子,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连沙发都不能呵护她的屁股。

易泽然像背后生了眼睛,她一动男人就转过头,“怎么了?”

萧落又动了下,横在沙发上的腿还没移动就被男人一把握住,“你的脚现在不能乱动。”

“我知道。”萧落头疼地晃了晃脑袋,“坐的时间久了,有点难受。”

易泽然弯腰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那我送你回房间。”

临走时冷冷地看了一眼缩在旁边的单身狗,“你的任务可以实施了,我会随时检验进度。”

布罕又伸手揉了把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扭头冲了出去。

“你这么残忍好吗?”

她总觉得易泽然有点针对布罕,至于原因……不明。

易泽然脸上全是坦荡荡的表情,“我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萧落翻了个白眼,有钱果然就是大爷。

为了让萧落睡得更舒服,某人特意出去买了个大型娃娃——垫脚。

那小熊一身粉色小裙子,模样实在可爱,萧落怎么都下不去脚,结果被男人一把拉住小腿,面无表情地用绷带把她的脚丫子和小熊绑在了一起。

帮完脚摆正姿势,男人仍没有出去的意思,拉着梳妆镜前的凳子坐在了床头。

萧落眨巴着眼睛看他,“我们这几天就要这样……躲在房间了,大眼瞪小眼。”

易泽然瞥了一眼她被过程粽子的脚,“你想干什么,我可以听听你的意见。”

望见萧落颓废的小脸,他勾了勾唇,“或者想去什么地方,可以让布罕跑一趟,拍点照片,写篇观后感。”

“易泽然,我发现你很有讲冷笑话的潜质。”

“就当你是在夸我。”易泽然捏了下她的脸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记下来,以后还会有机会来的。”

萧落摇摇头,“算了,我这个人没什么追求,能安安稳稳待在家里过小日子就行。”

易泽然笑,起身坐到床沿,伸出胳膊把她抱在怀里。

“不过我还是想去看一看母亲,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想起来挺遗憾的。”

毕竟来这个地方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来看望一下母亲,c市到藏区,几千公里的距离,再次相见不知要等到何时。

易泽然沉默了一下,“我们可以多待几天,等你的脚好一点就去。”

萧落笑逐颜开,“谢谢你。”

“这样谢我可不接受。”易泽然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不用实际行动表达一下谢意吗?”

早就见识过易泽然的没脸没皮,萧落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不肯看他的眼睛。

易泽然就用额头蹭她,一下一下,像只撒娇的猫咪,用小动作吸引主人的注意。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室内的温馨,易泽然松开手,眉头皱起,磨蹭了半天才拿出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是宋博远,易泽然揉了下眉心,来之前他特意把所有工作安排好,如果没有突发情况,宋博远应该不会打扰他的。

果然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宋博远急躁的声音:“易总,m国那边出事了。”

易泽然垂眸看了一眼靠在床上的萧落,不动声色地走出房间,“情况严重吗?”

“刚刚收到总公司那边的电话,是您父亲亲自打的。”

易泽然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离开m国后他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几年来,甚至没有跟父亲通过一次电话。

生活太平静,平静到他几乎忘了自己正生活在水火之中。

沉默片刻,他的嗓音又恢复了正常状态,“出了什么事?”

“那边投资失利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资金回拢时又查出某些高层滥用职权贪污腐败,现在公司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您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中国这边能拉一把。”

一片寂静,良久,电话那段传来一声笑,像是嘲讽。

所以还是想让他回到那边去,回归到原本就被设计好的轨道上,可是他这几年的努力算什么?

“告诉他,要我出手,绝不可能。”

走廊上白炽灯照得人有些眼疼,他合上眼睛,一拳打在冷硬的墙壁上,骨头碎裂般的刺痛感让他从悲伤中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房间。

萧落正低着头玩手机,手机屏幕的光芒照得她的脸蛋格外柔和。

听到动静,女孩放下手机仰头看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公司那边有点事,我需要和叶辰商量一下。”

萧落点点头,“哦,那你忙吧,我保证乖乖呆在床上不乱跑。”

易泽然嗯了一声,折身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又突然返回,双手抱住她的脑袋印上一个吻。

吻完就转身离开,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又利落。

萧落抬起一只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得很快,但显然不是因为他突然的吻,心里猜到了他可能遇到了刺手的问题,可如何酝酿都问不出口。

安静地靠在床边坐了许久,然后她打起手机拨通了苏青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听筒,萧落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再收回时那边已经恢复安静。

“你在干什么?”

苏青咬了一口手里的烤扇贝,嚼东西时声音断断续续的,“吃东西啊……烧烤,这里的海鲜可真美味……”

萧落深吸了一口气,“叶辰呢?”

“叶辰?”苏青扔掉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能够正常地进行通话,“刚才排队买东西的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苏青伸长脖子四处望了望,“算了,好不容易通一次电话,就别提那个让人窝火的男人了。我问你,你的藏区之旅还愉快吗?”

“不是很愉快。”萧落转头看着紧闭的窗帘,微微眯眼,“昨天晚上出去玩不小心扭了脚。”

“萧落,人才啊。”苏青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你说你个大宅女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这点怎么这么背呢?”

萧落有些意兴阑珊地握紧手机,“大概,就不应该出这趟门。”

“别这么悲观嘛,扭着脚也不耽误吃东西啊,想吃什么让你家易老板去买,一样美滋滋。”

果然符合一个吃货的正常思维。

萧落叹了口气,“算了,你继续吃,我就不打扰了。”

挂断之前又想起什么,连重新拿好,“苏青,要是叶辰跟你说了什么请记得告诉我。”

说完不顾苏青叽叽喳喳的声音直接挂断了电话。

之前那种无力感再次如同暴风雨一般向她袭来,这是她第一次发现,不仅是家庭,连他的工作,她都一无所知。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浓烈,甚至穿过厚厚的窗帘落在房间,萧落被照得脸颊发热,实在受不了便拖着一只腿挪到客厅。

刚坐好外面就传来脚步声,萧落下意识地以为是易泽然回来了,紧张地攥紧了抱枕边缘。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布罕的大嗓门。

心里涌起一阵失落,萧落颓废地靠在沙发背上说了句“请进”。

布罕买了很多当地的特色小吃,糕点面食杂乱地摆满了桌子,末了还从食盒小面拿出一个粗瓷酒壶。

“青稞酒,还热着呢,要不要来一杯?”

萧落点点头,就见布罕弯着腰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杯子,慢悠悠地倒上一杯。

很香,香味浓郁却不冲人,跟她以前喝的酒完全不一样。

萧落端起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酒杯是那种细腻的白瓷,握在手心凉凉的,很小的一只,但她还是不敢一口喝下去,酒量太差的人总是小心谨慎。

正犹豫着,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易泽然直接推门而入,黑色的眼睛从萧落的脸上落在布罕黑黑的后脑勺,眉毛不经意间皱起。

“你可以出去了。”

布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泽然说的人是他,苦着脸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晃了晃脑袋,最后冲一桌子的美食咽了下口水,“我还没吃饭。”

“隔壁有餐厅。”

易泽然立即无情地扼杀了他脑袋里的想法,大步走到萧落面前,抢走了她手里的青稞酒,见男人还没有走的意思,微微扬眉,“或者……你喜欢看着我们吃?”

士可杀不可辱,布罕一跺脚,苦大仇深地摔门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你们俩真般配

易泽然仰头喝掉那杯青稞酒,摇了下头,“没有不喜欢,只是……看不惯他对你热情的样子。”

萧落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被男人的一句话雷的完全石化。

所以……易泽然这些反常举动都是因为吃醋?

男人这种生物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萧落感慨一声,目光落在易泽然毫无波澜的脸上,“事情严重吗?”

易泽然兀自弯腰把桌面上的青稞酒放到自己面前,“似乎有一点糟糕,萧落,我们可能要提前回去了。”

萧落的心情又沉了几分,拿起筷子胡乱塞了一嘴吃的,很甜的东西,腻得喉咙眼发不出声音。

“下午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望伯母,剩下的时间……你要是想继续留在这里,我可以替你安排好。”

“不用了。”萧落拒绝的很干脆。

明明来之前她认为自己出来玩也无关紧要,可现在听到易泽然要独自离开的话,心里就止不住失落,她真的是越来越矫情了。

中午萧落吃得很少,那壶酒也全都落进易泽然的肚子,刚吃完饭布罕就风风火火地进来叫人。

酒店下面停了辆白色面包车,车主是个当地年轻男人,人很壮,一口当地方言,看起来和布罕的关系不错,两个人抱在一起寒暄了几句才开始招呼易泽然上车。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萧落已经做好晕车的准备,但走到半路还是被折腾得要死要活,全程缩在后座没出声。

易泽然瞧着她的颜色,一再要求司机减速,原本几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延长了快两倍。

车子在最颠簸的一段路上熄了火,男人骂骂咧咧地打了好几次火都没启动,布罕也忍不住咒骂一声,回头跟易泽然交代情况。

后座的易泽然脸色阴沉沉的,像是天上积压了许久的乌云,瞧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布罕默默了咽口唾沫,“老板,车子好像坏了。”

易泽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降下车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有低洼的草地也有连绵的山坡,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男人已经下去检查车子,过一会儿上车重新发动了车子,依旧没有效果。

这回不等布罕说话,易泽然直接拉开车门走到另一侧把萧落也抱了出来。

出了车厢那种闷闷的感觉终于有所缓解,萧落喘口气望着空旷的田野,也是忍不住皱眉,“这下怎么办?”

易泽然目光盯着远处狭长的小路,“我先带你找个休息的地方,夜里会很冷。”

布罕很显然听到他的话,惊讶地嚷嚷起来,“这地方偏僻,不知道要走多怨才能碰到个镇子什么的,萧落还受了伤,你这不是瞎折腾吗?”

易泽然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吓得他立刻噤声,“要是你现在能立即变出一辆车,我不介意接受你的建议。”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五点半,或许我还可以等你一个小时。”

布罕立马没了声音,要是在市区,再不济流落到某个县城,他还可以想办法再叫一辆车,可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找到人……也可以无济于事。

“你先等等,我去问问我兄弟怎么办。”

布罕跑到男人旁边,用方言说了些什么,末了用眼神撇了撇易泽然,那男人也跟着他看向易泽然,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

几分钟后布罕垂头丧气地带来交涉结果,“他说了等修车的人过来大概需要三个小时,翻了前面那个小山头应该有个小村落,你要是想离开可以试试。”

易泽然二话不说地转头离开,大步朝布罕说的那个方向走。

布罕连追了上来,一把扯住了萧落的胳膊,“你这样多累啊,要不让他留下来等人,我给你一块送萧落过去,两个人轮流着来也会轻松不少。”

易泽然冷冷地盯着他的爪子,脸色臭的厉害,“放手。”

事实上在他开口的时候萧落已经把从胳膊从布罕手中抽了出来,饶是这样两人还是被易泽然语气里隐忍的怒气下了一跳。

布罕无辜地后退了一步,想解释又不敢,只得唉声叹气地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地在心里诅咒某个不识好人心的男人,甚至已经脑补出某人累瘫在路边无人扶起的悲惨情景。

很遗憾,易泽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壮很多,全程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大气都不见他喘一下。

倒是他怀里的小姑娘开始心疼自己男朋友,非要下来自己走两步,最后男人是把她放下来了,结果换了个姿势直接背了起来。

布罕挫败地揉了揉脸,目光嫉妒地等着面前错落的人影,好一碗清新脱俗的狗粮。

“你不累么?”萧落任命地瘫在他的背上,微微偏头就能看到有汗珠从他太阳穴往下落。

“这点累我还是能受得住。”易泽然的声音很稳,“而且这种累我甘之如饴。”

萧落又没出息地红了脸,随时随地调情的本事她真的学不来。

夕阳已经落了大半,橙色的余辉染红了半边天,照得草原上茂密的小草都变成了一根根发亮的尖刺。

萧落半眯着眼睛,视线里易泽然黑色的发梢末端也被染成了暖色系,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去摸。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似乎完全不介意她的动作。

走到司机口中的小镇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瞧见房屋的那一个布罕像只虚脱的鱼滑溜溜地瘫在草地上,毫无形象地连打了几个滚才一骨碌坐起来,“总算走到了,我以为非要累死在半路上!”

背着“挂件”的易泽然也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把萧落放了下来,“累吗?”

萧落连摇了摇头,她哪有资格说累,充其量就是被他的脊梁骨硌得肚子发疼。

布罕这回是心悦诚服地冲易泽然竖起大拇指,“易老板你可真厉害,以前当过兵吗?”

易泽然望了一眼远处拢在暖光中的房屋,摇头,“没有。”

“那你这体力可比部队里的人还要好啊!”布罕眼中冒出崇拜的光芒,“前几年我给人当导游遇到过当兵的,那人直接爬上千米的山,我是看着就怕啊!”

易泽然睨了他一眼,重新把萧落抱在怀里,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这也就是你至今还是个小导游的原因。”

卧槽,这个男人能不能别这么毒舌?

布罕甩了下脑袋,不过挺有个性的,嘿嘿笑了两声,连从地上爬起来跟上。

易泽然就近敲了第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一开口就是难以理解的方言。

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布罕才慢腾腾地跑过来,“哎呦,我说你们俩太快了。”

易泽然瞪了他一眼,“别废话,快过来。”

许是意识到自己终于能够刷一波存在感,布罕的表情相当骄傲,慢条斯理地抬起胳膊擦了擦汗,还没等他走上前,小院前又挤出来一个小丫头。

“哥哥姐姐有什么事吗?”

开口就是脆生生的普通话,萧落欣喜地从易泽然背上滑下来,还没等她开口,面前的男人已经单刀直入,“可以让我们进去坐坐吗?”

然后小姑娘仰头对妇人说了几句话,中年妇女就热情地招呼三个人进去。

完全被忽略的布罕垂头丧气地跟在最后面,看一眼那个眼睛放光的小姑娘,他就低头叹一口气。

大概是刚吃完饭,妇人一家正围着小桌聊天,看到有陌生人进来,正对着门的*了起来,这个时候布罕冲在最前面,摆出一副要谈判的架势。

妇人一家很好客,三两句话的功夫,男主人便离席请三位客人入住,妇人则牵着一个小男孩出了房间。

布罕全程都在和男主人交谈,说的眉飞色舞,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就开始拍着肩膀称兄道弟,女人把酒端上来时直接端起酒杯对着喝。

萧落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不说话,端完酒的妇人拍了下她的肩膀,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

萧落歪头疑惑地看着她,守在旁边的小姑娘就兴冲冲地挤过来:“妈妈问你要不要喝奶茶。”

说完又眨了眨眼睛,很激动地补充道:“很好喝的哦!”

萧落笑,“那就谢谢你了。”

小女孩似乎很喜欢她,跟母亲交代完就直接坐到了萧落身边,“姐姐,你和我们语文老师长得好像啊!”

萧落还没回答就见女孩掰着手指头碎碎念起来,“她不光教我们语文,还会唱歌,还会画画,唱歌……姐姐会唱歌吗?”

这一问还真问到了萧落,她还真不会唱歌,而且是五音不全的那种。

她不好意思地冲女孩笑笑,“姐姐不会唱歌,但是会画画。”

女孩的眼睛一亮,很开心地拍拍手,然后仰头望着易泽然,“那哥哥会唱歌吗?”

这孩子对唱歌还真执着……萧落看了一眼易泽然安静的面容,想到他之前搞过乐队,唱歌应该是小儿科,于是肯定地点点头,“哥哥会唱歌哦。”

“那真是太好了,哥哥会唱歌,姐姐会画画,你们俩真般配。”

萧落脑门上飘过一群乌鸦,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直接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在怕什么

妇人很快就提了壶热腾腾的奶茶过来,房间里顿时又多了种浓郁的奶香,女孩舔了舔唇,脸趴在桌面上乖乖等着母亲倒奶茶。

萧落把手里的茶碗放到女孩面前,“喝吧。”

女孩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碗边,很烫,烫得她连连吐舌。

在场上的人都被女孩娇憨的模样逗笑,捧着各自的酒碗茶碗说着不同的言语,女孩也意识到自己做了糗事,双手捂脸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易泽然看得心里发痒,俯身凑到萧落耳边:“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可爱?”

“才不呢。”萧落摇摇头,“我小时候可调皮了,常气得母亲拿着鸡毛掸子要打我。”

易泽然失笑,望着她娇俏的脸,心底忍不住生出更多渴望来。

他想,自己要是能有一个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多好,长相性格都要像萧落,生来就是被疼爱的。

直到奶茶和青稞酒全都见了底,席间胡扯的男人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妇人热情地走到萧落面前带路,小姑娘眼巴巴地跟在她的腿边,出了正屋旁边还有两间房子,妇人把萧落和易泽然带到了左侧的一间。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铺面上都换上了崭新的被褥,瓦数很低的吊灯照得光面墙纸闪闪发亮。

进房间后妇人扭头跟萧落说话,说了一句之后又低头看着自己女儿,大概是意识到萧落听不懂汉语。

“姐姐,母亲说今天晚上你和哥哥就住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还可以找她。”

翻译完,女孩骄傲地看向母亲,得到赞许的眼神后又美滋滋地看向萧落,“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萧落呆了呆,还没回答,身边的易泽然先蹲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可是哥哥有话对姐姐说,你在不方便呢。”

女孩失落地垂下脑袋,不知想到什么又仰起头,“可是我也有话和姐姐说呢?一大堆,说都说不完。”

说话时,女孩伸出两只短短的胳膊摆出夸张的造型。

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呢!

萧落忍不住低笑,余光一转就落到易泽然身上,男人脸上也带着笑意,眼神交汇时还恶趣味地眨了下眼睛。

她慢一拍的脑袋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要跟易泽然挤在一间房子里?而且还是这么小的一张床?

心脏颤巍巍地跳了几下后,萧落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低头和善地看着小女孩,“你家里还有别的房间吗?”

“有啊。”女孩单纯无害地看着她,“那边是我的房间,我跟母亲父亲在一间房子里睡,这个房间是哥哥的,可是他不在家。”

女孩的逻辑颠三倒四的,但萧落还是听明白了,人家压根没有空余房间,就这一间还是属于外出儿子的,所以她真的要跟易泽然同床共枕?

人越想脑袋里蹦出来的东西越多,甚至还想到那天在书房易泽然的异常……萧落尴尬地摸了把脸颊,有点热,喉咙也有点干。

注意到女孩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萧落心一横,直接蹲下拉住女孩的手,“你不是有话对姐姐说吗?走,姐姐跟你好好聊聊天。”

说完直接牵着女孩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

易泽然无奈地冲房间里的妇人笑笑,这丫头就是藏不住心思,只需一眼,他便看出了她的尴尬与躲避。

妇人也对他笑笑,双手合十问了声安。

许是藏区的环境较好,天上的星辰格外亮,一点一点,像是被人无意间打碎的琉璃,洋洋洒洒铺满银河。

正是野草茂密的时候,远处山头草间闪动,风吹起的时候仿佛波光粼粼的河流。

萧落懒得找地方,直接牵着小女孩坐在原地前的草地上,外面风不是很大,吹到脸上时格外神清气爽。

女孩乖巧地坐到她的腿边,小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萧落的脚踝,“姐姐,你的腿怎么了?”

“不小心摔到了。”萧落笑,“你可不要像姐姐学习。”

女孩点点头,仰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仿佛一泓被月光照亮的清泉,粼粼波光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晃啊晃,好像一直要晃到人的心里去。

怪不得人一直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好看,干净,容不得半点杂质。

“你叫什么名字啊?”萧落低头轻声问她。

“梅朵。”女孩的声音很响亮,脆生生的散在夜色里。

萧落听母亲说过几句藏区,还依稀记得梅朵藏语里是花的意思。

果然,女孩兴奋地向萧落解释:“老师说梅朵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名字,姐姐,你觉得好听吗?”

萧落忍不住捏了下她垂在肩膀的马尾辫,“是的,真的很好听呢!”

迎面走来的易泽然恰好听见这句话,便笑问道:“什么真好听啊?”

“你唱歌是真好听啊。”萧落仰头冲他眨了下眼睛,“梅朵她想听你唱歌了。”

“梅朵?”易泽然笑了一声,紧挨着萧落坐下,“要我唱歌可是有条件的。”

女孩眼巴巴地望着他,“什么条件啊?”

“听完这首歌就要乖乖回去睡觉。”

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萧落默默感慨一句。

听到有歌听女孩已经把其他事情全都忘了,条件一提,连点了一下头。

夜色里又传来易泽然低沉的笑声,像是大提琴的乐声,琴弦震动一直牵连到心脏深处。

萧落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那黑色瞳孔太过动人,竟让她移不开眼睛。

夜晚的藏区安静极了,易泽然的歌声像是从远处奔波赶来的风儿从四面八方涌来。

“hidingfromtherainandsnow

tryingtoforgetbutiwontletgo”

是首很老的英文歌,在手机还不盛行的年代,萧落经常在学校广播里听到这首歌,后来学校要举办红歌比赛,那首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熟悉的旋律响起时,萧落忍不住攥紧了手掌,唱歌时易泽然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低哑,就是网上很受小姑娘欢迎的烟嗓,唱情歌时颇有种娓娓道来的意韵。

尤其是英文歌,每一个音节从喉咙里溢出来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像是个对心爱姑娘表白的男人,什么都不说,只用眼睛看着你,用声音一点一点诱惑你,让你情不自禁地走进他的世界。

“takemetoyourheart

takemetoyoursoul”

易泽然的眼中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稍不留神便萧落带进了那个火热的世界,她在跟着他的歌声颤抖,仿佛真的进入到他的心脏,进入到他的灵魂。

歌声停止,夜陡然寂静,男人伸手把萧落拉进怀里,耳朵嘴唇紧贴着她的耳朵,颤抖着发出声音:“别这么看着我,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吻你。”

萧落红着脸看他,眼中有潋滟水光,第一次没有想要躲避,她很像告诉他:“我也想要吻一下你啊。”

可是不能,旁边还有个小朋友眼巴巴看着。

易泽然笑着看她一眼,转头望向梅朵,“已经唱完了,你要回去睡觉了。”

女孩从草地上爬下来,原地走了两步才一脸崇拜地跑到易泽然面前,“哥哥,你唱歌真好听,比我老师唱的还好听。”

一直被她追捧的老师居然败给了易泽然的一首歌,小孩子的喜欢与不喜欢还真是简单。

萧落轻声笑起来,由着易泽然将她扶起来。

妇人站在院子门口叫女孩回去,看到萧落与易泽然时脸上露出淳朴的笑意。

萧落脸上的余热还未消去,一想到要和易泽然在那么小的房间里呆一晚上,她的心情就无法平静下来。

易泽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面色如常地扶着萧落往房间里走。

房门关上的那刻,男人像是变了个人,突然转身把萧落压在门板上,许是顾忌着萧落的脚上,一只胳膊牢牢地箍住她的腰肢。

萧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张口惊呼,却被他趁机噙住了舌头。

来势汹汹的一个吻,直问道萧落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下来才慢慢改变攻势。两个人口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味,像是在品味一道美味佳肴,拉长了时间,任由那香味一点点缠绕,一点点发酵。

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易泽然还是不肯松手,就那么贪婪地抱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气,吸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跳声终于不再那么凌乱。

易泽然垂下眼眸,目光紧紧盯着她爆红的脸,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萧落的心脏像是被系了根线,线的尾端就缠绕在易泽然的指尖,他的每个轻微的动作都会通过细线传到她的心脏,并且无限倍数地放大,再放大。

直到一颗心完全悬到嗓子眼,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一把抓住了他的衬衣领口。

本就松散的衬衣顿时被她扯开了一粒扣子,恰好走到电灯下,他脖颈间白皙的皮肤,凸起的锁骨,起伏的胸膛……全都落在她的眼中。

闭眼已经来不及,脑袋里装的全是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她羞愤地咬紧牙,指关节紧到根根泛白。

易泽然笑了一声,低哑的笑声像是黑夜的催化剂,“你在怕什么?”

萧落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睁开眼,正撞进他黑色的瞳孔里。

言语已经不受控制,她混乱地组织语言,“我没有怕,为什么要怕……你又吃不掉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最坏的结果

萧落猛地弹起,像条被渔夫抓起的小鱼僵硬地抓住枕头一角。

气氛紧张到连呼吸都是紧绷的,她低着头,脖子僵硬到发疼,完全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有片刻的安静,她能感受到男人凌乱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从他鼻尖喷出的热流笼罩在她的头顶,热,热得人像是被丢进沸水里。

耳朵里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像被揉碎了塞进耳膜。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拉紧的神经瞬间绷断,萧落仰头看他,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

易泽然懊恼地拿出口袋中的手机,目光落在亮起的屏幕时,眉毛顿时打了结。

手机还在震动,男人却像被点了穴道,僵硬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萧落碰了他一下,紧张过度的嗓音还在这沙哑,“接电话啊。”

易泽然应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按下接通键。

“泽然,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易泽然下意识地攥紧手机,脸色沉得令人害怕,“我表达过自己的立场。”

注意到小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易泽然垂眸看了她一眼,冲门外比了个手势,得到肯定后推门而出。

萧落的腿耷拉在床沿坐了一会,随后慢吞吞地下了床,男人似乎在走廊接电话,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惹得易泽然情绪失控地吼了好几句。

她很轻易地猜到跟公司的事情有关,但又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意兴阑珊地返回,她脱了外套直接转进被窝,脸上的热度还没消退,心里却静得像被人浇了盆凉水。

有星光透过窗棂落在窗前,她盯着最亮的一颗目不转睛地看,看着看着那星星居然不见了,云层移动,随后是漫天碎光。

她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抓不到蛛丝马迹。

过了许久易泽然终于挂了电话返回房间,推门而入的瞬间冷空气灌进来,萧落混沌的思绪陡然清醒。

可她不敢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易泽然。

不知道自己是该紧张地面对独处时光,还是该直接问出心里的疑问。

房间里安静极了,她能清晰地捕捉到易泽然的每一个动作,他在窗边站了很久,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对着她的后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直接歪倒在她的旁边。

明明两个之间还隔着一定的距离,她却能感受到男人呼吸间的温度,良久,那温度陡然一升,她的心脏也被骤然抓紧。

易泽然问了她,温热柔软的唇落在她的耳根,惹得她忍不住缩起身子。

耳边又传来一声轻叹,男人翻了个身子彻底没了动作。

萧落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脑袋里不停幻想着他所遇到的难题,和她相关的,和她无关的,全都想了一遍。

最坏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们的感情走到终点。

她的心突然开始发疼,不知不觉,她竟然将这段感情看得那么重。

爱情,果然是天下最烈的酒,教人醉得不知不解,教人醉得无法自拔。

*

村落的人都起来的很早,天刚亮就有牧民赶着羊群出去放羊,路过谁家门前便放下羊鞭欢快地问好。

妇人正在厨房里烧热水,听到问好声也连连回应。

萧落就是被这欢愉的声音吵醒的,她精神不太好,昨晚折腾到半夜都没睡着,突然醒来脑袋还是懵的。

转头对上易泽然明亮的眼睛时她仍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外面响起绵羊的叫声,很响亮,震得她完全没有了睡意。

大概是想到她跟男人还躺在同一张床上,耳根又开始泛红。

易泽然动了下身子,唇角缓缓扬起,“早啊。”

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两人早已熟到能每天早晨一睁眼看到对面,能够欢快地互道一声早安。

这种感觉,其实也很好。

萧落坐起来,也对他露出一抹笑容,“你好。”

洗漱时院子又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随后是那个司机与妇人交谈的嗓音,萧落飞快地洗了把脸冲出门去,易泽然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听到脚步声易泽然回头看她,“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出发。”

萧落点点头,剩下的路程不多,应该很快就能把这里的事情解决。

吃饭的小桌上摆了碗面,市面上上常见的细挂面,面条中间混着一片青菜叶,最上方卧了个漂亮的煎蛋,味道也很好,清淡爽口。

正巧妇人进房间拿东西,萧落友好地冲她笑笑。

妇人也对她笑了一下,随后低头看着萧落面前的挂面,半是方言半是比划地跟萧落解释了一通。

萧落听得一知半解,大概也猜出来这面是易泽然特意让人做的。

两个人刚聊完,正主就回来了,一瞧房间里的情形,男人脸上漾出一抹笑意,“你们还聊上了?”

“交流无障碍。”萧落得意地笑笑。

妇人拿了东西就离开了房间,易泽然随手捞了张板凳,坐到她旁边,“味道怎么样?”

萧落用筷子搅了搅面,“很好,应该是我在藏区吃得最美味的一顿饭。”

易泽然失笑,“你这丫头果然不适合出远门。”

吃不惯别的别地美食,旅行就少了一大乐趣。

萧落捧起面碗得意地冲易泽然笑,“那可不,窝在家里多舒适惬意啊。”

说完,扭头看着易泽然,“你吃饭了吗?”

“带回和他们一起吃,不急。”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热闹起来,最先传入耳朵的就是布罕的大嗓门,一群男人吵吵嚷嚷地走进房间,正好萧落也吃完了面,捧着碗迅速地溜进厨房。

梅朵也在厨房里,坐在小板凳上给妇人打下手。

看到萧落捧着碗进来,大眼睛一亮,“姐姐,你起来啦?”

“不仅起来了,还吃完早饭了。”萧落把面碗洗净放好,扭头走到烧火灶前把女孩抱起来,“姐姐帮你好不好?”

听到可以偷懒梅朵立即开心地点头,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妇人见萧落要坐下烧火立马极了,丢下手里勺子要把人拉起来。

“告诉你妈妈,姐姐想干点活消食。”

梅朵眨了下眼睛,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消食?”

萧落失笑,“就是吃的太多,需要运动一下。”

梅朵点点头,像模像样地同妇人翻译一遍。

妇人疑惑地看了萧落一眼,得到肯定后才放心地重新打起勺子。

不知道是当地风俗还是妇人家里口味比较重,每道菜放得辣子都格外多,离了老远萧落都能闻到呛人的味道。

怪不得易泽然特意给她开了小灶,这要真让她吃,她绝对无福消受。

炒完菜,妇人开始一盘一盘往房间里端,萧落不懂规矩,所以还乖乖地坐在灶台前烧火,梅朵早就馋的口水直流,盯着盘子里的美食流口水,可看着萧落还留在厨房烧火,她又不好意思离开。

萧落看穿她的心思,拍了下小人的肩膀,“去吃吧,姐姐已经吃过饭了,不饿。”

到底还是小孩子,听到这话,梅朵一声欢呼,连蹦带跳地出了厨房。

锅里还在熬汤,随着时间的推移,厨房里羊肉的香味越来越浓,妇人应该是把他们当成贵客来迎接了,不然也不会做出那么多丰盛的菜品。

布置完餐桌的妇人折回来,掀开熬汤的锅盖,顿时热气与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刚吃完饭的萧落竟又忍不住想吃东西。

妇人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拿碗先给她盛了一大勺,硬是塞到萧落手里。

这一勺分量十足,能抵得上她平常吃得两碗。

萧落托着碗底有些欲哭无泪,趁妇人盛饭的时候偷偷给易泽然发消息,“我可能要被撑死了,半个小时后请过来给我收尸。”

后面配上一串大哭特哭的表情包。

其实妇人做饭的手艺还是极好的,再加上羊肉新鲜,比在市面上买的要好许多倍。

易泽然估计在吃饭,半天没有回消息。

萧落就捧着热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最后竟让她喝完了。

托着见底的碗,她也收到了易泽然的消息:“还在吗?我过来营救你了。”

刚读完一行字,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他身材过于高大,快要把厨房门完全堵住,乌泱泱的,像是一座山。

萧落把手里的碗搁在灶台,悲痛欲绝地叹了口气,照这样的趋势,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个大胖子。

“吃完了?”易泽然挑了下眉,语气有些惊讶。

萧落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瘸着腿走到他面前,“盛都盛了,我总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是这个道理。”易泽然一把扶住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就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胃口这么好。”

萧落气结,要不是吃撑了,她保证要追着男人打一顿。

出门时正好可以看到房间里几个吃得热火朝天的人,桌上还摆着许多吃食,看来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易泽然扶着她慢吞吞地往外走,“趁他们吃饭的时间我带你出去走走。”

想到还要在路上颠簸一段时间,萧落的胃里就开始翻腾,于是连加快了脚步,“那快点,我可不想半路倒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平安符

半路上遇到了出去放羊的牧民,是个高高壮壮的汉子,扬鞭一甩,羊群涌动,那风姿竟有种江湖大侠的气势。

萧落站在路边扭头呆呆地看,一直目送羊群走到小山坡上,变成一个又一个白点。

易泽然偏头瞥过她痴迷的眼神,戏谑地笑道:“想不想抱只羊回去养?”

萧落的脑袋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在大城市里喂羊,那情形怎么想怎么奇怪。

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路的尽头是与整个村子都不太搭的二层小楼,占地面积有些大,墙体粉刷的白亮极了,外面用石头砌了个方形院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窜出头的绿植。

有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围在院墙外面做游戏,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完全遮盖了风声,走得近了才看见院门前挂了个牌子,原来是座小学。

绕了一大圈再回去时一群人已经吃饱喝足,站在原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见易泽然扶着萧落回来,布罕连站直身子迎了上来,“回来了?”

易泽然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停放在门口的面包车,司机也反应过来,连拍了拍衣襟大步朝门口走去,剩下布罕跟房主告别。

梅朵靠在妇人腿边眼巴巴地望着萧落,脸上怯怯的,应该也意识到即将分别。

萧落碰了下易泽然的肩膀,男人牵着她走到梅朵面前。

很短暂的时间,却让她有点舍不得这个小姑娘。

“姐姐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一定教你画画。”

梅朵的眼睛闪过一抹惊喜,“真的吗?”

“真的。”萧落点头,摸了下她柔软的发丝。

许是心情变得好了,接下来的路程似乎也不太难熬,经过一个小时的奔波,萧落一行人终于来到目的地。

布罕识趣地拉着司机到村子里遛弯,易泽然背着萧落进了墓园。

前两天大概下了雨,草地间有微润的迹象,脚踩下去软软的,完全听不见脚步声,墓园里只剩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鸟叫声,清脆婉转,冲淡了悲伤的情绪。

墓园里很干净,夏天的缘故,石头缝隙间的小草长得格外青翠,站在石阶上一眼望去,白色的石块与青色的草叶交叠,让人的心情莫名地平静。

母亲的墓碑旁也长了几株小草,狭长的叶,不大,成簇地挤在一起。

萧落的手指从旺盛的草叶滑到冰凉的石块上,指尖微动 却不再往上,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当初那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悲伤与绝望全都被时间冲淡。

如今,只剩下午夜梦回时怅然若失的悲怮,像是一口苦茶,从口腔一直苦到心里,那种滋味无人能说。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沉甸甸地拍了一下,她感受到那种力量,回头对上男人的眼睛,也是那种沉重的情绪,像是一座山,压在她的心上。

眼睛突然就红了,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慢慢俯下身子,脸颊紧贴着冰凉的石碑。

那里贴着母亲的遗照,很精神的一张照片,脸上的笑容都是生动的。

仿佛时间被定格,谁都不曾离去。

易泽然无声地跪在她的旁边,一只胳膊抬起,阳光下试探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悄悄垂落。

他知道,她的姑娘足够坚强,所以,他只要默默陪伴在身旁就好。

远处的鸟似乎飞得远了,墓园里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只剩下萧落的低低的啜泣声,闷闷的,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人包裹。

易泽然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想到了昨天父亲说的话,依旧的残忍霸道。

“我不管,你必须要回来!”

“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吗?”

他不想看着父亲变成这样,即使自己曾无数次地诅咒他,诅咒那个家庭。

但是他也不想回到m国,因为这里的一切早已成了他的命。

萧落低声地哭了很久,一直到泪极了才开始擦眼泪,易泽然把她抱在怀里,大拇指落在她的脸上一下一下摩挲。

时至中午,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萧落的眼睛有些睁不开,脑袋抵着易泽然的肩膀小声嘟囔,“我怎么又哭了那么长时间。”

易泽然的手心盖住了她哭红的眼睛,嘴唇贴着耳朵轻轻道:“因为我的落落想妈妈了啊。”

声音温柔的让人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几乎是他说完话的一瞬间萧落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这次是很大声地哭,情绪压抑太久的宣泄,像是夏日里憋了许久的暴风雨,一次来的酣畅淋漓。

易泽然把她抱在怀里,手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等她哭得没了力气才将人扶正,黑色瞳孔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告诉你的母亲,你会好好生活,比从前还要幸福,还要快乐。”

萧落点头,用手背擦掉挂在脸颊上的泪珠,“母亲,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没有您在身边的日子,我会听话,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想您……”

易泽然揽住萧落的肩膀,“伯母,请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会爱她更胜过爱我自己。”

*

布罕正在村口一户人家蹭饭,和蔼的老大娘提着勺子热情地往他碗里加饭,旁边的司机吃得更是满头大汗。

易泽然回来时布罕连放下手里的碗招呼人过来,“快点来吃饭,吃完饭还要赶回去,再晚就要摸黑了。”

萧落仰头看了眼挂的正高的太阳,心里有些感慨,昨天中午她还在来的路上奔波,今天就要匆匆吃上最后一顿饭离开,时光催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易泽然弯腰将她抱到老大娘家里,胖胖的老人已经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饭,跟上次在小吃街喝得羊肉汤大同小异。

布罕捧着碗喝了口汤,一脸满足,“大娘做的饭都快赶上酒店大厨了,没人尝到真是可惜了。”

端完饭的大娘还没有走的意思,慢腾腾地走到萧落旁边,说了句方言。

萧落没听懂,仰头疑惑地看着大娘。

老人有些着急,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又用手比了个很复杂的手势。

沉醉于美食的布罕被易泽然狠狠瞪了一眼,某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的情况。

布罕这个人挺懂套路的,晃到老人家里时没提蹭饭的事情,先说出自己是来陪朋友过来祭拜母亲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关于萧落和她母亲的事迹,感动得老人非要拉着他留下吃午饭。

虽然他不需要吃白食,但拿钱买饭跟主人硬留下招待再付钱那种感觉完全不同,怎么说,很有交际大王的成就感。

结果这一说就出了点小状况,萧落的母亲跟老人是认识的,关系应该还不错,老人看到来吃饭的萧落,再想到布罕之前说的事情,立马认出萧落就是自己老友的女儿,一时间情绪失控。

解释清楚之后布罕激动地鼓了下掌,“蹭个饭还能蹭出感情来,缘分妙不可言。”

萧落也有些激动,能了解到母亲曾经的生活状况再好不过了,奈何言语不通,老人说的她一句都听不懂,更别说聊天了。

老人拉着萧落的胳膊说了好久的话,发觉萧落听不懂后直接把人往屋子里拉。

易泽然连扶住她另一只胳膊,打断了老人的动作,并指了指萧落手上的脚踝。

老人点点头,念叨着推开老旧的木门。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淡,接着窗口透出的斑驳阳光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陈旧的布置,老人走到床边摸摸索索了好一会,终于拿出个小小的东西。

布罕让了个位置,阳光透过缝隙落在老人干枯的手上,是个很漂亮的平安符,符身是块白色的玉石,被阳光一照可以看到里面细小如花的纹路,上面是藏蓝的粗线,被人很用心地编成一个结。

光看到那个结萧落就止不住激动,她见过母亲制作过相同的东西编织手法,粗线颜色,都是一模一样。

果然,老人把东西放到萧落手上,慢慢说了很多句话。

布罕在一旁翻译:“这平安符是你母亲到寺庙特意找老方丈刻的,东西贵重,她邻居那个女人又是个爱贪便宜的,所以就放到了大娘这里,本来是要寄给你的,可一直没找到寄东西的地方,一来二去就耽误了。”

说着布罕也很感慨,“这真是命啊,要不是昨天耽误一下,我也不会特意爬到这来蹭饭,也就遇不到这位大娘了。”

萧落激动到手都在发抖,翻面平安符的背面果然刻着一行小字:落落一生平安。

上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萧落攥紧了手掌,再抬头眼眶已经红了。

“谢谢,谢谢……真的太谢谢您了。”

除了谢谢,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老人应该猜出她话里的意思,双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

经过这个小插曲,摆在外面的饭已经凉了不少,布罕跟那司机没什么讲究,照旧捧着碗大口喝汤,萧落则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拿着那块平安符翻来覆去地看。

易泽然盯着她看了许久,末了从她掌心拿过平安符,“我来帮你戴上。”

萧落点点头,乖乖坐到他面前低下脑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爱隔山海

易泽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吃完走人,今天下午不回去。”

“不回去?”布罕抹了把嘴,“不是很着急吗?”

易泽然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吓得布罕立即噤声,转身抓住司机的领口,使了个眼色。

“那边不是很着急吗?”萧落忍不住问出声,再抬头时两个男人已经钻进面包车,发动机响起,一溜烟消失在羊肠小道间。

易泽然长出一口气,坐在她的对面,“想多留点时间陪陪你。”

萧落心里一暖,点了下头,端起重新热好的羊肉汤。

可能早晨吃的太多,对着相同的食物没什么胃口,萧落匆匆喝了几口便放下碗。

对面的男人还在吃饭,每个动作都慢条斯理的,很粗糙的食物到他面前都仿佛一道大餐,安放拿起间都带着优雅的气质。

老人搬了个小凳子笑眯眯地坐在走廊前,满是皱纹的眼睛时不时望向吃饭的小年轻,愉悦的神情全都摆在脸上。

饭后萧落主动收拾碗筷,低头刷碗的时候老人就坐在站在旁边和她说话,很别扭的普通话,有一大半都听不懂,但其中殷切与热情却浮在表面。

萧落将厨房里的东西摆放整齐,浅笑着对上老人的眼睛,尽量用简单的话语表达了感谢。

老人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易泽然,慢腾腾地走出厨房,对着远处起伏的山脉双手合十说了句藏语。

那是他们爬过的山,还因为初来乍到闹了个大乌龙。

现在想想倒像是缘分使然,萧落正对着面目青色,心中也是微微荡漾。

“想不想再去一次?”易泽然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倾身低语。

萧落无意识地点了下头,随后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不太灵便的腿,又摇了摇头,“算了,我这个样子能爬山?”

易泽然勾唇一笑,“有我在,你怕什么?”

说完直接牵着萧落的手向老人道别。

到山脚时萧落执意要从易泽然背上跳下来,男人拗不过她,直接将她摆到更高一级的台阶上,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老实一点好不好?”

“不好。”萧落仰头看了眼高高的台阶,眼神很坚定,“我想和你一起走上去,肩并肩的那种。”

易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扶着你。”

达到目的的萧落嘿嘿笑了两声,主动地抱住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往上挪。

刚走了两步,旁边的男人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扛在了肩膀。

萧落尖叫一声,胳膊腿用力挣扎了两下。

男人的力气更大了,甚至能空下一只手拍了下她的屁股。

一下打得萧落瞬间老实下来,像块软软的海绵瘫在易泽然的肩膀。

“喂,我中午的饭要被颠出来了。”

“你中午吃了多少东西?”

很嫌弃的语气,直接驳回萧落的理由。

“那你换个姿势好不好,我要被硌死了。”

易泽然好笑地停下脚步,又把她摆在上一层台阶上,自己则转过身,“上来。”

“唔。”萧落伸长胳膊乖乖勾住他的脖子爬上去。

顺着一层层台阶往上看,边缘横生的灌木丛中依稀可以看到人影,再近一点可以分辨出是对正在拍照的情侣。

看到有人过来,拿着相机的女孩跑到台阶中央招了招手,“帅哥,能帮忙拍个照吗?”

易泽然额头上挂着几滴很大的汗珠,随着他抬头的动作,那汗滴顺着面部弧度留下,萧落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了汗。

很自然的动作,旁边的女孩见到这一幕露出迷妹脸,并掐了一把站在自己身旁的男生,“看到没,好男友的典范。”

男生无奈地耸耸肩,“关键你也不是小鸟依人的女生啊。”

女孩又掐了他一把,三步两步跳到易泽然面前,“帅哥,可以帮忙拍张照片吗?”

许是怕易泽然不答应,女孩又补充一句:“我也可以帮你拍啊!”

易泽然回头看了萧落一眼,又把人规规矩矩地放到面前的台阶上,看到她的叫安稳地站在台阶上,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一句:“老老实实站着,别乱跑。”

说完扭头看着女孩,脸上又恢复了清冷的神色,“相机。”

发愣的女孩连忙把相机塞到他手中,然后像只黄鹂鸟一样飞奔到男生旁边,一把抱住人的胳膊。

易泽然低头摆弄了一下相机的按键,随后按下快门键,任对面的人摆出怎样稀奇古怪的动作都没变一下表情。

拍完照女孩过来拿相机,朝易泽然走的时候动作已经没有那么跳脱,很奇怪,对着那张英俊又严肃的脸,总让人有种束手束脚的不自在感。

易泽然把相机还给她,在女孩转头离开之前又叫住她,“麻烦,帮我们拍张照片,谢谢。”

真是惜字如金啊,女孩默默吐槽一句,打开相机的功夫就见那面无表情的男人像换了一个人,眉眼深情地望着面前的娇俏的女人,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将女人的手包裹其中。

女生深吸一口气,一边拍照,一面猜测,要是把这组照片放到朋友圈,那帮单身狗肯定要炸了,可是她不敢,一想到男人清冷的眼睛,她就心里发怵。

拍了照男人依旧礼貌地道谢,然后自然地转身把萧落背起来。

两组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往上爬,女孩应该属于很活泼的性格,一路上都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有时是拉着男生拍大头照,有时是抱怨路太长。

就这么吵吵嚷嚷,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全都落在脚下。

女孩停下来对着古朴的建筑一顿狂拍,易泽然径直走到小庙,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和尚跪在蒲团上念经。

见到门外站着的年轻人,老和尚讶异之后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施主,又见面了。”

易泽然原样回了个礼,“打扰了。”

老和尚笑,折身返回庙里又拿了个红匣子。

跟上次的匣子一样,但里面是空的,老人将空匣子摆在桌案上,挽起袖子熟练地研磨题字。

萧落好奇地伸头瞟了眼,红字上工工整整地写了行小楷:若爱隔山海,山海皆可移。

不算陌生的一句诗,但老和尚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郑重,停笔,风干,卷起,封盒。

“上次你们来过之后我就猜到我们还会重逢,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老和尚把匣子放到易泽然手中,“祝二位一声顺遂,恩爱不移。”

“谢谢。”易泽然把匣子收起,双手合十回礼。

出去后萧落一直缠着易泽然问上次红匣子里装的是什么,结果男人就是不肯松口,被磨得厉害了才抱着小丫头半真半假地说了句:“老方丈让我好好地爱你。”

莫名其妙被撩了一把的萧落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低头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易泽然吃痛,无可奈何地嗔怪道:“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还未走到山后的寺庙就听见喧闹的人声,穿过重重叠叠的灌树丛,络绎不绝的人群便和青白相间的寺庙一起出现在眼前。

大多是来参观的游客,脖子挂着相机,逮着景物就是一通乱拍,也有特意慕名赶来的香客由小和尚领着进了后院。

萧落腿脚不方便自然无法在人群中逗留,经过贩卖小饰品的摊位时,小姑娘又想到什么,气鼓鼓地在他耳边嘟囔,“上次你抢走的那个菩提子去哪了?”

易泽然吸了口气,怕她又胡闹连加快脚步,“在家里。”

“早就说了那东西你拿着也没用,非要抢。”

易泽然听着她幽怨的语气,轻笑出声:“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戴着。”

萧落哼唧一声,不置可否。

夏季庙里的草木更加葱茏,院子中央那棵菩提树枝叶遮天蔽日般压下来,和四面的红瓦连在一起,像是一把绿油油的大伞挡住下午繁盛的阳光。

有香客从树下走过,留下一片黑色的影子。

青衣小僧直接把易泽然带到了后院,没了浓重的焚香,后院里多是草木清香,还有一股辨不清的香味。

直到小僧端来新煮的的茶,萧落才闻出那是茶香。

易泽然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注意到萧落面上期待的表情,面上浮现一丝笑,“你不是在茶室上过班?”

萧落吹了口气,“在寺庙里喝茶感觉不一样嘛。”

易泽然笑了一声,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萧落,我有话对你说。”

萧落的动作一顿,心里顿时涌现出不安的的感觉。

“不用这么紧张。”易泽然缓和了自己的脸色,喝了口茶地继续道:“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公司的事情?”

易泽然摇头,“不是,但公司方面……我的确希望你能先离开。”

萧落的手指有些抖,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把杯子放到桌面,“离开……是什么意思?”

“辞职。”易泽然垂下眼睑,刻意躲过她失望的目光,“现在公司情况很复杂,而你身份比较特殊。”

“因为我和你的关系特殊?”萧落的声音有些抖,但脸上已经恢复镇定,“易泽然,我需要一个解释。”

易泽然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总公司那边出了事,父亲让我回去,但我不想。”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可以教你

“你说的不择手段,是指?”

萧落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低头喝了一口热茶,烫得舌头发麻。

“停下这边所有的业务……又或者用其他手段逼我回去。”易泽然静静地看着她,他身上明明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依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有很多人和她说过豪门恩怨多可怕,尤其是像易家那种家庭情况复杂的,可她总是以为那些离自己很遥远。

易泽然所说的其他方式她不太懂,也不敢胡乱猜测,生怕猜错了让自己陷入无端的恐慌,更害怕情节比她所想要严重许多。

“怪我,怪我到今天仍没有和易家势力抗衡的自信。”

萧落忽然心疼起面前的男人来,他骄傲、自信,可是突然有人击败了他所有自认为的优秀,而那个人还是他的父亲。

她徒劳地动了动嘴唇,嗓子干得吐不出一个字,唯有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感情,怜惜、慌张、担忧……

易泽然垂下眼睑,抬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落落,我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

她伸出胳膊覆住了他的手背,“我相信你,易泽然,在我心中你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易泽然松了手,眼睛半睁半闭间她看到了男人脸上浅浅的笑,单纯、稚气,又生动到她也忍不住欢喜。

喝了茶,萧落执意要到前院烧根香,长手长脚的男人就跪在她的身旁,佛前焚香袅袅,男人闭着眼睛安安静静,那模样比谁都要虔诚。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许下一个愿望。

愿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平安顺遂,一生长乐。

待她睁开眼,身边的男人已经站起,背着光,他的身影格外高大,用顶天立地这个词语再合适不过。

终于,她可以在神明面前承认——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见她看着自己,易泽然上前一步,动作间挡住了门外所有的阳光,萧落朝他伸出手,手掌交握,男人用力把她拽到了怀里,然后不顾旁人惊愕的目光,迈着长腿走出寺庙。

阳光已经淡了,旅客们也开始陆陆续续下山,三三两两的人结成一队下山,是不是传来几声小朋友的笑闹与大人的呵斥声。

萧落安静地窝在易泽然怀里,为了躲避众人的目光,连头都不敢露一下。

渐渐的,她自己也受不了这憋屈的姿势,自己抬起头对上男人带着笑意的脸。

“为什么突然要过来爬山?”

“想争取些时间多陪陪你。”易泽然低头看了她一眼,“回去后我可能会很忙。”

萧落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脸几乎贴到他的下巴上,“没关系,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一直需要人陪。”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子。”

易泽然很傲娇地回她,说话时对上萧落懒懒的眼神,脚步一顿,脸上突染上几分笑意,他低头凑近了她,小声地说话:“林萧落,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萧落红了耳根,目光闪躲地看向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时小姑娘飞快地看了男人一眼,然后直起身子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易泽然脸上的笑容不断扩散,像漫天的阳光迷了眼睛。

“这个小姐姐偷亲哥哥了。”

不知是谁家小孩快言快语嚷嚷起来,萧落羞得钻进易泽然怀里,怎么都不肯再抬头。

倒是易泽然心情更好了,迈着步子一路顺畅地下了山。

村子里没有旅店,易泽然没有联系布罕,直接把萧落带到了林母曾经租住的小房子。

里面的陈设跟上次见到的一样,但物品摆放摆放整齐不少,有些破损的地方有了明显的修缮痕迹。

前脚刚进来,后脚隔壁女人就抱着孩子来串门,开口就妹子、妹子地叫萧落,萧落不太喜欢这种人,但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客气地把人请进房间。

进门女人就把孩子放到地上,自己满屋子晃荡,跟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样任何一个角落都得查看一遍。

末了在萧落冷淡的目光中把正往床上爬的小男孩拽到脚边,“原先还没发现,这房子修了之后看起来还不错。”

萧落应付地点了下头,有些无语地向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易泽然唇角一勾,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有些乱了的头发。

女人羡慕地看着她身边的男人,回头骂了一声正扯她衣角的男孩,,方言,萧落也听不懂,随后就见女人满脸堆笑地跟易泽然说话。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买了这座房子?”

易泽然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有问题吗?”

女人缩了缩脖子,讪笑两声,“当然没问题了,我就是看着这么好的房子没人住挺可惜的,这儿时不时就会来几个游客,要不你把房子租出去,我替你照顾着租金什么的。”

注意到萧落陡然沉下来的脸色,女人辩解道:“我也是为你们好,房子嘛,闲着也是闲着,租给别人不就是白赚钱吗?”

易泽然拍了下萧落的发心,站直身体,“不好意思,这房子是落落的家,我们不需要把自己的家让给别人。”

许是易泽然的脸色太冷了,女人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抱起孩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易泽然出去关了门,再回来时萧落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男人笑笑,捏了把她的脸蛋,“傻了?”

小姑娘扑到他的怀里,眼睛有些发红,“你怎么这么好啊。”

易泽然扶正她的脸蛋,低头抵住她的额头,眼睛了盛满笑意,“现在发现我好了?还不算太晚。”

得意洋洋的语调,撩得萧落心里一动,忍不住垫脚吻上他的唇。

小心翼翼地贴上,又飞快地离开,但还没有逃离就被男人箍住腰,“真是个笨蛋,还不会接吻?”

萧落一只手握拳垂在他的胸膛,“我就不会怎么了?”

男人骤然贴近她,近到呼吸全都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不会,我可以教你。”

萧落缩了下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男人笑着扶住了她的后脑勺。

低沉的嗓音带着点诱惑色彩随着他滚动的喉结一点一点发出,“放轻松,别紧张。”

萧落吐了口气,涨红着脸瞥了他一眼。

男人眼眸黑沉沉的,脸颊也染上一场的红色,注意到萧落的小动作,男人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闭上眼睛。”

眼睛仿佛是一道开关,光明消失的刹那身体的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他呼吸间的热度,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被黑暗放大了无数倍。

终于,他吻上了她的唇,像个经验老道的美食家,不紧不慢地品尝吮吸,感受到怀里女人变软的身体,放在腰间的胳膊用力直接将人抱在怀里。

萧落被吓了一条,嘴唇微张,男人趁机伸出舌头触碰她的嘴唇,一步一步,如同运筹帷幄的将军,将她的领土全部侵占。

到最后萧落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了,随着他的动作笨拙地回应着,吻到最后两个人额头都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男人的眼睛更是黑沉沉的,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注意到他颇具侵略性的眼神时,萧落终于有意识回笼,但整个人还是呆呆的,像个木偶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男人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力气大得骨架快要被折散,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呼吸的热气全都喷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很烫,也很密集,撩得她忍不住缩起身子。

良久才听见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萧落,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折磨死。”

萧落无辜地环住他的腰,闷闷地辩驳:“又不是我要你亲的。”

易泽然捏了捏她绯红的脸蛋,咬牙切齿道:“我不仅敢情你,还敢做点别的。”

“我还是个伤患呢。”萧落脸皮也厚了起来,“连伤患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说着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易泽然愤愤地把她抱到床上,成功地看到小姑娘露出慌乱的表情,他笑着欺身而上,“怕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脸颊,有些凉,冰的她眯了下眼睛,“落落啊,不要这么挑衅我,男人是经不起撩拨的,尤其是面对蓄谋已久的女人。”

萧落又被他那句“蓄谋已久”闹得面红耳赤,气鼓鼓地拍掉脸上跟章鱼爪一样的手,她微微侧身,“可是你欠揍的模样,总是让人忍不住挑衅呢。”

在男人危险的眼神中她坦然地坐正身体,对上他的眼睛,“泽然,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无论未来顺遂或坎坷,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关于你的过去,我或许不够了解,但你的未来,我想要全都参与。”萧落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泽然,倘若有一天你必须要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反正,这世界,我只剩下你了。”

易泽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很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感情,说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吻上了面前的女人。

技巧、理智全都被炙热的感情吞没,他像是一匹行走在沙漠突然遇见猎物的狼,疯了般将她扑倒在松软的床铺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鱼得水

萧落被他强势的攻势逼得完全喘不过气来,像只被海浪冲到岸边的鱼不停地张口吸气。

被点燃情绪的男人像化成了一团火焰,张牙舞爪地将她包围,红色的火焰吐着热气灼烧她的皮肤,一层一层由内到外,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在舒张,向外吐着热气。

吻落在耳垂时她像被烫到了皮肤,被火焰炙烤的皮肤开始起泡,一个接一个,烧得她像只泡在温水里煮的青蛙,每个细胞都在跳动叫嚣。

男人的声音低沉如鬼魅,紧贴着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他喉结滑动的弧度。

他说:“落落,我忍不住了。”

她说不出话来,颤抖地抱住他烙铁般的身体,接纳的动作是最好的回答。

易泽然身子一僵,又俯下身来细细地吻她。

都是第一次,过程难免坎坷,还未进入,两个人都像是脱了水,全身都是汗水。

有汗水顺着睫毛落在眼睛,萧落半眯着眼睛看他,朦胧间全是男人放大的俊脸,细细密密的汗水从额头,一路迤逦,滴落在她的胸前白皙的皮肤上。

他低低地叫她,“落落,落落……”

一声一声,繁密地砸在她的心上。

终于,如鱼得水,终得圆满。

得逞的男人吐出一口气,掌握了主动权,而萧落就像化成了一条漂泊不定的小船,随着起伏不定的海浪翻滚着。

风平浪静时,她偷得时间细细喘息;疾风骤雨时,她冲得神魂颠倒;多复密密匝匝的雨,反复地冲刷着,教人一刻不得闲。

船舶归岸,她低喃一声,紧紧抱住了身上的男人。

“落落……”他像是醉了酒,一刻不停地唤她的名字,低头亲吻她身上每一粒汗珠,“落落,我好开心。”

没有了惶恐与害怕,萧落坦然地躺在男人的怀里,一转头就可以看到破碎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落在窗前的空地上,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那阳光,被男人故意攥住手掌,按在了床上。

空下的那只手落在男人满是汗水的脸上,从高高的额头拂在笔挺的鼻尖,落在他偏红的唇瓣上时男人开始亲吻她的掌心,像个调皮的孩子,一下一下轻啄。

萧落被他闹得手心发痒,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紧贴着他的耳膜震荡,震得他胸腔发麻,未曾消退的热情如火山喷发一般袭来,萧落几乎是在一瞬间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还有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火热的情感像是要把她生吞了。

她有些怯懦地缩了下脖子,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易泽然没有动,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看她,眼底的渴望丝毫不加掩饰。

萧落偏头躲过他的眼睛,“我……我有点饿了。”

的确是饿了,中午吃的太少,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早饿得饥肠辘辘。

易泽然没说话,俯身将脸颊贴在她胸前的皮肤上,从她的视线看去,只剩下一片毛茸茸的脑袋。

不知怎的,忽然有种撒娇的意味。

萧落的心软了,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背,还未说话男人忽然撑起身子,黑色的瞳孔里情感消退不少,“我去给你买饭。”

萧落点点头,男人就在她的注视下大大咧咧地坐起来,之前害羞又加上紧张,她都没敢多看一眼,现在猛地望见男人的裸体……竟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很漂亮,她居然想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的身体,易泽然的身材不像媒体杂志里男模特那么肌肉愤张,他皮肤有些白,但最吸引女性的胸肌与腹肌并没有少。

萧落甚至还下意识地数了数他有几块腹肌,还未数完,坐在的男人偏过身子找衣服,某个重点部位毫无预兆地暴露在她的视野。

萧落一口气没喘匀,爆红着脸捞起枕头砸到他的身上。

莫名其妙被攻击的男人立刻转头看她,黑沉沉的眼睛点着点兴味的笑意,“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看的?”

萧落哼唧一声,拽起面前的被子蒙住了脑袋装死。

男人又笑了一声,低头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时目光瞥到她露出来的脚丫子,忍不住恶趣味地捏了一把。

见了鬼,他光是看到双白嫩的脚丫就有把人拎出来啃一遍的冲动。

默默咬了下牙,易泽然飞快地穿好衣服跳下床,临行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装死的女人,“我很快就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萧落没吭声,等人走之后才敢露出头,房间里静悄悄的,瓦数不高的电灯孤零零地亮着光。

刚才还没觉得,现在一动浑身都难受的慌,睡觉的想法也被身体上的不适消除,靠在床头休息了一会儿,她才慢腾腾地去找被扔在一旁的衣服。

衣服没套上,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来,萧落飞快地套上衣服,下床的时候腿一软险些直接摔下去。

是苏青的电话,一开口就是吼:“姑奶奶,你原来没失踪啊?知道我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了吗?”

萧落低头翻了下消息,几十条,不过发的时间不太凑巧……

“刚才睡着了,我没注意。”

苏青深吸一口气,“行,我不跟你计较,上次你不是告诉我叶辰有什么不正常的一定要跟你说吗,就一个小时之前,他抛弃了老娘,自个儿飞走了!”

“什么?”萧落收起了懒洋洋的态度,“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苏青的语气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就说公司有事,拍拍屁股就走了。”

萧落立刻想到了易泽然,那个男人本来也应该早早赶回去的,可为了陪她特意滞留了一天,要是因为这事……她不敢往下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就没有跟你说别的?”

“别的……苏青仔细想了想,“有吧,昨天神经兮兮地问我他要是变成了穷光蛋,我会不会一脚把他踢走。”

说到这苏青的脑瓜子终于转了一回,“萧落,易泽然的公司不会倒闭了吧?卧槽,不可能吧,cy多大的公司……”

萧落一屁股坐在冷硬的板凳上,身体的不适越来越严重,她这个人真的挺胆小的,最怕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怕别人因此怪罪自己。

即使那个人已经成了她最亲近的人。

心不在焉地挂了电话,萧落立马给易泽然拨了一通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

很多杂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但她还是能清晰的分辨的易泽然的低语:“落落,怎么了?”

她的指关节有些发酸,“泽然,你还好吗?”

易泽然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声音陡然加大:“你呆在房间别动,我马上回来。”

电话掐断前还能听到他叫司机停车的声音,萧落有些恍惚地看着已经完全变暗的屏幕,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些东西离她越来越远。

易泽然回来的很快,推门而入的时候萧落还没有反应过来,风风火火赶回来的男人连气都没喘匀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一粒扣子抵住她的额头,有些硬,她动了下,耳膜里全是他胸腔震动的声音。

“落落,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萧落张了张嘴,竟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问些什么,有些后悔自己鲁莽了,稀里糊涂地就把人叫回来。

易泽然蹲下来,深深地望着她,“怕什么呢,我还在呢。”

萧落鼻子有些发酸,“我刚接到苏青的电话,她说叶辰因为公司的事情已经提前回去了,那边的事情已经很糟糕了,是吗?”

易泽然揪紧的心因为她的话稍稍下落了一点,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丝无奈:“落落,你要相信我。”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眉梢,带着些许温度,“而且,就算那边的事情很糟糕,很糟糕,也跟你没有关系。选择留在这里,是我想陪最爱的人一起看风景,仅此而已。”

萧落低下头,情绪很不稳定,“对不起,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害你胆惊受累。”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男人把她抱在怀里,“落落,今天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

许是有人陪着,萧落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男人也意识到她情绪的转变,玩起胳膊将人抱了起来。

“好好的,怎么跑下来了?”

萧落扯住他的衣襟,小声地回答:“接电话。”

易泽然把下巴搁在她的发心蹭了蹭,“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萧落脸一热,垂着脑袋不理他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声,男人心情极好地把她放到床边,空下的那只手去掀被子,离开时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被单上的痕迹。

男人的眉毛拧了一下,低头对上女人爆红的脸,“你还是别乱动了,有什么需要都跟我说。”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公司那边的事情你也不要操心,好好休息一晚上,我们明天就回去。”

萧落点点头,像只鸵鸟一样任他安排。

晚饭是一个男人送来的,居然是两碟小笼包和一碗粥,男人一进屋就跟易泽然抱怨:“你点的东西也太稀罕了,我跑了好远才找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好戏开始了吗

回来时易泽然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另一只手拿着个塑料袋。

东西分量不多,一个人吃不完,但显然不够两个人吃的,没打算吃东西的易泽然被萧落强塞了两个包子后就直接躲得远远的。

萧落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喝粥,热腾腾的小米粥,每喝一口都要吹一下碗面上透明的雾气。

*在旁边拆包装,拆完连带着瓶拧开的矿泉水一起放到萧落面前,“喝完粥把药也吃了吧。”

萧落放下手中粥碗,费解地盯着桌面上的药丸,半晌才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易泽然揉了把她的脑袋,轻轻叹一口气,“你才刚毕业,要孩子有点早了。”

怕她误解,男人亲了亲她的耳朵,“当然,如果喜欢孩子的话,也可以留下。”

二十出头的年纪,才一脚踏进社会,立马结婚生子的确有点早了,而且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意料范围,好像一切都变了呢……

萧落拿起桌上的药看了说明书,不紧不慢的捞过矿泉水瓶子仰头喝下。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易泽然收拾了一下桌面,走到浴室放水,大概时间久了,热水器半天出不了热水。

萧落坐在板凳上看男人来来回回地跑,有水滴溅落在他白衬衣上,薄薄的布料紧贴着肌肤,添了几分野性的美。

捣鼓了很久热水器终于放出了热水,易泽然如释重负地走出浴室抱萧落洗澡。

许是折腾的太久,浴室里水汽很重,男人额前的发丝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脸颊也有几颗明晃晃的水滴,让她突然想到了他躺在自己身上满头是汗的情形。

萧落耳根有些发烧,扯了把他的领口,小声道:“我可以自己去洗。”

易泽然轻笑一声,没勉强。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易泽然正裸着上身收拾床铺,床单已经被换了个新的,很老土的花纹,上面印着大红喜字。

见萧落呆呆地盯着那床单看,易泽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去隔壁老奶奶家借的,凑合一晚上。”

萧落点点头,由着男人把她抱在松软的被窝。

浴室里又传来哗哗的水声,萧落紧张的完全睡不着,用易泽然的话就是“该做的都做了,还怕什么呢?”

可她就是忍不住紧张,只要想到易泽然那三个字,脑袋里耳边就会响起他低哑的声音“落落,落落……”

一声一声,烫得她耳根发麻。

易泽然的洗澡速度很快,她脑袋里的小剧场还没落幕,身边就猛然塌陷一块,属于男人的阳刚之气瞬间将她包围。

萧落情不自禁地往墙角缩了下,结果被他一伸胳膊直接揽到怀里,口中吐出的热气全都喷在而后裸露的皮肤上。

察觉到怀里人僵硬的动作,男人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本应是蜻蜓点水,结果男人像得到了棒棒糖的孩童,一口不够就两口,就这么一直吻,吻到萧落完全喘不过气来。

女人将他往外推了推,“明天还要赶飞机呢。”

娇嗔的语气,听得易泽然又是心脏发紧,他默默地吸了口气,黑暗里一双眼睛仿佛在燃烧着熊熊大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形容很贴切。

时间静止了许久,男人终于动了动,把女人紧紧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委屈的像个孩子。

安静里突然传来他低低的声音:“萧落,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萧落的心脏被人紧紧攥住,其实看到他拿出避孕药的时候她心里是有些失落的,但理智上又不允许她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可听到男人这样的低喃,万般委屈都变成了绕指柔。

空下的那只手忍不住揉了揉他乌黑浓密的发,像很多次他吻她那样吻了吻他的发心,男人突然抬起头,黑骏骏的眼睛盯着她。

萧落的动作一僵,看出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

箍在她腰间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黑暗里,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听见他充满诱惑的声音:“可以吗?”

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遇到了妖精,就是志怪故事里最会勾引人的狐狸精,只需一个媚眼便让白面书生神魂颠倒,而易泽然只要一句话,便让她完全沉沦在他的世界里。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但她却像个重度患者,在他瞳孔注视下缓缓开口:“好。”

*

萧落醒来时紧闭的房门已经完全遮不住灿烂的阳光,她眯起眼睛,伸出胳膊摸了摸床边,空荡荡的,还未来得及疑惑,外面便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易泽然开了门,阳光登时顺着缝隙侵入房间,萧落滚了下身子,抬手盖住眼睛。

“醒了?”男人的大手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顺势拨过乱糟糟的发丝,“醒了就起来洗漱一下,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萧落哼唧一声,翻转过身子全当没听见。

易泽然轻笑一声,大手捞过她的腰肢,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低头亲了亲她的发心,“对不起,昨晚又没忍住。”

萧落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又哼唧一声,听到男人风轻云淡的笑声时恨得牙痒痒。

昨天说了那个“好”字之后她就后悔了,男色误人这句话果然是对的。

目的达成的男人发了疯似地折腾她,而她就像条落在被海浪拍到岸边的鱼,躺平了任人宰割,被欲望中的男人从头到脚啃了个遍,一折腾就折腾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早饭萧落实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吃完的,中途还掉了双筷子,差点直接捡起来插到碗里。

布罕又带着那司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大嗓门还没叫出来就被易泽然狠狠瞪了一眼。

赶往机场的路上布罕全程没敢说话,有时回头偷看一眼靠在易泽然肩膀上睡得正香的萧落,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偏头跟司机小声地说话:“他们俩昨天干什么了,怎么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司机是过来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布罕一眼,“小小年纪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从布罕说第一句话时萧落就醒了,虽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听到司机贼兮兮的笑声她就心里一团乱麻,末了恨恨地拧了一把易泽然的大腿。

被牵连的某人又对着布罕甩了个眼刀子,“我在想……要怎样才能堵住你的嘴?”

布罕后背一凉,连紧靠车门缩成一团,再也不敢吭声。

计划好的散伙饭没时间吃,甚至送机时还有一个人睡眼惺忪的,布罕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乐呵呵地冲人挥手。

“易老板,下次来了还找我啊!”

自然又得到易老板的一个眼刀子,这年头,生活不易啊!

回去的路上萧落一直都在睡觉,最后有是被易泽然抱下了飞机,她总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干脆自暴自弃地缩在易泽然怀里睡大觉。

迷迷糊糊的时候易泽然似乎在跟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时不时还能听到对面很暴躁的吼叫,萧落被吵得睡不着,揉了揉眼睛坐正。

偏头看了眼窗外,已经快走到易宅。

易泽然快速地说了句“等我回去再说”便挂了电话。

“又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嗓子有些干,连续咳了几声才正常地说出句话。

易泽然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揽到身边,“我的父亲来了。”

萧落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眨了好几下。

易泽然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一会儿你直接回易宅,公司那边我会帮你办好离职手续,其他的全都不要管。”

“可是……”萧落很认真地看着他,“你答应过我,有什么事情让我们两个一起面对。”

“萧落,你不是我父亲的对手。”他也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会将一切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我想努力一把。”

司机将车子停在易宅外面,易泽然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依旧揽着萧落很认真地说话:“有段时间我的生活很黑暗……可以用坠入深渊来形容,知道那时候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是什么吗?”

易泽然在萧落近似于震惊的表情中缓缓开口:“变强大,强大到可以战胜那个男人。”

“所以,请给我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

“好。”萧落艰难地点头,“易泽然,我相信你。”

易泽然捏了捏她的脸蛋,推门下车,走到前面吩咐司机直接开进院子,而自己则站到了马路旁边。

萧落扭头去看,正好瞥到了马路另一侧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应该年纪很大了,佝偻着身子,拄着个拐杖由人扶着慢慢从车上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滴滴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解锁,是个陌生人短信:好戏开始了吗?

她的心直线下坠,急急忙忙地扶着靠背扭头寻找易泽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司机在旁边敲车门。

她飞快地从车子里跳出来,受伤的脚先着地,疼得她倒吸一口气,险些摔倒在地。

攥在掌心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顾不得疼痛急急忙忙打开去看,是易泽然的消息:不要担心,我会一切都好。

她靠在车门上剧烈地喘了几口气,然后缓慢地点开那个陌生号码,编辑短信,然后点击发送。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把她娶回家

易母正坐在客厅发呆,听到敲门声如惊弓之鸟一般紧绷起身体,守在旁边的李嫂透过猫眼看了看,瞥见守在门口的萧落连扭头对易母道:“是萧落回来了!”

说着直接开了门,易母从沙发上坐起来,急匆匆地走到门口挽起萧落的胳膊,扭头向后面看了几眼,“泽然呢?”

“公司有点事情。”萧落扶着易母重新坐下,“等忙完就会回来看您。”

其实萧落心里也直打鼓,易母的样子一看就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且易泽然的父亲既然过来,指不定要跟易母联系,情况无法确定,萧落也不敢贸然开口便避重就轻地跳过。

好在易母也没有追问的意思,感慨了几句便不再多问。

李嫂趁这个机会到厨房端出早就做好的饭菜,路过客厅时向萧落使了个眼色。

老人有午睡的习惯,吃完饭就被萧落扶进卧室休息。

这时李嫂才敢凑过来跟萧落搭话:“东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这几天我总觉得怪怪的,可瞧着那情况又不敢多问。”

萧落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到客厅坐下,“伯母这样已经几天了?”

李嫂抬了口气,显然也很发愁,“就前天,先生打电话嘱咐我和老王看着点老夫人,平常天天都要去的戏剧团也不能去了,老夫人就一直坐在家里发呆。”

李嫂压低了声音:“我怎么瞧着新闻上说哪个公司遇到什么危机,听名字像是先生的公司啊。”

萧落的心里坠坠的,冲李嫂摇摇头,“有些新闻就喜欢夸大说辞吸引人眼球罢了,这些事情看看就好,你们就听先生的话,好好看着伯母就好了。”

李嫂连连称是,走到厨房收拾碗筷。

萧落满怀心事地上了楼,推开阳台门,易泽然已经不见了,马路对面那辆黑色的车子也消失了。

低头看了眼手机,那个陌生人并没有回她消息,她靠在阳台的木门上站了好一会儿,拨通那个电话,手机铃声回想了很久,没有人接。

连打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萧落抓了把头发返回卧室,打开浏览器输入公司名称,网页上全是负面报道,大多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但种种迹象已经预示着公司的颓败气息。

越看越糟心,萧落干脆关了手机,向后倒在了床上,最后竟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cy公司倒闭,易泽然不得不回到m国,她跑到机场送别,抱着他的胳膊哭得泣不成声。

醒来时眼角湿了一大片,她伸手抹了把眼泪,窗外日头已经落去。

易母一个人拿着花洒在外面浇花,李嫂正在厨房炒菜,萧落披散着头发下楼走到花园帮易母浇花。

夜里易泽然没有回来,给萧落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话就急匆匆地挂了。

生活突然变得无所适从起来,没有易泽然,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易母常对着窗口唉声叹气,李嫂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男人忙得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只有她,空闲的像个孤魂野鬼。

沈毓早回了老家,原本就空荡荡的公寓就更加荒凉了,萧落中间回去一趟拿东西,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守在小区门口的扬光。

正在跟保安大叔扯嘴皮子的扬光看到萧落眼睛一亮,赶紧追了上去,“学姐,学姐!”

萧落把行李箱推到一旁,捋了捋耳边凌乱的头发,“你……”

“我是来找沈毓的。”扬光有些不好意思,“我去了她工作单位,找人要到了她资料上填的地址,就在这个小区,可大叔总不让我进去,我就只能在这守着,可一直碰不到人。”

“你来晚了。”萧落的声音很沉静,“她前几天就已经辞职回了老家。”

扬光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大楼,眼中光芒逐渐褪去,沉默良久,他又看向萧落,“如果她什么时候回来了,请一定要告诉我。”

萧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可能看多了分分合合,她格外想看到一段能够战胜现实的爱情,就像童话故事里,每段感情都有着美好的结局。

回去的路上易泽然给她电话,光听着声音就让她忍不住心疼,太累了,像是在沙漠中负重旅行的人,一开口仿佛能感受到黄沙扬起的沧桑。

“你在哪?”

萧落的心一动,“你回来了?”

“嗯。”耳朵里填满男人的呼吸声,“想看你一眼。”

萧落攥紧了手机,仰头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就听见那边传来男人的低笑声。

“落落,你很想我。”

萧落的耳根一红,还是压低声音道:“嗯,易泽然,我想你了。”

还好路上没有遇到堵车,萧落几乎是从车上冲下来,走到门口又被司机叫回来提行李,再回头时易泽然正往马路边走。

萧落拖着行李箱一路生风地狂奔而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怀里。

易泽然无奈地扶住她的腰,“脚不疼了?”

“看到你就不疼了。”

其实还是疼的,尤其是刚才那么大动作。

“你啊。”易泽然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弯腰直接将人抱在怀里,之后赶来的李嫂连拖着行李箱走到前面开门。

明明只有两天没见,萧落总觉得看不够面前的人,仰头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他脸上每个微小的表情。

易泽然的脚步迟钝了一下,低头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有多么让人想调戏吗?”

“流氓。”萧落骂了一声,却仍不肯移开目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然后伸头飞速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易泽然轻笑一声,脚下步子飞快。

路过客厅时一步都没有停顿,直接上了楼,门关上便是他的天地,女人被他抵在门板上恶狠狠地吻着,从嘴唇到额头、眉心……像是情感的宣泄,先是如暴风雨般狂热,后来渐渐变缓,轻轻柔柔地落在她脸颊上每一寸皮肤。

萧落喘着气靠在他的怀里,胳膊无力地支撑在他的胸膛,眼中流光溢彩,“易泽然,你真的……越来越饥渴了。”

易泽然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大片阴影,身子猛然贴近她,除了两层薄薄的布料,两个人几乎是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你应该知道,我还有更流氓的一面。”

萧落早涨红了脸,红着耳根低下脑袋,“不正经,还是先下楼看看的伯母吧。”

易泽然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听你的,全都听你的。”

易母的情绪明显高涨了许多,至少能看到些许笑意,尤其是看到易泽然抱着萧落下楼,那张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奕奕。

“还是这样好,管它有没有钱,一家人好好的最重要。”

易泽然难得地附和了一下:“母亲说的是。”

晚饭比往常要风声许多,李嫂也被请到餐桌吃饭,一家人脸上都是温馨的笑容,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仿佛被驱散。

但萧落心里很清楚,公司的情况更加糟糕了,媒体上关于cy的负面新闻越来越多,至少光是她知道的项目就已经黄了两三笔。

着急是肯定的,可她能做的就是百分百信任,至少现在看到面前眉眼温柔的男人,她的心脏是柔软的。

易母乐呵呵地拿着筷子个萧落夹菜,一边挑选一边跟易泽然说话:“你看看萧落这几天都瘦成什么样了,公司再忙都要回来看看,关系都确定了,可不能冷落了人家小姑娘。”

“伯母。”萧落很认真地纠正她的话,“我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泽然他忙我能理解,也支持他的工作,没有冷落不冷落,反倒是伯母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的好日子可长着呢。”

“我就喜欢听你这孩子说话。”易母的笑容更加灿烂,顺便冲易泽然使了个眼色,“听见萧落的话了吗?赶紧努力把人娶回家,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李嫂也在一旁说话,“老夫人说的是,你们啊年纪都不小了,是时候成个家生个娃,这样老人也放心。”

明明是很令年轻人讨厌的话题,萧落却听得心里暖暖的,何其有幸,她遇到了这么一家人,把她完全当亲人来疼爱。

易泽然难得被说的哑口无言,只浅笑着看向萧落,手指不停地夹菜。

易母看得着急,拧了把自己儿子,“正跟你说事呢,好歹应一声啊。”

“妈……”易泽然有些无奈地看着易母,眼睛余光却瞥向偷笑的萧落,不耐烦的情绪登时烟消云散,他放低了音调道:“您尽管放心,这个儿媳妇肯定跑不掉了。”

萧落冲他使了个眼色,“易先生,请谨慎说话。”

易泽然笑,“公司的事情忙完,我就立马把人娶回家,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打包带走。”

话刚说完就被人从餐桌下面踢了一脚。

易泽然也不多,依旧笑眯眯地望着萧落笑。

心情甚好的易母晚饭多吃了一点,由李嫂扶着出去散步,而两个年轻人则被赶到楼上单独相处。

萧落提前跑的,奈何腿脚不灵便,刚上几层楼梯就被男人一把扛到肩上,飞快地上了楼。

“易泽然你个臭流氓。”萧落捶了下他的肩膀,被颠脖子脸通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不起

萧落抱住他的脖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对,不仅很想,还特别想嫁给你,想到发疯!”

“那我给你个机会,好好表达一下爱意。”

易泽然开了门,三步两步走进卧室,弯腰将人放在床上,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便欺身而上。

方才还大放厥词的女人彻底没了气势,像块软塌塌的海绵依附在易泽然身上,吻落下时萧落眨了眼睛,顺势揽住他的胳膊热烈地回应着。

像是两簇火焰交汇,火苗越燃越旺,烧得连日来的沉重与相思全都变成灰烬。

萧落也不知道自己在欲望里浮沉了多久才疲倦地陷入睡眠,梦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男人性感到致命的嗓音,像勾魂的小鬼一般念着她的名字。

一觉醒来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房间里窗帘半开着,繁盛的阳光透过缝隙一路迤逦落在床脚,萧落揉着眼睛坐起,床头柜上贴着易泽然留下的便签。

很幼稚的图案,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给你留了早饭。

萧落顺手把纸条装进口袋,摸摸索索地套上衣服,返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才下楼。

家里没有人,厨房里保温锅里果然还留着饭,萧落盛了碗粥,一个人趴在餐桌上慢悠悠地喝,喝到一半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居然是陆寒川。

萧落盯着屏幕愣了一下,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很长时间,但再看到那三个字竟如同隔了沧海桑田。

电话里陆寒川的语气依旧轻快,萧落晃了一下神,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最近过得挺好的。”

“明天我生日聚会,你来不来?”

陆寒川倒是开门见山,萧落愣了一下,以前每年陆寒川生日的时候她都会准备礼物,但自从有了丁晓冉,她便不再送出去了,算起来手底下还有两份未曾送出的礼物。

见萧落长久不说话,陆寒川感慨了一句:“萧落,这可是我头一次举办聚会,你可不能推辞。”

“好。”萧落低头喝了一口粥,软软糯糯的口感从舌尖滑入喉咙,她松了一口气,“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她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地喝粥,每喝一口就看一眼手机屏幕,末了打开安静的手机给易泽然发消息:我要出去一趟。

刷了碗回来易泽然才回她消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李嫂或者宋博远说,你的脚上还没好。

萧落点了个卖萌的表情包,并补充一串汉字:可是这些事情必须要我亲自做。

易泽然回答的很干脆:什么时候出去?

萧落快速地回了他消息,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司机依照萧落的意思把她送到了商场,对于给男孩子买东西,其实她挺没经验的,尤其是给那种关系尴尬的男孩子。

思考良久她决定运动区买个篮球,很幼稚的礼物,有点像中学生对心爱的男孩告白,但她对他的好感也仅限于年少无知的回忆。

那时他喜欢篮球,喜欢运动,她没有能力为他送上一个价格昂贵的篮球。

那么现在的她便送上年少未能达成的梦想,也为曾经无疾而终的暗恋划上句点。

提着打包好的篮球,路过一楼男装区时她又被琳琅满目的衬衣吸引,不得不说,她已经完全被易泽然穿着白衬衣的模样诱惑了,纯白的布料,薄薄的一层贴在肌肤上,呼吸时能看到胸膛起伏的弧度,还有解开一粒扣子的领口,隐隐约约露出的两块锁骨……每一处,都叫她沉迷。

卡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萧落咬牙刷卡替他买了件档次还算过得去的衬衣。

买完东西她没有直接回易宅,又吩咐司机来到公寓,如果记得没错,之前没送出的礼物就堆在某个箱子里。

东西是易泽然收拾的,她一个人毫无头绪地在书房乱翻。

第一个没送出的礼物是本书,很普通的言情小说,故事却像极了他们的故事,关于青梅竹马,关于暗恋。

准备了很久的书,本打算拿来告白,结果对方却提前宣布了恋爱的消息,让她的礼物如同小丑一般存在着,她曾对着那书哭了一场,后来越看越难过便将它丢在墙角。

到底是没舍得丢掉,毕业搬家时连同其他东西一起搬进公寓。

书架上有一大半是她的书,易泽然的分类很有条理,第一层全都是专业书籍,第二层则是设计类的杂志文章等,其中有很多是易泽然特意找来的。

萧落一层一层地慢慢翻开,最后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书籍,有段时间她挺喜欢看小说,伤春悲秋的爱情故事,遇到喜欢的就去书店买实体书,一本一本积攒起来居然也有厚厚一摞。

反正时间还长,萧落就坐在椅子上翻看,故事有悲有喜,其中有本是很欢喜的故事,甜甜蜜蜜的双向暗恋,她还美滋滋地给陆寒川推荐过。

翻开萌萌的封面,一张纸随着书页掉落,萧落弯腰去捡,目光触及到纸条上的字体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是陆寒川的字体,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傻姑娘,或许我喜欢你啊。

萧落的手有些抖,受伤的脚踝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最后直接瘫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记得很清楚,陆寒川还书时脸上灿烂的笑容,比当天的阳光还要璀璨几分,看得她耳朵染成了红色。

可是她没有多想,将书随便丢在书桌上便投入紧张的复习中,后来一个学期结束,她对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就再也没有翻看过。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差了一眼,她便错过了整个世界。

萧落的思绪有些乱,也没有继续找东西的心情,把纸条折叠装好便离开了公寓。

回去的路上易泽然给她打了电话,语气有些小幽怨:“你去商场买东西了?”

“嗯。”

“买的还是篮球?”

萧落自然听出他话里不同的意味,但当下心里乱糟糟的,只胡乱地应了一声。

易泽然的情绪更加糟糕了,电话那段传来嘈杂的人声,男人发了很大的火,凌厉的语气吓到了萧落,她抱着手机良久都没有出声。

从气头上反应过来的易泽然低头踢了下椅子,语气很低落,“对不起,公司遇到点事情,你继续吧,记得不要着急,你的脚伤还没好。”

萧落心里一软,不知怎么就酸了鼻子,“易泽然,我好想抱抱你。”

易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垂头丧气的职工,揉了下太阳穴,“我会尽量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萧落几乎是瘫在桌椅上,方才混乱的思绪一点点明晰。

这世界上最不可挽回的东西便是时间,即使过去的林萧落深爱着陆寒川,过去的陆寒川也喜欢过林萧落,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现在她有了易泽然,陆寒川也爱上了丁晓冉。

旧事重提,实在是太愚蠢不过的行为。

不值得,也不应该。

做好决定的萧落便回去安心等易泽然回来,最后只等来一通匆匆忙忙的电话。

陆寒川不知从哪里疏通的关系,居然包了学校礼堂,请了同学朋友等上百号人,一群步入社会的年轻男女碰到一起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玩。

萧落去的有些晚,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就位,场地内的歌声有些吵,夹杂着人群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更显得热闹。

受到这个与众不同的礼物,陆寒川有些意外。

“算是跟年少无知的学生时代道个别吧,陆学长,生日快乐。”

萧落真诚地道了声祝福便涌入人流,灯光闪动时她的目光从丁晓冉喜怒不定的脸上划过,很显然丁晓冉不是很高兴,甚至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在场的人萧落并没有认识几个,进去后她便找个角落坐下,一连几个很嗨的活动过去,在场的每个人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最后一个项目便是切生日蛋糕。

萧落没有想到陆寒川会以这么高调的形式向丁晓冉求婚,明亮的白炽灯下,男人一身黑白西装优雅的像个王子,高高的蛋糕上方蜡烛摇曳,他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单膝下跪。

丁晓冉显然没有意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欢呼、起哄,会场上回荡着“答应他”的叫喊声。

只有萧落安静地坐着,像个冷静地旁观者紧紧盯着丁晓冉的脸,是的,她的脸色更加灰败了,像个病入膏肓的患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倒下。

过了许久,久到大部分人都发觉到情况异常,有着急的男人推着丁晓冉走到台前,灯光落在两个人身上,无尽繁华。

丁晓冉对上男人的眼睛,黑色的瞳孔亮得让人心脏发颤。

她终于找到自己的神识,僵硬地点点头,低头的时候仿佛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的声音干哑着、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力气。

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说完捂着脸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扭头狂奔出去,陆寒川没有动,像块雕塑一样维持着最初的动作,唯有眼神在移动,像是道会发光的灯,紧紧地盯着女人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章 输给了现实

礼堂里议论声越来越大,谁都没有想到学校公认的甜蜜情侣会分道扬镳,而且还是用这种近乎惨烈的方式。

一时间关于分手的传言到处遍布,多的是吃瓜群众嚼耳根,再加上之前丁晓冉劈腿的帖子,一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萧落从角落里站起来,笔直地看向跪在台上的陆寒川,他的背还挺得那么直,好像要维持仅剩的骄傲。

各种言论越来越不堪入耳,刺痛了人的神经,萧落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勇气,提着包冲到会场最深处的角落,她知道那里有个总电闸,拉下,世界顿时陷入黑暗。

欢快的乐曲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生刺耳的尖叫声,会场上一片混乱,萧落接着熹微的光芒冲到门外。

推开门,重重地撞进一个人的怀抱。

易泽然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睛亮得骇人,他的身后挂着轮圆圆的月亮,亮得一抬头就忍不住想要落泪。

“泽然?”

萧落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胸腔因为刚才剧烈的奔跑起伏着。

男人猝不及防地将她拉到怀里,力气太大,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到他的下巴,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林萧落,你不能离开我。”

像是宣告,又像是祈求,语调带着颤音。

萧落心里软到发疼,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你要相信我,泽然,我爱你,时间会证明一切。”

易泽然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松开了胳膊,但仍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腕,“知道吗?当我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我以为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那个人从此离开,再也不属于他。

萧落讶异地仰头看他,半晌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纸条。

昨天她把那个纸条装进口袋带回了易宅,后来心情一直处于低落状态,清理东西的时候顺手把纸条放在了桌面上,她没想到易泽然会突然回来,也没想到他会找到那张纸条。

“其实我早就见过那张纸,是替你收拾东西时掉出来的,当时我以为是哪个男生的告白信就又帮你放回去了,可是没想到……”

萧落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看到纸条之后我脑子里的确很乱,但后来我就想清楚了,时过境迁,我们都回不去了,唯有眼前人才是属于自己的。”

她牵起他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身后的灯光重新亮起,耳边声音嘈杂,她的心却无比平静,“我考虑的很清楚,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是你。”

话音刚落她便被男人抱了起来,头顶传来易泽然低哑的笑声,“落落,我真的爱惨了你告白时的模样。”

认真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亲一亲。

下了台阶,礼堂里的喧嚣全都被距离冲淡,萧落已经没有心情再留下,但这样不辞而别终究不太好,她拿出手机给陆寒川发消息。

打字的时候易泽然一直在低头看,瞥见陆寒川三个字他的眉毛又打成两个结,“为什么突然要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不等萧落回答,男人继续发问:“那个篮球也是送给他的吧,还有衬衣,衬衣呢?”

萧落点击发送键,把手机重新装回口袋,空下的手捧起他的脸颊摸了一把,“篮球是送他的生日礼物,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连过生日都不赏脸,还有那衬衣是你的,谁让你昨天不回来。”

男人显然被她的态度取悦到了,傲娇地哼了一声,旋即想到什么又道:“他准备在生日聚会上求婚?然后求婚失败了?”

一想到萧落看向陆寒川时悲伤怜惜的眼神他就心里不爽,再想到丁家那个情形,不爽的心情又被冲淡许多,眼下看住身边的小女人,不让被人趁虚而入才是重点。

许是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太过明显,萧落冲他甩了个眼刀子,“易泽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易泽然耸了下肩膀,“不知道,我跟那位陆先生又不熟。”

萧落气鼓鼓地瞪他,“我说的是丁家的事情。”

易泽然把她塞进副驾驶,转身走到驾驶室发动车子,余光中女人还眼巴巴地看着她,他露出抹无可奈何的笑,“你为了别的男人这样看着我,就不怕我吃醋吗?”

“不怕。”萧落眨了眨眼睛,“反正你是醋坛子,问不问这醋都吃定了。”

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易泽然摇摇头,沉声道:“前段时间丁老突发心脏病住进特护病房,丁家就丁晓冉一个独女,现在顶着诺大的公司,怕是承受不住了吧。”

萧落还是有些疑惑,“可是……这跟她答不答应求婚有什么关系?”

“萧落,你要知道,商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有时候婚姻也要和利益挂钩。”易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丁晓冉的势力绝对撑不起这么大的公司,所以她必须要寻求外援,而陆先生,显然不行。”

萧落无声地攥起了手掌,想起了那个一丝不苟的西装男。

大概陆寒川真的要输给那个男人了,又或者是输给了现实。

她闭上了眼睛,心里荒芜得像是十月风霜四起的大漠,易泽然的手掌落在她的眼睛,像片羽毛落下又飘起。

她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开车的男人,“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萧落吸了吸鼻子,没有把后半句话问出来。

“落落,我不是丁晓冉。”易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有能力撑起一个公司,也能够靠自己的实力养活你。”

萧落额头抵着车窗,无力地摇摇头。

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易泽然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恐惧,可事情摆在眼前,说什么都是虚无缥缈的,唯有等到拨开云雾的那天,他才能堂堂正正地牵起她的手,向世界宣布他的爱情。

*

萧落没有再联系陆寒川,她不太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分货和,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发出三句两句感慨。

那张纸条应该被易泽然收走了,萧落翻遍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再找到,丢了也就丢了,她索性就当没看到过。

日子又恢复平静,除了易泽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她在新闻采访中看到过男人的身影,镜头下他还是一丝不苟的白西装,一个低眉都能引得女记者春心荡漾。

萧落还是一眼看出他瘦了,瘦得脸颊的轮廓愈发分明,唇边也泛起了青色的胡茬,但她的男人还是那么优秀,一个眼神足以掩盖掉所有人的锋芒。

她偷偷地给从前的同事发消息,这才知道公司进行过一次大裁员,她的同事基本上已经走了大半。

镜头一晃,所有人都将话筒对着黎菁,那个女人还是一副女强人的干练模样,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她心情烦躁地关掉电视,换掉身上的家居服,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接赶往cy大楼。

前台小姐还记得她,没费多少工夫她就进了办公大楼。

开着电梯内不断变换的楼层,她的心跳如雷,说不清为什么要过来,但她就想凭借着一腔孤勇站在他的身边,哪怕只能看着他也好。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萧落攥紧了手提包,一步一顿地走向总裁办公室。

还未接近门口,里面就传来剧烈的争吵声,萧落的身影像被定住。

是黎菁的声音,恼羞成怒的嘶吼,即使她们之间闹得再难看都没有听到女人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不肯回去?为了所谓的自尊和骄傲,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几年来的努力变成斗争的牺牲品?”

易泽然的声音格外清冷薄凉:“黎菁,这是我的事情,你逾越了。”

“呵~逾越?如果不是我签了陈总那个单子,cy怕是早不复存在了吧!”黎菁的声音越来越大,“易泽然你就是个懦夫,从前是,现在还是,除了逃避,你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黎小姐,你需要冷静。”

易泽然的声音已经夹杂着警告的意味,但黎菁仍不肯停下来,“我不需要冷静,我黎菁清醒得很,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所以一直无法接受别的男人,像个乞丐一样可怜巴巴地祈求你多看我一眼。”

“可是你呢?从前有蒋玉筱,现在有个林萧落。一个是个只会撒娇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无德无能的市侩女,你的眼光,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差!”

“黎菁,你够了!”易泽然像只被激怒的狮子,愤怒的嗓音快要震碎人的耳膜,“我喜欢谁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要去要留,全都随你!”

“同情心?”楼层里响起黎菁刺耳的笑声,“我倒要看看易总裁是如何绝地求生的。”

楼道里传来清脆的高跟鞋落地的声响,萧落像个雕塑一样站在走廊正中央,脸色灰败,紧握的双手止不住发抖。

黎菁看到她时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后红唇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踩着小碎步风姿万千地走进电梯。

走廊里安静极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无数次的吸气吸气,她终于有勇气迈开步子往前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准备回去了

办公室的门还没有关,易泽然独自站在窗口,细碎的阳光照得玻璃闪闪发亮,风有些大,吹得他衣角翩然。

萧落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易易泽然似乎在发愣,等注意到有人突然闯入女人已经抱住了他的腰。

熟悉的气味涌入鼻端,易泽然僵硬的身体逐渐柔软,良久,握着她的手将人揽到身前,温热的呼吸全都落在她的脸上。

“你怎么来了?”

男人的情绪明显很低落,抵着她的脸颊半晌没有动作。

萧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发梢,他的头发很硬,扎在手心刺刺的。

“有点想你。”

说完又觉得不够,连忙补充一句:“不,是很想你,想到等不及你来找我。”

易泽然猛地仰起头,亮亮的眼睛望着她,唇一抬便落在她的鼻尖,然后飞快地落在她的唇角。

像个尝到甜头的孩子,落在粉唇上便不肯离开,一点一点地侵占,细细地品尝。

门外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叶辰嘴里的话刚吐出一个音节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易泽然已经松了手,回头冷冷地盯着不速之客,像只被侵犯领地的野兽,浑身都散发着暴虐气势。

叶辰举起双手,很无辜地后退一步,“是你们办事不关门,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萧落还保持的原来的姿势,僵硬地靠在窗口,嫣红的唇被日光一照显得水光莹润。

易泽然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食指落在她的红唇,暧昧地擦过。

萧落的脸顿时烫得向火烧一样,目光触及到叶辰挑起的眉梢时,不自在地往墙角缩了缩。

易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理了下被揉皱的衬衣领子,转头看向叶辰,“有什么事?”

叶辰满脸兴味的笑容,吊儿郎当地走进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黎菁刚给我叫了辞职信,你知道吗?”

“猜到了。”易泽然坐在办公桌前,见女人还呆呆地站在墙角,又伸手把她拉到了怀里。

叶辰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落一眼,“黎菁这个人虽然性格强势了些,其实工作能力还是一流的,尤其是人脉……这些,不需要我陈述吧?”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易泽然敲了下桌面,“要留的是她,要走的也是她,决定权从来都不在我手上。”

叶辰叹了口气,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行,你厉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陈总撤资,公司将面临怎样的状态?”

“我准备回去了。”

易泽然不咸不淡地甩出一句话,却像个*一样惊呆了另外两个人。

叶辰嘴唇懂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回m国?”

萧落同样不安地攥紧了手掌,许是感受到她的紧张情绪,易泽然张开大手裹住了她的手。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叶辰如释重负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行,是我打扰了,你们继续。”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你……”萧落张了张口,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易泽然把她抱在怀里,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萧落,我要回m国了。”

萧落眨了下眼睛,半晌才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男人俯身碰了碰她的额头。

“我……”

萧落还未回答,男人突然又堵住了她的唇,仿佛是继续刚才那个如和风细雨般的吻,他吻得认真极了,双眼紧闭,阳光闪动间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一根一根,微微颤动。

吻毕,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我知道这对你是不公平的,可是cy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要么向死而生,要么彻底完蛋,我想试一试,在最后一根稻草压下之前,我想尝试一下。”

看到萧落脸上犹豫的表情,男人亲了亲她的眼睛,“没关系,你也可以留下来,等我处理好公司的一切再回来找你,只是委屈了你,要一直等我回来。”

萧落深吸了一口气,偏头望向窗外繁盛的阳光,亮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我听到了黎菁对你说的话,她说的很对,你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助手,而不是一个只能躲在背后的小女人。”

“萧落。”易泽然想要打断她的话,又被她捂住了唇。

“听我说完,或许我这辈子都无法达到和你一样的高度,但我想凭自己的努力站在你的身旁,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你一样都好。”

萧落的手掌落在他削瘦的脸颊上,指尖描绘着他脸颊的轮廓,“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你到了哪里,泽然,放手去做吧。”

易泽然将她抱在怀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臂的力量不断加大,像是要和面前的人完全融为一体。

突兀的敲门声破坏了房间里安静的氛围,门外响起了宋博远的询问声。

“进来。”易泽然立即恢复了清冷的神色,松了手,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衬衣。

萧落连从易泽然身上跳下来,刚拍了下涨红的脸颊,宋博远就已经推门而入。

“总裁,各部门主管已经在会议室了。”

易泽然点点头,从座椅上站起来,临行前特意回头看了萧落一眼,“不要把刚才说的事情透露出去,我另有安排。”

萧落迷迷糊糊地点头,就见男人唇边闪过一抹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人走后萧落又在办公室转了一圈,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易泽然的办公室,跟家里的卧室一样,装修色调基本上以黑白为主,但办公室采光效果很好,拉开窗帘便是大片灿烂的阳光,驱散了房间里压抑的氛围。

萧落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很高的楼层,一眼往出全是星罗棋布的大厦和川流不息的马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这种感觉大概就跟古代君王登临高山远望的感情差不多吧,这里是易泽然的天下,是他的王国。

其实萧落早想过劝易泽然回到m国,但她又害怕极了。

关于m国,她几乎是一无所知,他在那里经历过怎样可怕的事情,又怎样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女孩,又是怎样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出深渊……

这些,她一概不知。

她所知道的,仅仅是——那个地点是他的逆鳞,稍有触碰便像引爆一个*,她怕自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满怀心事地离开cy大楼,前往地铁站的路上苏青给她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开口就叫萧落出来逛商场。

萧落揉了揉眉心,很干脆地拒绝了她。

挂电话之前那边传来苏青鬼哭狼嚎的叫声:“萧落,你麻溜地来一趟的,不来我就死定了。”

萧落心一紧,正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电话就被切断。

来不及多想,她直接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十几分钟就到了苏青口中的商场,正是高峰时段,出口处人来人往,萧落站在楼下给苏青打电话。

过了很久才接通,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沙哑苍老,语气偏冷,“三楼的咖啡店,进来会有人带路。”

或许猜到萧落心里所想,那人又补充一句:“放心,在下只是想请林小姐聊聊天,关于cy的。”

萧落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大步走到电梯口。

刚走进咖啡店服务员便迎了上来,“林小姐,这边请。”

萧落停下脚步,低头给易泽然发了条短信。

她大概猜到了是谁要见他,恐惧的情绪稍稍消退了些,更多的是紧张,说不清是因为那人的手段,还是因为那人的身份。

包厢门一打开,苏青像只受惊的兔子窜到她的怀里,“萧落你总算来了,可把我给吓死了。”

萧落一直胳膊扶住苏青,眼睛却定定地望着坐在最里面的老人。

花白的发,黑色西装,削瘦的身材,眉眼间依稀可辨出凌厉的锋芒,就是她在易宅外面见到的老人,也就是易泽然的亲生父亲。

易正浩也在看着她,镜片下的眼睛格外精明,仿佛要透过眼睛看透人的内心。

良久,老人收回审视的目光,抬起胳膊邀请萧落坐下。

苏青还抱着萧落的胳膊不肯撒手,一张小嘴跟炮仗一样说个不停,一边说一边偷偷瞪易正浩。

易正浩朝身边的黑衣保镖使了个眼色,叽叽喳喳的女人便硬生生地被拖了出去。

苏青一边扒着门框一边哀嚎:“萧落,你放心,我马上去找易泽然把你救出来。”

萧落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时易正浩正将咖啡往她面前推。

“以这样的方式请你过来实在抱歉。”

萧落没有动,盯着面前的咖啡杯轻声道:“我好像并不是认识您。”

“你认识。”易正浩直接拆穿了她,“但我还是想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易泽然的父亲,前段时间刚从m国回来。”

“易伯父,你好。”萧落颔首。

易正浩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萧落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实在不擅长猜别人的心思,尤其是对着初次见面的长辈。”

易正浩低头抿了口咖啡,低笑一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只有萧落一个人

目送萧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园草木间,易泽然靠着车门站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宋博远的名字。

关于新品发布会的事情,每年这个时候cy就会举行新品发布会,早在一个月前公司就像外界宣布了这个消息,突然的变故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眼看着发布会的日期即将到来,最终的选择还未定下。

易泽然回到驾驶座,躺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下眉心,“通知所有高层,明天早上八点开会。”

挂了电话,男人发动车子径直开往商场,停了车,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存上姓名的电话。

那边先是传来一声轻笑,“泽然,你成熟了很多。”

易正浩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桌面,换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两杯咖啡。

易泽然上楼后,咖啡正好端上,老人的脸隔在腾腾热气后,依稀可以看到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总觉得情况并没有你所描绘得那么糟糕。”

易泽然向门边两个黑衣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黑衣男人看了眼身后的易正浩,折身离开前带上了门。

“大敌当前,自乱阵脚,注定会输。”易正浩尝了口咖啡,眉头一皱,把杯子丢到桌面上。

易泽然挑了下眉,目光淡淡地从袅袅烟雾上移开,“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查出公司背后捣鬼的那个人。”

易泽然嗤笑一声,看向老人的眼睛写满兴味,“我以为你已经强大到无所不能,没想到还会遇到你低头的那一天。”

易正浩也不恼,满是感慨地叹了口气,“人呐,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不能不服老。”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又拍了拍膝盖,“记忆衰退,腿脚不便,想趁虚而入的人越来越多了。”

易泽然端起桌面上的咖啡,浅抿一口,很苦,苦味从舌尖一直传到喉咙,他耐着性子又喝了一杯,漆黑的双眸闪动,像深藏在黑夜的鬼魅,让人猜不透心思。

易正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良久轻叹一口气,原本自信满满的心态突然变得浮沉不定。

面前的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成熟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鲁莽自负的年轻人了。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弯腰去捞桌上的杯子,摸索了几下都没有拿到,易泽然弯腰将杯子送到了他的手中。

“年纪大了就不要再喝这些东西,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易正浩佝偻的身体僵直了,目光呆呆地望着面前不动声色的年轻人,半晌才想起来去喝手中的咖啡。

依旧很苦,却暖暖的,像缕阳光直射心底。

易泽然晃了下杯子,眼睫闪动了一下,沉声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事情解决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易正浩手有些抖,喉咙滚动几下,没发出声音。

易泽然在他的目光中坦然地抬起头,声音清冷:“并且,我希望我能拥有足够的权力来决定怎样操作。”

见易正浩久久不说话,易泽然放下手中的杯子,“我的要求只有这些,如果你不能答应,请不要再来找我。”

易正浩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瘫软在座椅上,眼神复杂地望着易泽然,目光在与他相似的眉眼上来回梭巡。

“泽然,你非要这样吗?”

易泽然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当初那个赌是我赢了。”

“对,是我输了……”易正浩笑了一声,眼角生出无数皱纹,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又重新抖擞气精神,“我答应你的请求。”

顿了一下,易正浩对上易泽然的眼睛,“说吧,你的第一步计划。”

“划给我一笔钱。”易泽然轻轻敲了下桌面,“过两天cy要开新品发布会,新品发布会后我会回到m国。”

易正浩沉吟片刻,“好。”

“在我主动出面之前,请您不要把我回归易氏集团的消息放出去。”

交代完最后一句话,易泽然站起来,折身开门离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坐在最里面的老人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泽然,告诉我你不肯回到m国的理由。”

易泽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掀起薄唇:“对不起,无可奉告。”

外面已经是日暮西垂,易泽然把车子开到附近的一家酒吧,点酒时身材火辣的调酒师妩媚地冲他眨了下眼睛,男人面无表情地折身离开。

叶辰说过像他这种色相的男人就应该是少女杀手,可惜上帝开了小差,非要把他整成情圣,十次进酒吧,九次都是因为情路坎坷。

刚喝完第一杯酒叶辰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夺了他手中的杯子,“兄弟,咱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能不能不来这烂七八糟的地方?”

易泽然抬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吓得叶辰缩了缩肩膀,连忙闭嘴。

前台调酒师亲自端来了第二杯酒,弯腰送酒时傲人的胸部有意无意地蹭过易泽然的胳膊,惹得男人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不想干了就滚。”

叶辰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热闹,也不出手帮忙。

被呵斥的调酒师脸蛋顿时就恼了,可目光落在易泽然不凡的打扮上又生生地压住了怒火,倒是狠狠瞪了旁边看热闹的叶辰一眼,扭头气哄哄地走了。

叶辰笑眯眯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何必冲个不相干的人发火,兄弟直到你心里苦,有苦就说出来。”

易泽然仰头灌了口酒,浓眉拧成一个结,“叫你过来不是想听你说废话!”

“得嘞!”叶辰举手投降,“说说吧,又遇到什么情感问题了?”

见男人沉着脸不说话,叶辰摸了摸下巴,大胆地进行猜想:“萧落知道你要回m国后,悲伤无法自拔,上演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易泽然横了他一眼,脸色更臭了。

“行,猜错了。”叶辰换了个姿势,“那就是即将遇到旧爱,藏在心里的小火苗又蠢蠢欲动了?”

易泽然把杯子往桌面上一放,清脆的声音落在耳中彻底让叶辰闭上喋喋不休的嘴。

“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把你变成无业游民。”

叶辰做了个封口的手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喝过酒的缘故,易泽然的目光看起来格外低沉,“m国那边,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叶辰收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托着下巴小声道:“其实那边的情况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要眼中许多,易氏集团内部的确存在很大的问题,尤其是资金流向和职位结构,真查起来估计要动不少人。”

叶辰看了眼易泽然深邃的眼眸,感慨般叹了口气,“还有一点想必你也了解一点,m国这段时间高端服装行业竞争很激烈,远远超过了往年的水平,尤其是一个去年刚刚成立的公司,简直跟不要命一样往前冲。”

易泽然修长的胳膊落在玻璃桌面上,手腕转动,装满彩色液体的酒杯随着荡漾,被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得有些晃眼。

他微微偏头,只露出半张立体的侧脸,显得格外沉默内敛。

“说说你的想法啊,也好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易泽然又转了下杯子,唇角绽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你说这一切是场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叶辰惊讶地看着他,“要是真有人到背后捣鬼,那这人该有多大胃口?”

易泽然轻笑一声,“还记得当初绑架萧落的那伙人吗?”

或许,那人早已在暗处潜伏多时,就等待着一个时机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先是萧落,再是cy,最后是易氏集团。

他半眯着眼睛,睫毛下的灯光一片涣散,红红绿绿融合在一起最终跌入无尽的白光中。

易泽然端起桌面上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浓烈的酒烧得喉咙隐隐作痛。

叶辰生无可恋地抓了把头发,“先不说这些了,你要离开的事情跟萧落商量了吗?”

