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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废后》


第203章 庆元十四年

“既然她招认了,娘娘应该找她才是,如今叫臣妾來,不知意下如何?”此时,窦涟漪的脑海中不停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面上却极力保持着镇定自若,以防乱了方寸被对方击溃。

月碧落抚了抚袖口大朵的富贵牡丹,对她的从容既佩服也反感至极,她就不信以窦涟漪的性子,会不念姐妹之情,当下不急不徐道:“既然俪妃是这种态度,看來是本宫多事了,原不该多此一举找了你來相商,也罢,本宫还是直接去找皇上谈吧。”

话说到这份上,她再不可能装佯了。

“皇后娘娘有什么条件直接开吧,臣妾洗耳恭听。”窦涟漪心中那叫一个恨,恨妹妹不懂事,惹出这么大的事端來,还得自己替她收拾残局。

月碧落满意地笑了笑。

“早这样痛快不就对了。”她讽刺一声,接着便直接开出了条件:“本宫要安氏的揭发信还有林太医的口供。”

对于她來说,这些东西一日掌握在贱人的手中,便一日不得安生,弄得她日夜寝食难安。

“成交。”

窦涟漪沒有一丝犹豫地痛快答应了,因为她沒得选,妹妹再无情,她也沒法不义。

“痛快。”

月碧落唇边绽开一丝得意的笑容,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又道:“除此,本宫还想请俪妃帮个忙,在皇上面前替本宫要回后宫管理权,至于如何个要法,俪妃聪慧过人,应该不难想出一个好的理由。”

说到最后,女人唇边的笑意扩大,带着令人切齿的志得意满。

“臣妾买一还得送一,皇后娘娘不去做买卖真是浪费了。”窦涟漪反讽一声,不过事到如今,明摆着被对方敲骨榨髓,却也不得不答应:“如果皇后娘娘沒旁的吩咐,臣妾先行告退。”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行礼告辞。

“去吧,记得将本宫要的东西送过來,另外,本宫等你的好消息。”月碧落懒懒地一挥手,今日起,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她的心情难得地愉悦极了。

窦涟漪心情极差地來到怡心殿,这个时候皇上还沒下朝,值守的小太监自是知道她有不传而入的特权,是以只恭敬地问安,却不加任何阻拦。

她径直走了进去,院子里树木枝繁叶茂,不知名的鸟儿蹲在树干上欢快地鸣叫,蝴蝶翩翩起舞,好一副初夏美景图。

“看你往哪跑。”一个俏丽的小丫头正在张网捕蝶。

粉色宫装极衬女孩的肤色,双环垂髻,左右各戴一只金银钗朵,在宫中,一个丫头能穿金戴银是极罕见的,足见此女在宫女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姒儿,你进來一下。”

窦涟漪喊了一声,自顾进了东偏殿,吩咐秀珠在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入。

过了好一会,窦婳妃才不情不愿地进來了,草草行了一礼,面现不耐烦道:“俪妃娘娘有何见教?”

“窦婳姒,你也太不知轻重了,这后宫争斗也就罢了,你竟敢陷害朝臣忠良,你你你胆子也太大了。”一想到萧大人含冤莫白黯然辞官,而她不得不包纰罪魁祸首,她的良心怎么也无法安稳。

对面的人却满不在乎,甚至是不以为然。

“俪妃娘娘,瞧您的脸色奴婢还以为多大点事呢,他活该,谁让他叫皇上撵我走的,谁令本小姐不爽,本小姐必让他加倍不痛快。”

窦涟漪气得七窍生烟,如果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她绝对不会容情,不然终会怡害无穷,为什么,偏偏会是自己的妹妹呢。

“窦婳姒,你给本宫听好了,这是本宫最后一次帮你,如果再闯下大祸,别说做姐姐的不肯替你周全。”

不等她话音落地,窦婳姒嚷了起來:“谁让你帮了?我能留在皇宫全是靠自己,当然,还有皇后娘娘的帮衬,至于你,除了千方百计撵我走又帮过我什么?姐姐,不对,是俪妃娘娘,奴婢过去不需要您的照拂,以后也不需要,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走好。”

“好好好。”窦涟漪气得连道了数声好,“既如此,你好自为之,本宫言尽如此。”

随着她怒而离去,一对亲姐妹算是缘尽。

这场交易以月碧落稳赚不赔而告终,既拿到了令自己吃不香睡不稳的东西,也如愿夺回了管理权。

至于窦涟漪是如何在皇上面前提的,她懒得过问,还趁机让人四处放风,说是俪妃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了婉妃一状,所以皇上才将后宫管理权重新交到皇后娘娘手上的。

如此一來,婉妃越发恨俪妃恨得牙根发痒,听说在背后天天指槡骂槐,见了面便怒目相向,弄得窦涟漪见了杜婉莹不得不绕道走。

月碧落在一旁怡然自得,这后宫越不太平,她的后位才愈加稳固。

庆元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窦涟漪涎下皇子,太后与皇上大喜,玄寂离更诏告天下举国同庆,即日起所有赋税减免一成,并大赦天下。

转眼春去冬來,孝仁太后却突然病重,且一天重似一天,终是沒有挺过年关,于庆元十四年岁末薨逝。

玄月皇朝举国哀悼,太后灵柩在保成殿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方下葬皇陵,极尽哀荣。

这一年,对于皇帝玄寂离來说,既经历了子嗣绵延的喜悦,也历经了失去至亲的痛苦,注定难以忘怀。

庆元十五年夏。

玄月皇朝祭天大典将在十日后举行,玄寂离带着众妃嫔及重要大臣启程前往泰山。

皇家广场上,但见旌旗招展,车马林立,犹以当中一袭明黄华盖当顶的御车最为尊贵气派,车前,皇帝玄寂离端立如钟。

“皇上,时辰到。”旁边的典仪官提醒道。

玄寂离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轩了一下,女人说好了來送别的,如今还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皇上,可以出发了吗?”后面的马车,紫红轿撵掀开,皇后从里面探出头來催问。

女人想必有事耽搁了,这边吉时不得错过,玄寂离最后看了一眼皇宫正门,转身踏着马凳上了车,好在有飞雪在,他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典仪官令旗一摇,但见旌旗猎猎向前,车队如洪流一般向前滚动。

却在这时,一道着湖蓝色宫装的身影自皇宫内奔了出來,“皇上,等一等。”她一边跑一边追,可是浩浩车队,她的人还有声音都显得那么渺小。

“主子姐姐,皇上的车马已经走远,别追了。”五儿搀扶着她,一半是提醒一半是劝告。

窦涟漪终于止住了奔跑,目送那一抹耀眼的明黄渐行渐远。

因皇子玄承泽年幼,她不得不留守宫中,本來说好了带着皇子來送行的,不想临行前,小承泽哭闹不止,急忙宣太医來瞧,说是受了风寒,发发汗便好了,只是这么一來,孩子不宜出门,她留下秀珠看着,自己跑來了,不想还是沒來得及送行。

“回吧,也不知道承泽怎样了。”

窦涟漪又记挂着儿子,只得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匆匆忙忙往回赶。

老远,便看到徐怀玉拎着急诊箱往关睢宫方向奔去,她的心一沉,拍轿示意追上去,及至追上了,忙问:“徐太医,发生什么事了?”

徐怀玉只顾着疾行,猛然听到问询,抬起头一看是她,神色慌张道:“听说皇子出事了,目前还不知道状况。”

他的话还沒说完,一乘轿撵冲了过去,轿上之人还在一个劲地催促:“快,快,快……”眨眼间,轿撵直接抬进了宫门。

“主子,您终于回來了。”廊沿下,一名小宫女正翘首盼望,见到她时眼泪刷刷地流了下來。

窦涟漪不及轿撵落地便从上面跳了下來,慌不择路地往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泽儿呢,泽儿怎样了?”

“娘娘,您小心一点。”五儿从來沒见过主子如此惶急,也难怪,皇子泽是她的命根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五儿不敢往下想了。

窦涟漪哪还顾得上自己,冲进去后,一眼看见素云抱着儿子不停地转圈圈,见到她时也是眼泪刷地流了下來,令她的心更是一沉。

“我的泽儿怎么了?”她抢上一步将儿子抱了过來,温软的触感让她略略放了心,下一刻,却发现儿子小脸发紫,双目紧闭,急忙将脸贴上孩子的口鼻,失声惊呼道:“他怎么沒气了?”

“娘娘,让微臣看看。”

身后传过來一声,竟是徐怀玉随即赶到了。

“徐太医,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本宫的儿子。”将儿子递与男人,她哀哀求告,并在心里暗暗祈祷:她愿折寿十年,只求孩子无虞。

徐怀玉将孩子平放在榻上,全身检查了一遍,发现皇子并无伤痕,且无中毒的迹象,一时也无从下手。

“徐太医,你快动手啊,不然來不及了。”窦涟漪见他束手无策的样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抓着他的手施治。

徐怀玉也急出了一身汗,沉了一口气,方道:“娘娘且别急,容微臣再仔细检查一遍。”

第204章 凶手是谁

徐怀玉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蓦地,他的视线停在小皇子浓密的头发上,下一刻,他立即摘去玄承泽的发带,墨发散开,铺陈了一枕。

窦涟漪并不解其意,却知道他这么做必有道理,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紧张地盯着男人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徐怀玉小心地扒开头发,好像在头皮上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终于,男人略透着兴奋与释怀的声音传过來。

窦涟漪神情一振,连发数问:“找到什么了?是不是泽儿的病因?泽儿有救是吧?徐太医,你倒是说句话呀。”

徐怀玉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自急诊厢里找出一块马蹄状的磁铁,放在小皇子头顶正中的位置,令人大惊失色的一幕出现了。

一根长长的银针慢慢地吸出玄承泽的头顶。

“我的泽儿。”窦涟漪惨叫一声,呆立当场,儿子是有多疼啊,一念及此,她的心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银针取出,徐怀玉这才开始施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他的手还有手下毫无生息的孩子,不停地祈祷着皇子平安。

空气仿佛凝固了,直到哇地一声打破了一室的静寂。

“泽儿。”

窦涟漪再也忍不住地扑了上去,双手却不敢触碰亲儿,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弄坏了他,“徐太医,他不要紧了是吧?”她别过头,充满期待地问。

徐怀玉疲累地点点头。

“我可怜的泽儿,你终于沒事了,母妃急死了。”窦涟漪终于抱住儿子的身体,泪如雨下,天知道,刚才那段时间对于她來说,是何等的煎熬。

徐怀玉又开了药方交给素云,让立即熬了來让小皇子按时服下,直到伤愈。

经过一番施治,又服了药后,玄承泽的伤情总算稳定了,徐怀玉说幸亏发现得及时,加上小皇子年幼,头骨处于生长期,是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窦涟漪这才彻底放了心。

“秀珠呢,怎么一直沒见到她?本宫让她照看皇子,怎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不见踪影。”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现了异常,不由得蹙了眉头厉声喝问。

小英子这才一脸焦急地冲着徐怀玉道:“徐太医,。ET”

“秀珠怎么了?”窦涟漪心一沉,这丫头虽然脾气直,但做事向來稳妥,如今皇子被人加害,她却人影不见,莫非也出事了?

小英子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回禀娘娘,奴才们发现小皇子出事的时候,秀珠姑娘便倒在一边人事不省。”

窦涟漪已然弹了起來:“快,带本宫与徐太医去瞧瞧,素云还有五儿,你们留下照看好皇子。”说话间已经迈开大步向外奔去。

窦涟漪赶过去的时候,只见秀珠平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方才所有人揪心皇子的病情,根本沒人顾及到她。

“徐太医,快替她看看。”秀珠脸色惨白,双目深闭,毫无知觉仿佛死过去一般,令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徐怀玉急忙上前诊看,先探了探鼻息,欣慰一声:“还有气,只是极其微弱。”

窦涟漪略略松了一口气,在心中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别慌,徐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救活秀珠的,而且,秀珠那丫头命大,一定能吉人天相。

徐怀主自急诊箱里取出一个小包,打开來赫然是一排银针,他抽出一根替病人施针,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将才银针抽了出來。

“秀珠的头部明显受过重击,微臣适才用银针止血,生命暂时无虞,但她能不能醒过來,微臣现在不好说。”

她颤声而问:“什么叫能不能醒过來?”

“秀珠姑娘大脑受损压迫了神经,导至昏迷不醒,此其一;至于其二,秀珠姑娘的脑内随时有可能再次出血,真到了那时,微臣也回天无力,只怕娘娘要有心理准备。”作为医者,徐怀玉只能将病情如实告知。

窦涟漪踉呛着后退了一步,也就是说,秀珠随时有可能走,而即便保住了生命,也有可能一直昏迷下去。

凶手是谁?竟然对一个幼儿下此毒手,还重伤了秀珠。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个疑问浮上脑海,可惜秀珠昏迷不醒,否则定可以问出个水落石出。

“徐太医,请你去帮着照看一下小皇子。”窦涟漪走到床边坐下,命徐怀玉接替素云与五儿,接着命令道:“小英子,将关睢宫所有人招集來,本宫有话要问。”

二人依命而去,屋子里除了她,便是毫无知觉的秀珠,窦涟漪扬声唤出飞雪,冲着永远不知道从哪里飘落眼前的黑衣劲装女子道:“即日起,你的任务是暗中保护皇子,不得有误。”

“是。”

飞雪答应一声,嗖地一声消失不见。

几乎同一时间,小英子带着众人进來了,素云一进來便跪倒在地,其他人跟在后面乌压压跪成一排。

“主子,是奴婢失职,沒有照看好皇子,还害得秀珠生死未卜。”提及此事,素云至今后怕不已,若是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自己死一百遍都难辞其咎。

窦涟漪如何不怕,也是自己大意了,她发誓,这样的情形决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都起來说话。”她的脸色沉得可怕,声音更如冬天屋檐下的冰柱,冷硬得很:“本宫离开那么一会,你们都在哪里,在干什么,又有何人作证,素云,从你先说吧。”

素云当即报告道:“奴婢那会去针衣局取小皇子的新衣,针衣局的徐尚宫还有李绣娘可以作证。”

“奴才那会正在替小皇子煨药,宫女彩云可以作证。”小英子接着禀报道,彩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奴婢那会与小英子公公在一起。”

其他人一个个报告了行踪,而且都有人作证,倒是秀珠成了那个唯一沒人作证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守在皇子玄承泽身边。

窦涟漪抚着蓝宝石耳坠许久不发声,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沉重的气氛压抑着人的神经,尤其是底下的小宫人们,唯恐失责的处罚落到自己头上。

“这件事一个字不许说出去,对外只说秀珠不慎跌倒伤了脑子,以至昏迷不醒,记住沒有?”良久,作为主子的窦涟漪终于发声,底下人岂敢不应,纷纷点头称是。

她疲惫地挥手退下众人,独自一个人留在房中,轻轻地握住秀珠的手,蓦然发现她的手攒得紧紧的,好像抓着什么。

窦涟漪眼皮一跳,赶紧小心地掰开秀珠紧握成团的手,一截绛红紫色的云锦赫然在现,她几乎可以认定,这应该是从凶手所穿的衣服上撕扯下來的。

看來,秀珠曾与凶手有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而这样的颜色与衣料,宫中除了少数几个人有资格穿着,一个是皇后娘娘,再有便是自己与婉妃,安皇贵妃生前倒是很喜欢这个颜色,不过死人是沒法作为的。

凶手是皇后娘娘还是婉妃呢?

可是也不对呀,那个时候,这二人都在前往祭天的路上,怎么可能出现在关睢宫?

“秀珠,你一定要醒过來,替本宫作证,也替皇子还有你自己报仇。”她移目秀珠的脸上,如水烟眸拢一层寒冰:本宫发誓,一定要将凶手揪出來,并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半个月后,皇帝祭完天回宫。

当车马踏上皇宫广场时,玄寂离蓦地发现宫门处,女人一袭紫衣飘飘,右手牵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是她,带着儿子接自己來了。

“停车。”

他一声令下,大队车马兀止,一辆朱顶黄帷的马车独自驶出车列,在车夫的狂鞭打马之下向着宫门狂奔。

“是父皇的马车。”

窦涟漪欣喜地冲着儿子叫道。

近了,又近了,马车终于停在数米开外,男人掀开明黄色的车帘跳了下來,迎上抱着儿子一路小跑过來的女人。

“小心跌跤。”玄寂离大步上前接住妻儿,从她手里抱过儿子,不由得欣喜道:“嗯,泽儿又重了不少,你们都还好吧。”

不好,儿子差点叫人害死。

可是她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这事暂时不会张扬,便笑道:“臣妾还有皇子一切安好,倒是皇上一切还顺利吧。”

“上天纰佑,一切顺利,泽儿,有沒有想父皇,嗯?”看來出來,玄寂离此趟应该心想事成,心情极为不错。

窦涟漪也替他高兴,冲儿子一拍手:“來,到母妃这里來。”

不想玄承泽吓得往玄寂离怀里一缩,大哭了起來:“不要,不要。”

“好好好,父皇抱着,泽儿不哭。”玄寂离一边哄一边看了女人一眼,见她神态很是不喜,以为她吃味,便玩笑道:“儿子喜欢父亲,你不会也吃醋吧。”

窦涟漪勉强笑了一下,自从儿子醒來后,见了自己便躲,有时候,只要自己一靠近,他竟然吓得哇哇大哭,令她又伤心又难过。

问徐怀玉,他分析道可能是大脑受过损伤,留下了后遗症,说是过段时间或许会不药而治。

”哪会?“她当即掩好了思绪,一笑而过。

第205章 母慈子欢

这天早上,众妃嫔照例给皇后娘娘请完安,又聊了一会便各自散去,月碧落却将着急回宫的窦涟漪叫住了。

“俪妃,本宫自打回宫便沒见过皇子,心中怪想他的,不如让人带了來见见。”

窦涟漪下意识地推脱道:“泽儿近两天有点伤风感冒,若是传给皇后娘娘便不好了。”

“严不严重?可叫太医看过了?既然小皇子病了,本宫自当亲自前往看望,玲珑,赶紧给本宫备轿。”皇后的神色甚是紧张,关心之情不像是装出來的。

难不成加害儿子的人确实不是她?

窦涟漪疑惑间,忙劝阻道:“哪敢累娘娘亲自前往看望,臣妾叫人带了泽儿來便是。”她转身叫來素云,命她立即带了小皇子來给皇后娘娘请安。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玄承泽被带了进來,冲着端坐榻上凤冠霞披的女人行跪礼,奶声奶气地问安:“泽儿给母后请安。”

小人儿粉团玉琢一般,一双晶亮的眸子,灿若繁星,头上小小的金冠束了乌发,更衬得他肌肤似雪,十分的惹人喜爱。

而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喜得月碧落合不拢嘴,忙亲手扶起地上的小人儿,拉到自己怀里左看右看竟是看不够似的。

“啧啧啧,我们泽儿长得真是漂亮,赶明儿长大了不知秒杀多少少女的心哟。”女人的目光一直含着小人儿,忍不住摇头叹气。

窦涟漪一直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会忙向儿子招手道:“泽儿,别烦着母后,快到母妃这里來。”

“母后抱抱。”

玄承泽却受惊似地往月碧落怀里钻。

“泽儿别怕,母后抱。”月碧落忙抱起他,一边拍着背一边哄,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母子。

窦涟漪脸色兀变,心中又惊又怒又伤心,自从受伤醒來后,亲生儿子见了自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总是拒绝她的亲近,让她情何以堪。

“玲珑,去看看藕泥糕蒸熟了沒有,若好了便端过來给泽儿尝尝。”月碧落一边吩咐一边自怀中取出一只金麒麟挂在小人儿的颈子上,冲她解释道:‘这是本宫专门求泰山上的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可保泽儿一生平安泰康。”

唬得窦涟漪急忙出声,明里是称谢,实则是本能地防备:“谢谢皇后娘娘疼爱,只是最近天热,泽儿肠胃失和,遵太医嘱咐须得忌口,好多东西都不能吃呢;至于这只金麒麟,。ET”心里却盘算着,一回宫,便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别是在上面抹了什么毒物也未可知。

月碧落不由敛了眉头,极是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莫非你怕本宫害他不成?这藕泥糕专门挑了最新鲜不过的嫩藕,磨得细细的再加上枣泥等调制而成,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最是清热解毒,泽儿吃了正好。”

“这宫里的事情呀,还真是难说。”一想到儿子受伤那一幕,她的心不由一阵阵发紧,來不及深想,起身上前将儿子抢了过來。

“哇”地一声,大概是她的动作太突然了,玄承泽吓得哭了起來,双手拼命地推她,脑袋拼命扭向月碧落,口里一个劲地:“不要,不要。”

月碧落赶紧起身,冲着小人儿一拍手:“到母后这里來。”玄承泽竟然使劲地往她怀里扑,女人面色一喜,用力将他从窦涟漪手里夺了下來,抱在怀里又是拍又是哄:“泽儿不哭,乖。”

奇怪的是,玄承泽一到她怀里,竟然真的止住了哭闹,弄得一旁的生母又尴尬又不是滋味。

“俪妃,你也是,这泽儿是你亲生的不假,可不管怎么说,后宫无论谁的孩子都得尊称本宫一声嫡母后,难不成你真的怕本宫害他不成?”月碧落扫了她一眼,责怪道。

如是一说,窦涟漪倒是不好再阻止了,只得陪笑道:“臣妾并无他意,实在是被他闹怕了,皇后娘娘莫要见气。”

玲珑正好端了刚出笼还热气腾腾的糕点來,月碧落便用银筷子夹了一块喂与小儿吃,窦涟漪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银制品可以试毒,好在并无异样,便略略放了心。

“好吃吗,泽儿。”

女人低了头,一双散发出母性柔辉的眸含着小人儿,半绺发丝垂下來,轻轻地扫着孩子的脸庞,惹得玄承泽咯咯发笑,好一副母慈子欢图。

莫非凶手真不是她?

此情此景,窦涟漪真的无法将月碧落与那样手段残忍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主子,婉妃娘娘求见。”

一名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进來回禀,月碧落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不大愿意地命宣。

“婉妃來必有要事,臣妾与小皇子便不打扰了,如果娘娘沒什么吩咐的话,臣妾告退。”她趁机起身告辞,冲着儿子张开手臂:“泽儿,跟母后告别,咱们下次再來看望母后好不好?”

玄承泽小脸一团,嘴巴瘪了一瘪,月碧落连忙温言劝慰:“泽儿,跟母妃回去,等母后有空了便去看你好不好?”

见小人儿听话地点点头,月碧落的脸越怕如春花绽放,满目的温柔令人为之动容。

窦涟漪带着满腹狐疑与不安接过儿子,屈了屈膝,便抱着孩子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杜婉莹便进來了,她不由自主地将孩子紧了紧,口里教儿子问安。

“给婉妃娘娘请安。”玄承泽正是学话的年纪,一张小嘴倒是甜得很,不论见了哪宫的娘娘都叫得欢。

杜婉莹毫不掩饰心里的厌恶,只瞟了一眼,懒得答应地与母子俩擦身而过。

凶手会是她吗?

窦涟漪一边往前走一边暗自思忖,觉得又像又不像,女人摆明了讨厌皇子,或许心里真的恨不得他死,可是她若真的下过毒手,又何必表现得如此明显?

“娘娘,是要回宫吗?”想得入了神,以至上了轿半天沒发出旨意,素云忍不住征询一声。

她这才醒过神來:“去怡心殿吧。”自从泰山祭天大典回宫后,皇帝一直很忙,别说后宫其他几处了,便是从前來得最勤的关睢宫也少有光顾了,想着这个时候,皇上应该下了早朝,她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李莲成远远地迎了上來,殷勤地接过小皇子:“唉哟,几天沒有抱小主子,又重了一些,皇上昨儿个还在念叨小皇子呢。”

“又在哄本宫开心,皇上若是念叨,怎地几天不过去瞧瞧?”窦涟漪在素云的托扶下下了轿,半真半假地嗔怒一声。

李莲成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声道:“奴才跟娘娘说个事,娘娘可别惊慌,皇上要开战了。”

窦涟漪眼皮猛然一跳,自从西凉国俯首称臣以來,玄月皇朝周边安定,可谓四海升平,何來战事?

“莫非又有來犯之国,是西凉吗?”她惊问一声。

李莲成摇摇头:“您还是进去亲自问皇上去吧。”

正是盛夏时节,骄阳似火,给万物披上一层灿烂的金辉,明媚,热烈,昌盛……一切美好的句子在脑海中交替闪现,唯独与战争如此不搭。

她带着惶恐与不安进入大殿,毕竟,世上所有做母亲的都存着同样的希冀,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在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里长大。

世上,也沒有人喜欢战火纷飞。

怡心殿变了,这是她莆一进门的第一感觉,可是书案还是那个青玉书案,上面依旧堆放着永远批不完似的奏折,两旁还是及顶的书柜,成排的书籍散发出古朴的墨香。

下一刻,她发现了不同之处,书案后的一堵墙不知何时悬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图下,男人负手而立,背影说不出的气势凛冽。

虽是盛夏,屋子里的空气却冷得很。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轻轻地走到男人身后,轻舒广袖盈盈下拜行礼问安。

玄寂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听到这一声,赫地转过身來,眉眼顿时荡漾开丝丝缕缕的欢悦。

“儿臣给父皇请安。”

小人儿挣脱李莲成的束缚,似模似样地参拜,疼爱、怜惜与开怀迅即爬上玄寂离的脸庞,俯下身抱起儿子,顺势扶起心爱的女人。

“泽儿,有沒有想父皇。”

男人必是熬了一夜,下巴上长出了浅浅的胡碴,这会拿它扎着儿子,玄承泽痒得格格乱笑,“痒痒,痒痒。”奶声奶气的声音冲淡了空气中的冷冽气息。

“还问呢,泽儿天天盼着父皇來,却老是不见來,只怕再过段时间不记得皇上了。”窦涟漪嘟起花瓣一样红艳的唇,娇嗔地睨了他一眼。

玄寂离呵呵一笑,凤眸斜飞一眼,着实令人惊艳:“噢,原來只是泽儿想念父皇,那好办,打今儿起,就让泽儿跟在朕身边。”

“不可,皇上明知道泽儿是臣妾的命根子,居然将他夺走,还让不上臣妾活了。”窦涟漪幽怨地抬眸,着急一声。

玄寂离抽出一只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眨了眨凤眸,继续逗弄道:“那就不好办了,皇儿想念父皇,可他的母妃并不想呀。”

第206章 凶手竟是她

这人真是,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无非是逼她说出一句想念而已。

“好啦,臣妾天天想念皇上,想得吃不下饭睡不安寝,您这下满意了吧?”窦涟漪心一横,肉麻一声,终是有些郁闷:“只是皇上心里压根沒有臣妾母子,居然天天躲在屋子里指点江山呢。”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墙上的巨幅地图,但见线与线纵横交错,朱笔分别标注出玄月、陈国、赵国、北越与西凉五国。

玄寂离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眸色沉了沉,将皇儿递与李莲成,挥手示意他带着小主子出去。

“皇上,真的要打仗吗?”她小心地问出了心中的不安。

男人轻轻拥住她,一起转身面向墙上的巨幅地图,如寒潭一样深邃的眸子深处风云暗涌,扬手指着正中两个朱红大字。

“你看,五国之中玄月居中,从好的方面來看是四方朝拜之象,至于坏的方面则不言而喻,处于其他四国的重重包围之中,随时面临被四面夹攻的危险;所以,朕要一统中原,建立大玄皇朝,为泽儿打下一个太平盛世。”

那种气概,是一种气吞山河、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令闻者折服。

“古语有云:好战必危,皇上,您要三思啊!”作为女人,她早已迷失在他与生俱來的皇家气度里,然,作为一位母亲,她不得不提醒。

闻言,玄寂离立刻面现不悦:“难道你不相信朕吗?”

“臣妾不敢,臣妾恭祝皇上出师大捷,灭四国、统一中原,成就一代霸业。”她已然明白,男人决心已下,再沒有什么可以阻碍他前进的步伐,自己唯有日日祈祷王师早日凯旋,完成统一霸业。

龙颜大悦,玄寂离唇启傲然:“用不了十年,朕定要三山五岳,四海升平,建立我大玄千秋万代基业。”

……

庆元十五年十二月初九,玄月先是出兵攻打陈国并速战速决,接着攻下赵国与北越,前后历时不过三年。

庆元十九年正月初十,冬至。

关睢宫抱厦间,正中置了燃烧得正旺的碳盆,将整个屋子烤得暖融融的。

两名宫装贵妇坐在一起聊天,看神情俱是十分的凝重,与一室的温暖形成鲜明的对比。

“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说恶化便恶化了呢,徐……太医他怎么说?”听闻秀珠病情恶化,來访的夏若桐也不由蹙紧了秀眉。

一直昏迷不醒的秀珠日前突然不停地抽搐、呕吐,经徐怀玉诊断为脑内再次出血,已无力回天,这一消息令窦涟漪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徐太医已尽力了。”她沒有直说,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夏若桐默然,看來秀珠凶多吉少,“姐姐,凶手到底会是谁?”

“我还是觉得皇后与婉妃最有可能,只是事情都过去三年了,当时除了秀珠手里抓着的一小块绛红色云锦又别无蛛丝马迹,再要找出凶手难哪。”

一想到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她的神色愈加沉重,当初她秘而不宣,原本是诱敌再出手,不想三年过去了,对方一直按兵不动,以至无从查起。

加上三年來前方战事激烈,所有人的心思都投入到了国家利益之中,寻找凶手的事也一拖再拖。

“绛红色的云锦?会不会下手之人并非主子本人,而是宫女故意穿了主子的衣衫呢。”夏若桐无意识地把玩着指间的绿玉扳指,沉吟道。

宫女?

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窦涟漪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旋即摇摇头,不会的,一定不会是她。

可是,一念既出挥之不去,可疑人的身影不停地闪现,她猛然一摇头将她赶出了脑海,近乎发狠地对自己说:绝对不会是她。

……

两日后,关睢宫西殿,曾借给福嫔居住过的屋子,后來一直作了秀珠的养病之所。

徐怀玉给病人施完针,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冲着一直坐于床头的关睢宫主人道:“俪妃娘娘,微臣已封住秀珠姑娘的经脉,她不会再出现抽搐、呕吐等现象,只是,病人的时日无多了,随时有可能离世。”

窦涟漪一直握着秀珠的手,闻言蓦然紧了一紧,缓缓开口道:“辛苦你了,去吧。”

徐怀玉收拾好急诊厢,默默地转身,走了不过两步,闻得身后传过來一声:“徐太医,对外就说秀珠的病情正在好转,不日将苏醒过來。”

男人怔了一怔,方点点头:“微臣知道了。”后宫复杂,他不想多问一句情由,只须照做便是,这是他多年行走宫中的最大心得。

“娘娘,您是想引蛇出洞?”素云向來机敏,一下子猜到了主子的计谋。

素云猜得不错。

如今三国平定,举国都在庆祝胜利,是时候腾出手來了结此事了。

窦涟漪眸光沉如暗夜,一定要找出凶手,替秀珠报仇,并让其为当年皇儿所受的苦付出代价。

秀珠病情好转的消息随之在后宫不胫而走,却也并未激起任何涟漪,毕竟,一介小小的宫女,其生死实在是微不足道。

是夜,月凉如水,洒进关睢宫西殿,更衬得一室安宁静谧。

门悄然而开,一道修长的身影闪了进來,回身掩好门,月光照在身上,一袭绛红云锦宫装衬得她高贵不凡,而精美如画的脸庞,连月华似乎也为之倾倒,一下子躲进了云层。

屋子里顿时暗了几分,仍依稀可辩女人如烟似雾的水眸,小巧而挺直的鼻子,不点而红的绯唇。

她缓缓走向床边,红纱帐里人影绰绰,浅浅的呼吸,偶尔的一声呓语清晰入耳,声声令人心惊肉跳。

秀珠果然醒了。

一念之间來人已到了床边,她撩开轻纱,终于看清床上人背身向里睡梦沉酣,如水的眸子里蓦地凶光毕露,扑上去掐住了秀珠的脖子。

秀珠似乎早有防备,在她掐过去的时候猛然回头,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惊。

“主子,怎么是您?”

“你不是秀珠?”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來者转身夺路而逃,灯火蓦然辉煌一室,而随着灯火涌进來几个人,同时将去路堵死。

“姒儿,竟然是你?”

窦涟漪看到凶手的那一刹那,身子猛然晃了一下,这两天,她每次怀疑到妹妹头上时,都被自己强行打断了,因为她实在不敢相信,身为皇子的亲姨母会下此毒手。

事实却再次击溃了她的亲情观。

“是你设下了圈套诱我上当。”窦婳姒咬牙切齿一声。

她摇摇头,这个时候妹妹还不知悔改,真是无药可救了。

所以,这一次,她不打算轻纵她了。

“窦婳姒,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不说泽儿是你的亲侄儿,只说他那时还只有一岁半,你怎么下得去手?”再次提及,无异于再次经历了一次切肤之痛,痛心疾首之余,她亦恨极了妹妹。

窦婳姒惨笑如哭。

“我的好姐姐,每当你与皇上恩爱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只要一想到是你占据了皇上全部的爱,我就恨不得杀了你。”

窦涟漪厉声喝问:“你想杀本宫,本宫可以理解,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自打有了皇子,你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无人憾动,所以我要除了他;还有,失子之痛一定不好受,而你越痛苦我便越开心。”窦婳姒的脸被恨意扭曲得变了形,狰狞得可怕。

她忽然明白儿子为何不敢亲近自己了,承泽那会虽小,却也有自主意识了,准是妹妹下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留下了阴影。

徐怀玉一直以为他是脑部受损留下了后遗症,如今看來不是,而是心理刻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窦婳姒,你不仅令本宫亲儿受此惨痛,还令我们母子失和,本宫若饶了你,只怕天理难容。

“來人,将她押下去,等天明了回禀皇上再作处置。”窦涟漪沉声命令。

窦婳姒一边挣扎一边怒声叫嚣:“窦涟漪,我是皇上身边的人,沒有皇上的旨意,你无权处置于我。”

“你说的沒错,不过皇上若是知道你加害他最钟爱的皇子,你觉得他还会放过你吗?”她不怒反笑,好一个不知死活的窦婳姒,到了这个地步还沒认清形势。

窦婳姒这才呆了一呆,嚣张之态略有收敛,被宫人推搡着带了下去。

“主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凶手竟然是皇子的亲姨母。”假扮秀珠躺在床上的素云想起方才那一幕,还心有余悸。

是啊,如果不是夏若桐那句提醒了自己,她压根沒怀疑到妹妹头上,一直以为她只是任性一点,自私一点,却沒想到会毒辣如此。

“主子,您不会心软吧?”

这是素云最担心的,毕竟姐妹之间血脉相连,主子真能狠下心肠永绝后患吗,她有些怀疑。

“当然不会,皇儿所受的罪加上秀珠一条命,她死有余辜。”可是为什么,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她的心还是疼了一疼,窦涟漪暗暗告诫自己,从妹妹下手的那一刻起,姐妹之间便已恩断义绝,不要再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素云略略放了心。

第207章 不复相见

次日早上,窦涟漪命人将妹妹带了來,正要着人去请皇上,有小太监进來回禀,说是月王爷求见,眉心一挑,。ET

“本王见过俪妃娘娘。”月惊枫进得抱厦,拱手施礼:“大清早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含笑回了一礼:“月王爷若无大事必不会來访,且坐下说吧。”又偏头吩咐一声:“素云,上茶。”

月惊枫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摆手示意不必客套,虚抬了手示意她坐下后,自己也在对面落坐。

“王爷,可是出什么事了?”看來此事非同小可,不然男人不至于大早上的跑此一趟,她的声音略略带了一些担心。

“俪妃猜得沒错,本王此來确有要事相求。”事急,月惊枫也不想绕弯子了:“皇上欲一鼓作气拿下西凉,不知俪妃娘娘可有耳闻?”

之前也有猜过皇上下一步的动作,如此,倒是最符合玄寂离的作风。

“有什么不妥吗?”她不答反问。

月惊枫英眉略蹙,如一轮明月稍掩乌云,“娘娘有所不知,三年战事下來,如今国库空虚,粮草不济,加上湖广一带洪水泛滥成灾,这个时候应以救灾为先,实在不宜远征,本王联名几位王公大臣,恳请皇上暂缓征战,休养生息,伺机而动方是万全之策。”

“但是皇上不答应,是吗?”想想也是,玄寂离如今正在意气风发的当口,想要他休战何其难也。

对面,从來淡雅、高洁如兰草的男人,这会满面忧心忡忡之色,凝重地点点头,“正是,所以本王希望俪妃娘娘能够出面,劝皇上谋定而后动,以保万全。”

她出面也未必有用,三年前,自己不也曾劝过,当即惹得他极为不悦。

而且,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的古训也放在那。

“月王爷的意思本宫明白了,这样吧,让本宫考虑考虑再选择劝与不劝,好吗?”这件事太大了,窦涟漪不敢妄下结论,并鲁莽行事。

月惊枫当即站了起來:“娘娘行事周密,本王可以理解,既如此,本王还要赶着上朝,告辞。”

“月王慢走,小英子,送客。”两人身份特殊,她也不作挽留,当即起身相送。

如此一來,窦婳姒的事只得缓一缓了,毕竟,与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比起來,女人之间的争斗显得微不足道,。ET

她派人略一打听,便探到了朝堂上的情势。

以皇上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如今玄月气势如虹,正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西凉,完成统一霸业;而以月惊枫为首的主休派,认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素有粮仓之称的湖广发大水,以至颗粒无收,战事一开,粮草必然供应不上,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窦涟漪再也坐不住了,命人速速备了轿撵前往怡心殿。

还沒到大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狂吼:“朕意已决,谁再敢提休战二字,或是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朕定惩不殆。”

“娘娘,您真的打算劝皇上休战吗?”素云托着主子下轿的时候,不禁满脸忧虑地问了一声。

她站在原地默然一会,径直走上前去,李莲成迎了上來,犹豫一下,小声提醒道:“俪妃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不如改日再來吧。”

事态紧急,由不得拖延了。

窦涟漪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怡心殿坚硬的金砖地上跪倒了一片,月惊枫,那位风华绝代的天下第一美男,并有着不跪君王特权的玄月第一王爷,赫然跪在最前列。

她款款上前,跪在人群后:“臣妾给皇上请安。”

“俪妃,你跑來凑什么热闹?”

青玉书案后,男人端立如钟,那霸道与王道之气更胜从前,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皇上,臣妾与众位大人一样,劝皇上暂缓战事,休养生息。”她迎上他的目光,虽是不惧,仍在他强大的气场面前瑟缩了一下。

男人面色一冷,眸光放射出极寒的光芒,令周遭的气温骤然降至冰点一般,堂下有胆小一点的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俪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压迫式的一问,若是换了旁人,早已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声。

然,窦涟漪既然來了,便不打算临阵退缩。

“皇上前次出兵,上承天意下顺民情,如今湖广遭受天灾,朝庭当迅速行动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是置子民生死于不顾,贸易发动战事,还请皇上三思。”

底下有大臣趁机高声附和:“俪妃娘娘所言极是,此次天灾定是上天示警,皇上万万不可逆天而动啊。”

“请皇上三思。”众大臣伏于地上,齐声恳请。

玄寂离气势凛冽,一字一顿道:“朕意已决,不必再劝。”

“皇上。”

窦涟漪与月惊枫同时急呼出声,后者抢在前面冒死相劝:“如今情势并不利玄月,到时候外御强敌,内抗水患,势必首尾不顾……”

“住口。”

皇帝厉喝一声,挑指于他:“你到底是玄月的王爷,还是西凉的说客?难不成你娶了西凉女为妃,心向西凉了吗?”

这一句太重了,皇上心中果真存了此疑,月惊枫只怕万死难逃,窦涟漪惊得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皇上,此话太过言重……”

话未说完,被玄寂离冷声打断:“俪妃,别以为你与月惊枫暗中通气之事瞒得过朕的眼睛。”

窦涟漪一惊,这才发现窦婳姒一直侍立在殿内,并投來一记幸灾乐祸的眼神,心中豁然明白了,早就有人告过密了。

“皇上,此战万万不可贸然而开啊。”她苦苦劝谏。

玄寂离的眸光如数九冬天的寒霜,周身散发出俊冷的气息,声音更是冷削如冰柱:“你的意思,此战,朕一定会输?”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惶恐作答。

他不怒反笑:“那朕就不明白了,既然不会败,朕的爱妃还有众位爱卿为何反对?”

这问題不好答,众皆冒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无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情急之下,窦涟漪挺身而出:“万万不可。”

“大胆!”玄寂离猛然一掌击向书案,一桌奏折飞向底下,一道坚硬的纸质擦过她的额头,切割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滴了下來,盛怒之下的男人怒指于她:“此战,朕一日不胜,便一日不与你相见,若败,你我则永远不复再见,跪安吧。”

“皇上?”

她惊愕地抬眸,血蜿蜒向下,流了一脸,别具一种凄美之感。

男人断然转身,不再看她一眼,窦涟漪默然一会,伏地叩首:“臣妾唯愿吾皇所向披靡,早日一统天下。”说完,她站了起來,倒退着一步一步离开。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出得怡心殿,焦急地守候在外的素云咋见之下,失声尖叫着迎了上來,一边抽出手帕替她擦拭一边惊问。

“他说与我不复相见。”

窦涟漪喃喃自语,声音说不出的凄切与悲哀。

“主子,您这是何苦。”素云一早便猜到结果多半不妙,只是沒想到皇上会绝情如斯。

她机械地上了轿,男人愤怒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旋,心口如刀绞一般地痛不可抑。

“主子,您终于回來了。”到了门口,五儿嚷嚷着奔了上來。

窦涟漪还沉浸在与他不复相见的痛苦里,素云心中咯蹬一下,暗叫了一声不妙,莫非又出什么事了?

“五儿,慌什么。”素云口里叫五儿别慌,自己的胲息其实早已加剧了跳动。

五儿哭丧着一张脸道:“皇上下旨,即日起主子幽禁关睢宫,小皇子则交由其他娘娘照顾。”

“泽儿,泽儿怎么啦?”听到小皇子时,窦涟漪猛然惊醒,忙不迭地问。

素云赶紧安抚道:“主子别急,小皇子安然无恙,只是……”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听到儿子无虞,她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微皱了眉头道:“素云,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皇上下旨,即日起主子幽禁关睢宫,小皇子则交由其他娘娘照顾。”素云无奈,只得将五儿的话重复了一遍。

轿上之人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双手死死抓住轿杆方才稳住了身形。

“皇上,您这不是要了臣妾的命吗?”她低低一声,仿佛一下子被人抽空了真气似地瘫倒在轿上。

窦涟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里的,一坐下,她嗖地弹了起來:“泽儿呢,快带本宫去见泽儿。”一边说一边往外跑。

“主子,小皇子已经被带走了,您别这样。”素云与五儿一起拉住她,五儿更是伤心得哭了起來。

她的神情顿时一僵,是啊,他现在恨死自己了,连不复相见的话都说下了,一念至此,心中如万箭穿心。

“知道皇上将泽儿交给谁照顾吗?”为今之计,窦涟漪只能替儿子安排一个好去处。

小英子正好打探回來,回禀道:“小皇子暂时住在皇后娘娘宫里。”

第208章 夺取抚养权

“万万不可。”

窦涟漪一听顿时急了,冲口一声便起身奔了出去。

素云几人赶紧追了上來,一边追一边提醒:“娘娘,外面有护卫把守,您是出不去的的。”

她充耳未闻一般冲到门口,果然被两名守卫枪矛一横挡住了去路。

“让开,本宫有事面见皇上。”窦涟漪神情若疯,厉叫着硬往外闯,这个时候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儿子落到皇后手里。

护卫头目被吵闹声引了过來,冷声道:“皇上有旨,幽禁期间,俪妃连同关睢宫所有人等一律不得踏出宫中半步,违者格杀无论。”

“皇上,本宫一定要面见皇上。”

担心儿子安危的她心急如焚,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你们还等什么,快拦住她。”

护卫头目急了,上前便是一掌推过來,但见轻纱曼舞,女人飞掠开去,再跌倒在地,“主子。”小英子率先扑上去,素云与五儿随后赶至一起将她扶了起來。

“本宫要见皇上。”

窦涟漪仍挣扎着要出去,被几人拽住不放,素云哭着劝道:“主子,沒有皇上的命令,他们是不会让您出去的,且回宫再想办法吧。”

“不行,本宫一定见到皇上,问问他,为什么这么绝情?”她的视线直直地望向怡心殿的方向,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好问个清楚明白。

小英子犹豫一下,终于开口道:“主子,外面情势对您极为不利,且回宫奴才细细说去您听。”

素云与五儿用力点点头,经此一回,窦涟漪也渐渐清醒了一些,事态似乎急转直下,再闹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想想其他办法,便依了几位的劝告返回殿内。

“小英子,到底怎么回事,快一一道來。”还沒坐稳,她急忙问道。

小英子这才将探听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回禀了一遍。

原來她离开怡心殿后,便有两路人马同时发难。

一是那几位主战派,听说她身为后妃居然与王爷串连一气,当即联名上书弹劾,指她有违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且与朝臣勾结罪加一等,如不严惩,只怕后宫人人效仿。

二是后宫以皇后为首的妃嫔,污称她与月王行为不端,有辱皇室名声,实在不配再立宫中。

皇帝本就气她不支持自己,听了这些话更是怒火中烧,当即下旨查办。

“寂离,你可以为四儿不支持你而生气,但不能怀疑四儿对你的爱慕之心哪。”窦涟漪喃喃自语,话中流露出无尽的伤感之意。

素云从旁劝慰道:“皇上正在气头上,或许过几天便消了气,主子不必太过伤心。”

她摇摇头,有道是君无戏言,他既已当众立“若败,则永不复相见”之誓,除非他得胜回朝,否则便得一诺千金。

“本宫可以等,可是泽儿不能等,只要一想到他落到了皇后手中,本宫断难安心。”窦涟漪心如刀割,强迫自己冷静下來:“既然出不去,可有谁能进來?”

五儿一拍脑门:“待会必有人送饭进來,主子不如让她们传个话,或是递张条子?”

窦涟漪眼前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快,拿纸笔來。”她扬声吩咐。

小英子赶紧遵照吩咐找了纸笔來,窦涟漪一把接过來,就着红木小茶几奋笔疾书。。

寂离吾爱:

今日一事,四儿不想再作解释,只怕解释亦无用;如今君意已决,四儿当日日等候捷报传來时,与再再续前缘。唯今臣妾别无它念,只每每思及皇儿年幼便忧心落泪,思來想去,若皇上肯将之安顿在慧嫔夏氏身边,臣妾纵死亦安心,此乃臣妾唯一的请求,万望皇上成全。

四儿泣泪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窦涟漪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与他,与泽儿,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相见,一念至此,汹涌的离情别意涌上心來,怎不叫人悲痛欲绝。

素云默默地替她擦掉泪水,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心。

窦涟漪接过手帕,将眼泪擦干,即刻起,她不会再轻易地哭泣了,因为后宫不相信眼泪。

“五儿,等会设法让送饭的宫人带出去交给李莲成,再让他转呈皇上。”将泣泪而成的书信仔细折好,这才交给五儿,她叮嘱道。

五儿郑重地接过,转身跑了出去。

此时,月碧落正在享受着天伦之乐。

“泽儿,以后跟在母后身边好不好?”她一边亲手剥了南疆特供的葡萄喂与玄承泽,一边用温柔的声线充满期盼地问。

四岁半的玄承泽长得唇红齿白、面如珠玉,头戴嵌宝紫金冠,身穿香色小蟒袍,小小年纪已初具风流韵致,俏生生的真是人见人爱。

“泽儿最喜欢母后了。”一张小嘴更是甜得很。

月碧落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揉着他标致的小脸旦喜不自胜,“本宫的泽儿,母后也喜欢你。”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于室,令一向幽静的中宫顿时热闹起來。

“主子,皇上派人來了,请您即刻带着小皇子前往怡心殿。”玲珑很久沒见主子这么开心过,实在不想打扰,无奈皇上來传,不得不回禀。

月碧落并不以为意,替玄承泽整了整袍服,牵起他的小手:“走,同母后一起面见父皇去。”

到了怡心殿内,发现慧嫔夏若桐也在。

先是皇后带着小人儿一起冲坐于书案后的男人行礼问安,玄寂离示意平身后,夏若桐赶紧向皇后娘娘行礼问安,接着玄承泽又向慧娘娘行礼问安。

礼毕,方各自落座。

“泽儿,來。”玄寂离冲着儿子一招手,玄承泽欢快地跑到他身边。

都说儿子像母亲多一点,这话倒是不假,他看着眼前这张酷似她的小脸,一时失了神。

“皇上,您急宣臣妾來可是有事?”

见皇帝端祥着皇儿半天不语,月碧落终于发声。

“噢。。”

玄寂离惊醒似地长吁一声,这才转过脸來,“皇后,你一向掌管后宫事宜,诸事繁琐杂乱,不如将泽儿交由慧嫔照顾吧,免得你太过劳累伤及身子。”说话间,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她信中的内容,越是思念越是愤怒:女人,为什么偏要与朕作对?

“皇上,臣妾不觉得累,且泽儿与臣妾有缘,泽儿,你不是说过喜欢跟母后在一起的吗,快告诉父皇呀!”

只有手握皇子才是后宫女人最稳固的不二法宝,况且,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月碧落发誓牢牢抓住小皇子的抚养权,任何人休想跟她抢。

“朕意已决,皇后不必多说了。”

玄寂离一挥手,此事已定不容更改。

“皇上的旨意按说臣妾不该置疑,只是慧嫔夏氏德行有亏,恐怕难堪教导皇子大任。”月碧落轻言一声,不啻一记重拳击向被指之人。

夏若桐惶恐万分地跪倒在地:“臣妾一向谨守本份,不知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求皇上明鉴。”

“泽儿,跟李公公出去玩一会。”玄寂离淡淡一声,声色未动分毫,然,他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自然嗅出了话中非同寻常的意味,是以有意支开玄承泽,他不想儿子过早地接触后宫之斗。

及至李莲成带小皇子回避了,男人的声线骤然冷到了冰点:“皇后,接下來你要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开始吧。”

月碧落抬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如暗夜陡然出鞘的刀,即便有足够的理据,在他的注目下,仍是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夏若桐与太医徐怀玉有私。”

现在的情势退无可退,况且,为了夺得玄承泽的抚养权,她也不打算临阵退缩。

“慧嫔,对于皇后所指你可有辩解的?”玄寂离面色依旧不改,仍是淡淡的语气,叫人摸不着头脑。

皇后的突然发难对于夏若桐來说不啻晴天霹雳,当时便懵了,及至听到他的问询,下意识地否认道:“臣妾冤枉,皇上明鉴。”

玄寂离居然笑了笑,且神态温和地看向着明黄色八凤绕空吉服的女人,问:“可有证据?”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选秀,夏若桐患病不选?”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神色淡定,月碧落越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他轻“噢”了一声,“皇后的意思是,夏氏的病其实不是俪妃所害,而是与徐太医串通而为?”

男人太聪明了,一下子便猜中了大半。

“沒有,徐太医沒有与臣妾串通。”大颗的汗珠自夏若桐额头上涌了出來,想都沒想便替徐怀玉辩解。

殊不知,如此一來,本來半信半疑的玄寂离几乎可以断定两人有私了。

“俪妃当年为什么替你们隐瞒?”

夏若桐惶急地抬眸,正要替好友遮掩,不期与他犀利如箭的目光相撞,被一下子击溃了所有的心理防线。

“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请不要累及旁人。”她伏地哀求,无异于承认。

男人冷笑一声,冰寒的声音如同地狱里发出:“你所谓的旁人是指替你隐瞒私情的窦涟漪,还是你的相好徐怀玉?”

第209章 花非花

“皇上,臣妾入宫前确与徐怀玉两情相悦,选秀期间也曾有意服食三叶草以避选,但徐怀玉供职太医院之事臣妾事前并不知,后來也苦劝其离宫未果;且臣妾入宫事主后,自问坐得正行得端,问心无愧;不管怎样,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所有罪责理应由臣妾一人承担。”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夏若桐豁出去了,只求别连累了他人才是。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夏若桐,如若你骗的不是朕,朕或许会为你真情打动,只是,你先与人私下定情,后与人联手骗朕,夏氏,在你们的眼里,朕便是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吗?”

男人的愤怒终于爆发,刀一样锐利的目光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想他是何等骄傲之人,却被自己的嫔妃们欺骗至今,这认知足以令他想要摧毁一切。

“來人。”

宫人应声而入,恭等示下。

但听得森冷的字符自男人口中一字一顿地往外挤出:“将夏氏与徐怀玉拘押宫刑司审问,俪妃移居冷宫,速办。”

月碧落轻舒了一口气,这一役,终于以自己完胜结局。

只是,窦贱人活着一天,她的卧榻之旁便如同躺着另外一个人,叫人如何能安枕,总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才是。

……

移居冷宫的窦涟漪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感叹后宫无常,一着错满盘输。

如今自己输了倒还在其次,只恨连累了夏若桐与徐怀玉,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不过猜也猜得到,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主子,您不要紧吧?”见她许久一动不动,深感担心的素云终于忍不住出声探询。

窦涟漪这才动了一下,掸一掸落在衣衫上的灰尘,笑得云淡风轻:“放心,我沒事。”又抬起眸扫了三人一眼:“倒是你们几个别成天哭丧着脸,冷宫虽冷,日子还得热乎乎地过下去。”

“主子姐姐这么说,五儿便放心了。”五儿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心头一松的还有素云与小英子,他们深信,只要主子斗志不垮便总会有出头之日。

她当然不会失去希望,玄寂离得胜回朝之日,便是两人重逢之时;至于泽儿,有飞雪暗中保护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泽儿心理上的阴影始终未除,本來不肯亲近她,如今跟在皇后身边,往后怕是更难说了。

不过事分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得想个办法救出夏若桐还有徐怀玉。

好在移居冷宫后,除自己不得擅自离开外,素云三人的行动不那么受限制了。

“五儿,你设法接近小皇子,趁人不备时,只消冲空中说一句‘主人要见你’即可。”飞雪不离皇子左右,听到这一句必会來见自己。

五儿虽不解其意,但主子这么吩咐必有道理,当下也不多问地立即办去了。

是夜,一轮明月普照着大地,无论是富丽堂潢的亭台楼榭还是破败不堪的冷宫,无一不被笼罩在月华的清辉之下。

“主人,有什么吩咐?”

内殿中,一道着劲装黑衣的身影飘然落地,冲着端坐于一把旧木椅上的妇人恭问一声。

窦涟漪从头上拨下银钗,挑了挑灯芯,烛火随之闪了一闪,屋子里顿时亮堂了几分。

“你去趟宫刑司,找到夏若桐与徐怀玉,问问那边的情况;另外,如果本宫想设法营救他们出宫,你有几分把握?”对着钗子吹了吹,她一边重新插入发间,一边问。

从后宫人人敬畏的宫刑司捞人,主人说得轻巧,属下也听得波澜不现。

飞雪永远是那幅处变不惊的冰山模样:“飞雪救他们不难,难的是主人不被连累。”

是啊,两个大活人从宫刑司消失,别人或许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但玄寂离一定猜得到是她所为,如果一怒之下招回飞雪,皇子安全便难以保全了。

“你且先去见见他们,将本宫的意思透露一下,好让他们略略安心。”在想出一个万全法子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飞雪答应一声便倏地消失不见了。

噗地一下,她随之吹灭了烛火,如今身处冷宫,她更得吃好喝好睡好,以迎战四面八方來袭的明枪暗箭。

此时,怡心殿内灯火通明,一具挺拨如白杨的身影端立于巨大的地图前,手中的碳笔不时地在图上画來画去。

“皇上。”

随着柔媚的一声,玫瑰花瓣的清香沁入鼻端,这味道太熟悉了,他的眉梢荡然一挑,伸手揽住了女人的纤腰,侧颈而唤:“四儿。”却在下一刻,蓦地一怔,眼前一样的脸庞,鼻端一样的香味,女子身着也是一样的衣衫,只是,他依旧第一时间认出了不同。

“皇上,您方才唤奴婢什么,姒儿?”窦婳姒激动得低嚷一声,身子因这突如其來的幸福而轻轻发颤,以至并未发觉男人揽在腰身上的手僵硬如铁,不复最初的柔软与热烈。

玄寂离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淡笑若狸道:“朕记得你姐姐最喜欢玫瑰花的香气了,沒想到婳姒也喜欢,这身衣衫好像也是她的吧?”

“奴婢知道皇上思念姐姐而不得,所以才学着姐姐的样,希望能一解君愁,看來奴婢多此一举了。”其实这法子是皇后娘娘教的,让她设法代替姐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这就有如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再相似,也不是同一个人。

“小鬼头,你几曾见朕思念过她。”他淡然侧回身子继续看向巨幅地图,为霸业,为美人,这一战,他都不容失败,“朕心心念念的唯有誓取西凉,挡我者死。”

窦婳姒掩了失落,痴迷的目光不错眼珠地含着他,沉醉在他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之中。

“皇上,您的鸿图伟业一定能实现,到那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您,将是姒儿心中永远的王者与英雄。”

痴迷的眼神,热烈的语言,令他的心为之一动,如果,这番话出自她的口该有多好,一念至此,黯然伤神。

“你先下去吧,朕再研究一下。”不过一瞬间,他收拾好了情绪,淡然出声。

窦婳姒怔了一怔,方才那一刻,自己明明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热切,只是转瞬即逝,叫人好不失望。

“奴婢告退。”

她敛首叩别,顺势将一抹神伤掩藏在低垂的眼眸中,一步一步退下。

“你还是穿粉色衣衫好看。”上首,忽然传來一声。

她吃惊地抬起眸,男人已背过身去,全神贯注于图上,仿佛方才那一声只是她的错听。

窦婳姒厌恶地看了一眼身上的紫色衣衫,她又何尝喜欢穿着它,可以说,凡是所谓的姐姐喜欢的,她都讨厌至极,如果不是想讨得男人的欢心,她才不愿意扮成别人的样子。

窦涟漪,你都被打入冷宫了,皇上还是念念不忘,我恨你!今天,我窦婳姒在此发誓,这后宫之中,有你沒我,有我必不能有你!

伴随着这咬牙切齿的一声,她的目光蓦然射出一道凶光......

数日后,拘押于宫刑司的夏若桐与徐怀玉双双殉情。

小英子气喘吁吁地跑回來将此消息报告给主子的时候,她正在专心地替小皇子裁制新衣。

闻言,眉眼不抬的问:“皇上怎么说?”

“皇上听到稟告后,好像只说了一句:随他们去吧。”小英子回答。

她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语声淡淡:“既如此,那就随他们去吧。”后妃自戗可是大罪,看來他网开了一面,无意株连夏氏一族,这令她悬着的心放了下來。

小英子与素云加上五儿三人面面相觑,实在沒想到主子听此消息,会这么淡然,甚至有点无动于衷。

“对了,我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哀思?否则你们觉得奇怪倒也罢了,若是引起别人的怀疑便不好了。”窦涟漪忽然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若有所思一声,吩咐道:“去要一柱香來,我要遥寄一下友人,希望她一路走好。”

小英子遵旨,去内务府要來香烛,窦涟漪带着几位心腹宫人來到院子里燃香遥寄,见门口的守卫探头查看,她泣泪而告:“念阴阳两隔,伤心难寄,唯祝走好。”

……

庆元十九年七月初七,玄月远征西凉,并连下数城直逼阴山,此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是西凉最重要的天然屏障,只要拿下此山,西凉便无险可守。

是以两国于阴山一带激烈交战,一方誓死保卫,一方誓言拿下,战事处于胶着状态。

消息传來,玄寂离备感忧心,战事再这么拖延下去将对玄月极为不利,一來劳师远证,若久拖不决,粮草供应不上不说,还会影响士气;二來西凉苦寒,眼看冬季就要來临,玄月兵士不耐极寒,到时只怕不战而败。

所以,他决定御驾亲征,势必速战速决。

这一次,无论是先前的主战派还是主休派,再加上后宫嫔妃一致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山高水长,皇帝实在沒必要以身涉险。

但,玄寂离决定的事向无更改。

第210章 姐妹情了

“御驾亲征?”

窦涟漪听此消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担心、忧思、不舍一古脑袭上心头,她想见他,这愿望强烈地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一别便是永远。

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她赶紧在心中连呸了三声,一个劲安慰着自己,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皇上又不是没御驾亲征过,他乃真龙天子,神鬼不惧。

“秀珠。”她唤了一声,蓦然回过神来,秀珠已经不在了,沉了沉呼吸,改口叫道:“素云,去取我的笛子来。”

素云很快取了笛子来,她接过玉笛,温润的笛身令她的思绪蓦然回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彼时,他一袭白衣,拢笛吹奏的样子又浮现眼前。

“寂离。”

喃喃一声,不能自已。

将玉笛缓缓置于唇下,笛声幽远,自冷宫飘荡而出,并随风送向远方,自此,笛声夜以继日,如泣如诉,仿佛在追忆,又好似在召唤。

她相信,他一定能听到,也一定能听懂。

可是三天过去了,眼看他出征的日子就要到来,他,仍是没有现身。

这天晚上,窦涟漪吹奏完一曲,怅然起身来到院子中,秋末的月儿有些惨淡地照着大地,冷宫破败,除一株槐树外再无景可赏。

然,槐树下立着一个人,一袭白衣飘然若逸,风吹起衣摆,说不出的曼妙风华,天上疏月,地上玉树临风,好美的景致。

“寂离。”

她激动一声,雀跃上前,几乎本能地想要勾住他的颈子,倚靠于他精芒而火热的胸口,然,男人却已背转身去。

窦涟漪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过不见的,当君无戏言。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冲着他的背影盈盈拜了下去。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免礼,平身。”

“谢皇上。”好不容易相处却不能相见,她的心说不出的伤感。

而他,声线已幽冷如夜:“你日夜吹笛,不嫌累吗?”

“如果能将皇上引来,臣妾不觉得累。”言由心声,冲口而出,与她,已是难得的表达。

他的背影挺直,如白杨一般不受风动,声线也清冷无波:“你就那么想见朕?”

“如果臣妾告诉皇上,臣妾日日夜夜思念着皇上与泽儿,您信吗?”

目光含情,可惜他看不见,但她的声音异样的温柔还有一丝热烈,极能让人动容。

“不信。”

然,他似乎不为所动,两个字,淡然得令人心碎。

他还在生自己的气,窦涟漪的眼神黯了一黯,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好想抱抱他,便轻轻地走上一步,从后面环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噌来噌去。

“为什么不信?”她轻问。

他的身子在与她相触的刹那陡然僵了僵,然后一寸一寸地柔软,他差点忍不住转身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双手握紧成拳,终是没有回头。

双手覆上她交叠在前腹的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终是一狠心将它们掰开:“等着我回来。”说完这一句,大步流星地往前,留给她的是一个仿佛毫无留恋的背影。

“皇上,您答应了臣妾回来,君无戏言,可别食信。”身后,窦涟漪大声喊了出来,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直到那抹伟岸而决绝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依旧不肯回屋,默立许久,终是素云以更深夜露小心伤了身子为由劝得她转身。

心思怅然,为伊消愁,她吩咐几位忠仆留在外面,独自进了寝殿。

说是寝殿不过是图个好听,屋子里除了一张朽木硬板床外加一张破旧的桌子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外,再无余物。

素云几个人花了大力气,倒是打扫得很干净。

如此,也够了。

人一进去,便被随着烛火散发出来的烟气呛了一下,如今不比从前,吃穿用度一应均是最差的,送来的蜡烛是时下连混得好一点的宫人都不用的劣质货,弄得室内烟雾弥漫不说,还气味冲鼻。

“啧啧,真是难为姐姐了。”

屋子里蓦地发出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定晴一看,迷雾中,粉红女郞坐于桌边,绣了美人面的高级丝帕掩了口,如烟似雾的水眸透着讥屑的笑意,明明是坐着,那眼神倒也隐隐有了居高临下之意。

“婳姒姑娘这身打扮真好看。”

看着妹妹那身行头,窦涟漪回讥一声。

粉色在宫中倒不是什么高贵的颜色,只是云锦的料子还有镶了狐狸风毛的刺绣缀珍珠的衫子,以及头戴的垂至耳畔的金步摇,在后宫中起码得是三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穿戴,看来妹妹的后妃梦还没有做醒。

“这支步摇是皇后娘娘送于我的,还有这身衣衫连,皇上夸赞我穿粉红最是好看呢。”窦婳姒颇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窦涟漪轻移莲步走至桌子对面坐下,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是吗,那婳姒姑娘便好好把握,只是本宫怕你机关算尽也不能如愿。”

女孩的脸色变了一变,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初,语意出奇地诚恳道:“自入宫以来,我们姐妹从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谈谈,不如今晚一边喝一边聊,姐姐意下如何?”

窦涟漪早就注意到妹妹面前置了一壶酒一双杯子,正暗自诧异着,如今听她邀约对饮,一丝冷笑浮上眼底,迅捷隐藏在了欣然接受的一笑中。

“一介冷妃不敢与婳姒姑娘称姐道妹,只是姑娘既有些兴致,本宫莫敢不从。”

窦婳姒不理她话中的冷嘲热讽,一手执了壶耳,一手按住壶把,分别往两只小酒盅里倒了酒,然后端起其中一杯亲手递于她。

她接过来置于鼻子下闻了闻,浅赞一声:“唔,杏花酒酿的香气格外的沁人心脾。”

“姐姐喜欢就好,来,妹妹敬你。”玉手捉了小酒盅遥遥一敬,正要回唇饮尽,不想被对面的人轻轻捉住了,但见紫袖轻舒,红唇含笑:“来,碰一下才显诚意。”

窦婳姒笑着大点其头:“姐姐提醒得对,来,碰一下。”说话间,两盅相撞,窦涟漪的力道大了一些,酒液晃出溅入被撞的那只杯中。

“你怎么回事。”

窦婳姒惊斥一声,手猛然一抖,酒盅落地,杏花酒酿洒了一桌,香气四溢了一室。

“许是第一次与你喝酒,本宫有些激动了,不好意思。”她忙将只剩半杯的酒盅放下,谦然一声。

女孩眼底厌烦一闪而逝,表现出难得的好脾气,甜甜的笑道:“不妨事,酒有的是,妹妹满上便是。”说着,先替她续满,再替自己满上。

“皇上方才来过了,想必你看到了吧。”窦涟漪端起酒盅把玩着,神色略现一丝得色。

窦婳姒当然看到了,这也正是她此来的原因,不然,她才没闲功夫陪一位冷宫妃子饮酒聊天。

“姐姐天天吹天天吹,合宫的人都烦不胜烦,皇上也烦得很,不得不来一趟。”她撇了撇嘴,口里极尽刻薄,心中却嫉恨有加,也更加坚定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决心。

窦涟漪笑得愈加的明媚,眸含烟,露出无限回味的神情,轻言而语:“才不是呢,皇上答应我了,他会平安回来与我相见。”

“哼,你别做梦了,皇上恨死你了,才不愿意见到你。”女孩再也装不下去了,脸气得通红,大声驳斥。

窦涟漪浅笑盈盈:“是吗,就算是吧,可是即便本宫失宠,你也未必有机会呀。”

一语直戳对方心结,噎得窦婳姒又恨又呕,咬了咬玉牙,扬唇道:“谁说的,皇上唤我姒儿了,足以说明他是喜欢我的,皇上还……说了,战事一结便会纳我为嫔。”

呵呵。

她笑了两声,透着令人切牙的不信与不屑。

“皇上说没说过纳你本宫不知道,不过,你确定他唤的是姒儿而不是四儿?”窦涟漪一直捉着酒盅玩味着,这会边说边向女孩凑近,一直凑到女孩的耳根下,吹息如幽夜:“私下里,皇上许我唤他寂离,而他,则唤我四儿。”

窦婳姒气得跳了起来,强压着火气压低声怒叫:“你胡说,皇上明明唤的是姒儿,就是姒儿。”最后的一声重复近乎赌气。

“主子,您屋子里好像有动静,没事吧?”外面,值守的小英子探询道。

窦涟漪赶紧出声:“没事,你休息吧,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皇上到底唤的是谁,只怕只有皇上自己知道,我们再怎么争也无用;罢了,你不是来喝酒的吗,不如饮了这一杯,从此,你我恩怨两消。”她举杯,正色。

窦婳姒冷静下来,突然记起此来的目的,见她如此说,岂有不愿之理,当即端起面前的小酒盅,与她对碰一下:“干!”

“干!”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色,轻轻地一声后,低头一饮而尽。

窦涟漪抬起眸时,看见粉袖一甩,妹妹一只手抠着喉咙,一只手挑指于自己,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来,接着便是扑通一声,粉色身影跌了下去,在地上痛苦地蹬了两下,头一歪不动弹了。

!!

第211章 化身

她缓缓走过去蹲了下来,见地上人双目仍不甘心地睁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其实妹妹把酒与自己言欢的那一刻,她已然明白妹妹要下手了。

一壶两酒,宫中这样的把戏实在是太多了,窦涟漪身处其中多年,如何不知道呢。

第一次碰杯的时候,她故意撞洒了酒,已有警示之意,无奈妹妹执迷不悟,情急之下,她不得不先是出言激怒对方,再趁其不备交换了酒杯。

“姒儿,不是姐姐狠心,是你走得太远了。”她叹息着伸手帮妹妹合上双眼,默然一会,赫地动手脱去妹妹的衣衫……

半夜,冷宫突然传出消息,幽禁于此的俪妃饮毒自尽。

消息传来,举宫震惊,玄寂离赶到时,她的身体早已又冷又硬,他抱着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狂吼:“是谁,谁害死了你?”女人秀外慧中,外柔内钢,所以他根本不信她会自杀。

“皇上,臣妾一直觉得俪妃聪慧过人,如今看来也是个糊涂人。”皇后用丝帕抹着眼泪,将桌子上的一封信递于他:“这是俪妃绝笔,您看看。”

玄寂离一把扯过来,第一眼便可断定,信是女人亲笔,再往下一看,字字血泪:“皇上远征,亲儿离身,思之忧极痛极亦恨极,把酒言愁,只可惜酒入愁肠愁更愁……”看样子是女人借酒浇愁,一边喝一边信笔涂鸦,是以字里行间杂乱无章,更有几句被泪水模糊了字迹,已辨认不出。

“说好了等朕回来,为什么要离开朕?朕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他嘶声痛吼,头埋入她的发间,长久不动。

一身宫女打扮的窦涟漪,如今是他的贴身侍婢窦婳姒,见状,上前挨着他蹲了下来,“逝者已逝,皇上请节哀。”

“滚开,你们都给朕退下,让朕与她一个人呆着。”男人神情若疯,一声狂叫夹杂了痛苦与愤怒,令闻者无不胆寒,而他的眸子散发出噬血的光芒,可怕极了。

窦涟漪与众人一起默默退出,她知道,男人一定会招见飞雪,然后发现飞雪已被自己派去保护小皇子,她只是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迁怒于自己的几位贴身宫人。

而她的担心不幸言中,玄寂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陪了她一天一夜,出来后,人已憔悴得不成样子,然,那股气势更胜从前,下令修建冰宫,将她的遗体永久保存,而她的几位宫人陪葬于侧。

素云几人深悔未尽到主子的职责,倒是甘心追随主子于地下。

窦涟漪急了,跟着他的轿撵回到怡心殿,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皇上,奴婢知道您思念姐姐以至忧思无法排解,但人死不能复生,一望皇上保重龙体;二望皇上毋要累及无辜。”

男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盯住她,声音盛满怒气:“怎么,连你也批评起朕来了?”其实,他留她在身边,除了从她身上可以找回一丝童年的乐趣外,最大的原因是她一向不会仵逆于他,无论他作什么决定,她都会拍手赞成。

“奴婢不敢批评皇上,只是请皇上想想,姐姐生前最爱的人除了皇上还有小皇子外,便是身边最亲近的这几位宫人了,若您盛怒之下杀了他们,想必九泉之下的姐姐也不会安息。”她抬起眸,清澈如溪水的眼神,忽然令他迷惑继尔迷失。

不由失声惊问:“你是谁?”这样的话,任性贪玩的窦婳姒是说不出来的,放眼整个后宫,除了……她,谁敢这么放肆地当面批驳他?

“奴婢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所为决非姐姐所愿,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她迎上他的目光,不惧,倔强,还有爱恋。

多么熟悉的眼神,他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脸,目光热切而期待:“四儿,你没死是不是?快告诉寂离,说你就是四儿。”

她将脸埋入他的掌中,顺势收去了汹涌而出的泪意,复抬起头,学着妹妹的模样狂热地看向他:“您就当奴婢是您的四儿吧,奴婢爱您之心日月可鉴。”

“不是,终究不是。”他失望地抽回手,他的四儿从来不会这么说话,有时候,他用尽心思,才得以半哄半骗得她一句半句情话,还惹得她羞窘半天

窦涟漪心疼地用目光含着他的脸庞,寂离,从今往后,四儿将爱你知你疼你,并坚定地支持你。

“你的提醒没错,四儿她一向维护身边人,必希望朕加以善待,也罢,免了三人死罪,等冰宫建好后,让他们好好侍奉她的遗灵。”

她大喜过望,只是不好表现得太过,当即山呼一声:“圣上英明。”

原定于三日后启程的玄寂离推迟了行程,直到冰宫建好,将她的遗体移入其中,又独自在灵前守了三天三夜方出来。

次日,皇帝带着大队人马赶往阴山,同行的还有窦涟漪,她苦求同行,玄寂离实在拗不过,终是答应了。

当皇上亲临战场的那一刻,玄月兵士士气大振,在他的亲自指挥下,捷报频传,敌军节节败退到了阴山脚下。

十月初五,阴山一带寒冷至极,惨白的月光下,山岚静默如一座巨大的坟茔,玄月兵营主帅帐内灯火通明,不过,正中燃烧的一旺炉火仍无法烘暧整个空间。

“皇上,夜深了。”窦涟漪轻轻地走至男人身后,再次提醒道。

玄寂离终于将视线自巨幅地图上移开,目光陡然投射到女人的身上时,又一次差点脱口而呼一声“四儿”。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总是给他这种错觉。

他沉了沉心绪,低醇的声线带着极强的穿透力:“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你先去睡吧。”近两个月来,女人衣不解带陪伴在侧,不仅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也给了他极力的慰籍。

“不累,皇上,明天这一仗是不是很关键?”窦涟漪亲眼目睹了他在战场上的风姿,那不可一世的气概,那摄人心魄的王者霸气,无一不令她心醉神迷。

玄寂离费了好大的力气将目光从她绝美的容颜上挪开,眼前浮现出躺在冰宫里的伊人,眸光里有思念涌现。

“明天一仗,若胜,朕不日便可直取江津。”江津是西凉的都城,也是国家的政治行政文化中心,一旦拿下,西凉便宣告灭亡。

他的眼神忽地黯然失神,曾经,他立下誓言“若败,与她不复相见”,如今胜利在望,她却永远看不到了。

四儿,你何其残忍。

“皇上,姐姐地下有知,一定会为您骄傲的。”她垫起脚,抬手抹去他眉间的哀思。

熟悉的动作,让玄寂离下意识的捉住她的手,置于自己的掌间揉搓着:“四儿,你的手好凉。”

“嘻嘻,寂离,你手上的茧好扎手,让四儿看看。”双手相握的触感令她忘了形,反手捉住男人的手,摊开来,一边触摸一边数他终日握剑磨出的新茧。

玄寂离惊异地看向她:“你,叫朕什么?”

窦涟漪蓦然醒悟,幸好低着头,而低垂的眸也将真情掩藏在浓密的睫毛后,她娇笑着瞄了他一眼:“皇上,奴婢失言了,求皇上别罚。”

娇憨、率真、顽皮、热烈,既像窦涟漪,又似窦婳姒,而她到底是谁,他都有些糊涂了。

“皇上,奴婢的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他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她好怕被他看破身份,故意娇嗔一声。

他淡淡地,却是极认真地答:“嗯,是有东西。”

轮到她吃惊了,天哪,莫非自己脸上真有什么污物,太难为情了,“哪里,是这里吗?”她一边一问一边抬手在脸上毫无目标地乱摸一气。

“左边一点。”他一脸认真地指点位置,“回一点,再往右,嗯,下一点……”

她则在他的指挥下在脸上画着地图,蓦地发现他不知从何时起收了一本正经,唇边笑意很有一股贼兮兮的意味。

“皇上,您好坏,不理您了。”窦涟漪忽然省悟他在捉弄自己,不由嘟了红唇,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含羞带嗔,如娇似魅,这样子像极了心爱的那个人。

“四儿。”

他猛然将她拥近怀中,头埋入女人的颈间,那熟悉的体香沁入鼻端,“你真的是四儿?”他惊愕至极地爬出她的香颈,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他,忽然不敢面对她。

怕她轻轻摇着头,对自己说不是。

“皇上,打完了这一仗,我会告诉你自己是谁,现在,好好睡一觉,好不好?”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牵着他的手一直送到行军床前坐下。

窦涟漪轻轻地替他摘去金冠,散开发髻,以指为梳温柔地梳理着他的乌丝,虽然她极尽温柔,却仍会时不时地扯下一根头发,以前每每此时,李莲成都会在一边摇头,叹主子的头发又要遭泱了。

熟悉的动作,还有她呼出的如兰气息,他认定,她就是四儿。

狂喜弥漫心间,玄寂离忍了又忍,一直静静地坐在那,任由她轻柔地在自己头上放肆……

!!

第212章 伤重

两军于次日凌晨决战于阴山脚下,巨大的御车上,玄寂离头戴红樱战盔,身着一身黄金战甲,宛如天神一般,车轮随着战场的推进缓缓前行。

外面杀声震天,遵嘱不许出去的窦涟漪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奔了出去。

但见旌旗猎猎,刀光剑影,战马长厮扬起漫天的尘土,不时有血光飞溅而起,足可见厮杀之惨烈。

“怎么跑出来了,快进去。”

玄寂离看见她,冷如冰霜的脸庞顿如冰山融化,蹙着眉头命令道。

“不,四儿要与寂离在一起。”唇挑,坚定。

男人的眸光蓦然一亮,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她自称四儿,且说得那么顺口且自然,“来人,给她铠甲战盔。”

见他准了,窦涟漪欣喜万分,在护卫的帮助下穿上银甲,玄寂离亲手替她戴上战盔,然后拥住她凭栏而立。

他,丰神俊郞,眉宇间一拢杀气令人胆寒;她,绝美如画,红唇烈焰摄人心神。

不时有中军来回传递信息。

“传,朕与俪妃双双观战,全体参战者主将赏黄金万两,士兵各赏银千两。”男人薄唇启,圣旨出。

皇上与俪妃亲自督战,犒赏三军的消息在战场上传开,一时间,玄月士气大振,杀得敌军连连后退,最后西凉主帅欧阳明日不得不当场斩杀数名溃退者,方略略稳住了阵形。

御车推进的步伐明显加快,“报。”却在这时,一名中军疾奔而来,单膝跪禀:“东面百十里外突现一支敌军,约五千余人,正奔袭而来,估计是西凉援军。”

“怎么可能?”眉头兀皱,如果此报属实,于玄月而言将是致命打击。

只是,为什么为这样?

对于东面守敌,他已提前派了一支部队拦截,且东面的形势敌弱我强,不至于拦不住啊。

“报,飞鸽密函。”

又有一名中军飞奔而来,跪呈一纸密函。

玄寂离的心猛然一沉,不好,一定出事了,面上淡定依旧,示意随侍贴身太监李莲成取来密函,展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水患日益严重,广陵王已亲赴救灾,然寿王日前也以救灾为名,率部离开属地,意向不明。

玄骜,玄寂离默念着这个名字,确信自己最担心的一环终于出事了。

奉命拦截东面守军的正是寿王的部下,一定是得到了主子的授意故意放水,他顺手将一纸密函递于一旁的女人。

“皇上?”

窦涟漪一看大惊失色,能怪,一向从容迫、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紧锁了眉头。

“没事,朕要亲自上阵,你回车中休息一会。”不过一瞬,男人紧锁的眉头荡然而开,然,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仍是惊到了她。

皇上披挂上阵,怎么叫没事?

“臣妾就在这里一睹皇上的风采。”她嫣然一笑,仿佛身处之地不是厮杀正酣战场,而两人正在讨论也不是生死难料之事。

彼此实在是太过了解,他无言一笑,算是默许,后,决然转身,必须赶在敌方援军到达前结束战斗,容不得儿女情长了。

“皇上。”

窦涟漪轻声唤住他,走到他的面前,帮他正了正红樱头盔,又整了整金光闪闪的战甲,然后退后一步:“去吧。”

“等我。”

男人轻声吐出两个字,跨上汗血战马,提刀杀入阵中,皇帝亲自上阵的身影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而身后,战鼓突然雷动,振奋了人心。

是窦涟漪一把推开了战鼓手,只见一双鼓捶在她手中上下翻飞,高昴激越的鼓点从她的手下如流水一般倾泄而出,不绝于耳。

“杀。”

战场上杀声震天,御车上,她浑然忘我。

“俪妃娘娘,我们赢了。”直到激动的一声传过来,鼓声兀止,她睁开双眸,眼前汗血宝驹一马当先,马上人金甲闪闪,刺得她本能地眯了眸。

“小心。”

却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听得他一声大叫,她急忙睁开眼睛,但见两支箭直向自己飞射而来,电石火光之间,一具身影飞掠而来,接着便听到噗噗两声,男人扑倒在自己怀里,血从头上汹涌而出。

“快护驾。”

激促的声音中,士兵潮水般围过来,瞬间乱成了一片。

“寂离。”

她尖叫一声,而男人已无力回答,“军医,军医。”窦涟漪抱住他,浑身都在抖,“寂离,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寂离,你别吓我,寂离……”

“婳姒姑娘,请让开。”

军医赶了过来,先叫人将皇上抬进车里安放在行军床上,接着进行检查,“皇上的腰部中了一箭,问题不大,只是……”

“只是什么?”略略一松的心情随着这一声转折又提了起来。

军医开始查看头部的伤情,手刚伸出去蓦然缩了回来:“双唇乌黑发紫,好像有中毒的迹象。”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用纱布擦拭头部的血污。

“中毒?是什么毒?要不要紧?可有解?”她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如果徐怀玉在,或许她不会这么焦急与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于窦涟漪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军医终于处理完毕,冲着同样焦急地守候在一侧的大将军回禀:“射中头部的敌箭喂了毒,微臣已用银针暂时封住了皇上的经脉,使毒性不至于漫延全身,为今之计还是速速回京城医治。”

“寂离,你可要挺住啊,四儿带你回京,我们以后永远不分离,好不好?”她蹲在床头,将脸埋在他的掌间,声声呼唤。

一声寂离令李莲英大惊,除了俪妃再没人敢直呼玄月皇朝九五至尊的名讳,而这一声,也让大将军惊异之下,挥手退下闲杂人等。

“请问,你真的是俪妃娘娘吗?”方才,皇帝曾亲口以“皇帝与俪妃娘娘双双观战”之语鼓舞士气。

窦涟漪擦掉眼角的泪水,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神已然放射出坚毅的光芒。

“本宫正是俪妃窦涟漪,敢问大将军有何见教?”

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奴才给俪妃娘娘请安。”

“末将见过俪妃娘娘。”

李莲英倒地便拜,身为将帅不必大礼参拜,李大将军单膝跪地行将士礼仪,两人几乎是同时行礼问安。

窦涟漪端坐于床沿,虚抬了手示意免礼:“非常时期不必多礼,李大将军,皇上处于昏迷之中,你如今身为三军最高统帅,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

“末将正想与俪妃娘娘商议。”李大将军起身,不作赘言,直接分析起当前的形势:“据探子回报,东面负责阻截的部队不知何故急速后撤,导致敌方援军源源不断地涌来,而冬季来临,我军将士不耐苦寒,情势与我十分不利,而皇上的伤情不容耽搁,所以,末将建议退兵护送皇帝回朝。”

李大将军尚不知道朝庭可能正酝酿着一场逼宫风暴,为今之计,撤军是唯一的办法。

“好,传令下去,大军立即回朝。”眸光一沉,她下了决心。

玄寂离一直昏迷不醒,水米难进,连军医调制的解毒药汁也喂不进去,窦涟漪急了,含了药汁嘴对嘴喂下去,如此过了三日男人的伤情方有了一些起色。

他醒过来的那一刻,窦涟漪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惊喜万分来形容。

“寂离,你终于醒了。”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一松手他便飞了似的。

玄寂离的唇色呈现出深紫色,配了雪白的肌肤,给人一种惊悚的冷艳之感,他费力地回握她一下,“四儿,我睡了很久吗?”看得出来,他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劲。

“是,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昨天我还说,如果寂离再不醒来,四儿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她嘟着唇仿似不依,一滴眼泪却落在他的脸上。

他抬了抬手,想要替她抹干眼泪,终是力有不支只得作罢,便睨了她一眼:“也只有你最是胆大,竟然敢威胁当今圣上;不过,我一定是怕你再也不理我了,所以才会醒来吧。”

泪水再也无法自抑,汹涌而出。

“你真傻,为什么要救我,岂知,我宁愿躺在这里的是我啊。”

他眨了眨眼睛,“之前你不也几天昏迷不醒,害我天天担心,还要喂你吃药,如今换我躺在这,由你来照顾我了。”听他的口气,竟是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寂离。”

她俯下身去,脸挨着他的脸,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许久不见回应,窦涟漪吃惊地爬起来一看,他竟又昏了过去。

如此反复一路,昼夜兼程,终于在半个月后回到皇宫。

举宫陷入一片慌乱之中,月碧落召集全体太医替皇上诊治,诊断的结果却让人沮丧,毒侵入大脑,皇帝随时有可能不治。

“窦婳姒,你一路跟在皇上身边,到底怎么一回事?”月碧落将窦涟漪叫到跟前,厉声质问。

她很自责,如果不是救自己,他何至于出师未捷身先伤。

“皇后娘娘,奴才这有皇上手谕,还请您过目。”李莲成适时出声,并上前一步呈上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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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谁与谁生死于共

月碧落诧异,却不得不双膝跪倒恭敬地接了过去,打开来一看,差点惊倒当场,以至半天没有发声。

“这不可能。”

良久,她终于站了起来,忍不住暴跳一声。

窦涟漪不知道手谕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令一向端庄持重的皇后娘娘失态至此,但她可以猜到,一定与自己有关。

“皇上即便伤重之中的字迹也非常人所能摹仿,还有底下加盖的玉玺决不是伪造,还请娘娘明鉴。”李莲成恭声作答。

月碧落因为生气以至嗓音变得又尖又厉:“一定是你们趁皇上昏迷不醒偷盖玉玺也不是不可能,至于笔迹,民间以假乱真的高手多的是……”

“皇后。”

病床上突然发出的一声打断了她的厉嚣,唬得几个人连忙围了上去,一起惊喜交加地问:“皇上,您醒了。”

“手谕确系朕亲笔。”玄寂离先是看向皇后,继尔,转向李莲成宣旨:“去,立刻晓谕六宫。”

李莲成恭应一声,半分不敢怠慢地去了。

“皇上,您重伤之下何必为这些后宫琐事操心。”月碧落坐在床头,拈了丝帕一角替他轻轻地辗去额头的一点汗珠。

玄寂离气力不济地闭上眼,匀了匀呼吸,尔后道:“正因为伤重怕是不治,是以朕要好好安排一下。”

“皇上,您不会有事的。”

窦涟漪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别哭。”他温言一声,随之声线急转凝重:“趁你们都在,朕正好有事要交待一下。”

月碧落与窦涟漪慌忙起身,双双跪倒在床前,聆听圣训。

“朕已立遗诏放于李莲成手中,若朕不治,传位于皇子泽;只是泽年幼,你们一个身为母后,一个身为生母,当共同悉心抚养与教导,直至其成年亲政;朕深感担子既艰且重,然,为了大玄基业,辛苦二位了。”

这番话已有临终遗言之意,地上二位不论前嫌多么深重,这一刻,也唯有伤心欲绝,早已泣不成声。

“皇上吉人天相,定能安然无恙。”月碧落哭着道出心中所想。

“皇后所言极是,皇上,您一生闯过多少艰难险阻,臣妾相信,这一次也一定能顺利度过此劫。”窦涟漪抹去泪水,无论是眼神还是口气都无比坚定。

玄寂离艰难地笑了笑,这一生的确克难攻艰所向无敌,然,此刻才发觉,世间无论如他一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还是微如蝼蚁之草民,在生老病死面前谁都无力回天。

一阵倦意袭来,他闭上双眼,又昏睡了过去。

俪妃复位的旨意经由李莲成的口传达六宫,这消息不比皇帝重伤来得轻,不啻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惊涛骇浪。

月碧落回到宫中,一坐下,便一把拍向桌子,咬牙切齿道:“窦贱人,她居然没死!”皇帝已下令将冰宫中的遗体挪出交还窦家处置,看来死的那个的确不是窦涟漪,只是个中祥情皇上不说,也没有人敢问。

“会不会内有隐情,皇上可是脑部受伤,极有可能受了窦婳姒的愚弄。”高成在一边提醒道。

月碧落双眼一亮,不管她是真是假,只要扇动朝臣以皇上脑部受伤影响认知为由,对俪妃身份联名提出疑问,或可力阻其复位回宫。

玄寂离的病情急转直下,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太医们束手无策,后宫更是人心惶惶。

月碧落已开始暗中筹谋,一旦皇帝驾崩,幼帝登基,她便以太后之名垂帘听政。

只是大臣联名上书质疑,也未能阻止窦涟漪重新入主关睢宫,而皇子生母一日不除,一日便是心腹大患,叫她寝食难安。

至于皇上,也许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每次醒来都会抓紧时间召见各路大臣。

这日,玄寂离在昏睡了多天之后再一次醒来,月碧落服侍他喝了一些老参汤,将精神吊足了一点,他当即问道:“都有谁在外面?”

“宰相杜大人,中书令杨大人,御史海大人已经守候了好多天了,您要不要见见他们?”月碧落忙选择性地提了几个人。

他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三位大人进来后,倒地便拜:“老臣叩见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平身吧。”

玄寂离靠在床头,吐字虽极慢,却依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听说三位大人有本上奏,不知所为何事?”

三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宰相杜大人拱手道:“臣等听闻圣上已立皇子泽承继大统,其年稚而母少,老臣们深恐他日俪妃颛恣以乱国家,望圣上立子杀母,以绝后患。”

“臣等附议,恳请圣上决断。”另两位大人同声支持。

玄寂离闭目,久久不语。

“圣上?”

三位大人惴惴不安,不知道他是假寐还是又昏了过去,其中一人斗胆唤了一声。

“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先下去吧;李莲成,宣皇后娘娘进来。”玄寂离赫然睁开双眸。

男人因毒气郁积于眉心,印堂发黑如煞气凝聚,竟令三人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再不敢多言,行礼依命退下。

月碧落随之疾步而入。

“皇上,您今儿个精神倒是好多了。”女人立于床头,欢喜一声。

他拍了拍床,示意她坐下说话。

月碧落的脸庞如三月桃花盛开,喜忧参半地坐了下来,即便病中,男人哪怕是一言一个举止都令她心动,可是一想到他病情危重,又高兴不起来,“皇上,您可是有话要跟臣妾说?”

“朕自与皇后大婚以来,可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可惜夫妻即将缘尽。”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叹息一声。

月碧落怔忡当场,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下来,断没想到他也会留恋与她的夫妻之情啊。

“皇上,臣妾也不想与您分开啊。”她情不自禁地伏在他的胸口,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悲痛万分,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无声地笑了笑,声线温柔地自头上传下来:“帝后同心,朕深感欣慰,不知皇后愿与朕生死相随否?”

她还沉浸在他难得的温情里,及至回过神来,身子蓦然一僵,继尔爬出他的怀抱跪倒在地,满面惊恐地问:“皇上,臣妾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就是因为皇后做得太好了,所以朕不舍得皇后呢。”男人莫衷一是的表情,还有唇边淡若似无的笑意,令人摸不着头脑,是以让人抓狂。

她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变了音:“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妾陪葬吗?”

“怎么,你不愿意?”他不答反问,声线已然冷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沁了出来,女人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毫不怀疑自己对他的爱意,可是,要她追随他于地下陪葬,深深的恐惧、不甘、伤心,各种思绪一古脑地涌上脑海。

“臣妾……愿意。”银牙一咬,眼一闭,除了说愿意,她别无选择。

玄寂离却挥手示意她退下,冷冷道:“你放心,朕还不至于昏庸至此,跪安吧。”

她的身子猛然一软,随即跪了回去,惶惶不安地叩首问安,爬起来如蒙大赦一般地退了出去。

随后,窦涟漪奔了进来,见他精神尚好,不禁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倚着他坐下:“今天倒说了这么多话,累不累?”

他摇摇头,玩笑道:“你说朕这是不是回光返照之象?”

呸呸呸,她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呸数声,嗔怪地睨了他一眼:“不许胡说,皇上龙体好转,可喜可贺。”

“不是好转,是朕舍不得走。”他的目光一直含着她,依依不肯移开。

窦涟漪抬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嘟唇不依道:“那就不要走,你答应过四儿白头到老的,如果丢下四儿一个人走了,算怎么回事。”

“如果我真的走了,你怎么办哟。”如今他还没死,便有人按捺不住了,如果哪一天他真的不在了,可想而知她的处境会有多艰难,不由得他不担心。

窦涟漪语声坚定:“四儿早已说过了,与寂离,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如果,你不愿意看到我过早地追随于地下,便请坚持下去,与我一起到白首。”

“四儿。”他揽她入怀,又感动又伤怀:“傻瓜,没了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寂离先走一步,为了我们的泽儿,你也要好好地活着,答应我好吗!”

泽儿!

自从回宫以来,她都没时间去看他一眼,只怕早已经将她这位生母忘记了吧。

“寂离,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然后慢慢变老,再然后将皇位传给泽儿,双双云游四方去,好不好?”这是她一直隐藏于心的愿望,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愿望,“寂离,你不答应?”

是啊,江山于他而言何其重要,他怎么可能答应她呢?见他许久不发声,窦涟漪有些失落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又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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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托付

隆冬季节已至,万千花树凋零,北风呼号着卷起漫天的落叶,即便号称天下第一锦绣城的皇宫也散发出浓重的肃杀之气。

怡心殿寝殿,正中银盆中一炉碳火燃烧得正旺,烘烤得一室温暖如春,炉火边,临时置了一张黄花梨四仙桌,桌旁,阔背交花椅上端坐了一人,正是当今天子玄寂离。

“皇上,广陵王月惊枫来了。”李莲成进来通禀一声。

坐中人轻启薄唇,微微吐出一个字:“宣。”

不一会儿,一位温润如玉、恬淡如月华的男子缓缓而入,至交花椅对面行礼问安:“微臣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吧。”玄寂离微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月惊枫态度愈加谦恭:“微臣不敢。“他仔细查看了一下皇上的脸色,不由眉头一紧:“听闻皇上伤重,微臣心中焦急万分,无奈分身乏术,如今倒要皇上传旨召见,虽星夜兼程赶来,到底未在第一时间赶至看望,微臣知罪。”

“你替朕亲临灾区,又治好了水患,何罪之有?坐下再说。”玄寂离今儿着了一件黑底银纹的袍子,黑色让人凝重,银色觉得华丽,高挺的立领愈加彰显颈部之修长时,更衬托出他高高在上的傲慢与卓然,而领子上的一粒珍珠扣,又中和了他身上的王者霸气。

月惊枫坐下,忽然有些迷惑,皇上真的伤重吗?

或许只是讹传?甚或只是皇上故布的谣言,这极有可能,毕竟,玄寂离从来不是一位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抬眸再看,惊觉皇帝的脸白的令人心惊,眉间积聚了一团水滴形的佞气,唇色呈现出深紫之色,仿佛戏文里惊艳卓绝的魔君。

“皇上。”他谨然一声,“您的伤不要紧吧?”

玄寂离浅笑若狸:“不是不要紧,而是很要紧,不然,朕不会急召广陵王回京。”他抬了眼眸看过去,对面的男子,一袭青色的袍华丽却低调,就像他的人超凡出众却从不张扬。

两两相对,同样的风华无二,却一个浓墨重彩,一个淡若色无;一个光耀日月,一个温润如水,屋子里若是有其他人在,定然为他们的风采所折服。

“皇上尽管吩咐,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月惊枫听得心惊,齿凉,当今圣上从来都是气势如虹,方才一句隐隐已有无奈之意,可想事态之严重。

皇帝依旧擒一抹淡淡的笑,随意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杯酒:“广陵王且先干了它再说。”

桌上,汉白玉精制而成,堪称名贵一方的杯中盛了紫红色的液体,有如光明夜照,华美而诱人。

葡萄美酒夜光杯,此景只应天上有,然,月惊枫只觉得惊心动魄,帝王在驾崩前赐死碍眼或是觉得他的存在会威胁到朝纲的臣子,历史上比比皆是。

皇上,终究容不下自己。

他苦笑一声,欣然端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就不怕酒中有毒?”玄寂离略抬了眉眼,定定地看向对面,眼底似乎透了些好奇。

月惊枫放下酒杯,坦然作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何怕之有?”殊不知,他只要犹豫哪怕一下,或者胆敢反抗,早已埋伏在外的护卫将一拥而入,只怕他此刻已身首异处了。

“难怪朕的女人与你也聊得来,月王果然有去留无意、宠辱不惊的气度,之前是朕太过小气了。”眼底有安心一闪而逝,他慨叹了一声。

岂料,这一句却令“毒酒”当饮毫无惧色的月惊枫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微臣与俪妃娘娘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何谈聊得来之说,还望皇上明鉴。”

玄寂离虚虚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急着自清。

一时相对无言,屋子里陷入短暂的静寂,炉碳偶尔毕剥作响一下,打破难以承受的沉默。

“朕自知时日无多,有一事想托付于你,不知答应否?”终于,玄寂离开了口,唇边笑容不复再现,声音出奇的严肃而郑重。

月惊枫大惊失色,起身跪倒在地:“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何必出此惊人之语,微臣相信假以时日,龙体必然康健更胜从前。”

“月王怎么也如那些俗人一般了,快起来说话。”他嗔目,微哂一声。

月惊枫一时百感交集,默默地起身,复坐了下来,抬眸迎上男人即便病中也不减锋芒的眼神,誓言道:“皇上请讲,微臣绝不辜负皇上重托。”

他终于有些撑不下去了,身子往后靠了靠,唬得月惊枫急忙出手想要扶他一把,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朕放心不下她还有我和她的孩子,眼下外有强敌未除,内有番王虎视眈眈,再加上后宫争斗,只怕她与孩子前路艰难,如今,朕将他们母子的安危一并交给你,请务必替朕守候好。”

这一刻,他只是一位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这一刻,他更是一位深谋远虑的帝王,不得不为家国,为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未雨绸谋着。

惊骇,感动,心痛,月惊枫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断没想到,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九王至尊,临逝之前最放不下的不过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微臣希望这样的重任还是由皇上亲自担起为好,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微臣将誓死保护俪妃与皇子周全,请皇上放心。”他站了起来,面对着眼前伤重不治却气势不输的男人,接下了这个重托。

其实,保护她与她再意的人也是月惊枫的心愿。

这一点,想必玄寂离也知道,所以才作此安排吧!

月惊枫一离开,窦涟漪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见他神情疲累地歪靠在交花椅上,忍不住一阵心疼,“皇上,臣妾扶您上床休息吧。”

“朕怕自己一躺下便醒不过来了,来,陪朕坐会。”他笑着向她招手。

窦涟漪心塞不已,强忍了悲意,过去像猫一样温顺地偎在他怀里,仰起精致的小脸故作轻松地问:“皇上与月王密谈许久,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的手指根根如玉,凉凉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过,轻笑便自头顶上洒下来:“男人之间的谈话你也想打听吗?”

她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好奇怪的说法,不是皇帝与臣子之间,而是男人之间,不过,不管是什么,反正她现在没心思知道,因为如今心中唯一关心的是他还能醒多久。

“皇上不说算了,男人家家的事,臣妾才不想知道。”她绝对想不到,方才两个男人的谈话句句都因她而起。

他的手指描刚刚描摹完她的唇形,见她气咻咻的模样,不禁捏了捏女人俏皮的小鼻头,“数你最是胆大,居然敢瞪着朕。”

“唉呀皇上,臣妾的鼻子都被您捏得变了形了。”她低嚷一声,将鼻子从他的魔掌下解救出来。

呵呵。

他宠溺不经地笑了笑,手指移至她的眼睛,沿着眼周缓缓划过,她的眼睛像一旺晨间清溪,有淡淡的烟雾飘在透澈的水面上。

窦涟漪舒服地闭了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扑闪扑闪着,他一边欣赏着一边移动手指,接着描绘她的眉形,弯弯如枊叶。

他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啊,即便就此睡过去,走过奈何桥,喝过一碗孟婆汤,也永远不会忘记才好呢。

眉间指凉,久久不动,她试着唤了一声,亦不闻回答,“寂离。”她大叫一声,抬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还好,他只是昏睡过去了。

窦涟漪长舒了一口气,而这样一惊一懈之间,早已出了一身的汗。

“俪妃娘娘,没事吧?”

李莲成听到叫声奔了进来。

“没事,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她挥手退下他的心腹宫人,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李莲成放心地出去了。

“出来吧。”窦涟漪一声吩咐,自一道暗门后走出来一个人,一身寻常的宫人打扮,若不仔细看,只道是宫里的普通太监而已。

那人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近,拱手而问:“娘娘有何吩咐?”

“徐太医,按计划行事吧。”她抚摸着男人俊逸不改的脸,默默地对他说:寂离,别怪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啊,可是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永久地在一起,寂离,你安心地去吧。

徐怀玉没有死,自然,夏若桐也还活着。

当初窦涟漪苦思对策无果,最后徐怀玉想到了一个法子,以银针封住脉息假死,但需要有人接应,窦涟漪当即示意飞雪从旁相助,终于成功救下两人。

玄寂离受伤后,窦涟漪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医术高超的徐怀玉,命飞雪将他秘密带进宫来,只是几天下来,徐怀玉也无良策。

“娘娘,您真的想好了?”兹事重大,徐怀玉虽事先有知,但真的实施起来,仍感到一丝后怕。

窦涟漪眼神坚定,口气决绝:“实施吧。”

徐怀玉不再多言,当即自怀中取出包裹,打开来,一排银针在炉火的辉映下发出令人惊悚的银芒,只见他取出其中一根,对准玄寂离的脑门心扎了下去。

!!

第215章 皇帝驾崩

此时,门外朝中重臣、嫔妃齐聚,而殿门紧闭许久不见动静,人群开始不安起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是啊,这么久没有声气。”

更有人在门口高呼:“皇上,您还好吗?”

“李莲成,开门,本宫要进去看看。”皇后月碧落终于坐不住了,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奔殿门而去。

紧闭的六棱垂花门,就在这时哗然打开,一道身影踉跄着奔了出来,无比沉痛的声音随之响起在大殿内:“皇上驾崩了。”

人群忽地静默下来,不过一瞬,便骚动着一起往里面涌,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号:“皇上,皇上……”窦涟漪呆立原地,被纷涌而入的人群挤过来,又挤过去,近似麻木地看着这一幕。

“皇上,您真的去了吗?”人们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一遍遍地哭问。

只见皇帝端靠在椅子上,如果忽略掉紧闭的双眼,男人仍是气象威严不可一世,仿佛以前正在临朝时,偶尔累着了也会小憩一会而已。

人们忽啦啦跪倒在周围,太医们急步而入,经包括太医院院判还有皇帝御用太医等数名最具权威的太医诊断后,一致认定皇帝确已离世。

“皇上。”

痛闻噩耗,刚刚还抱着一线希望的后妃们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皇上,该死的是奴才啊,您怎么就先走了呢。”打小服侍在侧的李莲成,其悲痛与不舍丝毫不比后妃们少一分,趴在主子的脚下悲痛欲绝。

倒是他最心爱的女人,那位俪妃窦涟漪,默默地跪在人群中,始终未发一声。

“皇上可有遗言或是遗诏?”与君交谈的场景犹在眼前,而斯人已去,月惊枫也觉得不可思议,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最重要的是稳固国本。

众大臣也从悲伤中醒转,这个问题涉及江山社稷未来,可不是小事。

“皇上事先立有遗诏,奴才去拿。”李莲成被人们一提醒,终于收住悲伤,急忙爬起来去取了来当众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十岁登基,至今已有十九载,自问勤政爱民未有一日之懈怠,又数次亲征安邦定国,唯统一大业终未完成,实乃憾事。”

念及此处,李莲成早已泣不成声,底下亦是哭声一片。

“冬去春来,吐故纳新,此万物之理,朕虽贵为九五至尊,亦在此天道之列,朕自知时日不多,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皇长子亦朕唯一之皇子泽,聪慧仁孝,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庇佑万民,开疆扩土,保江山永固,着传位与之,钦此!”

闻此,群臣山呼:“皇上圣明,吾等一定尽心辅佐幼主,兴我玄月。”

“泽儿,来,到母后身边来。”月碧落垂泪冲玄承泽招手,后者跪行到她身边,母子相依痛哭在一处,此情此景不知又招惹来多少眼泪。

“皇上念及新君年幼,另立一道遗诏,请各宫娘娘还有列位大人传看。”李莲成又自锦盒中取出一道遗诏,双手呈送交皇后先阅。

月碧落抹去奔涌而出的泪水,也是双手接了过来,打开来一看,原来玄寂离在遗旨中指定新皇由她与俪妃共同抚养,并拟出了六位顾命大臣的名单,分别是广陵王月惊枫、宰相杜大人、左中书令杨大人、右中书令夏大人、御史海大人、军机大臣李大将军。

阅毕,她示意宫人将遗诏呈给第一顾命大臣月惊枫,心中不由窃喜,这份名单中至少有四个人属于自己这一边的。

堂兄月惊枫就不用多说了,另外杜、杨、海三位大人早已与自己同气出声,夏大人乃夏若桐的父亲,一向中立,即便敢站在窦贱人那一边也不足为虑,只要翻出他女儿的丑事便可压制住,倒是军机大臣李将军须得好好拉拢,毕竟军权大握不容小视。

这么一会功夫,遗诏传阅完毕,几位顾命大臣在皇帝遗体前誓言效忠新皇,不负先皇重托。

先皇的遗体随之移至保成殿装殓,皇后与众大臣商议后决定以最隆重的仪式举行国葬,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再行安葬在皇陵。

是夜,后宫妃嫔一律白衣孝服,跪在灵前哭踊如礼,百官则在殿外哭灵。

一名宫人匆匆而入,至殿中为首的宫妇面前小声禀告:“月王与几位顾命大臣有事商讨,请皇后娘娘、俪妃娘娘与太子移驾怡心殿。”

月碧落与窦涟漪对视了一眼,皆是一惊,此时相请必是出了大事,赶紧带着玄承泽赶到怡心殿。

“臣等叩见皇后娘娘、俪妃娘娘,太子殿下。”

六位顾命大臣早已候在殿中,见到三人进来,齐齐行礼问安。

及至分别落座,月碧落急问:“到底出什么事了,竟将本宫等三人从皇帝灵前请了过来?”

“回娘娘,据可靠消息,寿王已带领十数万精锐奔袭京城,对外说是奔丧而来。”月惊枫拱手作答。

月碧落失声道:“既是奔丧,何须带那么多兵马,这不是摆明了夺位而来吗?”先前寿王便蠢蠢欲动,好在先皇及时回朝,南方水患又得以治理,才令得他一直按兵不动,不想先皇尸骨未寒,他便按捺不住了。

“娘娘揣测得及是,臣等正是忧心如此,所以才找两宫娘娘还有太子来商讨对策。”宰相杜大人接口道。

军机大臣李将军慷慨激昂:“商讨什么?依老臣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要娘娘太子一声令下,老臣愿带兵阻敌于千里之外。”

“问题是,原陈国、赵国、北越旧部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后,已有一起兴兵作难之势,加上西凉劲敌当前,这个时候恐怕不宜内讧。”

月惊枫将心中的担忧一说,一直未出声的窦涟漪当即顿首道:“月王所言极是,唯今之计,上上策应是劝得寿王退兵。”

“劝退?谈何容易。如今皇帝驾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难保他人不动心思,这个时候想要寿王打退堂鼓,你觉得可能吗?”

月碧落伸手揽过玄承泽,忍不住阵阵悲意涌了上来。

“本王愿意一试。”

堂上三人,一位是自己的堂妹,另外则是在先皇面前发过誓要力保平安的两个人,月惊枫当仁不让地提出前往劝退。

“月王乃皇上亲命的首席顾命大臣,朝中无一事离得开月王,劝退寿王的事便由本宫承担吧。”

一语既出,举座哗然。

“不可,此去危险重重,本王但不会让俪妃涉险。”月惊枫第一个竭力反对。

“老臣也觉不妥,俪妃乃一介女流,这退敌之事就不必劳您出面了。”宰相杜大人浅哼了一声,也不同意。

其他几位的意见也是大同小异。

“本宫请问,几位大人可有把握劝得寿王退兵?”窦涟漪的眼前闪现出那年中秋夜宴,寿王血溅当场痛失手臂的情景,或许,她同他叙叙旧把握来得更大一点吧。

几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认为:“月王与寿王尚有几分交情,兴许,或者,有几分把握?”

“正是,本王愿意一试。”月惊枫慨然应允。

窦涟漪不怒反笑:“国家大事岂容一试?若试之不成,后果之严重几位大人想过没有?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家不必浪费唇舌在这个上头。”

几位大人还要开口据理力争,月碧落抢先道:“既然俪妃信心满满,何不让她一试!好了,此事按俪妃说的办,大家不必再争了。”

“皇后娘娘……”

月惊枫待要据理反驳,却被窦涟漪略带不悦地打断了:“月王,皇后娘娘与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还是在你的眼里,压根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这话委实太重,月惊枫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微臣不敢,只是娘娘的安危容不得半点闪失,还请娘娘三思。”

“月王,本宫已说过了,不必再争,议下个议题吧。”

月碧落更是生气地一挥手,直接下了懿旨。

杜、杨、海三位大人紧跟其后,“既是娘娘发了话,臣等附议。”宰相杜大人接着上奏:“老臣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月碧落一直揽着玄承泽不松手,闻言,只吐出一个字。

“按祖制,应于一个月后先皇入殡方可举行新皇登基大典,如今情势危急,老臣以为,不如提前行登基大典,以断了某些乱臣贼子觊觎之心,不知两位娘娘还有太子意下如何?”

杜大人当即将心中想法抛了出来,静等示下。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两宫娘娘与六位顾命大臣,堪称当今玄月皇朝最有权势的几位,进行一番深入的探讨后,觉得此法可行。

当即宣来钦天监大臣查阅黄道吉日,最后决定将登基大典定于三日后。

三日后,玄月皇朝举行了盛大的新皇登基大典,改国号万盛。

万盛帝玄承泽封母后月氏为圣母皇太后,封生母窦涟漪为圣安皇太后。

大典毕,窦涟漪即秘密离京,开启了说服寿王退兵之旅。

!!

第216章 劝退

官道上,一辆半新不旧极其普通的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谁也猜不到里面坐着的是当今圣安太后,而草帽压得极低将眼中精芒尽掩的车夫则是京城八十万禁军首领月慕白。

车的前后左右,还有月王府五大护卫暗中保护。

此外,数十名高手扮作贩夫走卒隐藏在人群中密切注意着马车周围的动静,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便会不顾性命地保护马车中的人。

临行前,他们都向月王爷发过誓,必以性命护圣安太后安全。

好在这一路还算顺利,除了碰到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外,并无异常状况发生,于十日后按时抵达目的地——泾河与渭河的交界处。

窦涟漪站在水边,但见眼前泾河水清,渭河水浑,泾河的水流入渭河时,清浊不混,叹为奇观。

“周国师方面可有消息?”寿王迷恋星相,身边养着一群占星大师,其中一位周姓国师最受倚重,是以她事先派人将其家人控制起来,逼其为自己服务。

身后,月慕白颇是佩服地看向她的背影:“太后英明,他已答应按照我们的要求向寿王进言,希望会有效果。”

“很好,寿王大军几时抵达?”风吹起袍角,令她端立的身姿多了几分曼妙之态。

年轻的男子恭敬答道:“回禀太后娘娘,按寿王大军行进速度算来,应于五日后抵达对岸。”然后,是渡河北上直指京师,还是就此折转,便要看五日后的一场见面了。

“五日,时间有点紧,小白,督促他们务必在寿王大军到达前完成任务。”成败在此一举和一会,容不得半分闪失。

五日后,十余万大军兵临渭水与泾水交界处,但见寿字旗迎风猎猎,空气中都带了杀气腾腾的意味。

“停。”

为首的一匹高头健马,马上玄黑宝甲护身的威武男子举起一只独臂高呼一声,队伍骤然停止了前进,仍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叫人不得不佩服寿王的治军之道。

“周**师,你日前卜的卦相怎么说来着?”寿王玄骜盯着波平浪静的河水,不得不怀疑法师预言的准确信了。。

寿王封地上最著盛名,也是深得寿王信任的周**师有口难言,只得硬着头皮言之凿凿道:“卦相云:泾渭不清异相生,属大凶之兆。”

“哼,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泾河水清,渭河水浑,虽相交仍清浊分明,何来异相?**师,会不会是你卜错了?”

语声一落,忽闻对岸金鼓战号齐鸣、众人呐喊之声,继尔剑弩声、人马声……不绝于耳。

“不好,我们中了埋伏。”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队伍骚动起来,而对岸声动天地,先闻屋瓦若飞坠之声,继尔马蹄声、刀戈相击声交织起伏。

寿王惊异之下,振臂一呼:“休要乱了阵脚,按队形一字散开,准备迎战。”

“寿王,您看。”

**师指着对面惊呼一声。

玄骜稳住了队伍,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泾渭水边,女人一袭紫衣怀抱琵琶,而鼓声、战马长嘶声、两军激战声在她的弹拨下倾泄而出,使闻者始而奋、继而恐,最后涕泣无从。

“雕虫小技,不自量力。”玄骜这才发现所谓的千军万马之声不过是一曲琵琶所发,当下不屑一顾道。

下一刻,他却瞠大了双目,但见渭水上游一股洪流奔腾而下,将泾河之水掩没,整个河面昏浊一片,已不复方才的泾滑分明之态,而激昂的乐曲自这股奔流中穿越而来,众他一向傲视天下、目空一切,这一刻也为之一寒。

“泾渭不清异象生。”**师惊怖地看着这一幕,冲口而出。

玄骜既惊且怒,天意果真不遂已愿吗?他不甘心,却又害怕逆天而动,正自犹豫不决间,河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艘精美绝伦的画坊,在湍急的河流中劈波而来。

画坊四面垂纱,风吹得轻纱曼舞,惊鸿一瞥间,坊中女人容颜绝世,气度雍荣,然神态已随着指间旋律转向低沉。

他不由闭目细听,先是节奏零落的同音反复和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好似大军突围落荒而走被敌军紧追不舍的场面;然后是一段悲壮的旋律,令人嗅到了一丝死神的气息;接着四弦一划后急伏,音乐戛然而止。

玄骜猛然睁开双目,心弦如被人用力弹了一下,颤动不已。

“寿王别来无恙。”轻纱洞开,女人端坐于坊中央,将琵琶轻置于桌上,冲着他浅笑,颌首致意。

他狠狠地呼了一口气,狂笑出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俪妃娘娘,那年中秋一别已有数载,本王每每想起俪妃之倩影不由神驰心往,难不成俪妃知晓我意,故来此一会?”

好一个狂妄自大又就放浪形骸的寿王。

“哀家欣闻寿王挟十万之众奔袭万里,进京奔丧,深感寿王兄弟情深,特来此相迎,你我阔别数年,可否请坊上一叙?”窦涟漪紫衫华服,那一声哀家既是提醒,也是压制,含笑发出邀请。

女人那种虽大军当前,却始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之态,不由得不叫人佩服。

“主上,小心有诈。”副将赶上来提醒道。

玄骜睥睨一眼,不以为然道:“她一小小女子都敢大军当前泰然自若,难不成本王堂堂须眉还怕了不成,圣安太后,本王来了。”

狂声中,一道身影挟着劲风飞至,眨眼之间,桌子对面已坐了一个人,一双眼光精芒四射,眉间尽显狂放之态,身躯凛凛,胸脯横阔,似有万夫难挡之威风。

“寿王好身手。”她不由浅赞一声。

玄骜一双眼睛近似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美人,想煞本王了。”一边说一边来捉她的手。

“我们且别喝别谈吧。”窦涟漪声色不动地滑出他的“抓捕”,亲手端起精美的酒壶,酌了两杯,端起其中一盅递到他面前,“寿王,请。”

玄骜猛然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啧啧称叹:“美人亲手,果然是味道不同凡响。”

窦涟漪没想到他张狂至此,却也不便发作,浅笑如旧地将酒盅置于他面前桌上,淡淡而问:“寿王就不怕酒中有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寿王恣意大笑。

撇开风流张狂不谈,男人的傑骜不驯与率性而为倒不失可爱。

“来,哀家敬你。”她举杯相敬,再一饮而尽。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欣赏,端起酒盅毫不迟疑地仰脖吞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痛快,只是太后此来,不会只是与本王饮酒叙旧吧?”

“当然不是,哀家念及旧情,不忍故人身陷危险,特来相救。”她含笑嫣然,殷勤地替他满上一杯,却,语出惊人。

果然,男人一怔。

“噢,本王愿闻其祥。”唇边挑开一抹讽笑,玄骜一脸讥意地看向她。

窦涟漪不紧不慢地放回酒壶,端起自己的酒盅浅嗓了一口,复置于桌子上,这才缓缓开了口。

“刚才那一曲《十面埋伏》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不知寿王听说没有?”她的语速极慢,极平静,那是一种运筹帷握、决胜千里的自在与自信。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玄骜隐隐有些不安。

“楚霸王空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超凡气概,最终还不是落得个霸王别姬乌江自刎,如今寿王逆天而动,欲以区区十万之数面对朝庭千万大军,自问胜算几何?”窦涟漪侃侃而谈。

玄骜冷笑数声:“本王可不是吓大的,我手上还有数十万大军布置在关山一带,一旦兵变失败,他们必挥师北上,即便暂时不能夺取江山,但与朝庭分庭抗礼却是绰绰有余。”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窦涟漪听得心惊肉跳,面上却镇静自若,一笑置之:“就算是吧,可哀家保证,那时寿王必已成阶下囚,至于你的大军群龙无首,不出三个月,至多半年便会被朝庭纤灭。”

“太后认为本王的队伍是豆腐做的吗?”玄骜愤怒叫嚣。

窦涟漪收了笑容,恳切道:“退一万步讲,朝庭目前的确处于风雨飘摇中,一时无法围剿之,可凭他们也撼动不了朝庭,两相对峙,只会两败俱伤,到时令亲者痛仇者快,所以,哀家恳求寿王以大局为重,退回封地效忠朝庭。”

沉默,令人难耐。

杀机,随时可能出现。

然,她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恐惧与惊慌,静静地等待着男人作出抉择。

“罢了,本王退兵就是。”终于,玄骜一拍大腿,端起面前的酒盅,举杯相敬:“这杯,本王敬太后,祝您……”

他看了一眼女人美得令人眩目的绝世脸庞,真替已经故去的皇兄可惜,如花美眷就此永别,“祝您容颜永驻,太平盛享吧。”

“承寿王吉言,干!”

窦涟漪表现出适当的惊喜与赞赏,一手执杯,一手托底以示敬意,然后轻舒广袖,掩口而饮,脸腾地热的,酒色涌上脸颊,甚是动人。

对面不由看痴了,一双眼睛迷恋地盯着她的脸庞不忍移开。

“如此,别过。”

她起身,伸出手臂做出相送的姿势。

男人如梦方醒,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一拱手:“皇嫂保重,臣弟就此别过。”终是君臣、叔嫂有别,她终于赢得了他的以礼相待。

!!

第217章 两宫相争

圣安皇太后平安回京的消息传来时,圣母皇太后正在进膳,闻报,当地丢了手中筷箸,起身疾奔至抱厦。

“圣母皇太后金安。”

早已等候在此的宫庭侍卫长恭敬地行礼问安。

“你们如此不堪的办事能力,哀家金安得了吗?”还没坐稳,月碧落啪地一声拍向楠木炕几,震得茶盅跳了起来,水洒了一桌,小丫头赶紧上来擦拭,被她挥手喝退:“统统下去。”

“微臣无能,请太后降罪。”侍卫长惶恐自责。

月碧落终于冷静下来,抚了抚衣袖,敛着秀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当窦涟漪提出亲往劝退的时候,几位顾命大臣一致反对,独有她赞成,便是看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在路上除掉这个贱人总比宫里要来得容易,且不致引火上身。

派出去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令窦贱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其中必有蹊跷。

“回禀太后娘娘,微臣派出去三拨共计十五人,其中还有一位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如今除了他均已命丧敌手,现正在殿外候着,具体情况您还是问问他吧。”能爬到侍卫长的位置,其实力必不会弱,此刻,眼底却流露出深深的惧意。

月碧落也感惊异,忙命令:“快宣他进来。”

不消一刻,一位宫中侍卫被带了进来,默默地行礼,静等问询。

“听说你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如今她已然安全回宫,哀家倒是想问问,她身边的护卫你伤了几个呀。”月碧落语调讥讽地问道。

那名侍卫拱手作答:“回禀太后娘娘,微臣至始至终未曾出手,是以未伤一人。”

“原来是这样,那敢问你是不敢动手,还是不想动手?”月碧落冷笑数声后,不怒反笑。

“不敢动手。”

侍卫的答复令人吃惊,月碧落冲口而出:“因何不敢?难不成她身边有绝顶高人,连你也忌惮至此?”

虽面对太后强烈质问,却一直神态平静的侍卫,这会眼底也起了一丝波澜:“太后所猜极准,圣安太后的身边除了月统领外,还有五大王府高手保护,周围更有十余人警戒,但这些都不足以令属下不敢动手;属下之所以停滞不前,是发现其身边至少有两名隐卫保护,而我们的人都是在想要动手却还没来得及动手之际被他们一招击毙的。”没错,他就是当年被安皇贵妃派去谋害当时的俪嫔却失败的黑衣人,今次如果不是心中有所防范,若贸然出手,只怕也不可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隐卫,那是什么?”这个词月碧落还是头一次听说,又惊又茫然不解。

侍卫长解释道:“听说是皇上训练来保护龙身或是皇室重要成员的暗卫,他们身手不凡且从不示人,一旦效忠主人则忠心不二,如今看来,应上先皇临终前将他们派到了圣安太后身边。”

“皇上!”

月碧落喃喃一声,无限怅然伴随着愤怒涌上心头,却又无从发泄,“下去吧。”她挥手退下二人,看来凭借自己的力量是难以除掉窦贱人了,只能挑拨玄承泽母子之间的关系,再借他的手了。

五年后。

万盛五年的冬季来得特别的早,且寒冷至极,人们不是万不得已,都尽量避免出行,当行人稀少的官道上,一辆朱顶黄帷的高头马车,以及前后左右的骑行护卫出现的时候,自是惊到了刚好路过的几名路人。

如果他们猜得不错的话,朱顶黄帷可是御用的颜色,莫非,马车里坐的是当今天子?这下,他们的下巴都差点惊到了,纷纷瞪着呼啸而去的马车队说不出话来。

马车直奔华清宫。

每年的冬季,圣安太后都要前往华清宫避寒,今年也不例外。

“皇上,您怎么来了?”当皇帝的马车停在甘露殿外时,大内副总管小英子吃了一惊,一甩仙尘迎了上去。

黄色车帘掀起,一袭黄袍的玄承泽步出车身,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朕来看看圣安太后,怎么,你好像不欢迎?”在他的身上已找不到十岁男童身上该有的稚气,虽长得唇红齿白,如墨一般幽深的眼底,却隐隐已有了肃杀之气,眉宇间尽显高贵与傲然。

这压迫式的一问令算得上是宫中老人的小英子蓦地想起了先皇玄寂离,汗水浸湿了衣衫,他拭着额头的汗珠子恭身道:“奴才不敢。”

玄承泽哼了一声,抬腿迈上甘露殿的台阶,一边拾级而上一边问:“圣安太后的身子可还好?”

“回禀皇上,太后身体尚可,只是……”小英子一想到皇上进殿却见不到人,便吓得腿肚子都打起了颤。

小皇上扫了他一眼,如寒芒划过夜空:“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隐瞒什么,罢了,想必朕是问不出来的,还是亲自进去查看。”说话间,玄承泽加快了步子,不等通报便直接闯进了大殿。

殿内果然不见太后身影,眸光一沉,他向着寝殿走去。

“皇上,今儿真是不巧,太后娘娘在佛堂闭关修行,已发下话来不许旁人打扰。”小英子急中生智,跟在后面陪笑解释。

玄承泽怒问一声:“朕是旁人吗?”便转身往佛堂而去。

“皇上,万万不可。”小英子上前一步拦在了前面,太后半个月前便离开华清宫,至今未回,要是给皇帝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下彻底激怒了皇帝,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不长眼的奴才,自恃有太后撑腰是不是,竟敢阻拦朕,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皇帝,好好的跟个宫人置什么气?”随着这一声,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从佛堂里走了出来,面现不悦道。

玄承泽愣了一下,撩袍下拜:“儿子给圣安太后请安,打扰了太后清修,是儿子不该。”

“快起来吧,皇帝不在皇宫理政,怎地跑这儿来了,咦,手这么凉?”窦涟漪自然地拉起儿子的手,惊觉冰凉一片,正要替他搓一搓,玄承泽已挣脱了,心下一阵失落,不禁冲着随行宫人斥责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大冷天的由着皇帝在外面跑?”

那几位宫人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一边请罪一边哀求太后宽恕。

“不怪他们,是儿子想着来探望太后,既然太后安然,儿子便不打扰了,如果太后没什么吩咐的话,儿子告退了。”

玄承泽行完礼,不及她发话转身离去。

这就是母子,窦涟漪目送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不由得涩然苦笑。

“太后别太伤心,皇上还小,等大一些自然知道太后才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五儿已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经过这些年的历炼,大家都说,她的神态与心智颇像主子窦涟漪了。

她抚了抚衣袖:“你也别安慰哀家了,只怕儿大越不由娘。”转尔神色一正:“可打探到皇帝此行因何而来?”