“这些……”易泽然睨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我也是关心你啊。”叶辰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听说那人在m国过得相当不如意,要是你回去之后和她旧情复燃了,我可怎么跟萧落交待。”

“你知道有种人是怎么死的吗?”易泽然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死于话多。”

叶辰苦着脸喝了口酒,“其实我想问……我能不能就留在国内,苏青那丫头正闹得厉害,我不好脱身。”

见易泽然面色沉沉地拨弄杯子,叶辰连举手发誓:“我保证,竭尽所能为您服务。”

易泽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没有说过要带你去m国,还有……我不想在听你提到那个人,一次都不行。”

*起来,挡住了头顶锃亮的彩灯,黯淡的光芒里,他脸部线条格外冷硬,“从今往后,只有萧落一个人。”

他语调轻缓,却拥有让人震动的力量。

叶辰望着他黑色的瞳孔愣了半晌,印象里易泽然一直都是个足够强大、自信的人,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或许男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更多。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登机

cy的新品发布会提前举行,似乎要破除倒闭的谣言,这一次的发布会举行的格外隆重,光是媒体就请了几十家,长枪短炮把会场挤得拥堵不堪。

易泽然没有出席,把任务全都交在叶辰手中。

早就安排好的记着自然为外界问出大家的疑惑:“请问cy总裁为什么没有出席此次会展?”

叶辰对着镜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漂亮的桃花眼流波荡漾,像极了志怪小说中的狐妖。

“易总裁正陪着未婚妻处理家事,实在抽不出时间,委屈大家只能将就看看我。”叶辰仰起头,脸色陡然一沉,“不过,新品发布会,每年都有,如果每次都要劳烦总裁大人,那我们做下属的岂不是要集体失业了?”

叶辰的话风趣又不乏深意,自然地将话题引到近日来的负面新闻上。

萧落扫了一眼跟打了鸡血的女记者一眼,扭头扯了扯易泽然的衣角,“你什么时候多了个未婚妻?”

易泽然摸了把她的脑袋,“早晚都是。”

说着把剥好的坚果放进面前的盘子。

萧落伸出爪子往嘴里塞了一把,香甜的果肉布满唇齿,眼睛看向屏幕里忙个不停的叶辰,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这么压迫叶辰真的好吗?前两天苏青还打电话跟我抱怨cy没有人情味。”

易泽然把小女人揽到怀里,伸出大拇指替她擦掉嘴角残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在女记者堆里侃侃而谈的叶辰,冷声道:“我觉得他很乐在其中。”

“也是。”萧落眨了下眼睛,一脸欢快,“只不过回去可有他受的了。”

易泽然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丫头总是不安好心。”

停顿了一下,在萧落夸张的嚎叫中松了手,“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萧落点点头,双手托着下巴靠在沙发靠背上,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是第一次出国哎!那里气候怎么样?饭好不好吃?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东西?”

其实这些她都在网上找了攻略,可乱七八糟也不全面,有这会功夫倒不如直接问易泽然。

易泽然掀起眼皮看她,黑色的瞳孔阴沉沉的。

萧落的声音在他的注视下越变越小,末了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易泽然把她抱在怀里,口中发出一声叹息,“萧落,你真的开心吗?”

“为什么不呢?”萧落很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cy保住了,我们也可以来场免费的旅行,虽然归期未定,那也不能整天唉声叹气吧?”

易泽然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睛半眯着,“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有这么乐天的一面。”

萧落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也只能苦中作乐,勉强度日。”

易泽然笑,两只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那就听你的,苦中作乐。”

*

行程定在新品发布会第二天下午,萧落早收拾好东西,又在易母的唠叨声中带了大包小包的零食。

易泽然在一旁笑看着,临走前揉了揉她皱巴巴的脸,“你这才是亲生女儿的待遇。”

合着还吃醋了?

萧落伸出舌头冲他办了个鬼脸,“表现好的话,我可以把东西分给你一点。”

“那我不是要提前感谢你一下?”易泽然笑,胳膊一横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行李箱。

路上没有堵车,到机场时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萧落拿着手机和苏青聊天,那丫头应该是从叶辰那得到的消息,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了一顿。

离开的时间定得太仓促,她也没来得及通知谁,这回被苏青抓住,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批评教育。

大概说得累了,喋喋不休的女人长出一口气,问她:“你丫英语那么烂,到m国怎么活啊?”

萧落偷偷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显然,易泽然也听到了这句话,挑起眉梢,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闭嘴,我英语再烂也比你好。”

说起来萧落也算是个标准的学霸,可学霸也总有点不擅长的,就比如说英语,口语和听力跟其他成绩比起来颇有些惨绝人寰的趋势。

脑袋上落下一只手,耳边传来男人含笑的声音:“没关系,我不介意充当你的专属翻译。”

“卧槽,易老板也在啊。”苏青立马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笑得跟家里养的会摇尾巴的哈巴狗一样,“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萧落,她不仅英语贼菜,还路痴!”

萧落恼羞成怒地掐断了电话,一扭头男人笑得正灿烂,英俊的脸颊完全沐浴在阳光下,黑色的眼眸中似有流光闪过。

她的脸蛋有些发烫,迟钝地收回目光,手机又开始震动,依旧是苏青。

萧落咬咬牙,挂断,打开短消息简单粗暴地回了三个字:滚滚滚。

易泽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低低地笑出声,真是爱极了女人羞恼的模样,像只红了眼的小兔子,上蹿下跳地咬人。

候机室忽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易泽然漫不经心地扫去,眼底的笑意登时僵住,站在一行人最前面的老人也在看着他,逆着光,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萧落也注意到了异常情况,紧张地拉起他的衣角。

他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摆明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易正浩却直接忽略了他的态度,柱了拐杖慢悠悠地坐在他的对面。

目光触及到双颊微红的萧落时,易正浩脸上露出笑意,许是眼角堆叠的皱纹遮挡了他的锋芒,老人看起来和蔼了不少。

萧落的戒备心放下一点,刚松开紧攥的双手,对面的老人就开口了。

“林小姐还没有去过m国吧?”

萧落神经陡然紧绷,连吸了几口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有。”

易正浩的眼睛从自己儿子身上略过,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萧落,“到时候我可以找人带你四处走走,要是适应不了那里的饮食习惯也可以来家里……”

易泽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不劳您费心了,我会照顾好身边的人。”

易正浩也不恼,依旧笑着看向对面的年轻人,“趁着感情好就定下来吧,是成家的年纪了。”

易泽然腾地站了起来,眸中冷意毕现,“我想,您没有资格指点我的人生。”

说完弯腰拉着萧落的胳膊,大步走出候机室。

守在一旁的宋博远连推着行李急急忙忙跟上,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几分钟,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走到易泽然面前,“旁边有家咖啡店,易总可以带林小姐进去坐坐,我去办登机手续。”

“不用了。”萧落拒绝了他的好意,牵着易泽然的手慢悠悠地走到出口旁的空地,眨巴着眼睛看着男人。

他脸上怒气还未消,阴沉沉的有些吓人。

萧落捏了下他的手心,小声地说话:“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易泽然轻叹一口气,低头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吓到你了?”

不等萧落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答道:“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萧落,答应我,不要和那边的人走得太近。”

萧落不解地看向他,原以为他和易正浩之间会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可照眼下的形势,他心里其实是在乎这个父亲的,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不肯回到m国?

问题滚到喉头又被压下,她很懂得察言观色,这个问题显然不适合现在问出来。

轻轻点了下头,她上前一步抱住男人的腰,鼻尖传来淡淡的香味,“我答应你,所以,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易泽然深吸一口气,大力地抱住她。

黑色的眼眸一扫,隔着层玻璃,易正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许是知道自己被发现,老人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宋博远办好了登机手续,推着行李箱叫两人回去。

毫无意外,他们和易正浩是同一航班,萧落有些晕机,上去没一会儿就睡得昏昏沉沉,易泽然替她盖好了毯子,面无表情地走到后面的座位。

易正浩早就在那等着他,看到那抹修长的身影,他脸上又挂上了惯有的笑容,许是习惯了假笑,那笑容落在人眼中总有些意味深长。

易泽然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坐正了身体。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她。”易正浩提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泽然,太重感情未必是件好事。”

易泽然掀起眼皮,一个眼神,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易泽然冷冷地开口,顺手抽出身旁的文件袋,扔到易正浩面前,“里面是我所有的方案,看过之后立马销毁。”

丢下干脆利落的一句话,男人重新站起来,走了两步,易正浩又叫住了他的名字。

易泽然回头,黑色的眼睛掩盖在纤长的睫毛下,“没有其他事,请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易正浩望着他脸上明显的厌恶,颓废地靠在椅背上,半晌摇了下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向令他骄傲的儿子就变成了这副冷酷的模样,尤其是在他面前,每一句话都夹着刀子,每一个眼神都藏着锋芒。

他以为时光可以打磨掉他的棱角,所以洒脱地放手,可经年之后,依旧是这般模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最重要

到达目的地时正好是傍晚,萧落难得提前醒来,揉了下睡眼惺忪的眼,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拉着易泽然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兴冲冲地指点。

出了机场一眼就看到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迎面吹来的风有些燥,萧落眯起眼睛踮起脚尖。

出口处站了两排黑衣男人,个个西装革履站得笔直,其中还有不少亚裔面孔,不用说又是那位易总的行头。

萧落往易泽然身边靠了靠,“没有人接机吗?”

易泽然掀起眼皮往前看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黑衣男之后还站了个很高的男人,标准的本地人,一头棕黄色卷发格外惹眼。

男人也看到了他,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穿过人群大步走到易泽然面前。

上来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萧落歪头看着他们,真的很高,男人比易泽然还要高一些,胳膊一抬像只长手长脚的猴子。

albert易泽然眉毛微挑将人从身前推开,用英语和他打招呼。

这是萧落第一次听到易泽然讲英语,明明和平常讲话的语速音调都一样,但传到耳中总有些撩人的味道,特别是读到一些特殊的发音,软软糯糯一下弹到心上。

令她意外的是易泽然并没有英文名,男人叫他单字“然”,很别扭,听起来让人想要发笑。

打完招呼男人终于注意到旁边不显眼的萧落,深棕色的眼睛亮了亮,“你好!”

很流畅的中文,萧落愣了一下,从容地伸出右手。

男人却眨了下眼睛,伸出胳膊作势要抱她。

“albert!”易泽然低斥一声,脸色有点不好看。

萧落耸了下肩膀,调皮地冲男人笑笑。

albert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回头跟易泽然抱怨:“你还是这么无趣。”

说完从口袋里抓出车钥匙挂在食指转了一圈,“走,带你安家落户。”

albert开车,易泽然牵着萧落坐在后座,宋博远则留下来和易正浩的人周旋。

车上放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摇滚乐,音乐声震得耳膜生疼,albert似乎心情极好,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晃脑地跟唱。

易泽然揉了下太阳穴,薄唇掀起:“关掉。”

“你真是无趣!”albert抱怨一声,弯腰调低了音量。

萧落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话:“你身边的朋友都这么活泼吗?”

易泽然转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你觉得呢?”

萧落眼珠转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他身边的人都是嘻嘻哈哈自来熟,也就正主每天摆着个严肃的脸,一开口就能把人堵得死死的。

“我只和有能力的人做朋友,至于性格……”易泽然沉吟片刻道:“不在考虑范围内。”

萧落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无趣。”

易泽然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安——萧落这丫头早晚会被albert带坏。

果然,下个问题就是关于albert的。

“你朋友中文真好啊,完全是交流无障碍。”

萧落趴在他的肩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原本以为到了言语不通的国外,她就只有握在酒店玩手机的份,没想到还能遇到精通汉语的小哥哥。

易泽然不满地睨了她一眼,“我英语不够好吗?”

“废话,你从小在m国长大,要是英语还学不好,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非人类了。”

见易泽然臭着脸别过头,浑身都散发着忧郁的气息,萧落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脖子,硬往他身上凑。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英文名呢!”

易泽然无可奈何地把胡闹的女孩抱在怀里,顺便瞪了一眼正偷看的albert,“没有英文名。”

“那他们都叫你的中文名字”萧落有些惊讶,“那他们的中文是不是都很好?”

“我不认为学会念一个中文名字有多困难。”易泽然换了只手抱她,“取一个英文名字很简单,但没必要……”

易泽然的声音沉沉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回去。”

那里才是他日思夜想的故乡。

萧落心里一震,额头抵上他的额头,眼睛里全是男人黑沉沉的眼睛。

每次看到易泽然露出这样的眼神,她都忍不住心疼,苏青笑她是母性泛滥,她抱着手机笑而不语。

大概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快乐着他的快乐,悲伤着他的悲伤。

前面哼歌的albert再也看不下去,刻意加大了声音嚷嚷:“咳咳,注意一下影响。”

“闭嘴。”易泽然冷冷地甩出一句话,面前的人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不出声了。

萧落咯咯地笑他,“有时候你真的挺凶的。”

易泽然凑到她唇边亲了一下,“只凶别人,不凶你。”

很幼稚的情话,听得萧落笑弯了眉眼,又凑到他眼前飞快地亲了一口。

前面的某人又制造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不等易泽然出声,男人动作迅速地停下车子,“到了,你们可以尽情发泄感情。”

说着,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易泽然面无表情地伸出大拇指擦了擦她红艳艳的嘴唇,拉开车门,牵着萧落的手走下来。

albert懒懒地站在酒店门前的台阶上,仰头望着马路对面的教堂,间易泽然从车里出来,男人坏坏地笑了一声,“看到那教堂了吗?你们可以在那里办场婚礼。”

萧落立刻转头去看,哥特式风格的教堂,墙体为纯白色,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装饰,主建筑很高,尖尖的塔顶几乎要融入到云雾间。

教堂里不断有人来往,门口几个当地人拖着重重的箱子布置装饰,入口处已经摆了不少白玫瑰。

“你们挑的日子很不错哦,明天有人在这举行婚礼。”albert笑嘻嘻的,“当地很有声望的人物,估计现场会很热闹。”

易泽然扫了他一眼,“我只在意……住在这样的酒店能否得到良好的睡眠质量。”

albert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酒店隔音效果很好,你们可以放心折腾。”

很遗憾,即使用的是英语,萧落还是听懂了这句话,默默地瞪了男人一眼。

易泽然无奈地牵起萧落的手,不再和albert啰嗦,径直走到酒店大厅。

服务人员见到albert立马折身取来房卡,albert嘚瑟地冲易泽然使眼色,“为了给你订到合适的房间,我可费了不少功夫。”

老实说,看男人得意洋洋的模样,萧落还挺期待的。

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萧落扯着易泽然的衣角呆住了,很豪华的房间,光是里面流光溢彩的装修就足以让人咋舌,更不用提正对着客厅落地窗的钟摆。

许是刚才角度不对,她并没有注意到挂在教堂顶的钟摆,初见只震撼于它的巨大,像只笨拙的熊,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身躯。

看见萧落惊讶的表情,albert露出更加得意的笑容,“看来我的任务圆满完成,记得早点把钱转到我的账上。”

临行前他又拍了下易泽然的肩膀,“我约了以前的老同学,明天记得准时出现,地点我会发给你。”

可能猜到易泽然要拒绝,albert立马换了副嘴脸,热情地用中文和萧落说话:“我特意为你们举办了宴会,请林小姐一定要参加。”

萧落眨了下眼睛,渺茫地看着易泽然。

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想去?”

萧落迟疑了一下,看向albert期待的小眼神,“可以拒绝吗?”

“我会难过的。”albert撒娇的样子有些萌,“就这么定了,林小姐,期待你的到来。”

说完,压根不给萧落解释的机会,迈着长腿飞快地跑到电梯前。

到预料到结局的易泽然捏了捏萧落的手,“他这人就这样,喜欢蹬鼻子上脸,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

“我没关系的。”萧落仰头看着他,“你会不会没有时间?”

虽然嘴上说的是免费旅行,但心里还是很清楚,他们有一场硬仗要打,情况或许比在国内还要糟糕。

“有时间。”易泽然弯腰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接下来,我的任务是好好陪你走一圈,不辜负这场免费的旅行。”

房间的门被男人顺手关上,唇压上来之前,萧落推开了他,“我不许要你陪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萧落红着脸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很忙的话,可以不用管我。我可以待在酒店玩手机,实在不行还可以找albert当向导。”

易泽然俯身咬了下她的耳垂,声音沙哑:“落落,你总能相处无数个让我吃醋的理由。”

萧落愣了一下,眼睛里全是男人暗如深海的眸子。

“不许和那个男人走得太近,我不放心。”略微停顿一下,他将她抱在怀里,“而且,我有足够时间的时间陪你,公司的事情远比不上你重要。”

萧落攀上他的肩膀,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可是我觉得公司还是很重要的,毕竟……我还等着易老板赏份工作。”

易泽然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丫头总有破坏气氛的本事,一句话就把人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轻笑一声,男人重新贴上她的耳垂,“没关系,即使公司倒闭,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养好你。”

说完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萧落惊呼一声,慌乱地抱住他的脖子,“易泽然,你要干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平凡的她

到达m国的第一晚,萧落瘫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易泽然居然还在,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盯着窗口。

他没有穿上衣,暖色的阳光透过窗帘落在肌理匀称的胸膛,胸口每一个细小的线条都流畅极了,从修长的颈到凹凸有致的锁骨再到起伏的胸膛。

萧落迷迷糊糊地顺着线条往下看,一直看到鼓起的腹肌上,昨天她的手就扶在那里,硬硬的肌肉,汗津津的触感。

脸有些发红,萧落默默收回自己滚烫的目光。

男人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嘴角噙着抹笑,“看够了吗?”

萧落眨巴了一下眼睛,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易泽然的大手覆在她的头顶,手指穿过黑色长发落在她光裸的肩膀,“可是我还没有看够呢。”

说完,又倾身吻了下来。

萧落双手撑在他的肩膀,慌乱地躲过他的吻,“不要。”

这一吻就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男人的持久力实在让她有些怕。

易泽然还是吻在了她的唇角,浅尝辄止,揉了揉她的头发,直接坐了起来。

萧落磨磨蹭蹭地捞起窗边的衣服往身上套,外面有些吵,汽车轰鸣声和人的交谈声格外喧闹。

“albert不是说这酒店隔音效果很好吗?”萧落嘟囔着从床上蹦下来,落地时腿一软,还好被男人手疾眼快地捞起来。

耳朵里传来一声轻笑,萧落耳根发红地瞪了他一眼,别扭地走到窗前。

窗帘拉开,繁盛的阳光如同破碎的琉璃珠顺着玻璃窗跳进房间,萧落眯起眼睛踮脚向下看。

教堂里正在举办婚礼,放眼望去全是白玫瑰,从教堂门口一直蔓延到街角处,年轻的男女皆是衣香鬓影,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谈。

易泽然站在她的身后,下巴紧贴着她的发心蹭了蹭,“想去凑热闹吗?”

“不了吧。”萧落摇摇头,在这样的教堂举办婚礼的确让她心里有些雀跃,但凑热闹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她。

“也好,先吃饭。”易泽然折身拿出手机叫了客房服务,“去收拾一下,吃完饭带你出去走走。”

早饭吃的全是萧落从未接触过的食物,大大小小十几盘,每种都称得上精致,口味都偏淡,正好合萧落的心意。

吃饭时albert给易泽然打了电话,男人垂下眼睑顺手接通电话,打开了免提。

“然,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呗。”

萧落塞了一口甜甜的糕点,这句她听懂了。

易泽然还没回答,那边又急切地嚷嚷了一句:“爱丽丝她们听说你回来了都开心极了,正好大家都有空,提前出来吃顿饭熟悉一下。”

萧落挑起眉梢,冲易泽然使了个眼色。

男人面无表情挂了电话,无奈地将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不要听他胡说,中午我要陪你逛街。”

萧落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你似乎有很多桃花。”

易泽然黑沉沉地眼睛望着她,“没有桃花,只有你。”

“切。”萧落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站起来回到卧室收拾东西。

事前她也没想到易泽然有这么多空闲时间,所以带过来的大多是家居服,能拿的出手的也就一两件,想到今天晚上要参加的聚会……萧落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本来以为只是朋友间简单的聚会,可听albert的意思,外面那些狂蜂浪蝶估计也会一窝蜂地涌过来。

这场景……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招架。

思来想去还是先去买套像样的衣服,至少表面功夫先做好,其他的问题就全都丢给易泽然好了。

可能由于教堂在,出了酒店就是条很热闹的街,其中还有很多来自全球各地的面孔,街边建筑都是上世纪风格的建筑,主体白色,门框窗边都是栩栩如生的浮雕。

街角有棵粗壮的梧桐树,宽大的树叶重重叠叠被日光照得发亮,横生的枝干从街边一直延伸到对面,紧挨着梧桐树的是一家很古老的店铺。

易泽然的目的很明确,牵着萧落的手直接走到那家店铺里。

萧落站在台阶上仰头看了一眼,店门口挂着木质的小牌子,上面写着很好看的英文:timekeeper

玻璃门内,一个金发的年轻女孩正弯腰逗弄着一直肥胖的橘猫,注意到有陌生人到来,橘猫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叫了一声。

女孩松开手站起来,金色的长发一甩搅碎了周围的阳光,及脚踝的白色长裙扫过猫咪后背,胖胖的橘猫叫着爬到另一侧。

萧落呆呆地看着女孩脸上洋溢的笑容,仅仅是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很喜欢她身上的气质,干净,像春天里初次开放的栀子花,美,却没有任何侵犯性。

“你好,欢迎光临。”

女孩刚打完招呼,看到萧落身后站着的易泽然眼睛一亮,嘴角的笑容被无限放大,英语也换成了一口流利的中文:“嘿,易先生,好久不见。”

易泽然坦然地上前和她拥抱,“你好,abby。”

“你的未婚妻?”abby眨了下眼睛,笑盈盈地望着萧落,友好地伸出手,“林小姐,你好。”

萧落连忙伸出右手,同时疑惑地看向易泽然。

男人神秘地笑笑,抬手将她往前带了一步,然后看向abby,“麻烦你了。”

“客气。”abby热情地拉起萧落的手,一路生风地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真正的工作区域。

这时萧落才明白原来女孩经营的是一家婚纱店,店里摆出的婚纱不多,但每一件都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她学的是服装设计,再加上为了毕业设计恶补了关于婚纱设计的知识,再看到身边的成品时就不光是关于美的赞叹,很多的是对于设计叹息与欣赏。

abby将两人带到休息区,自己折身拿来了电脑。

“你们再看一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电脑屏幕上郝然摆着她的毕业设计,只是有些地方添了些点睛之笔。

萧落的脑袋有些懵,愣愣地盯着易泽然的侧脸,嘴唇动了动,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abby注意打她的表情,爽朗地笑了,“然,你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未婚妻这个消息,她看起来有些惊讶呢!”

易泽然笑着摸了下她的后脑勺,薄唇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不喜欢吗?”

萧落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连眼睛都不争气地发酸,还记得之前进行毕业设计时他曾玩笑般的建议,没想要他的态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认真更多。

注意到她微妙的小表情,易泽然轻叹一口气,将人拥在怀里,“傻丫头。”

abby也颇为感慨地冲萧落笑,“林小姐,现在先不要忙着感动,结婚啊,一定要让他拿出更多诚意来。”

萧落吸了吸鼻子,露出抹稚气的笑容。

也是,他们才在一起多久,这只不过是提前定制婚纱,她需要淡定。

abby见她调整好情绪,将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来,现在让我帮你量一下尺寸。”

萧落站起来,按照她的指引来到一块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中的她穿着最简单的衣服,浅蓝色及膝连衣裙,白色平底凉鞋,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也是最清淡的妆容。

她,是最平凡的她。

而镜子中坐得笔挺的易泽然,却是能够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的男人,她目光深深地盯着男人英俊的面容,偷偷伸出手指描绘他的容颜,从饱满的额头滑到高挺的鼻尖,最后在薄薄的唇瓣上流连。

身后abby拿着测量工具不停地比划记录,她的神经紧绷着,有一刻竟生出即将成为他新娘的错觉。

眼睫扑闪,她看到镜子中的男人抬起头,目光火热地盯着他的后背,漆黑的眸子从乌黑柔顺的长发落在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

似乎察觉到她也在看着他,男人忽地露出一抹笑,从唇角一直蔓延到眼睛,璀璨得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abby耐心地填好最后一项数据,转头时白皙的脸颊挂着抹红,“然,你的眼神实在太生猛。”

很直白的形容词,易泽然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朝萧落伸出手。

“去吧,你的未婚夫可能有些等不及了。”abby把数据放到桌案上,笑着打趣面带羞涩的萧落,“我可是第一次看到然对一个女人露出这样的眼神。”

“欲望,赤、裸裸的欲望。”abby摇摇头,感慨一句:“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萧落捧着滚烫的脸蛋,不好意思地对abby笑笑,她可能要收回之前对abby的评价。

这个女人并不像外表所展示的那样优雅知性,反而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野性、热情、大胆。

易泽然站起来,无奈地瞪了abby一眼,“你吓到她了。”

说完牵起萧落的手,小声解释道:“她是我大学时期的同学,那时候她……”

易泽然的两道眉毛拧成结,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头发很短,穿着男生的衣服,整天跟叶辰还有那帮人混在一起,所以……”

abby适时插上话:“所以这就是你把我当成一个男人的理由?然,有时候你的眼神还真的让人不敢恭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其实你没必要去的

易泽然耸了下肩膀,“我对这些事情一向不太敏感。”

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漆黑的双眸冲萧落眨了下,一派天真单纯的模样。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吃吃地笑了起来,易泽然有些不自然地挑了下眉,一把将笑得格外欢快的萧落拉到身旁,“林小姐,你笑够了吗?”

萧落摇摇头,忍不住伸出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一双眼睛宛如玄月,“易先生,你真可爱。”

abby一副我受不了你们的模样,摇着头收拾桌面上乱七八糟的资料。

等两个人终于停止卿卿我我的动作,她才懒洋洋地拉开座椅,“三个月后就可以过来取婚纱,不过……在这之前,易泽然不打算请我吃顿饭吗?”

易泽然坦然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我未婚妻不太喜欢我陪异性用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邀请你参加今晚的聚会,具体情况可以问albert,他对这件事情很上心。”

很意外,abby拒绝了他,“然,你还是这么冷淡,事实上,我今晚已经有约了。”

易泽然挑眉看了一眼她脸上洋溢的笑容,不置可否,“那祝你约会愉快。”

从婚纱店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abby不仅在婚纱设计方面小有成就,平常还喜欢制作一些小糕点。

这对最喜欢吃甜食的萧落简直太具有杀伤力,于是易泽然就看着自己的小女友和别的女人凑在一起聊甜点,期间硬是没有看他一眼。

易泽然心情有些郁闷,似乎一到达陌生的地点,女人的视线总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而他,完全成了摆设。

他走得有些快,沿着街边走了好一阵才被女人扯住了手掌。

“你确定自己是出来陪我逛街的?”

易泽然回头盯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拉下眼睑。

萧落把手塞进他的掌心,撒娇般地晃了下胳膊,乌黑的大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易泽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扯了一下,方才的郁郁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完全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一个眼神都叫他心软的不行。

“我没有带礼服出来,你陪我买一件好不好?”

易泽然后退一步,保持和她肩并肩的水平,俊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红唇,半晌才迟钝地回应她:“其实你没必要去的。”

他在m国并没有几个特别交好的朋友,大多都是叶辰他们的朋友,为了维持必要的人际交往,他才没有拒绝这种无意义的活动。

萧落愣了一下,情绪明显地落下来。

易泽然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走吧,我陪你买衣服,m国怎么也能称得上时尚之都。”

萧落抿了抿唇,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易泽然似乎对这条街很了解,穿过一条狭长的巷子直接来到一条更繁华的街道,服装街,全都是知名品牌的连锁店。

大概看出来萧落情绪不太对,易泽然拿出十足的耐心,牵着萧落走进了第一家店。

很多时候萧落都是陪着苏青到商场买衣服,而自己通常很少出去,如果实在有什么需要干脆直接网购。

一是懒得进行那些不必要的人际交往,二是经济条件不允许。

所以当热情的导购小姐迎上来时萧落有些不适应地眨了下眼睛,她口语能力本来就有限,猛地让她应对这样的情形,第一感觉就是无所适从。

可没办法,他们进的是女装店,服务员都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再加上这个时段店里没有几个客人,萧落竟生出众星拱月的感觉。

易泽然流利地和导购小姐对话,末了,牵起萧落的手走进店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萧落配合地抬起手看了一圈,衣服都很好看,但她没有心情仔细欣赏,满脑子都是易泽然拒绝他的话。

其实,能够和他一起来到m国,萧落的心里除了忐忑,更多的还是激动。

她能感受到易泽然的对她的爱,可是人总是贪心的,爱情,远远不足以支撑她勇敢地站在他的身旁。

她想要完全融入他的生活,了解他,贴近他……

这样,才算得上一段平等的爱情。

萧落压下心头不适,强打起精神,这是他们m国的第一天,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心情。

易泽然真的相当有耐心,牵着她的手走到衣架前一款一款地比对,不得不说,男人的眼光都是极好的,每换上一件都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几个导购员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萧落听得很清楚,全都是在夸赞易泽然英俊的外表和绅士的举止。

换了好几件衣服,萧落又跑回去穿上自己的衣服。

易泽然伸出胳膊将人拦在怀里,“怎么,不喜欢?”

“不太喜欢这种败家的感觉。”萧落仰起头看他,眼睛里有些小委屈,“我怕买到自己倾家荡产。”

易泽然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就由我来败家,你直接享受拆礼物的快感不就好了?”

萧落摇了摇头,“别,我可没钱给你回礼物,上次买个衬衣都让我肉疼了,而且都没见你穿过。”

说到这她有些挫败地垂下眼睑,这就是她的水平,咬牙买下的礼物都比不上人家日常消费。

易泽然恶作剧般碰了碰她的额头,“我是不舍得穿,光是看见脑袋里就全是你这张小脸,我怕自己穿在身上相思成疾,而且……衣服只有那么一件……”

所以这是在向她抱怨买的东西太少了,萧落眼珠转动了一下,“那走呗,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挑。”

“有种被包养的感觉。”易泽然眯起眼睛,笑得相当邪气,“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说完转头叫来导购员买单,完成了这么多销售额度,导购小姐早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向萧落的眼神更加热情了。

易泽然从容地刷了卡,吩咐店里人直接送到酒店,转头牵着萧落的手进了第二家店。

还是家女装店,不过店里多是较为正式的服装,萧落盯着橱窗里繁复的礼服停下脚步,男人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易泽然,我想参加聚会。”萧落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犹豫了一下才道:“请让我进入你的世界。”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想亲眼看一看。

易泽然无奈地望着她,眼中添了一分宠溺,“好,你想去的话我就陪你。”

其实他只是想露个面就回去,比起戴着面具和一群不相干的应酬,他更喜欢安安静静地和自己的女人待在一起。

可是她似乎不太开心呢。

萧落咬了咬嘴唇,易泽然的无条件让步总让她有种无理取闹的感觉,他的态度越是柔和,就越让她心里惴惴难安。

还是如愿以偿地挑了件礼服,据说是镇店之宝,价格贵到她这辈子都可能赚不了这么多钱,可是易泽然态度很坚决,一定要让她换上。

“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的确很好看,萧落的皮肤偏白,穿上粉色的连衣裙更衬得皮肤吹弹可破,再加上修身的设计,完美地展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镜子前的女人有些讶异,她从来没有试过这种风格的衣服,猛地一看,除了有些羞涩,她的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些惊喜。

易泽然站在她的背后,伸出胳膊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发心,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语气暧昧极了,说话时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雪白修长的脖颈。

不知是在夸镜子里精致的女人,还是那件漂亮的礼服。

萧落的脸有些红,双手盖在他的手指上,“可是穿着这种衣服参加聚会合适吗?”

“不合适。”易泽然的表情有些无赖,“这么好看肯定不能传给他们看。”

没记错的话,那群人最喜欢这种清纯可爱的女生,像朵嫩生生的出水芙蓉,娇艳得教人忍不住低头吞进口里。

萧落没注意到男人丰富的内心活动,推开他就要往更衣室里走,“那买这件衣服干什么?还贵的要死。”

男人好笑地把她重新拉回怀里,“买回来穿给我看啊,我喜欢不就行了?”

“少臭美。”萧落哼唧一声,扭头推开试衣间的门灵活地钻了进去。

易泽然无奈地摸了下鼻子,指了下身后的另一件黑色连衣服,“把这件衣服送给里面的那位小姐。”

导购小姐立马点头,将衣服从衣架上取了下来。

许是易泽然的手笔实在太豪,部门经理听见员工的汇报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一看到笔直地站在店里的男人,经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萧落从试衣间走出来,身上正穿着易泽然为她挑选的黑色裙子,很保守的一件衣服,不该露的地方一点都没有露出来,连裙摆都长到可以遮住脚踝,但依旧是好看的,裙子样式设计的很完美,将她的身材衬托的很好,也正由于那份保守,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易泽然竖起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那经理便憋下满肚子恭维的话,乐呵呵地站在一旁当摆设。

目光落在萧落身上时男人的眉毛一挑,但片刻又露出十分凝重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的妹妹

男人冲她勾勾手指,大力地将人捞到自己面前,俯身贴在她的耳侧低声道:“落落,我好像低估了你的实力。”

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撞了她的身体,萧落缩了一下,耳朵迅速变得通红。

这个男人怎么又耍流氓……而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易少,这是我们店里当季最新品……”

经理刚插上话就被易泽然一个眼神打回去,他只在几年前有幸见过易家公子一面,男人周身的气质太过独特,竟让他能够一眼认出来。

“买单。”易泽然拿出张银行卡,拉着萧落的胳膊走到柜台前。

萧落回头看了眼点头哈腰的经理,一脸疑惑,“他认识你?”

易泽然瞥了一眼柜台前摆放的商标,云淡风轻道:“这是易氏集团手下的连锁店,或许他从前见过我吧。”

萧落抬眼重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她似乎低估了他的经济实力。

付完款男人又自觉地带她去买高跟鞋,都是易泽然亲自挑的东西,每一件都备受导购小姐的追捧,挑到最后有个大胆的服务员凑到跟前搭讪,热情地询问易泽然的职业。

易泽然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冰山模式,一个眼神都能把人的热情全部瓦解。

买到最后没人敢往前凑了,两个人沿着货架一路走到尽头,各种高度的鞋子一次性齐了。

萧落弱弱地跟在他身后,付款的时候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肩膀,“购物狂魔?”

易泽然扬唇,“怕之后没时间陪你出来。”

“哦。”萧落点头,心里有些小失落。

买完东西就已经到了傍晚,albert的电话跟催命符一样来了好几通,一开始易泽然还会好脾气地接通,末了就直接挂断。

萧落的礼服并没有派上用场,易泽然吃错药一样非抱着她的胳膊不让人换,狭长的眼睛轻眯着,像只会撒娇的大熊。

“不用换了,你这样就已经很美,美到可以吸引全场的目光。”

萧落抬起手掌拍了下他的额头,“骗子。”

的确是骗子,到地方时萧落才知道现场有多少美女参加。

都是身材火辣、热情洋溢的m国美女,个个身着暴露的衣服,画着浓妆,走路时身姿摇曳,恨不得把傲人的丰胸挤出来。

萧落有些懵,站在酒吧门口愣了好半天,末了咬着后槽牙向男人问罪:“这就是你们的聚会?”

怪不得不肯让她过来。

易泽然无奈地向里面瞥了一眼,“我发誓,里面的女人,没有一个我认识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皮肤的女人热情地向易泽然打招呼,“嗨,然。”

萧落眯眼盯着女人丰满的臀部,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易泽然面无表情地拉着萧落走到吧台前,一把拉起正跟一群美女聊天的albert,“你有两分钟的解释时间。”

albert举起双手,冲在场的美女们抛了个媚眼,“这可是毕业后第一次见面,大家听说这个消息后都急不可耐地过来了,怎么样,有没有被大家的热情打动?”

旁边一个金发女郎连接上话头,“然,几年不见,大家都有些想念你。”

女人有双很漂亮的蓝色眼睛,说话时眼睫颤动,亮晶晶的眸瞳像是被日光照亮的大海,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的一颦一笑吸引。

萧落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或许易泽然的提醒是对的,她不适合参加这种活动,不仅完全无法融入,甚至……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有些困难。

易泽然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从容不迫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随意坐在某个沙发上。

或许是他脸上拒绝的意思太明显,在场的女人竟不敢过来搭讪,倒是存在感很低的萧落成了众矢之的。

最先过来和她搭话的是那个金发女郎,“你是然的女朋友?”

萧落看了她一眼,像只受惊的刺猬竖起尖刺,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之后便低下头,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但女人完全不肯放过她,“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然带女生出来玩呢。”

女人语速很快,萧落听得费解,但还是完全搞懂了她的意思,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一年前。”

或许意识到萧落是个挺文弱的性格,又有两个女人加入到八卦的阵营。

其中一个身材格外火爆的女人坐在易泽然对面,说话时身体前倾,整个胸部都快要从低胸礼服中挤出来。

萧落瞧着心里生出一丝厌烦,在回答问题时也没那么好脾气了,“不好意思,我想休息一会儿。”

最开始的女人摇摇头,露出很遗憾的表情。

对面两个黑皮肤女人挤在一起说了句话,说完不怀好意地盯着萧落的脸蛋笑,她们的声音不算大,但萧落还真是听出一些端倪。

她们说她长得很像一个另一个女人,是个英文名,发音太快,她没有分辨出来具体是哪个单词。

倒是易泽然像被惊醒的猛兽般突然睁开眼睛,“劳烦,我想和女朋友单独待一会儿。”

言语已经很直白,几个女人不情不愿地走开。

被美女包围的albert站起来,抱着瓶刚开的洋酒放到易泽然面前,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另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

“来,聊聊天呗。”

易泽然没拒绝,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唇边时突然转头看向呆呆的萧落,“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沙发前面就是酒水区,那边摆了不少糕点水果之类。

萧落摇摇头,“我不饿。”

本来是挺饿的,但看到那边的莺莺燕燕就没什么心情。

三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汉语夹杂着英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萧落只能用有限的知识分辨出他们在谈论公司的事情。

那个身材偏瘦的男人似乎来头不小,其间向易泽然提了不少建议,大多是专业性名词,萧落听不懂,只能抱着albert中途为她拿来的酸奶小口小口地抿。

聊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金发女郎再次来到沙发边,她似乎和albert很熟,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红唇贴着男人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句话。

albert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男男女女都围着易泽然坐着的沙发,手里端着酒杯,欢呼着饮下去。

易泽然也站了起来,灯光下他黑色的眼睛格外亮,像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紧紧地抓住众人的眼球。

萧落站在他的身旁看呆了,说得什么完全没有听清,目光里全都是他滚动的喉结和性感的嘴唇。

音乐声猛然变大,妖娆的女人像条蛇一样扭动着身体,萧落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她的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易泽然仍被一群人围绕着,隔着重重叠叠的光影,她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又遥不可及。

站得久了腿有些发麻,她把手里的酸奶放到吧台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酒吧入口处又有人进来,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围上去,热情的像遇到花朵的蝴蝶。

萧落的目光也被突然闯入的女人吸引住,是一个亚裔女人,距离有些远,她只能看到女人娇小玲珑的身材。

女人有着一头栗色的卷发,发亮很足,蓬松地披在肩膀,身上穿着套浅粉色及膝连衣裙,裙摆是很轻盈的沙质材料,行走间裙角轻扬带动一阵香风。

待走得近了,她才看清女人的脸,已经不能用美来形容的一张脸。

思索了一下,她才想到形容词——精致,精致到比橱窗里摆放的洋娃娃还要养眼。

女人应该是个混血儿,五官格外立体,最抓人眼球的是那双眼睛,很大,睫毛卷翘,瞳孔是沉沉的黑色,眨动时仿佛可以看到星光闪动。

身边有女人热情地叫她的名字——a

e。

萧落听的真切,就是刚才那两个女人议论的人,心脏骤然紧缩,她握起手掌,警觉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一行人。

金发女郎仰头看了萧落一眼,很不友善,甚至可以说侵犯性十足,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笑着和a

e交谈。

女人也看到了她,行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漂亮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萧落僵硬地挺直后背,想笑又笑不出来。

尴尬时女人已经从容地走到萧落面前,“林小姐,你好。”

萧落站起来,她比女人略高一些,低头时恰好可以看到女人毫无瑕疵的皮肤,“你好。”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她下意识地攥紧手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女人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眨了下眼睛向萧落自我介绍:“我是泽然的妹妹,你可以叫我a

e。”

憋在喉咙的那口气终于顺畅地吐出来,萧落浑身一松,像只断线的风筝,飘飘悠悠终于落到实处。

“我是泽然的女朋友,你可以叫我萧落。”

a

e扬起眉毛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萧落,而萧落也安静地望着她的脸庞。

她和易泽然长得一点都不像,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没有一丝像相似的痕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欢而散

“嗯?”a

e对上萧落的眼睛,唇边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萧落,你的眼睛很漂亮。”

萧落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外貌特点,尤其是眼睛,充满异域风情,曾经也有不少人把她认成混血儿,但被一个这么精致的女人夸奖,心里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a

e的性格比易泽然容易亲近很多,她漂亮,却不张扬,像只温温柔柔的小兔子,教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金发女郎却完全不赞同她的说法,“我和艾伦都觉得很像,缘分真是太奇妙了。”

a

e笑笑没搭话,目光流转落在被堵在人群中的易泽然身上。

易泽然微微侧头听身边的男人说话,眼睑低垂着,察觉到气氛不对,他猛然掀起眼皮,恰好和角落里那个一袭粉色连衣裙的女人撞在一处。

漆黑的瞳孔猛然一沉,他眼中的星辰被风暴搅碎化作一片幽深的潭水,风波四起,硝烟弥漫,无数复杂的情绪袭来,最终又在女人甜美的笑容里归于平静。

易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阻止了身边喋喋不休的男人,推开人群大步走到女人面前。

注意到紧靠着吧台站立的萧落,他的眼眸闪动一下,很快又落在了女人身上。

时间又一瞬间的凝固,易泽然的手指在空气中滑过一道弧度,耳边传来他清冷又克制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若不是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萧落肯定会以为他像不欢迎自己的父亲一样不待见这个自称为妹妹的女人,可是,男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激动很多。

a

e收起脸上的笑容,仰头静静地看着她:“听说你回到了m国,我代父亲来看看你。”

“你不知道……”易泽然眯起眼睛,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今天我能出现在这里,全是拜你父亲所赐?”

a

e的脸色陡然僵住,灯光下那张漂亮的脸蛋逐渐泛白,乌黑的双眸一垂,遮掩下所有的悲伤,“对不起,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也是,她从来都是温室里成长的花朵,少年时被父母呵护在掌心,长大后又嫁给m国最出名的青年才俊,哪里有机会体会这些人性的险恶。

易泽然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没必要,这个场合也不是你能呆的,请回吧。”

说完,男人不顾在场所有人惊讶的目光,直接折身向酒吧伸出走去,那里亮着彩色的小灯光,五颜六色的洋酒被照得微微炫目。

a

e咬了咬唇,将目光落在萧落身上,“请替我向哥哥道歉,对不起。”

萧落重新坐在了吧台的凳子上,静静地注视着女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她有些狼狈,出门时高跟鞋还崴了一下脚,哪里还有精致优雅的气质。

她过得并不好,萧落看得出来,一个人伪装得再好,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站在易泽然面前时,她的目光完全不像妹妹看着哥哥,更像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通过眼神换起男人的同情心。

萧落回头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易泽然,男人正背对着她,腰背直挺,手上却握着酒杯仰头往喉咙里灌。

albert成了聚会的主人公,站在舞池中央邀请一个又一个女人跳舞,气氛又一次被带动起来,所有人都似乎忘了那个小插曲。

金发女郎再次坐到了萧落身边,浓重的妆容下依旧是那副热情的笑容,她手里拿着杯刚倒好的洋酒,直接塞到了萧落手里。

“是不是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萧落下意识地捏紧了杯壁,防备地看她一眼,点点头。

金发女郎像得到了鼓励,继续和萧落聊天,三句话里有两句都离不开易泽然,当然,全都是在叙述易泽然曾经取得的成绩。

说话时女人神采飞扬,眉眼中流露着得意与骄傲,好像在像别人炫耀着自己的所有品。

萧落神情淡淡的,女人的话她并没有完全听懂,尤其是提到某些奖项,但她不笨,还是轻易地读出了女人言语之中的含义。

尤其是在金发女郎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后,*味顿时变得很足。

“林小姐在哪个领域工作,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萧落心情郁郁地喝了口酒,度数很高的洋酒辣的喉头发热,“服装设计,抱歉我想去趟卫生间。”

很难受的感觉,她不怕有别的女人喜欢易泽然,比如之前的程萧筱、黎菁,因为那时候她身后站了个可以给他依靠的男人,可是到了m国一切都变了,她读不懂易泽然的表情,也无法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

因为听起来,别人都是在陈述事实,而她对别人所描述的世界一无所知。

去洗手间的路上萧落才发现易泽然早就不见了,空空的吧台前只剩下半杯没有喝完的酒。

她来不及想太多直接提着包包往出口处走,里面太吵了,她要和易泽然取得联系。

紧闭的大门推开一个缝,夜晚干燥的热风吹在她的脸上,两遍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出来。

黑暗里突然传来男人暗含怒气的声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落瞳孔骤然紧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终于看到了花树下两个朦胧的黑影。

albert讨好地拍了下男人的肩膀,“我发誓我真没有通知她,估计是哪个多事的女人故意找她来砸场子的,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疏忽。”

长久的沉默,有汗水顺着额头落下,萧落眨了下眼睛,夜色里又传来易泽然低哑的声音:“今天这种情况我不想再遇到第二遍,回去吧,自己叫的人自己送走。”

albert笑嘻嘻地答应了,“今天的费用包在我身上,你带着林小姐回去吧。”

萧落迟钝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往回缩了一步,来不及开门直接闪身到黑暗之中。

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看着屏幕上亮起的易泽然三个字,萧落眨了下眼睛,竟有些不知所措。

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她终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按下接听键,“喂。”

“我在酒吧门口等你,出来吧,我们回去。”

萧落点了下头,半晌才想起对方看不见,等想要回答的时候电话已经被切断。

酒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

萧落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眼睛,没有动作,一直到他发现了她,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她才慢腾腾地将手掌放入他的掌心。

易泽然应该喝了不少酒,掌心的温度热得烫人,清冷的脸颊也泛出两抹不正常的红色。

萧落默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albert叫了个大胡子白人司机送他们回酒店。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厢里的气氛沉默到可怕,萧落困倦地靠在车窗边打盹,喝了酒的缘故,她脑袋昏沉沉的,有些睁不开眼睛。

朦胧间男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浓重的酒味与滚烫的体温包围着她,萧落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男人坚毅的下巴,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下车的一瞬间萧落就醒了,可她不想动,放任男人抱着她回到卧室。

房间里的灯打开又关上,一阵脚步声之后彻底归于平静,围绕在鼻端的酒精味逐渐散去,萧落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房间里的窗帘忘记拉上,古老的大钟迟缓地转动着,时间像被它笨重的移动拉长,每一秒都变得异常难熬。

她下了床,慢腾腾地走到紧闭的房门旁,手掌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勇气打开。

像是和自己赌气一样,她跪坐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膝盖一直蔓延到整个腿部。

有灯光骤然亮起,是客厅的灯亮了,接着是闷闷的敲门声。

有人进来了,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听不到外面的人在交谈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聊了很久,大钟的指针都快要转了一轮,耳边突然传来易泽然怒气冲冲的声音,突兀的一句话,接着便被他刻意拉低了音调。

萧落揉了揉发麻的小腿,扶着房门慢慢站了起来。

地板太滑,刚迈出一步就重新摔了一下,她迟钝地在地面上躺了一会儿,来不及爬起来,门就别人突然推开。

突如其来的灯光照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她已经完全落在男人的怀里,“怎么起来了?”

宽厚的大手落在裸露的腿部,一片冰凉,男人的眉毛重重拧起。

萧落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是个很年轻的华人,坐姿懒散又随意。

察觉到卧室里的目光,那男人冲她露出一抹笑容,没有攻击性,却让她浑身不舒服的笑容。

门又被易泽然大力地合上,他把萧落放回到床上,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两只胳膊强势地将她的双腿揽在怀里,同时扯住被子一脚替她盖上。

“醒了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萧落靠在床头,盯着窗外转动的钟摆,哑着声音道:“渴了,想出去倒杯水。”

男人曲起她的双腿,向捕猎的猛兽一般突然靠近,“为什么喝酒?”

萧落静静地看着他,“别人给了,没有办法推辞。”

第一百四十章 那个男人

易泽然叹了口气,手掌落在她滚烫的脸颊,漆黑的眼眸亮得教人移不开眼睛,“傻丫头……”

卧室外传来很重的咳嗽声,萧落把脸埋在被子里,躲过他的手掌,“你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吧。”

房间里静悄悄的,萧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火般落在自己的后背,良久,身边的凹陷消失,男人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又关上。

萧落终于吐出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动了下发酸的胳膊。

开门声再次响起,男人高挺的身影在房间转了一圈又离开,床头桌上多了杯温水。

借着窗口透出的光芒,她依稀可以看到袅袅烟雾顺着杯壁攀升,跟客厅里的交谈声一样,朦朦胧胧的,好像梦里发生的事情。

她就这么坐着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灯红酒绿的聚会,梦里的主人公是a

e。

她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穿着一袭华贵的连衣裙,脚踩着亮晶晶的高跟鞋在万众瞩目下走到易泽然面前。

西装革履的易泽然优雅地向她递出右手,欢快的乐曲声飘扬在酒吧中,两个人在聚光灯下跳舞,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一双恩爱璧人,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萧落仰头喝下一整杯洋酒,眼睛里的世界开始涣散,彩色的灯光支离破碎,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耳边传来喋血般的质问声:“你配吗……你配吗?”

萧落张了张口想说我不配,可喉咙干哑到完全发不出声音。

眼前白光一闪,混沌中出现一个男人的脸,看不清五官,隐约间只能看到他嘴角狂放的笑容,像只一根针扎在萧落心上。

她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有粘腻的汗水顺着额头一路落地睡衣,脑海里还是那阴森森的笑容,像是地狱里夺人魂魄的厉鬼。

靠着墙边喘了好一会儿气,她扭头看了眼身边熟睡的男人,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部流畅的线条,凹凸起伏,每一处都让她移不开眼睛。

熟睡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眸瞳对上她的,“醒了?”

萧落动了下没说话,男人忽伸出一只胳膊抱她,还未落到肩膀就被她灵活地躲过。

“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澡。”

冷水开得很大,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男人还没睡,靠在床头懒懒地看着她。

“梦到什么了?”

萧落咬咬唇,坐在窗边背对着他擦头发。

“萧落。”易泽然又叫了她一声,伸*走了毛巾,垂下眼睑慢慢地擦过她的长发,“你心情不好。”

萧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天才低低地应了他一声:“嗯,大概有些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去拿吹风机,夜里容易感冒。”

萧落一直都不喜欢用吹风机,尤其是夏天,每次洗完头就喜欢站在阳台上吹风,夏季的风总带着干燥温和的气息,吹到发梢上带来一阵凉意。

耳边响起吹风机的响声时萧落才从稀奇古怪的想法中拉回思绪,男人的动作很温柔,指尖从头皮一直滑到发梢,中途碰到她冰凉的脖颈,温度烫得让她忍不住缩起肩膀。

趁着易泽然放吹风机的功夫,萧落重新钻回了被窝,并且刻意往床边挪了挪,眼看着就要直接滚下床,男人突然大步走过来将人捞了回来。

胳膊被人牢牢禁锢着,萧落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男人已经没有了刚睡醒时温柔无害的模样,眉眼中全都是锋芒,“萧落,你在躲我。”

萧落咬咬唇,没有回答他。

“今天的事情有点多,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是我的错。”男人俯下身子紧贴着她的脸颊,“下次不会这样了。”

萧落僵着身子没动,直到男人的吻落在脸颊,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张大了眸子望着他。

乌溜溜的眼睛如窗外的月光一般明亮,清澈到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

她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唇齿相依,两人的鼻息交融在一起,“易泽然,我真的好爱你。”

爱到一旦想到失去你,世界都开始塌陷。

易泽然托住她的后脑勺再次覆上她的唇瓣。

像是两个濒临死亡的人,唯有彼此是自己的救赎,发了疯地纠缠。

萧落表现了从未有过的主动,一点点从易泽然舌尖下夺得主动权,笨拙又固执地霸占着他的领地。

吻够了唇瓣,她又认真地吻着他的唇角,顺着他下巴的弧度逐渐下移,最后一下咬住了他滚动的喉结,男人口中溢出一丝闷哼,黑色的瞳孔陡然一亮。

像是被点燃的干柴,滚烫的火焰瞬间窜起。

男人再次夺回主动权,将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牢牢地禁锢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像是火苗一样舔舐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由于萧落的主动,一场欢爱直到天亮才结束。

阴天,几片浓云压在教堂上方的天空中,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阻碍落在笨重的指针上,萧落伸出一根手指描绘着钟摆的形状。

易泽然的呼吸声依旧粗重,像只笨重的熊移动到她的身边,宽厚的大手恶作剧般握住她的手指。

“饿了吗?”

萧落垂下眼睑望着他,“有点饿了。”

不等男人回答又连忙补充一句:“我想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要两个煎蛋。”

易泽然笑,脑袋在她裸露的肩膀处拱了拱,“好,等着我。”

“不,我要跟你一起。”

两个人坐在床边穿衣服,同时挤进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手拉手进了酒店后厨。

简单的交涉后工作人员很愉快地让出厨房,易泽然打开手龙头洗了手,开始处理青菜。

萧落就站在厨房门口望着他,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服,最简洁的黑白装扮,洗菜切菜一系列动作做得优雅又从容,开火的瞬间男人回头冲她挑了下眉,厨房这样的环境也无法削弱他贵公子的气质。

手里拿着锅铲的他,坐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的他,在她眼里都是致命的引诱。

面做好时萧落还靠着门框发呆,男人端着面冲她打了个响指,两人就坐在厨房边的小房间里吃面。

很小的一张桌子,放在上面的瓷碗挤在一起,腾腾热气混为一体,萧落拿起筷子从易泽然碗里偷走了那份煎蛋,然后望着满满的面碗笑了。

“一个人吃三份煎蛋,等回去你就变成小胖猪了。”易泽然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地笑。

她真是饿极了,昨天逛了一下午的街,夜里什么东西都没吃,结果又折腾了一大通,现在看到红红绿绿的一碗面自然是食指大动。

易泽然今天依然没有什么安排,吃碗面就牵着萧落回到房间,两个人坐在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外面飘起细细的雨丝,有行人撑着花花绿绿的伞闲适地游荡在各个店铺中,也有玩闹的孩子顶着细雨一溜烟地跑过古老的街道。

阳台边的绿植全都被水打湿,肥厚的叶片上站着亮亮的雨滴,时不时往下落一颗。

萧落弹了下翠绿的叶片,一抬头就看到街对面站着的男人。

他撑着把大黑伞,头微微扬起,视线正对着阳台,身后停着辆大红色的跑车,黑与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多看一眼,那男人就看到了她,脸上露出一抹邪气的笑。

萧落被那笑容刺了一下,迅速收回目光。

易泽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之处,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她,“怎么了?”

萧落坐在藤椅上,强迫自己不往对面看,“没事。”

男人的目光依旧凝固在她身上,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萧落舔了下嘴唇,还是问出口:“昨天那个男人是来干什么的?”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老朋友了,听到我回来的消息,过来拜访一下。”

萧落听出他的话别有深意,可男人不容许她继续问下去,大手落在她的头顶,继续道:“他是易氏集团的人,想让我回去帮忙。”

易泽然的目光一闪,也看到了马路对面站着的男人,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喋血的笑意,“太过殷勤的人往往都不怀好意,萧落,离他远点。”

萧落从他脸上读出了很明显的敌意,不是疏远,也不是冷漠,就是针锋相对的锋芒。

她忍不住又转头向街对面那个男人看了一眼,男人正背对着她和人通电话,高大的背影吸引了很多路人的注意。

“下午我可能会出去一下。”易泽然俯身扳正她的脸,“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可以吗?”

萧落眨了下眼睛,“能在晚饭之前回来吗?我想邀请你共进晚餐。”

“我尽量。”易泽然摸了摸她的头发,“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让albert来陪你,他对这个地方很熟。”

刚说完,男人又否定了自己的提议,“算了,还是去abby那吧,你不是喜欢吃她做的甜品吗?”

最后还是去了abby的店里,到地方时abby正在修改婚纱设计稿,一看萧落过来,连兴冲冲地把人拉过去询问意见。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砸场子

得不得说,abby是个很优秀的设计师,每个想法都大胆而新奇,再加上萧落的小建议,细节部分愈发趋于完美。

提前完成工作的abby开心地拉着萧落到小厨房烤制甜点,现成的材料与工具,制作起来也算简单。

看abby操作一次后,萧落就自告奋勇上了手,空下来的abby便摘下手套去磨咖啡,小小的空间里全是咖啡香和甜甜的气味。

整个下午都没人打扰,两个女孩就坐在橱窗后的玻璃桌边喝咖啡,吃饼干,偶尔有路人驻足惊讶地看着店里明艳的女孩,后来又被abby凶巴巴的眼神赶走。

阴天的缘故天黑的格外早,萧落拿出手机看了眼,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消息。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剩下的小饼干被abby用纸盒装好,准备顺路送给街尽头的福利院。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过会儿我可以把你直接送回酒店。”abby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或者今晚和我一起用餐?”

今天abby的装扮很酷,白色短袖配上黑色修身裤,脚上是一双夸张的运动鞋,动作时短短的衣摆便会将纤瘦的腰肢暴露,肚脐旁一朵黑色的花朵足以牢牢掌控着人的眼球。

萧落总忍不住看她,并庆幸自己不是个男孩子,不然怕是要疯了一样爱上她。

短暂的犹豫后,她愉快地和美人走出了婚纱店。

路面已经湿透了,有泛青的树叶被风雨吹打下来,紧紧地贴在青色的马路边,路旁白色的建筑也被雨水冲刷得更加鲜亮,远远地,像是一张保存完好的旧照片。

abby开出来一亮很拉风的红色跑车,远远地靠在车门便冲萧落冲口哨,风卷起她的黑色长发,长长的街道将她的身影拉长。

有那么一瞬间,萧落好像看到了古时行走江湖的女侠,一身白衣,一匹瘦马,行走天涯。

abby的车技很好,再加上下雨路上车辆减少,红色的跑车如游鱼一般自在地穿梭在街道中,车上放着很古老的英文歌,女歌手沧桑的语调和她的张扬肆意很冲突,但又让人觉得就该如此。

热烈张扬的她,清纯乖巧的她,全都是她。

福利院的院长早就认识abby,看到车开来早早就打开大门,有撑着把花伞的小女孩站在花园里大声地叫她姐姐。

abby拉开车门下来,没有撑伞,细小的雨滴挂在她的睫毛,挤挤挨挨添了一整排。

除了饼干车里还有临时加上来的日用品,有些多,萧落帮着她一同搬进福利院,热情的院长拉着她的胳膊询问她的名字。

abby一脸骄傲地向年老的院长介绍自己的名字,最后特意用中文念出了她的名字。

院长跟着她学,发音很不标准,守在一旁的小姑娘也兴奋地跟着学,学完迈着小短腿走到萧落面前,仰头很乖巧地叫她“萧落姐姐。”

萧落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带东西来。

abby佯装生气地和小女孩抱怨,,自然惹得女孩着急地解释,两个年龄差别很大的女生最后笑作一团。

从福利院出来后易泽然仍然没有消息,她只看了一眼便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她就是这样沉闷的人,心里着急的发疯,脸上却仍然能够不动声色。

abby拉着她去吃晚饭,到地方时才知道原来是参加一场婚礼,而且还是abby前男友的婚礼。

望着来往不绝的客人,萧落有些后悔,靠着车门始终不肯进去。

abby把披在身后的头发扎起来,露出修长的天鹅颈,斗志昂扬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女王。

“里面那个男人是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abby仰头,“五年前他还跪在姆兹海边向我求婚,结果转头就抱着别的女人接吻,到今天,他还能坦然地向我递出婚礼邀请函。”

abby笑起来,漂亮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我想送给他一个礼物,让他终身难忘的礼物。”

萧落被她嘴角神秘的笑容吸引,也对那份神秘的礼物充满好奇,于是便大胆地跟着abby进了会场。

一进门萧落就看到了abby口中的男人,长相很令人失望,反正绝对配不上那个美丽到让人移不开眼球的女人。

他旁边的女人倒是中规中矩,唯一吸引人的就是身上价值不菲的珠宝,每个部位全都是闪闪发亮的装饰物,美是极美的,但看过之后众人能记住的也只有珠宝。

看到abby的那一刻,新郎的眼睛猛然一亮,萧落猜测,若不是身边还站这个正牌妻子,他怕是控制不住自己抱上去。

abby坦然地递上准备好的礼物,然后得意地挑了下眉毛,拉着萧落的胳膊灵活地挤进会场。

萧落没想到那男人竟如此胆大,在众人面前直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并且面色不善地盯着萧落,“这位是?”

萧落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女人就已经抢答道:“我的女朋友。”

说完暧昧地冲萧落眨了下眼睛,整张脸都透露着明媚的笑意。

新郎的脸色不太好看,神色的瞳孔在萧落深上来来回回梭巡,萧落很厌恶这种眼神,对他翻了个白眼,“先生,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还没得到回答,abby已经推开他的胳膊,扭身进了会场。

参加婚礼的人很多,并且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abby拉着萧落的手说悄悄话,“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结婚,现在这个女人是m国首富的侄女,参加婚礼的人估计大多是女方那边的人。”

萧落了然地点了点头,同时不得不为这个男人竖起大拇指,梦想很伟大,手段很高明。

十几分钟后宾客终于全都入场,abby口中的首富也从后台出场,跟着他出来的还有萧落的熟人——易正浩。

易正浩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不少,没有拄拐杖,穿了一身定制黑西装,手里端着杯红酒站得笔直。

abby不知道萧落早就见过易正浩,特意拉着她好好介绍了一番,说到最后话音一停,“然怎么也在这?”

顺着她的目光萧落果然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换了套正式的衣服,一个人坐在明亮的灯光下,手里捏着黑色的手机,半晌,修长的手指滑过屏幕,萧落的手机响了起来。

还好隔得远,萧落立刻接通了电话,弯着腰退出人群。

听筒里的噪音和现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萧落把手机拿的远一点,那边穿来易泽然疲倦的声音:“还在abby那里吗?”

“没有。”萧落的回答慢了半拍,“你还回来吗?”

“我遇到了一些事情,今天不能陪你吃晚餐了。”停顿了一下,男人提议道:“要不我去找albert带你去餐厅?”

萧落拿着手机去人群中寻找易泽然的身影,刚才那个座位已经空了,她的心也随之空了一块,“不用了,一顿晚餐而已,我自己能解决。”

电话切断,现场杂乱的交谈声被无限放大,abby靠在墙边喝酒,鲜红的就顺着闪亮的杯壁缓缓滑入红唇,残留的酒渍留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着萧落心砰砰跳动。

她承认,这一刻她是羡慕面前的女人的。

羡慕她的张扬,羡慕她的洒脱,羡慕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做最想要做的事情。

abby仰头喝完了一整杯就,伸手右手冲萧落勾了勾手指,萧落能看出她的唇形:“好戏要开始了。”

婚礼开始,会场安静下来,旁边的乐队演奏起欢快的乐曲声,新郎牵着新娘的手缓步走入人的视线,红毯下灯光璀璨,会场中的男男女女露出不同的表情。

女人目光狂热地盯着新娘身上珍贵的珠宝,男人羡慕新郎的好运气,真正开心也只有尽头微笑着的几位老人。

刚走到会场中央,众人的赞叹与祝福还未讲出口,现场骤然一暗,所有的灯光熄灭,乐曲声戛然而止,有胆小的女宾客发出不小的尖叫声。

萧落也被吓了一跳,余光落在abby脸上,女人眼睛亮亮的,冲萧落眨了下眼睛。

心里的那一丝慌乱瞬间消失,她偏头看着abby喜悦的脸蛋,刚要开口就被abby堵住了嘴唇,“嘘,好戏要开始了。”

黑暗中亮起一丝光芒,是某个仪器运作的声音,那亮光突然扩大,投影仪上清晰地展示出一张照片:男人正抱着女人拥吻,旁边是大片大片的红色玫瑰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声,那声音还未消失,屏幕中又换了其他照片,都是男女亲热的照片,主人公为今日的新郎,女人的脸都不相同,但也有一个共同点——都参加了今天的婚礼。

会场中央的男人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自责、鄙夷、愤怒,每一种眼神都恨不得把他撕碎。

新郎尖叫一声,跑到投影仪边急急忙忙地关机器,没有找到按键,屏幕里的画面一变,主人公换成了新娘,依旧是劲爆的暧昧照片,她眼光倒是挺好,里面的男人个个长相英俊,身材极好,其中也不乏参加婚礼的豪门贵公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是我的爱人

萧落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现场,投影仪已经被人关上,新郎新娘相互推搡指责,高位上的老人气得直拍桌子。

至于场下就更热闹了,毫不相干的便挤在一偷笑,是不是爆料几个自己所知的八卦,牵扯进去的贵人们则个个面红耳赤,被情人老婆指着鼻子骂。

这样的男女……的确很般配。

萧落点点头,那边高位上的老人突然发难,一阵巨大的响声之后,现场骤然安静下来。

abby警觉地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起萧落的手腕,趁着人群混乱往门外挤。

她应该是早有预谋,轻车熟路地贴着墙根来到后台,杂乱的储物间后竟还藏着一个后门。

“老东西要发难了,你赶紧出去拦辆车回酒店,今晚的事情就当做不知道。”

见abby还要折返,萧落不解地拉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一起离开?”

女人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我是他们邀请的嘉宾,在名单上的,突然离开怕是更说不清楚。”

萧落被推了出去,后门合上时视线里有女人纤瘦的身影闪过。

出了门是一狭长的巷子,路面上铺着青砖,仅能容纳两人并肩走过,路的尽头有盏光线黯淡的路灯,萧落朝路灯指引的方向走,很顺利地来到正门前的马路。

远远地,正门口灯光大亮,两排黑衣保镖笔直地站着,abby猜测的很对,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出来。

萧落不敢走近,直接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绿化带旁,草木高大,足够她完全藏身其中。

出门匆忙,她压根没带现金,再加上言语不通,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顺利回到酒店。

思来想去,她索性坐在绿化带旁的花坛上等一会儿,她相信abby既然敢大胆出手,必定做了完全的准备。

果然,没过一会儿,正门处就有人陆陆续续出来,年轻的世家小姐门个个惊吓过度的模样,由身边的男士搀扶进车厢,也有小夫妻们骂骂咧咧地挤进车厢。

人渐渐稀少,萧落始终没看到abby的身影,倒是有两个熟人从大门口走了出来——a

eh和那个男人。

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应该很亲密,男人先从会场大步流星地冲出来,a

e紧跟在他的身后,跑得太快,长长的裙角随着夜风扬起,像只奔向火苗的飞蛾。

男人不耐烦地停下脚步,a

e抱着了他的一只胳膊,两个人在暗处拉扯了好一会儿。

距离太远,萧落听不清他们争吵的内容,只看见a

e似乎在哭,而男人极度不耐烦地想要摆脱女人的纠缠,最后男人如愿了,大力挣开女人的双手,头也不回地钻进跑车。

红色跑车疾驰而过,萧落盯着那车影愣了一下,很难想象那样美丽的女人会被拒绝,而且还是以这么狼狈的方式。

被抛弃后的女人仍没有离开,反而甩掉脚上的高跟鞋,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萧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是易泽然仍然没有和她联系,而且abby似乎真的遇到了一些麻烦。

她站了起来,打算试着找一下回酒店的路。

临走之前又朝灯光璀璨的别墅看了一眼,易泽然恰好从正门口走出来,他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衣领口也被松开了一粒扣子,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

萧落停下脚步,看着男人大步走下台阶,他似乎听见了哭声,皱着眉头看向蹲在黑暗里的a

e。

男人的西装外套落在女人的肩膀,易泽然蹲下来,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a

e逐渐止住了哭泣。

萧落的手指有些发抖,从她的角度看去,两个人就像是贴在一起耳语,,不知道易泽然又说了什么,女人突然扑在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那一瞬间萧落想了很多东西,千奇百怪的,有令人咋舌的社会新闻,比如某女当街暴打小三,也有电视剧里虐爽的情节,比如红衣飘飘的女侠客挥剑斩情敌。

等思绪回笼,黑暗处的那对男女已经站了起来。

萧落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她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们只是兄妹关系。

走得近了,a

e的声音愈发清晰可闻,真的是个精致极了的女人,连哭声都是这么惹人怜惜。

她听见易泽然低哑的声音,轻轻地落在她的耳朵——玉筱。

玉筱……脚步骤然停下,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瞳孔。

面前的男女还在低声地说着什么,她却完全听不见了,耳朵里一阵嗡嗡的噪音,脑袋里全都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说他有一个难以忘怀的青梅,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蒋玉筱,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想起他对着m国的憎恨,想起他对父亲敌对的态度,想起蒋玉筱对另一个男人的穷追不舍……

她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事情真的好有趣啊。

眼前有明亮的车灯闪过,她仓皇地后退一步,没站稳,又摔了一跤,之前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瘫坐在马路边看着易泽然扶着蒋玉筱上了车,男人依旧保持着绅士风度,体贴地女士拉开车门,然后才折身走进驾驶室。

车子发动,渐渐地没了影子,只剩下一片橘色的路灯被夜色无限拉长。

萧落眨了下眼睛,有些想哭,可是怎么都落不下眼泪来。

她不知道在同一个地方坐了多久,直到别墅里的灯光完全黯淡下来,她知道自己或许已经错过了abby的顺风车。

脚踝处隐隐作痛,她咬咬牙站起来,还好手机仍然有电,她麻木地打开导航,输入酒店的名称。

似乎并不算很远,至少,她认为,凭自己的努力完全可以走到目的地。

半路上手机电量耗尽关了机,她仰头看了眼街边的建筑——是易泽然带她走过的街。

夜里多数店铺都已经关门,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借着那光艰难地认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脚踝已经痛得没有知觉,她模模糊糊地想,同样是崴了脚为什么在藏区的时候会这么痛?

人呐,泡在蜜罐里太久,都快要忘记生活原本是什么滋味。

教堂里古老的大笨钟发出有一个声响的时候萧落终于走到了酒店楼下,她仰头看了眼灯火明亮的房间,咬咬牙迈上台阶。

酒店的工作人员看到她非常激动,立马将人带到休息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英文。

萧落懒得分辨他们话里的意思,只强调了一句:“我想回房间休息。”

于是工作人员又立刻将她带到了楼上,并体贴地打开房门。

很累,真的很累,累得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人拆分。

她连灯都不开,直接走进卧室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从来不知一个人的思维还可以如此活跃,这样疲倦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做梦,梦里的场景还是那个别墅,现场灯光璀璨,繁花似锦,衣香鬓影的客人们举着酒杯优雅地交谈着,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面前的人仿佛在上演一场哑剧。

就在她慌乱无措时,耳朵里忽然传来欢快的音乐声,一对新人在人们赞叹的目光中缓缓入场,是易泽然和蒋玉筱。

他们是真正的郎才女貌,一个精致美丽,仿佛童话故事里从城堡走出的公主;一个英俊优雅,仿佛欧洲贵族里穿着燕尾服邀人共舞的王子。

耳朵里突然钻入abby的询问声:“有没有觉得他们很般配?”

她想摇头,却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场景在动荡,唯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毫无阻碍地震动着耳膜。

她听见蒋玉筱的声音:“不,我是你的妹妹。”

她听见易泽然的声音:“不,我是你的爱人。”

像是被那声音扼住了咽喉,萧落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猛地摆脱了梦境的束缚。

房间里灯光大亮,易泽然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脑袋压在她的胸口不肯移开。

萧落喘着气睁开眼睛,半晌没有动作。

注意到她醒来,男人将人抱得更紧了,像是怕极了手中的人会突然离开。

萧落难受地动了下肩膀,嘴唇张开,喉咙干哑得厉害,“易泽然……”

男人微微松了手,黑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她:“你去哪里了?”

质问的语气,其中夹杂着一些委屈与不安。

萧落突然酸了鼻子,但又不愿意展现如此脆弱的一面,便偏过头眨了下眼睛。

经过雨水的冲刷,夜空中的星辰更加明亮了,照得对面教堂白色墙壁闪闪发光。

“出去吃饭,然后迷了路。”平铺直述的语气,似乎嫌不够,她又添了一句:“没关系,我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望着女人平淡无波的脸蛋,易泽然忽然有些生气,大力地将人捞入怀抱,狠狠地亲着,萧落越是抗拒,他的动作就愈发粗暴。

吻到她脸颊上温热的泪水时,他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愧疚与悲伤。

萧落抬手去擦眼泪,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

几乎是虔诚地,男人一下下吻掉她脸上的泪痕,最后将额头贴在她潮湿的脸颊上。

“落落,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萧落突然就哭了,抱着易泽然的脖子哭的一塌糊涂。

易泽然,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矛盾

萧落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的反应有些迟钝,还未睁开眼睛电话就已经被男人接通,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

朦胧的光线里男人正背对着她接电话,房间里安静极了,她甚至能听见电话那端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易泽然一直保持着沉默,等女人终于停止了哭泣才揉了下眉心,轻声道:“请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谢谢。”

萧落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有一刻真的羡慕极了那种会撒娇的女生,扑在男人怀里一次性说清心里的委屈,可她做不到,即使心里装着惊涛骇浪,脸上也能做到平静无波。

易泽然看到她愣了一下,把手机放回床头桌,顺手摸了摸她滚乱的头发,“醒了?”

“嗯。”萧落动了下身体,昨天扭到的脚没有处理,今天已经肿得老高,想忽略都不行了。

男人温热的手落在她红肿的脚踝,指尖收拢将整只脚都包裹在手掌心,眉毛不经意地皱起,“昨天为什么不说?”

“忘了。”萧落动了一下,又重新躺到床上,“昨天回来有些累,躺下就睡着了,反正也不疼,躺床上养几天大概就好了吧。”

见易泽然依旧握着她的脚掌不松手,她微微偏了下头,“这几天我应该不会出去,不放心的话可以叫客房服务送点外伤药来,你要是有别的事情可以去忙了。”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黑色的瞳孔像是要把萧落吸进去,“落落,你在生气。”

他的语气很肯定,“不要急着否认,你根本不会说谎,从到达m国,你就再也没有开心过。”

萧落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庆幸她遇到了一个这么了解自己的男人,悲伤她连隐藏自己情绪的机会都没有。

房间里很长时间的安静,萧落不再回避他的质问,重新坐了起来,“是的,我后悔了,后悔陪你来到m国。”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心情,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易泽然骤然沉下来的脸色,鼻子酸得厉害,可偏偏留不下眼泪,只能固执地与男人对视着。

一双手覆上她的眼睛,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对不起。”

是他自私地将她处于这种彷徨无措的境地,再说对不起已经是无济于事。

“不用说对不起。”萧落拨开他的手掌,目光清明地看着他,“让我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待几天,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回国。”

易泽然没说话,悬在空中的手颓然地落在松软的床边,转头看着不停摆动的钟摆,良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低声道:“我会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带你回去。”

“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带你去处理一下脚踝上的伤。”

说完,不顾萧落的反对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开得还是昨天那辆车,从上车后萧落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满脑子都是昨天蒋玉筱靠在他怀里哭的模样。

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即使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还是无法从容地面对自己的爱人有那么一段无法跨越的过去。

路上abby给易泽然打了电话,男人看了眼屏幕便将手机递给了萧落。

听到萧落的声音abby并不惊讶,“萧落?你跟然在一起了?”

萧落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没事就好,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然交代。”abby松了一口气,接着道:“该死,昨天居然被那个男人抓住了把柄,父亲过来收走了我的手机,今早才知道易泽然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

萧落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关于昨天晚上的情况,她大概也能猜到是如何的兵荒马乱,但过去了,她就懒得过问。

“萧落,你还在听吗?”得到萧落的回应后,abby继续道:“我现在被父亲关在家里,一时半会大概出不去了,等有机会请你吃饭赔礼道歉。”

萧落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还没说出口,abby就直接掐断了电话。

易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依旧黑沉沉的,“你昨天去了婚礼?”

萧落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是。”

“见到我了?”不需要得到回答,萧落闪躲的眼神已经说明了答案,男人的表情似乎有些懊恼,“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找我呢,abby那个人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我认为,你的朋友很可靠。”萧落深吸一口气,眼神有些冷漠,“至少在事情败露之前,她将我完好无损地送出了别墅。”

她刻意强调了“你的朋友”四个字,听起来像是讽刺。

易泽然的表情果然又沉了几分,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黑云压顶,“这不是你告诉我的理由。”

“那你有没有告诉我呢?”萧落冷冷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最初柔柔弱弱的模样,“既然我们两个都选择不说,那这件事情就翻过吧。”

易泽然烦躁地踩了刹车,车子突然停在街角,后面那辆车的男司机打开车窗凶狠恶煞地冲他们骂了一串英文单词。

男人全当没听见,解开了安全带将萧落逼在狭小的空间内,“告诉我,萧落,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萧落已经完全贴在靠背上,避无可避,最后自暴自弃地对上男人的目光,“我在逃避你,易泽然。”

她的声音很大,像是坠入绝境前竭尽全力的一声呐喊。

易泽然的气场陡然弱了下来,黑色眼睛里感情不断变换,怀疑、失落、难以置信……

萧落松了一口气,再没有面对易泽然的勇气,偏头看着车窗外的人来人往。

“来到m国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弱小,没有才能,没有学历,没有骄傲的家世,更没有足以令人刮目相看的外表……这样的我,拿什么和你站在一起。”

一声微弱的叹息回荡在车厢内,“门当户对,这个词说的太对了。”

是的,她在自卑,她在怀疑,所以才没有一丁点勇气面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落落。”易泽然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胳膊落在她的肩膀,固执地将她的脑袋扳正,“还记得那位僧人赠予我们的礼物吗?”

她掀起眼皮看着男人的眼睛,易泽然黑色的瞳孔里全是她彷徨无措的模样。

“若爱隔山海,山海皆可移。”易泽然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朵,“你要相信我们之间的爱情,也要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守护这份爱情。”

萧落像是被人抽干了力量,软软地靠在座背上,对于易泽然的提议,她的心里的确是震动的,可也仅限于此。

言语已经没有了力量,她想,她需要鼓舞自己走下去的勇气。

街边想起警车的鸣笛声,易泽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逐渐靠近的警车,重新发动了车子。

正如萧落所说,并不是很严重的伤,拍了个片子后便不了了之,在易泽然的一再强调下,戴着眼镜的大胡子医生又尽职尽责地替萧落上了药,又附上一大堆注意事项。

最后的结果只有一条——她必须要重新开始卧床生活。

对于这个结果萧落很坦然地接受了,倒是易泽然一直闷闷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回酒店后男人固执地要自己动手做早饭,萧落懒得与他争执,靠在沙发上看他卷起衬衣袖子,熟练地拿出厨具,分门别类地清洗蔬菜。

香味传出来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来自未知人的短消息。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m国之旅愉快吗?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条消息,萧落还能将它当做别人的祝福,这个时候收到这样的短信,其中的意味也太明显不过了。

萧落心里有些发憷,她和易泽然之间的战争,除了彼此压根不可能有人知道,那么这条意有所指的消息到底是什么人编辑的?

她抬头盯着男人笔挺的后背,锅里的菜已经炒熟,男人正握着锅铲往盘子里装东西,从她的视线看去,恰好可以瞥见男人胳膊上肌肉分明的线条。

大胆地猜测,那个人一定和易泽然有些非同寻常的关系,或者是站在明处的朋友,又或者是藏在暗处的敌人,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处境都危险极了。

下意识地,她想到了昨天将她带到婚礼现场的abby,可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abby的性格太过直来直去,爱或讨厌,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就比如她对付昨天那个男人的手段,简直可以称得上极端。

这种猫捉耗子,虚张声势的手段,她大概不屑于做。

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萧落攥紧了手机,茫然地敲打了光滑的桌面,不得不承认,她有些笨,连简单的推理游戏都玩得一塌糊涂。

厨房里的男人已经做好了早餐,居然是h市里最常见的面食,生煎包搭配小米粥。

易泽然没有错过萧落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紧抿的唇角一扬,露出些孩子般骄傲的表情来,“第一次做,你可以尝试一下。”

萧落没有异议,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生煎包,表皮有些硬,馅料的味道还不错,还算得上一份及格的早餐。

第一百四十四章 非黑即白

萧落没说话,沉默地吃的属于自己的那份,头顶上男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半晌,像是妥协了一样,易泽然叹了口气,坐在了她的身边,“这几天我会尽量避免单独出门,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刚说完就看到女人清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能告诉我你的敌人是谁吗?”

易泽然不自觉地拧起眉毛,黑沉沉的眼睛对上女人的眼睛,片刻之后移开目光,修剪整齐的指甲落在梨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萧落,你有事情瞒着我。”

“现在……”萧落把手机放下易泽然面前,“没有了。”

她定期都会清理手机里的短信和图片,但唯独留下了来路不明的那条,两个陌生消息紧挨的一起,内容不用点开就看的一清二楚。

易泽然的眉头越皱越深,目光凶得仿佛要把人拆分入腹,“除了消息,你还遇到了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萧落摇摇头,“很明显,那个人的目标并不是我。”

易泽然一言不发地把两条消息删除,手机重新放回萧落手中,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放心,我会尽快查出是谁在搞鬼。”

“嗯。”这方面萧落还是很信任他的,简单地应了一声后又开始低头喝粥。

易泽然微微垂下视线,眼中尽是她柔顺的长发和来回移动的手指,安静,安静到生气时都是不声不响。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躁郁之气。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通过电流,宋博远的声音有些兴奋过了头,“易总,我看到爱瑞的老总了。”

易泽然垂下眼睑看了一眼默默喝粥的女人,迈开步子不动声色地离开,“在哪”

“已经走了。”宋博远似乎有些懊恼,抱着手机叹了口气。

易泽然冷冷地提醒道:“宋博远,你失态了。”

宋博远吸了口气,将个人情感压下去,可看着手里的照片,他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毕竟从未到m国就开始盯着一个集团,过了这么多天才有点眉目,虽然仅仅是张模糊的照片,这就足以让人精神一振。

“易总,我现在把照片发过去一份。这边,我们还需要盯着吗?”

“不需要了。”易泽然望着窗外凑在一起拍照的两个孩子,冷峻的眸子里浮现一丝难察的温度,“查到这个人是谁,一切就好办了。”

手机很快传来消息提示音,男人紧握着手机,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去年突然向易氏集团发难,先是挖走了好几位出名的设计师,而后紧接着抢夺了供货源,让集团面临着失信的巨大威胁。

紧接着便是公司内部的问题,资金运转链断裂,无法及时提供应急资金,违约赔偿,媒体的大肆报道,同行的趁机拉踩。

偌大的企业,居然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

公司内部的事情易泽然并不想插手,所以翻身的第一步必须要从爱瑞下手。

可那个企业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神秘,熟悉在大众面前的老板其实不过是收人钱财的代理,而真正的老板几乎从未出现在外人面前。

易泽然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女人,眼中情绪愈发捉摸不定,很模糊的照片,只甚至只拍到一个侧脸,但他很肯定,他认识这个女人。

在m国读书的时候他心里装满了仇恨,压根不愿意亲近那个家里的人,对于公司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不过从易氏集团崛起至今日,背后的仇家应该是数不胜数,即使他知道些什么恐怕也是无从下手。

男人摸了摸下巴,将手机收起来,一回头发现萧落正靠在门边看着他,目光温柔缱绻,惹得他心上一软。

“吃饱了”

萧落点点头,瘸着腿往前走,“遇到麻烦了”

拒绝了易泽然搀扶的动作,萧落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到沙发旁,坐下,光洁的额头上带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汗水,“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

不等她说完,易泽然就已经附身吻上她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的吻,男人的漆黑的瞳孔里全是她茫然的脸。

“我很快就会回来,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萧落靠在沙发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男人返回卧室换了件衣服,依旧是板正的黑色西装。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偏爱黑白色。

他说那像极了他的世界——非黑即白。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希望我永远能做你心中的那抹白。

等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萧落才站起来收拾自己,她换了件很宽松的长裤,搭配上轻便的运动鞋,镜子中的人稚气得犹如未出社会的中学生。

除了酒店不远处就有一家银行,换了当地的货币之后萧落才放心大胆地叫了出租车。

手机上标注的地点是个很出名的商场,萧落在旅游攻略中看到过,这也是她敢出去应约的原因。

路上有些无聊,她翻出那串陌生的号码,点击保存,输入姓名时手指停顿了好久,最终打出了三个字——蒋玉筱。

吃饭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看到屏幕上跳出的消息署名,萧落足足愣了好几分钟,脑袋里纷纷杂杂冒出来很多猜测,每一条都和易泽然相关,她想不出来蒋玉筱找她的理由,也无法说服自己去见这个实在喜欢不起来的女人。

可是在看到易泽然背影的那一瞬间,她又突然改变了想法——至少又一次,好好为他们之间的爱情努力一把。

走进咖啡店的第一眼萧落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蒋玉筱,她穿了件纯白色的小洋装,梳起高高的马尾,葱白的手中端着杯大红色的马克杯,举手投足之间优雅的气质尽显。

萧落深吸一口气,谢绝了服务员的带领,一瘸一拐地走到蒋玉筱的对面。

注意到她被纱布包裹的脚踝,蒋玉筱讶异地眨了下眼睛,随后放下杯子起身去扶萧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萧落拒绝了她亲近的动作,飞快地坐在了她的对面,“没关系,一点小伤。”

蒋玉筱点头,抬手叫来了服务员,“林小姐想喝点什么?”

“不用。”萧落垂下眼睑,将蒋玉筱脸上的尴尬自动忽略,“蒋小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蒋玉筱随便点了两杯冷饮,再看向萧落的面依旧是笑靥如花,“我以为你并不知道我是谁……看来泽然把你看得很重。”

“这句话已经有人对我说过一遍了。”萧落将手提包放到手边,抬头坦然地看着她,“而且,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蒋玉筱水灵灵地盯着她,眸瞳间流露出委屈的神色,“林小姐,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萧落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紧握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眼前的人看起来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一双眼睛总能盯得人头皮发紧。

默了片刻,她终于语气如常地开口:“没有原因,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大概是气场不和吧。”

服务员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萧落远离桌子坐得笔直,压根没有要动的意思,倒是蒋玉筱坦然地笑了,依旧端着那个大红色的马克杯,眉眼间全是温柔。

“你和泽然真的很像,他似乎也与我气场不和呢。”

萧落像被踩到尾巴的小动物,骤然提高了警惕。

蒋玉筱只提了一句便转到了其他话题,“气场不和也没关系,即使是一家人也见不了几次面的。”

女人嘴角挂着抹优雅的笑,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蓬松的卷发上,发梢亮晶晶的光像是被揉碎的羽毛,看得人心里软绵绵的。

“我今天是有事相求。”蒋玉筱坐直了身体,没了之前散漫的模样,“泽然他虽然回到了m国,可是始终都不愿意回家……父亲如今身体抱恙,做女儿的不求别的,只想请求他到医院探望一下父亲。”

“住院了?”萧落惊讶了一下,昨天她还在婚礼上见过易正浩,老人家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好,哪有生病住院的迹象。

蒋玉筱点点头,“昨天夜里的事情,老人家身体一直都不好……无论之前有什么矛盾,现在也到了放下的时候,不是吗?”

理智告诉萧落蒋玉筱说得有道理,可情绪上总让她对面前的女人充满敌意。

片刻的沉默后,她抓起手包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从来不过问他的家世,蒋小姐如果有什么请求可以当面对他说,我想他……”

应该不会拒绝你的。

后面几个字被她默默地咽进了肚子里。

易泽然肯答应回来帮易氏集团渡过难关,就说明他心里其实还是在乎那个父亲的,至于迟迟不肯见面的原因——萧落垂下眼睑,其实她也一无所知。

“林小姐。”蒋玉筱连忙站起来叫住了她,“他是不愿意见我的,就当我代替父亲求求你,帮个忙吧。”

萧落后退一步,脚踝处隐隐作痛,“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可以影响易泽然呢?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英雄救美

商场的人流量很大,萧落在马路边等了好一会儿都打不到车,蒋玉筱开车离开时特意在她面前停下,半降的车窗后是那张精致的脸,“林小姐,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萧落抿唇侧了下身子,“谢谢,不用了。”

同样等在马路边等车的男人色眯眯地冲蒋玉筱吹口哨,“美女,可不可以载我一程。”

蒋玉筱厌恶地皱了下眉,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吃了闭门羹的男人摸着下巴转头看向萧落,用很撇脚的中文搭讪:“美女,你是中国人吧?”

萧落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迈开步子重新跑进了商场,身后那个男人似乎认定了她好欺负,一边用粗俗的英文骂人,一面对萧落穷追不舍。

商场里大多是购物的游客,人人手里都提着包裹,尤其上了电梯,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就愈发拥挤。

男人被好几重人隔在自动扶梯下面,而萧落则凭借身材优势上了二楼。

受伤的脚踝火辣辣地疼,经过刚才的磨合已经痛得快要没了直觉,她只能凭借感觉继续往人潮中涌,暗自企盼着那个男人能够知难而退。

搭上去三楼的自动扶梯时萧落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一眼,男人走进了靠近电梯的一家西餐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

萧落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贸然冲下去,好在现在时间还早,而且易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酒店,为了确保平安她可以在商场多呆一会。

又到了那家咖啡店,显眼的的位置她不敢坐,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的双人桌才停下脚步。

店里的消费水平很高,萧落肉痛地点了杯最便宜的饮品,趁东西还没端上来,她拿出手机给易泽然发了条消息。

过了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看来应该忙到一时半会不会想起她,萧落终于能放心地坐下喝一口奢侈饮品。

她一向不喜欢喝咖啡,偏爱甜食的人总是无法接受这种口味存在,每次闻到易泽然杯子里的味道她都要苦着脸躲远点,惹得男人总喜欢拿各种咖啡戏弄她。

强忍住口腔里的怪异味觉,萧落终于喝掉了半杯咖啡,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她必须要回去了。

白色瓷杯啪嗒一声落在桌面,她的眼前忽然一暗,刚才骚扰她的那个男人竟找了过来,高大的身子一立,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萧落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片刻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肌肉男歪起嘴角不坏好意地笑了,“我可以邀请这位美丽的小姐一起共进午餐吗?”

“给我一个理由。”萧落站起来,抓紧手提包,整个人都紧绷着,像是一只随时都会跳起来的猫。

“我喜欢你。”男人像是醉倒在她漆黑的眼睛里,摇晃着脑袋露出赞叹的表情,“看你第一眼就沉迷其中。”

“那么,可不可以让我先去结一下账?”萧落掀起眼皮睨了眼桌上的咖啡杯,迈步朝前台走去。

男人对于她的态度转变十分满意,大笑着让出一条路。

萧落刻意把脚踝的伤暴露在男人视野中,余光扫到男人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后,她才步伐沉重地往前台走去。

男人果然放松了警惕,靠在柜台前摸着下巴,两只色眯眯的眼睛不停地往萧落身上瞟。

打开手提包,拿出手机,萧落认真地低头翻找包里的现金,此时正好又有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孩手挽手走进咖啡店,男人的视线被那边白花花的大腿吸引。

萧落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提包砸在了男人脸上,坚硬的皮革划破了男人的面部皮肤,随着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萧落拔腿就往店外冲。

但男人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要快很多,竟然在她即将迈出店门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头发。

萧落吃痛,发出一声尖叫,眼眶中顿时充满泪水。

“救救我!”

被男人牢牢禁锢之前,萧落抓住最后的机会向服务员求救,情况紧急,她竟说了中文,言语不通的服务员茫然地看着萧落,但注意到男人粗暴的动作,他还是站出来加以阻止。

萧落也反应过来,连用英语解释自己的状况,刚吐出一个单词就被男人堵住了嘴巴,一个冰冷且坚硬的物体抵在了她的后腰,萧落像被点了穴道,再也不敢出声。

男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松来了捂住她嘴巴的手,转头向服务员解释:“我跟我老婆吵了架,她非要离家出走,家里孩子还在哭闹,我必须先把她带回去,抱歉了。”

服务员仍是一脸疑惑,但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萧落绝望地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解开了手机的设备锁,什么都顾不得了,胡乱点了几下居然真的让她拨通了电话。

由于刚才的喧闹,已经有不少人堵在门口围观,似乎放心了萧落不会再反抗,男人将所有注意力聚集在围观群众身上。

嘈杂的环境完全压过了电流声,萧落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拨通了谁的电话,或者,此时拨通了谁的电话都无济于事了。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仰头看着身边雄壮的男人,很显然,他也十分紧张,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先生,请不要紧张,我还年轻,并不想因此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她温温柔柔的话果然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萧落喘了口气继续道:“这里是m国最著名的购物天堂,你若是在这个地方动了手,恐怕很难在完整地走出去……”

男人的表情猛地一凶,萧落能感受到锋利的刀尖已经完全覆在她的皮肤上,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惹得眼前朦胧一片。

人群依旧没有散去,她有些茫然地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客人,涣散的瞳孔对上易泽然漆黑的眼睛时猛地一亮,萧落的呼吸骤然停下,那一刻竟然忘记了身后的重重危机,下意识地想要冲进他的怀抱。

易泽然竖起食指,冲她摇了下头。

理智归位,有那个男人在,萧落的勇气大增,看向男人的眼睛再不躲闪,“先出去好吗?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好好聊聊,我想先生您也不是个粗鲁的人。”

男人又转头扫了一眼拥挤的人群,同意了萧落的提议。

贴在皮肤上的刀刃离得稍稍远了一些,男人甚至抬起一只胳膊擦了下汗。

迈出门槛的一刹那,萧落灵活地伸出胳膊抓住了门把手,在男人做出反应之前直接扑倒在地。

没了衣服的遮挡男人手中的匕/首完全暴露,人群中爆发一阵尖叫声,男人面目狰狞地举起匕/首向萧落刺去,胳膊还未举起,易泽然便冲出人群,一脚踢翻了男人。

咖啡店的玻璃门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力竟倒了下来,男人被压在笨重的玻璃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易泽然面色阴沉地看了那男人一眼,大步走到萧落面前将人抱了起来。

有年轻女性开始为这场英雄救美的戏码鼓掌,男人们也是一阵欢呼声。

萧落紧紧地揽住易泽然的脖子,身子有些抖,尤其是看到男人狰狞地举起匕/首的那一刻,怕到脑袋一片空白。

“易先生真是好身手。”一个穿着杏色长裙的年轻女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细跟高跟鞋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长裙包裹的身体随着她移动的步伐显得格外曼妙。

很漂亮的女人,浑身透露着精明强干的气息,萧落一言不发地盯着女人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很显然,易泽然出现在咖啡店的原因肯定与这个女人有关。

易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偏头厌恶地看了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男人一眼,冷声道:“谢谢夸奖,今天易某可能没有时间陪陈小姐聊天了,希望陈小姐不要怪罪。”

女人发出一声轻笑,目光流转落在他收紧的手臂上,“原来易先生也有这么痴情的一面……那我们就改日再约。”

地上的男人竟像只蠕动的虫子慢慢从玻璃门下爬了出来,被棱角砸到的额头还在流血,粘腻的液体沾了一脸,是他原本就丑陋的脸颊更显得狰狞。

易泽然大步走过去,又狠狠地踢了一脚。

男人摔倒在地,嘴里厉声尖叫着“杀人了!”

没有人敢动,不是因为男人之前的行为太让人愤怒,而是因为易泽然脸上的戾气太重,风轻云淡的一个眼神都像是会杀人的刀子。

就连得到消息上来处理事情的安保人员都被易泽然阴沉沉的脸色吓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过来询问情况。

易泽然目光笔直地盯着地上哼唧的男人,抿紧嘴唇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怀里还抱着个人,拨打电话并不是很方便,易泽然干脆把手机塞到萧落手里,“给宋博远打电话。”

萧落沉默地照做,并特意举高手机放在他的耳边。

电话接通,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内曼商场三楼,用最短的时间过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吃吗

安保脸色尴尬地走到易泽然面前,犹豫半晌都不敢开口询问,倒是旁边穿着杏色长裙的女人帮忙解了围,“这位女士受到了侵犯,请先叫警察过来。”

似乎是不太满意女人的用词,易泽然沉着脸睨了她一眼,浑身气压低得能吓死人。

安保拍了下脑袋,这才想起来应该先报警。

宋博远比警察来得早,刚出电梯看到两排整整齐齐的安保人员,和被围困住的男人,心里就一沉,看到人群中安定如山的易泽然和不安地四处偷瞟的萧落,他又猛地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其余的无非是多费些功夫处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宋博远进门的一瞬间易泽然便抱着萧落站了起来,“去查监控,剩下的你看着解决。”

似乎觉得这些威慑力不够,经过倒塌的玻玻璃门旁,易泽然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冷冷地扫射在捂着脑袋喊痛的男人身上“记住,不要手下留情。”

宋博远忍不住替那个男人捏了把汗,上次调戏萧落的那两个小流氓祖上几代干得坏事都被挖出来,多多少少加起来硬是被判了几年刑。

而在m国——光是借着易家的荣光,那个男人下半身就别想安生地过。

易泽然丢下那句话就抱着萧落开车去了医院,路上气氛安静到可怕,萧落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露出这样的脸色,沉默压抑,眼神中又藏着锋芒,仿佛一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

有好几次她想开口解释,都被易泽然冷漠的眼神堵了回去。

很显然,他在生气,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怒火都来的旺盛。

接待他的仍然是上次那个大胡子医生,两人的外貌特征太明显,进门那医生就认出了他们,于是当看到萧落脚踝上加重的伤势,医生嘴上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喋喋不休地责备。

易泽然冷着脸坐在一旁不说话,剩下萧落红着脸不停地向医生道歉。

好在最后只是伤势加重,并没有损伤到骨头,医生像是得到了救赎,双手合十连连感谢几次上帝。

重新处理好伤口,萧落向医生道了谢,刚扶着沙发站起来就被取药回来的男人强势地入怀中。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男人的语气中夹杂着隐隐怒气,萧落一愣,旋即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颈,愿意和她说话就代表事情有了回转的余地。

“我想到门口等你,距离不远。”

易泽然的眉头依旧紧锁着,“萧落,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注意到大胡子医生还在看着他们俩,易泽然说了一句话便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

上了车男人体贴地替她系上安全带,却不并不急着发动车子。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咖啡店吗?”

易泽然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停着的车辆,言语却直接又犀利。

萧落垂下眼睫,犹豫片刻才道:“蒋玉筱邀我到咖啡店喝东西,我同意了。”

听到“蒋玉筱”三个字易泽然的脸色果然变了,漆黑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她找你有什么事情?”

萧落咬了下唇,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你的父亲生病住院,她想让我把这个消息带给你,同时请你去医院探望一下。”

易泽然坐正了身体,大拇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了两下,薄唇轻抿,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让人一时间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良久,车厢里传来他低沉有力的声音:“下次那边的人再和你有联系,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那你的父亲呢?”萧落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打算去看他吗?”

“不会。”易泽然的答案简短有力。

说完直接发动了车子,开出停车场。

萧落托着下巴沉默半晌,突然又转头看向男人,“能告诉我今天那个女人是谁吗?”

易泽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在萧落乌黑的双眸中,他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公司那边的事情,之前并不认识。”

男人刻意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扫了萧落一眼,“想不到落落还有心思吃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萧落面色一红,“易先生,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单独约出去喝咖啡,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萧落咬牙切齿的模样取悦到了易泽然,车厢内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男人终于不再沉着脸耍性子,语气愉悦地询问萧落关于午餐的打算。

车子停在了一家特色餐厅外,进去前萧落仰头看了一眼招牌,又是在攻略中看到的地点,当时她看到的是一片贴文,贴主用了洋洋洒洒上千字来形容这家店有多难预约,店里的东西有多美味。

萧落很容易抓到了重点——需要预约,可不等她提出疑问,男人就从善如流地拿出了口袋里的卡片。

看到女人眼中的疑惑,易泽然扬了下唇角,“前几天办理的,很早就想带你过来尝尝这里的美食,可那次你非要去参加聚会。”

萧落脸色一囧,原来上次他不愿意去聚会是因为早就做好了安排,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跑去聚会落了一肚子气。

易泽然心情极好地揉了下萧落的脸蛋,“好了,现在来也不晚,美食是值得等待的。”

店里没有公共用餐区域,全都是装修华丽的包间,每个包间的风格都不相同,与此对应的是不同口味的美食。

这也是他们的卖点,客人每次到来都会得到完全不同的体验,而餐厅的销售特点都让人不能一次得到完全的享受,所以就一直惦记着,一来二去名声便传了出去。

易泽然显然早有安排,进店后直接把萧落带进了最里面的包厢,内部的装修风格其实并不算陌生,中国传统古建筑风格,连桌椅都是涂了红漆的梨木,棱角处雕了生动的花鸟图。

萧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解地望着易泽然,“这里不是m国吗?”

得到男人肯定的回答后,萧落捧着脸露出懊恼的神色,“到m国费这么大功夫来吃中国菜,易泽然的思维方式真的让我无法理解。”

易泽然笑了一声,安置她坐好,起身的时候顺便摸了把她的脑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萧落耸了下肩膀,不再言语。

从第一盘菜品端上来萧落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看过别处,乌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造型精美的食物,一副随时都能扑上去啃一口的模样。

易泽然笑着把筷子塞在她的手中,“小馋猫,吃吧。”

事实证明这家餐厅出名不仅跟营销手段有关,最重要的还是菜品,不光看着精致可人,味道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一连十余道菜全都用特质的盘子装着,有荤有素,有辣有咸,有正菜也有小吃,大部分都是萧落没见过的菜品,有些似乎在某些影视剧中略有耳闻。

美食当前,她也无暇深究,拿着筷子就会一顿猛吃,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偏头瞅了男人一眼,“这里的菜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

易泽然挑了下眉毛,眼中全是宠溺的笑意,“这是清代宫廷御厨留下的方子,没听说也很正常。”

萧落惊讶地张了下嘴巴,又抓起筷子从离自己最近的盘子夹了一块鸭肉,“这道菜我以前吃过,但口味远远比不上这里。”

她贼贼地笑了一声,“你这么喜欢下厨做饭,有没有考虑过去向师傅们请教一番?”

易泽然拍了下脑门,“你男人还没这么大本事!”

“开个玩笑而已。”萧落笑,转头继续和没事作斗争。

易泽然看着她贪吃的模样,嘴唇动了动想阻拦一下,最后又轻笑着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包厢的门被重新打开,服务员端上了他特意补充的甜品,大大小小好几盘。

萧落嘴上的油光还没有擦掉,就放下手里的筷子惊讶地望着摆在桌面上的各色糕点,很快,一张小脸皱巴巴地拧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饭后甜点?”

易泽然笑弯了眼睛,“看你吃得太开心不忍心打扰。”

很明显,这个男人时故意的。

萧落气冲冲地扑过去掐他的脸,被人躲过去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捧着脸叹气。

“忘记告诉你,其实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走。”易泽然笑眯眯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留着给你当小零食吃,还满意吗?”

“满意。”萧落点点头,可一闻到包厢里的香甜气息顿时又垮了脸,“可是我现在好想吃啊。”

一看到美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细胞,恨不得一股脑全都塞进肚子里。

郁闷地抽出纸巾擦了口,萧落抓起一块淡黄色的糕点,不由分说地往易泽然嘴里塞,“来来来,你替我吃了算了。”

易泽然没有防备,被她塞得满嘴都是,似乎是怕他吐掉,女人的手强势地捂住了他的嘴唇,“好吃吗?”

男人哭笑不得地咽下奶香味浓郁的糕点,在萧落期待的眼神中眨了下眼睛,同时坏心思地伸出舌尖暧昧十足地添了下她的掌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又来了

“别走啊。”易泽然笑起来,一把将人重新拉回怀里,舌尖舔了下唇,嫣红的唇瓣被灯光照得水润,萧落看得眼睛一热,连忙红着脸别到一旁。

男人却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表情,坏笑着抵上她的额头,口鼻尖温热的气流故意喷洒在她的脸上,“想不想尝一尝糕点是什么味道?”

萧落的“不”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他夺去了呼吸,一个温柔到缠绵的吻,像是一个调皮的孩童怀抱着小奶猫饶有兴致地逗弄,有时碰一下飞快离开,有时携卷着她的舌尖共舞。

浓郁的奶香味在两个人唇舌间蔓延,呼吸中都仿佛带上了香甜气息,萧落被那香味迷得有些头脑发晕,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耳边忽传来一声轻笑,易泽然不知何时放过了她的嘴唇,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看来是真的美味极了。”

萧落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将她推开,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不理他了。

易泽然依旧低低地笑,直到女人无法忍受,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他才稍微收敛一点,按响房间里的铃铛叫来了服务员。

回去的路上萧落还记着仇,始终冷着脸不肯搭理他,就连那一整盒包装精美的糕点都不足以平息她的小脾气。

易泽然把糕点塞到她怀里,一面计划着怎么将功补过,一面发动车子赶往酒店。

上午跟那个女人的谈判不了了之,短时间应该不好再约人出来,而且从不到半个小时的交流中他可以断定那个女人绝非善类。

说起来那个女人他还算认识——陈家独生女陈佩霜,以前的陈家也算的上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只是后来经营不善逐渐走向没落,但其几十年的人脉关系绝对不容忽视,而且女人既然敢大张旗鼓地与易氏作对,就说明她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只是那个人是谁呢?

能让陈佩霜这样优秀的女人死心塌地地跟随,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易泽然的眼神暗了暗,无声地握紧了方向盘。

车子一停还在闹脾气的萧落解开安全带就往外跑,结果被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两个人如同连体婴儿一样在车厢里纠缠了许久,最终以某人再次被强吻结束。

“易泽然,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温柔了。”萧落怀里紧紧抱着糕点盒子,仰起脑袋不满地瞪了男人一眼。

易泽然顺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笑得十分坦然,“我从来没过说过自己是个温柔的人,林小姐,不要随便给人贴标签。”

萧落气结,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那模样恨不得要扑到人身上生吃了。

易泽然动了下胳膊将人往上提了一点,低头凑到她的脸颊旁亲了一下,“别急,等回到房间,在下任你处置。”

说完还暧昧地往她脖子吹了口气,萧落不争气地红着脸移开了气鼓鼓的眼睛。

没办法,论不要脸,她从来没有赢过这个男人。

“泽然!”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暧昧不清的气氛。

萧落惊讶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酒店大厅休息区站着的蒋玉筱,她今天换了件黑色短裙,很显身材的设计,在精致的外表下又增添了少女的小性感。

易泽然停下脚步,目光笔直地落在女人身上,薄唇紧抿,方才温柔的神情荡然无存。

前台客服热情地走过来为易泽然解释情况,刚说出两个字就被男人冰冷的眼神震慑住,张了张嘴竟不敢多说一句。

萧落及时解了围:“我们认识,你继续忙吧。”

客服点点头,临走前唯唯诺诺地看了男人一眼,显然吓得不轻。

送走了客服,萧落扯了下易泽然的衣服,“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回去。”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请求,胳膊依旧收得很紧。

萧落第二次扯他的衣角时,男人忽然低头看了她一眼,“我抱你上去。”

方才惊慌失措的情绪因为他简单的一句话消散不少,还好男人并没有因为那个女人直接将她放任不管。

走到电梯口时蒋玉筱追了上来,她的面色看起来并不算好,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了人眼中浓重的疲惫感。

“泽然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易泽然连头都没有回,“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我不是圣人,没必有非要为难自己。”

蒋玉筱面色有些难堪,目光落在萧落身上时眼睛一亮,“林小姐,你帮忙劝一下泽然,我是真的有事找他。”

萧落深吸一口气,无声地攥紧了易泽然的衣角,半晌才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尊重易泽然的选择。”

电梯到达,易泽然径直走进了电梯,从始至终眼睛都没有在落到蒋玉筱身上。

有了这个小插曲,萧落很难再像刚才那样毫无顾忌地和易泽然玩闹,好在易泽然似乎也有事要忙,进来便打开了电脑处理数据。

她将糕点塞进了冰箱,翘着腿坐在沙发玩手机。

弹出来的第一条当地新闻就是易正浩生病住院的消息,更有自称为专家的人物详细分析了易氏集团的发展状况。

萧落随便看了一眼便点击关闭,随手输入cy的名称,下面跳出来好几条各大媒体的报道,之前的负面新闻已经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关于新品的各种采访报道。

不得不说,易泽然处理危机的能力的确很强,无论采取了什么手段,cy保住了是个事实。

易氏集团的事情她并没有心思去打听,但更让人头大的事情让她不得不正视。

易父病重,蒋玉筱肯定还要过来找易泽然,虽然他们两个看起来没有什么暧昧的因素,但她就是心理膈应得慌,尤其是想到他们两个之间或许还有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萧落自暴自弃地拍了下脑袋,打开微信准备向苏青虚心请教一番。

结果刚发了一条消息,那边就是一顿哭天喊地的抱怨,理由时叶辰工作太忙,两个人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搞得她只能偷偷跑到cy总部,跟偷情一样见自己男友一面。

萧落扶额,知道她言语中肯定有夸张的成分,直接忽略不计切入正题:“要是有一天你男朋友的前女友跑来跟你的男朋友纠缠不清,你会怎么办?”

苏青回答的很快:“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做个好人,祝他们恩恩爱爱,半路分手。”

萧落扶额,发了串省略号过去。

几分钟后苏青跟吃了炮仗一样疯狂发消息:“是不是易泽然前女友过来找他了?”

“萧落,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怂,神来杀神,佛挡*,一定要把易老板牢牢把握在掌心!”

“萧落,你还在吗?千万别告诉我你已经失恋了!”

萧落又发了串省略号,看来找这个一根筋的女人是很错误的决定。

不过……萧落眼珠一转,打算从另一个方面入手。

“苏青,交给你一个光荣又伟大的任务,到叶辰那打听了一下易泽然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

苏青发了个眼神犀利的表情包,“萧落,你堕落了。”

萧落直接忽略她的抱怨,补充了一句:“记得千万不要暴露我,旁敲侧击懂吗?”

“不懂,除非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人什么时候脑子转的这么快了?