儿子因思恋来看望她这位生母?打死她也不相信,那么,皇上此来必然另有目的。

“回禀太后娘娘,奴才方才找皇上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说是近来朝中大臣纷纷上疏,……”小英子瞄了她一眼,不敢往下说了。

窦涟漪淡然命令:“但说无妨。”

“说太后您年年移居华清宫一段时间,表面上是避寒,实际上是私会男人,而他们所指的那个男人便是……月王爷。”

其实小英子也有些迷惑,这么些年了,主子每次来华清宫便会悄然外出,除了五儿,谁也不带,素云前两年嫁了人也就罢了,连他这位心腹太监也不知其踪。

五儿气愤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看来是有人要急着动手了,也罢,那就新帐旧帐一起算吧。”窦涟漪一猜便知是圣母皇太后在背后捣鬼,当下吩咐道:“小英子,派个人请月王爷来一趟。”

小英子嘴张了张,想提醒这个时候见面恐怕不好吧,终是没有说,主子的计谋与心智无须他担心。

约摸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月惊枫应旨来见,宾主见过礼后坐下说话。

“许久没见王妃了,不知雪鸢近来可好?”她以闲话家常开场。

月惊枫笑道:“谢太后记挂,她还好,最近也唠叨着说要来看望太后,就怕太后事忙。”

“是啊,这事儿一件又一件的总没个完的时候,连与故人叙个旧的时间都没有,王爷应该听到那些流言了吧?”

窦涟漪感慨一声后,便直奔主题。

一丝赫然浮上白皙如玉的脸庞,对面的人面现端凝:“给太后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是本王的错。”

“不怪你,若是有人蓄意兴风作浪,又岂是你一力所能阻挡?”玄月能有今天,母子俩能安然至今,全亏了眼前这个男人,对他,她只有感激。

月惊枫默然,他当然清楚她口中所谓兴风作浪之人是谁了。

一个是至亲,一个是至爱,他有时也难以决断。

“是时候了结了,王爷,哀家希望得到你一如既往的支持,可能吗?”窦涟漪直视向他,一字一顿。

他骇然抬首,蓦然对上她沉静如星辰的眼神,只一眼,便已情愿为她做任何事,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本王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留她一命。”良久,他低声提请。

窦涟漪微微点头,“如此,哀家便不留王爷了,回去代问王妃好。”

月惊枫起身,无言退下。

“小英子。”她扬声唤来已经身为大内副总管的贴身太监,“速去夏府,让夏大人领头联名上书弹劾月淮山侵吞公款中饱私囊。”她早已着人暗中调查月碧落的父亲,证据在握,是时候抛出了。

十日后,华清宫避寒的圣安太后突然回宫,并突然发难,朝堂上当众拿下户部尚书月淮山,拘押刑部大牢审讯;后宫则封了圣母皇太后的宫殿,将之打往冷宫。

!!

第218章 不如归去(大结局)

玄承泽敢怒不敢言,母子俩本就不好的关系更加急转直下。

又有朝中大臣联名上书,称皇帝年少恐有不力,恳请圣安皇太后垂帘听政,在再三推脱无果之下,于万盛六年初,窦涟漪正式步上朝堂问政,直到五年后,也就是万盛十年,皇帝十五岁了,该是亲政的时候了。

朝中分成了截然相反的两派。

一派认为太后垂帘实乃无奈之策,如今皇帝成人并颇有先帝遗风,太后理当退居幕后颐养天年;另一派则认为太后主政期间,国富民安四海归心,皇上亲政为时尚早。

倒是两位当事人,太后与皇上不发一言,至于暗地里多少风云涌动便不得而知了。

而近两年,西凉又开始不安份起来,之前只是小打小闹,今次更是突然发起攻势,夺下了玄月边关重镇。

消息传来,举朝震惊。

大臣们又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皇帝为首的主战派,声称继承先帝遗志,攻下西凉完成先帝统一大业;一派则是和平派,觉得玄月如今国泰民安,贸然出战只怕打破了难得的盛世。

朝堂上,两派争执不下,最终一起望向龙椅后高垂的一道帘子,女人凤冠霞披端坐其后。

“太后,您的意见呢?”

当年的右中书令,如今已至宰相之位的夏大人力主和平,这下拱手请太后作主。

“当年先皇出战时,哀家便极力反对,如今,初衷仍旧不改……”

话未说完,被玄承泽愤而打断了:“时移势移,如今玄月国富民强,正是有所作为之时,圣安皇太后,您到底是反对打仗,还是只要儿子做的事不管对与错,您必定反对?”

一声诘问,令群臣失语。

“哀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玄月,皇帝可否想过若是输了此仗,会承担什么后果?”帘子后,女人气度雍容,尽显高贵与尊崇。

玄承泽星眸暗沉,唇挑,傲然:“若输,朕便不当这个皇帝了?只是圣安皇太后,朕若赢了,您该如何?”

“皇上若赢了,哀家便去见先帝去。”

一语既出,举朝哗然,群臣面面相觑,太后这是以死力谏呀。

“太后,您是玄月的主心骨,玄月不能没有您啊,皇上,请您听从太后的意思吧。”有大臣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想到朝庭如果没了太后,那模样简直是如丧考纰。

玄承泽赫地站了起来,一甩袍袖,掷地有声:“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劝,有事上奏,无事退朝。”语毕,拂袖而去。

窦涟漪随即宣布退朝,摆驾回宫,行至仙霞池边,正是映日荷花无穷碧时,不禁欣喜地命人落轿,命宫人们远远地呆着,只带了五儿与小英子来到池边。

景色依旧,只是斯人已去不复回还了。

“朝堂上闹翻了天,难得太后还有赏莲的雅兴。”一声略透了戏谑,自身后传来。

窦涟漪没有回头,只是笑道:“王爷尾随而来,可是有话要问?”

月惊枫不得不叹服她的敏锐,拱手施了礼,便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按说今次出兵,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玄月胜算极大,不知太后因何极力反对,并以死力谏?”

“哀家正是是知道玄月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才反对的。”不想,她语出更是惊人,不待微微失色的男人追问情由,窦涟漪继续道:“皇上急于建功立业,哀家何不助他一把,只要这一仗胜了,皇上威名远播,地位才算是稳固了,而哀家的光环顺势消退,到那时,群臣一心心向皇上,哀家正好功成身退。”

“太后用心良苦,可惜皇上未必感受得到。”月惊枫感慨一声,又犹疑而问:“太后所谓的功成身退是指……追随先帝于地下吗?”

窦涟漪目光幽远,仿佛要穿透皇宫华美的红墙绿瓦,而她的声音更带了无限向往:“与之生死相随一直是我的心愿。”

“太后三思啊。”他脱口而出,原以为朝堂上所言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的气话,如今看来,她应是深思熟虑过了,难道,真的连远远的看着她的机会也不给他了吗?

“君无戏言,太后又何尝可以?哀家话已放出去了,岂有收回来之理,何况,又算哀家想反悔,皇上也未必肯呢。”皇上早就想脱离自己的羽翼,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月惊枫黯然一会,长叹一声,“先帝得遇太后何其幸也。”

“王爷又何必羡慕旁人,说不定哪一天,蓦然四顾,发现那人就在身边也未可知呢。”她深味深长道。

男人苦笑,自当年泛舟此湖与她匆匆一见,他的心便为之倾倒,再难心系旁人了。

一个月后,玄月向西凉宣战,并取得节节胜利,历时一年零三个月,于万盛十一年冬攻克西凉京城,玄月一统中原,改国号大玄。

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皇宫也到处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一乘象征地位不凡的二十四人抬暖轿自太后殿出发,一路缓行,最后来到了冷宫外。

轿落,小宫女掀开轿帘,宫装贵妇探出身来,玉手一递,早有底下人搀扶她下得轿来,往冷宫中走去。

“你来干什么?”

刚刚踏入门槛,门里竟站着一位妇人,见到她先是一怔,继尔厉声质问。

“五年冷宫生活,哀家以为姐姐的心性会有所改变,看来是哀家一厢情愿了。怎么,故人来访,也不请妹妹进去坐坐。”

自打圣母皇太后幽禁如此,窦涟漪还是第一次上门探望,不禁多打量了两眼,女人的衣衫虽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想来东山再起的希望从未破灭。

也是,听说皇上经常来探视,想必这才是她最大的盼头吧。

“冷宫破败,怕辱没了贵客。”月碧落继续冷言冷语。

窦涟漪不以为意:“既是这样,哀家便长话短说吧。”有底下人搬了两张太师椅过来,她做了一个请姿后,便自顾坐下:“记得当年姐姐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哀家便说过,除非哀家死了,姐姐才有机会出得此宫。”

月碧落随之落坐。

北风呼号,光线惨淡,两个女人相对而坐闲话家常,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想必姐姐倚门而望,心中盘算的是皇上胜利之日,便是姐姐最恨的窦贱人离世时,到那时,皇上一定会来接姐姐回朝吧。”她轻笑着说。

月碧落眼底有快意一闪而逝:“你既然知道,又何须多问。”

“见先帝这种事情,妹妹怎舍得一个人去呢。”窦涟漪仿似自言自语一声。

对面的人哗然变色,尖声怒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英子,送圣母皇太后上路。”她站了起来,弹了弹平整如新的华衫,托了五儿的手款款离开。

“你们这是谋害,皇上,我要见皇上。”身后,传来女人夹杂了惊恐、愤怒和不甘的叫骂声:“窦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骂声渐次微弱,直至消失,窦涟漪坐在暖轿里,闭目合十,为了大玄江山,为了儿子,她记不清这是死在自己手上的第几条人命了。

回到太后殿,人还没坐稳,一道身影挟着怒气冲了进来。

“太后,您为什么要杀了母后?”皇上生气至极,竟是忘了礼仪直接发难。

为什么?

“就为了皇上从来不肯称哀家这个生母一声母后,这理由充分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他从来不肯领情,真是令她心寒。

呵。

玄承泽冷笑出声:“人人都道圣安皇太后德仁兼具,今天终于撕下了您伪善的假面,竟为了嫉妒与不满而杀人,您就不怕传出去有损您的贤名吗?”

“将死之人,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淡淡一声。

玄承泽怔了一怔,似乎记起了母子间的赌约,不禁冷笑道:“太后记得便好。只是还有一事恐怕得劳烦太后,月王今晚宿在白沙洲,为证清白,儿子觉得太后在面见先帝前该了结一下了。”

“皇上的意思哀家明白了。”

大概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之爽快,玄承泽默然一会,方行礼告辞:“既如此,儿子便不打扰太后了办事了。”说完,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去。

窦涟漪走到桌子前,探手抓向上面的银酒壶。

“太后,这酒是赐给月王的吗?”五儿忽然明白过来,扑过来抱住酒壶。

她沉重地点点头:“皇上容不得他,哀家也没办法。”

“太后,月王为了大玄江山做了多少事,别人不知道,您是知道的呀,您真的忍心下手吗?”五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脚下,为他叫屈。

眼底厉芒一闪,她的声音冷如冬雪:“江山本就是功臣血染而成,这一点,他应该比谁都清楚,也应该早就作好了准备。”

静默,良久。

“那好,这壶酒就由奴婢亲自送给月王,五儿恳请太后成全。”五儿决绝地抬起头。

窦涟漪淡然地点点头,挥手退下五儿,扬声叫来小英子,“哀家在宫外替你备了一座宅子,你收拾一下行李出宫吧。”

“太后娘娘,您别赶奴才走,奴才愿意侍候您一辈子。”小英子噗地跪了下去。

她这一辈子,确切地说,是在皇宫的一辈子已经到头了,何须人侍候。

“哀家不日也要走了,你是哀家的人,皇上必容不得你,走吧,趁哀家还有这个能力替你安排一二。”窦涟漪站了起来,独自走向寝殿。

小英子伏地痛哭,终是不敢违抗她的旨意,一步一回头地离了宫。

不久,白沙洲那边传来消息,月王爷饮鸩而亡,而陪他一起喝下毒酒的还有五儿。

三日后,太后以思念先皇成疾,自请前往帝陵陪伴。

帝陵,墓门洞开,女人一袭火红如嫁衣,一阵风吹过,轻纱漫天飞舞,缓缓走了进去,门缓缓合上,但听得轰然一声,门永久地关闭了。

两年后。

大理城中,高挂“黄记”幡旗的客栈内,一孕妇从楼上下来,踩得木楼梯患吱呀作响。

“四儿,小心摔倒。”底下正在算帐的男人听见动静,放下帐册,飞奔上去将她托着搀了下来。

窦涟漪睨了他一眼:“哪那么容易摔倒,真是。”

“黄老板,客人来了,还不迎客。”门外响起清脆的一声。

两人惊喜地一起面向门口,窦涟漪开心地嚷道:“徐郎中,郎中娘子,还有两个小家伙,快进来。”嚷嚷着蹲下身去逗弄两个可爱的小家伙。

“小心,孕妇不能弯腰的。”黄老板紧张地提醒。

“唉呀阿离。”窦涟漪又无奈又窝心地拖着长调唤了一声:“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四儿都成废人了。”

“黄大哥多疼你呀,姐姐别埋怨了。”夏若桐打趣道。

窦涟漪忽然发现男人的眸盯着门外,好奇地望过去,不禁变了脸,一队士兵正好从门前经过,“阿离,怎么了?”她探询地问。

当年,玄寂离假死后,被她安排出宫,却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两年前,她通过帝陵的秘道离开皇宫,又过了一段时间,男人奇迹般地醒转,只是除了记得她是自己的娘子外,其他记忆全部丧失了。

可是,男人方才的紧张仿佛已经恢复了记忆。

玄寂离,如今的黄老板淡淡一笑:“没什么。”他确实记起来了,不过,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打算改变。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门口又响起一声,众人循声一看,更是惊喜交加:“月……”一声呼出,便被来者打断了:“在下姓王,一介教书先生,这是我娘子五儿。”

“王先生,先生娘子,快请进。”屋子里的人忙不迭地将二位请了进来。

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了整个屋子……

!!

第001章 替嫁.入宫

玄月皇朝,庆元十一年,初春的金陵城尚有春寒料峭之意。

传说当今天子体弱多病,随时可能驾崩,前日,太后突下懿旨:当朝宰相窦家有女名涟漪,年方二八,端庄贤淑,实乃皇后之最佳人选,着择日完婚。

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其中最多的说法是,这场婚礼有冲喜的意味,可怜那窦家女儿豆蔻年华,只怕会做了皇家的陪葬了。

只是百姓们久不闻盛事,如今皇上迎娶皇后,正好有了谈资,自是跟着高兴;至于那些大臣们,不管内里各怀什么心事,表面上亦是一片称颂。

而宰相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在宰相窦承先看来,宝贝千金即将进入皇宫,从此凤仪天下,怎么说也是件光耀门楣的幸事。

只可惜,好事多磨。

盼望着,大喜的日子终于来了,可是内府的气氛却凝重至极。

相爷窦承先负手,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夫人兰如雪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地上,还跪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小姑娘抽抽噎噎,垂立一旁的管家则大气不敢出。

“都是你,平素一味惯着她,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皇命也敢不从。”窦承先倏地停下踱步,指着夫人埋怨。

“你只会埋怨我,素日里还不是一样宠着她,不然,漪儿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夫人兰如雪小声辩解完,两眼巴巴地看着他,她早已经六神无主了,全指着一家之主的老爷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这个时候就别相互指责了,老爷,快想想办法。”

皇家全副仪仗停在门外,准bèi

迎娶皇后,人却不见了,这要传开来,窦家大大小小别想活过明天。

“老爷,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管家李重八拿眼唆着主人,小心地发声。

都这个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枊承先生气地一挥手:“还不快讲。”

那管家待要张口,外面突然吵吵嚷嚷的,接着看见自家婆娘一头闯了进来,顿脚斥道:“连规矩也不讲了……”最后那个语气词还没出口,那婆娘只管冲着主人激动地嚷道:“老爷,小姐找到了。”

“当真。”

“在哪里?”

枊承先与夫人兰如雪惊喜同声,后者更是从椅子上弹身而起,直到这个时候才记起用帕子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儿。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夫妇俩刚迎到门口,门外便拥进来一伙人,都是相府最贴心的几名下人,方才被悄悄地派出去寻找小.姐,这会竟是一起将礼仪与规矩丢到了一边,实在是兹事太大了,搞得不好便是满门抄斩,现在人找到了,自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时也顾不得其它了。

“漪儿,你终于肯回来了,你这个狠心孩子。”兰如雪一把捉住女儿的柔夷,紧紧的,怕一松手她又飞了似的,眼角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娘亲!”

窦婳姒上前一步,搂着母亲的肩膀唤了一声,却有口难言,心头纵然百感交集,也不得不强忍着内心波澜,劝慰道:“娘亲,别哭,别哭。”一边劝一边用手中的丝帕替母亲擦去眼泪。

“漪儿,你太不像话了。”窦承先明明是恨声,那语调竟是无奈甚于斥责,好在女儿还算识大体,那气也便消了一多半,何况过了今晚她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即便亲为父亲的他再见面时,也得大礼参拜。

“爹……爹!”

这一声百回千转,方自口中犹豫唤出,窦婳姒无数次在梦里呼唤过,却是第一次亲口面对着父亲叫了出来,说不悲戚是不可能的,可是眼下的状况实在不容许无语凝噎。

“请爹爹先摒退左右,婳……女儿有话要说。”她边说,边扶了母亲至红木太师椅上坐下,螓首微垂,思量着怎么开口,才能将真相的冲击力降到最低。

“漪儿,到爹爹跟前来,让爹爹好好kàn

看你。”

父亲怜爱的语气,慈爱的眼神,令她的心蓦然一窒,如果这语气,这眼神是为她,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父亲!母亲!”窦婳姒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膝下,天知dào

,她是有多么想一尝承欢在父亲膝下的滋味,可是一想到那个预言,便不敢造次了。

“漪儿,你怎么了?”

窦承先的心蓦然一沉,一丝不安袭上心头,自家女儿自己最了解,夫妇俩漆下无儿,对这个女儿那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摔了,自然也宠得没了边,以至今天才敢任性妄为地出逃。

“如果是不愿意嫁,求着为父跟你娘成全的话,趁早别说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否则,便是押上全家人的性命,再宠她如命,谁也不敢答yīng

她。

“女儿……女儿是……”窦婳姒顿了顿,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女儿是……婳姒。”

当啷一声,窦承先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兰如雪正抬起丝帕准bèi

拭一下眼角,连手带帕子被她的话惊得怔在了半空。

“你,你说你是……姒儿!”兰如雪轻声,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爹……爹,娘亲,对不住,姒儿本该呆在后院里的,可是听闻妹妹将要进宫,姐妹一场,却是从未谋面,以后再想见只怕是更难了,便想着远远地瞧她一眼,也算是送一送,不想被人撞见了,竟是不管不顾地给拉过来了。”她睃了一眼呆坐一边的父亲:“对不起,孩儿这就回避。”

是她的命苦,怨不得旁人,本是一母双胞的姐妹,她只是先来人世几秒钟,却因为一个半仙的预言,便同人不同命,那半仙说她命带煞星,天生克父,除非父女终生不见,否则,便会给父亲带来霉运,甚至是灭顶之灾。

“姒儿。”女儿的这番话,却叫为娘的兰如雪心如刀绞,不禁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

姐妹俩都是一样的鹅蛋脸,镶嵌着精美绝伦的五官,柳叶眉下,是一双如梦如烟的大眼睛,小巧却不失挺直的葱管鼻下,樱唇如清晨带露的花瓣,晶莹欲滴,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张脸,眼神多了一分坚韧,眉宇间隐隐有傲然,而她的举止娴静而大气,哪似那漪儿,娇滴滴,又刁蛮任性得不成样儿。

“唉——”那边,父亲窦承先懊恼地拍打着红木太师椅的扶手,竟是侧过身子,再不愿与她对面。

窦婳姒忽地悲从中来,起身冲着母亲拜了一拜,犹豫了一下,遥遥向父亲的方向也拜了拜,极力忍着不至落下泪来:“娘亲,爹爹,女儿回去了。”一步一步退至门口,凄然转身。

“等等。”

身后却传来父亲急切的一声,她的身子一顿,莫非爹爹也与她一般不舍,欣喜跃上眉梢,却未敢擅自转过身去,只别过头询问:“爹爹您有何吩咐?”

父亲却没有立即回答,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良久,闻得父亲长叹了一声,“想必你也知dào

了,你妹妹她……她跑了,你就代妹出嫁吧。”

“老爷。”母亲兰如雪显然被惊到了,惊呼一声。

窦婳姒已在心中一丝犹豫都没有地答yīng

了,生为人女,除了给父亲带来无尽的困扰外,她一无是处,如今父母有难,她有什么理由不帮着二老顺利渡过危机呢。

“你,你不愿意?”见她半天不作声,父亲窦承先颤声问。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低眉顺首,却掩不去眉间的一抹毅然,轻启朱唇,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这,这行吗?万一给发xiàn

了,可是,可是……”欺君之罪四个字,兰如雪竟是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想窦家一向蒙受皇恩,生活可谓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混乱过,身为一家主母的她早已乱了方寸。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现在你只要出去说你家女儿逃婚了,马上就会招致灭顶之灾,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外人都不知dào

姒儿的存zài

,就这么定了。”窦承先大手一挥,下了决心。

便从此刻起,她不再是窦婳姒,而是窦家唯一的也是极为得宠的宝贝千金窦涟漪。

窦家女儿的闺阁中,古铜镜前,一干丫环托着大红木漆盘,梳头妈妈正在给新娘子梳妆打扮。

镜中美人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清澈如山间小溪,精巧的鼻梁,樱桃小口点染上朱红唇膏,眉间描金朱红一点,着一身大红喜服,披金戴玉,宛如九天娘娘下凡尘,非凡的美丽之外,是无尽的贵气。

“看我们大小姐真是美丽动人,一定讨得皇上宠爱。”梳头妈妈忍不住赞叹出声。

宠爱?

窦婳姒,不对,如今她已是窦涟漪,不由苦笑一声,长这么大,除了母亲有空的时候会来看望她一下,身边便只有丫环秀珠陪伴,闷了便看看书,弹弹琴,聊以打发时光,当真不知dào

被人宠爱是一种什么滋味。

吉时已到,她拜别父母亲人,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不知dào

过了多少重门叠户,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又在喜娘的搀扶下迈过道道门坎,最后方被置于一方大床上坐下。

虽然不曾经lì

过,嫁得勿忙,母亲也只是简单地介shào

了一下宫中规矩和礼仪,但她读过礼志一书,这仪式绝对不合规矩与朝制,大概,真如传言所讲,皇家娶窦氏小姐只是为了冲喜,至于那些繁文缛节自是能免便给免了。

第002章 羞辱.笑柄

想来自己的的命运只怕是凶多吉少,说不定此生只能在这看似雕梁画栋的天下第一城里,孤苦一生,枯度青春,慢慢终老而死。

“娘娘,圣上圣体不愉,命奴才们侍候娘娘就寝。”

透过喜帕,隐约见四名宫女围在身畔,窦涟漪莫名的舒了一口气,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其实她也没做好准bèi



她轻轻揭去大红盖头,绝世容颜令满室光华瞬间失去了颜色,唇边挂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道:“也好。”

“奴婢春儿、奴婢夏儿、奴婢秋儿、奴婢冬儿见过娘娘。”

四声清脆,齐齐下拜。

“免礼。”窦涟漪摆手示意大家起身,吩咐道:“秀珠留下,你们都退下吧。”那四位宫女便福了福,屏息退下了。

“小姐,不,娘娘。”秀珠从小侍候她,这次小姐出嫁,便作为陪嫁跟了来,一边帮她卸下华服钗配,一边吞吞吐吐:“方才听她们议论,说……说皇上反对这门婚事,却又碍着太后的面不得不答yīng

,今晚宿在了朝仪宫,这叫什么,您新婚之夜,都不过来。”

窦涟漪垂眸,长长的睫毛洒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得令人心痛,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似是告诫秀珠也似提醒自己:“秀珠,皇宫不比从前的小院,必得处处小心,别人的话听着就可,万不可逞强。”

从决定替妹进宫的那一刻起,她便知dào

接下来的路注定不好走,可一想到新婚夜,紧张之余,还是会生出无限憧憬,千般思虑万种猜想,倒是绝没有料到独守空房这一种。

适才还在庆幸皇帝没有来,可以让自己多些时间来适应,秀珠的一番话,令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婚姻,多少双眼睛盯在那,一丁点状况便会在无数舌头下滚来滚去,何况是皇后新婚夜独守空房这样的旷古奇闻。

“是,娘娘。”秀珠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便应了一声,服侍她睡下。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睡不着,无论是身在戏中的,还是身在戏外的,况且,这偌大的皇城,如同一个巨大的、华丽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不可能置身戏外。

次日,窦涟漪早早地起了床,按照皇宫规矩,太后安在,后宫嫔妃必得晨昏定省,况她是新婚第一天,新妇第一天晚起会被人笑话的。

“圣旨到,请皇后娘娘接旨。”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又尖又细,必是宫中太监传旨来了。

窦涟漪正好梳妆完毕,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带着宫女迎了出去,院子里,主仆几人齐齐跪下接旨。

“皇上有旨,皇后窦涟漪端庄有加,大度得体,赐殿名冷芫宫。”尖细的嗓音将“冷芜宫”三个字拖得长长的,仿佛不止要穿过众人的耳膜,还要穿过院墙,传遍全皇宫似的。

窦涟漪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伏地叩谢圣恩:“谢皇上恩典。”冷芜,冷而荒芜之宫,是这意思吗,身子微微抖了抖,竟是一股寒气直冷到骨子里去了。

“秀珠,赏。”

但她不想表现出来,非但不能哭也不能闹,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过是不得宠而已,又不是没体会过。

只是从前的不得宠,只有她一个人知dào

,冷暖自知罢了;而今,任何一个小小的荣宠得失,都被人看在眼里,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看来是存了心要让她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了。

皇宫从来没有秘密,不消一刻,中宫被赐“冷芜宫”一事早已传至宫里的各个角落,就连辛者库那种整日劳作的地方,听说也在议论这事。

坐了皇后凤鸾轿,华盖当顶,前呼后拥,走过之处,不时有人参礼山呼“见过皇后”,倒是威势赫赫,只是轿撵方过去,身后便传过来窃窃私语,虽听不大真切,猜也猜得到议论的是什么。

“皇后娘娘求见。”慈恩宫外,掌事太监大声通传,俄倾,一个小太监迎了出来:“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晋见。”

慈恩殿布置得富丽堂皇,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远远地从内殿传来笑语声声,糟糕,嫔妃们竟是早她一步来了。

窦涟漪便加快了脚步,刚走至内殿门口,听见一道黄鹂般苑转的声音笑道:“按说皇上昨晚又没宿在冷芜宫,皇后怎的比媚嫔还到的晚。”

话音未落,已招致一片吃吃的笑声。

她咬了咬唇,随即走了进去,方才还笑声一片的内殿立kè

鸦雀无声,各种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上首正中描金画凤的宝座上,坐着一位浑身珠光宝气,说不出的雍荣华贵与气势不凡的中年贵妇,便是德安太后,那目光如炬,也在细细地端详着她。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窦涟漪便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盈盈跪了下去,行大礼参拜。

“免礼,平身。”太后的声音中气十足,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赐坐。”

“谢太后娘娘。”窦涟漪由贴身宫女秀珠扶着起身,便有太后的贴身宫妇引着她至太后右下方单设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那三位宫装丽人分坐堂下两端。

德安太后便笑着替她介shào

,遥指了指右侧一位着湖蓝色曳地望仙裙,一脸端庄持重的丽人:“这是贤妃安景凉。”

“皇后姐姐好。”安贤妃起身福了福。

她点头致意:“安妹妹好。”

太后又指着安贤妃旁边一位穿着鲜丽,头戴凤穿牡丹金步摇,有着十分秀丽脸庞的美人道:“这是萧丽云萧淑妃。”

“皇……后姐姐……好。”萧淑妃明显带着不情愿,却碍了太后在,不得不敷衍。

“萧妹妹好。”

窦涟漪依旧微笑着点头致意。

太后的眼光转到另一边,“这是媚嫔胡莺儿。”

媚嫔?

这封号好引人遐想,只是不知dào

是怎样一个可人儿,她正要依例点头致意,再来一句“胡妹妹好”,趁机也好瞧瞧真人。

却在斜对面一道俪影起身拜了拜,随之一道娇滴滴软濡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下好了,都成了妹妹,当中最老的便是皇后姐姐了,又是老又是冷的,嗤,换了臣妾,宁愿不当这个皇后。”

第003章 陷害.禁足

话音一落,这边两位妃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便是那些宫女,也有忍俊不住的,低了头,却憋得难受。

“媚嫔,不许无礼。”太后的脸倒未见沉下来,语气却含了不悦。

“是,太后。”

窦涟漪已看清楚了,方才那萧淑妃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想不到媚嫔如花似玉,竟是一点也不不输于她,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眼波宛转动人,唇不敷而娇艳,一袭粉色长裙衬得脸色愈加明艳动人,犹是眉目间天生一股妩媚之态,足以令男人为之心动不已。

想必皇上也是爱不自禁,才赐了一个“媚”字吧。

“太后,皇后姐姐,皇上那还等着臣妾侍候笔墨,臣妾先行告退。”说话间,胡莺儿起身向前行了两步,冲太后拜了拜,稍微转身冲身为皇后的她福了福,便莲步轻移而去,杨柳细腰轻轻拂动,动人极了。

“这媚嫔平日里仗着皇上宠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也便罢了,如今皇后姐姐第一次拜见太后,她便这样走了,太不像话了。”

安贤妃刚说完,旁边哧地一声,萧淑妃轻捻着鬓角,漫不经心道:“贤姐姐若是能在皇后姐姐的新婚夜将皇上勾了去,也可这般放肆。”

“够了。”太后沉了脸,喝斥一声,吓得安、萧二妃起身跪倒在地,连道:“臣妾不敢了。”

窦涟漪终于尝到了众人面前被打脸的滋味,原来的不得宠与这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如今整个皇宫,都知dào

皇后住在冷芜宫里,与冷宫只多了一个字。

“太后,两位妹妹也是好意,请太后莫要动气,以免气坏了身子,倒是臣妾的不是了。”她跟着起身,跪了下去,为她们俩求情。

“罢了,都起来吧。”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又抚额现出头疼状:“皇上身子不好,后宫笼共就这么几个人,还成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安贤妃起身,建议道:“太后,听说御花园里桃花开了,可否请太后移驾一起欣赏?”

太后一听,微微颌首:“也好,皇后第一次进宫,大家趁一起赏花的机会,也可以增进增进感情。”

皇家花园果真是不同凡响,满园奇花珍草,与亭台楼榭相映成辉。

桃园的桃花满园盛开,一眼望去,漫天的粉色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丽人驻足在花下,人面桃花相映红,说不出的意趣横生。

“皇后,如雪最近还好吧,前儿个听说她身体不适,可好了一些没有?”太后在大家的簇拥下,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花木,一边拉家常。

太后与母亲兰如雪是表姐妹,听说两人从小便很要好,窦涟漪忙恭敬地回答:“母亲身体已大好了,请太后不要牵挂。”

“一入宫门深似海,连亲戚都不能常走动。”太后感叹道。

“是啊,别人常道太后高高在上,哪里知dào

心里的苦楚,太后放宽心,以后臣妾会常陪在您身边,以解心烦。”窦涟漪乖巧地附和。

“唉呀。”忽地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人群一阵大乱,伴随着大呼小叫:“萧淑妃,萧淑妃。”

太后眉头紧蹙,看着幸好被宫女扶住,不至于倒在地上出乖丢丑的萧淑妃,满脸不高兴地问:“淑妃,你连走路都走不好了吗?”太后本就不怒自威,这一声带了责备,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回太后,臣妾走得好好的,谁知一只脚伸过来袢了一下,人就倒下去了。”萧淑妃一边委屈不已一边拿一双眼睛恨恨地在人群中睃来睃去,想发火,却又找不到主。

“别赖我,我离你远着呢。”安景凉连忙撇清,一脸端庄持重,也不像能做出这种龌齪事的人。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打到窦涟漪的身上,因为离萧淑妃最近的人便是她了。

“皇后?这哪至于,不就是方才取笑了两句,皇后母仪天下,这点气度应该还是有的吧。”安景凉一番话,似是而非,却将矛头一下子挑明了。

“太后明鉴。”窦涟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冤枉。”

太后扫了众人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赏个花都不得安宁,摆驾回宫。”不待众人回应,便在几个宫女太监的扶持下,拂袖而去。

“皇后娘娘,臣妾告辞。”安景凉恭身道了别,也走了。

萧丽云不敢直接指责皇后,在一边打骂宫女太监,借题发挥。

窦涟漪不禁苦笑一声,看来这宫中果然是处处藏险,你不犯人,也未必能讨得一方清净。

回到皇后殿,门楣上方已换了宫名,赫然是“冷芜宫”三个描金朱漆大字。

进了屋,她倒没什么,秀珠一边侍候她更衣,一边抱起屈来,“我看是她们故yì

串通好的陷害您,娘娘,您贵为皇后,凭什么受她们的气。”慈恩殿里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居然使袢子陷害人,太过份了。

“算了,皇上不喜欢的人,谁不踩一下都说不过去。”她好脾气地笑了笑。

“小姐,我知dào

您忍耐惯了,可是这里不比府里,再怎么说老爷夫人还是疼着小姐的,在皇宫里,人善就会被人欺。”秀珠已侍候着帮她褪下正服,冲着外面叫道:“春儿,打盆水来。”

喊了半天无人应,气得一跺脚,“这帮丫头,准是跑哪里躲懒去了,看我不去找了来,问问,她们是主子,还是娘娘是主子。”

刚要挪步,不想被人拉住了,“算了,何必闹得尽人皆知,没的让人看笑话,刚才那盆里还有水,将就着洗洗。”

“娘娘。”秀珠的表情与口气,都有些恨铁不成纲了。

傍晚,刚用罢晚膳,小太监便来了。

窦涟漪又是率众跪下接旨,只听小太监手端拂尘,用尖细的嗓音念道:“皇上口谕,皇后窦氏居心不良,人心不善,着宫禁一月,以儆效尤。”

“谢皇上恩典。”

窦涟漪不免庆幸,方才没有由着秀珠的性子去找宫女兴师问罪,不然此刻,当真是笑柄了,现成的话等在那:形同废后,还摆什么皇后的架子。

自此,窦涟漪深居简出,每天除了早上拜见太后,叙叙家常外,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好在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不觉得什么。

第004章 初见.缘起

这天,她照例请了安出来,经过花园时,忽闻笛声悠扬,呜呜咽咽好不动听,细听之下,隐隐含了思念之意。

窦涟漪自小关在一方小天地里,无以打发,终日不是看书便是与琴棋书画相伴,在音律上颇有研究。

想不到这皇宫深院,也有这样动人的音乐,竟忘了圣谕,吩咐秀珠先行回宫,自己只身顺着笛声走进一座小院,看见吹笛之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冷。

细细一瞧,是一位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生着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凤眸斜飞入鬓,却是目光清冷,浑身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不可言与卓而不凡的味道。

那人双手拢笛吹奏的样子潇洒极了。

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况自己尊为皇后,更得恪守礼仪,窦涟漪便要回身,笛声骤然停止,倒令她诧异地驻了足,探究地望过去,他的唇没有血色,配了那雪肌竟生出令人心神一荡的惊艳来。

只见他目光一寒,唇缓缓而启:“你喜欢?”

声音清冷,却很好听。

“笛声悠扬,谁不驻足?”窦涟漪暗暗打量他的服饰,月白色的袍,令他宛然如仙,却无从判断身份。

皇宫禁地闲人莫进,想必是某位王爷,听说皇上是长子,下面有两个兄弟,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男子负手而立,不错眼珠地盯着你,明明肌肤胜雪如白面书生,不知怎的给人无形的压力感。

窦涟漪移开目光,心不知怎么突突地跳了起来:“打扰了。”她略一点头,转身欲走。

“叫什么?”

身后传来的一声,倒叫她有些恼,这人好生无礼,第一次见面便问人家女儿家的闺名,便低着头加快了步子,不想差点撞上一样东西,抬头一看,赫然是吹笛人。

“告sù

我。”

她正要斥责一句,下颌蓦然被人撅住了,被迫仰视着他,那清冷的目光里竟是不容置疑的光芒,配了这命令的口吻,叫人不敢不从。

“放肆。”她可是皇后。

那人笑了,清冷的笑意浮在唇边,非但没有让他看上去亲近一点,反而更显孤绝之气,“整个皇宫,除了一个人可以这么说我。”

“所以,趁早放开我,不然皇上知dào

了,定会治你。”会吗,皇上若是知dào

了,会替她出头吗,窦涟漪一点儿底气都没有,却说得掷地有声。

呵呵,那人笑出声来,肯定是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却在下一秒,笑容蓦然收梢,他的声音冷得如同冬天屋檐下的冰棱,“告sù

我,你的名字。”

“四儿,我叫四儿。”

不能说出头上顶着的这个名字,更不能告sù

他原来的名字,又不想随便诌一个,情急之下,取了折中方案,她是娘亲口中的姒儿,四与姒同音。

下颌上的力道蓦然松了,他喃喃念叨:“四儿,四儿……”

真倒霉,遇到一个怪人了,她得赶紧逃走,不然还不知dào

会发生什么事来。

“等等。”那人不由分说将手中玉笛递过来,“吹来听听。”

他怎么知dào

自己也会吹笛?而且老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人不喜。

“怎么,不会?”讥屑跃然唇边。

窦涟漪正在犹豫,被他如此一激,纵心智比同年人略成熟些,到底不过只有十六岁,当下唇不服气地挑起,接过那管玉笛,滑润细腻且晶莹温手,绝非凡物可比,便缓缓送至唇边。

随之,笛声再次飘荡在小院里,悠悠荡荡飘上九重天。

她沉浸其中,一曲终了,却发xiàn

人去了,可是这笛子?

“娘娘,什么事这么开心?”

回到冷芜宫,秀珠迎上来,惊奇地发xiàn

主子的脸上红扑扑的,笑意一看便是打心里涌上来的,真是嫁进皇宫后难得一见的景象。

窦涟漪抚了抚发烫的脸旦,掩饰地斜了秀珠一眼:“哪有,被风吹了,脸有些发热。”

“噢”了一声,秀珠不高兴道:“他们也太不厚道了,见您不得宠一个个的偷懒,这不,我让她们准bèi

点心去,到现在还没拿来。”

窦涟漪之前无所谓,今天更是觉得无关紧要:“算了,随她们去吧。”

反正她也习惯了清净,反正她对那位皇帝夫君已不抱幻想,倒是刚才那个人会是谁呢?

“咦,这笛子从哪里来的?”秀珠这才看见她手里紧握的物件,惊奇地边问边来取。

窦涟漪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不让她碰,口里含糊其辞道:“路上捡到的,也不知是谁掉下的,先收好了,等主人找到了再还不迟。”

心又似小鹿乱撞起来,脸上肯定也是如云蒸霞尉一般,她做贼心虚地偷瞄了一眼,好在秀珠并未深究。

“小姐这点倒没变,心爱的东西别人是碰都碰不得的。”恰好小环端了点心进来了,就是那晚跪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小丫头,原是妹妹的贴身婢女,这次她替妹出嫁,可以带两个贴身丫头,便将小丫头也带来了。

窦涟漪忽然发觉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便试探道:“你家小姐我哪里变了?”自己代嫁的事要是泄露了,那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变得可多了。”小环一边答一边将点心往食桌上放,忽然有些害pà

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不,娘娘,是奴婢放肆了。”

看来妹妹的脾气很大,不然她的贴身婢女不至于行事说话这样小心。

窦涟漪将一方手帕牵着两只角无聊地翻着跟斗,轻声道:“恕你无罪,说吧。”

“是,那奴婢斗胆说了,就说这性子吧,小姐以前脾气大着呢,一点不如意便砸东西,哪像现在这么好说话。”小环似乎放开了,一口气往下数:“小姐以前最不爱读书了,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唔唔……唔……”

“不许胡说。”秀珠吓得捂住她的嘴,眼睛警惕地盯向房门口,看有没有人进来,或是躲在墙角下偷听。

扑通一声,不知就里的小环也吓得跪倒在地上,“请娘娘恕罪,小环,不,是奴婢讲了不该讲的,奴婢该死。”一边说一边竟抬手往脸上扇。

“住手。”窦涟漪皱了皱眉头,“秀珠,还不将她拉起来。”

“谢娘娘饶恕。”小环谢了恩,方才从地上爬起来。

第005章 二见入相思

窦涟漪捏了一块凤梨酥送进嘴里咬了一口,有些硬,准是厨房那帮势利眼将隔夜没吃完的送来了,如是妹妹,定会大发脾气吧。

可她咽了下去,将剩下的大半块放回去,故yì

叹了一口气:“从前是家里,可以由着性子来,如今上有太后、皇上,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哪敢由着性子来。”又状若娇羞地瞟了两个丫头各一眼,“听说皇上喜欢娴静温柔的女人。”

他呢,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小姐说得也是,就是觉得小姐太委屈了。”小环深以为然地点头,见她忽然不吃了,坐在榻上兀自发怔,忙道:“娘娘,是不合味口?娘娘想吃什么,我去通知厨房做。”

“娘娘?”

略略提高的一声将她惊醒,捂了捂有些发热的脸颊,暗道我这是怎么了哟,懒懒地摆了摆手:“算了,别麻烦人了。”

话一出口,秀珠与小环对视一眼,简直觉得这脾气好得有些过份。

次日早上,窦涟漪拜见完太后,原路返回路过花园时,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昨天的情景,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不知该拐向小院还是直接回宫。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怎地不走了?”

忽闻身后传来黄鹂一般菀转的声音,回眸一看,果然是萧淑妃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了,朝她福了福,笑盈盈地问:“这里也没什么好kàn

的,姐姐到底在看什么?”

窦涟漪慌忙将手中的玉笛往袖子里拢,口中敷衍道:“原来是萧妹妹,这园子里的桃花开得越来越好了,可惜那日陪太后赏花,不想半途而废,这不,正赏着呢。

“原来是赏花啊,妹妹还以为皇后姐姐在等人呢。”萧淑妃习惯性的掩口吃吃笑道。

可是这样的话,在宫中绝非可以拿来玩笑的。

“妹妹言重了,本宫就算等人,也是在等皇上。”她极力按捺住心中的慌乱,故yì

混淆视听,如果让人知dào

,她私会男人的事,只怕不比代妹出嫁的罪名轻一分。

萧淑妃用丝帕掩了嘴,吃吃笑道:“那是自然,看来帝后不和的传言都是假的,皇上皇后如此情深款款,私会在御花园。”说到这,手帕一扬,双手拍了一记,“这一曲折子戏的戏名就叫庆元帝花园会皇后,岂不妙极。”

这萧淑妃的嘴也太损了,明知dào

皇上连她这位皇后的面都不肯见一下,又是赐题“冷芜宫”,又是罚禁足的,哪来的恩爱可言。

可是是自己失言在先,也挑不出别人的理,再说了,即便挑出了毛病,又能如何?不受皇上宠爱,即便贵为皇后,还不是被人踩的份。若不是有太后这层关系罩着,只怕境状更惨一些。

“萧淑妃真会说笑,本宫笨嘴拙舌的自是说不过你,只是将皇帝皇后比做戏子,传到太后或者皇上耳朵里,只怕不好吧。”

蔫人也有三分脾气,何况她窦涟漪也未必是蔫人,脾气虽然不大,却也决非任人捏来捏去的面团。

一番话不温不火,果然将萧淑妃镇住了,着实没想到蔫人也有不蔫的时候,也怪自己失言在先,让人抓住了把柄,便强压了不快,敛袖欠身道歉:“原是妹妹嘴快了,还请皇后姐姐见谅。”

窦涟漪无意争锋,方才是她逼人太甚,又怕风言风语传出去不好,这才反将了她一军,见她服了软,只想息事宁人,便亲手扶起她。

“自家姐妹何须见外,你我姐妹一场,自是缘分,以后大家当协力为皇上分忧才是。”

萧淑妃勉强笑道:“皇后姐姐教xùn

得是,妹妹谨记在心,一定照办。”又福了福,“妹妹不耽搁姐姐赏花了,先行告退。”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窦涟漪望着那抹姣好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是刚开始,成天明争暗斗、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

而且后宫争斗太可怕了,一不小心便会身败名裂、满盘皆输,她摸了摸袖中物件,还是快点还回去,不然只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想着,竟在不知不觉中一路走到了小院外,她下了决心一般:“秀珠,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一下便出来。”

她吩咐一声,便抬腿跨过门槛步了进去,心蓦然一窒,他居然在。

只见他白衣胜雪,宛如玉树临风一般站在院中央,侧着身子,微微仰着首,优美的侧脸轮廓,少了一点贵不可言的感觉,却如一幅华美的画卷,令她怦然心动。

“你来了。”他并没有看过来,却这般如有神会地问了一声。

“你怎么知dào

是我。”她按捺住狂跳的心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防一不小心声音打了颤,这才轻轻地问了一句。

他终于转过身来,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看过来,眼神慷懒,却挟着惊人的穿透力,令她不敢直视,倏地垂了眸。

“你垂眸的样子,很好kàn

。”他的声音很冷,却很好听,语气微带了漫不经心,似认真,又似调笑。

她倏地抬眸,神情略带了一点愠怒,“公子说话还请自重。”宫里不比宫外,况且她贵为皇后,岂容他人用轻薄的语气来取笑。

那人轻呵了一声,“原来你生气的样子,更有意趣。”

“你!”窦涟漪真心怒了,从袖子中抽出那管玉笛,递过去的同时,身子一扭,再也不想看他一眼了,“还你。”

“既给了你,便是你的,若不喜欢,扔了或是砸了都可。”耳边传过来他清冷却好听的声音,仿佛世上最好的盅药,令人心醉神迷。

可是她不能为他痴迷为他狂,她是有夫之妇,夫君还是当今圣上,从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只能为一个人跳动。

可是要她将玉笛扔了或是砸了,她又如何舍得?

“我要出门几天,这段日子你每日抽时间过来,替我吹一段曲子吧。”他的话应该是求人吧,可是听上去像是在命令,末了,他还瞥了她一眼,加了一句:“别问为什么。”

她还正想问为什么,便被他堵回了喉咙里。

“安娘娘好,萧娘娘好,媚娘娘好。”忽闻院外传来秀珠大声请安的声音。

第006章 捉奸未捉双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莫非给谁报信?”安贤妃的玩笑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窦涟漪慌了,却听到那人叹了一口气:“想躲个清静都这么难。”说话间,人已到了南墙下,身子一纵,只见衣诀飘飘,人便不见了。

他莫非是宫里侍卫?

可也不像,世上哪有这样风华绝代的侍卫。

窦涟漪来不及细想,身后已传来脚步声声,听上去急急的,便将玉笛收入袖中,这才回转身来,故作惊奇道:“妹妹们是怎地寻到这里来了?”

三人齐齐敛袖欠身,同声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别看个个低眉顺首,可几只眼珠子却没一只歇着,早将小院角角边边扫了一遍。

“起来吧。”窦涟漪浅浅一笑,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令那三位有些失望。

“皇后娘娘,您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与皇上人约黄昏后?可是皇上一早便与臣妾告了别,说是出门办事,得几天才能回呢。”

胡莺儿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妩媚,软软糯糯的,不见一丝儿娇纵之气,可谁听不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皇上一早出门的消息可是只有昨夜共枕的妃子才会知dào

呢。

话又说回来,莫说她没有明着得yì

,就算她明着得yì

也该她,后宫中,她的名位最低,可宫里谁人不知,岂止是昨晚,皇上可是夜夜宿在胡媚嫔的朝仪宫。

“各位妹妹有所不知,本宫赏完花,一路走来,竟发xiàn

这儿有座院子,进来一看,倒觉得这里清幽无比,便独自呆了一会,顺便想些事情。”

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看这架势,竟是捉奸来了,好险,幸亏那人反应迅速,不然被抓个正着,自己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噗哧一声,萧淑妃笑得风情万种:“皇后娘娘的冷芜宫还不够清幽吗?倒要舍近求远,跑到这又偏僻又荒凉的地界来。”

“也许皇后姐姐初进宫,想四处熟悉熟悉罢了。”安贤妃的“贤”字不知是谁拟的,当真是再贴切不过,说话办事就是周全,说话间四处欣赏似地望了望,不禁赞许地点点头:“皇后娘娘的眼光果然独到,这座院子虽平常,妙就妙在后面爬满藤蔓的小屋,别有意趣。”

“还别说,里面真的有座小屋,一路走来也有些乏了,不如进去歇歇。”萧淑妃眼睛一亮,刚刚有些萎靡的情绪又亢奋起来了。

胡莺儿眉间一蹙,似无兴趣:“二位姐姐有此雅兴便去吧,嫔妾累了,便陪着皇后姐姐说说话。”

二妃相视一眼,安景凉端正秀丽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淑妃妹妹,就你爱闹爱玩,少不得陪你去一趟,不然又会矫气,皇后姐姐,媚嫔,臣妾陪着去了,即刻便回。”

“去吧。”窦涟漪忽然觉得又好笑,又悲哀,这就是宫里的女人,虽锦衣玉食奴才成群,却成天勾心斗角,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没有一刻的悠闲,这样的生活才过了一月有余,她便觉得厌倦不堪。

幸好,遇到了他。

这句话蓦然从脑海中跳出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一跳,窦涟漪呀窦涟漪,赶紧将这个人从心中抹掉吧,注定没有结果的相遇,不是缘,而是孽。

更何况,事涉皇家体面,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祸及家人。

“皇后姐姐?”

她正想得入神,蓦然被一声惊醒,见胡莺儿探究地望着自己,忙正了正色,态度拿捏在既不端架子却也不至失了身份的火候,没话找话道:“媚嫔,你头上戴的和合二仙镶玉金簪子很别致。”

“是吗?”胡莺儿开心的时候,凤眼尾角愈加地挑起,妩媚极了,她兴头头地取下簪子,眉目间掩不去的幸福:“这是皇上送的,说是簪子本寻常,取和合二字的意头。”

窦涟漪有些心酸,不知dào

自己什么时候也有一个男人这般疼爱着,二妃便在这时回来了,萧丽云脸上藏不住事,明显有些失望。

倒是安景凉若无其事地笑道:“外面看着还好,里面竟是简陋极了,既然皇后娘娘喜欢,不如叫人送些器具来摆上。”也除了她,再没人这么地体贴又周到。

“不用了,只是来转转,又不长住。”窦涟漪也若无其事地笑。

“皇后娘娘若是不回的话,妹妹们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看来二妃一嫔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窦涟漪巴不得,便颌首示意:“去吧。”

随着三道丽影消失在门口,小院又恢复了安静,她从袖管里取出玉笛,带了体温的笛身,放至唇边,触感温润,仿佛亲吻着爱人的唇。

笛声清扬,在院子里回荡开来……

原本沉闷的生活忽然变得明媚起来,接下来的日子,窦涟漪天天会抽空至小院坐一会,吹一会笛子,仿佛一场承诺,虽然她那天并没有答yīng

他;又仿佛是一场约会,关于她和他的。

起初她也惶恐过,想要将他从心里赶走,可那个人已经驻进了心里,一睁开眼,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一闭上眼睛,他又从心底走出来。

就这样吧,终于她不再挣扎,一生在心里念着一个人,虽然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甚至他的心里未必也有她,那又怎样,她的心因他而充实,她的人生因他不再残缺,这样就够了。

这天,那三位妃嫔很是欢喜,据说皇上回来了,不过最欢喜的当是媚嫔,因为皇上一回来便去了她的朝仪宫,看来分别的这些日子,相思极苦。

大家给太后请完安一起出来,须得穿过一段长长的回廊,那三位妃嫔一边走一边商量着探望皇上去,窦涟漪带着秀珠走在前面,至转弯处时,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将她撞了一下。

但听得光当几声,花盆跌落地上,碎了一地。

“混帐东西,走路不带眼睛吗,撞坏了皇后娘娘,有你好kàn

。“秀珠一边查看她身上,一边怒声斥骂。

小太监吓得浑身像筛康一样,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罢了,以后做事小心一点。”想这些太监也是人生父母养,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走上这条路,她也不想为难。

“咦,这是什么?”

第007章 奸情败露

窦涟漪一看,饶是她素日沉着冷静,也不禁花颜失色,赶紧上前接过笛子,“是我的,不小心掉了出来。”抽了抽,却没有抽动,胡莺儿紧紧攒着不松手:“娘娘,这真是您的吗?”

“怎么,难道本宫骗你不成。”危急之下,她端凝了神色,第一次摆出了皇后的派头,试图以势压人,化险为夷。

不想胡莺儿嚷了起来:“到底是谁的,只管到皇上那里评理去。”

“咦,这不是皇上最心爱的笛子吗。”安景凉与萧丽云围了过来,也不禁惊奇。

皇上的?

这怎么可能。

窦涟漪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努力沉了沉心绪,“媚嫔,你确定这是皇上的?”

“没错。”这次,二妃一嫔竟是异口同声,媚嫔更是快言快语:“上次臣妾还问过皇上,皇上说叫人偷了,皇后是从哪里得的?”

真的完了。

那个人真的是个贼吗,她可不会蠢到真以为是,世上哪有那样风流潇洒又贵不可言的小偷,再说皇宫珍奇古玩多的是,至于偷一支笛子吗?

莫非是皇上本尊?似乎也不对,传闻皇上体弱多病,而那个人非但没病,还精壮得很,下巴被他钳过的地方,至今还能感觉到那指间的力道。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是哪位王爷,天哪,这叔嫂私通不仅是死罪,传出去也有损皇家体面,冷汗泠泠浸湿了内衫,一阵凉风吹过,寒意直逼心头。

“既是皇上的,那交给你还回去吧。”为今之计,只有忍痛割爱了,可她递过去的那一刻,如同丢了魂一般失落与不舍,然再不舍也得舍了,可恨那只“贼”,偷了皇上的笛子也就罢了,现在连她的心也偷去了。

“事关皇上,请皇后一起面圣解释清楚才是。”想不到媚嫔平素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此刻却认真起来。

“皇后娘娘,媚嫔说的是,大家一起去皇上面前澄清,不然,白白地让人起疑,污了皇后的名声就不好了。”安景凉总是能说到点子上,还总是占着理,让人想要驳回都难,她一说完,萧淑妃不出意wài

地跟着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坚持不去,倒让人起疑,窦涟漪便故作轻松地:“妹妹们带路吧。”

一众人各乘了软轿来到一座金壁辉煌的大殿前,赫然见殿上正中书写着几个雄浑大字:怡心殿,这里便是皇上下朝后休息与批阅奏折的处所。

她的心咚咚咚乱跳起来,虽说皇帝是个病秧子,可再怎么弱也是皇帝,冷不丁见圣,心里还藏着鬼,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李莲成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廊下立了一众太监,其中一个穿着打扮与众有些不同的一甩手中的仙拂尘迎了上来,说话客气中透着不卑不亢,原来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也是宫里的总管太监李莲成,窦涟漪便客气中透了一丝皇后威仪:“李总管,皇上忙着吧,本宫便不打扰了。”

“李总管,去通传一声,就说媚嫔有要事求见。”胡莺儿上前一步,神态一看便是恃宠而娇惯了的,也难怪李总管在她这个皇后面前都能保持不卑不亢,这时也降低了声气:“媚嫔娘娘,不是老奴不肯通传,只是适才皇上吩咐下了,任何人不见。”

“我看还是回吧,唉,还以为只有我们被挡在门外,原来媚嫔也有这种时候。”萧淑妃在一边幸灾乐祸外加煽风点火。

果然胡莺儿拉不下脸,耍起了威风:“李总管,你只管去通传,就说媚儿求见,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一人担着。”

李莲成沉吟道:“这?奴才不敢打扰圣安,还是请……”

“李莲成,让朕的爱妃进来吧。”里面传来一道清冷,却很好听的声音。

窦涟漪的心莫名地一跳,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臣妾叩见皇上。”怡心殿内,皇后带着众妃嫔敛袖叩拜。

“都起来吧。”玄寂离慷懒地一招手,眼神斜睇着最心爱的女人,神态说不出的魅惑:“朕的媚嫔怎地不高兴。”

胡莺儿凤眼含嗔,如杨柳拂风般地走到他身边,嘟着粉唇靠在他身上撒娇不已:“还不是李总管,硬说皇上下了令,谁都不见,害人家在太阳底下立了半天。”

“是吗,让朕看看晒黑了没有,若是有丁点儿黑了,朕便罚他。”男人笑着在她唇上一点,那神态仿佛在逗一只可爱的小猫。

总管太监李莲成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

“对了皇上,那日臣妾见您的笛子不见了,问您,您说被人偷了,还说臣妾若是能帮忙找到,必然重赏,可还记得?”胡莺儿凤眸斜睇,娇态可人。

他“哦”了一声,不答反问:“这么说,你找到了?”声音无温,猜不透情绪。

“喏,就在皇后手里。”胡莺儿指了指立在下面的一个人。

玄寂离往椅子上一靠,那慷魅的气息愈加地浓了,却不知怎地,屋子里陡然生出一缕寒气,就连最受宠爱的媚嫔也安静地立于一边,不敢吭声了。

“朕的皇后,怎么不抬起头来。”

窦涟漪一直不敢抬头,闻言,抬了抬头,依旧垂着眸,始终不敢看一眼,那个令她新婚夜独守空房,次日早上赐殿“冷芜宫”,接着罚她禁足的皇上夫君,是怎样的一个人。

“皇后是不是觉得垂眸的样子,很好kàn

?”

这讥屑的一句令她陡然一震,便不顾规矩,忘了惧怕,急急地抬眸去看,明黄的袍令他看起来更威严,斜飞入鬓的凤眸原是世上最多情的华眸,却淬了冷绝,漫不经心投过来的一眼如暗夜出鞘的刀,令人胆寒。

赫然是那个偷心贼。

他,他,他,居然是皇上?

握笛的手太紧,指关节泛了白。

“你知罪吗?”他冷哼一声。

扑通,窦涟漪跪了下去,整个人伏在地上,“臣妾不知所犯何罪,还请皇上明示。”

“你偷了朕的爱物,这难道不是罪吗?”

窦涟漪惊愕抬头,飞掠的一眼却见他漫不经心的一瞥似有警告的意味,心念一动便重新俯下身体:“皇上明鉴,这玉笛是臣妾在沁芳亭捡到的。”

第008章 活罪难逃

沁芳亭离花园深处的小院子隔着十万八千里,只是皇上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去过小院落的事实呢?

“噢,臣妾倒是记起来了,那日与皇上是曾偕游沁芳亭,想是不小心掉落了。”媚嫔一脸的恍然大悟,倒也心直口快。

玄寂离轻噢了一声,“是这样吗?”

“唉呀皇上,臣妾帮您找回了心爱之物,您当兑现承诺才是。”媚嫔竟拖着他的一只手摇晃着讨赏,那娇憨的神态,娇嗔的语气,任谁见了都不舍得不依了她。

他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不大,却也清晰地传进别人的耳朵,“晚上等着朕,朕重重有赏。”狎昵的语气令人耳酣面热,媚嫔一扭曼妙的腰肢:“皇上好坏。”

玄寂离放开她,转过身来时却已冷了面孔:“皇后留下,余等散了吧。”

金口既开,圣面亦凝重,屋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听得裙裾微微,还有猫一样轻微的脚步,稍倾,怡心殿便只剩下帝后两人。

“抬起头来。”这一声,极冷。

窦涟漪不敢违抗,直起上身,垂着眸,再不敢看他一眼。

“好一个四儿,方才竟敢自称不知所犯何罪,现在就让朕来告sù

你,身为皇后,却不守妇道,私会男子,一重罪;报以假名欺骗与朕,二重罪;两罪并罚,你简直死有余辜。”

窦涟漪早已冷汗泠泠,这两样若是坐实了,死一万遍都不为过。

既被判了死罪,心一横,她反倒平静下来,“皇上要臣妾死,臣妾没有半句怨言,但这不守妇道的罪名臣妾至死不认,请问臣妾与皇上之前可否认识?”

“不认识,那又如何?”玄寂离轻哼了一声。

窦涟漪等的就是这一句,当即轻启朱唇,轻声反问:“既不认识,何来私会一说。”

眸子里有焰芒挑了挑,不过一瞬,归于清冷,寂离清唇边冷笑连连,“好一个巧言令色的四儿,这假名欺君的大罪可不容你抵赖。”

“是,臣妾是编了一个假名,可一来当时并不知dào

您是皇上,故不存zài

欺骗一说;二来,臣妾对一陌生男子报以假名,不也佐证了第一条罪名不成立吗?”

玄寂离不怒反笑:“好,好,果然不愧是窦相的女儿,这牙尖嘴利的本事,竟连朕也说不过你。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只要不连累家人,纵算让她死也无所谓了。

“但凭皇上处置。”

指端轻叩着桌面,一哒一哒,明明轻如滴漏,对于跪在堂下等待宣判的人来说,每一下却如同重捶击打在心坎上,不由得不让人心慌意乱。

“朕,便罚你日日至小院中吹笛,以一个时辰为限。”

圣旨一下,她一下子瘫倒在地,连忙爬起来跪好,“谢皇上不杀之恩。”

窦涟漪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走出怡心殿的,神思清醒时,已至殿外,看到秀珠在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拭一边在耳边聒噪:“怎地出了好多汗,方才见贤妃淑妃媚嫔都出来了,独娘娘留在里面,奴婢也担心得要命,现在娘娘总算出来了,只是您脸色这么差,挨皇上骂了吗?”

岂止挨骂了,差点掉脑袋了呢,好在有惊无险,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然所言非虚,只是他为何会轻易地饶了自己,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还是念在小院里的两面之缘呢,她情愿是后者,可是这可能吗。

秀珠摆摆手,令跟班太监们先回,自己便扶着主子前行。

窦涟漪一路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失落,心神恍惚,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独门小院外,与御花园花红柳绿,春日融融相比,这里却是杂草丛生,一派萧索。

正要打转,忽闻里面传过来央求声:“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太妃的病再不医治,只怕挨不过今春。”

“去,太医照顾太后皇上还有各宫娘娘们的身体还来不及呢,岂有功夫跑这冷宫来,老妮子别惹事。”一声讥笑过后,门被呀地踢开,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门外站着的主仆两人,她一向穿得素雅,所以那名小太监一时猜不透身份。

“大胆奴才,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秀珠素日便气不过奴才们怠慢,当即喝了一声。

小太监倒身便拜:“参见皇后娘娘,小的有眼无珠,请皇后娘娘恕罪。”

“免礼,起来说话。”窦涟漪等他谢了恩站起来,情知自己是泥菩萨过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天生的同情心使然,还是多嘴问了一声:“里面住着谁,病得很重吗?”