萧落头疼地想了半天,最后采取安抚政策:“等你圆满完成任务,我就把完整版的故事告诉你。”

一听到有大八卦,苏青登时立下保证,雄赳赳气昂昂地打算奔赴前线获取情报。

其实萧落也不确定叶辰是不是知道易泽然和蒋玉筱的事情,毕竟易泽然是个闷葫芦,有事情也不一定愿意和朋友分享,而且从她目前观察到的情况看,蒋玉筱似乎并不喜欢易泽然。

萧落觉得自己大概疯魔了,一面因为蒋玉筱深爱别人而开心,一面又觉得蒋玉筱眼光实在太差,居然放着样样优秀的易泽然不要,非得找一个哪里都奇怪的男人。

“想什么呢?”易泽然不知何时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到了客厅。

萧落一把拍掉他伸到自己脸上的手,屁股往一旁挪了挪,“我在想……蒋玉筱会不会还在下面等着你。”

易泽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瞬间又面色如常地坐到她的旁边,“不会的,她从来不等人。”

受尽娇宠的人向来骄傲惯了,从来都是别人等她,哪能指望她耐着性子迁就别人?

这回轮到萧落的脸色僵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压下心里的不适感,目光坦然地看向易泽然,“她是你的妹妹?”

“嗯”易泽然的声音有些沉,漆黑的眼睛盯着桌角,“她是我继母带过来的女儿。”

萧落了然,怪不得他说他有个小青梅,怪不得蒋玉筱介绍自己身份时如此坦荡荡。

他们之间即使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也隔着伦理的鸿沟。

萧落突然有些同情易泽然,这种感觉像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口,闷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落。”易泽然的表情无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萧落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有什么资格

整个下午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看当地的一个美食节目,节目的质量很好,饶是萧落不能完全听懂播音员的解说,光是看着一帧帧精美的画面都能缠得口水掉下来。

从酒店打包的糕点全都被吃完了,大部分进了萧落的肚子,还有一些被她强制性地塞进了男人的嘴里。

傍晚的时候易泽然干脆从节目中提到的地点随机选择了一个,距离酒店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个人也不怕折腾,决定后直接收拾妥当出发。

电梯打开,萧落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厅里的蒋玉筱。

她还没走,独自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从萧落的脚步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雪白的颈子白天鹅一般优雅。

易泽然眼中闪现过讶异的神色,随后沉着脸抱着萧落大步朝出口处走。

蒋玉筱听见了响动,连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急急地追了上来。

“泽然哥,请等一等。”

易泽然的眼神一黯,脸色难看得厉害,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蒋玉筱堵在了大门口,似乎怕易泽然随时翻脸离开,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是你的父亲,作为儿女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怨气,这个时候也该学着放下了,毕竟血脉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断的。”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呵,几尽薄凉的声调,听得萧落忍不住心里发疼,“相比于我,他可能更是做你的父亲,蒋小姐,请自便。”

他刻意躲过了蒋玉筱的黯然失色的眼神,侧身打算从旁边走出,但蒋玉筱铁了心不肯放人,一闪身又挡在了他面前。

白皙的脸颊因焦急晕满了鲜艳的红,她的神色看起来难堪又倔强,嫣红的唇被咬了几咬,终于,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对面前的男人道:“我为自己从前的不懂事像你道歉,易泽然,请你放下心里的成见,答应我吧。”

萧落微不可察地缩了下身子,直觉告诉她蒋玉筱所说的“不懂事”离她想要知道的真相很近了,可是易泽然凌厉的眼神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而蒋玉筱也似乎压根没有勇气提起那些过往。

不用抬头,她几乎能感受到上方男人的怒意,像是酝酿许久的海啸,终于找到契机全面爆发。

“蒋小姐,你要知道,现在的你是袁太太,你有什么资格参与易家的内部事务。”

萧落的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精致的女人——她竟然已经结婚了,从易泽然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她应该很早就嫁给了别人。

像被人抓住了心肺,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男人落在她腰间的手臂像是生了尖刺,教她浑身难安。

挣扎了一下,男人将她抱着更紧,她心里发出一声哀叹,索性不动了。

易泽然无情的话语果然够分量,蒋玉筱的身子晃了一下,伸手抓住了门框,目光闪烁地看着易泽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易泽然提前阻断了她所有的念想,“不要和我提袁牧,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想袁太太应该比我更清楚。”

蒋玉筱的脸色因为他口中清冷又淡漠的话语变得越来越白,最后像是被人抽离了所有的勇气,连看都不敢再看面前的男人一眼。

易泽然垂下眼睑将她脸上所有复杂的情绪收入眼底,末了上前一步,冷声道:“可以让一让吗?我要和我的未婚妻出去吃晚饭了。”

蒋玉筱面色惨白地抬起头,摇了摇唇,抖着声音问他:“原来,连你也开始嘲笑我了。”

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街上游行,她哭着闹着,却不得不接受各种人异样的眼光,然后在她已经麻木了、习惯了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她头上浇了盆冷水,那些羞辱与疼痛以最汹涌的姿态向她袭来。

再也不敢停留在他面前,蒋玉筱惊慌失措地跑下台阶,动作幅度太大,手臂上的女士包被甩出去,她像是没有察觉,依旧跑得飞快。

萧落挣扎了一下从易泽然的怀抱中跳下来,男人没有阻止,像快雕像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下眼睑看着萧落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捡回蒋玉筱的包包,然后又折回来交给前台。

走到门口时易泽然毫无预兆地将她重新抱了起来,漆黑的眸瞳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深邃,“落落,等回国我们就结婚吧?”

萧落的眼睫闪动了一下,白皙的脸颊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任何波动,她望向他的眼睛,语气平静的让人害怕,“易泽然,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情绪失控的时候。”

尤其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让她想要妒忌的女人。

易泽然飞快地偏了下头,在转过来时脸上有恢复了惯常的云淡风轻,“那我们去吃饭吧。”

“嗯。”

如果可以,她更想要的是拒绝,因为易泽然刚刚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廉价的替代品,就像小时候母亲买不起她看上的洋娃娃,转头去地摊买了个更便宜的小发卡,她会为那个漂亮的发卡高兴,但心里仍然还在惦记着那个高高摆在橱窗中的娃娃。

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是让人最为牵肠挂肚的。

晚餐地点是很常见的西餐厅,但装修环境要比普通餐厅优雅许多,并且特意设置了不同的专用座位,情侣座的桌面上摆放的是束新鲜的玫瑰花,花刺都被修剪的整整齐齐,鲜红的花瓣上还残留的水滴。

食物的口味说不上完美,因为萧落实在吃不惯店里的口味,闷头扒了几口便放下了刀叉。

易泽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意兴阑珊,全程握着刀叉优雅又缓慢地吃着面前的牛排,等他吃完,萧落正好放下了餐巾纸。

“回去吧。”

易泽然垂眸看了眼她面前的菜品,眼中浮现出类似于懊恼的神色,“你还想吃点什么?”

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这附近应该有很多餐厅。”

“不用了。”萧落已经站了起来,“中午吃的太多,实在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易泽然没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胳膊刚伸出来就被她后退一步躲过,两道浓眉不经意地蹙起。

萧落咬咬唇,“我可以自己走,这样挺……”

话还未说完男人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沉着脸大步走到前台,付款取车,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

萧落彻底沉默了,被塞进副驾驶后便靠着车窗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

洗澡前被她派去打听消息的苏青来了电话,开口便是咋咋呼呼的尖叫声:“萧落,我对不起你,叶辰猜到了你是幕后主使!”

萧落的眉毛跳了一下,心里的烦躁更添了几分,“然后呢?”

苏青接连叹了好几口气,“他什么都不肯说,说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易泽然。”

“嗯。”萧落揉了下眉心,以叶辰和易泽然的关系,今天的这出戏肯定要传到易泽然耳中,只要想到她要和易泽然正面谈论那些事情,她就觉得头大。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威胁他了,要是他敢乱说,姑奶奶非敲死他。”

萧落幽幽地叹了口气,苏青的保证从来没靠谱过,而且事情都会按照相反的方向进行。

“别叹气啊。”苏青完全忽略了萧落的心不在焉,“来,给我讲讲那个大八卦,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情况。”

卧室的门被推开,萧落偏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男人,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

易泽然扬起眉毛,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手里紧攥的手机,还未开口,那手机就响了起来。

萧落有些慌乱地点了接听键,不等那边的人尖叫出声,便飞快地解释道:“我要去洗澡了,等会再聊。”

说着不顾苏青哭天抢地的叫声,迅速挂断了电话,似乎害怕已经走到面前的男人追问,她随手将手机丢到床头,一溜烟地跑进了卫生间。

直到热水顺着发丝淋到面部皮肤,她才像得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这个澡洗了很长时间,直到皮肤泡得发白了她才拿起毛巾慢腾腾地擦掉身上水滴,浴室里没有衣服,连浴巾都被她随手丢在了卧室。

想到之前和男人相处的情形,萧落咬咬牙,自暴自弃地靠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明知道易泽然就在卧室里喊一声就能把事情完美地解决了,可她就是不愿意先开口,害羞有之,但更大程度的是赌气。

纠结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易泽然沉沉的嗓音,“落落,洗完澡了吗?”

萧落不情不愿地拍了下门板,“洗完了。”

“那开门,我把睡衣给你。”男人的意图简单粗暴。

萧落的脸有些发红,洗澡不拿衣服这事还真挺丢人的。

磨蹭了一会儿,她还是乖乖地拉开了一个门缝,易泽然拿着衣服的手腕伸了进来,刚摸到布料,男人突然往前倾了一些,拿着衣服的手顺带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面是冰凉的墙壁,一面是男人火热的躯体,萧落浑身一个激灵,还未来得及反应呼吸就被他夺去。

似乎要把心里的怒火完全发泄出来,他的吻格外霸道,完全不给萧落反应的时间,直接攻城略地完全爆发,强健有力的手里紧紧揽住她光裸的腰肢,随着那吻的加深,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游移。

萧落被他强大的攻势震慑,一时间忘了呼吸,等男人终于放过她的唇舌,整张脸加上被热水浸泡过得皮肤都泛着艳丽的红色。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将他推开,“把衣服给我。”

易泽然直接忽略了她的要求,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的水光透亮的脸蛋,目光下移,一片好风景。

那双眼睛又黯了黯,刚松开的手又无声地环上了她腰,颇为暧昧地从她腰间的皮肤逐渐上滑。

“不……”萧落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就被他再次吻住。

像是掉进了一片汪洋,那海水被阳光照得格外温暖,水花吻上皮肤,浪潮呼啸着拍到脸上,铺面而来时带着阳光的热度,浪花溅落后时水的冰凉。

两种温度交替触摸着她的皮肤,萧落像只溺了水的鱼,张着口拼命地喘息,眼睛已经睁不开,视线里全都是模糊的水汽。

被男人拦腰抱起起她惊呼一声,终于从欲望中回过神来。

易泽然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低头时有透明的液体从他的额头落下,亮晶晶的一颗滴在她的鼻尖,他的脸已经全都染红,连漆黑的眼睛旁都是红色的。

萧落呆了一下,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倒在床上的时候萧落再次被他的热情吓到了,吱吱唔唔念了许久,被男人不耐烦地捂住嘴唇。

于是,她又被完完全全全啃了一遍,男人完全不顾她哀求的声音,像发了疯一样索取,到最后她已经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里听见男人俯在她的身侧低语。

呼吸滚烫,撩得她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男人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耳朵,漆黑的眼睛像被汗水洗过,亮得让人心脏一缩。

他说:“落落,我是认真的。”

萧落动了下,喉咙干得厉害,“你在说什么?”

易泽然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说,我想要娶你。”

刚才火热的皮肤似乎重新燃了起来,她几乎能听见细胞炸裂的声响,沉默地对上男人的眼睛,良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终于,沉浮的思绪落地,她微微偏头,远处亮着一盏明灯,大笨钟依旧不眠不休地转动着。

她说:“我可能要好好考虑一下。”

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男人翻身躺在她的身侧,身上的温度骤然降低,萧落忍不住缩了下身子,弯腰捞起掉在地上的被子。

床头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易泽然在床上躺了片刻才坐起来拿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他纤长的睫毛跳动了一下,随后迅速地披上浴袍接通了电话。

萧落靠在床头盯着他高大的背影,直到房间门咔哒一声关上,她才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

手机里全是苏青的消息,最开始是骂她没有良心,见色忘友,后来是担忧她的安危,一个人脑补出年代悬疑大剧。

萧落很有耐心地一条条翻看消息,然后编辑回信:刚才遇到点事情,不好意思。

那边良久没有回信,萧落这才想起来时差问题。

房间的门又被打开,易泽然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甚至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看起来应该得到了很不好的消息。

果然,进来后他便迅速地从衣柜取出一套衣服,胡乱套上后又折身离开,关门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他的萧落,手下动作一顿,“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今晚大概回不来了。”

萧落点了下头,门又被大力地关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她将薄毯子披在身上,光着脚跑到了窗口,外面风有些大,吹得呼吸都是冷的,易泽然的车灯在昏暗的路灯中格外显眼,他开得快极了,几乎是一闪而过。

心里闷闷的,她有些迟钝地运转着思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慌乱。

cy穷途末路的那段时间,他顶着压力夜以继日地工作,即使如此都从未露出过一丁点的惊慌。

所以,问题的答案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夜已经很深了,在这片言语不通的土地独自寻找所谓的真相显然不够明智,略微思索后萧落给albert打了个电话。

等回信的时候她重新爬到床上,小腿和脚部已经被冻得冰凉,饶是关了空调依旧没有回转的迹象。

albert的办事效率着实有些低,她抱着手机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消息,最后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雷声惊醒的,外面下起了暴雨,有雨水顺着未关的窗户吹进房间,湿淋淋的水顺着地板快要流到床底。

一个闪电划过天际,房间里的雨水瞬间闪过明亮的白光,萧落缩了下身体,恐惧的情绪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手忙脚乱地开了灯,借着灯光她才看到房间里已经起水了,雨依旧很大,不断有水滴携卷着冷风灌进来。

萧落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地板很滑,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到窗前关了玻璃。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她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拿起手机是整个人都在哆嗦。

不是易泽然的电话,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萧落咬咬牙,靠着床头坐下,按下接通键还未说出一个字,那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黎菁。

可能是长期在国外生活,她的普通话有些撇脚,但她本身的声线很好,两种极端交汇在一起就给人很奇怪的感觉。

所以萧落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她,紧绷的神经顿时绷到了极点。

“林小姐,好久不见呀。”黎菁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嘲讽的笑意,听起来刺耳极了。

“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没有问好的必要。”萧落攥紧了手机,空下的那只手扯起被子盖到身上,寒意顿时减少了许多,“有什么事,直说吧。”

黎菁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也有这么爽快的时候。”

说完,她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萧落被她气笑了,第一反应就是挂断了电话。

手机铃声很快再次响起,萧落直接没有接,黎菁似乎也料到了她的态度,下一次就打了张照片。

她应该正待在一间病房,周围都是惨白的颜色,正中心是张单人病床,床上的人完全被棉被遮住,并不能分辨出是谁,真正抓住她眼球的是照片一角的那团黑影。

黎菁应该是故意拍得很模糊,但萧落还是一眼认出了易泽然的背影,他胡乱套上的衣服仍然没有来得及整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铃声再次响起,萧落几乎是在瞬间接通了电话,“你想做什么,直说吧。”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觉得你有点可怜而已。”黎菁出了病房,站在走廊里的窗前,眯眼盯着窗外的风雨,笑道:“以前呐,我以为在易泽然眼中你是与众不同的,可是过了今天,你啊,其实跟我没什么区别。”

黎菁轻声地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显得有些凄凉,“今天蒋玉筱过来找我喝酒,昔日里风光无限的大小姐,竟混得那么惨,惨到要向我这个loser喝酒。”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萧落提高了音量,双手又开始颤抖,有些可怕的想法不可抑制地从她脑海中冒出来。

“别急啊。”黎菁咯咯地笑起来,“你猜到了是吗?蒋玉筱出了车祸,警察第一时间打了易泽然的电话,然后他就来了,连伤情都来不及听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萧落咬咬牙,呼吸越来越困难,很想冲过去掐死那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可是理智阻止了她,太多的束缚让她只能像个小丑一样被另一个小丑嘲笑。

“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了。”黎菁眨眨眼,笑得嘲讽极了,“被男人从床上抛弃,这感觉爽不爽?”

“黎菁!”萧落失控地叫出声,听到那边张狂的笑声,她的神经像绷断了一样,所有的冷静全都消失,她像个被感染的患者,也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一个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的女人?”

黎菁的笑容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停止得格外突兀,良久的安静后,她又沉沉地笑了,“不用骗自己了,从未得到的痛苦被得到后再失去要强烈的多。”

“林小姐,我从来没有失败过,因为从未成功的人没有资格谈论失败,可是你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落掐断了电话,手机从松开的手掌滑下,重重地跌落在地板上。

第一百五十章 爱使人丑陋

萧落感冒了,一觉睡醒脑袋就昏昏沉沉的,外面拍门声很大,磨磨蹭蹭套上衣服去开门。

是酒店的客服人员,发现地板渗水特意过来查看情况。

手机昨天夜里掉到地板泡了一夜的水,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打不开机了,所以易泽然有没有消息,她压根不知道。

想到昨天他脸上的惊慌失措,萧落就觉得堵得慌,再加上酒店的工作人员必须待在卧室清理水渍,她干脆找了件外套出去了。

酒店的地理位置还算优越,所以沿着街道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一家药店,许是看她太过狼狈,药剂师好心地为她提供了热水,并建议她到医院检查一下病情。

萧落表达了感谢,提着用塑料袋装着的药品,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晃。

她脚上的伤还没好,走起来格外吃力,基本上是每走一段都要歇息一下,渐渐的,两旁繁华的商店变少,来往的游人却多了起来。

路两旁的修剪整齐的花树被高大的梧桐树代替,正是夏季,葱茏的绿叶几乎遮住了整条街道,木质的指路牌上刻着几个单词,萧落停下脚步,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迟钝地弄懂了单词的含义。

情人林——m国很出名的浪漫地点,旅游攻略上特意列出了关于它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背景是上个世纪早期,那个时候m国经济萧条,局势动荡,年轻的军官告别心上人投入了战斗,并许诺战胜之日就是他们成婚之期。谁料他在一次战斗中受了重伤,不幸沦落成异国他乡的战俘。

十余年后,局势太平,战俘还国,昔日的故乡早就变了样子,他的爱人在动乱中染上疾病,苟延残喘数年最终在遗憾中去世,留下的只有十十几棵大小不一的梧桐树。

军官抱着房前的梧桐树痛哭了一场,从离开之前他们共同栽种的那棵算起,一共十四棵,而他正好走了十四年。

至于情人林中其余的梧桐树便是那军官栽种的,他终身留在了家乡,每隔一年便栽种一棵梧桐树,直到去世。

很悲情的故事,初次看得时候萧落感动的眼眶发热,现在置身其中,心中更多的是敬仰,敬仰他们对爱情的忠贞,敬仰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透过梧桐树交叉的枝叶依稀可以看到零散的店铺,都是当地人开办的,售卖一些手工制品,大多是和枫叶有关的装饰品,也有当地特色的小吃,离了很远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很多年轻的小情侣站在小摊前排队,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掀开锅盖,白色的雾气如天边的蘑菇云一般四散开来,一个个黄色的团子打了个滚落在纸盒中,表面站了层细细的白砂糖。

萧落也走过去排队,来得有些晚,刚出炉的一锅被抢售一空,只能等着下一锅蒸熟。

排在她后面的是对来自中国的小情侣,一开始她没在意,直到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招呼,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两个人的身材都很瘦小,穿着红蓝情侣衫,同款运动鞋,笑起来时露出的八颗牙齿都是一样的明媚。

萧落客气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后依旧回头专心等着小吃,但女孩是个开朗的性格,扫了一下她手里的感冒药,像只雀儿一样追问她:“小姐姐,你感冒了啊?”

萧落点点头,不自然地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身前。

“出门在外最主要的是身体,上次我一个人跑去滑雪,刚下飞机没几个小时就感冒了,教练压根不让我玩那些危险的项目。”女孩气鼓鼓地吹了口气,“最后坐着游览车转了一圈就回来了,想象我都肉疼。”

男孩嘿嘿地笑了起来,“还说呢,上次让你带我你不带,最后不还是白跑一趟。”

女孩傲娇地翻了个白眼,“说得你跟感冒药一样,带上你就能好了?”

“我不能一直感冒,但我能帮你隔绝感冒啊。”男孩乐呵呵地把女孩抱在怀里,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睛。

萧落默无声息地转过了身子,以往看到这种场面她都忍不住勾起唇角,然后祝福他们恩爱白首,可刚刚看到男孩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她心里竟有些仇恨。

爱可以使人包容,爱也可以使人丑陋。

她经历过的甜蜜太多,但凡掺杂了任何一点别的滋味,她就会厌恶,就会想要躲避,甚至想过丢弃。

新的小吃终于出锅,萧落买了一份热滚滚的团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叉着吃,第一口就让人无法忍受,太甜了,像是被人捏着鼻子灌了一口蜜饯,粘腻的气息粘在喉咙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抱着一颗梧桐树咳了许久,最后把东西直接丢进了垃圾箱,一转头,刚才和她一起排队买东西的女孩也皱着眉头吐槽东西难吃。

注意到萧落的目光,女孩把东西塞到男孩手里,然后冲萧落笑了笑,“你也吃不惯啊?”

不等萧落回答,女孩又自来熟地接着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本来以为就外面裹了层白砂糖,没想到里面还包着东西,甜得牙都快掉了。”

萧落想说自己挺喜欢吃甜食,可抬眼看到正往嘴里塞团子的男孩,选择了沉默。

她怎么忘了人的口味会随心情变化的,从前特别喜欢的,也许哪天就突然移情别恋了。

冲女孩和善地笑了笑,萧落直接扭头继续往前走,街道依旧很长,再加上梧桐树的遮蔽,猛一看全世界仿佛都被绿色包围,哪里还有尽头。

没走一会脚上的旧伤就开始隐隐作痛,她便坐在路旁的长椅上休息。

刚才那对情侣就在不远处拍照,繁盛的枝叶后隐约可见白色的墙体还有亮晶晶的塔尖。

眨眼的时间女孩就已经收好了相机,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小姐姐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萧落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相机。

镜头下的女孩像只欢乐的鸟儿扇动着翅膀飞向男孩,而男孩早就张开手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混乱的人群中传来响亮的笑声,女孩转头,脸上的笑容向春日里开得最旺盛的花朵,萧落恍了下神,男孩突然俯身亲了一下女孩的脸颊,她下意识地按下快门,画面定格。

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她后退一步重新坐回了长椅,相机沉甸甸地躺在手心,镜头中还保留着他们亲吻的画面,像极了那时在校园的湖边易泽然毫无征兆的吻,一个人笑着,一个人红着脸。

怕女孩再提出其他要求,萧落迅速把相机交到她的手中,并补充一句:“我好像有点不舒服,再见了。”

女孩露出遗憾的表情,“本来还想帮你帮几张照片做纪念呢,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萧落点了下头,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

眼中陌生的景色一一抛在身后,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迷路了,连最基本的方向都无从分辨。

终于走到了尽头,没有了绿叶的遮掩,天空显得格外苍白,太阳也想生了病,恹恹地挂在楼房衣角,光线暗淡的快要看不见。

她后退几步站在街角不动了,脑袋了纷纷杂杂想了很多事情,想到了易泽然回到酒店发现她不见了会怎么样,想到了易泽然会不会依旧留在医院陪着蒋玉筱,还想到了黎菁愤怒的扭曲的脸。

没有哪一样是让她高兴的,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小姐姐,你怎么还没走啊?”

不知道是不是有缘,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女孩青春洋溢的脸蛋,眉眼中掺杂着几分担忧。

她吐了口气,偏头看了眼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大概迷路了。”

“啊?”女孩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手机呢?把导航打开不就行了吗?”

萧落揉了下眉心,“手机被我摔了一下,坏掉了。”

女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面划着屏幕一边说话:“要不我帮你叫辆车吧。”

站在旁边的男孩碰了下女孩的肩膀,“正好中午了,要不我们一块吃顿饭?反正她就一个人,回去早些晚些都不碍事。”

女孩眼睛一亮,“也是啊,要不小姐姐我们一块拼饭吧,经济划算还热闹。”

说完直接热络地挽住萧落的胳膊,显然已经把她当做朋友看待。

在m国待了一段时间,她接触的全都是艰涩难懂的外文,有几个会说中文的也是掺杂着奇怪的口音,听着女孩爽朗的声音,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亲切感。

想到那个让她抵触的地方,萧落垂下了眼睑,真的挺不想回去的,不敢就此逃走,但任性一次的勇气还是有的。

午饭实在很亲民的餐馆吃的,类似于市场上的大排档,正是吃饭的点,每个位置都坐满了人,女孩拉着她挤在了一个角落,男孩跑到前台点餐。

很大一盘鸡排饭,红色的酱汁渗透到米饭中,颗颗晶莹饱满。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失踪

萧落戳了餐盘里松散的米饭,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那时她爱惨了陆寒川,做梦都想和他手牵手漫步在校园,把情侣间能做的事情做个遍,比如在角落地偷偷亲吻对方的脸颊,比如从他餐盘里偷到自己想要的食物……

学生时代总是过得飞快,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些时光,青春就悄无声息地落下帷幕。至于关于爱情单纯又美好的爱情也都被时光的洪流掩埋,她怀念着,向往着,却又不得不承认从未拥有过。

大概是吃了一顿热饭,身体的不适感消散许多,起码喉咙不再像火烧一样疼痛,萧落到前台要了杯开水喝了感冒药,坐下休息的时候女孩抱着热饮返回。

“小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小燕,燕子的燕。”

女孩把热饮推到她面前,同时伸出右手。

“你可以叫我萧落。”萧落礼貌性地和她握了手,又把热饮推了回去,“刚喝了白开水,已经好多了。”

小燕点点头,抱着纸杯叫了男孩的名字,“佟年,我们下午去哪里玩?”

男孩拿出手机翻了几下,然后抬头报了个地名,是酒店对面的教堂。

“那地方人应该很多吧。”小燕一脸兴奋,转头看着萧落,“我们下午要去教堂,很浪漫的地方,要不要一起?”

萧落点点头,反正她都是要回去的,和他们一起还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

但她远远嘀咕了年轻人爱玩爱闹的心态,原本搭乘巴士转一班车就可以到的地点,男孩硬是选了个复杂许多的路线。

最后一次转车的时候干脆停下来了,巴士停靠地点是条商业街,来往的大多是提着大包小包购物袋的游客,商业街的背后是片有名的风景湖。

小燕对购物没什么兴趣,拉着萧落的胳膊穿过一条小巷到了风景区。

许是气温合适,景区人格外多,其中也包含了许多带着孩子兜风的本地人,湖边的长椅上坐满了人,也有老人举起钓竿垂钓。

湖中修了栈道,弯曲绵延一直延伸到湖中心,白色的圆形建筑高高耸立,尖尖的塔顶被阳光照得发亮,绿的树,白的塔,青色的湖水,红色的花,实物和影子,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像极了作画时混合的彩墨,色彩明朗,夺人眼球。

小燕笑嘻嘻地走到栈道上,木质的踏板踩上去似乎能感受到湖面的波动,有又肥又大的红鲤鱼受到惊扰,摇着尾巴成群结队地游走。

佟年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镜头下大多是那个活泼爱跳的小姑娘。

萧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镜头中活泼的笑颜上,心里忍不住戚戚然来。

明明她年纪并不大,正是处于风华正茂、热血奋斗的时光,可一颗心却苍老得如同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霜。

小燕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萧落,我们拍张合照吧,待会儿去店里洗出来你也可以带回去两张。”

萧落应下,却有些招架不住女孩的热情,她像只刚经历了冬眠苏醒的小动物,小小的一只往她怀里钻,空气里全都明媚的笑容,像破碎的琉璃珠,细细的一层铺满天际。

照片拍好,小燕依旧是招牌式的八颗牙漏齿笑,倒是萧落的表情有些拘谨,笑得含蓄又僵硬,好在一双眼睛黑亮亮的,看起来也不算别扭。

小燕抱着相机一阵感慨,“萧落,你的眼睛真好看,要是笑起来估计更好看了。”

萧落扬了扬唇角,“是吗?我不太喜欢拍照。”

“美女应该都喜欢拍照的啊……”小燕低头摆弄着相机,“不然也太可惜了。”

说完,女孩眨了下眼睛,毫无预兆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键。

镜头下萧落嘴角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现出一抹错愕,翘起来倒多了几分活气。

小燕兴奋地向萧落显摆成果,“看吧,我的技术比佟年好多了。”

萧落也笑,的确好看,尤其是背后如画的风景,更衬得照片中的人明眸皓齿,清新脱俗。

走完整个风景区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佟年站在旁边查路线,小燕拉着萧落聊天,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你在哪里住啊?一个人来的m国?”

“不是一个人……”萧落沉默了一下,“和朋友一起来的,就住在你下一站要去的地方。”

小燕有些惊讶,“那儿有住的地方?来之前我跟佟年查了好久就找到一个酒店,那家伙,贵的简直没眼看。”

萧落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笑过之后女孩又抱着她的胳膊追问,“你到底在哪住,有没有推荐的啊?”

萧落斟酌了一下,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就在她口中那家昂贵的酒店居住,略一思索后便沉着嗓音道:“我在朋友家里住,很抱歉不能帮到你。”

小燕失落地点了下头,“那算了,我们再找找别的地方。”

佟年已经查好了路线,从景区出来后便可以直接搭乘巴士到达教堂。

看到熟悉的街道,萧落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不远处,两个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务员依旧站在门口营业,大厅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看来易泽然压根没有回来。

考虑到这一层萧落的心又沉了几分,她已经离开好几个小时了,没有带手机,没有留下任何讯息,本以为会引来那个人的恐慌,结果人却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消失。

就好像,她所有自以为是的想法,都是一场无人观看的独角戏。

小燕买了票,站在人群中叫她的名字,萧落垂下眼睫,默无声息地走进教堂。

到达m国见到的第一个景点,竟然是两个陌生人陪她走完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进教堂后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了酒店门口,男人推开车门飞快地跑进酒店,守在门口的酒店经理见状战战兢兢地迎了上去,还未开后便被男人一个凌厉的眼神杀退。

一刻不停地上了楼,几个服务人员还在清理房间里的狼藉,易泽然停下脚步,黑沉沉地眼睛一瞬不瞬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最后落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几个服务人员被经历叫走,刚才还混乱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他大步走到床前,弯腰拿起了手机,连续尝试了几下才终于意识到手机已经完全坏掉。

经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着易泽然阴沉的表情,几度欲言又止。

“谁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经理这才敢开口说话:“昨天夜里下了大雨,房间里的窗户应该没有关上,房间里进了不少水,我们是在今天早上发现的,就派人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房间里的门被人突兀地推开,注意到易泽然脸上不满的表情,宋博远站定说了声“对不起。”

易泽然收回目光,把手机扔到了宋博远手中,“看一下为什么坏掉了。”

然后偏头看向偷偷擦汗的经理,“继续说,怎么了?”

“我们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是林小姐开的门,根据员工的描述,林小姐当时举止行为都很正常……”

易泽然扬眉,目光锋利地看他一眼,“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经理咽了下口水,继续道:“林小姐应该是出去看病了,服务人员听她咳嗽了好几声,而且脸色偏白,大概……是昨天晚上睡觉忘记关窗户冻着了。”

易泽然没说话,抬头目光平视着窗口,小姑娘似乎很喜欢窗外的景色,每次发呆的时候最喜欢盯着窗口,乌黑的眼睛望着高高的塔尖,手指来回比划着钟摆拨动的弧度。

她问他:“你有没有发现时间过得越来越慢?”

他以为那只是她的胡思乱想,直到后来才渐渐发现,是他越来越看不懂昔日里那个单纯到傻气的女孩了,像是隔了层烟雾,她永远站在烟雾后面看他,时间越久,雾气越重。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彻底走散在烟雾之中。

易泽然骤然收紧了手掌,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回头,宋博远已经把手机放回了桌面,“易总,这部手机进了水,损坏应该挺严重的。”

“去查监控,看看萧落去了哪里,另外……”易泽然眼中闪过尖锐的锋芒,“去查一下昨晚还有谁去过医院。”

昨晚最开始接到那通电话时他是真的很慌,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原因,大概是从小到大扎根在心里的意识,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

可站在病房外,隔着一道门,他陡然停下了脚步,越来越多的理智回笼,他不该因为一同电话鲁莽地赶到医院,而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更没理由在第一时间拨打他的电话。

想要离开的时候医生叫住了他,蒋玉筱伤得不清,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医院简单处理了病人的伤势,但进步的治疗方案必须要经过家属的痛意,而医院里并没有易家和袁家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虎落平阳

手机辗转落到了蒋氏手中,往日以温柔贤淑出名的女人像个疯子一样扯着喉咙骂他:“就算你和玉筱没有血缘关系,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啊!”

易泽然搁在桌面上的手掌猛地攥起,他站了起来,大步走进病房。

房间里明亮的白炽灯照得他晃了眼,病床上的女孩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黑色的卷发上还带着血迹,看来医护人员并没有认真处理。

他的眼神黯了黯,听筒里女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哭喊:“那是你的父亲啊,盼天盼地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到你回来,可是你呢,连家门都不肯迈进一步。你妹妹不忍心看着正浩难过,天天跑去求你,求来求去就得到这结果?”

女人的声音已经哑了,说话断断续续:“你父亲还病着呢,你怎么忍心这样待他!”

“夫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去看一看小姐有没有事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后,电话便被切断,易泽然目光沉沉地盯着完全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良久,拨通了宋博远的电话。

不过几天未见,易正浩便老了许多,身体更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蒋氏看到他反应很大,最后被佣人连拉带劝地带出了病房。

易泽然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望着病床上眼窝深陷,皮肤泛黄的老人喉头滚动了一下,终是说不出话来。

易正浩醒了,浑浊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一瞬间的怔愣后便移开了眼睛,“玉筱她没事吧?”

易泽然垂下眼睑,拉过房间里的一把椅子,坐在了床头,“大概……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没事就好。”易正浩叹了口气,“人老了,就是看不得生离死别,稍微受点刺激就倒下了。”

面对这样的父亲他是手足无措的,习惯了像个刺猬一样和那个强势的男人针锋相对,可是突然之间,那人卸下了所有的盔甲向他示弱,他还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心里却早已溃不成兵。

易正浩似乎猜透了他所有的想法,慢悠悠地闭上眼睛道:“年轻的时候我总是不服输,揣着一腔热血非要干出点名堂来,可你母亲不信啊……她是个传统的女人,总觉得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是最重要的。”

“我们两个白天吵夜里吵,见面说不过两句话就能吵起来,那时候我外面的生意正是蒸蒸日上,不愿意再守着七零八落的家浪费时间,于是就和她离婚了。”

易泽然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老人皱纹丛生的脸庞,眸中涌现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易正浩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也是怪我那时候生意太忙,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直到发现你性子越来越极端,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之处。其实,娶蒋氏的初衷是想好好照顾你,毕竟我一个男人并不了解孩子们的想法……”

房间里静悄悄的,易正浩的叹气声格外清晰,“我没想到你的情绪会那么激烈,早知道会造成那样的局面,我就不该固执地把你从你母亲那里带走,或许她的想法也有正确的一面吧。”

“不。”易泽然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您的决定是对的,娶了蒋姨,您有了温柔贤淑的妻子,也有了聪慧体贴的女儿,至少她们是真的爱您的。”

“泽然啊,你还在怨我。”易正浩摇了摇头,“你怨我偏心,最喜欢玉筱;你恨我绝情,这么多年对你母亲不管不问。可是你要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心眼小,心也小……家里有了一个女人,就再不会多管别人的生活,那对蒋氏不公平。”

易泽然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猛地抬起头,“我会尽快处理好公司的事情,您安心养病。”

“泽然!”易正浩提高了音量,“父亲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只求你帮帮玉筱吧,袁牧那个人心思不正,跟着他,玉筱会受一辈子苦的。”

易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去或留,她一直都可以自由选择。”

所以痛苦,她也要一个人咽下去。

易正浩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动了两下,再没有言语。

他的儿女样样都很优秀,只是在感情方面太愚钝太固执了,撞破了南墙都不肯回头。

易泽然没有直接离开,一个人站在医院的楼道守了许久,外面下起暴雨,白色的闪电呼啸着扯破夜空,轰鸣的雷声一下下敲打着耳膜。

他想起了独自留在酒店的小姑娘,拿出手机拨打电话,铃声响了许久都是无人接听,想来是已经睡熟了。

早上的时候蒋玉筱醒了,失血过多的缘故,她的面色看起来差极了,看到易泽然她脸上露出受惊的表情,“你来了?”

易泽然没说话,远远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情绪沉浮不定。

下一刻蒋玉筱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坐起来又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口重新躺下,“父亲他也在这家医院,要是方便的话,你可不可以去看一下他。”

她的眼睛明晃晃的,里面全是期待,想到父亲沧桑的语调,他竟不忍心拒绝。

不过几个小时,易正浩病重的消息便传到了大大小小十余个股东的耳朵里,几个心怀不轨的老家伙借着探病的名义涌进了病房。

看着昔日里共同奋斗打拼的伙伴和下属,今天全都露出了贪婪了的嘴脸,易正浩的心里是五味陈杂。

他预料到公司的情况十分不明朗,但从未想过会是这么惨烈的状况,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盼着他倒下去。

心里憋着火气,可身体不允许他发泄出来,蒋氏早被着情况吓懵,坐在床头偷偷抹泪。

几个脑满肥肠的男人见状更加得意,连声追问着公司今后的发展规划。

房门被易泽然从外面推开,身材高大的男人面上覆着一层寒霜,声音更是冷得骇人:“各位是不是太过尽职尽责,我父亲如今尚健在,怎么轮得到你们关系公司未来走向?”

一屋子的人全都转身看向易泽然,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公司里,所以不认识他的人很多,但他语气中的锋芒太盛,教人不得不提高警惕。

离病床最近的那个男人狐疑地看看易正浩,又眯着眼睛打量着易泽然,末了客气地笑笑,“你就是易总的儿子?初次见面,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说着笑眯眯地走到易泽然面前,伸出了右手。

易泽然垂下眼睑,轻蔑地扫了一下他悬在空气中的右手,直接迈步走到病床前挡住了一众虎视眈眈的眼神。

被忽略的男人脸涨成猪肝色,恨恨地盯着易泽然,多年来混迹商场他早就学会了看人面色,很明显易正浩这个难得一见的儿子并非善类,甚至比他父亲年轻时还要多几分狠厉。

其他人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僵着脸面面相觑。

易泽然的眼神从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末了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睑,“各位放心,易氏集团不会轻易倒台,至于父亲的病情,我想易家没必要向你们报备。”

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男人闻言笑了起来,“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易氏集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得很,别拿这些假大空的话来骗人!”

“哦?”易泽然一抬眼,目光向刀子一样甩出去,“那么请问这位……易氏集团到底沦落到怎样的境地了?”

见男人低着头不说话,易泽然露出了然的神色,往前迈了一步追问道:“还是你掌握了什么内部消息……正好大家都在,不如说出来分享一下?”

男人红着脸连连后退,再也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但为了不丢面子仍旧硬着头皮和易泽然对视,“胡说八道,我在易氏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岂容你三言两语污蔑了?”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易氏的员工啊?”易泽然唇角挂着抹薄凉的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边派来的卧底呢。”

他说的含糊不清,在场的人却心里通明,一时间全都噤了声音,再不敢小看面前的男人。

易泽然冷笑地扫了一遍面色各异的股东们,最后挑眉瞟了一眼开着的大门,“各位慢走不送。”

简直是丝毫不给面子地赶人出去,几个人愤愤不平地依次出了病房,隔了很远还能听到几个老男人的咒骂声。

易泽然不以为意地转过身,目光落在病床上虚弱的老人身上,方才的冷漠已经全都消散,“我若不来,你就任由那群人这么欺负你?父亲,你曾告诉过我,人活着要有一份傲骨,哪怕是虎落平阳也要拿出虎的气势来!”

“泽然啊……”易正浩轻声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

这是第一次,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儿子对他的关心,哪怕嘴上硬着不说,一个眼神就暴露了所有的心事。

易泽然有些不自然地偏了下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我,易家尚有人在。”

第一百五十三章 鹿死谁手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人走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安静,易泽然拿出手机给萧落拿了条消息提醒她记得吃早饭,一抬头就看见易正浩笑眯眯地看着他。

“在和那丫头聊天?”

易泽然点了下头,将手机放回口袋。

“那丫头不错,模样周正,最重要的是有傲气,看着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这样以后站在你旁边也不怯场。”

易泽然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神色,萧落啊,其实就是个纸老虎,平日里总摆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唬人,实际上早吓得魂都没了。

他就挺喜欢她的性格,把强势都留给外面虎视眈眈的人,把温柔都给了亲近的人。

“有没有打算结婚?”易正浩看了易泽然一眼,知道自己找对了话题,暗自松了一口气,“你年纪不小了,遇到合适的人就早点定下来。”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在考虑我和她的婚事。”易泽然抬起头,眼中充满自信,“到时候会请父亲参加我们的婚礼。”

“好好好……”易正浩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两人相识而笑。

蒋氏买了好几份饭,留下两份后又提着另外一份走了,临走前特意拜托易泽然照顾一下易正浩。

“玉筱她今天早晨已经醒了,修养一段时间大概就能出院了。”易泽然心不在焉地叙述了那边病房的情况,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桌面上摆着的两个饭盒。

易正浩的身体状况肯定不适合自己动手吃饭,而且蒋氏特意体贴地买了份流食,摆明了要易泽然喂病人吃饭。

很奇怪的感觉,二十多年从未亲近的人,突然有一天冰释前嫌,坐在一起从容地聊天喂饭,关系好到仿佛所有的隔阂烟消云散。

犹豫了片刻,易泽然还是决定趁热打铁,直接端起饭盒笨拙地握着勺子,第一勺手有些抖,糯米粥洒了大半,但易正浩还是笑着喝下。

后面就越来越熟练,一个沉默地舀饭放凉,一个沉默地张嘴喝粥,房间里安静得诡异,却又出奇的和谐。

中午他没有离开,蒋氏找尽了理由将他留在病房照顾易正浩,还高兴地拿着饭盒回家做饭,说要吃顿特殊的团圆饭。

易正浩也高兴极了,拉着易泽然的手连连夸赞:“你蒋姨的厨艺比酒店大厨的还好,就是这几年岁数大了,不太常亲自动手,今天你可要尝尝。”

易泽然点头应下,趁易正浩休息的时间看了眼手机,萧落还没有给他回消息,大概是昨晚走得匆忙,小姑娘生了气。

他无奈地摇了下头,要是让她知道今天中午自己还不能回去,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拨了电话,那边一直是关机状态,他有些烦躁地挂断了电话,又编辑了一条消息和她说了中午不回去的事情。

仍然没有受到回信,看来他需要想想办法赔罪了。

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医院的值班医生,特意来检查易正浩的身体状况,敲门的动静不小,浅眠的易正浩几乎是很快醒来。

昨天病发突然,再加上易正浩身份不简单,医生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各方面的检查通通做了一遍,折腾完已经过了一个多钟头。

易正浩患的是心脏病,一开始还不算严重,用药物还可以控制住,直到后来公司的情况越来越严峻,劳累过度,再加上操心女人的事情,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第一次发病后医生抢救了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恢复得还算不错,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特意回到找到了易泽然。

这已经是第三次发病了,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结果还是让他给挺过来了,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但检查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医生甚至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连连向上帝表达了祝福,按照这个势头慢慢调理,过段时间还有出院的希望,如果找到合适的脏源,未来绝对有机会平安地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病房里一片喜悦的气氛,回到医院的蒋氏听到这个消息连将手里的东西全都交给阿姨,自己则握着丈夫的手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

易泽然趁这个功夫又给萧落打了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他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对,立即给酒店客服打了电话,刚报了房间号,客服立刻向他解释了房间楼层进水的情况,至于萧落,从服务人员进来就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病房里阿姨正有条不紊地摆放饭盒,大大小小十余盘菜,易正浩还病着,很显然很大一部分都是为易泽然准备的。

易正浩正在和蒋氏低声说话,眼睛时不时落在易泽然身上,喜悦的情绪就摆在脸上。

心里惦记着酒店的小女人,却又不忍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失望,他转头给albert打了个电话,酒店附近他很熟,如果真有什么情况也比较好解决。

易正浩执意叫医护人员拿来了轮椅,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能和家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蒋玉筱还打着石膏,压根动弹不得,所以蒋氏单独为她准备了一份清淡的饭菜。

除了易泽然有些心不在焉,其余人都吃得很开心,尤其是易正浩,医生特意嘱咐了他注意饮食,但对着许久未尝过的食物,非要伸着筷子去夹,惹得蒋氏一顿批评。

易泽然也笑,笑自己的老父亲耍起脾气来像极了一个无赖的孩子。

吃了饭,易泽然将父亲抱回了病床,那么高的一个人,抱在怀里却出乎意料得轻,黑色的眼眸暗沉了一下,也许蒋玉筱之前说的是对的。

血脉亲情,真的是世界上最难斩断的感情。

曾经那么恨,现在还是心情的要命。

albert给他回了电话,萧落出了酒店直接去药店买了药,他特意去药店问了,买的是感冒药,药剂师还特意告诉了她医院的方位,但他后来又去医院查了,压根没有萧落的登记记录。

“m国的治安很好,萧落呢,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出去溜一圈自己就回来了,你就放宽心吧。”

易泽然死死地攥着电话,“albert,没有她的消息,我不可能安心。”

“那……m国有没有她特别想去的地方,我总要有点头绪吧。”

易泽然愣住了,他竟然说不出任何一个地名,一直以来他都是凭着自己的意愿带她去各种地方,但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计划,问她喜欢哪一处的风景。

他不问,她也就乖巧地不说。

察觉到对面异常的沉默,albert地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别告诉我,你连她想去哪玩都不知道!你这个男朋友当的也太不及格了,怪不得萧落要离家出走呢。”

易泽然揉了下眉心,忽然觉得呼吸沉重的失去了控制,良久他终于抑制住爆发的负面情绪,哑着声音道:“麻烦你找一下附近的景点、街道什么的,我马上回去。”

他烦躁的情绪太明显,连易正浩都注意到了他异常的情绪,“出什么事了?”

易泽然吐出一口气,隐忍道:“公司那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父亲,我可能要离开了。”

易正浩也不含糊,立马摆了摆手,“快去吧,路上小心。”

出了病房他几乎是跑着冲向电梯口,电梯叮的一声到达,进去后他才看到身边的男人——袁牧。

他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神色,距离蒋玉筱出事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而袁牧,身为她名誉上的丈夫,竟然才悠闲地出现在医院大楼。

也许易正浩的担忧是有道理的,看到自家女儿遇到这样的男人,作为长辈,怕是永远难以安心。

袁牧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唇边露出一抹笑容,“易先生似乎对我的家事很感兴趣啊。”

易泽然伸出食指碰了下嘴唇,“劝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把柄,不然……”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电梯到达,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医院大楼。

电梯里的男人依旧站在角落里没有动,美丽的脸上露出抹诡异的笑容,“易泽然,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身边的黑衣男人看了眼即将闭合的电梯,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袁总。”

袁牧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黑色的瞳孔里全是暴虐气息,黑衣男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笔直地站在电梯门旁边。

“去查一下那只小狐狸在哪,我要去和她打个招呼。”

*

从教堂出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小燕已经摸清了萧落的性格,抱着她的胳膊连声撒娇,非要带着她吃顿晚饭。

他们走的是侧门,压根没有注意到酒店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

这条街出了名的高消费,三个穷鬼都负担不起,所以又坐了十几分钟的巴士到了附近的小吃街。

依旧是很亲民的场所,一群不认识的人挤在一起吃油炸串串,喝廉价啤酒。

小燕的酒量很好,抱着瓶啤酒乐呵呵的,“我最喜欢这种地方了,热闹,瞧着就让人欢喜!”

说着往萧落手中塞了灌啤酒,举起胳膊非要和她干杯。

萧落抿了一小口,她还感冒着,压根不能碰那些刺激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故事要开始了

“佟年,你说谁呢?”

佟年一把将炸毛的小姑娘揽到怀里,嘿嘿笑了两声,“萧落还感冒呢,我陪你喝,不过我要是喝醉了你可要记得把我带回酒店。”

“小菜鸡。”小燕嗤笑一声,倒是没有再拉着萧落喝酒,转头扒拉着佟年的胳膊往人嘴里灌酒,“来,你先干为敬。”

萧落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个酒鬼喝酒,喝着喝着还脸红脖子粗地划起拳来,闹得动静有些大,吸引了不少食客伸长了脖子围观,最后连老板都过来了,乐呵呵地送了他们几罐免费啤酒。

佟年果然先醉了,一个大男人抱着女孩的脖子不停地嘿嘿傻笑,小燕凶巴巴地吼了他一声,就见男人笑着凑过去亲她的脸蛋。

这么多人看着,小燕也不好意思了,扶着歪歪倒倒的佟年出了小餐馆,萧落把他们送到了十字路口,临别前喝多了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冲她啵叽一口,扶着同样在傻笑的男孩上了出租车。

萧落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明明没有喝酒,晕晕乎乎的脑袋却像是喝醉了一般。

她已经能够认出回去的路线,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可以慢腾腾地走回去。

过了十字路口街道就荒凉了许多,昏黄的灯光下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影走过,她靠着绿化带的花坛深一脚浅一脚地按直线移动。

高高的风景树下有黑影攒动,她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警觉地停下了脚步,是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画面太熟悉,她提起一口气,扭头就往反方向跑。

另一个方向乌压压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她站,个子很高,有点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夜色里传来男人鬼魅般的声音:“带她走。”

萧落心里有根弦顿时绷断了,那声音太熟悉,像是深夜里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那人没有给她时间思考,两个黑衣男人迅速跑了过来,粗壮的胳膊如烙铁般锁住了她的脖颈,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拼命地张口试图发出声音,后脑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昏倒前耳边还回荡着男人含笑的声音:“锐,你太粗鲁了。”

醒来时没有意料之中的不适,除了后脑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其他部分没有受到任何束缚,甚至脚踝上的伤口都被夸张地打上了石膏。

她眨了下眼睛,正好对上房间的空调口,清凉的风迎面扑来,不适应地偏了下头,站在窗口的男人便落入眼球。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袁牧突然转过头,偏白的脸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林小姐,你醒了?”

含笑的眼睛瞥见她眼中的仇视,男人喉咙里溢出一声笑:“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

“先生,你这是绑架。”萧落坐直了身体,乌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要穿透皮相一直看到男人的心里。

“不。”袁牧摇了下头,坐在了床边,“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萧落深吸一口气,移走了视线,黑亮的眼睛望着窗外如银的月色,脸上冷得没有一丝表情。

“林小姐,你过得很不开心。”袁牧轻轻地笑起来,“上次见你,你还会感觉到害怕,现在已经不会了。”

修长的手指落在床头桌上鲜红的玫瑰花瓣上,动一下便扯掉了一片花瓣,红色的话和他脸上病态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萧落忍不住移开视线。

“这代表着你成熟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代表了你失去了庇护所,不得不自己成长起来。”男人的手一扬,数片玫瑰花瓣打着旋落下,有几片落在了他纯白的衬衣上,像是无意中溅落的花汁,美得刺眼。

他转头看着她,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着一样的光芒,喉结滚动,饱含深情的话语带着十足的诱惑意味,“落落啊,想不想知道易泽然的过去?”

萧落后退了一些,后背已经贴上了坚硬的墙壁,可男人依旧侵略性十足地霸占着她的地盘,“女孩子嘛,都会对自己爱人的过去产生好奇心,落落,你也不能免俗。”

他笑,深蓝色的眸子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每一个细小的波动都能形成惊涛骇浪,教人彻底淹没在深水之中。

“为什么要告诉我?”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萧落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面前的男人是蒋玉筱的丈夫,也曾特意找过易泽然商量易氏集团的事情,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显示着他敌对的身份。

“因为……”袁牧的眼中陡然浮现出凶狠的神色,“易泽然踩到了我的底线,作为回报,我必须要给他制造一些惊喜。”

袁牧发出一声嗤笑,“礼尚往来,不是你们一直最推崇的礼节吗?”

果然是因为公司那边的事情,萧落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很显然,易氏集团的风波跟他脱不了干系,那么易泽然究竟踩到了他的那根底线呢?

清楚了男人不会对她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萧落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她双手支撑着墙壁往后挪了很远,注意到袁牧脸上兴味的神色,她面色沉静道:“抱歉,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离得太近。”

袁牧低笑一声,坐正了身体,“说句实话,如果我是易泽然,最后的选择一定会是你。”

萧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仰头不解地看向他。

“我叫袁牧,蒋玉筱的丈夫。”袁牧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完全遮住了窗外的月亮,背光下,他蓝色的瞳孔显得格外神秘,“蒋玉筱你应该认识吧?”

肯定的语气,压根没有给萧落回答的机会,他往前一步,腿部已经完全抵住床板,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让萧落心里非常不舒服。

“就是昨天夜里易泽然把你丢在酒店去陪的那个女人。”袁牧摸了摸下巴,“想不想知道他们的故事?听起来还挺凄美的,至少比搬上舞台的歌剧还要富有戏剧性。”

三言两语就彻底击垮了萧落的心理防线,事实上只要听到蒋玉筱三个字,她就再也无法用清醒的头脑思考问题。

她仰起头死死地盯着面前妖孽般的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开口时声线也止不住发抖,“抱歉,我并不想知道。”

“不!”袁牧提高了音量,毫无预兆地俯下身子,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你想知道!想知道易泽然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蒋玉筱,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替代品……”

语调又突然变缓,像是倾盆暴雨之后飘起了连绵细雨,“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帮你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不是吗?”

萧落的嘴唇被咬得发白,说话时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你只是想让我从这段关系里退出,从中国到m国,从暗到明,你的目的从来没有变化过。”

男人大声地笑了起来,怪异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萧落缩了缩身子,努力压下心里生出的恐惧。

“你很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聪明。”他摇了摇头,露出遗憾的神情,“可是啊,要拆散你们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

“故事要开始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打了个响指,像个优秀的舞台操控者,身子一侧,明亮的月光从窗台倾泄而下。

“故事的开头要从蒋玉筱四岁的时候说起,那时候的她就已经很会讨人喜欢了,不仅可以完全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还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得一个陌生男人的宠爱,你一定想不到,易正浩对蒋玉筱的好连亲生儿子都比不过。”

袁牧坐在了窗前,半开的窗帘被风吹动,飘飘扬扬将他的身影裹住,只留下一抹虚无缥缈的声音。

“一开始易泽然应该是恨她的,家庭破碎,没了母亲的疼爱,得到了父亲的厌恶,没有比这更让人仇恨的事情了,所有他就开始事事针对蒋玉筱……”

门外突兀地响起了巨大的敲门声,男人的声音又急又大,“袁总,易泽然找来了!”

袁牧猛地站起来,窗帘掀动,带起一阵风声。

“他在哪?”

“就在宅子外面。”男人说话声有些喘,“他说三分钟之内一定要见到袁总您,不然就……”

袁牧猛地推开了门,临走前回头看了萧落一眼,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很遗憾,故事没有讲完,下次我们再见。”

萧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着关门声响起,她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在了冰冷坚硬的墙壁边。

外面灯光大亮,明色的车灯混着白色的手电筒光照亮了整个夜空,嘈杂的声音如海浪一般涌入耳朵,脚步声、争吵声还有打斗声。

终于,在车辆的轰鸣声中,世界安静了许多,月光再次透过玻璃落在了房间,她听见人踏在楼梯上发出的脚步声,闷闷的,一下一下砸在心口。

刚刚安静下来身体,顿时心跳如雷。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黑暗与光明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凝神向外看去。

听到细微的开门声,易泽然立即停下了脚步,担心到发疯的女人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完全战胜了所有的情绪,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她。

身后的男人们全都默契地转身离开,世界顿时变得寂静极了。

她的耳朵里全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响亮,又杂乱无章。

鼻子突然发酸,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欣喜,她仰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珠亮晶晶的,“易泽然,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已经做好了最后被那个男人送回去的打算,结果他还是如同神话中的神袛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和从前一模一样。

易泽然俯身吻上她的额头,“我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担忧受怕。

*

洗了个热水澡,萧落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毕竟袁牧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心心念念的故事也只是讲了个开头。

他要讲的,也是萧落最先知道的——还未露出冰山一角。

从浴室出来后易泽然就主动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风有些热,顺着耳根呼呼地溜到脸颊,惹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头顶的男人低低地说了句话,她没有听清,半天才偏过脑袋问他。

易泽然的脸色依旧低沉,像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无从预测何时会阴雨转晴。

“他有没有伤害你?”

萧落伸出一只胳膊关掉了他手上的吹风机,“如你所见,除了逃跑时太卖力脚伤复发,再没有其他问题。”

易泽然垂下眼睑,黑沉沉的眼睛里装满了心事。

袁牧那个人不可能无聊到大费周章地把萧落抓过去,只是单纯地为了和她聊聊天,可是实际上除了聊天,他也的确没有做别的事情,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聊天内容上。

他追问过袁牧,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只露出一抹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便转头钻进了汽车。

很让人头疼,最让他头疼的是萧落已经完全不信任她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都充满了疏离。

把吹风机放到一旁,他重新坐在了女人身后,手指穿过修长柔顺的发丝,他仿若梦呓般发出了声音:“落落,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萧落猛地转头,黑亮的眼睛对着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说了些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易泽然的眼睫颤了一下,“我和蒋玉筱的事情?”

萧落轻呵一声,“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在因为这件事辗转难眠,却还能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她吃饭聊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竟然能把神情与绝情演绎得这么淋漓尽致。

易泽然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目光冷淡又陌生地看着萧落的脸,“落落,你这样对我一点都不公平。从决定和你在一起,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装过其他女人,对于这一点,你可以怀疑,可以不信任,但你不能不听我的解释就直接认定了答案。”

“不告诉你那件事情是因为没必要,我已经确定自己能够方向,没必要再将你牵扯进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语调比窗外的月光还要绵长,“那是段太过阴暗的日子……”

易泽然站起来弯腰把萧落抱回床上,窗帘合上,房间里的灯也被他暗灭,世界顿时陷入了黑暗,他的声音像是首温柔的催眠曲,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有段时间我很讨厌她,讨厌她能够在我家里肆无忌惮地嬉戏玩闹,讨厌她能够笑嘻嘻地跳进父亲的怀抱里撒娇,讨厌她完全霸占了我在家里的地位……”

易泽然抱住了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流透薄薄薄的衣料刺痛了她的皮肤。

“最开始我还没有察觉,只是以为自己是单纯地讨厌一个人,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接着道:“父母都不在家,佣人在楼下打扫,她一个人闯进了我的房间,我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有她手里穿着红裙子的娃娃,有一种想法打破了所有的界限涌上脑海。”

萧落忍不住回头,对上了他的眼睛,黑暗里,他的眼睛依旧明亮。

“她对我完全没有防备,站在阳台边上时还在对着我笑,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伸手夺去了她的洋娃娃,并试图将她推下阳台,她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大哭着抱住了我的腿。”

易泽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他沉重的吸气声,良久他的大手落在了萧落的发间,“楼下传来佣人的脚步声,我害怕极了冲她大吼大叫着,并试图摆脱她的纠缠,她哭得很厉害,但一直到佣人跑上阳台都没有松开手。”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我的敌人,我爱上了那种捉弄她时那种快乐的感觉,我扔掉了她所有的玩具,剪坏了她所有的衣服,试图将她所有的痕迹从家里抹掉,父亲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

易泽然的声音有些抖,“那时的我极端地憎恨着世界,我恨那么夺走我一切的小女孩,也憎恨着我的父亲,进不了家门,我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学校找她的麻烦。”

“她或许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学校收到的那些情书,遭到的骚扰是因我而起,但父亲查到了,他很生气,把我送去了全封闭的学校,那里啊……”

萧落捂住了他的嘴唇,“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易泽然摇摇头,坚持着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已经忘了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模糊地记着每天都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累到仿佛每时每刻都在被人撕扯着,我害怕了,我屈服了,哭着去求父亲将我放出来,可是……他却没有答应。”

萧落抱住了他,乌黑的眼中有亮光闪过,他抚上她的眼眸,指尖沾染了温热的液体,“那时候我就发誓,如果谁能够把我放出来,我一定会用一辈子对她好。”

“是蒋玉筱把你放出来的,是吗?”很不可思议的猜想,说出来时萧落都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是的。”易泽然点了下头,“她偷了父亲的印章把我从那个生不如死的地方解救出来了,她说她相信我是个善良的人,不然早在八年前就会将她从房顶推下去。”

他弓起身子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声音压得厉害,“我开始学着变好,偷偷看了心理医生,捡起荒废的学业,考上了m国最好的学校,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只是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她说我是个善良的人时的表情,太频繁地想起,最后将那一幕刻在了脑海里。”

“真正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她是在大三那年,那年母亲突然病重急需一大笔医药费,母亲的朋友辗转找到了我,可是那时我只是个勉强养活自己的穷学生,根本没有任何余力救助母亲,走投无路下我回到了易家。”

说到这里时萧落明显感觉到易泽然的情绪有了波动,“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她穿着红裙子在院子里跳舞,蒋姨站起窗口叫她的名字,她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房子。她一点都没变,和童年的那个小姑娘一样,爱穿红裙子,喜欢在花丛里跳舞,走路时总是一蹦一跳,快乐得像个天使。”

“很遗憾,当我喜欢她时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大学毕业后她如愿地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而我为了照顾母亲,和父亲定下赌约,回到了中国接管cy。”

后面几句话,他说的很快,几乎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但萧落却听得心脏揪成一团。

怪不得他可以像个绅士一样耐心地等她慢慢放下心里的人,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也只有经历过的人会知道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伤痕。

她再没有资格嫉妒蒋玉筱,甚至还要感谢她,感谢她用善良拯救了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少年。

易泽然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失落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寻求安慰的孩子,“我承认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她,但后来,你们再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一个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继承了春天所有的美德,温柔、善良、宽容、优雅……

一个是长在沙漠的仙人掌,浑身都竖起了尖刺,贸然接近只会被扎得满手是伤,只有耐心地一寸寸贴近,才会惊喜地发现原来仙人掌也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萧落撑起身子吻上他的唇角,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呢喃,“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所拥有的光明是经历过无数次炼狱的折磨得来的。

易泽然伸出手掌覆上她的眼睛,反身将她困在身下,唇温柔地落在她眼睫上,感受着她眼睛轻微的跳动。

萧落拨开了他的手掌,主动吻上他的唇瓣,像是迟钝的初学者,一下下试探,一寸寸地攻占。

吻到最后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萧落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嘴唇开合轻轻道:“多庆幸,后来遇到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和好

萧落转头,乌黑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脸上表情有些严肃,嫣红的唇被咬到发白,房间里寂静极了,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良久,她突然笑了,像是春天枝头悄然绽放的花朵,一瓣一瓣展开,柔软的花蕊裹着甜蜜的香气霸占了整个空间。

“哪有人这么求婚的?易先生,你也太不浪漫了吧。”

易泽然紧蹙的眉头一松,与她脸颊贴着脸颊轻声笑了,“是我考虑不周,这次就先放过你好了。”

萧落挪动了一下脑袋,对上他的眼睛,“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那个他,很显然指的是袁牧。

空气里有片刻的寂静,易泽然眼中的柔情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代替,“他对我应该是有怨恨的吧。”

当年蒋玉筱对袁牧一见钟情,小姑娘的心思藏不住,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那时候易家的地位在m国水涨船高,很多人都挤破了脑袋和易家搭上关系,所以这个时候袁牧就成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可那个时候袁牧偏偏不愿意和蒋玉筱在一起,两个人纠缠了好久,他因为母亲的缘故经常出入易家,看多了蒋玉筱因情悲伤失意的画面,一时心生不忍便去找了袁牧。

自然是一番威胁加警告,最后袁牧成了蒋玉筱的男朋友,两个人磕磕绊绊顺利走进了婚姻殿堂。

那时候他为情所困,压根没有深究其中缘由,现在想想袁牧不肯和蒋玉筱在一起,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理由。

“这段时间你对袁牧做了什么?”萧落的思路逐渐清晰,“他跟我说过,你踩到了他的底线。”

这些年易泽然从未接触过易氏集团,也没有回到m国的意思,作为易家后辈最有希望的年轻人——袁牧,这几年在易氏集团的地位越来越高,有时候甚至可以独当一面。易泽然的突然归来,最先损害到的就是袁牧的利益,那么他自然有理由处处针对易泽然的动作。

萧落猜想过这种可能,后来又全都推翻。

易氏集团正面临着极大的经济危机,如果采取有效的措施可能会造成破产的局面,到时候袁牧不仅什么都落不到,还会失去已经到手的利益。

能在商场中叱咤风云的人不可能连这点利害关系都分不清楚,而且袁牧似乎在易正浩决定回中国找易泽然的之前就开始下手了,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易泽然坐起来,单薄的脊背靠着床头,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事实上,这段时间我并未和他有过任何接触。”

萧落目光犹豫地看着他,半晌轻声问道:“会不会是因为……蒋玉筱?”

蒋玉筱是袁牧的妻子,是易泽然名义上的妹妹,也是易泽然曾经的暗恋对象,这就是能串联起他们之间关系的关键。

易泽然摇了摇头,眼神很确定,“不是的,玉筱和他的关系很不好,很早之前就传出他们要离婚的消息,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始终没有成功,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袁牧并不喜欢玉筱,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吧。”

萧落沉默了,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如阳光般明媚的女子是如何一步步跌进如泥沼般的婚姻中,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谈不上同情,只是有些惋惜,有些人明明可以一生灿烂光明,却偏偏被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了眼睛,执迷不悟地踏进万丈深渊。

排除蒋玉筱的原因,那就只有公司的事情了,易泽然眯起眼睛,脸上露出危险的神色。

人活着就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有人求财,有人图色,既然袁牧不求财富地位,那求得就应该是色,也许从一开始他的注意力就被人带偏了。

想通了这一层,他立即拨通了宋博远的电话,“去查陈佩霜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他早该想到的,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怎么会有如此能力与胆量与易氏集团较量?

想通了一切,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顿时松了不少,转头,小姑娘还靠在床头皱着眉一副深思的模样,不知是她头上刚洗过的毛茸茸的发还是她身上松松的卡通睡衣挑动了他的心弦,他笑着弯腰凑过去亲她的嘴角。

突然的动作吓了萧落一跳,反应过来后她下意识地伸腿踹了一脚,力气太大,直接把人从床上踢了下去,看到男人黑沉沉的眼眸,她先是心虚了一把,后来就理直气壮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长手长脚的男人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片刻又磨蹭着坐到了床上,扯了一下她的裙摆,“是不是吃醋了?”

萧落往旁边挪了挪,闻言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吃醋……”

在男人无辜的表情下,萧落的话音一转,音量陡然提高:“我是生气,很生气!”

易泽然失笑,胳膊一伸轻易地将她重新抱回怀里,“那你生气之前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能解释的你不都解释了吗?”萧落别过头,心里还是别扭,“我知道自己认识你晚一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易泽然失笑,“我知道昨天黎菁跟你打了电话,她的话你都肯信,为什么不能愿意尝试着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一次呢?”

萧落转头看他,乌黑的眼睛里光芒闪动。

男人将胳膊放在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鼓励,“明天跟我去医院,去了你就知道了。”

萧落下意识地认为易泽然这是要在蒋玉筱面前表达一下自己的决心,很俗的情节,但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直到albert给她打了电话,时间很巧,易泽然刚把生气的女人哄好拿着衣服去了浴室,albert就添油加醋地把昨天加今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为了表达一下人文关怀,还特意问候了一下易正浩的病情如何。

萧落已经完全忽略了他的喋喋不休,耳朵里一直到循环一句话:易泽然昨晚一直守在易正浩病房外面,他们父子俩已经和好了。

挂了电话她才猛然惊醒,易泽然说带她去医院,那不就是带她去见未来公公……

易泽然从浴室出来后就看到床上宛若石化的女人,纤长的眼睫眨动了一下,他轻笑着走到女人跟前晃了晃手掌,“想什么呢?”

“易泽然……”萧落陡然回过神来,“你不会是要带我去见你父亲吧?”

易泽然挑了下眉毛,“为什么这么问?”

萧落抓住他的衣角,脸色纠结,“有点快,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傻丫头。”易泽然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唇角,“早晚都要经历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呢?”

萧落仰头看他,眼中带了几分羞怯,“可是我就是怕,我……”

话没有说完,男人便俯身吻了下来……真的爱惨了她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

萧落醒得很早,窗外晨光熹微,她毫无睡意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了起来。

昨天思考了一半的问题被男人用无赖的方式打断,导致她整个早晨都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老人严肃的脸,一直挨到即将出门她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

拉开衣柜换了无数次衣服,始终没有挑到最满意的着装,萧落捧着脑袋哀嚎一声,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易泽然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笑看着她,“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没必要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

“这不一样!”萧落愤怒地吹了口气,以前易泽然和易家站在对立面,她也没必要讨易正浩的欢心,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知道那天易泽然出去是在易正浩病房外面守了一晚上,她就不淡定了。

第一次见公婆,她心里可是一点谱都没有。

易泽然目光扫过她皱巴巴的脸,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现在伪装已经来不及,落落,你的真面目早就暴露了。”

萧落气得翻了个白眼,仰倒在沙发靠背上,是的,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露出了自己最冷漠的一面,并且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易正浩的请求,估计给人留下的印象糟糕透了。

“要不……”萧落弱弱地扒着沙发,满怀期望地看着易泽然,“我不去了吧?”

“不行。”男人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伸出胳膊一把将人捞了起来,“作为恋爱对象,我有必要带你熟悉家人朋友。”

萧落咬牙,扑到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她就吐槽了一句易泽然身份神秘,结果就被惦记上了,明里暗里嘲讽,偏偏她又吵不过,只能对着得意洋洋的男人干生气。

易泽然吸了口气,伸出另一只胳膊把人拦腰抱了起来,“对,就拿出你这份嚣张的架势,父亲最喜欢这种性格的小姑娘了。”

他说的是实话,但萧落听着是嘲讽,气冲冲地随便套了件衣服,去医院的路上全程都没理他。

电梯里男人一直往她身边靠,靠着靠着两人都挤到了墙角,狭小的空间里萧落再没别的地方躲,只能凶巴巴地干瞪眼。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请自来

萧落没理他,仰着头径直下了电梯。

易泽然无奈地摇摇头,轻笑着跟在她身后。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排白炽灯照得地板锃亮,蒋氏拿着手提包出了病房,看到站在走廊里踌躇不前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蒋姨好。”易泽然从容不迫地和人打招呼,说话时一把牵过萧落的手,带着她一同往前走。

蒋氏顿时反应过来,深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萧落身上,“这个小姑娘……是你女朋友?”

萧落的手心开始冒汗,面前的女人看起来比十几年龄要年轻许多,穿着间宽松的棉麻长裙,气场很强,完全不似易母那般温柔有亲和力。

易泽然捏了捏她的手心,嘴角揶揄的笑容一闪而过,抬头时又是冷静刻板的表情,“是的,落落,这是蒋姨,我父亲的妻子。”

很别扭的介绍方式,萧落愣了一下神,在易泽然的提醒下笑着上前打招呼,“蒋姨好,我叫萧落。”

蒋氏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很客气地笑了笑,“你好。”

态度不算多好,也谈不上坏,萧落心里也没有多介意,看得出来,易泽然和她的关系应该也处于相互尊重的阶段。

易泽然没有过多停留,颔首示意后便直接牵着萧落进了病房。

蒋玉筱竟然也在,头上夸张地缠着厚厚的纱布,人也在轮椅上坐着。

萧落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这些纱布只是“虚张声势”,因为蒋玉筱的气色很好,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整个人都是有生气的。

病床上的老人早就停止了交谈,笑眯眯看着肩并肩走来的年轻人,一旁的蒋玉筱见状佯装恼怒地拍了下床面,“我说您今天怎么看起来心情格外好,原来是泽然要来啊。”

易正浩顿时哈哈大笑,病房里的氛围顿时活跃起来。

易泽然大步走进病房将萧落带到身前,“父亲,我和萧落来看您了。”

听到笑声的时候萧落是惊讶的,经过一场疾病的摧残,易正浩身上强大的气场削弱了不少,再添上满脸和善的笑容,几乎和她记忆里的老人完全没有相同之处。

饶是如此她还是紧张的,易泽然拉她的胳膊时,整个人就像只受惊的兔子缩起了脖子。

易正浩早看出她紧张的情绪,笑着冲她找了下手,“丫头你不用紧张,今天我们只谈家事,不谈公事的。”

萧落的脸腾一下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易泽然身边缩了缩。

易泽然用肩膀碰了下她的脑袋,笑道:“怕什么,刚才你不是挺凶的吗?”

萧落气结,偷偷瞪了他一眼。

这些小动作自然全都落在易正浩眼中,老人放声笑了起来,“行了,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找个位置坐吧。”

转头又安排蒋玉筱:“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中午多准备些东西,我们一家人在医院吃顿饭。”

蒋玉筱点头,拿出电话后又迟疑了一下,“要不要给阿牧打个电话?”

话音一落,病房里的气氛立即变得诡异起来。

萧落和易泽然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易正浩的反应最为激烈,笑容可掬的脸顿了阴沉下来,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蒋玉筱的脸,嘴唇蠕动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蒋玉筱见状不敢再有动作,只小声地辩解了一句:“从前不都会叫他吗?”

提到这易正浩的情绪更激动了,从前因为他和易泽然的关系恶劣,所以对袁牧是推心置腹地好,年轻人的确能力足够强,也对蒋玉筱很好,因此一家上下都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可是他呢?

在公司拉帮结派,为自己谋利;对蒋玉筱的态度也越来越差,甚至许多次闹到了离婚的地步,他私下里查过这个据说出身平凡的女婿,竟然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让他怎么能安心放在身边,尤其是每每看到自己女儿伤心难过的情形,他的怒火就抑制不住地爆发。

蒋玉筱再不敢多提一句,连拉起易正浩的手连连安慰,“父亲别气了,我不叫他就是了。”

易正浩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父母,要是你像你哥那样找个清清白白的对象,不管他出身地位如何,我都不会反对……袁牧那个人哪里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对你不够真心!一个连真心都不肯付出的人,值得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吗?”

躺枪的萧落幽怨地看了易泽然一眼,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怕吗?”

萧落深吸一口气,刚才那股紧张劲儿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窃喜,易正浩居然没有反对她和易泽然在一起,连一句刁难的话都没有说。

后来她把这个场景绘声绘色地给苏青描述了一遍,苏青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惊叹:“萧落,你这运气也太好了,简直打破言情小说套路,达到人生新高峰!”

萧落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并且得到了亲人朋友的祝福。

“你们两个啊……”说悄悄话的两个人被易正浩抓个正着,“多和玉筱聊聊天,指点一下,别让她总惦记着什么袁什么牧的。”

蒋玉筱尴尬地看向萧落,脸色不太好看。

萧落冲她扯了下唇角,心里也很别扭,明明很清楚她和易泽然其实没什么,但知道看到那张脸就仿佛亲眼目睹了易泽然经历过的那些黑暗的日子,还有那埋藏了许多年的深情。

易泽然适时开口,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氛围,“父亲,您养好身体就行,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操心了。”

病房门被人突兀地推开,袁牧一身休闲装扮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身后的助理将手里的礼物放到桌面上,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应该费了不少心思。

蒋玉筱的情绪从看到男人的脸那一刻就激动起来,嘴唇开合叫了男人的名字,却未得到任何回应,易正浩叹了口气,又恼又气地别过头。

袁牧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随意地坐在了易泽然对面,身体往沙发上倚靠,笑望着对面两个神色复杂的人。

“又见面了。”

他声音含笑,眼中也带着十二分的笑意,可入了人眼总是不太友好,萧落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没有回应。

易泽然猛地前倾,食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一下,淡淡道:“袁先生,这里并不欢迎你。”

袁牧摸了摸下巴,嗤笑一声,“我是玉筱的丈夫,病床上躺的人也算是我的父亲,怎么能用上欢迎这个词?”

没脸没皮的解释,气得易正浩仰头骂了他一句:“我可没福气有你这么一孝顺的儿子!”

“爸!”蒋玉筱拉住了易正浩的手腕,转头无助地看向袁牧,可男人压根没有用正眼看他,脸上冷漠的仿佛参与了一场于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

易泽然站了起来,漆黑的眼睛里迸射出阴冷的光芒,“父亲还病着,如果今天传出不利的消息,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袁牧笑,“易家人果然天生就是经商的料,一个比一个会算计,的确,我今天呐,是诚心来看望岳父大人。”

许是顾忌着蒋玉筱的心情,易正浩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如你所见,父亲的身体很好,谢谢袁先生的惦记,你可以请回了。”

易泽然的话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可袁牧却依旧坐在沙发上不动,倒是收敛了脸上阴沉的笑容,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落看。

像是能穿透一切的射向,透过肌理一层层进入大脑皮层,萧落被他的目光盯得心里发紧,躲又躲不过,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和他对视。

“袁先生,一直盯着陌生女士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音量不大,却足以引起房间里每个人的注意力,尤其是蒋玉筱,像是被人扯到了痛脚,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至此,他的目光竟没有移开半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眼睛与玉筱的眼睛很像,我第一次见到玉筱时就被她的眼睛迷住了,那是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像是片深邃的海洋,星光涌动时足以吞噬一个男人的心。”

他如痴如醉地眯起眼睛,仿佛来到了那个场景,白皙的右手微微扬起,打了个响指,“我想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眼睛,包括易先生。”

萧落紧了紧手掌,眼睫闪动遮掩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慌乱。

面前的男人太精明了,轻易地便抓住了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一段话说得隐晦又神秘,却又让知情人毫不费力地找到重点。

易泽然察觉到了萧落的情绪变化,紧挨着她的身体坐下,温暖宽厚的大手握住她的手心,柔软细腻的掌心都是湿漉漉的汗意,指端的皮肤不经意地震颤着,他心中牵起一丝怜惜,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蒋玉筱再无法忍受他轻浮的语气,抓起放在床头桌上的鲜花砸在了袁牧头上,洁白的花束散开,白色的花瓣顺着男人柔美的脸部弧度落下,绿色的花枝重重跌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伸手拿起脸上残留的花瓣,轻笑道:“玉筱,你又不乖了。”

宠溺的语气,像是在责备不听话的孩童。

蒋玉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睫毛颤抖了一下,眼神不安地看着不远处含笑的男人,瘦弱的身子开始发抖。

人一般在极度寒冷或者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才回做出如此不受控制的动作,蒋玉筱浑身无力地倒在轮椅上,别开了脑袋,似乎不敢再看到袁牧脸上诡异的笑容。

“滚出去!”沉默良久的易正浩突然发难,松弛的皮肤因过于激动的情绪抖动,一双眼睛睁得极大,眼中全都是愤怒与憎恶。

易泽然扬眉冷冷地看了袁牧一眼,“袁先生是自己走,还是让我请你出去?”

袁牧似乎对这种场面很满意,笑着举了下手,“不劳烦易先生动手,我自己走。”

像是爱上了这种恶作剧般的行事方式,他转头冲易正浩笑了笑,“父亲好好养病,过几天我再来看您。”

房门合上,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易正浩剧烈的喘气声不停地拍打着耳膜。

萧落则过头安静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他眉头紧锁着,卷曲的睫毛完全遮住了眼睛,金光的日光落在他高挺的鼻尖,顺着鼻尖的弧度揉碎了掺杂在薄薄的唇瓣上,衬得他紧抿的唇线更加严肃。

她有些猜不透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就像她完全看不透这家人的心思。

中午蒋氏照旧送来了许多家常菜,各种口味的菜品摆了满满一桌子,而吃饭的人却是异常的缄默,本是最活泼的蒋玉筱连午饭的时间都拗不过,找了个借口便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人走后易正浩放下筷子,皱着眉头叹气,“公司的事情是袁牧那小子做的吗?”

“不确定。”易泽然早坐正了身子,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有很大的可能性,父亲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

易正浩却摇了摇头,“你妹妹那个性子,这事情怕是处理不好了。”

易泽然轻呵一声,清冷的表情像是掌控了一切的造物者,“父亲,您太优柔寡断了,没有什么事情就无法解决的。”

萧落心中一凛,她太清楚易泽然的作风了——对待敌人,从来都是毫不留情。

饭后易泽然找借口出了病房,走廊上依旧静悄悄的,他踩着明亮的灯光一步步往前走,最后停在了尽头处。

病房里传来轻微的哭泣声,像是风吹过嶙峋的怪石发出的摩擦碰撞声。

手掌搭在门把手上,房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易泽然的动作停顿了好几秒,直到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才推门而入。

蒋玉筱刚刚哭过,偏白的脸颊上斑驳的泪痕格外明显,对于易泽然的到来她显然有些意外,红彤彤的眼睛微张着,半晌呆呆地和他打招呼:“泽然哥,你怎么来了?”

易泽然挑起眉毛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转身关上门。

下午的阳光正好,大半个房间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摆在窗台的盆栽长得正好,拉长的影子透落在白色的地板上,黑白分明。

男人毒辣的目光停顿在她哭红的眼睛,稍微停顿后又移开,高大的身影挪到床前,光线顿时黯淡了不少。

“你的生活真是让人跌破眼镜。”

蒋玉筱被他语气中十足的嘲讽意味吓到,红唇微动,竟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易泽然脸上泛出一抹浅薄的笑容,暗处的手指格外纤长,骨节的每一处轻微移动都足够抓住人的眼球,他曲起的指关节轻轻触碰了一下微扬的唇线,狭长的眼睛也沾染了笑意。

蒋玉筱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面前的男人太可怕,让她想到了四岁那年的阳台上,半人的高的少年朝她伸出了胳膊,天台上的风很大,她一转头就看到了少年脸上张扬的笑容,像条吐着芯子的毒蛇,一张口就能把她吞下去。

她抓紧了手边松软的被子,颤抖着声音叫他的名字,发出声音的那一刻眼眶已经被泪水沾湿,“泽然哥……”

易泽然似乎没有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笑着坐在了床边,眼睫眨动,英俊的脸上浮现出神秘莫测的表情,“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易泽然,和袁牧在一起我一定会幸福……我帮你实现了愿望,最后你就交出了这么一份答案,嗯?”

他语调微扬,像是牵起了一根细细的丝线,一拉扯便将她藏在心底的负面情感全都带了出来。

蒋玉筱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哭了起来,哭声由小变大,最后完全失去了控制,而罪魁祸首却始终冷眼旁观着她情绪崩溃的全过程。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在别的孩子还是天真无邪的年龄,你就已经懂得利用自己天然的优势夺得许多人的宠爱,蒋姨爱你,父亲疼你,所有的长辈都喜欢你……”

“你有漂亮的脸蛋,你有姣好的身材,你还有别人怎么努力都得不来的家世,这样无可挑剔的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出去看看吧,到底有多少人在嘲笑你,那些比得上,比不上你的人全都在看你的笑话呢。”

易泽然轻笑一声,优美的声线撞击着她的耳膜,一声比一声更有力道,“哭和闹永远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女人,如果不能拿出足够的能力和气场,永远无法得到平等的爱情,你的退让,你的忍耐,最后只会成为男人更加狂放的资本。”

蒋玉筱停止了哭泣,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太冷静了,像古希腊神话里没有感情的神,薄唇间溢出的声音像严冬季节迎面吹来的风,刮得人耳朵生疼。

房间里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易泽然迈开步子走到门前,背对着蒋玉筱站立,阳光将他的背影染成了金黄色,光影朦胧,她的心绪飘远。

房门开启前,易泽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会对袁牧下手,你做好心理准备。”

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易泽然垂下眼睫,视线里站在白光中心的女人显得格外娇小,他抿紧了嘴唇快步走到她面前。

“怎么出来了?”

萧落仰起头,乌黑的眼珠对上他的脸,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隔着两层布料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热度,像是冬季空调吹来的热风,硬是往人毛孔里钻。

易泽然的眼睛里全是她黑色的发丝和单薄的脊背,宽厚的大手揽上她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她真的太瘦了,原本就瘦到极致的身材因为这段时间的风波又瘦了许多。

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肩膀,受到阻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沉闷,“怕你不见了……”

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委屈,易泽然揉了揉她的发丝,强势地将人抱了起来,“就算离开也要把你打包带走,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啊。”

萧落趴在他的怀里闷声笑了起来,“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跟你一块走呢。”

“不愿意啊,那就直接抢走,反正我在你眼里是毫不讲理的资产阶级。”

这称呼还是她跟苏青聊天时无意间提起的,被男人看见后就变成了日常调侃,萧落笑着捏他的脸,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查房的小护士看到走廊里的动静,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小跑着冲到萧落面前,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身旁的病房,“里面的病人来头大着呢,你们可要小心一点。”

萧落大笑一声,又在小护士惊讶的目光中捂住了嘴巴,“谢谢你,我们马上离开。”

上了电梯萧落终于倒在易泽然怀里笑了起来,“易泽然,跟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占了很大便宜。”

易泽然挑了下眉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的确,像我这种长相英俊能力出众,又懂得疼女朋友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他故意低头碰了一下萧落的脑袋,“想吃什么,我请客。”

“什么都可以?”

萧落大声地笑起来,沾染了银辉的睫毛飞舞,像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惹得他眼神一片温软,低头吻上她的唇角,“想要什么都可以。”

一路上萧落都在笑,像只得到新玩具的猫咪,躲在角落开心地翻滚着毛线团,时不时抬头偷看一眼,黑亮的眼睛中仿佛有团火在烧。

她始终不肯告诉易泽然要吃什么,只给了陌生的地名,然后靠在椅背上神秘地眨眼睛。

易泽然看过一眼便知道她想要吃什么了,那是个很出名的老街,上世纪八十年代m国最繁华的地带,后来随着时代变革逐渐没落,又火起来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一档美食节目,种类繁多、卖相极好的美食吸引了许多食客品尝,一来二去也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过了十字马路左转街道就骤然拥挤起来,老旧的街道没有得到维修,狭窄到只能容纳两辆车并行,由于这段时间生意火爆,许多店面在外支起小摊促销,排队的顾客和来往的行人挤成一团,哪里还容得下一辆汽车。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制作甜品

易泽然降下车窗看了那男人一眼,眼神有些冷,大概猜出他是个不好欺负的主,男人耸了下肩膀,骂骂咧咧地走了。

萧落早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表情有些凝重,离车窗远远的,生怕有人拿臭鸡蛋砸车玻璃伤害到她似的。

易泽然失笑,右手敲打了一下方向盘,“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买。”

萧落微微侧目,身旁的男人依旧维持着惯常的优雅,眼睫下漆黑的眸子中含着笑意,压根没有生气的迹象。

她抬头冲拥挤不堪的街道看了一眼,“就街道尽头的那家甜品店,你能过去吗?”

“做好了。”

易泽然唇角一扬,眼中的笑容被揉碎了掺杂在面部的每个细胞,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了方向盘,油门一踩车子便重新发动起来。

速度很快,至少比之前要快上很多,街道中的人群纷纷向他看去,咒骂声和指责声透过车玻璃传到耳中,萧落只能听懂少数的几个单词,但从他们不友善的目光中也可以猜出来其中含义。

能听懂的易泽然却充耳不闻,双手抓着方向盘,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黑色的碎发带着几缕阳光随意的落在额前,白皙的皮肤下睫毛卷翘,尾稍带着亮晶晶的碎光,鼻子的弧度分明,像雕刻家拿了美工刀一点点雕刻而成。

萧落靠在椅背上盯着他的侧脸发呆,真好看的男人啊,尤其是认真的时候,眼睛里的亮光能把人的魂魄勾走。

事实上,人对美好的事物都有着包容心,当易泽然推开车门曝光在众人的视野中时,许多愤愤难平的年轻女孩全都被他英俊的外表吸引,顺带着,那辆碍事的豪车也成为了赞美对象。

易泽然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车厢里偷笑的萧落,眼睑一抬,深海中波涛勇气,他笑着向她比了个唇形“坏丫头”。

萧落趴在车上旁吃吃地笑,继傻丫头之后她终于多了个称呼,听起来还不错。

甜食店前排队的大多是女孩子,花花绿绿的裙摆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穿着白衣黑裤,身材高大的易泽然走过去时格外惹眼,有热情的女孩子主动向他招手,易泽然侧目客气地道了声谢,脚步却不停地朝售卖窗口走。

排队的进程被打断,许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前看,易泽然正低着头和售卖人员说话,阳光落在他黑色的短发,柔软的发梢被光线模糊了界限,黑色边缘完美地融化在阳光中。

不知道他和售卖人员说了什么,站起最前面的几个人目光齐齐地看向萧落的方向,男人眯起眼睛冲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白色衬衣上的袖扣随着他抬臂的动作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亮晶晶的一点,萧落看得脸一红,动作迅速地躲进了车厢。

再偷偷看去时售卖人员已经打开了店门,热情洋溢地邀请易泽然进去,下午的阳光正燥,金色的光影没了树木与建筑的遮挡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落在人的头顶,萧落伸头看了看店外长龙般的队伍,心虚的同时又是甜蜜的。

对于易泽然的厨艺她一直垂涎三尺,尤其是西餐点心,国内酒店的一些大厨都比不过他的手艺,至于甜品——他似乎从未制作过,这也是萧落使坏让他亲手制作一份甜点的原因。

好吃的东西买过来尝一次多可惜,最好身边有个活体制作机,什么时候想吃了什么时候压榨,这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忍不住咧嘴笑。

知道她的想法后男人故作凶相地掐了把她的脸蛋,掐得她吊在他的手腕边哇哇直叫,“小丫头的心肠真是越来越黑了。”

易泽然上手的速度很快,厨师讲解了一遍他就直接挽起袖口上手制作,站在外面排队的小姑娘见到着场景忍不住拉起同伴的胳膊尖叫起来,动静不小,很多人都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围观,方才来井然有序的队伍顿时变得松松垮垮。

萧落解开了安全带,跪坐在座椅上,目光笔直地望着小厨房中的男人。

他穿了件店里临时找到的白色围裙,衬衣袖口被挽到手肘处,洗净的双手站着几颗亮晶晶的水珠,擦净了手旁边帮忙的厨师递来揉好的彩色面团,很狭窄的空间,他做起事来还是同往常一样从容不迫。

时而弯腰认真地堆砌造型,纤长白皙的手指仿佛被施了魔法在面团上飞舞跳跃,片刻间一件作品完成,他直起了身子,清冷的脸上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像是甜品上溢出的蜂蜜,光是看着就能尝到香甜的气味。

有小姑娘捂着嘴发出惊叹声,兴高采烈地和销售人员交谈着,应该是要买下易泽然制作的甜品,但黑人销售很遗憾地冲她摇了摇头。

制作时间一共维持了二十多分钟,排队的人流量不仅没有减少,还从原来的十几人增加到马路边,萧落的期待全都写在眼里,最后直接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易泽然提着包装好的甜品走出了厨房,黑色休闲裤包裹下的大长腿迈过门槛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前面排队的小姑娘眼冒红心地往前冲了两步,“帅哥,你手里的东西卖给我嘛!”

见男人没有松口的意思,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接话道:“要不然你再多做几份,我们都买了。”

易泽然依旧没说话,矜贵在站在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黑色的眼睛落到人群的某一处时,微抿的唇松开,然后缓缓扬起一个幅度,像是春风拂过花树,惊起无数花瓣跌落尘埃。

他抬起了胳膊,冲挤在人群中的小姑娘招了招手,所有人都转头看着身后的情形,穿着白裙子的萧落脸颊泛红,低着头冲进了他的怀抱,除了他身上惯有的薄荷香味,空气中还掺杂着香甜的蜂蜜味。

她像只贪吃的猫眯仰起头,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只留下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

耳边传来男人沉闷的笑声,他低着头,眼中盛着无数细碎的光芒,“怕饿到你,我的小馋猫。”

他将她抱了起来,似乎从她在藏区崴了脚后,这个动作就成为他们之间最惯常的举动。

易泽然抱着她迈下了台阶,黑色的眼睛朝人群扫视一周,然后绅士地鞠了一躬,“很抱歉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今日的甜品全都由我买单。”

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小姑娘们看向他的目光又增添了一份崇拜,同时也对他怀里的萧落添了几分艳羡。

萧落扯了下他的领口,低低地抱怨道:“我似乎低估了你招蜂引蝶的能力。”

易泽然笑了,笑声引起胸腔的震动,震得她耳膜一阵发麻,连带着心脏都止不住发软。

关上车窗,喧嚣声终于被隔绝,萧落躺在座椅上松了口气,“还好她们没有冲上去问你的联系方式,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把你抢回来。”

易泽然把甜品放到她面前,闻言轻笑一声,细碎的短发下黑眸亮极了,“不用抢,我是你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萧落故作害羞地捂住了脸,将头偏到一旁,“易泽然,你不要脸的水平更近一层了。”

窗外的队伍正在缓慢移动,错落的人影后是白色的斑马线,正是红灯,十几个人站在马路对面等待,她的目光从那团模糊的人影中扫过,口中娇嗔的话刚说完,视线又匆匆回拢,落在了那群等红灯的人身上。

袁牧就是其中一个,他个头很高,穿着很正式的衬衣西裤,在一群短短裤的老外中格外显然,同样很引人注目的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那个在咖啡店和易泽然谈生意的女人。

绿灯亮起,人流涌动,萧落收回视线坐正了身体,易泽然也在盯着那边的马路看,浓眉的眼睫低垂,遮挡了瞳孔中复杂的情绪,人流消失,又是一轮新的红灯,他仍沉默地盯着马路那边,放在座椅旁边的手摸进口袋拿出了手机。

萧落将甜品推到一旁,偏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马路,轻声问道:“他们认识?”

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片幽幽的亮度,他的声音有些冷,脸色也不太好看,“也许,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

电话拨通,那边是宋博远一板一眼的汇报,易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把陈佩霜的资料发给我一份,立刻。”

每次遇到工作上的事情,他都会立刻切换成严肃认真的模样,连语气就是刻板冷淡的,像是块会移动的冰山,稍不留神就会被丢进飘雪的严冬里。

一开始她还会害怕这样的易泽然,后来就不怕了,甚至还敢故意跑过去倒一下乱再飞快地跑开,就像现在她抿唇打开甜品包装盒,在车子发动前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甜品。

易泽然紧皱的眉头还未舒展,嘴里就被强塞了一块猪头形状的甜品,这是刚才他故意照萧落的馋样制作的,结果现在落在他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第一百六十章 真假情侣

说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卡通猫的糕点,嚼东西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乌溜溜的眼睛半眯着,睫毛随着咀嚼的动作飞舞,像极了角落里偷吃东西的仓鼠。

易泽然默不作声地搅碎了甜品,里面分量很足的馅料甜得他忍不住咬牙,真是想不明白这种甜掉牙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身边的女人还喜欢的要命。

手机里传来简讯的滴滴声,易泽然把手机扔到萧落怀里,重新发动了车子,“把内容念给我听。”

萧落连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一副虔诚的模样捧起了他的手机,简讯的内容全是关于陈佩霜和陈家的事情。她匆匆扫了一眼,惊讶地碰了下男人的腿,“陈佩霜和你是同一所大学哎!”

易泽然眯起眼睛,没有搭话,不仅陈佩霜和他是一所大学,袁牧也是,只有蒋玉筱当初因为热爱舞蹈选择了m国最出名的舞蹈学校。

一则简讯听完,他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宋博远的办事效率似乎越来越低了,查了那么久得到的全都是些摆在明面上的信息。

萧落把手机塞回了他的口袋,托着下巴小声道:“她跟袁牧是情侣关系吧?”

虽然刚才等红灯的时候两个并没有过于亲密的动作,但两人往人群中一站就给人一种般配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又仿佛有迹可循。

易泽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的确,他早想过这一层的关系,可是当年蒋玉筱喜欢袁牧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相关的消息,流言倒是有的,但凡是学校里样貌才能俱佳的男女都会或多或少传些绯闻,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也不会深究。

如果那时候袁牧真的有女朋友……他的眼神陡然一沉,明着和一家大小姐交往,享受易家给他带来的便利;暗着和女友保持关系,校园爱情也得以保全。

左手美人,右手江山,易泽然喉咙里溢出一丝冷笑,袁牧你过得未免太滋润了一些吧?

一路上风驰电挚,到达酒店在半个小时后,几乎是刚下车,守在酒店门后的黎菁就冲了上来,萧落正抱着甜品盒子没注意,人冲上来时险些跌坐在地上,还好男人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林萧落,你好本事啊!”被男人完全隔在台阶上面的黎菁指着萧落尖叫起来,女人今天没有化妆,脸上皮肤呈现蜡黄的状态,眼睛里也布满血色,说话时牵扯到整个面部肌肉,猛一看颇有些骇人。

易泽然弯腰将萧落抱了起来,黑色的眼睛略过面前张牙舞爪的女人落在酒店门口的保安身上,“请把这个女人带走,她影响到我们了。”

保安闻声立即赶来,拦在了黎菁面前,“女士,请您立刻离开。”

眼见着易泽然有条不紊地迈上了台阶,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黎菁尖叫一声直接冲了上去,训练有素的保安再次拦住了她,这次没有客气,直接架住了她的胳膊。

吊带短裙的带子因为她剧烈的挣扎从肩膀脱落,圆滚的胸部少了裙子的遮掩,几乎要暴露在视野中,她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扭转着身子试图从保安手中逃脱,金色的长卷发卡在裙子上的金属饰品中,拉扯时牵动头皮,一声尖叫过后男人终于停下脚步。

易泽然的眼神夹杂着尖刺冷冷地扫过她暴露的衣着,眼睑一抬落在她狼狈且狰狞的脸上,高高的台阶衬得他身材愈发英挺,俊俏的五官因着周身的冷意更显高不可攀。

“这是第一次,如果还有下次,别怪我对你下手。”

黎菁停止了挣扎,仰头看着面露鄙夷的男人,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米,却因为那层台阶,仿佛隔了千万个轮回。

想笑,嘴角一扬却牵扯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站直了身体,不再挣扎,仿佛刚才那个大喊大叫的疯女人没有存在过,漂亮的脸蛋因为那抹泪水添了许多柔弱的气质,即使再狼狈,她还是漂亮的。

“我做了什么?”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将存留在眼眶中的泪水挤落,“是我开车撞了蒋玉筱的吗?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去找她的吗?不是的……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偏偏要怪罪我这个旁观者,易泽然,你真的好不公平!”

“是吗?”易泽然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人的心脏剖开,“那你是不是该问一下,问什么我只针对你而不是针对别人?黎菁,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要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如果有下次,绝对不会只是警告一下这么简单。”

他干脆利落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迈上了又一层台阶,修长笔直的腿每一步都迈得很远,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很用力的模样,似乎要将他的背影完全刻在脑子里。

保安松了手,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岗位,她还在原地站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衣角,一抹轻蔑的笑自唇角蔓延到整张脸。

“易泽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酒店门口又恢复了平静,只有两个值班保安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刚才的事情,讨论那个女人的身材有多帮,胳膊有多滑。

进了电梯萧落终于能改变一下并不舒适的姿势,随意搁在身上的甜品掉落,听见声响她无声地皱起眉头,脸色更加忧郁。

易泽然的眼睛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地下狼藉,下巴蹭了蹭她的发心,轻声道:“下次再做。”

萧落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易泽然动了下胳膊,“觉得我刚才的话太绝情了?”

萧落叹了口气,摇头,“不,我只是觉得很遗憾——很遗憾不能像她那样不顾形象地扑上去打一架。”

只要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她脑袋里就会冒出那个恶毒的想法,甚至还幻想过女人倒在她脚边苦痛流涕的场景,只可惜,很多时候她是胆小怯懦的,而且法律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易泽然扬了下眉毛,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脸看,“我还从来不知,你身体里竟然藏着这么暴虐的基因。”

她嚣张地冲他呲了呲牙,“所以你要小心,我的拳头可能有点不听话。”

“我好害怕啊。”易泽然配合她露出惊悚的表情,结果怀里的人先绷不住笑了,清脆的笑声如珠玉般溅落在空荡荡的走廊,男人听得心头一热,俯身噙住了她的嘴唇。

很别扭的姿势,吻着吻着萧落就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好在男人尚能分心,直接托住她的臀部将人抱进了房间。

吻毕,萧落有些站不稳,虚虚地靠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喘气,男人的脸也泛着红色,靠在门板上气息不稳地出气,宽厚的大手仍搭在她的腰上,像条柔软的蛇灵活地在她腰间游移。

隔着层薄薄的布料,萧落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仿佛那指端的细细密密的纹路一笔一划地刻在她的皮肤上,随着热度一点点生疼,最终落在胸前的柔软。

萧落猛地张开了眼睛,嫣红的唇瓣依旧水润,慌乱无措的手按在了他的大掌上,开口时声音哑的厉害,“别。”

易泽然脸上忽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睫毛闪动着吻上她的鼻尖,“傻丫头,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待会儿abby会过来陪你,晚饭时间如果我没回来,你就跟她一起出去,想吃什么尽管说。”

萧落把他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水光潋滟的眼睛对上他的,“我觉得……你可能回不来了。”

在易泽然疑惑的目光中,她大笑着后退一步,蹦蹦跳跳地逃到了沙发后面,“因为今晚我要和abby享用烛光晚餐。”

易泽然无奈地摇摇头,“别跟着她胡闹,时刻记得你是个伤患。”

临走时又不放心地低头看了眼手表,“还有,十点之前必须回来,我会提前回来检查。”

“知道了,易先生!”萧落举起右手很严肃地向他敬了个礼,动作还没摆正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今天她的情绪格外好,似乎从到达m国以来,他都没有见过她露出这么活泼的一面。

第一次, 他有种丢掉手边所有的事情,只简单地陪在她身边的冲动。

可惜不能,宋博远在几分钟前发来了陈佩霜邀约的请求,时间就在半个小时之后,猎物主动出击,易泽然的嘴角扬起一道明显的弧度,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与邀请短信同时发来的还有一份关于陈佩霜的详细资料,果然,她在大学时期和袁牧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只有几个关系亲近的人知道。

后来袁牧和蒋玉筱在一起,陈佩霜为了家族产业和另一个世家公子定下婚约,资料显示他们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为了利益各自分飞,之后再没有联系过。

可是今天意外撞到了他们两个共同出游,他感情经历并不丰富,但常识还是懂的,哪有正常男女能在分手后亲密地携手逛街?

第一百六十一章 霜花

abby剪了短发,白色短袖黑色皮裤,脚上踩着黑色小皮靴,脸上盯着浓浓的烟熏妆,进门就对萧落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美女,约吗?”

萧落扶着门把手呆了几秒,圆睁的眼睛从她嘴角邪魅的笑容滑到水亮的眼眸间,面前的人美得太嚣张,举手投足间细微的动作都极具侵略性,这让她有些记不起之前见过的优雅知性的女子。

abby脸上的笑容垮掉,取而代之的是小小的失落,白嫩纤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掐在面前人的脸蛋上,黑色的指甲油和白色的皮肤对比鲜明。

“才这么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

萧落后退一步,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解释道:“是你变化太大,让人有点……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abby微微眯起眼睛,疑惑地看向她。

萧落尴尬地笑了两声,差点忘了面前的人是个中文并不怎样的老外,“就是很惊喜,惊喜之中又带着些意外。”

abby笑,“亲爱的,这个时候你只需要夸我好看就行了。”

萧落还没从她亲密的称呼中回过神来就被abby一把拉进了卧室,她力气不小,又正在兴头上,完全是不管不顾地把萧落往梳妆台前按,“让我帮你画个美美的妆,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嗨。”

萧落脑袋里飞快地闪过易泽然严肃的表情,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不得不说,有时候故意逗一下他也挺好玩的。

浓重的烟熏妆搭配修身黑色小礼服,女人优美的身材曲线和一颦一笑间的妩媚动人被完美地诠释。站在镜子前的萧落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和一抹难以压抑的惊喜,眸瞳间小女孩的清纯与成熟的装扮恰到好处地融合。

一旁的abby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不顾萧落的反对拿起手机迅速拍了几张照片,大大的眼睛中闪动出狡黠的笑意,“这几张照片要好好留着,到时候敲诈然一笔。”

萧落默,易泽然的朋友果然一个比一个跳脱。

拍完照,abby仍没有罢休的意思,又抱着她连连跟了几张合照,“走,姐姐带你溜一圈,我敢保证,回头率百分之百!”

她的情绪极富感染力,像是浓墨重彩的调色盘,彩墨泼在哪里哪里就有不一样的色彩。

萧落爱玩的小心思也被她勾了起来,不用劝说便同意了她的提议,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坐上了停在楼下的红色小机车。

夜色初临,城市的路灯次第亮起,街道上依旧游人如织,闪烁的霓虹中飘荡着重金属乐器的喧嚣声。

abby干脆利落地停了车,车门拉开,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便跑过来和她打招呼,abby应该是常客,将手里的车钥匙抛到男人手中,顺便一把扯过萧落的胳膊将人带出来。

临走前又特意问了男人一声:“他们都来了?”

看来是提前有约,萧落看了一眼酒吧花花绿绿的招牌,暗自蹙眉,的确有些后悔如此冲动地跑出来了。

推开酒吧的玻璃门,乐器声如潮水般涌入人耳,响亮的鼓点声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坐在舞台边整理电子吉他的男人看到推门而入的两人眼睛一亮,长腿迈过两层台阶大步走到了abby面前,拥抱寒暄之后男人才注意到站在她身边默不作声的萧落,“这位是?”

abby笑着把萧落推到身前,“我来自中国的朋友,萧落。”

男人留着寸头,个子很高,黑色皮肤,说话时嗓门也挺大,仰头时只能看到他下巴上黑色的胡茬。

大概是注意到萧落眼中的疏离,男人只是简单地向她挥手示意并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台上有人高声叫着男人的名字,男人抱歉地看了abby一眼又匆匆离去。

男人上台后,原本喧闹的酒吧顿时安静下来,连吧台前正在喝酒的客人都停下了交谈,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站得笔直的男人。

abby找了位置坐下,切着萧落的耳朵小声地解释,“他是我大学同学,乐队主唱,算是小有名气吧。”

明亮的眼睛扫过酒吧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浅笑,“这里的人都是来听他唱歌的。”

萧落随着她的动作扫视一周,酒吧的客人真的很多,几乎每个座位都挤满了人,透明的玻璃酒杯被折射出各色灯光,无数条光线交汇在一起造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男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抱着放在角落的电子吉他站在了话筒前,吉他声响起,安静的氛围顿时被燃爆,无数个音符在灯光与酒杯之间碰撞,最终或轻或重地敲击着人的耳膜。

是首她从未听过的歌曲,男人的声音沙哑,仿佛经历过千淘百炼后沉淀而来的嗓音,以讲故事的姿态倾诉着自己的故事,从喜欢到深爱,从追逐到放弃再到拾起,每一个起承转合都紧紧抓住人的耳朵。

尤其是副歌部分挣破牢笼般的嘶吼,几乎将所有人的情绪都带动起来,他们或欢呼尖叫,或跟着唱和,红色的灯光像是被点燃的火苗,那火苗窜动着,蔓延着,燃烧着人们对爱情对梦想的追逐与热爱。

萧落攥紧了手掌,情绪也忍不住跟着舞台上的气氛逐渐高涨,清明的双眸一一扫过疯狂的人群,最后落在了某个角落里,同样,坐在角落里的人也在看在她。

周围的尖叫声让袁牧有些无法忍受,尤其是身边聒噪的女人还要抓着他的胳膊一起合唱,破了音的歌声如同被卡住喉咙的大鹅,每听到一声都让他的脸色阴沉一分。

有了对比,靠近吧台端坐的小女人很轻易地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今天的她似乎格外漂亮,像朵盛放的罂粟花,身姿摇曳倾泄了无数花香,光是闻着花香就让人上了瘾。

一抹从容的笑意攀上嘴角,他端起桌上刚调好的鸡尾酒,酒很烈,有点像小姑娘火爆的脾气。

注意到女人投射过来的视线,他从容地与她对望着,嘴角的笑容张扬,完全忽略了她眼中的敌意。

萧落迅速低下头,第一反应就是离开酒吧,男人的背景与行为都太过诡异,她摸不透,也斗不过,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避。

身边的abby正专心地听歌,时不时跟着节奏摇摆着身体,姣好的身形和出众的外表还吸引了许多男性的注意。

一首歌还未唱完,萧落不好意思打扰abby的兴致,只能强迫自己不再注意那边的情况,但即使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正灼灼地盯着她,像烧起的火,灼烧着她的皮肤。

歌曲唱完,酒客门完全陷入了狂欢,有胆大的男人将abby拉入了酒池,而abby也完全是来者不拒的状态,尖叫着融入欢快的氛围中。

越来越多的男女进入舞池,台上响起了节奏分明的舞曲,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哼唱着欢快的情歌。

也有男人过来邀请萧落跳舞,拒绝后她便拿着东西躲在了角落,曲到高/潮鼓点声越来越大,纷纷杂杂的人影扰乱了视线,直到一双笔直的腿出现在眼前。

萧落抬起头,眼神清明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灯光缭乱,照得袁牧脸上一块明一块暗,唯一不变的是他唇角的笑,像是沾着血滴的玫瑰,美丽中透露着危险。

“林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抬腿时黑色休闲裤微微上上移,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脚踝,踝骨出黑色的纹身也暴露在红色灯光中。

萧落看了一眼,纹路交错复杂,有些辨不清形状。

袁牧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随意地坐在了她身边的高脚凳上,踝骨处的纹身依旧暴露在外,但灯光太暗只能看到有些边角。

“知道那是什么吗?”袁牧将手里的红色鸡尾酒一饮而尽,玻璃杯落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霜花。”

萧落愣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隐在黑暗中的脚踝,很难想象,有人会将存在于古诗与浪漫故事中的事物化成实物纹在身上,而且对象还是这样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男人。

袁牧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露出这种诧异的表情,轻笑了一声,转身目光落在疯狂舞动的人群中,“习惯了五光十色的生活,我都快忘了自己还年轻过。”

感慨的语气,似乎有找人叙旧的嫌疑,萧落扯了下唇角,完全没有和他和平交流的意愿。

离开之前袁牧却叫住了她,深蓝色的眼眸烟波荡漾,“林小姐难道不对我的身份感到好奇吗?”

萧落一只胳膊落在冰凉的吧台上,安静地看着他,“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会自己调查清楚,不劳袁先生费心了。”

袁牧嗤笑,抬手招来服务员点了杯加伏特,“要是不想知道的话,从我坐下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走了。”

少了古怪的笑容,他看起来要俊美很多,不能否认,这个男人的外表的确足够出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发酒疯的女人

“她说她叫佩霜,霜花的霜,来北极是为了看一眼海洋圈里绽放的霜花。”袁牧又仰头喝了杯酒,眼睛微眯着,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我爱上了她,爱上了她提起霜花时会发光的眼睛,即使后来我们并没有见到她所描述的霜花。”

萧落的喉咙有些哑,那些烈酒仿佛被倒进了她的喉头,刺激得皮肤一阵发紧。

果然,他和陈佩霜有段过往,而且为了和蒋玉筱在一起,他们合力将事情隐瞒了,那么现在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又是什么意思?

注意到她紧张的情绪,袁牧低声笑了,“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萧落攥紧了手掌,冷声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情?”

“早晚都要公之于众的消息,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吗?”他脸上又沾染了诡异的笑容,被酒水浸润过的嘴唇格外鲜红,像是随时会滴出鲜血来,“告诉你,是想让你看一看,你眼中那个完美的男人啊,是不是真的如此坦荡荡。”

“你指的是……”萧落的眼睛亮晶晶的,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幽深的瞳孔,“他威胁你的事情?”

袁牧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化作阴森的笑意,张扬的眼神像是一把刀,锋利的刀刃滑过她脸上每一寸皮肤,“他对你倒是坦诚,可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带过他强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吗?”

“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易泽然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我可以因为权势放弃自己的爱情,也可以靠着权势拿回原本属于我的爱情,你说,是不是?”袁牧笑,汪洋般的眼眸中掀起惊涛骇浪,“其实他也很蠢,简直蠢透了!”

萧落被他突变的情绪吓了一跳,音乐声戛然而止,他张扬狂放的声音被灯光无限拉扯变得格外刺耳。

*起来,黑色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盖,居高临下的姿势将他脸上的表情衬托得格外骇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吗?你爱的人其实也在偷偷爱着你,可你却不知道。”

萧落心中大骇,下意识地想到了她和陆寒川,思绪千回百转,最终才意识到袁牧口中的两个人是谁。

指甲掐到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眸瞳中笼罩的阴云退散,清明的光芒刺得面前的男人瞳孔一缩。

她站了起来,面容沉静,嗓音清冷,“袁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事与愿违,有时候你越是盼望一件事情发生,这件事情就会朝着相反的事情进行。”

酒吧里重新热闹起来,喧闹的摇滚乐几乎要冲破屋顶,男女们捧着酒杯嗨唱拼酒,摇摆的身体如同黑色电影里扭曲的光影碎片。

abby蹦跳着跑到吧台前,一巴掌拍到了萧落肩膀上,“嘿,做什么呢?”

萧落脸上冷漠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下去,扭头时女人的目光已经被袁牧吸引,巨大的尖叫声炸响在耳膜。

“萧落,你的眼光也太low了。”abby拽着萧落的胳膊往回走,说话时表情夸张,纤长的眼睫跳跃得让人眼花缭乱,“他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惹不得,惹不得。”

话音刚落,一只胳膊落在了她的肩膀,袁牧嘴角噙着抹笑容,一脸兴味地注视着abby,“这位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你这个贱女人又来勾引男人!”

酒吧里突然传来穿透力的咒骂声,穿着黑色露脐装的女人提着裙角大步朝袁牧跑来,细细的高跟鞋别在桌角,女人尖叫着跌倒在地,与此同时还有布料撕裂的声音,白花花的大腿肉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不少男人吹着口哨狂欢起来。

袁牧低低咒骂一声,放下落在abby肩膀上的手,快速脱掉身上西装外套,披在女人裸露的皮肤上。

女人抖着身子裹住了西装外套,仰起头,双颊被酒气染得通红,妆容精致的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愤怒的对象是靠着吧台一脸闲适的abby。

“贱女人,我跟你拼了!”

说话时,她已经甩开遮蔽身体的外套拼了命一般扑向abby,abby冷哼一声,鲜红的唇翘起嘲讽的弧度,似笑非笑地被酒精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在人张牙舞爪扑来的那一刻侧身躲过,并扬起胳膊将手里的酒全都浇在了女人头上。

湿淋淋的液体顺着凌乱的发丝落在女人脸上的浓妆上,黑色的膏体混着厚重的粉底液滑到唇角,女人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上的手指,大红色口红带到唇角,一张脸被染得花花绿绿,滑稽极了。

妆花成这样萧落还是认出了女人的身份——m国首富的侄女,也就是abby前女友的现任老婆,婚礼现场中的劲爆视频让她对这个女人在公众场合做出如此举动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袁牧居然会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她微微眯起眼睛,站在吧台旁的男人阴沉着脸,像是黑暗里偷偷张开翅膀的吸血蝙蝠,随时扑上去咬得人头破血流。

在场的酒客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抓着同伴大声地议论着,还有许多拿出手机疯狂拍照,不用想,那些照片很快就会流向各种社交平台。

意识到情况越来越糟糕,袁牧走上前试图将女人拉出去,可理智全失的女人哪能经得住劝,被人一碰身体更是大幅度地扭动起来,长长的指甲在空气中乱抓,口中吐出难闻的酒气,大声嚷嚷道:“我要和你拼了,你这个专抢别人男人的坏女人!”

袁牧被她突然爆发的力气向后推了一步,无奈地看着女人再次如同疯狗一样冲了上去,两道眉紧紧锁在一起。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萧落突然笑了一声,袁牧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女人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察觉到男人阴沉的目光,她抬眸直视,“袁先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想明天,你一定占据了各大头条的版面。”

一个是易家女婿,一个是m国首富的侄女,在酒吧里堂而皇之地偷情,明天各大新闻头条肯定全都是他们俩的照片。

袁牧沉默了,转头继续盯着不远处被abby按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衣服已经完全湿了,薄薄的布料紧贴着白嫩的肌肤,本应是大片好风景,却因为女人扭曲的面孔而变得令人嫌恶。

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很快,酒吧的负责人员便过来维持场面。

女人尖叫着不肯离去,每一次抬手胸前的软肉都因为剧烈的动作抖动,看得在场男性吹起口哨疯狂地按起快门键,袁牧的眼睫跳动了一下,朝保安使了个眼色,女人尖叫着被拖到酒吧门口,直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那高分贝的尖叫声才逐渐小了下来。

没了主人公,男女们便凑在一起分享刚拍好的照片,是不是发出一句下流的评价,还有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分享起在婚礼上的所见所闻,酒吧里一时间全都是嘈杂的交流声。

萧落皱起眉毛,淡淡地看着周围各种各样的笑脸,心里止不住升起一阵嫌恶。

人的天性里似乎都藏着邪恶,对于别人的悲惨与不幸,都怀着极大的恶意,而从来不会深究其背后真正的原因,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从别人身上寻找到自己所缺失的快乐。

这样病态的环境让萧落无所适从,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灯光下仰头喝酒的abby,她的头发乱了,酒红色的短发或卧或竖,被灯光照得野性十足。

喝完了酒,她大笑着将酒杯仍在吧台上,鲜红的唇被酒水浸润之后格外妖冶,她转头,正对着舞台方向,乐队主唱还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响亮的笑声自喉咙发出,“抱歉,搞砸了你的演出。”

*起来,一只胳膊抱着吉他,一只胳膊伸向abby的方向,“不知有没有荣幸邀请这位小姐上台合唱一首歌?”

萧落偏头怔怔地看着那个明媚到耀眼的女子,她点头,大步走向舞台,小皮靴上的金属装饰物随着步伐摇摆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台下的交谈声逐渐停止,灯光打在舞台中央,打在女人和男人身上,abby的身材瘦小极了,尤其在男人粗犷外表的对比之下,可拿到吉他的那一瞬间,她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她似乎天生就属于舞台,一颦一簇,一举一动都如同被施了魔法,牢牢牵动了观者的心跳。

一首缓慢的抒情歌,萧落初中时偶尔在电台听过一次,原唱是个声音甜美的女性歌手,当初火起来也是因为歌手疗愈的声音与颇为伤感的歌词。

abby唱出来的感觉和原唱完全不同,嘶哑高亢的声音如同一只被关进牢笼的猛兽,它咆哮着、挣扎着,用尽全力拍打着坚硬的牢笼,汗水混着血液浇灌在黑色的钢筋水泥中,直到筋疲力尽,瘫倒在血液汇成的河流中,逐渐死亡。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她眼中的悲伤

她停止了歌唱,抱着吉他犹如被抽去灵魂的木偶,呆呆地望着神色各异的看客,额头上有汗水跌落,混杂着眼眶中的泪水斑驳地流下来。

音乐声还在继续,男人眯着眼睛,胸前的金属吊坠闪动着十字形的光芒,小小的一点白光随着他胸膛的起伏跳跃着,与喧闹的电子琴声和谐地融为一体。

飞快跳动的手指骤然停下,男人伸出胳膊捞过舞台中央的话筒,高大的身影顿时将缩成一团的abby笼罩,黑色的影与彩色的光时而交融时而分离,粗壮的手臂抬起,酒吧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黑暗将舞台的空间衬托得愈发狭小,白灯笼罩的范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微微低头,眸光专注地盯着坐在高脚凳上的女人,歌声响起,依旧是刚才的那首歌,接着她没有唱完的歌词。

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像是困兽临死前最后的哀嚎,声音嘶哑又绵长,那声音穿越山谷与河流,一圈一圈盘旋在嶙峋怪石间,如袅袅烟雾般丝丝缕缕地钻入耳朵。声音终了,那烟雾仍未散去,拖着长长的尾巴盘旋在耳畔,一低头一侧耳便能捕捉到她得余音。

酒吧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仰头看着舞台中央的两个人,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扬起双手鼓起掌来,乐手们再次开动,激昂喧闹的声音再次将气氛推向高/潮。

abby站起来,娇小的脸颊被灯光照得惨白,红色的短发根根毕显,皮靴踏在舞台上发出清晰的落脚声,行走间的姿态潇洒落拓,眉眼间悲伤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灯光璀璨到仿佛她是万众瞩目的巨星。

萧落靠在吧台便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她很轻易地便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外表再洒脱快乐的人,心里也会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abby走到她面前,唇角微微翘起,笑容优雅到让人晃了一下眼,“走吧,请你吃饭。”

萧落点头,临走前转身看了眼笔直地站在黑暗中的袁牧,他还在喝酒,光影绰约中他手中的蓝色鸡尾酒轻轻晃荡。

酒吧门口多了两排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脚迈过门槛时高大的外国男人抬手拦住了去路,“离开之前请删去手机里的照片。”

abby嗤笑一声,深棕色的眼眸眼波流转,“让我猜一下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色的皮靴在地面上转了一周,她扬起唇角,脸上是一派天真的笑容,“那个蠢女人刚被送走,估计还来不及请人过来善后,那就是那个男人了,嘁,她眼光有时候还挺不错的。”

说完她转头看了眼闷声不语的萧落,“那男人也算是你妹夫,不打算和然说一声吗?”

萧落摇了下头,刚准备解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易泽然,男人刚解决完手头的事情,酒店里找不到人便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萧落抬眼看了下守在门口的保镖,忍不住蹙眉。

片刻的犹豫让男人生了疑心,“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过去找你。”

萧落揉了下太阳穴,下意识地拒绝,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被人抢走,abby对着听筒干脆利落地报了酒吧名,顺便添了一句还未吃饭的消息。

萧落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几乎能想到男人过来找她时阴沉沉的脸色了,严肃的时候男人的眼眸总是格外深邃,像是片无边无际的海,望一眼便再也无法走出,她挺害怕这种感觉的。

“你是在害怕?”abby侧头看着她闪烁的眼睛,托着下巴一副深思的模样,见萧落沉默着抬起头,一双眉锁得极紧,她突然笑了,“萧落啊,我发现你这个人真可爱。”

可爱得像个面对班主任的小学生,教人有些忍不住抱住亲一口。

abby摸了摸下巴,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她敢肯定,自己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被易泽然知道后肯定要防狼一样防着她。

守在门口的男人似乎认识易泽然,看到车停在酒吧门口的时候便走到暗处打电话,回来后易泽然也刚好走到酒吧门口。

男人身上还穿着笔挺的白衬衣,领口的口子开了一颗,低头时依稀可以看到凸起的锁骨,黑色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睨了一眼门口的大阵仗,落在萧落身上时陡然变成了浓墨般的黑。

“到这种地方吃饭?”他嘴角噙着抹恶意的笑,目光如炬地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嗯?”

萧落的心跳随着他微微扬起的尾音颤了一下,咬咬唇视死如归地抬起头,清亮的眼睛落在他含笑的脸上,还未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一双胳膊便搭在了男人脖颈。

温香软玉入怀,易泽然心里仅有的一点的怒气瞬间消散,深邃的眸子眯成一轮弯月,他的胳膊自然地落在她的腰间,微微用力便将女人抱进怀里。

“我饿了。”软绵的语调,萧落铁了心要耍无赖,脑袋抵着他宽阔的胸膛蹭了两蹭,软软的发丝摩擦着他坚硬的下巴,像只撒娇的小猫跳进主人怀里求摸摸。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气声,男人弯腰将她抱在怀里,大步朝停在马路走去,守在门口的保镖一言不发地站在两侧,易泽然经过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abby迅速地跟上他的步伐,蹦跳着企图吸引易泽然的注意力,男人的步伐迈得又快又急,几乎是刚吐出一个字就又被远远地甩开。

萧落扯了下易泽然的衣角,回头看了眼狂奔的abby,“后面还有个人呢。”

易泽然垂下眼睑看了她一眼,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然,我们还没有吃晚餐呢!”

易泽然的眼睫闪动,连头都没回一下,“抱歉,我现在要和未婚妻共进晚餐。”

abby耸了下肩膀,很显然,她被某个男人记恨了。

车门关上后萧落抵着车窗笑了起来,“易泽然,我发现你生气的点越来越奇怪了。”

肩膀被人骤然扳正,男人漆黑如深海的眸光压下来,高挺的鼻尖抵着她的脸颊,微微的凉意通过神经末梢一直传到大脑皮层最深处,萧落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地偏了下脑袋,又被男人手疾眼快地按在了软软的座椅中。

“我发现你越来越欠收拾了。”

易泽然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夹杂了砂砾的风霜拍打在耳膜,她突然想起了c大操场上他抱着吉他唱过的英文歌,习惯了念中文的他,听到自他喉咙吐出的英文单词都是格外性感,犹如一双被赋予魔力的手,指尖微扬拨动心弦。

她的眼睛亮得向盛满月光的湖水,灼灼地望着他,嫣红的唇动了动,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软糯:“那你打算怎么收拾我啊?”

易泽然的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疯狂跳动的心脏从某处开始产生裂纹,细细的纹路随着她眼中笑意加深逐渐蔓延,交叉错杂的纹路开始裂开,他的呼吸和她口鼻尖温暖的气流交融在一起,那纹路瞬间塌陷,所有的情感全都被那塌陷处吞噬。

他吻上她的唇,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霸占了她口腔里每一寸细腻的皮肤,从唇瓣到舌尖,从粗暴到温柔。

最初被她投机取巧抹平的怒火似乎被重新引燃,她的唇舌成了发泄点,反复地蹂躏后那股火气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带着薄茧的大手覆上她腰间温暖的皮肤,微硬的触感和他指端带着凉意的温度刺激她身体一颤。

红唇中发出一声嘤咛,她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盛满了迷茫,看得男酒吧人喉咙一紧,眼中炽热的情感找到落点,从乌黑的眼眸烧到璀璨的鼻尖,在她水润的红唇间烧成滔天大火。

再次贴近,他身上的侵略性更加明显,她被他伟岸的身躯逼在角落,滚烫的温度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凭感觉寻找解药,脑袋撞到车玻璃上时,她口中发出一声不小的尖叫,男人的吻刚好落在她凸起的锁骨,两处疼痛让她从迷茫无措中找到出口。

而男人及时从汹涌的欲/望中脱身,只是仍不肯松开紧紧环在她腰间的大手,像个没有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样抵在她的肩窝,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低吟。

他的呼吸太热,烧得她脸颊通红,偏头时瞥见窗外月亮,圆圆的一轮挂在大厦角落,白色的光芒一圈一圈晕染开来,细碎的银光模糊了大厦棱角。

酒吧门口的脚步声很大,她徇着声音看去,那群黑衣保镖一股脑涌进了酒吧,高高的台阶上只剩下一个穿着白衣黑裤的男人,他脸上似乎带着笑,深色的眼眸如某种凶猛的夜间动物死死地盯着车窗。

她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低头时躺在怀里的易泽然也恰好抬起头,被撞了一下的男人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黑白色的眼睛深深地望到她的眼里,“落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是你先招惹了我

易泽然眨了下眼睛,胳膊揽住她的腰肢将人扶正,“我知道。”

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缠/绵中清醒过来,鼻音很重,眼中还带着小小的委屈,“酒吧门口全都是他的人。”

粗粝的指腹扫过她柔软的唇瓣,皮肤摩擦传来微微的刺痛感,她偏了下头,又被他猝不及防地抱进怀里,男人的体温很高,像个冒着热气的锅炉,均匀的热度透过布料的阻隔妥帖地炙烤着她每一个裸露在外的细胞。

他的声音就像是锅炉上方冒出来的水蒸气,软绵绵地钻进耳朵:“这几天我可能会很忙,你要照顾好自己。”

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之前从来没觉得没有朋友有什么不妥,现在要把怀里的女人独自丢在酒店,他才感觉到一丝坐卧不安。

abby那个人热情大方,又和萧落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但性子终归太跳脱了,把萧落放在她身边总有种优等生跟着差生学打架的错觉。

萧落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指尖跳跃了几下终于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易泽然,我有点饿了。”

易泽然的思绪被打断后有几秒钟的怔愣,随后对上女人委屈的清眸时脸上沾染了明媚的笑意,抬手捏了一下女人高挺的鼻尖,他的语气无奈又宠溺:“那我先带你吃饭。”

晚饭吃的是传统的中餐,吃饭的功夫萧落把在酒吧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顺便提了两句abby反常的表现,一副遗憾加惋惜的悲伤样。

易泽然桌面上摆放了许久的小吃推到她面前,脸色如常地拿起筷子,似乎对abby的事情毫不意外,“人活着,总要对某些事情有些惊人的执着。爱财的一生追逐财富,爱权的终生在官场沉浮,她对其他事都看得通透,唯独在感情方面少了根筋,一个渣男反反复复追了那么多年,是时候放手了。”

男人的语调平铺直述,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如看破万物般清明,穿透了袅袅雾气落在萧落的眼中,“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萧落点点头,方才饥肠辘辘的感觉竟被他简单的几句话压了下去,热气扑面时她又看到了abby苍白柔弱的脸蛋,深沉的目光中有大海般的悲伤,也有让人不可忽视的炙热的亮光。

那个男人真的不是很出众,至少在外貌与人品两个方面远远配不上abby,但爱情就是这样,来的时候毫无道理。

她摇摇了头,叹气的时候能感受到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滚烫又深沉,让她有些咽不下嘴里的食物。

出了餐厅街道已经变得空旷,路旁的灯影被拉得很长,昏黄的灯光如轻纱般笼罩着夜色,有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路旁的梧桐树上,浓绿的叶片被描绘出漂亮的形状。

萧落在路灯下停止了脚步,仰头时正好看到他下巴处坚硬的弧度。

易泽然垂下脑袋,眼睛半眯着,脸上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注意到萧落咬嘴唇的小动作,他抬起手落在了她红润的唇瓣,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摩挲着她唇瓣的形状。

“走不动了?”

本来可以直接开车回去,可易泽然觉得吃饭的时间太晚,坚持要步行到酒店。

面前的小女人突然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小小的人埋在他的胸膛像极了动画片里扑向主人的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男人的心一软,连忙抬起胳膊把她抱了起来。

萧落仍埋在他的胸膛不肯抬头,喉咙的声音闷闷的,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胸腔,“易泽然,你要记住,我在某个方面也很执着,认定了就不会再放手。”

易泽然的脚步一顿,偏头侧耳,像是在捕捉夜间呼呼的风声,半晌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清风明月般的笑,如银河骤然倾覆,无数细碎的星辰跌落人间。

“落落,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告白吗?”

萧落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像只胆小的乌龟终于在夜色的吸引下露出脸蛋,伸出小小的胳膊揽住他的脖子。

男人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唇角美妙的弧度惹得她伸出手指去戳,“不是告白,是警告,是你先招惹了我,那就别怪我缠着你不放手。”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浓,措不及防地张口咬住了她的手指,整齐的牙齿贴合着指关节坚硬的骨,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感,萧落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男人在她错愕的眼神中掀起薄唇,粉红的舌尖舔了下她的指腹的皮肤。

湿热的触感刺的她心脏猛地一缩,被他松开的手指瞬间缩了回去,她眼中的惊愕仍未消散,但身体的反应却诚实地表露了情绪,鲜艳的红色从脸颊逐渐蔓延,一寸寸攀升到耳根,她看不到那浓重的红,只是感受到整张连热得快要没有知觉。

易泽然俯下身子,微凉的脸颊紧紧贴着她的,热度在两人紧密无间的接触下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连他的皮肤都被染上了滚烫的温度,“说实话,我很期待易夫人死缠烂打的模样。”

他爽朗的笑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一定很可爱。”

*

萧落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身边空荡荡的,依稀还记得清晨男人起床时落在她耳后的吻,湿热又缠绵,想起来那一块的皮肤还微微发痒。

放在床头的手机亮了又亮,好几个未接电话加上未读短消息,全都是苏青的,最后是条是个提着大砍刀的表情包,狰狞的表情很符合苏青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笑,逐条向上翻看消息,都是些发怒的表情包,一直翻到最上面找到重要的文字叙述,苏青竟然到了m国,并且在联系不到她的情况下杀进了酒店,可是酒店经理太尽职尽责,把人拦到了大厅怎么都不肯放进来。

看到最近一条消息发送到时间,萧落低低咒骂了一声,迅速换了套衣服,洗漱的流程全都免了,直接风风火火地抛下了楼。

苏青正懒洋洋地在大厅的沙发上玩手机,头顶戴着个大帽檐的渔夫帽,身上却穿着套宽松的运动服,翘着二郎腿,脚边扔着个被贴得花花绿绿的行李箱,一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年打扮。

这场景让萧落想起了初遇苏青那会儿,她也是这副另类的打扮,推着一个贴满了海贼王的行李箱灵活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萧落刚在新生登记处办了手续,转头就看见自己的行李箱被某位健步如飞的大侠撞飞,小小的粉色行李箱在路人的规避下飞速前进一直跑到花坛壁上,才翻了个跟头停下来。

那时候她居然没发火,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青一把扯掉头上的鸭舌帽,露出短短的板寸头,尖叫着冲向被撞飞的行李箱,而她的行李箱则被后面一个冒冒失失的男生一脚踢到了新生报道处。

最后的结局是苏青一个人提着两个行李箱,狂奔着冲向女生宿舍楼,萧落跟在后面拦都拦不住,大概从那天起,就注定她要和那个咋咋呼呼的假小子纠缠不清。

“萧落啊!”安静的大厅突然传来苏青高分贝的尖叫声,前一秒还安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后一秒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爆竹一样,自带音效与加速效果地扑进萧落怀里。

忍受了好几个小时的英语摧残,再见到熟悉的脸苏青感动到老泪纵横,两只胳膊拍打着萧落的肩膀,连声感叹:“你个没良心的,知道我在这等了你多久吗?我……”

后面的半句话戛然而止,在肩膀上肆虐的手也逐渐停止了动作,萧落疑惑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偏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了?”

苏青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听到萧落的询问声,她假惺惺地将萧落往远处推了一下,抬起一只胳膊夸张地擦起了眼泪,同时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呜咽哭声。

萧落费解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仰头上上下下将她重新打量了一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后退一步,“你不会是个假的苏青吧?”

苏青的假哭的声音更大了,“萧落,你个没良心的!不仅浑身冒着恋爱的酸臭味,连昔日小姐妹都认不住来了,呜呜。”

“苏青,你没发烧吧?”萧落走上前一把将她虚张声势的胳膊扯了下来,白白净净的脸上哪有一滴眼泪,偏偏她还是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跟看仇人一样看着萧落。

“看看你脖子上的草莓印,我的萧落啊,终究是不属于我了。”苏青又举起一只胳膊假哭起来,夸张的声音逗得前台姑娘忍不住掩唇偷笑。

萧落神色一囧,迅速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脖子,白皙的皮肤间一抹红色格外显然,想到昨晚男人埋首在她的胸前不依不饶地啃咬,滚烫的温度和*刺痛的如潮水般重新袭来,她的脸一红,迅速地捂住了脖颈处暴露的皮肤。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易总功夫不到家

萧落气得咬牙切齿,“你给我露宿街头去吧!”

说完折身飞快地冲向电梯,她哪跑得过经常混在男生堆里的苏青,两三步就被人一把抱住了,“林大小姐,是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生气了好不好?”

萧落挑了下眉,眼睛瞟过被扔在大厅的行李箱,皮笑肉不笑地冲苏青冷哼一声。

苏青立即心领神会,朝大厅飞奔而去。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萧落大步迈进电梯,在苏青的鬼哭狼嚎声中飞快地按上了电梯门。

刚回到房间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萧落瞟了一眼将手机直接扔到茶几上,转身去卧室换衣服。

脱了衣服她才发现何止是脖子,锁骨,胸前……凡是她低头能看见的部位都被男人或轻或重地啃过,暧昧的颜色如花朵般开放在洁白无瑕的皮肤间,星星点点的红如火星烧得她皮肤骤然滚烫起来。

她摇了摇头,飞快地套了件高领衬衫,将脖颈处的风景全都遮掩,一番折腾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回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果汁,顺便打开电视,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报本地新闻,全是叽里呱啦的英文单词。

仍在桌子上的手机还在震,萧落慢条斯理地划开屏幕挂断了苏青打来的电话,在通讯录中找到酒店客服的电话,简单嘱咐几句后便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苏青如何花式道歉。

发到地三十一句对不起的时候消息就断了,两分钟后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萧落嘴角噙着抹高深的笑起身开门,苏青乖巧地站在客房经理身后,连大气都没敢喘。

向客房经理道了谢,萧落懒懒地靠在门板旁冲苏青笑,笑容阴森又古怪,看得苏青心里一个寒颤,握着行李箱拉杆硬是半天没动。

电梯门合上,靠在门边安静的小姑娘突然跳起蹦到了苏青面前,细长的胳膊牢牢锁住她的脖子,说话时咬牙切齿,一副*的凶残嘴脸,“还狂不狂?苏青我跟你讲,姐姐好歹在m国待了那么久,就是个瞎子也比你在这块摸得熟,所以啊……”

说话时萧落右手食指暧昧地扫过她尖尖的下巴,可以停顿的动作配上她面部凶恶的表情,颇有些强抢民女的恶霸风,“乖乖听我的话,不然就把你打包丢回去!”

“嗯?”苏青偏头看了她一眼,左腿抬起一脚把腿边的行李箱踢进房间,胳膊轻易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反手一锁便把萧落拧得尖叫。

苏青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就这么暴力地把萧落拽进了房间,顺便伸腿带上了门。

客厅里正播放着巧克力广告,音乐柔和又暧昧,英俊帅气的男主一把扔掉手里的玫瑰花,笑着将女主推倒在柔软的沙地里,唇齿相依,浪漫又暧昧。

苏青瞟了一眼,正好看到男女主接吻的场景,坏笑着一把将萧落推到在沙发上,整个人欺身而上,可惜她力气不够,被萧落死死抵住了脑门,十几厘米的距离,她能看到萧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哈哈哈……”苏青捂着肚子笑瘫在沙发上,随着萧落坐起的动作慢慢滑到地上,地板上铺了层柔软的羊毛地毯,她干脆直接坐在地上狂笑不止。

“萧落啊,我以为你和易泽然都做到那一步了,胆子该大一些,结果……居然还能被我逗得面红耳赤,看来你家易总功夫不到家啊。”

萧落抓起手边抱枕砸在她的脑门,因为气愤面上的红色又添了几分,“再闹我就把你拎出去扔了,m国的治安可不太好。”

“得了吧。”苏青扒着沙发靠背重新爬了回去,笑得眼角沾了水汽,猛一看又黑又亮,“你家男人特意打电话叫我过来的,你能把我扔到哪去?”

萧落手里拿着另一个抱枕愣住了,黑色的眼珠来来回回在苏青脸上扫了好几遍,最后疑惑地问了一遍:“他叫你过来的?”

苏青把怀里的抱枕摆正,顺便弯腰捞起桌面上的果子灌了一口,“你家易总啊,害怕自己太忙冷落了你,特意给叶辰打电话把我叫过来陪你聊天吃饭逛街,简称三陪。”

萧落啐了她一口,“我可不要你这种档次的三陪,看着容易食欲不振。”

嘴上嫌弃的要命,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容,一把抱住苏青的胳膊,哼哼唧唧蹭了好几下,等苏青傲娇地喝完了一大杯果汁她猛地想起什么,拍了下脑门瞬间坐正了身体,眯起眼睛危险看着正嘚瑟小女人。

“说吧,到底是什么促使你到m国的,还有……”她话音一转,突然伸手摘掉了苏青头顶的渔夫帽,令人精神一震的板寸便暴露在视野之下。

苏青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叫一声整个蹿起来去抢萧落手中的帽子,萧落早就笑瘫在沙发上,抓着帽子的手跟通了电一样抖个不停。苏青看她这模样也不抢了,一把抓过帽檐,自暴自弃地扔在了地板上。

大学刚开学那阵儿苏青顶着头板寸四处招摇撞骗,萧落也是受骗者之一,后来慢慢混得熟了,她才知道所谓追求个性不过是为了挽回面子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因不满父亲填报的志愿,剪了个板寸以示抗议。

笑够了,萧落又坐起来把丢在地板上的帽子捡起来给她戴好,好好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非要把自己整成流氓样,萧落啧啧叹了两声,语重心长地拍了下苏青的肩膀。

“说吧,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想不开。”

她可不认为苏青会突发奇想一下子剪掉自己留了四年的头发,之前考研整天掉发差点变成秃头少女,她都没舍得把头发剪短一点,想想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萧落都替她有些肉疼。

苏青表情壮烈地揉了揉脸,秀挺的鼻尖都被她极大的力道揉变形,“还不是因为我家老头,非要让我跟叶辰分手!”

“啊?”萧落惊讶地张了张口,所以苏青这是又回到了四年前,把自己的头发当成了和自家爸妈赌气的工具?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也知道人嘛,一生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苏青抹了把自己刺刺的头发,小脸顿时垮下来,生无可恋地靠在了沙发上,“头发啊,剪掉就没了,后悔不后悔也没啥用。”

出了理发店她就打车去公司找叶辰了,结果男人被她吓得咖啡洒了一桌子,汇报工作的小秘书差点腿一软跪在办公桌前,然后她就被叶辰拧着耳朵耳提面命地教育了两个小时,末了男人一脸沉痛地把她赶回家给爹妈道歉去了。

她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把年纪了少女心比她还眼中,一看到自家女人漂漂亮亮的长发没了,当场就拉下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爱妻如命的老爹一怒之下就把她给赶了出来。

明明损失最惨重的是她,搞到最后受害者都变成了别人,她还落了个无家可归的下场,躲在出租屋里闷了两天,易泽然的一通电话拯救了她。

免费的跨国旅行,包吃包住包一切费用,精明如她,还顺便骗了易泽然一笔不小的工资,看到银行卡上的汇款金额,她那份不平衡的心瞬间满足了,于是二话不说连夜飞到了m国。

“哟,原来苏大小姐也会后悔啊。”萧落紧挨着她的肩膀靠在沙发上,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幸灾乐祸的心态毫不掩饰,“来,说说你爸妈为什么不同意你和叶辰的关系?”

问完了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漆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如梦初醒般拍了下大腿,“不对啊,你们俩什么时候发展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苏青面对着天花板,一脸的生无可恋,“前段时间我姨妈跑到c市旅游,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给我介绍对象,说是某某优质海龟男,我哪能同意啊,推脱不下就把我跟叶辰的事情说了,然后他们就炸了……”

苏青翻了个白眼,“我就想不明白孤儿怎么了,我找的是老公又不是公公婆婆,干嘛就揪着那一点不放!”

萧落被她义愤填膺的语气逗笑,“合着闹了一大圈,你父母连叶辰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苏青愤愤地伸出胳膊去掐她的脖子,呲着牙表情狰狞,“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妖精,看我不掐死你!”

“停!”萧落摆出了休战的手势,“听我好好给你分析一下情况。”

苏青仍嫌不过瘾似的,又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林小姐,给你两分钟陈述观点的时间。”

萧落没理她,坐起来给自己倒了给果汁润嗓,一段时间没见死丫头的手劲见长,“你觉得叶辰这个人怎么样?”

苏青迟钝了片刻,然后磨磨唧唧地搜索形容词,“人长得不错,就是老不正经,身边总围着些妖艳贱货,还有年纪大了,比我大了好几岁……”

见她一点一点认真地数了起来,萧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姐,你只需要告诉我叶辰这个人能力如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她的神

萧落一巴掌盖在她花痴脸上,之前说起叶辰还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骄傲模样,短短几月她就切换成了叶辰专属小迷妹,从这一点看,叶辰的能力绝对一级强。

“所以说啊,既然叶辰有那个能力,你父母那边就全都交给他啊,一个男人如果连岳父岳母都搞不定,你还指望他干什么?”

苏青的眼珠咕噜转了一圈,疯狂点头并对萧落竖起了大拇指,“看不出来我家萧落也有如此聪慧的时刻,给你点个赞。”

萧落一把推开了往身上贴的女人,嫌弃地皱了皱眉,“苏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

“切~”苏青抓过手边的抱枕塞到她怀里,自个儿抱着胳膊一屁股坐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

电视里又开始播放新闻,面色严肃的女主播拿着新闻稿子一板一眼地播报当地新闻,语速有些快,对于两个英语渣渣很有挑战性,苏青拿过遥控器换了台,连续两个都是广告,小姑娘一边嘟囔一边漫无目的地切换频道。

萧落光着脚丫下了沙发,冰箱冷藏室里放了不少新鲜水果和酸奶,大概是怕她到处乱跑,易泽然还特意吩咐了酒店客服每天准时送来新鲜食品补充。

刚拆开保鲜盒,客厅里就传来苏青高分贝的叫嚷声,萧落把草莓丢进了盘子,伸头询问她情况,苏青不知看到了什么,光脚站在沙发上,夸张地冲萧落招手,“亲爱的,快过来!”

萧落耸了下肩,习惯了她一惊一乍的模样,依旧有条不紊地整理手下的水果拼盘,那边苏青拍着大腿感叹,乌黑的眼睛瞪的极大,她有些好笑地走过去,液晶屏幕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朵。

脚下的步伐一顿,她迅速转过身,盘子里摆放好的水果因大幅度的动作变乱,有两颗圆滚滚的草莓顺势滚了下去,苏青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盘子,将人拉坐在身边。

液晶屏幕里是男人放大了的脸,他可真好看,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腻完全看不到毛孔,摄影灯光闪动时他的睫毛微微闪动,亮晶晶的尾稍如破碎的水晶落日漆黑的双眸中,他的鼻子很挺,在一众高鼻梁的老外中毫不逊色,薄薄的唇一开一合,随着喉结的滚动吐出流畅的英文发音。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尤其是讲英文时性感的弹舌音,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带电体,溅落在耳畔时电火花刺得细胞一养,那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抵达心尖。

站在最前面的女记者举起话筒开始提问,问题刁钻又不留情面,“据说易老先生的身体大不如前,那么易先生此次回归易氏集团是不是为了提前接管父亲的财产?”

萧落止不住皱眉,低头看了眼屏幕最下方的标题:易氏集团继承人首次公开露面,疑回应破解传闻。

易泽然的眉头也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漆黑的眼睛笔直地扫向那个提问的女记者,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个记者怕是要被那刀子般的目光划得遍体鳞伤,“据说?作为一个新闻媒体从业者,据说这个词都多大的杀伤力你不知道吗?”

一句话引来许多记者的附和,那个提问的女记者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易泽然对着镜头坦然地扬起唇角,“很感谢外界对家父的关心,父亲前段时间的确身体抱恙,但经过医生的调理已经恢复大半,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完全康复,至于今天我为什么要代表易氏集团站在这里……”

他的目光骤然犀利,如鹰般扫过在场每一个心怀鬼胎的看客,嘴角的笑容愈发阴森,“是要告诉m国每一位支持易氏集团的顾客,易氏集团从来没有倒下,也永远不会被人打倒。”

他坚定的声音传遍了现场每一个角落,也如雷般敲打在萧落心上,苏青夸张地抱住她的脖子感叹尖叫,她伸手抓住了抱枕一角,手指随着现场如雷的掌声不断收紧。

她爱惨了那个冷冷站在众人之前的男人,他优秀、自信,如古希腊神话中主宰万物的神一般睥睨着心思各异的对手,他又温柔、体贴,比世界上任何一人都要了解他疼爱她。

幸运,已经不足以表达胸腔里涌满的情感,那是近乎痴迷的爱慕,爱到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抱住那个男人。

苏青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眼睛专注地盯着她面部的微小的波动,直到电视画面跳转,嘈杂的广告声充满整个房间,她才轻声开口:“萧落,你知道吗,刚才你的表情特别想被人偷走了魂魄的丧尸。”

萧落转头看她,乌黑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对,我的魂魄早就被人勾走了。”

“咦~”苏青缩了下身子,受不了她肉麻又虔诚的语气,孤零零地抱着胳膊缩到地毯上吃水果,一边吃一边感慨万千地摇头,“萧落,你已经没救了,真的。”

萧落没说话,伸手开了瓶酸奶,抱着瓶子默默喝奶充饥。

仍在一旁的电话震动,萧落迅速放下手里的酸奶爬过去拿手机,是易泽然的电话,他应该还在发布会那边,电流里混杂着男女的叫喊声,有些吵。

易泽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轻笑了,“不好意思,还在采访现场,可能有点吵。”

“易泽然。”萧落软软地叫了他一声,惹得那边男人心跟被猫挠了一样软得一塌糊涂,方才还严肃的扑克脸瞬间被温柔的情绪取代。

那边小姑娘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夹杂着一丝鼻音,让他想起了深夜里回荡在耳边的低喘细吟,如同二月里沾了水的柳枝软软地在心上荡漾,他抬手松了下领带,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

“刚刚我在电视里看到你了,你可真好看,好看到我都想跑进屏幕里亲你一口。”

易泽然笑了,笑声有些大,惹得旁边面容严峻的老股东伸头看他,他不自在地偏了下头,眼中依旧盛满了笑,“那等我回去,躺平了任你非礼。”

刚说完那边就传来高分贝的笑声,接着是萧落夸张的尖叫声,两个小姑娘笑笑闹闹地滚作一团,连电话都在无意间被挂断。

易泽然看了眼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都敢调戏到他头上来了。

宋博远送走了最后一批记着,脚步飞快地走到易泽然面前,“易总,劳斯先生想要见你一面。”

易泽然将手机装回口袋,抬头时眼中恢复了惯常的清明,唇边带着抹浅淡的笑,“他来的很快。”

约定的地点在劳斯家族老宅,进门就看到坐在客厅哭哭啼啼的女人,老仆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抬眼看了身边矜贵的男人一眼安静地退下。

客厅里亮着灯,白色水晶灯经过层层折射条理分明地落在光滑的地板,耀眼的光芒将房间衬托的愈发空旷,女人的声音极有节奏地敲打在房间金色的墙壁上。

劳斯先生始终眯着眼坐在沙发上,皱纹丛生的脸如同雕塑般波澜无惊,身前的焚香升腾起一串白雾,打着旋飘散在白花花的光线中。

易泽然不动声色地走到劳斯先生对面,眼睫低垂落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上,“母亲说向佛的人通常心有所求,不知何物让富可敌国的劳斯先生求而不得?”

劳斯先生睁开眼睛,神色的眸中波涛汹涌,巨大的浪潮几乎能将人完全吞噬,易泽然微微垂下眼睑,勾起唇角笑了,“我本无意冒犯,从这种方式见劳斯先生一面实属抱歉。”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已经停止了哭泣,抹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胜场而立的男人,深棕色的眼睛里明显有惊喜闪过,她犹疑着转头叫了老人一声,还未提出要求,劳斯先生便抬起胳膊冲她挥了下手,很明显在赶她离开。

女人咬了咬唇,面带不甘地看了易泽然一眼,但终于不敢忤逆劳斯先生的意愿,一步一回头地上了楼。

客厅里安静到诡异,窗外传来细微的风声,摆在窗台的绿植摇晃着枝叶,细长的茎几乎要被风折断,房间里的气氛也是如此危险。

易泽然始终未动,俊黑的眸子沉沉地对上老人,刀削般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良久,劳斯先生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闷笑,窗外风声愈发急了,茶色的玻璃微微晃动,易泽然低头,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察觉到对面目光如炬的眼睛又松开了手掌。

劳斯先生坐正了身体,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能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易泽然的声音略微迟钝了一下,“在想我的未婚妻此刻会不会在外面淋雨。”

劳斯先生笑了一声,“我可以给你打电话的时间。”

“不必了。”易泽然偏头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轻声道:“我想,她能够照顾好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在赌

易泽然眸光一沉,拧起眉头紧紧盯着对面嘴角带笑的老人,他笑容浅薄,更多时候是在打量易泽然,目光深邃又危险,像只运筹帷幄的老狐狸。

“darcy很喜欢你。”劳斯先生冲楼梯口看了一眼,方才离去的女人不知在何时折返,猫着腰站在转角处偷看,露出一抹鲜艳的碎花裙子,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女人发出不小的惊呼声,那抹裙影也随之消失。

劳斯先生收回目光,笑容和煦地看着易泽然,“这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安逸惯了,养成了单纯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些年没少被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欺骗利用,做长辈的就希望她能遇到个可靠的男人,平安快乐地度过下半生。”

易泽然的瞳孔一缩,危险地看着劳斯先生,“没记错的话,劳斯先生的愿望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达成了。”

“我会向媒体公布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注意到易泽然骤变的脸色,劳斯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我不会允许外界任意抹黑她的名誉,这一点,在易先生交给媒体照片的时候就应该清楚。”

易泽然低下头,切换成谦卑的神色,一板一眼地向劳斯先生道歉,“很抱歉,是我的失职,没有核实照片主人公的身份便允许手下把消息公布出去,害得darcy名誉受到损伤,我已命令属下撤掉所有关于此事的新闻,如果劳斯先生有什么需要,在下可以全力配合。”

劳斯先生轻笑一声,目光从易泽然诚恳的脸上略过,脸上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在我的世界里,道歉是最没有效果的解决方式,所以易先生,你要拿出点诚意来。”

易泽然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放在膝盖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收紧,“那劳斯先生的意思是?”

“和darcy订婚,同时,我会向外界宣布与易氏合作的消息。”劳斯先生的眼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光,“我可以保证易氏会渡过所有难关,相应的,你也要拿出一些诚意来。”

“劳斯先生,您知道,我的未婚妻子正在家里等我。”易泽然的回答干脆利落,目光诚恳谦卑,没有顶撞却又包含着坚定的力量。

劳斯先生眼神一凛,“你就不怕我转身和易氏的对手合作?”

易泽然站起来,认真地冲老人鞠了一躬,“我相信以劳斯先生的实力如果要对付易氏集团根本无需通知在下,我相信您的人品,也相信您和我父亲多年的友情。”

劳斯先生的脸色很不好看,鹰一般的眼睛在易泽然身上扫视良久,末了合上了眼睛,感慨道:“易正浩养了个很优秀的儿子,只可惜太年轻了。”

易泽然面色如常地向老人告别,出了宅院雨已经下得很大,狂风吹断了院里一棵新栽种的玉兰树,仆人们冒着大雨清理现场。

宋博远拿着黑伞等在门口,见易泽然出来连撑开黑伞迎了上去,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比天空密布的黑云还要阴沉几分,他起伏不定的心顿时沉了几分,“易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劳斯家族在m国的地位已经达到了举足轻重的程度,几乎所有商人遇到劳斯家族都会绕路走,而作为劳斯家族的掌管者劳斯先生,更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圈里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更不要说主动招惹。

费尽心思拿到那两张照片的时候宋博远就已经猜到了易泽然要做什么,可他还是忍不住惊讶,老虎尾巴上拔毛,听起来便让人四肢生寒。

易泽然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如注的大雨,黑色的眼眸如死海般寂静,“还不算太糟。”

最起码切断了袁牧向劳斯家族合作的念头。

宋博远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观望男人的脸色,问出心底的疑问,“劳斯先生还会追究今天的事情吗?”

这是他第一次处理m国的事情,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来之前做足了功课,其中看到最多的字眼便是劳斯家族,明的暗的,全都是关于那个神秘家族的传闻。

据说m国有个家族企业的公子哥费尽心思攀上了劳斯家族,一时间巴结他的世家贵族挤破了头,后来这位公子哥喝醉了酒,吐露出一桩关于劳斯家族的密辛,具体是什么已经无人可查,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那家族半个月之后宣布破产,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有了先例,宋博远不可能单纯地相信劳斯先生会不追究责任,可是他又相信易泽然的能力,从他进cy起,那个男人就没有失手过,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毒辣的眼光和说一不二的手段。

这场交锋,谁胜谁负,实在太吸引人了。

闻言,易泽然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车门拉开,男人弯腰钻进车厢,丢下三个字在磅礴的大雨中,“我在赌。”

宋博远的心头一震,望着车厢里面容恬静的男人呆愣了半晌,究竟拥有怎样的气魄才可以风轻云淡地说出这三个字?

赌,赢了还好,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易泽然转头睨了多次不在状态的男人一眼,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宋博远,你的表现让我开始怀疑……带你过来是否是个错误。”

宋博远骤然停止了腰背,动作迅速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易泽然收回目光,偏头看着窗外重重雨幕,眉头紧锁,“回酒店。”

*

暑假苏青闷在家里钻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厨艺,虽然过程坎坷了一些,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十分满意,连口味刁钻的叶辰都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

下午的时光有些漫长,两个人一商量就跑到附近的大型商场购买食材,一个人三道菜,分工明确。

萧落选择的依旧是简单好做的家常菜,需要的食材也容易挑,拿了东西回头时苏青早跑得没影,那丫头是个购物狂魔,尤其是对各种小零食完全没有抵抗力,于是付账时她们就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食饮品。

外面的雨很大,萧落拖着沉重的购物袋,不停地向苏青翻白眼,偏苏青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眯着眼睛回忆她因为萧落的阻拦错过了多少美味。

正愁没法回去,易泽然的电话便打了进来,不出十分钟,男人的车便出现在路口。

苏青摇着头连连感慨:“看吧,这就是当老板的好处,随时随地可以接女友回家,可怜我家叶辰要没日没夜地工作,指不定哪天还要接受这些老板毫无人性的剥削,惨啊。”

萧落抬腿踢了她一脚,“再多说一句我可就走了啊。”

没走两步男人就撑着伞飞快地迎了上来,有了雨伞的遮蔽,总算不再忍受雨水溅落在身上的不适感。

易泽然从她手里拿过购物袋,眼睛落在她半湿的衬衣上,抿唇逼近女人几分,英俊的侧脸有几分沉,刚落在手里的塑料袋豁然落在地上,他弯下腰在萧落的惊叫声中大步朝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苏青还在弯腰整理自己湿透的裤腿,抬头就看到自己宝贝小零食被扔在了地上,而罪魁祸首正毫无廉耻地秀恩爱,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冒了起来。

一言不发的司机先生看透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提起那包被人遗弃的零食,将手里的伞递给苏青,并友好地提示:“先生不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苏青眼睛冒火地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咬咬牙,忍了,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她还是懂得的。

车上,萧落心虚地扯了扯苏青的衣角,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偏头哼唧一声,置之不理。

萧落尴尬地笑笑,继续拉,副驾驶的女人继续傲娇哼,如此往返几次,坐在一旁的易泽然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萧落抱在了怀里,潮湿的触感让他心里略微不爽。

这丫头就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每次他一离开,准能看到鸡飞狗跳的情形,算起来,把自己淋湿还属于较为轻微的情节。

苏青全程保持着高冷形象,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萧落在后面叫了她好几次都搭理一声,进了酒店大门,坐在大厅的宋博远客气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小姐,您的房间在另一侧,请跟我来。”

苏青愣了一下,转头看到易泽然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地跟着宋博远走了。

萧落眨了下眼睛,盯着苏青的背影默默问了一句:“这样好吗?”

易泽然迈开步子走到电梯口,面上一派坦然,“难道你希望她和我们挤在一个房间?”

“额……”

萧落默,在心里替苏青点了几根香,果然易泽然的便宜都不是那么好占的。

从浴室出来就已经到了饭点,易泽然换了套浅灰色的家居服站在窗台发呆,听到开门声男人折身,英俊的脸上表情波动,黑眸中的深邃被温柔代替,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湿软的长发,男人的怀抱有些紧,箍得她呼吸有些困难。

“非要下去做饭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好可爱

易泽然无奈地摇了下头,俯身吻上她的唇角,语气含混不清:“我有些后悔让她过来了。”

“连这醋你都吃?”萧落笑,扯着喉咙故意模仿苏青的语气揶揄道:“易总的度量是越来越小了。”

易泽然捏她的小脸,“任何惦记你的人我都要吃醋,就是这么小气!”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清脆的笑声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倾泻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跑到窗前,玻璃拉开一个缝隙,呼呼的声音吹得那笑声越散越远,像穿越绵绵山峰仍在回响的欢快山歌,惹得听众跟着心脏狂跳不止。

“易泽然,你好可爱!”

她的声音很大,被风雨声无限拉长,易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伸手合上了玻璃,那声俏皮的呼喊似乎仍在雨幕中回荡,听得男人眼神一热,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门外传来了地震般的敲门声,苏青的高分贝比狂风还具有穿透力,温香软玉在怀的男人眉头一皱,胳膊的力量无声地收紧,萧落却已经回过神来,挣扎着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脸颊。

“苏青在叫我哎!”

刚刚还傲娇的要死的某人醒悟得也太快了吧,萧落讶然,苏青那个人心眼大,火气来的快也去得快,但也没到转头就和好的地步,难不成来到m国思想飞速进步,开始懂得抱大腿了?

萧落啧啧叹了两声,冲黑着脸的男人嘿嘿笑笑,扭头飞快地冲到门边。

苏青姿态妖娆地靠在门框,大门拉开的那一刻笑眯眯地抛了个媚眼,酒店里,她没戴帽子,顶着个板寸,套了个宽松的卫衣裙,媚眼抛出去的瞬间萧落整个人呆若木鸡,半晌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苏青呲了呲牙。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娘好心跑过来找你还不乐意了?”苏青指着鼻子刚骂完,眼睛瞟到站在卧室门口的男人,脸色登时一遍,狗腿地抱住萧落的胳膊哼哼唧唧地晃了两下,“要不要下去做饭,我都等你好久了。”

萧落一阵肝颤,推开往怀里钻的女人,扭头看了眼脸色极臭的易泽然,小心肝又是一颤,“别闹了,赶快下去吧。”

苏青点点头,扯着萧落的胳膊跑得飞快。

萧落简直要被这个精分的女人搞疯了,一直跑到酒店的小厨房才有机会靠在墙边喘口气,“说吧,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

苏青佯装无辜地四处望了望,“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萧落目光犀利地扫了她一眼,“不说?那我去告诉易泽然你欺负我。”

“卧槽?萧落你出息了,居然学会了告状!”苏青眼睛瞪得老大,仰着头一副要把萧落捏扁的模样,“要不是看在那一屋子零食的份上我才不理你呢,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死丫头!”

“零食?”萧落惊讶地张了张口,“苏青你又出去了?”

苏青故作羞涩地笑笑,“我房间里堆了好多零食,听那个帅哥说,是你家易总为了讨好我特意买的。”

“苏小姐,你误会了。”易泽然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外,双手抱胸一脸闲适地看着笑容灿烂的苏青,“是用你的工资买的,应该够你这段时间消遣的吧?”

“我的工资?”苏青像个被点燃引线的炮仗,登时炸了,瞪大眼睛望着易泽然,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要将面前的男人生吞了。

萧落疑惑地看看眸光清明的男人,又看看咬牙切齿的女人,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工资?什么工资啊?”

苏青捂住嘴唇,意识到自己可能泄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故作无辜地摇摇头,扭头爬到料理台前收拾蔬菜。

“嗯?”萧落眯眼打量着面前负手而立的男人,眼神中充满怀疑,“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男人耸了下肩膀,“这件事情你还是问你朋友比较我,毕竟……我是受害者。”

料理台那边传来炸雷般的剁肉声,萧落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苏青咬牙切齿地抡起砍刀剁肉,一声比一声剧烈,隔壁厨房的大厨拎着勺子出来看了一趟,又一脸肉痛地摇着头回去。

苏青的表情太凶狠,狰狞到萧落都怀疑她是不是把案板上的青菜当成了易泽然的脸,害怕被误伤,萧落弱弱地缩到角落收拾手边的青菜,至于别的事情还是等她放下砍刀再说。

饭做得很快,苏青化悲愤为厨艺,做起饭来虎虎生威,时不时回头瞪靠在门边嘴角带笑的男人一眼,再想到自家男友还在工作岗位上挥洒热血,心里那个气啊,于是,加盐的时候手一抖多放了一勺,加醋的时候手一抖多放了……不知道多少。

饭菜上桌的时候易泽然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可看到萧落乐呵呵的样子又生生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苏青很热情,热情地把自己做的饭全都堆在了萧落和易泽然面前,还特意抡起袖子给萧落盛了碗清淡的紫菜汤,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易泽然。

萧落也看着他,氤氲雾气下一双眼睛亮得让人不忍心拒绝。

易泽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眉毛都没皱一下地咽了下去。

“好吃吗?”萧落喝了口热腾腾的汤,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易泽然点点头,在萧落举起筷子跃跃欲试时阻止了她,“可能苏小姐习惯了吃重口味的东西,所以菜做的有些咸,你还是不要吃了。”

黑色的眸子淡淡瞥过苏青幸灾乐祸的脸,易泽然抬手将盘子推到了苏青面前,“落落不太喜欢吃很咸的东西。”

说完皱着眉头看了另一盘糖醋鱼,食指在桌面上点了下,也被推到了苏青面前,“落落也不太喜欢吃酸的。”

萧落呆呆地看着被推走的菜,抬头看了眼苏青垮下来的脸,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男人便在她之前抢先道:“明天吧,明天我让人准备食材,苏小姐可以做些口味清淡的饭菜给我们尝尝,如果苏小姐觉得麻烦,我可以另付工资。”

苏青眉毛打成一个结,眼神复杂地盯着面前的两盘菜,根根直立的短发被灯光打了层银光,像簇熊熊燃烧的火苗,萧落望着她这模样心脏突突跳了几下,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呢?”苏青笑眯眯地抬起头,说话时上下牙齿直打架,“要我做饭可是很贵的,不过我想易总应该不在乎这点小钱。”

易泽然耸了下肩膀,抬手将摆在一旁的清汤素菜放到萧落面前,温声道:“快点吃吧,一会儿就放凉了。”

苏青冷笑一声,拿起手中的筷子猛戳,菜入口的那一刹那面色一沉,夸张的咸味刺得舌头几乎没了直觉,明明刚才男人吃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啊!

她含着眼泪苦着脸抬头看对面的男人,易泽然正低头给萧落夹菜,眉眼低垂目光温柔,许是察觉到对面的视线,他双眸一抬,犀利的目光扫去,吓得苏青连低头装作吃饭的模样,手不自觉地又夹起一块藕片塞进了嘴里。

安静的饭桌上传来一声嗤笑,萧落整个人都埋在饭碗里偷笑,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干脆丢了筷子趴在易泽然肩膀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苏青,你确定你的厨艺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是个经常做饭的人,看到那盘色泽过分明亮,味道格外浓重的糖醋鱼心里就犯嘀咕,可碍着情面没敢提出疑问,后来易泽然的举动也充分说明了那两盘菜的分量。

苏青默,抱起桌边的米饭飞快地扒了几口,嘴里酸涩的感觉终于淡了下来,她算是看出来了,那男人瞧着人模狗样实际上新黑的要死,还是她家叶辰好,单纯可爱又还欺负。

易泽然捏了一下萧落的脸颊,催促她赶快吃饭,低头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打开,居然是叶辰的来电,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终于安分下来的女人,简单交代一句便退出餐厅接通了电话。

叶辰的情绪很激动,接通就扯着喉咙一阵吼:“易泽然你把我老婆藏哪去了,快把她给我交出来!”

易泽然将电话挪远了一些,等他叽叽喳喳叫够了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自从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就变了……”

叶辰成功地被他带偏,歪头不假思索地问道:“我怎么变了?”

“还记得大三宿舍养的那只鹦鹉吗?”易泽然的语调波澜无惊,“你跟它物种类似。”

那鹦鹉是叶辰某个追求者送的,一身绿毛,张口就会喊“叶辰我爱你”,渴了喊饿了喊瞧见人就喊,最后易泽然忍无可忍,打开鸟笼子把鹦鹉给放了,因为这事叶辰可记恨了好几天。

“你是变着法骂我是吧?”叶辰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易泽然你个没良心的……”

易泽然拧眉,飞速地交代了苏青的去向,“你女朋友目前和萧落待在一起,很安全,也不会有异性骚扰,我会提供她在m国的一切消费,但你需要提前转账。”

“靠!”叶辰咒骂一声,头疼地抱着脑袋,“你不会和她说吃喝住行的费用全都由你负责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邀请函

萧落碗里的米饭已经吃得差不多,拿着双筷子百无聊赖地翻放在苏青面前的盘子,苏青掀起眼皮瞟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喝手里的果汁。

易泽然眉毛一挑,好奇心过重的女人果然夹了块藕片塞进嘴里,嘴巴只动了一下,那张脸就跟苦瓜一样皱巴巴地拧成一团,他好气又好笑地拿起杯子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小姑娘捧着开水眼泪直往下冒,“苏青你这哪是做饭啊,简直是谋财害命,明天也别做了,我怕吃了之后再也无福消受世间美食。”

苏青怨怼地瞪了她一眼,还未反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用说就是叶辰的电话,易泽然颇有先见之明地扯住张纸巾给萧落擦了口,弯腰抱起小姑娘大步流星地上了楼,身后响起鬼哭狼嚎般的叫声,还未听得真切便被紧闭的电梯门隔绝。

萧落狐疑地看了易泽然一眼,“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易泽然无奈地低下头,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坏?”

萧落毫不犹豫地点头,“多亏你还有自知之明。”

“你啊……”易泽然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我不坑你不就行了?”

“你要是敢坑我,我就咬死你!”萧落凶巴巴地呲了呲牙,却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她的下巴。

易泽然喉结滚动了一下,胸腔震动,传来他闷闷的笑声,“待会儿回去让你好好咬。”

萧落啐了他一口,“老流氓!”

出了电梯隐隐约约又听见苏青扯着喉咙在喊她的名字,萧落捏了捏他的耳垂,“易泽然你到底干了什么,我跟你说,要是把人给气走了,我可要跟她一块走。”

“啧~”易泽然眉梢一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原来我连个朋友都不如啊。”

萧落笑嘻嘻地往他脸边凑,本要亲亲他的嘴角,被新生的胡茬扎得嘴唇发痒,只碰了一下便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易泽然听得心神一荡,抱着她径直往浴室走,擦觉到情况不对的萧落惊叫一声,后面的话被随之带上的大门关在了浴室中。

*

劳斯家族的主管者——劳斯先生第一次高调亮相在媒体面前,开门见山地公布了劳斯家族要举行百年庆典的消息,并隐秘地透露出某个未宣布的重要消息。

各大媒体对于这个消息猜测不一,但更多的人是好奇于劳斯家族的庆典究竟会是多么隆重的场面,很遗憾,会场依旧不允许媒体进入,记者们只能期望从邀请嘉宾口中挖出点有价值的消息。

易泽然也收到了邀请函,一式两份,分别以易氏少主和易家儿媳妇的身份邀请了易泽然和萧落,同时,袁牧也在嘉宾之列。

劳斯先生行事风格一贯让人无从猜测,这一次也是,在风口浪尖上高调出现,对记者追问的话题视而不见,反而抛出更引人眼球的诱饵,那些话与其是对媒体说的,倒不如是对易泽然说的。

前段时间拒绝和易氏合作的公司突然在相同的几天里和负责人联系,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负责人在惊讶的同时也耐住了性子打听,这些转变的关键都在于劳斯家族。

易泽然知道消息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所有合作的请求,独自飞了中国,呆了两天后顺利回到m国,同时,围困易氏集团已经的货源和销售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另一边劳斯先生亲自去医院探望了易正浩,并下达了和易氏集团合作的命令,匮乏已久的资金很快得到周转,昔日里岌岌可危的企业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来势汹汹的巨龙霸占着行业领头者的位置。

商人重利,易泽然自然直到劳斯先生不会平白无故地伸出援手,危机渡过,便是收割之时,只是他实在猜不透劳斯先生所求的报酬为何,因此在收到请柬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便是恐惧。

他不害怕劳斯先生对他下手,他害怕那疯狂的女人会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伤害到萧落,小姑娘生性敏感多疑,他是在不想因为公事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看到请柬时萧落着实惊讶了一番,多亏abby的缘故,她曾在网上搜索过劳斯家族的相关资料,强大的背景与雄厚的经济实力,让她在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家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他们居然能注意到她这么渺小的人物。

她想到了前几天看到的有关易氏集团的新闻报道,其中也提到了劳斯家族,心中的惊疑逐渐消退,她光着脚丫去卧室找易泽然。

男人换了套正式的黑色西装,外套还搭在椅背上,人却站在窗口吹风,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拧起的眉毛仍没有放松的迹象。

“怎么不穿鞋?”男人的视线落在她光溜溜的脚丫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抬起胳膊将她抱了起来。

萧落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脖子,一只手顺着脸部的棱角爬到紧缩的眉头,微凉的指尖触摸着他浓密的眼睫,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似乎很不开心。”她偏着头,脸上带着一丝迷茫。

易泽然躲过她不老实的手掌,低头抵上她的额头,声音沉沉的,“那种场合你可能不太喜欢……可是,我不能帮你推掉。”

萧落嘴角挂着抹笑,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唇角,“你要相信,坚持两个小时的忍耐力我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还有你在啊。”

易泽然失笑,俯身吻她时怀里的女人却灵活地跳了下去,光着脚丫几步跳到了门口。

小姑娘靠在门边,笑得青春洋溢,“可是我没有礼服去参加聚会,易先生要陪我去买礼服呀!”

易泽然眉梢微扬,愉快地点了点头。

照例到了abby婚纱小店,易泽然本来没打算带她来的,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就跟牛皮糖一样扯都扯不开,从服装设计谈到美食烹饪,压根没有他插嘴的机会。

可萧落还惦记了她店里摆放的几套礼服,说什么都要拉着他去一趟,易泽然无奈,这才明白小姑娘买礼服的请求都是早有预谋。

果不其然,abby一看到萧落眼睛都放着光,二话不说拉着人进了小厨房烘焙糕点,萧落自然乐呵呵地跟着去,易泽然一个大男人被丢到了前台,期间还遇到个要看衣服的贵妇,因为态度过于冷淡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糕点出炉时易泽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臭来形容了,简直达到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效果,吓得萧落缩了缩脖子,半天没敢说话。

瞧着女人心虚的模样,易泽然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一把把躲在桌子角偷吃的女人捞到了怀里,的确很诱人,空气中都弥漫着奶油的醇香气息,他没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蜂蜜和奶油的香甜味顺着唇瓣溜到了口腔。

从小厨房走出来的abby见到这情形,生无可恋地耸了下肩膀,“求求你们不要再刺激我这个孤寡老人了,这段时间心态不好,容易炸。”

萧落被她极其滑稽的形容词逗笑,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询问她是从哪里学到的汉语。

于是两个人又叽叽喳喳地聊起了诗词歌赋,聊到了传统美学,作为透明人的易泽然心情郁郁地拿起桌面上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塞进了嘴里,奶油似乎放多了,浓郁的奶香在口腔里久久不散,感觉和误吞了一口芥末类似。

在两个人聊得口干舌燥,打算共同到厨房磨咖啡时易泽然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阴沉的脸色在对上萧落乌溜溜的大眼睛时又登时切换成了温柔,深邃的眸瞳亮晶晶的,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辜。

萧落望着那眼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心中升起浓浓的罪恶感,感觉自己就跟虐待儿童的恶毒后母一样。

易泽然抱住了她,声线柔软,“不是要拿礼服吗?我都等了很久很久了。”

萧落被他温柔的嗓音包围,整个人像是坠入一汪春泉,骨头都是软绵绵的使不上一分立起来。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abby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淡定地看着他们俩吃掉一大块糕点,还不紧不慢地喝掉半杯果汁,反应迟钝的萧落还被易泽然抱在怀里,沉湎在美男计中无法自拔。

她叹了口气,抽出纸巾擦净手掌,独自走进厨房煮了两杯咖啡。

出来时萧落还在男人怀里躺着,抿着嘴唇,一脸愧疚的模样,她啧啧叹了两声,引来男人面带凶光的无声扫视。

萧落看上的是一套黑色鱼尾长裙,abby的得意之作,摆在店里许久都没舍得卖出去,被戏称为镇店之宝。

知道萧落看上了那套件裙子,abby握着根素描铅笔磨了好一会儿的牙,“我就知道咱们俩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知音,这裙子摆在店里一年半了我都没舍得卖出去,你一来就看上了。”

萧落抬头看一圈店里的其他礼服,秀气的眉毛打成结,“那要不我换一套?”

“出个价。”易泽然抬眸看了对面表情丰富的女人一眼,“既然能摆出来就说明它不过是件商品,卖不出去不过是因为价钱不合适,所以……价钱随你出。”

第一百七十章 招花引蝶

abby打了个响指,双眸露出笑意,“跟你这种商人交流果然没意思,不过……”她伸出胳膊将银行卡推了回去,“这件礼服就当做我送萧落的礼物了。”

“不必。”易泽然站起来,一手强势地拉着萧落的手腕,“下次再跟你父亲作对,这些钱或许能救你一命。”

abby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我就多谢易总好意。”

礼服是abby按照自己的身材尺寸制作的,中国传统旗袍元素加上西方大裙摆,两种风格完美融为一体,裙子本身款式很保守,但属于贴身的型式很显身材。

本来还担心换个人穿会不合适,看到更衣室走出来的美人,她就完全取消了顾虑。

裙子的裁剪与设计完全贴合了萧落的身材曲线,莲步轻移间所有女性身体的美好特质被发挥的淋漓尽致,而萧落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与裙身旗袍的设计风格相得益彰,黑色的布料衬托着她偏白的皮肤,不仅不显老气,更衬得人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美丽。

美中不足是礼服的裙摆略长,为了搭配更和谐,abby特意从店里找出双高跟鞋,鲜艳的红,细细的跟,更显得她纤细的脚踝娇小玲珑。

个头原因,萧落平时并不太喜欢穿高跟鞋,尤其是这种细跟的,所以走起路来有些吃力,在abby的搀扶下才勉强走到试衣镜前。

坐在沙发上的易泽然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从萧落绾起的发丝一路滑到纤瘦白皙的脚腕,两道浓眉轻轻皱起,他站起来,默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

abby颇有眼色地离开,大步走到小茶几旁端起了热腾腾的咖啡,靠在桌角看那边两个人卿卿我我。

易泽然抱住了她,鼻尖走到她蓬松的发间轻轻蹭了两下,“很美。”

他声音柔软,听得萧落忍不住扬起唇角,可男人的下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现实:“不过还是把高跟鞋换掉吧,到时候我可能不能时时跟在你身边。”

萧落撇撇嘴,气鼓鼓地盯着镜子里的男人,“可是这套礼服只有搭配高跟鞋才好看,而且我自己能走,不用人时时看着。”

易泽然的手穿过发丝来到她的身前,指尖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真的要穿?”

“要!”萧落飞快地点了点头。

“那我知道时刻把你绑在身上了。”

易泽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在萧落的尖叫声中将人拦腰抱了起来,“从现在起你要寸步不离地待在我身边了。”

*

劳斯家族的百年庆典极其生动地诠释了奢华两个字,地点选在了m国最豪华的酒店,一杯酒的消费极就是当地人一辈子不敢想象的数额,酒店前的一整条的街都被封锁,黑色制服的保镖从街头排到了街尾,街道上铺上了柔软的红地毯,各种类型的豪华车辆如鱼鳞般排满了停车场。

易泽然到的时候正是宾客蜂拥而至时,身着华服的男女手执邀请函依次进入会场,门童们彬彬有礼地走在前方为不同的宾客带路,但聚会的性质大都没有差别,女人们穿着做工精良的礼服凑在一起比美,男人们端着酒杯四处寻找商业伙伴。

萧落走得有些慢,一路上走马观花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有的是在初来时聚会上遇到的年轻人,有些是婚礼上瞥过的生疏面孔,其中她也看到了蒋玉筱和袁牧。

一个穿着米色长裙安静地坐在席位,看得出来她心情不是太好,面色阴沉地盯着某个方位,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

袁牧的心情也不太好,端着高脚杯自顾自地喝酒,有男人笑呵呵地过来搭讪,又被他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手腕被人扯了一下,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嗓音:“看路。”

萧落心里一暖,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专心盯着脚下柔软鲜艳的红地毯。

带路的门童还在继续往前走,两侧的宾客统统被甩在了身后,一直走到最靠前的席位,看到坐在人群中沉默不语地劳斯先生,门童才鞠了一躬,安静地退下。

易泽然握紧了萧落的手掌,大步朝劳斯先生的方向走去。

老人也注意到了他,拄着拐杖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一桌子人因为他的动作都立即站了起来。

萧落自然是认得劳斯先生的,看到如此阵仗心里不免有些发憷。

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易泽然无声地捏了捏她的掌心,两个人眼神相撞,目光涌动。

“劳斯先生您好。”易泽然牵着萧落在众人的视线中站定,波澜无惊的表情配上低沉的语调,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令所有人屏息凝视。

劳斯先生嘴角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深棕色的眼睛从易泽然不卑不亢的表情落到萧落身上。

目光交汇,萧落的心脏猛地一震,那眼神太毒辣,像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胸膛绕过复杂的神经划开了人的心脏,藏在心底所有好的坏的想法全都暴露在光明之下。

额头上有汗水渗出,她眨了下眼睛,强迫自己忽略那道犀利的目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劳斯先生对她很有兴趣,像是猎人瞄准了森林里奔跑的猎物,子/弹上膛,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易泽然微微错身,挡住了劳斯先生审视的目光,嘴角挂着抹客气又疏离的笑容,从容不迫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劳斯先生始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紧握的手掌,刻意在不少人都嗅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意味。

被阻挡的萧落将目光落在别处,扫落一连串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最终听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这是第三次见她了,今天的她依旧走得成熟性感风,黑色低胸长裙,一个躬身便可以看到胸前白花花的曲线,萧落对于她的好身材并不感兴趣,真正吸引到她的是那女人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直白与毒辣,是女人遇到钟情的男人不自觉流露的光芒,她在看易泽然,夹杂着爱慕与欲望,毫不掩饰地望着她身边的男人,这让萧落心里非常不舒服,甚至想冲上去将易泽然藏在身后。

简单的寒暄过后,劳斯先生以身体抱恙为理由离开了席位,剩下的男人们便如同看到亲人般热情地挤到了易泽然身边。

能坐到如此席位的人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易泽然推脱不掉,只好将萧落安排在最近的席位上,接过了前来搭讪的男人递来的酒杯。

萧落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随意地略过场内的装潢,入眼皆是明晃晃的水晶吊灯,天花板上金色的浮雕被白光一照如活了一般,草木神兽皆灵动,四周的墙壁上也都是金色的雕塑,搭配着白色的墙壁,豪华中透露着典雅。

到底是出了名的权贵世家,选的地方也是如此出众,萧落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不经意一瞥,瞥到了对面女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怨恨中带着点委屈,那情形就如同萧落是个凭空冒出来的第三者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如此郎君,平静地与她对视几秒,萧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里止不住发笑,大概目睹了一系列发生在那女人身上如闹剧般的事情,她对这个身份不凡做法疯癫的女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宴会随着劳斯先生的致辞正式开始,男人开始借着如此难得的场合结交生意上的伙伴,围在易泽然身边的人尤其多,大抵是因为易家这段时间的翻身仗太漂亮,圈子里的人几乎怀着敬仰的心情向易泽然敬酒。

萧落被隔绝在人群外,不远处便是一群衣香鬓影的年轻女人围在一起聊八卦,坐在最中央的便是darcy,萧落是从别的女人口中听到的这个名字,那些女孩们看到她语气亲昵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darcy性格挺豪爽,坐下去便接过女人递来的酒,没喝两杯便有女人凑过去问她易泽然的身份,萧落听得真切,便放下手中的吃食,一门心思听起墙角来。

后面的聊天内容大都和易泽然有关,尤其是得知易泽然还处于未婚状态,几个年轻女人激动道双眼放光,相比之下darcy淡定少,端着酒杯远远地看了萧落一眼,“各位不要着急,然已经有了未婚妻。”

萧落蹙眉,来到m国后她已经习惯了很多人叫易泽然“然”,但从这个女人口中吐出来却让她心生厌恶,更让她厌恶的是darcy后面的一句话:“等他什么时候恢复了单身的身份,诸位再追求也不迟,只是到时候我们可能就是竞争对手了。”

女人脸上带着抹高傲的笑容,语气充满了自信,那模样似乎笃定了她和易泽然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再想到劳斯先生审视的目光,萧落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安,那份不安就像一簇火星溅落在角落,风吹来便疯狂地烧了起来,不需要理由,也完全遏制不住。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挑衅

发愣的功夫,坐在darcy身边的金发女郎端着杯红酒踩着高跟鞋走到了萧落面前,纤细的腰肢微曲,胸前傲人的曲线让萧落呆了一秒。

“这位小姐要不要来一杯?”她将酒杯递到萧落面前,眼梢微挑,嘴角挂着抹轻蔑的笑意。

萧落眼神从她握着酒杯的红色指甲略过,平静地看向对面神色各异的女人们,很显然,面前的女人是过来探口风的。

她站起来,缓慢地后退一步,“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喝酒。”

女人倚靠在桌角,侧着脸不屑地扫过她垂在脚踝的裙摆,抬手将红酒杯放在了桌子上,亮晶晶的指甲滑过桌角雕刻的花纹,“出来玩的哪一个能不会喝酒?”

女人回头,喉咙里发出嘲讽的笑声,刻意扬起音调和旁边围观的女人们说话:“她说她不喜欢喝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呢。”

看热闹的几个人皆掩唇笑了起来,唯独darcy捏着玻璃杯不说话,漂亮的眼睛时不时落在萧落僵硬的面容间。

萧落再次后退了一步,身体已经离开了席位,摆明了要和她们拉开距离,可女人并不打算轻易地放过她,胳膊一抬,抓起桌面上另一瓶洋酒慢慢地倒上了一杯,“红酒不喜欢,那别的呢?总有一款你喜欢的吧?”

萧落接过她递来的酒杯,重重地搁在了桌面上,抬起眼睑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挑衅的女人,“给我一个喝下去的理由。”

女人被她眼中的锋芒震慑了一下,扭头看向身后的女人们,“完蛋了,我好像把人惹生气了。”

这时另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站了起来,十几寸的高跟鞋敲打的地板上,声音刺耳极了,她走到两人中间,把刚倒好的酒端了起来,“交个朋友嘛,聚会玩的开心不就好了?”

萧落一脸戒备地盯着面前笑容可掬的脸,双手垂在身侧,完全没有抬手的意思,“不好意思,我想我们大概没有做朋友的必要。”

“呵~”白色裙子的女人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神中的轻蔑丝毫不加掩饰,“来之前然没有告诉你基本的社交礼仪吗?”

“你们的社交礼仪就是抓着一个陌生人喝酒吗?”萧落扯起嘴角,目光清冷地扫过她咄咄逼人的眼睛,“抱歉,这样的礼仪我无法接受。”

话已至此,她便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双手抓着裙摆折身往人群中走,可她低估了那些女人的战斗力,见羞辱不成,白裙子的女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尖利的指甲滑过皮肤,刺得皮肤生疼。

她被那力气一带,脚步不稳地向后踉跄了一下,小腿撞上摆放整齐的金属凳子,身体顿时一软,还好抓住了桌角才没有当众跌倒,身上一凉,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迎面泼来的红酒才没有落在脸上,但裙子已经湿了。

她能感受到红酒渗透薄薄的布料黏在皮肤表面,随着而来的是冰凉的湿意,刺激得她浑身一震。

耳边全是幸灾乐祸的笑声,她像是掉进了一个怪圈,周围是光怪陆离的野兽,而她是困在其中的猎物,她们肆意地嘲笑,践踏她的尊严,将她丢在一个难堪到极点的位置。

女人们张扬的笑意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到底不乏有休养的女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询问情况,刚说了一句话,人群里便传来一声清晰可闻的咳嗽。

darcy将手里的高脚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妆容精致的眼睛向上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落一眼,嘴角露出抹嘲讽的笑意。

再傻的人也知道萧落得罪了谁,有心帮忙的女人实在不敢得罪这尊大神,抱歉地冲萧落笑笑,便飞快地折身离去。

萧落已经擦开了皮肤上的水渍,但衣服上的红酒肯定擦不干净了,还好今天穿的是黑裙子,即使湿透也不必担心走光的问题,两个女人还一脸挑衅地扬眉看着她,压根没有放人的意思。

她抿起唇角平静地看着众星拱月般的女子,墨黑的眼睛里开始酝酿着一场风暴,滔天的巨浪一层层地叠加,最终以铺天盖地的姿态爆发。

她很庆幸自己今天穿了高跟鞋,不然在一众身高出众的女人中她不可能展现出压倒性的魄力,走得越近,她脸上的笑容越明显,像是朵美丽的玫瑰花,一瓣一瓣吐露着芬芳。

“劳斯小姐,请给我一个理由。”

她在darcy站定,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精致的脸庞间透露出一丝单纯和无辜。

darcy茫然地看着她,“林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做什么啊。”

“可是……”她转身,漂亮的眼睛扫过身后如临大敌的两个女人,“她们的言行举止都告诉我,一切都和你有关。”

“抱歉。”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蒋玉筱提着裙角小跑着冲进人群,偏凉的手掌握住了萧落的手腕,阻止了萧落继续说下去。

“嫂子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可能有些地方考虑得不太周全,我代她向你们道歉,抱歉了。”蒋玉筱郑重地向darcy鞠了一躬,“但是现在能不能先让我带她出去换一件衣服。”

不卑不亢的语气,再加上她易家女儿的身份摆在那里,刚才敢怒不敢言的人纷纷附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darcy身上,如此情况,她不得不摆出大度的姿态放人。

萧落全程冷眼旁观着一切,蒋玉筱的做法的确是这件事最完美的解决方式,但她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呼吸都不顺畅了。

大概是自尊心作祟,她实在不能接受这样和稀泥的解决方式,又或者,她只是无法接受那个帮她的人是蒋玉筱。

蒋玉筱拉着她的手腕一路穿过人群来到了楼梯背后的客房,一路上走得很快,萧落险些跟不上她的步伐。

进了房间才算真正的安静下来,蒋玉筱脸上热络的情绪全都消失,灯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衬得人格外的清冷。

“我不明白,泽然哥为什么要带你过来。”蒋玉筱坐在沙发上,目光审视着她紧贴在皮肤上的裙子,良久,轻轻地摇了下头,“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让人很不舒服的语气,像是夹杂了无数根银针往皮肤里钻,比刚才darcy的语气还要让人厌恶,前者像是小丑在进行狂妄自大的宣言,而后者则是用最正常的语调陈述着事实。

萧落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甚至看到那张漂亮如洋娃娃的脸都觉得煎熬。

“抱歉,让你觉得费心了。”萧落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略过窗外明亮的灯光,“我想我必须要离开一下。”

大概意识到自己言语欠妥,蒋玉筱立即站了起来,“抱歉,我只是一时情绪失控。”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萧落的裙角,“服务人员待会儿就会把新的礼服送过来,你可以稍微等一下。”

“不必了。”萧落的语气客气而疏离,明知道这副狼狈的模样出去后肯定要被人嘲笑,可她还是毅然地折身离开。

关门时她看到了蒋玉筱的眼睛,那眼里仿佛有星光骤染陨落,她的心头一震,迅速地合上了最后一丝门缝。

狭长的走廊中央站着一个人,黑色的影子被灯光脱得很长,劳斯先生眼中带着笑,一步一步走到萧落面前,嘴角志得意满的笑容让萧落生出已经被人扼住咽喉的错觉。

“林小姐,你好。”

低沉的声音如闷雷敲在耳膜,萧落僵直了背,艰难地抬起眼睛和他对视,那双眼睛太锐利,让她禁不住生出恐惧。

劳斯先生向前走了一步,灯光将他脚下的皮鞋照得锃亮,“方便聊会天吗?”

萧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走廊,远处依稀传来热闹的交谈声,她想要拒绝,可憋在喉咙的话怎样都无法吐出来。

劳斯先生折身,拐杖闷闷地敲在地板上,“走吧,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礼服。”

萧落咬了咬唇,很显然,对方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她沉默地跟上,每走一步心里就沉重几分。

进了房间,穿着红色礼服的女人立即递上了一套白色长裙,劳斯先生回头扫过她紧绷的脸颊,眸中闪现出笑意,“这种风格的衣服应该很适合你。”

萧落低头,看着紧贴在皮肤上的裙子,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最终还是接过女人手中的裙子,走进房间换掉了身上的黑色礼服。

坐在劳斯先生对面,那种压迫感更让人窒息,萧落低下头,尽量避开他锐利的眼神。

“darcy一向骄纵惯了,今天的事情我代她向你道歉。”

萧落猛地抬头,正好撞进劳斯先生如深海般的眼睛,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她紧攥起手掌,甚至有种破门而出的冲动。

很显然,今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在面前人的监视之下,又或者在他的掌握之中,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她紧张地抿起嘴唇,喉咙干得厉害。

“这是劳斯家族的庆典,作为负责人我有必要保证所有嘉宾的安全,如果因此给你带来了不好的体验,还请你见谅。”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的林小姐

萧落深吸一口气,使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复下来,“劳斯先生言重了,能受邀参加劳斯家族的盛事,是我的荣幸。”

太过平静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是讽刺,劳斯先生笑看着她,随意靠在沙发上的姿势给人造成了更大的压迫感。

“然,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劳斯先生变换了坐姿,“无论是从商场还是从家庭层面上,他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萧落微微侧目,回答直击要害:“这就是劳斯先生对易家伸出援手的理由吗?”

劳斯先生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你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

表面看起来温柔无害,真正下手的时候又会竖起尖刺来,打的人措手不及。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成夸奖吗?”萧落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至少已经可以思路清晰地思考应对策略,而不是一味地躲避。

劳斯先生轻笑,“说夸奖未免有些早了,今天请你过来只是想向你展示一下商人的世界。”

萧落眸中露出一丝疑惑,用表情很好地诠释了自己的心情。

“如你所见,商人的世界里最注重的便是利益,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他们可以抛弃自己心中所谓的正义和原则,利用自己的婚姻亲人,对旁人的遭遇冷眼旁观。”

劳斯先生嘴角始终保持一抹神秘的笑容,像根浸了毒的刺,精准无误地刺进心脏,不致命,却随时能提醒人危险的存在。

“您说的这一点,其实不止存在于商人的世界。”萧落很平静地接下他的话,“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两面,这种特质不会因为他未来从事某种职业而发生变化,说句冒犯的话,您所见到的,或许只是大千世界的冰山一角。”

劳斯先生坐正了身体,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你让我想起了从前在中国见到的一位故人,她是我所见到的最坚强也最让人敬佩的女性。”

二十年前他刚接手劳斯家族不久,为了拓展生意亲自到达中国交洽,很不凑巧,合作方家中刚好遇到了极其糟糕的事情——合作方的独生子酒驾撞死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的妻子为了讨回公道整日来回奔波。

他曾在公司门口见过那个女人,很年轻漂亮的女人,高高瘦瘦,有着中国美人典型的浓眉大眼,即使遭受了如此重击,她讲话时仍旧有理有据,完全不是印象中泼妇的形象。

但当合作方不耐烦地提出用钱私聊时,她却像只发怒的狮子陡然狂躁起来,高挺的身子站在一众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毫不畏惧地控诉出合作方的罪行。

他听不懂汉语,翻译用最简明的语言阐述了事件的缘由,这种事情他是闻所未闻的,震惊的同时更对公司门口的女人产生了兴趣。

其实他潜意识里也认为翻译的评价很对,人命已经没了,接受巨额的赔偿是最好的选择,她还那么年轻漂亮,不应该为了这种事情把自己的后半生赔上。

那天他被合作方以牵强的借口送走,没能亲眼看到故事的结局,谈完合作他便匆匆赶回m国,后来他偶然听到了合作方的独生子被送进监狱的消息。

挺震撼的,那是几十年以来,他亲眼目睹的第一件权力与金钱没有解决的事情。后来每次遇到无法摆平的事情他都会想起那个女人,想起那双看透世俗的眼睛。

讲话的瞬间,他从萧落眼中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倔强固执,又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怯懦。

“劳斯先生打算和我聊一聊往事吗?”萧落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掌握了主动权,“如果是的话,我可能需要说一声抱歉,我的未婚夫找我不到我会着急的。”

劳斯先生抬眼,神色的眸中闪过锋利的光芒,“不,我是要给你一个合理的建议,离易泽然远一点,他不适合你。”

萧落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落在膝盖,白净的小脸没有任何波澜,“实话实说,您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呵~”劳斯先生脸上闪过轻蔑的笑意,“易泽然是个很优秀的人,相对的,和他在一起的人也必须足够优秀,无论是能力,还是家世,都要足够和他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很显然,你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劳斯先生身体前倾,摆出很亲和的姿态,“和他在一起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那么就会永远承受着非议、嘲笑……一次两次,总有一次要击垮你。”

“劳斯先生。”萧落声线清冷,眸中带着坚定的光芒,“合不合适这点需要易泽然判断,至于别的,从我决定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她站起来,眉眼低垂,静静地看着老人脸上不屑一顾的笑容,“你可以笑我天真,但不努力,谁又知道可不可以呢?”

劳斯先生笑,食指敲击在黑色的拐杖上,猛地站了起来,“我很喜欢你这句话,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希望过段时间我还能见到你用如此语气和我对话。”

萧落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嘴唇一动,还未说话,门外突传来嘈杂的人声。

易泽然推开了拦在面前的男人,抬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看到女人熟悉的背影时,男人的眸光闪动,大手精准地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身边。

黑色的眼睛飞快地在萧落身上巡视一遍,确定人没有任何损伤后,他才抬头平静地与劳斯先生对视,“抱歉,我的未婚妻有些路痴,我担心她害怕所以心急了一些。”

劳斯先生扶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两人,“你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林小姐很厉害,胆识与口才都很过人。”

“劳斯先生过奖了。”易泽然手指下滑,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她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一切还要感谢劳斯先生手下留情。”

他低头从容地看了眼时间,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聚会已经进行了大半,方便的话我先带未婚妻过去用餐。”

“是我考虑不周。”劳斯先生冲守在门口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带易先生和林小姐回去用餐。”

出了房间,大门关上,易泽然突兀地停下了脚步,在萧落疑惑地抬头发问时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仅仅是两片唇贴合,温热的气流在两人的鼻息间来回翻涌,热得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带路的女人颇有颜色地离开,大抵是回去向劳斯先生回报情况,易泽然松了口气,反手将萧落紧紧抱在怀里,憋在胸腔的那口气终于得以释放。

他俯在她的身侧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剩余的话在喉头翻涌了几遍都没有说出来。

那些男人像受人指使般蜂拥而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好拒绝,只得耐着性子和人寒暄,围在身边的人终于散去时他才发现原本安静坐在位子上的女人不见了,被酒精麻痹的心脏猛然一沉,他立即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男人四处寻找萧落的身影。

聚会很热闹,四处都是光鲜亮丽的女人围在一起聊天,他茫然地走遍了整个人会场,错乱的思维才逐渐归位,前往酒店休息区的时候他遇到了蒋玉筱,从她口中得知了萧落的下落。

听到劳斯先生四个字,他紧绷的神经无法承受最后一击,彻底绷断了,那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女人面对易正浩的时候都害怕到语文伦次,更不要说那人是城府更深的劳斯先生。

还好,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坚强。

“不用说对不起。”萧落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坚定,“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曾无比期盼你能像神袛一般降临,将我从尴尬绝望的形势中解救出来,可是后来我就不怕了,有些事情注定需要我自己来承担。”

“劳斯先生费尽心思地将我请来,不过是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击败我,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解决一切困难,但不能改变那些人打心底的对我的偏见,能消除一切偏见的唯一做法便是,让我自己用实际行动证明,作为你的女人,我有能力,也做好了准备。”

放在腰上的手松了又紧,耳边是易泽然狂乱的心跳声,她微微侧头,被男人再次精准地稳住了唇,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柔软的舌相互攀附纠缠,像两根无所依的藤蔓,彼此缠绕生长,滚烫的呼吸成了最有效的催化剂,烫得两个人几乎失去了理智。

良久,易泽然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紊乱,热度尽数喷洒在她的脸上,“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还是心疼。”

——我爱你的柔弱,也爱你的坚强,可看到你的坚强,我会感觉到无比心疼。

“心疼的话,就好好和我在一起。”萧落垂下手掌,和他十指紧扣,“我要告诉所有人,易泽然,是我的男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落荒而逃

两人挽手回到席位时引起了不小的躁动,男人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萧落的外形,眼中流露出或失望或惊喜的深情,女人们则是神色各异地观察易泽然的态度。

萧落抬眸扫了一眼前方围在一起的女人们,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弧度,转瞬间又垂下眼睫。

坐下不久服务生便端上特供的饮食,易泽然直觉忽略了周围一众目光,神色安然地给身旁的女子递倒茶,准备温水,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来是做惯了的。

先前挑衅的白裙子女人见此情形愤愤地喝了口红酒,眼睛眨了几下,将目光落在了darcy身上,另外几个女人也纷纷看向她,眼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萧落吃了两口牛排,抬头就看到darcy端着酒杯姿态婀娜地走了过来,不少男人连仪态都不顾,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察觉到情况不对,易泽然的眉头轻轻蹙起,但扔镇定地把自己盘子里处理好的食物分给萧落,放下刀叉,darcy刚好停在他面前。

黑色丝质布料包裹的腰肢盈盈不足一窝,如藤蔓般弯曲一个小小的弧度,倚靠在桌角。

黑红交错的指甲在灯光下亮得颇为惊心,她伸长了胳膊把红酒杯递到了易泽然面前。

深棕色的眸瞳眨了眨,其中波光涌动,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弧度,darcy的外形的确是出众的,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地展示出自己的优势。

“然,来一杯吗?”

萧落捏紧了手里的刀叉,指关节处泛着隐隐的白色,脸上表情已经垮掉,很显然,她不能在这种场合发火,否则丢的就是易家的脸。

“不饿了”易泽然淡淡地看了面前趾高气昂的女人一眼,转头自然地握上萧落的手,将她紧攥的拳头松开,注意到掌心明显的红痕时,他的眉头不悦地皱起。

气氛因为他的举动变得尴尬无比,但darcy似乎毫不在意,耸动了一下肩膀,垂在腰间的大波浪随之晃动,她的身子刻意往前倾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依旧优雅。

“然,祖父说你的酒量很好,赏脸喝一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何一个男性都拉不下来脸拒绝,即使看不上女人出众的容貌,劳斯先生的面子也是不得不给。

易泽然猛地抬头,黑眸中掀起的风暴逼得darcy后退少许,他抿着唇,沉默地从女人手中接过酒杯。

darcy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那笑容还未抵达眼底,耳边忽然传来男人如鬼魅般的声音,“如果你不想看到某些事情登上各大新闻头条,就快点离开。”

她惊讶地后退一步,眸中全是不可置信,樱唇张了几下,她想反问他敢吗,却在男人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是的,他敢,上次的出轨时间已经让她在家族中丢尽颜面,她可以不在乎,在劳斯先生在乎。

僵持数秒,她咬了咬唇扭头飞快地离开,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的急促响声都似乎在嘲笑她的落荒而逃。

酒杯被搁置在桌面上时周围人全都用震惊的眼神望着易泽然,有男人的眼神满是敬仰,端着酒杯跑到易泽然面前敬酒,易泽然眸光低垂接过酒杯轻抿了一下,不等剩余的人端着酒过来,他便把酒杯放在了桌面上。

“今天是劳斯家族的庆典,喝呢,也应当敬给劳斯先生。”易泽然的目光落在对面劳斯家族的人身上,“在下酒量浅,就不在这丢人了。”

萧落实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抽出纸巾擦了口嘴,一只手垂在身侧,轻轻拉住了易泽然的衣角。

几个端着酒杯的男人闻言纷纷跑过去给劳斯家族的人敬酒,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萧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

许是易泽然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时间darcy都安静地坐在一旁吃东西,而劳斯先生则再没有出现过,庆典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公司的负责人。

易泽然和萧落早早便离开会场,酒店之外的长街依旧没有通行,空荡荡的街道只留下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保镖值守,路灯的光芒似乎比往常亮一些,雾蒙蒙的白光从林稍飘到夜空,和皎白的月光融为一体。

萧落光着脚趴在易泽然肩膀,双手揽着他的脖子晃晃悠悠地沿着街边的花坛往前走,高跟鞋一开始开挂在她的手指,后来不知道何时丢了一只,想到abby肉痛的表情,她将脑袋埋在男人脊梁上,吃吃地笑了起来。

明明没有喝酒,她却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心脏也是酸酸麻麻的,嘴角勾起的时候心脏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是个很传统的孩子,自小安分守己,从不主动惹事,可能是身边都是些平凡人,她也受过什么委屈,最难堪的也不过是小时候被人追着骂野孩子,经历过那些事情后她总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了。

今天站在酒店,她望着头顶的灯光,一闭眼脑袋里全都是各种嘲笑的目光,每一种都是浸了毒的刺,扎得她体无完肤。

很想,什么都不顾地落荒而逃,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决定留下来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心里全都是绝望,又一次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清醒地认识到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男人还什么都不知道,温言软语地问她要不要吃夜宵。

她说好,两个人漫无目的沿着街道一直走,终于,空荡荡的街道被绚丽的霓虹充满,耳边响起了车水马龙的喧闹声。

萧落选的地点,是家热闹的烧烤店,夜里人正多,或者附近出来逛街的小姐妹,或者聚在一起喝酒吃串的男人,像他们这样穿着正装的客人基本没有。

易泽然并不觉得别扭,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解开了衬衣袖口,很自然地走到前台点菜,从荤到素,每一种点了很多,点到老板直晃脑袋,拦住了他继续说下去。

萧落靠在椅背上发呆,对面桌子是对情侣,身材娇小的白皮肤女生举着串烤肉往男生嘴里塞,在男生张口下去的时候笑着抽走,一边吃一边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萧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来那天在情人林偶遇到的小情侣,人都是贪心的,总是羡慕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种感觉在人失意的时候会被无限制地放大。

她叹了一口气,狠狠地骂了自己,抬头,易泽然已经点好了东西坐在她的对面。

她正了正自己的视线,眼睛里全都是穿着白衬衣,如月光般明亮的男人,这就是他独特的魅力,即使坐在最接地气的地方,他还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就连她刚才羡慕的情侣都忍不住数次偏头往易泽然脸上看,女生眼中闪动着惊喜的神色,气得男生抓起桌上的烧烤拼命往嘴里塞,反应过来的女生尖叫一声,嚷嚷着从男生嘴里抢东西。

易泽然抬手敲了下桌面,嘴角带着抹温柔的笑意,“看得出来你很想吃这些东西。”

萧落晃了晃光着的脚丫,“我的鞋丢了一只,让abby知道肯定要骂了我了。”

“她敢。”易泽然眨了下眼睛,突然伸手从桌子下面抓住了她的脚丫,温热的手掌从脚踝一路滑到光溜溜的脚趾,英俊的脸上露出狭促的笑意,“付了钱便是你的东西,而且……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呢。”

萧落的脸蛋微红,抬腿踢了他一脚,从他手中挣脱了脚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怎么……”

说话时她偏了下头,正好撞进隔壁女生的眼中,那女生也在看她,一张脸上全是明媚的笑容,她的心随着那笑骤然一松,笼罩在眼前的阴云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

苏青总是说自己是天生的福星,一顿吃饱能乐三天,呆她身边的人也能变成乐天派,烦恼忘光,快乐多多。

萧落总是嘲笑她的观点,当烦恼降临的时候又无法控制地羡慕起她来,健忘,有时候真的是一剂疗伤的良药了。

老板举着大托盘上菜,看到琳琅满目的串串,萧落惊讶地半天没眨眼,“点这么多?易泽然你是准备决战到天亮吗?”

易泽然无辜地眨了下眼睛,“第一次点,没有经验,也不知道你想要吃什么就一起上了。”

这逻辑……萧落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伸出右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要不分给别人点?这些东西吃多了不好。”

“原来你还知道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易泽然笑笑,果然顺着她的意思托起托盘站了起来。

旁边的情侣先露出惊讶的表情,经过易泽然的解释后友好地冲萧落摆手,一圈下来,连七八糟的东西总算少了许多。

萧落弯腰将长长的裙摆打了个结,抓起串串姿态豪迈地往嘴里塞,有点辣,第一口的时候有点像直接往嘴里塞了把辣椒,后来就没感觉了,只是酣畅淋漓的痛快。

易泽然全程皱着眉头看她吃,数次向抬手制止又被她一个眼神杀回,只得无奈地对着托盘里红艳艳、油光光的东西叹气。

第一百七十四章 离婚

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辣味已经将肉类原本的香味遮盖,舌尖的刺激感让他莫名其妙地想起c大校园门口的麻辣烫,热滚滚的汤料上躺着大片鲜红的剁椒,光是看着叫让人汗流浃背。

萧落的口味倒和本人的性格相似,平日里饮食清淡,连不加多余调料的清汤都喝得津津有味,可有时她又喜欢追求味蕾上的刺激,辣椒孜然,什么重口味的东西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易泽然慢条斯理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抬*走了她手里的串串,在萧落的大惊小叫声中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我还没吃饱呢!”萧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眼巴巴地看着托盘旁边被随手丢弃的肉串。

易泽然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烧烤店。

疏星朗月,有三三两两的酒鬼相互拉扯着走进小巷子里,易泽然走得飞快,行走时带动细微的风,有清淡的薄荷味传入鼻孔。

萧落偏头看着挂在林稍的月亮,眼睛亮亮的,恢复了安静。

嘴里还残留着烧烤味,或是单纯的辣味,刺激得舌头已经没了直觉,胃里依旧是空的,偶尔能感觉到灼灼的不适感,但她没有出汗。

她其实不太喜欢吃辣,但每次心情不好就会跑到学校对面买一份麻辣烫,加上红艳艳的剁椒,然后吃到大汗淋漓,很爽的感觉,就像是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汗水的蒸发烟消云散。

但现在这个方法失灵了,她盯着天边摇摇晃晃的月亮,脑袋里自然地冒出了劳斯先生的脸。

有些人的恐惧来得莫名其妙,就像她害怕劳斯先生,她相信易泽然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一切,但只要想到那张脸,她就仿佛被丢在大雪尘封的严冬里,刺骨的寒意透过毛孔钻进皮肤,叫她汗毛根根直立。

易泽然带她去了鞋店,热情的导购员替她挑选了一双很舒服的平底鞋,男人挽起袖子蹲下替她穿鞋。

脚踝被握住时萧落一个激灵回过神,低头便看见男人头发浓密的后脑勺,他在替她穿鞋带,他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带鞋带的鞋子,来来回回比对了好几次总算调整到最满意的状态,骨节分明的手指她在的视线里跳跃了一下,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耳边传来导购员的惊叹声,很夸张的语气,引得萧落忍不住回头瞥了她一眼。

转头时男人刚好抬手,撞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时,萧落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易泽然注意到了,右手精准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噙住了她的唇瓣。

蜻蜓点水般的吻,吻完摸了摸萧落的脑袋,起身付账,导购员的态度比之前还要热情,交还银行卡时一并附上了会员卡。

易泽然没在意,转头牵着萧落出了店门。

天色已经很晚了,街道上没了行人,连车辆都是来往匆匆,宋博远开了车接他们,回到酒店正好十二点整。

萧落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但身体的疲倦并不能让她睡得安稳,她做了梦,梦里有光怪陆离的霓虹,有嘈杂的摇滚音乐,也有如水蛇般扭动的女人。

易泽然独自坐在吧台前喝酒,白炽灯完美地落在他的脸颊,乌黑的短发,饱满的额头,弧度分明的鼻梁线,清晰的下颔线,还有亮晶晶的唇瓣。

她像个贼,躲在暗处望着他,望着他英俊到迷人的侧脸。

有女人扭着纤细的腰肢过来搭讪,白皙圆润的胸部几乎搭上了他的胳膊,她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是darcy,浓妆艳抹脸上还带着宴会上嘲讽的笑。

她恨恨地咬牙,一眨眼那张脸被灯光照拉扯成一团雪白的光影,男人的影响依旧清晰,他侧身接过了女人手里的酒杯,唇角挂着抹温柔的笑容。

惊讶、疑惑、恐惧……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泽然仰起头,喉结滚动喝掉了一整杯酒,坐在对面的女人满眼笑意地望着他。

那张脸又变成了蒋玉筱,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掉,尖叫着挣脱黑暗的束缚,冲进易泽然的怀里,蒋玉筱脸上还带着温柔恬静的笑容,像副美丽的水墨画摆在五颜六色的光影里。

她抓住了易泽然的衣领,双手剧烈地擅抖着,一句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易泽然,我们两个,你选谁?”

易泽然垂下眼睑看她,眸中光芒闪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天已经大亮,枕边空荡荡的,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发出一抹幽光,是苏青发来的照片,照片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苏青和叶辰两个人裹得像熊一样对着镜头做鬼脸。

易泽然和苏青似乎很不合拍,一见面就自动进入剑拔弩张的状态,大概是实在受不了,易泽然给叶辰放了假,见色忘友的苏青看到叶辰立即马不停蹄地从萧落面前消失,兴冲冲地跑到北极探险去了。

萧落翻了下照片,顺手点进了新闻推送,上面大部分都是关于劳斯家族百年庆典的报道,其中darcy成了当之无愧的女主角,许多大型媒体都着重报道了她恢复单身的消息,照片上的女人衣着华贵,笑容优雅,典型的豪门贵女形象。

后面也有关于易氏的报道,袁牧居然已经离开了易氏,集团内部面临着大洗牌,某专业人士甚至分析出易氏这一举措是为了更好地推易泽然上位,新闻配图上的人物是易泽然和蒋玉筱,两个人在媒体长枪短炮的簇拥下大步走向易氏大楼。

不甚清晰的图片,甚至可以用场面混乱来形容,但她就能一眼看到易泽然维护蒋玉筱的动作,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但又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看到这一幕心被刺了一样尖锐地疼。

手机被丢在床头,她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回来的时候屏幕仍然是亮着的,语音消息,点开就是袁牧如鬼魅般的声音:“我和蒋玉筱离婚了,林小姐……小心啊。”

萧落脸一白,五指并拢攥着冰凉的手机半晌没有动作,机身再次震动,拇指滑动点开了那个语音,还是那玩世不恭的腔调,“还有,劳斯先生似乎对你很感兴趣啊。”

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怎么都出不来,她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打了洋洋洒洒一大段文字又被一个个删掉,像是给自己赌气一样,她扔掉手机仰倒在床上不动了。

中午易泽然没有回来,给她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午饭问题,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并没有按照她的说法叫客房服务,自己换了衣服搭乘巴士去了很热闹的一条街吃大排档。

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屏幕里是两个小时前给她发消息的袁牧,举着话筒的记者正好问到他和蒋玉筱婚姻关系破灭的原因,的确,袁牧这个人,本身最大的光环就是易家女婿,没了易家的庇护,他的身份肯定要跌下许多档次。

面对如此敏感的问题袁牧唇角一扬,大大方方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两个并不相爱的男女在一起是搭伙过日子,分开也在情理之中。”

那名记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继续追问另一个问题:“既然您和蒋女士并不相爱,那么最初在一起是不是为了私人利益?”

袁牧的目光陡然一沉,嘴角依旧带着笑,但那笑因为他脸上诡异的表情变了味道,“利益?我袁牧今天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并不是所有人都要依靠着易家的光芒活下去。”

“那么您是要和易氏集团宣战了吗?”

萧落手里的刀叉跌进盘子,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叉子吃饭,电视里还是袁牧自信到狂傲的声音:“不,我只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已。”

话音落下,镜头下的一张张脸都露出古怪的表情,鄙夷的、轻视的、不屑一顾的……一个踩着易家的肩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人,现在站在了易家的对立面,说要证明自己的能力,知道内情的人甚至忍不住为他义正言辞的演讲鼓起了掌。

那名提问的记者似乎被请了下去,接来下的问题全都是围绕着爱瑞公司的项目提问,萧落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易泽然那个男人还真是心细如发,给她打电话没多久又给客房服务打了电话,发现萧落没有乖乖吃饭就打电话兴师问罪。

电话刚接通,他就被嘈杂的人声吵得皱起眉头,“你在哪里?”

萧落扯出纸巾擦了擦手,“在外面吃饭。”

“在哪里?我去找你。”

萧落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眉毛拧成一个结,“吃完我就会回去,一个小时之内。”

易泽然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无奈,“告诉我地址,我让司机接你。”

“我说……”萧落坐正了身体,皱眉看着身边一张张笑脸,“不需要,不需要,你听到了吗?易泽然。”

“你在生气?”易泽然回头看了眼等在办公室外的助理,烦躁地摆了摆手,“告诉我原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中有追求的人

中午阳光正好,暖色的光芒如碎金一般透过茂盛的梧桐叶斑斑驳驳地落在柏油马路上,萧落的心情却不是很好,脑袋里一直循环着挂电话前易泽然的那声无奈的轻叹。

像是长辈对孩子无理取闹的包容,但萧落心里很清楚,她可以做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就像曾经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拼命打工做兼职一样,她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情做出最大的努力,而不是一直被当成弱者庇护在保护伞下。

她沿着街道绕了一大圈,最后按照手机导航找到了一家出售绣品的小店,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进店时老奶奶正带着老花镜穿针,萧落过去帮了忙,两个人坐在被梧桐树叶遮住的小院子里聊天。

老奶奶的父母都是传统的中国人,上世纪中叶移民到m国便在此定居,老奶奶的刺绣手艺都是母亲手把手教的,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摆放了一副山水绣品,图幅巨大,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绣的是典型的江南烟雨图,细密的针脚,素雅的配色,双面的绣法,配合着绝无仅有的美景,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萧落过来也是冲着这幅画的,大学期间写过一篇关于绣品的论文,其中就有关于这副作品的信息,网页上还配上了正低头刺绣的女人,一套青色旗袍,高高挽起的发髻,叫她一眼记到今日。

正巧新完成了一副作品,老奶奶开心地拉着萧落去瞧,绣品中是两只小猫趴在草地里玩毛线球,一只伸出前爪双眼放光,一只伸长了脖子跃跃欲试,活灵活现的模样让人怀疑下一秒那猫儿便会扑成一团。

老人终身未嫁,几乎把一辈子都贡献给了刺绣,萧落还记得那片报道刊登过老人说的一句话:“刺绣便是我的爱人,那些绣品就是我的孩子。”

萧落和老人聊了很多关于刺绣方面的话题,临近离开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老人极其隐私的问题,“您觉得自己过得孤独吗?”

院里有风吹得老人白发飘飘,她笑,露出红色的牙龈,真的是很老的人了,看着一阵风都能把人吹倒,“心里有追求的人永远不会觉得孤独。”

老人笑看着萧落,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渴望爱情的人去邂逅爱情,追求事业的人在职场中厮杀,而热爱刺绣的我,那些绣品便是我最好的伙伴。人之所以会觉得孤独迷茫,只不过是心里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而已。”

老人沿着整洁的水泥路走上台阶,依旧清明的眼睛向前院望了一眼,沟壑丛生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有客人来了。”

萧落徇着她的声音看去,迟钝的目光陡然呆住,是易泽然,男人穿着套浅灰色的西装,笔挺地站在摆满花鸟图的刺绣作品中,似乎察觉到什么,男人抬眼看向她,黑色的眸子如墨般浓重。

老奶奶走进前院,看到易泽然年轻英俊的脸,嘴角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年轻人,中国来的。”

开店几十年,前来光顾的客人大多是华人,还有些当地研究手工制品的媒体专家,尤其是前几年接受过媒体的采访后,店里的人气登时多了不少,她挺欢喜的,有种自己儿女终于受到喜爱的自豪感。

易泽然礼貌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呆立在院子里的小女人,一片翠绿的梧桐叶被风吹落。晃晃悠悠地沿着她白色的裙角落在脚边,她动了动,裙角因脚步的抬起荡起轻微的弧度。

老奶奶注意到他异常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默无声息往前走的萧落,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原来你们认识啊。”

易泽然的眸子如大海般深沉,嗓音也被染上了几分沙哑神秘,“对,她是我的未婚妻。”

老奶奶偏头看着他不苟言笑的侧脸,轻微地摇了下头,“年轻人,你的未婚妻很不开心,好好陪陪她吧。”

后院的小房间里窜出一只毛色纯白的猫咪,老奶奶唤了一声,那猫咪便叫着跑进前院,摇着尾巴跳进了老奶奶怀里。

萧落已经走到了易泽然面前,乌黑明亮的眼珠望着他,像两颗过分明亮的星子,惹得他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

沉默片刻,他伸出右手,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萧落心领神会地伸出左手和他握在一起,十指相扣的那一刻,男人脸上的阴云终于阳光撕裂,散发出久违的温暖。

临走前,老奶奶特意叫住了萧落,“小姑娘,珍惜眼前,莫要掉进死胡同里啊。”

萧落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找的合适的回答,便重重地点了下头。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是异常的沉默,前面开车的司机被这压抑的气氛感染,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到了酒店门口,萧落解开安全带一手拉住了车门,还未打开就被身旁的男人重新拉了回去,她有些烦躁地跌坐在松软的座椅上,咬紧了嘴唇默不作声。

“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易泽然的表情有些严肃,眉毛打了结,漆黑的双眸几乎要将人洞穿。

萧落冷着脸静坐了着,半晌才转头去看他的眼睛,“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易泽然眨了下眼睛,眉毛蹙起,陷入了深思。

人的性格都是复杂的,不可能单纯地用一两个词来形容,在他眼中萧落就是充满矛盾的女孩,有时候张牙舞爪像个会吃人的怪兽,有时候柔软可爱像只躺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小奶猫,有时独立到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有时又因为一些小场面恐惧到手忙脚乱。

他爱那个充满矛盾的她,同时也想让安稳地活在他的庇护之下,有困难不要自己扛,想哭的时候也不必故作坚强。

可是再对着那双满是怀疑的眼睛,他有些晃神,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答不出来?”萧落的表情有些沮丧,“还是在你眼里我只是个会撒娇卖萌的小孩子?”