小太监垂首答道:“回娘娘的话,这里住着先皇的一位废妃。”

原来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冷宫,既是先帝的妃子,便是太妃了,只是不知dào

犯了何事,被幽禁在此。

“废太妃病了,按宫规该怎样处置?”她确实不知dào

,可是既然被判幽禁,便不当死,病了自然应该医治吧。

“这……”小太监似乎不好明说。

院子里突然奔出一个人,看打扮应是宫女,只是年纪不小了,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永记在心。”

“起来说话。”窦涟漪不觉敛了眉,小太监没说出口的意思她懂,宫里人势利是有目共睹的,她一个不受宠的皇后,背后还有太后这棵大树撑着呢,还不是受尽冷落,何况一废太妃,便道:“带我去瞧瞧。”

“是,娘娘。”老宫女喜出望外,恭敬地将主仆二人引了进去。

穿过破败不堪的小院,低矮的小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桌一椅再无余物,空气中潮湿的气味直冲鼻端,她走到床边摸了摸,被褥湿糯糯的没有一丝热气。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半卧在床上的人口中发出。

“是风寒吗?”窦涟漪别过头问。

老宫女哽咽着点头:“这里太冷了,冬天的时候又没有碳,他们说正经主子都不够呢,扣着不肯发,从年前就开始咳嗽了。”

第009章 准备侍寝

“秀珠,你把本宫宫里的被褥棉衣拿些过来。”窦涟漪回头吩咐一声,又转过来道:“这样吧,本宫悄悄地问一问太医,看吃什么药,回头叫人送来。”

老宫女大喜过望,便要跪下去,被她虚抬手制止了,老宫女口里不住地谢恩:“谢娘娘,谢娘娘。”

“阿喜,别为难这位娘娘了,我是不祥之人,别拖累了旁人。”废太妃好不容易止了咳,病中之人,两眼毫无生气,叫人看着心酸。

窦涟漪能忙安慰道:“不会的,本宫先告辞,你们便等我的信。”在那名老宫女千恩万谢中,只身出了小院,叫上秀珠往回走。

走了一段,才发xiàn

不远处便是花园深处的那座小院,原来方才心神不定,竟是走岔了路,想起他给她的处罚,便径直走了过去,不久,悠扬的笛声飘荡在这万物复苏的时节里……

是夜,清冷的月辉洒下大地,也照耀在“冷芜宫”三个大字上,初春的夜寒气还是很重,内殿中,热腾腾的雾气从大木桶里升腾,弥漫在空间里,是以内殿倒是暖融融的。

窦涟漪在宫女的侍候下,褪去衣衫,抬起纤足迈入桶中,水面上飘浮着朵朵玫瑰花瓣,与隐约可现的玉体交相辉映,水波荡漾,她的身体深处蓦然生出一种渴望,渴望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玩弄。

唉呀,在想什么哪,她突然醒悟,羞愧地将脸埋入双掌中。

不想这一夜,竟是做了一晚上的梦,早上起晚了,草草梳洗一番,窦涟漪赶去慈恩殿请安时,嫔妃们来过已经离开了,太后正在院子里修剪一盆冬青,见她来了,招手让她过去。

“早就听说太后喜欢花草,又工于培养,果然不假。”窦涟漪请完安,一边欣赏一边赞叹,发xiàn

旁边一盆花树已有凋零之态,不觉“咦”了一声。

太后颇有深意地说:“此为连翘,有清热解毒之用,前儿个小宫女不小心剪断一枝,没想到今天另一枝也活不了了。其实人如花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可不是,所以爹爹常说全家都指着太后呢。”窦涟漪笑着附和道。

太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听说皇上还没去过你那,漪儿呀,要加把力,宫中的女人如果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即便贵为皇后也什么都不是,明白吗?”

“是,漪儿明白。”窦涟漪的脸一下子红了,想起昨夜沐浴时的隐秘渴望,愈加地不好意思,应答的一声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太后摆摆手:“别急,哀家自会想办法帮你,可是你自己也要努力,与其做些没用的,不如讨皇上喜欢,你只有讨得皇上的喜欢了,才能帮哀家看住皇上。”说到这略顿了顿,道:“罢了,哀家今天说的话有些多了,你下去好好想想吧。”

“是,太后。”

窦涟漪出来,不免苦笑,这种事要她怎么努力,皇上不来,难不成她去拖了他来呀。

唉,她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难受,回到宫里,小环端了早点来,这才记起刚才赶着给太后请安,早膳都还没用,可是吃了两口,便没味口了,人懒懒的不想动,便靠在贵妃榻上养神,脑子里像一团麻理也理不清,心里一会喜一会儿忧,也不知是怎么了。

傍晚传了晚膳,也是勉强用了两口,便命人收了,“冷芜宫”早早地关了门准bèi

歇息了,反正这里形同冷宫,白天都少有人来,晚上更不会有人来了。

“敬事房掌事太监刘启来了。”宫女春儿忽然兴冲冲地跑进来禀报。

敬事房?那不是专门负责皇帝侍寝事宜的处所吗?这么晚了过来,难不成……

窦涟漪不敢往下想,只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大,又怕万一他真的来了,自己不知该怎样与他面对,一时间慌了神,手心冒汗,心咚咚地乱跳。

“恭喜皇后娘娘,今晚皇上点的是娘娘的名字,皇上现在怡心殿批奏折,批完了便会过来。”刘全的宣读,以及含着巴结的口气,让人终于相信,冷芜宫真zhèng

的春天来了。

刘启前脚刚走,慈恩殿掌事宫女凝若后脚便到了,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置着一方雪白的丝帕,“恭喜娘娘迎承恩露,这是德安太后吩咐奴婢送来的,太后希望皇帝与皇后鸾凤合鸣,早生贵子。”

“谢太后成全。”窦涟漪这才明白,冷芜宫的春天是怎么来的了,唇边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凝若姑姑走了后,屋子里开始忙碌起来,沐浴,更衣,梳妆……

窦涟漪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袭累珠叠纱粉霞烟萝衣,云鬓高耸,头戴凤凰展翅六面镶玉七宝明金步摇,枊眉如画,双腮似锦,唇瓣娇艳欲滴,实在是太娇艳了。

“换了。”

她一面吩咐一边亲自动手摘下步摇,在宫女们的侍候下脱了萝衣,秀珠早已被小姐的倾城之姿给迷住了,见她一声换了便将忙活半天的艳丽形象给破坏了,又是惋惜又是不解道:“娘娘,您这是为何?”

“太艳了,不适合我。”

她重新换上一套水蓝色烟纱撒花裙,云鬓散开,只在头顶用一只银钗绾了低髻,雅致中透了俏皮,却也不知dào

合不合他的味口,便遣了众人,独自坐在床沿上,等待他的到来。

床中央,象征洁白无暇的雪白丝帕已经铺就,只等着新妇落红的那一刻,她羞窘地移开目光,脸上火烧火燎地只觉得热,盼着他来,又害pà

他来,体味着从未有过的矛盾。

“娘娘,要不要派人去请。”直到二更已经敲过了,人还是没有来,秀珠不免着急起来。

“不用。”她的心直往下沉,还没沉到谷底,吊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更难受。

红烛燃尽一根,又换上一根,三更敲过,她终于熬不过,身子歪向床上眯着了,却在这时,红烛一闪,坐在主子脚边打盹的秀珠一下子警醒,正要喝问一声“谁“,见那人以手示意不许出声,便慌忙闭了嘴。

虽然从没见过皇上,但秀珠已经断定这看上去气度不凡的男子便是,见他摆手示意自己出去,竟连问都不敢问一声,脚步不由自主地照着他的指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010章 襄王无意

玄寂离走向床边,就着残余的一点烛火细细打量,女人想是一直在等他,鞋子都没脱,头朝里脚朝外,身子横着蜷缩一起,半边脸压在合掌上,神情澄静极了,只是眉头似蹙非蹙,好像有心事。

他忍不住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帮她抚平轻拧的眉头,目光突然瞥见身畔一方雪白的丝帕,手蓦然一顿,冷笑浮上唇角,谁能想到,原是检验新妇贞洁的白丝帕,今晚却有着另外一层功用,于是,贵为皇帝的他,也不得不临幸一个不想临幸的女人。

真不想临幸吗?他的目光竟有些眷念地看了一眼那张脸,然后轻哼了一声,和衣躺了下去。

清晨,晨曦透过南边的窗棂洒进内室,床上的人嘤咛一声,伸了一个懒腰,温软的触感令她吃了一惊,窦涟漪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忙睁开眼睛,这一看,整个人不禁痴了,睡梦中的他少了一分冷情与霸道,剑眉入云,凤眼入鬓,薄唇水色一线,竟是说不出的魅惑。

他是什么时候睡在自己床上的,她懊恼极了,这么重yào

的时刻竟然睡着了,小手痛恨地捶了头几下,粉唇不自觉地嘟了起来。

“朕的皇后在干什么?”

窦涟漪吃了一惊,慌张地抬起头,不期跌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水里仿佛有股看不见的璇窝,令她一直沉沦下去,再也爬不出来。

“皇上,臣妾在责罚自己。”她翻身伏在床上答。

轻“喔”了一声,玄寂离眯了眸望着她,慵魅的声音问:“何事责罚自己?”

“皇上令臣妾等皇上,臣妾竟然自己睡着了,害得皇上……”她看了一眼他的睡姿,竟也是头朝里脚朝外,这会单肘撑着头,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脸不觉一红,蓦然垂下眸去。

云鬓蓬松,星眸迷离,加了这羞怯怯的样子,美人如斯,纵他面冷心更冷的一个人,也不禁为之心旌神摇了一回,只是面上波澜一丝不现,非但不现,他懒懒地欠起身子,捉住了她的一只手。

“皇上……唔……”

第一次肌肤相亲,窦涟漪将将含羞唤了一声皇上,手指上蓦然传来一阵刺痛,惊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取下了她头上的银簪,刺进了她的指头,全然不顾她吃痛的样子,将它拨出来扔了,只捉着她滴血的指头按在雪白的丝帕上,红梅点点,便在他的捉笔下成画。

“太后若问起,皇后应该知dào

怎么回答吧。”画完,玄寂离丢了她的指,抽身起床。

十指连心,痛的不是指,她忙跟着起身,眼泪在眼底打着转转,却若无其事地笑着:“臣妾明白。”走到门口唤奴婢们进来侍候。

先是小太监捧着朝服进来了,她便亲手侍候他穿上,奴婢们进进出出,端的端水,递的递毛巾,虚假的繁荣背后,是她强行吞进肚子里的眼泪。

“恭喜皇上皇后,皇上皇后辛苦了。”凝若姑姑一进来,便笑着道喜。

玄寂离已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正要去上朝,知她是来取丝帕的,不过凝若是太后身边的人,不能不给几分薄面,遂难得一笑道:“倒是姑姑辛苦了,来回跑了两趟,皇后,赏银可不能少了。”说完,扬长而去。

凝若姑姑依旧用托盘取了丝帕,临走前传达了太后懿旨,说皇后昨晚辛苦了,今儿早安便免了,她道了谢,少不得打了赏,叫人送了出去。

“恭喜皇后,贺喜皇后。”凝若姑姑一走,宫女太监们齐齐跪下,齐声道贺,一个个喜孜孜的,竟比她这个主子还甚。

也难怪他们高兴,在宫里,主子的荣宠便是奴才的荣宠,谁也不愿意侍候一位不受待见的主,跟着受气不说,一丁点好处也捞不到。

窦涟漪少不得打起精神,一一赏了。

“贤妃、淑妃驾到。”

随着通报一道传来的还有娇笑声:“皇后姐姐,我们贺喜来了。”她的头皮一阵发麻,这个时候,“喜”字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奴才们倒是好打发,这两位主可是难缠。

门帘一掀,几道丽影款款走了进来,她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大家见了礼,安排就座,又命人奉了茶,便一起闲话家常。

“听说皇上昨儿个与姐姐合欢,恭喜了。”安贤妃首先开了腔。

萧淑妃接着笑道:“是啊,又多了一个人帮着侍奉皇上,我们姐妹便可以轻松一下了。”

窦涟漪忽然想笑,好像皇上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媚嫔的“朝仪宫”里,压根都没去过另外两宫,实在是轻松得很呢!唉,都是天涯苦情人,还是一百步别笑人家五十步了。

“哪里,以后大家一起侍候好皇上便是了。”窦涟漪这会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嘴上客套着,只盼着快点打发她们走。

萧淑妃手帕一扬:“听说了没有,媚嫔呕得早膳都没用呢。”边说边掩口而笑。

安贤妃果然贤良,闻言赶紧劝告:“妹妹快别这样说,媚嫔岂是那等小气之人,想是昨晚不小心受了风寒,身子不舒服而已。”

“是谁在背后说我小气。”一道娇滴滴软糯糯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接着门帘一关一合,一道丽影婀娜多姿地摇到身边,说话直得不带一点弯:“哪位姐姐在背后说我坏话?嫔妾若小气,只怕有人一杯羹都分不到。”

“这奴才一点规矩都没有,媚嫔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皇后娘娘不用怪他们,是嫔妾让他们别传的。”

说话间,大家见了礼,重新落坐,安景凉与萧丽云脸上讪讪地有些挂不住,安景凉笑道:“妹妹听话不能听一半吧,我这儿说她不是那小气之人呢,她倒好,听岔了。”

“我们都是在人家手里讨饭吃的,哪敢说什么坏话呀,连好话都怕会错了意呢!”萧丽云轻哼一声,话里是夹枪夹棒。

胡莺儿显然心机不深,一听这话便挑着一双漂亮的凤眼,颇有几分得yì

道:“皇上昨晚一直让臣妾陪着批折子,直到三更后,是臣妾催着来皇后宫的,不然只怕会到天亮呢。”

第011章 皇宫风云

安景凉和萧丽云交换了一个兴味的眼神,三分称心却又有七分不愉。贤妃安景凉到底厚道一些,连忙劝慰道:“许是这几天前朝事多,皇上一向勤于朝政,批忘了也是有的,皇后姐姐别多心。”

窦涟漪正不知怎么答话,听得外面高扬的声音报道“太后娘娘有赏,请皇后娘娘接赏”,总算解围的来了,忙带着众人接了出去。

院子外,内务府掌事太监黄公公的尖嗓子拖了长音报着礼单,宫女小太监们便捧着一件一件的珍奇古玩送进内室。

“玉如意一对。”

“金麒麟一只。”

“早生贵子玉枣一串。”

……

谢了恩,送走黄公公,大家围在一起看桌子上的一堆宝贝。

安景凉别的倒不觉得什么,单掂起那串玉枣,头一次笑得不够真挚:“太后真是偏心。”谁不想讨得这样的好彩头,后宫妃嫔只有生了皇子,地位才算稳固。

可皇上嫔妃虽然不多,但没有一个能怀上龙种,倒也是怪事。

窦涟漪只得劝慰道:“皇上正值青春鼎盛,妹妹们还年轻,又身体康健,还怕怀不上龙种。”至于自己,她已经不指望了,一想到将在这个看似风光却充满尔虞我诈的皇宫里,一个人终其一生,心里不免凄凉起来。

一时冷了场,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又闲话两句,便散了。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慈恩殿却重门森森,太后歪靠在榻上,贴身宫女跪在两旁轻轻地捶着腿,慈恩殿掌事太监杨公公垂手立在一旁。

“皇后这两天在干些什么?”太后阖着眸假寐,手里的佛珠半天滚动一颗。

杨公公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太后话,皇后娘娘最近常去冷宫,您看……”见太后猛然睁开了眼睛,吓得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丫头很聪明,一点就透,用好了可以派上大用场,由她去吧。”太后似乎又睡着了,只见两片嘴一张一合,“这宫里头没一个指得上的,贤妃是精明过头了,淑妃中看不中用,就看这位行不行了。

这时,有太监通传皇后驾到。

不一会儿,窦涟漪进来了,行了礼,由宫女端了凳子坐在贵妃榻边,这才发觉太后气色不大好,便关心地问:“太后,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刚才进来见大门也掩着,竟是怕风似的。”

“可不是,头风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太后身体一向刚健,这样无力的时候还真是少见。

窦涟漪忙站了起来,替太手按摩头部,一边按一边问:“请了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老毛病了?竟是断不了根吗?”想是按摩有点效果,太后舒服地哼了两声:“那帮太医,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指望不上,好,左边一点,嗯嗯。”

按了一会,太后似乎好了一些,张开眼睛吩咐一声:“杨福禄,将奏折拿过来。”

窦涟漪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及至杨公公至桌上取了奏折来,她不禁吃了一惊,“太后,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操心这些前朝大事,怎么不交给皇上处理。”不过,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她没敢说出口。

“皇上体弱多病,又成天的不务正业,前段出宫,你当皇上微服私防去了?他是冶游去了,好在这次没又带回一个媚嫔来,算了,还是别指望他了。”太后却答得轻描淡写。

皇上体弱多病,这恐怕是全天下最大的一个谎言了;

至于冶游,倒是有可能,今儿个从太后口里才知dào

,媚嫔原来是他从宫外带回来的女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普天下年轻貌美的女子,只要皇上看上了,没人敢说个不字;但荒废朝政,便太不应该了。

陪太后用完晚膳,窦涟漪从慈恩殿出来的时候,夜幕已起,一弯新月如钩挂在天边,想都没想,便吩咐移驾怡心殿。

到了大殿门口,只见廊沿下,皇上的贴身太监李莲成加几名小太监守在门外,见皇后轿撵到了,李莲成忙迎上来打了个千儿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皇上在吗?”轿落,她一边在秀珠的扶持下走下轿来,一边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在里面批阅奏折。”

那正好,窦涟漪拾步上前,随口搭了一句:“皇上一个人,还是谁陪着。”

李莲成赶上来恭身回道:“皇上由媚嫔娘娘陪着。”顿了顿,提醒道:“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娘娘见谅。”

一听说媚嫔也在,娥眉不由浅浅地皱了一下,有这样如娇似媚的一个人儿在身边,只怕他纵有心朝政,也搁不住心猿意马,未及深想不传自入会是什么后果,径直闯了进去。

“皇后娘娘,使不得,皇后娘娘……”

殿内倒是很安静,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眼见到了内室门口,李莲成抢上一步拦在前头:“对不住,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态度恭谨,挑不出半点毛病,那话里的意思却是坚决得很。

这李莲成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打小便侍候在皇上身边,地位自是不比旁的奴才,就连妃嫔们平日也要给些薄面,窦涟漪正在犹豫要不要硬闯,里面忽然传出女人的娇笑声:“唉呀皇上,您弄得人家好痒。”

“哪里痒,朕给你治。”一声调笑后,女人酥.痒不禁的吟哦高一声低一声地传入耳中。

这就是皇上所谓的批阅奏折吗?

窦涟漪绕过李公公,径直闯了进去,见那媚嫔伏在皇帝怀里,早已被他的手弄得软成了一摊泥,又气又急,不禁大声咭问:“皇上,您便是这样处理朝政的吗?”

皇帝使坏的手蓦然一顿,缓缓别过头来,却没有看她一眼,只盯着李公公微哼一声:“李莲成,我看你这差是别想当了。”

眸光清冷,未见怒火,语气也不够重,却唬得李公公倒头跪下:“奴才当差不力,请皇上责罚。”

一人做事一人当,窦涟漪不想连累旁人,屈膝跪拜下去:“是臣妾不顾阻拦硬闯进来的,不怪李公公,要责罚便责罚臣妾好了。”

第012章 殿内夜侍墨

玄寂离将身上的女人放下,眸光如刀,在她的脸上来回地凌迟,声音已然冷到了极点,“皇后以为有太后的庇护,朕不敢责罚于你,是吗?”

她已经豁出去了,迎着他刀刃一样森寒而锋利的目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谁敢不死,何来不敢责罚一说,臣妾只是希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莫……”

窦涟漪终于感到了一丝害pà

,后面的两个字没敢说出来。

“莫什么,怎么不说了,是不敢了吗?”他的眼睛里透了嘲弄,语气却是逼人。

窦涟漪既来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一字一句道:“莫做昏君。”四字一出,内殿的空气陡然一紧,就连他最宠爱的媚嫔都吓得花颜失了色,大气不敢出。

没有人察觉,某一瞬间,他的眼神从清冷,到惊异,再到玩味,最后又复归清冷。

“好,很好。”良久,玄寂离终于开了口,口气依旧清冷得很:“你们都退下,今天便由皇后来侍墨。”

“是,皇上。”窦涟漪腿软了一软,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语声清脆,听得出她很开心,纵算不能与他琴瑟相和,若能红袖添香夜侍墨也是好的。

便轻移莲步至书案边,案上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旁边堆满了奏折,砚台将干未干,便一手挽了另一只袖口,伸出纤纤素手,提了小壶滴了几滴清水进去,方拾起歪在砚台里的墨碇轻轻研磨起来。

玄寂离未再开口,只悬腕捏笔,一会儿凝神细看,一会儿奋笔疾书;表情也不似平日一成不变的冷峻,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眉头紧锁,偶有看到会心处,唇边也会勾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

她看得有趣,忍俊不住,又不敢出声。

“你笑什么?”

真是怪事,并未见他抬头,可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尽在掌握,这人莫非长了三只眼,窦涟漪简直是服了,“皇上认真做事的样子真……”

她蓦然住了口,不好意思说出来。

玄寂离已从奏折上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叫她越发难为情,便低了头,自顾研磨,竟将他的视线也引了过去,一只柔胰在砚之墨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加的白嫩细腻。

猫一样轻的脚步便在这时传来,打破了有些诡异的气氛,她莫名地舒了一口气,听见李莲成在请示:“皇上,点心备好了,是端上来吗?”

“不用。”玄寂离又冷了脸,埋入奏折中。

这研磨说起来是个简单活,其实做起来便知dào

不容易,力道不能太轻,轻了研不出来;也不能太重,重了一不小心溅得到处都是,好不容易掌握了力道,时间一长,手腕沉得抬不起来了,却不得不咬牙坚持着。

再看他,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不停地看,不停地批,至天亮时,他终于放下朱笔,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李莲成赶紧过来请示:“早膳已经备好了,请皇后一起……”见皇帝一摆手,便弯了弯腰,托了主子的手移驾膳房去了。

由始至终,玄寂离没有再看她一眼。

窦涟漪双腿似灌铅,一步一挪地出了怡心殿,迈出门槛的那一下,差点跌倒,幸好扶住了门框。

“娘娘,您怎么了?”秀珠正焦急地候在外面,惊呼一声将她接住了,招来轿子将她抬回了冷芜宫。

“呀,腿都肿成这样了,莫非皇上罚您站了。”一回到宫里,她便躺下了,秀珠不放心,查看身上的时候见那双腿肿成什么似的,又心惊又心疼。

可不是相当于罚了一晚上站,整整十二个时辰呢。

“奴婢让人去传太医。”

小环端了早点来,一见之下,也觉严重,待要派春儿去请,却被她叫住了:“别弄得满城风雨的,倒说本宫娇气,去倒盆热水来,拧了热毛巾敷敷便好了。”

秀珠和小环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好按她的吩咐去做。

按说一夜未眠,该是倒头大睡,可躺在床上,窦涟漪却思前想后的睡不着,都说后宫争斗惨烈无比,可是与权力斗争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之前风闻太后与皇帝不和,还未敢相信,如今看来竟是八.九不离十,所谓皇帝体弱多病还有荒废朝政的传言,想必皆出自慈恩殿,自古以来,权力斗争一向是腥风血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残酷至极。

也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冷落自己的原因,从窦家女儿被钦点为皇后人选的那一刻起,这个女人便被皇帝判定为太后那边的人,无论她怎么做都消弥不了一个帝王的猜忌。

一念至此,她的心一直往下沉,沉到谷底再也提不起来

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眼看人间四月芳菲天,风和日丽,花繁叶茂,正是赏景的好时节。

窦涟漪跑御花园的次数更多了,无论他多么冷落她,她都要感激他的那道圣旨,令她的生活不至枯燥无味到极点,每天去小院里坐坐,吹吹笛子,已成了她生活中的重yào

一项。

这天,她从小院里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秀珠:“冷宫里的太妃吃了药可有见好?”

“吃了十几副,身子已经大有起色,不大咳了,都能下地走动呢。”这事一直都是秀珠在负责,她最清楚。

算算过去一个月了,反正也没什么事,窦涟漪决定过去看看老人家:“走,看看去。”

“还是不要吧,别人躲都来不及,我们能帮的也帮了,千万别惹上什么麻烦才好。”秀珠一听,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极力阻止,她觉得小姐够倒霉的了,再沾上一位冷宫废太妃,只怕霉运一辈子都除不掉了。

窦涟漪却不这样想,自己已经倒霉透顶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便不顾秀珠的提醒,自顾往前走,秀珠拿她没办法,只得跟了上去。

“皇后娘娘,您来了。”一进去,老宫女来喜便惊喜交加地叫了起来:“太妃,您看有人看您来了。”忙不迭地将主仆二人迎了进去,端了唯一的凳子放在床边,请她坐下。

第013章 冷宫微暖意

“来喜,去将我去年封的雪水取出来,烧开了,泡一杯梅花雪水茶招待贵客。”

虽然素服简妆,仍可见太妃当年的风采,再看这冷宫陋室,却干干净净,而一个人深居冷宫,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收集雪水和梅花,看得出来老人家心中还存有希望。

只是不知dào

支撑她的希望来自哪里。

还有,太妃在她这位皇后娘娘面前,可一点也没有冷宫废妃的谦卑感,倒时时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特有的神情来。

“看太妃的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她由衷道。

太妃抓起她的一双手放在自己掌中,满目慈祥地看着她,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开口道:“皇帝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哪有。”她汗颜,在皇帝那里,她不过是个徒有皇后虚名的摆设,想到这,不禁苦笑了一下:“太妃这是在宽慰我呢。”

太妃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眼底有慈爱的光芒,就像一位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就算身为表姨母的德安太后也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茶来了,皇后娘娘请用茶。”冷宫一切从简,来喜亲手捧了茶奉上。

太妃这才松开她,怕她嫌脏,特意笑道:“这杯子是先帝爷送我的梅花斗,一直没舍得用,当初打入冷宫的时候,便带了这件留个纪念,娘娘只管放心饮用。”

窦涟漪接过来一看,果见那杯子形状若梅花,触手温润细腻,必是上等的官窑出品,“谢谢太妃。”饮了一口,清香盈盈于齿间,既好喝又雅致。

“太妃,不如您教我学做梅花雪水茶吧。”深宫寂寞,总是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这倒不失为一个既雅趣又能消磨时光的好方法。

太妃喜道:“好啊,等来年下雪的时候,你再来。”

喝完茶,又聊了一会,见天色已晚,窦涟漪便打算告辞,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又将笛子往袖里拢了拢,正想道再见,不想被太妃看见了袖中之物。

“咦,你也喜欢吹笛子,倒跟我年轻时候一样。”

窦涟漪一听,索性从袖里取出笛子,爱不释手地抚着它,“其实不是我的,是有人寄放在我这的,说起来,我能认识太妃也多亏了它。”

她说话的时候,樱唇边不自觉地挂着开心的笑容,脸上放出异样的光彩,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是皇帝给你的,对吧。”太妃盯着它,轻声问。

“您怎么知dào

?”她惊奇极了。

唇边露出舒心的笑容,太妃的表情竟含了一丝猜中的得yì

,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活泼俏皮的女子:“我还知dào

,每天在这附近吹笛子的人是你。”

“是,是我,太妃您太神了。”她夸张地赞叹,为这冰冷简陋的小屋,还有床上这位久病孤独的老人,带来难得的欢声与活力。

“谢谢你,孩子。”太妃真心地感谢着她的善解人意,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串珠珞:“这是我亲手打的,寓意永结同心白头到老,今天便送给你,祝福你平平安安,与皇帝琴瑟相和。”

红丝线编成如意结再串起颗颗粉红色的心心相印珠,精致而漂亮,窦涟漪欢喜地接过来,当即戴在手腕上,珠珞虽不值钱,可它的寓意正合她的心意,即便她的心意是多么的缥缈而不现实。

“冷宫乃皇宫禁地,皇后娘娘以后还是别来了,省得惹祸上身,便是老身的罪过了,我也要休息了,好走不送。”太妃说完,面朝墙躺下了。

窦涟漪知她不愿意连累自己,便冲着老人家的背影告别:“以后我吹笛子您听吧,就算我在跟您说话,我走了。”道完别,不再逗留,转身带着秀珠离开。

自此,她越发天天往小院里跑了,如今可是多了一位听众呢。

转眼端午佳节来临,暮色四起的时候,宫里点燃了红灯笼,给庄严而气派的皇宫增添了喜庆与温暖,太后喜欢热闹,便命人在御花园的亭子间摆了一大桌,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糕点水果,皇家成员围坐在一起,倒也是难得的其乐融融。

上首正中坐着太后,皇上和皇后同坐于右边,贤妃和淑妃一起坐在对面,皇上最得宠的媚嫔则独自坐在下首。

家宴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无非是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闲话家常,往往是一个家庭中最温馨的时刻,可是对于皇家而言,却是后宫明争暗斗的好场合。

单说这打扮上吧,明眼人一看,便知dào

每位妃嫔都费尽了心机,既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也为了不至于比下去,都得争奇斗艳,力压旁人一头。

嫔妃分别给太后、皇上祝完酒,气氛转入随意轻松。

安贤妃今晚着了一件石榴红烟纱散花裙,颜色质地既出彩,又不过份艳丽,恰到好处地配合了她端庄却又不失柔美的气质,亲手剥了一只岭南一骑飞驰送来的桂圆,递给太后。

“太后,您吃这个,照臣妾看来,太后保养得好,跟平时喜吃桂圆有关。”这马屁拍得太后眉开眼笑,又不着一丝痕迹,果然是高手。

“皇上。”贤妃一双好kàn

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瞄着对面的人儿,纤手提着紫色的伊犁葡萄递过去的时候,,在如凉的月光下,有一种令人惊悚的美。

玄寂离也不过淡启薄唇,“搁下吧。”旁边的窦涟漪看得真切,都替贤妃抱起屈来,这样花了心思的体贴,他不当回事也就算了,至少得夸一声吧。

“是,皇上。”贤妃倒是不以为意,深情不变地,将葡萄放在他面前的朱漆镶金边的水果盘里。

“皇上。”一道宛转如黄鹂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听上去越怕娇媚无比。萧淑妃离了座,妖妖娆娆地扭到玄寂离身后,俯下身去的时候,丰满的柔软有意无意地在男人身上噌过,头上的一支却月钗,长长的垂珠便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男人裸露的颈,令旁边的窦涟漪都替他觉得痒,淑妃翘着兰花指,捏起一小块凤梨酥递到男人唇边:“这可是云儿亲自做的,皇上若是不尝,云儿可要呕气了。”

第014章 家宴风波

玄寂离就着她的酥手吃了一口,浅赞一声:“云儿亲手做的,滋味果然不一样。”萧丽云的脸顿时如春日含苞待放的桃花,忽如一夜春风来,怦然绽放。

“谢皇上夸奖。”丝帕掩了口,吃吃地笑,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媚嫔撇了撇嘴,“会做凤梨酥有什么了不起,油腻腻的,嫔妾昨夜听皇上说起莲子味苦,却别有滋味,便特意叫内务府弄了点来,看。”

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精致的兰花描边小白瓷盘里,通体莹白尖上一点绿芽的莲子米散落其中,粒粒饱满,看着便诱人。

窦涟漪不禁咋舌,金陵城地处北方,这样的时节莲花还未开放,也只有已进入夏季的南方才可能有,皇上不经意的一句话,她都能用心如此,也难怪皇上疼爱她了。

“还是媚嫔最合心意。”平日那样冷情的玄寂离,也不禁赞了一声,这评价可比方才淑妃的高多了,一个人想要合另一个人的心意是一件多么难的事,何况还是帝王的心意,要知dào

,君心可是世界上最难测的。

太后似乎很满yì

这母慈子孝、夫妾和美的一幕,冲着窦涟漪道:“皇后,皇帝可是你的夫君,妃嫔们都表达了心意,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窦涟漪暗暗叫苦,她知dào

太后是好意,给自己创造机会亲近皇帝,可是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着贤妃淑妃甚至媚嫔的样讨好他,真的做不到,况且,即便她照着做了,他也未必领情,只会令自己下不了台吧。

忽然看见宫女提着滚烫的壶给主子们续水,灵机一动,便道:“皇上,臣妾不会别的,为您泡一杯花茶吧。”她从香囊中取出几片玫瑰花瓣,这是她早上采摘的,在井水中泡了一天,晚上出门时特意带上的,将花瓣置于小盅中,然后从宫女手中接过壶,倒入滚烫的热水,玫瑰花瓣在盅中欢快地旋转,幽香徐徐扑入鼻端。

仿佛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大家一时安静下来,静静地欣赏这美好的情景。

“唔”地一声惨呼,打破了这份美好,窦涟漪忍着脚面上的剧痛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啪地一声,脸上又挨了重重一记,伴随着一声怒斥:“你好歹毒的心肠。”身体被那挟了滔天怒意的一耳光扇得又转了一个圈,方才停下来,她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颊,从茫然不知中回过神来。

方才她倒完水,正要将壹递还给宫女的时候,冷不防被人袢了一下,手一抖,热茶从壶里泼出来,直直地洒向坐在下首的媚嫔身上。

眼前乱成一团,有的大喊传太医,有的帮媚嫔脱下了浸透热茶的外衣。

“媚嫔,你怎么样?”窦涟漪顾不上自己,趋上前去询问,这烧得滚烫的热水泼在身上,想想都令人心惊,那个使袢子的人用心何其险恶,既嫁祸她这个皇后,又害了皇上最宠爱的女人,一举二得,好心计。

玄寂离厌恶地看着她,神情分明以为她做出这等恶毒的事,居然假惺惺地,令他的肝火更旺了一分,不禁怒哼一声:“来人,给我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皇上。”谁都知dào

她是太后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后终于出面了:“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可以随便处置。”

玄寂离一向顺从太后,可是这次似乎真动了怒:“太后,一个是朕的皇后,一个是朕的嫔妾,朕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也请太后给个公平;况且,皇后乃母仪天下之国母,本当贤良淑德,今日做出这等妒妇之为,若不重罚,只怕后宫人人效仿,到时家无宁日。”

太后脸一沉,看来皇帝的翅膀是真的硬了,居然会在众人面前忤逆自己,不过也不能撕破了脸面,将眼中厉芒一收:“皇帝也说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便不能轻下断语,杨德禄,送皇后回宫,禁足待查。”

窦涟漪自觉从没有害人之心,也无意争宠,可是自己处处忍让,换来的是一次次陷害,她一句也没有为自己辩白,因为她知dào

,那绝对没有用。

至于查?除非有人自首,否则这是一起永远无法判断的悬案,她苦笑一声,默默地转身。

是夜起,冷芫宫夜夜笛声悠扬,随着风儿飘飘荡荡,有人说这是皇后用以打发漫漫长夜的办法,也有人说笛声幽怨,好像在为自己申诉,更有猜皇后是不是心中有人,因为笛声中含了相思之情。

人们猜得都没错,窦涟漪的确是在用笛声排遣孤枕难眠的滋味,更在控诉皇帝的无情,却不由自主地思念着小院中的那个他。

夏天来了,虫儿蜩呜,一轮皓月悬在半空,西厢窗下,俪影绰约独立,白衣广袖下两只雪肌玉手,握了笛放在唇下吹奏。

“你天天吹,不累吗?”一声淡然,忽然闯进耳膜,笛声骤然停住。

窦涟漪缓缓转身,广袖一摆硊了下去:“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她口请恕罪,神态分明带了一丝倔强,殊不知,宫中的女人可以贤良,可以娇艳,可以妩媚,甚至可以使使小性子,独独不能倔强,犹其在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前,一丁点都不行,因为威权是帝王掌控天下的不二法则。

玄寂离径自在凉榻上坐下,因为他一直没宣“免礼平身”,她慌忙原地爬行着转了一个圈,按规矩任何人是不能背对着皇帝的。

“听说你还是不肯认罪。”媚嫔至今还没全好,太医说即便烫伤痊愈了,也会落下疤痕,一想到唯一一个还算可心的人就这样毁了,他就来气。

她抬起头,自知dào

他的身份以来,第一次直视着这位清冷、无情却掌握着自己命运的男人,坚定而清晰地反问:“臣妾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罪?”

好大的胆子,拒不认罪不说,还这么张狂,竟敢与他这个皇帝对视,可是这双眼睛清辙得不带一丝杂质,眼底除了倔强,还有委屈和哀怨。

第015章 探望媚嫔

她也会哀怨吗?对一个女人,尤其是皇宫里的女人来说,哀怨实在是随处可见的一种情绪,它像一把自我切割的刀,会不停地切割着你的心,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会结束。

玄寂离深知它对一个女人的杀伤力,所以,他不会杀了她,他要让她慢慢地、孤独地一天天老去,直到老死在这世上最繁华的锦绣之宫。

他向她招招手,眸危险地眯起,仿佛一个猎人在审视自己的猎物,考lǜ

着从何处下手。

窦涟漪不知dào

他想干什么,却又不敢拂逆皇帝的意愿,便爬行到他的脚边,耳蜗忽然一热,“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求我要你,宠你。”

他凉薄的口气与唇中喷洒而出的温热气息形成一种奇特的感觉,令她极不自在,却又莫名地意乱情迷,喜欢他清新的口气与干净浑厚的男性气息。

当她从意乱情迷中醒转时,他已经走到了门口,窦涟漪稳了稳神,冲着他的背影道:“像媚嫔一样,被皇上视作一只宠物猫一样宠着吗,不,那样的宠爱臣妾不稀罕。”

那道修长挺拨的身躯蓦然一顿,玄寂离缓缓转过身来,他已经断定那壶水不是她故yì

泼向媚嫔的,因为她压根不羡慕她,便不会因妒生恨。

而他第一次认真地思考,窦涟漪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而通常,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便是从好奇开始的,只不过现在,他绝对不会承认,或许说他压根不明白更准确一些。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

窦涟漪迎着他的目光,无比坚定地答:“臣妾要皇上的心。”

她说她要一位皇帝的心?他没听错吧,玄寂离觉得这个女人不是疯子便是傻瓜,要知dào

,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便是一心人,而独占一位帝王的心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你便等着吧。”

眸底因为盛满了嘲讽而稍减了清冷之意,唇边讽笑淡淡,也令他看起来不那么冷酷无情了,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便转身。

窦涟漪神色泰然,伏地拜倒,高呼:“臣妾恭送皇上。”便有守候在门口的小太监撩起门帘,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秀珠和小环赶紧跑了进来,一边一个从地上搀起她,安置在凉榻上坐下,秀珠一边帮她捶腿一边察看她的脸色:“皇上没骂您吧?”

“没有。”她笑着答。

“那就好。”秀珠略略放了心,可是一想到小姐至今还没被皇上临幸,主子倒是一点也不急,真让人忧心,“娘娘,您应该想法子留住皇上的,宫里的人都承认您是皇上的女人中最美貌的一个,只要您肯用点心,奴婢就不信皇上的心不是肉做的。”

“你这鬼丫头,居然教主子如何媚惑皇上。”

窦涟漪没好气地点着秀珠的额头,秀珠不服气,嘟着嘴巴道:“宫里的妃嫔不都是这样吗,您没看贤妃淑妃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皇上的欢心,您倒好,尽惹皇上生气,您这直脾气应该改改了。”

也许秀珠说得对,可是以色示人终究不能长久,况且就算她肯讨好他,他也未必领情,她是太后的人,人家防她还来不及呢,可是这些内情又不能跟秀珠讲。

“好啦,你家娘娘我知dào

了,下次一定注意。”

秀珠嘟囔一声:“现在说注意,只怕到时候便忘了,唉——”小小年纪,竟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在耳朵里令她心惊。

次日,便有太监来宣皇帝口谕,取消了她的禁足令,她倒没什么,秀珠和小环高兴坏了,秀珠提醒她应该亲自去向皇上谢恩。

“见面三分情,日久生情,您只有多在皇上面前走动,才可以引起皇上的注意。”

窦涟漪不禁好笑,明明跟自己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封闭的近乎与世隔绝的世界里,秀珠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人情世故。

“都是跟那些个奴才们学的,您不知dào

,想要在这宫中立足有多么难。”这宫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秀珠在张罗,接触的人和事也多,自是深有感触。

窦涟漪沉吟一会,道:“本宫记得上次太后赏了一盒南江进贡的上等珍珠磨成的粉,听说最能养颜淡化肤色,你去取了来,拿着跟我一起瞧瞧媚嫔去。”

“娘娘,媚嫔平日那么张狂,这次的事件您又是她们眼中最大的嫌疑,人家躲避还来不及呢,您何必往上面凑;再说,您嫁进宫里这么长久了,除了太后赏了一回,您是没听那些奴才背地里议论,说咱这宫的的摆设寒酸得不成样,随便哪个妃嫔都比我们这里强。”

想是触动了秀珠心里的某根筋,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总之是一万个不乐意。

她听了,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媚嫔张狂是她的事,身为皇后体贴下面是应尽的本份,那些摆设又不能吃又不能用,是多还是少有那么重yào

吗,去,拿了来。”

其实她知dào

,那些摆设很重yào

,它的多寡可以折射出你的地位与荣宠的程度。

“是,奴婢去拿就是。”

秀珠虽不情愿,可也不敢违抗主子的意思,答yīng

一声,便去找了来,又去安排了轻便轿杆,也不想大张旗鼓,只秀珠和春儿外带一个小太监随行在侧。

按照规制,嫔以下的后宫女子是不应单独建宫的,可媚嫔不但住进了朝仪宫,还是离皇上起居的怡心殿最近的一个,由此也可以看出皇上对它的主人的恩宠程度,朱漆大门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一进入院内,雕栏围砌的小喷泉映入眼帘,及至走近,细雨落在身上,若是炎炎夏日必定凉意沁然,四周花团锦簇,其中花架上摆放的数十株月季引起了她的注意,这花素有花中皇后之称,不仅好kàn

,花期也长,象征青春永驻。

“不知皇后娘娘驾到,奴才这就通传去。”

一个小太监眼尖,赶紧跑上前来打了一个千儿道,因想着媚嫔在伤中,不便出来迎接,她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在前面带路就是了,便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前行。

第016章 宫中怨妇

到了门外,从里面传出哭诉:“她好狠的心,知不知dào

女人的脸和身体相当于女人的命,太医说以后可能会落下疤痕,若是那样,皇上一定不会再宠爱媚嫔了,皇上,您要给媚嫔作主。”

“好啦好啦,朕不是来看你了吗?整天哭哭啼啼,这还是朕的那个妩媚善解人意的媚嫔吗?好了,别哭了,朕疼你便是。”

皇帝虽哄着,却也透出了一丝不耐烦,媚嫔若是聪明,这会应该作出戚戚焉委委屈屈状,最大限度地博取皇帝的怜悯,不过即便这样,只怕也恢复不了从前的荣光了,她有一点说得没错,后宫女人的美貌跟生命一样金贵,没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皇上,您不爱媚嫔了,根本不想为媚嫔作主。”

其实他何曾爱过她,看来媚嫔是参不透其中的道理了,还在纠结不放,玄寂离似乎终于坐不住了:“好啦,朕前朝还有事,先不陪你了,你好好养伤,朕下次再来看你。”

窦涟漪慌了,这个时候她不想与他对面,正打算转身离开,门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一道高大威严的身影来,见了她,略略有些意wài

,不过一瞬清冷依旧,脚步未停地淡瞥了她一眼:“进去好好劝劝。”便越过她径直走了。

“臣妾谨遵圣谕。”她收了曲膝礼,便轻移莲步,早有小宫女撩开门帘,将她请了进去。

外间抱房,大小和格局似乎比皇后的中宫还要大一些、好一些,博古架上摆满了珍奇古玩,最抢眼的当属倚墙而立的一面西洋镜,传自异域,比之铜镜不知清晰多少倍。

“你……皇后是来看嫔妾笑话的吗?”媚嫔斜倚在贵妃榻上,蓦然见到她,吃惊之下脱口指责。

媚嫔一向口无遮拦,一是性情使然,二是依恃着皇上的宠爱,身在权力斗争的璇窝中,又见惯了后宫争风吃醋,看得出来,玄寂离喜欢并纵容了她的这份真性情。

“我家主子好心来看您,您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口含怨言,以下犯上。”秀珠忿忿不平。

“不用皇后好心,饶是好心嫔妾已然这样了,若是歹心,止不定连命都没了呢,呜呜…….皇上已经嫌弃嫔妾了,呜呜……呜……嫔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媚妾越说越伤心,最后伏在榻上哭了起来。

窦涟漪走过去,坐在宫女搬来的绣凳上,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平复她的情绪,一边劝道:“不会的,皇上那么宠爱你,一定不会不来看你的。”

这话她自己听了也不信,方才从皇上的眼中已读出了不耐,想他前朝多少大事等着处理,与太后的争斗只怕一刻也不得闲着,原指望着媚嫔这里可以放松一下,现在这样子,既失了色又失了天真,变成了宫中最不少见的怨妇,只会令他烦不胜烦,再来只怕就难了。

而自己呢,就连一个宠字都没得到,更惶谈爱了,犹为糟糕的是,她在不知不觉中交出了心,男女之情中,受伤的总会是付出的那一个。

“真的吗?皇后,您不是在骗我吧。”媚嫔抬起头,脂粉被泪水冲洗得污了脸,窦涟漪抬起手帕替她擦拭,口中笑道:“看,脸都花了,你若是老这么自怨自艾,没准皇上便真不来了,听我的,好好养伤,高高兴兴的,皇上看着也高兴,自然就会来了。”

“是吗,如果皇上真的不来了,嫔妾生不如死。”媚嫔低着头,一方粉色丝质手帕被她绞得快要烂了,想必心里也是百转千回。

突然觉得宫中的女人真是可怜,一生唯一的希望与盼头全系在皇帝身上,可皇帝只有一个,皇帝的心又是天下最容易变的。

“这是太后赏的珍珠粉,保养皮肤是极好的,本宫送给你,希望你快点养好伤,像从前那样逗得皇上开心。”宠物一旦失去了原来的作用,还能获得主人的宠眷吗?

只是不知dào

,媚嫔能否参透她的这番话。

“谢谢皇后,看来皇上说得没错,那壶水未必是皇后本意,媚嫔不该怀疑您,还指责您,皇后姐姐别跟媚嫔一般见识,好吗?”

媚嫔后面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去,他真的为她辩解过吗,欣喜,快慰,迷乱,一古脑袭上心头。

窦涟漪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走出朝仪宫的,回过神来时,人已坐在凉杆上,只觉得今天的天格外的蓝,天上飘着白云几朵,令人心旷神怡。

也许应该接受秀珠的建议去谢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打消不了了,去吧,这是礼数;去吧,不是想见他吗,这个理由可是最好的借口;去吧,因他哪怕一时的知遇……

“秀珠,去怡心殿。”脑海中打了半天架,她终于下了决心。

“哎。”秀珠见主子终于开了窍,脆声应道,在下一个岔路口,吩咐四名抬轿的小太监往东走,而不是原定的往西。

凉轿停在怡心殿外,皇帝的贴身太监兼内务府总管李莲成趋上前来打了一个千儿:“皇后娘娘来得不巧,皇上正与相爷加几位军机大臣议事。”

父亲来了,还有军机大臣,看来议的不会是小事,既来得不巧,还是打道回府吧,“李公公,那你跟皇上说一声……”

从殿内突然传出的咆哮打断了她的话,听到皇帝大发脾气:“朕是一国之君,难道调动一兵一卒的权利也没有吗?窦相,窦爱卿,你怎么不说话!”

窦涟漪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屏气凝神细听,可是这一声后,再无半点声音透露出来,想是皇帝的情绪被安抚住了。

“您看,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李公公再次提醒道。

这个时候的确不便打扰,何况父亲也在,身为皇后更得避嫌,窦涟漪便点点头,重新上了凉杆,摆驾回宫。

一路上心神不宁,皇上虽然冷面无情,却也从未动过这么大的肝火,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又担心父亲得罪皇上受了责罚。

是以一回到宫里,便将其他宫女太监遣了出去,单留了秀珠在跟前,“秀珠,你出去打听一下,父亲有没有事,还有,皇上何事发这么大火?”

第017章 御驾亲征

“是,娘娘。”秀珠答yīng

一声便去了。

这一天都没有任何消息,窦涟漪的心七上八下没有一刻停下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用罢晚膳,说是用膳,也不过随便吃了两口便撤了,秀珠便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地回来了,示意其他人都下去,这才急禀:“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皇上要御驾亲征。”

“什么,你再说一遍。”窦涟漪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把抓住秀珠的胳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见她用力地点一点头,“皇上要御驾亲征,千真万确。”

御驾亲征?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须得皇帝披上战袍,亲自上战场厮杀?眼前蓦然浮现出刀光剑影,血光冲天的场景,秀珠便将打听来的消息告sù

了她——原来与玄月皇朝交界的西凉国屡屡犯我边境,皇上多次欲发兵,无奈太后坚决反对,朝庭几大将军均为太后的心腹,竟难以调动,这次皇上雷霆震怒,决定御驾亲征。

还未听完,窦涟漪便手握笛子跑出了宫,秀珠在后面边追边喊:“娘娘,天都黑了,您这是要去哪,小心跌倒。”

可她哪里还听得见去半句。

一路上,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惶急地走着,幸亏天色已晚,天上的星辰疏疏淡淡只挂了几颗,各宫也都关了门,路上少有人走动,否则若是被人看见了,当真想不到这跌跌撞撞的人,还是平素那位进退有矩,动静咸宜的皇后娘娘吗?

可她真的顾不得了,就这样一路疾奔到怡心殿外。

却被李莲成客气地拦下了,“皇后娘娘,奴才料想您来的原因与其他几位娘娘一样,可皇上下了旨谁也不见,请回吧。”

“本宫今晚一定要见到皇上,李公公,通传吧。”第一次,她在这位皇帝的心腹、宫中妃嫔都得给几分薄面的总管太监面前,摆起了皇后的威仪。

李公公面现难色,“娘娘这是为难奴才,皇上的脾气您不是不知dào

,若是惊了驾,谁也担不起那责。”一番话也是绵里藏针。

“罢了,本宫不为难你便是。”

窦涟漪径直在石阶上坐下,横笛于唇边,悠扬的旋律在夜空下呜咽徘徊,一叹三回,“好一曲《梅花落》。”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笛声兀止,窦涟漪缓缓转身,云袖轻舒福了一福,“臣妾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玄寂离面色一冷,周围空气蓦然添了几分寒意:“哼,你的罪岂止惊扰一条,皇后应该很知dào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这句的意思,朕还没有出关,你便表达将士的思乡之情,你也是来劝朕议和的吗?”

“不是。”她蓦然跪了下去,仰视着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臣妾有一事相求。”

“噢?”玄寂离忽然勾唇,绽出一丝含讥带讽又别有意味的笑意,“求朕召幸于你吗?”他忽然仰天大笑:“这倒是个好主意,皇后还是处子之身吧,那就用皇后的落红来祭祀出征的战旗,岂不妙极。”

那纵情的笑声,那极少见的狂放与肆意之态,莫不叫她痴迷如斯。

“你不愿意?”戴了墨玉扳指的手疏淡地抚摸着她的脸,玉是温的,指却是凉的,令她倏然从忘情中惊醒,脸忽如泼了红墨似地染成一片菲色,低了头,声若蚊呐般地答:“不是。”

“那便是愿意了。”唇角斜勾出一抹浅笑,有些坏坏的含意。

她越怕慌了:“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太难为情了,窦涟漪一时情急,连声否认,脸上温与凉组成的奇异感觉蓦然消失,那只手已毫不迟疑地收了回去。

欲擒故纵的把戏看得太多了,即便要演也要挑时候,他轻哼了一声,声线骤然冷了下去:“那是哪个意思?”

“臣妾恳请皇上恩准,让臣妾与皇上一起出征。”

墨眸深处光芒一闪而逝,那一刻,素日清冷无温的双眸璀灿如星辰。可惜稍纵即逝,窦涟漪半点察觉不到,只听到他的声音含了一丝狠绝:“等着朕回来。”

玄寂离说完,掉头走向大殿,不消一刻,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朱漆大门沉重地合上,发出哐当的一声。

“娘娘。”

秀珠的轻唤将她的目光拉回,好,玄寂离,我在这等你,等你回来,君无戏言,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保成殿是皇宫内殿祈福、祭祀的场所,长年供奉着香烛,平时人迹罕至,如今,佛像下的蒲团上端总是跪着一个人,双手合十,低声诵念。

整整一个月了,从玄寂离出征那天起,窦涟漪每天都要来保成殿,为他还有前方将士祈祷平安。

可是前方战事毫无讯息,他怎么样了,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有没有受伤,呸呸呸,好话灵坏话不灵,他是真龙天子,神佛佑体,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的心就这么终日在不安与担心中度过,走在路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令她惊恐,那种煎熬实在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娘娘。”

这天,候在殿外秀珠突然出现,低声唤了一声。

“什么事?”秀珠不是不知dào

,诵经是她目前最重yào

的事,所以没有大事不会来打扰,不会是?她一把抓住秀珠的胳膊:“他有消息了?”

秀珠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不是就好,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不由蹙了眉头,“到底何事?”

秀珠左右瞄了一眼,附耳道:“是相爷派人来了。”

父亲?

她差点失声惊呼出声,按祖制,后宫每三年才能与家人见一次面,这期间若是妃嫔怀了龙裔,围产之前母亲或者姐妹也可入宫陪产,其它时候是严禁后宫与前朝互通消息的,这也是防止后宫干政或者外戚当道架空皇室。

“在哪里?快带我去。”父亲行事一向谨慎,若不是天大的事决不会这么不管不顾,到底是什么事呢?

皇宫分内外两宫,以永安门为隔,跨过这道门便进入皇家禁地,是以管家只能在门外候着,行事也很小心,只远远地站在墙根下,见了她,赶紧行跪拜礼。

窦涟漪急急地虚抬了一下,“免礼,是何事竟让父亲派你进宫?”

第018章 皇上会回来吗?

管家左右瞄了一眼,四周确实无人后,方才压低声音启禀:“相爷着小的来问娘娘一句:皇上可还回得来?”

这叫什么话?

窦涟漪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皇上当然回得来,皇上一定会回来。”

“小姐,小的明白了,这就回去禀明相爷,小的先行告退。”说完,管家又拜了拜,恭身后退着离去。

因为紧急,也为了遮人耳目,方才她只带了秀珠一路走过来的,这会只得原路走回去,心思重重的,一不小心崴了一下,幸好有秀珠托着不至跌倒,从来不觉得宫里的路是这么艰难,看似平坦无垠,却处处藏了机锋,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哪怕半步,都会招来万劫不复的麻烦。

一路上,她都在回味父亲叫管家来问的那句话:皇上还能回来吗?当时,她想都没想便冲口而答,这会想起来,内中必有隐情,父亲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坚信他会回来,玄寂离,你说过让我等你回来,君无戏言,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回到皇后的冷芜宫,刚刚更了衣,换上了常服,门外有小太监通报:贤妃娘娘求见,她忙道:快请,素日除了请安,中宫极少有人来访,不知今儿个是什么风将这位端庄持重的贤妃给吹来了,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是她心乱如麻的时候。

“给皇后姐姐请安。”正思忖间,安景凉进得屋子,朝她福了一福。

窦涟漪虚抬一下,吩咐道:“秀珠,看座,将太后前儿赏的六安茶为贤泡一杯来。”又笑道:“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安景凉在宫女搬来的绣凳上坐下,认真道:“原是应该天天来看姐姐的,可是后宫一摊子事,皇上又不在,所以总是不得空,姐姐不要见怪才好。”

她不说,窦涟漪倒忘了,人家一直帮着太后协理后宫事宜,确实是个忙人,而无论在哪里,忙人一般都是握有实权的人,协理后宫绝对是一种权力与地位的象征,按常理应该是皇后统管后宫才是,谁叫自己不争气呢,因笑道:“知dào

皇上看重妹妹,妹妹忙,不必天天过来。”

秀珠倒了茶来,一人一杯搁在小几上,安景凉看了秀珠一眼,又拿眼睛示意性地看向对面的皇后,窦涟漪回意,便吩咐道:“秀珠,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在门外盯着点,不要让人进来。”

“是,娘娘。”秀珠恭应一声退了出去。

安景凉端了兰花勾边小茶盅,浅啜了一口,复放下,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笑道:“秀珠是姐姐从娘家带来的吧,看着就机灵。”南窗支了一条鏠,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迎面投在安景凉的身上,如同罩了一层淡淡的金,看着有些不真实。

“她还好,就是性子急了些,比不上妹妹身边的灵姗,又稳重又懂事。”窦涟漪不相信她此番前来,就为了聊一聊身边的这些小丫环,只是她兜兜转转,自己也不必着急,随着往下接便是。

果然,安景凉有些沉不住了,沉稳如她,小茶盅端至唇边又放下,又端起来,终是没有喝一口便重新搁置在小几上,“姐姐,妹妹想来讨个准信:皇上还能回来吗?”

又是这句,今天已有两个人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而这两个人都是以稳重著称的,看来风.声鹤唳,箭在弦上,只有她这个毫无心计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保成殿祈求他早日平安归来。

他一定会回来,她坚信。

“皇上一定会回来。”所以,她也坚定地回答,不管谁问,都是这一句。

安景凉轻舒了一口气,方才难得一见的紧张荡然不见,秀美的脸庞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端庄,用秀外慧中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笑着站了起来,福了一福:“打扰姐姐休息了,妹妹突然记起来太后昨儿吩咐下来,天儿热了,宫里的冷饮需得提前安排,妹妹便不陪姐姐了。”

“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才好。”窦涟漪欠了欠身,算是回礼,冲着门口叫了一声:“秀珠,送贤妃。”

外面答yīng

一声,门帘子随即掀开,安景凉走动的时候,腰肢扭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狂,少一分则失了媚,款款摆出门去。

秀珠一直将她送到门口,才转回来,因想着小姐方才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刚一坐下安贤妃便来了,连擦拭一下都没来得及,便叫道:“小映子,去倒盆温水来,小卓子?小安子?……”一个一个点着名叫了一遍,还是无人应,合宫连她和小环在内共有六位宫女,六位小太监,小环被派去安排午膳了,其他的人都跑哪里去了,不由得火起,蹭蹭蹭跑到下人房,推开一看,两间都没有人,咦,都跑哪里去了?她拧着眉去往小厨房,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戚戚喳喳的小声议论的声音,心中一动,便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是小映子的声音,他以前是跟淑妃的,后来给拨给皇后宫了。

“什么事快说,别卖关子。”春儿不耐烦道:“外面没人置守,只怕娘娘有什么吩咐找不到人,秀珠又要发火了。”

“就是,快点说吧。”其他人也一个劲地催了起来。

小映子清了清嗓子,声音越怕又尖又细了,“听说皇上在前方打得不顺利,弹尽粮绝,可是后援迟迟不到,你们知dào

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众人齐声问。

小映子不答,只用手指头指了指南边,众人俱不吭声了,良久,才有一个人不安地问道:“那若是皇上回不来了,会怎样?”

“我们不怕,谁不知dào

皇后是太后的人。”之前对调进冷芜宫颇有怨言的小映子这回一副庆幸的模样。

秀珠终于忍不住了,推开门进去,指着一众人:“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这些奴才议论的吗,给我听好了,方才的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娘娘面前一个字也不要提,不然上头怪罪下来,只怕你们担不起。”这番话若是给小姐听到了,只怕会更担心。

第019章 宫变.凯旋

一众宫女太监低了头,各自散开,秀珠便叫住正好从身边经过的一位:“冬儿,打盆温水来,娘娘方才流了汗,要擦洗一下。”

冬儿脆声答yīng

一声,自去打水去了。

秀珠回到正房,见主子在房里踱来踱去,情知她又在为皇上担心了,“娘娘,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神灵保佑,您不用太过担心。”

“不行,我要再诚心一点,今晚便去保成殿闭关修行,不,现在就去,万一晚了,神灵生了气怎么办?秀珠,走。”

窦涟漪一边说一边拨腿走向门口,秀珠努了努嘴,终是没有张口,小姐的脾气再清楚不过,别看平时温柔好说话,一旦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菩萨,弟子窦涟漪诚心礼拜,只因夫君为保边关平安出关征战,山水迢迢,刀剑无眼,求菩萨保佑弟子的夫君平安,弟子自即刻起闭关修行,直至夫君归来止,求菩萨保佑。”

自此,保成殿里多了一位诚心礼佛的女弟子,却不知皇宫里波云诡谲,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变故。

这日,正是窦涟漪闭关修行的第十天,她端跪在佛祖法像下,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蓦然听到秀珠在耳边轻唤,声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急迫。

她哗然张开眼睛,看到一张发白的、鼻尖额头都出了汗的脸,心蓦然揪紧,抓住秀珠的胳膊:“有消息了?”

秀珠点头,却不说话。

“快说。”

她的心直往下沉,千万不要是他出了事,天上的各路菩萨,看在窦涟漪天天存心祈祷的份上,保佑他平安归来吧。

“皇上他……”秀珠说不下去了,她再不知事,也看出小姐对皇上的情意了,不禁想问问苍天,为什么对小姐这么不公平。

“他怎么了,你快说呀!”窦涟漪近乎咬着牙吼出一声,抓着秀珠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拧得秀珠痛极了,只是忍着,如果能让小姐好受一点,她痛点又有何妨,“娘娘,皇上战死沙场了。”

扑通,窦涟漪原本跪着,听闻噩耗整个上半身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秀珠扶起她,终于哭出声来:“娘娘,您别这样。”这段时间,小姐是如何的煎熬她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这一刻全部释fàng

了出来。

“不是真的,秀珠,你告sù

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窦涟漪的脸如上好的宣纸一样卡白,唇兀自抖动着,充满期待的目光令秀珠不忍直视,“娘娘,秀珠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宫中都传遍了,太后已着手听政事宜了。”

“不可以,他的人一天没有回来,这消息便不一定属实。”窦涟漪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走了两步,脚步一软,差点跌倒,秀珠赶紧扶住她。

一路上人心惶惶,就连宫女太监们也神色匆匆,到了慈恩宫外,却报太后已去了怡心殿,她拨转身子赶了过去。

“皇后娘娘,太后正在与各大臣商议政事,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直接往里面闯,太后宫的掌事太监杨公公一路劝阻,但这个时候,谁也劝不住了。

怡心殿,皇帝办公与休息的场所,除上朝外是他呆得最多的地方,此刻,德安太后端坐在黄花梨木御案后,御案前面站满了朝臣。

她一眼看见父亲也在。

“皇帝的遗体正在运回的途中,在抵京之前,封锁消息,国,不可一日无君,列位都是玄月皇朝的肱股之臣,有什么意见?”