“不。”易泽然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她的猜测,“落落你很优秀,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说过。”

萧落摇了摇头,重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窗外步履匆匆的行人,“可是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认识我是谁了。”

肩膀一沉,男人突然倾身抱住了她,很大的力量,挤得她身上的骨头抵在一起,血肉生疼,她咬牙,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易泽然的声音就响在耳侧,带着颤音,夹杂着几分她并不熟悉的感情,“落落,给我点时间,很快,这里的一切就会结束。”

车窗外一亮银白色的跑车飞驰而过,发动机的噪音夹杂着孩童的笑闹声,吵得她耳膜生疼,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点头。

易泽然的时间真的很赶,将她送到酒店后便急匆匆地离去,萧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翻看新买的书籍。

推理悬疑,很血腥很刺激的类型,往常看书的时候她都会打开房间所有的灯,确定没有任何阴暗存在才放心大胆地拿出书一页一页地翻看,今天看的故事似乎并没有那么吸引人,看到犯人解剖尸体的章节,她甚至想到了中午餐盘了拌了沙拉酱的米饭。

胃里翻涌,她冲进卫生间里吐了起来,那本翻了几页的书籍被仍在沙发上再没有动过。

傍晚酒店客服准时送来了晚餐,中式小吃加上两盒点心,萧落把所有食物一一摆放在客厅的桌面上,然后打开了电视机,声音传来时萧落一眼就看到了大屏幕上蒋玉筱的脸,她正接受着记者的采访——以易氏负责人的身份。

萧落偏头想了下,终于想起蒋玉筱是从艺术学院毕业,一个从小学习舞蹈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突然空降成为易氏足负责人,这种转变不仅让萧落惊讶,连带着外界对易氏的关注都是空前绝后的。

萧落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便放弃继续吃下去,眼角余光一闪,让她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易泽然,他还穿着下午那套灰色西装,大概习惯了看他穿深色系的衣服,陡然出现的浅色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像是潜伏在黑暗中吸人鲜血的妖精摇身一变化作了折子戏中晃着折扇的白面书生。

喉咙里还腻着那种挥之不去的甜味,她抓起桌面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电视直播里蒋玉筱也开始说话,声音依旧的温柔甜美,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已经离婚的人,再谈爱与不爱都是无端地给人带来烦恼,感谢大家对我感情问题的关心,只有一句话,我,包括易家从未对不起任何人,接下来的时间请全部交给公司好吗?”

委婉又不失风度的回答,对比之下,中午袁牧那些张狂的宣言更像是大放厥词,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此时高下立判。

记者们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大小姐态度转变了不少,甚至有女性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称她为女性的典范。

第一百七十六章 栽在你手里

那种眼神她见过很多次,每次他对某件事情感兴趣就会露出类似专注严肃的目光,很显然他很重视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又或者是很满意蒋玉筱进退得宜的表现。

很讨厌的感觉,连带着那张英俊到足以颠倒众生的脸都厌恶到极点,她躺在沙发上听完了整场记者招待会,最后在浪漫的音乐声中睡着。

醒来时鼻子有点塞,外面传来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依旧是来送餐的客房服务,她接过餐盒返回后才看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全都是易泽然的,告诉她晚些回来的消息,并告诉她适当吃些夜宵。

萧落暗灭了手机屏幕,将傍晚未吃下的饭菜一股脑全都丢进了垃圾箱,制作精美的木质饭盒打开,里面是她之前很喜欢吃的甜点。

只闻了下问道,她便将盒子盖上放进了冰箱,电视还在开着,外形姣好的男女主角相互指着笔直咒骂,镜头恰到好处地停在了女主角满是泪痕的脸,萧落瞥了一眼,平静地关掉电视。

夜晚的酒店足够安静,即使窗外车流如水,她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唯独那盏古老的大笨钟还在转圈圈,长短不一的指针按照自己的速度,一圈一圈地追赶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轮回。

她盯着那钟,忽然觉得易泽然选得地方挺糟糕的,快乐的时候那钟就是催人命的黑白无常,一遍遍催促着时光走得快些;难过的时候那钟就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你盼望着它快些再快些,可它偏偏一点点磨掉你所有的勇气与耐心。

门外响起了开门声,萧落下意识地闭起眼睛,卷着被子睡在床边,果然是易泽然回来了,他的动作很轻,首先走到卧室看到被窝隆起的弧度,动作变得更轻了。

闭上眼睛的缘故,房间里任何一丝微小的响动都被无限地放大,他脱了外套,解开衬衣扣子,一颗两颗,最后将衬衣摔在浴室门口,哗啦啦的水声倾泻而下,房间里传来淡淡的酒味,像是沾了蜂蜜的花香,闻得人脑袋发醉。

男人出了浴室,应该是赤着脚,萧落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如笨重的锤一下下落在心脏,床头有一部分凹陷,巨大的黑影投下时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光线的角度问题,地上他的影子格外高大,凌乱翘起的头发,微微鼓起的喉结,款款的肩膀,垂在腿弯的浴袍,剩下的是一团浓墨般的黑。

逐渐地她能感觉到身后的水汽被男人滚烫的体温融化,空气中还弥漫着沐浴液的香味,那味道掺杂着男人专属体温随着空气的流动,如毒药般一点点进入她的毛孔,藏在胸腔下的心脏越跳越快,她不禁握紧了手掌,连喉咙都干得厉害。

男人骤然俯下身来,宽厚的身体包围着她,他没有吹头发,微凉的水滴顺着他的发丝落在她的脖颈,凉而痒的感觉刺激得她几乎一跃而起,好在易泽然及时发现低落的水滴,伸出大拇指拂去了那滴水。

掌心的纹路触摸过脖颈处柔嫩的皮肤时,萧落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紧张的快要窒息。

男人温热的气流顺着脖颈的曲线一路蔓延攀升到耳垂,他几乎是含着她的耳垂说话,声音又低又哑,性感的喉结擦着她的脸部的皮肤滚动,惹得她被窝里的手紧紧攥住床单不曾放松过。

“落落,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感慨的语气,指意不明的词语,萧落听得心脏干巴巴地疼,很难受,这种连最爱的人的心思都猜不到的感受真的太煎熬了。

好在男人说了这句话后便迅速撤离,身后极具侵略性的温度消失后,萧落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像是条重新回归海洋的鱼,用尽所有力气呼吸着新鲜空气。

夜深沉极了,仅有一抹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如银河中不慎跌落人间的星子风姿绰约地躲避着人类的视线。

她长久地盯着那抹白光,直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才尝试着挪动已经僵硬的身体,男人离她很近,一不小心便会碰到他贴过来的胸腔,接触的瞬间萧落下意识地往旁边滚了一下,却终不及男人的大手迅速。

萧落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肋骨,她抬手揉着发酸的鼻子腰却又被男人牢牢抱住。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萧落努力往前挪,伸手抓住了不停震动的电话,本来想直接叫醒男人,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性命,她咬了咬唇,按下了接听键,垂眸,男人依旧弓着身子睡得很沉。

“泽然哥。”

听到那声温柔熟稔的称呼,萧落厌烦地皱了下眉,“他已经睡了,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有片刻的寂静,随后传来蒋玉筱不疾不徐的声音:“林小姐,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手段。”

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她的语气温温柔柔,传到耳中却如刀锋般锐利,“你不知道随便接别人的电话时很不礼貌的行为吗?而且泽然哥是个商人,一通电话所能带来的利益是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估算的,如果真的因为你的做法给公司带来不可逆转的损失,你打算怎么补偿?”

萧落沉默地听完她所有的控诉,嗓音平静地回答她:“你分析的情况都对,但是有一点我想要告诉你,我不是别人,我是他的未婚妻。”

切断了电话,一低头就撞进男人漆黑的双眸如深不见底的汪洋,随飓风掀起的的浪潮几乎将她连骨带肉地吞掉。

原本应该放回原位的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机,干燥的嘴唇被她咬得快要破皮,无数句解释的话语如沸腾的水在喉头滚动,最后被他眸中无声的浪潮熄灭。

“对不起。”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睫低垂,脸上血色褪尽。

蒋玉筱的话的确是对的,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都不应该私自动易泽然的手机,爱人之间可以亲密无间,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坚持原则,比如应该尊重的隐私。

易泽然没有说话,抬起胳膊抢走了她手里的手机,萧落的脸色更难看了,削瘦的肩膀不经意地颤抖着,男人却在她灼热的目光中将手机扔在了床头桌。

“你说的很对。”易泽然望着她苍白的脸,温热的手掌拂过她被咬出血的唇瓣,粗粝的指腹摩擦过破损的皮肤,痛感让她不由得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我的未婚妻,无论好坏,都是我选定的人,换句话来说,我这辈子就栽在你手中了。”

萧落睁大了瞳孔,很显然男人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甚至连彼此的语气都把握的分毫不差,心里犹被惊疑和愧疚的感情包裹着,她甚至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睡吧。”以责任坐起来,在她额头印了个轻浅的吻,“睡醒了,一切就过去了。”

萧落几乎是被他拉扯着倒在松软的被窝,被扔在床头柜的手机似乎又亮了一下,她看得真切,不自觉地又咬起嘴唇盯着那抹光线。

易泽然也注意到了,伸手重新按灭了手机,大手强势地覆住了她的眼睫,浅浅的音量混着似有若无的酒精味道落在她脸部敏感的细胞。

“落落,你很在意蒋玉筱。”

萧落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人落在她的耳侧,萧落抖了下身子,刻意躲过他贴过来的唇舌。

“你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就醒了。”

萧落眨了下眼睛,她一向知道他浅眠,没想到喝了酒的人还能警觉到如此地步,早知道她何必多此一举去拿手机,想到这点,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怨怼,“既然醒了,为什么还要任由我接通电话?”

易泽然又追了上来,双手禁锢住她的肩膀,湿热的唇落在她柔软的耳垂,声音了带着抹浅淡的笑意:“因为我想知道你想要做什么……落落,你吃醋了。”

萧落躺倒在床上,任由他的唇舌在自己的领地肆意妄为,心里却因为他的一句话酸酸麻麻,她是吃醋了吗?

想到袁牧意有所指的提示,想到蒋玉筱露出的蛛丝马迹,她无法想象易泽然知道那件事后会不会还能如此冷静地处理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

新欢与旧爱,剪不断理还乱。

他吻上她的唇,温热的舌如火苗点燃了她所有复杂的感情,影影绰绰里有热泪从眼眶滑落,被他耐心地吻掉,“落落,你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傻丫头。”

一句话惹得她眼泪疯狂地往下掉,许是秋天临近,她那原本不太发达的泪腺被伤秋的愁绪刺激到,眼泪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易泽然没办法,开了床头灯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亲吻她温柔的眉眼,心脏像是被那热泪融化,变成了一滩春水。

“别哭了,都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一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世界真小

“易泽然,我想回去了。”

萧落伏在他的肩膀低低说出这句话,男人的身体陡然僵硬,房间里安静到只剩下混乱的呼吸声,她不敢看易泽然的眼睛,偏着头从他怀里挣脱,声音微微颤抖着:“是我太软弱,实在不想再陪你留在m国。”’

下巴被人轻而易举地捏住,易泽然强迫她和自己对视,黑沉沉的眼眸中掀起疾风骤雨,“给我一个理由。”

“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其实是很考验人的事情。”她的声音还有些抖,嘴唇开合时牙齿不停地打颤,“我受够了这种看不到光明的生活……易泽然,让我离开吧,真的。”

易泽然松了手,靠在床头半眯着眼睛不说话,外面似乎吹起了风,那抹白色的月光轻晃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良久,他抬起胳膊关掉了床头灯,重新躺回被窝,翻身时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他沉闷的声音:“好,我会让宋博远尽快安排。”

他没有说出具体日期,萧落也没有追问,她是个很信命的人,如果命运肯将易泽然好好地送到她身边,她就接受,如果没有……

她为了后一个假设辗转难眠,直到房间里的月光散去,黑沉沉的夜被晨光驱赶,她也没能找到答案。

*

大概是意识到萧落的情绪实在太糟糕,易泽然离开酒店前特意叫了abby作陪,挂了电话,他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挽留一个人。

回头女人还在躺在床上睡觉,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落在她的发梢,纤细的黑丝如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精致美丽,他阖了下眼,黑眸中翻涌的情绪被尽数压下。

萧落醒来时客厅里正响着广告的音乐声,她揉了揉眼,直接翻身下床跑到了客厅,看到那个抱着杯子喝果汁的金发美女,眼中的光芒骤然一暗。

abby回头,长长的发丝甩动,如水波般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落落,你醒了?”

她关掉了电视,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走到萧落面前,眯着眼睛笑看着萧落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以及凌乱的长发,“你可真能睡,我已经在客厅看了一个小时的广告。”

萧落迟疑地看着她的长发,嘴唇动了下,女人便答出了她的疑问,修饰精致的指甲滑过细细的发丝,红唇一扬,轻声问道:“假发,好看吗?”

萧落点头,余光瞥见自己还光着的脚丫,脸上露出囧色,“等我,先换个衣服。”

穿好衣服出来,abby已经将客厅所有的摆设还原,拎着手提包站在沙发旁,“正好是午饭时间,一块出去吃顿饭?”

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萧落愣愣地点头,心里大致猜到了她因何而来。

这次abby去的是家很高档的西餐厅,进去的客人皆是正装礼服,唯独萧落穿着最简单的短袖牛仔裤,在服务生异样的眼光中晃进了餐厅。

点完菜abby终于憋不住藏在心里的话,一手扶着桌子全都倒了出来,三句有两句半都是关于易泽然的,“然还特意提醒我不能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他的话有严重的逻辑问题,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地方?”

今天abby穿了条碎花长裙,化着淡妆,完美的淑女形象,因此在吐槽的时候才显得格外有反差,“酒吧而已,他又不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去个酒吧参加个婚礼怎么不正经了?”

萧落淡淡地笑,“很正经,都是些很有趣的地方。”

闻言,abby风情万种地冲她眨了下眼睛,“其实我听完他的要求后本来不打算过来的,可想到你孤零零地待在酒店,我心一软就立刻狂奔而来。”

服务员正好过来布菜,听到这句话惊讶地了abby一眼,随后又震惊地看着因睡眠不足而精神不济的萧落,两道很有个性的眉毛挤在一起,惹得萧落总抬头看他。

abby敲了下桌子,口里吐出来的依旧是中文,“你听得懂中文?”

男服务员一脸羞涩地冲abby点了点头,萧落抬眼疑惑地看着对面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女人。

穿着碎花裙子的优雅女人身体随意地往后一靠,脸上露出颇为痞气的笑容,“既然听得懂,为什么还要用眼神骚扰我的女朋友?”

可怜的服务员缩了下脖子,端着托盘飞快地跑了。

萧落的表情由最开始的惊愕变成了无奈,面前的女人实在大不按常理出牌,你永远分不清惊喜和惊恐哪个先来。

abby敲了下桌子,身体顺势往前倾斜,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萧落白皙的脸颊,“你这个反应让我很受伤哎!”

说完她兀自懊恼地叹了口气,“就你这老僧入定的模样,易泽然还成天担心有人撬他墙角,连我都防,男人心海底针啊!”

萧落哭笑不得地摇头,看来易泽然那个醋坛子还真是美名远扬,苏青也无数次跟她抱怨过易泽然堪称可怕的嫉妒心,简直就是宫斗剧里怨妇的翻版。

abby拿起刀叉表情悲壮地切着牛排,“你的笑让人很伤心,比然的严防死守还让人心碎。”

萧落笑得更厉害了,她发现自己也有一个很神奇的能力——总能吸引一些自带逗比属性的女人。

易泽然的叮嘱很有效果,吃完饭abby乖乖带着萧落去了福利院,去之前还特意回了一趟店里将满满几箱零食玩具装进后备箱。

福利院院长居然还记得萧落,和abby打完招呼后很客气地叫出了萧落的名字,福利院的服务人员动手把后备箱的东西搬进了教室,院长则带着她们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园子里花坛修葺得整整齐齐,中间小路上上铺着鹅卵石,边缘都围上了白色的栅栏,里面种植的都是些小型的花草,许多都正值花期,花花绿绿开得旺盛,看得出来管理园子的人很用心。

院长看萧落对花草很感兴趣便耐心解释:“这些都是孩子们自己种的,一人种一棵,平时老师帮忙照看着,孩子们对这些花草可上心了,浇水施肥一点都不敢松懈。”

萧落点头,眉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也多亏了你们的帮忙,这几年孩子们的生活才越来越好。”他指了指前方整齐的水泥路,柔声道:elaine刚来过,给孩子们带来了新的秋装,还帮忙打扫了花园。”

abby的眼睛一亮,情绪明显活跃了不少,“elaine来过?我有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院长偏头四处看了看,“刚才还在呢,应该还没走吧?我帮您去找找。”

说话时他加快了步伐,穿过长长的小径来到宽阔的水泥路上,然后在一个爬满藤蔓的墙边停下脚步,“abby小姐,快来啊,她在这里。”说着直接大步走进了翠绿的屏障中。

萧落正弯腰观察着一株黄色的小花,垂在身侧的胳膊被abby一把拉住,“走,我给你介绍了很酷的女孩,跟你一样,她也是来自中国哦!”

萧落被最后一句话吸引,紧跟着她的步伐,快速走出花园。

藤蔓碧绿,遮住了午后繁盛的阳光,如此昏沉的环境里萧落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女人——深受abby喜爱的女人,她猛地停下脚步,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abby大步走了过去,正和女人交谈的院长立即转身介绍abby,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很显然,他们都是相熟的朋友。

世界可真是小啊,萧落摇头感叹。

聊得热火朝天的abby终于记起还有一个人,伸长了胳膊高声叫着萧落的名字:“萧落,快点过来,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萧落无奈地摇了下头,这个场合她肯定不能掉头就走,只能在abby的热情呼唤下硬着头皮往前走。

黎菁今天难得没有化浓妆,身上穿了套配色简单的运动服,脚上踩着同款运动鞋,只是那张脸在看到萧落的那一刻仍挂着讥讽的笑,眼尾上挑,一副刻薄模样,还在地方阴暗,将她外露的情绪遮盖许多。

萧落就站在她对面,很明显地感受到她不加掩饰的敌意,看来关于易泽然的那些事情是永远翻不了篇了,她也笑,嘴角的弧度比黎菁还要浅薄。

听完abby加了许多形容词的介绍,萧落乖巧地冲黎菁伸出了右手,“黎小姐,你好。”

黎菁眼皮子一番,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很给面子伸出右手和她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你好啊,林小姐。”

“你们认识?”abby有些惊讶,指着萧落睁大了眼睛望着黎菁,“搞半天我是白激动了?”

萧落张了下口,话却被对面的女人抢去了,“不,我只是听说过林小姐的大名而已。”

abby迟钝的神经终于察觉到她们之间冒出的小火花,掩唇错愕地盯着黎菁看了半天,“学校里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针对

黎菁咬了咬牙,看向萧落的眼睛更加怨毒,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事情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无法释怀,况且她还为此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

萧落却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灵活地接过abby的话头,“你们的学校似乎有很多传闻呢,改天一定要好好听你讲讲。”

“哪里用改天啊。”黎菁眉目一抬,冲abby和善地笑,“正好今天遇到了,待会从福利院出去,一起喝杯茶?”

正愁没有事情打发时间的abby自然满口答应,拿着手机动作迅速地订了咖啡店的位置。

和黎菁待在一起喝咖啡,这画面萧落都不敢想,趁abby选位置的时候她连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可abby热情过了头,说什么都要带着萧落一块过去解闷。

福利院的规模并不算大,院长返回教室陪小朋友,三个人则拿了工具继续清扫剩余的部分。

黎菁的动作很熟练,保持了她在职场中干脆利落的作风,清扫的速度让萧落这种做惯了家务的人都惊讶不已,倒是abby难得展现出手忙脚乱的一面,被扫把扬起的灰尘呛得满场乱跑。

收拾完最后一个房间,正好到了约定的时间,abby载着萧落在前面带路,黎菁驱车跟在后面,一路上abby都在兴致勃勃地讲述黎菁在学校时的传奇,成绩从入学考试起便一直是专业第一,并且凭借出众的外形和控场能力经常出现在学校各大晚会现场,毕业前更接到了m国最优秀的学府入学邀请函。

萧落听得心不在焉,唯一接收到的信息是黎菁是个很优秀的竞争对手,但显然易泽然眼里看到的只是她的优秀,与性别无关,至于别的,若是之前她听到了这些消息心里肯定要惶恐一阵子,可现在基本上无关痛痒。

大概是易泽然身边优秀的人太多了,所以她更在乎的是男人内心的那份感情,也是因为如此,蒋玉筱才成为她心里的隐痛。

abby和蒋玉筱都是店里的常客,走进店里便熟练地向服务员叫出了咖啡名,唯独萧落对着单子上一大堆陌生的名称发愁,抬眼便扫到黎菁眼中轻蔑的笑意,她见怪不怪地将胆子递给服务员,偏头笑眯眯地询问abby的意见。

abby依旧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伸着手指向她介绍了店里许多口味不错的饮品,最后直接帮萧落叫了一杯自己最喜欢的,总算让萧落松了口气,安生地坐了会。

黎菁的专业明明和服装设计搭不上边,但和abby聊天时专业知识讲得头头是道,并且特意介绍了自己到中国那段时间所感受到的潮流趋向,两个人像许久未见的闺中密友一般聊得热火朝天。

大概为了照顾萧落的英语水平,两个人说的都是中文,黎菁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总是能吸引到萧落的注意力,不得不说,她的能力与独到的见解真的很令人佩服,能被易泽然特意挖过来的人果然不一般。

萧落端起热腾腾的咖啡浅抿了一口,清苦的口味让她止不住皱眉,将杯子搁到桌子上时黎菁刚好提到“易泽然”三个字,她手腕一抖,咖啡晃荡险些从杯子里溅出来。

“易泽然这个人就是太痴情了。”黎菁端着冒白气的马克杯,坐姿优雅,说话时语气也轻飘飘的,好像那些过往真的像abby所说过往如云烟飘散了,“那时候我天天去缠着他,送吃的送喝的统统被拒,你说世界上哪有这么铁石心肠的男人,后来我才从叶辰口中套出来些东西。”

一声轻笑自喉头溢出,黎菁似笑非笑地睨了萧落一眼,“原来他喜欢蒋玉筱已经很多年了,我早见过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娇滴滴的,跟那童话故事里那公主差不多,只是没想到易泽然喜欢这种模样的女孩子。”

萧落的脑袋里有些乱,按照易泽然的说法,他对蒋玉筱的感情应该是大二那年开始的,可黎菁却说那时候他已经喜欢了蒋玉筱很多年……她在心里默默推算时间,终于得到一个结论,易泽然所说的喜欢大抵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间,而黎菁所说的则是他开始对蒋玉筱与众不同的时间。

abby注意到了萧落难看的脸色,飞快地向黎菁使了个眼色,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少了说话声,气氛陡然尴尬起来,abby只好拉着萧落的手打圆场,心里暗骂自己缺心眼,好端端的非要提起易泽然,“什么喜不喜欢的,都是心里的感觉罢了,当初爱得死去活来,到最后还不是说走就走?最重要的,还是珍惜眼下,其他都是空谈罢了。”

到底是嬉皮笑脸惯了的人,突然一本正经地讲道理让人一时间无法适应,萧落尴尬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abby的说话。

但黎菁并不打算就此终结这个话题,喝了口咖啡将耳边散乱的发丝理好,依旧是端庄优雅的模样,“说起蒋玉筱,她现在混得好真实惨,放着好男人不要偏看上个人渣,袁牧那家伙吃着易家的用着易家的,养着一堆女人不说,最后还想把易家斗下台。”

这话题又勾起了abby的兴趣,前段时间她因为惹了祸一直被父亲关在家里,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从前她还羡慕过蒋玉筱的婚姻生活呢。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黎菁话里跟长了刺一样句句不离蒋玉筱,萧落听得头疼便借口去了趟卫生间。

半个小时后她才从卫生间出来,一推门就看到守在门口的黎菁,她正对着镜子补妆,之前素净的面容又重新被厚厚的粉底遮盖,听到动静,她迅速合上了口红,抿唇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萧落。

“看到你过得并不好,我就放心了。”她的语言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萧落睫毛颤了下,不动声色地绕过她打开水龙头洗手,可黎菁显然是专门等着她的,看到镜子里那张刻薄的嘴脸,萧落心里微叹,厕所还真是女人撕逼的好地方啊。

洗了手,她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将手心擦净,转身丢垃圾时那双眼睛才落到黎菁脸上,“黎小姐,过得好不好,光用眼睛看不出来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黎菁脸上刻意修饰过的妆容,掩饰的再好,眼里的憔悴又骗得过谁呢?

一句话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不想和别人耍心眼斗嘴,更何况还是为了个男人,不是不值得,而是没必要。

她黎菁再优秀,某些方面还是蠢到无药可救。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卫生间,那边abby已经等的焦头烂额,看到人影立即拎包扑了上来,“我已经订好了房间,晚餐一块吃呗?”

萧落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吃,我还是先回酒店吧。”

“易泽然都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回去能干什么?”abby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生拉硬扯地把人往店外面带,“再说了然都把你交给我了,我怎么好意思自己跑出去快活呢?”

黎菁跟换了个人一样也笑着在旁边劝说,“吃饭人多聚在一起才叫热闹,而且今天算我们初次相识,又算是老乡,吃个饭不算过分吗?”

萧落看着她那张笑容可掬的脸,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怒归怒,碍着情面她也不能把真的翻脸,而且有abby在黎菁估计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顿饭而已,顶多看着那张脸会消化不良,她林萧落怕什么?

照她们选咖啡店的风格,萧落本以为晚餐地点会是个很小资的餐厅,结果一下车五颜六色的霓虹快要把眼睛闪瞎了。

abby很热情地向她介绍选择这家店的原因,“我们上大学那会最喜欢来这家店玩,热闹有气氛,老板人也亲和,最重要的人离学校近。”

萧落了然,合着她们俩是来怀旧了。

店里的布置倒没有外面那片霓虹眨眼,有点类似于酒吧的风格,但情调又比酒吧高雅许多,店里放的是欢快的钢琴曲,主打的装饰物是红玫瑰,一系列的真花,花瓣上的水滴还没有干。

来得有些早,店里只有两个坐在窗边吃晚餐的女生。

店里菜单中文和英文都有,而且上面居然有几道中国传统的面食,萧落惊讶地长大了眼睛,特意向服务员确定了菜品的存在。

坐在对面的黎菁听得真切,口出发出一声嗤笑,“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几道菜是易泽然特意加在菜单上的。”

萧落眼中的惊讶更甚,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黎菁,眼中也少了几分防备。

黎菁施施然点了菜,转身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这才慢慢道:“易泽然在这家店里打过工,那时候这家店刚开业,生意也没有多红火,我也是偶然到这里吃饭遇到他的。”

纤细白皙的手指一一指过店里每个部位,“这些啊,都是易泽然的创意,换句话来说,这店里的一切都和易泽然有着莫大的联系。”

第一百七十九章 阴谋?

好在店里正好进来一大群年轻人,欢快的嬉笑声打断了黎菁的回忆,abby回头羡慕地看了那群年轻人一眼,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语气老气横秋的,“看到他们这群人我可是真羡慕啊,一转眼咱们都毕业了好几年。”

黎菁点头附和,目光依旧在店里别具一格的布置上流转。

萧落看得膈应便低头把玩着摆在手边的玫瑰花,易泽然给她发了消息,果然遇到些事情不能回去,叫她和abby一起吃晚餐。

服务员很快就将菜品端了上来,味道真的很好,配色搭配各方面都可以窥见易泽然的影子,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萧落这顿饭吃得倒还算开心。

abby那个脑袋迟钝的人终于意识到黎菁“贼心未死”,为了照顾萧落的情绪,决口不提和易泽然有关的事情,每次黎菁试图提起都被她巧妙地带偏。

瞥见黎菁并不怎么欢快的脸色,萧落的心情愈发通畅,甚至多点了份面食尝鲜。

黎菁看不得她这做派,吐了口浊气,以去卫生间为借口离开了席位。

人一走abby立刻就凑到了萧落面前,“我觉得自己今天干了件很蠢的事情。”

萧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abby一手撑着下巴,侧身目光复杂地望着萧落,嘴里一番长吁短叹:“多优秀的女人,为什么要想不开惦记着别人家的男人呢?”

“因为想不开呗。”萧落往嘴里塞了个丸子,两片唇吃得油光水腻,听到abby的感慨黑色的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些欣喜的神色,“要不找个借口走吧?我实在不想跟她待一块了。”

“不行。”abby一把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义正言辞地摇了摇头,“我得把她从歪路上叫回来,省得以后你还要担惊受怕。”

萧落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总算把丸子给咽了下去,顺便打击了一下abby的热情态度,“说实话吧,我跟她早就认识,也早就知道她喜欢易泽然。”

abby果然露出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两道弯眉紧蹙,樱唇微张,眼睛也睁得溜圆,一直看到萧落被盯得不好意思抬手去捂她的眼,她方从梦中惊醒般一把抓住了萧落的胳膊。

“你们俩早就认识?那就是合起伙来做戏给我看?”

“合伙倒算不上。”萧落轻笑,“只是懒得和旧仇人把手言欢而已。”

看abby一眼兴奋的模样,不把话说清楚她显然不得安生,而且黎菁从去了卫生间就没见到人影,她便尽量挑选些简要的事情说了。

abby仰头喝了口果汁,动作豪迈,硬是给她喝出了老白干的气势,“萧落,能忍到现在我真敬你是个君子,一会儿你看好,我非让她好看。”

萧落哭笑不得地敷衍了两句,现在人正在兴头上不好劝,只期望黎菁回来得晚些,好让她提前把面前战斗值飙升的女人顺利拖走。

黎菁还在抢在她们离开之前回来了,看得出来,她又补了妆,妆容过浓的脸蛋被灯光一照白得跟恐怖片里的吸人血的女鬼。

abby看见了她跟见着亲妈一样,咧着嘴挣脱了萧落的胳膊,飞快地坐正身体,一双深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刚刚你离开的这段时间萧落问了我许多关于易泽然的旧事,我想着自己也不太了解,还不如问你呢。”abby笑得温柔,声音也格外亲热,“我听他们说你追了易泽然四年,他的课表,喜好,工作……总之一切都了解的很清楚,要不你现在给萧落随便说点?”

黎菁的脸色因为她前半句话有些难看,又因为后半句话陡然变成了得意,速度之快媲美变脸大师,萧落暗暗咋舌,再抬头就看到黎菁以过来人的姿态高傲地端坐在椅子上,眸中带着不屑的神情。

“易泽然是个很专一的人,衣服的颜色永远非黑即白,有段时间他不是加入了一个乐队吗,正好赶上学校举办大型文娱活动请乐队来演出,就因为演出服颜色花哨了些,易泽然看了一眼扭头就走了。”

黎菁居高临下地睨了萧落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换件其他颜色的衣裳,后来我跟着他去了市里举办的舞蹈比赛,他坐在舞台上给蒋玉筱弹钢琴,穿的是一套白西装。”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脸上带着一丝羡慕,“那天场下的女人们几乎把手都拍肿了,我知道,她们的掌声并不是给蒋玉筱的,那些灯光与荣耀全都是易泽然带来的,站在舞台上,他就是王者。”

萧落捏着玫瑰花瓣的手微微一顿,手指用力不小心扯掉一片花瓣来,她略带抱歉地将花瓣放在桌面,抬头施施然地看着黎菁,“一件衣服也能让黎小姐记了那么多年,可见易泽然当年拒绝你有多彻底。”

追了四年,但凡有一点感情,也不至于如今回头想来全都是和另一个女人有关的记忆。

黎菁垂着眼睛呵呵地笑,转身唤来服务员点了瓶酒。

此时就餐的客人已经很多,店里的钢琴曲也换成了节奏更加欢快的爵士乐,灯光师在男人的起哄下关掉了店里的白炽灯,彩色霓虹下的小店气氛热烈了许多。

萧落不太懂酒,但从酒瓶的标识就知道不是能碰的东西,黎菁倒是十分痛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给abby倒了一杯,轮到萧落时提前被abby给拦了下来。

“萧落她酒量太差,我怕喝了之后我还得把她抱回去,所以就算了吧。”

黎菁却不依不饶,摆明了要给萧落找不痛快,“话敢说,事情也敢做,轮到喝酒就怂了?林萧落,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便宜都得让你占尽了?”

“酒我也可以喝,只是你的就免了。”萧落端起桌上的果子,慢悠悠地晃了下杯子,“你要是觉得不痛快就自个儿好好喝一场,我不拦着,说不定最后还发善心帮你开间房。”

“行了。”abby站起来打圆场,举起酒杯碰了碰黎菁手里的酒瓶子,“来,我们先喝一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萧落真是小看了abby和稀泥的水平,三言两语就把黎菁哄得放下酒瓶子,和她对饮了起来,一面喝酒一边还不忘替萧落出气,句句不离黎菁追易泽然时干过的蠢事。

黎菁听得脸越来越臭,酒也喝得越来越凶,聊天时句句不离蒋玉筱。

萧落听得滑稽,摇头笑笑便低头玩手机,易泽然又给她发了消息,说公司的事情没有处理干净大概回不了家。

到m国以来,易泽然无论多忙夜里都会回到酒店休息,不,只有一次他急匆匆地驱车离开,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绝望和恐惧像两只并行的魔鬼一般来回撕扯着她的灵魂,那种痛,教她至今想起来手指都忍不住发颤。

同样的夜晚,还有同样令她厌恶的人,萧落抬眼,眸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对面的女人还在饮酒,脸蛋发红,眼神飘忽显然已经醉了,倒酒时没拿稳险些直接把瓶子给摔了。

萧落瞥了眼桌上倒着的酒杯,再看一眼身边已经有了醉意的abby,小餐厅的环境虽然比酒吧靠谱许多,但想到身边还有许多拼酒的男人,但凡有人起了坏心,她显然无法一边照料着两个酒鬼,一边想办法逃跑。

夺去abby手里的酒杯,萧落连转身叫服务员结账,那边刚有人应答就听见abby口齿不清地到处找酒,黎菁跟故意的一样,伸手就把酒瓶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等萧落再伸手去夺时abby已经仰头灌了两大口,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险些直接呕吐,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她抓住还在来回扑腾的胳膊,别扭地拿出银行卡付钱,同时还要分神观察黎菁有没有反常举动。

黎菁醉得没有那么厉害,注意到萧落搀扶着abby往前头走,连抓起身边的手提包,慌张地朝前跑,结果脚步不稳一下扑倒在萧落身上。

同时担两个人的重量,萧落腿一抖,还好前面的服务生及时扶了一把,并热心地将三个人送出小店。

店门口的街道有些狭窄,两侧也没有照明的路灯,黑漆漆的夜色里只可以看到远处墨黑的树影,萧落盯着黑沉沉的夜色心里陡然生出些不安来。

回头,店门口一片漆黑,这服务员竟将她们从后门送了出来,有了前两次的经历,萧落心里警惕极了,下意识地想要快速逃离这个黑暗的环境。

开车回去显然是不现实的,萧落头痛地看了眼蹲在路边的黎菁,想把人直接扔下又狠不下心,只能一面安抚着胡言乱语的abby,一面拿出手机叫车。

许是见着亮光黎菁一瘸一拐地凑了上来,白光闪烁间萧落瞥见了女人发亮的眼睛,黑沉沉的,那眸光竟格外犀利。

她立即提高了警惕,按灭了手机电源准备装回包里,女人却笑着抱住了她的手臂,压得她手臂发酸,“黎菁,你松开!”

第一百八十章 一台好戏

拿着手机黎菁狂笑着后退,高跟鞋敲打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噪音,“林萧落,善良可是会害死人的!”

萧落心里咯噔一声,凝神眺望远处明亮的灯光,风声,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她扶着神志不清的abby警惕地往后退,心知大祸临头避无可避,却总盼望着还有一丝逃走的希望。

终于退到酒吧门口,躲藏在暗处的男人也都走了出来,一共八个,皆是高头大汉,将狭小的街道围得严严实实,萧落尝试着推了下门,竟已经被人从里面反锁,想到那服务生过分殷勤的模样,应该是早就被黎菁收买好的。

退无可退,萧落咬唇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对面的女人站在花坛上,手机屏幕亮着光,将她大笑的脸照得格外狰狞,尤其是那双红艳,妖艳得跟鬼故事里披着红嫁衣的新娘一般。

被夜风吹得厉害了,abby的意识总算清醒了一些,靠在墙边指着对面乌泱泱的汉子问话,说话时颠三倒四,一会中文一会英文,问的也大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好在自己能站稳,也能分辨出人影来了。

萧落紧紧地揪住她的胳膊,眼睫颤动,目光在黑暗处来来回回波动数次,最终落在眼前唯一的光明处,清明的眸子紧紧盯住黎菁带笑的脸,眼中锋芒似要刺进人的心里,“abby是个局外人,黎小姐动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不相干的人送走?”

“你还真当我傻呢?”黎菁从花坛上走下来,手电筒的光芒随着她摆动的手臂来回晃动,突兀的白光将黑沉沉的夜空撕了个口子,人性的丑与恶皆从那缝隙中溜了出来,“我能装醉,她就不能了?萧落,可不是任何人都跟你一样是从温室里走出来的。”

手电筒的光芒落在萧落面如死灰的脸上,将她眼中的悲伤与绝望全都暴露在视线中,黎菁口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偏头冲围在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人高马大的男人围过来时,耳边有风声吹过,夹杂了黎菁薄凉的声音:“下手轻些,女人可都是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折腾。”

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手腕被绳索绑住时她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些人下手可真狠,细麻绳快要勒进肉里,旁边的abby受不了这疼痛,吱哇一声叫出来,连踢带踹地挣扎着,被男人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便安静了许多。

说到底abby是个受牵连的人,萧落皱着眉头看向黎菁,“她和你无冤无仇,绑着也就算了,何必去为难一个喝醉酒的人?”

黎菁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扭头一言不发地沿着黑漆漆的小路往前走。

被塞上面包车的那一刻,城市大厦楼前的时钟跳跃正好跳到九点整,萧落看了眼时间,心跳如雷。

易泽然已经给她发过消息,按照正常时间十一点前一定会给她打电话,到时候无人接听应该会引起他的注意,但现在刚刚九点,两个小时里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猜不透黎菁的心思,更不知道一个女人在疯狂情绪的操控下做出怎样的举动。

面包车行驶时发出的噪音很大,萧落的耳膜快要被那巨大的轰鸣声震碎,黎菁坐在副驾驶给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朦胧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一缕垂在耳侧的卷发。

萧落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听清楚她的对话,可身边的男人盯得紧,稍微动一下便被踹了一脚,还好她躲得及时,那一脚才没实打实地落在肚子上。

脸贴着前面的椅背,耳边的噪声终于小了一些,她终于听见了黎菁刻意压低的声音:“你放心,事情做得很利落,不会有什么问题。”

语气里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柔媚,萧落眼珠一转,大脑里闪现出无数种猜想,很显然,黎菁并不是幕后主使,能让黎菁如此听话并费劲心思地安排这么一场陷阱,那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

萧落下意识地想到了劳斯先生,转瞬间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以劳斯先生的地位与手段,要见她一面远不需要如此下作的手段。

胡思乱想之际面包车陡然停下,abby蜷缩在角落的身体被惯性一甩,直接撞上了车门,自是一声天崩地裂般的惨叫,萧落顾不得其他连扑到她身上查看伤势,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萧落心头一震,低头,对上abby明亮的双眼,那双眼里的光芒如火焰般点亮了她心里的希望,还好,她现在不是孤军奋斗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架住她的胳膊将两人分开,眼前是座黑黢黢的老宅子,并无路灯,零星的星子挂在天边,衬得夜色愈发深沉。

两个人几乎是被拖进宅子的,明亮的灯光照进眼底时萧落眼前白花花的,眯了好一会儿才能视物。

宅子应该被荒废很久了,地板及摆件上都蒙了层厚厚的灰尘,连吊灯上都挂着个大大的蜘蛛网,黎菁应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高跟鞋下跟生了刺一般来来回回地走动了许久,直到一个黑皮男人将房间里的板凳擦拭干净摆在她面前,她才停下扭动的身体,安静地坐下来。

萧落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应该是被扔下来时鼻孔吸了灰,尘粒顺着气管跑进肺里,整个人都是沉沉的。

黎菁抬手赶了下面前的灰尘,厌恶地扫了下四周荒芜的景色,嘴里咒骂了一声,大抵是在埋怨那人不为她寻个审判的好地点。

abby被带到了别处,想来两人到底是没什么冤仇,正主在这,黎菁也没道理向别人发火,萧落便不再多操心,一心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应付房间里的这帮人。

可黎菁压根没有理她的意思,闲闲地倚靠在椅子上,身旁的男人殷勤地端茶倒水,甚至搬上来一个大型的投影设备。

萧落由一开始的警惕变成了疑惑不解,以黎菁的性格,费了那么大功夫将她抓来定是要劈头盖脸地羞辱一顿,可瞧着她如今一脸不屑的表情,似乎重头戏并不在她身上。

男人开始调试投影设备,房间里的灯光被暗灭,白色的墙壁亮起幽幽的光,先是暗沉的黑,流光浮动,有点像恐怖片惯用的吓人手法。

黎菁翘着腿拿出了放在包里的手机,摄像头打开,正对着萧落偏白的脸蛋,“这种场面啊,一定要记录下来。”

萧落死死地盯着黎菁,恨不得冲过去将她的手机夺下来,分神时肚子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痛得她尖叫一声立即蜷缩起身子,半天动弹不得。

男人弯腰,粗暴地捏着她的下巴,硬生生地将她的头扳向投影仪的方向。

萧落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方才被踢过的地方像是被震碎了一般,五脏六腑和着血肉搅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痛,有粘腻的汗水滑到眼角,原就模糊的视线更是只剩下团光影轮廓。

逐渐地,画面清晰,萧落终于认清了屏幕上的人——袁牧,他像个孤独的王者坐在红色的长椅上,背后是块方方正正的玻璃,黑黢黢的一片像是会吃人的怪兽,他的脚边躺了个衣衫凌乱的女人,正是他的前妻,蒋玉筱。

萧落的呼吸有些急促,偏头看了眼黎菁似笑非笑的脸,心里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又是袁牧,那个比鬼魅还要可怕,比天气还要阴晴难测的男人。

每一次他出现,目标直白又明确,那就是拆散她和易泽然,有时候她都在怀疑自己是否患上了被害妄想症,不然为何那个男人偏偏非要揪着她不放?

似乎是察觉到萧落看到了他的脸,男人忽然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波纹荡漾逐渐汇成一抹诡异的笑容,红色唇瓣开合,他在和萧落说话。

他说:“林小姐,好久不见。”

蒋玉筱似乎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扭动着身体,手脚并用地往门口爬,纯白色的裙角被男人一脚踩住,随着女人爬动的距离拉出长长的口子,白皙的腿部被灯光一照,毫无遮掩地投放在大屏幕上。

萧落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一幕,看着她裙摆被彻底撕裂,光着丢在阳光下的蚯蚓一般扭动着身体往土里钻,不用说,她肯定吓坏了,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望着屏幕里男人张狂的脸,萧落的怒气如火般迅猛地燃烧起来,多可怕的男人,可以如此折磨和自己同过共过枕的女人,甚至,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有没有心。

投影仪的音量键似乎被人突然调大,房间里陡然响起袁牧狰狞的咒骂声:“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易家小姐呢?蒋玉筱,到死你也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贱女人罢了!”

蒋玉筱突然回头,镜头刚好捕捉到她白到骇人的脸,粉底口红眼影……各种化妆品粘腻地糊在原本精致的脸上,抬头睁眼时那表情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悔

她笑得张狂,可脸上还是沾染了滚烫的热泪,“论家世,论外貌,论人品,论能力,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易泽然?”

萧落目光一滞,强烈的白光刺得眼前昏沉,只剩下蒋玉筱一抹红唇,如风中飞花般上下飘摇,心脏跳得快要失去了控制,她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最终瘫在了地上。

蒋玉筱已经爬到门边,白净纤细的胳膊拍打着紧闭的大门,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空寂的大厅,袁牧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像是画者笔下扭曲的抽象画,表情狰狞地踏着步子向门口走去。

锃亮的皮鞋踩在蒋玉筱纯白的裙角,如跌入尘土的花瓣被车轮狠心碾碎,袁牧的表情薄凉,语气中更带着刺骨的寒意,“说啊,继续说啊……”

蒋玉筱硬是恐惧到了极点,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大门,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像只折了翅膀的雏鸟怎么折腾都飞不起来,良久,她终于没了力气,逐渐停下了无用的拍打,软软地倒在门边,满脸泪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袁牧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白炽灯打在他笔挺的西装上,衬得人如芝兰玉树般挺拔,也使得蒋玉筱的举动仓皇可笑。

最初的恐惧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再看到那张伪善可憎的脸她心里只剩下滔天的恨,眼泪还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也不擦,脑袋里混混沌沌装了许多事。

头一次见到袁牧的时候他正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唱歌,唱的是当下最火的男歌手发布的新歌,很欢快的情歌,清亮的音色配着俊美的外形,她站在台下看得快要痴了去。

人人都道她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从未吃过丁点苦头,那是别人不了解她,这世上真正了解她的只有易泽然一个,的确,她小小年纪就满是心机。

为了免去颠沛流离的生活,她从四岁便学会了装乖讨好别人,先讨好母亲,再讨好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她做的很好,成功地变成了知书达理的易家小姐。

可是她得罪了本该生活得无忧无虑的易家少爷,那人像是看透了她所有的把戏,厌恶她,排斥她,甚至想要除去她,她惶恐、害怕,拼了命地寻找庇佑,易正浩可以限制他的自由,护她一时周全,但她心里却十分清楚,那人才是正经的易家继承人,解除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让易泽然完全接纳她。

她把握住了机会,在他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更像朵解花语般一句话击败了他心里所有的防线,每次午夜梦回醒来她都会想起易泽然走出炼狱大门时脸上挂的笑容。

温暖灿烂,比那天的阳光还要惹眼,她心脏震颤着,仿佛一瞬间来到了春天,他眸中的温柔就如同轻柔的春风拂过柳梢头,万物萌芽,希望降临。

眼泪滚到唇边,已经干裂的唇瓣被眼泪浸湿,一阵刺刺的疼,她从回忆里醒来,脑海里却还盛着那抹温暖如春风的笑容,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不掉那笑容是因为从此以后便可以无后顾之忧地生活,后来才陡然明白那是少女懵懂间对一个少年的爱意。

悔恨如毒药灌满心肺,她突然嚎啕大哭,声音悲怮如失去至亲的孩童,是的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眷恋眼下安稳的生活,刻意忽略了易泽然对她的爱意,转而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真的爱袁牧吗?

岁月蹉跎,她早已失去了答案,唯有面对着如此糟糕的环境,她才清醒地认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刻骨铭心地爱过易泽然,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她抬头,眼神糊住了眼睛,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经成了抹虚幻的影子,她对那影子张狂地笑,声音嘶哑,像是古代更夫手中敲响的破锣,“袁牧啊,我到今天才想明白自己有多蠢,易泽然他待我这么好,我却因为害怕惹父亲发怒对他爱答不理,若是当初我大胆一些,怎么都轮不到你登堂入室!”

蒋玉筱被刺激得厉害了,颠三倒四地讲些陈年旧事,一桩一件全都和易泽然有关,一边说一边笑,眼泪混着各种化妆品已经让人辨不清她的模样,唯有那刺耳的声音像播音喇叭一样在耳朵里震荡。

萧落早就瘫在地上,耳朵贴着地板的缘故,那声音像是被放大了数倍硬生生地往耳朵里钻,还有突兀的脚步声,闷闷的,一脚落下有无数烟尘扬起迷住了眼睛。

黎菁半蹲着,脸上挂着抹优雅的笑容,耳侧柔软的发丝打了个卷垂在空气中,纤细的脚踝被灯光照得莹白发凉,就是这么个美丽的女人,说话时却像条吐着芯子的毒蛇。

“外表多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啊,结果呢……不过依旧是个可怜虫罢了。”黎菁懒懒地低头,目光落在萧落如石化般的脸上,嘴角挑起抹弧度,“你这么伤心做什么?蒋玉筱她现在受苦,全是自找的,女人啊,看男人的眼光不准注定是要一辈子受苦的。”

“可是……有些人眼光太好了也不是件好事,林萧落,其实我不想总是和你为难,挺没趣的,可易泽然他总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毁了我单子,抢了我的生意,还要让我在圈里没有立足之地。”

黎菁发出一声嗤笑,咬牙切齿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我黎菁从来不是个好惹的主,今天的事情呢,就当我回敬你们的礼物,要是以后……”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不怀好意地看着萧落蜷缩在一起的身子,笑道:“应该是没有以后了吧。”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得意洋洋的宣告,萧落眨了眨眼镜偏头看向投影仪,袁牧果然在打电话,只有一个侧脸,从起伏的肩膀大概可以猜出他心情有些暴躁,刚才哭闹不止的蒋玉筱已经完全没了声息,像只破布娃娃般躺在肮脏的地面,唯有一双眼睛睁得极大。

时间已经过去够久了,但萧落已经可以肯定易泽然今晚不会再给她通电话,说不定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正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安危来回奔波。

心脏某个部分开始发疼,像是被人用刀刺破的伤口未来得及处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发炎溃烂,她甚至能感受到细胞被逐渐撕裂的痛楚,痛到额头不停冒汗,痛到眼眶都是干涸的。

袁牧挂断了电话,扭身对着屏幕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落到萧落眼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恶心感,胃里翻涌着,肚子又开始绞痛,朦胧的视线里穿着黑皮鞋的男人一步步往前,停在了蒋玉筱面前。

修长的手指落在泥泞不堪的脸颊,像是细心的工匠擦拭着珍贵的文物,他实在太有耐心了,从额头凌乱的发丝,到被眼泪糊住的眼睫,再到被化妆品沾染的脸颊,最后是干得破皮的嘴唇。

毫无预兆地,蒋玉筱咬住了他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气,屏幕里可以看到她脖子暴起的青筋,可袁牧脸上的表情却未有太大变化,甚至眼中还添了几分笑意,像看小丑般看着蒋玉筱疯狂的举动。

松口时她嘴唇上都是血,红艳艳的颜色成了她脸上都惹眼的一点,袁牧若无其事地抬起食指,像观赏工艺品般笑看着自己还流着血的手指。

“心里痛吗?”男人陡然俯身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瞳孔张大,面容可怖,“可是我经历过比你还要痛苦的事情!你不是怪我从来不肯和你讲父母的事情吗?今天我便告诉你,我母亲啊,她还活着呢,为了不带上我这个累赘,早早地跑到中国嫁人生子去了!”

近乎咆哮的声音充满了空寂的大厅,蒋玉筱已经听不清他的说什么,抬起胳膊拼命地扯他放在脖子的大手,越扯男人的情绪越激动,声音大到几乎要震碎耳膜。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让我看到你藏着易泽然的照片?蒋玉筱你就是个贱人,沾着易家的光,享受着易家的荣华富贵,还要惦记着易家公子,世上还有比你更贪心的人吗?”

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眼看着蒋玉筱就要上气不接下气,那力量又陡然一松,险些窒息的女人随着他松手的动作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袁牧却站了起来,依旧西装笔挺的模样。

“你不是还念着易泽然吗?今天我就给你机会好好诉说心中的相思之苦!”男人低头看了眼时间,嘴角一扬,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很快,很快,你的泽然哥就要来救你了。”

萧落一手撑着地板坐了起来,身上还疼得厉害,明明只是挨了两脚,四肢百骸却像是散了架,每根骨头都疼得厉害。

黎菁正坐在门口玩手机,时不时抬头看萧落一眼,表情浅薄又得意,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萧落目光清冷地看着她,沉寂了许久才发出声音:“我要和他通话。”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让你一无所有

“我要和他通话。”萧落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眼睛扫过黎菁讥诮的脸蛋,偏头看向守在门边的黑衣男人,“告诉他,我要和他谈谈。”

男人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低头迟疑地看了眼屏幕中狂笑不止的袁牧,犹豫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却始终没有拨通的意思。

“呵~”萧落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仰头重新倒在积满灰尘的地板,耳边乱糟糟的,有脚步声,也有女人低声啜泣的声音。

黎菁站了起来,挺直脊梁高高地俯视着她,瞧着她脸上灰败的表情忽而一笑,偏头冲黑衣男人使了个眼色,“替她拨通电话,我倒想知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做出什么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

电话拨通,萧落抓住旁边的桌角重新坐了起来,屏幕里男人笔直地站在窗前,白炽灯照得她眼睛昏沉,入耳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林小姐,别来无恙?”

萧落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的灰尘进入鼻孔,原就不顺畅的呼吸更加憋闷,她低头咳嗽起来,半晌才气喘吁吁地接上话:“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袁牧倏然笑了,笑声清亮,声音也清脆如十八九的少年郎,“等易泽然过来接走蒋玉筱,我便放你走。”

“我希望袁先生能够说话算数。”萧落平静地垂下眼睑,准备切断电话时那边陡然传来袁牧提高了音量的询问声:“你不问一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萧落仰头,看着屏幕里空洞洞的窗口,心里也像被人硬生生挖了个大窟窿,她扯起唇角,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不就是要让我看看我那男朋友是如何和蒋玉筱旧情复燃的吗?”

不知怎地,忽有泪从眼眶掉下来,一大颗砸到唇畔,萧落抬手摸了去,沉着声音继续道:“我林萧落是个自私的人,不会为了段感情寻死觅活,袁先生今天的辛苦谋划可能要白费了。”

袁牧转头,格外俊美的脸正对着镜头,那深蓝眸子里的笑意如沙漠中陡起的风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聪明的人,那我就邀请你一同看这场好戏吧。”

电话切断,整面墙都是袁牧放大了的笑容,那笑容太诡异可怖,叫每个入了眼的人都止不住汗毛直立,神经紧绷。

蒋玉筱已经哭不出来了,靠在门边死死地盯着袁牧,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两片唇上都是暗沉的血迹,有几滴落在胸前的白裙子上,星星点点,如悠然绽放的红梅。

袁牧施施然地走向蒋玉筱,像欧洲城堡里绅士的王子一般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扯破的裙摆还连着裙身,孤零零地飘荡在空气中,袁牧将她放在了沙发上,躬身拿出纸巾替她擦拭唇畔血迹,眉眼与动作都温柔到极致。

蒋玉筱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极点,面色涨红,瞳孔张大,嘴唇哆嗦,两只纤瘦的胳膊摆动起微小的弧度,不像挣扎,更像是暴晒在阳光下奄奄一息的鱼,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甩起鱼尾。

黑漆漆的窗外有光影浮动,接着便是急促的敲门声,袁牧把沾满血迹的纸巾放在桌子,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黑色制服的强壮男人推门进来,满是横肉的面部抖动着,神色仓皇地跑到袁牧面前,眼神不安地扫过窗外刺眼的白光,“老板不好了,易正浩亲自带着人找来了。”

“易正浩?”袁牧神色一凛,眼神复杂地盯着身后躺在沙发中瑟瑟发抖的女人,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再回头时他脸上已经全是狠厉,“告诉他,要保证蒋玉筱的安全,只许易泽然独自过来带人。”

萧落紧紧地抱着桌腿,心跳随着画面的切换越来越急促,袁牧就像只饿急的野兽,浑身都透露着暴虐的气息,而她则是他利爪之下的猎物,只要轻轻用力,她便死无全尸。

袁牧一共抓了她三次,前两次她都平安无事地离开,但她并不会因此放松警惕,这个男人的目的性太明确了,目的达成便走得干脆利落,一旦有人破坏了他的计划……

萧落死死地盯着屏幕里袁牧阴沉的脸,她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会轻易饶过她,更何况房间里还有个很她到极点的女人。

易泽然——她在心里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心中感情翻滚苦涩得厉害。

时间如炉火中的小炭块细细地燃,萧落则成了火上的蚂蚱被翻来覆去地烤,袁牧折身坐在了大厅中央,手里端着盛满血红的酒杯悠闲地品,而蒋玉筱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跑。

拖沓的脚步声像被人施了咒语一般在安静的房间里不断放大再放大,一直吵得萧落脑袋快要炸掉,那声音才戛然而止。

大门被人从外打开,易泽然笔挺地站在距离大门两米的位置,白色衬衣黑色西裤,双眼如鹰般直直地望着大厅中央的男人,英俊的脸上阴云堆积,目光碰撞的瞬间电闪雷鸣,风暴降临。

画面如静止了一般,易泽然面色阴沉地盯着袁牧,袁牧端着红酒杯脸带戏谑,蒋玉筱扶着门框梨花带雨,唯有前头带路的男人被这情形吓到,哆嗦着身子往袁牧跟前走。

易泽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上前几步伸手去扶蒋玉筱,未料到蒋玉筱情绪波动得厉害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充满整个房间的时候,袁牧笑了起来,仰头喝光了玻璃杯中的红酒,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抱在一起的男女,像是在欣赏情侣相会的感人画面,甚至他还放下酒杯鼓起了掌。

黎菁不知何时收起手机,靠在投影仪后的墙壁上痴痴地看着屏幕中的男人,脸上露出近乎癫狂的笑容,她也在鼓掌,一声比一声响亮,像是打在了萧落脸上。

“瞧瞧,迟到了多少年的拥抱,连我都开始感动了呢!”黎菁掩唇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随着她晃动的脚步咒语般敲击着耳膜,萧落闭上了眼睛,努力地躲,却被她掐住了脖子,“怕什么,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她笑,像拖条狗一样将萧落拉扯到屏幕前,拼命地摇晃着她的头颅,恨不得将人塞到画面当中,“睁眼看着,看着易泽然是怎么爱你的。”

萧落如她所言睁开眼睛,屏幕里光影支离破碎,她只能看到易泽然被白光模糊了的侧脸,眉目如画,清晰入骨,让她想起来从前她和沈毓在烧烤店喝醉了酒,易泽然将她送到医院,那天清晨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俊俏的脸。

许是那张脸从那时起便刻在了她的心上,以至于过了许久,每每看见,还是如此清晰的模样,甚至她一抬手便能描绘出他的轮廓,他眉毛的形状,他唇瓣的温度……

易泽然任由着怀里的女人发泄情绪,两只手尴尬地悬在身侧无处安放,就如同他此刻的五味陈杂的感情。

这个拥抱他盼了许多年,年少时还在梦里肖想过这怀抱的温度,可真的听到近在耳侧的哭声时他心中多是迷茫,像是困在大山深处的游人想回家时找不到归路,留下生活多年后又突然找到了出口,去与留都成了不归路。

蒋玉筱并没有哭太长时间,她累极了,精神与体力都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只是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易泽然的领口,生怕一松手面前的人便溜走了。

易泽然感受到了她恐惧的情绪,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说吧,你想要什么?”

袁牧拖了外套,解开了衬衣袖口,弯腰拿起放在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酒,鲜红的液体碰撞着杯壁倾泄而下,那颜色被头顶的水晶吊灯照得诡异骇人,衬得他眼中的笑容也带了几分妖冶。

“我什么都不想要,但是……”袁牧喝了口酒,被红酒浸润过的唇格外亮,“我想让你一无所有。”

易泽然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他阴柔的脸,语气轻蔑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袁牧端着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神态悠闲又惬意,“易先生,抱着昔日情人的感觉如何?”

他突然转了话题,笑看着躺在他怀里啜泣的女人,“或许你还不知道,你的好妹妹啊,喜欢你许多年了。”

果然,因为他的话语,易泽然波澜无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是掀起滔天的浪潮,如发了狂的狮子凶狠地盯着灯光下的男人。

蒋玉筱停止了啜泣,转身泪眼婆娑地看着袁牧,手掌不自觉地用力,将男人白衬衣的领口揪成一团。

“不信吗?”袁牧轻笑,“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世间哪有这么可笑的兄妹啊,哥哥喜欢妹妹,却逼着个不相干的男人将妹妹娶了;妹妹喜欢哥哥,却装作喜欢别人的样子,日日只敢对着张照片以解相思之情。”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会放过你

“不!”蒋玉筱疯狂地摇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臂如受惊的燕子一样上下扑腾,一双眼睛几乎要瞪裂,漆黑的眼珠上布满红血丝,片刻泪水般淹没了那血红的颜色,“不要听他胡说,泽然哥。”

易泽然抿着唇,神色仓皇地看着怀里欲盖弥彰的女人,古板的脸上忽而露出笑来,那笑声极大,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笑得几欲跌倒,萧落的心脏也跟着那笑声就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成了巨大的煎熬。

黎菁也靠着椅背仰头大笑,笑得完全没了优雅的形象,身体前后摇摆着像个街头看人笑话的长舌妇,她站起来,大笑着走到萧落面前,伸出手掌便触到了萧落面上丛生的泪痕。

她皱眉,脸上露出些疑惑,“你不是不在乎吗?林萧落,你在哭什么呢?”

萧落仰头,垂在眼睫的泪滴将眼前白光染成一团模糊的光影,枕着桌腿的头皮刺刺地疼,像是有人拿着根银针从头皮一直扎到脊髓里去,半边脑袋疼得都快麻掉,她摇头,似乎躲避黎菁伸过来的手掌,用力过猛整个人撞在桌腿,耳朵轰鸣声久久不散。

终于,听不见那扎心的笑声了,萧落躺在被灰尘淹没的桌角,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将紧贴脸颊的灰尘沾湿,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已经完全失了理智。

屏幕中又传来袁牧张扬的笑意,每句话都是沾了毒的利箭,根根往人心上戳,蒋玉筱深藏的感情还有难以言说的龌蹉心事,全都被摆在了明面之上,他像是姿态悠闲的说书人,一桩桩,一件件,说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蒋玉筱从易泽然怀里跳了下来,如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跌跌撞撞地冲向袁牧,到底是力气太小,跑到半途便重重地摔在地上,睚眦欲裂地捶地痛哭,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抖动,吐出不成调的一句话:“袁牧,你无耻!”

连骂人都骂得这么有气无力,袁牧被她软弱模样逗笑,红酒杯随着他抖动的手腕上下摇晃,飞溅而起的红色液体如鲜血般醒目,“你我夫妻几年,一个虚情一个假意,还真论不上什么无耻不无耻的。”

他喉咙里带出一连串笑声,放下酒杯大步走到易泽然面前,目光如刀般扫过易泽然阴沉到可以滴出水来的脸,唇畔的笑意愈发张扬,“瞧瞧你这模样,是不是后悔了?其实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易泽然掀起眼皮,冷冷地望着他,薄唇轻掀打断了他虚情假意的话:“我要带她离开,说出你的条件。”

袁牧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余光扫过躺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女人,脸上露出抹诡异的笑,“我要你在媒体面前公布你和蒋玉筱的关系,让大家看一看易家这对道貌岸然的兄妹。”

易泽然眉头紧蹙,眸光深深地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忽而脱掉身上的外套大步走到蒋玉筱跟前,盖住了泄露的春光。

袁牧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深邃的眼睫一抬,正对着摆在暗处的摄像头露出阴森的笑意,像只吃饱喝足的野兽冲手下残留的猎物呲了呲牙。

萧落却被看到他挑衅般的笑容,昏沉的眼睛如凝固了一般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看见蒋玉筱再次扑向他的怀抱时,萧落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回到了单纯的大学时代,暗恋她的同学将她送到宿舍楼下索要拥抱,那是她第一次拥抱同龄的男生,不是她喜欢的人,但靠上来的那一刻她心跳如雷。

是的,她将那人当成了陆寒川,一个维持了数秒的拥抱,她的脑中却纷纷杂杂想到了许多事,想到了和心爱的人步入婚姻殿堂,为他生儿育女,和他携手共白头。

所以易泽然有这样的表现,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他太专情,动了情便如同走进了死胡同,她带着他往回走了很远,却终究抵不过胡同尽头的一声呼唤。

千娇百媚,是他期盼了许多年的声音。

许是吸入了太多的灰尘,她的眼皮也逐渐变沉,所有的声音都被黑暗粉饰,变成了滑稽剧里引人发笑的配音,她一边哭一边笑,牵动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

也不知道是她先停止了哭泣,还是袁牧先关闭了摄像头,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投影仪运作时的红灯在寂寞地亮着,守在门口的男人不见了,留下黎菁带着另外两个男人来回踱步。

黎菁似乎在和那男人吵架,声音又尖又利,像只发怒的母狮子挥舞着手臂和男人吵架,最后还是男人赢了,踩着锃亮的皮鞋将倒在地上的萧落拉了起来。

她脑袋有些晕,口齿不清地问那男人话,最后得到一句听不懂的英文。

房间里的灯打开了,黎菁站在灯光下气急败坏地跺脚,萧落回头时刚好看见她急匆匆地从手提包里翻找东西。

男人应该遇到了急事,直接把不省人事地扔到宅子下荒凉的柏油马路边,转头发动黑色面包车离开。

萧落是被摔醒的,胳膊火辣辣地疼,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拿着小锤子敲碎了一样疲软,她没挣扎,外头躺在了冰凉的草地上。

宅子荒废了太久,路边全都是茂密的杂草,横生交错长得有半人高,天上无月,连星星都稀稀落落,唯有远处一点白光,不知是哪家的灯光还是远处挂在天上的星星。

草丛里藏了不少昆虫,夜间聒噪地鸣叫着,萧落歪头静静地听着,憋闷了许久的呼吸终于得到了释放。

山路上响起汽车轰鸣声,她心中一紧,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借着车灯她看到了几个勾肩搭背的男人从跑车里下来,中间的那个顶着头火红的头发嘴里叼着根烟,笑嘻嘻地跟身旁的黑皮男人说话。

不一会儿黎菁就沿着宅子前的水泥路走了出来,她应当认识那些男人,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同那些人打招呼。

萧落心里生出些不安来,手指紧紧攥着草叶小心翼翼地往草丛堆了怕,可她错判了草丛的深度,一个翻身便滚入丛生的枝蔓间,巨大的响动自然惊动了那群嬉笑的男人。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脸上时萧落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

黎菁站在高一层的柏油马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的笑像朵层层绽放的食人花,“本来准备费点功夫再把你抓回来,没想到就这么遇见了,林萧落,今天你可别怪我心狠。”

萧落坐了起来,带刺的荆棘划伤了脸,粘稠的血液顺着伤口往外流,她抬手擦了一下,黑色的眼睛被灯光照得吓人,“为了个男人赔上自己的一生,你觉得值吗?”

她声音很冷,像是邢台上举着到的刽子手,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一下。

“今天我放过了你,你觉得易泽然会放过我吗?”黎菁恨透了她的做派,仰头笑了起来,“横竖他都不会轻易饶过我,倒不如把事情做得绝一点,这样死前还能拉个垫背的,怎么算都不亏。”

萧落吸了一口气,深知黎菁已经失了智定不会临时收手,便将目光落在站在黎菁旁边的红头发男人身上,说话前她舔了下嘴唇,残留在唇瓣上的血渍被带入口腔,一嘴的血腥味,“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见她镇定自若毫无慌乱之意,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可碍着身边还站着几个兄弟,便扯着嗓子咒骂道:“小贱人,我在m国混了二三十年,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没见过,就你这种还来唬我?真是胆大包天了!”

说完冲身边的黑皮男人使了个眼色,“你去,把她提上来!”

萧落不动声色地背过手,紧紧攥住了一根荆棘,尖刺钻进皮肤让她情绪愈发冷静,黑皮男人伸手去拉她胳膊时被她一鞭子打到脸上,捧着脸鬼哭狼嚎地跳了回去。

“我是易家儿媳妇!易家独子易泽然是我未婚夫,你们今天谁敢动我,明天定不能活着回去!”

她已经豁了出去,只能寄希望于易泽然,盼望他把蒋玉筱救出后可以及时发现她的消失,然后找过来。

找过来……想到这一点她都快要泄了气,这么荒芜的地方,等他真的找过来,她怕凶多吉少了。

红头发的男人听了她的话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转头不解地看向黎菁,口气多为不满:“elaine,她说的是真的?”

不等黎菁回答,男人就后退了一步,“你这个忙我们帮不了,为了个女人把命搭上去实在不值得!”

黎菁冷冷地扫了萧落一眼,转头时脸上堆满笑容,“亚伯先生,你想一想,如果她真的是易家儿媳妇,最先完蛋的那个人不是我?你怕惹到麻烦,那我无依无靠的的,岂不是更害怕?”

一连两个问句问倒了红头发男人,见事情有转机黎菁眨眨眼睛,笑得愈发风情,“你仔细看一下那女人长得像谁,看完了保证你会来感谢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关紧要的人

但男人的动作比她快太多,多走三两步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脖颈,硬是用蛮力将她的脑袋扳正,灯光一照,那双黑色的眼睛灿若星河。

“a

e!”男人音量陡然提高,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一把将萧落抱在怀里弯腰凑过去往脸上亲,萧落手里的荆棘条还没丢,反手刺到了她的脸上,杀猪般的尖叫声响起时她再次被堆到灌木丛中。

男人一边捂着脸鬼哭狼嚎,一边疯狗般踢打着萧落,下腿很重,旁边黑皮男人实在看不下去,几步跳到滚木丛中把萧落提了出来。

没了草丛的遮挡,萧落的模样清晰地落在几个男人眼中,这些人大都是贵族世家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见过许多豪门千金,其中便有两个对蒋玉筱东方美人的模样格外感兴趣,尤其是那双眼,黑白分明,顾盼生情,不知勾了多少人的魂魄。

萧落仿佛一头扎进了泥潭里,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稍微动一下骨头仿佛碎成了渣,眼前黑沉沉的,只有几道影子不停地摇晃,她努力地睁眼,耳边飘来男人交头接耳的淫言秽语。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脸上,温度微凉,贴在新划伤的皮肤火辣辣的疼,那黑影落到了她的身侧,如鬼魅般贴上她的耳朵,呼吸滚烫绵长,暧昧地吻过她的耳垂,光怪陆离的笑声被揉碎了钻进她的耳朵。

像是起了雾,她被那层层叠叠的雾气包裹,风吹来便随着风摇晃,晃着晃着脑袋就晕了,眼前全都是白茫茫的光,她四处张望,渴望找到出口,终于,如米粒大小的红光闯入了视线。

她看到远处举着相机的黎菁,笑容在她脸上扭曲变形化成了一个吃人的怪兽,顶着红头发的男人如痴如醉地吻上她的额头,喉咙里发出放浪的笑声,她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声音大到声音都要被撕裂。

男人被她突然的尖叫声吓到,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半张脸都是麻木的,耳朵里嗡嗡地鸣叫着,她摔在冷硬的柏油马路上,耳朵贴地时又听见了虫鸣声,一声比一声悲切,一声比一声凄凉。

她恍然,原来已经秋天了啊。

像是有无数只扭曲的虫子顺着发丝爬到裸露的皮肤,长着恶心的触角流连在光滑细腻的脖颈,是不是发出嘶哑又放荡的怪叫,萧落想要张口呼叫,却累得连嘴都张不开。

昏昏沉沉里有白光响起,无数盏灯光将夜空照得明亮如白昼,abby慌慌张张地从宅子前的台阶上跳下来,一脚踏空滚落在茂盛的灌木丛,守在旁边的保镖立刻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把堆到旁边。

那几个人在听到车辆轰鸣声时已经跑了,只留下一串呛人的汽车尾气和丢在路边衣不蔽体的萧落,她还有直觉,眯着眼睛盯着远处越走越远的车灯,眼中的意恨如滔天的巨浪翻涌。

abby尖叫着把她扶起来,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话,萧落却一个字都没有听下去,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时全都断掉,迷茫间抓住了一根小拇指便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

萧落醒来时房间里还放着轻缓的钢琴曲,窗户大开着,外面阳光繁盛,有浓绿的藤萝顺着花架一路爬到窗口,紫色的花朵一串一串地挂在白色的窗棂。

守在门口的佣人见她睁眼连推门出去汇报,另一上了年纪的妇人端着青花小瓷碗走到窗前,嘴里说的竟是地道的中文。

萧落张了张口,徒劳地动了半天却发不出声音,嗓子经过昨天的折腾已哑了,连嘴唇都破了皮,一动就往外渗血珠。

老妇人连对她摇摇头,自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萧落热汤。

外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萧落忍不住偏头去看,推门而入的是abby,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假发不知丢到哪去,顶着头乱蓬蓬的短发抹着眼泪冲到了萧落床前。

“萧落!”只叫了一声,剩下的话全憋在喉咙口变成了哭声,abby哭得伤心,全没有了往日里活泼潇洒的模样,抱着床头的被子哭得快要喘不过来气。

萧落却仍愣愣地看着门外——劳斯先生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毒辣,一眼看穿了她心中的胆怯与恐惧。

劳斯先生并没有进来,目光与萧落相撞后便平静地转身离开,走道里又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极了钝刀架在犯人脖子上一点一点锯掉骨头的声音。

萧落心里一个寒噤,连带着看abby的眼神都产生了变化,有了热汤的浸润,她的喉咙疼得没有之前厉害,但说话仍十分费力,“你和劳斯先生是什么关系?”

abby疑惑地抬头,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眸中还带着几滴没有落下的泪,“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啊……”

慢吞吞地说完她才意识到萧落在问什么,连擦干眼泪一五一十地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

她原本醉得很厉害,在酒吧里闹了一通后躺在面包车里就睡着了,睡醒之后酒也就醒了大半,她向来对酒后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醒来不慌不忙地给萧落递了个眼色,继续躺在角落装死。

进别墅后那人就把她单独关在了一间小房子里,她特意趴在门缝边看了,门外守着两个男人,不用说,门也在锁着,房间里又没窗户,她在里面急得焦头烂额却不敢轻举妄动。

大约过了一个多钟头,宅子里忽然传来男人嘈杂的声音,她听得清楚,上头出了事急需要人手,估计是觉得她一个醉鬼没什么威胁,守门的两个人就直接走了。

她又暗中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人留守便大着胆子砸锁,可能是宅子年久失修,竟然真的让她打开大门逃了出来。

心里惦记着萧落,她又跑到楼上找了一圈,除了一个刚刚关闭的投影仪,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不敢耽误,一路疯跑冲出别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因体力不支跌倒在劳斯家族的车队前,因父亲的缘故,她一眼便认出了劳斯先生,连滚带爬地求了劳斯先生帮忙。

说到这里abby仍是心有余悸,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掉,“多亏劳斯先生肯帮忙,不然……不然我定陪着你一同下地狱!”

萧落仍是心不在焉,等她断断续续地讲完话,才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易泽然呢?你有没有见过他?”

abby动作一僵,眼中闪过惊慌的情绪,随后又被刻意遮掩下去,“劳斯先生不许我向外通信,所以他应该到现在都不知道消息。”

萧落没说话,靠在床头抿唇看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浓密的睫毛跳动,她将眼中所有的情绪隐藏,哑着声音和abby说话:“等你能出去了,去告诉易泽然我要回去了。”

abby愣住了,张着眼睛半晌才明白过来萧落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要回国?”

“是。”萧落点头,黑色的眼睛里全是坚定。

“昨天那些人呢?他们这么对你,你不打算追究责任吗?”

“我拿什么追究?”萧落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有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来,脸上包扎的伤口因见了泪水刺刺地疼,她抬手摸了摸脸,声音粗嘎如白发老妇,“我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拿什么和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斗?”

她眨了下眼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说白了,离开了易泽然,我在m国根本活不下去!”

abby愣愣地后退一步,双眼紧紧盯着萧落悲怮的脸庞,胸中的悲愤如海浪般翻滚,“不可能的,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就算你不追究,易泽然也不追究,我也要把这些人统统揪出来!”

“萧落,昨天的事情因我而起,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你所承受的苦难,那我只能尽力替你讨回公道。”abby握住萧落的手,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萧落,你等着我。”

“不……”萧落摇头,“昨天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被猎枪瞄准的猎物,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掉的,要怪,就怪我不该站在这个位置……”

她闭上了眼睛,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不过也不要紧了,从此以后那个位置就成了别人的。

她的好与坏,生与死,就无关紧要了。

abby看着她泪痕交错的脸蛋,咬紧嘴唇,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萧落,连你也要放弃了吗?今天早上我看到新闻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全是然和a

e的报道,所有人都盯着易家在等着看笑话呢,如今连你也要离他而去了吗?”

萧落咬紧了嘴唇,水光潋滟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良久,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要带她离开,说出你的条件。”

——“我要你在媒体面前公布你和蒋玉筱的关系。”

他终究是为了救出蒋玉筱答应了袁牧的条件,将她摆在了最难堪最无助的位置,甚至昨天晚上她还信誓旦旦地向别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黎菁说的对,易泽然对她,的确不同,但也仅仅是那一点不同而已。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别两宽

家庭医生来房间复查了伤势,多是些皮外伤,重新上了遍药就好,倒是年轻的女医生注意到萧落低落的情绪,特意留下来开解了好一会儿。

佣人特意准备了清淡的饮食,正好和abby一块吃了午餐,萧落实在没有胃口,胡乱扒了几口就放了碗筷。

abby实在看不下去她这颓废的模样,一把丢了饭碗,气冲冲地要出去找易泽然要个说法,结果连房间门都没出便被佣人给拦下来了。

守在门口的老佣人态度很恳切,张口便是抱歉,可一提到离开就想方设法地找借口阻拦,萧落看不下去,又叫了abby回来,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坐在房间里发呆。

傍晚劳斯先生终于肯露面了,进房间时手里还提着个木质的饭盒,萧落一眼便认出来饭盒出自之前易泽然带她去过的那家餐厅,而劳斯先生脸上也挂着抹笑意,态度陡然亲和了不少。

“听她们说你中午没有吃多少东西,正好路过这家餐厅,我就给你带回来一些。”劳斯先生把餐盒放在了床头桌上,自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萧落心里发慌,连扶着床身坐了起来,她记性好,上次分别前劳斯先生放的狠话连语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言行举止上不敢有半点松懈,“劳烦先生了,只是……”

劳斯先生轻笑一声,看穿了她的警惕与防备,食指敲打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意味深长地盯了萧落许久,嘴边始终噙着抹笑,望得人心中一阵阵地发寒。

萧落紧了紧手掌,只觉得面前老人毒辣的眼神就像把悬在脖子上的刀,刀锋犀利贴着肌肤,惹得脊背一阵颤抖,她愣是半晌才想起下一句话,说起来也是磕磕绊绊:“我身上的伤并不算严重,回去养着也是一样,就不留在这里打扰劳斯先生了。”

“你准备回到哪里?”劳斯先生忽然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如海浪击打着岩石,一瞬间好似天崩地裂,“回到易泽然身边?林小姐,你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一句话彻底击溃了萧落强撑的镇定,扶在床边的胳膊抖了几下,最后勉强靠着床头才没直接倒下,她咧嘴笑了笑,许是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太难看,又抿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劳斯先生咳嗽了几下,再开口时语气温和不少,“前段时间我派人查了你的家世背景,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性,那种手腕与魄力,至今都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她。”

萧落睁开了眼睛,被水汽氤氲的眼前劳斯先生的身影有些模糊,听着那声音更加真切。

“你是她的女儿,即使比不上她的风骨也该不丢你母亲的面子,易泽然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可你不应该为了个男人迷失了自己。”劳斯先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我查过你的成绩,也看过你的作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资助你进入更好的学校进修。”

“劳斯先生,您是位很成功的商人。”萧落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黑白分明的眼睛比窗外的夕阳还要清明,“能不能告诉我,您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劳斯先生凝视着她的眼睛,忽而笑了,笑声爽朗,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宝藏,“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易泽然早对外宣布了你是她的未婚妻,若是你主动离开,那婚约肯定不复存在,到时候也省得darcy整天哭闹个不停。”

“那先生可能找错人了。”萧落偏头,脸上带着抹自嘲的笑容,“易泽然心里真正惦记的另有其人,即使我走了,恐怕也轮不到别人。”

“几年前没能在一起的人,几年后就能在一起吗?”劳斯先生笑得轻快,“我才夸了你聪明,现在你又糊涂了,易泽然和蒋玉筱无论有多恩爱,放到外面就是不可置疑的兄妹关系,既然是兄妹,怎么可能修成正果?”

萧落轻呵一声,并不打算和劳斯先生争执,其实他说的也对,有些人看上的是易泽然的容貌和家世,有些人看上的是他那个人,目的不同,看待事情的眼光自然也不同,没什么对错可分。

“劳斯先生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打算继续进修了。”萧落仔细地看着劳斯先生逐渐阴沉的表情,嘴角露出抹笑容,“不过请劳斯先生放心,我也不会再回去找易泽然了。”

夕阳繁盛,碎金般的阳光攀上窗台将肥厚的藤蔓叶子照得闪闪发亮,萧落坐直了身体,抬手看灿烂的夕阳从指缝间倾泄而下,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果先生不放心,可以亲自派人将我送回中国,易家的产业在这里,他走不开的。”

“这倒不急。”劳斯先生站起来,拐杖啪嗒一声落在明亮的木质地板上,“等你养好伤,情况稳定了,我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只是易泽然那边,我希望你能想好对策。”

萧落点头,等人走后脸上强撑的表情骤然垮下来,有什么对策呢,说白了她不过是易泽然的一任女朋友,没有求过婚,没有领过证,对策不过是分手二字,只不过按照劳斯先生严防死守的阵势,她怕是不能当面说出那两个字了。

晚饭房里的佣人一定要扶着她到楼下吃,下楼梯时正好听见abby发狂般的嚎叫,不等萧落询问,老妇人就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讲了。

abby在房间乖乖陪萧落待了一会就找借口离开,回到自己房间后把人全赶了出去,又关闭了门窗,打算顺着阳台从二楼爬下去,结果那几个佣人也不是傻子,早早地站在藏在楼下等着。

千辛万苦地逃出去又被人当场捉了回去,的确是件很郁闷的事,abby心里的怒气无处发泄,就对着大门狠狠地骂了两个钟头,旁边的佣人就那么看着,是不是还送上几口水。

萧落听着那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起来劳斯先生在她离开之前是没打算放人了。

餐厅里坐了个女人,从楼梯往下看,只能看到女人柔顺的黑发和白色的长袖卫衣,萧落心里犯嘀咕,走进餐厅后才认出那个女人竟然是darcy。

她染了头发,改了浓妆,换上套清新的休闲套装,活脱脱从酒吧里坐台小姐变成了优雅的大家闺秀。

萧落心里吃惊,直到佣人把饭菜全都端上来了还没猜透面前的人是要演哪一出戏。

“你看我这身打扮怎样?”darcy抿了口热茶,一颦一簇间皆是风情,“我特意找了老师学的中国礼仪,还请了为汉语老师学习中文,只是时间仓促学得不成样子。”

萧落垂下眼睑,桌上摆的全都是中餐,连工具都是雕了花的竹筷子,悬在半空的心咯噔一下跌入泥潭,连带着呼吸都憋闷许多,她笑着点头,却不知那笑容多牵强,“学得很好,我差点都要认不出来了。”

“那就好。”darcy张口开怀大笑,刚笑了一声又猛地止住,偏头冲萧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你说好那然肯定就会喜欢,周末约会我定让他刮目相看。”

萧落手指一抖,险些将手里的筷子摔了下去,好在没人发现,她依旧如常地抬起胳膊夹菜,可夹了几下都没成功便放下筷子低头不语。

“你在然身边待了那么久肯定知道他的喜好吧?眼下我和他接触的机会正多,要不你告诉我一些,也省得我多走弯路了。”

darcy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手交叠,脸上喜不自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和易泽然携手走在一起的场景,眼中的欢喜快要溢了出来。

萧落咬了咬唇,忍了几忍才将回怼的话咽进肚子里,她现在是寄人篱下,什么时候离开怎样离开,全都要听从劳斯先生的安排,darcy这个人是一点都不能得罪。

易泽然的喜好……萧落偏头仔细想了想,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每日习惯早起,起来后定要到院子里跑几圈,出了汗之后再回来洗澡换衣服,衣服一定要是搭配好的,黑色或者白色,中间不能掺杂别的颜色;早餐他还是喜欢西式的,有时也可以吃中式,但口味最好不可太甜;他工作时是最严肃认真的,不许任何人打扰,连坐在旁边玩手机都不行……

想着想着,眼眶中突然泛出湿意,从未想过特意去记一个人的喜好,可是不知不觉竟记住了这么多他的习惯,甚至记住了他开心时、难过时、生气时的模样,连眉毛皱起的弧度都能清晰地描绘出来。

那么多,那么多……最后还是落得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啊。

萧落眨了下眼睛,将泪水生生憋回了眼眶,沉着声音对darcy道:“他并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就是不太喜欢吃甜食,记住这一点就没事了。”

darcy并不满足,依旧扯着萧落的胳膊追问:“那他平日里除了工作还喜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萧落眼神黯淡了一下,“他是个工作狂,平日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这也太无趣了吧。”darcy托着下巴,失望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八十六章 认定的妻子

已步入秋季,首都各处摆放的都是盛开的菊花,还有地方专门举办了展览会,吸引的游客不计其数。

苏青刚完成了一个课题心情极好,逮着周末空闲非要拉着萧落去看展览,一路又是地铁又是单车奔波挤了一个多钟头才到目的地,展览门口光是排队买票的游客都挤到大街上,萧落一看这情形,直接折身跑到展览区对面的咖啡店歇着了。

两杯咖啡喝完苏青才捏着票急匆匆地跑进来,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再排着队挤进去天边的太阳都西垂了,不过金色夕阳衬着色彩艳丽的花朵,倒是别有一番光景。

苏青举着相机拍花草,拍够了便拉着萧落拍合照,萧落没应她,自己在路边找了个休息的长凳坐下休息,苏青这人没什么文艺细胞,偏偏喜欢带着相机没事拍两张发个朋友圈,她不太喜欢过于暴露自己的隐私,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坐在旁边看热闹。

果不其然,十几分钟后朋友圈就传来提示消息,苏青上传了几张风景照并配上自己顶着几根短发的大脑门,萧落看了眼手机返回时不小心点到了易泽然的对话框,里面是几十条未读消息。

大概他是认定了她丢了手机失去音信,得空就往她微信里发消息,开始还在解释那篇新闻报道,后来便日日早起问安,时间掐得跟她往日的作息相差无几。

萧落看得眼热,抬起手指关掉了手机,那边苏青在和人通电话,一张小脸堆满了笑容,不用说就是在和叶辰通话。

其实她原本没打算到首都的,可既然和劳斯先生说了回中国,那c城肯定不能去,h城那边又太明显,别的地方她是无依无靠,唯独苏青到了首都读书,也算是个能说上话的人。

就是苏青那人是个直肠子,为了防止她说漏嘴,萧落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在m国的事情全都和她说了,两姐妹抱在一起悲伤叹气了许久,末了苏青拍着胸脯要帮她把回国的消息瞒下来。

想到这里萧落忍不住伤神,其实她这样防备着易泽然着实有些多余,从她离开m国算起已经过了十几天,易泽然依旧待在m国,今日和蒋玉筱传绯闻,明日和darcy热恋,真真假假,总有一点是明白的,那就是易泽然压根没去找过她。

这一点也是让萧落十分疑惑的,就算易泽然一点都不喜欢她,以他的性格,该尽的责任总不会逃掉,眼下的形势着实让她疑惑了。

“萧落!”苏青手里还攥着相机,脸上没了之前兴高采烈的神色,眉毛皱巴巴地拧成一团,看到萧落咬了咬嘴唇才大着胆子把话说完,“易泽然好像知道些什么了,刚才还去问叶辰我在哪个学校读书。”

萧落眼睫一颤,脸上阴云笼罩,片刻又变成风轻云淡的笑容,“我呆在首都十几天,从来没有听说他在找我的消息,怎么现在突然提起这个了?”

苏青咬咬唇,一屁股坐到萧落旁边,苦恼地捶起腿,“其实易泽然早就暗中派人到处找你了,只是他无法确定你已经回到国内,不敢轻易离开,所以国内就让叶辰多注意着,其实,有好多地方他都派人查过了。”

萧落止不住蹙眉,心里又酸又疼,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你既然知道这么多消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怕你伤心……”苏青懊恼地摇头,抱住了萧落的胳膊,“这几天你有哪一天不是愁眉苦脸的?我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也不是个傻子,总不能老提让你伤心的事情,更可况,易泽然他找就让他找去,反正是他先做了错事。”

前面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嬉闹着钻进了花丛,把池子里的红菊踩踏得不成样子,看管园子的老大爷扯了喉咙吆喝了好一会才把人给呵斥出来,只是花已经被踩坏,再怎么教育都于事无补。

萧落看得心里烦躁,低头叹了口气才接下苏青的话头,“感情上的事,哪里分得清对错,是我先决定放弃他的,那便不是他的错。躲着,是因为不想纠缠不清,人呐,总是要向前看的。”

见苏青苦着脸一副要哭的样子,萧落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脸,“别说这个了,现在跟我说说易泽然怎么发现我在你这的?”

苏青鼓起腮帮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萧落脸上表情,慢吞吞地解释:“刚才我发的那条朋友圈被易泽然给看到了,本来那上面压根就没有你,可拍风景时不小心拍到了你的影子,易泽然跟侦探一样,一样就让他给认出来了……”

萧落神色一凛,以易泽然雷厉风行的手段,估计现在就已经安排了人往首都赶,再耽搁一会儿,她恐怕都走不掉了。

苏青看她脸色难看,心里跟打鼓一样,半天才试探着问她:“还走吗?”

“走。”她直接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出口走,“他要是真的追来了就跟他说我的确来过,但又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你就说不知道。”

“那你是要躲到哪里去啊?”

萧落脚步一顿,偏头睨了她一眼,“为了不给你惹麻烦,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她离开m国时赶着时间,连衣服都没有带一件,所有的东西都是在首都重新买的,都放在了酒店,总共就几件衣服也不值得回去拿,至于证件全都是随身携带的。

劳斯先生的人还没离开,她也不需要赶着去机场车站,直接乘坐私家车去c城,经过这么一闹,易泽然肯定认定了她会往偏远的地方躲,这也的确符合她一贯的性格,那这次她偏要往狼窝里去。

大概走得太急,萧落路上晕车,到地方时已经吐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劳斯先生的人还算仁至义尽,帮她定了酒店房间,又帮忙买了食物药药品才离开。

吃得都是冷硬的面包饼干,酒店里没有热水,她也懒得去烧,就这冷水把药吃了,结果吐得更加厉害。

易泽然果然去了首都,二话没说派人把苏青从学校拎了出来,又是哄骗又是威胁,把苏青吓得掰着手指头把萧落这几天的活动全都背了下来,还主动交出了自己偷拍的照片,唯独说不出来萧落到底去了哪里。

被放出来后苏青还不敢立马给萧落打电话,回到学校闷头睡了一觉,确定没什么事了才敢给萧落打电话,这次她从易泽然身上吃了亏,自然咬牙切齿狠狠骂了一通。

萧落胃里正难受,自己提着水壶烧了热水,就这热水一边啃面包一边听苏青抱怨,听着听着眼泪就往下掉,合着难以下咽的面包一块咽进了肚子。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体验过这么凄凉的生活,即使是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忙得头晕眼花的那段日子,也有人每天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端到她跟前,而今天,她却要靠着个陌生人的同情心活下去。

想到那人转身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她的心就像被人拿针扎过了一样,而苏青还在她耳边反复地念着易泽然的名字,每念一次她都会想起那人对她的好。

他在除夕前夜千里迢迢地赶到h城将她从冰冷的雪地中抱起,那晚他怀里的温度比熊熊燃烧的火炉还要热烈,叫她想起来心里就仿佛有把火在烧。

她还记得母亲去世那天,她跪在病房里不肯起来,悲伤到以为失去了全世界,也是他俯身贴耳轻声道:“萧落,你还有我”,语气里的柔情与坚定,让她千万般愁绪都化成了水。

她以为爱能够战胜一切,走得路多了却发现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便是爱了,它比不过世俗偏见,也比不过荣华富贵,更会被时间轻易地击碎。

爱情,来得时候有多轰动,走得时候就有多惨烈。

眼睛肚子的面包像块冰冷坚硬的石头堵住了心口,她的呼吸越来越憋闷,苏青听出了她的异常,捏着手机一声接一声地追问,萧落却已经丢了手机,捂着肚子伸手给自己倒水。

茶壶没有放好翻在了桌面,冒着热气的开水浇了一桌子,搁在角落的手机也未能幸免,苏青吵嚷的声音在手机被开水浸润的过程中没了声响。

萧落端着仅剩的一杯热水往嘴里灌,水太烫,舌头登时变得麻木,喉咙也似乎被烫坏了一层皮,她哭叫一声,丢了手里的杯子,热水就这玻璃渣散落了一地。

她就坐在那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抽出纸巾擦拭手机,可手机进了水任凭她怎么擦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哐当一声落在湿淋淋的地面,屏幕碎成几瓣,彻底没了念想。

她还在哭,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流不尽一般,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易泽然的名字,还有刚才苏青复述给她的话。

——“她是我易泽然认定的妻子,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那种自信与气度,仿佛一伸手就能把她牢牢地攥在手心。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哭出来就好了

到c城后萧落病了一大场,先是肠胃不适后来发展成头疼脑热,那人留下的药已经不顶用,她就抱着热水壶拼命地喝热水,然后倒在被窝里发汗,就这么折腾了两天身体总算有了好转的迹象。

第二天傍晚酒店的客房服务特意敲门问候,生怕这位闭门不出客人出了什么意外,萧落点了份清淡的饭菜,坐在窗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吃完额头添了一层汗,身上也恢复不少力气。

手机进了水已经完全坏掉,萧落摆弄了几次就丢在了行李箱里,好在银行卡里还有些钱,足够她出去买部山寨机用一段时间。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转凉,尤其是傍晚气温偏低,出来遛弯散步的老人孩子都添上了外套,萧落还是最简单的夏装,风一吹,薄薄的料子直接贴在了皮肤上。

去银行取了钱,转身去隔壁买了部便宜手机,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深邃的夜幕下零星地点缀着几颗星子,远比不上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耀眼,来往的客人多是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说笑。

原来这就是c大旁边的很受欢迎的商业街,学生时代她也经常过来买些小玩意,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来,萧落低头叹了口气,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倒不急着回去休息了。

街上最多的就是奶茶店,每逢下课时间排队的学生能挤满店铺,就是空闲时间店里也坐满了学习聊天的客人,苏青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和奶茶,每次吃完午餐都要跑过来点上一杯,最全的配料,一大杯比粥的分量还足。

走在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她的思维也变得慢了起来,学生时代的种种趣事一一浮现在脑海,比如站在一家奶茶店前,她能想到苏青分析那种口味的奶茶最好喝时洋洋得意的表情。

店里客人不算很多,萧落点了杯分量最足的奶茶,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打发时间,往常这个位置多是带着课本来复习的学生,老板娘人好,店里又安静,图书馆抢不到座位的学生最喜欢来这里。

刚坐下没一会儿,前面就做好了奶茶,萧落正要站起来去拿,奶茶杯稳稳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面,顺着握着杯子的修长手指往前看,竟是陆寒川带笑的脸。

他变了许多,眉眼之间少了学生时代的蓬勃朝气,西装革履的打扮衬得他更成熟英挺,但眼中那份笑意却依旧纯真,像湖畔陡然吹起的春风拨动着柳梢头,惹得萧落心弦一颤,竟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错觉。

只是一瞬间的晃神,萧落镇定地坐直了身体,手边的奶茶很热,恰好温暖了她冰凉的手心,陆寒川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脱掉西装外套后还是那个眉目俊朗的学长。

“好巧啊。”萧落扬起唇角,和陆寒川打招呼,“没想到你能在这里遇到你。”

是真的意外,也是真的开心,大概他是她经历过阴霾之后见过的第一缕阳光,潜意识里她把那缕阳光放大成了太阳。

“朋友请客,就在这附近,正和他们在门口聊天呢,我看着背影像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陆寒川抬头看了眼正往店里走的两个男人,笑,“就这一会都等不及了。”

萧落扭头,果然看到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趴在前台和老板娘聊天,眼睛时不时望她身上瞟,这举动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总让人不自在。

“陆……”萧落停顿了一下,目光犹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她叫过他寒川,后来有了丁晓冉她为了避嫌就改口叫了陆学长,现在他们都已经毕业,再叫学长肯定不合适,可“寒川”这两个字她也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陆寒川站起来,疑惑不解地看着紧皱的眉头,待她抬头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先等一下,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萧落应了一声,就见陆寒川大步走到两个男人中间,笑着解释原因,他们说话声音大,她坐在角落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边是我妹子,好久不见了,正好聊会天,你们俩先回去吧。”

萧落听到“妹子”两个字心就坠坠地疼,眼前依稀闪过蒋玉筱梨花带雨的脸蛋,她真是恨透了这个词语,从前恨,现在也恨。

那边又传来两个男人打趣的声音,拐弯抹角地问他们俩的关系,陆寒川懒得应付,连推带拽把人赶出了奶茶店,回来后萧落还撑着下巴,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前段时间易泽然那边有人过来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我是一头雾水,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寒川弯腰把吸管插进杯子顺便递到了萧落手里,语气是可以营造的轻松。

萧落愣了一下,目光呆滞地盯着陆寒川的眼睛,耳朵里一直回响着“易泽然”三个字,甚至忘记了言语。

陆寒川瞥了眼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手撑着桌面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遇到了事情,不然那人也不会千方百计到我这里打探消息,要是真不想说就算了,只是别总憋着,憋坏了怎么办?”

萧落死死地捏着奶茶杯,咬唇咬得发白,始终没吐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你这个人表面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心里要强得很,就刚入学那会儿,我看你为了做兼职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多少次想开口帮你都忍住了。”陆寒川望着她,眼里夹杂着一丝心疼,“就是怕伤到你的自尊心,只能想办法让人给你介绍些轻松的工作,可是萧落,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一个人抗不下去的。”

“能抗下去的。”萧落的声音低沉,眼中已经泛出湿意,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分个手就抗不过去了,那天下要有多少男女活不下去啊。”

“还逞强!”陆寒川语气中带了几分严肃,“难过就哭出来,心里憋屈就喊出来,今天我就陪你到底!”

萧落咬紧了嘴唇,一低头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不想哭的,这几天已经哭过太多次,要是人的眼泪是有限的,那她可能已经用完这辈子所有的泪水,可是只要看到陆寒川坚忍的眼神,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父亲刚去世那段时间母亲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影,她哭闹着要妈妈,谁劝都不肯吃饭,后来母亲回来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那之后她还是不肯吃饭,倔强地缩在墙角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的怨恨快要瞪出眼眶。

那几天陆寒川就一直陪她在墙角蹲着,她不吃饭,他也不吃饭,急得陆母站在旁边掉眼泪,她咬牙切齿地赶他走,用脚踢,用石头砸,恨不得一头将他从院子里撞出去。

陆寒川被她砸到了脑袋,捂着额头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指着她大叫:“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啊,我陪着你一起哭!”

然后她就瘫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哭得大声,引得周围邻居全都站在院子前面伸头看,陆父陆母把饿得没了力气的孩子抱回屋里,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孩子,也忍不住掉眼泪。

她记事晚,幼时许多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将陆寒川冲她哭喊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后来每次看到他露出严肃的表情都会想到那日两个孩子痛哭流涕的情形。

悲伤有之,但更多的是温暖与感动,这也是她知道陆寒川和丁晓冉在一起后主动避嫌的原因,她喜欢陆寒川,也打心里尊重着陆寒川,他能够过得幸福快乐,她留些遗憾也是无关紧要的。

陆寒川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紧绷的表情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柔可亲,“还记得我以前带你去过的梧桐路了吗,那地方又添了很多景点,我带你去看看。”

大一下学期陆寒川刚拿到驾照,开着家里的车美滋滋地带着萧落到处溜达,车技有限,他不敢开到闹市,就一路跟着导航跑到了城郊,有段路种满了法国梧桐,正是秋季,无边无际的红色比挂在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美艳。

后来那段路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不少文艺青年特意跑到那里踏青取景,人多了其中的野趣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为了不破坏心中的念想,萧落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夜晚的梧桐路没有游客的叨扰,安静得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三两颗星星躲过梧桐树叶的遮掩如砖石般挂在林稍,随着树叶的摆动光芒闪烁。

萧落身上披着陆寒川的西装外套,走得很慢,任由凉风扑打在脸颊,风越凉,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就越平静,她呵了口气,仰头对着挂在树梢的星星眨眼睛,喉咙里发出一串轻快的笑声。

陆寒川也跟着她笑,“跟晓冉分手后我就经常来这里吹风,心里的憋屈也就跟着满树的绿叶一样,被时间摧残得没了踪影,什么苦不苦乐不乐的,熬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为自己而活

“寒川……”萧落很认真地念出他的名字,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沉默地走到路边坐在了长椅上,梧桐路两旁都是农场,旁边围上了高高的栅栏,夜色里一片浓黑,她怔怔地望着远处摇晃的树影,轻声道:“谁不想过得快乐呢?可是上帝似乎总喜欢戏弄人呢。”

她张开手掌,有风轻柔地拂过掌心带来一阵凉意,“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你,一边喜欢着,一边又自卑着,发了疯地努力想要追上你的脚步,可是你却爱上了别人……”

陆寒川喉咙一涩,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中情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少男少女们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些不一样的情绪,他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自然更加深重些,他暗地里猜测过萧落对她的心意,也试着含蓄地向她表了白,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和丁晓冉在一起后他就很少再遇到萧落了,即使偶尔碰面只会客气地寒暄两句,语气陌生到好像两人从未相识过,也是那个时候他确定了萧落对他无意。

听到这段迟到的告白,再想想两人后来的恋爱经历,多多少少全都是心酸,陆寒川叹了口气,靠着椅背站在薄凉的夜色里,白色衬衣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现在说什么都是惘然,看准眼下才是正事。”

萧落仰头看着陆寒川,黑色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寒川,你真的放下了吗?放下了丁晓冉,决定好好过日子?”

“说放了下了其实都是骗人的。”陆寒川仰头看着天边的星子,脸上带着抹自嘲的笑意,“刚分手那会儿我发了疯地工作,就像挣大钱,然后出人头地,让大家看看我陆寒川并不是个没用的男人。后来我病了一场,躺在床上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那我也不敢告诉父母朋友,强撑着去药店买药,拿着药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难道我非要死在这段感情上吗?”

陆寒川蹲下来,随手捡起一粒石子扔进了田边,他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感慨,“高考结束后我本不想学习,奈何母亲整天在耳边唠叨,我咬咬牙就报了c大的医学系,现在又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把自己活成了工作机器,就算最后我成功了,变成中国,哪怕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医生,这些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要的是自由肆意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循规蹈矩地为了生活而生活。”陆寒川又扔了个石子丢在了田地里,远处传来清晰的落水声,他笑,声音爽朗清脆,“今天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因为过两天我就要离开c市了。”

萧落心中一紧,连扭头问他:“去哪?”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世界那么大,总不能找不到一片容身之地?”陆寒川站起来,拍了拍萧落的肩膀,“就像小时候我们一块挤在电视机前面看得武侠剧一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但请珍重。”

萧落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夜色深沉,看不清他的眉眼,但她却能猜得到他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潇洒快乐的,就像儿时他说起祖国的江河湖泊脸上骄傲又向往的模样。

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开始狂跳,她攥紧了手掌,却无法阻挡胸膛的热血,是的,她也是有梦想的人,那个陪伴了她无数个日夜,平凡却又发光发亮的梦想。

她拉住了陆寒川的手腕,因为激动肩膀忍不住颤抖,“陆寒川,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

她站起来,捡起一粒石子奋力一抛,远处果然传来噗通的落水声,“自从决定和易泽然一起离开中国,我的心里始终都是焦虑着,可是想破脑袋都不知道到底在焦虑些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跟着目标前进的人,大学之前,我发奋努力只想要进入最好的学校;大学之后,为了能配得上你的优秀,我不断参加各种竞赛活动,逼迫自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萧落眨了下眼睛,脸上带着抹浅淡的笑意,“就算后来没了你,我也想着好好完成学业,找份好工作,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养活我和母亲就好……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母亲去世,易泽然出现,我就成了漂在水面上的浮萍,而易泽然就是那片鱼塘,风吹波起,我也就跟着晃荡,把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全都给忘记了。”

萧落站起来,和陆寒川肩并肩站在田埂,夜风浮躁惹得林稍摇晃,耳边全是树叶碰撞的沙沙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扯开嗓门尽情地呼喊着,田野的风成了信使,将那声音传得越来越远。

“我要找到一份好工作!我要美美地或者!我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作品!”

“我要走遍世界的山山水水,我要变成最优秀的探险家!我要爬到最高峰拍照给萧落看!”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抬起胳膊打了陆寒川一下,“谁要看你的照片了,留着自己欣赏吧。”

一番宣泄后两个人心情都很好,笑闹着走到了梧桐路的尽头,陆寒川仍不愿意离开,非拽着萧落去吃宵夜,附近的烧烤店都要关门了又被陆寒川连声叫了回来。

年轻的老板和他们坐在一起烤肉喝酒,萧落成了名副其实的帮佣,一边开啤酒一边照看着烤肉,烤肉的香味充满了小小的店面,耳边全都是两个男人称兄唤弟的吆喝声,远处有位摆摊的老妇人推着车子沿着小路越走越远,瘦小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里忽然冒出一句话:这就是生活。

无法享受大富大贵,就这么有一日过一日地也挺好。

她开了灌啤酒仰头去喝,还没到嘴边酒杯陆寒川抢走,火光下,男人的脸颊红艳艳的,一双眼睛更是比星辰还要闪亮,“你喝不了酒,去店里找点白开水。”

“不用。”正在喝酒的汉子伸出胳膊摇了摇头,黝黑的皮肤被火光照得发亮,“我家里有好东西,女人合着正合适,等着,我去给你拿。”

竟然是马奶酒,打开酒塞的那一刻萧落的眼睛都亮了,小店里顿时被浓郁的奶香充满,连烤肉的香味都被比了下去。

老板特意拿了瓷碗给萧落倒酒,粗糙的脸上全是自豪,“这是前几天我老婆刚从藏区带过来的,我都没舍得喝,全闻着味过瘾,今天就拿出来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正宗的马奶酒!”

萧落眼巴巴地盯着浓白的液体落入瓷碗,那香味仿佛顺着烧烤架的白烟硬是往鼻孔里钻,还没抱住那瓷碗,她就忍不住咽起口水,惹得陆寒川在旁嘲笑他是馋鬼。

味道的确她在藏区喝过的没有区别,甚至手艺比母亲从前做过的还要好,她喝得眉眼弯弯,话也忍不住多了起来,“上次我去藏区喝过很多马奶酒,那味道惦记了好久都没忘,就是出了藏区就再难买到口味正宗的了,还有羊肉汤,具体名字我记不住了,反正吃过一次就能让人忘了回家的路。”

老板忍不住多看了萧落两眼,听到后面更是兴奋地拍桌子,“对,我从藏区出来好几年了,什么都不惦记,唯独就惦记着那边的饮酒吃食,每次想起来就跟大姑娘害了相思病一样,躺在床上整天整天的想。”

老板语气风趣,表情也很滑稽,惹得萧落捧着碗吃吃地笑,陆寒川也在一旁附和,拿着灌啤酒同老板打趣。

“要不是孩子还在这里读书,我早就关店回老家去了,什么出息不出息的,说多了都是白瞎。”

“说得好。”陆寒川笑着和他碰杯,“听你们俩说得把藏区说得那么好,过几天我就去一趟,去尝尝那的酒是不是真比我手里的香!”

老板一听这话眼都亮了,扯着陆寒川的胳膊连声叫着弟弟,“你要是真去藏区,哥哥可要托你带点东西过去,我老婆不是刚从藏区回来吗?说我母亲病了,我就想给她送点补品,可山高路远来回不方便,你要是顺路就帮我捎带一下?”

萧落捧着酒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是不是抬头看陆寒川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光芒闪动。

陆寒川瞧着好笑,捏着啤酒罐子往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想喝酒了?怎么眼巴巴地看着?”

萧落摇头,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你真要去藏区?”

“真的要去。”陆寒川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偏头和萧落讲话,“我不是说了吗,要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第一站就去藏区吧……怎么?你也有东西要让我带?”

“没有。”萧落低头,把酒碗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轻声道:“那地方对我有特殊意义,总忍不住要注意一下。”

而且,她也是要过去的,那里有她的母亲,是走到哪里都割舍不掉的感情。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对陆寒川说,如果知道她也要去,陆寒川肯定是要跟她一起,但他是去旅游探险的,带上她就成了拖累。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送别

天飘着小雨,路边的梧桐树叶禁不住雨水的重量,摇摇晃晃地落了地,萧落撑着伞沿着梧桐路一直走到尽头,陆寒川把车子停在路边,靠着车门和朋友聊天,细小的雨滴挂在发梢,满目晶莹。

见萧落走来,陆寒川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大步走到萧落面前,笑道:“说好了不让人送,可你们非要过来,弄得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萧落没说话,仰头笑看着越来越密的细雨,眼看着一片发红的梧桐叶从林稍坠落,眼睫颤动了一下,低声道:“雨有点大了,送你到机场吧。”

陆寒川耸了下肩,“行,完事了让鹏飞送你回来。”

梧桐路离机场有些远,耗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到,两个男人有说有笑聊了一路,鹏飞刚结婚不久,每句话都离不开自己妻子,末了开玩笑似地劝萧落:“人活着啊,就该像寒川一样,趁年轻好好闯一闯,等结了婚有了孩子,可就一辈子没什么机会了。”

他是个热心肠的,说完又忍不住问萧落的年龄职业,听得陆寒川在旁笑他八婆,结果转头自己倒忍不住问了起来,“前天易泽然又联系我了,我记着你的嘱咐一句话没敢透露,可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萧落搓了搓手,窘迫地扭头往窗外看,“没什么打算,能躲一天算一天吧,反正c城也没什么让我惦记的人了,离了c城,去哪都一样,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也会去藏区转一圈。”

“那可以。”陆寒川看出她不愿意多少,配合她改变了话题,“到时候咱俩还可以见一面,吃顿饭喝完酒,就是不知道我能在那地方呆多长时间。”

坐在旁边的鹏飞笑他,“相待多久还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你要是有心可以一直等着萧落妹子过去,反正你俩关系铁,待在一块还省得无聊。”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笑闹,萧落始终提不起精神,前天她新办了张手机卡,原来那张就算丢弃不用,可储存的联系人全都丢了,她记忆里本身不差,但总是对数字不敏感,到最后能记起来的只有母亲曾用过的手机号码。

到了机场鹏飞没往里面送,靠着车门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机场,正笑着发愣,扭头就看到站在马路对面的女人。

他认识那个女人,有段时间经常往医院跑,还是偷偷摸摸地来,每次就守在陆寒川办公室外面远远地看着,每次有工作人员询问她就摇着头飞快地离开。

本来他也不清楚女人的身份,后来有次下班走得迟了,正好让他撞见陆寒川和女人在一起的画面,挺逗的情形,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不说话,又一个都不肯走,瞧着跟电视剧里斗法的一样。

后来他跟陆寒川喝了次酒,总算弄清楚两个人纠结的关系,突然在机场又遇见这女人,惊讶的同时心里还多了层唏嘘,多好的一对小情侣,偏偏为了点破事分开了。

丁晓冉显然也看到了他,仰头冲他笑了笑,偏头瞥了眼两侧的车辆,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先生,你好。”

鹏飞脑门上挂了两滴冷汗,满脸堆笑地和丁晓冉打了声招呼。

“先生,方便聊会天吗?”丁晓冉看了人来人往的入口,脸上表情恳切,“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寒川的事情,几分钟就好。”

他吸了口气,点头,“行,就在这说吧,我还要等人。”

*

登机前陆寒川突然转身抱住了萧落,很绅士的一个拥抱,离开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萧落毛茸茸的脑袋,“早就想抱一抱你了,小姑娘就是让人保护的,别想那么多苦难总会过去的。”

萧落还在发愣,仰头怔怔地看着他,胸腔下的心脏砰砰直跳,良久,她才在陆寒川的笑眼中点了点头。

这也是她盼了许久的拥抱,只是来的太晚了,晚到心里没了欢喜和感动,仅剩下一缕窘迫和想要落荒而逃的情绪。

“如果你还会继续留在c城,可以去我家住一段时间,正好母亲也一直惦记着你,父亲刚退休,你们在家养养花种种草挺好的。”

萧落点头,“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陆寒川笑,仰头听着喇叭的提示音,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如果晓冉和那个男人结婚了,请代我送上一份祝福,祝她这一生平安无忧,健康顺遂。”

萧落看着他白净的侧脸,突然就酸了鼻子,“好。”

“那我走了,别难过,到时候回来咱们再好好聚一场。”陆寒川摸了把她的头发,拉着行李箱转头走进登机口。

候机室里人流涌动,萧落听着喧闹的人声,一抬头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好像爱上了流眼泪,有时候平白无故就酸了鼻子落下泪来,止都止不住,直到哭得累了就倒头睡去。

下一轮乘客登机时她终于止住了眼泪,擦着眼泪慢吞吞地往回走,走到出口处时迎面冲来一群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她一愣,下意识地顺着记者奔跑的方向看去,远远地,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易泽然。

他穿着套纯黑的手工定制西装,如山峰巍然耸立的一棵松站在涌动的人流,大厅锃亮的白光打在刀削般的侧脸,清晰的下颔线和高挺的鼻梁如珠似玉般落入她的瞳孔,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止运转,只剩下一群滑稽的记者前仆后继地涌向他。

转角处出来乌压压一群人,先是极为西装革履的黑衣保镖,后面是穿着小洋装戴着墨镜和口罩的蒋玉筱,片刻功夫,记者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机场的乘客也以为遇到了什么大明星,兴奋地冲了上去。

萧落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后脑勺,心中的思绪像是解不开的千千结,越是挣扎就越是混乱。

固执地在出口处站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睑叹气,扭头正好看见站在马路边与鹏飞告别的丁晓冉,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站在花坛边唉声叹气,一个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

萧落没多问,直接走过去和鹏飞打了招呼,坐车回到了酒店。

网络时代信息更新总是飞快,刚发生的事情就立刻被人拍了照片发布在各大社交媒体,易泽然和蒋玉筱本来不属于明星,可硬是凭着出众的外表在当红明星中杀出一条路,变成了时下最火热的话题。

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网友搬出了m国两人闹得热火朝天的报道,有人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混乱到不敢想象,有些人羡慕他们的颜值拼命夸赞,更夸张是有人为他们组了cp高呼两人在一起。

萧落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最火的一条是刚从机场流出的,蒋玉筱扬着唇角,眉眼弯弯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清澈的眸瞳间仿佛盛了一泓溪流,易泽然正对着她站立,眼睫低垂,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手机屏幕暗下来的瞬间有眼泪从眼眶里滑落,沉甸甸的水滴将玻璃屏幕染得一片模糊,窗外雨声渐渐大了,霹雳吧啦砸在小窗,远处树影摇晃,天黑得厉害。

她屈膝坐在酒店的床上哭得厉害,呜咽的哭声被滂沱的大雨吞噬,竟听不出任何异常来。

一直哭到窗外风雨停歇,她猛然抬起头来发了疯似地收拾床边的东西,三两件衣服,两包日常生活用品,她竟然已经可怜到这个地步。

明后两天的机票已经全都售罄,她抹着眼泪订了最早的火车,点完确认付款的瞬间,她像是被抽取灵魂的木偶,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跳动的心脏像是被呼啸的风声撕扯出一个大口子,泼天大雨硬是往伤口里砸。

第二天醒来时她还维持着屈膝的姿势,抱着膝盖的两只胳膊已经酸疼得没了直觉,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挪动起胳膊,转身时直接从床上滚落到冰凉的地板,脚趾磕在床头柜上针刺般地疼。

那时她撞到台阶上伤了脚,易泽然抱着她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回来后总不放心,非要抱着她的脚掌费尽心力按摩,嘴里还忍不住抱怨,说她这只脚总是多灾多难,这次伤还没好下次就赶着过来了。

想到他说话时宠溺的语气,眼眶又是一算,萧落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疼痛穿上衣服鞋子,天气实在太冷,凭着她几件单薄的衣服肯定无法御寒,所以临走前还是要买几件衣服凑合着。

去商场的路上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去一趟陆家,说起来陆母最是疼爱她了,那时候她没了父亲,母亲又常常为了生计不在家,陆母心疼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带上她的一份,还特意嘱咐陆寒川要多照顾着妹妹。

大学和陆寒川重逢后她也去看望过几次,可后来丁晓冉出现她就再也不敢去打扰,这次陆寒川离开,她也要走,至于归期,连她自己心里都不清楚,所以去一趟也算正是道别。

第一百九十章 绝境

中午萧落就留在陆家吃饭,陆父和陆母亲自下厨做菜,做的都是家常小菜,陆母还特意熬了萧落小时候最喜欢的梨汤,席间聊天话家常气氛和谐极了。

告别了陆父陆母萧落特意去了易宅,怕被易泽然发现她躲在了路旁的花坛后,守了两个小时终于瞧见易母由李嫂搀扶着上了车,老人家精神状态不太好,走路都显得十分费力。

萧落靠在树干上叹了口气,老人终究是易泽然的母亲,她再惦记着都是无济于事,只希望易泽然能多花些心思在自己母亲身上,至于她……各自安好吧。

已经临近发车时间,酒店的东西全在手边不需要收拾,萧落直接拉着行李箱往火车站赶,一路畅通,取票安检一系列手续办完正好到了检票时间。

捏着那张薄薄的车票,萧落忍不住回头看了站里送别的乘客,曾经她也是这其中一员,年少不知离愁,还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如今她孑然一身再回首,往日的情和景全都历历在目,只是那份离愁来得比那日还要强烈些。

她咬紧嘴唇终于忍不住躬下身子哭了起来,眼泪沾湿了车票和手心的汗水融成一团,检票的工作人员贴心地递上纸巾,她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却没用,直接用手抹了把泪水递上车票。

小时候看电影记得最清的就是绿皮火车,白烟冒起月台上就是哭声一片,还有难分难舍的亲人伴侣追着火车哭喊着告别,只希望能看对方最后一眼。

萧落一直觉得车站是个既悲伤又浪漫的地方,悲伤在每天不停地见证着别离,浪漫在目睹了人间多少真情,等真的临到这里,这些感情通通不见了,围绕在眼前的全都是一张张冷漠的脸,还有耳边时不时飘来不知是何地的方言。

列车发动的那一刻,她隐藏在心底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靠在窗边放声大哭起来。

或许是她哭得太悲伤,又或许是她脸上表情太绝望,有人特意过来和她说话,是个年纪稍长的妇女,说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手里接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慌乱地劝说着萧落。

萧落看到了那只捏着卫生纸的手,干瘦粗糙,厚厚的老茧一层叠着一层,手背上沟壑丛生,老得像块树皮,那只手随着妇人的身体摆手,眼泪朦胧里那张同样苍老的脸变成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和眼前的这位妇人一样,为了生活辛苦打拼,一辈子劳劳碌碌不敢多花一分钱,好不容易看着儿女长大成才,自己有没有福气享受,更是为了不耽误儿女的前途选择了最凄惨的一条路。

她相信母亲对故乡始终怀着眷念,却不相信母亲会愿意抛弃她凄凉地死在一片堪称陌生的土地,病了痛了无人照看,临死都没机会看自己女儿最后一眼。

她哭得痛彻心扉,却又在看到妇人慌乱的神情时咬牙硬生生地憋住了眼泪,纸巾很粗糙,划在脸上刺刺地疼,也只有这样才能提醒她自己在真实地活着。

她擦干了眼泪,哽咽着向妇人道谢,妇人却谦虚地连连摆手,“一点小事不用谢的,我看你的年龄跟我家丫头应该差不多大,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坎过不去呢?放开点,别让父母长辈心疼。”

萧落哽咽,眼泪险些又落了下来,她已经没了最牵挂最心疼她的人,可是这些话不能说,“伯母说的是,我就是一时想不开,过会儿就好了。”

可那妇人不放心,仍旧眼巴巴地看着她,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些傻事来。

萧落心中温暖,慢吞吞地擦了眼泪,强打起精神和妇人聊天,聊得都是些家长里短,妇人说得开心,她听得也认真。

妇人在半途下了车,临走前拉着萧落的手感慨了半天,非要把包里的土特产拿出来分给萧落一些,都是家养的东西,不值钱,情意却重如万钧,萧落不肯收,费了好大工夫才将妇人哄下车。

没了爱说话的妇人,剩下的旅途就乏味很多,萧落收了心思不再胡思乱想,尝试着用手机查找当地合适的职位,可是藏区发展本就落后,她要去的又是较为偏僻的村镇,查来查去只找到几条支教的消息。

她是临时逃走的,身上必要的证件全是劳斯先生操办,但涉及到学校方面的证明则是一片空白,凭着她尴尬的身份大概报了名也无法通过审核。

本以为离开c城她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命运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心烦意乱地关闭了手机,她干脆眯着眼睛睡了一会打发时间。

下车时正好是中午,可车站外一丝阳光也无,天上压着黑沉沉的云,远处的树梢摇晃,路边新栽的小树苗几乎要被风折断,萧落把行李箱放在脚边哈了口气,气温太低,她的手冷得快要没了直觉。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来按下接听键,陆寒川应该听母亲说了她去拜访的事情,特意给她打电话提出表扬。

他心情不错,声音都带着笑意,表扬了萧落的明智之举,又洋洋得意地说了自己昨天去了什么地方,并表示天气阻挡了他探险的脚步。

萧落失笑,语气俏皮地和他打趣。

出口处又涌来一群旅客,个个都提着手拿肩扛,很宽敞的出口瞬间变得拥挤,萧落回头看了一眼,一只手拿着手机,伸出另一只手去捞行李箱拉杆,还未碰到,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拖着她的行李箱便往台阶下跑。

她尖叫一声,立即挂断了电话,疯了似地跑下去追,可她的脚刚被碰伤,那男人又是早有准备的,下了台阶跳上摩托,风一般冲向马路。

萧落瘫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眼睁睁地看着贼人冲进远处的羊肠小道逐渐没了踪影,她已经没了眼泪,只剩下满腔的愤怒与绝望,握紧了拳头哀嚎。

有人劝她去报警,也有人说报警也没用,现在的警察哪里管这些小事情。

她还是去警局做了记录,出了警局大门天就下起了雨,先是细细的雨丝,后来就渐渐大了,豆大的雨点被风卷着硬是往人脸上砸。

她沉默地沿着警局前面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前行,没有哭,也不喊叫,沉默得像具行尸走肉。

小路的尽头是家小餐馆,萧落进去点了份汤面,做菜的老板一抬头瞧见她煞白的脸色,吓得手一松勺子掉进汤盆,险些将整个汤盆打翻。

嗓门很大的老板娘一把将老板推开,拉着萧落进了店,“下这么大雨怎么也不知道躲躲?”

说话时她转身拿了毛巾给萧落擦头发,擦了两下瞧见萧落冻得发紫的嘴唇一把扔了毛巾,“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天这么冷不知道多穿点,冻坏了不难受啊?”

“我也不想的……”萧落突然失声痛哭起来,这两天哭了太多次,喉咙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我的行李被人抢走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活啊?”

老板一听立马来了兴致,在旁插话,“要我说这帮人一定得好好整治了,这都第几起了?你说说人家长途跋涉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竟然遇到这种事情……”

“闭嘴!”老板娘抓起毛巾砸在了老板脸上,“做你的汤面,熬你的姜汤,少说点话谁还把你当哑巴?”

老板缩了缩脖子,重新捞起勺子不吭声了。

老板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抓住萧落的胳膊,脸色陡然变得温柔许多,“行了,先别哭了,我带你去换身干衣服,坐下来吃顿热饭,其他的吃完饭再说。”

萧落没说话,任由老板娘把她拉进后屋,看到摆在眼前整洁的衣服她才陡然回过神来向老板娘道谢,老板娘摆摆手,转身去了前头。

衣服都是崭新的,但样子偏大,应该是老板娘未穿过的衣服,萧落麻木地脱掉身上湿透的衣裳,套上肥大却温暖的新衣。

衣服穿好那边又响起老板娘的叫声:“姑娘换好没,姜汤我给你放这了,赶紧趁热喝。”

萧落推门出去,对着热腾腾的汤碗,一边掉眼泪,一边往喉咙里灌,等喝完了姜汤那边的汤面也做好了,夫妻两人搬过凳子坐在她的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吃。

换衣服的时候她搜遍了所有的口袋,只找到可怜的几十块钱零钱,一顿饭之后就更不剩什么,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泪已经被热腾腾的水气熏干,强忍着悲伤打算着今后的日子。

没有了车费,她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眼下只能忍住眼泪咬牙闯一闯。

人一旦被逼到了绝境,原本以为怎样都迈不过去的坎,竟然成为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易泽然,她在心中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那人和那份解不开的情,连带着汤水一块喝进肚子里。

一碗面吃完,身体终于有了温度,迟钝了太久的心脏也开始跳跃,她抬头望着外面浓密的雨幕,还有化不开的阴云,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车祸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萧落躺在老板娘临时支起的折叠床上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雨声,眼睛盯着墙角某处亮着的电源指示灯,整夜都未合眼,心里装着那些前尘旧事却没了任何悲伤的情绪。

生活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已经没有伤春悲秋的能力。

老板娘是个好心人,不仅不肯收她面钱,还为她提供了干净的衣服和住所,她能得到一时的安生全靠别人的同情心接济,过了今天明天又该如何?

她不知道,像具冷硬的尸体躺在硬床板上,直到外面风雨渐歇,有微光透过门缝照进房间,她像条冰雪融化的溪流恢复了生机。

里屋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是夫妻两人的低声交谈,应该是怕吵醒她,老板娘把自己的大嗓门压到最低,结果穿上衣服一推门,外面那个本该安睡的人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了店里的窗口。

外头阳光熹微,落在昨夜雨水冲刷过得窗棂,亮晶晶的一片,像是镀上了一层碎金。

萧落就呆呆地坐在窗口,身体的轮廓一半融化在黑暗里,一半沐浴在阳光下,明暗交替的极差让本就削瘦她给人一种将要消失的错觉,就像是神话里专属于黑暗的神,在阳光降临的那一刻身体消融不复存在。

老板娘靠在门边看了良久都不敢动,房间里又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她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走到萧落身后,“丫头,起这么早?”

萧落回头,脸色苍白,半张脸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开口时嗓音更是粗哑难听,“睡不着,就想早点起来帮你们做点事情,可家里东西我不熟悉,不敢贸然动手。”

“不用你帮忙。”老板娘阻止了她站起来的动作,又恢复了干脆爽朗的大嗓门,“你就坐着歇着,不然回去睡会也行,早上这里没什么客人,不忙,我们俩是勤快惯了,不早起就浑身不舒服。”

萧落连连摇头,“不,就算是没有客人,也让我帮你们做顿早餐,眼下我穷困潦倒入了绝境,说报答显得滑稽可笑了,只能尽我所能帮你们做些事情。”

老板娘叹了口气还要劝说,却被老板从后面拍了下肩膀,“孩子有这心思是好的,就让她忙去吧,正好我们这呆了几十年从没尝过其他地方的吃食,材料又是现成的,你就露一手?”

萧落要做的菜和那天她为了答谢易母做的那几道,有老板娘在旁当帮手,又有老板耐心十足地记忆步骤,萧落发挥得格外好,从切菜到摆盘都是有条不紊,惹得老板娘非要她留下当帮手。

老板在她背后嘲笑:“就人家这手艺开家店都行,你是羡慕不来的。”

吵吵闹闹得总算把一顿饭做完,外头已经大亮,极好的晴天,远处的街市上也多了许多出门买菜的妇人,老板直接把桌子搬到外头,迎着金灿灿的太阳坐下。

吃饭时老板娘特意问了萧落的打算,其实她是真的有意把萧落留下来当个帮手,可她这小门小店一月挣不了多少钱,自然也付不起多高的工资,瞧着萧落的谈吐和礼貌,也算是个知识分子,自然不能委屈地留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萧落把母亲的事情和老板娘说了,并且透露出自己要去陪伴母亲的想法,只是手中没了钱财证件,再多的想法都是无济于事。

老板听了她的分析,摸着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老板娘性子直,瞪了老板一眼,大大咧咧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考虑的问题其实还是有本法解决的,这地方不是有座寺庙吗,听说挺灵验的,每年都有很多人特意过去烧香拜佛,坐大巴车不是很方便,所以就有人买了面包车载客。”

老板娘瞥了眼萧落欣喜的模样,转头叹了口气,“只是那地方荒凉,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跑过去怎么生活?而且那些私家车又不靠谱,路上万一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哟!”

萧落捏了捏桌角,仰头眼巴巴地望着老板娘,“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老板娘摇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要我说你还是回去吧,到你们那个大城市里头,你有学历,随便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就好,你母亲知道你有这份心肯定也就很欣慰了。”

“伯母,我到这里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可能再回头。”萧落咬唇,脸上时破釜沉舟的决绝,“荒凉有荒凉的好处,繁华有繁华的无奈,到哪里只要好好生活就行。”

萧落站起来,郑重地对老板和老板娘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的收留,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

老板娘不放心,拉着萧落千叮咛万嘱咐,临走前又往萧落口袋里塞了几张钱,特意把人送到车站才放心地离开。

接客的私家车就在车站附近,一群车主扎堆见人来就问去哪里,刚报了地名,就有个中年妇女抓住了萧落的胳膊,几乎是硬生生地把人扯到了车子旁边。

萧落心里胆怯,观望了许久才问那女人价钱,她特意查过大巴票价,拼上她身上所有的零钱刚好够。

可私家车不一样,开口就是虚高的价钱,妇女张牙舞爪地介绍了一大通坐私家车的好处,萧落硬着头皮和她谈价钱,摸口袋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多了几百块钱,想到老板娘临走前费尽心思的叮嘱,她的眼睛一算,咬牙付了钱钻进车厢。

她不能白要人家的辛苦钱,可也不能就这么辜负人家的好意,对她好的人,她都要牢牢地地在心底,来日方长,总能等到可以报答的那一天。

拉她过来的妇女喜滋滋地数了钱又扭头跑进人群,半个小时里又陆续带来了三个赶时间等不及大巴发车的乘客,连带着司机妇女和之前已经上车的两人,一行八人总算可以发车。

那妇女是个很聒噪的人,端着口极不流利的普通话在车上嚷嚷,一会说生活艰辛,家中的几口人就指着她挣钱,一会又说私家车这生意有多难做,既要躲着上头的人,还要厚着脸皮抢客人。

车上有个汉子看不惯她那尖酸势力的嘴脸,张口讽刺了一句,两个人竟然就当面锣对面鼓地骂了起来。

萧落本就因为晕车难受的厉害,这时听着两个人愈发不堪入耳的咒骂,实在觉得憋闷得快要疯掉。

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看不下去提高音量试图阻止他们的争吵,刚开口就被女人指着鼻子骂,女孩也是个暴脾气,登时就尖着嗓子咒骂起来。

逼仄的车厢被污秽不堪的骂声包围,嘲笑程度不亚于清晨菜市场,萧落往角落缩了又缩,努力转移注意力,平复下愈发烦躁的心情。

路面越来越坎坷,车辆几乎是颠婆着前行,车厢里的人也被晃得七荤八素,许是有这个因素,吵架的几人愈发情绪激烈,甚至有动手的趋势。

一直沉默着开车的司机突然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方向盘,吓得萧落身子一抖,抬头就看到司机脖子脸通红地冲妇女高声喊叫,用的是当地方言,她听不懂,妇女听了那话像只张牙舞爪的疯子,竟然尖叫着朝司机扑去。

萧落的心脏一下子悬到喉咙眼,在妇女扑过去的瞬间从座位滑下,死死地护住了脑袋,耳边传来凄厉的尖叫声,足以刺破耳膜的音调如闷雷击破了狭小的车厢。

行驶在颠婆山路的面包车在司机绝望的眼神与妇女疯狂的撕扯中翻了身,像块陨落的巨石顺着斜坡汹涌而下,凄厉的尖叫声冲破山谷,惊得远处鸟群展翅起飞。

阳光将草原染成了绚烂的金色,白色的羊群还在悠闲地吃草,守在山脚的牧人惊恐地冲向狭窄的马路,一路踉踉跄跄地沿着面包车跌下的轨道往下跑,期间摔了两跟头总算看到了青葱草地间的狼藉。

牧人哆哆嗦嗦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报警,眼睛触碰到从车厢里渗出的血迹时才想起来叫救护车,一番忙乱之后他竟然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手抖了半天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萧落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疼,明明睁了眼却什么都瞧不见,耳边隐约可以听到牛羊的叫声,那声音悠远,像是透过层层云雾飘到耳朵里来。

她闭上了眼睛慢吞吞地回想,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如此境地,一抬手有温热粘腻的液体从指缝地滑落,鼻息间全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那仿佛要夺人性命的呻/吟声。

像是掉进了修罗场中,黑暗里她脑海中全都是恐怖电影里血液和碎尸混合的惊悚画面,当那些尸体组成了一张张鲜活的脸,那些脸在咒骂、在尖叫,尤其是那妇女疯狂地张开嘴,满口的鲜血像是要把人活吞下去。

她惊恐地蜷缩起身子,有更多的血液爬到裸露的皮肤上,带着体温的血液像无数条蠕动的虫子,爬入衣服,钻进皮肤,啃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生死有命

警笛声传来时萧落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疼痛到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那种一动就浑身酸痛的感触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耳边的呻/吟声愈发微弱,她试图张口呼救,可喉咙嘶哑到发不出声音。

鼻息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仅存的一点微光涣散成模糊的光斑,她的胳膊被卡在座位和车门之间动弹不得,明知外面有人却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还好,那粘腻流动的血液不再往她皮肤上爬,要命的恐惧感逐渐消退。

她倚靠在冰冷的车门上等待着救援,眼睛死死盯着碎玻璃折射出的白光,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藏区的路程崎岖坎坷,警车和救护车来的速度也格外慢,从她听到警笛声那刻起就变成了一只泡在温水里的青蛙,锅炉下是窜动的火苗,而救援的水却是成滴地往下路,她被那逐渐滚烫的水烧得皮开肉绽,连灵魂都被那温度生生剥离。

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难熬的时光,救护人员将车门卸掉的那一刻她睁开看到了正午的阳光,那么亮,那么热,照得她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执行任务的警察见她这样也是鼻子一酸,语不成调地连声安慰,放到担架上还不放心,追着上了救护车嘴上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不要怕。

萧落还是在掉眼泪,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恐惧,只要想到自己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就忍不住欣喜若狂地流泪。

只有接触过死亡的人知道,原来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

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替她检查伤势,不断伤者从最前线送来,她躺在冷硬的床铺听着几个护士的低声议论,有人当场死亡,有人受伤严重,也有向她这样的幸运儿不过磕了碰了,受到点惊吓。

脸上的血迹和泪痕都被人擦去,露出白净无瑕的皮肤,她成了整辆车上最幸运的人,全身上下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唯独手臂卡在车门间添了到红痕,连脚上的伤都是上车之前便有的。

照顾她的护士在一旁连连感慨,说她福大命大,经受这样的灾难都一点事情没有,可她却一直睁着眼睛盯着车顶明晃晃的灯光,大脑里的某根神经崩成了一条直线,始终不敢闭上眼睛。

那个张牙舞爪说着怪异普通话的妇人,那个拍打着方向盘表情狰狞的司机,还有一车人惊恐凄凉的尖叫声,每一个画面每一种声音都像是驱不散的恶毒,死死把控着她的脆弱的神经。

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医护人员不敢大意,连同其他伤者一起送到了医院作进一步的检查。

有家属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堵在医院大门,还没看到伤者就先掉起眼泪,萧落木头一样坐在救护车上看着抱成一团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掌揪了下自己的衣角,那里沾染的血液已经干涸成硬硬的一团,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淡然地松了手。

小护士询问她的家庭情况,车上有意识的人都已经报出自己姓名和家庭联系方式,没有的警察也开始进行调查,唯独她从检查完伤势就一言不发地坐在车上,谁问话都不肯离。

到傍晚的时候所有的伤者家属都已经到达医院,该办手续办手续,该配合调查的配合调查,唯独萧落安静地坐在病床前不说话,医院的护士特意送来了饮水吃食也不见她动。

天渐渐黑了下来,路旁亮起了昏黄的灯,刚好照亮了满树的白花,她盯着那娇艳的花朵突然回头和小护士说话,“车上一共死了几个人?”

那声音格外粗哑难听,吓得小护士肩膀一颤半晌才回过神看她,“死了两个,还有个受了重伤,刚抢救过来。”

萧落点头,右手拇指滑过左手掌心一道细长的伤痕,这伤是她被困在车厢时慌乱无措间抓到玻璃划出的痕迹,护士检查伤痕时她紧紧攥着手掌竟没一人发现,现在才觉得刺刺地疼。

“知道是什么人吗?”

小护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如实回答:“据别的伤者口述,有一个是管钱的女人,还有一个是普通乘客。”

萧落应了一声,低头的瞬间仿佛看到那妇人张着嘴呲着牙向自己扑来的情形,她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吓得小护士赶紧扶住了她。

“小姐姐,你别怕啊。”小护士有些手忙脚乱,抱着萧落的肩膀好一会折腾才把人扶正,“这些东西都是我刚才去食堂买的,别人都有亲属过来照看,就你……索性这两天我就帮你把饭买了,等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说。”

小护士把盒饭打开,又把筷子递到萧落手里,“趁热吃吧,我还要去那边看一看,等看完了就过来陪你。”

萧落没说话,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机械地往嘴里扒饭,一顿饭吃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喉咙干得厉害,转身找到放在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完。

身体的温度在回升,麻木了许久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可是脑袋里纷纷杂杂闪过的全是车祸前的事情,她甚至还能清晰地记着同行的那个年轻女孩说起自己要去求个姻缘签时脸上娇俏的笑容,她也能记得被警察救出时一回头那女孩被鲜血染红的头颅。

血淋淋的场面,已经成为刻进骨头的记忆,越是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楚,吃下去的饭在胃里翻涌,她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查房回来的小护士慌张地倒了杯水给她漱口,她却连接的力气都没有,瘫在冰凉的地板上,脸色苍白,目无焦距地望着白花花的病房。

小护士把水杯放到一旁,和她并肩坐在了一起,“其实你这样我也能理解,第一年到医院的时候我是经常吃了就吐,只要想到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就怕得浑身发抖,可是后来就渐渐不怕了。”

小护士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温柔极了,“不是因为习惯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习惯生离死别的场景,而是学会看开了,那些人或者因为意外,或者因为疾病,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是他们的命运,而照顾他们的身体是我的职责,假如有人因为伤势过重死在了病床上,那也是他命数如此。”

“我只是一个小护士,管不了那么多人的生死,我只要做好我应该做的就行了。”小护士转头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光芒璀璨,“在我眼里你只是个病人,和今天送进来的人一样,是这场车祸的受害者,你可以为他们感到悲伤难过,也可以为自己的经历感到悲伤害怕,但是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事情折磨自己。”

“多想想美好的事情吧,你还这么年轻,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她眨了下眼睛,弯腰把萧落扶了起来,“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检查结果就会出来,我一看你就是个有福气的人,肯定能完好无损地出院。”

夜里两个人就挤在一张小床板上睡,关了灯,萧落就盯着窗外的影影绰绰的亮光看,她看得出神,小护士也跟着出神,左顾右盼忍了很久还是憋不住问她话。

“别人出了事都是哭着叫家人过来帮忙,只有你一个像块木头似的坐在车上,娟儿还猜测过你是不是个哑巴……”小护士语气里带了些笑意,“可我看着不像,你啊,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萧落低下头,窗前一片树影婆娑,她脸上也染了些笑意,“其实获救的那一刻我曾质问过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那些人活着还有牵挂,而我却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可真真切切地躺在病床上时我又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因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仰头,月光照亮修长的脖颈,“我已经没有了父母亲人,也没有了挚爱,倘若连命都没了,这辈子可能就真的白活了。”

小护士突然抱住了她,抱得紧紧的,像是害怕她会随着月光飘走一样,“你说的对,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可能,所以,一定要好好活着。”

萧落轻笑一声,握住了小护士的手,“从c城到藏区,一路上我遇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但同时也遇到了许多很好的人,哪怕是为了这些素昧平生的人,我也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是一路走来我丢了所有的东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这不是问题,这个地方虽然荒凉,但想要活着还是很容易的,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个怎样的活法?”

“我想去穆什山附近找一所学校,教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唱歌画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小护士激动地晃了下萧落的肩膀,欢喜的快要跳起来,“我家就是那附近的,前段时间我还听父亲说支教的老师受不了藏区的环境离开了,校长正为找不到老师发愁,你要去了就是解了燃眉之急!”

萧落仍是有所顾虑,“可是我的东西在车站全都丢了,校长怎么放心把孩子们交到我手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的家

中午检查结果就出来了,除了精神有些衰弱,身体倒是没受什么损伤,小护士特意请了假送萧落出院,两个人在医院对面的饭店吃了顿火锅,料很足,口味也很棒,大约是萧落这几天吃得最痛快的一顿饭。

吃饭时两人聊了许多,萧落也知道了小护士的名字——悦溪,初听到这名字时萧落着实惊讶了一番,细问后才知道原来悦溪父亲年轻时在首都待过一段时间,很喜欢汉族的文化,有了女人之后就满心欢喜地取了个颇有诗意的小名。

饭后悦溪叫了辆出租车带萧落回家,走到半途萧落忽认出周围的景致,惊奇地发现悦溪的家就在她之前借住过的村镇,想到梅朵亮晶晶的眼睛,她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来。

回到家里悦溪立即把事情和父亲说了,她父亲是个通情达理的,先是对萧落好一番安慰,悦溪母亲还特意捧了零嘴塞到萧落手里,东西也没吃,悦溪父亲直接带着萧落去学校。

正是上课时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稚气的读书声,背的是李白的诗,抑扬顿挫念得像模像样,萧落听着声音忍不住扬起唇角,抬头,学校两旁的白杨树正迎风舒展。

老校长是当地出了名的老人,据悦溪说今天已经六十多岁,上完初中后就留在村子里办小学,一办就是几十年,现在村子里那气派的教学楼有一办的钱都是出自校长的腰包。

三个人进到学校时老校长正拿着工具在打扫校园,秋季多落叶,水泥路上都是杂乱的黄叶,清扫起来格外费事,悦溪见状直接拉着萧落进了校门口的屋子里拿了工具,各自先选了块地方清扫干净。

老校长则被悦溪父亲拉过去说话,两人是熟识聊起天来跑得没边,直到萧落扫完地过来归还工具,老人这才想起来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

萧落就站在一旁听着,眼神时不时瞟向老校长饱经风霜的脸,虽然悦溪一再给她打包票,但不到最后她悬着的心还是不肯落下。

果然,老校长听了悦溪父亲的话脸色低沉了下来,萧落的心也随着他变化的表情紧缩,尤其是听到校长问证件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掌,嘴唇被咬得发白。

悦溪察觉到她紧张的情绪,默默走过去拍了下她的手背,凑在她耳侧低声安慰了几句。

外面响起了下课铃声,学生们跟开闸放水时蹿起来的鱼儿一样冲出教室,小操场上挤满了做游戏的孩子,那些玩意虽看着简陋破旧,但经过孩子们的手之后就变得有趣极了。

萧落望着那边欢快的情形愣了下神,转头就见老校长一脸凝重地盯着她,悦溪父亲在旁唉声叹气一脸苦相,她心中涌起一阵苦涩,捏起手掌走到校长面前,“校长不收我也在情理之中,今天是我打扰了。”

她眼睫颤动,偏头看着悦溪父亲“也多谢伯父为我说情。”

“萧落!”悦溪拉住了她的胳膊,“说什么呢,我既然答应帮你,就一定要帮到底,这个学校不收我们就去别的学校,只不过是离我家远了,不方便照看罢了。”

“悦溪,不要折腾了。”萧落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换多少个学校也是这样,倒不如省点心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悦溪气鼓鼓地扭头看了老校长一眼,扭头跑出了房间。

萧落叫了她一声,急急忙忙地去追,刚跑到门口操场边忽传来百灵鸟般的叫声,是梅朵,小姑娘站在花丛边掂着脚向萧落招手,白白胖胖的小手像只蝴蝶一样动个不停。

一群人都听见了梅朵的声音,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眼巴巴地看着萧落,和梅朵关系好的几个小姑娘兴冲冲地指着萧落问东问西,那好奇劲跟见到了什么稀奇东西一样。

老校长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子,沿着水泥小路走到了操场边,梅朵正骄傲地和小伙伴讲述自己和萧落的事情,见到校长连站得笔直板正地说了声校长好,眼睛却喜滋滋地瞟向萧落。

萧落无奈冲她摆了下手,偏头,悦溪站在校园另一头冲她笑,嘴上夸张地比这唇形:“这事有戏!”

老校长果然开始问梅朵关于萧落的事情,梅朵是个聪明孩子,扯着嗓子夸萧落,说话时还加上动作,手舞足蹈得像是在表演话剧。

“萧落姐姐可好了,她会叫我画画,也会叫我唱歌……”说到唱歌梅朵声音低了些,扭头高兴地问萧落:“那个唱歌的哥哥也来看我了吗?”

萧落的身形一滞,默了片刻才强忍住心酸冲她摇了摇头,“这次只有姐姐一个人来。”

梅朵还记着易泽然不肯让她待在萧落身边的仇,听了这话开心地拍了拍胸脯,“那姐姐晚上可以去我家跟我睡在一起,我的床可暖和了。”

老校长看梅朵这股兴奋劲也不问了,直接转身走到萧落旁边丢下一句话:“你先和孩子说会话,说完再来找我。”

萧落面上一喜,连点了几下头才想起来去看那边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的梅朵,瞧着那孩子脸上纯真的笑容,她翘起唇角也笑了。

梅朵还是依旧话多,拉着萧落念叨个不停,从家里小羊生了几个宝宝到又学会了多少生字,每件事都描绘得绘声绘色,引得一群小朋友围着她们两个团团坐,连上课铃声响了都不肯离开。

“上课了!”教学楼里传来年轻女孩的喊声,萧落扭头,正好看到一个身形纤瘦的女人走下台阶,她实在太瘦了,落在台阶上的腿就跟她耳边飘荡的头发丝一样柔弱,风吹来就会倒下去。

萧落看得心疼,连站起来赶孩子们回教室,孩子们一窝蜂散了,叽叽喳喳地往教室跑,那女人扶着墙站直,抬头冲萧落笑笑。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是一愣,萧落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半天没有想起来名字,最后忍不住往前走了好几步,激动地问道:“你就是那个卖手工制品的女人?”

女人坦然地向前一步,冲她点点头,“你好,我叫文枚。”

萧落冲她伸出了右手,“你好,我叫萧落。”

握手时萧落的视线下移瞟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喜悦,“你结婚了?”

文枚身子一僵,随后尴尬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用极低的声音道:“没有,我还是一个人……不,现在是两个人了。”

萧落咬咬唇,“不好意思……”

“没关系。”文枚笑笑,“孩子们还等着我去上课,我就先回去了。”

萧落没说话,注视着她纤瘦的身体一步步迈上台阶,像片轻飘飘的羽毛般飘过狭长的走道,直到教室响起她清晰有力的声音,萧落才收回视线,怅然若失地转身寻找校长。

还没走到屋子里悦溪就欢天喜地将她抱了个满怀,悦溪父亲在旁看得直摇头,“萧落,校长答应把你留下来了,我就说这件事情肯定能成功你还不信我!”

萧落点头,拍着她的背连声道:“好,我相信你还不行吗?”

悦溪还是欢喜地抱着萧落不肯撒手,原先在医院里用那样的口吻讲道理,萧落还以为她是多稳重的性子,闹半天也是个孩子般心性的人。

悦溪父亲一把将女儿拉到身边,无奈地责怪了几句,末了转头催促萧落赶紧进去和校长商量一下,临走前又特意回头嘱咐萧落记得到家吃顿饭。

萧落连应下,抬步走到屋里,老校长正捧着搪瓷茶杯喝水,看到萧落进来安排人坐下,手里的杯子拿起又放下,半晌看着萧落叹了口气。

“你也看到学校那个情况了吧?学生稀稀落落总共就几十个,支教老师来了又走一个都没留下,就那一个愿意留下来的还怀着孕,身体又弱,过段时间肯定不能再进教室教学了,,你如果真的决定留下来,苦肯定是要不少吃……”

“校长。”萧落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您说的情况我全都明白,到学校陪着孩子们是我思虑良久才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这些困难后退的。”

老校长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人走到屋子门口,指着面前的二层小楼轻声道:“当初下定决定盖这座教学楼就是想留下几个老师教孩子们,他们都说藏区环境差,那我就拼了老命给他们最好的条件,可最后还是不行……既然你决定留下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萧落望着那白漆粉刷过的教学楼,心里止不住激动,“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谢谢校长让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好,你这孩子我喜欢!”校长大步走到门外,沟壑丛生的脸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的脸颊颤抖着,声音慷慨激昂:“我去温酒做菜,今天晚上咱们三个好好吃顿饭,就当把这个家安下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相依为命

老校长名作益西,汉语里智慧的意思,同时他也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智慧的含义,十六岁读完初中,他因为父亲疾病不得不辍学承担起家庭重担,等父亲去世他得到空闲时间和精力就一门心思地筹办一座当地小学,这一办就是几十年。

二十四岁那年家里给他介绍了个对象,眼看就要成了,结果他临时跑去首都为学校申请项目,一去就是几个月,等回来那姑娘已经嫁作他人妇。

也是从那次起他的坏名声就传了出去,再也没人敢把姑娘嫁给他,他就守着破烂的学校生活,寒来暑往,社会不断发展,教育的意义也多次被普及,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才逐渐提升,可那时他早已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老校长在烧火温酒,谈起这件事脸上带着淡淡的遗憾,“我总说没关系,这辈子有孩子们陪着就心满意足了,可每次放假我看着空落落的校园,心里面难受得厉害……一辈子那么长,我居然遇不到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女人相守一生。”

萧落往炉下添了把柴,火光将她的眉眼照得格外恬静,“其实我很羡慕校长您的生活,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拘无束的,多好。”

“我以为你会说羡慕我在村里的地位和声望呢。”老校长低头,露出白花花的发丝,“这几年总是有人来烦扰我,不是为了难缠的家务事,就是想和我攀亲戚,他们以为我建这所学校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可实际上呢?”

老人用烧火棍敲了下手边的火炉,“就这个破炉子还是我母亲留下的嫁妆,用了几十年了都不舍得换,只想着给孩子们添些新东西,他们这些人啊,只看得到表面的东西。”

老校长摇摇头,落寞地摸了下自己全是老皮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关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文枚抱着个小火炉走了进来,见校长唉声叹气的模样冲萧落使了下眼色,转头把炉子放到跟前,一边点火一边和校长说话:“校长,今天来新人了,不多做两道菜吗?”

校长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啊,总是惦记着吃,可总也不见长肉,瘦得风都能吹跑,这样怎么能养好孩子呢?”

文枚做出投降的动作,“您又不是没见我吃东西,总吃长不胖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手里总算点着了火,连趴到炉子旁边吹了几口,“萧落,你喜欢吃什么就跟校长说,他老人家做的饭可香了。”

校长爱理不理地看了她一眼,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你们俩现在这里坐一会,饭好了我叫你们去吃。”

“好勒。”文枚答应的爽快,等校长慢悠悠地离开,她脸上的笑容像被人施了法术一样骤然消失,巴掌大的脸蛋正对着火炉,漆黑的眼珠没人一丝感情,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让萧落瞬间想到被抽干魂魄的女尸。

“你……”萧落犹豫地开口,吐出一个字又骤然停下,虽然心里全是好奇,但文枚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有些问题问出来就不太礼貌了。

文枚眼皮一掀,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以后是要在一起生活的,藏着掖着倒不如直接坦白。”

很爽快的语气,萧落也不再有顾虑,直接对上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教书?你的店呢?”

“我的店被父亲输没了,跑到这也是为了躲避我的父亲。”文枚抬眼看着生了蜘蛛网的天花板,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太悲伤,看得萧落心里一阵发酸,“说不定等我父亲哪天去世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萧落呼吸一滞,半晌没有说出话。

她想起了和文枚初次见面发生的事情,那个惊慌逃窜的男人,还有文枚脸上冷酷到绝望的表情,那天她也扭伤了脚,易泽然背着她回去,路上的星光璀璨,她还问过易泽然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父母吗?

易泽然是怎么回答她的如今已经不记得了,唯有悲伤和震惊的感情是真切的,她在悲伤文枚的不幸遭遇,也在震惊原来世上真的有人承受着父母带来的灾难。

对于萧落脸上的惊讶与悲悯,文枚露出了司空见惯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还不算明显的小腹,“就在你们离开的后一天,我被父亲抢走了所有的积蓄,绝望之下我想到了自杀,可想遍了所有的方式都狠不下新来,最后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孩子的父亲。”

文枚唇畔带着抹笑,“他跟你们一样,是过来参观旅行的游客,喜欢民族文化,喜欢手工艺品……他还很乐观,喜欢笑,笑起来脸颊上有很深的酒窝,我爱上了他的笑容,也爱上了他。”

“他走时跟我说一定会回来娶我的,我笑着答应了他。”文枚捏紧了一脚,眼前一片水雾,被她仰头硬是憋回了眼眶,“可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的父母给他找了门很好的亲事,等他回去他们就结婚……我啊,就是他婚前的一段艳遇而已。”

萧落咬咬牙,心里一阵憋闷,尤其是看到文枚强忍住泪水的模样,她恨不得直接站起来破口大骂。

文枚吸了吸鼻子,握住萧落的手,轻声道:“我还是很感谢他的,是他给了我生命,没有他我可能早就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他给我的孩子,我可能不会这样努力地活着。”

“你应该恨他。”萧落反握住她的手,“没有他,你依旧可以很快乐地活着,但有了他,你的痛苦又增加了一份……不要反驳我的话,眼泪说明了一切,你还是恨他的,因爱生恨,你不肯承认自己还爱着他,所以也不肯承认自己恨着他。”

文枚苦笑,抬手抹掉眼眶边的泪水,“你看的很通透,那么为什么会像我一样躲到这里呢?”

萧落把右手放到胸口,苦笑着解释道:“因为爱情实在太苦了,我修炼不到家,只能躲到这里寻个清净。”

文枚跟着她一块笑,“我们俩呀,都是个吃不了苦的人。”

老校长在外面叫她们过去吃饭,萧落主动把文枚扶了起来,两人像相识许久的朋友一样有说有笑地跑进厨房抢饭吃。

老校长的厨艺的确好,普普通通的食材跑到他手中就变了样,就连萧落最不喜欢吃的青菜都是香辣可口的。

“以前我也不会做饭,可孩子们要吃啊,那些娃娃嘴巴精得很,稍微有些不对胃口就不肯动筷子,没办法,我就只能变着法地研究各种菜式,这才有今天的手艺。”

萧落一边吃一边点头,文枚见她这模样也笑嘻嘻地和她抢东西,两个年岁都不大姑娘像孩子般闹成一团,校长看个热闹,也在旁笑个不停。

吃完饭三个人一起围着火炉一边捧着杯子喝热腾腾的马奶酒,一边讲述自己身边的趣事,萧落也敞开了心扉,把自己从c城到藏区遇到的烦心事用打趣的语气讲了说来,听得校长眼睛不停地往她身上瞟,像是确定她身上没掉肉。

文枚的话也多,大半是关于肚子里的孩子,从出生到读书再到最后的长大成人都打算得好好的,惹得萧落在旁取笑她老成。

最后校长才开口,是安排萧落的住宿和课程问题,由于她来得突然,学校并没有准备她的房间被褥,眼下只能先和文枚挤在一起,至于课程……学校没老师,也没有多少学生,她可以适当接应文枚的工作,等熟悉了之后再做打算。

文枚就住在教学楼最里面的一间房,看得出来建造学校时校长是用了心的,每个房间都宽敞明亮,也打扫得整整齐齐,奈何学生太少,楼上几件都在空着,楼下的也用来堆放杂物,其中一间成了文枚的家。

房间很大,但是里面空落落的,一张床,一个破旧的木质柜子,还有一张铺了桌布的方桌,竟连个凳子都没有。

“房子简陋,你就委屈一下。”文枚打开衣柜拿出一床簇新的被子,又翻出来一堆毛巾等生活用品,“这些都是我当初过来时带的,没用上正好给你,还有啊,这里条件实在不好,你要是觉得心里委屈就直接跟我说。”

萧落摇摇头,还没说话就见文枚望着她笑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刚来时心里可难过了,夜里总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后来就慢慢适应了,我想着你应该比我还难适应吧。”

“不,你小看我了。”萧落熟练地接过被子铺床,脸上带着笑意,“小时候家里房子漏水,每逢下雨我都要拿着锅碗瓢盆接水,这里的环境再怎么也比那时强多了吧?”

文枚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萧落嗤笑一声,“现在你该知道了,我也是寻常人家出生,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往后你有什么不舒服,这些活就尽管交个我做好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陆寒川出事

萧落很快就适应了学校特殊的教育模式,并且接替了文枚大部分的工作,学校的教学环境虽然有些差,但孩子们积极性很高,连下课时间都要围着萧落问东问西。

藏区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不过下了一场雨气温就低了起来,文枚带着她去了附近的集市,棉衣被褥全都准备齐全,梅朵更是从家里抱了两只小羊羔,空闲的时候萧落就守在学校后面的空地放羊。

老校长的身体越来越差,尤其到了冬天每夜都会腰酸背痛,常躺在床上无法下地,做饭的任务就落在萧落的身上。

文枚开始害喜,吃点东西就会吐得昏天黑地,急得萧落到处找村子里的老人打听偏方,最后还是没什么效果,她只好每天依照文枚的口味变着法地制作美食,十几天下来文枚体重没有增加一点,倒是她更加瘦了。

放假前几天梅朵特意把她叫到家中分羊肉,萧落推脱不过就走了一趟,见到梅朵母亲又忍不住问了些孕妇的注意事项,这些天她恶补了许多知识,简直比准妈妈文枚还要专业。

梅朵父亲特意砍了条羊腿非要让她带回去,说是拿过去让校长补补身体,这理由堵得萧落没法推辞,只得千恩万谢地拿了东西。

天已经全黑了,远处几团黑影在广阔的草原浮动,不一会便可以听到杂乱的羊叫声,萧落急着回去给文枚准备晚饭,路上走得急了摔了一跟头,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疼,应该是破了皮,那羊腿在泥土里滚了一遭,拿出来时已经不成样子。

文枚站在学校门口的水泥路前等着,手里的老油灯被风吹得缓缓悠悠,不等萧落走进她就急匆匆地迎了上去,“萧落,你总算回来了!”

萧落就着灯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已然被渗出的血丝染红,“路上摔了一跤,没什么事。”

“不是!”文枚手里还握着个笨重的老年机,是萧落前段时间去集市特意买的,她之前买的那部山寨机车祸时摔坏了屏幕,她干脆把电话卡抠掉换了部耐用的老年机,知道她号码的人不多,十天半个月都没人打电话,所以平日她就丢在房间不管,这次被拿出来应该是有人打了电话。

“怎么了?”萧落甩了甩手,掌心疼得她忍不住呲牙,“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文枚抓住了她的手掌,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羊腿,把人往学校里拉,“你这手……算了,我还是先说正事吧,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没接,可那人一直打,我想着别有急事就自个儿做主接了。”

一踏进学校,文枚就开始往里头叫喊:“校长,萧落摔了一跟头,手还在流血呢!”

那边应了一声,文枚转头继续跟萧落说:“电话是警察打的,说有人登山时出了事故现正在医院躺着,警察联系不上家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你的号码。”

萧落心里一咯噔,立即停下脚步抓住了文枚的手腕,“那人是叫陆寒川?”

“对,就是他!”文枚情绪也有些激动,“我想着既然能在这种情况下联系到你,那关系必然是很亲近的……”

说话时她瞥见萧落苍白的脸色,陡然止住了话头,“你先别急,既然警察说人在医院那必然是没事的,而且那医院就在藏区,明天起来早点两个小时就能赶到。”

校长提着药箱从房间里走出来,听见文枚的话连连点头,“她说的对,今天先休息一夜养好精神,明天我让巴扎开车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行!”萧落咬着嘴唇不停地摇头,“不看到他我不放心!他现在孤身一人待在医院,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这让我怎么安睡?”

说话时她的眼眶已经湿了,明晃晃的眼睛望着校长,“校长,我身边已经没什么亲人,他就是我的亲哥哥啊!”

校长弯腰把药箱丢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地拉着萧落的胳膊往外走,“丫头,别说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人,我们连夜过去!”

文枚把羊腿丢到了一旁,也要跟着一起去,走到校门口又被校长赶了回去,“你就留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就行了,那边的事情不用担心。”

巴扎一家正围着火炉吃饭,听到校长说明事情原委,巴扎当即丢下饭碗把面包车开了出来,带着萧落和校长两人往医院赶。

出去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再加上夜里黑灯瞎火,车走得格外慢,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花了四个小时才到达,正是深夜,医院外头漆黑一片,萧落急哄哄地下了车又被校长扯回来。

“这里是医院,半夜没头没脑地冲进去打扰别人休息,反正都到了地方,你就跟在我身后听着,见到人了别人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听到了吗?”

萧落咬着嘴唇点头,校长瞧着她恹恹的模样叹了口气,转头和巴扎道了谢,带着人不紧不慢地敲响保安室大门。

保安室大爷热情,一听校长描述了情况立马表示自己认识那人,披了外套就把人往医院里面带。

夜里的医院格外安静荒凉,病房里的灯都灭了,只留下走廊里一盏白炽灯突兀地亮着,保安指着最前头还亮着光的病房摆了摆手,“那人就在这件病房,一个人怪可怜的,你们快去看看吧。”

萧落再也等不及,迈开步子狂奔而去,推开门的那一刻悦溪正好出来,两个人险些撞到一处。

“萧落?”悦溪惊喜地眨了眨眼睛,瞧见萧落憋在眼眶的泪水,又扭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认识那个男人?”

萧落拼命地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解释,扒开堵在门口的悦溪直接冲到了病床前,男人正睡着,头上缠了圈厚厚的纱布,浓黑的睫毛低垂,姿态安详。

悦溪跟在她身后解释:“他被摔到了脑袋,警察发现他时就已经昏迷不醒,好在救援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是一直没有醒来,我刚好夜班就留在这等一会。”

“多谢你了。”萧落哑着声音低头向她道谢。

悦溪偏头看了眼她脸上悲痛的表情,若有所思,“听科室的医生说病人摔下来时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全都丢了,警察在他口袋里搜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这个电话号码,是你的?”

萧落点头,门口憋闷的厉害,瞧着陆寒川虚浮的脸色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悦溪见状很识趣地后退一步,临走前眼睛略过陆寒川清秀的眉眼,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随时叫我,我的办公室你也知道在哪。”

萧落没说话,像块木头一样呆呆地站在床前,悦溪无奈地摇摇头,转头看见靠在门边叹气的校长,连大步迎了上去,“校长,您也来了?”

“我怕她心慌办不成事就跟过来看看。”校长偏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拍了下空荡荡的口袋,“来的时候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这住院要花不少钱吧?”

悦溪带上了门,扶着校长往外走,“钱的事情您不用操心,这大半夜的还是先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门外的脚步声越传越远,病房里安静极了,窗外夜风拍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萧落动了下,一抬头看到漆黑的夜色,眼前突然出现那个死在车祸里的妇人,她正咧着嘴趴在窗口对着她笑,露出一颗黑色的劣质镶嵌牙齿。

萧落尖叫一声,捂着脑袋蹲下,瘦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陆寒川的一只手正对着她的额头,短短的指甲缝里全是未处理干净的血液,她伸出手拼命地替他擦,灯光照亮她的掌心也是一片刺目的红。

她被那红色吓得蹲坐在地上,张口喘了好几口气才想起来自己跌破了手,伤口没来及处理,一碰又开始往外渗血。

她盯着那只被血迹染污的手掌,不停地流眼泪,初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生双翅膀飞到医院去,现在对着他苍白的脸,恐惧的情绪如窗外漆黑的夜色将她包围。

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警察的救援速度慢上一步,又或者他摔下的地方有一点差池,她现在见到的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摊开手掌,掌心的血液又开始干涸,她的脑袋里装满了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情形,也是这样寒冷的天气,窗外吹着风,她跪在病床前一遍遍叫着母亲,叫到喉咙嘶哑,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失去过的人才回明白,失去究竟是多么痛苦的体验。

她抬手覆在面上,低低地啜泣起来,自从留在学校她就再也没有哭过,甚至可以陪着孩子们嬉笑玩闹,快乐的仿佛回到了最单纯无忧的时光,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个只会笑的人,内心有多么悲伤。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只会越来越好

陆寒川醒来时天刚放亮,熹微的晨光落在窗台白色瓷砖留下一片刺目的光影,他的头有些沉,眼皮耷拉了好几次总算完全睁开,萧落跪坐在地上,一只胳膊搭在床边,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刚刚睡着。

他抬起胳膊摸了下昏昏沉沉的脑袋,手指触到厚厚的纱布时又低头看向瘫在地上的萧落,她已经醒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水光,直直地看着他。

陆寒川愣了一下,脑袋里闪过遇险前刺激的场面,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落胳膊撑着地站起来,弯曲的小腿已经麻了,起来时险些一头撞到床上,陆寒川急忙伸手去扶她,脑袋晃动了一下整个人就像通了电的鱼笔直地倒在床板。

“你别动。”萧落稳住身体,反握住他的手掌,心情激动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过来检查。”

外面刚好响起了敲门声,悦溪提着饭盒走进病房,见昨天死气沉沉的男人已经醒来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你已经醒了?真是太好了……”

说话时她摸了摸饭盒,一拍脑袋就要往外跑,“早饭只有萧落的那份,我再去买些别的。”

萧落及时扯住了她的胳膊,“你应该认识寒川的主治医师吧?能不能叫他过来检查一下恢复情况,我怕……”

悦溪扭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男人,男人恰好也在看她,目光相撞的瞬间男人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悦溪的眼睫跳动了一下,从萧落手中抽出手掌,“我现在就去,饭还热着,听校长说你昨天就没有吃东西,先补充些能量吧。”

跑出病房的那一刻悦溪抹了把自己的脸蛋,热得烫手,心脏也跳得失了章法,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冲向医生办公室。

由于陆寒川昨天一直没醒,那医生也不敢随便离开,听悦溪说了情况立即打起精神朝病房走去。

检查结果很令人欣慰,陆寒川的生命安全已经没有威胁,只是头上的伤不容忽视,可能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才能离开。

病房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唯独陆寒川捂着额头一脸遗憾,“我都计划好了,过几年坐火车离开藏区,这里的冬天太冷了,我想去个暖和的地方待一阵,这下可好,只能留在这陪萧落过年了。”

萧落被他调侃的语调气笑,伸手拧了把他的胳膊,“你知道昨天把我吓成什么样吗?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就是万幸了,你还有心情讨价还价?”

“我这不是看你太紧张,缓解下气氛。”陆寒川笑着冲站在一旁的悦溪使了个眼色,“你说是吧,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能哭丧着脸?”

悦溪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去送医生出去,再多买点吃的东西,叫上校长,我们几个一起吃早饭!”

陆寒川嬉皮笑脸地和悦溪道谢:“那谢谢这位妹妹了,等出院那天我一定请妹妹吃饭。”

这样一说悦溪更加高兴了,娇俏的小脸红扑扑的,眼里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繁盛。

萧落提了个板凳默无声息地坐在了床边,等房门关上后忍不住笑骂他:“摔一跤摔得脑袋都通透了,前段时间你不还是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怎么现在跟个泼皮一样插科打诨?”

“人出去走走眼界宽了心也就宽了,再说了,我又不是那林妹妹,伤春悲秋是我的作风吗?”他的目光落在萧落哭红的眼睛上,面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倒是你,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见着我就抹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了医院出不去了呢?”

萧落气愤地抬手推他脑袋,手指碰到纱布又收了回来,“你这人还真是没良心,昨天我得到消息就连夜赶过来了,瞧瞧,还摔了一跟头,手上的血都没擦掉。”

她煞有介事地摊开手掌,掌心的擦伤已经开始结痂,但血迹凝固在白嫩的皮肤上瞧着有些渗人,陆寒川皱着眉将她的手掌拉到面前,低头吹了口气。

从萧落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打了结的眉毛,还有低垂的眉眼,这情形一下子就让她想到她从墙头掉下来摔破了手掌,陆寒川认真地为她擦药的模样。

想到小时候他们一块做的傻事,萧落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还记得小时候你非要拉着我爬院墙,结果从上面摔下来的事情了吗?打那以后我就有些恐高,每次站在高楼都忍不住腿软,我妈还纳闷呢,好好的一姑娘胆子怎么就突然变小了。”

陆寒川也笑,“那天我可被我妈拿着鸡毛掸子追了一院子,还被我爸拧着耳朵狠狠骂了一顿,说句实话,那天晚上我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还在怀疑我是不是爸妈捡来的,而你才是亲生的那个。”

萧落笑得更大声了,“谁让你是个男孩子,阿姨可不止一次跟我说,她最喜欢女孩子了。”

“你啊……”陆寒川无可奈何地笑,“上次你去我家可把我妈高兴坏了,第二天打电话的时候乐呵呵地跟我炫耀了好久,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准备好好在c城找份工作重新开始,结果转头在藏区碰见你了,你这丫头瞒得真紧,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一句。”

萧落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你是来旅行找刺激的,我是来看望母亲的,咱俩不同路,跟你说了也是添麻烦。”

陆寒川点了她的脑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是思虑过重,我们俩可是铁打的关系,见一面怎么就是添麻烦了?”

说着用手指碰了碰她掌心的血迹,“这伤口还疼吗?”

萧落摇头,“早就不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我经常磕着碰着,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陆寒川还是不放心,“待会儿那个小护士回来,让她帮你清理一下伤口,万一感染发炎就不好了。”

提到那小护士,陆寒川眼睛眨了下,“说了那么久我居然忘记问你最关键的事情了,这藏区里你一个熟人都没有,天气又越来越冷,你是怎么过的啊?”

萧落托着脸笑,“我在一所小学教书,平常也住在学校里,也结交了很多朋友,过得比之前那段时间好多了。”

陆寒川沉默了一下,黑色的眼睛盯着窗外的金灿灿的阳光,有树叶被风吹落,晃晃悠悠打窗前飘过,他脸上带了抹笑,眼中情绪却是无比苦涩的,“小时候那些快乐的事情好像就在眼前,可一转头我们都长大了,长成了我们都不认识的模样。”

听着他背上的语调,萧落的喉咙一梗,抬头时陆寒川正好转头,两人目光碰撞黑色的眼睛里都隔着沧海桑田。

“不过好在我们都过来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萧落咬着嘴唇,强忍住泪意拼命地点头,是的,最艰难的日子她已经挺过来了,今后的日子她要往阳光处走。

悦溪的到来打破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她是个活泼的性子,进来就跟炫耀宝贝一样晃着手里刚刚买到的炒菜,“老板娘本来不卖,硬是被我缠着才开火炒的,刚出锅的羊肉,快来尝尝。”

校长跟在悦溪后面进了病房,先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躺在病床上的陆寒川,然后看向泪光闪闪的萧落,笑着叹了口气。

悦溪选得菜果然都是味道很好的,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可惜陆寒川躺在病床上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气得在瘫在床上直嚷嚷,他越嚷嚷悦溪就越高兴,两人跟唱对台戏一样使出百般手段气对方。

萧落在旁说了句幼稚,拿碗盛了粥刚站起来就被悦溪抢了碗,“你坐下吃饭,我来照顾病号,刚才等饭的时候我已经吃了份早饭,这些都是给你和校长买的。”

粥是白粥,熬得火候刚好,粘稠白亮,可惜那边的饭菜太香,惹得陆寒川看见白粥就想逃走。

悦溪瞪了他一眼,满脸的嫌弃,“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还跟小孩子一样闹脾气,要不是有我在你连这碗白粥都吃不到,小哥哥,你就知足吧。”

陆寒川表情沉痛地看眼冒着热气的粥碗,“你……你叫什么?”

“悦溪!”

“嗯,悦溪啊,你平时就是这么照顾病号的?买了饭也不管病人喜不喜欢吃,只管往嘴里塞?”

悦溪搅了下粥碗,冲他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怕是对护士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我们不负责病人的饮食,换句话来说,今天你就是绝食饿死在病床上都跟我没关系。”

陆寒川摸了下鼻子,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一个小姑娘要不要这么心狠,好歹我也是你们医院的病人,就不能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一下?”

悦溪舀了一勺子粥递到他面前,“快喝,再磨蹭一会你就只能打开窗户喝西北风了。”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捏着筷子冲陆寒川比了个手势,“什么喝碗粥也变得磨磨唧唧,我看着怎么比小时候阿姨灌你中药还困难。”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真的放弃我了

吃完饭校长就急着要回去,还有几天才放假,期末的卷子和课程不能耽误,文枚的身子越来越重,偏偏仍旧瘦得厉害,经常撑上一节课就累得气喘吁吁,所以学校那边还是要有人照应着。

萧落就留在医院照顾陆寒川,早饭结束警察就过来调查情况,陆寒川喝了点粥脸色好了很多,但说话时仍是有气无力的,所以提问时多是萧落在回答。

病人意识清醒又找到了家属,警察也没放在心上,随便问了几个问题权当交差,其中肯定免不了问道陆寒川的籍贯身份,萧落替他一一答了,倒是陆寒川在后面补充千万不要通知他的父母。

悦溪听到陆寒川大学是医学院的,一双眼睛都亮了,盯着陆寒川清秀的眉眼不停地咧嘴笑。

警察走后萧落又把悦溪赶回去休息了,小姑娘扁着嘴千百般不情愿地回到出租房里休息,病房里冷清了许多。

萧落替他把窗户开了条缝,外面停了风,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床头,照得人懒洋洋的,陆寒川平躺在病床上半眯着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

“你不用装了,难受就说出来,在我面前还装的那么深沉。”萧落替他把被子拉好,重新坐在了床边,“来藏区的时候我遇到了场车祸,有人死有人伤,唯独我毫发无伤地躲过一劫,医院的人都在说我福大命大,可他们不知道我有多怕。”

陆寒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掌,脸上阴云密布,“出了车祸为什么还不肯告诉我?萧落,你究竟要逞强到什么地步?”

萧落平静地把手掌从他手中抽出,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没关系,那都过去了,现在提起这件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死里逃生的人有资格恐惧,你没必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寒川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被阳光染上一层光晕,苍白的脸色更是如同透明,“怕,也不过是那片刻的事情,如你所说,能活着是我最大的运气。”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笔直地看着萧落,“能告诉我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出现在脑海里的是什么吗?”

萧落惊讶地看着他,触碰到他深海般的眼眸时突然垂下脑袋,双手紧握成拳,“是易泽然,我早下过无数次决心忘记那个男人,可是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全都是他,他的温柔,他的笑容,关于他所有美好的一切都让我贪恋。”

她忽然捂着脸笑了,笑得肩膀耸动像极了嚎啕大哭,“我终究还是个没有出息的人,始终忘不掉那个人。”

陆寒川握住了她的手掌,掌心传来温暖又坚定的力量,“灾难降临的那一刻我也想到了丁晓冉,但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是她穿婚纱的模样,她穿着我们看过的婚纱嫁给了别的男人,我好恨,恨不得立刻死掉,然后让她后悔一辈子。”

他语气激动,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萧落抬头看他,朦胧间两行清泪自他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白色的枕头,萧落的心脏一阵抽疼,咬牙闭上了眼睛。

陆寒川突然笑了,“我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可是你还有,萧落,易泽然找过我不止一次,如果你还放不下就回去找他吧,不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了再去后悔。”

憋在眼眶中的泪水又开始肆虐,萧落吸了吸鼻子,抬手遮住了眼睛,眼前一片朦胧的光影,她声音喑哑,伤感的情绪仿佛化作了漫天的阳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曾无数次想过回头找他,也曾无数次地放弃,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勇敢。”她擦干净泪水,白净的脸上水光一片,“我不敢向前一步,生怕前进后得来的是侮辱,我什么都比不过那个女人,就连我自以为是的深情在她那里都变得一文不值。”

她转头看着陆寒川,声音悲切,“寒川,再输下去我可能连仅剩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那我去找他,告诉他你就在这里等着他。”陆寒川胳膊支撑着床板试图起来,尝试未果后被萧落哭着按了下去,“那我给他打电话,有了消息他一定会过来。”

“不!”萧落死死地按住他的胳膊,“不许你和他有任何联系!”

一句话说完像被抽了魂魄瘫倒在床边,“这里也算是我和他结缘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想找到我就肯定不会忽略这个地方,可是他没来……几个月过去了,他竟然没有找过来,寒川,他真的放弃我了。”

陆寒川表情沉痛地重新躺倒在床上,握成拳的手掌无力地摊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多简单的三个字,惹得萧落又是泪如雨下。

中午悦溪过来探望时萧落的眼睛已经肿成核桃,小姑娘盯着陆寒川心里犯嘀咕,趁着给萧落处理手掌伤痕时把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萧落摇头,仍旧没从低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精神恹恹的,“他是我童年玩伴,说起来也算半个哥哥,平时很照顾我的。”

悦溪停下包扎的动作,眼睛睁得溜圆,巴巴地看着萧落,“那他喜欢你?”

萧落的眼睫颤抖了一下,刻意躲过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其实悦溪的意思她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若是陆寒川彻底从前段感情里脱离她肯定乐意撮合他们两个,可是他没有,悦溪眼中的感情又太炽热,那种单纯的热情让她几乎说不出残忍的事实。

沉默片刻她还是摇了摇头,“他只把我当妹妹。”

悦溪瞥了下嘴,脸色明显低沉了很多,“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妹妹什么的说不定只是借口呢。”

萧落轻笑一声,举起包扎好的手掌,在阳光下画了个圆,“他的确有喜欢的人,只是那人不是我。”

悦溪的情绪仍是低落的,“那你的意思是他有女朋友?”

萧落在悦溪紧张的注视下摇了下头。

“那就是他有老婆了?”悦溪抓了下头发,很是不甘地瞥了下嘴。

萧落仍旧摇头,“他现在是单身。”

“那就是单相思喽?”悦溪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许多,把面前的医药箱一合,快乐地冲萧落打了个响指,“那问题就简单很多了,萧落,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抢走了你的哥哥。”

她声音有些大,说完又捂住嘴唇回头偷偷看了陆寒川一眼,确定人还在安稳地睡觉后放心地喘了口气,兴高采烈地冲萧落眨了下眼睛。

萧落动了下嘴唇,一大堆话全憋在喉咙口说不出来,望着悦溪快乐的声音,她彻底陷入了沉默。

或许她应该保持沉默,感情里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不该提醒,更不该劝告,一切都让他们自己解决。

有了目标悦溪跑病房就更勤了,一日三餐送得比查房的护士还要准时,那饭菜更是天天不重样,萧落特意拉着她问了,有些是她特意在出租房里做好带过来的,还有的是从家里捎带过来的。

时间长了陆寒川也看出来不对劲,特意趁悦溪没在叫住萧落问了情况。

萧落在惊讶过后选择了坦白,认真地把悦溪的态度和她说了。

她很喜欢悦溪的性格,也真心希望陆寒川能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私心里倒是希望陆寒川能试着接受这份感情,所以讲话时特意观察着他的表情。

果然,和她最开始猜想的一样,陆寒川确定了悦溪的心思后脸就沉了下来,沐浴在阳光下的半张脸如冰冷的石块,眼中的阴郁更是教人忍不住紧张。

良久,他突然转过头和萧落说话:“你知道的,我忘不了那个人,怎么能耽误别的姑娘?你要是有心,就去跟她说了,让她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喜欢的人是你,要拒绝也应该是你自己开口。”萧落站起来,沉着脸看他,“不要告诉我,你连拒绝的勇气都没了。”

说完她推开板凳出了病房,走廊上又遇到提着保温瓶的悦溪,她垂眸扫了一眼,应该是姑娘特意炖的骨头汤,瞧着悦溪红扑扑的脸,她心里的躁郁之气又添了几分。

“我要出去走走,寒川刚睡醒,放心去吧。”

留下一句话,萧落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病房,陆寒川做事从来不会拖泥带水,眼下的情况她几乎能料想到悦溪会面对怎样的场景,她实在不忍心看,倒不如逃个干净。

外头风很大,院里的树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时不时有两片叶子随着风声打着卷落下,负责卫生的阿姨拿着扫把缩在墙角靠跺脚取暖,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悦溪特意回去拿的,有些薄了,走在呼呼的风声里快要凉进骨头。

前几天学校已经放假,文枚抱着火盆烤火还冻得发抖,不停地向她抱怨天气太冷,害得她饭又少吃了许多,眼瞅着肚子越来越大,体重倒是越来越少,急得校长到处打听食品偏方,学校都快成了菜馆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多事之秋

萧落又给文枚打了电话,那边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按理说下午的时间文枚应该没什么事情要做,手机也该随身携带,她心里生了疑惑,挂掉电话拨了校长的电话。

校长正在菜园里拔草,听到手机铃声顾不得擦手直接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听到萧落的问候老人扶着栅栏爽朗地笑,“这边都等着你回来过年呢,梅朵那丫头到学校跑了好多趟就为了找你,可惜你一直忙着。”

萧落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和老人寒暄了一阵,快挂电话时才问起了文枚的情况,虽说上次通话文枚的精神状态很好,但她那越来越差的身体总让人放心不下。

校长听到文枚也是忍不住唉声叹气,“这几天她吃得越来越少了,以前她是总吃不长肉,可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昨天我硬是劝着她才把一碗饭吃完,结果就吐个干净。村里的妇人说那是孕妇正常的反应,可我瞧着心里面难受,这不上午刚去了趟集市置办东西,还没见着她呢。”

“刚刚我给她打了电话,没人接,想着她的身体状况有些放心不下,校长还是过去看看她吧。”

校长立刻推开栅栏门朝学校走,边走边让萧落放宽心。

自从放假学校就冷清许多,诺大的园子除了萧落养的那几只羊羔是不是叫两声实在冷清的厉害,尤其是最爱说话的萧落一走,他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走廊的地面很干净,想来应该是文枚刚扫过,校长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最里面的那间房子在关着门,他在站门口叫了几声不见人答应,透过门缝往里一看,里面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不放心伸手把门推开,文枚的手机就摆在桌角,床上被褥乱糟糟的,他叹了口气,视线下移,瞥见蜷缩在床腿的小人儿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房间里。

文枚已经没有了意识,胳膊抱着膝盖跪坐在地上,面上血色全无,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全都贴在皮肤,原本披在身上的大衣落在脚边和地面上摔碎的玻璃碴混在一起。

校长哆哆嗦嗦地扶着门板站起来,苍老的手掌伸到地面去捡大衣,够了几次都没碰到,最后整个人跪在地上才把衣服捡起来披到文枚身上。

她还没醒,阳光将她乱蓬蓬的发丝照成一团绒球,被汗水打湿的脸颊更是白得可怕,校长抬手在她脸前晃了两下,嘴唇哆嗦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半天没人回应,老校长终于恢复神智强撑着年老的身体将她从地上抱到床上,转身打电话的时候文枚却突然醒了,伸出一只胳膊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校长,不用麻烦,我只是有些低血糖,打扫完卫生没有注意竟然晕了过去。”

她嘴唇已经干裂,说话时有血丝流到舌尖,口腔里全是猩甜的气味,她强忍住胃里的不适半坐起身子冲校长摇头,“我就是看萧落妹子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眼看就要过年了,学校总要有人收拾,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校长放下手机,提起茶壶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她,刚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文枚有低血糖的毛病,有次还因为没吃早饭晕倒在课堂上,打那起他就经常在学校里备着糖果等甜食,时间久了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事。

喝了温水文枚的精神好多了,眼中也渐渐有了光彩,“刚才我听见手机响,想要下床接个电话,没想到直接从床上摔下去了,您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一下吧。”

“不用拿了。”校长从她手中接过茶杯,顺手拿出了自己的电话,“是萧落的电话,她找不到你就跟我打了,我还得给她回个电话,不然小姑娘总要惦记着。”

“校长!”文枚急忙阻止了他拨电话的动作,“就说我出去扫地没带电话,千万别告诉她今天的事情,她心思重,跟她说了又要操心。”

校长点头,“那孩子是个实心眼的,不说也罢。”

萧落接了电话总算放心多了,可一颗心总是惴惴难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抬头,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起了乌云,风也渐渐大了,吹得干秃秃的树枝群魔乱舞。

眼看着就要下雨,萧落把手机装回口袋急匆匆往病房走,上了楼进了走廊速度才慢了些,将要走到病房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是悦溪的哭喊声,听得萧落心里一阵发紧。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可我又没有要求你立刻和我在一起,干嘛非要现在赶我走?”

陆寒川的声音相比之下就冷静许多,但也无情许多,“现在赶你走是不想看你以后后悔,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找个疼你爱你的男人,不该在我这种活死人身上浪费时间。”

“活死人?”悦溪的情绪更激动了,声音夹杂着几声抽噎“你凭什么这么说自己,你说了我就要信吗?”

“你在胡搅蛮缠。”虽是无奈的语气,可萧落却听不出来他声音里有任何波澜,“我还能在这里和你们嬉笑打闹,只是因为那些嬉笑能填补我心里的空白,我的心啊……有一部分空了,我也再也不会爱一个人,悦溪,放弃我吧。”

“我说了,不求你现在接受我,只要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待在你身边照顾你,好不好?”

陆寒川摇头,面上冷酷到极致,“不好,离我远远的,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那萧落呢?”悦溪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角,“为什么萧落就可以留在你身边,而我却不行。”

陆寒川低头,皱着眉很认真地把衣角从她手中一寸寸抽离,“因为她和我一样,是个心死了的人,两个死心的人再也不会伤到彼此。”

外面的风更大了,紧闭的窗户发出一阵呜咽,悦溪捂住双眼大声地哭了出来,“我只是想喜欢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

萧落安静地靠在门板上,仰头起闭上了眼睛,眼眶里有些湿润,她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被困在感情的笼子里苦苦挣扎无法逃脱,最后撞得头破血流失去了生的希望。

那种绝望和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病房的门被大力地推开,悦溪狂奔着冲出病房,萧落静静地站在门边和陆寒川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无尽的沧桑。

“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陆寒川摇头,“这件事和你无关,只是现在……”

他突然捂住了脑袋,眉毛皱成一团,表情痛苦地倒在病床上,萧落见状立刻跑到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头有点疼,你去叫医生。”

陆寒川咬牙说完了一句话,躺倒在床上痛苦地喘着气,片刻功夫额头上就布满了汗滴。

萧落一刻都不敢耽搁,跑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腿都是抖得,关键时刻舌头像打了结,结结巴巴终于把一句话说完整,医生也不敢耽误,立刻跟着她去了病房。

走到门口她突然不敢进了,视线里还是陆寒川表情狰狞地躺倒在床上的场景,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扶住门框才勉强站定。

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她回头去看,悦溪泪眼婆娑地站在走廊,眼巴巴地看着房门大开的病房,“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

萧落看着她没有说话,悦溪突然蹲下来哭了起来,“都怪我非要气他,他都赶我走了,我还不肯离开,还……亲了他一口,要不然他肯定不会气成这样……”

“你……亲了他一口?”明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萧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悦溪抹了把眼泪,小脸皱成一团,“他臭着脸赶我走,我一时气不过就扑上去……我也没想到他脾气居然这么大,居然这么倒下了,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萧落脑海里自动脑补出悦溪被陆寒川的一番话气得脸红脖子粗,然后恼羞成怒扑上去咬一口的情形,太过滑稽的场面,她竟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惹得对面的悦溪一屁股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医生终于检查完陆寒川的身体状态,万幸他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再加上正值壮年,这番折腾没造成什么损伤,但面容严肃的医生临走前还是劈头盖脸地教育了萧落一顿。

萧落是低头哈腰地全都认了,听得病房外头的悦溪哭的更伤心了,医生走到门口时还特意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跑到这做什么?里头的是你亲人?”

一旁的小护士立刻扯了下医生的白大褂,“李医生你可别说,悦溪这段时间可是天天往医院跑,指不定哪天就跟里面的人成亲人了。”

惯是口齿伶俐的悦溪第一次没还嘴,抹着眼泪站起来朝病房里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头跑得飞快。

动静挺大,陆寒川特意偏头看了一眼,两道眉毛又忍不住皱成一团。

第一百九十九章 雨夜

陆寒川抬手揉了揉眉心,疲倦到连说话力气都没有,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一团乱麻,说不清的,我只希望她能早点想开,就是记恨着我也没关系。”

萧落沉默地坐在床边,外面果然下起了暴雨,白花花的雨水拍打着窗台,院里的枯树枝几欲折断,有水滴从未合紧的窗户缝溅入房间,萧落过去关窗户,冷风吹得双手冰凉,关个窗户的功夫就没了知觉。

从她来了医院就没有离开过,各种生活用品或是悦溪替她买的,或是悦溪周末回家文枚托她带的,气温降得太快,萧落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足以抵御寒冷,好在病房里开着暖气,不经常出去倒没什么大问题。

到傍晚时雨也不见停,萧落正为着晚饭发愁,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悦溪,小姑娘声音压得极低,跟做贼一样把萧落叫了出去。

悦溪就提着饭盒守在走廊,看到萧落推门出来,小心翼翼地朝里头看了一眼,确定陆寒川没注意到她才放心地拉着萧落去了角落,“这是我下午刚熬的汤,口味清淡,他喝着应该刚刚好。”

说着又举起另一个饭盒,“这是我在食堂买的饭,给你的。”

把东西都递给萧落后,悦溪又扭头看了陆寒川一眼,房间里亮着灯,照得男人面容格外白皙恬静,她转头,眼睫颤动,“我走了,这饭……不要说是我拿过来的,我怕他不肯吃。”

萧落连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傻,我不跟他说他也能猜出来是谁送的啊,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他,也省得你胡思乱想。”

“不用了。”悦溪连连摇头,将手腕从她手中抽出,“我怕他见到我情绪激动,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负不起责任,好萧落,你就把饭送进去吧。”

萧落知道她执拗,只能点头应下,目送她离开后才折身回到病房。

陆寒川已经醒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里的饭盒,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转头看向外面浓稠的雨幕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能早点痊愈,离开这个鬼地方。”

萧落把饭盒放到桌上,先拿出浓汤喂陆寒川,“我问过医生了,如果不出意外还是能出院过年的,就是不知道你是准备在哪过年。”

陆寒川低头喝了口汤,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前几天我和母亲吵了一架,她非要我回去过年,可以我这身体状态就好能出院回去了也瞒不住啊,她是个爱操心的人,知道了这段遭遇肯定免不了担惊受怕,说不定大过年的还要把我拉到医院检查一番。”

他喘了口气,目光清明地看着萧落,“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怕她知道其中凶险之后再也不肯放我出来了,这个年……恐怕还要跟你一块过了,你可不要嫌弃我这个伤员。”

萧落瞪了他一眼,“我要是嫌弃你,早就跑到学校享福去了,哪里还用留在这间小房子里坐牢一样?”

两个人笑闹着吃了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雨势仍旧没有减小的趋势,院里的水泥路被雨水冲刷得白茫茫一片,低洼处已经起了水,路上再看不到行人的影子。

收拾完东西萧落直接睡了,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许是外头风雨声太大,半梦半醒里她仿佛回到了c城,那里也下着瓢泼大雨,她在雨幕里狂奔,眼前时白茫茫的马路,水雾笼罩着世界,她看到不到方向,只知道拼命地往前跑。

身体里的热量被雨水带走,她冷到四肢僵硬,每移动一步就万锥扎心,终于她再也走不动,倒在了空荡荡的马路,雨水顺着额头灌进眼里,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感觉到一团黑影缓缓向自己移动。

她落入一个怀抱,那怀抱温暖宽阔,那双手臂坚定有力,像座沉稳的大山在风雨飘摇之际给她最稳定的支撑。

她哭着扑向男人的胸膛,鼻息间熟悉的薄荷香气让她的心脏止不住颤抖,她哭得厉害,嘴唇开开合合发不出任何声音,男人就耐心地抱着她,一下一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风雨渐渐停了,耳边少了风的喧嚣,她也逐渐能看清易泽然的脸,男人低着头与她对视,墨黑的眼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几乎要将她的魂吸入。

她终于能说出话来,抱着易泽然的胳膊哽咽地叫出他的名字,易泽然却像没有听到,用极其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然后措不及防地松了手,冷眼看着萧落倒在满是雨水的地面。

白茫茫的雨水里他站得笔直,下颔线绷得极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在哪里,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找你吗?你可以找你的小竹马,我也可以继续爱我的青梅,林萧落,咱们两个算是互不相欠。”

“不!”萧落哀嚎一声,只觉得心肺巨疼,眼前的一切开始坍塌,她看不到易泽然的脸,世界又变得阴森冷落。

萧落睁开了眼,手掌抚上脸颊,湿漉漉的一片。

外面还在下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路两旁的灯光被雨幕染成了昏黄的光影,她盯着那团光无声无息地流泪。

*

c城的雨来得格外汹涌,从早晨一直下到半夜都没停,易泽然忙完公司的事情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好不容易倒头睡下又被噩梦惊醒。

梦里萧落跪在雨幕里叫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凄惨,他心中悲痛,狂奔着向她跑去,可那条路却是没有尽头,越是努力地奔跑萧落就理她越来越远,本事一个清晰的人影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光斑。

他被困在黑暗里拼尽全力里像光斑奔跑,声嘶力竭之际身后陡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他的母亲,无力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停下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光斑消失在视线。

搁在床头的电话聒噪地吵闹着,易泽然坐起来,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接通电话,那边是极其激动的声音,“易先生,我们找到合适的脏源了,方便的话可以尽快为易老先生准备手术。”

“知道了。”易泽然冷漠地挂断了电话,偏头看向外头拼命往下落的雨滴,下床开窗,细密的水滴随着风扑打在他的脸上。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看着原本胸有成竹的事情全都偏离了轨道,他的心里除了浓重的悲痛,竟然还有些想笑。

笑他的刚愎自负,笑命运的变幻无常。

从他知道蒋玉筱被袁牧绑去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特意找到易正浩,费尽周章将人从医院带出来,同时也派人去寻找萧落的下落,果不其然,萧落和abby都失去了踪迹。

他想过撒手不管蒋玉筱的事情,可看到父亲哀求的眼神,想到往日那个漂亮阳光的女孩,心里就像被凌迟一样。

那是他最后悔的决定,答应袁牧的条件独自走进老宅,放弃了原本可以离开的机会,看到袁牧脸上张狂的笑容时他就意识到事大事不好,可眼事到临头已经没了回头路。

听到袁牧一桩一件地揭露蒋玉筱的心事,他心里不是没有波澜,可波澜平静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落,想到了她再看到陆寒川留给她的纸条时是不是也向他一样震惊,一样无措,甚至还想要疯狂大笑。

好好笑一笑着可笑的命运,戏弄人时从不手软。

同样的,他也理解了萧落的心境,沧海桑田,死去的爱情终究是救不活的,任凭蒋玉筱哭得再悲惨,袁牧讲得再真切,他都从未想过回头。

可是他还是默许了袁牧把他们兄妹的事情公诸与众,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该怎么和萧落解释,脑海里满满地装的全是萧落泪流满面的模样,太柔弱,太痛苦,太让他心疼。

可惜命运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劳斯先生竟让误打误撞把萧落带走,全世界的娱乐版面都在散播他和蒋玉筱的绯闻,而他却发了疯似地满世界寻找萧落的萧落。

从m国到中国,所有他能想到的人,还有萧落可能认识的人他全都联系了一遍,陆寒川的那通电话是他亲自打的,他永远忘不掉陆寒川对他说的那句话,“萧落她是最敏感的人,也是最执拗的人,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能让她放弃一切离开的事情,那么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他不相信,依旧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劳斯先生身上,同时他也收到了劳斯先生侄女的邀约,那是个极愚蠢的女人,三言两语就让他打探出萧落的消息。

但他还不能轻举妄动,一面和那女人周旋,一面想办法把萧落完好无损地救出来,到底是他行动太慢,等布置好一切萧落早就离开了劳斯家族,对于那个始作俑者——劳斯先生,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第二百章 他的穷途

那两天他把首都搜了个遍,确定人已经离开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c城,母亲见他独自回来心底生疑,但看着他情绪低落硬是忍住了。

他几天他像是丢了魂魄拼命地工作,接到父亲的电话时他已经高烧到喉咙发不出声音,劳斯先生的如意算盘落空,恼羞成怒下再次对易家发难,易正浩刚出院身体还未痊愈,对着公司的烂摊子焦头烂额,而蒋玉筱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哪里应付得来商场如狼似虎的人。

他站在公司大楼的阳台,黎明的曙光正好落在c城最高的大楼玻璃,璀璨的白光比钻石还要耀眼,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暗下,黑夜即将远离,他伸开手掌看着阳光落在指尖,心里空落落的。

黑暗就要消失了,而他的黎明在哪里?

他拒绝了父亲要他回去的想法,电话里他再次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任凭老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他始终握紧了电话不肯回应。

日头爬上城市边缘的那一刻,他抬起头,俊黑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父亲,我不会再离开中国,这里有我最牵挂的人,如果你想保全易氏集团,那就全部交给我,我会让它成为中国最出名的企业。”

易正浩暴怒,浑身颤抖地挂断了电话,却又在第一时间把蒋玉筱派到了中国。

蒋玉筱和易泽然的事情他是早有察觉的,易泽然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不可能会真的把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当成自己的妹妹疼爱,可是他还是为了蒋玉筱的幸福奔波劳碌,能让他如此紧张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他动心了。

蒋玉筱嫁人,易泽然离开m国,易正浩就再也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情,直到事情被曝光,易家站在悬崖前,他才陡然想起这段外界津津乐道的关系。

把蒋玉筱派过去,他只有一个目的,用旧情战胜新欢,靠着易泽然将易氏集团起死回生,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卑鄙,可是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情能如意呢?

对于蒋玉筱要来的事情易泽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机场看到拥挤的记者时他厌恶地皱起了眉,连带着笑靥如花的蒋玉筱都生了几分不耐烦。

蒋玉筱的到来果然瞒不住易母,易正浩的存在一直都是易母心中的一根刺,得知萧落的离开和易泽然与蒋玉筱的旧情,易母在盛怒之下昏了过去,这一次,她直接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易泽然成了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不眠不休地徘徊在医院和公司两边,同时他也很庆幸自己忙到没时间去思念,只要想到那个脆弱又敏感的小姑娘还在外漂泊,他的心就痛到无法自拔。

同时易正浩因为他坚决的态度再次住进了医院,m国那边开始全力寻找合适的脏源,听完医生的检查结果,易泽然挂断了电话,站在医院的窗前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

天气预报说今天将迎来全国大范围降雨,不知道他的萧落有没有地方躲雨。

易母醒来盯着自己儿子愈发削瘦的背影,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易泽然忙着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掌,“泽然啊,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孩子,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放不下,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说完她又掉起眼泪,浑浊的双眼望着窗外溅起的水花,一只手揪着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事情,当时就不该一心撮合你和萧落,她是个单纯的孩子,最好找个家世清白的孩子嫁了,我们家,实在不适合她。”

“泽然啊,如果你见着她了帮妈给她道个歉,是我耽误了她。”易母抹着眼泪越哭越伤心,最后只反复念叨着对不起。

易泽然面容沉静地坐在床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紧紧盯着流泪的母亲,直到易母哭得累了,他才递出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开口,“可是我要谢谢您,是您给了我勇气追逐新的生活,我会找到萧落,您也会好好的,亲眼看着她成为我易家的儿媳妇。”

易母摇摇头没说话,一番说辞已经累得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易泽然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弯腰替她拉好了被子缓步离开。

那是他第一次彻夜难眠,只为了思念一个人,空荡荡的易宅没了往日的热闹与生机,无论走到哪里都让他心中疼痛难熬,最后还是到了书房,哪里堆放着没有处理的文件,可他却没有心思工作。

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他点开了邮箱无意间登录了萧落的账号,账号头像是个粉色的卡通猫伸着舌头卖萌,他对着那头像突然笑了。

邮箱已经被废弃很久了,最近的一条还是她在cy工作时的项目报表,随手翻到存稿箱,里面竟然藏着许多文字,他像个窥人隐私的小偷,一一点开了存稿箱。

里面记录的是一个长长的故事,关于青梅竹马的故事,青梅是个幼年失去父亲的女孩,她倔强善良,同时又敏感脆弱,心中深爱着竹马却始终不敢吐露;竹马是个阳光帅气的男孩,他就是偶像剧里最完美的男主,身材样貌,学识教养都是最出众的那个,他像个英勇的骑士,默默守护着青梅。

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最后停笔在竹马告诉青梅他爱上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美丽善良,拥有着全世界最美好的品格,连青梅听了那段话的反应都没有描写,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竹马老去,青梅不在。

易泽然死死地盯着最后一句话,盯得眼前模糊看不清黑色的字体,一低头才发现桌上多了两滴液体,而他的眼眶早就湿透。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为了一个人掉眼泪,刚回中国那段时间他经常跑到酒吧喝酒,抱着酒杯一坐就是一夜,天亮的时候对着酒吧外面的阳光傻笑,好像看到了蒋玉筱穿着婚纱扑到别人怀里的情形。

找不到萧落的那阵他也颓废得厉害,整夜都不敢闭眼,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要紧的消息,甚至连叶辰送来的酒都不敢打开,真是怕极了萧落回来找不到他。

可是现在他已经麻木的犹如一根木头,却对着几行文字酸了眼睛,胸腔下的一颗心在被人反复揉搓,那种又酸又痛的滋味让他快要昏厥,他突然捂住了眼睛哭了起来,无声无息地哭。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他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睛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就好像刚才流泪的人并不是他。

他打开存稿箱,修长的手指落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今天母亲醒了,告诉我她很想萧落,其实,我也很想。

电脑还在运转,他盯着新打出来的一行字傻笑,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瘫软在椅子上保持微笑的表情一直到天明。

易正浩同意了他的提议,把易氏集团的权力全都交到他的手中,劳斯先生气急败坏地给他打了电话,威胁他如果不听话就让萧落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他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劳斯先生威胁的话语,挂电话的时候他的手却是抖的。

抬头,宋博远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他眉峰一扬,震得宋博远险些忘了到嘴边的话,“医院那边来消息,老夫人刚刚又犯病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紧攥着手机大步冲出办公室。

到达医院后易母已经没抢救过来,但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折腾已经大不如前了,主治医生在易泽然的追问下艰难地道出详情,以易母的身体状态恐怕很难撑到第二年。

易泽然站在灯光明亮的办公室,脑袋里全都是关于日期的计算,冬天了,已经到了冬天,他的萧落还漂泊在外,他的父亲还躺在病床,他不能失去自己的母亲。

可是对着医生为难的表情,他一言未发,轻轻地看了宋博远一眼,转身离开。

躺在病床上的易母已经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模样,不过是月余时间那个红光满面的老太太已经被病痛折腾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站在病房外面透过玻璃看着那张皱纹堆叠的脸庞,心里痛得跟针扎一样。

他成了个和时间赛跑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全世界最出名的医生为母亲治病,也为了父亲的脏源来回奔波,公司里的事情更是如暴风雪般汹涌而来,他像个钢铁铸成的人物,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完美。

唯一的休息时间便是在易宅停留的那两个小时,他爱上了打开邮箱看故事,把那个故事中的每个词语都反复读上好多遍,甚至能记住每个错别字的位置。

每次看完故事他都会敲出一句话,很稀疏平常的小事,但都是美好的,写出来他都会忍不住勾起唇角,在奢侈的时间里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大概是看到萧落教过的花经受不住冬天寒冷的折磨枯萎了,他第一次做了噩梦,梦到萧落成了他再也追不到的人,他从梦里惊醒,得到父亲已经找到合适脏源的消息。

第二百零一章 她该怎么做

春节前几天萧落替陆寒川办了出院手续,正赶上值班的悦溪特意请了假送他们回去,还是坐巴扎的面包车,道路太差所以行车的速度极慢,陆寒川靠在座位上直打瞌睡。

文枚早早守在巴扎家里等着,萧落看她的第一眼险些没有认出来,她又瘦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把骨头,连脸色都是蜡黄的,唯有肚子像吹了气球一样打了很多。

萧落把陆寒川叫醒后飞快地推开车门跑到文枚身边,伸手扶住了她筷子似的胳膊,生怕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寒川一个病号委屈巴巴地收拾车里的东西,巴扎跑到后面帮忙,折腾了好一会才把两人的东西收拾妥当。

校长也来了,一行人提着东西往学校赶,陆寒川是个有眼色的人,走在校长旁边先是天花乱坠的一顿夸,夸完又开始卖惨,语言风趣幽默,逗得走在后面的两个女人掩唇偷笑。

学校门口的那间房子成了陆寒川的卧室,原先的桌子被挪到墙边,另一侧摆了个单人木床,上面已经铺好了被褥,火炉也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都是热腾腾的。

晚饭照旧是校长亲自下厨,七八道菜,还温了奶茶,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整张桌子。

许是心里高兴,总是吃不下饭的文枚捏着筷子吃了许多,看得连校长都是喜笑颜看,连连夸萧落是院里的开心果,一回来就治好了文枚的“相思病”。

饭后校长端上来温好的奶茶,黄铜杯,每人都是满满的一杯,喝到半途梅朵跟着父亲过来串门,手里还提着个肥嫩的羊腿,校长自然把人留下来喝茶。

人一多萧落就自然让了位置和文枚挤在一起,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低语,陆寒川则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和奶茶,梅朵趴在萧落膝盖上听得津津有味,校长则和梅朵父亲聊着家长里短。

饭饱酒足梅朵父亲牵着孩子已经走到门口,正安静地听着萧落说话的文枚突然丢下酒杯冲到屋外,萧落连惊慌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跑了出去。

校长对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脸上是化不开的愁云,“这孩子身体一直就虚弱,我想尽办法给她找大补的食材,可总是吃完就吐,看着让人发愁啊。”

陆寒川靠在门边看了眼蹲在菜园子前头的两团黑影,低头闷闷地盯着火炉里蹿起来的红色火苗,良久突然抬头看向校长,黑色的眼睛里亮光闪动,“有没有想过带她去检查身体。”

见校长露出不解的神色,陆寒川摸了摸下巴,解释道:“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超出正常范围,如果不是饮食的问题,那肯定就是身体某方面出了问题,怀了孕的人一切都不能大意。”

说完他的语气一顿,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我大学时学的是医学,也在医院待过一阵,当然,一切只是我的猜想。”

校长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文枚的背影,若不是衣服穿得厚,怕是风一吹都能看到背上一块块骨头。

“我会带她去医院检查的,但是这丫头脾气倔,你和萧落需要做做她的工作,过年了,大家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陆寒川点头,“这个是自然,去检查一下也没什么坏处,求个心安吧。”

吐完的文枚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萧落费力地将她扶起,慢腾腾地往卧室方向移动,房间里阴冷,萧落把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转头点火的功夫文枚已经沉沉睡去,被子外的那张脸不过巴掌大小,本该红光满面的皮肤变成了蜡黄色,细看来眼角也生了皱纹。

校长在外面小声地叫她的名字,昏黄的灯光下老人严肃的面孔有些吓人,萧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掌,半晌才艰难地转头看了眼床上安睡的文枚,“文枚已经睡了,校长您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对你说。”校长侧身,给她让了一条路。

往前走了几步萧落才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陆寒川,他的脸色也很凝重,面皮上像是覆了层冰,风吹得凉意直往毛孔里钻。

萧落走得有些慢,走到陆寒川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还是你跟她说吧,我有些说不清楚。”校长负手站在风口,帽檐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黑色的影子像座沉沉的大山,萧落心中忽生出一种不好的想法。

“我觉得文枚需要去医院一趟。”陆寒川直接挑明了对话的目的,“她的身体太虚弱了,我们要先确定问题出在哪里,再对症下药。”

萧落愣了一下,没头苍蝇似地四处看了一周,然后转身看向尽头处的房间,门缝正好对着火炉,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烧得正旺的火苗,喉咙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说句话都十分艰难。

“你的意思是文枚这么瘦其实并不是体质原因?”她往前走了一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而是因为她得了某种疾病?”

对于萧落质问的语气,陆寒川突然没了解释的力气,只徒劳地点了下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文枚她还怀着孕,如果真的检查出来什么问题,后面的治疗又该如何进行?”萧落的情绪有些激动,可对着陆寒川死水般的脸她又没了力气争辩,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原地,嘴里反复重复着那句话。

陆寒川也跟着她蹲下去,“我能理解你为她着想的心情,可正是因为你担心她,爱护她,所以更要劝她去医院走一趟,如果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就可以圆满地度过这个春节,如果有问题,萧落你更要劝说她接受治疗,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可是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萧落一把抓住陆寒川的胳膊,“可是你不知道,她已经没有了父母亲人,没有了爱情,如果上帝连她唯一的孩子也要夺走,那她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陆寒川动作一僵,握住萧落手腕的手掌越收越紧,直到萧落皱眉痛呼一声他才陡然松开了手掌。

校长站在风口里唉声叹气,阴沉的夜色将老人的身影衬托的愈发寂寥。

四处安静极了,不知哪家的牛羊发出嚎叫,陆寒川被那声嚎叫惊醒,突然低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落,“萧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位病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慢慢死去,无论她愿不愿意,医院一定要去,病也一定要治。”

萧落对上他的眼睛咬唇不说话,方才坚定的态度在思索过后开始坍塌,比起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她当然也更希望是文枚能平安地活在世上,可惜她不是文枚,也不能替文枚做决定,除了纠结与难过,她竟然找不到任何解决方式。

“萧落。”校长突然叫住了她的名字,“你和文枚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交情我看着是非常深厚的,有些话我没法对她说,但你可以……劝她到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面对的。”

萧落站起来,感慨万千地叫了声校长。

校长摆摆手,“听话,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再说了,也许真的是我们多想了,文枚那孩子一向身体弱,还有低血糖的毛病,眼下怀着孕,营养供不上也是有可能的。”

“好。”萧落郑重地点头,“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校长安心等消息就是。”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萧落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于夜风中摇摆,园子里的蔬菜大都已经枯萎,许多花草也变成了一堆干草,只剩下两棵松柏笔直地立在教学楼两旁,她站在树下仰头看,天上星辰稀疏,恐怕又有雨雪降临。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气温下降了十余度,最是不怕冷的陆寒川也被冻得躲在房间直哆嗦,除了吃饭时间萧落就留在房间里陪着文枚,经过昨晚的折腾,文枚的精神差了许多,时时靠在墙边低头叹气。

昨晚陆寒川对她说的话一直憋在心里,喉咙口跑了几遭又被生生咽了下去,生活已经够糟糕了,文枚羸弱的身体恐怕再也不能承受任何打击,她不忍心,更是不愿意。

可文枚多了解她,仅仅从眼神便能猜出她心里装了话,吃完午饭萧落依旧扶着她回房间,生火的功夫她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你来的第一天,我就把所有的秘密都说给你听,只想着以后我们俩能明明白白地做朋友,现在你倒好,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萧落被她问住了,火苗窜到手上烧得疼了才龇牙咧嘴地跳到一旁,转头文枚正死死地盯着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她咬咬牙,一屁股坐到了床边。

“文枚,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身体虚弱究竟是因为什么?”

文枚一怔,片刻忽然笑了,“你是不是也想到了,想到了我如此模样是因为得了什么疾病?”

面对她如此洒脱的表情,萧落的心里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厉害,“为什么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呢?既然你早就想到了,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第二百零二章 除夕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下来总是要有人照顾的。”萧落握住她的手掌,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本就没有父亲陪伴,如果连母亲的关爱都不能拥有,那孩子活在世上该有多苦啊。”

文枚唇角的笑容僵住,双目呆滞地盯着萧落恳切的目光,如冬日寒风一般冰冷僵硬的心脏突兀地跳动了两下,牵动着周围的神经刺刺地疼,“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抬手遮住了眼睛,有温热的泪水沾湿掌心,“我何尝没有为了这些问题辗转难眠,只是即使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与其每日战战兢兢,倒不如赌一把,如果老天真的不肯给我留一条活路,我也认了。”

“不!”萧落咬了下嘴唇,坚定地冲她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自己只是有些小毛病,检查出结果后稍微调理下就好,如果一日拖着一日,小病也能拖成大病啊。”

文枚的表情有些松动,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掉,萧落看着不忍心,抬手为她擦眼泪,“我原本想不过来这层道理,后来被寒川一提,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还是去看看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有我们陪着你呢。”

“我差点忘了,我也有亲人可以依靠。”文枚拉住她的手,俯身靠在她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掉过眼泪了,每次受到委屈都要一个人扛着,我告诉自己,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没有人会疼你怜惜你,现在我也有亲人了。萧落,能遇到你们真是我修来的福分。”

萧落眼圈也有些发红,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地安慰她,直到人止住泪意躺在床上睡着萧落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校长和陆寒川还坐在校门口的房间里聊天,见萧落进来两人都止住话头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陆寒川给她让了个位置,最靠近火炉的地方,热气蒸得她小脸发红,“去医院的事情你根她说了吗?”

萧落点头,伸手烤一下自己冻僵了的手掌,“其实她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体可能出了些问题,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我刚起了个头,她就把一切坦白了。”

“这孩子真是傻。”校长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把脸,火光照得他半张脸枯树般干皱,“我先前也想过这一方面,只是她瞒得紧,每次都骗我说是低血糖的毛病,要不然怎么也不会拖到现在。”

说完校长直接站了起来,随手捞起放在桌上的帽子戴在头上,“我去找巴扎,立刻带着她去医院检查。”

“等一等。”萧落立即拦住了他的去路,“校长先听我把话说完。”

待校长重新把帽子放下,叹声叹气地一屁股坐下,萧落才开始分析眼下的情况,“外面正下着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这段时间文枚身体总是不舒服,路上一颠簸没事也会整出来事情。”

“这倒是真的。”陆寒川点头,“她月份大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而且我看她把孩子看得很重,有了好歹她怕会直接垮掉。”

萧落接下话头,“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我们现在这种紧张的态度肯定会影响到文枚的情绪,她本就身体虚弱,还整天担惊受怕,如果身边人也这样,怕是身体的问题没找出来,心理上先出了问题。”

校长沉默地看着火炉上冒着白雾的锅炉,时不时地添上几根柴,全程都在仔细听着萧落和陆寒川的分析,没有插一句话,直到萧落问起他的态度,他才慢腾腾地抬起头,哑着嗓子回话:“你们考虑得很周到,文枚那孩子也听你们的劝,这件事情就由你们商量着来,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说话。”

萧落连应下,偏头和陆寒川商量该如何顺利送文枚去医院。

外面一直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没有停下的迹象,往日绿油油的草原全被白雪覆盖,中午小羊羔跑出羊圈四只蹄子踏进雪里竟寸步难行,萧落为了捉羊靴子都灌了雪。

依照这个情形,今夜过去路上怕是不能行车,去医院的计划只能暂且推迟,而再过六天就是农历新年,这样的日子也不好兴师动众地出门,缜密地分析过后,陆寒川把日期定在了大年初二,到时候冰雪消融出去也方便。

拍板决定后萧落扯住陆寒川到厨房做饭,晚饭就待在文枚的房间吃,火炉上放个小火锅,文枚的饭是萧落开小灶煮的,虽然比不上火锅香辣诱人,但味道还是极好。

吃完饭文枚特意问了萧落检查的事情,萧落明白她这是对自己的身体上了心,心里不禁有几分欣慰,便拉着她把情况一一说明,文枚听完倒没什么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总有村民上门拜访,来时总要带着家里置办的年货,这情形校长早就习惯,每天早早开了门坐在前头屋里招待客人,倒是萧落和文枚极开心地拿着年货往厨房跑。

陆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梅朵混熟了,小丫头穿得像个肥溜溜的皮球,每天准时往学校跑,开始还一心一意地缠着萧落聊天玩耍,后来就完全被陆寒川“征服”,跟在陆寒川屁股后面,跑得连人影都见不到。

萧落瞧着那情形吃起飞醋,指着梅朵的背影和文枚开玩笑,“你看着连这么大的丫头都知道找长得好看的大叔玩,哪像咱们啊,明明花一样的年纪却要天天闷在屋子里和这堆牛羊肉打交道。”

“你要是真想也出去玩啊,没必要整天陪我待在房间里,而且……”文枚眨了下眼睛,冲萧落神秘一笑,“我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你跟他又十分相熟,凑在一起过日子正合算。”

萧落掐了她一把,皮笑肉不笑地威胁她,“再胡乱说话我就再也不陪你聊天解闷,看你无不无聊。”

文枚被她小心眼的模样逗笑,笑过之后又摆正脸色,伸手往火炉便凑了凑,“这些话我都憋在心里好几天一直不敢张嘴,眼看着日期越来越近,我怕我再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就提前跟你说了吧。”

她的声音有些小,说起来总是欲言又止,断断续续好几次才把话说完,“你还年轻,真要独自一人在这草原生活几十年实在太难了,而且我想你也是不愿意随便找个当地人嫁了……如今眼前就有最合适的对象,该把握的还是要把握好。”

萧落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如果真要作伴,以朋友的关系也未尝不可,我和他心里都装着别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文枚垂眸笑了,“大概是我这辈子都没遇上良人,对爱情没了任何指望,所以看见合适的便觉得可以平平淡淡过上一辈子。”

挺悲伤的语气,萧落心里闷闷的,拉着她的手不肯说话。

“其实我这样劝你也是有私心的,我怕我哪天真的遭遇了不幸,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成了漂泊无依的浮萍,天底下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和校长,校长年龄已经大了,所以我只能寄希望在你的身上。”

文枚的眼睫颤动,情绪激动道快要落下泪来,“我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自私了,可是我真不能接受孩子一出生就没人疼爱……”

萧落的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目光灼灼地对着她点了下头,“剩下的话不必再说,文枚,我答应你,今后只要有我一碗饭,绝不会让你的孩子饿着。”

“萧落!”文枚靠在她的肩膀再次哭了起来。

那哭声悲切,引得院子里堆雪人的梅朵特意跑过来看,陆寒川将小小的人拉到一旁,蹲下说了几句话后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到院子里继续堆雪人去了。

陆寒川瞧着她天真的模样失笑,转头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微微皱眉,“萧落啊,你这个陪聊官做得也太失败,我走得时候还见文枚有说有笑,就这一会功夫你就把人逗哭了?”

文枚停止哭泣偏头擦了下眼泪,仰起瞪他,“我和萧落是聊得投缘才会哭,你一个男人懂什么?”

陆寒川摊手笑了,“萧落,看看你厉害不?前几天我看着文枚是多文静的一个人,被你带的牙尖嘴利说都说不得了。”

“寒川哥,你要真这么闲我们就把位置让出来给你,正好到了晚饭时间该做的都交给你好了。”萧落弯腰扶着文枚站起来,“明天除夕,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清理,也一并交给你了。”

说完两个姑娘笑着出了厨房,尤其是萧落,还笑着把陆寒川推进厨房,顺便带上了门。

校长往常一个人生活惯了,对节日习俗并不看重,其他三个人又都是外地人,对当地习俗更是一窍不通,除夕那天陆寒川照着葫芦画瓢,跟着对面的村民一起贴上年画对联,夜里燃放了长长的鞭炮,几个人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饭。

第二百零三章 回到他身边

除夕夜文枚和校长早早回房间睡觉,萧落和陆寒川清理了碗筷便一起坐在厨房里对着外头未化完的积雪发呆,火炉里木柴烧得正旺,一面是温暖干燥的空气,一面是沁凉的夜风,萧落额头的发被吹得乱糟糟的,鼻子也冻得通红。

陆寒川把她拉到房间里烤火,四处时不时地有爆竹声响起,空气里还残留着马奶酒的香味,安静时能听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萧落揉了揉冻红的脸,笑着和陆寒川说话,“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在你家过年,吃了年夜饭还不肯走,非要占了你的床睡觉,把你气得抱着被子在房间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你母亲把你拉回房间时你冻得脸都紫了。”

陆寒川轻笑一声,“怎么会不记得,我还记得你在学校里和在长辈面前都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偏偏到我这里霸道的厉害,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肯定要想办法整我一回。”

萧落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晶亮的眸子眨了几下才垂头接下他的话头,“你可就别取笑我了,那时候不懂事,以为你是个好欺负的,实在不知道其实你是在让着我。”

“现在知道就可以了。”陆寒川看着萧落黑白分明的眼睛,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今天上午文枚找我说了会话。”

萧落仰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几分诧异,陆寒川见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我想那些话她也应该和你说过,当时听着觉得很可笑,后来想了想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掌,看着他脸上和煦的表情咽了下口水。

“这个地方各方面都落后许多,如果真的一辈子留在这里你的才华和能力就完全荒废了。”陆寒川的语气很郑重,“我知道你是个心气很高的人,怎么会甘心一辈子躲在荒山野岭里混日子?未来该怎么走,你心里要有打算了。”

萧落迟疑地盯着他的嘴唇,确定文枚没有提撮合他们俩的事情才放下心来思考陆寒川提出的问题,其实这件事情她也思考了千万遍,可知道想到任何和易泽然有关的事情她就下意识地躲避。

就好像这片土地是她的桃花源,而易泽然作为外人永远不能打扰内部的和平安详。

但事实也如陆寒川所言,在这个网络都不是很普及的村落她想不出办法是自己的梦想延续下去,放弃吧,实在太可惜。

萧落的思绪回转,抬头看了陆寒川好几遍,最后一言未发地低下头。

陆寒川看着她低落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现在先不提这件事情,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听着文枚的意思,这次检查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她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要托付给你,你可想好该怎么应对了吗?”