众臣跪倒一片,齐声颂呼:“吾等誓死效忠太后,请太后明示。”

“好!”太后洪亮的声音显示着十二分的满yì

,“皇帝无一子半女,哀家的意思是在亲王子嗣中挑选一位……”

“不可以。”

窦涟漪突然大叫一声,又是反对之声,将所有人的目光成功地引到了自己身上,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时候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违抗实质上已掌控朝庭的太后的懿旨,一看之下,倒也安了心,人家关起门来是一家,也就难怪了。

众大臣给皇后见了礼,不过也有人心里嘀咕,这太后临朝也就罢了,皇后也冲了出来,牝鸡司晨绝非幸事,只怕玄月皇朝衰落有期了。

“皇后,你有岐意?”太后明显不悦道。

父亲咳了一声,似有意提醒,可她顾不上了,当即高声道:“谁说皇上殁了,道听途说的消息可靠吗?皇上一定会回来的。”

群臣交头接耳,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太后疾言厉色:“这里正在商议国家大事,皇后连规矩也不讲了吗?杨德禄,将皇后请下去。”

“太,太后,不好了。”一个小太监一边喊一边冲了进来,正在气头上的太后扬手一指,气势摄人:“好大胆的奴才。”

扑通一声,那名小太监伏倒在地:“太后息怒,皇….皇上回来了,快……快要逼近宫门了。”

“什么?”太后赫地站了起来,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一道身影已飞奔而去,路上的小宫女小太监看到奔跑的身影时,还在奇怪,这人疯了吗,连规矩也不讲了,及至看清是当今皇后,一个个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窦涟漪跑出内宫,直奔向永安门,看见守卫们正在关闭宫门,一个小头目不停地命令:“快点,快点,赶快关上,任何人不准出入,喂,那是谁,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准出入,快回来。”

可是晚了,那道身影已奔了出去,门在背后重重地合拢。

宫门外,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那奔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突然高举右手,队伍蓦然停在宫门十米开外。

那人胯下的汗血宝马似有不甘,原地打了一个转,方才停了下来,在人与马转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是他!

银铠宝甲,红缨战盔,端坐在毛色莹亮身形高大的御马上,彼时,太阳从后面照射下来,他逆着光,手中宝剑斜劈向下,宛如一尊战神。

第020章 情不知所起

马上,玄寂离微微眯了眸,好像是他的皇后迎接他来了,女人张开双臂向着自己奔过来,风儿吹起,扬起她身上一袭火红色的披风,那迎着光随风漫卷起舞的身姿,动人极了,这一幕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以至于一生都难以忘怀,哪怕他在恨她入骨的时候,一想起这一幕,百炼纲也会顿时化作绕指柔。

便打马上前,一把捞起她横于臂间,微微弯起的唇似嘲若讽:“朕的皇后是来迎接朕的吗?”他的眸不错眼珠地盯着她,里面有一团火焰腾地燃起。

“是,臣妾欢迎皇帝陛下归来,恭贺皇帝陛下凯旋。”她痴迷地看着他,再也不愿挪开双眼,朱唇神气地一掀,俏皮地回答。

“万岁,万岁,万岁!”身后,山呼海啸。

勇士归来,美人在怀,果真是人生得yì

事,他的唇弯得更甚了,余光忽然瞥见城门上人影幢幢,他依旧盯着她不错凤目,唇边浅笑若狸:“似乎只有皇后一个人欢迎朕回来。”

她飞瞥了一眼城楼便爱恋不舍地将目光重新投注在他的身上,脑海中忽然现出那一瞥看到的情景——一支疾射而来的箭,来不及深想,身子一挺便挡在了他的身前,耳朵里听到噗地一声,下一刻身体一僵,剧烈的疼痛从背上传来。

“四儿。”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到的便是这一声呼唤,然后,便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dào

了。

夜凉如水,整个“冷芜宫”悄无声息,外廊下立着一排宫女太监,即便时候不早了,依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唯恐一不小心出了砒漏,拖出去打板子只怕是轻的。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唯中宫寝殿尚透着一点灯光,窦涟漪便是感觉到了一点光亮,慢慢地醒来的,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视线尚是模糊的,意识还处在混沌状态,蓦然听到一道似熟悉却又不尽然的声音在耳边发出:“你醒了?”

“是……皇上吗?”她慢慢侧过头,看了许久,才迟疑不决地问出,因为实在不敢相信,这位坐在床头,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眼神温柔而深情的男子,真是的是他吗?

狭长凤眸,眼尾斜挑了挑,玄寂离唇一勾,沉声道:“是朕。”

斜斜的一挑便是万般风流,勾唇若狸,还有毋容罗置疑的口气,这般风华无双的男子,除了她心中的那个他,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比拟。

“皇上。”

她唤了一声,挣扎着欲起身参拜,被他轻轻地按住下,皱了皱眉头,轻声吐出两个字:“躺着。”话不多,却透着浓烈的关怀。

“皇上,臣妾睡了好多天吧。”她不再多礼,那样只会显得生份与见外,皇帝的女人虽多,但真zhèng

的妻子只是皇后,窦涟漪喜欢妻子的称谓更甚于盛名赫赫的皇后头衔,只是不知dào

他也这样想吗?

玄寂离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眼睛斜睨着她,“还说呢,再没见过比你更能睡的人了,足足十天,四儿若再不肯醒来,朕便要使法子了。”她的伤虽重,但太医说四五天便可醒转,后来一问,才知dào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天天去保成殿为他祈福,最后那十天更是闭关修行,每日只睡三四个钟头,是以欠下了大量的瞌睡。

“你会使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俏皮的表情,还有如此轻快的语调,可是话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得yì

便忘了形,好像没有用敬称,而是直呼了“你”字,幸好他没有发xiàn

,吐舌做了一个鬼脸,心中着实庆幸了一把。

却不知,哪里会瞒得过他,只是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叫人着迷,玄寂离遂会心一笑,“这法子说出来便不灵了,留着以后能用得着的时候再用不迟。”

“不说算了。”窦涟漪嘟了红唇,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想这一动袢动了伤口,不由得拧眉呻吟出声:“唔……”

玄寂离忙道:“是不是伤口疼,朕让人传太医去。”刚要张口,一只温热的小手按在唇上,温柔得像春夜的轻风吹拂过来,“别叫。”她轻轻道。

他轻轻地哈了一口气,眼底透着恶作剧的调皮,令她倏然缩回手,掌心被他呵过的地方,轻痒,似麻,脸上早已一边飞上一片红霞,受伤失了血,原本脸色一直白得叫人担心,这会犹如云蒸霞蔚一般,别提有多动人了,竟叫他看痴了。

“皇上!皇上?”他一直盯着自己,是从来未见过的眼神,那眼底的光芒炽烈而深情?她有些拿不定,而他久久不说话,令她的心有些慌乱,轻咳了一声见他兀自愣怔,便试着叫了两声。

玄寂离被她唤醒,连忙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抽离,看了看她藏在花团锦簇下的身子,眉间露出一丝担忧:“真的不要紧吗,不如让朕瞧瞧你的伤口。”说着,手伸向被角。

“别。”窦涟漪两只手紧紧抓着身上光滑锦绣的丝质物,身子在团凤织锦被下不安地扭了两扭,将将褪了一些色的脸又红透了,垂着眸,不好意思看他。

真是个害羞的女人,若她不是伤着,他定要一掀她身上的这层华丽的赘物,将她搂进怀里,霸气道:“朕的女人,朕想看便看,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是现在不行,忍忍吧,一切等她的伤好了再说。

“四儿,也只有你敢拒绝朕。”他宠溺不经地揉了揉她的发,将她紧抓着被角的手轻轻地一一掰开,瞥了她一眼,声轻若喃,带着一丝费解的表情:“这会子这么放不开,那会子居然敢挡箭,你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想不通。”顿了顿,终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那一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臣妾来不及想,只知dào

若皇上不在了,臣妾活着也没有意思。”

他的眸底有异样的光芒亮起,任它漫延开来,整个人不再清冷,灼灼的目光盯了她好久,直到她又羞又窘,身子不安地扭来扭去,这才移目,复又看向她,淬了温情的眼神不似方才热烈,却叫人愈加沉醉,语气亲昵地问:“饿了吧,朕叫他们煮了人参燕窝羹备着,这就让他们送进来。”

第021章 喂食.惊闻

被他一提醒,还真觉得饿了,窦涟漪点点头,甜蜜的笑容跃然脸上,一把掀开被子嚷道:“皇上您听听臣妾的肚子,它在咕咕叫……呢。”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将被子重新盖上,后面几个字一声比一声低了下去,最后一个字更是几不可闻。

唇边忍俊不禁,玄寂离菀尔,不忍心取笑她的失态,冲着门外扬声道:“将人参燕窝羹端进来。”话音方才落地,便有宫女手持朱漆托盘谨行而入。

“皇上。”秀珠走到床边,请示性地唤了一声。

“我来。”玄寂离从托盘里端了景泰蓝盖盅,另一只手执了精致小汤匙,舀了一小勺,放至唇下吹了吹,又抿唇试了试,这才送到她的唇边。

“皇上,臣妾自己来。”窦涟漪这才回过神来,赶情他这是要亲自喂她吃,这宠爱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有些不适应,慌不迭的一边想要爬起来一边说。

玄寂离用眼神示意她躺着别动,“来,喝了它,快点好起来。”

见她还是有些犹豫,秀珠在一边偷笑:“娘娘,您昏迷的这十天,皇上天天喂您吃呢。”

“皇上——”脸上闪现出幸福的光芒,她欠起上半身,却在这时,当,当,当……钟鸣声突然响起,令他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她吃惊地张开唇,却没有去吃递至唇边的食物,而是凝神细数钟声,每一下都隔了很久,沉重而哀鸣,当最后一下敲完,一共敲了三十六下,按本朝礼记中的记载,这是太后薨逝后的礼遇。

“太后薨了。”当她的目光求问似地投射向他,彼时,他平静地道出。

窦涟漪突然像抽走了全部的力qì

,身子一下子摊了下去,玄寂离将小盅递还给秀珠,一边起身一边吩咐:“好好侍候皇后,朕明天再来看她。”说完,迈着平稳得不见一丝紊乱的步伐走了出去。

“娘娘,您终于醒了。”秀珠目送皇上离开,一屁股坐在皇帝方才坐过的床头,欢喜地嚷了起来,“您可真能睡,足足睡了十天,这十天皇上可是天天来,晚上更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有时候还跟您说话呢,来,吃一口。

她却没有如秀珠预料般地喜悦,反而一脸忧戚地盯着她问:“这十天宫里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

秀珠沉默了,手里的汤匙在碗里不安的搅来搅去,最后叹了一口气,“本来不想现在告sù

小姐的,现在也瞒不住了,这十天的确是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接下来,秀珠将宫中变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原来皇帝并不是德安太后亲生的,两人争斗由来已久,这一次皇帝出征是除掉他的绝佳机会,太后岂肯错过,当皇帝在前方浴血奋战,弹尽粮绝时,在太后的授意下,援军按兵不到,粮草更是扣着不发,当皇帝战死的消息传来,太后便迫不及待地要拥立新君,垂帘听政了。

不想御驾突然回銮,措手不及下,太后孤注一掷,竟绑来皇帝的生母相要挟,说到这,秀珠问:“娘娘,您知dào

皇上的生母是谁吗?”

“谁?”窦涟漪其实已经猜出来了。

“就是冷宫里的那位废太后,如今已封了孝仁皇太后了。”秀珠激动得鼻尖都冒出了汗,也难怪,后宫风云实在是波诡云谲,不由得人不唏嘘。

是了,皇上因何亲自跑到一个荒芜的小院里吹笛子,又不想外人知dào

,这一切终于找到了答案。

“后来呢?”既是如此,太后必不会俯首就擒,两相对峙,皇上是如何化险为夷的呢。

从秀珠的讲述中才知dào

,安景凉安贤妃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哥哥则是皇宫禁卫军统领,原是太后一派的,那日一位被太后招至宫中商议改朝之事,一个正在宫中执勤,关键时刻,父亲让儿子统领禁卫军反戈一击,皇上这才兵不血刃便夺回了政权。

而安氏一家成了这场皇权争夺战中唯一的大赢家,皇上封安景凉的父亲为内阁大学士;提升她哥哥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而安景凉本人则荣升皇贵妃,满门荣耀一时。

“那我父亲呢?”窦涟漪冲口而问,她也突然有些明白了,所谓皇帝战死的消息也是玄寂离故yì

放出来的吧,为的就是诱敌妄动。

秀珠低了头,半天不吭声,其实她已料到事情不妙,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秀珠,你倒是说呀!”

“凡是列入太后一党的,很多已经问斩了,其余的则下了大狱,相爷他……他被关进了刑部大牢。”秀珠吞吞吐吐地说完,满含希望地看着她道:“娘娘,求求皇上吧,您现在圣眷正浓,没准皇上会看在您替他挡了一箭的份上额外开恩呢。”

她摇摇头,皇帝的心是世上最难猜的,何况他十岁登基,掌权却不满两年,正是立根基树权威的时候,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失了公正,以后便难以服众了。

好在父亲为人一向谨慎,那日派管家来时,她明确告sù

皇上一定会回来,以父亲的处事风格,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暂时保住了性命,没被斩立决。

“这事得从长计议,此刻求皇上是万万不可的。”

窦涟漪此刻心神难安,一会儿担心父亲,刑部大牢那种地方哪是人待的,父亲年老体弱,如何受得了;一会儿又担心妹妹,至今音信全无,也不知dào

安全否,之前父亲还能暗中查找,现在也没人管了,但愿老天保佑她平安无事吧;还有,若她突然回京不小心被人发xiàn

了,窦家只怕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死。

“秀珠,你悄悄地出宫一趟,叫管家口风紧着点,留意一下二小姐的行踪,若有发xiàn

,一定叮嘱她别说漏了嘴。”

“是,娘娘。”秀珠用力点头,见她说了这么多,力有不支,便用汤匙重新舀了一勺羹,边喂过来边劝:“娘娘,您还是吃点吧,不然老不见好。”

窦涟漪脸一侧,“吃不下去,你端走吧,我想躺躺,好好想想事情。”秀珠没办法,便将小盅放回托盘,扶她躺好,又帮着盖好被子,将灯又调暗了几分,这才端了托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022章 太后有赏

屋子里半明半寐,就像她目前的命运一样扑朔迷离,自古以来,谋逆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在这场政变未遂中,她的姨母德安太后是主使,父亲是跟随,她头上的这两座大山,曾经是她的荣耀,如今却随时会断送她的前途,甚至会泱及性命。

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窦涟漪是被秀珠摇醒的,“秀珠,什么时辰了。”

“娘娘,快醒醒,孝仁太后来看您了。”秀珠急得头上细汗都出来了,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床头,声音好像隔了一层屏障感觉好遥远:“让她睡吧,哀家就是来看看。”

孝仁太后?

她浑身一激灵,脑子完全清醒过来,挣扎起爬了起来:“臣妾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请太后恕罪。”边说边往床下爬,欲要规规矩矩行个大礼,却被孝仁太后按住了:“好孩子,一家人不必拘礼,小心袢动了伤口,哀家与皇帝可是天天盼着你早点康复。”

“臣妾的伤已无大碍了,多谢太后与皇上关怀,臣妾今天一定要给太后见礼,秀珠,快,扶我下去。”在秀珠的搀扶下,窦涟漪坚持下了床,端端正正给孝仁太后行了大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孝仁太后虚抬了一下手,示意秀珠赶紧将主子扶起来,旁边的来喜抢在前面将她搀扶起来,小环早已端了凳子来,便在来喜的侍奉下坐了,窦涟漪吩咐道:“将前儿个得的六安茶沏来给太后品品。”今年的六安茶收得少,整个后妃里也只有她这位皇后得了一盒,还是沾了前太后的光,一想到姨母德安太后,心中不免悲戚,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不一会儿,秀珠捧了梅花花式雕漆填麻姑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了一个官窑五彩小盖盅,递与孝仁太后。

太后接过去一看,色泽翠绿、香气清雅,品了一口,点头赞道:“色泽味甘,暑天品六安茶最是生津解渴了,难得这茶盅也配得妙。”

秀珠一听,忍不住插话道:“回禀太后娘娘,这小盖盅……”话说到一半,却被窦涟漪打断了,轻声责怪道:“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话的道理,让太后见笑了。”

秀珠委屈地住了口,实在不明白小姐是怎么想的,这一套梅花献寿小盖盅是窦涟漪亲手挑的,打算送给冷宫里的废太后的,现在废太后居然是皇帝的生母,重掌后宫,可谓苦尽甘来,小姐如今正是危急关头,正好可以利用太后的关系至少可以求得自保。

“秀珠这孩子心眼好,人又活泛,哀家也多亏了她那个时候天天送药来,你宫中一直少个掌事的,哀家作主让她担了掌事宫女一职吧。”

秀珠大喜过望,上前跪倒在地,叩了一个响头:“谢太后恩典。”

“起来吧,以后当尽心侍奉主子,不得懈怠才是。”太后微微颌首,侧头吩咐一声:“来喜,叫他们送进来。”来喜如今仆从主贵,看打扮已是太后宫的掌事宫女,当即朝外面拍了拍手:“将太手的赏赐送进来。”

门帘掀开,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式珍奇宝物,一名小太监手拿礼品单,一样一样地报:“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枚;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一对;玉如意一柄……”那些个捧礼物的太监宫女便依次送进来,放下礼物,再依次出去,一时间,寝宫人来人往,从来没见过的热闹,不一会儿,桌子上的礼物堆满了,珠光宝气,叫人眼花缭乱。

末了,窦涟漪少不得跪拜谢了恩,就连秀珠也得了几样赏赐,满心欢喜地跟在主子后面倒头参拜谢恩不迭。

“哀家这一来,倒让你不得安生,罢了,等哀家走了,你也好生歇息,伤好之前不用来太后宫请安了,一切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见太后也乏了,窦涟漪便没有挽留,执意将太后送至殿外,临走前,太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宽心。”

“是,臣妾记住了。”她知dào

,这是太后在给自己吃定心丸,想必她是不会受到牵连的,一时间,喜忧参半,就怕爹爹这一关难过了。

送走太后,主仆回到屋里,合宫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氛,皇上天天来,如今太后也来了,还打了赏,看来皇后难保的谣言不攻自破,他们这些奴才少不得沾沾光。

“娘娘,孝仁太后赏赐的东西比之前的还要好。”秀珠在她的吩咐下,一边清点记册,一边指挥其他人一样一样搬进库房,喜不自胜。

没错,孝仁太后送的这些比当初德安太后送的又贵重了许多,单说那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不单累金衔宝,双鸾所代表的意头更是说出了太后希望帝后琴瑟和鸣的心愿,这个时候之于她来说可谓弥足珍贵,可是,这些礼物中却少了一样意寓早生贵子的和田玉枣,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按说太后这把年纪了,皇帝至今尚无子嗣,最应该着急的便是她了,而帝王家最讲究嫡子长孙,何谓嫡子?皇后所生的皇子才是。

窦涟漪觉得其中必有内情,想是与德安太后还有爹爹有关。

“娘娘,您怎的不大高兴似的?”终于张罗完了,秀珠来到床前,见她眉头淡蹙,并不如相像中的开心,想了想,神色也不免一黯:“您是不是在担心老爷,别太忧虑,奴婢相信老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一日不出结论,担心便不会消失。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门外小映子高声通报:“娘娘,李公公求见。”窦涟漪忙让秀珠宣他进来,门帘子一掀,李莲成走了进来,至跟前打了一个千儿:“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他是皇上的心腹太监,窦涟漪也得给几分薄面,便让人搬了凳子来,道:“李公公怎么不在御前侍候着,倒跑这里来了。”

第023章 不与旁人生

李莲成不肯坐,他自幼跟在皇上身边,已有二十余年了,可以说主子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去,皇上性子冷,跑后宫的时间并不多,之前媚嫔虽然得宠,也不过像只小猫小狗一样地待着,如今看来,皇上应是爱上皇后了,不说先前如何地紧张皇后的伤情,也不说天天往皇后宫跑,单单他现在手中托盘中的东西,还有让他带的一句话,便胜过世间无数了。

“皇上今儿个既要处理前朝政事,还要安排德安太后的葬礼,恐怕没空过来,让奴才过来代为问候,听说太后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皇上特地挑了一件礼物,还说皇后见了必定喜欢。”

窦涟漪这才发xiàn

他左手一直托着一个托盘,浅蓝色丝帕下有样东西若隐若现,却也猜不出是什么物件,因笑道:“皇上宜发小孩心性了,神神mì

秘的,秀珠,拿过来,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

“是。”秀珠笑嘻嘻地接了过来,送到她跟前,窦涟漪便伸手挑开丝帕,双眼蓦然一亮,绘有鸳鸯戏水图案的托盘中,赫然是一对通体剔透的玉枣手串。

“这是皇帝特地命人为皇后定制的和田早生贵子玉枣手串,还让奴才带一句话:不与旁人生。”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不仅是希望她能为他早诞皇子,誓言除了她,不会与其他妃子生孩子,还含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意思吗?

“秀珠,快赏。”窦涟漪激动地吩咐一声,收了一上午的礼,唯独这份礼物最珍贵,也最合心意了。

秀珠取了一只金锭来,李莲成双手接了,称谢不迭:“谢皇后娘娘恩赏,皇后娘娘且休息着,奴才回去复命。”

“去吧,好生侍候着,替本宫也带一句话给皇上:皇上的心意臣妾知dào

了,让他别挂心。”她挥了挥手帕,道。

李莲成恭行退出,秀珠小心地取出一只手串,用丝帕穿过去滑入玉腕,一粒粒枣红色的玉枣用羊脂白玉串在一起,十六粒玉枣儿红得剔透,且形状栩栩如生,叫人爱不释手。

“娘娘这下不用担心了,皇上的心意再明白不过了。”秀珠也为主子高兴。

她是不用担心了,可是家人呢?

“秀珠,你悄悄地去打听一下,德安太后的葬礼是如何安排的。”三十六响钟鸣,看来皇上有意风光大葬,毕竟母子一场。

秀珠不觉搌了一下眉头,“娘娘,您身体还没好,这些事自有太后皇上各宫妃嫔们管着,您只管落个清闲便是。”其实她的意思没有明说出来。

窦涟漪自然听得出秀珠没有明说的那层意思,这个时候还是别沾德安太后才好,如今家族的命运全系于她一人身上,万事须得小心,可是德安太后毕竟是她的姨母,又待她不薄,她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去吧。”她有些疲累地闭了眼睛,口气却很坚决。

秀珠无奈,“那奴婢让人传早膳,这就去打听。”说完,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早膳很丰富,据说是皇上特地叮嘱开了小厨房,专门为她做的,不光要口味好,营养好,还要对她身上的伤有治愈作用。

可是她实在没有味口,将就着用了一点便叫人撤了,刚漱完口洗了手,秀珠便回来了,便命其他人回避了,急忙问:“可打听清楚了?”

秀珠用力点点头,挨着她蹲下,小声将打听来的情况一一告sù

她:“太后的灵柩停在保成殿,皇上请了法师为太后大做法事,看样子是打算风光大葬,只是……”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见主子示意自己快说,唇无奈地一弯:“只是那些妃嫔大臣害pà

惹祸上身,个个避之不及,竟然没有一个人前去吊唁,更别说守灵了。”

“秀珠,帮我找身素净的衣服出来。”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便要下床,被秀珠急得一把按住了:“我的娘娘,您不能乱动,小心伤口撕裂了,皇上会要了奴婢们的命的。”

自己是急了一些,伤口确实扯得有些疼,窦涟漪便小心地挪到床边,“我知dào

了,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娘娘,您这是要去保成殿吗?”秀珠不但没有动,还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窦涟漪点点头,近似于自言自语地:“我不能让德安太后一个人孤灵灵地走。”

扑通一声,秀珠跪在她面前,令她的动作一滞,言辞更是少见的激烈:“娘娘,您今天就算治秀珠大不敬的罪秀珠也不让您去,这个时候别人躲还来不及呢,您还主动往上贴;有些话奴婢没有告sù

您,是怕您担心或是生气更不利于伤口复原,如今奴婢再不能隐瞒了,前朝已有废后之议,只是皇上一直不作声,便压了下来,娘娘,您千万不能予人以打击您的口实啊。”说到动情处,秀珠落下泪来。

窦涟漪呆了一呆,原来真有人拉她下马,甚至欲置她于死地的也大有人在吧,只是她若不去,良心上如何过得去,沉默良久,她抬眸,眼神坚定得令秀珠绝望:“去找了衣服出来,先叫小环来帮我梳洗吧。”声音更是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秀珠只得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起身办去了。

在小环打了水来帮她洗漱的当口,秀珠找了一件藕荷色滚雪纱裙来,小心地帮她换上了,坐在镜前梳妆,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脸上只扑了一点霜,未施胭脂唇膏,一张素净的脸愈发肤白胜雪,毫无颜色。

“娘娘?”出发前,秀珠最后一次提醒似地唤了一声。

窦涟漪自顾走向门外,乍一见到太阳,双眼被炽烈的光芒刺到了,她本能地低下头,眼泪还是涌出来了,过了好半天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在秀珠与小环一边一个的扶持下坐上撵轿,四位抬轿的小太监便抬着她轻车熟路地往保成殿方向而去。

一路上都有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突然看到她,俱是愣了一下,迟疑之间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问安。

第024章 守灵.夜话

也难怪他们,她是德安太后的亲侄女,却救了皇上一命,听说皇上待她恩宠有加,是跟她划清界限还是巴结讨好,奴才们也糊涂了。

何况宫中一下子出了那么多事,别说这些奴才们了,就算是后宫妃嫔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一不小心被归入了谋逆一党中。

秀珠的神色愈发凝重了,每往前一步,心中的恐慌便多一分。

在皇宫中,保成殿因它的特殊功用,地处比较偏远,渐渐地,沿路上少有人迹了,又行了一段路,隐约已能听到诵经声,窦涟漪便用手压了压轿杆,示意落轿。

“娘娘,您行吗?”她下了轿,秀珠明白主子这是要步行过去,以示对逝者的尊重,不免担心她重伤初愈,身体吃不消。

“没事。”窦涟漪一边一个搭了小环与秀珠的手,慢慢地向着保成殿走去。

到了殿内,一眼看见德安太后的灵柩搁置在佛像脚下,上等的楠木棺打造,宽阔至深极其庄严,灵堂上方的牌匾是皇帝亲笔所题:德至功高,女中尧舜。

这评价实在是高,不知dào

德安太后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殿内掌事太监已是老熟人了,见到她,唬了一大跳,连忙跑上来打了一个千儿,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实在是敏感时期,她的出现让人备感意wài



窦涟漪环视了大殿一眼,除了四周诵经的僧人,竟是没有一位皇室成员,显得太后的灵棺孤零零的,便淡淡到:“本宫代表皇上来给太后守灵。”

“皇上孝感天下,昨儿夜里便来过了,早上又来了,刚走一会,前朝事实在是太多了。”那名掌事太监感慨到。

皇上这是做给天下人看呢!

窦涟漪便至灵柩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然后闭目合十,诚心祷告,愿亡者早登极乐,这一跪便是一天,只中途进了一点流食,不管秀珠与小环如何苦劝,说为太后守灵虽是大事,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可她充耳未闻一般,半句都听不进去。

夜如期而至,整个保成殿燃起了无数根白烛,亮如白昼,却又说不出的阴森,“皇……”蓦然听得秀珠惊呼出一个字,却戛然而止,窦涟漪张开眼,低垂的视线,余角便落在一只明黄色的缎靴上,不由怔了一怔,尔后缓缓仰起头,果见他一身简素,端立于一旁。

她原地膝行,面朝他行了一个礼。

玄寂离俯身将她扶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幸亏有他一直牵着才不至倒下去,“皇上怎么也来了?”她低声问道。

“怎么,四儿觉得朕不该来,还是没想到朕会来?”只觉她的手好凉,一天下来,脸色比之前更差了一些。

他的表情淡淡的,令人猜不透情绪,还有,明知dào

“四儿”是她临时起意胡诌的一个名字,他似乎很喜欢这么叫她。

窦涟漪斟酌着,低声回答:“都不是,听说皇上很忙,以为皇上没空来了。”

玄寂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视线一转,看向德安太后的灵柩,“朕十岁那年父皇病危,母后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巫蛊事件中,被打入冷宫,朕便交由当时的德贵妃也就是后来的德安太后抚养,一年后父皇病逝,朕的两位皇兄相继莫名其妙地过世,朕成了长子,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由德安太后辅政,十六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所谓巫蛊事件还有两位皇兄的离世都是德安太后一手策划的,她膝下无子,却权利欲旺盛,更不甘心后半生孤独地老死宫中,所以从父皇病危起,并开始谋划将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少了几许往日的清冷。

“臣妾不懂政治,更不懂权力有何巨大的吸引力,令人变得如此不择手段;臣妾今日为太后守灵,不为别的,只是送别一位即将长眠于地上的长者,皇上不会怪臣妾吧?”他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教她些微安心,只是君心难测,难免心中惴惴。

玄寂离别过脸,凝视了她一会,唇缓缓而启:“四儿果然如众不同,合宫没有一个人敢来,只有你敢。”

这话,是责难吗?她的脸色白了一白,“皇上,臣妾让您不高兴了是吗?如果皇上想要责罚,臣妾决无怨言,只求皇上等臣妾送走太后之后再罚不迟,好吗?”她仰着头,眼底充满了祈求,配了卡白的脸色,叫人心疼。

“四儿替朕尽孝,朕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又怎么忍心责罚。”他一直盯着面前的灵柩,声音很轻。

他很想告sù

她,对于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他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复杂情愫,可以说,没有德安太后便没有他的今天,可是他也永远无法忘怀与母亲生离死别的那一幕,可是就算告sù

她,她能体味他的感受吗?

良久,他别过头,眼底含着怜爱:“只是一头,顾着自己的身子,朕希望四儿早点康复。”

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窦涟漪有些感动,“皇上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皇上没有怪四儿,四儿便放心了。”第一次,她没有以臣妾自称,而是随了他的口吻,这一刻,身子是虚的,心却是甜蜜的。

德安太后出殡的那天,所有皇室成员都参加了,按照国丧大礼,由皇帝玄寂离亲自主持并以沉痛的语调念出祭文,时辰一到,太后的灵柩在皇家护卫的护送下缓缓抬出宫门,葬于帝陵之旁。

如此风光大葬,也算是极尽哀荣,德安太后地下有灵,大概可以安息了。

只是活着的人,似乎没有那么幸运了,太后娘家兰氏一族死的死,下狱的的下狱,无一幸免,这其中便包括当今皇后窦涟漪的父母,侥幸不死,在刑部大牢中度日如年地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大权独握,玄寂离终于可以大展鸿图,按照自己的心愿治理自己的天下,千头万绪的自然很忙,可再忙,他每天都要抽时间来皇后的冷芜宫,有时看看便走,有时也会一呆数个时辰,只是依旧不过夜。

第025章 此情可嘉

是晚,一轮明月高悬,无数颗星星布满夜空,轻风吹拂如羽毛撩动着人的脸颊,舒服极了,可如此难得的良辰,窦涟漪坐在院子里的石板凳子上,愁思不掩于面。

“给皇上请安。”蓦然传来一声,将她惊醒,站起来的时候已然抹去愁容,笑着上前福了一福,“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来?”

“怎么,不欢迎?”

她倚着他笑:“臣妾哪敢,臣妾巴不得皇上天天来呢。”话是真话,可到底藏了心事,笑容不是那么开怀。

玄寂离心情似乎不错,顺手摸了摸石板凳,责备道:“虽是夏天到了,你身子弱,不该坐在它上面的,奴才们也不知是怎么当差的,也不拿张褥子垫着。”

“不怪他们,是臣妾不让的。”窦涟漪怕他真动了怒,责罚下来累及旁人,赶紧解释,想他日理万机,这么晚了还跑来看自已属不易,现在连凳子凉这点小事也注意到了,其情可嘉,一时间百感于心,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尖尖的,柔弱得令人心疼:“四儿有心事?”

“没有。”他的指尖微凉,却很温柔,生怕弄疼她似的,那肌肤相触的感觉虽轻浅,仍是令她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玄寂离松开她,视线轻轻地投过来,却好像可以穿透她的灵魂,了然于胸道:“在为你父母的事忧心吧。”

窦涟漪扑通一声拜倒在地,他的声音便从身体的上方传过来:“如果你开口求情,朕可以答yīng

。”

“臣妾不会求情。”她决然道。

他轻“噢”了一声,声音略扬,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为何?”

“臣妾希望皇上做个明君,既是明君,定不会为了身边人之一情一义而左右法制;再者,臣妾相信皇上早有明断,是以不敢妄言。”父亲,不是女儿无情,实在是法不容情,但女儿坚信,二老罪不至死。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扶起,玄寂离看她的眼神有一丝异样,薄唇缓缓而启:“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天知dào

,他方才有多么紧张。

如果她求情,他会看在她拼死救驾的份上还她这个人情,但他会感到失望,她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为此他要感谢她,没有让他生出错负深情的失望。

“秀珠,很晚了,扶你主子回房休息。”玄寂离波澜不兴的口吻,任谁也猜不到他方才内心的涟漪。

窦涟漪福了一福:“皇上晚安。”便搭着赶过来的秀珠的手,转身往殿内走去。

“娘娘,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已不是第一次,秀珠终于忍不住了,看情形,皇上是宠爱自家主子的,不然不至于半夜三更还跑来探视,可是始终不肯留宿,在皇宫里,没有被皇帝临幸的女人终究没有底气。

“我怎么知dào

。”

窦涟漪若无其事地答,帝王的心没有人能猜得中,既然猜不透又何必浪费心思,她很享shòu

当下,仿佛一对未婚男女,夜夜思恋着,每当白天来临的时候,或是他来,或是她去,总会迫不及待地相见一场,这种恋爱的感觉太美好了。

“您应该想办法留住皇上。”秀珠很替她着急,她倒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换了宫中其他女人,早就一缠二勾三卖乖,无所不用其极了。

她扑哧笑出声来,抬手刮着脸皮羞秀珠:“不害臊,姑娘家家的,哪学来的那些狐媚手段。”

“娘娘,秀珠是为了您好,您还笑话秀珠,奴婢不管了。”彼时,两人已进了寝殿,秀珠又羞又急了,一扭身,自顾闷声不响地替她铺床。

她坐在红漆描金彩绘五屏风式镜台前,铜镜里反照出一室的奢华,皇后殿早已不比从前了,珍奇古玩不说应有尽有,起码不比其他宫里差了;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的,可越是过得好,窦涟漪越是想起关在刑部大牢正在吃苦的父亲与母亲,叫她如何能安享眼前的繁华生活。

方才那句不求情,实则是最大的求情了,他听得出来吗?

……

次日,窦涟漪用罢早膳,便坐着凉轿去往孝仁太后的康宁宫,经过安华门的时候,迎面也来了一乘凉轿,同时挤在了门口,对方靠右的轿夫张嘴便斥:“没看见安贵妃的轿子吗,快点让开。”

“混帐东西,没看见那是皇后娘娘的轿子吗?”安景凉一边骂一边拍了拍轿杆,示意放下来后,在宫女的扶持下走下轿来,朝窦涟漪福了一福:“这些个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妹妹管教无方,还请皇后姐姐见谅。”

是管教无方,还是她风头正盛,以至奴才仗势欺人,明眼人一看就明了,窦涟漪也不点破,略点了点头回了礼,“自家姐妹无须客气,安贵妃也是去往康宁宫吧,不如一起。”

“姐姐先请,妹妹随后跟着便是。”安景凉恭敬道。

窦涟漪不再虚套,示意轿夫继xù

前行。

安景凉却没有立即上轿,站在原地瞟了一眼前面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眼底嫉妒与憎恨一闪而逝。旁边的贴身宫女灵姗揣测地看着她的脸,“皇后可真是好运气,父亲母亲都打入刑部大牢了,自己丝毫未受影响。”

岂止未受到影响,人家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听说皇上如今一天不去冷芜宫便会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都拿命去搏了,怨不得皇上疼爱皇后。”安景凉收回视线,淡淡的口吻,不含一丝情绪,心里却着实地懊恼,当日若是自己为皇上挡了那一箭,窦涟漪现在的荣宠不都是她的吗,好个窦皇后,之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灵姗安慰道:“皇上照样疼爱娘娘,不仅封了您贵妃,如今老爷升了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大少爷晋了从一品九门提督,皇恩浩荡,谁不羡慕安家满门荣耀。”

一丝喜色爬上脸颊,这样的荣耀的确是罕见,幸亏父亲及时决断才不至于做了陪葬,可是细想起来,亦有隐忧。

第026章 纳新之议

就说哥哥这九门提督吧,负责京师守备与治安,也算是实权在握,到底不比禁卫军统领,手握王师重兵,直接受命于皇上,从来都是皇上最依赖的人担当,由此可见,皇上对安家并非完全放心。

“好啦,时候不早了,太后那还等着请安呢。”她抬手,扶了灵姗递过来的手腕重新上轿,穿过安华门,一路往太后殿去了。

康宁宫是孝仁太后还是先皇妃子时住过的地方,从前叫凤仪宫,如今太后回銮,取了康宁二字,外面暑热难当,殿内置了冰,人一进去感觉凉爽宜人。

孝仁太后居中而坐,视线一一滑过众位嫔妃,最后落在身为皇后的窦涟漪身上:“今儿个总算齐了,皇后的身子可完全好了。”

“谢太后挂记,全好了。”窦涟漪欠身作答。

孝仁太后点点头,“哀家这次回宫,诸事皆称心如意,唯有一样令哀家日夜不安,此事一日不解决,哀家一日便放心不下,它日若是见了先帝也无从交待。”

皇后与众妃嫔离座,齐齐拜倒,窦涟漪道:“臣妾一直称病不起,未能替太后分忧,是臣妾的不是,不知何事令太后不安,还请太后明示,臣妾定竭尽所能。”

“臣妾愿竭尽所能,为太后分忧。”三位妃嫔也跟着表示。

“都是好孩子,起来说话。”孝仁太后欣慰地颌首,待众妃嫔复坐下,这才道出:“皇帝已至盛年,后宫一后二妃一嫔,却至今没有子嗣,实在令哀家寝食难安,你们觉得呢?”

一语既出,刚才还信誓旦旦要为太后分忧的几个人都不作声了,谁不想为皇室诞下皇子,不仅母凭子贵,更能稳固在后宫的地位,可是在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

“怎么都不说话?”孝仁太后仁慈,这会却加重了语气,“皇后,你先说。”

窦涟漪下意识地抚着腕上的玉枣镯子出神,被点到名了,方才醒转,不禁暗暗叫苦,皇帝至今未曾临幸自己,叫她如何能怀上龙裔,“太后,这种事要顺其自然,只怕急是急不来的。”

“皇家子嗣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如何能不急?皇后,你这种态度令哀家很失望。”别看孝仁太后平时慈眉善目,严肃起来还是蛮有威严的,“你们呢,怎么都哑巴了?”

安景凉鼓足勇气道:“皇上已有将近一年没来我宫中了,臣妾无能为力。”话音一落,萧淑妃跟着附和:“就是,皇上一年都不来,叫我们想怀也怀不上,倒是有的人,之前天天都跟皇上在一起,也没见个动静,真是奇了。”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胡媚嫔。

胡媚嫔正为皇上日渐冷落自己而郁郁寡欢,听到这话,又勾起了伤心事,一脸的幽怨之色:“自打嫔妾烫伤了身子,皇上便来得少了,这次征战回来,更是连面都没见着,好像一直往皇后宫里跑吧。”说到这,一双媚眼瞄向窦涟漪不往下说了。

“原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没有尽到皇后的本份,还请太后与诸位妹妹见谅。”皇帝是往皇后宫跑得多,可也并未宿在冷芜宫,大家都是知dào

的,但她是皇后,后宫出了任何事都脱不了干系,窦涟漪只得将责任大包大揽下来。

安景凉体贴地一笑:“不怪皇后姐姐,是臣妾们没用,留不住皇后,对了,刚刚经过安定门时,见那儿正在大兴土木,一问,方知是皇上为太后修建新宫,常言道母慈子孝,这都是太后您的的功德。”

一番话说到孝仁太后心坎上去了,顿时眉开眼笑,不住地点头:“原是不让花费的,可皇帝坚持,念他一片孝心,也便随他了。”

“太后新宫建在怡心殿的东面,臣妾还听说在它的西边也在修建一座新殿,只是不知dào

为谁所建?”安景凉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孝仁太后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这后宫是得添新人了。”

底下几人俱是一怔,萧淑妃更是脱口而问:“皇上又要纳新了吗?”如今笼共才四位后妃,皇帝都一年没来了,若是进了新人,只怕连面都难得一见了。

“先帝共有妃嫔数十人,如今皇帝连皇后在内只有四位,难怪人丁不旺,皇后,你的意思呢?”太后一边问一边看过来。

窦涟漪左右为难,从内心讲,她不愿意皇上纳新,可是为皇上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是皇后应尽的职责,便笑道:“皇上身边的人是不多,按祖制三年一选秀,也该是今年操办,只是如今百废待兴,是不是等一年再操办不迟。”

“皇后说的是,如今是庆元十二年,皇上掌政不过两年,正是大振朝纲之际,不宜费心其他。”萧淑妃头一次连声附和。

安景凉一直留意着太后的脸色,似有不悦,眼神滑过皇后腕上的一串粒粒饱满的枣儿,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笑得如春风拂过:“臣妾倒是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前朝事再多,绵延子嗣也是大事,况且,选秀一事有太后主持,皇后亲理,哪用得上皇帝亲自操心。”

“唔,贤贵妃说的话甚合哀家之意。”孝仁太后听了,赞许地看了安景凉一眼,将目光移向坐在右下首的窦涟漪,“这事急是急,却也不急在一时,先说与各位听了好有个准bèi

,哀家也乏了,都散了吧。”

“是,太后。”窦涟漪忙起身,其他三个也跟着起身,一一拜别,相继而去。

出了康宁宫,萧丽云给安景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故yì

放慢了脚步,及至皇后与媚嫔先后上了凉轿去了,萧丽云早已按捺不住地发问::“姐姐今儿个是糊涂了吗,太后要给皇上纳新,姐姐不反对倒也罢了,还一力促成,妹妹实在是不明白。”

安景凉笑笑,不说话,自顾往前走。

“姐姐,这大太阳底下的,您也不怕晒着,姐姐倒是说句话呀。”两人只让各自的贴身宫女打着伞,让其他人远远地跟在后面,有人急得跳脚,有人却一副闲看风云的样子。

走了几步,安景凉终于闲闲地开了口:“再不晒点太阳,姐姐我怕长了霉了。”她侧过头瞄了另一人一眼,“难道妹妹不是闲得发霉吗?”

就是这个理啊,现在整个后宫就四位妃嫔,两人都闲得发霉,若是再进四五个甚至十来位如花似玉的女人,她们这些个老人不更得长霉呀!

第027章 两情相悦

“这宫里的女人就像这园子里的花,开也开不完。”安景凉顺手摘了一朵路边开得正盛的美人面,用力地捻了捻,“今年开完了,明年还会再开,你挡得住吗?既挡不住,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况且,就算现在没有新人,你我不也闲着吗?既然你闲我也闲,不如大家都闲着吧。”

说话间,她的手一松,花掉在地上,被后面的萧丽云一脚踩了上去,沉吟着问:“姐姐的意思是,与其让她独占了皇上去,不如多来几位新人分宠?”

“我可什么也没有说,你多想了。”安景凉停下脚步,回头瞟了一眼一直跟在不远处的轿子,灵姗会意,扬手一招,轿夫并跟班的小太监赶紧过来,她款款上轿,丢下一句“妹妹,姐姐先走一步”,便乘轿而去。

萧丽云抚了抚鬓边的珠花,见轿子停在一边候着,便抬了贴身宫女的手上了轿,经过御花园时,繁花竞艳,令人目不暇接,她还是不甘心,自己只是其中的一朵,如果女人是花,谁不希望是他心中最珍视的那一朵?

太后余党的案子终于审结了,窦承先及夫人被判了流放滇川,那是玄月国最西边的一个不毛之地,终年苦寒,去了那的人很少有回来的,到那的多是流放之人,没有大赦是不可能回来的,而多半人没能等到大赦便死在了那里,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窦涟漪得到消息后,愣怔了好半天,一颗心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悬起,听说这是同批人中最轻的处罚了,“窦承先虽一向结党营私,但关键时刻并无妄动,故从轻发落。”据说这是皇上亲笔所批。

“秀珠,小环,帮我梳妆。”她得去谢恩,谢皇上不杀之恩。

挑了一件并不艳丽却又极衬肤色的妃色滚雪细纱裙,将养了一段日子,人不似之前弱不禁风的样子了,脸色也有了红气,只抿了淡淡的口红,再不施一丝胭脂朱粉,在这初夏时节,看上去便清爽宜人。

凉轿一直抬至怡心殿阶前,落下的那一刻,李莲成早已迎了上来,打了一个千儿:“这么热的天,皇后娘娘怎地过来了?”

“父亲的案子结了,本宫特地来谢恩,皇上在……”话还没说完,从内殿传来一声雷霆震怒:“以后谁敢上书废后,朕便先废了他。”

窦涟漪勉强一笑:“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皇后别往心里去,这些个言官天天干的就是说三道四的事,并非针对您一个人,再者,皇上的心意是最重yào

的不是。”李莲成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最能揣摩圣意,如今是再没有人可以替代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了。

也是,皇上的心意才是最重yào

的,别人怎么说她也管不着,也无须管;也就是方才,她才知dào

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

窦涟漪便道:“李公公,本宫便不打扰了,得空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本宫来过了。”

“是,皇后您请慢走。”李莲成虚抬了手,将她请上轿,又目送轿子走远了,才回到廊下继xù

当差。

回宫没过一会,皇上便来了,并未通传便掀帘而入,秀珠眼尖看见了,急忙行礼问安,彼时,因为天热,窦涟漪只着了一件中衫,慌不迭下了凉榻,趋上前去曲膝下去:“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人还没跪下去,被一只手扶了起来,“以后两个人的时候,不必拘礼。”

“是。”她飞掠了一眼,因想着衣着不整,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玄寂离一进来,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觉得与往日不同,仔细一瞧,原来她只着了一袭淡绿色的纱质中衣,只玉腕戴了他送的和田玉枣手钏,轻衫衬跳脱,俏丽无比,便牵着她的手走至凉榻上坐下,却将她圈在身前,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唇边擒一抹坏笑:“四儿今天好特别。”

“皇上就会取笑四儿。”脸上一边飞上一朵红云,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身子也跟着扭向一边,殊不知,这一别一扭多么的动人心弦。

他的眸底有火苗闪闪烁烁,夹杂着残留的清冷,冰与火交织出一股奇特的味道,“转过来。”他命令道。

窦涟漪不敢不转过来,半是含情半是羞瑟地睨了他一眼,却垂了眸,不说话。

“不是去找过朕吗,现在见了,又不说话,嗯?”他伸手轻抚她的脸,滑润细腻的肌肤在他的抚摸下一点一点轻红,令他的心为之一动。

她退后一步,珍重地跪了下去,仰视着心目中神一样的男子:“四儿替爹爹谢皇上不杀之恩。”说完,端端正正地叩了一个头。

“只要你不怪朕便好。”他俯下身来,牵起她坐于一旁。

窦涟漪默然一会,终于下了决心一般:“皇上,若是臣妾令皇上为难了,臣妾宁愿不做这个皇后,臣妾此生无他,只愿与皇上长相厮守便已知足。”

“胡说。”玄寂离蓦然丢开她的手,脸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激动:“后宫女人虽多,可只有皇后才是朕真zhèng

意义上的妻子,朕要与四儿不论名份上还是实jì

,都要做一对真真zhèng

正的夫妻。”

“对不起,四儿错了。”

她情不自禁地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心里被甜蜜和幸福灌满。

秀珠抿嘴偷笑一下,手一招示意另外小名宫女跟她一起退出,好让主子与皇上好好亲近亲近,不想耳边传来玄寂离的声音:“好啦,你好好休息,朕再来看你。”她刚刚走到门口,闻得皇上又要走,想都没想便哗然转身,急道:“皇上,娘娘知dào

皇上要来,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酸梅汤,您喝了再走?”

“是吗?”玄寂离视线别向一边,似笑非笑地望着窦涟漪。

她一直拖着他的手,依依之情隐约可现,见此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原没想到皇上这会会来,皇上若是不嫌弃,喝一碗再走?”

他暗暗摇摇头,好个窦涟漪,硬是连句安慰人心的谎话都不肯撒一下,不过,如若她违心而语,便不是他心目中那个美丽而率性的四儿了。

第028章 皇帝不过夜

“难得四儿肯挽留,朕不留下来岂不辜负了四儿的心意。”他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她微翘的小鼻头。

窦涟漪还没开口,倒是秀珠喜形于色,“是,奴婢这就去端了来。”一边说一边掀开帘子出去了。

“皇上此话是怪四儿没有挽留皇上呢。”她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一半儿欢喜一半儿撒娇不依地,“那,四儿若是想留,皇上会不走吗?”

话还没说完,便低下头去,再不敢看他一眼,一张脸灿若云霞。

他怎么不想留,她如何知dào

,他每次走时需yào

多么大的控zhì

力,可是,先忍忍吧,“四儿,前朝事多,朕是接了太后的旨要去康宁宫,特意弯过来看你一眼的,本想看一眼就走,不想耽搁到现在。”

“臣妾明白。”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正好秀珠端着朱漆托盘进来,便迎上去端起一只成窑兰花小盅,亲手送到他唇边:“皇上便就着臣妾的手喝了它,免得污了手。”

玉腕雪白,兰花指飞,与小盅上的描边兰花相映成趣,他的眼神兀自一荡,忙低下头去,喝下一口,只觉沁入心脾,便一气喝完了它。

窦涟漪从斜襟上抽出白玉兰花丝帕,替他搌了搌唇,幽香扑鼻,他耸了耸鼻:“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玫瑰香。”她嫣然一笑,故yì

将帕子在他鼻下抖了抖,“好闻吧。”

娇憨之态,动人之极。

“看过你,汤也喝了,朕真要走了。”眸光波光流转,他用力沉了沉,忽然凑到她耳边密语:“朕怕再不走,只怕拨不动腿了。”

“……”

看着她用丝帕掩了口,难为情地投过来的一眼,他仰头一笑,是极少见的灿烂笑容,迈开修长的腿,却是毫不犹豫地去了。

“娘娘。”主仆二人将他送走,回到屋子里,窦涟漪依旧坐在凉榻上,秀珠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道:“皇上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哪方面?”她还沉浸在方才的甜蜜中,一时没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问。

秀珠脸一红,吭哧吭哧道:“就是那方面……那方面呀。”见主子还是不明白,她也急了,“就是男人那方面。”

噢,她听明白了。

“作死呀,秀珠,你胡说八道什么?”窦涟漪恍然大悟,又气又急,挑起指头戳了她额头一下:“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什么都敢说,说别人也罢了,竟敢非议皇上,传出去不怕掉脑袋吗?”

“奴婢也是为小姐着急,皇上来得倒是勤,可从不过夜,外面都在笑话,说……”秀珠又委屈,又怕她听了不高兴,便没有往下说,只道:“娘娘若是博得皇上的欢心,便是将来为老爷夫人求情的时候,成功的希望也就大一些。”

窦涟漪默然一会,轻声问:“笑话我没本事留住皇上是吗?让他们说去好了,我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窦涟漪,你别自己骗自己了,可是,不这么说又能怎么样,皇上他不肯留下,她也没办法,何况,父母之事令人忧心,她又怎能安心沉缅于儿女私情之中。

“唉。”

秀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这真是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哟。

“秀珠,我知dào

你是为我好,难为你了。”

父母即将发配边疆,小环到底不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也只有秀珠既贴心又能分担心事,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地锦绣之城里,实在是弥足珍贵。

秀珠秀眉一扬:“皇上不留便不留,小姐放心,有秀珠永远陪伴着您。”

“嗯。”窦涟漪用力点头。

此刻,康宁宫外殿,孝仁太后歪靠在凉锦贵妃榻上,身边只有来喜一边打着扇一边陪着聊天。

“听说皇后娘娘的父母判了,不日将发配滇川,可怜的皇后,只怕伤心坏了。”来喜轻摇着仕女图团风扇,真心心疼这位善良的女子。

孝仁太后本来闭目养神,这会轻轻张开了双目,眼底透着一丝迷惑:“这位皇后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哀家以为她即便不求皇上,也会来恳求哀家法外开恩,她倒好,硬是一声不吭,哀家在这宫里待了数十年,自问看人八.九不离十,这一次却真是看不懂了。”

“皇后识大体,明事理。”来喜照直答道。

孝仁太后沉吟道:“是识大体明事理,还是城府太深?哀家希望只是前者,否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未免太可怕了。”

“不会的,皇后娘娘一看便是个直脾气,不带拐弯的那一种。”当日雪中送碳之情,令来喜对窦涟漪的映像极佳,总是不由自主地替她说着好话。

雪中送碳之情太后没忘,可是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绝对不同:“在宫中,太有个性并不好,尤其是皇后,对了,皇帝怎么还没来。”

话音未落,从外面传过来一声:“母后,儿臣来了。”接着,一道修长挺拨的身影出现在内殿门口。

孝仁太后坐了起来,一见到儿子,脸上笑开了花,向他招手:“快来陪母后坐坐。”及至玄寂离走到跟前,行了礼,忙将他拉在身边坐下,端祥了一会,点头道:“嗯,气色不错,看来无论是前朝还后宫都比较顺心。”

“母后,您风湿的毛病好了一点没有,太医怎么说?”长年的冷宫生活,令孝仁太后落下了风湿的病根,只怕是不能断根了。

孝仁太后摆摆手:“太医倒是想了个冬病夏至的法子,治着呢,好像有点用,皇帝用不着过于担心。”

“那就好,不知母后急着宣儿臣来,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吗?”玄寂离略略宽了心。

这一问,却令方才还慈眉欢目的孝仁太后神色一凝,“皇帝,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成家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按说应该儿女成群,如今竟是一儿半女都没有,叫哀家怎么不着急。”

“原来母后是为这个发愁,请母后尽管放宽心,您一定会抱上皇孙的,而且绝不止一个。”玄寂离一听,倒放了心,胸有成竹兼信誓旦旦地答。

第029章 爱江山亦爱美人

孝仁太后似乎并没有他自信,“哀家怎么抱?别以为哀家不知dào

,你之前宠媚嫔,却不肯她为你生孩子,安皇贵妃与萧淑妃你一年都难得亲近一回。”

“不是还有皇后吗?”

他已经决定了,不与旁人生,将来,他只会和一个叫窦涟漪的女人生孩子,而且是好多好多的孩子。

“不行。”

不料,太后断然一声否定。

“为什么?母后应该很喜欢皇后,您好像还说过儿臣娶了她是儿臣的福气,难道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惹母后生气了?朕会去告诫她,以后决不会惹您不高兴。”

玄寂离大感意wài

,原以为最不该反对的人就是母后了,不说当日病中送药的旧情,单说窦涟漪救了她儿子一命,对于一位爱子如命的母亲来说定是感激不尽。

可是他忘了,这是帝王家,不是寻常的普通百姓。

“哀家是很喜欢她,但并不等于喜欢她所生的孩子,非但不喜欢,还很担心,皇帝,你是一时情迷了心窍,可曾想过她是谁的女儿,又是谁的亲侄女?难道你不怕德安太后的余党借势而起吗?”

德安太后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只要一想到这个平日里姐妹相称的女人当年不择手段,先是陷害自己,继尔夺子上位,甚至挟天子以令天下,心中便不寒而栗。

所以,窦涟漪,别怪哀家不记旧情,也不是哀家恩将仇报,实在是你生错了家庭,哀家不能置皇室安全于不顾。

“窦氏夫妇已经年迈,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足为患;德安太后一族满门抄斩,亦无后患;至于零落的党羽抄家流放,也翻不起大浪,母后是不相信儿臣的能力吗?”

在决定他御驾出征的那一刻,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掌握在他的手里,德安太后也许不是一位好太后,更不是一位好母亲,但绝对是一位好老师,从她那里,他学到了驾驭、权谋以及一个帝王所需yào

的冷酷。

孝仁太后始终还是不放心,“皇帝的能力哀家不会置疑,只是该防的哀家还得防,照哀家看后宫是得充实了,前儿个已将选秀的事宜跟几位后妃通过气了,皇帝的意思呢?”

玄寂离一听,当即从凉榻上站起来,撩起龙袍跪了下去:“回母后,儿臣心有所属,并曾发誓除了她,不与旁人生,还请母后成全。”

孝仁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帝,你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吗?”才子佳人痴情相守的故事是一段佳话,可是作为一个帝王,专情于一人,却并非社稷之福,古往今来,不乏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发生,“皇帝,要知dào

你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一个男人。”

玄寂离眼神坚定,“儿臣明白母后的担忧,请母后放心,朕,爱江山亦爱美人,江山与她是朕这一生决不会放qì

的两样东西,任何人想要觊觎其中一样,朕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后来,眼底隐隐有一股可怕的光芒闪动,令周围空气骤然一冷。

“既然皇帝心意已决,哀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起来吧。”良久,孝仁太后俯下身去扶起他,母子不和的事她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谢母后理解。”玄寂离起身,顺势仍坐在母亲身边,又陪着闲话了几句家常,孝仁太后打了一个哈欠,笑道:“老了,瞌睡越来越多了。”

玄寂离会意,这是送客的意思了,忙起身告辞,孝仁太后也不挽留,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这才叹了一口气。

“儿大不由娘哟。”

“太后可别这么说,皇上的孝顺奴婢们可是都看在眼里。”来喜慌忙劝慰。

孝仁太后点点头,“哀家就是随便感慨一下,哀家只是觉得可惜,太祖打下江山后曾颁布一条规定,玄月皇朝的皇后以后必须出自咱们月家,自太祖起至先帝爷先后五朝的皇后莫不出自月家,到了本朝却断了规矩,实在是不甘心。”

“倒也是,先帝娶了大小姐为后,帝后感情甚笃,可惜大小姐早逝,那日先帝爷一见二小姐您,即刻封妃入宫,此后圣宠不断,若不是德安……”

“若不是德安,先帝爷曾有意立我为后。”孝仁太后的脸上有向往,更多的则是怀念,蓦然,一丝决绝自眼底一闪而逝,皇帝他可以由着性子宠爱任何一个女人,但无论如何,皇后的宝座都要掌握在月家的手里。

值守的小宫女进来通报:“太后,安贵妃来了。”

“请。”

孝仁太后重新歪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吐出一个字。

不一会儿,安景凉便进来了,见了礼,坐在来喜搬来的绣凳上,伸手帮太后捏着腿,“臣妾前儿听父亲谈起,城外有个老郞中,治风湿最是拿手,不如请进宫来瞧瞧?”

“你看,还是安贵妃最贤惠。”孝仁太后睁开眼睛,笑指着她夸赞一句。

安景凉持重地一笑,“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也帮不上忙,只好多照料太后,太后若是健康开心皇上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难为你一片孝心。”孝仁太后不住点头,“对了,说起你父亲,哀家听说他与其他大臣联名上了一道奏折,是关于废后的,被皇上给骂了一顿。”

心中一动,安景凉面上却声色不变,话里略含了一丝为父亲抱屈的意思,“父亲身为内阁大学士,自当鞠躬尽瘁,直言敢柬,只要是为皇上好,别说挨几句骂了,纵算革职罚办,也在所不惜。”

“没错,你回去跟安大人说,哀家很欣慰有他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辅佐皇上,有些事,皇上当局者迷,旁边是得有人提醒着。”太后嘉许道。

安景凉喜出望外,起身大礼参拜:“臣妾替父亲谢谢太后夸奖,臣妾一家当竭尽全力为皇上与太后分忧。”

“好孩子,快起来,咱们娘儿俩不必拘礼。”太后示意来喜快将她扶起来,又从头上拨下金钗,亲自插在她的发间:“这是先帝爷送给哀家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不说这块羊脂白玉是绝世珍品,单说这支钗的意头便是极好的。”

第030章 半是欢喜半是伤

安景凉又惊又喜,待要起身谢恩,被孝仁太后按住了不让,嗔怪道:“方才不是说过了,咱娘儿俩不必拘礼,怎的又忘了?”

“是,太后的恩典臣妾谨记在心。”既然皇上那里贴不上去,依附着太后也不失为一个好靠山。

聊了一会,正好到了午膳时间,一起用了膳,因太后要午睡,安景凉便告辞离去,内殿里,孝仁太后在来喜的扶持下在凉榻上躺下来。

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吩咐道:“来喜,你去一趟皇后宫,就说哀家已经知dào

了她父母的事,让她放宽心,以后一有机会,哀家会求皇上接他们回京。”

“是,奴婢这就去。”来喜听了,自是为皇后开心,当即去往皇后宫传话。

“真的吗?”窦涟漪正茶饭不思,为父母忧心不已,听了这话,大喜过望,“来喜,烦请你回去替我谢谢太后,等太后睡醒了,自当亲自去谢恩。”

来喜也开心不已,“奴婢一定带到,太后那离不开奴婢,奴婢告辞了。”

“快,秀珠。”窦涟漪赶紧示意秀珠打赏,又亲自将来喜送了出去,起初来喜坚辞不受,却不过她坚持,这才收了银两,千恩万谢地去了。

太好了,窦涟漪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有了太后的允诺,父亲母亲应回京有望了,这是这些天来最令人开心的消息了。

“太后果然记着娘娘当日送药的情份,这算是回报吧。”秀珠也跟着高兴。

宽阔的凉榻靠窗而立,窦涟漪跪在榻上,刷地拉开碧纱窗帘,光线骤然涌入,玉腕雪白,一边是太后送的同心结,一边是皇上送的和田玉枣,而窗外,阳光正好。

她回过头来,整张脸都沐浴在光影里,说不出的明艳动人,“是太后仁慈。”回了一句,复转过去,双臂张开,微仰起头,充分感受着阳光的拂照,温暖一点一点浸润了心田。

三天后,便是父亲窦承先与母亲兰如雪押往流放地的日子,窦涟漪没法亲自前往送行,之前试着便求了玄寂离,能不能让秀珠出宫,替她送一送,没想到他居然答yīng

了,便整理了一个大包袱,里面有吃的穿的还有用了,又备了银两,一份打点押差,期望沿途多多照顾;另一份给二老以备不时之需。

秀珠清早出宫,正午返回,见了她,眼泪巴巴地往下掉,“秀珠,你别哭啊,快告sù

我,二老身体怎样,精神好不好,有没怪女儿没用。”窦涟漪眼圈也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老爷和夫人都瘦了,老爷染了咳疾,一直不停地咳嗽,夫人倒没什么病,老了许多;老爷说这次得以苟活,全凭了娘娘当初那句皇上一定会回来的话,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十分感念皇上赏罚分明;老爷还让我带话给娘娘,娘娘现在是窦家唯一的希望,千万珍重,还有……”说到这,秀珠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头伸出看了看,这才折回来,小声道:“二小姐下落不明,老爷夫人甚为担心,又担心二小姐突然出现,给娘娘还有窦家带来灭顶之灾,让您千万小心。”

窦涟漪将拳头狠命塞进嘴里,才不致哭出声来,眼泪已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落。

“皇上驾到。”

门外突然响起小太监的宣呼,主仆俩一下子慌了,窦涟漪忙抽出手帕,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眼泪一边迎了出去。

“给皇上请安。”

她还没跪下去,掌风一拂,玄寂离已将她扶了起来,见她两眼通红,显然哭过了,便牵着她进了抱厦间,双双在凉榻上坐下。

他凝视于她,轻声道:“四儿是在怨朕吗?”

“没有。”

窦涟漪慌了,连连摇头。

“那便是惦念父母了,四儿,朕知dào

亲人分离的滋味,深知你此时的心情,所以,你如果想哭便哭出来,这会没有旁人,朕不是皇帝,而是你的丈夫。”

方才强行忍住的泪夺眶而出,她情不自禁地扑进夫君的怀里,失声痛哭,他紧紧拥着她,默默地轻扶着她的背,那温柔的安慰便一点一点渗透进她的心底。

“皇上,臣妾任性了。”

不知dào

哭了多久,她的悲伤终于得到了释fàng

,这才想起宫里规矩多,见不得人哭的,与不能烧纸钱等不吉利之事都是严令禁止的。

“哭完了。”

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玄寂离伸手替她抹去眼泪,长年习练弓箭的手,指腹粗砺,每一下触感清晰,感觉她的身子随着他的轻碾而微微发颤,不觉紧了紧抱她的那只手。

“关在这个屋子里,我们便是夫妻,你哭也好闹也罢,朕都随你。”他低下头,眼睛斜睨着她,唇角微扬出不容置疑的弧度:“只一头,在外面不许放肆,这宫有宫规,若是让太后听见了,罚你的话,到时候只怕朕也帮不上忙。”

“是,臣妾以后都不哭了,天天笑给皇上看。”窦涟漪知dào

今天是破例了,哪敢还有下次,脸上还挂着泪珠,唇边绽开一丝笑容,像纽结糖似的在他怀中撒着娇。

“你呀,一会哭一会笑的,像个小孩子。”玄寂离半是爱怜半是狎昵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纱帘深锁,屋子里半明半寐,两个人突然不说话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她极不自在的拱了拱身子,嘟囔一声:“好热。”

“朕也觉得热。”他轻声似喃。

“许是冰用完了,臣妾叫他们换。”窦涟漪红着脸从他的怀里爬起来,蓦然看见明黄常服前面大片衣衫都湿了,“皇上,都怪臣妾不好。”

玄寂离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不禁笑了:“也只有四儿敢弄湿朕的龙袍。”

“人家都认错了,皇上就别取笑臣妾了。”窦涟漪一边伸手帮他解着扣子,一边冲着门外喊:“秀珠,进来一下。”

她这边帮着玄寂离脱下龙袍,秀珠也脆声答yīng

着进来了,窦涟漪便将龙袍递给她:“送去洗了,再让李公公着人送件来,皇上觉得热,你看看是不是冰用完了,还有,取了玫瑰露和凉茶来。”

第031章 小儿女私情

秀珠“哎”了一声,接过袍子,先去查看通身都是孔的冰壶,揭开来一看:“冰没用完啊,奇怪。”

怪了,那凉气还咝咝地从无数个孔里往外冒呢,屋子里也凉意袭人,皇上怎地会觉得热呢,秀珠百思不解地出去了。

窦涟漪就是觉得热,只觉得脸上像发烧一样,摸了一把,滚烫滚烫,于是她起身走向冰壶,将脸伸向冷气中,沁凉的气体蓦然接触到火一样的肌肤,浑身的毛孔一缩,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过。

“胡闹。”身后传来浅浅的一声,接着腰肢一热,人被一股大力带着转了一个圈,下一刻便被他一把拥进怀里,只见他微蹙着眉头,语含责备:“身子刚好,哪经得起凉气侵袭,以后不许这样了。”

“是,臣妾知dào

了。”心里甜丝丝的,她飞睃了他一眼,噗哧,忽然笑出声来。

玄寂离眉头轻舒,“笑什么?快说。”

头一次见到他穿中衣的模样,依旧是明黄色的,上面盘了金龙,却少了几许威严与庄重,浑身散发出一股慵魅的气息。

“臣妾喜欢皇上现在的样子。”她拨弄着他胸前的一颗盘龙金扣,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答出一句。

“朕现在是什么样子?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有不明所以的情绪在堆积,又仿佛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一点一点燃烧,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她忽然有些害pà

,害pà

被融化,又莫名地期待,期待着被融化,真是莫名其妙,她嘟囔一声,左顾而言它:“秀珠怎地还没拿来,这丫头做事越来越不经心了。”

“娘娘……”

秀珠掀帘而入,见此情景,转身欲走,窦涟漪轻挣开他的束缚,叫住她:“刚还在说你手脚慢,还不快拿来。”

秀珠偷偷做了一个鬼脸,只得转回来,走到凉榻前,将手中的朱漆托盘放在铺了盘花纱布的小几上,正要动手,被走过来的窦涟漪制止了:“我来吧。”

“这是什么?”

玄寂离随后而至,坐于一边,好奇地拿起托盘里的一只雕花小罐,揭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盛了色泽艳丽如胭脂一样的汁子,又闻了闻,只觉香气扑鼻,似曾闻过,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这是臣妾亲手制作的玫瑰露,挑一勺子放入碗中,用井水泡了,再冰镇一会,最是解渴生津,令人神清气爽。”窦涟漪取了纯白色的小碗,一边动手调制一边答。

玄寂离往榻上一歪,秀珠机灵,早已送了一只抱枕至他脑后,方才退了出去,他便斜倚着,单肘支了头,不错眼珠地看她边讲解边调制,素手浣甘露,简直是赏心悦目。

调好后,她又端至冰壶里镇了一会,这才取出来,复转回来,见他半阖了双眼,便轻轻地褪了鞋,爬到他身边,挑了一勺清露,送至他唇边。

沁凉的勺尖蓦然碰在唇上,接着闻到一缕芳香,通体舒泰,他没有睁眼,唇略张,清露一线喂入口中。

“嗯,好味道。”他张开双眼,赞了一声。

“好喝吧。”窦涟漪得yì

地笑了,又挑了一勺喂过去。

玄寂离一边享shòu

着美人与清露,一边问:“这是什么做的?有些甜,还有些香,却又不是那么冲,可有名字?”

“这是用新鲜的玫瑰花晾制的,就叫玫瑰露。”窦涟漪愈加得yì

地解释给他听。

他恍然大悟,“怪道觉得香气这么熟悉,只道有人喜欢用玫瑰花泡澡,晾制玫瑰露来喝倒是第一次。原不知dào

四儿竟喜欢玫瑰,朕记得先皇后,朕的姨母月氏最喜梅花,父皇还专门为她建了梅园,母后以前喜欢莲花,后来因父皇喜欢雪水梅花茶,便长年收集雪水与梅花,专门泡制给父皇喝;至于德安太后,则喜欢兰花。”

怪不得,孝仁太后住在冷宫里,还年年收集雪水与梅花,原来跟先帝爷有关。

“那皇上喜不喜欢臣妾泡制的玫瑰露茶?”一双眼睛睨着他,心里有些些的紧张,生怕他说不喜欢。

重瞳深邃如夜,他道:“只要是你做的,朕都喜欢。”

“那臣妾天天给皇上做。”欢喜自眼底涌上来,她精美如画的脸被喜悦的光环笼罩,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娇唇如玫瑰花瓣一样娇美,浅浅一弯,笑意吟吟道。

彼时,两人同在一张榻上,他斜倚绣枕,慵懒如魅。

她盘膝坐于一旁,将亲手泡制的玫瑰露一递一递地喂于他吃,那缕小儿女私情的味道弥漫在空中,简直妙不可言。

“每次到你这里来,朕便不愿意走。”喝完了,她侧身将纯白小碗往几上一搁,回头抽了白底绣花丝帕替他拭了拭嘴,玄寂离顺势握住了,只觉柔荑嫩滑无比,不忍释手:“可是四儿却一次都未曾挽留过朕。”

酥.痒,轻麻的感觉从被他握住的手上传过来,她暗吸了一口气,抬眸深深地凝了他一眼,轻声道:“皇上若是肯留下来,又何须臣妾挽留。”

“听这话,倒是在怨朕了。”唇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眸底有深深浅浅的流光闪烁,深不见底,却又分明浮了怜爱在上面。

正是这份怜爱令她心醉不已,也令她在他面前毫无拘束感,遂嘟起如娇似艳的唇,快活地低嚷:“哪有,臣妾没有埋怨,只要天天能见到皇上,臣妾便心满yì

足了。”

“小嘴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玄寂离抬指揪了一下她的双唇,下一句却道:“朕不想走也得走了,一有时间便来看你。”

说话间,他已经撑起身子,看来去意已决,窦涟漪莫名地有些失望,却急忙跟着下了榻,扬声吩咐:“秀珠,将皇上的龙袍送进来。”

秀珠应声而入,窦涟漪便取了龙袍,亲手替他穿上,然后一直将他送至院外,眼见他的凉轿拐个弯不见了,方才转身。

“娘娘,皇上说了晚上来接您吗?”秀珠忍不住老生常谈。

说真的,窦涟漪不是没有想法,他的心里应该是有她的,却一直没有宠幸于她,实在让人想不出为什么,面子上却仍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没说,只说一有空便会来看我。”

第032 装病.弄巧成拙

“真急人。”秀珠嘟囔一声。

“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她稳了稳心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这话与其是说给秀珠听的,不如是说给自己听的。

秀珠看着她,一副真拿你没辙的无奈表情。

接下来一连数天,皇上都没有来,以前也有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但一定会让李莲成过来带句话,这回倒好,人既不来,也没个只言片语。

每天晌午,她会亲手冲泡一杯玫瑰露让秀珠送去。

碗身用干净的厚布包了,再装在盛有冰块的小坛里,到了怡心殿时,冰块已经化了,小碗端出来时,凉凉的,却也不寒手,那碗里的汁水冰凉一片,喝一口直觉沁入心脾。

这天,秀珠送而回来,“奴婢方才悄悄问过李公公了,皇上最近是不是很忙,他说如今朝政稳定,国泰民安,皇上倒比前些时清闲一些,奴婢也悄悄地问过敬事房了,也说皇上没叫其他妃嫔侍寝,怪了。”

“看你,成天琢磨这些,不会琢磨出病来吧?”窦涟漪眉头轻轻一蹙,又好气又好笑。

秀珠神神mì

秘地凑到跟前,“方才奴婢跟李公公说了,皇后这两天脾味不和,请皇上得空的时候移驾冷芜宫看一看皇后,兴许这身子便好了。”

“你……”

喝斥的话还没出口,小映子在门外请示:“皇后娘娘,王太医奉皇上的旨意来给娘娘瞧瞧。”

这下好了,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而且,这位王太医可是专门替皇上看病的御医,医术十分的了得,一会让他看出自己没病装病,传出去真是羞死人了。

窦涟漪嗔怪地瞪了秀珠一眼,一边整装一边吩咐:“请他进来吧。”

门帘应声掀开,王太医提着小诊箱进来了,至跟前一米开外下跪行礼,她虚抬了手示意平身,王太医这才起来说话,“皇上听闻皇后这两天身体微和,特命微臣过来请脉,请问娘娘哪里不舒服?”

问她哪里不舒服?除了心里成天没着没落的七上八下的,偶尔会胡思乱想以外,还真没哪里不舒服。

“倒也没什么,就是味口不好,心里有些烦,却也不是真烦,爱发呆,有时候夜梦盗汗,大概就是这些。”本来认为自己没什么病的,不想一说起来,症状倒挺多,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王太医,本宫真的病了吗?”

王太医趋前几步,恭身道:“请娘娘伸出玉腕,容微臣诊过脉方知情况。”

窦涟漪伸腕搁于几上,秀珠用丝帕盖在上面,王太医这才小心翼翼地搭指脉诊,不消一刻,王太医缩回指,心中似已有了答案。

“怎么样?”秀珠急问。

王太医回道:“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娘娘是不是心中有事放不下,以至思虑过多而导致脾味不调,虚火旺盛。”

“正是,关于本宫家人的事想必王太医也有耳闻,本宫是有些担心。”除此之外,令自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还有他,可她哪好意思说出口。

王太医点头,“是了,古有思念成疾之说,请皇后放宽心,微臣再开个调理的方子,不消几日便好了。”

“王太医如此说,本宫便放心了,等会安排人去取药。”说完,视线又转向秀珠,“拿些赏钱,送王太医。”

王太医谢了赏,便随着秀珠一起出去。

不一会儿,秀珠去而复返,情知自己将事情办砸了,一边拿眼睛小心地觑着她,一边试探地问:“娘娘真准bèi

喝那些苦药啊。”

情知小姐最是怕苦,小时候每次喝药都是捏着鼻子往里面灌。

“王太医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如今他开的方子,就等于皇上开的方子,本宫敢不喝吗?”窦涟漪的口气里含了一丝恼怒的成份,这丫头真是没事找事,一想起那苦哈哈的味道,秀眉不由拧了起来。

何况,她这是心病,心病只怕还得心药医吧。

秀珠一片好心却落来埋怨,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嘀咕:“这皇上也是,明明是请他老人家来看看小姐,不来也罢了,弄个太医来,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

“作死呀你!”窦涟漪又气又急,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越发没大没小了,连皇上的不是也敢编排,小心外人听见了,传到皇上耳朵里,治你个大不敬的罪。”

秀珠被她一吓,不敢吭气了。

自此,冷芜宫天天飘起了药香,说是药香,喝进去却是苦得狠。

“娘娘,来。”秀珠吹了半天,又尝了一口不烫了,方递至她唇边。

“唔,好难闻!”窦涟漪一看到那棕黑色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苦涩味道,脸一侧,秀眉拧得紧紧的,真想连呼吸也屏住了才好。

小环在一边捧着一个小花瓷碟子,里面盛着十几只蜜饯,准bèi

给她压药用的。

见状,忙放下碟子,用牙签挑了一只,又从秀珠那碗里舀了一勺药,一齐送到她嘴边:“娘娘,您以前喝药都是夫人一手一只蜜饯一手一勺药的,哄着您才肯喝,如今宫里比不得家中,就让奴婢代替夫人来喂您吧。”

妹妹果然是娘亲捧在手心里的宝,窦涟漪涩然一笑,接过碗,那浓烈的苦涩直冲鼻端,便学着小时候,将鼻子一捏,仰头一气抽进口里,喉咙被突涌而入的苦味呛得发痒,她拼命忍住了才不至回吐出来,咽到胃里,又是另一番刺激,胃液翻涌差点将喝进去的东西给顶了出来,到底被她给压制住了,小环将蜜饯送了过来,她张口便吞了进去,入口甜甜的,酸酸的,方才好受了一些。

“娘娘,安贵妃与萧淑妃求见。”宫女秋儿进来禀报。

得,她这边一有点动静,人家便坐不住了,窦涟漪懒懒地不想开口,便示意有请。

“皇后娘娘,听说您身体微和,我们来瞧瞧,不会打扰到您吧?”随着娇语笑声,两道丽影双双走了进来。

第033章 处处见心机

“这是说的什么话,两位妹妹如此关心,本宫岂有不欢迎之理。”窦涟漪只得打起精神来招呼,待二人见了礼,忙示意不必多礼。

宫女早搬来了绣凳,她又请二人坐了,便客气道:“这么热的天,还劳烦二位妹妹跑一趟,倒是本宫的不是了,秀珠,将熬好的莲子羹乘两碗来。”

安景凉拨了拨头上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唇轻轻一抿,道:“臣妾蒙皇上与太后高看,既担了协理后宫一事,各宫娘娘的身体饮食自当多加注意,听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焉有不来问候的道理。”

“臣妾倒是闲人一个,没有贵妃姐姐的好本事,皇后娘娘凤体失和,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萧丽云与安景凉曾经都在妃位,如今有人升了位份不说,还得到太后赏识,心中自是不爽,一番话颇有些酸意。

窦涟漪少不得居中调和,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何须争来争去,安妹妹心思缜密,能者多劳;萧妹妹与本宫乐得落个清闲不是。”

正好宫女用托盘盛了三碗莲子羹来,秀珠张罗着一人端了一碗,窦涟漪用汤匙轻轻地搅着淡藕色的汁水,“这莲子羹最能清火消暑,两位妹妹多喝点。”

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只闻得汤匙偶尔碰到汤碗的轻响,因是上午,南窗尚未拉起帘子,还隙了一条细缝以便空气流动,阳光照射进来,投在对面的人儿身上,一半明媚一半黯淡,就像她们两人的心思一样,难以琢磨。

喝了羹,三人又聊了一会,安景凉起身告辞:“本来看姐姐的,倒令姐姐劳神费心,臣妾便不打扰您休息了。”

见她要走,萧淑妃与窦涟漪本无深交,也跟着起身告辞。

两位所乘的凉轿停在冷芜宫的院子外,分别上了轿,抬出十几米外,安景凉吩咐随从小太监:“去请林太医来,就说天气热,我身上有些不适。”

扑哧一声,后面凉轿上的萧淑妃笑出声来:“姐姐这是要东施效颦吗?就算是,也不管用吧,皇后娘娘用这招也没见勾来皇上啊。”

“妹妹怎知dào

皇后娘娘没勾来皇上,人没来,也许别的什么来了呢。”蠢货,安景凉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萧丽云果然紧张起来,“什么别的,姐姐听到什么了,还是见到什么了?”

“我可没说什么,你别瞎猜,天儿热,妹妹不如去我那坐坐。”安景凉竟是滴水不漏。

说话间便到了皇贵妃的宫外,轿子直接抬进院子里去了,人坐得高,一眼看见“承贤堂”三个描金朱漆大字,安景凉不由皱了皱眉头,一直笑话皇后的“冷芜宫”,其实自己的宫名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乍一听,还以为是哪个老学究的书房。

如今在整个后宫,贤良淑德似乎成了她的专称,可其实,她自己压根不喜欢这四个字,谁不希望成为皇上心中的朱砂痣,就算这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了,退而求其次,得不到皇上的心,就得争取成为他身边最重yào

的女人。

皇后,只有皇后,才是后宫之主。

她也曾以为没有希望了,可是孝仁太后之前的那番话,虽是暗示,她却一下子听出来了,原来太后心里也有废后之意,想到这,安景凉的眼底滑过一丝狠绝,这个机会她一定不能放过。

外面暑气难耐,门帘掀起的那一刻,凉气扑面而来,及至人进了屋子,冰壶咝咝地冒出气体,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燥动的心情也好像静下来几许。

“还是姐姐这里好,我宫里的冰得省着用。”如今尊卑有别,萧淑妃等安景凉坐了,方至隔了一方茶几的另一头坐下,心中不快又涌了上来。

安景凉嗔怪地瞄了她一眼:“妹妹这话可有点不讲良心,姐姐什么时候短过你用的,只是事多且杂,有考lǜ

不到的地方,妹妹只管提醒一声便可。”

“是,妹妹以后还倚靠着姐姐呢。”如今人家高自己一个位份,又协理后宫,萧丽云也不敢太得罪于她。

安景凉冲着灵姗吩咐道:“方才在皇后宫里灌了一肚子水,不用上茶饮了,将前儿个太后赏的南疆紫葡萄洗了来,让淑妃娘娘尝尝。”

金陵城不产葡萄,只有最南边盛产这个,而最好的葡萄则出自南疆,离此犹如十万八千里之遥,须得用特殊的法子保了鲜,再快马日夜兼程,方能保证送抵皇宫后,新鲜如初。

难怪萧丽云一听,不由得又撇了撇嘴:“太后可真是看重姐姐,听说今年的南疆葡萄收成少,笼共进贡了几斤而已,皇上都留给了太后,连皇后都没赏。”

“太后的确心疼臣妾。”

安景凉素日不喜张扬的人,也面露一丝得色,头上太后赏的那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顾盼而晃荡不停。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样东西,走至近处瞟了一眼萧丽云,犹豫着不知dào

该不该回。

安景凉眉眼轻抬,“都不是外人,说吧。”又冲着一旁服侍的贴身侍女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着点,别外其他人进来,若是林太医来了,快请进来便是。”

灵姗答yīng

着去了,小太监这才将怀中的一包打开,搁在凉榻中间的小方几上,“奴才方才故yì

说口渴,进到小厨房,好不容易弄了这些来。”

那包东西还冒着热气,小太监一直抱着,掌心被烫的起了泡,一边回一边捂着手。

“唔,黑糊糊的,好难闻,快拿走。”那一包打开的时候,沤过一会的药味苦涩更甚,直冲鼻端,萧丽云赶紧用丝帕捂住鼻子,丝帕上的美人面与她漂亮的容颜交相辉映。

安景凉却是安坐如旧,只轻启娇唇:“算你机灵,去找灵姗,就说我说的,赏。”

“谢贵妃娘娘。”小太监喜不自胜地谢了恩,下去了。

“安姐姐费心巴拉的弄这些药渣来干嘛。”萧丽云一直捂着鼻子,这会皱着眉头不以为然地问。

安景凉神mì

地笑了笑:“待会林太医来了,便有分晓了。”话音刚落,灵姗便带着一个人进来了,“林太医请。”

第034章 四处拱火

“给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请安。”后宫每位妃嫔都有指定的太医负责,林太医与安家有点旧交情,所以安景凉便指了他为自己服wù



安景凉抬了抬手,眼神瞟了一眼小几上的药渣,道:“那些虚礼便罢了,林太医快来瞧瞧,这药有什么功效?”

林太医便不再虚与客套,上前一步,将一包黑糊糊的东西托在手里,先拈起一样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便放了回去,又拿起另一样,如是一番……

将所有成分都望闻了一遍,看神情似乎心里有了数。

“快说,”素来娴静典雅,从来声色不动的安景凉似乎也有些急了。

林太医将一包黑糊糊的药渣放回原处,退回去又拱手施了一礼,方才开口道:“里面有女贞子,枸杞子,首乌,熟地,黄精和党参,这些都是用来调理气血和强身固本的,加了鹿茸和淫羊藿两味,亦有暖宫与助孕之功效。”

“皇上可真偏心。”萧丽云听了,恍然大悟,酸水便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安景凉摆了摆手:“有劳林太医了,切记,今日之事千万不可声张。”

林太医会意,当即给两位主子行了礼,恭身退了出去。

“妹妹方才是不是认为皇上一连数天没去皇后宫,必是对皇后的新鲜劲过了,就如同当初对我俩一样?”及至林太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安景凉别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漂亮却显得有些肤浅的脸。

萧丽云将手里的丝帕绞得快要烂了,绣在上面的美人面已经不成样儿,气恼道:“皇上几曾对我们用过心,就算当初那么宠着媚嫔,也没打算跟她生下龙种,皇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的皇上眼里只有她似的。”

“妹妹也不必生气,来,吃一颗,消消火。”安景凉用牙签挑了一只晶莹的紫葡萄递过去,唇边笑意吟吟,却不达眼底:“皇后其实也有短处,她与逆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令尊大人为何不上书皇上废了皇后呢。”

萧丽云接过来,闻言,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懒懒道:“一个皇后倒了,还不是又来一个,反正我是没那福气的,凭什么给人家作嫁衣裳?再说,父亲只是一介小小的言官,人微言轻,比不上姐姐的父亲,官拜内阁大学士,说话多有份量。”

哼,当她是傻子呀,皇上为这个已经痛斥了好几位上书的大臣,最后恼羞成怒,扬言谁再提废后一事便革了谁的职。

“监察院御史虽官衔不高,可玄月自建朝以来,历代历朝重视广开言路,才有了如今上百年的太平盛世,妹妹若是担心令尊一个人提及这事未免失了单薄,不妨联系一下其他御史,联名上奏,到时候众口一词,皇上总不能不听吧;退一万步讲,即便皇上雷霆震怒,也是法不责众。”

这番话说得漫不经心,那边却听得心惊肉跳,萧丽云城府虽不深,可在这深宫呆久了,对方想借力打力的意思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当下吐出葡萄皮,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未语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皇上之前宠着媚嫔,如今爱着皇后,保不齐将来会喜欢上谁,我呀,早就别无念想了,只盼着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的,余生再无他求。”

一丝冷笑自唇边一滑而过,安景凉拿眼睛睇着对方,“那你可听说皇上送与皇后一只和田玉枣镯子?”

“听说啊,那日先是太后送了一大堆东西,独独没有象征早生贵子的枣形饰物,所以说皇上偏心,晚上便巴巴地着人送了过去,哼!”看来又勾起了伤心事,手中的一方丝帕被绞过来绞过去的,又遭了秧。

萧丽云的反应令安景凉很满yì

,不过还不够,她得再添一把火,“那妹妹可知dào

,随同这只镯子过去的,还有皇上叫李公公带去的一句话?”

“什么话?”

果然,萧丽云的妒火已经被挑起来了,双眼瞪得溜圆,不错眼珠地望过来,急切地想知dào

下文。

“不与旁人生。”

这五个字,安景凉是沉了又沉心绪才说出口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崩,生硬如岩石,不但击中了萧丽云,便是她自己,也再次被打击到了,可想而知,当日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不与旁人生?”萧丽云喃喃重复,那岂不是她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十五岁进宫,彼时烂漫如初开的花朵,皇上也曾在这朵花下留连,不过好景不长,皇帝性子偏冷,本就不常来后宫,后来从宫外带回一个胡莺儿,宠得不得了,可怜她也如花似玉一般,却再不曾盛开过,终日枯守在这天下第一锦绣城里,虚度光阴。

不行,拥有一位皇儿是她此生唯一的寄托与希望了,她不容许任何人剥夺。

“多谢姐姐提醒,妹妹便不打扰了。”萧丽云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起身告辞。

安景凉也不挽留,亲自将她送到门外,直到那抹姣好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方才收回视线,这把火是烧起来了,可是还不够,还得去太后那里坐一坐,陪老人家唠唠家常。

因太后有睡午觉的习惯,安景凉过了晌午才吩咐底下人备了凉轿,一路抬到太后宫外。

太后殿前掌事太监王仁贵赶紧上前打了一个千儿,打声招呼:“安贵妃来了,正好太后午睡醒了,小的这就着人通传去。”

太后宫里的人少不得给几分薄面,安景凉谢了,便在廊沿下候着,天气十分的闷热,树上的知了一个劲地叫着“知了,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好在不一会儿,便有小宫女出来,请她进去。

外殿置了数个冰壶,咝咝地冒着冰凉的白色汽体,人顿然清爽多了,便将那股烦燥好好地收了起来,一脸恬静地走进内殿。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走过去,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我的儿,快坐下,这么热的天,也难为你一天一趟地跑,就是皇上皇后都做不到。”许是刚刚醒来,孝仁太后歪靠在贵妃榻上,人怏怏的不大精神。

第035章 赐浴汤泉池

小宫女搬了凳子放在榻旁,安景凉便坐下了,温和地笑道:“皇上忙于朝政,侍奉太后的事臣妾自当竭尽全力,少让皇上分心才是。”

“怨不得哀家心疼她,这孩子就是贴心。”

太后指着她,偏头跟来喜说笑,来喜正用托盘端了茶来,连忙笑着称是。

安景凉便端了一杯,亲手奉至太后口边,“臣妾看太后懒懒的,便就着臣妾的手喝一口,润润嗓子,顺便提提神。”喜得太后越发瞧着她不住点头。

“您方才说起皇后,臣妾早上去看望皇后的时候,才发xiàn

姐姐病了。”安景凉闲闲地道了一句。

太后听了,神情不觉一凝,“怎地又病了,看过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对于窦涟漪,太后的心目中始终存着一份情的,所以一听说她病了,很自然地流露出关切来。

“太后您别急,臣妾看过太医给开的方子了,有女贞子,枸杞子,首乌,熟地,黄精和党参、鹿茸和淫羊藿,都是一些调理气血和强身固本的,想来皇后娘娘还是上次受伤后,失了元气,补补便好了。”

孝仁太后的脸微微一变,不过一瞬,平和如旧,“皇后中过箭伤,身体原没大好,是得补一下,贤贵妃辛苦一点,多费费心。”

“是,原是臣妾份内的事,何来费心一说,请太后放心,只是臣妾到底年轻不懂事,以后还要太后多加指点才是。”太后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令安景凉有些吃不准,语气愈加地诚恳与虚心。

又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因太后患有风湿,不能呆在太凉的地方,是以内殿不设冰壶,只令外殿的凉气飘进来一些,所以内殿的温度并不低,平常人坐久了感到热,加上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怎么做是太后的事情,安景凉便寻了一个理由告辞。

孝仁太后闻得太医为皇后开的方子时,着实有些震惊,只是在后宫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浸淫久了,早已经学会了处变不惊。

安景凉一走,眉头不由拧到一处去了。

“看来皇上与太后想的不一样。”来喜也成了精了,那方子的后两味药材的功效,宫里嫔妃身边略老一点的宫女都不会陌生。

太后抚额,显得头痛至极:“是啊,看来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格了。”

若不是皇上的旨意,那两味药没有一位太医敢随便给妃子开出,上次皇帝说“不与旁人生”时,还以为不过是一时冲动,如今看来倒有些是真了。

“依奴婢看来,皇后比安贵妃好,起码没那么多心思。”来喜劝道。

其实孝仁太后看人识人的能力不比她高了去,后宫这四个女人,安景凉姿色差一点,可心思活络,最能察颜观色;萧淑妃容貌上乘,举止却有些轻浮;至于胡媚嫔,除了会以色示人外,一无是处,说来说去,还只有皇后,美丽,端庄,大气,人也聪慧,实是皇后之最佳人选。

可惜,她与德安太后的那层关系,始终让人不能放心。

德安太后当年入宫时不也是美丽端庄,谁能想到日后会那样的不择手段,一想起这些,孝仁太后的心便隐隐作痛,就连身子也觉得不适起来,常年的风湿骨痛便时时地提醒着她,绝对不能让德安太后的余党有一丝卷土重来的机会。

一念至此,孝仁太后的心陡然坚硬如铁。

“太后,要不要找来王太医问问?”见主子半天沉吟不语,来喜试探地问了一句。

孝仁太后一摆手:“那倒不用了,也许皇帝不过是一时兴起,哀家就这么一个皇帝,实在不想闹得母子不和,且看看再说吧。”

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皇帝的深情,靠得住吗?也许你这边急火火地,他那边早就移情别恋了,索性再看看吧。

来喜似乎松了一口气,斜阳透过北边的窗子照射进来,偌大的太后寝殿一半儿亮,一半儿暗,空气中流动着捉摸不透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今晚又是一个星光璀灿的夜晚,站在小轩窗下,听得夏虫啁鸣,窦涟漪的心莫名地觉得空落落的,他已经整整十五天没有来了,倒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派李莲成过来问候一下,也不知dào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猜人心思最不容易,尤其是一位帝王的心思,更是难上加难。

而等人的滋味最是磨人,她天天在期待与失望中轮回,都要疯了。

“秀珠。”

不等了,反正他也不会来,窦涟漪嘴巴一努,转身唤了一声,这才想起秀珠方才被自己打发出去了,便恹恹不喜地走至烛台前,滴蜡糊满了烛身,操起剪刀修剪烛芯,烛火哔剥一声,陡然明亮起来。

“娘娘,李公公来了。”人还未进来,便听见秀珠的嚷嚷声。

来了就来了呗,不就是来帮着皇上问候一声,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窦涟漪放下剪刀,慢慢地转过身来,就见秀珠引着李莲成进来了。

“恭喜皇后娘娘,皇上赐浴汤泉池。”李莲成手中仙尘一拂,宣了旨,望着她一直笑,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鸾凤和鸣车等在外头接娘娘呢。”

窦涟漪的心忽地砰砰砰乱跳不止,她用力沉了沉呼吸,跟在李莲成的后面出了殿,院子门口赫然停了一辆四匹马拉的高头马车,红底孔雀开屏围缦,四周缀满流苏,华丽无比。

“娘娘请。”

随车接人的小宫女帮着掀开轿帘,她有些慌,抓着秀珠的手不放,秀珠用力回握了一下,丢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窦涟漪上了车,轿帘落下,马车无声向前滚动,只有那轿顶的一串风铃随着车子前行,在风中叮当叮当地响个不停。

天微黑,路上不时还有太监宫女忙忙碌碌,老远听到叮当之声,都觉得好奇,及至近了,方知是皇后坐在鸾凤和鸣车里,新来的太监宫女倒没什么,宫里的老人们俱是惊骇不已,皇上招妃子侍寝,动用鸾凤和鸣车还是头一遭,这可是莫大的恩宠。

第036章 始是新承恩泽时

与此同时,皇上招皇后侍寝的消息随着那清脆的叮当声传遍了整个皇宫,那二妃一嫔心中滋味不一而足。

媚嫔每日盛妆打扮,随时准bèi

着皇上的驾临,可日盼夜盼,总不见伊人来,当清脆的风铃声从殿前响过时,她还不知dào

是个什么状况,一问,方知是皇上特意派了鸾凤和鸣车接皇后,一下子伏倒在贵妃榻上痛哭不已,可怜化了几个时辰的妆容顿然花了。

萧淑妃自然也听说了,手中的绣花丝帕差点给绞烂了,后来牙齿咬破了唇,血丝挂在唇角,倒生出一种凄艳的美。

“皇上这是要将他与皇后合欢之事昭告天下吗?”存贤堂外间抱厦中,安景凉坐在烛火的暗影里,向来不形于色的人,脸色也白得泛了青色,背着光,看上去有些可怕。

灵姗揣摩了一下主子的心思,方才小心地劝道:“皇上只是图个新鲜而已,您看媚嫔,之前只差宠到天下去了,如今还不是……”

安景凉哼了一声,灵姗不知dào

自己哪里说错了,闭了嘴不敢说下去了。

媚嫔算什么?纵算之前圣宠不断,想她安景凉还从没将之放在眼里,以色示人,焉能长久?媚嫔今时今日的境遇她早就料到了。

反观窦涟漪,单论美艳不可方物的绝世容颜,已足以令男人为之倾倒,若兼具聪慧与识大体,实在不可小觑,如今看来,皇上对皇后是动了真心了。

原以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以淡漠与冷情著称与世的男子,这一生都不会为谁动心。

所以,他之前宠萧淑妃,后来宠媚嫔,安景凉一向都是冷眼旁观,因为她知dào

,那种宠如同主人对豢养的小猫小狗一样。

可是,他竟然动心了。

“窦涟漪,我恨你。”一种绝望在安景凉的心底浮出,弥漫上眼眸,化作滔天恨意。

且说汤泉宫是皇宫内院的一座天然温泉,由三大汤池与宜春殿组成,之前皇帝因政事疲累时,经常会在这里小住时日,可算是皇宫内的行宫别院。

星光最耀眼时,鸾凤和鸣车停在了一座宫门外,她下了车,宫门无声打开,李莲成与接车的宫女太监便候在门外,只将她交由里面的人。

抬脚迈过上书“汤泉宫”三个鎏金大字的高门深槛,便是一处飞檐翘角、红墙绿瓦的宫庭建筑,两名小宫女低眉敛首,一步步后退着在前面引领。

内殿大极了,巨大的汤泉池水汽蒸腾,弥漫了整间屋子,人走在其中,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两名小宫女帮她褪下罗衫,服侍着进入汤池,池中飘浮着无数朵玫瑰,窦涟漪俯下身去,深深地嗅了一口,幽香扑鼻。

“娘娘的肌肤像前儿个成窑进贡的瓷器,又细又白。”小宫女一边往她身上浇着水,一边啧啧称赞。

窦涟漪又羞又喜,忽然想起一件事,眉间拢起一丝紧张:“你看看本宫的背后可有疤痕,明不明显,难看吗?”

虽说以色示人不能长久,可世间女子哪个不是女为悦已者容。

“娘娘的背细腻如月华,可是一点瑕疵都没有呢。”

小宫女的回答令她略略放了心,看来号称外伤圣手的司徒太医果然有一手,他调制的遮瑕膏还是很管用的。

全身浸泡在温泉里,时间稍长,人都似乎软了,被小宫女扶出水面时,浑身娇软无力,令她蓦然想起那句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新浴过的脸本就红润,这下更是有如云蒸霞蔚一般,灿若云锦。

着了粉色轻纱,在小宫女的扶持下,轻挪莲步,盼望着这一天终于来了,不知怎的,心生怯怯,脚步一步一犹疑。

转过重重朱阁,方进入屋子,眼前铺天盖地的红令她怔住了。

“怎么,不高兴?”

耳边传来轻轻一声,窦涟漪如梦方醒,这才发觉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屋子里只余他和她,心中顿然一慌,连手脚都无处安放似的。

“皇上。”

低头,垂眸,羞答答地唤了一声。

玄寂离轻抬起她的下颌,柔软得不可思议,不着一丝粉黛的脸菀如清晨初绽的花朵,新鲜得令人迷醉,刚刚沐浴过的身子散发出一缕缕幽香,赤着脚,又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

“朕为这一天做足了准bèi

,希望给朕的女人一个永世不忘的新婚夜,可是四儿,你准bèi

好了没有?”绯薄的唇轻启,他凝视着她,不错眼珠。

窦涟漪倏地抬起眸,与他的深情交汇,之前等待中的焦虑与茫然尽在他的这番话中,烟消云散去;如果说方才她还有怯懦,还有犹疑,还有不确定,那么这一刻,她的心,安之若素,甘之如怡。

“皇上,臣妾准bèi

好了。”

可是终究有些不好意思,一说完,她便倏地低下头去,只觉脸颊烧得厉害。

此时的她低垂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合在一处,偶尔如蝶翅不安地扇动一下,两颊沱艳如花,最是那不胜娇羞的模样,令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去,轻柔地含住两片樱唇。

嘤咛一声,她的身子因这肌肤之亲而轻颤不已,脑子里迷糊一片,他的舌如世上最动人的弦,拨弄得她意乱情迷,像一摊泥酥软在他的怀中。

…….

晨曦像调皮的精灵在殿内洒下第一缕光芒,窦涟漪忽然醒转,张开眼睛的第一眼,便看到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秀脸庞,昨夜的情景一点一点地浮上脑海,他像一只贪得无厌的饿狼,不知魇足地占有着自己。

脸倏地红了,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脸与脸离得那样近,以至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辨,他的肤色真白,五官精致如画,睡梦中少了一些气势,却令人觉得亲近。

“皇上。”窦涟漪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拨弄着长长的睫毛,睫毛抖了抖,吓得她赶紧缩回手,半天大气不敢出。

许久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便又大了胆子,轻轻抚摸他的脸,忍不住呢喃出声:“寂离,我的寂离。”却在这时,蓦然跌入一旺深不见底的潭水里。

彼此对望,一时忘了其他。

第037章 关关睢睢

“皇上,您怎么突然醒了?”她嘟起好kàn

的樱唇,语气里居然有一丝讨伐的味道。

“明明是你将朕弄醒了,还敢反打一粑。”他轻笑,反问,却是宠溺不经的口吻,手臂自她颈下穿过,用力一收,将她揽进了怀中。

伏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鼻端全是他好闻的男性气息,这情景她相像过无数次,今日成真,简直幸福得要醉了。

“四儿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女人只着了一件粉红色亵衣,柔软的身子依偎在身畔,如墨的发丝铺陈在枕上,他情不自禁地凑近,深嗅了一口。

窦涟漪昂起小脑袋,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拖着腔调娇滴滴地又唤了一声:“皇上。”

“不是,重叫。”依旧是霸道的语气,却重瞳潋滟,眸光淬了某种说不出的情愫。

难道方才不是叫的皇上吗?

“寂……离?”她试探着唤出。

揽在肩上的手蓦然用力,两具身体紧紧地拥在一处,他的声音在耳边轻呢若喃:“四儿,再叫一声。”

“寂离,寂离,寂离……”唇一扬,眼底促狭一闪,她调皮地唤着他的名字,一个普天下无人敢直呼,代表着神圣不可逾越的名字。

他眉眼两欢,纵容地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也只有你胆大包天,不过我喜欢,以后只我们俩的时候,你便这么叫。”

“寂离。”

窦涟漪忽然想哭,哽咽着唤了一声,便从这一刻起,他与她不再是皇上与皇后,而是一对普通的相亲相爱的夫妻。

“四儿。”

他怜爱地亲了她一口,滑腻的口感令人心神一荡,吻随之倾覆下去,重重地落在她的脸上,一路辗转下移,骨窝森森,在他的亲吻下狠狠地颤粟了一下,也将他的情.欲挑到极致。

“别。”

她攀住他扯向亵衣的手,眼神瞟了一眼外面:“天亮了,皇上您该早朝了。”

“四儿,又不乖了。”一双狭长凤眸,眼尾高高挑起,眸色薄绯,添了这似无奈似央求又极尽暧昧的语气,凭她是谁都会化成水。

窦涟漪似图作最后的挣扎,可是拒绝的声音无力得连自己都听不到:“四儿不愿被人骂作祸水,更不愿意寂离被人骂作昏君。”

“四儿若是红颜祸水,寂离愿作一回昏君,今日君王不早朝。”手一挑,粉色亵衣滑落,芙蓉帐里荡漾起细碎的吟.哦……

回去的时候依旧坐了鸾凤和鸣车,一路上都是宫女太监,远远地听到风铃叮当,便立于墙角,直到车子过去了,方带着敬畏的眼神目送它驶离。

窦涟漪觉得热,话又说回来,怎么会不热呢,他的热情快要将她融化了,便撩起窗纱好让风儿吹进来,不想这一看,发觉不对劲。

“李公公,是不是走错了路?”

皇上特意命李莲成送她回宫,这会一直跟在车旁,听到这一声,脸上堆了笑,隐隐含了一丝诡异:“皇后娘娘且放宽心,错不了。”

李莲成做事一向稳妥,他既然说没错,窦涟漪索性躲回车里,随他去了,直到车子停下来,轿帘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秀珠喜不自胜的脸庞。

“恭喜娘娘,恭请娘娘参观新宫。”

新宫?

窦涟漪扶了秀珠的手下得车来,抬眸一看,朱墙黄瓦,早已不是原来那座偏远的院子了,她狐疑地偏头,用眼神问李莲成这是怎么回事。

李莲成恭身笑道:“娘娘进去一看便明了,奴才告退。”说完,一路退行着去了。

“秀珠,神神mì

秘的到底搞什么鬼?”她嘀咕着,随笑得一脸诡异的秀珠迈过门槛,头一眼便去瞧殿堂上的牌匾,赫然是“关睢宫”三个描金朱漆大字,那清秀矍永的字体她也识得,是他亲笔所题。

“噢——”

一声惊呼差点破喉而出,到底被她给逼了回去。

只是心里的澎湃气息又怎压制得住,一时间,开心与疑虑,幸福与纠结,激动与不确定……各种矛盾的情结一古脑涌上心头,叫她一时愣在了当场。

“娘娘,这是皇上专门为您打造的新宫殿,离皇上的怡心殿不过数十米;皇上还为太后新建了慈宁宫,可见皇上的心目中,您与太后的地位一样的重yào

。”

是呢,他这是在昭示人们,他生命中最重yào

的两个女人,一位是母后,另一位便是她这位皇后了,窦涟漪的心终于被甜蜜与幸福塞满,如果此刻她还在不确定,未免太不懂他的心了。

“皇上有赏。”

随着尖细而高亢的一声,一队太监人人怀里捧着一只花盆鱼贯而入,那怒放的花朵,红得惊艳,紫得诡异,黄得艳丽……

“娘娘,皇上听说皇后娘娘喜爱玫瑰,便着人专门搜罗了这些,其他的倒寻常,您可见过蓝色的玫瑰?”

御花园掌事大太监林福全指着一株蓝色的玫瑰颇为自得地问,太阳底下,那浓烈的蓝绽放出妖艳的光芒,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息。

“它可有名?”良久,窦涟漪才轻轻发问。

林福全卖了半天关子,这才答道:“它叫蓝色妖姬,产自西域,皇上下令广罗天下玫瑰,正好有臣子出使西域,带了一株回来,堪称世上独一无二呢。”

寂离,它代表着我们独一无二的感情,是吗?

“恭喜皇后乔迁之喜。”院门口忽然传过来三道整齐的声音,不用看,便知是二妃一嫔来了。

窦涟漪忙回身,在转过身的刹那,笑容浮上脸颊:“三位妹妹早,快请屋里坐。”

“这么多玫瑰呀,咦,蓝色的玫瑰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到。”媚嫔素来喜欢用花朵妆扮自己,见了花,自是像蝶儿一样扑了过去。

唬得林福全一把挡在前面:“这可是珍稀品种,媚嫔娘娘当心,别弄坏了。”

“什么珍稀品种,不就是朵花吗,林福全,你少在这装神弄鬼。”萧丽云鼻腔里哼了一声,偏上前,伸手胡乱拨弄着花朵,“听人说红玫瑰代表热烈,紫玫瑰代表浪漫,白玫瑰代表纯洁,却不知这蓝玫瑰代表什么?”

林福全一时语塞:“这……奴才不知。”

第038章 各具心思

“代表相守,它的寓意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窦涟漪淡淡地接口道,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想必他也是。

这时,有小太监提了喷水壶过来浇花,花团锦簇,再沾了雨露,更是青翠欲滴,尤其是那株蓝色妖姬,灼灼盛放开来,放射出动人心魄的夺目光彩。

“浇水都不会。”一直未作声的安景凉从小太监手里夺过壶,对准那些花朵便是一通猛浇。

她如今仅位列皇后之下,又帮着太后打理后宫事宜,在后宫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林福全脸都吓白了,又不敢阻拦,只是一个劲地劝:“娘娘,这可使不得。”

窦涟漪脸色也是一变,上前抓住她的手:“安妹妹,这等粗活岂是你我能干的,还是让奴才们来吧。”

秀珠机灵,赶紧上来将壶接过来了。

“坏了,蓝色妖姬谢了。”

媚嫔突然惊呼一声,众人一看,其它的都还好好的,唯独那株有着天幕一样颜色,又高贵如夜晚的宝石一般的蓝玫瑰,花瓣不堪摧残,多数已落入泥尘,尚有两片挂在枝上,也是残枝败叶了。

“这可怎么好,皇上若是问起来,奴才可担当不起。”林福全急得直搓手。

安景凉花容微微失色,心中也有些怕了,表面上却一点不露,犹自带着委屈的表情辩白道:“皇后姐姐,不干我的事啊,臣妾是好心,谁知dào

它那么娇贵,唉,这世上的东西本来也是这个理,越是难得的越是珍贵,可珍贵的东西往往容易碎,您说呢?”

好一个安景凉,明知dào

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却故yì

破坏不说,还语出伤人,不就是想告sù

她:窦涟漪,皇上的心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可也是最容易变的东西。

“算了,不就是一株花吗,皇上若问起来,本宫便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坏了。”皇上绝不会为了一盆花大动干戈的,与其闹得都不好kàn

,不如息事宁人算了。

安景凉便福了一福:“臣妾谢皇后娘娘大度。”

窦涟漪一边命人赏了银子打发走了林福全,一边将几人迎进新殿,步入殿内的那一瞬间,大家俱是眼前一亮,接着被室内极尽奢华的布置惊住了。

且不说紫檀雕暗八仙小柜多么精巧,也不说同材质的高足方花架如何精雕细琢,更不说那紫檀博古架上的珍奇古玩琳琅满目,单说那青花瓷八宝纹烛台便不是普通之物。

而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凉榻是用世上最贵重的楠木打造,铺上软席别人不识,安景凉却是知dào

的,只因为前儿个南瀛进贡了两床冰蚕丝凉席,她还亲自请示过皇上,当时给了一床太后,没想到另一床竟在这里。

这还只是外间的抱厦,若是寝殿,止不定奢华成什么样呢。

“几位妹妹别站着,坐呀。”太奢侈了,窦涟漪心中反倒有些不安,遂笑着招呼大家入了座,又命人上了茶。

胡莺儿眼圈已经红了,拖着哭腔道:“怪不得皇上不去我那了,原来他的心被皇后姐姐给偷走了。”后宫女人受不受宠,从她宫殿的方位以及离帝宫的远近可以看出外,还有最大的一头,便是这宫殿的奢华程度,之前她受宠的那会,虽是小小的嫔位,那屋子里的摆设不照样华冠后宫吗?

如今与皇后这里一比,犹如萤火之与太阳,没得比。

“媚嫔尽胡说八道,皇上疼你还疼得少吗?”窦涟漪讪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一个是旧欢,一个是新宠,两人这番对话送入另外二人耳里,越发不是滋味,萧丽云掩不住满心的酸味:“皇后姐姐与媚嫔是要合起伙来存心气我们不得宠的吗?”

“皇后姐姐得宠自有得宠的道理,萧妹妹何必介怀。”

安景凉内心的震惊不比她们少,可是方才一时失态差点酿出事端,当下极力稳住了心神,依旧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劝慰着旁人。

窦涟漪何尝不知dào

三位的心思,若今日情形换作是自己,也会拈酸吃醋吧,只是她爱他,哪个女人又情愿与别的女人分享心中所爱呢。

所以,只能抱歉了。

大家又吃了一会茶,聊了一会天,三位便告辞离开。

中宫外,二妃一媚先后坐上凉轿,依序前行,至拐角处分成了两拨,二妃向右,媚嫔向左。

又行了一段,安景凉拍了拍轿杆示意停下,等萧丽云的轿子跟上来,会意地下了轿,两人便让抬轿的小太监远远地跟着,仅留了贴身宫女在一边跟着。

“关睢宫,看到这名字便来气,皇上的眼里再没有旁人了。”萧丽云一口酸气憋至现在,终于可以一泄为快。

安景凉看到那三个字时,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捶了一下,闷通难当,可是她不想怨气冲天,在宫里发牢骚是最没用,也是最没出息的一种方法。

她要争,她要比谁笑到最后。

“帝后和睦是朝庭幸事,你我应该高兴才是。”淡淡的口气不含一丝怨言,然后话锋一转,“只是你我的父亲同为朝庭命官,食君俸禄便得尽心尽lì

为皇上分忧。”

此刻正值已时中,七月的阳光流金似火,两人的贴身宫女怕主子晒着,已帮着撑起了伞,两人置身于花纸伞的阴影下,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我跟爹爹说过了,正在联系其他言官,应该就在这几日会有联名奏折呈上去。”萧丽云会意道。

其实萧丽云不笨,明知dào

此皇后倒了,又会上来一位新皇后,而无论是家世还是权谋安景凉都比自己更有可能上位,但左右一权衡,一个不受宠的皇后总归要有利一些,到时候自己耍点小手段,或许能怀上个一男半女,后半生便有靠了。

“那就好,我这边也会让父亲及时跟进。”安景凉微微颌首,接着貌似轻描淡写地追了一句:“其实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岂知她说得轻巧,不咎焦雷打在萧丽云的头上,惊愕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急问道:“难不成太后也不喜欢皇后?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第039章 君王不思朝

哼,你看得出来便不是你了,安景凉打心底鄙视了一番,当然,面子上是一点也不会露出来的,嗔怪的眼神还含了一些彼此亲厚才跟你说的意味。

“你呀,也不多长个心眼,你想想看,孝仁太后是因为谁被陷害,在那冷宫苦挨了十余年的?又是被谁夺去儿子的?再有,皇后娘娘是谁的亲侄女?”

一连三问令萧丽云茅塞顿开,“我明白了,孝仁太后恨德安太后,恨乌及乌,所以不喜欢皇后,也蒙生了废后之意。”

孝仁太后恨德安太后是一定的,十几年的摧残她如何能忘记。

不过孝仁太后对皇后的态度倒不能简单地用恨来形容,但不管怎样,不喜窦氏为后却是一定的了。

“妹妹,你我恐怕是难以让皇上动心的了,不如退而求其次,想法博得太后的喜欢不失为一条出路。”

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叫人听了不得不感动,萧丽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她的眼神都含了一丝感激。

而她们前脚离开,窦涟漪后脚便奔到院子外的花架旁,红的,紫的,粉的玫瑰,一起灼灼怒放,微风吹过,便在风中摇曳生姿,她却无心欣赏,走过去,小心地拾起地上浓蓝的几瓣,这寓意相守的蓝色妖姬真的就这么凋零了吗?

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暗示?

呸呸呸,好的灵坏了不灵,她被脑海中蓦然浮出的想法给吓坏了,一连呸了三声。

“四儿在干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兴味的口气全然没了往日的清冷。

窦涟漪惊喜回身,含嗔带娇地睨了他一眼:“皇上,您怎么老是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四儿总有一天会被您吓傻的。”

“是吗?四儿若是傻了,也是世上最美的傻子。”进得院子的时候,便见她立在玫瑰花旁,人面与花相映成辉,令他很是惊艳了一回。

玄寂离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圈住她纤细的腰肢,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耳鬓厮磨着。

一个多月前,她断不可能料到,他的口中能说出如此的甜言蜜语来,浑身每一个毛孔里都似乎溢得出幸福来。

“皇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坐在朝堂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幸福归幸福,可她还不至于昏了头,别眸看了看日头,左不过已时中。

而她记得,他们在龙榻上一直缠绵到已时初才起身的,梳洗的时候又是一番温存,他才依依不舍地去上朝,这才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他便下了朝。

但见他,重瞳深处层林尽染,蓦地浮上丝丝缕缕的笑意,唇勾,一抹坏笑跃然脸上:“方才坐在龙椅上,底下乌压压站了一群臣子,可朕的眼前老是有一个你晃来晃去,他们说什么朕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索性退了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皇上,臣妾可不愿意被人骂作红颜祸水。”情急之下,窦涟漪嚷嚷一声,被他一把捂住樱唇:“嘘,小点声,小心传进太后耳朵里,两人都得挨骂。”

这样子哪里还像个皇上,倒似某个大户家的少爷,成天儿女情长的怕严母看见了,斥责于他。

窦涟漪“呜呜”两声,示意他放开手,半含娇嗔半含埋怨地睨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问:“我的爷,您还怕太后骂呀。”一边说一边拿手刮着脸皮羞他。

“好啦,不许取笑朕。”玄寂离似乎被她笑得挂不住,端起了皇帝的架子,却在下一瞬间崩了盘,央求的口吻道:“昨晚不是我们的新婚夜吗,所以,容我偷一会懒嘛。”

想他十岁登基,别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候,他就在操持一个国家的大事小情,后来又与德安太后明争暗斗,何曾有过一丝一会的松懈。

如今,他的心终于找到了安放的地方,就让他时时停靠一会吧。

“行。”他此刻的样子又如同一个顽童不想做功课时的耍赖,又好玩又纯真,让她没法拒绝,蓦然惦起脚,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寂离,谢谢你。”

温热的气息萦绕于耳边,令他心神一荡,捉住她的手,淡笑若狸,正要问“谢我什么”,发觉她的手里有样东西,不禁低头去看:“咦,你手里是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又勾起了她的心思,艳若玫瑰的娇唇浅浅一嘟,将双手捧至他面前:“听林福全说,这蓝玫瑰极其难得,四儿一不小心将它弄坏了。”

“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花嘛,你若喜欢,朕让人千山万水也弄了来,供你欣赏。”玄寂离看着那一捧浓烈的蓝,不知怎地,觉出了一丝忧郁的味道。

窦涟漪头一歪,忽然福至心灵想出一个好主意,拖着他的手跑进外殿抱厦,“皇上,你先坐一会,秀珠,快找些棉花、硬纸板来,再将那本诗经取来。”

“是,奴婢这就去找来。”秀珠虽然不解,却二话没说地张罗去了。

两人隔着小炕几,玄寂离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方才还嘟唇不喜,这会却眉目发光,不禁好奇道:“四儿,你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

“我看过一本花语,这蓝色妖姬寓意相守一生,四儿希望与寂离白首不相离,所以一定不能让它花谢花开。”

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将他逗笑了,“所以呢?”

“所以我要想法子让它永葆美丽,花开不败。”她大声,且坚定地回答。

这时,秀珠已取了几样东西来,又请示他是要喝茶还是莲子汤,被他一摆手示意不用了,便识趣地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她,玄寂离不再说话,只斜倚在榻上,看她将几朵花瓣小心地平铺在硬纸板上,用棉花小心地辗干残留在上面的水滴,最后将它们一一小心地夹进书里。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许多年后,他依然记得此刻,她为了与他相守一生的心愿,费了心思,花了功夫,低垂的眼眸里盛满晶莹的亮光。

“好啦,过上十来天便风干了。”大功终于告成,窦涟漪大声宣bù

,眼底是掩饰不去的欣喜,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再也不怕它枯萎或是凋零了,不由得她不欢欣。

玄寂离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情绪感染,“什么书,让我瞧瞧。”

第040章 夫为妻纲

窦涟漪递过去的时候瞟了一眼书名,脸一红,趴在他耳边轻声呢语:“四儿好喜欢关睢宫三个字。”如娇似媚又扭扭作态的样子,简直让人荡气回肠。

他没有去接书,反手一带令她跌伏在胸口,凤在上凰在下,只是一本厚得像砖头的书隔在两人中间,令人不得尽兴。

玄寂离眉头浅蹙,用了不容置疑的口吻:“拿开它。”

又耍威风,她偏不拿开,非但不拿开,还神气活现地看着他,一副我不拿,你能赖我何的表情。

“四儿可知dào

民间有句话,叫夫为妻纲?”见来硬的不行,他开始循循善诱。

呃,不耍皇上威风了,这是又想建立夫君的威信了,她索性随手一翻,打开书页,摇头晃脑地念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然后拿一双如烟似雾的眸睨着他,唇边含了调皮的笑意:“可知后一句是什么?”

好大胆的女子,竟将他这位九五之尊的胸膛当作了她的小书案,还考起他来了,遂薄唇一勾:“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寂离,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她开心地嚷嚷着,俏脸上有小计得逞的得yì

,当即伸出尾指,小指纤纤,白嫩细腻,一如上等瓷器。

他怔了怔,方才明白过来,便依样伸出小指头,与她的勾在一处,听她快活地唱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天真烂漫,赤子情怀,令他的心为之一动,已至不能自持,手一抽,碍事的诗经离了身,下一秒,手勾住她的脖颈,稍一用力,她的唇压在了他的唇上,一缕颤意自女人的唇上传递过来,他越发情不自禁,灵舌破齿而入,与她的纠缠在一处……

“皇上,太后宫派了人来传话:请皇上过去一趟。”

直到李莲成的声音响起,玄寂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犹自带着不尽兴的懊恼,嘟囔一声:“完了,要挨训了。”

噗哧一声笑了,窦涟漪双眼尚自迷离着,睨了他一眼,浅笑嫣然:“该!”

“好啊,都是你害的,还在这说风凉话,待会母后若是责罚下来,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看太后不治你的罪。”玄寂离一边下了炕,一边吓唬道。

哪知她一点也不害pà

,还无比嚣张地笑:“去呀,你去呀。”

女人真是不能宠,一宠,便爬到你头上做窝,他怄得直摇头叹气,她是吃定了他了,情知他是不舍得连带她受罚的。

“你等着,等着我回来收拾你。”便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却连自己都觉得不信。

他刚迈开步子,不想被她拉住了,“我的爷,你就准bèi

这么去见太后吗?”一边说,一边将他重新按在榻上,顺手摘了他束发的金冠。

两人缠绵于榻上,他的发髻早已散乱,透着一股散漫的气息,迷人极了。

“寂离,以后再不许别人替你挽发,可好?”挽发结情终白首,只有妻子才有资格给夫君挽发,她不想假手于人。

“好。”他慷懒地答了一个字,她的手法实在不怎么样,扯断了发丝,嘴角疼得不由轻咧,却任由着她。

束完发,再将金冠戴上去,犹怕哪里不妥,她退后一步,打量了半天,终于满yì

地一拍手:“好了。”

“可以走了吗?”他请示般的口吻,真真是好笑。

窦涟漪知dào

他又在玩笑,上前推了他一把:“再不去,太后可真要罚了。”说完,掩了口吃吃地笑。

那样天真无邪又烂漫至极的模样,令他的腿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半天迈不动,终是狠狠心,用力抬起腿,恋恋不舍地去了。

自此,庆元帝后宫佳丽虽无三千,万千宠爱只在皇后一身。

窦涟漪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每日早上敦促皇帝早起,做个勤勉的好皇帝,然后便是侍奉太后,闲暇时光精心打理他送给她的那些玫瑰,在她的心目中,它们早已不是普通的花草,而赋予了它们爱的象征意义。

却不知,废后之声在前朝议得热火朝天,以至最后,皇帝玄寂离雷霆震怒,指着朝堂上乌鸦鸦跪着的一群言官:“朕说过,谁再提此事,便罢了他的官职,看来你们是不想干了,朕今日便成全你们,退朝!”说完,拂袖而去。

金口已开,岂有改的道理,合朝连御史长带手下御史共计二十四位言官,全部被摘去了头上乌纱,告老还乡。

这其中包括淑妃的父亲御史萧淮安,消息传来,萧丽云当即坐了凉轿急急忙忙地赶至存贤堂,正是午时,安贵妃正在凉榻上小憩,被人吵醒了,神情很是不悦。

“淑妃,出了什么大事连规矩也不讲了吗?”

萧丽云又气又急,只得草草福了一福,张口道:“说好的大家一起谏言皇上,安大人为什么不动?如今我爹爹被罢了官,安大人却毫发无损,妹妹能不急吗?”

安景凉听到这消息时也吃了一惊,万没想到皇上为了维护窦涟漪那个女人,竟罢免了满朝言官,心惊之余,也暗自庆幸父亲留了一手,没有急着跟进。

“淑妃妹妹这是什么话,好像非要我父亲也被免了职,你才开心似的。”她脸色沉了沉,极不高兴地责问道。

萧丽云也觉得方才的话有些不妥,转念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原是你出的主意,结果你家没事,我家被丢官削职,搁谁谁心里也不舒服呀。

“姐姐别误会,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她已经没了主意,以后还少不得安家照应,不得不压住心中不快,求个主意。

“我父亲之前提议时屡被驳斥,目前这种状况也不好出面求情,你应该去找太后,太后不会坐视不理的。”为一个女人惩罚满朝官员,这种事史上只有昏君才做得出来,玄寂离虽然王道霸气,却颇有明君风范,太后不会纵容他胡闹的。

萧丽如被这么一提醒,顿觉有理,当即谢了一声,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慈宁宫。

第041章 渔婆与渔翁

闻得太后还在午睡,这次她不敢造次,在廊沿足足候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有小宫女出来通知她可以进去了,进去一说,孝仁太后也深感震惊,当即让她回宫等消息。

窦涟漪午睡起来后,因想着太后这阵子嚷着腰痛,便带了秀珠去慈宁宫,经过仙霞池时,但见接天莲叶无穷碧,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盛放开来,不禁惊喜地叫道:“落轿,落轿。”

抬轿的小太监不知就里,慌忙放下轿子,不待旁人扶,她自个已跳了下去,跑向池边。

“娘娘,您想干什么,当心跌跤。”秀珠跟在后面提醒。

窦涟漪哪里听得进去,一路跑到池边,伸手去摘那朵开得最劲的莲花,可是离岸边有点远,手伸出去总是够不着。

“您要摘哪一朵,让奴才们来。”吓得秀珠赶紧拉住她,招手示意随从小太监:“快过来。”

接下来,窦涟漪便负责指挥,奴才们负责采摘,最后采了一大捧抱在怀里,一边往回走一边欢喜道:“皇上说太后最喜欢莲花了,待会见了肯定高兴。”

“原来是送给太后的,奴婢还以为您摘回宫去自己欣赏呢。”秀珠方才急着撵上来,顾不上拿伞,这会便摘了一个最大的荷叶遮在主子的头上。

主仆俩一边走向凉轿一边快活地说着话,窦涟漪更是一会儿嗅嗅花,一会儿闻闻莲蓬,全然未发xiàn

凉轿旁已然多了一些人。

“朕还以为哪里钻出来一个渔婆呢。”一声打趣便在这时传过来。

窦涟漪听到这熟悉入骨的声音,抬眸前,惊喜与爱恋已从眼底深处涌上来,及至见到他的真身,上前见了礼,语气越发快活得不得了,“皇上,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您?”又歪了头,神气活现地:“臣妾若是渔婆,那皇上岂不是渔翁?”