“我会替她好好照看这个孩子。”萧落回答的干脆利落,“我想以为我的能力肯定能养活他。”

“你可以养活他,但你不能给他完整的爱。”陆寒川伸出食指放在火苗上晃了晃,火光照得他面容更加严肃,“前天我去街上买东西,特意去查了易泽然的消息……”

听到“易泽然”三个字萧落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后面的柴胡堆里,陆寒川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浓密的睫毛眨动一下,轻声道:“他最近有大动作,似乎要把m国的企业全都搬到中国来。”

萧落握紧了拳头,牙齿抵在嘴唇咬得唇瓣发白。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陆寒川原本就在m国长大,回到m国继承家族企业与他而言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可他非要挖空心思把公司都搬过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萧落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艰难地张口:“他的心思我一贯是猜不透的,想怎么做就由他去吧。”

“萧落,你真是糊涂啊,易泽然他费尽心血将公司挪到中国就是为了今后能够安静地居住在中国,吸引他留下来的又是什么?”陆寒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总说他并不在意你,可你究竟有没有仔细想想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什么?”

萧落的脸在一刹那褪尽血色,她咬紧嘴唇站了起来,眉眼之间难掩仓皇之色,“我有些困了,先回房休息了。”

临走前她一脚踢在火炉上险些把炉子踢翻,她脚步停顿了一下,竟直接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厨房。

陆寒川把火炉摆正,望着她奔跑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新旧交替的时刻总有人燃放长长的鞭炮,萧落躺在被子里辗转难眠,满脑子想的都是陆寒川对她说的话,难道真的是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再也看不到易泽然对她的好?

她想不出答案,盯着门缝里透出的雪光一直到天亮。

初一是村民们最活跃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备好糖果点心开门迎客,学校来的人最多,尤其是家里有孩子在学校读书的,背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过来拜年。

校长就是旧时豪门大家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辈,搬了张椅子穿着簇新的衣裳坐在学校门口的那间房子里和客人聊天。

悦溪也跟着父亲来了,几天不见她的脸圆润了不少,脸颊上两抹红云跟花朵一般娇艳,更衬得周围皮肤白白嫩嫩。

陆寒川原本在院子里收拾村民们送来的年货,悦溪来了后萧落就把他叫到前头一起说话,到底是天生活泼的性格,悦溪扭捏了一会便大方地和陆寒川聊起天。

萧落告别了校长,把自己裹得像只熊,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路朝远处那座白雪皑皑的山峰走去。

她想再走一趟那台阶,最好还能见到那位送他们签文的老和尚,然后跪在佛前虔诚地上一炷香。

节日期间来烧香的客人并不多,自然也没有情侣跑过来爬阶梯,山林间安静到连鸟叫都没有,前几日落的雪刚消融,阶梯上还是湿淋淋的,她扶着旁边横生的枯枝一点点往上爬。

不过百余层台阶她就累的气喘吁吁,站在休息的地方往上看,正好是上次易泽然帮那对小情侣拍照的地方,易泽然顶着张不苟言笑的脸竟也会被人临时拉过去当做摄影师。

想到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小情侣按快门的情形,她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抬头刚好有阳光透过林霏落到眼前,惹得眼睛里全是白茫茫的光斑。

她擦了把汗继续往上爬,爬得实在太慢,登上顶峰是守在庙里的小和尚刚好要去吃午饭,她连喘着气追上去,追问下得知那位老和尚早在两个月前病重,如今已经是卧床不起。

她心里空落落的,仰头看着庙里面容慈悲的佛像,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

去后山烧香的想法因为老和尚的病重打消,萧落拒绝了小和尚的邀请独自离开佛庙沿原路返回。

下台阶的速度很快,萧落几乎是跑着前进,耳边呼呼的风声飘过时她仿佛回到了那个令她永远无法忘记的冬日,她和易泽然误打误撞地爬上了原本该情人共同走过的台阶,得了老和尚白头偕老的祝福,还喝了寺里最香醇的茶……

风吹干了脸颊上的泪痕刮得皮肤生疼,萧落抬手捂住脸颊狂奔地跑下台阶,她决定了,过完这个年就和易泽然联系,管它结果如何,有些话无论如何都要当面对她说了。

快要到达山脚时她被一片未曾完全融化的雪滑到,膝盖撞在台阶边沿疼得她立马冒出眼泪,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她咬紧牙关拿出手机接听。

“萧落,你在哪里?”陆寒川的声音十分焦急,说话时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萧落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未说话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吵嚷,接着是陆寒川近乎咆哮的声音,“文枚晕倒了,情况很不好,我们要把她送到医院,你快回来!”

手机里传来一阵杂音,萧落愣愣地看了眼没来得及挂断的电话,突然发了疯似地往前冲。

她和文枚一样,已经失去过太多东西,实在不能在接受任何形式的分别了。

等她狂奔到学校时文枚已经被巴扎开车送走了,学校门口还围着堆没来的散去的村民,梅朵父亲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走过去安慰,“我们发现得及时,路上雪也化了,应该很快就能到医院,你别担心。”

萧落双腿止不住打颤,如秋后的黄叶晃悠了许久才咬紧牙关找到支撑,“村里还有车吗,我现在就去医院。”

梅朵被她的模样吓到,紧张地握住她的手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悦溪父亲也在一旁插话,“悦溪刚才跟着去了,有那么多人照看着不会出问题,你先留下来收拾东西,他们走得急,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呢。”

“是啊姐姐。”梅朵摇了摇她的胳膊,“文老师走的时候我看到了,连棉袄都没穿呢,前几天刚下学,老师肯定要冻坏了。”

第二百零四章 绝症

黎明时天又开始下雨,草原上天与地的界限被稠密的雨幕模糊成一幅灰暗的油画,小院里一棵白杨树经受不住风雨的摧残折断在黑夜里,萧落站在走廊前远远地看到了横在路上的枯树枝。

雨水顺着光滑的水泥地流淌,流到枯树前转了弯将路边的泥地冲刷出一道细细的沟壑,萧落一脚踩进水里,鞋和裤腿湿了大半。

学校外停着辆破旧的小货车,车身布满泥垢经过雨水冲刷后才可以看到原本属于车身的白色,萧落没有撑伞,就这么淋着雨背着双肩包狂奔向小货车。

车主是个黑胖的中年大叔,附近街市做小生意的人,临时被梅朵父亲叫过来帮忙,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只会讲藏语,也听不懂普通话,萧落上车后只对人笑笑便发动了车子。

萧落身上套着件冲锋衣,跑在雨里时并未觉得寒冷,坐下后残留在衣服上的雨滴顺着身体的弧线落到袖口脚踝,冰的那两处皮肤泛起了红色。

她头发上也滴着水,浓密的睫毛前挂着层朦胧的雨雾,司机从车里翻出条毛巾给她擦水,折腾了好一会那凉意才逐渐散去。

接近中午雨才逐渐停了,期间萧落给陆寒川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提示关机,雨天路滑行车缓慢,心急也是无济于事。

司机还要到附近的批发市场买东西,把萧落放到了医院前面的路口,临走前又丢下把破旧的小黑伞。

萧落道了谢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跑,进了医院大厅眼望着锃亮的灯光她突然生出些迷茫来,周围有医生护士步履匆匆地往办公室走,她随便抓住一个还没开口就被小护士瞪了一眼,看怪物似地转身离开。

好在悦溪刚好从外面买饭回来,顺便将她带到了病房,路上萧落一直追问文枚的身体状况,小姑娘面露难色,犹豫了许久才道出实情,“昨晚我特意去问了医生,医生说她情况不太乐观,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估计也快了,她那情况下午就能拿到检查单子。”

萧落沉默地提着饭盒,脸上沉沉的没什么表情,直到推开房门看到面色惨白的文枚她那脸上才陡然闪出痛苦的情绪。

文枚的眼睛有些肿,向来昨夜应该偷偷哭过,今天的精神不是很好,半躺在床上见萧落进来也只是激动地眨了下眼睛。

萧落快步走过去把饭盒放在桌上,转身捞了把一直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了文枚的手掌,她的手实在太瘦了,皮包着骨头,木质几乎能摸到血管的轮廓。

“昨天夜里刮风把学校里那颗白杨树吹倒了,就你说生了虫的那棵,我走得急没有动它。”说话时她把背包从肩膀放下,转头让陆寒川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这是我从柜子里找出来的衣服,天气太冷,我怕你冻着,连我的也一块带过来了。”

文枚望着她眨了下眼睛,再睁眼时空洞洞的眼眶已经湿了,“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今日。”

她的声音平静又哀伤,眼睛空洞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机,就像是被抽干灵魂的尸体,怨怼地望着这个不曾善良过的世界。

萧落登时红了眼眶,拉着她的干瘦的手掌不肯放松,嘴唇擅抖着,忍了半天才吐出句完整的话:“结果还没有出来呢,说不定是好的呢?”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响声,校长呆滞地望着摔在地上的筷子,面部肌肉抖动了两下,一言不发地弯腰捡起筷子,连擦都忘记擦一下直接伸到盘子里夹菜,白色的一次性筷子在盘子里翻动半天最后什么都没夹起来,校长突然放下筷子掩面叹了口气。

陆寒川沉默地坐在校长对面,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外头医生叫人去拿检查结果,校长激动地站起又被陆寒川按着坐下,“我去拿,你们好好在这里呆着。”

悬在头上的那把刀终于露出锋利的刀刃,文枚似乎能感受到那刀刃紧贴皮肤时刺骨的寒意,这样的恐惧让所有强装的镇定溃散,她抽动着肩膀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萧落将她握得更紧了,“一定会好起来的,文枚,你要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

文枚不说话,头抵着坚硬的墙壁摇晃,眼泪顺着脸颊的弧度模糊了整张脸,她的心就跟窗外看不到阳光的世界一样,灰蒙蒙的,全是阴霾。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被时间这把火细细地烹炒着,心脏烫得冒出密密麻麻的水泡,每一次呼吸都是钻心的疼痛。

陆寒川终于带着检查单子回来,悦溪飞快地冲到他身边询问结果,男人的脸沉得如天空堆积的阴云随时能引发一场暴风雨,他紧攥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忽略了悦溪紧张的态度,步伐沉重地走到病床前。

文枚已经止住了哭泣,目光胆怯地看着他。

陆寒川弯腰把纸张放在了床头桌上,目光冷静地扫过她隔着被子都能清晰地看到的小腹,那双眼像烧着火焰将她的心脏烤得溃烂。

“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们?”陆寒川的一句话抓住了所有人的心脏,他目光如炬地盯着文枚苍白的脸蛋,面上带着浓重的恨意,“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肯早点告诉我们?”

他的情绪已经崩溃,大手抓起检查单子扔到了床上,薄薄的一张纸打着旋落在了被子上,被悦溪快手快脚地捡走,文枚望着他愤怒的双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陆寒川显然也于心不忍,偏头深吸一口气,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为了顺利地进行后续治疗,你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得到处理,医生让我询问你的意见,留下或放弃选择权在你手上,但医生建议你留下,孩子的月份太大,流产对母体的伤害太大。”

说完整段话陆寒川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他后退一步,抬起双手冲文枚做了个手势,“恭喜你,你的目的达成了。”

陆寒川转身离开了房间,随手关闭的房门剧烈地晃了两下最终趋于平静。

悦溪面色苍白地捏着这段结果书,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流泪的文枚,“癌症,居然是癌症,病情已经是严重到这个地步,你就是块木头也该察觉出来了啊,哪有人这么糟践自己的生命啊!”

她将诊断书放到桌上也转身跑出了病房。

校长捏着诊断书反反复复地看,苍老的大手抖动着,好几次都差点拿不住纸张,末了突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萧落脸颊的泪水已经干涸,她抬手抹了把眼泪低头把被子掖得整整齐齐,“不要怨他们凶你,做医生的虽然见惯了生离死别,可也是最不忍心看着手下的病人受罪,瞧着你受罪,他们的心里就跟油煎的一样。”

说着她一把拉住了文枚的胳膊,放声哭了起来,“你是真的狠心啊,为了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为了个并不爱你的男人,这么糟践自己,值得吗?”

文枚跟着她哭,身体抖得厉害,“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指望了,萧落,我只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他活着比我活着要好太多。”

校长听了她的话从地上爬了起来,黑色的眼睛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凶的仿佛草原里的一匹狼,老人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一言未发地推门而出。

萧落不说话,只抱着她的胳膊哭。

她在文枚身上看到了自己,那时跪在母亲遗体前她无数次地想过死亡,可转头望见窗外昏黄的灯光,还有残留在林稍的黄叶,她突然就失去了死亡的勇气。

比起文枚,她实在幸运太多了,在最绝望悲伤的时候易泽然像座大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给她生的希望,也给了她前进的力量。

没有易泽然,就没有今天的林萧落。

她擦去了脸颊的泪水,额头抵着文枚削瘦的肩膀轻声道:“我决定了,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回去,回去找我的心上人,陪他看星星看月亮,一直到白发苍苍再也醒不来的那天。”

“你也要好好接受治疗,哪怕是为了明天的太阳也要坚强地活下去。”萧落抬起胳膊替她擦眼泪,“你的孩子一出生就会有疼他的干爹干妈,还有最有学问的爷爷,作为母亲的你更要为他做个好榜样,让他明白外头风雨再大终会有黎明抵达的那一刻。”

“萧落……”文枚抱着她的胳膊哭得厉害,“可是我坚持不下去啊,每次病痛折磨的时候我就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咬牙硬撑,撑得越久那痛苦就难熬,能撑到今天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

“我知道和我本来只是萍水相逢,我不该向你提任何请求,可是眼下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没有能力照顾孩子……”文枚死死地抓住她的手掌,指甲快要嵌到她的肉里,“请你把他送到当地可靠的人家,或者附近的福利院……无忧无虑地活着就好了。”

第二百零五章 活着

文枚在第三天做了剖宫手术取出一枚男婴,因为是早产儿身体发育不良,一出生就被护士抱进了保温箱,悦溪借着职位之便进去看了一眼。

孩子长得极为漂亮,刚出生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就跟琉璃珠子一样抓人,惹得悦溪隔着玻璃亲了好几口,回到病房更是连声夸赞,惹得文枚的心跟猫抓了一样痒得厉害。

萧落作势要把悦溪往外赶,“你就知道文枚身子虚弱看不成孩子,跑过去看看就罢了,还非要惹人羡慕,你说该不该打。”

悦溪举起双手往后躲,边躲咯咯地笑,“别打我,我也就是看着孩子长得漂亮忍不住过来说说,文枚姐姐你放心那孩子很壮实,待个两三天估计就能抱出来了。”

病房里一团喜气,陆寒川摆了两天的臭脸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连悦溪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描述那孩子的长相他都没皱一下眉。

外头天刚放晴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医院白色的地板,文枚原本苍白的脸也被阳光照得如透明了一般,她想笑可每次笑起来就会牵动腹部的伤口,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校长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前拉住了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下许多,老人回头,脸上松弛的皮肤微微抖动,“孩子就交给我来养,我一定会把他当成亲生孙子疼爱,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安心在医院治病,多余的不要想。”

文枚眼圈泛红地看着他,嘴唇哆嗦了许久最终吐出来一个“好”字。

为了庆祝文枚的孩子顺利诞生,悦溪特意到外面买了许多盘菜,又特意央求店里的老板娘炖了鸡汤,东西太多,还是陆寒川来接她会医院。

经过服装店的时候小姑娘又忍不住跑进去买了带着老虎耳朵的棉衣,还非要让陆寒川也挑了双虎头鞋当做孩子的见面礼。

文枚在萧落的劝说下硬着头皮喝了半碗汤,刚放下碗,转头她就吐得昏天黑地,好好的一桌子饭菜也没人有心思吃了,陆寒川撂下筷子直接转头去找医生。

医生对着情况也无可奈何,文枚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经受不住高强度地治疗,眼下只能开点抵抗的药物辅助治疗,任凭陆寒川怎么态度坚决地挽留,那医生都摇着头离开。

房间里的气氛安静到极点,文枚靠在床头双眼死死盯着紧闭的窗,干裂的嘴唇开合发出轻微的声响,萧落凑过去后才听见她在说窗帘的事情。

窗帘拉开,灿烂的阳光再次落在房间,明晃晃的光芒下她似乎能看到天边漂浮的云层,云层后头是座缥缈的雪山,她知道,山上有座藏区里做出名的寺庙。

从前母亲信佛,总喜欢到寺庙里烧香拜佛,有几次她也跟着,陪着母亲身旁跪在蒲团上听胡子花白的老和尚念经,她听不懂,只觉得庙里香火气息太重,刺激得鼻子发痒。

去过两次后她就再也不肯跟着了,那时候父亲就已经痴迷于赌博,每次输了钱喝醉酒就要回来打母亲,她眼睁睁看着母亲顶着满头的血扒开药箱给自己包扎伤口。

每次看到母亲虔诚地跪在佛前的时候她脑袋里都会闪现出那一幕,她年少气盛,总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不懂得抗争和奋斗,依靠着并不存在的佛祖寻求心理的安慰。

那年冬天母亲被打得再也没有爬起来,她端着热水到床前伺候,母亲抓着她的手要她去寺里代替自己烧香拜佛,她哭着答应了,却跑到雪地里坐了整整一天。

夜色降临之前她回了家,迎接她的是母亲冰凉的尸体,还有个残破的家,卧室厨房全都被翻个底朝天,破旧的衣物散的满地都是,母亲脸上的泪水残留在沟壑间几乎结成了冰。

她抱着母亲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她从后院找出来一辆推车,抱着被褥裹着母亲的尸体去了殡仪馆。

安葬母亲花掉了她所有的积蓄,从墓园出来的她对着白茫茫的大地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那是她真的想到了死亡,可是只要想到母亲安静地跪在佛前诵经的模样她就没了死的勇气。

她按照母亲的意思来到寺庙烧香拜佛,上完香,诵经的老和尚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抓着佛珠的手掌躺了张薄薄的银行卡,“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她捏着那银行卡跪在佛前嚎啕大哭,原来母亲每次到寺庙烧香都是为了存钱,那位善心的老和尚替她保管着所有的钱财,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册,长达十年的账本,记录着母亲所有的挣扎与斗争。

她用母亲留给她的钱财逃离了父亲,在藏区开了家小小的店铺,靠着母亲教给她的手艺勉强度日,她不再悲观,也没有再想过死亡,她以为自己会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可是她轻视了无常的命运,兜兜转转父亲还是找到了她,她成了母亲的影子,整天活在痛苦与恐惧中;她爱上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短暂的欢好之后得到了被抛弃的命运;她患上了绝症,为了保住孩子每日与病痛作斗争,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还要说尽谎言这样真相……

她是真的累了,萧落告诉她要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明天的太阳,可是她看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却已经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了。

夜里萧落抱着她睡,她像个孩子一样靠在萧落肩膀轻声说话:“小时候邻居家跟我同龄的女孩就有个大她几岁的哥哥,每次有人欺负她了她都要跑去找她哥哥撑腰,我看着羡慕极了,哭着跑到母亲面前要哥哥,可母亲哪里给我变出来一个哥哥?”

文枚轻轻地笑,“我不乐意,就缠着她说那要一个姐姐也行,那时候觉得有个哥哥姐姐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你比我还小了两岁,做事却比我要成熟太多,总是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像个大姐姐一样关照我。相比之下,我真是太失败了。”

萧落握住了她的手掌,“不,其实我也在羡慕你,羡慕你的勇敢和不顾一切,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决断和勇气,今天就不会漂泊在藏区。”

“你不该羡慕我的,我太傻了……”文枚摇头,“当年要是我不感情用事跑到外面呆了一整天母亲也不会这么早离开我,我这一身全凭着一腔热血硬闯,闯到最后被命运硬生生拖了层皮,现在是累极了,活着或者死去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我的孩子……”

“萧落,校长他年纪大了,实在没有精力养活一个孩子,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为了个孩子老年过得不安稳。如果可以,就替我在当地找个清白的好人家送过去,我打听过了,附近有好几户没有孩子的人家,他去了也是有人疼的。”

文枚实在说不下去,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流,埋在枕头里哭了好一会又抬头继续:“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忆许……如果那家人想给他起个新名字就随他们,只要他们能对孩子好,我就没什么要求了。”

萧落紧紧捏住她的手掌,“我会替你养好孩子,当成亲生儿子养,你呆在医院一天我就养一天呆在医院一年我就养一年,直到你康复的那一天,我会把孩子好好地交到你手中。”

文枚哭得更厉害了,呜咽的哭声和窗外萧瑟的秋风混在一起,听得人心肝都碎了。

另一边也是哭声凄厉,李嫂的眼睛已经肿得看不清道路,推开门直接撞到易泽然怀里,被宋博远伸手拉开时抹眼泪的手还没放下来,另一只肥胖的胳膊哆哆嗦嗦地指着病房,半天没发出声音来。

易泽然几乎是冲进了病房,真正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时他又陡然停住了脚步,母亲又瘦了,干枯的一层皮贴在凸起的颧骨上,浑浊的眼睛长得很大,瞳孔紧缩,竟是格外骇人。

他脸上表情起了波澜,像是原本平静的海面吹起狂风,浪潮一层叠着一层飞腾而起,最终变成了滔天巨浪,掀起万丈波澜吞吐日月,那情形仿佛要把人生吞入腹。

易母眼睁睁地看着他,放在床边的手动了好几下终于艰难地抬起,干柴般的手指冲易泽然摆动一下,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易泽然心中剧痛,攥紧了拳头大步走到床前。

易母摸到了他的手掌终于不再挣扎,躺在床上喘了好久的气才渐渐平复下来,“孩子,母亲可能要先走了,你也不要难过,能过这么多年我已经知足了……只是你的父亲,他还在病床上躺着,多去陪陪他,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母亲!”易泽然蹲下来,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声音止不住颤抖,“我会照顾好父亲,也会照顾好您,您要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

第二百零六章 一定要找到她

易泽然强忍住心中悲痛,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说话:“母亲,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但在这之前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宋博远马不停蹄地跑进医生办公室,几乎是拽着领带将人专家拖了过来,走近病房的刹那,他看到了安静地跪在窗前的易泽然,外面风很大,紧闭的玻璃窗发出凄惨的呜咽声,有锃亮的灯光落在男人沉静的侧脸,乌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那情形教他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医生慌乱地指挥护士跑过去抢救,易泽然仓皇地站起来,转头的瞬间脸白得犹如地狱里索魂的鬼差。

他踉踉跄跄地出了病房,身后跟着手足无措的宋博远。

外头真的冷啊,竟然飘起了雪花,棉絮般的雪落在走廊边沿,转瞬间又化成一片深色的水渍。

这几年c城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些,刚回来的那几年他从来陪遇上下雪天,最冷的时刻也不过是外面添了件大衣,可现在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能感觉到寒风呼呼地往衣服里灌。

他被冻得僵硬,口鼻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影影绰绰地只看到远处马路上一堆小情侣相互搀扶着往前走,那女生脸上的笑容明媚极了,嘴角扬起的时刻好像世界都亮了。

他忍不住跟着笑,扯动嘴角的时候才发觉面部肌肉僵硬的厉害,连笑容这样简单的表情都无法轻易做出来,他抬手摸了摸心脏,那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

一年前也是这样的茫茫雪夜,他和萧落躲在寺庙的小房间里秉烛夜谈,那时空气都泛着茶香,转头就可以看到女孩甜美的侧脸,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许多年的秘密,也暴露了自己对她的心思。

也许从那时起他对萧落的感情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就忍不住把自己过往与未来全都说给她听。

路边的小情侣越走越远,两旁昏黄的路灯也被纷杂的雪花覆盖,黑漆漆的夜色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他仰头望着深沉的夜幕,仿佛回到除夕那天,灯火通明,烟花满天,唯有易宅是安静的。

他关掉宅子里所有的灯光,跑到阳台看烟火,餐厅桌子上摆着满满一桌子饭菜,全都是他亲手做的,甚至连碗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可是却没人来吃,热腾腾的饭菜在黑暗里逐渐冷却,最后被他面无表情地咽进肚子。

有救护车鸣笛一路喧闹地开进医院,他挑眉望了一眼闪烁的车灯,转头正遇上宋博远喘着粗气跑来,“易先生,老夫人……”

易泽然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面无表情地大步朝病房走去,医生已经退出病房摘了口罩,边走边唉声叹气。

手放在冰凉的门板即将推开的那一刻,他忽然迟疑了一下,脚步无声地后退了一步又利落地上前打开了房门。

病房里灯光亮如白昼,入眼全是压抑的白色,他的视线紧紧盯着病床上隆起的白色,松开的手颤抖着握成拳头,深沉如夜色的双眸涌起滔天的风浪,最终变成一声怒吼,拳头重重地砸在门板上。

血顺着指缝缓慢地往下流淌,红与白的对比太过刺眼,吓得宋博远在旁盯着他的手掌着急上火。

易泽然突然转身,抬步的时候身体一个踉跄,还好手掌扶住了大门,他稳了下步伐,静静地走进狭长的走廊。

宋博远回头看了眼门板上渗人的血手印,咬咬牙飞快地追上。

易泽然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冷静到近乎冷漠地操办着母亲的丧事,易正浩回国探望的请求也被他刻板地拒绝,他像处理公事一般通知母亲的亲朋好友,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站在母亲灵前看着众人或淡漠或悲伤的吊唁。

有个他从未见过的亲戚吊唁玩母亲跑到他面前说他冷漠自私,母亲去世都不知道要掉一滴眼泪,周围的人全都看着他议论纷纷,他垂下眼睑淡淡地扫了下各色嘴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现场。

后续所有的事项全都由宋博远接手管理,易泽然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叶辰找到他时他正待在易宅里喝酒,家里原本就清净,母亲离开佣人司机也都被遣散,偌大的宅院全都空了下来,他却每天都要回到家里,或是站在阳台上发呆,或是抱着酒瓶坐在客厅喝酒。

见到人来他并不想搭理,抬了下眼皮便重新倒在沙发上往嘴里倒酒,叶辰弯腰把他手里的酒瓶抢走,在他起身抢夺时藏到了身后。

“先不要喝酒,你把伯母的事情全都交给宋博远,把公司的事情全都交给我,那我能问问你的打算吗?”叶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还是吊儿郎当的表情,“打算一辈子躲在家里喝酒看夕阳,易泽然,你可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点出息。”

易泽然坐起来伸手揉了把脸,低头闷闷道:“我要去找林萧落,把她带回来。”

叶辰突然就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摇晃着酒瓶子,“最初你决定要和萧落在一起时我觉得最后受伤的那个人一定会是萧落,没想到啊,商场上杀伐果决的易泽然会一次两次地在情场栽跟头。”

易泽然没有理他,低头沉默良久突然站起来,乌黑的眼睛亮极了,仿佛泛着水光,“这辈子我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一定要找到她,确定她是否过得快乐。”

“那你想好去哪里找她了吗?”叶辰把酒杯放到桌上,语气很轻,“而且你能确定劳斯先生那人就一定会遵守约定,完全放萧落自由?”

叶辰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世界那么大,如果她真的藏在一起个地方不让你找到,你又怎么能如愿呢?”

易泽然垂眸,声音温柔又坚定,“如果她现在是自由的,就一定不会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她是个很胆小又重感情的地方,能去的也只是那几个地点,我慢慢找就是了。”

第一站去的是萧落在h城的老家,那地方年后被划成了经济开发区,破旧的小巷子里随处可见用红色油漆写成的拆字,萧落的家也不例外,生了锈的铁门上也写上了醒目的红字。

邻居家的阿婆看到易泽然在门外守了许久,特意过去询问情况,知道易泽然是萧落的男朋友后,老人顿时热情了许多,非要拉着易泽然到家里坐坐。

简单的寒暄过后易泽然基本可以确定萧落没有回来过,拆迁的消息下来后阿婆就试着和林母联系,联系不上后又试着和萧落联系,眼瞅着拆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是着急上火,这次易泽然过来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易泽然给宋博远打了电话让他处理这边的事情,安慰完阿婆他就直接上了去首都的飞机。

苏青接到电话时正在实验室艰苦奋战,听到易泽然刻薄的声音连向导师请了假,本来以为那家伙找到了萧落,结果出了校门就被男人当贼审问了十几分钟,最后她一项上人头发誓易泽然才勉强打消了疑惑。

最后一站是藏区,下了飞机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外面在下雨,细细密密的雨滴给苍茫的草原笼上一层白雾,他哈着气给布罕打电话,却被布罕一口拒绝了请求。

天气严寒,路面结冰,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冷着脸走到附近的车店买车,热情的销售员打听出他的目的后吓得差点把车钥匙扔出去。

为了打消他的想法,几个销售员拿着当地的新闻报纸把车祸的报道一一指给她看,前面是最近几起轻微的事故,易泽然听得不耐烦,付了款就要走人,身后销售员还在高声叫他。

“这个是几个月前的,那车就是去你说的地方,中途翻了,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易泽然的脚步陡然一顿,销售员见有了成效提高了嗓子继续分析道路结冰不宜出行的种种理由,手上的报纸却被易泽然一把夺去。

入眼就是一片狼藉,白色的车身,绿色的草地,红色的血液,还有浓黑的烟雾,他的视线落在封闭的车厢内,在混乱的废墟里精准地找到一张白净的脸蛋,她闭着眼睛,发丝凌乱地盖在额头,一道红痕从耳垂延伸到嘴角,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的瞳孔紧缩,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眼看就要握不住那张薄薄的报纸,销售人员以为他对那新闻感兴趣,便准备凑上去解说,结果被他一把抓住脖颈,手上青筋凸起,眼中是嗜血的光芒。

“告诉我,那女孩叫什么?”

销售员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脸色苍白地张了张口,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脖颈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张了张口脸涨得通红,额头不断有汗水落下,快要窒息的时刻终于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把他从男人手下救了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 旁观者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快告诉那女孩叫什么名字?那个……”他看着跌落在地报纸,手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销售经理闻讯赶来把相关新闻报道展示给易泽然,同时给自己在警局的朋友打电话,十几分钟后关于那场车祸的详细资料全都发送过来,其中包括死者的姓名籍贯。

易泽然盯着屏幕上陌生的名字,心情犹难平静,他脸上的表情太过肃穆,吓得销售经理战战兢兢地尝试了许久都没敢打扰到他。

“谢谢你。”他低低地道了声谢,捏紧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外,那销售人员张大嘴巴还没叫出声就被经理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滴溅落在车玻璃开出大朵的水花,外头雾蒙蒙的,马路空旷许久不见一辆汽车驶过,易泽然心急如焚地发动了车子,车速飙升时大脑陡然恢复了理智。

他开得很慢,慢到时光仿佛静止,无数透明的雨滴悬在半空灯光照亮的瞬间仿佛千万颗连缀在一起的珍珠,他双手紧攥住方向盘,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灰色的草原,脑海里全都是萧落躺在废墟中苍白的脸。

雨停了下,下了又停,道路上结冰的情况好了许多,他的车速也渐渐快了起来,远处狭窄的马路边停了辆破旧的面包车,撑着黑伞的矮胖男人趴在车胎旁检查情况,他身边还站着个黑瘦的老人。

易泽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目光触及到老人被雨水打湿的棉衣时放慢了车速,果然,那年轻人拦住了他的车,讨好地趴在车窗向他求助。

易泽然全程没说话,眉头紧锁看着雨水顺着老人脸颊往下滴,等年轻人说完话,他直接弯腰打开了车门,目光直视着老人,年轻人哈着气把老人往车上推,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藏语。

老人折身回到车里抱出个黑色的木匣子,慢吞吞地上了车,车门关闭的瞬间老人终于低声向他道了声谢。

许是易泽然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标签,年轻人不敢和他多说话,扭头不停地和那老人聊天,说的全是当地语言,他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人名,那老人大多数时候是保持沉默的,双手紧紧抱着木匣子像是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易泽然把两人带到了附近镇上,到达地点时外头雨已经彻底停了,暗红的日头挂在城镇的西南角,远看去还不如春节门前挂的大红灯笼明亮。

车门打开老人急匆匆地下了车,那年轻的在后面高声喊叫,应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要走那么快,老人回头,黑亮的眼珠扫过易泽然的侧脸,转头对年轻人说了句很简短的话。

易泽然听得却清晰,老人说了“萧落”两个字,从口型到发音全都是正确的,他眉头一缩,折身拉开车门走了出来,刚经过雨水洗礼的空气是凉爽又干净的,他深吸一口气,笔直地看着老人的眼睛,“不知老先生家住在哪里?”

见老人警惕地看着他,易泽然眼睫低垂轻声解释道:“我是来藏区旅行的游客,想找些有意思的地方研究一下……”

“我们就是附近村的,沿着这条路一只往前,看到的第一个村落就是了,这位老人可是我们学校的老校长,教了几十年的书,附近人没有哪个是不认识的。”

易泽然抬头望着眼神在灰蒙蒙草原间的马路,那条路他认识,当时他和萧落到藏区游玩,车子就抛锚在那条马路,最后还走了许久的路到达年轻人所说的村落休息了一晚。

盯着水蛇般的马路,他的眼眸不自觉暗沉了几分,在年轻人发出疑问前他飞快地转身道谢,“知道了,改天有空一定会去拜访,但眼下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

他恭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转身拉开了车门,车辆行驶前年轻人依旧在热情地摆手,老人低着头手指抚摸着黑匣子,寂寥得像沙漠里最后一棵树。

他直接开车去了年轻人口中的村落,走得越紧心中的思念就越发纠缠,脑袋也越来越冷静,他知道萧落走这么远肯定是想躲着他,他不确定过了那么久萧落是否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怨念……愈是不确定,行动就愈发艰难。

天上的乌云已经完全散去,火红的夕阳垂在草原一脚,青色的草与白色的云还有红色的晚霞连成衣服色彩鲜明的水墨画,易泽然推开车门下了车,独自行走在空旷的马路上。

柏油马路还在湿着,边缘的小水坑还结着冰,易泽然沿着马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雪地靴被泥水染污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抬头看到远处村落飘起的袅袅青烟,耳边传来牛羊悠长的叫声,躁动的心在那一刻出奇的安静。

他脱离了马路踏在泥泞的草地中,凭借着记忆慢慢朝学校走去,心中有个很莫名奇妙的想法,他看着村里黑蒙蒙的房子,几乎就要确定他的萧落就藏在那所有着白色墙壁的学校中。

但他又怕自己猜错了,像个偷东西的贼一样艰难地行走在草地中,前面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小路,路面上的草都被踩踏平整,走上去终于不再那么费力。

牛羊的叫声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着孩子欢快的嬉闹声,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追着只羊羔从灰色的墙体后跑了出来,那羊羔跳到泥土里,白色的羊毛都染成了灰色。

他呆呆地看着,耳边忽传来清脆的女声,那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胸中的混沌,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躲在了对方看不见的位置。

果然一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女孩紧跟着跑了出来,三言两语赶走了那两个孩子,一脚跳进泥地里追被放走的羊羔。

她穿得太厚了,远远地只看见一团黑色的衣服摇摆,笨重的模样像极了一头熊。

易泽然忽地笑了,望着女孩惊惶无措的脸蛋,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羊羔行动实在太灵活,又被孩子吓怕了,见有人来捉撒开腿跑得更快了,萧落伸手抓了把泥哭笑不得地回头搬救兵,“寒川,快过来把它捉回去,小家伙太皮实了。”

陆寒川闻言赶快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了外套跑过去和她一块捉羊,可他个头太大,脚下的草地被孩子踩得格外泥泞,长手长脚比萧落还显得笨重,可他不肯服输,前扑的过程直接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萧落在旁边笑得喘不过气来,瞧着陆寒川恼羞成怒的表情想收敛一下,掩唇偷笑的时候没留意自己被泥染污的手掌,糊了一脸的泥土。

这回换陆寒川笑她,两个大人蹲在泥地里相对大笑,声音欢快到像个八九岁的孩童。

易泽然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若不是眼中悲伤的情绪太明显,都快要被他脸上标准的笑容骗过。

笑声依旧,头顶火红的云彩飘荡,明亮的光芒点缀在沾了雨水的草地间,美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易泽然苦涩地垂下眼睑,心脏被人拿着刀一点点地挖去,不过是回头的瞬间那心就已经整个空掉。

他在想被萧落藏在草稿箱的故事,故事的末尾应该是竹马和心爱的女孩分别,回头发现青梅依旧在等他,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多完美的结局,他转头慌不择路地往马路上跑,快到跑到平整的马路时突然脚下一软跌坐在水坑里,裤子鞋全都湿了,傍晚的风带着十足的寒意往他身上灌,他握紧了发抖的手掌,站起来时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波澜无惊。

发动车子时连续几次都没有成功,他眯着眼睛长久地坐在车厢里,暖气很足,身体里的寒意逐渐驱散,牧人驱赶着羊群翻越马路回家,经过时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易泽然慢吞吞地睁开眼,重新发动了车子,转弯,飞快地行驶在空荡荡的马路。

回到市里已经是深夜,他站在酒店最高层的阳台,端着酒杯迷醉地望着灯红酒绿的城市,脑袋有些发懵,可意识还是清醒的,手里还响着宋博远的声音。

萧落的老家被拆迁,拆迁款项放在了萧落的银行卡里,老家里的东西则全都被搬进了易宅,宋博远事无巨细地汇报着每一样东西,最后只得来他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很累,不光身体,五脏六腑都是累的,他仰头看着头顶繁盛的星辰,明亮的灯光被迷离的双眼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白,他忽地松了手,酒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红色的液体顺着地板如血液般爬上每个角落。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步退回到房间,倒头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个梦,梦里萧落拉着他的手走在长满桂花树的小道,鼻端漂浮着桂花浓郁的香味,眼里是她飞扬的长发,他扬着唇角痴痴地笑,眼前的情形陡然一转,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大厅,萧落将他的手放在了蒋玉筱手中,然后转头投向陆寒川的怀抱。

第二百零八章 风雨飘零人

忆许从保温箱抱出来的第二天藏区又下起了雨,婴儿响亮的啼哭也遮不住窗外凄厉的风雨声。

文枚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甚至抱不住几斤重的婴儿,只能靠在墙边看着忆许被萧落逗得咯咯地笑,她脸上也带着抹温柔的笑,被病痛折磨得变了形的脸终于不再那么骇人。

在病房打了一小会儿值班护士又把忆许抱了出去,病房细菌多孩子抵抗能力差,即使文枚千万般不舍得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忆许被抱走。

听悦溪说忆许凭借出众的外貌俘获了一众年轻护士的芳心,看管照顾都格外用心,平日里哭一声都心疼得厉害,恨不得抱回家当亲儿子疼。

悦溪故意说得夸张有趣,话音落下也不见文枚笑一声,病房里的气氛依旧沉闷,她拍了下胸口默默地退到萧落身后。

“我想静一下。”

文枚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风吹动林稍发出噼啪的拍打声,她的声音缓慢又低沉,像沙漠里即将因缺水死亡的旅人,在死亡前发出最后的悲鸣。

“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吧。”

校长回学校收拾东西了,病房里就几个年轻人,陆寒川伸手拍了下还愣着的悦溪,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

“萧落,我想吃婆婆蒸的甜糕,最甜最甜的那种。”

“好,我现在就去买。”萧落激动地点点头,撒腿往外跑,走到门口又慌忙折回来拿背包。

卖糕点的老婆婆镇上菜市场路口摆了摊位,之前和文枚出去时陪她吃过两次,记得最清晰的是婆婆脸上慈祥的笑容。

外面雨如柱地流,马路上车少得可怜,萧落等了半天都没有打到车,陆寒川在医院借了辆电动车,顶着风雨把她带到了菜市场。

许是因为天气寒冷,那位老婆婆没有出摊,萧落搓着手问了好几个摊位才得到婆婆的家庭地址。

她运气好,找去的时候婆婆刚准备好一锅热腾腾的枣糕,萧落乐呵呵地要了几块,付钱时婆婆说什么都不肯收,非要送给她尝尝。

萧落把那枣糕包了厚厚几层,宝贝一样藏在怀里,怕东西凉了,陆寒川把速度提到最大码,到医院楼下时两人都冻得脸颊通红,手连东西都握不住了。

好在怀里的东西还是热的,塑料袋上全是白色的蒸汽,萧落哈了口气,迈开腿飞快地往医院里跑。

上了楼梯,进了走廊,暗沉沉的走道次第亮起刺眼的灯光,她陡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前面禁闭的房门。

时光像被人拖着前进,房门玻璃后白色的身影来回穿梭,苍凉的白色经过灯光和玻璃的照射,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重影。

她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一言不发地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陆寒川也上来了,皱着眉头站在走廊边看着外头稠密的雨丝。

突然,他转头,说“萧落,下雪了。”

萧落抬头,房门被人从内突兀地推开,转身之前她匆匆看了眼走廊外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片刻的功夫,世界好像已经变成了白色。

医生正扭头和护士说话,转头看见萧落轻轻地摇了下头,“进去看看吧。”

萧落腿一软,被陆寒川及时扶住,“小心。”

手心里的糕点还在发烫,她垂下眼睑,无声地握紧了手掌。

文枚睁着眼躺在病床,空洞的大眼死死盯住天花板,额前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皮肤上,干瘦的胸腔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都像经历了一场难以跨越的浩劫。

萧落步履艰难地一寸一寸往床边挪,快要靠到床沿的时候眼泪终于顺着眼眶簌簌地往下落,两步的距离,泪水已经把她的视线全都模糊。

她颤抖地抬起手掌,把还冒着热气的糕点递到文枚面前,“婆婆免费送的,说你吃了之后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文枚张了张口,喉咙干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滴清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萧落的手一松,糕点落在地上滚进床底,她蹲了下来,一把抓住文枚的手掌,“看到忆许了吗?他才那么大一点,你忍心就这么离开?”

文枚咬紧嘴唇拼命地摇头,干枯的皮肤痛苦地拧成一团,陆寒川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揽住萧落的肩膀,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落落,不要胡说。”

他直视着文枚的眼睛,黑色的眼球里全是悲悯,“我们会代替你好好照顾忆许,直到他长大,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文枚听着他坚定的语气缓缓扬起唇角,被泪水沾水的眼睛扫过萧落泪痕斑驳的脸,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有风拍打着窗户发出沙哑的声响,外头已经全白了,块状的雪花被风撕扯得到处都是,像是场无可控制的瘟疫,传到哪里,哪里便是满目疮痍。

萧落终于哭出声音,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陆寒川陪她一起坐在地上,脊背抵着床沿,目光深沉地盯着她被泪水染污的脸蛋,垂在身侧的手掌摸到床下的枣糕,他低头认真地拆开一层层塑料袋,张嘴咬下一口。

是冷的,冷下来的糕点格外粘腻,每一口都像是要堵在喉咙口,下咽时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他默无声息地吃着,吃到最后口干得没了任何知觉,只无力地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

萧落一直在哭,从嚎啕大哭变成地低声呜咽,哭到声音喑哑不成调,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陆寒川站起来,把手里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转头拿起保温瓶倒了杯热水。

“喝水吧,我去通知校长。”

他把杯子塞到萧落手里,伸手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的那一刻心跳变得极快,本该极其平淡的语气在听到校长苍老的声音时堵在了喉咙口,那种不适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咳了一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校长,文枚她……不在了。”

在医院实习和工作的那段时间他也对患者家属说过同样的话,那时胸腔里只是深深的无力感,到了今天他才能真切地感受那种痛,还有身为医生却不能有任何作为的绝望。

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他低头看了眼已经挂断的电话,苦涩地回头看了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文枚,弯腰替她盖上了被子。

萧落还瘫坐在地上没有动,手里的杯子一直在摇晃,好几次都溅到手背上烫出红色的痕迹。

陆寒川蹲下来,抓住她的手掌,用命令的语气让她喝水,萧落迟钝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手杯摇摇晃晃地递到唇边,刚喝了一口,眼泪突然又开了闸似地落下来。

悦溪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来,人站在病房门口却怎么都不敢进去了,扶着门板压抑地哭了起来。

陆寒川听到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往萧落嘴里灌水,一杯水喝完,他终于松开手从容地把杯子放回原位。

雪已经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地面薄薄的雪花冲刷,白茫茫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藏区又恢复了灰蒙蒙的萧瑟模样。

“文枚有没有告诉你,她想要回到哪里?”陆寒川清冷的嗓音把萧落拉回了现实,“她和你关系最好,应该说过自己心里的想法。”

萧落睁大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

陆寒川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一切还是要等校长来了之后再说。

午饭和晚饭都没人吃,悦溪强打起精神去食堂带的饭都被仍在桌上,入夜的时候校长终于顶着风雨赶到了医院。

灯光下老人黝黑的皮肤发着亮光,那双黑色的眼睛如鹰眼一眼锐利,他看着床上隆起的弧度,一句话没说地转身走到窗户口。

死一般的寂静,风声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发酵,变成了索命厉鬼的吼声,萧落听得心都在颤抖,只能死死抱住悦溪的胳膊缓解心情。

“我已经问过医生,忆许那孩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们带着孩子先回去,剩下的就交给我。”

校长转头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她刚来的时候为了让我放心把家里的情况全都交待了,现在也该让我去和她的家人交待。”

萧落忽然就想起她的父亲,那个嗜赌成性,毫无感情的男人,“不,校长,你不能把她送到她父亲那里。”

“你放心吧。”校长垂首叹了口气,“我会带她回老家,把她和她的母亲葬在一起,也算让她以后有了依靠……藏区始终不是她的家乡。”

萧落眼眶一热,满含敬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他不仅是位成功的教育者,更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是熊熊燃烧的火把,点燃着人内心最火热的情感。

陆寒川冲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忆许,照顾好学校的一切。”

校长摆了摆手,指尖微微地颤抖,“你们都是好孩子,只可惜老天不长眼,不长眼啊……”

悦溪把脑袋埋在萧落肩膀哭了起来,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文枚姐姐多善良啊……好多孩子都喜欢她呢。”



第二百零九章 设计稿

为了更好照顾忆许,梅朵母亲特意搬到学校住了几天,穿衣喂奶哄孩子,每一个需要注意的事项都认真细致地教给萧落,还有心灵手巧的妇人送来新制成的棉衣棉鞋,学校几乎每天都是人来人往。

天气依旧寒冷,水缸里的水总是结了冰又化掉,听镇上妇人说马路上结了厚厚一层冰,每天都会发生一起两起交通事故,萧落坐在房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往火炉里添把柴,她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跟着梅朵母亲越来越熟练地哄孩子睡觉。

文枚的遗体被校长送去火化,骨灰装在她平时装草药的黑色匣里,送去安葬前校长特意回来了一趟,一是让他们好好道个别,二是准备好远行需要的东西并且交代好开学的相关事宜。

萧落并不打算把忆许交给当地的村民来养,大概是那孩子从医院抱出来就跟她待在一起,想到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要被送到素不相识的家庭,她心里就闷的喘不过来气。

犹豫到最后干脆直接把孩子留下来养,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她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开学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了陆寒川。

气温反常,条件苛刻,到了开学时间还有大半的孩子没来,萧落心里着急就把孩子交给梅朵母亲照顾,自己则看管着已经到校的学生,没有来的陆寒川就拿着名单挨家挨户地拜访。

天气终于放晴,灰暗的草原呈现出返青的预兆,忍受了一个冬天的寒冷关在羊圈里的羊羔们得到了放生的机会,草原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牛羊的叫声,远的近的,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场面。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理忆许比刚抱回来时胖多了,吃羊奶长大的孩子不仅没有出现营养不良的情况,还越长越漂亮,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夺得了村里一众妇女的欢心,还有人非抱着自家女儿要做娃娃亲,被萧落笑着拒绝。

文枚走得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决口不提她的存在,唯有那个孤单的孩子提醒着她有那么一个人曾如此鲜活地活过,也有返校的学生追着问萧落关于文枚的消息,她总会愣在讲台上,比第一次上课还要手足无措。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一睁眼她还以为自己待在医院,躺在狭窄的病床上静静等候黎明的到来,可忆许的长大让她又意识到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些人,那些事,还有她藏在心里的渴望。

她在发了疯地想念易泽然,每次看到忆许的脸那些无从发泄的情绪都找到了出口,她在想要是忆许是她和易泽然的孩子就好了,那孩子一定很像易泽然,眉眼唇形,性格行为……

大概是她表现得太明显,陆寒川都忍不住劝她回去一趟。

易氏集团已经易泽然挪到了中国,有着cy领路,很快就在中国市场扎根,新闻上说易正浩成功地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举家搬迁到中国,报纸上印着他们的全家福,上面没有易泽然,她拿着报纸看了许久最后失望地放下。

已经太久都没有见过易泽然的模样了,她有些怕自己会完全忘掉他的样子,新闻上找不到他的影子,就连梦境他都不肯来一下,萧落快要被那种蚀骨的思念击败。

陆寒川又一次劝她回去,她戳了戳怀里忆许的脸蛋,轻轻摇了下头,“等校长回来吧,等他回来再说。”

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她离开易泽然已经好几月了,新闻上关于易泽然的消息好的坏的都有,唯独没有关于她的,那种不安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她甚至觉得即使这边的事情完全处理好,她也没有勇气再回去面对易泽然。

她就像一只刺猬,外人看得到她背上尖利的刺就以为她是个勇敢坚强的女人,实际上那层刺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脆弱内心的伪装,每当有人碰到了她身上的刺,她就会懦弱地蜷缩起身子摆出刀枪不入的姿势。

易泽然曾用真心和关爱融化了她心里的坚冰,她学会了信任与接纳,不再时常用背上的刺对着别人,可后来的某一天她因为那信任受到无法承受的打击再次蜷缩起身子,若是想要再次敞开心扉就难上太多了。

陆寒川知道她听不进别人的劝就没再逼她,只是自发地分担起照顾忆许的任务,天气变暖穿得也少了,每天穿衣脱衣就不再那么麻烦,忆许也格外懂事,吃饱了就躺在摇篮里自己玩耍,玩累了自己闭上眼睛睡觉,竟不让人操一点心。

不过几天的功夫陆寒川就信誓旦旦地把忆许抱在自己床上睡了,闲下来的萧落竟有些不知所措,眼睛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整夜睡不着觉。

第二天陆寒川看到她的黑眼圈,二话没说跑到镇上给她买了全套的绘画工具,同时也带回来一份刚出的报纸,报纸上刊登着一份大赛通知,某新生企业为了吸引人才举办了设计大赛,出众者不仅可以获得大额的现金奖励,更可以得到公司高级设计师地席位。

萧落把那份通知反复看了一遍,低着头慢吞吞地把报纸对折整齐放在了桌子上。

陆寒川将她脸上死水一般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你不是还有梦想吗?没了爱情,难道要把梦想也丢了?”

萧落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珠里水光潋滟,“那个公司在c市?”

“难道就因为易泽然在c市,你这辈子就再也不回c市了?”陆寒川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因噎废食,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她的食指不自觉地放在中指厚厚的老茧上,心里的情绪剧烈起伏,去和留两种极端的想法在打架,最后她还是经受不住陆寒川充满诱惑的眼睛轻轻点头。

试一试吧,也许她的作品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陆寒川早就猜到了她会答应,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堆绘画用品,“这些是留给你练手的,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我去买,你哥我可不差钱。”

萧落点头,捏着素描纸的手掌不停地冒汗。

她真的是手生了,捏着画笔坐在画板前待了一个下午都没有落笔,每次笔尖触到画纸就像被点了穴道,脑袋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清晰的线条。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任何灵感,在陆寒川的鼓励下好不容易画上几笔又心烦意乱地揉成费稿,忆许坐在婴儿车里冲她眨眼睛,水灵灵的眼睛闪着光,看得萧落心里发痒,丢掉画笔抱着孩子转身跑到门外。

校园里的白杨树已经长出新叶,白色的杨絮吹得到处都是,菜地里新发芽的嫩叶都被飘絮覆盖,很唯美的场景,有点像南方飘雪的天气,没有刺骨的寒意,但却有着冬天独有的浪漫。

萧落怕杨絮对忆许有影响,抱着孩子一路跑到了学校外面,草地里是一望无际的新绿,成群的羊羔在牧人的驱赶下撒开蹄子飞跑,金色的阳光在绿色和白色之间跳跃,像是长了脚的小精灵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许多人家趁着天气好搬出冬日的棉衣来晒,路边全都是花花绿绿的各种衣裳,有些是很平常的服装,有些是纯手工制作的民族服装,萧落沿着小路慢吞吞地往前走,像看展览一样把每家门前的衣服都看了个遍。

傍晚回家陆寒川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萧落却把忆许往他怀里一塞,扭头跑进卧室找了许多跟蜡烛把卧室照得灯火通明。

陆寒川抱着孩子在门口看了一眼她低眉勾画的侧脸,摇摇头轻声地笑了。

灵感到来的时刻就如同春天解了冻的溪流,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烛火熄灭的前夕白纸上已经出现了一套裙装的清晰轮廓。

陆寒川见她放下画笔伸懒腰,抬手敲了下门,“饭刚热好,快过来吃两口,明天再画也不迟。”

萧落比了个手势,愉快地跑到处厨房吃饭。

陆寒川抱着忆许站在旁边和她说话,校长已经处理好文枚那边的事情坐上了回来的火车,估计明天就能回来,而且这次回来他还带回来一个愿意过来支教的年轻人,也算解了学校的燃眉之急。

校长是下午回来的,萧落正抱着忆许在外面晒太阳,远远地看到提着背包缓慢行走的老人,扭头兴奋地喊着陆寒川的名字。

新来的老师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孩,个子不高眼睛大大的,一副激灵模样,见到萧落和陆寒川哥哥姐姐地叫个不停,完全没有羞怯的模样。

夜里他们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饭,校长抱着忆许不肯撒手,欢喜得非要抱着孩子睡觉,结果刚睡下没多久就手足无措地敲萧落的房门,忆许尿了裤子,老人怕下手没有轻重,硬是不敢换衣服。

待在门口看萧落帮忆许把衣服换好,校长才摇着头颇为遗憾地回到房间睡觉。

萧落把设计稿修改了一遍,增加了一些小细节,确认无误后把画纸交到了陆寒川手里,她越来越不爱出门了,每次要买的东西都是让陆寒川带,这次也一样,看着陆寒川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心也随之飞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章 帮他们一把

易泽然在飞机上就开始发烧,温度不是很高,但脑袋始终是昏沉的,他回家后随便吃了两粒感冒药就转身去公司接手了叶辰的工作。

cy原本是易氏旗下的子公司,现在易氏总部挪到中国,cy自然和总公司合并,但易泽然不愿意看自己亲手创建的帝国消失,考虑之后就以自己的名义创建了一个新公司,公司暂由叶辰管理。

叶辰干劲十足,针对新公司的发展状况制定了详细的扩展计划,易泽然看过后统一将事情全都交到他的手中,自己全身心地处理易氏集团的内部事务,必要时候还要和劳斯先生周旋。

得到易泽然无功而返的消息后,劳斯先生特意派人到中国向他提出了合作计划,具体内容肯定对易氏集团在中国扎根有莫大的好处,可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语言犀利没有留任何情面。

当天夜里劳斯先生亲自和他通话,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林小姐不会跟你回来的,对吗?”

电流里传来的声音和善,语言中却处处藏着锋芒,“一个女人都可以干脆利落地从一段感情里脱身,为什么你却不行呢?易泽然,和劳斯家族合作对你、对易家都百利而无一害,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不会喜欢您的侄女,永远都不会。”易泽然望着玻璃窗外刺眼的阳光,轻轻地眯起了眼睛,“所以劳斯先生不要再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并非良配。”

那边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易泽然只听到了一个开头就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转身叶辰靠在门边笑得张扬,见他目光深沉地落在自己身上,叶辰放肆地抬手鼓起了掌,“易学长果然是少女杀手,情人都从国追到中国来了,前面有个失了心智的黎菁,后面有个……那女人叫什么?”

“不该问的问题最好不要问。”易泽然抬臂把手机扔到了身边的沙发,大步走到旁边坐下,风轻云淡地扫了他一眼突然变换了语调“抓到黎菁了吗?”

叶辰摇头,“我朋友查了好几月连她的影子都没摸到,这女人可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藏得这么严实。”

易泽然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继续查,直到找到她。”

叶辰叹口气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你要是花这份心思去找萧落,说不定早就把人给带回来了,也不至于整天孤苦伶仃地待在办公室,楼下小姑娘都怀疑你要出家了呢。”

易泽然盯着桌面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不要再提这个人了,我不会再找她,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嗯?”叶辰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你已经见过她了?”

易泽然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叶辰拧眉揉了把下巴,“那她不愿意跟你回来?”

易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叶辰苦恼地拍了下大腿,“我就说你这个人是块实心木头,女人说的话能信吗?尤其是刚生过气的女人,那是满嘴违心的话,我以为你经过这么多事这点浅显的道理总能明白,没想到还是栽了跟头。”

“她和陆寒川在一起了。”

易泽然目光清明地看着桌面上高高的一摞资料,白皙的脸颊上有浮光闪过,叶辰像被点了穴道,目光犹疑地观望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竟找不到任何悲伤的情绪。

沉默许久,叶辰忽然站起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听宋博远说你感冒了,脑袋不会被烧坏了吧?”

易泽然厌恶地皱起眉,侧身躲过了他的触摸,“我很清醒,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叶辰讪笑着缩回手,“有事,关于公司招新计划,我想举办一届全国范围的比赛,一方面可以打响我们公司的知名度,另一方面也可以发掘出意想不到的宝贝。”

“这件事情交给你负责。”易泽然抬眼扫了眼开着的房门,赶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辰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临走前忍不住拍了下易泽然的肩膀,“萧落那丫头是真的喜欢你,别意气用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易泽然没说话,呆呆地看着办公室清冷的布置,办公桌的绿萝已经完全枯萎,只剩下花盆和黑色的残骸,他怔怔地站起来把空掉的花盆丢进了垃圾桶,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重新捡了回来。

花盆没碎,里面的土全都掉进了垃圾桶,拿上来的时候只剩下空空的外壳,他把花盆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目光长久地流连在花盆的彩色边缘。

当初萧落要给他买盆花草摆在办公室时他想都不想地拒绝,原因是他从养不活任何东西,连仙人球都能活活干死,可萧落不信邪,非抱着盆生命力旺盛的绿萝摆在了他的桌上,不忙的时候他总会拿着喷壶给绿萝浇水,后面要去国他还特意交给被人来养。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养死了,萧落说的没错,绿萝的确是生命力很旺盛的植物,活过了严寒的冬季,却在春暖花开的时节突然死去。

就像他的心脏,经历了无数的狂风暴雨,却在阳光来临的那一刻骤然死去。

再也不能……不能这么爱了……

他捏紧了手掌,指尖还是止不住颤抖,他真的怕了。

叶辰从办公室出来后直接拨通了苏青的电话,他对萧落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偶尔从苏青口中提过几次萧落的过往,这些事情还是问苏青最好。

听到萧落和陆寒川在一起的消息,苏青吓得差点把手机扔掉,接下来不用叶辰问,她就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对叶辰说了,说完还义正言辞地加了句“萧落绝对不会和陆寒川在一起。”

叶辰听到她肯定的语气憋在心里的那口气一松,“说实话,我也不相信萧落是那种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人,既然这样,你愿不愿意帮忙把他们重新凑在一起?”

“我怎么帮忙?我现在连萧落在哪都不知道!”

“她现在的确和陆寒川在一个地方,你应该知道陆寒川的联系方式吧,把他的号码给我,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叶辰笑眯眯地看着桌上摊开的企划案,狐狸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只要他们俩心里还有对方,这件事肯定能成。

心里有了别的计划,叶辰办起事来就更加利落,半个月就确定了所有的计划,一时间所有的报纸媒体都在宣传大赛的有关消息,为了防止陆寒川买不到报纸,他还特意免费快递过去一份。

陆寒川那边的进展也让他惊喜,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萧落的作品就落在他的手中,看到作品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就算是手段也要把她保上来,看到作品的那一刻他坐在椅子上笑出声来。

看来老天也要促成这段姻缘,给了萧落一双如此巧妙的双手和聪慧的大脑。

他把设计稿重新交给助手,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把设计稿放回去,一切按照原来的程序进行。”

两个月后大赛结果公布,萧落的作品郝然摆在前列,叶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和陆寒川打电话,言语中全是欣喜与骄傲,“萧落她成功了,奖金与任职邀请书已经送出,请务必劝她回来任职。”

陆寒川挂了电话立刻跑到镇上领取快递包裹,顺便带了份最新的报纸,大赛结果占据了最大的版面。

当晚萧落是捏着报纸入睡的,整整一夜她都在重复地坐着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高三暑假,经历过残酷的高考后她如愿以偿地收到c大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时的惊喜与快乐和她此刻的心情是相似的。

最后还是梦想的力量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她决定回到c城领取自己的荣耀。

校长知道后十分支持,特意跑到镇上买了新鲜的牛羊肉,抱出藏了很久的青稞酒,做了极丰盛的一顿饭。

萧落喝了酒,第一次因为开心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放下杯子的时候她已经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陆寒川特意扶她回卧室休息。

走到门口萧落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红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寒川哥,其实我好怕见到易泽然,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和他见面。”

想到叶辰信誓旦旦的保证,陆寒川心中生出一丝不忍,“自信点,你有足够的能力站在领奖台上,也能够坦然地出现在易泽然面前,我和忆许就在藏区等你,如果不行,可以随时回来。”

萧落酸了鼻子,倒在他的肩膀哭了起来,“我真的想过在藏区呆一辈子,可是想到易泽然以后会娶别的女人就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就这么从他的世界消失,寒川哥,我该怎么办啊?”

陆寒川温声软语地哄着她进了卧室,直到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安然入睡,他才放心地离开。

关门转身离开时目光正落在悬在天边的明月间,正是月圆时分,皎白的月色如明玉般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无声无息地穿透黑夜每一处阴暗。

听说圆月代表着团圆,那你也一定要和心上人团聚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酒吧重逢

到达c市后萧落第一时间和大赛负责人取得了联系,领奖前负责人建议萧落出来一趟商量细节,约定的地点就在本市很出名的一家商业酒吧,听到酒吧名字的那一刻她的心跳慢了半拍。

落尘,她和易泽然初次相遇的酒吧。

拒绝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对方却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颁奖仪式后天就要进行,我只有明天和客户谈完事情有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如果你愿意来就来。”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萧落怅然若失地放下电话,本来以为回到c城就可以拥抱太阳,还未睁眼就当头一盆凉水浇下。

她意兴阑珊地和陆寒川打了电话,对面却劝她把握住机会尝试一把,可那个地方给她留下的回忆实在太糟糕,了解到她的顾虑后,陆寒川特意联系鹏飞负责接送萧落的工作。

其实还是她多想了,对方连她的年龄长相都不知道,怎么会像那个经理一样对她有非分之想,安排到那个地点不过是巧合而已,她的担忧与抗拒,大多数与易泽然有关。

走之前给自己构造的心里防线,在到达c城的那一刻就全线崩塌,她这只胆小的刺猬又开始竖起全身的尖刺,不肯让任何人靠近。

c城的气温已经很高了,街上年轻姑娘都穿起各种款式的漂亮裙子,她终于脱掉笨重的外套上街买了套得体的裙装,回去时顺便买了提水果去了陆寒川家里。

陆父陆母完全不知道陆寒川经历的那场事故,只一个劲地拉着萧落抱怨自己养了个白眼狼的儿子,过年都不知道回家看一眼。

陆寒川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父母,就连报考大学都选择了离家最近的c市,陆寒川突然提出辞职离开的想法,两位老人不是没有反对过,但在陆寒川的坚持下还是妥协,最初离开时没有感觉,时间久了想念的感觉就愈发强烈,尤其在春节这种万家团圆的节日,陆父因为这事还病了一场。

萧落听着两位老人的抱怨,低头望着桌上刚洗好的苹果,红色的果皮上还沾着亮晶晶的水滴,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拉起陆母的胳膊轻声道“我会劝他早点回来,只是他现在有事,可能要一时半会过不来。”

陆父抬头看了陆母一眼,“你别听她胡说,他要是想在外面闯荡就好好闯,我和他妈身子骨还硬朗,用不着他这么早跑回来尽孝。”

萧落喉咙一哽,心里被柔软的情绪包裹着,陆寒川从灾难中醒来立刻叮嘱她不要把事情告诉父母,而陆父陆母明明对儿子牵肠挂肚却大方地给他自由,这样的家庭氛围是她最羡慕,却也是最求之不得的。

在陆家吃完午饭出来后已经下午三点,鹏飞提前约了萧落出来喝茶,茶余饭后聊的话题自然和陆寒川有关。

丁晓冉和那个男人结婚了,婚礼很低调,只有两家的亲信参加了典礼,鹏飞是从丁晓冉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婚礼前一天她拖着行李箱找到了医院,把里面的东西交给了鹏飞保管,里头全是陆寒川买给她的,或者是有纪念意义的。

鹏飞说话时表情愤愤的,语气里多有不甘,“她是真的狠心,一件东西都不留,走得干脆利落,可怜寒川像个傻子一样惦记了她那么久。”

“如果两个人注定没有结果,早点了断也算是一种解脱。”萧落眨了下眼睛,黑色的瞳仁里盛满了细碎的阳光。

鹏飞见她不愿多聊这个话题,便聊起陆寒川探险的事情,他是个话痨,天南海北总能扯到一块,萧落在旁耐心地应和着,傍晚时客气地请他吃了顿晚饭当做答谢。

从餐厅出来时距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鹏飞发动车子带她前往落尘,路上又兴奋地聊起那酒吧里发生过的风流韵事,萧落没有心情听,一路上都盯着窗外的浮光掠影,恬静的脸蛋被灯光照得煞白。

车门打开的瞬间她几乎是跳出来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快要窒息死去。

楼前的led灯很亮,红色的字体直直地冲进眼底,她一只手握成拳头,掌心冒出粘腻的汗水。

鹏飞靠着车门叫她的名字,她像踩到尾巴的猫惊恐地回头,瞥见鹏飞脸上关切的表情后她飞快地转身往酒吧里跑。

她对酒吧的布置并不熟悉,沿着吧台走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负责人说的地点,最后在酒吧服务员的提醒下她才弄清酒吧的布置,楼下的消费和格局与寻常的酒吧相似,楼上才是商人们谈生意的包间。

她顺利地上了楼,转弯就看到对面房间门牌上的字体,走廊灯光很亮,照得那一行小字格外烫人,她站定身体不敢再往前一步,仿佛那房间里藏了一堆吃人的野兽。

时间无声地推移,她低头打开手机,距约定时间只剩下五分钟,抬手摸了把发烫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冷清克制的声音,她推开门,落在喉咙口的措辞在抬头的刹那全都重重地跌进肚子。

房间里灯光太亮了,她像掉进一片柔软的云雾里,易泽然笔直地坐在她的对面,一只手优雅地端着酒杯,玻璃杯中的红色液体微微摇晃。有几滴溅在杯壁上淅淅沥沥地落下,那鲜红的颜色和男人红润饱满的嘴唇一般勾人。

大脑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快点离开,可脚下却生了根,她迟钝地对上他的眼睛,黑色的瞳仁里带着几点亮光,如点缀在黑丝绒上的砖石,亮得夺目。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微抿,只直白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虎视眈眈的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

萧落的喉咙越来越干,垂在身侧的手掌纠结地拧在一起,对面的男人突然仰头喝酒,红色的液体顺着亮晶晶的杯壁落入他的红唇,喉结滚动,勾得萧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一杯酒喝完,他垂下眼睑,黝黑的眼睛饶有趣味地望着萧落,嘴角忽然带了抹危险的笑容,萧落的心一紧,脊背泛起一阵凉意。

玻璃杯啪嗒一声落在桌面,易泽然站了起来,白炽灯下他英俊的脸型格外立体,尤其是唇角无意识翘起的弧度,像极了长期幽居城堡的吸血鬼。

他朝她伸出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萧落的反应慢了半拍,身边不知谁碰了她一下,她才怔怔地伸出右手,手指触碰的瞬间易泽然脸上的笑意加深,他的手恶作剧般捏了下她的掌心,她浑身一震,他掌心处温热潮湿的触感通过一层皮肤清晰地传达到她的掌心,可男人漆黑的眼睛仍没有任何感情,就像看着块冰冷的石头。

“你好,林小姐。”

易泽然松开手,平静地看着她。

萧落像只漏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站在亮得过分的灯光下,心里的波澜洪水般翻涌,片刻的迟钝,她重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好,易先生。”

易泽然嘴唇动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坐下,再没有看萧落一眼。

坐在易泽然旁边的男人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意味,笑着招呼萧落过去坐,萧落这才把眼神从易泽然身上移开,余光扫过叶辰似笑非笑的脸,她的心跳得飞快。

似乎……她似乎落进了一个圈套,而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刻。

她没有推辞,捏着手提包坐在了易泽然右手边,坐下的瞬间男人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漠到似乎再看陌生人。

萧落有些难堪,拿着手提包坐立难安。

叶辰笑嘻嘻地拿起酒瓶为萧落倒酒,伸头时恰好对上易泽然满是警告的视线,他挑了下眉,笑得愈发嚣张,甚至在给萧落倒完酒后还好心地给易泽然添了一杯。

房间里除了易泽然和叶辰外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是大赛的负责人,一个是国内出名的设计师,介绍完两个男人的身份叶辰还故意介绍了易泽然,只是话题转到他身上时,坐在最里面的男人突然放下手里的酒杯,突兀地站了起来。

“公司里还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一步。”

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时萧落轻轻闭上眼睛,狂跳不止的心跳彻底冷静下来。

是她自作多情了,按照易泽然的性格,怎么会这么大费周章地骗她回来?

叶辰手疾眼快地拉住了易泽然的胳膊,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什么事情还要易总这么晚了过去处理?”

他压低了声音从牙齿缝里蹦一句话“你这不是让萧落难堪吗?”

易泽然果然停下,视线平静地扫过桌上几个人的脸,重新回到位置坐下。

叶辰抱着酒瓶笑嘻嘻地缓解气氛,另外两个人也心领神会,笑着接下叶辰抛出的话题说起大赛中比较有趣的事情。

易泽然全程沉默地把玩酒杯,削瘦的脸上浮着层寒意,教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萧落心里憋闷得厉害,双手捏着冰凉的玻璃杯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叶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时她才会迟钝地抬头回应两句,一番应答过后额头已经挂满汗滴。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他的冷漠

有了叶辰开头,那位设计师主动和她聊起大赛作品,并好奇地询问她的灵感来源,萧落紧张的情绪逐渐消失,放下酒杯大方地谈起自己的设计理念,涉及到专业知识,她就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女孩,一言一行都充满自信的风采。

易泽然抬起胳膊给自己倒了杯酒,安置酒瓶时余光瞥到她唇角淡淡的笑容,手上动作一顿,脑袋里不自觉地冒出她和陆寒川嬉笑的场面,松开的袖口处有凉风渗入皮肤,他突然觉得冷得厉害,尤其是红酒滚入喉咙,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身边响起手机铃声,萧落结束交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的瞬间易泽然瞥了眼手机屏幕,平静的眼眸骤然紧缩,低头时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

陆寒川实在不放心萧落的状态,又不好直接打电话问叶辰,只好旁敲侧击地询问萧落的事情的进展。

萧落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一只手打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水流顺着手指流淌,指尖的凉意刺激着她昏沉的大脑,那种被裹在云雾中的束缚感在逐渐消失。

关于遇到易泽然的事情她并不想提,只简单地说了下和大赛有关的事项她就挂断了电话,空下来的那只手顺便关上了手龙头。

镜子里的女人皮肤白皙,脸颊微红,一双唇经过红酒的滋润妖艳美丽,顾盼间双眸迷离,半是清纯半是妩媚,看得站在洗手间门口的易泽然喉头一紧。

萧落注意到门外的不速之客,诧异地张了张嘴,那边易泽然已经坦然地走进来,并随手带上了洗手间的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萧落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喉咙干得厉害,仰头看着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易泽然的眼睛就像是藏在雨林中深不可测的幽潭,它们神秘,迷人,又带着致命的危险。

萧落就是被勾了魂魄的猎物,再往前一步便坠入深渊。

易泽然无声无息地靠近,沉稳的脚步声敲击在她的心上,一声比一声重,她咬紧嘴唇后退,直到身体紧贴着墙壁,退无可退。

她抬头,用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易泽然没说话,目光近乎痴迷地看着她,从额前柔软的发丝到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气的鼻梁,水晶般莹润的红唇,他的目光几乎黏在了她的唇瓣,眼中的侵略性十足。

良久,他突然撤回了目光,神色清明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萧落茫然地摇了摇头,还未从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中回过神来。

男人的脸色沉了几分,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上投射的光影,声音喑哑难耐“你,为什么要回来?”

萧落侧身从他面前躲开,重新站在了镜子前,动作间耳后的一撮头发翘起被她随意按下,“我在这次大赛中获了奖。”

易泽然僵直了脊背看着镜子中的女人,她比之前更清瘦了,言谈间也多了几分干练清冷,这样的她让他有了瞬间的恍惚。

注视着她脸上沉静的面容,他忽扬起唇角,脸上的笑容一闪即逝。

如果没有这场比赛,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句自嘲“你真的很优秀。”

比他想象中的要优秀和强大很多。

门被他伸手打开,离开前易泽然突然回头,看得萧落身子一僵,他将目光往一旁移了下,“你在h市的老宅在两个月前拆迁了,里面的东西暂时寄存在易宅,有时间的话联系宋博远搬走。”

易泽然没有关门,径直走出洗手间,沿着狭长的走廊一路往前。

萧落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连心跳和呼吸都变得迟钝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重新传来脚步声,叶辰靠在门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末了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问她“易泽然那家伙走了?”

萧落点点头,心脏开始顿顿地疼,她低头用手捂住了脸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叶辰有些看不下去,转头对着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嘴里念念有词“易泽然这家伙就是个傻子,我去把他找回来。”

“不要去!”

话说出口萧落才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过激,咬了咬嘴唇放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才策划出这一系列的事情,可是我们之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她眨了下眼睛硬是把眼泪憋回眼眶,“回去吧,刚才的事情还没有谈完。”

“你准备放弃了吗?”叶辰叫住了她,“你们还惦记着彼此,为什么要放弃呢?”

萧落的脚步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丢下这句话,她飞快地跑进包厢。

里面两个人见她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设计师继续和她聊起作品的相关事宜,另一个人则看准时机拿出已经拟定好的合同。

萧落委婉地拒绝了签约的请求,原本得到消息时她想过留在c城,可自从知道公司的前身是cy她就无比抗拒,不知从何时起,待在易泽然身边成为一种折磨。

负责人有些尴尬地把合同收回,叶辰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现在不同意没关系,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无话可说,两个男人起身离开,叶辰笑眯眯地守在门口,在她收拾好东西的时刻适时开口,“林小姐,需要在下送你一程吗?”

“谢谢,不需要。”

萧落客气地与她道别,擦肩而过时叶辰摇头叹了口气,“有空给苏青打个电话,她一直惦记着你。”

萧落点点头,飞快地下了楼。

夜色很浓,鹏飞的车停在马路边的花坛后,萧落拿出手机给鹏飞发了条消息,抬头就看到停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路虎。

她的动作一僵,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车,漆黑的夜色里她看不清车内的情形,只能接着远处昏暗的灯光看到那抹熟悉的剪影。

指尖被夜风吹得发亮,她无声无息地缩了下肩膀,另一侧鹏飞打开车门向她招手,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

车门关闭的瞬间她看到对面的车子亮起前灯,暖色光芒里男人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她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向鹏飞报地址时她迟疑了一下,心里偷偷猜测着易泽然会不会跟过去,可是没有。

说地名时那辆车从她面前驶过,速度飞快,只能看到明晃晃的车灯一闪而过。

鹏飞眼睛发亮地感慨“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一晚上我看到的豪车就好几辆。”

萧落低下头,双手抓住手提包带,力气大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回到酒店萧落立刻就和苏青打了电话,想来也是太久没和她联系,苏青抱着手机先是一阵鬼哭狼嚎,扯着嗓子骂她没良心,最后干脆要提前从首都回来,亲自拿着刀收拾她,萧落没办法,只能笑着答应。

挂了电话萧落恍惚了好一会儿,又慢吞吞地找到沈毓的联系电话拨通,那边响了许久才有人回应,果然,易泽然也找过沈毓询问她的消息,她心里空空的,一字一句地回答沈毓的问题,直到那边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你那边还有谁?”萧落回味了许久,确定那熟悉的声音就是扬光的。

沈毓笑了,电流传递过来的笑声格外清脆,“是扬光,他来找我了。”

萧落呆呆地攥着手机,愣了片刻忽问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过完年就来了,现在跟我一样在学校里教书。”沈毓的声音比从前欢快多了,“我父母很喜欢他,也同意让我跟他回c市发展,萧落,我要回来了。”

沈毓和扬光的爱情,让她第一次尝到爱情的苦涩与无奈,她以为那段感情在毕业来临的时刻就走到了终点,没想到最后老天还是把他们安排在一起。

而陆寒川和丁晓冉,学校里最让人羡慕的情侣,在毕业后劳燕分飞各自天涯。

那么,她和易泽然呢?

她捏着手机长久地盯着天花板,皱起的眉头从未松开。

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是宋博远的。

易泽然的办事速度果然是最快的,离分别才半个多小时,宋博远就已经到易宅收拾好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她的衣服,她的证件,她老宅的旧物,全都打包完毕。

萧落苦涩地点开编辑框,和他约定好拿东西的时间。

曾经她也住在易宅里,和易母相处得如同亲生母女,现在拿东西却要通过一个外人,还要反复推敲选择合适的时间。

消息发送后萧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躺倒在床上,房间里灯光大亮,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黑暗里全都是易泽然的眼睛。

黑色的瞳仁没有任何温度,看着她,像看着素不相识的路人。

她想过许多种和易泽然重逢的画面,温暖的,尴尬的,剑拔弩张的,却唯独没有这种——他端着酒杯像看陌生人一样清冷地看着她,嘴里平静地称呼她为“林小姐”。

再没有比冷漠还伤人的利器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留下

萧落来得有点早,远远地就看到易宅门口停了辆白色货车,几个男人来来回回地往里搬东西,宋博远拿着笔记本站在门口把东西一条一条地勾掉,见萧落过来他摆了下手,示意萧落先等一下。

站在路边可以轻易地看到院子里茂盛的花草,这个时节正适合各种花草生长,可萧落却觉得花园比之前荒废了很多,尤其是院子中央的玫瑰丛,那是易母最喜欢的花,老人每天都要花费很多功夫照顾,今天瞧着却枯萎了不少。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进院子看一眼,但宋博远就守在门口压根没有请她的意思,犹豫了几下她忍住了自己的念头,只站在外头略略地扫了几眼,视线从花园上升到白色小楼时她怔了一下,易泽然就站在阳台上看着她。

阳光不燥,微风正好,易泽然穿着套干净的白衣黑裤,光着脚,紧靠栏杆站立,风吹乱了他乌黑的发,角度问题,他身材显得格外高大,像一棵树,站得挺拔又孤独。

萧落吸了口气,低头和宋博远说话“我可以进去看看伯母吗?”

宋博远勾画的那只手僵硬了一下,隔着镜片视线凝固了一般看着她,脸上表情飞快变换,惊讶、怀疑、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气。

“你不知道吗?老夫人已经去世了。”

萧落脸色一白,身体僵硬地看着他,眼中惊愕与痛苦并存,“你说什么?”

宋博远垂下眼睑继续镇定地比对东西,“过完年不久老夫人就去世了,易总为此消沉了许久。”

萧落扶着冰凉的铁门,胳膊强撑着身体才不至于自己倒下,她咬紧了嘴唇,肩膀颤抖了许久仍不可置信地盯着宋博远,“怎么可能呢?伯母的身体一直很好的,之前每天下去都会去唱戏,还学了跳舞……”

宋博远目光沉痛地看了她一眼,“林小姐请节哀。”

萧落仰头,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阳台,易泽然已经消失了,只有个白色的花盆孤单地摆在阳台。

“我想去见一见易泽然,可以吗?”

宋博远终于放下手中的工作,把笔记本递给身边的年轻人,冲萧落点点头,“我去问一下易总同不同意。”

萧落咬着嘴唇点头,目送宋博远步伐迅速地穿过院里整洁的水泥路走进易宅,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远远地冲萧落摇了摇头。

萧落咬咬牙,直接冲进院子,不顾宋博远的阻拦跑进客厅。

易泽然坐在客厅喝茶,桌上的笔记本还在运转,听到脚步声男人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继续慢悠悠地摇晃着手里的马克杯。

萧落在他面前坐定,两只手反复摩擦,掌心的汗水渗出又擦掉,她把嘴唇咬得发青,最后终于鼓足勇气问易泽然“伯母……真的不在了吗?”

易泽然弯腰把茶杯放到桌面,坐正了身体,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宋博远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是的,我的母亲已经不再了。”

萧落的眼睛又红了,咬紧嘴唇赌气似地看着他。

易泽然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巴,低声道“如果你还不肯相信,可以让宋博远带你去墓地看一眼……母亲看到你应该会很开心……”

他的目光陡然犀利,像把刀子狠狠扎进萧落心脏,“毕竟母亲在临死前都在牵挂着你。”

萧落身子一抖,瞳孔放大,震惊地对上易泽然的眼睛,有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渗出,她以手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易泽然重新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茶,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萧落身上瞥。

大约是察觉到易泽然似有若无的目光,萧落渐渐止住了哭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喉咙干哑地吐出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追求了你,却没有能力给你想要的生活。”易泽然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你的离开也在情理之中。”

萧落心里堵得厉害,看着他冷静的面容有千万句话憋在喉咙口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进来搬东西的工人打破了室内的平静,易泽然侧身换了个姿势,手指敲打了一下杯壁,“之前那套公寓还空着,你可以搬过去住。”

萧落攥紧了手指,黑白分明的眼中水光一片,“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呢?”

易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轻掀,语气刻板到像是在安排无关紧要的公事“我答应过你的母亲,好好照顾你。”

“谢谢。”萧落也站起来,挂着泪珠的脸蛋添了几分疏离,“可是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易泽然突然笑了,“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把门外的东西放到哪里?堆在酒店,或者随手丢了?”

萧落懊恼地咬咬唇,他的语调太刻薄了,没了往日的绅士风度,那样陌生的姿态和口吻让她忍不住害怕。

心里再多的波澜最终消失在易泽然冷漠的目光中,萧落倔强地和他对视,语气也是咄咄逼人“劳烦易先生担忧了,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转身离开时她能感觉到易泽然落在自己后背的目光,像是一把火,烧得她后背的皮肤溃烂发疼。

事实上易泽然说的是事实,她的确没有任何地方存放物品,万般无奈下她向陆寒川求助,东西全都寄存在陆寒川室内独居的小房子里。

收拾完东西已经到了傍晚,萧落瘫在小沙发上休息,叶辰给她打了个电话,地点时间说完不给萧落拒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不用说,叶辰找她肯定是为了易泽然的事情,其实不用他找萧落也会主动找他问清楚所有事情。

她喜欢逃避,可不代表愿意稀里糊涂地混日子。

叶辰特意订了间包厢,萧落到时菜已经点好,全都是清淡的c地特色菜肴,萧落虚虚扫了一眼,把手提包放在他的对面坐下。

“你在c城呆了四年多,说不定还没有尝过这么多特产吧。”

叶辰笑得很和煦,刚坐下就热情地拿起公筷为萧落夹菜。

萧落没动,身体笔直,目光清明地看着他,“有什么就直说吧。”

叶辰眼皮子一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直言“你变了很多。”

萧落轻微地抬了下唇角,对叶辰的感慨不置可否。

“说起来还是我先认识的你,怎么现在连顿饭都不愿意跟我一块吃了呢?”

萧落的回答一板一眼“你是苏青的男朋友,我和你单独吃饭不太合适。”

叶辰笑得脸都僵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硬往萧落手机塞,“要不你先给苏青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萧落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天塌下来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哪能指望他认认真真地谈事情。

好在桌上菜肴可口,萧落捞起筷子低头扒饭,期间抬眼恶狠狠地瞪了叶辰一眼。

一餐饭吃完,萧落抽出纸巾擦了口,手指搭在桌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你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堵在门口逃债的。”

萧落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叶辰没好意思继续插科打诨,把面前的杯子往前一推,语调感慨,“易泽然去找过你……去过很多地方。”

“我知道。”萧落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桌面上一颗饱满的水滴,语气缓慢又悲伤,“我知道他找过很多人,也去过很多地方。”

“我想还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叶辰半眯着眼睛,狐狸般的狡猾样儿,“他见过你,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见过你,而且那时候你和陆寒川在一起。”

萧落的心脏跳慢了一拍,瞳孔张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神从他开合的唇移动到乌黑的眼,良久,她倏然撤回目光,无力地垂下脑袋。

“你果然不知道。”叶辰露出了然的表情,“易泽然那家伙就是太自负,认定的事情不给人辩白的机会就直接判了死刑。”

萧落脸色苍白地扯了下嘴角,算是做了回应。

叶辰念念有词,仍在分析情况,“易泽然那家伙就是个闷骚男,脸上不显山露水,内心风骚得很,你跑过去抱一下亲一口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没了……”

萧落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片肃杀之气。

叶辰住了口,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们俩啊,一个傲娇,一个倔强,都不肯服软,这小矛盾也变成天大的事了。”

他起身往前凑了一些,眸光带笑地望着萧落,“要不你考虑一下,给易泽然那个死傲娇顺顺毛?”

萧落横了他一眼,没出声,搭在桌沿的手掌落下,抓住了身旁的手提包,一副要走的架势。

“你别走啊……”叶辰一把抢走她的手提包抱在怀里,完全是一副无赖模样,“还有事情没说呢。”

萧落重新坐正,清冷地看着他,“说。”

“这次回来你还打算离开吗?”

话音落下萧落的脸色就沉了几分,叶辰注意到她闪躲的目光轻声笑了,“其实你也不想走吧?不想走就留下,明天到公司报到,职位还给你留着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定居

萧落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雕了花的门把手,唇抿成一条直线。

“别发呆了,我送你回去。”叶辰摸到车钥匙,回头看了萧落一眼,“你不会还在酒店住吧?”

萧落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叶辰感慨万千地摇摇头,“明天去公司看房子,员工宿舍,条件说不上特别好,但肯定比你住在酒店好。”

萧落捏紧了包袋,贝齿要紧嘴唇,呆呆地看着他,“我真的是……因为那幅作品获奖的吗?”

叶辰扬唇笑了,“萧落,你很优秀,不要被莫须有的思想禁锢了自己的才华。”

萧落点头,周身的气场愈发沉默。

回到酒店后陆寒川给她打了电话,学校那边收到一比匿名资金,校长利用这比资金更新了一些设施,并重新请来两位教师,基本上已经用不着他帮忙了。

忆许长得很快,喝羊奶的次数逐渐渐少,辅食量逐渐增加,两颗白嫩的乳牙已经露头,照顾起来也愈发省事。

陆寒川和她聊了很久,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带着忆许回到c市,一方面他的确该回家看看父母,另一方面藏区落后太多实在不适合忆许成长。

萧落同意了陆寒川的想法,并透露出自己会到易泽然公司任职的消息。挂了电话,她耷拉着腿坐在床边,偏头望着窗帘缝隙中露出的星光,繁盛明亮,逼得夜色无处可藏。

落在国的证件全都被易泽然带回来了,一本不少地装在背包里带到酒店,萧落找到必须的证件,第二天一早干脆利落地去了人事部报道。

上班第一天人事部没有给她安排工作,反而专门派人带她去参观员工宿舍,面积不大,两室一厅,一个人住再合适不过。

临走时那人直接把钥匙给了萧落,并热情地介绍了一家服务比较周到的搬家公司。

刚安置好的东西又被一股脑地搬进了新家,萧落整个下午都在收拾东西,傍晚独自去了附近的超市采购,回去之间在新厨房简单做了顿晚饭。

上班第二天萧落总算到设计部报道,设计部的经理就是那天和她一起吃饭的设计师,人挺和善,领着萧落四处参观,最后也没分配任务。

再过一天就是周末,萧落特意换上黑色连衣裙,起早去花店买花,鲜艳的红玫瑰,花径上还带着刺,没有修剪也没有包装,萧落挑了好几朵用报纸包好打车去了墓地。

早晨的阳光是最浅淡通透的,金色的光芒落在城市边缘留下一圈彩色的光晕,有点像大雨过后的彩虹,清新靓丽。

萧落没想到会在墓地遇上易泽然,他穿着套规整的黑色西装,怀里抱着束清纯的百合花,看到萧落他掀了下眼皮,倒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目光在她手里娇艳的玫瑰花上停留片刻。

易泽然走在前面,萧落跟在后面,两人同时弯腰把手里的花束放到墓碑前,两束话紧紧挨在一起,一红一白,对比鲜明。

萧落站起来,面前是纯白的石,还有绿色的草,四处静悄悄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易泽然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精准毒辣的眼睛第一秒就抓住了她的困窘与紧张,他低头,嗓音淡淡的,“为什么要带玫瑰来?”

没有包扎的玫瑰松散开,有一朵覆盖在百合花上,萧落的目光游离,片刻才冷静地回他“伯母很喜欢玫瑰,也不光是玫瑰,她喜欢许多颜色艳丽的花朵。”

易泽然眸光沉沉地看着那几朵新鲜的玫瑰花,的确很美,他扬起唇,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怪不得母亲总是惦记着你,是我这个儿子当得太失败……”

萧落偏头认真地看着他,“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吗?”一易泽然扯着唇角反问一句,也不指望萧落回答,直接转身沿着整洁的水泥路往外走。今天的阳光太好,照得他有些眼晕了。

萧落跟上他,垂着脑袋,有意无意地徇着他的脚步缓慢前行。

走到出口时男人突然停了,萧落盯着他的后背有三秒,便听见他好听的声音“听叶辰说你已经到公司任职了……”

他转头,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打算留下来,是吗?”

萧落不敢看他的眼睛,闷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分不清是开心还是嘲讽,等萧落抬头去看时他已经平静地转身离开。

他的冷漠像把火点燃了她心中不甘的情绪,她抬头,扯着喉咙叫他的名字,男人停下,却没有回头。另个人只有几米的距离,萧落白着脸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自言自语般念道“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一秒,两秒,男人都没有动,直到萧落松开捏紧的手掌,垂下脑袋准备离开,前面的男人突然回头,黑色的眼睛比繁盛的阳光还要灼人。

“我不会和你做朋友,永远都不会。”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车子发动的那一刻萧落才陡然回过神来,脑子里全都是易泽然那句意义不明的话,心脏砰砰直跳,她眨了下眼睛迈下台阶。

也许叶辰说得是对的,她需要向易泽然服个软了,既然不愿意做朋友,那就做恋人好了。

陆寒川的航班在周日上午,萧落因为易泽然的事情辗转难眠,折腾大半夜后早晨醒来就已经九点多,早饭都来不及吃就直接奔到机场接人。

飞机上忆许又凭借出众的外貌得到空姐的青睐,再加上陆寒川外形俊朗,举止温柔,嘘寒问暖的人基本上没断过,下飞机是还有乘客热情地帮陆寒川拿背包。

萧落看到他时他正侧身笑着和一个女人说话,那女人大约三十出头,皮肤白净,外形姣好,纤细的胳膊上挂着个与外貌极不相符的背包,陆寒川将忆许抱在肩头,笑着向那女人讨要背包,结果人家不肯给,非要开车把他送回去。

萧落偷偷凑到旁边听了会墙角,正偷笑时被陆寒川的大手一把拽住马尾,硬是拖到了人前。

女人惊愕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萧落,眼睛落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掌,垂眸无趣地耸了下肩膀,将背包交还到陆寒川手上。

萧落还被他强硬地抱在怀里,空间狭小她只得仰头逗忆许玩耍,等女人走后笑嘻嘻地冲陆寒川眨了下眼睛,“坐次飞机你都能搭上美女,陆学长可真是魅力无限。”

陆寒川想换个姿势抱忆许,结果小孩抓着他领口处的口子不撒手,他头疼地嘶了一声,“别提了,这一路我快被各路关爱烦死了……快,你抱回孩子,一个小时之内我是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了。”

萧落笑,张开手臂将忆许接了过来,小孩子还记得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脸上笑个不停。

出了机场萧落三人打车去了陆寒川家里,照顾孩子他们俩都是外行,与其瞒着,还不如找老人帮个忙。

陆父正在楼下公园和人下棋,远远瞧见自己儿子从出租车里下来,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吓得连棋都不下了,卯足了力气往家里跑。

等陆寒川带着萧落和忆许回到家里,陆父陆母已经端坐在客厅沙发,面容严肃地等着了。

陆寒川从未见过这阵仗,噗嗤笑了,转身把孩子交到萧落手中,正要弯腰放背包,陆父突然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往他背上抽,“你个臭小子长本事了,婚还没结就先有了孩子,你把人家姑娘当什么了?”

“不是?”陆寒川灵活地跳到一旁,一边躲避陆父的追赶,一边扯着喉咙解释,“爸,先别打,听我把话说完。”

“说,还有什么好说的?”陆父仍举着鸡毛掸子在后面追,“这么大的一个孩子能是假的吗?”

萧落被面前的滑稽场面吓到,抱着孩子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抿唇笑了起来。

陆寒川三步两步跑到萧落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还笑呢?赶紧跟我爸我妈解释解释。”

陆父瞧见萧落脸上的笑容,意识到情况不对,手里的鸡毛掸子又被他尴尬地丢到桌上,陆母拧着眉毛把人一把拉到身边坐下,嘴里不停斥责,“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做事能不能靠谱点?孩子一回来就追着打,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这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陆父窘迫地搓了搓手,游移的目光落在陆寒川身上时陡然一凶,“还不赶紧让萧落坐下,一点男人应有的风度都没有。”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萧落怀里的忆许,他在飞机上刚睡过,现在精神正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瞧见陆父时还咯咯地笑了起来,老人哪抵得住这样的笑容,伸着胳膊从萧落怀里要走了孩子。

萧落终于有机会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只是在提到未来打算的时候老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你一个未婚小姑娘养着个孩子,先不说外界是怎么议论你的,就只谈未来你要承担多少压力,孩子吃穿用度,读书学习,哪一样都是个无底洞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家三口?

陆母拉着萧落的胳膊,言辞恳切,“阿姨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人做善事总要有个限度,量力而行即可,没必要因为善良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妈。”陆寒川冲母亲使了个眼色,“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漂亮,平常也不哭不闹,听话着呢,要是真送到福利院,你舍得?”

陆父正逗孩子玩,闻言抢先摇头,“不能送走,把孩子送到那地方就是遭罪,咱们家怎么就缺那一口吃得,依我看留下就留下吧,我和你妈先帮忙照顾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得嘞。”陆寒川打了个响指,意气风发地冲萧落眨了下眼睛,“我就说我爸肯定喜欢这孩子,老人在家闲着没事,带带孩子多好。”

陆母横了他一眼,脸色不大好看,“就你鬼主意多。”

说完又拉着萧落商量孩子的事情,老人家思考周全,把孩子的户口学籍各种问题全都挑明,她说的也正是萧落担忧的,眼下她还未在c市站稳脚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过一天算一天。

陆母看出她的态度,摇头叹气不再多言。

如此算是给忆许找了个家,除了上班吃饭,萧落每天还要留出固定时间看望忆许,许是c市水土养人,每过几天孩子就胖了许多,脸蛋也是白白嫩嫩的,听陆母说出了固定时间喝的奶粉,每餐辅食的量明显增多。

婴儿生长发育迅速,前段时间买的衣服都短了一截,萧落选了个周末带着忆许去挑选衣服用品,怕她忙不过来,陆父把闲在家里的陆寒川也赶了出来。

周末的商场总是人特别多,好在陆寒川人高马大,有着他抱忆许也不怕孩子挤着碰着,萧落就安心跑到婴幼儿去挑选小衣服。

她不太喜欢逛商场,进店之后目的明确地挑选了东西付款,通常是陆寒川抱着孩子还没坐热,那边萧落就已经提着购物袋出来了。

从穿到用,一圈走下来萧落手上多了十来个购物袋,陆寒川跟在她屁股后面艰难穿过人群,赶上时她已经上了自动扶梯。

“把手里的东西分给我点。”

陆寒川伸手去够她手里的购物袋,被她侧身躲过,“你把孩子抱好就行,这点东西我还是能拿动的。”

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应和萧落的话“这么好看的孩子一定要照看好,小心路人见了忍不住偷走。”

很有趣的语调,萧落忍不住徇着声音寻找那个有趣的女孩子,偏头的瞬间余光扫到隔壁扶梯,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道,僵在了原地。

易泽然就站在扶梯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手里的购物袋,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购物袋上的母婴标志格外刺眼,她手心开始冒汗,在他犀利的目光下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陆寒川还在低头逗忆许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萧落异常的目光,下楼梯时顺手拿走了她右手中的购物袋,身体一下子轻了很多,萧落呆呆地走下扶梯,脑袋里全都是他身上纯白的衬衣,那么亮的颜色,在人群里快要刺伤她的眼睛。

易泽然站在电梯口停下脚步,抬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叶辰的电话,有人撞到他的后背,被他一个犀利的眼神吓走。

叶辰还在睡午觉,接电话时声音还是沙哑的,听到易泽然冷得掉渣的声音后浑身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你说萧落有个孩子?”

易泽然皱了下眉,沿着通道一路往前,走到了僻静的地点,那边叶辰还在一惊一乍地感慨,非要说易泽然在开玩笑。

他低头揉了下眉心,锃亮的地板上倒映着他的轮廓,清瘦而孤独,他的声音格外冷静,“我见过那个孩子两次了,不会有错。”

第一次是在喧闹的机场,他刚踏出机场就看到萧落和陆寒川并排站在一起,那孩子就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那天的阳光明媚,他抬头却看见乌黑的云压在天边,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像个贼,躲在角落里看两人有说有笑地上了出租车,期间萧落多次低头逗那孩子玩耍,态度亲昵,举止亲密,让他不得不生出些遐想。

当晚他做了个梦,梦里是鲜花与美酒的世界,萧落穿着洁白的婚纱嫁给了陆寒川,他愤怒地跑上前企图抢走萧落,却伸手抓到了一把空气,那漂亮的男孩噘着嘴瞪他,蹬蹬地跑到萧落怀里叫她妈妈,叫陆寒川,爸爸。

他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涔涔,起床开窗,夜风吹到脸上,梦里的惊惧与憋闷终于消散,他打开了楼上所有的灯,光脚站在书房里打开电脑,萧落的邮箱还在上面挂着,草稿箱里堆满他的闲言碎语。

他弯腰,手指熟练地敲出一串字符假如我真的失去了她……

后面的话任他绞尽脑汁也添不出任何一个字,假如真的失去了她……他站在凌晨三点的阳台,仰望着漫天星光慢吞吞地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他不会表现出任何悲伤的情绪,像从前那样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直到孤独地老去了,回头发现他这一生除了财富,什么都没留下。

叶辰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易泽然的话,但他实在想不出萧落身边为什么会多了个孩子,抱着手机闷头思考半天,他忽然拍了下脑袋,兴高采烈地对着手机吼“易泽然,那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易泽然紧皱的眉头拧得更深,他和萧落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可考虑到萧落年纪太小,每一次他都做了措施,意外发生的几率……

叶辰犹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无法自拔,“怀了孕的女人情绪最不稳定,容易胡思乱想,那时候你跟蒋玉筱的事情闹得世人皆知,她一个不开心就带着孩子走了,现在气消了,就领着孩子找回来了。”

叶辰简直被自己的推理折服,拍着大腿劝易泽然,“你快去把萧落抢回来,晚了可就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叫别的男人爸爸,这多憋屈。”

“不会的。”

易泽然吐出三个字,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即使理智告诉他那件事情概率不大,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因为叶辰的一番话热血沸腾,如果是真的……他攥紧了手掌,一定要让萧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偷的也好,抢的也罢。

他没有蠢到直接询问萧落,转头把检验的任务交给了宋博远。

夏季气温太高,陆母怕孩子晒到基本整日待在家里,有时傍晚出去透透风,也只是简单地在小区楼下溜一圈就回去了,宋博远派去的人盯了快一个月都没有进展,最后还是趁着陆母抱着孩子去理发店的机会偷到了一根毛发。

鉴定结果出来得很快,宋博远抱着两张盖着红章的白纸,犹豫了许久才敢进办公室,易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紧张的表情中猜到了一切,胳膊一抬又让人出去了。

桌上还堆着厚厚的文件,他把笔往身前一摔,躺倒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易泽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我的人在机场附近发现黎菁的踪迹,对方反侦察能力太强,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易泽然掀起眼皮,俊黑的眸子墨一般的黑,“查到她背后的人了吗?”

“是劳斯先生,其中有个人我在劳斯先生身边看到过。”

“盯紧她,千万不要让她来到中国。”

那边传来一阵轻笑,“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不过是一个女人,再来两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是的,不过是一个女人,他却在这个女人身上摔过许多次跟头。

他的声音沉沉的,充满压迫感,“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女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很多。”

有云遮住了阳光,光线骤然黯淡,易泽然看着窗外飘过的云层,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父亲说的对,有时候是他太感情用事了。手段不狠,就始终有豺狼躲在暗处虎视眈眈,若出手,便要直击要害。

热心肠的叶辰再次发挥知心姐姐的作用邀请萧落吃饭,这次萧落没跟他废话,菜上全后拿起筷子就开吃,吃饱喝足后才坐正身体迎上叶辰打量的目光。

叶辰挑起眉梢,脸上笑容意味深长,“我是真的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

叶辰在用纸巾擦拭被水打湿的桌面,听到她干脆的反问,轻声笑了,“看不出来你是生过孩子的女人。”

萧落被噎得不轻,瞪着眼睛看了他半晌,陡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你说的是忆许?”

她唇角噙了抹笑,眸中带着狡黠的光芒,“他不是我的孩子。”

这回换叶辰惊讶,漂亮的桃花眼打量了萧落许多遍,确定萧落没有说谎后敲着桌子问她“那孩子是陆寒川的?”

“也不是。”萧落摇头,“他是我收养的孩子,亲生父母是谁不重要……”

叶辰急急地打断她的话,“什么叫亲生父母是谁不重要?萧落我跟你说,你这个乌龙可闹大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遇险

“你是说……”到口的话又转了个弯,萧落紧了紧手掌,半晌才把后半句话说完,“易泽然他以为忆许是我的孩子?”

叶辰朝她递了个眼色,含义不言而喻。

萧落突然觉得喉咙干得厉害,说话声音也哑哑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因为他觉得你和陆寒川旧情复燃了。”叶辰身子往前倾,眼睛里清晰地映着萧落发白的脸颊,“萧落,易泽然究竟在你心里算什么?”

他声音很轻,却让萧落瞳孔紧缩,咬紧嘴唇死死地盯着他。

叶辰忽然笑了,仰头重重坐到椅子上,“能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吗?是忘不掉旧情,还是易泽然不能让你放心?”

萧落一只手撑在桌面,一只手搭在腿边,双眼时不时盯着从门缝中透进来的红光,脸色冷淡又疏离。

“是我不够强大。”她收回游离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叶辰,“要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必须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我知道易泽然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决定和他在一起时我就考虑过很多,包括未来可能面对的压力与风险,我告诉自己只要有他一切都能解决,可是当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所有的信仰与希望都崩塌了,那一刻,我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萧落的眼神淡淡的,乌黑的眸瞳间有悲伤的情绪倾泄而下,如同房间里暖橘色的灯光,寂静地笼罩着整个世界。

“我是个普通人,有贪念,会恐惧,我贪念易泽然对我的好,我恐惧和他在一起的风险……”萧落垂下眼眸,难过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实在太自私了。”

叶辰摇头,“不,你只是缺少勇气。”

他看着她,桃花眼里仿佛有万丈光芒,“也许你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对易泽然的爱。”

萧落愣愣的,黑亮的眼睛光芒闪动,着看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去能感受到他的地方走走,看一看他为你做过的事情。”叶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想你应该能找到答案。”

萧落睁大了眼睛看他,脊背挺得笔直,直到叶辰推门离开时她才如梦初醒,抓起身边的手提包往外走。

路上出租车司机随手开了广播,电台里响起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我爸妈都不同意我和他,可是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就争取一把,人嘛,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干净爽朗,像午后挂着白云的天空,连风都是温柔的。

萧落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想叶辰说过的话,也许是她把自己封闭的太严实,也许是她把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惶惶不安。

她去公司请了假,买了会老家的车票,抵达县城后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公交车早就停运,连路边的小吃都收了摊,她就坐在旅馆的硬床板上吃面包,矿泉水灌进喉咙刺得喉管皮肤发疼。

夜里下了雨,风吹得玻璃窗沙沙作响,她睡不着,躺在床上想易泽然,想关于他的每一件事情。

回老家是她辗转反侧思考了一整夜的结果,她是从那个冰冷的雪夜开始对易泽然敞开心扉的,他将她从绝境中抱起来,自此捧起了她那颗脆弱敏感的心。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时房檐还在滴水,酒店老板娘顺便做起了买雨伞的生意,萧落买了把透明雨伞踏进了坑坑洼洼的道路。

回家的公交因为拆迁施工已经停运,她只好加钱叫了辆出租车。

天阴路滑,再加上道路年久失修,出租车跑得格外慢,年轻的出租车司机满嘴抱怨的话,中间时不时夹杂几句脏话。

萧落心中厌恶,全程低着头不肯说话。

走到半途时司机接了个电话,转头就对萧落摊摊手,“前面出车祸堵车,一时半会过不去,你要是急着回去我可以绕路,但价钱就要另算。”

萧落看了眼他黑色的寸头,下意识地拧起眉毛,外面还飘着细雨,天地间只剩下灰色,阴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贸然出来,可已经到达h市自然不能白跑一趟,她垂眸忽略掉男人眼里得意的笑,沉默地点头。

司机笑着摸了下头顶,新生的发茬有些扎手,不过这样摸着更有感觉。

车头调转,依旧是那样慢腾腾的速度。

萧落开始晕车,脸色虚白地靠在椅背上休息,一夜未眠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她强撑着睡意使自己保持冷静。

许是之前经历了太多惊险的事情,上车后她就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司机——年轻、强壮、皮肤黝黑、眼神精明,有点像街头横行的小混混,而他之后的表现也验证了萧落的猜想。

跟这样的男人待在同一个车厢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即使身体疲惫到极点,心里的那根弦还是在紧绷着。

口袋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拉回萧落的理智,她低头看了眼屏幕,上面写着“易泽然”三个字,她眨了下眼睛,慌乱地接通了电话。

“落落,把你的手机定位打开。”易泽然的声音低沉,中间夹杂着细微的喘气声。

她愣了一下,正要问为什么,那边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两道眼睛眯起,露出晶亮的光,“什么人啊?”

“嗯?”萧落手指僵硬地握着手机,慢吞吞地按照易泽然的要求打开手机定位。

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萧落没防备一下撞到前面的椅背上,额头红了一片,她扶着额头转身,车子刚好经过一座桥,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被雨水冲刷过的马路如蛇般延伸到远方。

车速再次加快,司机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刚才什么人给你打电话,怎么刚接通就挂了?”

萧落挺直了脊背,手掌抓住座椅靠垫,五脏六腑都因为紧张真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嗓音回答他,“推销广告。”

说完她长出一口起气,眸子扫过暗下来的手机屏幕,用随意的语气和司机聊天,“我好久都没有回老家,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她指着高低起伏的楼层,语气感慨,“就连这条路我都没走过,往常每次回去坐公交都要颠簸半个多小时,哪里走过这么好的公路。”

司机抬起眼皮对着后视镜里的女人笑,黝黑的皮肤下那黑白的分明的眼球格外吓人,萧落的胳膊一抖,强压下心头的不适。

“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早就被卖给开发商建工厂了,去了估计也只能看到一堆碎砖块,拍两张照片就得了。”

司机显然对当地的环境很熟悉,每个地区的规划都说得头头是道。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萧落距离县城也越来越远,同时离老家也越来越远,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淡淡道“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可能。”司机快速地打断了她的质疑,“最近的路都不通,只能走远路绕过去,这事我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了吗?”

“我有点晕车,可不可以先停下来休息一会?”萧落捂着肚子靠在车窗,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外面望。

雨还在下,蒙蒙细雨淋湿了车玻璃,一道黑色的车影从视线尽头驶来,雨水模糊了车身,只看到那车灯锃亮,刺得萧落眨了下眼睛。

司机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对,又加快了速度。

风吹到玻璃窗上的声音都被超快的速度拉得变形,萧落双手颤抖地拍打着车玻璃,咬牙坚持着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停车,我要下去!”

司机问若未闻,速度快到车外的景色都变成了一条线,迎面而来的黑车调转方向立刻跟了上来。

“放我下去!”萧落尖叫一声,极力克制的恐惧感如山洪暴发,瞬间吞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口袋里的手机唱着歌,被司机一个转弯甩掉在车底,萧落也被那巨大的惯性带倒,脑袋撞在车门上时有血顺着额头往下流。

她摸了一把,眼前全都是鲜红的颜色,落在地上的手机还在响,她伸直了胳膊终于摸到已经碎掉屏幕的手机,竟然还能接通,易泽然的声音也被超快的速度拉得失真。

她听见易泽然提高了音调对她说“抱紧头。”

她立即蜷缩起身子,牢牢护住头部。

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还残存着发动机的轰鸣,她的世界骤然颠倒,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失去了该有的判断力,像是跌进巨大的沼泽池,玻璃废渣血液,各种液体固体混在一起,她动不了,心里一直默念着易泽然对她说的话。

“抱紧头。”

头顶处传来沉闷的敲击声,接着是易泽然发了疯的叫喊,喊着她的名字——落落。

她睁开眼,粘腻的液体顺着睫毛往下掉,眼前还是鲜红一片,她怔怔地望着那抹红色,仿佛回到了藏区那场惊险的车祸,张牙舞爪的女人扑向她却在半途猝然倒在血泊中,那眼还是圆睁着。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作数的过往

眼睫愈发沉重,她强打起精神睁大眼睛,粘稠的血液从睫毛掉落,有光芒冲破阻碍落入眼球,天仍旧是昏暗的,她看到碎裂的玻璃窗外易泽然闪动的黑影。

咚咚……咚咚……

撞击的声音越来越重,紧闭的车门终于被装出一条缝隙,连带着周围裂缝的玻璃稀里哗啦地碎掉,萧落被那巨大的声响吓到,连忙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就落入易泽然坚实有力的怀抱,脑门上的血液已经半凝固,湿漉漉的一层糊在他的掌心,易泽然看到她满头是血的那一刻险些脱了手,好在她意识迷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抱得那么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易泽然别过头,手臂上的疼痛提醒着他要保持冷静,即使如此,听到前排传来的痛苦呻/吟时他的眼眸还是一黯,刀锋般的光芒几乎能将人凌迟了。

叶辰终于从挤得变形的车身中脱身,瘸着一条腿过来查看情况,目光触及到萧落被鲜血染污的脸颊时脚步陡然加快,嗓子跟变了调的公鸭一样难听。

“快开车把人送到医院啊,还磨蹭什么?”