“娘娘。”这话可犯上,秀珠生怕皇上生气而怪罪下来,一时吓白了脸,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提醒。

玄寂离非但未恼,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笑毕,眼光柔柔地看着她,眼底便倒映上她的模样,一袭浅绿色的衫子极是清新,脸上不施半分粉黛,雪肌,明眸,晧齿,怀抱一捧莲花,其中一朵正好衬在腮边,相映成趣,而她头顶着一方荷叶,简直分不清她是花,还是花是她了。

“皇后若是渔婆,定是世上最娇美的渔婆。”他情不自禁地赞道。

窦涟漪娇羞一笑,回道:“那皇上便是世上最英俊的渔翁。”

呵呵,玄寂离抿唇一笑,极是受用,尔后斜睨了她一眼:“那敢问渔婆,这是要去哪。”其实心中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正准bèi

去给太后请安,路过仙霞池,见花儿开得正好,皇上不是说太后最喜爱莲花吗,所以便摘了些一并带去,好让太后欣赏。”果然闻得她如是回答。

只是今儿个有些不巧了,玄寂离也猜得出太后着人来请他,意欲何事,他不想让窦涟漪知dào

,便收了俏皮之态,正色道:“太后找了朕来,有事相谈,你不妨先回去,这些便交由朕代为转交吧。”

“是。”

既是这样,窦涟漪便答yīng

一声,将怀中一捧交给他的亲随太监,又被他拉着叮嘱了几句,方才坐了轿原路返回。

慈宁殿里,白玉净瓶插了数枝莲花,荷香弥漫于空气中,将沉闷一扫而去,孝仁太后的精神不觉好了许多。

“皇后有心了。”太后轻轻赞了一声。

隔几而坐的玄寂离,亲自动手剥了一颗莲子,仔细地挑去莲心,这才送过去,笑容带了一丝讨好:“皇后自然有心,儿臣不也一样吗?”

太后接过去,眉眼都盛了笑,儿子的孝心的确天地可鉴,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至今尚无子息令人好不焦心。

“皇帝,你若真有心,便早日让哀家抱上皇孙。”一思及至,方才还眉眼两欢的脸一下子凝重起来。

玄寂离珍重其事地点头,“儿臣正值青春鼎盛,皇后也年轻康健,相信用不了多久,定会让您心想事成。”

这下,太后的脸彻底沉了下去,眼底浮上一道深深的忧虑,刚刚因一捧莲花而明媚起来的内殿又仿佛笼上了一层阴云。

“听说皇帝为了皇后,罢了满朝言官,可有此事?”还没怎样呢,皇帝便如此个宠法,若它日诞下龙子,到时候母凭子贵,那还得了。

见说到正事上了,玄寂离也收了只有承欢母亲膝下时才有的一点顽皮之态,面容冷峻,又是那个面冷心冷的万岁爷了,“那些言官成天不干正事,尽盯着朕的家事说三道四,不用也罢。”

“荒唐。”

孝仁太后将青花瓷小茶盅往茶几上一顿,茶水溅了出来,有几滴洒在了手背上,玄寂离忙握住想看看烫着没有,被太后哼了一声拂开了。

“母后,其他的事儿臣可以听您的,但废后一事绝对不可能。”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语气,都透着坚定。

自已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孝仁太后情知这事没法回寰了,也不想因这事闹得母子不和,便摆了摆手,阖了双眸。

“皇帝去忙你的去吧,哀家坐了一会,也乏了。”边说边将身子歪了下去,来喜赶紧将枕头塞自脑后,又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母后您休息,儿臣便告退了。”玄寂离不便久离,起身告辞而去。

孝仁太后轻轻睁开眼,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了,长喟了一声:“儿大不由娘哟。”

“太后,奴婢虽不懂前朝的事,不过听他们都说皇上治国有方,如今国泰民安,太平盛事呢,您呀,就别操心了,只管将养着身子,好好享清福。”来喜一边帮着捶腿一边劝慰。

孝仁太后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出了德安太后的面容,当年被她陷害险些送命,又过了十几年度日如年的冷宫生活,她的心就没法平静。

“等哪一天哀家真zhèng

闭了眼,便不用操心了。”

来喜一听慌了神,“太后,您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今天表个态,虽说奴婢喜欢皇后娘娘,但只要太后不喜欢的人,奴婢决不会维护与她。“

第042章 盛装面圣

窦涟漪回到中宫,出了一身的汗,便吩咐打了水来洗澡,洗完,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派了小环去大厨房要些点心来,不一会儿,小环便回来了,除了点心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娘娘,您还不知dào

吧,萧淑妃跪在怡心殿外大半个时辰了。”

虽然一向不喜欢下人们搬弄是非,蜚短流长,可这座锦绣之城本是个大舞台,谁都不可能置身台外,多知dào

点消息总归不是坏事,所以只要底下人不过份,她都睁只眼闭只眼。

“为什么?”今天这个消息令她也好了奇,拈了一小块云泥糕,咬下去前随口问了一声。

小环立在一边,颇有些得yì

地答:“说起来跟皇后娘娘还有关呢。”

“怎么回事?”联想到之前太后找了皇帝过去议事,窦涟漪不由警觉起来。

小环当即将听来的讲了一遍,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认为萧淑妃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真是活该,也不是她幸灾乐祸,主子受宠,做下人的也不止是脸上有光彩,连带着日子也滋润,如今皇后宫的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抬着。

“秀珠,拿朝服来。”窦涟漪坐不住了,一面弹身而起一面吩咐。

秀珠被她风急火燎的样子吓了一跳:“娘娘,您刚从外面回来,好不容易静下来,又要去哪?”还要穿朝服,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窦涟漪没有回答,只是神情严肃不容置疑,秀珠不敢多嘴,便去请了朝服出来帮她换上,然后摆驾怡心殿。

皇后全福仪仗浩浩荡荡,将一路上遇到的人全部惊到了,自她入宫以来,从没见过皇后出行摆这么大的谱,一色的象征权威的明黄色,令他们个个心中一凝,问安的态度自是比往日又不知恭谨了许多。

远远地,李莲成看见皇后盛仪驾到,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不敢有半点怠慢,示意小太监赶紧去通报,自己亲自接上前去。

等落了轿,窦涟漪抬了秀珠递过来的手下得轿来,及至李莲成打了一个千儿,未容他开口,便启唇:“李总管,通报吧。”

“皇上请皇后进殿。”李莲成没来得及开口,便有先前派去通报的小太监高声通报。

窦涟漪丢下李莲成,拾级而上,走至殿外大门口时,见萧丽云跪在门旁,显然哭过了,脸上犹有泪痕,将脂粉都冲花了。

四目相对,萧丽云狠狠地腕了她一眼,下一秒却现出惊疑之色,实在是没见过皇后正装盛行的样子。

窦涟漪不觉苦笑一声,自己从未害过任何人,也未做过任何不忠不孝不仁之事,不知为何树了这么多敌人,竟连前朝都惊动了,令皇上与臣子对立,难道她真的是传闻中的祸水吗?

“臣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了内殿,玄寂离正在伏案批阅奏折,她屈膝跪了下去,大礼参拜。

“免礼,平身。”

玄寂离眉眼不抬,过了半晌,不见堂下动静,略略诧异地抬眸,这一看,眉心赫然跳了跳,下一瞬间不觉眯了眸,身子索性往椅背上一靠。

“皇后这是想让朕欣赏到你一人千面的模样吗?”

他的口气略透着一些调侃的意味,约摸一个时辰前,她绿箩轻衫,抱一捧白莲花,头上一顶绿荷,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这才一会功夫,便盛妆前来,着了明黄色的皇后袍,眼前的她又美丽又高贵又典雅,令他说不出的意wài

与惊喜。

“听闻皇上因为臣妾罢免了满朝言官,臣妾惶恐不安,特来请皇上收回成命。”窦涟漪非但未起身,反而伏下身去,珍重请求。

这帮奴才传得好快,这宫里喜欢嚼舌根的毛病是得治治了,玄寂离微微哼了一声,声色却是半分不动,“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皇后忘了吗?”

“臣妾未敢忘,可是此事事涉臣妾,如今皇上为了臣妾罢免满朝言官,若是传出去,别人必定以为是臣妾教唆所为,红颜祸水的帽子臣妾担不起。”她苦苦相劝。

俊颜微变,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朕听出来了,皇后这是变相指责朕是昏君,是不是?”

窦涟漪花容失色,这罪责她更担不起,抬眸仔细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并不见一点生气的痕迹,“皇上此话言重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明明只是轻声一问,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古语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是以玄月皇朝自建立之日起,便制定了台谏制度,历代君主贤明厚德,从谏如流,才有了百年盛世,皇上是明君,自当有海纳百川之胸怀。”

窦涟漪硬头皮说完,堂上却半天不见声音,终于惴惴不安地抬起眼皮,赫然见一双明黄色纹龙朝靴就在面前,心中一凛,头伏了下去,额角正好触在了靴尖上。

一只手便在这时抓住她的胳膊肘,将她扶了起来,下一瞬间,小手被握进了一只温热的大掌中,他牵着她走向案桌后,在椅子上坐下后,捉了她的双手,双眼兴味地看向她。

“皇上,您别这样盯着人家看,臣妾害pà

。”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身子一扭,别开脸去。

含娇带嗔的语气,最是那垂了眸,不胜羞怯的模样最令人心动,他不觉菀尔,“这会子知dào

怕了,方才慷慨陈词的勇气哪里去了。”

“哪有什么勇气,皇上贯会取笑人。”看来他并没有生气,心想打铁还得趁热,窦涟漪将脸转过来,正对着他,认真道:“那这件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玄寂离抬手捏了捏她精巧的,却因为严肃显得有些硬的下巴,“圣旨既然下了,便无更改的道理,难得皇后一片苦心,这样吧,朕会再下一道旨,着其罢官回乡期间,广调民情,若有建言被采纳者,立即官复原职。”他当然知dào

从谏如流的重yào

性,只是那些个言官平日不思进取,尽是敷衍之辈,他早有敲打之意,这次的事不过是赶巧了,

第043章 遇险

“皇上英明。”窦涟漪不懂他的心思,见事情有了转机,自是转忧为喜。

他用力紧了紧她的手,喟道:“四儿若是男子,定是最好的谏臣。”

她有些汗颜,其实谁没有私心,就在前两天,她还打算趁他哪天心情好,替父母求个情,让二老回京养老,如今看来,饶是父母被发配边疆也令许多人不满,这事只怕须从长计议了。

也终于明白父亲临行前为什么说这次能大难不死,是托了她的福,说白了,其实是皇上念在对她的一片情深上,这才网开了一面。

“四儿才不愿意是男子,四儿愿生生世世为女儿身,每一生,每一世的守候,只为等待寂离的到来。”眸含烟,眉似枊,她的眼神淬了浓情,轻声若喃。

华瞳深处犹如层峦叠翠,气象万千之后,终是幻化出最纯粹的一抹深情,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寂离这一生决不负四儿。”

四目相对,彼此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此刻的他与她,谁又能想到世事难料,尤其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随时都有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转眼中秋节将至,夏之季也已到了最热烈的时段,仙霞池的莲花全都盛开了,窦涟漪每日必去池边流连一会,为太后摘一捧莲花,或采几只新鲜的莲蓬。

昨夜下了一场雨,早上出门的时候,欣喜地发xiàn

碧空如洗,空气清新,她只带了秀珠与一名小太监先去了仙霞池。

满池的荷花破水而出,如婷婷玉立的姑娘,一阵微风吹过,荷叶上晶莹的露珠儿滚来滚去,偶尔一只蜻蜓飞过来,驻足在莲花之上,真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早晨。

“娘娘,您前儿个还遗憾没有小船,不然可以去湖心一游,看,那儿不是?”秀珠指着不远处惊喜出声。

窦涟漪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前方岸边停泊着一只采莲船,顿时喜出望外,“秀珠,你去问问小船是干什么的,可否载我们云去湖心。”

秀珠答yīng

一声便去了,人是随着船返回的,站在船头兴奋地向她伸出手:“娘娘,快抓着我的手。”小心地将她接上船去。

船一荡,离开岸边,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水波,在荷叶丛中穿来穿去,渐渐离湖心越来越近,荷花也开得愈来愈好,空气中满是香甜的荷香,沁人心脾。

“这株长得好……那株好漂亮……”她开心地忘了形,一边嚷嚷着一边兴致勃勃地采摘,“啊……”

船身猛然晃了一下,身子向着池子滚落,尖叫中幸好被秀珠抓住了,耳边传过来扑通一声,有人跳入池中,溅起的水花淋了两人一身。

“人呢?”

等两人终于稳定下来,这才发xiàn

撑船的小太监不见了,顺着方才扑通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果见水里有人向着岸边游动。

“秀珠,看清楚人了没有?”她忽然有点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目地竟是要置她于死地。

秀珠摇摇头:“他戴着斗笠,压得又低,不曾看清面相,娘娘,是有人要害……您吗?”始终不敢相信,迟疑了半天方才将心中疑惑说出来。

“恐怕是。”窦涟漪一脸凝重地吐出三个字。

“喂,有人吗……皇后在此…快来人……救命。”秀珠扯着喉咙叫喊了半天,无奈池子太大,加上荷花长得遮天蔽日,声音传不了多远不说,即便岸边有人,也看不见池中心的一叶小扁舟。

窦涟漪发xiàn

撸还在,便操起来试着撑了两下,船又晃荡起来,而且一直在原地打着转,看来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将船撑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只得作罢。

“娘娘,怎么办?”秀珠急得额头直冒汗。

她也急,倒还镇定:“先别急,小映子在岸上等着,时间长了不见我们回去,肯定会去禀报的。”

“需yào

帮忙吗?”蓦然,传来一声。

双双抬眸,这才发xiàn

,旁边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画舫,一男子立于舫首,着一袭鸠羽色羽缎挖云左襟亲王服,腰间坠了白脂玉圈佩做点缀,阳光自身后斜射下来,更衬得他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端的是美若妖孽一样。

“需yào

,需yào

。”秀珠大喜过望,连声答yīng



“秀珠,不得无礼。”窦涟漪斥了一声,然后冲着那人点首致意,“不知王爷如何称呼?”中秋佳节将至,太后意欲合家欢庆,听说几位远在封地的王爷也将入宫团聚,看这人的服饰必是其中之一。

“广陵王月惊枫拜见皇后娘娘。”男子一拱手,自报了名号。

这宫中的男人真是个个不同凡响,只道皇帝玄寂离生得风神俊郞绝非凡品,那心细缜密已是无人企及,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无论容貌还是心智都丝毫不输于他。

“自家亲戚,不必多礼。”原来是孝仁太后的亲侄子,世袭广陵王,难怪气度不凡。

太后的娘家姓月,祖上当年帮太祖打下江山,为表嘉奖,太祖不仅封月家祖先为广陵王,成为本朝唯一的异性王,由月家长子长孙代代世袭,还下旨皇后必出于月家,足可见当年月家在朝中的地位有多么崇高“娘娘想是遇到了麻烦,不如让本王舫上的人撑了船送您回去。”

他的声音温软如玉,这心思也妥贴至极,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两人同船而回,必定招致非议,是以窦涟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如此,便多谢王爷周全。”

当下,月惊枫拨了一个人至她的船上,道了别,分别撑了开去。

上了岸,那名小太监不知所踪,秀珠顿脚道:“娘娘还指望他呢,人都不知去哪里玩去了,若是指着他,只怕早就……”后面那个死字未敢说出来。

“秀珠,这事不许声张,等会你只去悄悄地问了他,跑去哪里了?今天的事一个字不许透出去,记住没有?”窦涟漪敛眉,示意她小点声。

秀珠小了声音,却不能理解:“今天的事摆明了是有人设下的局,为什么不告sù

皇上,请皇上彻查,不然您在明她在暗,只怕防不胜防。”

她当然知dào

防不胜防,可是一来没有证据,闹开了也无用;二来今日与广陵王不期而遇的事,若传出去只怕节外生枝,搞不好会被人反咬一口。

第044章 中秋节夜宴

“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了。”她没法跟秀珠解释,只得加重了语气。

秀珠心不甘情不愿地“噢”了一声,主仆俩继xù

按原计划给太后请安,及至到了慈宁宫,闻得屋子里新鲜的荷香四溢,果见双耳花瓶里莲花绽放,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人正是广陵王月惊枫。

太后为两人作了介shào

,两人只当头次相见,客气地见了礼,重新落座,太后笑眯眯地问:“皇后,你觉得哀家这侄儿是不是一点也不比皇帝差。”

确实不差,窦涟漪斟酌着回答:“太后说的是,各有千秋。”

“谢太后与皇后谬赞。”男子面如冠玉,声音也温润似珠,极了好听。

“对了惊枫,你可曾娶妃,也不知哪家小姐好福气。”老人家最在婚姻大事上关心,太后不外是,这不,一见面便问起了。

窦涟漪也很好奇,不知这华美不凡的男子枕边人会是怎样的一位女子,不免探究地望过去,不期与一双华眸对上,视线各自跳开,宛如惊鸿一瞥。

“惊枫希望找到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惜心仪之人至今无缘遇见,是以还未婚娶。”月惊枫温暖如玉的笑容上,也现出一丝丝遗憾。

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一心人了,贵如亲王,有此想法,倒是难能可贵,窦涟漪对他的好感不免又增了几分。

“找一个可心人固然重yào

,可凡事不可强求,哀家记得你比皇帝还要大两岁,按理应该妻妾儿女成群了,还有你弟弟慕白,都给哀家抓紧了。”

月惊枫少不得点头称是,几人又聊了一会,窦涟漪因心中有事,便起身告辞。

回到宫里,便让秀珠去找了那名小太监一问,他本来一直等在岸边,后来淑妃娘娘来了,说是忘带了团香扇,让他跑一趟拿了去。

“淑妃好狠的心,竟敢设计害您。”秀珠报gào

完,愤愤不已。

窦涟漪摇摇头:“未必是她。”哪有这么笨的人,自己设了局自己往前凑,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可是也不一定,或许她就是揣摩着你这种心思,故yì

这么做。

唉呀,太乱了。

她抱着脑袋叹了一口气,从小生活在小院里,生活简单极了,不曾想有一天会进入皇宫,身不由已地陷入这是非争斗中,真的好怀念从前清净透明的小日子。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到了中秋节的晚上,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上,周围点缀着繁星点点,皇宫最高处的望月阁中,歌舞升平,宾朋高座。

上首设了两张桌子,太后居中一桌,为了以示孝道,皇上与皇后则稍靠后一点同坐了一桌。

下首又分为两边,右边坐了二妃一嫔,左边分别坐了广陵王月惊枫、寿王玄骜、宁王玄成德。

“哀家以为这一辈子见不到这种情形了。”皇家成员欢聚一堂,此情此景,孝仁太后不由得感慨万端,“惊枫,可惜慕白被皇帝派出去办差了,不然你们兄弟可以好好喝一回了。”

月惊枫抱拳,恭敬作答:“月家蒙受皇恩,自当以国事为重,太后不必介怀。”

“寿王,你母后舒太妃头风的毛病可有见好?”孝仁太后点点头,将视线转向下一位。

玄骜注目,拱手以礼:“回禀太后,南方气候暖湿,母妃的病倒未见恶化,只是断不了根了,谢太后记挂。”

孝仁太后频频点头,“不恶化便好,宁王,你母亲王太妃是先帝最年轻的贵妃,身体应该不错,可惜路途遥远,不得相见。”

“谢太后挂念,母妃听说太后风湿骨痛,特意命儿臣带了上好的虎骨膏呈上,祝愿太后万寿无疆。”宁王恭身作答。

孝仁太后笑容满面,偏头冲着窦涟漪介shào

:“宁王的母妃王太妃心最细,最得先帝喜欢了,这么多年了,做事还是那么贴心。”

“是,太后太妃各有所长,臣妾听闻先帝最喜欢喝您泡制的梅花雪水茶了。”窦涟漪说完,果见孝仁太后脸上笑开了花。

“早就听闻皇兄新娶了一位皇后,德才貌兼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皇兄,这杯敬您,恭喜您江山如画,美人如斯。”玄骜似喝多了,行为举止不似先前恭谨。

玄寂离端起酒杯指着他,“父皇共生了五位皇子,可惜两位兄长先后离世,只存了我们三个,朕记得兄弟中,数四弟你最调皮,多年不见,竟还是那样,来,这杯干了。”说毕,一饮而尽。

玄骜依样干了,指着场上长袖舒舞的女子:“皇兄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这舞蹈不行,若有机会定让皇兄领略一下本王府的舞艺。”谁都知dào

寿王钟情酒色歌舞,寿王宫里的舞女天下闻名。

“四哥,你喝多了。”一旁的宁王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说话注意分寸。

堂上端坐的玄寂离淡淡一笑:“无妨,早就听说天下之舞尽在寿王宫,有机会朕的确想要领略领略。”

酒至酣,歌舞魅,只是那寿王品头论足,言语渐是不堪,皇上的俊容渐有不喜。

“皇上,本王听说这次皇上西征大捷,西凉国不仅割让城池五座,还敬献财宝无数,更奉献了舞女一名,风闻此女号称天下第一舞娘,不妨请出来一舞,好让大家开开眼界。”广陵王忽然起身,拱手提议。

许是喝了一些酒,玉面微酣,男子站在姣洁的月光下,玉树临风一般,在窦涟漪看来,如果说心上人玄寂离有如狂耀的太阳,气势不凡;那么月惊枫当真如一轮明月,典雅而温润。

“是吗,李莲成?”玄寂离一向并不在这些上面用心,当即问向一旁。

李莲成心知皇上心性高傲,最重皇家颜面,被人如此贬损早有不喜,便恭敬作答:“是有此事,此女名叫明雪鸢,自进宫以来一直养在宫乐坊,需yào

去请吗?”

宫乐坊是专管宫廷歌舞音律的机构,掌管教习音乐、歌舞,培养朝会、宴会和举行祭祀时的乐手和舞伎。

“请。”玄寂离慵魅地吐出一个字。

大家一听,俱是好奇,一边揣测着这名叫明雪鸢的舞伎会舞出怎样的绝世舞蹈来,一边继xù

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第045章 任世间百媚千红

忽闻水面上丝竹声起,飘飘渺渺,却又不知从何处而来。

坐中人先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俱是凝神屏气,细听那若有却又似无的乐声,一只悬挂彩灯的画舫便在这时,由远及近缓缓进入人们的视线。

行至眼前,彩灯骤然熄灭,月光下,有曼妙女子,仿佛从水中徐徐升起,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如水中精灵,又如花中仙子,时而轻舒云手,时而广袖飞舞,如梦似幻。

细细一看,舞者居然踏足在一只荷叶状的圆盆上舞蹈,可见其轻盈之态堪比能作掌上舞的赵飞燕了,再看她之起舞弄清影,越发觉得似凌波仙子驾临人间,简直是妙不可言。

曲终,舞毕,女子被人牵上望月阁,人们才如梦初醒。

“臣女明雪鸢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女子飘然若仙地走至堂上,盈盈跪拜下去。

玄寂离轻启丹唇:“抬起头来。”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坐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都道皇后美貌已是世间绝颜,不想此女不遑虚让。

只着了一件白色轻纱,肤色晶莹如雪,五官精美如画,尤其是一双美妙的大眼睛波光盈盈似能滴下水来,眸瞳隐隐有蓝色,灵动间如碧波荡漾,微一垂眸,又似有淡淡哀愁,在这一轮夏月开宫镜的夜晚,端的是让人以为嫦娥下得凡间来。

“舞美,人也美。”半晌,玄寂离方才赞了一嗓子。

寿王这才醒过神来,不禁击节赞好,放浪形骇之态愈甚:“如此美人,美舞,皇上焉能不赏?”

“这是自然,你叫……”见他沉吟,旁边的李莲成赶紧提醒,玄寂离点点头,“明雪鸢是吧,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女子伏地再拜,正要张唇,被寿王抢了先:“先别说,让大家猜猜她最想要的是什么,这才有趣。”大家一听,都暗暗摇头,孟浪王爷的名号果然是名不虚传。

“既是四弟提议的,不如你先猜吧。”今日是家宴,要的便是一个合家高兴的气氛,玄寂离也有些好奇此女想要些什么,当下应允。

唇邪气地一挑,寿王道:“这还用猜吗,她的心愿自然是爬上皇上的龙床。”

此话虽粗俗,却也最实jì

,君不见,自她抬起头来的那一刻,数道嫉恨的目光便在她的身上扎来扎去,恨不得扎出几个洞来。

何况这宫乐坊中的女艺人本就是官妓,宫乐坊可谓是皇上没有名份的后宫。

窦涟漪不觉看了一眼右边的他,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上,遂淡淡一笑,收回视线,心中终是起了涟漪。

同为女子,都被舞者的身姿与绝世容颜所折服,何况男子呢!

桌下,纤手被人牵起,她诧异地看过去,果然是他,牵了自己的手,以指作笔,在掌心一撇一捺,她便跟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任世间百媚千红,寂离只爱你一人。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场上的喧闹仿佛一下子全都隐去,心中,眼底便只有他一人。

“还有别的没有?”而他,声色不动分毫,扫了一遍坐中诸人,懒懒地又问。

看来大家的看法一致,个个默不作声,倒是月惊枫开了口:“本王不以为然,明月千里寄相思,也许她会求皇上放她回归故里。”

“是这样吗?”玄寂离目光如炬,射向伏在面前的女子。

叫明雪鸢的舞者再次缓缓抬起头来,竟是直直地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处,“明雪鸢一生钟爱舞蹈,早已发下宏愿,将此生献给舞台,舞者,天下何处不是舞台。”说完,再次四肢伏地,大礼参拜。

讶异自眼底一闪而逝,玄寂离沉吟之时,望月阁一派肃静,三位王爷事不关已,各自兴味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可怜那二妃一嫔不自觉地绞着手中丝帕,生怕又多出一个争宠的人,还是如此强劲的一个对手。

唯独窦涟漪微笑不语,闲看风云。

只因他,早已给了教她心安的答案。

“朕便赐你宫乐坊司舞一职。”司舞为女官名,执掌教习歌舞的司舞局,一般由舞界至尊担当,可谓是天下舞者梦寐以求的职位。

明雪鸢盈盈叩谢:“谢皇上恩典。”如此珠荣,倒也未见她多么欣喜,谢完礼,竟是平静如故地退了下去。

寿王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忽地站了起来,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捉着酒杯晃晃荡荡地走到正席前,“皇兄,臣弟先敬您一杯,再讨要一件东西。”

“骜儿醉了,就算你不跟你皇兄喝酒,难不成你要什么他会不给。”孝仁太后睨了他一眼,又笑着劝阻:“不许闹了。”

“太后有所不知,这件东西皇兄只怕舍不得,来,先干了它!”

玄寂离没法,只得跟他干了,眸光清淡无它,问道:“要什么,说吧!”

“臣弟想要明雪鸢,皇兄已有了皇后,不会舍不得一个舞伎吧。”在他说到皇后时,眼神睥睨过来,那狂放之态令窦涟漪很有些不适。

玄寂离正要开口,一只纤手伸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心中一动,蓦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样恬淡美好的女子若是给了这个混世魔王,的确是可惜了,便淡淡一笑:“朕的确舍不得。”

“皇兄果然小气。”寿王嘟囔着,极是失望地摇晃了回去。

场上热闹继xù

,窦涟漪望见明月高悬,不觉想起方才广陵王月惊枫的一句话,明月千里寄相思,父亲母亲,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妹妹,你们还好吗?

这一想,思念如潮,以至忽然悲从中来,又怕旁人发xiàn

了,便悄悄地起身,出了望月阁。

天上明月如镜,地上烟锁楼台,里面的欢声笑语,还有醇酒美食,越怕勾起她对亲人处境的担忧,一滴泪悄悄滑落下来。

“皇后怎的一个人凭栏,让本王来陪你。”

随着孟浪的一声,一只手搭上秀肩,浓浓的酒气也喷洒过来,吓得她扭身甩掉了那只熊掌,待看清来者,怒声斥道:“寿王休得无礼。”

“皇后,美人,让本王亲亲你。”说话间,寿王双臂一合扑了过来。

第046章 染血惊魂

窦涟漪又气又急,却又不敢大声呼救,只得身体一闪避过了,抬腿便往望月阁里疾奔,“嘶”地一声,垂曳在地的广纱被人一脚踩住了,接着那人一个熊抱,将她揽入怀中。

“放开我,休得放肆。”她急了,大声怒斥。

下一瞬间,整个人被卷入另一个怀抱,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惊仰脸,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充满怒气的脸,“皇上——”她委屈地唤了一声。

“四哥,你太过分了,还不向皇兄道歉。”排行老五的宁王赶紧拉住东倒西歪的四哥寿王,从中带和。

玄寂离脸色铁青,声音冷得犹如从地狱中发出:“道歉?够吗?”

场上气氛骤然一冷,宁王也变了色。

寿王的酒也醒了一大半,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讷讷地赔礼:“皇兄,臣弟喝多了,您大仁大量,原谅这一回,皇嫂?”

男人求救的目光投过来时,窦涟漪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揽着自己的手臂紧了一紧,似在给她安慰。

沉默,迫人。

“好,臣弟懂了。”

一语未了,但听得喀嚓一声,一条手臂飞向空中,再一看,寿王方才作恶的手臂已不见了,只留下齐齐断根,血肉模糊。

寿王竟抽出侍卫的刀,将自己的手臂硬生生砍了下来。

“啊——”

几道惊呼响起,女眷们竟是吓得失声尖叫。

“皇上,臣弟就此别过。”那厢寿王单手致过礼,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窦涟漪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血,脸都吓白了,虽是盛夏,她却觉得冷似的,偎在他的怀里浑身发抖。

“来人,将太后、皇后还有几位妃嫔送回宫去。”将她交给宫人,玄寂离淡笑如常,“二位王,可还有兴致,不如一起赏月到天明?”

广陵王与宁王哪还敢说半个不字,笑着点头,随他进了望月阁,不一会儿,歌舞之声又起,竟是一晚上不眠不休。

且说六乘凉轿先后抬了下去,分叉处,另三乘向东而去,太后的慈宁宫与贤贵妃的存贤堂在一个方向上,一路随行。

“太后,今晚的事只怕寿王怀恨在心。”安景凉语含忧虑,关切国本之意甚为明显。

此话正中太后心思,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倏地张开双目,长叹一声:“好好的中秋之夜,原本合家团圆,不想闹得如此收场,实在是秽气。”

“这也不是皇后的错,她也吓得不行,太后您千万别迁怒她才好,至于秽气,臣妾明儿个请法师做做法,去去便了。”

安景凉的一番话说得太后频频点头,“还是贤贵妃想得周到,只是你说这事怪不得皇后,哀家看未必,好好的,怎么别人都老老实实呆在望月阁,偏她一个人跑出去,闹出这档子事来,传出去简直有失皇家体面。”

“太后说的也是,唉,皇后娘娘也太不小心了。”夜色中,一抹阴毒的光芒在眼底闪现,久久不去,也只有在漫漫长夜里,她才敢毫不掩饰心中的怨恨。

此时,窦涟漪已回到宫中,一屁股跌坐在凉榻上,半天发不出声来,秀珠倒了水来,她一把抢过来捧在手心里,热水透过杯壁渐渐去掉了身上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玄寂离是多么的爱着自己,也突然明白,这份爱有多深,便有多么的霸道。

“秀珠,你现在应该明白那天被困仙霞池获救后,我不让你声张的原因吧,这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只怕凶手没揪出来,反而说不清道不明。”

秀珠方才赶到的时候,正好kàn

到了血腥的结尾,小丫头腿都吓软了,这会才回过神来,闻言,深以为地点头,“是,还是娘娘考lǜ

得周到。”

这一晚上,几次被噩梦惊醒,最后一次感觉被人压在身上,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想要推开,手脚动不了,拼命想要喊,却发不出声来,在黑暗中奋力了很久,终于冲破桎梏一般醒来。

“谁?”她惊惶一声,将果真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掀了下去。

“四儿,别怕。”

不想那人重新压了过来,口中呢喃不清,伴随着浓重的酒气。

是他!

窦涟漪蓦然松了一口气,浑身似散了架一般,没有一丝的力qì

了,就那样被他压着,过了半晌仍不见他动静,“寂离。”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嗯。”他应了一声,蒙昧不清。

他的头深埋在她的颈子里,她抚摸着柔软的乌丝,叹息一声:“你醉了。”

“我没醉。”依旧是含糊不清的语调,透了孩子气的固执,醉人的热气随着字符喷洒出来,令她的颈窝又麻又痒。

将明未明的晨光中,她浅浅一笑,温柔的声音也如同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寂离,让我起来好不好,我去倒水来帮你洗洗,好好睡一觉。”一边哄一边轻轻地挪动他的身体。

“不好。”才挪了一下,他大喊一声将她紧紧地抱住,头从她的颈间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四儿不许走,四儿是寂离的,永远不许离开寂离。”

“是是是,四儿是寂离的,四儿永远也不会离开寂离。”她将他重新埋进自已颈间,拍打着他的背,一边哄一边抚慰,好不容易才令他安静下来,终于沉沉睡去。

窦涟漪等他睡深了,方才脱身,帮他脱去家居朝服与朝靴,人已经累得不行了,再一看,外面天已大亮,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内殿,李莲成与秀珠已候在外面。

“皇上今儿个恐怕不能早朝了,李总管,你去前朝通知一下。”等他去了,又吩咐秀珠,“端一碗凉茶来,皇上宿醉醒来,定会口渴;另外让小厨房熬点鸡丝红枣小米粥备着。”

安排完,复回寝殿,坐在床边,看他睡在缀满流苏的锦绣帐里,香梦沉酣,俊逸的面庞不见昨夜霸气与冷峻,肤色白皙,长长的眼睫在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安祥得像一个婴儿,令她忍不住俯下身去,贴吻着他的面,痴痴地,一声声轻唤:寂离,寂离,寂离……

第047章 皇后有喜

转眼夏去秋来,园子里的果树都结了果实,在白云悠悠的天幕下摇曳浅唱,自打重阳节家宴后,窦涟漪便觉得身子不适,总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呕了半天却又什么也吐不出来,原是万事不喜声张的性子,可延挨了十几日终是不见好,便悄悄地传了太医。

“娘娘,恭喜了,是喜脉。”来的仍旧是皇帝的御用太医王文庸,请了脉,恭身道喜。

“真的?”

她和一旁侍候的秀珠同时发声,惊喜之余,犹是不敢相信。

“是,微臣怕不准,特意多诊了一会,应该是;不过,微臣并非这方面的专家,还是建议请有‘千金圣手’之称的李墨太医确诊一下。”兹事重大,王太医不敢有所闪失,遂提此建议。

窦涟漪深以为然,事关皇室血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切不可大意,着人送走王太医,便命秀珠亲自去太医院,只说问些妇科方面的问题,务必请李太医跑一趟。

那李太医岂敢怠慢,带了问诊箱便跟着秀珠过来了,拱手请了安,便问起诊来:“请问娘娘哪里觉得不适?”

窦涟漪不答,只将玉腕伸出,搁在榻几上,“李太医先诊了脉再说不迟。”

“是。”

李太医当即上前,等窦涟漪将手腕搁于诊脉专用的软枕上,秀珠又搭了一块丝帕,这才并指搭在脉胳上,刚一搭上,面色微微一惊,到底是老太医了,随即恢复了淡然,屏神诊断起来。

这时,屋子里突然光影一晃,秀珠眼尖,发xiàn

是皇上玄寂离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双膝一曲,正要扬声请安,被他扬手示意别出声。

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李老太医收了指,蓦然发xiàn

皇上站在一边,倒身便要叩拜,被玄寂离一把托住了,“快说,怎么样?”

“皇上,您怎么进来了也不吱一声?”窦涟漪忙起身,被他大步上前按了回去,“坐好,别乱动。”

李老太医双手一拱,面露喜色:“恭喜皇上、皇后,是喜脉无疑,看胎象有一个多月了。”

窦涟漪与玄寂离对望一眼,俱是喜不自禁,方才王太医禀报的时候,还怕有误,如今李太医如此一说,便是板上钉钉了,皆因李太医是这方面的权威,先帝所有妃子怀了孕,都是经他诊断的,从无疏漏。

“李太医,从今日起,由你全权负责皇后安胎事宜,务必尽心心力,不得出现半点疏漏。”玄寂离当即下旨。

李太医神情一肃:“是,老臣定当全力以赴,请皇上皇后放心。”

重赏并送走了李太医,玄寂离一把抱起她,“四儿,我们有孩子了。”

“皇上,万万不可。”唬得秀珠花颜失色,在一旁托着生怕有个闪失。

“对对。”玄寂离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坐好,自己蹲了下来,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让我听听儿子在动没?”

噗哧,秀珠失声笑了起来,窦涟漪含嗔带喜地睨了他一眼:“才一个多月,哪会有动静,你这个做爹的也太心急了一些。”

“朕怎么不心急,四儿,累不累?”他坐在她身边,爱怜地将她搂进怀里,眼底有喜悦,也有心疼。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有此是问,妇复何求,“四儿不累,只是方才听皇上说儿子,若是公主,难不成皇上不喜欢?”

她依在他的胸口,仰着头,秀眉轻蹙,明亮的大眼睛含了一丝紧张,娇唇微微嘟着,他伸手替她抚平微拧的眉头,“只要是四儿为寂离生的孩子,寂离都喜欢。”

眉目舒展,如花的笑容在唇边绽开,她心满yì

足地埋进他的怀抱,只觉得温暖极了。

皇后有喜的消息不消一刻便在宫中传开了,各宫最初的反应惊人的相似,都是震惊,实在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妃嫔怀孕,冷不丁的传来,实在是意wài

,而震惊之后的反应则各自不同。

安景凉独自站在院子的花架旁,盯着架上盛开的菊花一言不发,这些都是太后赏赐的,说菊花稳重平和,宫中除了她再无人可与之匹配。

可她不喜欢菊花,什么花中君子,谁想做谁做去,如果可以,她宁愿是百花园中最雍荣美丽的牡丹,艳冠群芳。

“唉呀,贤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身后蓦然传过来的一声将她惊醒,这才发xiàn

面前的一朵菊花已被自己揪得七零八落,地上满是残枝败叶,心一惊,忙收了手。

“什么风将淑妃妹妹给吹来了。”安景凉定了定神,将眼底一抹狠绝藏好,方才转过身去,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萧丽云看了一眼地上的落花,不免讥笑一声:“姐姐掐它有什么用,就算要掐,也该掐了玫瑰花才是,你这样岂不是自己掐自己,何苦来!”

“玫瑰可是皇上的心头最爱,妹妹若有胆量,掐一个试试,也好让姐姐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安景凉皮笑肉不笑,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萧丽云当场被噎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吭哧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姐姐也别挤兑我,我是没那胆量,姐姐又有什么好主意,还不是一样干生气的份。”

干生气?

哼,这件事恐怕不需yào

谁出现,只看太后如何动作便行,安景凉很是恼恨自己,方才太沉不住气了,居然叫这个蠢货抓住了小辫子,没的让她给奚落了。

“听说太后下了懿旨,让皇后好好安胎,不用天天去慈宁宫请安了。”她一边往殿内走,一边以闲话的口吻谈论着宫中琐事。

萧丽云又气忿不过地哼了一声,“如今她如同国宝一样,合宫上下还不得宠着她,太后早就盼着皇室开枝散叶,自然处处迁就。”

“是吗?那也是应该的。”安景凉淡淡地应了一声。

皇后有喜,又是皇室头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按说太后应该重重有赏,可是除了不必请安的恩典外,什么动静都没有,能说太后高兴吗?

如果不高兴,太后接下来会如何做呢,她很好奇,也很期待。

第048章 哄她进食

“姐姐,你我二人便不必装了,妹妹不信你真的一点也不着恼。”萧丽云睨了她一眼,对她的装模作样很是不满。

“淑妃妹妹,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以为我小气没有容人之量呢。”安景凉正色道,又思忖着问:“对了,皇后有喜,总得恭贺一下吧,送点什么好呢?”

两人正走到外殿门口,萧丽云一听这话,便不肯进去了,“要送你去送,我是不去的,妹妹便不耽误你送礼了,告辞。”说完,随意福了一福,回身走了。

安景凉摇摇头,自顾进去了。

一个时辰后,关睢宫抱厦内。

“安妹妹的手可真巧,这针工又匀又细,还有这图案,栩栩如生。”窦涟漪爱不释手地举着一件小肚兜,啧啧称叹。

安景凉笑道:“皇后喜欢便好。”

“喜欢,太喜欢了,还有这鞋子,竟是这么小,好有趣噢。”窦涟漪一手抓着福字虎头鞋,大拇指与食指呈八字状比划着,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辉,那是一种只有母亲才会有的光芒。

上等楠木打造的榻靠窗而立,夏天已过,珍贵的冰蚕凉席业已撤下,换了一床毛绒毯,安景凉记得这是秋上时波斯进贡的,纯羊毛手工编织的,价值连城不说,整个皇宫也不过两床而已,另一床自然在太后的慈宁宫里。

如今,皇上的心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位是太后,一位便是眼前的这位了。

安景凉抚了抚脸颊,笑得太久,都有些僵硬了。

“坐了这么久,皇后姐姐也累了,妹妹便不打扰了。”她留恋地看了一眼榻几上的小衣小鞋,不过稍纵即逝,谁也没察觉她心中的恨意,这些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孩子能用上,想来是用不上了,叫她如何不恨?

窦涟漪知她执掌后宫,忙得很,便不作挽留,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并再三表达了谢意,方转身进了屋。

“秀珠,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为孩子绣点什么?”她抚摸着平平的肚子,兴致勃勃地问。

不起话一出口,有人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小姐绣的鸳鸯像水鸭子。”小环蓦然住了口,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又惴惴不安地睃了她一眼。

“胡说什么,小环,你以后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得改改。”秀珠斥道。

窦涟漪也吃了一惊,得亏没绣什么,不然一拿针,内行的人便可看出不同来,听小环话里的意思,妹妹不擅刺绣,却绣过鸳鸯,只是不知dào

是闲来时的玩闹,还是心有所托时的用心之作。

不管是何种状况,总之,她是不能动针了,也就不能亲手为腹中孩儿缝制衣衫了,想想,真是遗憾。

“算了,本宫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窦涟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将这段小插曲揭了过去。

不想随着月份一天天加重,害喜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后来更是吃什么吐什么,别人怀孕是一天天胖起来,她倒好,反倒日见消瘦,可把皇上急坏了,不仅令太医开了方子,又派人搜罗了好些营养食谱,由专门配备的厨子每日照着做,他自己呢,除了上朝,给太后请安外,所有时间都呆在中宫里陪着她。

“娘娘,再吃一口。”

刚刚吐了一遍,窦涟漪浑身无力地半卧在床上,秀珠手中的银勺刚刚送至唇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倏地别过头去,好不容易将吐意压了下去。

“娘娘,不吃怎么能行?”秀珠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只得暂时将勺子放回碗中。

“皇上驾到。”外头突然响起宣号声,秀珠赶紧至床头凳上站了起来,只见门帘一掀一合,一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忙上前福了福:“给皇上请安。”

玄寂离摆摆手,快步径直走到床头坐了下来,一看情形便明白了,伸出手去,秀珠会意地将碗递给他。

“来,朕亲自喂你。”他用勺子挑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口中哄道:“四儿乖,张嘴。”

窦涟漪直往后面让,枊眉双蹙,如同他手里拿着的是毒药一般,“皇上您饶了我吧,我真的吃不下去。”

“你不吃,他得吃呀。”玄寂离轻轻地伏在她的肚皮上,似模似样地问:“嗯,你肚子饿了是不是,求母后吃一口是不是。”复起身,孩子气地眨了眨眼:“我方才都听见了,皇儿说他饿呢。”

“又骗人。”此刻的他不是皇帝,而是深深关心着她的夫君,尤其是孩子气的一面,令她好喜欢,窦涟漪含嗔带喜地睨了他一眼,“一口一个皇儿,真是。”

双唇往上一勾,他极其肯定地说:“这么调皮,闹得他母后吃不好睡不好,不是皇儿还能是公主?”又指着她的肚子,故作威严道:“朕的儿子,你要听话,再不乖信不信父皇打你。”

格格格。

窦涟漪再也忍不住了,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乱笑,最后笑得捂着肚子直喊“唉哟”,吓得秀珠赶紧上前,帮她拍打着后背,一边顺气一边劝阻:“娘娘,您小心动了胎气。”

玄寂离一听,也急了,连忙抚摸着她的肚子连哄带劝:“好啦,好啦,安静,安静。”

这时,李莲成轻手轻脚地进来了,立在一边犹豫着不开口,玄寂离正忙着呢,遂不耐烦道:“什么事,说!”

“启禀皇上,媚嫔派了宫女来,说身体不舒服,请皇上去一下。”

眉头蓦然一拧,玄寂离斥道:“身体不舒服请太医去,没看见朕这有事吗?”

“是。”

李莲成就知dào

是这个结果,如果不是媚嫔身边的那名宫女赖着死活不肯走,他才不会跑来碰一鼻子灰。

刚一转身,便听到身后传过来一声:“等等。”是皇后发了声,李莲成以为她有事吩咐,便转过身来。

“皇上,只怕媚嫔真的不舒服,您还是去看看吧。”

窦涟漪竟帮着劝皇帝,李莲成听了,不禁暗自感慨,怨不得皇上疼爱她,人家就是明事理,识大体。

第049章 狐魅惑主

“她哪有什么不舒服,左不过是寻一个由头诳了朕去。”胡莺儿这段日子不是着人来请,便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跑到怡心殿外求见,他每每都以政事繁忙给挡了回去,这下眉头不由一皱,一双凤眼厇斜着她,唇不满地挑起:“哪有你这样大方的,不留夫君也就罢了,还往别人那里送。”

她哪里是大方,实在是身不由已,自从皇帝钟情于她后,便不曾去过一次其它宫里,不止是二妃一嫔多有怨言,就连太后也颇有微词。

唉,谁让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呢!

“皇上,您明明知dào

臣妾的心意,还这么说。”他的人还没去,她的心已经开始泛起酸意了,可是将心比心,她又怎么忍心霸住他呢,内心那个纠结啊!

"要去,也得喂你吃完了再去不迟。“他决定的事再难更改,窦涟漪只得依了她,由着他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己。

也是奇了,想是腹中的胎儿也知dào

父皇在这里,竟是不闹了,她歪斜在床头,一边张嘴吃进他送至唇边的羹,一边不住地笑。”笑什么?“见她唇边沾了一丝丝白色的羹末,他操起绣有兰草的洁白丝帕,细致地替她抹去,微笑着问。

窦涟漪头一歪,巧笑嫣然:”孩儿一定也知dào

父皇凶,所以你一来,他便老实了。“”朕凶吗?你再说一遍。“他的脸微微一变,口气极是不服气。

她笑开了花,脸上带有一种说中了的得yì

,竟是拍着手道:”看,还说自己不凶,脸色都变了,来,笑一个。“说着,竟一只手揪了一只唇角,轻轻地往上一挑。

玄寂离简直哭笑不得,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故yì

将脸一板:”放肆。“声音不大,也不重,却唬得唇边的一双手蓦然缩了回去,随之搁在肚子上,抚着它不住地念:”孩儿别怕,父皇是吓唬你的,不是真的生气。“”吓着他了吗,又踢你了还是怎么的?“他一脸不安地趴在她的肚子上,紧张兮兮地问。

窦涟漪捂着嘴巴笑,斜睨了他一眼:”怕了吧,看你以后还凶不凶。“”你呀。“他的脸上尽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眸底,却有深切的笑意不自觉地润开。

李莲成进来好半天了,这会终于得了空,谨慎地问:”媚嫔那边,皇上还去吗?““好吧,朕去去便回。”玄寂离眉头蹙了一下,极勉强地答yīng

了,将手中见了底的碗一伸,秀珠这会子也进来了,知几地接了过去,他方才站了起来,见她神色不似方才欢喜,便俯下身去抱了抱,与她耳边悄声:”等我。

在眸中丝丝缕缕的笑意中,她推着他:“快去吧。”

朝仪宫离此并不远,皇帝的撵轿一路抬过去的时候,宫门口站着的一个人转身往里跑去,想是报信去了。

及至到了大门外,玄寂离下了轿,信步走了进去,发觉一段时间没来,院子似乎冷清了许多,从前开得烂漫至极的月月红蔫头搭脑的,显得无精打采。

“给皇上请安。”媚嫔的贴身宫女绿钗上前行礼。

玄寂离一边往殿里面走一边问:“你家主子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媚嫔娘娘最近味口总是不好,身子也乏得很,想是秋困闹的,如今好了,皇上既来了,娘娘肻定好了。”

玄寂离瞥了绿钗一眼,这丫头倒是伶俐,进了屋子,一股奇异的香味沁入鼻端,人的神思不由自主地恍忽起来。

抱厦与寝殿之间悬了一道百彩珠子勾成的门帘,透过珠帘,影影绰绰立了一道轻纱掩映的娉婷背影,越发生出一股如梦似幻的感觉来。

这媚嫔原是当年外巡时,为了迷惑德安太后,故yì

常在楼子里醉生梦死时,有一次恰好碰到她第一次接客,如娇似媚又楚楚可怜,便买了带回宫,除了觉得她可人之外,当然也有故yì

气德安太后的意思。

到底是楼子里调养过的,自有一套迷惑人的伎俩,唇边勾了一道了然的笑意,他掀帘踱了进去,内殿的香味越发的沁人心脾。

“媚儿,哪里不舒服?”他的声线也不自觉地慵懒了下去,浑身仿佛有无数只小手挠着,又舒服又勾人。

俪影一转,面向他盈盈拜了下去,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媚儿给皇上请安。”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一只小手在耳边轻挠,痒不经心。

“起来吧。”他撩袍坐在八仙桌边的团凳上,浑身不知怎么了,忽然懒洋洋的,却又觉得燥热不安,眼前的女人看在眼里,好似隔了一层轻雾,迷迷蒙蒙的迷人极了。

他向她招招手,狎笑着正要唤她过来,心中蓦地一动,硬生生控zhì

住了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明明是喝问,却显得松软无力:“你点的什么香?”

“是龙涎香,皇上不是最喜欢吗?”媚嫔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扭身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勾着他的颈子,媚眼含笑,那身子出奇的软,软得他原是想推开的,却一把拥入怀中。

同时,他也略略释然,这龙涎香原有增情促欢的功效,以前媚嫔就喜欢用它增进情趣,他那时一心宠着她,倒也未置可否。

只是今天的感觉大不一样,唇勾,笑意暧昧:“你不会掺了别的什么吧?”不想随意的一问,引得媚嫔眸光一时惊慌,虽是瞬间即逝,却如何躲得过他的眼睛,蓦然起身,却双腿一软复跌坐下去,只是指着跌坐在地上的人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饶恕。”见事情败露,媚嫔跪地求饶。

“来人。”

原是狂吼的一声,却软棉棉地不得力。

不过李莲成一向耳聪目灵,与侍候了半生的主子之间自有一种说不明白的默契,应声而入,便看见皇上指着香不出声,他是何等机灵之人,立即过去灭了香,接着将所有窗户打开。

清风徐来,人逐渐从迷惘中醒来,玄寂离缓缓开口:“还不快交待。”

第050章 滑胎

“是,皇上。”媚嫔抬眸睃了他一眼,男人面色沉郁,却也未见一丝怒气,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皇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心里越发没了底,“臣妾思念皇上,可是皇上一心只在皇后身上,前而个身子不适,请了叶太医过来,顺便问了一下有关催情的药,是他告sù

臣妾在龙涎香里加进迷叠香,臣妾错了,求皇上饶恕!”

这次皇后有喜,那两宫恨恨不喜,独她觉得机会来了,想皇后有了身孕,身子一天天重了,自然无法侍候皇上,她得抓住机会挽回皇上的心,也是心太切,便出此下策。

“叶太医教唆嫔妃迷惑皇上,扰乱宫闱,秘密处死;媚嫔使用下三滥法子勾引皇上,着实可恶,着禁足思过。”玄寂离经风一吹,人清醒了许多,旋即迈开修长的腿,毫无一丝留恋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口谕旨意。

“皇上。”身后,媚嫔哀戚地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追上来,拖着他的腿哭得像一个泪人儿:“皇上,您别走,没有您的宠顾,媚儿会活不下去的,皇上……”

玄寂离眉间不耐,用力抽出腿,扬长而去。

“媚嫔娘娘,皇上没有重罚,已是开恩了,您好好思过吧。”李莲成拦住她,提醒道。

胡莺儿顿时散了架似地趴在地上,盯着前面那道决绝的背影,痛哭失声……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秋深了,即便是天下第一城里,清晨,那蔌蔌而落的叶子也铺满了道路,司木局的小太监们越发起得早了,赶在各宫主子们起来前,将落叶清扫干净。

整个皇宫别院都带了萧索之意,唯有一处依旧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窦涟漪每天早上送走皇上,便会坐在游廊下安置的躺椅上,抚摸着些微隆起的肚子,闲看满园的郁郁葱葱,在这样的季节里,花架上的玫瑰非但未见凋零,还怒放如斯,令每个看到的人都啧啧称奇。

那是花匠们依据皇上的旨意,特地做了一个温室,又引了温泉水灌溉的结果。

一想到他用情若深,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绽开一抹笑容,又明亮又舒心。

忽然,门口闪现一道人影,定晴一看,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来喜,窦涟漪抬手,旁边的秀珠赶紧扶着她站了起来。

太后宫里的人一般都不会怠慢,何况与来喜素来关系不错,此外,之前虽然太后吩咐下了,她仍然坚持每日请安,后来害喜严重,也就时去时不去了,这会来喜突然来了,想必是有事。

“给皇后娘娘请安。”来喜走近了,才发xiàn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搁了一只小盖盅。

秀珠打趣道:“来喜姑姑,莫非你是来给皇后送好吃的不曾。”

“秀珠越来越机灵了,一猜一个准。”不知dào

为什么,来喜打着趣,唇边照样挂着笑,却没有往日欢快。

“是太后让你送来的吗?”窦涟漪并未深想,虽然自打怀孕以来,按说作为太后应该是最高兴的,可太后一直未见任何表示,宫里都觉得奇怪,但她并未放在心上,一来性情使然,二来有了夫君无微不至的关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来喜将托盘往前送了送,笑着回道:“正是,太后听说皇后怀孕辛苦,特地熬了这碗……汤,慰劳皇后。”

“多谢太后记挂,秀珠。”窦涟漪由衷地感谢,示意秀珠端给自己。

揭去盖子,浓黑的汤汁散发出略带一丝苦涩的香气,她想都没想,便从秀珠手里接过来,试了试温度,一路上端来,正好不烫不冷,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味道怪怪的,也不知dào

到底是什么,却是太后的一片心意,将碗放回去的时候,肚子忽然动了一下,奇怪,这个月份还不至于胎动。

一念至此,肚子里忽然如同有一只巨手在搅动,又像有一块东西直往下坠,“来……喜姑姑,你给我……啊,好痛……”巨痛袭来,她不得不佝偻了腰,双手捂着肚子,汗珠乍然涌了一脸一身。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血!”秀珠急忙扶住她,视线里飘进一丝红,尖叫中,那红色一点一点扩大,起初还没想到其他,当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些血是从主子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顺着大腿根往下落时,恐惧与骇异令她不知所措。

“太医,快!”

窦涟漪忍着痛吩咐一声,保住孩子,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可是又一大块血水冲了下来,肚子每坠一次,她的绝望便增一分。

“快来人,去叫太医。”秀珠终于回过神来,一边叫人请太医,一边与闻声而来的宫女将她抬了进去,窦涟漪死死的握着她的手,指甲陷进了肉里,她也不觉得疼,“娘娘,忍着点,太医马上来了。”

东暖阁原是女主人平时小憩的处所,这会做了产房,门外站了一排太医,既有号称“千金圣手”的李墨太医,正在指导几名稳婆施治,也有完全不相干的,全都是皇宫的顶级太医,竟是都给叫来了。

皇帝玄寂离则不停地走来走去,脚步一声比一声沉重,打在众人的心坎上,越发小心再小心,生怕出一点差池,惹下祸端。

“不好了,皇后流血不止。”一个产婆跑出来报gào

,双手都是血。

那沉重的脚步声骤然消失,玄寂离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狂吼破屋而出:“若是皇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让你们一个个陪葬。”

屋子里气氛一紧,人们大气不敢出,太医急忙吩咐:“赶紧的,送一粒止血丹下去,千万不能血崩,否则……”回天无力那四个字他未敢说出口。

“李太医,皇后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玄寂离一把揪李墨太医的衣襟,头一次觉得无能为力,只得充满希望地看着对面的人。

太医用力点头,既是安抚皇上,也是给自己打气,“当然,皇后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话一出口,他看到对面那个素日高高在上的男子竟长出了一口气,皇宫行医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至尊男人如此的紧张与无助。

第051章 因怨起嫌隙

经过三个时辰的紧张施救,皇后娘娘的病情终于稳定了,只是孩子自然是没了。

暖阁里灯火通明,秀珠带着几名宫女远远地守候着,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了无生气,男子一直守在床头,紧紧地握着床上人的手。

那手凉极了,冰冷的感觉一直渗透到心里,他俯下身去,另一条手臂横跨她的身体,试图给她一些温暖。

近距离看过去,她的脸色白得怕人,两片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太医说她流了好多血,怕是得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四儿,对不起。”他喃喃道歉,原是他疏忽了,不是吗?

一直以为母后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会真的对亲皇孙下手,想是德安太后对她老人家的影响太过深重吧。

可是不管他坐在一边絮絮叨叨,她根本听不见,就那样一直昏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意识略略恢复了一些,下意识地动了动,感觉有人抓着自己的手,她奋力张开眼睛,头上一片白茫茫的,过了好一会才适应了光线,别过头来,果见是他歪靠在床头打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你醒了。”似乎有感应似的,他忽然睁开双眼,惊喜有加地问。

窦涟漪收回视线,顺便将手抽了回来,视线正好落在腕间,他送她的寓意早生贵子的和田玉枣还在,只是她的孩子已经没了,心中一疼,赫然闭上双目,“皇上一夜没有睡吗?臣妾没事了,您去休息吧。”

“我不累,你该吃药了,秀珠,快,将熬好的药端上来。”太医吩咐过了,她的身体需yào

好好调理,遂开了最好的药补方子,再佐以食补方能尽快复原。

那头传来秀珠惊喜的声音:“是,皇上。”

不消一刻,秀珠与一名宫女一起来到床前,从宫女端着的托盘里取出描花小碗,挑了一勺吹了吹,这才送到她唇边:“娘娘,来。”

“我不想喝。”窦涟漪脸一侧,望着里面的墙壁。

玄寂离接过勺和碗,心里一样的痛,唇边却尽lì

荡漾开一抹笑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们下去吧,四儿这是希望我亲自喂她呢。”

“皇上,臣妾刚刚失去了孩子,没有心情也没有味口,请您原谅臣妾不能配合您的心情,因为臣妾实在笑不出来。”他的笑容却令她觉得刺目,将身体往下一滑,整个头部没入锦被中,不看,不想,索性学一回驼鸟。

玄寂离的笑意蓦然收梢,其实他何曾笑得出来,不过是强作笑颜而已,“四儿,我知dào

你的心情不好,寂离又何尝不心痛,可是,你们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我最心爱的人,你叫我怎么办?”

“臣妾没想让皇上做什么,只想静一静,可以吗?”他一口一个我,她却一口一声臣妾,摆明了有意疏远。

秀珠担忧极了,便上前从他僵硬的手里重新接过碗勺,“皇上,娘娘心情不好,您也一夜未眠,不如回去休息,娘娘这边我看着,您只管放心。”

“也好,好好劝劝她。”玄寂离神情颓然地起身,看着华缎下那具单薄的身体,心蓦然痛极了:“四儿,你放心,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娘娘,秀珠知dào

您心中有怨,可是也不该冲着皇上来啊,皇上他也心痛。”秀珠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如今孩子没了,正应该趁着皇上心痛,将皇上的心牢牢抓住才是,哪能这样任性地将皇上往外推呢。

可是窦涟漪若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便不是窦涟漪了。

“我做错什么了,太后要如此待我?”她从华缎下伸出头,看着这满屋锦绣,忽然觉得yì

兴阑珊,若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来没有来过。

秀珠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惊慌失措地叮嘱:“娘娘,这种话千万别再说了,皇上那样爱着娘娘,娘娘却说宁愿没来过,若皇上听了肯定会伤心的,若是生了气,再也不宠着娘娘了可怎么办?”

“等着他宠的人多了去,少一个我怕什么。”

秀珠瑶瑶头,小姐只怕是病糊涂了,这宫中的确不少求着皇上来宠的女人,所以才要珍惜皇上的宠爱呀。

“娘娘,不管怎样,先养好身体要紧,来,喝一口。”

她一把推开,碗跌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人怔了怔,终是将唇一咬,冷硬出声:“我说了不喝,你别劝了。”

秀珠跟了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发火,默默地蹲下身去,一片一片地捡拾地上的瓷器渣子,“唉哟。”一不小心扎了手,低呼一声,又怕床上人听见了,赶紧将手放进嘴中,将痛呼堵在了口中,顺便吮去了渗出来的血丝。

随后的一段时间,皇上玄寂离一下朝便会过来陪着皇后窦涟漪,只是她一直心情不郁,人懒懒的,不想动,也不想开口,起初他会想方设法地找些话逗她,后来见她实在提不起兴致,便也不说话了,只默默地陪在一边。

窦涟漪每每看到他,便会想起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愈加的痛不可抑,索性避而不见,慢慢地,他来得没那么勤了,只每天雷打不动地派了李莲成过来探视加问候。

秀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欲开口劝告,见她没精打采的,也就不忍心说什么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秋意渐渐地浓了,又是一个宁静却暗流涌动的夜晚,整个皇宫除了怡心殿还亮着灯,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玄寂离批完最后一道奏折,伸了一个懒腰,随口问道:“李莲成,什么时辰了?”

“刚过二更,奴才这就去传宵夜。”

男人站起身来的同时摆了摆手,信步走向殿外,李莲成一边揣摩着他的意思,一边紧随其后。

今晚难得的月朗星稀,除了偶尔一阵秋风吹过,周遭静谧极了,沿着永巷前行,至尽头时,便是一个三岔口,继xù

前行便是皇后的中宫,犹豫了一下,脚步终是往右一转。

仙霞池的荷花早已败了,满塘的残荷枯叶在月光下随风漱漱颤抖,令他的心绪愈加的郁闷,正要打转,余光忽然瞥见红影一闪,急忙注目看过去。

月光下,一红衣女子翩翩起舞。

第052章 一舞成新欢

没有音乐,只有不知名的秋虫啁啾,仿佛在为她伴奏,那一身灼人眼眸的红纱随着她曼妙的舞姿漫天飞舞,在这寂寥的清秋里,莫名的暖人心扉。

啪啪啪。

他忍不住击掌以和。

舞姿骤停,红纱轻收,女子似乎吃了一惊,随后飘然而来,盈盈拜了下去,“奴婢无意惊扰了圣驾,还请恕罪。”

“免礼,平身。”他虚抬了手,待她起身,便笑道:“观尔舞姿,朕心中郁闷一扫而空,何来罪过,你是……尚乐宫司舞明雪鸢,朕记得没错吧?”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时,月光下起舞弄清影的美妙情景。

明雪鸢浅浅一笑:“皇上好记性,匆匆一见,竟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奴婢荣幸之至。”

“天气凉了,怎么想起来在池边起舞,还穿得这样单薄,不冷吗?”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又地处北方,夜里的温度只怕高不过十度,他偏头示意李莲成:“去,给她披上。”

李莲成方才出门的时候,担心夜深露重皇上受了风寒,吩咐值守的小太监取了披风,这会搭在手上,闻言,便上前将披风递与明雪鸢。

“多谢皇上关怀。”明雪鸢接过去披在身上,口中道着谢。

玄寂离因好奇,不免追问一声:“你还没回答朕,因何大冷天的在月下起舞?”