易泽然垂下眼睑,收敛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弯腰把人从车厢抱起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黑沉的眸子扫过从白衬衣中渗出的红色,他咬咬牙,一言不发地把她从车厢中拖出来。

前面的人尚有意识,一下一下敲击着车窗,被血染红的眼睛盯着即将离开的人影,口中的痛呼声越来越大。

易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撞在树上完全变形的车厢,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打电话叫宋博远过来处理这件事,你开车,先去医院。”

叶辰视线朝前,几十米外就是高高的断崖,那车就悬在崖边,一侧车轮半边悬空,车头还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塌陷进去,只一眼他就脊背发凉,忍不住低头抹了把汗。

这简直是在拿命来搏,前面开车的人疯狂,易泽然更疯狂。

他拖着被门撞过的腿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再也不肯动一下了,“要不我们还是等宋博远过来再说吧,这车怕是开不了了。”

易泽然的手掌轻轻落在萧落的额头,刚触到粘腻的液体又骤然抬起,抬头时黑色的眸子亮得吓人,“开车。”

沉沉的嗓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叶辰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摸上车门。

车轮晃动两下,顺利脱离危险边缘,易泽然抱着萧落弯腰钻进车厢。

萧落还是清醒的,一双黑亮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易泽然看,从鬓角到锁骨,用眼神描摹他身体的轮廓,每一笔都是神情。

易泽然冷不丁地撞进她的眼睛,被她眼中的流光惹得心脏震颤,悬在她腰上的手掌不自觉地紧了紧,嘴唇蠕动,终是悄无声息地移开目光。

萧落还是安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数他低垂的睫毛,那目光像春天湖畔迎面吹来的风,每一缕都在撩拨着他躁动不已的心脏。

终于,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目光,抬手缚住了她的眼睛。

“易泽然。”她叫住了他,声音也是温柔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泽然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眸中光芒闪烁,“听叶辰说你请假回了老家,这边的情况复杂,我有些不放心。”

萧落咬紧了嘴唇无声地看着他,那眸子如泉水般清澈,教他心跳狂乱。

“你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剩下的事情有时间再说。”

易泽然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竟被她一个眼神看得晃了神,只能牵强地转换了话题。

前头开车的叶辰笑了一声,惹得易泽然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萧落扯住他的衣角,眼神固执,“为什么会担心我?”

易泽然攥紧的手掌又松开,偏头看着窗外闪动的景色,眼眸深邃,“我答应过你母亲好好照顾你。”

萧落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睡着时两道眉还是紧皱着。

叶辰把车子开到了县里医院,易泽然直接把人抱进了急救室,医生看到满脸是血的萧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萧落很幸运,最后的撞击没有伤到她分毫,就是脑门上的伤口有些深,极有可能留下一道疤痕。

医生处理伤口时萧落就安静地坐在窗前,外头又下起了雨,雨势很大,豆大的雨滴落在窗台开出朵朵水花,她紧抿着唇,沉闷到医生都不敢大声喘气。

旁边帮忙的小护士时不时偷看易泽然一眼,瞥到他胳膊上大片的红色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视线全都落在小护士身上,小护士张着嘴小心地指了指易泽然的胳膊,“这位先生好像也受伤了。”

易泽然黑沉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眼中的锋芒竟让她不敢出声,萧落却已经看到了他被血染红的衬衣,眉毛皱得更深了。

“你们继续,我去处理一下。”

萧落咬紧了嘴唇不说话,但眼睛紧紧黏在他胳膊上,易泽然被她眼中的担忧取悦到,扬起唇角转身离开病房。

年轻的护士跟在他身后,慌忙跑回办公室找医药箱,易泽然全程沉默地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胳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疼痛连着血管一直传到心脏,痛得五脏六腑都麻木了。

护士拿来医药箱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易泽然抬眸扫了她一眼,沉默地解开自己的衬衣纽扣,布料掀开,解释匀称的身体又让那护士呆住,易泽然不耐烦地把衬衣丢到地上,黑色的眸瞳看着她,声音也是意料之中的好听,“去找个医生过来。”

分明是嫌弃她的能力,那护士没有一点恼怒,飞快地跑到楼下找来外科医生。

伤口是车门上破碎玻璃划的,从小臂一直延伸到手肘,玻璃碎片夹在肉里,每动一下疼痛就加几分,从抱住萧落到来到医院,玻璃碴走就钳进肉里,医生也是在上药的时候才发现。

于是简单的搽药变成了更复杂的工作,易泽然全程都沉默地承受着一切疼痛,即使医生紧张到汗流浃背,小护士看得眼圈发红,他也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的暴雨。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面部肌肉明显一抖,俊黑的眸子抬起,被雨水浇花的玻璃倒映出萧落模糊的脸颊,他的唇抿得很紧,脸白到吓人,也是如此,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回去休息。”

易泽然的声音干哑得厉害,像是随时会断掉弦的大提琴,每一个音节都让人心尖颤动。

萧落没有理他,安静地坐在摆在病房的沙发上。

叶辰也来了,拖着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腿慢悠悠地进了病房。

医生终于取出了藏在伤口的玻璃碴,镊子中的玻璃被白炽灯一照血色渗人。

“我的妈呀,你可真能忍。”叶辰冲易泽然竖起大拇指,目光扫过萧落沉静的侧脸,唇边挂着抹兴味的笑容,“不过英雄救美,受这点伤也指了。”

“闭嘴。”易泽然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没必要这样的。”萧落站起来,平静地看着他,“要是真的决定分开,那些过往,都可以不作数的。”

她扯了扯嘴角,发现笑这个动作实在太艰难,于是轻飘飘地转身离开。

易泽然无声地注视着她背影,胳膊上的疼痛还在不间歇地挑动每一根神经,他唇瓣开合,清晰地作出了两个字的唇形——“休想”。

叶辰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又冲易泽然竖起大拇指,“就你这脾气,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这段姻缘。”

“闭嘴!”

再次得到警告的叶辰不说话了,托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腿拍照,拍完笑眯眯地把照片发给苏青,后面添了一堆卖萌求安慰的表情包。

两分钟后他如愿以偿接到苏青的慰问电话,按下接听键,那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叶辰眉毛跳了跳,心虚地回头看了眼易泽然,那人眼睛黑亮,唇畔笑容阴森,像只匍匐在黑夜中的凶猛巨兽。

长达十几分钟的斥责之后苏青终于想起来问他伤情如何,叶辰找到卖惨机会,捧着自己的伤腿痛斥易泽然的恶行,顺便把当时惊险的情形描绘了一番。

苏青从首都回来没几天,正想着找萧落叙旧,听叶辰说了这边的情况立即决定买票到h城。

c城和h城相邻,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苏青赶到时萧落还在睡觉,下雨室温低,露在杯子外的胳膊都是冰凉的,苏青摸了一把,心疼地把胳膊塞到被窝里,转头责怪叶辰。

“两个大男人连一个病人都照顾不好,这脑袋还包着呢,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叶辰抖了抖自己的腿,表情复杂,“我也是病号……”

需要照顾,四个字被苏青吃人般的眼神吓的咽进肚子。

萧落睁开眼,最早看到的是站在病房门口的易泽然,他眼神闪躲,飞快地折身离开,心中某一块随着他的离开彻底空了下来。

“萧落你醒了?”苏青抓住她的胳膊,面露惊喜,“头疼不疼?还困不困?”

萧落想摇头,被苏青手疾眼快地扶住脑袋。



第二百一十八章 爱他的一切

“你这脑袋可不能乱动,万一晃傻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萧落被她无厘头的逻辑气笑,胳膊抬了下又垂下,最后把她的胳膊扒拉开,“没事,一点小伤。”

苏青不放心,捧着纱布包裹的脑袋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看得叶辰抱腿哼哼,夸张的叫声逗得萧落掩唇偷笑,“你去看看后面那位,伤势好像很严重。”

叶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苏青转身时又飞快拧起眉毛,万分痛苦地叫了起来。

苏青大步走到他面前,细长的手指贴着纱布缓缓下移,末了狠狠地拧了一把叶辰的大腿,“疼吗?还疼吗?”

叶辰惊惧地抱着腿后退几步,满是委屈地看着苏青,眼中光芒闪动,瞧着颇让人心疼。

“要是真这么严重,你现在可能就躺在床上卖惨了,哪能活蹦乱跳地在这刷存在感?”苏青指了指门口,“出去买饭,半个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叶辰撇了撇嘴,像个备受欺负的孩童,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

萧落看着有趣,压在心头的阴霾也消散不少,“一段时间不见,苏大侠的英雄气概增加不少?”

苏青冲她抱拳,一脸严肃,“姑娘谬赞,这只是常规操作。”

“得了吧。”萧落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把人欺负成这样?搞得我都有点不认识他了。”

“他就那德行,只能给他好脸色,不然尾巴能翘到天上去。”苏青搬了凳子凑到她跟前,眼睛亮亮的,拨弄萧落翘起来的头发。

萧落眯着眼睛不说话,脸上明显添了几分笑容。

她一直都不放心苏青和叶辰在一起,叶辰那人的情感经历太丰富,沾花惹草的本事也是她亲眼见识过的,这样的男人能收心对一个人好实在太难,可苏青的确做到了。

她看得分明,叶辰看着苏青时眼里藏着一片星河,那种快乐与在意,再高超的演技都装不出来。

叶辰的动作果然很快,半个小时后提着花花绿绿的方盒冲进病房,苏青看了眼时间,扭头冲他使了个眼色,“很遗憾,迟到五分钟,你失去了和我们共进晚餐的机会。”

叶辰的脸色瞬间垮了,瘸着腿可怜巴巴地把饭盒放到桌上,“看在我是个病号的份上就宽限五分钟?”

“一分钟都不可以。”苏青回答的干脆利落。

“行,不跟你闹了。”叶辰笑,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脑袋,“陪萧落说说话,听完饭叫我。”

苏青点头,站起来把桌上的方盒摆到床头桌上,“你就别动了,躺在床上吃,我怕你把脑袋里的水晃出来。”

萧落啐了她一口,“没个正形。”

苏青把筷子饭碗分好递到她手里,自己乐呵呵地扒了口饭,“味道还不错,趁热吃。”

三菜一汤,模样味道都很好,萧落却不太想吃,只要闭眼就想到那片血泊,胃里空空的,装不下任何东西。

苏青早饿了,端着米饭吃得欢快,一碗饭见底的时候突然抬头瞟了萧落一眼,问“你和易泽然真掰了?”

萧落微愣,晶亮的眸子望着她,半晌垂下头嗯了一声。

“跟你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苏青戳了戳面前的米饭,偏头深思,“我觉得易泽然是真的喜欢你,当时他跑到首都找你,知道你提前离开时眼睛里的光芒都黯淡了,那种情形我只在电影中看到过。”

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塞到嘴里就索然无味,萧落干脆放下筷子端了杯水喝,那边苏青还在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过去好不好,我都已经不想回头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并不想回头。”

开水的热度透过玻璃杯传到掌心,萧落换了只手,偏头静静地看着她,“当一段爱情带给彼此的是无穷无尽的烦恼,那就没有进行的必要了。”

“现在我和他就是这样。”萧落扯了下唇角,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没在一起时想到发疯,见了面连争吵都懒得费力气,挺累的,我和他都累。”

苏青一只手托着下巴,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所以呢?你要和陆寒川在一起?当年那个伤春悲秋的故事有了结局?”

大学有段时间她跟着苏青看了不少小说,类型杂乱,大部分是无病的爱情故事,看得多了她也忍不住动笔写了一个。

故事的原型就是她和陆寒川,以童年小院为头,以大学校园为尾,原计划是个结局圆满的爱情童话,写到结尾时正赶上陆寒川和丁晓冉在一起,她的心乱了,故事也就跟着变了。

苏青问过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安排个好结局,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虚拟世界得到满足,也算是一种寄托。

她不想这样自欺欺人,却也不忍心这么残忍,最后干脆把故事封存在草稿箱再也不动了。

时间久了,她对失去陆寒川一事渐渐释怀,也把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抛诸脑后,经过苏青提醒,那故事原原本本地浮现在脑海。

萧落喝完最后一口水,把杯子放回桌面,“是时候给那个故事加个结局了。”

邮箱太久没有登录,她想了很久的密码,最后一次尝试的时候她转头看了眼爬上窗台的月亮,皎洁的月光照得窗台绿植都是亮亮的白色。

她想起了初到易宅为了工作手忙脚乱的时光,她还去书房找易泽然借电脑,问密码时一回头就看到他浴袍下亮晶晶的锁骨——秀色可餐,她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词语。

简单的加载之后终于顺利登录邮箱,首页提醒她有两条未读邮件,点开是垃圾广告,在收件箱发件箱界面停留了许久,她终于打开存稿箱。

故事有点长,萧落看的入神,边浏览前面的故事边思考该如何动笔,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目光停顿了两秒,接着是长久的寂静。

——今天母亲醒了,告诉我她很想萧落,其实,我也很想。

——卖花的小姑娘问我漂亮姐姐去了哪里,我不敢告诉她,我也不知道。

——花店老板让我买盆新的绿萝,买再多,都不是原来那盆了。

……

——如果我真的失去了她……

眨眼时有温热的热体落在手机屏幕,黑色的小字被泪水沾湿,一片模糊。

如果我真的失去了她,萧落迟钝地念着最后一句话,光是读着心脏就抽抽地疼,实在想不出来易泽然打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绝望。

如果她真的失去易泽然呢?

她闭上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手机屏幕暗下来,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床头,斑驳一片,像被风吹落的玉兰花瓣。

苏青坐起来,盯着萧落耸动的肩膀,空气里她的抽噎声清晰可闻。

苏青下了床,赤脚走到床边弯腰抱住了她,“萧落,不要折磨自己了。”

萧落偏头看着她,含着泪的眼睛亮亮的,“我该怎么做啊,我到底要怎么做?”

“如果真的喜欢就不要放手,萧落,我不想看你以后活在遗憾和悔恨中。”

萧落窝在她的肩窝低声哭,哭得累了翻身平躺在床上,眼睛安静地盯着天花板,良久,伸出胳膊重新摸出手机。

“我想给我的故事写一个好结局。”

最终是竹马和她心爱的姑娘远走天涯,青梅爱上了属于她的良人定居在四季如春的小城。

写完最后一个字萧落捂着嘴唇笑了,笑着笑着又落下眼泪,泪眼模糊里把整个故事发送到易泽然的邮箱。

夜色浓重,她目光清明,嘴里发出清晰又坚定的声音“和他在一起就像西游记里唐僧要独身前往西天取经,达到目的地之前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每一难都可能让他丢掉性命,但所有的磨难都抵不过佛前朗朗的诵经声的吸引,易泽然就像是佛前最珍贵的经书,我爱他,爱到可以忽略所有的艰难险阻。”

她低头,声音轻柔,“我会退缩,是因为心里杂念太多阻挡了对他的爱恋,但现在不会了,我爱他,爱他的优秀,爱他的体贴,也爱他带给我的烦恼。”

苏青听得愣愣的,末了拍了下大腿,声音激动,“卧槽!萧落,你这段话太有深度了,我得把它记下来,明天就拿给叶辰看。”

萧落自动忽略了她的夸张反应,低头默默地翻动草稿箱里的句子,点点滴滴的生活琐碎,每一句都在表达他对她的思念。

记忆里易泽然是个行动派,喜欢与不喜欢全都写在脸上,这样隐秘地躲在黑暗里用文字表达深藏在心底的情感,是萧落始料未及的,震惊之余便是感动和心疼,感动于他的深情,心疼于他的孤独。

她想立刻和他在一起,从此茫茫天地间他们就不是孤独的两个人。

“你说易泽然会不会后悔了?”萧落靠在苏青肩膀犹豫很久还是说出心中忐忑,只要想到易泽然冷漠的态度,她就怕得厉害。

“他要是真后悔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像他那样的男人会为了一个不在乎的女人拼命吗?”苏青笑了一声,“说实在的,那人大部分时间挺冷血,可唯独对你,简直体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

苏青握住了她的手,“别说了,明天我把他押过来,有什么话当面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强吻

雨水暂歇,阳光稀薄,易泽然停在医院大楼的台阶,转身,叶辰还瘸着腿频频回头,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浓密的眉微微皱起,他轻呵一口气,迈下台阶,守在车旁的宋博远立即拉开车门,弯腰进去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萧落用尽全力的呼喊“易泽然,你停下!”

搭在车门上的手渐渐收紧,漆黑的眼眸收紧,他一言不发地躬身钻进车厢,还未来得及拉上车门,那脚步声就已经奔波而来,他皱眉,本以为会看到萧落包着纱布虚弱的脸蛋,入眼却是她满是怒意的双眸。

她就堵在车门,金色的阳光给她瘦小的身体镀了层光芒,暖阳里她一嗔一怒变得格外生动,“易泽然,你不许走。”

他垂下眼睑,目光清浅地扫了下守在前面的宋博远,薄唇微动,却被萧落抢了先,她仰着头,胳膊横在车门,十分霸道的模样,“我有话和你的易老板说,等一会。”

宋博远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猫着腰迅速爬上台阶,和叶辰肩并肩靠在一起看热闹。

萧落的目光冲向落在易泽然身上,两片唇被咬得发白。

易泽然不动,就安静地看着她,脊背挺得笔直。

萧落咬了下唇,弯腰往车里钻,动作有些突然,易泽然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害怕车门撞到她的脑袋,身子前倾伸手去扶车门,萧落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撞到他的怀里。

突然的亲密接触让两个人都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萧落,她偏头拉上了车门,嘭的一声响起,易泽然皱了下眉正要开口呵斥,怀里的人目标明确地吻了上来。

后脑勺撞到靠背的那一刻他的大脑是空白的,激动的、震颤的情绪从大脑皮层顺着血管一路蔓延直到脚底,他整个人都麻掉了,唯独唇瓣的感觉异常敏感。

萧落的吻很笨拙,像个初学步的孩童,从胆怯到大胆,一步一步缓慢又认真地进行,柔软的唇瓣撞上牙齿时他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能感受到她渐渐放软力道,如藤蔓般缠上他的舌。

丢失的神智逐渐回笼,深埋的也渐渐苏醒,他如深海般的黑眸加深,悬在身侧的大手无声地攀上她纤细的腰肢,唇舌也霸道地反客为主,占据了她所有的呼吸与甜美。

喘息声越来越重,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嘤咛,那低缓柔软的声音像按上他身体的关闭键,深邃的眸瞳跳动,再睁开就恢复了清明,他推开了缠在自己身上的萧落,却不敢使劲,将她维持在身体和座位之间。

萧落的眼前笼罩了一层迷雾,迷雾外易泽然的侧脸格外英俊迷人,像森林里专门诱惑路人的妖精,叫她舍不得松开手。

“易泽然,我爱你。”

她开口,语气格外缠/绵。

易泽然瞳孔明显紧缩,眸光深沉地看着她,“不是要和做朋友吗?”

萧落渐渐从那个迷失自己的吻中走出,一只手撑着靠背坐在了他的身旁,偏头别扭地看着他,“因为只有和你做了朋友,我才能光明正大地继续和你呆在一起。”

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易泽然,很遗憾,男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很遗憾,我并不想和前女友做朋友。”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萧落还是被他那句“前女友”伤到了,她扯了下唇角,低落地垂下脑袋,但一只手仍固执地牵住他的衣角。

“邮箱里的东西我全都看见了。”她的声音很低,语气了带着深不见底的悲伤,“我也在想你,睁开眼的第一秒在想你,洗脸的时候在想你,吃饭的时候在想你,摸到嘴唇的时候也在想你吻我的模样,易泽然,我想你想到发疯,所以不顾一切地回来了。”

易泽然的眼中有她看不清的情绪在流转,时间一分一秒地艰难流逝,他眼中波澜的情绪也逐渐归位平静,紧抿的薄唇掀起,还未开口便被萧落捂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重新靠近他的胸膛,清澈的眸瞳对上他的,“你害怕那边的事情没有完全解决会威胁到我的安全,这一次,我会遇到车祸也是因为那边的事情吧?不要说是偶然,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偶然。”

她贴上他的唇瓣,滚烫的呼吸落在他细腻的皮肤,“我爱你,那份爱已经强大到无惧任何风雨,所以,无论任何时候请不要放开我的手。”

只会蜷缩在角落里的刺猬已经勇敢地张开怀抱,所以请拥抱它,不要再让它受伤。

易泽然喉结滚动,睫毛下眸子格外深邃,他低垂着眼睫,暗光里只能看到她睫毛跳跃的弧度,仅一眼,他就可以判断出怀里的人紧张到极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全是她身上清甜的气味,某种失控的情绪从身体某个角落喷发而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忍不住要吃人的猛兽,一把抱住了萧落的腰身。

“萧落,我不能因为爱就自私地把你留在身边。”他仰头靠在椅背,大口地呼吸着稀少的空气,“我易泽然这辈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上一次,我在就是在赌,结果差点把你的命输进去,这一次,我不敢了。”

他把萧落的身体扶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我你依旧可以过得很好,和陆寒川,或者其他爱你的人,和和美美一辈子。”

萧落忽然笑了,笑得弓起身子眼泪往下砸,她背对着他擦眼泪,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团,说话时声音哽咽,更是一度失控,“易泽然,你敢说刚才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突然回头,挂着泪珠的脸颊被日光照得发亮,“你敢说,你可以笑着看我嫁给别的男人,和他牵手、拥抱、接吻……生儿育女?你敢说从今以后就再也不想我不念我,我们两个老死不相往来?”

易泽然猛地抱住她,落在肩膀的双臂颤抖得厉害,同样,他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不愿意,萧落,我不愿意!看到你和陆寒川在一起的时候,我嫉妒得发狂,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

萧落突然破涕为笑,捧着他的脸蛋笑得欢快又心酸,眼泪还在往下掉,面前男人的脸都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她的心里却是极其快乐的。

“还记得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吗?”她的声音轻快,“那时候我心里还放不下陆寒川,你告诉我,你可以等,现在,我也可以等,等你披荆斩棘,准备好一切来娶我。”

易泽然抱住她,俯身凑在耳畔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萧落低头擦眼泪,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了他的白衬衣上,“好了,现在你的衣服脏了,跑不掉了。”

易泽然无奈地摸她的头,还没挨到又立刻转弯掐住她的脸蛋,“臭丫头,跟谁学的,怎么变成个小无赖了?”

萧落抱住他的胳膊,腿一横,“我不管,不许走了。”

易泽然笑,“可是我要去警局做笔录,总不能让警察一直等着?”

“啊?”萧落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在易泽然戏谑的目光中渐渐红了脸,“可是……你的衣服已经脏了。”

易泽然低头看了眼污渍,耸了下肩膀,“没关系,就当被猫挠了。”

萧落笑着往他肩膀上靠,“那能不能带着你的猫一起去。”

“不可以。”易泽然伸手推开车门,长腿伸到车外迅速迈了出去,“你脑袋还包着呢,好好回去呆着。”

说话时已经弯腰把她从车厢里抱出来,萧落低声叫了一声,慌乱地往后躲,“你胳膊的伤呢?”

刚才哭闹的时候没想起来,等闹完才猛然记起易泽然也受了伤,伤势很有可能比她还严重。

易泽然倒吸一口凉气,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你可别乱动,再动我可能真坚持不住了。”

低头看见萧落担忧的小脸,他心情极好地笑了,“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可是直接往我胳膊上撞,现在怎么又担心起来了?”

“我……”

萧落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易泽然抬眸扫了眼站在台阶上看热闹的叶辰,抿了下唇,大步迈上台阶,“要是真觉得内疚,你就……亲我一下,包治百病。”

萧落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充当背景板的两个男人,脸红得跟番茄一样,刚才还冷得跟冰山一样的男人,现在就一本正经地耍起流氓,角色切换太快了吧……

见怀里的人久久没有动作,易泽然低头疑惑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低声好听的声音“不愿意?”

哪敢不愿意?

没有出息的萧落立马抱住他的脖子,响亮地印了个吻。

易泽然笑得眉眼弯弯,满意地抱着她走进医院大楼。

围观群众叶辰默默缩了下肩膀,偏头看着另一个群众,“他们俩过分吗?”

宋博远摇头。

叶辰再次缩了下肩膀,易泽然这人心眼太小了,他就缺心眼在他面前秀了一小下,还是翻了船的那种,怎么就遭到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



第二百二十章 想你

易泽然到警局后就得到司机已经离世的消息,是自杀,护士出去拿开水瓶的功夫他就悄无声息地死在病床上,尸检结果很快出来,司机癌症晚期,并有长期的吸毒史,即使没有这场事故寿命也不会长久。

想到男人抱着方向盘发狂般往悬崖冲的情形,易泽然的眸光黯淡许多,旁边的老刑警竟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捏着检查报告单不知说些什么。

良久,他抬眸,看着外头逐渐明朗的日光,薄唇扬起,“麻烦查一下这个人的家世背景和最近几个月的通讯记录。”

县城警察的办事效率出奇地高,两个小时后他就得到了司机完整的资料,孤儿,无亲无故,只有个相恋两年的女朋友,上个月女朋友的账户得到一笔巨款。

易泽然的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情种。

下面一份是他的通讯记录,很明显被人处理过,仅能查到是国那边的电话号码。

国,他在国的敌人很多,明处的太过强大,暗处的找不到踪迹,每一个都相当难缠,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过早地对萧落松口,把她推在风口浪尖上。

谢过警局的帮助,易泽然带着模糊的线索回到医院,路上给国的朋友打了电话,托他们调查一下电话号码。

医院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再加上苏青严密的监视,回到病房后萧落完全不能乱跑,躺在床上像个重大伤患一样享受最高级的待遇。

萧落无聊和苏青聊天,讲在藏区有趣的见闻,讲那个命运悲惨的女人,同时也少不了自己倒霉到极点的遭遇。

“车祸发生的前一秒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萧落抬起手臂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我在想女人这样骚扰司机是不对的,有很大几率会发生车祸,还没来得及想象会发生多严重的事故,车子就倾倒了。”

苏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忘记了呼吸,“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

萧落笑,“都过去了,当时我觉得世界都坍塌了,尖叫、震荡、血泊、呻/吟……每一种因素都足以击垮我的神经,转头看到阳光的时候,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真好啊。”

外面传来清晰可闻的开门声,易泽然站在门口,高大的身体直立着,黑色的眸瞳紧紧地盯着她的脸颊,黑色的眼球掀起巨大的风暴,狂风几乎将她的灵魂吞噬。

苏青从病床上跳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看眼眸深邃的男人,尬笑两声后主动往门外走,“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叶辰在哪里。”

刚才说的话太多喉咙干得厉害,萧落轻咳一声,转身去摸放在床头桌的杯子,还未摸到桌子,男人突然大步朝她走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在怀里。

鼻息间全是男人清新的气味,耳朵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呼吸骤然乱了节奏,良久,终于恢复平稳,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易泽然慢慢蹲下身体,和她视线相平,眸光依旧深沉,“继续说,我想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语气隐忍,说到最后一个字音调微微颤抖,握住她胳膊的手力气大到仿佛要将骨头捏碎。

是什么让磨平了你的棱角,是什么沧桑了你的眼睛,是什么拖远了我们的距离……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刽子手锋利的刀,一片一片割下他的皮肉,疼,深入骨髓的疼,从头皮传到脚底。

萧落深吸一口气,“你先放开我。”

易泽然猛地惊醒,松开手,扶正她的身体,把床头的水杯塞到她手中。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萧落低头抿了口水,“我遭到了抢劫,一无所有后遇到了贫穷却很善良的夫妻;我遇到了严重的车祸,却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我以为上帝对我很残忍,但每次打一巴掌后又给我个糖果……”

易泽然喉结震动,胸腔的情感无法压制,再次弯腰抱住了她,“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还爱着我。”萧落仰头,眼中光芒亮得夺人心魄,“我在那里重逢了在藏区开手工制品店铺的女人,就是那个被亲生父亲虐待的女人,她遇到了很爱的男人,她为了那男人生儿育女,却被男人无情地抛弃……而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易泽然,我很庆幸,自己爱上了你。”

易泽然吻住了她,迟到了太久的吻,像孩子梦寐以求的糖果,在日思夜想后终于尝到深入骨髓的甜,他就是那个尝到糖果的孩子,舌尖颤抖地纠缠上她的,萧落的身体抖了一下,有些不太适应他突然的霸道,闪躲几下后被他彻底霸占了呼吸。

太深入的吻,结束时易泽然的呼吸已经粗重,俯在她耳侧胸膛剧烈起伏。

萧落轻哼一声,刚动一些就被他猫咪般咬住耳垂,舌尖无意识地舔咬,温热酥/麻的感觉从耳垂传到四肢百骸,她闷哼一声软倒在他的肩膀,缓缓闭上了眼睛。

吻到最后已经失控,压抑了太久的一旦开了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易泽然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漆黑深邃,慢慢的占有欲。

萧落一眼就看懂了他眼中身体,喘着气蹭了下他的胸膛,头顶的纱布自然碰到了他的下巴,她的语气很轻,带着刻意的俏皮,“我现在是个病号,易先生,你要矜持。”

易泽然的呼吸陡然一滞,揽住她腰肢的大手加深,沿着腰线向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她胸前起伏,萧落吃痛,皱着眉头仰头看他,清眸中的小委屈看得易泽然喉咙又是一紧,大手抱着她不肯松开。

萧落伸手玩着他衬衣领口的口子,声音软软的,“你呢,我走以后你都做了什么事情?”

“想你。”几乎是不假思索,他嗓音低沉,“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想你在干什么,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

“不,我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她揽住他的脖子,“好的,坏的,我全都要知道,一件都不许隐瞒。”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准备晚餐

“那天袁牧派人通知我独自去老宅时我就察觉到情况不对,把……她救出来后果然得到了你不见的消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国和中国,能询问的人,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但你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易泽然的眸光有些深邃,“我知道你一定看到些新闻上关于我和别人的报道,劳斯家的女人向我透漏出你的消息,为了得到更多线索,我只能同意她各种无礼的要求,那些八卦杂志也疯了一样报道虚假新闻。”

他语气中夹杂了少见的无奈,“一开始我还未察觉到那女人的目的,后来经叶辰提醒我才陡然明白她的用意,很遗憾,那时你已经看到新闻报道并在伤心失望的情绪中离开国。”

萧落打断了他的话,“不,我离开并不是因为她。”

那个像疯子一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赢得易泽然的关注,即使她那时处于极端的情绪中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能让她在意并嫉妒的女人,只有蒋玉筱一个。

那三个字在喉头滚了几遭,她终于抬头对上易泽然的眼睛,轻声道“我以为你心里还有蒋玉筱……那种感觉我明白,所以不愿意让你为难。”

易泽然心头一软,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傻丫头,我的爱从来不是一时兴起……既然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就更应该清楚,沧海桑田旧爱难寻,无论从前我有多放不下她,也只能是从前的事情了,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目光清明,“就像你对陆寒川爱而不得,现在上帝把她推到你面前,你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我。同样的,她再好,也终究不会属于我。”

萧落捏了下他的鼻尖,面露嫌弃,“谁说我心里始终惦记着你啊?我要忙的事情可多了,没空想你。”

易泽然弯腰往她怀里钻,逗得她哈哈大笑,“不知道是哪个傻丫头说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我,连碰到嘴唇都在想我吻你的模样,现在怎么又嘴硬不承认?”

“我没有!”萧落被他顶得忍不住往后仰,脑袋磕在床头响声不小,她痛呼一声,吓得男人立刻松了手,刚抬头唇就被人精准地捕捉。

呼吸交融时耳边传来她甜腻的声音“我好想,好想这种感觉。”

和最爱的人拥抱亲吻,窗台上落着金色的阳光,绿色的盆栽茁壮成长,远处道路两旁的树木微微摇晃,时间安静到仿佛停止,她和他玩着追逐游戏,一个吻可以维持很久,久到口腔里都是清甜气息,好像吃了水果味的糖,又好像喝了烈酒,彼此的一个眼神便醉了。

傍晚两人出去散步,路过医院食堂萧落怎么都不愿意抬步,眯着眼睛往易泽然身上蹭,脸蛋上全是狡黠的笑意,“我好想你做的饭,想到都走不动路了。”

易泽然低头捏她的脸,脸上笑容清浅,“那我去借个厨房给你做饭。”

他带她去了后厨,一番交涉后工作人员总算同意把厨具暂借给他们使用,东西不是很齐全,肉类看着也不是特别新鲜,但蔬菜都是附近菜农刚采摘的,正好他们身上都带着伤吃不了荤腥,易泽然兴致很高地做了全素宴。

萧落搬了个小矮凳坐在厨房门口看他,衬衣袖口被他挽到手肘,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领口的纽扣也开了一颗,侧身时锁骨被橘色灯光照得格外诱人,察觉到他直白的目光,易泽然偏头,英俊的脸上全是笑意。

叶辰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特意带着苏青占了食堂的位置守着,萧落端着餐盘出来就看到苏青挥着手臂冲她招手,面前是摆放整齐的空餐具,刚好四人份。

萧落回头,身后的易泽然抽了抽嘴角,“这人果然是犬科动物。”

萧落噗嗤一声笑了,一只手端着托盘远远地冲苏青挥手,“过来帮忙。”

菜色很多,再加上食堂窗口有不少当地特色菜品,东拼西凑倒也是满满一大桌。

叶辰早就嘴馋易泽然的厨艺,可惜那男人冷漠又傲娇,根本不轻易外露本领,这次还是他从医院八卦的小护士嘴里得到的消息,多好的机会,不把握住可太对不起自己的胃。

易泽然面色不善地扫了眼对面蹭饭的两人,抬起胳膊给萧落盛饭夹菜。

苏青被他犀利的眼神吓到,举着筷子没敢动,小心凑到叶辰身边确认了一遍,叶辰笑得很贼,眼疾手快地捞起筷子往她往里夹菜,“我们易总的厨艺可是一绝,把握住机会,多吃点。”

“啊?”苏青迟疑地看了眼对面低头夹菜的男人,往嘴里扒了口菜,嚼了两下眼睛明显一亮,接着不用叶辰帮忙她也能从一众菜品中挑出易泽然的作品,然后埋头一顿苦吃。

易泽然的心情很不愉悦,自己媳妇的菜全被对面两个吃货分了,吃的时候还对眼神,贼眉鼠眼的模样恨得他牙痒痒。

萧落依旧很高兴,眯着眼睛有条不紊地吃饭,期间还被苏青狼吞虎咽的模样逗笑,拉着易泽然的胳膊摇头晃脑。

易泽然暂且把心中躁郁咽下,碗里的饭没吃两口手机响起,他看了眼屏幕目光明显沉了几分。

电话那边是公司新季度的项目负责人,前两天项目刚谈好一份投资,过两天就能正式启动,这个时候如果出了岔子肯定不好解决。

果然,新项目的合作方临时变卦,变卦的对家正好是劳斯家族旗下的公司,听到劳斯家族四个字易泽然的眉峰就没放松过,前有虎后有狼,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

安静地听负责人回报完情况,易泽然揉了下眉心,眼睛无意识地落在萧落身上,她正和苏青说笑,两个人的筷子同时伸到一个盘子里抢同一根西蓝花,幼稚的要命,也可爱的要命。

“项目推迟,尽快寻找新的合作方。”

那边停顿了一下正要解释自己的难处就听见易泽然沉稳有力的声音“让我看到你的能力,任何苦难都不是你退缩的理由。”

挂断电话,他脸上又恢复惯常的波澜无惊,萧落回头看他的那一刻,紧抿的唇扬起浅淡的弧度。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想不想我,落落

检查结果显示萧落的身体状态没有任何异常,c城事多,简单收拾后一行四人迅速办理了出院手续,叶辰开车,苏青坐在副驾驶,路上两人一直插科打诨,车厢里闹哄哄的。

萧落脑袋上的纱布还没拆除,半躺在易泽然怀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下巴,好像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易泽然被她看得心里发痒,大手覆盖在她的眼睫,拇指故意扫过她的鼻尖,前面敲好安静下来,耳朵里传来女人的轻哼声。

“我想去看看伯母,和你一起。”萧落蹭了蹭他的脖颈,呼吸喷在裸露的皮肤上,痒痒的,“伯母知道我们和好了一定会很开心。”

“嗯。”易泽然揉她的脸,唇边笑意温暖,“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萧落呼吸停顿了两秒,眼眸低垂,有些不敢看易泽然此刻的表情。

他很在乎母亲,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偏偏老天捉弄,让他承受了失去爱人的同时也要接受至亲离世的事实,而且易母还是带着遗憾走的。易泽然无法原谅自己,萧落也无法原谅自己。

前面不知苏青说了什么话逗得叶辰哈哈大笑,萧落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目光清亮地望着抿唇不语的男人。

“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忆许的事情,再回去之前,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萧落停顿了一下,望着男人黑沉的眼睛,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是我朋友的孩子,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女人,她是个福薄的人,生下孩子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临走前我答应过她要把忆许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萧落握住他的手掌,声音带了几分焦急,“他真的是个很聪明漂亮的孩子,我想过把他送到平常人家养,可实在舍不得,最后待会了c城,现在暂时由陆寒川父母带着,但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我会好好对他。”易泽然打断了她的解释,“他会在一个美满的家庭中长大,有疼他的母亲,爱他的父亲,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依赖他的妹妹。落落,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男人,你疼爱的,我也会当做宝贝。”

萧落抱住了他,声音软软糯糯,“易泽然,谢谢你。”

易泽然偏头亲了亲她的耳朵,满脸笑容,“我需要实质性表达感谢的方式。”

萧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抬头飞快地亲了他一口。

易泽然冲她眨了下眼睛,“林小姐,刚才那个只够利息的,我需要更近一步的感谢。”

说话时他故意往她身边靠了靠,胸膛蹭了下她的胸口,萧落的耳朵几乎瞬间变得通红,目光闪烁,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易泽然还在往她耳边吹气,“都快一年了,落落,你不想我吗?”

萧落不自在地动了下身体,被易泽然更强势地堵住,最后直接逼在角落,顾忌着前面还有两个大活人,萧落面红耳赤地捶了下他的胸口,声音低如蚊呐“等回去再说好不好?”

“不好。”男人趁机咬了下她的耳垂,“等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吞下去。”

这男人……萧落脸上跟着了火一样,偏头刻意躲过他全是暗示意味的眼睛,声音更小了,“一年都能等,几个小时就不行了吗?”

易泽然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嘴唇有一些没一下地触碰她的耳根,萧落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软的,偏偏男人的还趴在她的耳根说话,语调低沉性感“有你在身边,每一刻都是煎熬。”

终于,车子停在易宅外,叶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车后座,目光正好和萧落闪躲的眼睛碰撞,脸上揶揄的笑意更加明显,萧落被像被笑容烫熟的虾米,弓起身子落荒而逃。

“明天早晨记得准时到公司报到。”易泽然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在叶辰瞬间垮掉的表情中慢悠悠地下了车。

大宅的门在关着,易泽然过去解开了指纹锁,一把拉过萧落的胳膊往里带,进门时还能听到叶辰超感分贝的笑声,发狂的二哈一般,最后被苏青一巴掌打得安静了。

萧落的心跳得很快,从前的亲密无间隔得太久远,久到回响起来都好像是梦里发生的事情,唯独第一次的感觉很清晰地存留在每一个细胞之中,害羞、紧张、激动、惧怕……各种情绪交织让她仿佛跌进云雾,完全找不到方向与落点。

这一次也是,心里的忐忑与不安甚至比第一次还眼中,心脏始终悬在嗓子眼,每次呼吸她都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像暴雨时雨滴杂乱地落在窗台。她化作了一片云,被易泽然牢牢握住的手掌就是吹动云彩的风,她轻飘飘地移动,身体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才陡然感觉到重力作用。

易泽然压了上来,温热的呼吸全都扑在她的脸上,声音说不清的温柔性感“想不想我……落落。”

她偏头,又被他强势地扳正脑袋,绵密的吻从额头爬上嘴唇,耳边还是他不依不饶的询问“落落,想不想我?”

那低哑的声音像蚂蚁在她心上爬,养得她忍不住蜷起手脚,如藤蔓一般纠缠在他的身上。

男人眼神低沉,咬住她喉间细腻的皮肤,她发出软绵的低哼,同时挤出极低的一个字——想。

易泽然眼中带了笑,更加卖力地吻她,大手一刻不停地在她软绵的身体上游移,很快,衣物除尽,他的呼吸也愈发滚烫,像是要把她的每个细胞蒸熟。

“落落……落落……”

他一刻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温柔又霸道地侵略这每一寸属于她的领地。

萧落睁大了眼睛,瞳孔里灯光璀璨,他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绵密地纠缠在耳畔,还有皮肤间属于他的温度,惹到心脏快要爆炸。

融为一体的那一刻,恰好有汗水落入眼睫,她闭上眼睛,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眶往下落,暖暖的,一直流到心里去。

耳朵里有个声音在叫嚣易泽然,你终于,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把萧落找回来了

c城天气晴朗,萧落一睁眼就看到窗帘缝隙泄露的阳光,白花花的一片,低头,易泽然英俊的侧脸近在眼前。

呼吸迟钝了两秒,萧落静静地看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一抹红晕悄无声息爬上脸颊,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低哑魅惑的嗓音,每一个音调都带着蚀骨的热度,烧得她骨头都要软掉。

易泽然睁开眼,浓密的睫毛颤动两下,被阳光染得格外诱人的唇瓣忽地扬起,他翻身把萧落重新揽入怀抱。

身体毫无缝隙贴合在一起,萧落几乎是在一瞬间感受到他身体的异常,原本就通红的脸颊顿时红的火烧一般,男人像只大熊一般埋进她的肩窝,温热气流酥酥麻麻地往裸露的皮肤里钻。

萧落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空出的胳膊将他往外推了一把,男人睁眼,琉璃球一般的黑色眸瞳直视着她,萧落被那眼神看得微微愣神,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男人翻转压在身下。

外面阳光已经很灿烂了,窗台上那盆碧绿的盆栽几乎被染成了金色,萧落就盯着那抹金黄,身体在欲/望里浮沉,沾了汗水的眼睛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窗帘,阳光,盆栽,各种颜色浮沉,变成了无数颗星星。

融合的那一刻她紧紧抱住了易泽然的脖颈,脑袋里昏昏沉沉还漂浮着一丝幻影,她张口,声音哑的厉害,“易泽然,你不要上班吗?”

回答她的是刻意加重力道的顶弄,她被他突然的疯狂击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响,全都是破碎的,让人血脉喷张的音调。

完全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萧落懒洋洋地瘫在床上不动,易泽然耐心地抱着她去洗澡,好一通折腾终于穿戴完毕。

两顿没吃饭的萧落饿得连话都说不出,每次易泽然低头跟她讲话,她都是有气无力地哼哼,惹得男人笑着把她拖进餐厅食物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萧落吃得很卖力,期间易泽然笑眯眯地给她夹了几次菜,都给她一个白眼翻了回去。

吃完饭两人先去花店买了束玫瑰,老板娘刚从玫瑰园里剪出来的花枝,花瓣上面还淋着水,萧落没让她打包,直接用红绳系住塞到易泽然怀里。

中午的墓园没有多少人,空旷的场地全是整齐的墓碑和绿油油的植被,阳光正浓,远处色调全被稀释成刺眼的白。

易泽然撑了伞,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落身后,阳光落在女人光洁的后颈,那一片皮肤白得让人心里发痒,顺着优美颈线往下,鲜红的一点勾得他忍不住舔了下唇瓣。

昨晚情到浓时他忍不住趴在她的肩膀咬了一口,力气有些失控,她痛呼一声,报复性地咬住了他的脖颈,今早洗漱,被她咬过的地方郝然留下一片牙印。

原来,她身上也有。

日光骤然落在头顶,光线刺眼,萧落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男人就站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一手撑伞,一手抱花,痴汉般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不知怎地,她的脸忽然有些发烫。

易泽然回过神来,往前走了一步,把鲜花塞到她手中,空下来的手强势地包裹住她的手掌。

站在墓碑前,萧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太多的话,可看着墓碑上单调的黑白相片,所有的话都像棉花似的堵在喉咙口,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萧落的眼圈有些红,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全是易母的音容相貌。

即使两人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在萧落心中她就是母亲般的存在。她会怕她孤单,热情地将她留在身边疼爱;她会在她去学校时提前买好大包的零食,即使在家她总念叨着少吃垃圾食品;她也会在她生病时打电话问候,还要让易泽然特意跑过来送药……

她的关爱并不像电影电视剧里那么伟大,但日常的点点滴滴就足够融化一个人的心。

人在时不懂,失去时才骤然发觉感情有多深厚。

易泽然伸手把女人揽进怀抱,黑色的眼睛里一派清明,“母亲,我把萧落找回来了,今后我会和她好好的,结婚、生子、白头到老。”

憋在眼眶的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萧落仰头,试图把眼泪重新倒回眼眶,堵在嗓子眼的话也找到了突破口。

“母亲,我很早就想这样叫您了。”她吸了口气,语调逐渐趋于平稳,“以后我会听您的话,好好生活工作,按时吃饭睡觉,不乱吃零食,也不耍脾气离家出走,做个好妻子,好儿媳……”

易泽然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温热的泪水沾湿了掌心,他的心一下子随着泪水融化了,连带着声音都是轻柔缓慢的,“落落,不哭了,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快快乐乐的,让母亲也高兴一下,好不好?”

“好。”萧落转身扑在他的怀抱,却哭得更厉害。

易泽然柔声安慰着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被他悄无声息地关掉。

从墓园出来是半个多小时后,萧落哭得鼻尖都是红的,一路啜泣着钻进车厢,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易泽然一通啄吻。

下一站是陆寒川父母家,路程有些远,萧落半路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易泽然趁着等红灯的机会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好几条未接来电,有宋博远的,也有易正浩的。

易泽然的眉梢跳了下,伸手拨通了易正浩的号码。

听筒响了几声,提示已经关机。

心底涌来一阵烦躁,易泽然拧起眉毛重新拨通了宋博远的号码,这次接的很快,那边似乎也知道他为什么打电话,立马把自己所知的情况汇报。

易正浩知道公司的状况后亲自联系和国那边的人联系,顺藤摸瓜查到了与劳斯家族有关的消息,到底是一辈子心高气傲,受不了这种被人暗算的滋味,易正浩立刻买了飞回国的机票,本来打算和易泽然说一声,结果电话拨不通,就直接走了。

听完电话易泽然的脸色已经黑成碳,目光落在身旁酣睡的小女人身上又生生把心里的烦躁压下,沉着脸发动车子一路向前。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要生气

陆母正带着孩子在小区楼下遛弯,一群大爷大妈围在一起逗忆许玩,模样乖巧漂亮的忆许再次表现出过人的美丽,整个小区从老到小个个都挪不开步子。

萧落一下车就看到圆滚滚的忆许站在花坛边沿,白嫩的胳膊抓住横生的花枝,表情紧张极了,旁边一群人在给他鼓掌加油,声音很大,想不注意都难。

“他就在那边玩呢!”萧落跟着人群笑,眉飞色舞地指向远处小小的人,眼中光彩难挡,她相信易泽然会喜欢上忆许,毕竟在遭人疼爱这方面,他从一出生就表现出惊人的优势。

易泽然抬眸望着愿望,拧成一团的眉毛稍微舒展,声音淡淡的,“嗯。”

萧落急着去见忆许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那边陆母也看到了萧落,抱着孩子往外走。

忆许认得萧落,远远地就伸出两只胖胳膊,喉咙里发出惊喜的哼唧。

陆母笑着捏了下他的小脸,“没良心的小家伙,看见妈妈就把我这个外婆给忘了。”

说着把孩子递到萧落怀里,围观的大爷大妈顺便转移阵地,眼瞅着忆许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地夸,夸得萧落有些不好意思,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跟着陆母上楼。

要走时才看见易泽然还站在原地,漆黑的双眸紧盯着前方,萧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空荡荡的凉亭,并没有特别之处。

她提高音调叫了他一声,就抱着孩子安静地站在人群中等他过来。

易泽然回神,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走到她跟前时忽然抬手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嗓音低低的,“有些重,我帮你抱。”

旁边有大妈瞧着易泽然英俊的模样连连感慨,“怪不得孩子长得这么俊,瞧瞧人家父母,长得都跟电视里的电影明星似的。”

陆母不清楚易泽然的身份,只瞧着两人熟稔的动作,大概猜出些名堂。

此时易泽然眉毛皱起,面上表情清淡,声音也是冷冷的,看着就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陆母心里犯嘀咕,一路犹豫走到前头带路,等回到家里趁着倒水的功夫赶忙把萧落拉到厨房问话。

萧落猜出来老人要问什么,一边倒水一边解释“他是我男朋友,前段时间吵架了,刚和好,带他过来见见忆许。”

陆母满是怀疑地伸头往客厅看了一眼,摇摇头,“刚才我把你拉过来就是想看看他对孩子怎么样,你看看……不喜欢啊。”

萧落徇着陆母的目光看去,客厅里忆许正盯着桌红彤彤的苹果流口水,乌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欢喜,相比之下,易泽然的表情可以算得上冷漠了,眉毛皱起,视线不知落在那个方向,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仅一眼,萧落就可以分辨出他低落的情绪,明明在墓地时他还是柔情似水的模样,情绪变化也就是在看到忆许之后,她心里坠坠的,有些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触碰到陆母满是担忧的眼睛,萧落收敛了眼中情绪,拍了拍老人的手背,轻声解释“他一直都这样,木头脸,而且他一个大男人第一次带孩子,肯定是手忙脚乱,好在忆许听话,不然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萧落解释完笑着端起水杯,临走前又被陆母拉住胳膊,“这次来你不带忆许走吧?”

陆母的表情有些紧张,“你也别怪伯母多心,他现在只是你男友,平白无故要养个孩子肯定不开心,不然你回去和他商量一下,究竟怎样拿定主意再来。孩子呢,就还养在这里,我和寒川他爸照顾你也放心。”

萧落犹豫地朝客厅看了一眼,正好和易泽然的目光撞在一起,男人的眸光深沉,望着她站了起来,抱着孩子几步就走到厨房门口,陆母脸色不太自然地转身洗水果。

“发生什么事了?”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脸色有些严肃,易泽然刻意放缓了音调。

萧落把水杯塞到他手里,顺手结果扑腾着胳膊的忆许,“伯母问我关于孩子的事情,她怕我们两个年轻人照顾不好孩子,想再留一段时间。”

易泽然垂下眼睑晃动水杯,白色的光影随着纯净水波动,他脸色很沉,忧虑就写在脸上,“这样也好,等回去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选好经验丰富的阿姨,再过来把忆许接回去。”

萧落嘴角动了动,盯着他的侧脸没说话。

其实她想过直接把忆许抱回去的,忆许算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只有几斤中的奶娃娃长到白白胖胖的婴儿,再到今天可爱聪明的孩童,她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所以也打心眼地希望易泽然能尽快接受忆许的存在。

易泽然心不在焉的表现无疑是往她头上浇了盆冷水,萧落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安静地点头应下易泽然的提议。

有忆许在气氛总不算太尴尬,多数时候是萧落和陆母聊孩子的饮食习惯,说到某处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年幼的忆许也跟着她们笑,口水顺着嘴角耷拉在下巴上,露出两颗雪白的牙齿。

待的时间不算长,萧落特意在晚饭前告别,出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闷闷地走在前头按下电梯,易泽然也不说话,眼眸低垂,心思难以捉摸。

上车时萧落故意把车门关的很大声,刚转身就被易泽然强势地按在座位上,狭小的空间里,男人的俊脸被放大许多倍,连黑色眼珠里自己的影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萧落有些气闷,掀起眼皮翻了他一眼,“想干什么?”

易泽然不说话,低头啄吻了她一口,黑色的眼睛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俏脸。

“落落,不要生气,我很喜欢那个孩子……”他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在搜寻词汇,“他很漂亮,也很听话,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听话很多,但是现在并不是让他回来的时候。”

萧落的语气很冲“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呢?”

“等我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立刻把他接回家。”他抵上她的额头,语气软得让人心疼,“落落,我知道你很在乎他……所以我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第二百二十五章 袁牧回来了

c城的天气越来越热,高温蒸得马路都在冒烟,送完易泽然正好是午后两点,最热的时刻,车厢里的冷气都阻止不了燥热的温度。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出门,上班都是早出晚归,中午吃饭也是在食堂解决,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气温飙升,易泽然也要飞到国处理公务。

萧落想了想,干脆去机场为他送行。

街边的冷饮店排了很长的队伍,冷饮店旁边是家规模很大的家具城,正好这段时间家里装修,她就让司机停了车,下去看看。

看的是儿童床,小孩子的东西多充满童趣,或色彩艳丽,或造型独特,或印着各种卡人形象。

她和易泽然商量过该怎么装修房子,本以为他要单独收拾一个房间做儿童房,结果他要把房子全都装修了,就当做他们以后的婚房。

这是萧落第二次见识到易泽然的设计才能,一根铅笔,在他手指的操纵下变成设计精巧的草图,萧落时不时凑到旁边提点意见,其中特别指出要把易泽然的房间彻底改造了。

易泽然抱着她亲,把铅笔塞到了她手中,“我们的房间就交给你,想怎么改造就怎么改造。”

她眼睛亮亮的,趴在他的怀里认真地修改。

两个人时不时凑在一起交换意见,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确定了房间的装修风格和具体改造步骤,不过实施起来还是要易泽然自己费心,她挺享受这种状态——看着心上人为他们的以后奔波忙碌,整颗心都是甜蜜的。

不过儿童房的布置就全都交给她决定,时间还早,她就把这件事当成了消遣,服务人员很热情,从日常必需品到玩具娱乐,面面俱到。

萧落看上了一套蓝色卡通家具,配套的还有个两层旋转滑梯,她看得欢喜,还在服务员的怂恿下上去体验了一把大龄儿童的快乐。

东西是暂定了,只需要等到易泽然回来再商量动工时间。

从商场回来已经接近傍晚,李嫂特意打电话过来询问晚餐吃什么,萧落报了几道惯常吃得小菜,直接往易宅赶。

前段时间易母去世,易泽然意志消沉,家里的佣人司机全都放了个长假,李嫂也是前几天刚从老家回来,到底算家里的老人了,看到萧落的时候忍不住哭了一大场。

有感情基础在,和家里佣人相处起来更像是亲人,萧落没事就跑到厨房帮李嫂做饭,c城的美食多多少少也学会好几道。

她也在学习烹饪西点,每次低头处理菜品时脑袋里就忍不住浮现出易泽然为她洗手做羹汤的模样,心里都是甜的。

公司里新项目已经找到了新的合作方,项目正式步入正轨,萧落的工作任务立刻就加重了好几倍,她是项目设计组组长,只要负责民族类产品的设计完善。

看着自己的设计稿制作出成品,那种满足感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萧落忙得快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余天。

易泽然也很忙,每天挤出几分钟给她打电话,满脸倦意,有次甚至对着屏幕睡着了,萧落盯着他嘴角青色的胡茬,心疼得厉害,就不再缠着他打电话,有什么事提前发消息报备。

第一批成品出来后销量很好,甚至有人要求尽快出同系列新产品,公司上层也很看好这批产品的销售前景,于是设计部就第一个感受到了压力。

萧落每天都在收集各种民族服装图片,还跑到各种街头小铺收罗特色服装,但脑袋里始终空空的,记忆还停留在藏区低矮房屋前晾晒的花花绿绿的衣裳,那种震撼与感动,是任何图片都无法代替的。

她提出了派人去少数民族聚居地实际体验,耳濡目染下灵感也来的快,只是少数明珠聚居地大多在偏僻遥远的地带,习惯都市生活的白领怎么愿意跑到那里吃苦。

总设计师把目光放在萧落身上,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上面特意交代过,不能让萧落负担太重,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他实在不敢随意指点未来总裁夫人出动。

其实萧落心里是蠢蠢欲动的,但想到易泽然越来越近的归期就舍不得走了,重逢之后的每一天她都舍不得浪费,恨不得变成软体虫时刻攀附在男人身上。

于是方案就被搁浅下来。

易泽然是夜里突袭回来的,萧落正抱着布偶熊睡得正香,胳膊一伸就摸到了一片温热坚实的皮肤,她愣了许久,忽地睁开眼睛,睡意朦胧的眼睛乍现一丝光芒,她笑了,毫不犹豫地扑到他的怀里。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笑声,像午夜凉风吹动窗帘,沙沙的声响撩得人心底发痒。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她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问,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糯。

易泽然吻上她的耳垂,舌头自然而然地卷起柔嫩的皮肤,萧落身体一软,彻底软倒在他的怀里,等他的唇舌撤离,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想不想我,落落。”

他一下下啄吻她的唇瓣,眼中笑意清浅,“我很想你,每次都想到发疯。”

萧落揽住他的脖颈,用热烈的吻回应他。

窗外有风掀起浅色窗帘,明晃晃的月光落入房间,光洁的地板上浮光一片。

床头手机剧烈震动,不协调的声音混在喘息与低吟声中,萧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想去摸手机又被易泽然霸道地制止,“不许分心。”

说话时抬手关掉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不过两分钟,房间里再次响起震动声,易泽然面色阴沉地把女人揽入怀抱,大手捞过手机,准备挂掉的时候眼睛瞟了眼屏幕,原本伸向红色按键的手指转向另一侧,刚打开,那边就是女人凄厉的尖叫,“你疯了吗?快住手!”

那声音极大,被风拉扯得变形,但萧落还是很准确地分辨出蒋玉筱的声音,同时还有那个让她噩梦连连的男人——袁牧。

欲/望褪去,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变得僵硬。

蒋玉筱似乎不知道电话已经拨通,还在拼命地尖叫挣扎着,这个时候男人的笑就格外阴森可怖,像来自地狱的催命符,轻易地击碎了人心底防线。



第二百二十六章 等我回来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噪音,电话被切断,房间里安静的可怕,窗外风声拍打的玻璃,敲击着人原就躁动不安的心脏。

易泽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大手握着手机,眼中掀起狂风暴雨,脸色阴沉得仿佛要吃人的巨兽,萧落惴惴不安地伸头拉了下他的手掌。男人果然抽身力气,地板上斑驳的月光愈发清冷。

她坐起来,被子搭在裸露的身体上,那边易泽然在悉悉索索地穿衣服,他动作很快,抬头的功夫已套上衬衣裤子。

萧落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立刻弹出很多条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最近一条是个网络链接。

易泽然扣上衬衣纽扣,把手机装回口袋,面露迟疑地看了她一眼。

萧落对上他的眼睛,手指触碰到链接,网速很快,屏幕上立即出现花花绿绿的弹窗,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尤其是风声,如黄土地上呼啸的沙尘暴。

萧落下意识低头,还未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手机就被易泽然抢去,男人的脸色阴沉极了,满是山雨欲来的暴戾。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落的声音在杂乱的播放器外音中格外轻柔,“易泽然,不要瞒我。”

易泽然垂眸看她,漆黑的眸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犹豫、怜惜、担忧……,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把手机递到了萧落手中。

“我去找他们,你待在家里那都不许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独自做决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萧落点头,“蠢事做一次就够了,你去吧,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易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大步离开。

门啪嗒一声合上,萧落收回目光把注意力转移到手机屏幕上,是个普通的网络直播间,小窗口,下面花花绿绿的弹幕礼物站了一大半,真正直播的画面黑漆漆的,一眼望去只那轮月亮格外惹眼。

房间里人气不高,稀稀落落的几个观众在刷弹幕,全是在猜测房主究竟要干什么,有人说是盗墓,有人说是探险,还有人说小偷发展副业,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萧落死死地盯着界面唯一的光亮,呼呼的风声送来女人的呜咽,直播间里一下炸开了锅,那几个观众纷纷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这不会是哪个变态要直播杀人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方才吵闹不停的人全都沉默了,接着直播间的人气喷井势暴涨,大多是看热闹的,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化身侦探一番推测,也有正义人士立刻报了警,有更多的人在猜测房主在什么地方,但摄像头拍到的地方太暗里,接着隐隐的月光,仅能判断出那人在荒凉的郊外,就连哪个城市都无法判断。

一束光陡然亮起,手电筒的光芒在夜色里如擎天光柱,照得世界都是白茫茫的。

蒋玉筱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中,她脸上的妆花了,各种颜色的化妆品和眼泪汗水混在一起,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原本的面貌。

男人猛地抓住她的衣领,柔软的卷发在白光里弹跳,有几缕落在被撕破的雪纺衫里,画面变得暴力又香艳。

直播间里有猥琐男开始对女人的身材样貌评头论足,惹得女性一番骂战,有人直接提出找超管封掉直播间。

袁牧在笑,对着镜头笑得张狂,“你们毁掉了我的人生,那我就拿你们的命来换好了,易泽然,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萧落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眼睛死死盯着袁牧阴森可怖的脸,生怕一眨眼就会发生永远不可挽回的事情。

简单的一句话再次激起直播间的浪潮,有人通过“易泽然”三字分辨出视频中的女人就是易氏集团独女蒋玉筱,也有人不合时宜地讨论起他们这对兄妹的风月往事,总之就是混乱二字可以概括。

萧落咬牙,唇瓣有血渗出,她用舌头舔了下被咬破的嘴唇,屏幕里蒋玉筱狼狈地摇晃着脑袋,乱糟糟的发丝使得她的动作活像条狗。

袁牧的话还在她脑袋里回荡,恐惧,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原来当危险真正来临时她的爱情已经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她只要,只要易泽然能平安回来。

网络的力量是伟大的,袁牧的高调行为吸引了上百万人的关注,直播截图在各大社交媒体网站疯狂传播,那片荒芜的地方也被细心的网友认出——c市唯一的山地,前几年政府还特意开发过那片区域,可施工时发生了重大伤亡事故,那地方便被彻底废置。

袁牧所处的地方就是挖到一半放弃的施工现场,山石和废弃材料堆积,真正的情况远比山区要荒凉更多。

萧落立刻和易泽然打了电话,报出地名后男人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好好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萧落还是怔忡的,低头,手机里传来很多条消息和电话,有苏青的,陆寒川的,也有叶辰的,她不想接,又继续进入了直播间。

屏幕里的镜头一直在抖,手电筒发出的白光更晃得人眼晕,很显然他在转移阵地,熟悉地形的网友立刻猜出他要去哪里。

沿着废弃的施工场地往上就是本市最高的山脉,原来那山很抖,基本上没人攀爬,后来因开发的缘故硬是开辟出一条相对容易通行的道路。

袁牧的身体很强壮,即使带着个女人走得也相当快,按照这样的速度,等易泽然和警察到来,他肯定能爬到最高处。

萧落全身都在冒汗,拿着手机的胳膊抖个不停,外头的风更大了,地板上明亮的月光被那风搅得稀碎。

直播间的人气已经达到最高峰,易泽然在国的旧事也全都被网友翻出来,一时间,易氏集团成了最火热的话题。

萧落漫无目的地盯着飞速跳跃的弹幕,担忧与恐惧促使她下了床,翻身找衣服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令她脊背发直的声音。

“林萧落,我知道,你肯定在看着我。”

萧落全身僵硬地转头,目光落在袁牧的脸上,灯光将他原本俊俏的脸庞照得阴森可怕。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做游戏,游戏结束,一切答案都会揭晓,你会感谢我的,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贪心

光柱打在稀薄的空气,白光漂浮与月光连同,世界空旷,只剩下细细的尘粒。

蒋玉筱没有力气挣扎,耷拉着脑袋,镜头中只剩下一头凌乱的发丝。袁牧还抓着她的脖颈,手背因过度用力青筋暴起。

外面风愈发嚣张,隔着屏幕都能听到撕扯山石的呼啸声,视频镜头一转,袁牧的笑声刺得人耳膜发疼,弹幕再次疯狂刷起来,全都在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落靠在床头,凸起的装饰品硌得背部隐隐作痛,她的呼吸几乎停下,双眼死死地盯住,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易泽然来了。

果然,山顶陡然白光通亮,镜头偏移,手电筒的光芒亮得过分,黑夜已经无处可藏。

易泽然站在一排警察中央,灯光阴沉下,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显深邃,那双黑色的眸瞳光芒璀璨,如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扑向逃匿的猎物。

摄像机离袁牧很近,他张狂的笑声被风撕扯成极其怪异的音调,听得人心惶惶。

——恐怖片都不敢这么演,我刚才差点把手机扔了。

——这男的心里绝对有毛病,说不定还害过其他人。

——只有我觉得那个男人好帅吗?帅到人神共愤的那种。

萧落将实现挪到弹幕上,只有看着网友各种不靠谱的言论时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可袁牧显然不肯给她喘气的机会,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后就停下的扯着喉咙的叫喊声。

“你们都不要过来!”

萧落立即盯住屏幕,镜头晃动,但还是轻易地看出他后退了两步,蒋玉筱又重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易泽然的脸色更阴沉了,目光笔直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畏惧的颜色,“说吧,你想要什么?”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仿佛坐在谈判席上与合作方谈条件,那种沉稳镇定的气质又吸引了一大帮女性网友的追捧。

“想要什么?易泽然,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袁牧的自信与张狂被易泽然击碎,连笑声都带着几分苍凉,“你毁了我原本应该拥有的人生,现在想用一句话来弥补?”

“你错了。”易泽然犀利地打断他的话,“是你的虚荣与势力摧毁了你的人生。当年你完全可以一口回绝我的提出的条件,可是你没有。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你得到了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权势,那就要用自己的爱情来换,这点,你应该清楚。”

易泽然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宣判的上帝,“相比之下陈佩霜要聪明很多,她选择了我提供的利益,就干脆利落地抛弃了爱情。怪罪我之前,你不如问一下自己,她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虚无缥缈,但丝毫不减那种镇压一切的气势。

镜头很明显地晃动了两下,袁牧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疯狂很多,“在你眼里一切的错全都因我而起?”

蒋玉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镜头震动,对上黑沉沉的地面,可袁牧的声音依旧清晰,“都是因为你这个贱女人,心里爱着自己的哥哥,还要跑去勾搭别的男人,你说,我有哪点比不上易泽然?”

回答他的是不成调的呜咽,很明显,蒋玉筱已经发不出声音,像只败落的犬类被他拎在手中。

镜头移动,再次对上易泽然,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他的面部表情,眉头皱起,眼睫低垂,薄唇紧抿,很紧张,他也处在极端紧张的状态。

萧落的心脏随着他的表情变化紧缩,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憋得她浑身都在冒汗,像是从不小心掉进微波炉的猫,烫得皮肤全都裂开。

“我有错。”易泽然的声音掺了风沙,“那时的我太自负,自负地以为自己看上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却不知感情这种东西,最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

他的眼神陡然犀利,“可是你手下的女人是无辜的,她爱你,是真的。她那么骄傲的人,却为了个明知道不值得的男人卑躬屈膝,除了爱,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哥哥!”

蒋玉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是低沉的哭声,极度压抑和痛苦,世界静悄悄的,她抽泣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所有人的心跳都被她的声音牵动,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地放轻。

“哥哥……都是我的错,让我死了也好……”

易泽然的目光紧紧黏在某一处,不用想,他肯定在看着蒋玉筱,表情沉痛到观众都忍不住为之悲伤。

他又往前一步,此刻他距离摄像头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舍不得吗?舍不得就过来陪她一起死啊……不出一个小时,全世界就都知道易氏集团的老总陪自己的妹妹殉情了,啧啧,多感人的爱情故事啊。”

“我把她换过来。”易泽然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你要报仇也冲我好了。”

“你当我是傻子?把你换过来好自掘坟墓,易泽然,我太了解你了。”

易泽然的唇抿得很紧,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突然伸向腰间,匕首露出时萧落的心咯噔一下,果然,他扬起刀锋刺向自己的胸膛,刀锋埋进肉里的一刹那他的眉头皱得极紧,萧落的眼泪也紧跟着落下来了。

弹幕以病毒传播的速度疯狂跳跃,萧落的眼睛已经花了,只有耳朵能清晰地听到易泽然的声音,沙哑低沉,如浪花扫过沙滩。

“这样够了吗?”

泪眼朦胧间她看到易泽然再次扬起匕首,刀锋上的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睛,再次没入身体时她已经麻木了,浑身发软地倒在床上,只有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握得极紧。

袁牧笑得更加疯狂了,“易泽然,你可真是个情种……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过来吧。”

匕首哐当一声落地,易泽然朝前迈了一步,身体很明显踉跄了一下,萧落的心也紧跟着痛了一下。

镜头再次晃动,黑夜里手电筒的光芒跳跃,那些尘粒旋转跳跃,直通到缥缈的夜空。

她听到一声尖叫,是蒋玉筱的,摄像头跌落在地,剧烈地震动了许多下,紧接着是男人划破夜空的笑声,这一次,是袁牧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如果你回不来

直播间陷入黑暗,弹幕却有增无减,都在猜测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落安静地盯着飞快闪过的弹幕,心跟着内容来回跳跃,好的坏的,震惊的悲伤的……

她成了没有感情的木偶,不会思考,也不会难过,脑袋懵懵的,装的全都是易泽然举起匕首刺进血肉的情形,他的白衬衫,临走前慌乱套在身上的白衬衫,开出一朵鲜红的花。

窗外的风越吹越大,明晃晃的月光被云层遮挡,房间彻底暗下来,手机屏幕发出的白光亮得刺眼。

她的手臂举起的时间太久,胳膊又酸又痛,手机从掌心滑落跌进松软的被窝,眼前突然的黑暗让她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她下了床,赤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天果然阴了,夜黑如墨汁般浓稠,城市繁华的灯光被稀释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推开窗户,风果然很大,吹得她险些向后倒去。还是站稳了,站在孤单清冷的夜里。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阴沉沉的天开始飘雨,细细密密,随着风打在皮肤上,凉爽温柔,像极了初春的小雨。

易宅前面的马路上亮起车灯,白色的光柱穿透雨幕传到很远,萧落迟钝的心跳突然剧烈地震动,她揉了下眼睛,转身往楼下跑。

房间太暗,她刚转身就踢到床腿,脚趾刺刺地疼,她咬咬牙,没有任何停留。

汽车发动机声音很近了,她清晰地分辨出那是易泽然走时开的车,麻木的心脏被冲了电,各种感情一时间全都涌上来,开心、激动、伤心、恐惧……下楼的那一刻,她已经是满脸泪水。

易泽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时她还在擦眼泪,鼻尖撞到他肩膀的骨头时一酸,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得那么厉害,像是没有得到心意礼物的孩童,扑进父母的怀里放声大哭,委屈,哭声里全都是委屈。她捶了下他的肩膀,喉咙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易泽然的胸口有些疼,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大弧度的动作似乎有些撕裂,但那疼痛更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疼到每个细胞都是颤抖的。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呼吸都不知不觉放轻了。

站在门口的宋博远看到这副场景把药箱放到地上无声地退了出去,他大概明白了自家老板为什么非要忍着伤痛回来,家里的那个人,是可以止痛的良药。

萧落哭够了,仰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易泽然看得心头发痒,抬起手指摸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刚触到那片柔软细腻的肌肤,面前的女人突然踮脚覆上他的嘴唇。

恶狠狠的一个吻,上来就咬破了他的嘴唇,女人恶狠狠地看着他,像只起气鼓鼓的青蛙,“为别的女人两肋插刀?易泽然,你真有能耐。”

易泽然伸出大拇指抹了下嘴唇的血丝,扬唇笑了,“我可以为你去死,林萧落,这是任何人都得不到的待遇。”

萧落气结,抬手捶了下一下,碰到胸口时猛地收回手,小脸煞白地盯着他的胸口,嘴唇紧抿,一句话都没敢说。

易泽然笑着握住她的手,“你要生气就接着捶,我一点都不疼的。”

说话时故意把她的手往身上带,萧落瞪大眼睛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咬咬唇,扭头往楼梯口跑。

“萧落,我真的不疼啊。”

可人已经跑了,易泽然无奈地耸耸肩,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伤口真的要重新处理了。

提着药箱上楼,萧落坐在床边发呆,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钻进了被窝。

易泽然把药箱放到床头桌,随手开了灯。

灯光大亮,照得萧落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正对着她的窗口还飘着雨,雨丝落进房间,地板湿了一大片。

“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易泽然一屁股坐到床边,开始慢条斯理地解扣子,见身后的人不肯搭理他,又换了种柔弱的腔调,“刚才被你打的,好像又开始流血了……”

话没说完萧落就腾地一下坐起,他笑眯眯地回头冲她眨眼睛,“心疼了?”

萧落没说话,嘴唇抿得发白,沉默地捞起医药箱,打开,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看到厚纱布下隐隐透出的血丝,萧落的手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动手解的时候她动作慢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慢吞吞的。

易泽然在亲吻她的耳垂,像贪吃的孩子抱着棒棒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吸。

萧落任由他胡闹,手上动作没有一点慌乱。

做完一切,她的额头冒出一层汗滴,易泽然又伸头去亲她的额头,萧落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侧身躲过,顺便把收拾好的药箱摆到床头桌上。

易泽然意识到她心情不太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挑起眉梢看她,声音哑哑的,“落落,我爱你,很爱,很爱。”

萧落掀起眼皮看他,眸瞳间是从未有过的犀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今天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易泽然喉咙一哽,很认真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回应的话。

萧落转头重新躺回被窝,背对着他睡下,“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听你多说一个字。还有,你身上的伤口很严重,我没有能力处理,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看看。”

易泽然沉默地拿起衬衫,“我去洗澡,你先休息吧。”

萧落心里闷闷的,烦躁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的脊背肌理分明,灯光下皮肤更是晶莹剔透,她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心里想的全都是他洗澡时会不会沾湿伤口。

管他呢!萧落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到底是精神疲倦极了,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她居然能睡着,迷迷糊糊时耳边传来关门声,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她,男人在她耳畔温言软语,她听得模糊,心里还想着该去公司申请出去一趟了。

那男人,就该给他点苦头尝尝。



第二百二十九章 珠玉在前

第二天新闻媒体全是关于易泽然的报道,其中易泽然和蒋玉筱的前尘旧事被当成爱情模范疯狂传播,直播间的视频更是以视频或者照片的形式出现在各大版面,易泽然更是被封为国民老公拥有一大片迷妹。

萧落坐在床头刷了半个小时的新闻,又用半个小时写了份申请书,完成的时候李嫂刚好准备好早餐,她松了口气准备下楼。

易泽然还站在衣柜前选衣服,后背裸着,线条流畅俊美,萧落瞥了他一眼,腿脚利索地跑出卧室,背后隐约传来男人的低声细语,她没听清,也懒得听。

信息时代消息传播的速度快得吓人,更何况八卦新闻关系到公司老总,一群员工从碰头就开始议论,萧落到公司就听见几个女同事用崇拜的语气描述易泽然昨晚男人味十足的举动。

心里发酸,酸得牙根都是痒的,她没好气地看了那几个女人一眼,拿着申请书扭头进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自然知道她和易泽然的关系,先前一直不敢松口外派萧落,现在由她自己提出来,而且还出了这么戏剧化的事情,他自然乐呵呵地批准了萧落的申请书,末了还语重心长地安慰萧落一番。

萧落面无表情地应了,拿着批准报告去人事部办手续,等所有的程序下来,办公室的东西也全都收拾利落。

看着面前一纸箱的东西,萧落微微愣神,之前提建议同时也提出了好几个备用地点,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地点也就没有完全确定。

她揉了揉太阳穴,翻开手机,新闻推送的第一条就带着易泽然三个字,她烦躁地滑走新闻推送,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是陆寒川和苏青发的,她懒得回,顺手点开了朋友圈。

沈毓准备和扬光在老家办婚礼,婚礼前夕特意找人拍了套婚纱照,地点就是原生态的大山,景色很美,新娘身上精美繁复的礼服更美。

萧落盯着朋友圈的图片看了很久,末了点击返回直接买了票,时间刚好,还能赶上沈毓的婚礼。

下午她出去为沈毓买了份礼物,一套设计完美做工精致的礼服。

以前上学时沈毓总羡慕艺术生心灵手巧,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就能自己动手做,现在重新设计一套衣服显然来不及了,她干脆到c市最出名的服装品牌店买了套礼服。

午后的阳光很好,瓦蓝的天上还飘着云,萧落提着衣服慢悠悠地出了店门,整洁的柏油马路上笼罩着一层金色的薄光,易泽然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的花坛边。

萧落愣了一下,就见男人推开车门下来,他戴了墨镜,黑色墨镜白色衬衣,满是禁欲味道。

男人冲她招了下手,唇边绽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萧落深吸一口气,快步朝他走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易泽然的出现已经吸引了许多女生惊叹的目光,好在他戴了墨镜,不至于一眼被认出来。

“你要去y市?”

太直白的问话,萧落惊讶地张了张嘴,脸上逐渐浮现出懊恼的神色,大概在责怪那个快言快语的经理。

易泽然瞥了她一眼,脸上笑意不减,“我去公司找过你,发现你不在了……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了?”

“你去公司找我?”萧落脸色发白,说话吞吞吐吐,“那些女员工可高兴坏了吧?”

易泽然轻笑一声,语气中也带了几分玩味,“你还吃她们的醋?她们既没你好看,也没你有才华,更没你温柔善良,珠玉在前,你觉得我凭什么要看她们?”

一通彩虹屁下来萧落的情绪比之前好多了,但只要看到他身上规整的白衬衣胸口就憋着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夸我也没用,反正手续已经办完了,明天我就走。”

正好红灯,易泽然偏头捏了把她的脸蛋,“知道了,老婆大人事业为重,我在家乖乖等你回来,好不好?”

萧落被他的那句老婆大人惹得红了耳朵,嘴唇蠕动,面红耳赤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易泽然愉快地笑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要是实在想我,就打个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

“谁想你啊?”萧落嗤笑,“网上你的迷妹可多着呢,轮不到我来想。”

话音刚落,车子一个急刹车,萧落惊讶地张大了嘴,尖叫憋在喉咙口,男人便手疾眼快地倾身压了过来。

绵长的一个吻,吻得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可谁都不愿意先放开对方,唇舌就一直纠缠着,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起喇叭,萧落才脸色爆红地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易泽然显然不太满意,皱着眉毛回头看了一眼停在后面的车,在萧落的催促下这才慢吞吞地重新发动车子。

回去后萧落特意给沈毓打了个电话,两人好久没联系,再加上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事情,聊起天完全忘记了时间。沈毓知道她要跑到y市参加她的婚礼,更是高兴坏了,拉着扬光,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附近好玩的地方。

挂断电话萧落盯着屏幕半晌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本意,y市偏远,山区更是情况复杂,她本想问问沈毓有没有需要特别准备的物品,结果忘得一干二净。

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抬头就对上男人幽怨的眼睛,乌黑澄净的眸瞳,里面仿佛盛了汪清泉。

“你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我们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萧落下意识地避过他的目光,“哪有一个月,还不到二十天,而且昨天……”

男人像只毛茸茸的大熊扑倒在她怀里,脑袋抵在她的肩窝蹭了好几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落落,我真的好想你。”

好吧……萧落彻底没了脾气,手掌落在他的背后轻轻拍打了几下,那感觉很诡异,像是在哄自家不听话的儿子?

萧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垂眸,男人不满地瞪着她,在她满眼笑意中凶巴巴地吻了上来。



第二百三十章 还没定下来

沈毓和扬光早在镇上的公交车站等萧落,y市最近几天下了雨,村里没法通车,他们是赶着牛车过来的,即使如此走一趟还是累掉半条命。

萧落带了不少东西,大多是送给村民和孩子的小礼物,一路颠簸到镇上时她因为晕车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扬光眼尖,早早帮萧落提过行李,把人往牛车旁带时沈毓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解释“这几天下雨,山路太难走,包不到面包车……”

萧落碰了下她的肩膀,笑着爬上了牛车,脚踏上木板时前头老牛突然动了一下,惊得她腿一软抱着缘木半天不敢撒手。

“你可抱好了,一会路更难走,指不定把人晃成什么样呢!”沈毓嘴上嘲笑着她,一欠身坐到她旁边,两只胳膊牢牢抱在一起。

萧落手指头不安分地在她胳膊上摸了一遍,“你长胖了好多,胳膊上都有肉了。”

“你可别说她胖,不然回去又不肯吃饭了。”扬光赶紧在旁插话,冲萧落又是眨眼又是摇头,“再说身上有点肉好看,白白嫩嫩的,瞧着就招人喜欢。”

“那你是觉得萧落不招人喜欢了?”

沈毓一击致命,怼得扬光挠了半天的脑袋,最后憋出一句“我不管,你最好看。”

那纯情又倔强的模样逗得两个女孩子哈哈大笑。

扬光大概明白了,女人凑在一起就不能插嘴,不然肯定要被当成炮灰轰炸成渣渣,于是他正襟危坐,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前半程的路还算好走,两个女人开始聊天,从学生时代的趣事聊到工作的种种艰辛,但大多是沈毓在说,她在大企业工作过两个月,也在镇上小店任职过一段时间,最后选择留在村里的小学任教,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情都比萧落要丰富很多。

话题自然也少不了感情问题,沈毓对萧落和易泽然的事情早就好奇极了,离开c市的时候萧落和易泽然的感情正好,浓情蜜意的模样让她笃定了他们两个会修成正果,结果后来发生了意外,易泽然在四处寻找萧落的消息,甚至找到了她这里。

“你跟易泽然和好没有?”

萧落点头,“和好了,大概过段时间就会结婚。”

沈毓惊讶,抓紧了她的胳膊冲扬光使了个眼色,“都要结婚了还不告诉我,亏我还为了你们俩的事情担心了好久。”

“还没定下来呢。”萧落眨了下眼睛,脑袋里自动浮现出袁牧站在崖边的情形,扭曲的表情和狰狞的笑声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易泽然说的等事情结束……恐怕事情还没有这么轻易地结束。

所以他们的婚事还悬着呢。

沈毓看她情绪有些低落就转移了话题,知道她在藏区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两人之间又有了新的话题。

以前对回到家乡当老师很抗拒,可真的融入到那个大环境中就完全没有了抵触情绪,对知识永远充满渴望的孩子是她无穷的动力,她甚至爱上了当老师,如果杨光没有找来……她大概真的会留在家乡当一辈子的老师吧。

由于萧落特意带了礼物,两人约好到地方就先去小学把东西分了,好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后半程路程就比较艰难了,不到一米宽的小路,路边上随时都有堆积的石块拦路,萧落原就疲倦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脑袋一歪,靠在沈毓身上不说话了。

快到村子时牛车已经没法动了,老牛没有力气,路况也是在太差,三个年轻人直接跳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不行,不到一公里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萧落身上全是汗,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来气。

坐在沈毓家门口休息了许久,那种胸闷气喘的感觉才逐渐散去,沈毓已经帮她把要带给孩子们的东西收拾出来了,糖果零食还有些小玩具,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但都是小孩子最喜欢的。

沈毓这段时间在准备婚礼,没时间去教课,学校里两个老师负责所有的课程,萧落提着东西去时只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校长,原来那位老师因为母亲生病需要照顾也请了假,沈毓一听这话就要立马表示现在就可以回到学校,扬光在后面急得脸红脖子粗。

考虑到自己还要在y市停留一段时间,萧落主动替沈毓揽下了教学的任务。

老校长乐呵呵地把孩子全都从教室里叫了出来,发放礼物顺便介绍新来的女老师。

看到一张张纯真的小脸,萧落愣神,目光落在孩子们破旧的衣服上久久无法移开,震撼,她的心里全是震撼。

她以为藏区的条件已经够差了,师资力量、生活水平,各方面都刷新过她的认知,今天站在这个偏远荒凉的山村小学,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贫穷落后。

即使如此,沈毓还是告诉她这学校还不是最偏僻的,山里面还有所学校,孩子每次上学都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往往是天不亮就要往学校走。

前几年还有个孩子放学回去的路上失足掉进山崖,几个村子的人找了几天才找到尸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多人家都不愿意让孩子上学了,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就苦了那些老师,不仅要忍受艰苦的条件教书,更要拿着花名册,挨家挨户地劝学生回去上课,而且每逢下雨天还要担起接送孩子的重担。

辛苦是一回事,可能遇到的危险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毓跟她聊了很久,连扬光都在旁边劝着,人都是自私的,她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平白无故地承担这样的风险。

但萧落态度很坚决,既然决定留在这里就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活得充实有意义了,有时候灵感也就随之而来。

沈毓家里很简陋,连她弟弟都是在父母那边房临时打了张床,萧落过去根本没地方住,所以当天晚上她直接把行李拿到了学校,暂时住在那位老师的宿舍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失踪的学生

y城的天始终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林荫环绕,连空气都是的,萧落总觉得喘不过气,强打起精神帮沈毓张罗婚礼。

礼服是按照沈毓以前的身材购买的,现在穿起来肯定不太合身,萧落亲自动手重新改了尺寸,腰间及胸部全都加入当地的元素,看起来比原来的样式还要惹眼,沈毓干脆把它当礼服穿了。

婚礼当天依旧乌云密布,但参加宴席的宾客还是挤满了沈家小院,多是同村的邻居和学生家长,山里人淳朴,礼金不多,但附赠的礼物五花八门,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萧落跟着收礼物,连带着受到村民一顿夸奖,还有热情的妇女,非要拉着她说媒,逗得沈毓在旁哈哈大笑。

因扬光不是当地人,有些习俗自然就免了,但少不了爱玩闹的年轻人拿新人开玩笑,一帮小伙挤在房间里笑闹声不断。

萧落守在门口伸头往里看,沈毓站在床前羞红了脸,旁边还有年轻人在起哄,她咬咬唇,大着胆子抱住扬光的脖子亲了下去,房间里轰的一声爆发出掌声,萧落也跟着笑。

从前的沈毓多胆小谨慎,恨不得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现在的她就像变了个人,乐观开朗,热情的时候犹如山间盛放的杜鹃花。

这都是爱情的功劳。

萧落靠在门框微笑,眼前浮现出易泽然的模样,他浓密的眉眼挺翘的鼻尖还有薄薄的唇瓣,一低眉一垂眸都让她思念,让她疯狂。

婚礼结束宾客散去,萧落留在沈家院子里帮忙收拾,夜里还有酒席,主要是为了答谢几家帮忙的邻居,萧落就混在其中吃饭,都是地道的当地美食,很辣,她吃不惯,多数时候在握着筷子发呆。

明天就要到学校教课了,可天总没有放晴的意思,阴雨天年纪小的孩子上学放学都不方便,也就意味着她还要进山接送孩子。想到密不透风的山林,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犯怵的。

好在沈毓办完了婚礼,眼下还不急着回去,可以陪她熟悉一下情况。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但雨势不大,萧落头一天累坏了,等醒来时已经快到上课时间,沈毓正在院子里点花名册。

萧落穿好衣服出来沈毓已经点完了名单,还少了三个二年级的学生,这三个学生家离学校比较远,每逢下雨或冬天多会迟到,这次没来也属于正常情况。

果然,第一节上课时有两个学生提着湿漉漉的书包来了,学校里放的有干衣服,沈毓立刻把人拉过去换了衣服烤火,顺便问一下原因。

原来是其中一个摔在路边的小水坑里,脚踝撞在旁边的石块上,山路原本就难走,这样一来走得更慢了。

第一节课上完最后一个学生还没来,校长特意把所有学生聚到一起询问情况,那个学生前天也没来,但提前托临近村子的学生请了假,昨天第一节上完急匆匆地跑到学校,今天又不见人了。

出了这样的事,上课都不能安心,校长更是直接收拾东西往学生家里赶。

中午雨势更大,闪电像是把天扯了个口子,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往下砸,眼看着地面都要起水,校长终于顶着雨衣回来了。

沈毓缩在校门口等,见了校长连举起雨伞迎上去,还未走进,老人远远地站在院门口冲沈毓摆手,“看好孩子们,今晚就让他们住在学校。”

说完就转身朝村子里走,沈毓心里咯噔一下,连跑到教室朝萧落商量。

孩子们还在念书,郎朗书声完全盖住了大雨的呼啸,萧落看出了沈毓眉峰间的担忧,抬头望着如线的雨滴,心里也是惴惴难安。

“出事了吗?”

其实她不敢往那个方面想,几年才回发生一次的事故,怎么会偏偏让她碰上?

沈毓的脸色铁青,复杂地朝教室看了一眼,“十有,校长现在大概到村子里找人了……能找到就好,村里人多,应该能找到。”

萧落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深山老林,情况复杂,又是这样的暴雨天气,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现在,也只能期盼那孩子只是贪玩逃课,而不是遭到什么意外。

沈毓待的村子人口不多,近几年很多年轻人出外打工,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找起人来也多了很多限制。

萧落下意识地摸出手机联系易泽然,没有信号,山里本来就信号不好,今天的雨势更是雪上加霜。

沈毓回去叫扬光过来看住孩子,自己则带着萧落去空旷的地方找信号。

路面起水,石块湿滑,两个人跌跌撞撞找到地方全都淋成了落汤鸡,信号依旧不好,萧落举着手机试了很多遍终于拨通了易泽然的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不等她说话易泽然就直接开口,“待在学校不要动,我会尽快过来找你。”

萧落讶然,刚要问为什么,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又没有信号了。

沈毓满是忧虑地看着她,“雨太大了,根本打不出去电话,而且就算通知了易老板,这里离c市那么远,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萧落脸色沉沉的,眼神冷得教人心尖颤了颤,“好。”

手机装回口袋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某处震动了一下,沈毓还闷头撑着伞往前走,她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眼手机,原本就阴沉如水的脸色覆上一层寒霜。

天黑得早,沈毓回去后就开始动手做饭,萧落和扬光安排孩子们的住宿问题,孩子们体型都比较小,挤在一起勉强够睡,就是被子不够,山里气温低,再加上雨水过多,气温骤降。

没办法,沈毓把厨房里的事情交给萧落,自己跑到村子里借被子。

等饭做好,东西收拾妥当,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那些孩子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安静地趴在桌边吃饭。

雨势小了一些,有村民打着火把回来吃饭,沈毓在学校门口拦住了两个询问情况,孩子没有找到,校长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全都召集起来,上百号人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动静,恐怕真的出意外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好久不见啊

萧落整夜都没有睡意,脑袋里昏昏沉沉,一会想的是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一会想的是那个失踪的学生。

外头的雨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易泽然最多只能明天到达,如果那个孩子真的遇到什么意外,耽误那么长时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黎明来临前她打了个盹,一睁眼就发现天都亮了,外头的雨终于停下,而校长还没有回来,听赶回来吃饭的村民说,校长夜里跑得太急,崴了脚,现在正在山腰处歇脚。沈毓找了套干衣服,又准备了不少干粮,托村民送过去。

萧落在厨房准备早餐,烧火的空档忍不住拿出手机翻看,屏幕上竟然多了条消息,点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光线问题,照片大部分都是漆黑的,仅有某个角落映出一抹白光,光下缩着一团黑漆漆的不明物体。

萧落看了眼未标注的联系人,心里一咯噔,连放大图片仔细看那团黑影,竟是个蜷缩在角落的孩子,镜头下唯独一双眼睛亮得灼人。

心里绷紧的弦几乎瞬间断裂,她耳朵了传来轰鸣声,险些仰倒在柴火堆里,沈毓及时扶住了她,伸头察看情况时她下意识地关闭了手机。

外面的孩子在扬光的指导下主动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个个都端着小碗,眼巴巴地往厨房里看。

萧落喘了口气,木讷地抬起一只手放在心口。

砰砰、砰砰……心脏快要炸掉。

她移开眼再不敢看门外的孩子一样,可转头图片的内容仍在脑海挥之不去。

沈毓见她情绪不对,便主动招呼孩子们进来盛饭,她动作很快,几分钟的功夫就安排好了饮食问题。

转头,萧落还是面如死灰地坐在灶台前。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先回去休息。”

萧落摇头,低垂的眉眼突然扬起,眼中光芒亮的吓人,“附近有没有能容人的山洞?很大,光线不太好,但足够隐蔽。”

沈毓怔怔地看着她,“你问这么干什么?”

萧落长出一口气,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脸色,“昨天我做梦,梦见那孩子跑到一个山洞躲雨了,刚才想想其实也是有这种可能的,所以问一下你。”

“昨天早晨的雨其实并不是很大,根本没必要找地方躲雨,就算是躲雨,这么长时间,孩子也早该出来找吃的。”

萧落点头,脸色很明显沉下来。

沈毓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你放宽心,不要多想。”

“嗯。”萧落应了一声,丢了魂似地往外走。

天果然晴了,远处林稍有金色的阳光落下照得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块格外白,她吸了口气,鼻息间全是泥土和草地的气味,潮湿浓稠的气味堵在胸口,压得她险些窒息。

院子里孩子们正围在一起吃饭,其中欢声笑语不断,附近几个村子,大概只有这群孩子还能肆意地欢笑了吧。

萧落出了院子,拿出撞在口袋的手机,再次翻开那条来路不明的消息

——有什么恨全都冲我来,没必要抓一个小孩子出气。

没有人回复她,萧落拿着手机往村子里走。

早饭时间,一群妇女端着饭碗凑在一起聊天,聊的自然是昨天学校发生的事故。

有人见过萧落,看到她立刻热情地上去搭话。

萧落吸了吸鼻子,把手机装进口袋,向妇人询问了村子附近的山洞。

结果让她很沮丧,村子附近的山洞大概有四五个,更不用说远一点的地方,那边地形复杂,常年无人踏足,究竟情况如何连村里的老人都不了解。

看来单凭她的能力显然无法找到那个地点,谢过村里人的帮助,萧落折身打算回学校等消息。

半路手机震动了一下,萧落立刻查看消息,那人回了条消息谁让你是胆小鬼呢。

萧落眼皮子跳了一下,屏幕上紧接着又跳出一条消息再看不到你,我就把这个只会哭闹的孩子扔下去。

心口一滞,她慌乱地点开键盘打字,身后忽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她手指飞快地打好一行字,还未点击发送,后脑勺一沉,倾倒的瞬间她看到一张男人的脸。

即使光线黯淡,她也看得很清楚,那张脸她永远忘不掉——黎菁找来的男人,那个试图对她下手的男人,只要想到任何关于那张脸的信息,她就忍不住犯恶心。

萧落在做梦,梦里又回到了国最黑暗的时刻,黎菁拿着精巧的匕首来来回回在她脸上划,每一刀下去都是血淋淋的口子,她感受不到疼痛,却能千万倍地体会到被人踩在地上践踏的耻辱。

睁眼,一片漆黑,唯独脚步声格外清晰,她听见女人和男人的欢笑和交谈声,各种语言腔调混在一起,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

她下意识地扭头寻找那个孩子的踪迹,只动了一下便碰到头顶的石块,那边的男女注意到她的动静立即停止了交谈。

世界猛地一亮,萧落被手电筒的光刺得险些睁不开眼睛,等适应了这样突兀的光线时黎菁已经走到她面前。

“好久不见啊。”

还是腔调怪异的普通话,黎菁脸上挂着抹笑,眉梢与眼角奇怪地挤在一起,完全没有往日优雅动人的模样,像只躲在暗处的蝎子,随时都要扑上去咬人一口。

萧落仰头静静地看着她,“我并不想看到你。”

半边脸颊立即挨了一巴掌,萧落能感觉到细胞炸裂的刺痛。

仰头,黎菁笑得更嚣张,“可我想看到你呢,每天都在想,恨不得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掉吞下。”

萧落咬了下嘴唇,深知黎菁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强压住脾气不做声。

“你要是过得不好也就算了,可你偏偏过得很好,还恬不知耻地重新回到易泽然身边。”她面部表情揪成一团,“凭什么,他爱的人明明是蒋玉筱,凭什么要留你在身边?”

萧落依旧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起伏。

“你没有看到新闻吗?以前的,现在的……他们都在说易泽然和蒋玉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算什么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恨错了人

“我算什么?你可以去问易泽然。”萧落往角落里靠了靠,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蜷缩在石头下的孩子,他正熟睡着,一张脸满是灰扑扑的泥土,但没有什么明显伤痕。

悬在喉咙口的那口气总算吐出来了,萧落转头看着逐渐逼近的黎菁,曾经她也是真的敬佩过这个女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最好的学校,取得最好的成绩,还在商场厮杀出一片天地。

她太优秀了,优秀到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再出现一点偏差,很不凑巧,萧落成了刺在她心口的那根针。

输给蒋玉筱,她还可以勉强安慰自己,毕竟蒋玉筱的容貌家世都远高于她,可萧落凭什么呢?就凭那副柔柔弱弱的可怜样?

呵,她黎菁最看不起的就是攀关系找捷径的小人!

火光照亮她的匕首,恶毒的脸颊映照在白色的刀锋间,黎菁眼角带了抹笑,“问易泽然?袁牧那个蠢东西的教训还不够吗?我可不想再跟那个男人打交道,有你……就够了。”

萧落抬眸望着山洞外透出的白色光斑,似乎有风,吹得树影摇晃,那光斑也不听地闪动,晃了人眼。

黎菁已经走到她面前,弯腰,锋利的刀片抵在她的脸颊,萧落的面部肌肉明显紧绷。

“是不是以为我会把你杀了?不会的。”黎菁轻笑出声,“我要让你活着……这片山林可大着呢,我要让你跟我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是吗?”萧落跟着她笑,“可是你恐怕不能如愿了。”

她语气嚣张,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

黎菁愣了一下,只是眨眼的功夫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女人突然抬起胳膊打落了她的匕首,同时弓起身子狠狠地撞上她的胸口,她心中大骇,后退一步,转头向男人呼救,目光错落,她看到了站在山洞口高高瘦瘦的易泽然。

他比以前看起来要成熟许多,眉眼间气质也更加犀利,仅对视了一秒钟,她心中所有的防线全都被击溃,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倒下。

心底残留的那股傲气让她站得笔直,跟着她一路逃亡的男人正倒在易泽然脚下,破旧的白衬衣拖在石块上留下细长的布条,男人圆睁着眼向她呼救,她笑了,连自救都不能的人又怎么去救别人?

萧落大步奔向易泽然,走到山洞口被石块磕碰了一下,吓得易泽然上前一步将人揽入怀抱。

坚实有力的胳膊环上腰肢的那一刻就如同攀上墙壁的藤蔓,力量不断收紧,直到女人严严实实的落进胸膛,他的心依旧跳得很快,像是被无数虫蚁啃咬,又疼又痒。

黎菁一屁股坐在地面,大笑不止,眼中闪着疯狂又痛苦的光芒。

她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萧落回头,脸上还是那种令她憎恨的平静,“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力,但是,这权利要建立在道德和法律的基础上。”

她向前走了一步,“如果易泽然喜欢你,或者喜欢随便哪一个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不是两情相悦的爱情,我不会要。”

黎菁冷笑,“愿赌服输,决定走到这一步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宋博远过来把睡在角落的孩子抱了起来,他似乎摔了一跤,额角有块青紫的痕迹,脸蛋上也是石头咯出的红痕。

黎菁也被两个黑衣男人围了起来,她并不打算挣扎,只泪眼朦胧地看着易泽然,眼中全是不甘心。

易泽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脸上情绪复杂,“我从未想过赶尽杀绝,黎小姐,我对你的遭遇感到很遗憾,但有些事情的确不是我做的。”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你的合作案,你的工作,还有某些照片……我想你恨错了人。”

黎菁如遭雷击,圆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良久,嘴唇蠕动,吐不出一个字来。

两个保镖沉默地把她往闪动外面拖,阳光落到脸上的那一刻她突然喊叫起来,“是袁牧!是他害了我!是他害了我啊!”

易泽然沉默,安静地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脸色阴沉沉的。

萧落脊背一阵发凉,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步,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袁牧呢?”

“死了。”易泽然抬头,目光犀利,“他从山崖跌落,尸体三天前被警察找到,身份信息已经得到确认。”

萧落心里沉沉的,脑袋里不由自主地闪过袁牧疯狂又嚣张的脸,“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黎菁在这里?”

易泽然伸手把她拉到跟前,两人像连体虫一样慢慢走到山洞外。

天晴了,阳光照得人险些睁不开眼睛,萧落眯起眼睛望着林霏间破碎的阳光,脸色依旧是不正常的白。

山洞里,黎菁的匕首抵上她的皮肤时她还没感觉到害怕,看到阳光的那一刻,恐惧的情绪像黑暗里滋生的病毒疯狂蔓延,她眨了下眼睛,强压下胸口沉闷的情绪。

易泽然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在耳侧,“准确来说,是她知道你到了这里。”

“抱歉,落落,让你面对这么危险的情况。”

萧落松了口气,心情却怎么都无法轻松,“先回去吧。”

易泽然拉住她的胳膊,神色有些懊恼,“你生气了。”

“我只是在想……回去之后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孩子的事情。”萧落的目光闪烁,“我刚答应他们留在这里教学,转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是因为这个,落落,不要瞒我。”

萧落猛地停住脚步,目光犀利地看着他,“我不害怕危险,可是我害怕一无所知的感觉……就那种你知道会有危险,但却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降临,也不知道它会以什么方式降临,这种感觉实在太让人崩溃了。”

易泽然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地看了她良久,忽地将她揽入怀抱,“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发誓,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萧落看着他,目光闪烁,憋在心里的话几度沉浮,最后变成了一声低低的回应。

她也希望,天空真的迎来了晴朗的时刻。



大结局 你已经逃不掉了

黎菁被当地警察带走,以绑架和故意伤害罪刑拘。孩子平安回到父母身边,作为补偿,易泽然主动赠予了一笔资金。至于萧落,无论如何是没脸再呆在学校,简单地收拾一下就跟着易泽然到了县城的旅馆。

萧落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所以还要在y城停留一段时间,而易泽然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呆在小旅馆里不停地打电话。

沈毓说学校得了比数额巨大的捐款,可以重新选址建新楼,教学设施以及教师资源也得到解决,校长很高兴,特意在村子里摆了两桌酒席。

至于那份捐款出自谁手,答案不言而喻。

天气真的好极了,吊脚楼上的蓝天琉璃般清透,空气中还泛着草木清香,萧落时常靠在窗边晒太阳,远处几个当地妇女围在水井旁洗衣服,花花绿绿的衣衫配着闪亮的银饰,成为阳光下一道靓丽的风景。

易泽然一直在忙,面前的笔记本都没有关闭过,繁盛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脚边。他的双腿修长,浅色休闲裤的裤腿搭在小腿线条,露出一小截紧绷的脚踝。

萧落顺着他的腿部线条往上看,目光停留在他低垂的眉眼,那两道乌黑浓密的眉轻轻蹙起,想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自然地,她想到了劳斯先生,似乎从步入国的那天起,劳斯家族就像影子般攀附在他们之间,挥之不去。

而且,以易泽然和易氏集团的能力,并不能撼动劳斯家族的地位。

接连两天易泽然都在房间里处理事务,饮食都是旅馆老板娘提供的,有时候宋博远会过来汇报情况,萧落则会主动到楼下散步。

旅馆后面是片竹林,老板娘是个有雅趣的人,在竹林中间打了木桩,绑了个秋千,旁边还摆了张刷红漆的木桌,每逢中午阳光繁盛的时候老板娘就拖着板凳到竹林里休息。或是躺在秋千上睡觉,或是拿着针线绣花。

萧落喜欢靠着竹子和她聊天,什么都聊,天南海北,家长里短。

再过几天就是当地的很出名的节日,到时候部落每家每户都要兑一笔钱到附近农户买头最肥硕的牛,杀了牛,生火烤肉,分而食之,求个丰收多福的兆头。

萧落特意在网上搜过相关资料,正好时间来得及,她也想趁着节日感受下民族服饰的魅力。

当晚她向沈毓预订了名额,并千叮万嘱要她给自己准备件漂亮的衣服。放下手机,易泽然那边刚好关掉电脑,屏幕蓝光暗下,男人的面容柔和不少。

“后天我要去找沈毓,你要不要一起?”

易泽然揉揉眉心,朝她伸开双臂。

萧落走过去,却只握住了他的手腕,“老板娘刚煮了甜粥,我端一碗过来你尝尝。”

易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反手把她拉入怀抱,脸颊自然地贴上她光裸的脖颈,她的身体缩了一下,眸瞳间沾了水般的温柔。

“吃不下。”

简单的一个吻,他的声音就哑得不成调,“对不起,这几天有点忙,没时间陪你出去玩。”

低落肯定是有的,原本她是打算自己留在y市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可易泽然留下来,就全都不一样了。

吃饭时她想有人陪着说话,日落时她想和他手牵着手散步,至于这种难得一遇的节日,她就更想和他一同体验其中乐趣。

萧落低着头没说话,胳膊撑着椅背从他怀中挣开,语气还是淡淡的,“老板娘特意告诉我了,我还是下去看看。”

易泽然点头,看她像只惊慌的兔子一样跑出房间,灯光下那双紧皱的眉逐渐舒展,最后变成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的落落啊……

萧落最终一个人回到了沈毓的村庄里,临走前连招呼都没跟易泽然打,她还生着气,这两天说话都夹枪带棒,偏偏男人总眯着眼对她笑,那模样像极了看只调皮捣蛋的小动物。

路程艰难,去的时候村里的牛已经杀好了,山坡上架起火,高高窜起的火苗染红了半边天。

赶车的老农民挥着鞭子跟她聊天,普通话夹杂着方言,讲的是村里今年买的牛多少斤,还有新学校什么时候能动工。说话时老农眼角的皱纹都是飞扬的,仿佛已经看到新楼建成,村民们围着火堆分吃牛肉的情形。

萧落被他饱满的情绪感染,暂时放下心中不快,更加期盼起那样热烈欢快的场景。

沈毓就在村口等着,远远地冲她招手。

新衣服是村里几个老人临时凑在一起赶工完成的,青红配色,对襟裙摆都绣了精致的花鸟图案。不知哪家老人还拿出一套精致的银饰,头饰耳饰还有挂饰,林林总总十几件,每一样都做工设计精致却不繁复,衬萧落的气质可以称上完美二字。

换上一整套装备从房间走出来时,沈毓几乎是扑上来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全是惊喜。

“我活了那么多年,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说话时一双手忍不住拨弄她头上的挂坠,逗到最后回头瞪了扬光一眼,“我结婚那天都没穿这么好看的衣裳!”

萧落扬起眉梢,“这衣服不是你准备的吗?”

扬光一把将沈毓扯到身边,冲萧落尴尬地笑笑,“这丫头哪会做衣服,得了消息就跑到母亲那里通风报信,估计村里人知道是易泽然捐的款,做衣服多花了心思。”

萧落点头,对沈毓摆了下手,“你要是喜欢……等回到c城我也给你做一件,全都按你的想法做。”

沈毓咧嘴笑,抱着她的胳膊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村里的男女老少基本上都聚集在村子前面的山包上,有端着锅碗瓢盆为晚饭忙碌,也有穿戴整齐过去凑热闹,小孩子们拖着小碗跑得飞快,争着抢着分一口肉汤喝。

萧落和沈毓搬了凳子远远地坐在山头聊天,薄云惨淡,晚霞绚烂,晚风送来牛肉的香味,那味道被草木清香冲淡,浅浅的一缕萦绕鼻尖。

天色逐渐变暗,夕阳全都沉默在山头,留下一片彩色的光晕,风渐大,草木瑟瑟,头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年轻的女人围着火苗跳舞,山间回荡着响亮的鼓点与歌声。

萧落站起来,光影里有男人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向她走来,是个年轻小伙子,面生,白净的面皮上挂着抹红晕。

“姑娘,牛肉汤煮好了……来一碗吗?”

他话说的磕巴,逗得沈毓在旁边笑得直不起来腰。

萧落愣了一下,盯着被火光照得通亮的白瓷碗半天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她不喜欢吃牛肉。”

同时,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怀抱。

萧落僵硬地偏头,目光撞进男人的眼中。

山风清明,山月皎洁,他眸光深似海,定定地落在她的脸颊。

火光骤然窜起,整片山头亮如白昼,鼓点节奏变得欢快,女郎们唱起送嫁的山歌,清脆的歌声似乎没有尽头。

小伙端着碗僵硬地看了易泽然一眼,转身落荒而逃。

沈毓止住了笑声,瞧瞧地退到扬光身旁。

世界似乎很吵闹,又似乎很安静,她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他,清明、俊朗、如山间青松般遗世独立。

心跳如雷,她有种预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易泽然在众人的注视下优雅从容地单膝跪地,垂在身侧的胳膊抬起,掌心的戒指被火光照得分外明亮。

“落落,嫁给我。”

歌声越来越嘹亮,萧落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可是……时间还不到……对吗?”

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又好像结束了……

易泽然扬眉,突然笑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落落,不要再走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人了。”

萧落还是愣愣的,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实在等不及的沈毓从后面推了她一把,“等什么呢?上啊!”

那豪爽的语气,让她猛地想起了苏青,脑袋里乱哄哄的,人却结结实实地落入了易泽然的怀抱。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萧落,答应的事情我全都做到了。”

萧落仰头看他,眼中疑惑不解,“可是国那边……”

“与虎为敌,劳斯先生是不会做这样不符常理的事情。”

都这个时候了,男人还是不忘夸奖自己,萧落嗤笑一声,脖颈冷不丁地被他咬了一口,“还想吃别的男人手里的饭?丫头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萧落吃痛,张嘴正要反驳,手掌被男人轻易地捉住,如鱼得水,戒指落入她的手指。

她的心脏剧烈地震颤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凝聚到被戒指套牢的那寸皮肤,冰凉的,又似乎是炽热的。

歌声渐歇,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带头鼓起了掌,鼓点依旧,她耳朵里还是乱哄哄的。

嘴唇被堵住,她迟钝地向后躲,含混不清地向男人抱怨“哪有像你这样的男人,昨天还对我爱答不理,今天突然跑过来求婚。”

男人低沉的笑声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落落,你已经逃不掉了。”

结局仓促,似乎有些东西没写,又似乎就这样算是完美,后续可能写两章番外权当补充。

感谢每个看到这里的读者,是你们给了我坚持的动力,有缘下本书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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