“回禀皇上,奴婢最近编了一支新舞,苦无灵感,心中郁闷之下,便出来走走,见今晚月色如凉,残荷林立,一时兴起便随风舞起,让皇上见笑了。”披风太大太长,明雪鸢只得提着衣摆,身子愈发的纤瘦无比,一张脸不染颜色,亦不闻一丝人间烟火气。

而她对舞蹈的痴迷与执着也令人肃然起敬。

“夜深了,朕送你回去吧。”

玄寂离说话间已迈开步子,女人紧随其后跟在后,亦步亦趋。”想家吗?“他回身将她牵于身畔,随即松了手。

女子点点头,旋即摇摇头,双眸直视远方,那样空灵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时空,去到梦中的地方,“奴婢是孤儿,从未见过父母的面,也无亲戚。”良久,她轻声道。”倒是朕的不是了,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他从小与母亲生离,个中滋味何尝不知。

明雪鸢侧过脸,冲着他淡淡地笑了笑,语气亦是难以置信的平静:”从未见过,何来伤心?“”小小年纪,倒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朕自叹弗如。“直觉告sù

他,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子,若不曾历尽千劫,何来那种终得释怀的超脱,倒是他,一个情字便让自己过不去,更放不下。

她的声音在风的呼号中显得时远时近,”不过是无欲则刚罢了,奴婢心中除了舞蹈再无其他,不像尘世中人,太多的羁袢,太多的欲念,太多的情感,所以才会放不下吧。“他就是她口中的尘世中人,权利,女人,是他一生不会放手的两样东西,一路上,两人再无交谈,直至在尚乐宫外的红墙下站住。

明雪鸢赶上一步,将披风解下还了回去:“夜已深,斯室简陋,奴婢便不请皇上进去了,谢皇上相送。”说完,福了一福,竟是毫无犹豫地走了。

自这晚起,怡心殿夜夜起舞,皇上看上一舞伎的消息也迅速传遍宫庭,成为各宫热议的话题,虽说皇上并没有宠幸此女,不过没有人怀疑,都觉得她沐浴恩宠只是迟早的事。

“娘娘,听说皇上每夜招明雪鸢前去起舞,她们都说,都说……”这天,秀珠一边陪主子说话,一边担忧地看着她,说到一半却打住了,实在不愿意往主子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都说什么?”窦涟漪却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声。

秀珠抿了抿唇,终于下了决心似地说:“都说皇上喜欢上她了,迟早会收她入宫。”情况危急,不能由着主子这么消沉下去了,皇上已经十几天没来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情份就断了。

“别说宫里的女人,普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他若看中了谁,收入后宫再正常不过了。”

秀珠没想到她不但不急,还大有爱怎样便怎样的架势,急得一跺脚:“娘娘,您是真糊涂还是装不在意,在这宫里,若没了皇上的恩宠,您可怎么活哟!”

怎么活,就那么一天天的挨着活呗,她翻身朝里,闭了双眸,不听,不看,也不想……

是晚,明雪鸢又被招至怡心殿献舞,舞毕,依旧由李莲成送了回去,到了尚乐宫外,眼见明雪鸢迈过门槛,身后的李莲成终于忍不住道:“明司舞不妨主动些。”

明雪鸢身子一顿,并未转过身来,只淡淡地问:“李公公的意思是要我主动一些爬上皇上的龙床吗?”

这话太过直白,倒令李莲成有些不好意思了,清咳了一声,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公公是皇上的贴心之人,应知皇上心里已经有人了,明雪鸢何必自讨没趣。”明雪鸢转过身来,仙颜不染红尘,心思也是这般的玲珑剔透。

李莲成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自问对他的心思能揣摩个八.九分,盯着前面那道婀娜多姿的背影,头一次有些糊涂了。

若说皇上不喜欢她,何以天天招她献舞;若说喜欢她,别说没有临幸之意,竟连半点越轨的行为都没有。

不懂,真的不懂。

回到怡心殿,皇上还没歇息,一个人坐在案桌后的椅子上发呆,李莲成壮了胆子上前,问:“皇上,您为何不留雪鸢姑娘侍寝呢?”

“神女无意,襄王又何必强求。”玄寂离被他惊醒,敛了眉头说了一句,见旁边之人一脸愣愣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地点着他道:“平日让你们读点书,都不听,不懂了吧,朕的意思是,她不愿意,朕不想强求。”

李莲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越发不解了,“皇上怎知dào

她不愿意,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皇上想要,她敢不从吗?”

“感情的事,朕不想强求。”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搁在心里没说出来,实因为他的心里有人了,再也装不下旁人。

第053章 大病初愈

李莲成不禁大奇:“奇了,您和雪鸢姑娘说的话竟是一模一样。”

“是吗?朕猜她的心里也装着一个人,若是不信,朕便与你打赌,赌什么呢……”玄寂离略一沉吟,拍手道:“你若赢了,朕便赏你三天假,回家看看家人;若是朕赢了,便找皇后去,就算她再怎么不理我,我也赖着不走了,如何?”

这哪里是打赌,分明是皇上想看皇后去,又拉不下脸面,便找了一个由头,李莲成越想越为主子不平,自己侍候他十余年,何曾见他为谁如此低了声气,皇后不但不领情,还一味地给脸子,委实太不懂事了。

“唉,天若有情天亦老。”

玄寂离直勾勾地看过来,一脸稀奇地:“不错,朕刚刚批评你不读书,马上便有了进步,这句倒是很应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一个情字伤了多少人的心,却令世间痴男怨女至死无悔。

李莲成搓着手:“谢皇上夸奖。”

“你还真以为朕夸奖你呢,以后空闲的时间多看点书,少出馊主意。”玄寂离起身往寝宫方向走,没好气地斥了一句。

李莲成苦了脸,得,今儿个没揣测明白主子的心意,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白白地惹来一顿骂。

又过了两日,秀珠早上醒来时,天已蒙蒙亮,见主子睡得安稳,便打着哈欠出了内殿,眼前蓦然一亮,她犹自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她没看错,真的是皇上正从西暖阁里走了出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伏身拜倒。

玄寂离竖指于唇间,“嘘”了一声,“别吵,醒了没有?”

“娘娘还睡着呢,奴婢去叫。”她一边答一边爬起来,正要去通报主子,却被玄寂离制止了,“不用了,让她多睡一会,朕昨晚睡在这里的事也别告sù

她。”

皇上昨晚睡在西暖阁?

秀珠又惊又喜,送走皇上,便找来昨晚值夜的小太监,一问,说皇上昨晚来的,怕打扰皇后休息,不让通传,独自在西暖阁歇下了。

太好了,皇上没忘了与娘娘的情份,秀珠一高兴,走路都带了风,一早上笑声便没断过,以至窦涟漪醒来后,也觉奇怪:“秀珠,什么喜事这样开心?”

“喜事,大喜事。”蓦然想起皇上要自己保密,便抿了唇,下一刻,笑意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太后驾到!”

而随着这一声宣号,孝仁太后的人已经进来了,秀珠急忙行礼问安:“太后千岁。”

窦涟漪慌不迭地爬了起来,因起得太猛,脑子一阵天旋地转,幸好一只手及时伸过来将她扶住了,竟是太后稳着她不让乱动:“快躺下,病中不必拘礼。”

她仍挣扎着下了地,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请恕臣妾失礼。”

太后身边的跟随将她扶了起来,太后便执了她的手一起坐在床头,打量了好一会,方轻声道:“还在怨哀家是吗?”

“不敢,太后这么做自有太后的道理。”她垂着眸,心平气和地答,有怨,她只会冲着一个人发。

孝仁太后长叹了一声:“你怎么会不怨呢,同为母亲,哀家怎么会不懂你心中的苦楚;但作为太后,哀家得为江山社稷着想,作为母亲,更得为儿子前途着想,皇后是明理之人,应该可以理解哀家的一片苦心吧。”

理解,当然理解,为了玄月皇朝,为了他,除了牺牲她与腹中的孩儿,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臣妾明白。”心情虽是平复了好多,如今再度提起,牙齿咬破了舌头,腥咸的液体流了出来,便和血吞进肚子,她面上却是一脸平静地回答。

太后颇为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哀家就知dào

你懂事,不像皇帝,至今还跟哀家别扭着,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请安了,还将来喜打入了宫刑司。”

“来喜姑姑被关了,这又是何苦。”窦涟漪一听,不禁皱了眉头,孩子已经没了,何必连累无辜之人,若非太后下旨,纵给来喜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加害皇子。

太后苦笑:“他是没处出气,便拿哀家的人作法呢。”

“皇上最近也来得少,若是来了,臣妾可以试着劝劝,只是皇上听不听得见去,臣妾便不敢担保了。”来喜是太后身边除了儿子外最亲近的人了,她明白太后一时是离不得的。

太后看着她,神情有些无奈,最后长叹了一声“可惜”,便默然起身,窦涟漪本要亲自送的,无奈太后不允,只得让秀珠代为送了出去。

“小环,今儿天气好吗?”目送太后离去,她抽回视线问了一句。

小环嫌屋子里药味太重,正将东边的窗子隙开一丝缝,见问,便回头笑着答:“今日可是难得的秋高气爽呢,娘娘,您整天闷在屋子里不好,要不出去走走?”

“是要出去走走了,不然人都发霉了。”

她自言自语一声,小环一听,却是高兴坏了,连声道:“好呀好呀,奴婢给您梳洗。”

正好秀珠回来了,听到久违的欢声笑语,不禁奇怪,听小环一解释,也是大喜过望,当即打的打水,找的找衣服,沉寂许久的屋子里顿时有了生气。

窦涟漪坐在铜镜前,由两位陪嫁丫头为自己妆扮。

小环极会编头发,今天更是拿出浑身解数,为她编了一个简单却别有味道的斜髻,只戴上一排流苏璎珞钗子,映衬得乌丝莹亮。

因病了一些时日,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便薄施了脂粉,最后挑了一件粉色银纹玉兰花的衫子,下配一条同色无花裙子,外面披了一件大红丝容披风,病容一下子不见了,人仍是弱不禁风的,轻移莲步时,衣袂飘飘,有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多日不出门,在她看见太阳的那一刻,双眼不由自主地眯了眯,过了好一会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这才带着秀珠和小环出了宫门,一路往东,行至假山处时,便有些气力不济了,秀珠将丝帕垫在石头上,扶她坐下休息一会再走。

“你走路不带眼睛的吗?”忽然,从假山的侧面传过来一声怒斥。

第054章 打动

“奴婢惶恐……”这一声没有说完,被啪地一声打断了,虽没亲眼所见,只闻又响又干脆的一声,便知这一耳光下足了力qì



窦涟漪不禁皱起了眉头,那怒斥的一声她听出来了,想是萧淑妃在责罚宫女呢,只是这里人多嘴杂的,她也太不注意形象了。

“妹妹,人家现在可是皇上的心尖子,你还是悠着点吧。”

安景凉不咸不淡的话与其说是劝止,不若是在火上浇油,窦涟漪倒有些好奇了,什么叫皇上的心尖子,难道被责罚的不是普通的宫女?

“哼,别说还没爬上龙床呢,就算爬上了也不过是个下贱的舞女,还是战败国送来的,连奴隶都不如,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德性,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啪啪啪……一下又一下,脆响在这天高云淡的秋日里。

窦涟漪坐不下去了,起身走了过去。

“住手。”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了,那奉命执刑的宫女也罢了手,一看是她,吓得大气不敢出,安景凉率先醒过神来,深深一福:“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丽云正在兴头上,无端被人打断了,原本有些恼怒,再一看竟是皇后驾到,双手拢在名贵无匹的貂毛护手套里,明明弱不禁风的,隐隐却透了凛然之气,心中纵不服,明里也不敢大不敬,也福了下去。

“皇后娘娘金安,姐姐怎么不在宫里歇着,外头风大也不怕身子受不了。”这话明着是关心她的身体,潜台词则是:你一病秧子不在寝宫里好好呆着,到处乱跑什么。

大病初愈,方才那一声虽然不高也不重,却也令她气喘,便从貂毛护手里抽出手,秀珠机灵,赶紧将手递与她扶着,她便那么端立如钟,尽显皇后的威仪。

“淑妃,下人若是犯了错,轻则斥责,重则自有宫刑司处置,后宫不得滥用私刑的宫规你不记得了吗?何况这还不是寻常的宫女,她可是皇上亲命的女官,你大庭广众之下,让宫人动用私刑,不怕传到皇上那里,治你个乱用私刑之罪吗?”

窦涟漪已经看清被打之人是谁了,赫然是最近宫人口中经常传来传去的皇帝新宠,难怪安、萧二人容不下她,一向沉不住气的萧丽云更是跳出来,全然不顾皇家体面地动手了。

“姐姐教xùn

得是,原是妹妹一时糊涂,以后不敢了。”萧丽云情知这事做得过了,况且如今人人知dào

明雪鸢是皇帝的新欢,今天这事断不能让皇帝知dào

了,是以不得不低头认错。

安景凉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只在一边闲适地旁观。

“罢了,都回吧。”窦涟漪一向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遂淡淡地下了懿旨。

二妃早就呆不住了,闻言赶紧行了告辞礼,各自带着手下离开。

“淑妃向来做事欠考lǜ

,本宫知dào

你今天受了委屈,只是大家有幸同住一个皇宫里,当以和为贵,希望你明白本宫的意思。”这意思是此事就此打住,不必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

明雪鸢福了一福,神色无喜无悲,态度亦不卑不亢,“皇后的意思也是奴婢的意思,原不过是一场闹剧,又何必让皇上知dào

,倒显得多事。”

中秋节那夜,初初一见,便觉此女清婉脱俗,与众不同,如今听了她这番话,更觉她身上那股超然尘世之外的气质,令人肃然不可小觑。

窦涟漪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赞赏地点点头:“明司舞果然是个明白人,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皇后称赞雪鸢是个明白人,只是皇后自己为何犯了糊涂呢?”明雪鸢微微一笑,虽半边脸肿着,依旧明艳极了。

“明司舞,请注意你的言行。”秀珠却因了那些传闻,不喜与她,闻得此言,当即斥了一句。

窦涟漪瞥了秀珠一眼,这丫头老是沉不住气,心中却是一动,“明司舞此话怎讲?”

“昨夜至怡心殿献舞,舞毕,蒙皇上亲自送奴婢回宫,路上,皇上问了奴婢一个问题:心中是否有人?奴婢回答是,您猜皇上怎么样?”明雪鸢淡淡道来,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事。

窦涟漪稳了稳心神,貌似漫不经心地问:“皇上怎了?”

“皇上竟拍掌大笑,然后命李公公送奴婢回去,自己则径直找皇后去了,奴婢觉得奇怪,一问,方知是皇上与李公公打了一个赌,若是皇上赢了,便不管皇后如何冷待,以后赖在中宫不走了。”许是昨晚皇帝的样子着实有趣,恬淡如明雪鸢,说及此,也忍俊不禁。

窦涟漪大异,别过头问秀珠:“皇上昨晚来过吗?”

秀珠用力点头,再也顾不得皇上不许泄露的旨意了,“皇上昨晚来的时候,见娘娘已睡去,唯恐吵着娘娘,便独自在西暖阁歇了一晚上,清晨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不许告sù

娘娘。”

“皇上有时候像个孩子,让你见笑了。”窦涟漪也不觉菀尔。

明雪鸢忽然问道:“不知皇后有没有兴趣听听明雪鸢的故事?”

“愿闻其详。”这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第一次观其舞时便知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静水一样无波的声音在风中响起——我不知dào

自己的父母是谁,是舞坊的舞娘们将我养大,从小浸浴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喜欢舞蹈,可是在我们国家,舞女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到了十岁便成为官妓,成为达官贵人的玩物。

那年,我十岁了,遇到了他,他是一位贵族子弟,我们一见钟情,那之后的两年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

可是贵族子弟是不可以娶舞女的,他的家人知dào

后自然极力阻止,15岁那年,我们决定私奔,记得那是一个大雨磅礴夜晚,我们赶着马车在路上狂奔,后来马车翻了,便手牵着手在雨中奔跑,后面是他们家派来的追兵穷追不舍。

终于,我们被追上了,他被带了回去,而我又回到了舞坊;再后来,他死了,因为淋了雨,回去后又不吃不喝,一个月后便走了。

第055章 和好

尘封的往事被重新打开,一直淡然的明雪鸢终于承shòu不住地顿了顿,然在下一瞬间恢复如故:“当我得知他的死讯后,痛不欲生,可我,终究还是活下来了,还成了皇家舞团的一员,然后呢,国家打了败仗,要挑选一名舞女进贡,她们都怕被挑中,我却主动报了名。”

彼时,太阳不知dào

什么时候钻进了云层,天际云霭沉沉,天地间弥漫着一缕压抑之气,仿佛也被这哀伤的故事所打动。

窦涟漪惊异至极,不知dào

她何以能如此淡定地讲述完这个令闻者都唏嘘的悲剧故事。

或许,那是悲伤到极致后的平静吧。

“不是所有的爱都有结果,也不是所有的有情人可以相守,皇后,请珍惜!”说完这句,明雪鸢退后两步,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奴婢叨扰多时,这就告退。”

窦涟漪回味着这番话,一直到女人姣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蓦然迈开步子,急匆匆地往前走,害得稍后才反应过来的秀珠一边赶一边问:“娘娘,您这是要去哪,慢一点,小心跌倒。”

她不听,只是急急地前行,路上不时有宫女太监问安,她充耳未闻一般,自顾往前急急地走着。

老远,李莲成便看见皇后娘娘急匆匆地走来,忙迎上去打了一个千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皇上在吗,请公公通传一声。”窦涟漪答非所问,因为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心只想见到一个人。

皇上待皇后不比旁人,宫里人有目共赌,只是这份眷顾能存多久,没有人知dào

,之前李莲成也认为皇上的情未必能长久,自打昨日起,他算是明白了,皇上是真爱着皇后。

是爱,而不只是宠。

“娘娘来了还须通传,奴才想皇上一定很高兴见到皇后。”用欣喜若狂四个字来形容皇帝蓦然见到皇后的表情应该不为过吧,他想。

窦涟漪便解下披风递与他,独自走了进去。

殿内很安静,东西两边墙各一排及顶的书柜,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玄寂离悬笔凝眸,不知dào

是什么内容的奏折,竟令他久久不下笔,坐在那儿兀自发怔。

她忽然起了玩闹之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只顾盯着面前的一方宣纸出神,竟一点察觉都没有,窦涟漪诡笑着绕到他身后,双手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一双温软的手搭在双眼上,掌心微湿,想是方才走得急出了汗,微微的暖意顺着这只手直达心底,他甚至不用想便知dào

它的主人是谁,唇边绽开一抹笑容,渐至扩大,方才还清冷一片的的脸,如沐春风一般。

“皇上,猜猜我是谁?”

许是大病初愈,她的声音有些软,却比往常多了几分魅惑,令他心神一荡,唇边笑意不禁又深了些许:“媚嫔?”

“不对,再猜。”她似乎嘟了唇,口气微含了嗔意。

他喜欢她吃醋的样子,唇启,再猜:“不是媚嫔,那是云儿?”

哈,连云儿这样亲密的称呼都出来了,她的心里泛起了酸意,拖长的一声唤愈发娇嗔极了:“皇上——”

他抓住蒙在双眼上的那双手,牵着它轻轻一带便将她转到身前,下一瞬间,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蓦然跌进一双笑意盈盈的双眸里,她忽然明白过来。

“皇上好坏,居然骗我。”

她的脸上香汗细细,摸上去却凉凉的,显见得身子还没大好,以至虚汗淋漓,令他的抚摸越发充满了怜惜,“怎的不叫寂离?”

窦涟漪左右瞄了一下,虽是没有旁人,可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那气象极具威严,便吐了吐舌头:“这里是皇上办公的地方,臣妾不敢放肆。”

彼时,她从仰视的角度看过去,许是早上走得急忘了剃须,他的下巴微微泛出了青意,便伸手摸了上去,糙糙的,极浅的胡须茬儿看是看不出来,触着却极有手感。

“嗯?你的手都摸向老虎须了,还说不敢放肆。”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明明是诘问的话,听上去却充满了纵容与溺宠的意味。

窦涟漪倏地缩回手,嘟着唇,说不出的娇柔:“皇上不准,臣妾不摸就是了。”

“皇上不准,寂离却喜欢。”唇勾出一抹混合着霸道与宠溺的弧度,他抓起她的手,复放在自己的下巴上,她的手温温凉凉的,在肌肤上轻轻地抚来抚去的,像羽毛轻扶,舒服极了。

她情不自禁地欠起上身,凑近他的耳??,吐气如兰:“寂离。”

温热的气息随着她的轻语呢喃洒在皮肤上,轻痒,微酥,不可抑制地将脸贴向她的脸,轻轻地摩挲着。

格格格……

胡须茬儿蹭在脸上,怪痒的,夹杂着微微的痛感,她特怕痒,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后来更是四肢缩成一团,一边抵御着那份痒感,一边吃吃地笑,时不时地唉哟一声,终如一摊泥软倒在他的怀中。

他早已被她天真无邪又娇软无依的模样弄得心旌神摇,眸色薄绯,眸底流光溢彩,最后化成一旺深情,“四儿,你是上苍送给寂离的一份大礼。”

十岁便开始在权利的璇窝中挣扎,他的生活看似富贵不可言,其实又有多少乐趣可享,只有她,带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这样的小儿女私情,也许在普通人家司空见惯,对于帝王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

所幸,他遇到了。

“寂离,对不起,前两天我还在怨你,现在我才知dào

,如果这一生错过了你,我的人生会多么的黯淡无光,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了你。”她痴痴地看着他,言由心生,不及细想便喃喃而出。

玄寂离的眸沉了沉,唇勾,微启:“你放心,这样的事寂离决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眸底狠厉的光芒一闪而逝,玄月皇朝的主人,若是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岂不知,这番话触动了她心底的伤,眼神黯了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从他的身上下来,云袖轻舒,便跪了下去。

第056章 旖旎

“快起来。”眉头皱了一皱,在他看来,她若动不动便下跪显得极其生分不说,有时甚至是刻意疏离的意思。

窦涟漪却倔强地跪在原地,“臣妾有个请求,皇上若是答yīng

了,臣妾再起不迟。”

“说来听听。”不知dào

为什么,他觉得她的请求一定不那么简单。

果然,听见她一字一顿道:“臣妾恳求皇上废了头上这顶皇后的头衔。”

“又在胡说,皇后的头衔岂是说废就废的。”这是她第二次提议了,难不成她就那么不愿意当他的妻子吗?玄寂离不由冷了脸,生气道。

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执意下去:“四儿知dào

寂离的意思,后宫只有皇后才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太后对四儿始终心存疑虑,是以才会不惜亲手夺去了腹中的孩子,每每思及,四儿痛不欲生,为今之计,只有我不再是皇后,所出的孩子不算是嫡子,想必太后便可安心一二。寂离,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乎名份乎?”

玄寂离不禁惭愧,方才竟是误会她了,心中越发不愿她受哪怕一丁点儿委曲,便俯身搀起她,将她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端凝着眼前柔惜得有些过份的脸。

“寂离以玄月皇朝皇帝的名义承诺,决不会令四儿再受到哪怕一分一毫的伤害,所以,四儿以后再不许提出废后的话了,嗯?”

金口一开,一言九鼎,只是此刻的他没料到,有一天他会亲手将她丢进刑部大牢,犹嫌不够,一怒之下竟赐了她五马分尸之刑。

从来,伤你最深的那个人往往是最爱你亦是你最爱的那个人。

“寂离。”此刻的她也是一样,沉浸在他情深不二的宠眷里,情难自禁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声声,情深意切。

他也一递递地回应着:“四儿。”顺便在她嫩滑的脸旦上狠狠地啄了一口。

窦涟漪“呀”地一声,浅笑着躲避他的侵袭,头往一边侧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晃在桌上的白纸上,惊鸿一瞥间恍然是一桢画像,记得方才他正是凝神盯着它,只是不知是谁的肖像,竟令向来冷情的他也出了神。

“画的什么,我瞧瞧。”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

不想玄寂离抢在前面将画纸翻了一个面,一脸讪笑道:“闲来无事画着玩的,不许看。”

“噢,皇上心里有旁人了,想是思念至极,便画了她在这睹像思人呢,让我猜猜她是谁?”她轻咬了一下嘴唇,略略有些失色的唇瓣上划下一个浅浅的痕,试探地问:“会是明雪鸢吗?”

这个名字从舌下出来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吃醋了?”玄寂离歪着头,不错眼珠地盯住她,一脸坏坏的笑着,眸底有得yì

与开心的光簇闪动。

见他并不否认,窦涟漪的心中仿佛有无数个酸泡泡在翻滚,遂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嘴巴撅得可以挂个油瓶,“是,四儿是吃醋了,寂离说话不算话,四儿还生气了呢。”

呃,居然敢生皇上的气,反了她了,可是她打翻醋坛子的模样好好玩,而且他喜欢她为自己吃醋,玄寂离将画纸拿起来,在她眼前一竖:“你连她的醋也吃吗?”

画中,少女一袭水蓝色轻纱质地的裙衫,端立在小院中,竖笛于唇边,那样的飘逸而美好。

“你没事,画人家干什么。”

眸光含嗔带喜,她飞睨了他一眼,抢过画来,蒙在脸上,将开心的笑容掩在画像后。

腰肢蓦然一紧,下一刻,双脚离了地面,整个人已被他横抱于怀中,因为太过突然,她的手一抖,手中的画飘落于地,禁不住惊呼一声:“皇上,您要干嘛?”

心中却明白了几分,不觉羞红了脸,一边挣扎一边小声提醒:“皇上,快放我下来,叫底下人看见了笑话。”

“谁敢笑话朕。”他迈开大步往寝殿方向走,唇挑,傲然。

是啊,别人不敢笑话皇帝,却会笑话她这个皇后的,若是传出去,止不定会给她安上一个狐魅惑主的罪名。

“皇上,求你了。”

值守在殿外的李莲成乍一见,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一瞬便安然如故,在他的心目中,皇帝主子的喜乐是至高无上的,便巅巅地在前面引着路。

怡心殿正中是御书房,也便是方才两人盘桓多时,平素皇帝读书或批阅奏折的地方,另有西殿和膳房,而东殿则是皇上的寝殿。

一路上都是当值的宫女太监,她越怕觉得难为情,可多了外人在,倒不能挣扎得太过明显,只能小声地央求,试图劝止他的荒唐。

他却不说话,但步步坚定。

寝殿布置得并不算特别的华丽,处处透着雅致与低调的奢华,随着十八扇通天落地的纱缦在宫女的手中一道一道地落下,仿佛深不见底的寝宫如同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她羞窘的心慢慢地平复,直到最后一道帷幔落下,寝殿里只剩下他与她,光线被厚实的窗帘隔绝在外,宛若一个风雨不透的小天地,她的心彻底安稳下来。

当身体被轻轻地置放在龙床上,她害羞地闭上了眼睛,任他予取予求……

转眼元旦佳节来临,前一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皇宫一片银妆素裹,份外妖娆。

瑞雪兆丰年,所以这一场雪给皇家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喜悦,还是一个绝佳的好兆头。

按照祖制,这一天皇室成员齐聚保成殿祈福,请求上苍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仪式完毕,差不多午时了,因是年关时节,好多外放的臣子录续回京省亲,皇帝便在怡心殿设宴款待他们,女眷须得回避,是以窦涟漪便与二妃一嫔陪着太后回到慈宁宫,一起欢渡佳节。

宫里生了火盆,人一进去暖融融的,顿然驱掉了身上的寒气,大家一一就座,来喜指挥着小宫女上了茶,一家人喝着茶聊天,气氛颇为欢快。

“又是一年了,宫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点什么。”孝仁太后抿了一口茶,将茶盅往红木小几上一搁,不免感慨道。

第057章 疑是故人来

众妃嫔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时没人接话,末了,还是安景凉通透贤能,笑着道:“是啊,此刻若是儿孙绕膝,太后便圆满了。”

“还是贤贵妃了解哀家的心意。”孝仁太后不住点头,视线扫了一圈,方停在皇后的身上,“皇后,按祖制三年一选秀女,如今已进入第三个年头了,你有何想法?”

窦涟漪又被勾起了失子之痛,冷不丁经此一问,不禁怔了一怔,好半天才闷闷地答了一句:“但凭太后作主。”

“那好,哀家便作主了,农历新年前叫下面将适龄女子名册登记,等过完春节便呈报上来,挑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入宫选阅。”皇家绵延子嗣的任务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是以孝仁太后这次下了决心,一力要促成此事。

坐在右下首的媚嫔叹了一口气:“皇上不喜欢,选了也是白选,还不是多了一群摆设而已。”

“大过年的,媚嫔你无端叹什么气,还说些伤气的话,像你这样不懂规矩,难怪拢不住皇上的心。”孝仁太后脸一沉,极是不满地斥道。

宫中有许多禁忌,素日宫妇说话都得小心,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穿戴上也不能太素净,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大节日,更要以喜庆为主。

“身为皇后,也得多劝着点皇上,后宫雨露均沾方可太平。”训完媚嫔,孝仁太后又将脸转向右边,冲着离自己不远的窦涟漪道。

窦涟漪只得诺诺称是:“是,臣妾谨记太后训示。”

因念着是节日,孝仁太后大概也不愿意坏了气氛,便将话题一转,气氛缓和下来,大家又闲聊了许久,陪着太后一起用了午膳方才离去。

坐在暖轿上回宫,极目处白雪皑皑,路边的冬青树枝头上挂满了雪,风儿一吹,雪漱漱地落下去,露出一丝嫩绿来,稍现生机。

忽然,一朵红梅映入眼帘,窦涟漪欣喜极了,这才发觉暖轿不知不觉间抬经寻梅园,此刻园门大开,竟令她看到了如此美妙的情景。

“落轿。”窦涟漪轻拍轿杆,示意停下来。

等不及轿落,她从上面跳了下来,欣喜万分地往园子里跑去,包括秀珠及随从全然不觉有一个人一直跟在后面。

随着越来越近,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及至进了园子,满园的红梅凝霜怒放,绚丽至极,她在梅林中穿行,蓦然想起那句“江山万里雪,一花天下春”来,梅花不与百花争春的孤洁与高雅,着实令人敬重。

听说先皇后月氏喜欢梅花,尤爱红梅,这片梅园便是先帝爷专门为她而建的。

由先皇后又想起方才太后提议的选秀一事,这宫中的女人,便如同这百花,有的高洁如梅,有的雍容华贵如牡丹,有的则淡雅如莲,有的沉静如菊,各有各的风采,也各有各的花期,一茬接着一茬,总是开不完。

如今,自己一枝独秀,可也保不齐哪一天皇上迷上了另外一朵花儿呢,这样一想,初时的欣喜便淡了,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末将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正沉思着,耳边蓦然传来一声,令她吃了一惊,抬眸去看,竟是一古铜肤色,显得尤为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哗然后退一步,这人着实大胆,明知dào

她贵为皇后,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私自现身。

那人眼神黯了一黯,唇边绽开一丝苦笑:“漪儿不记得熠阳哥哥了吗?也是,数年未见,哪还记得?可是漪儿的信,字字句句……”

“够了,休得胡言乱语。”窦涟漪斥断他的话,返身便走,脑子中却飞速地转动着,漪儿?熠阳哥哥?

忽然,脑中灵光霎现,莫非他就是战熠阳?联想他穿着一身轻便戎装,窦涟漪心知所猜不假了。

战家世代为武将,为玄月皇朝立下过不少赫赫战功,眼前这位更是年少英雄,三十岁不到已官拜大将军,驻守在边关一带,上次皇上西征,弹尽粮绝之时,便是他及时援手,才解了皇上之危。

前儿个听皇上提起,说他这次回京省亲,顺便述职,想必是参加完皇上的宫宴,存了心一路委随而来。

口口声声叫自己漪儿,想必与妹妹相熟,只是,他与妹妹是什么关系?

回想方才的一段话,竟好像两人青梅竹马,互相爱慕似的?完了,怎么会这么巧,一念至此,冷汗刷地冒了出来,经寒风一吹,湿衣沾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漪儿,我知dào

如今你已贵为皇后,君臣有别,男女有防;你放心,我会将这份心思藏得好好的,决不会让你为难。”他跟了上来,语意恳切中隐含了悲切。

她听在耳里,却是心惊肉跳。

“既知dào

,便不要跟着了。”窦涟漪言辞决绝间,加快了脚步。

“且等等,这有窦伯父书信一封,交与皇后,末将自当离去,再不纠缠。”

窦涟漪蓦然停下脚步,他带来了父亲的信?

“是吗,快给我。”

“这次回京前,特意去了一趟北疆看望伯父伯母,两位老人家精神尚可,只是身体大不与从前了,窦伯父写了这封信托末将带与皇后,说他们一切都好,万望皇后务必学会保全自己,务念为盼。”战熠阳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她一把接过来,信封温温的,尚带着男人的体温,这令她愈加的警觉,收入袖中转身便走,行了两步,又觉不妥,折回来福了一福:“多谢战将军。”谢完,再不作停留,匆匆出了园子,跳上轿子便急命回宫。

一路上,将手伸进袖子里,一直捏着那封家信,欣喜,担忧,害pà

,一古脑涌上来,而此刻的她尚不知dào

,一场改变自己命运的大事已拉开了序幕。

直到进了宫,窦涟漪借口人累了需yào

休息,连秀珠一起遣了出去,不是不信任秀珠,实在是这事太大了,怕她听了受不了。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信从袖子里取了出来,封皮上写着“漪儿亲启”四个字,笔力不甚强劲,可见父亲力有不逮。

急忙抽出信柬,打开来读——

第058章 大祸临头

涟漪吾儿:

一别将近一年,为父甚为想念,知你在宫中一切安好,为父又甚为欣慰,父及母均好,勿念!希望女儿以国事为重,以照顾皇上为已任,窦家将来的希望全在尔一身,万望行事小心谨慎,切切!

父亲,女儿没用,不能救你们于苦难之中,窦涟漪心中一悲,伏倒在红木小几上,泪水早已盈满了眼眶。

不行,不能哭,否则让人看见了只会起疑,便抹去眼泪,走到碳盆前,火烧得正旺,将屋子烤得暖融融的,便将信封与信丢入火中,火舌撩起,瞬间吞没了纸张,直到化为灰烬,她轻舒了一口气,浑然不知dào

,一场足以毁灭她人生的灾难已经降临了。

此刻,存贤堂中,碳盆也烧得正旺,安景凉的脸不知是被碳火熏热了,还是因为手中的荷包而兴奋得发烫,反正她的双眸散发出灼人的光芒。

她反复查看了一下荷包,心形,上面绣着鸳鸯戏水,显见得是送给情人的,底下还有题字:漪儿,于庆元十一年初春。

漪儿应该是窦涟漪,而庆元十一年初春不就是她入宫前不久吗?好啊,终于抓到你的辫子了,这回看你还怎么脱身。

只是这绣工太差了,她撇了撇嘴,冲着侍立一旁的灵姗急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娘娘命奴婢去梅园折几枝梅花来,奴婢正在挑选的时候,看见皇后一个人进来了,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男人,想必两人是相约在那里见面的。”说到这,灵姗小心地看了一眼主子,见她对自己的揣测未置可否,便继xù

道:“奴婢赶紧躲了起来,见两人说了一会话,皇后急匆匆走了,那男子追了上去,将一封信递与皇后,后来,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奴婢等他们走后,过去一看,捡到了这个,想必是那男人从袖中取信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

安景凉仔细问了一下那男子的外形特征,应该是今儿皇上宴请的臣子之一,而其中年轻、英俊、孔武有力的据她所知只有三位。

一个是自己的哥哥,这断不可能;还有一位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广陵王的亲弟弟月慕白,他是皇帝的伴读,从小跟在皇帝身边,如今已是京城八十万禁军统领,想来也不可能。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战家长子,大将军战熠阳了。

眼底狠毒与得yì

的光芒交织一闪,她从腕上褪下一只绿玉镯子,“做得好,这是赏你的,一会到了太后跟前,你只将看到的说一遍便可,不必多话。”

“是,谢娘娘厚赏。”灵姗双手接了过去,喜孜孜地答yīng

着。

主仆俩便匆匆赶往慈宁宫,见了太后,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太后将荷包捏在手里看了又看,脸色早已沉了下去。

“来人,将皇后请来。”

安景凉一听,连忙提醒:“不可打草惊蛇,依臣妾的意思,还是先将皇后娘娘的贴身陪嫁丫头找了来,问清楚了,再让皇后来对质,便不怕她狡辩了。”

“你说得对。”孝仁太后点头称是,命令来喜:“你去中宫,先找个由头带了秀珠来,那丫头一向与皇后亲近,定然知dào

得不少。”

来喜神色凝重地答yīng

一声,不敢有违,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将秀珠带了来。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秀珠听来喜说太后有赏赐给皇后,让她来拿,所以俏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跪在地上,脆生生地给主子请着安。

慈宁宫内殿已将其他宫女太监打发了出去,太后将荷包递与来喜,示意她递与秀珠,“秀珠,你可认得这个?”

秀珠狐疑地接过来,见是一只荷包,并不曾见过,便摇摇头道:“回禀太后,奴婢并不认识。”

“仔细看了,再回话。”安景凉哼了一声,就知dào

这丫头轻易不会承认。

秀珠仔细看了看,荷包用累丝彩线织就,看那针工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也太差了一些,翻过来一看,一对鸳鸯水中交颈而嬉,脸上不禁红了一红,视线投向下面的字。

她长期跟小姐关在一方小天地里,闲来无事也识得几个字,便在心底默默地照着念,当念到落款人“漪儿”两个字时,心中咯蹬一下,心想坏了!

她不笨,一下子便猜到了这只荷包的来历,想是出自窦家二小姐之手,如今所有带来的后果便由她家主子,窦家大小姐,当今皇后来承担。

“看清楚了没有?”安景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慌张,岂肯给她考lǜ

的机会,当即逼问一句。

饶是秀珠胆子算大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双肢伏于地上,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了,“奴婢不认得,还请太后、皇贵妃明鉴!”

“哼,看来不用刑,她是不会招的,太后?”眼底隐动着阴毒的光芒,安景凉别过脸请示性地看向孝仁太后。

一则太后生性仁慈,二来秀珠与她有冷宫送药之恩,是以孝仁太后沉吟一会,道:“暂且将秀珠押至偏殿,来喜,你去将小环带来,注意,先别惊动了她主子。”

来喜心里那个急哟,又不敢违抗主子的旨意,只有一边领命而去,一边暗暗祈祷皇后能安然渡过这一劫。

来喜急,秀珠比她还急,被押下去的时候,尚挣扎着回头,为自家小姐辩解:“太后,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也许是有人故yì

陷害呢,太后……”只是她人微言轻,加上这事关乎皇家体面,即便太后仁慈,也不可能让这件事轻易地过去。

况且,以秀珠之心智,只看得出安景凉不怀好意,又哪里知dào

,其实太后早有废后之意呢,可怜她还对太后抱有幻想,期望太后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帮自家小姐。

孰不知,她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了。

这次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来喜便将小环带来了。

小环本就胆小,进来一看这阵势,太后娘娘端坐在正中,右下首坐着皇贵妃娘娘,两人俱是神情端凝,腿早已吓软了,跪在地上浑身直发抖,安景凉一看心里有数了,便命灵姗将荷包递给她。

第059章 招供

“这荷包是不是你家主子绣的?”安景凉不再兜圈子了,直奔主题,而且这样问的好处是,被问者只有两个回答,“是”或者“不是”。

小环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刷地白了,低着头不吭声,她虽然没秀珠机灵,可也知dào

这事事关小姐前途命运,甚至关乎生死,不可乱说的。

“太后,臣妾明白您一向主张以仁慈治理后宫,可是您的仁慈似乎并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以至出现如此惑乱宫闱的丑事来,若不动刑,只怕她不肯招。”

孝仁太后被“丑事”两个字急将得恨由心生,“来人,上针刑。”

“不不不,太后,皇贵妃,求您们饶了小环,小环什么都不知dào

。”小环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着不停地求饶。

这针刑是后宫特有的一种刑罚,是专门用来对付犯了错的宫女的,执刑人捏着一根缝衣针,专往受刑人手指、胸部等薄弱部位扎,受刑人疼痛难当,事后却又看不出受过刑的痕迹。

来喜找来针,却迟疑着不肯下手。

“灵姗,你去。”安景凉大喝一声。

灵姗上前接过针,抓起小环的指头扎了下去,十指连心,只听得“啊”地一声惨叫,小环叩头如捣蒜,连声求饶,才不过扎了四五针,终于受不过,哭道:“我说,我说,娘娘饶了奴婢吧。”

“快说。”眸底滑过一丝喜色,安景凉喝道。

小环抱着手指,吭哧着还在犹豫,见灵姗又举起了针,再也不敢隐瞒半分了,“回禀太后,皇贵妃,这只荷包……确系我家小姐绣的,却是绣着玩的,并无其他意思。”

“哼,还敢欺骗,让我来替你说吧,这是你家小姐绣来送与情郞的,至于那位情郞是谁,太后与我已经知dào

了,只是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罢了。”据灵姗的描述,安景凉将今日进宫赴宴的臣子过了一遍,心中已有几分猜夺,只是没有佐证,不好乱说。

“不不不,不是的,真的只是绣着玩的,我家小姐顽皮,那日心血来潮便绣了这个,真的。”小环一听,急得连连摆手,可是她的神情却分明露出了马脚。

果然,安景凉一脸的不信,上前半步,声音别具压迫感,“我来说一个姓你听听是不是,他姓战!”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且目光如炬地盯着你,令小环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太后饶命,皇贵妃娘娘饶命,小环再不敢隐瞒了,我家小姐与战熠阳将军从小相识,后来战将军戌边去了,两人偶尔书信来往,小姐并不擅长刺绣,那日的确是心血来潮绣了这个,也未指婚皇上,所以,所以,这不算什么吧?”

太后气得脸都青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哼,祖制有规定:凡玄月皇朝上至宰相下至县丞,家中有女儿的,到了十三岁都得参加选秀,未经选秀的,不得私自嫁娶或是私订终生,你家主子与人交好,你说算不算大罪?”安景凉没想到问出这么大的状况来,心中那叫一个得yì

:皇后,你死定了,皇上爱你越深,你的结果只会越惨。

“咚”地一声,小环吓得晕倒在地。

“拿凉水来浇醒她,来喜,去请皇上。”孝仁太后沉声命令。

不消一刻,玄寂离来了,一眼看见窦涟漪的两位陪嫁丫头跪在堂下,其中小环显然受过刑,这会浑身湿淋淋地,跪在那兀自发抖,不禁皱了眉头。

“母后,您这是为何?”

孝仁太后示意来喜将作为罪证的荷包递与他,然后喝道:“小环,将你方才招认的话再说一遍,不许有半点隐瞒。”

“你胡说什么了,小环,小姐待你不薄,你可不能胡说八道。”秀珠刚被带过来,闻言不禁又气又急,别过头来大声提醒。

可是这个时候的小环又怕又冷,身上还疼着,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抽抽噎噎地将原话又说了一遍。

玄寂离一边听,一边死死地盯着荷包上的那对鸳鸯,说实话绣工太差了,以至它们看起来更像一对水鸭子,然,它们像什么不重yào

,两只在水中亲密地交着颈,仿佛一对恋人缠绵不绝,足够说明一切。

而下面的题款令他不得不信小环的话,手蓦然一紧,太过用力,关节泛了白。

“皇上,皇上。”

安景凉略略拨高的声音将他从怔忡中惊醒,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分明让人感到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今天的事任何人不许透露半个字,否则,朕摘了他的脑袋。”玄寂离一字一顿,令殿内气氛陡然一紧,人人都打了一个寒噤,听得他扬声叫道:“李莲成。”

李莲成应声而入,尚不知情况的他先分别给太后与皇贵妃请过安,便恭立一边,静等示下。

“你去,将皇后送到白沙洲住一段日子,外人若是问起来,便说皇后被拘禁了。”将荷包收入袖中,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下旨,“小环押起来,命秀珠随侍她主子。”

屋子里的情形还有这道指令都令李莲成觉得莫名其妙,便问:“若是外人问皇后因何被拘禁,该怎么解释?”

“不解释。”要的便是一个扑朔迷离,玄寂离瞥了他一眼,那眼底森冽的寒意令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是。”李莲成不再多话,恭应一声,立kè

奉旨办事去了。

身后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dào

这算不算处置,若算,又是哪门子处置。

“娘娘,皇上也太偏心了,难不成就这样放过皇后?他就甘心戴……”回到存贤堂,灵姗忿忿不已,只是“绿帽子”三个字到底没敢说出来。

哼,只怕没这么简单,安景凉没有答,依自己对皇帝的了解,窦涟漪想逃过此劫只怕有点难,只是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一时却没有看出来。

算了,还是别猜了,皇帝的腹黑是出了名的,且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吧,不论皇上怎么做,她只在一边看戏,在不波及自己的情况下,顺便下点药就行。

皇后啊皇后,你这下得yì

不起来了吧,安景凉心花怒放,差点失声笑了出来,好在她及时警醒,将笑声憋了回去,否则太失仪了。

第060章 幽禁白沙洲

白沙洲是一座湖心小岛。

此刻,窦涟漪被带向湖边,那里已有一只小船候着,她上了船,依旧不解地问随行的李莲成:“李公公,皇上因何令本宫移居白沙洲?还有秀珠和小环都被叫去了太后宫,怎的还不见回?”

太匪夷所思了,她的心莫名地沉了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上的意思奴才也不大清楚,秀珠会给娘娘整理一些必要的用品,随后便到,娘娘见了秀珠,一问便明白了。”李莲成已打听到了一点情况,也不敢多说什么。

窦涟漪听了,略略安了心,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打量起周围来,这仙霞池倒也熟悉,夏天的时候常来,还曾被困于湖心。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夏荷不见,因嫌满池的枯荷败枝太煞风景,皇上命人将它们都清挖干净了,但见水波鳞鳞,寒风吹过来,身体一阵阵发冷,心底不免嘀咕起来,按说现在并非避暑的时节,皇上突然如此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及至上了岸,李莲成便在前面引路,沿途树木凋零,残雪融化后,路面也湿滑难行,好不容易到了住所,屋子显然有人打扫,倒也干净,只是好久没住人了,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而且冷无人烟的,令人一下子想到了冷宫。

怎么会?

他怎么会舍得将她打入冷宫的?可是,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间,李莲成带了两名太监与宫女来了,说是负责守岛的,“皇后要在这里静修几天,你们尽心侍奉着,若是皇后要什么,岛上有的只管拿来。”

虽说此次的事件非同小可,只怕皇后最终祸福难料,但在皇上的心意还未明了前,李莲成不敢有半分慢待,毕竟,她是皇上深爱的女人。

“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若没有,奴才便回去复命了。”见那两名宫女太监诺诺点头,他转向窦涟漪,准bèi

告辞。

窦涟漪知dào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事已至此,便只当在此静修,等待结果吧,遂微微一颌首:“去吧。”

李莲成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倒比平时更敬重了几分——他不止是为了维持应有的礼数,还因为他深知宫中拜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如今这节气,皇后被安排来此,明眼人一看便是一种变相的贬谪,是以以此来告诫那两名宫人,皇后还是皇后,不能有所慢待。

“你们也下去吧。”

及至李莲成走了,见皇后挥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忙去,两位太监宫女起初也有所猜疑,如今见李总管尊重有加,自不敢怠慢,恭身而退。

窦涟漪四处看了一下,毕竟是皇家行宫,一切用具倒也齐全,只是皇室成员多在夏季来此消暑,是以连个取暖的器具都没有,外面冷风带着尖厉的呼号,除了令人愈加觉得冷,听在耳朵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大红貂毛雀金裘,将双手拢进袖口毛色盈亮无杂的风毛里,独处一室,外面的雪化了,发出滴哒滴哒细微的声音,更显得孤清寂冷。

“小姐。”

不知dào

坐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令她惊喜莫名,抬眸去看,果见秀珠抱了一个大包裹进来了。

“秀珠,你没事吧,小环呢?”她看了看秀珠身后,除了她再无旁人。

秀珠奔上来,连礼都顾不上见了,“小环被扣押在太后宫里,只有奴婢一个人回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告sù

我。”她一个人坐在这清冷的屋子里胡猜乱疑了半天,终是得不出个结果来,现在好了,秀珠带着迷底来了,而她,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了。

秀珠将包裹放下,便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说到气愤处,嘴唇直打哆嗦,“都是贤贵妃惹出来的,之前肯定也是她加害于娘娘。”

窦涟漪的身子直发软,手脚本就冰凉,这下更是冷入骨髓,那日梅园一见,便担心迟早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所幸您逃婚的事小环没说,娘娘,皇上会处罚您吗?”

听到秀珠抓着自己满含期待地问,她不禁苦笑,被送到这冷寂的地方来,还不算处罚吗?现在唯盼着处罚止于此,那便是祖上积德,菩萨显灵了。

只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一点也不敢抱如此幻想,帝王最恨的便是背叛,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

而且“她”逃婚的事,若被查出来,只怕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也逃不掉,秀珠,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不能将我替嫁的事说出去,不然,窦家满门会无一幸免。”为今之计,只有她一力承担下来,只要能保全家人,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情愿。

秀珠点头,却哭着为她不平:“小姐,凭什么让您一个人承担。”

“好了,别哭,我知dào

你是为我好,可是就算将他们供了出来,你家小姐我就能幸免吗,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我一个人担了,你说呢?”她伸手,帮秀珠抚去泪水,唇边强自绽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何况,本宫也未必会有事,你哭得这样欢,岂不是盼着你家小姐有事。”

“也对噢,皇上那么喜欢您,一定不舍得责罚您的。”

但愿吧,为今她的命运全系于他一个人身上,秀珠有一点说得很对,他的不忍,还有他的不舍,或许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否则,纵算将她拆皮剥骨、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傍晚,宫女和太监送了晚膳来,宫女一个劲地解释,没想到皇后会来,也没备下什么,只能将就着,岛上有什么做什么,希望皇后不要嫌弃简陋才是。

窦涟漪苦笑,如今她还有资格挑吗,又不便明说:“本宫是来此静修的,哪能挑剔许多,倒是打扰你们了,秀珠。”

秀珠会意,从袖子里取了两锭银子递过去,两位千恩万谢地接了,方才离去。

第061章 一顾问卿心

一碟子竹笋,方才路上看见一片竹林,倒算是天然时令菜疏;一碟子豆腐,想是数天前送上来的,估计怕变味放在冰雪里冻过了;另有一盘酸菜,唯一的晕菜是一般蒸蜡肉,确实够简单。

食物简陋倒还可以忍受,到了晚上,头一次领略了罗衾不耐五更寒的滋味。

躺在薄薄的被褥下,屋子里又没有生火,且这屋子是为夏季避暑所用,碧纱窗仅糊了一层薄薄的纸,风无孔不入,人冷得没法入睡,后来主仆两个挤在一起,你温暖我,我温暖你,好不容易挨过了漫漫长夜。

早上用罢早膳,窦涟漪索性叫上秀珠出了门,积雪化了一夜,路上湿哒哒的,泥泞难行,她一边搓着手,一边大踏步前行,步行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看,有船来了。”秀珠忽然指着前方惊喜地叫了起来。

窦涟漪这才发xiàn

,两人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池边,顺着秀珠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昨日送她过来的小船徐徐驶来,渐渐地靠了岸。

“奴才给娘娘请安。”李莲成跳上岸打了一个千儿,回身命令道:“快,将东西送到行宫去。”

秀珠一直心事重重,这下也开心地跑上去查看,口里不住地嚷着:“李公公,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娘娘,皇上怕您冻着,特意命奴才送了火盆与碳来,还有厚实的锦被和一些食物。”李莲成笑着回道。

果然他还是惦记着她的,窦涟漪的心中陡然燃起了希望,“谢皇上垂怜,皇上可有捎话来?”这个时候,她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是骂她几句也好,就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没有旁的话。”李莲成迟疑了一下,见她脸色黯然,便补了一句:“皇上只说让皇后好好静修。”

聪明如她,如何听不出这后一句不过是李莲成为了安慰自己编出来的瞎话,想必他不止是生气,还对她失望透顶,所以才无话可说吧。

便勉强一笑:“烦请李公公帮忙带一句话:四儿唯爱皇上,此心天地可鉴!”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她只管表明心迹是了。

之前还形若冷宫的行宫,在一盆碳火的燃烧下,终于变得温暖如春。

“皇上还是怜着皇后的,您看,吃的,用的,还有这碳火都为您想到了。”秀珠一边拨弄着木碳,碳盆中不时发出哔剥哔剥的炸响,一边喜孜孜地分析。

是啊,这足以说明他对她并未完全死心,他的爱与不舍将是她翻盘的唯一机会,她得好好把握,窦涟漪暗暗下了决心,即便不为命运前途,单只为了他这份心意,她也一定要化解与他之间的隔阂,一生一世相亲相爱。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日盼夜盼,半个月过去了,他始终没有来,窦涟漪燃起的希望又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

这天,她又来到池边,痴痴地看着对岸,希望奇迹能出现,眨个眼,他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不知dào

是不是诚心感动了天,她一眨眼再一睁眼的当口,真有一只木船出现在视线里,与之前的那只不同,这船看上去大多了,也豪华多了,心中蓦然一动,莫非真是他来了?

近了,又近了,她终于看见了,那卓立船头的男子,一袭黑色的丝容披风,湖上风大,披风漫卷飞舞,露出里面青色的貂皮狐裘,整个人看起来风华绝代又霸气凛然,浑身上下挡不住的王者之气。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他跳下船头,她大步迎上去参拜,脆生生的声音里止不住的开心与喜悦。

“皇后看见朕,似乎很高兴。”他虚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平身,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跟在后面的李莲成知dào

,主子的平静里蕴含了多么大的风暴,就在半柱香之前,怡心殿内,当自己将调查来的情况,也就是皇后大婚当日逃婚,后被家人寻回送进宫的消息汇报上去时,只听见咣当一声,皇帝抓起红木案桌上的茶盅用力摔在了地上。

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这样大发雷霆的时候只有两次,一次是前年,德安太后不肯还政与皇帝时;第二次便是此次了。

由此,皇帝的怒火可见一斑。

“臣妾日日盼,夜夜盼,终于得见天颜,自然是高兴了。”窦涟漪并未瞧出端倪,一味沉浸在见到情郞的喜悦里,毫不掩饰地吐露着心声。

如此率真的样子,令玄寂离些些迷惑,他爱上她的不就是这颗赤子之心吗,是真,是假,他却分不清了。

“皇上,这岛上怪冷清的,那片竹林臣妾很喜欢,若是夏天来,在竹林里我弹琴你吹笛,想想都觉得妙不可言;到时,仙霞池的莲花开了,臣妾就算在池边等,也不会觉得又冷又孤单了……”他沉默不言,自顾前行,她呢,跟在身边,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罗唆个不停。

从来没发xiàn

她这么多话,简直吵得要命,玄寂离忽然停下步子,蹙着眉头睨了她一眼:“太吵了,你能不能闭上嘴巴。”

“噢。”

她吐了吐舌头,抬手掩口,一丝调皮的笑容却透过指缝传出来,令他有一刹那的冲动,想要拥她入怀,到底还是忍住了,别开脸不再看她,默默地往行宫走去。

天气极寒,她又在池边立了许久,手都快冻僵了,便将双手拢在唇边哈了哈气,双脚一边走一边在地上跺着,试图缓和浑身上下被冻僵了一样的感觉。

“没事跑池边做什么,合该受冻。”他一把抓起她的双手,一起拢在自己的袖子里,淡淡的口气含着责备,以及莫可名状的情愫。

青色的貂皮狐裘,袖口的黑色风毛乌黑发亮,一看便是上等货色,手一碰上去立时觉得又暖和又柔软,他的责备倒仿佛是世上最关心的话语,令她的心头一暖,唇边笑意盈盈,想不开心都难。

秀珠与李莲成远远地跟着,看帝后牵手而行,俱是松了一口气。

第062章 以情释疑

因嫌外间抱厢过风,主仆俩这些天一直呆在中殿,屋子里烧着碳盆,人一进去,暖融融的气流扑面而来,他松开了她的手,窦涟漪有一刹那的失落,如能选择,她倒宁愿屋子里冷一些,这样他便不会放开自己的手吧?

“秀珠,砌杯茶来。”

窦涟漪收起心绪,吩咐一声,便亲手帮他脱去外面的丝容披风,搭在衣帽架上,回过身来的时候,见他已歪靠在暖炕上,闭目养神。

“皇上是不是累了?要不歇息一会。”她走过去,顺手将枕头垫在他的脑后。

这时,秀珠沏了茶来,她嘘了一声,示意动作放轻一点,接过茶来,摆摆手,秀珠会意,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细微的吐气如兰拂在脸上,玄寂离略感诧异地掀开长睫,不期跌进一道痴痴的目光里,“你盯着我看什么?”她几乎趴在自己脸上凝视着,呼吸相闻的距离,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息。

“哪有?臣妾就是想看看皇上睡着了没有。”脸倏地红透了,她觉得难为情极了。

扭捏的小女儿态令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却在堪堪抚在她脸上时,蓦然擒住了她精巧的下巴,声线骤然一冷:“听说你并不愿意嫁与朕,还逃过婚,有这回事吗?”

该来的终于来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着他迫人的眸光,轻声吐出一个字:“是。”

钳住下巴的手蓦然用力,指甲陷进了肉里,疼得她失口“嘶”了一声,“皇上,您那时不也抵触这门婚事吗?”新婚夜让她独守空房的事,他应该不会忘记吧!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反将皇上一军,玄寂离眯起眸,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张脸,巴掌大的精致小脸,镶嵌着精美无二的五官,眼神清澈如山间溪水,娇唇浅嘟,似有无限委屈,令人忍不住想要安抚。

委屈?

玄寂离冷笑一声:“朕不愿意这门亲事自有朕的道理,那么朕的皇后呢,因何不愿意?”

“臣妾与皇上素未谋面,此其一;臣妾还听说皇上……”她顿了顿,心一横,大胆说了出来:“听说皇上体弱多病,是以不喜。”

下巴上的力道蓦然一松,他撒了手,自袖中取出一件物什,甩在她身上,“不是因为这个吗?”声线冷而硬,仿佛从地狱里发出,令人头皮一麻。

她定晴一看,是一只荷包,就是它,害得自己百口莫辩。

“玩笑之作,算不得数的。”窦涟漪沉声回答。

“玩笑之作,算不得数。”他玩味似地重复着她的话,眸光陡然一寒,“可是朕听到的却不是这样,听说皇后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差谈婚论嫁了。”

饶是她一直对自己说镇定,镇定,闻言,额头也滴出了汗珠子,原本是跪坐在榻上,赶紧伏了下去:“皇上明鉴,臣妾与战将军的确自小相识,也许也有过两小无猜的时光,可是后来他戌守边关,多年未见,臣妾对他的映像始终停留在孩提时代,即便有什么,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样的少女情怀而已。”

“是吗?”这一问,口气极重,显见得他难以释怀:“那你与他私会在梅园,又怎么解释?”

“臣妾冤枉,臣妾并不知dào

战将军回京,又如何与人私会?只是那日巧遇,加上战将军临行之前去见过父亲,并带了一封家书来,如果一定要认罪,臣妾只认私传信件之罪,任凭皇上责罚。”

屋子里陷入静寂,于她而言,每一秒都是煎熬,许久,方从头顶上传来一声淡淡的命令:“起来说话。”

“谢皇上。”她松了一口气,爬起身来,荷包从身上滚落在炕上,不禁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玄寂离唇边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这么差的绣工,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皇上,不许取笑臣妾。”她拱进他的怀抱,羞得半天抬不起头来。

她身上特有的女性气息萦绕于鼻端,再沁入心脾,令人心神一荡,想起她方才的质问,不禁微微一笑:“四儿可想知dào

传闻中的你是什么样子?”他不想娶她,除了德安太后那层原因,与此传闻也不无关系。

“我,传闻中的样子?是什么,快说与我听。”窦涟漪一听,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反点着自己的鼻子,又是好奇又是担心。

“刁蛮,任性,兼之无礼;不喜欢读书,也不擅刺绣女红;琴棋书画一样不通,掏鸟上树倒是样样全,是京城有名的草包大小姐。”玄寂离一边数一边忍俊不禁,尤其是看到她吃瘪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她吗?应该是妹妹吧,可现在由她顶着包呢,断想不到自己原来在他心目中是这样一种形象,太差劲了。

“那现在呢,皇上也这么认为吗?”窦涟漪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好想他摇头说不是。

可是他眨了眨眼睛,用力点点头:“除了这些,四儿还胆大包天,个性刚直,不擅变通。”说到这,他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头,“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啊……

她张了张唇,只觉泄气极了,今天才知dào

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缺点,别说他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讨人厌。

“寂离,四儿改还不行吗?”

委屈的表情,不自信的语气,还有浑身透出来的那股深深的失意,令他不忍骗她了,蓦然拥紧她,下巴在她的头上亲昵地蹭着:“改了还是四儿吗,傻瓜!”

“寂离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她蓦然有些明白过来,双眸不错上珠地盯着他,一半儿是嗔怪,一半儿是欣喜。

见他忍俊不禁地点头,她蓦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寂离好坏,不理你了。”

“转过身来。”说她胆子大,她还真来劲了,居然敢背对着皇上,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了。

窦涟漪忽然醒悟,情急之下居然背对着皇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哟,赶紧转了回去,伏在他怀里撒起娇来:“都怪寂离,弄得四儿心都乱了。”

第063章 君心难测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

他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脸,素颜干净,双颊因为欢喜而晕了菲色,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半含嗔怨半含烟,最是那艳若玫瑰一般的樱唇,浅嘟,微翘,像是无言的邀请,便蓦低下头去,擒住了那两片柔软……

这一吻绵长不绝,初初带了些许惩罚的意味,霸道而凶悍,令她意乱情迷又夹杂了一丝被侵略的苦楚,身子不住地颤栗着,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抽唇,令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

女人戚戚楚楚极尽隐忍的表情着实令人着迷,双眼迷乱,而她的唇瓣在他的碾压后显得略肿,微微噏开,喉咙深处发出暗哑不清的呢喃,他再次,缓缓地凑上去,温柔而缠绵地吻了下去……

“皇上。”

不知dào

过了多久,中殿外传来小心的一声。

玄寂离的眉头蓦然一蹙,随即抽唇,声音带着明显的好事被人打断的懊恼与不高兴:“什么事?”

“……”

外面寂无下文。

李莲成办事一向稳妥,一定是大事,否则决不至如此不识相,玄寂离恋恋不舍却是决然地放开怀中女人,神情在下一个瞬间恢复了清冷。

“皇上?”

她还沉浸在他一吻封缄的缠绵中,一时无法自拨,而他,已经下了暖炕,长身修立,是那样的卓然而清绝。

窦涟漪混乱的意识渐渐回归,忙跳下炕去,“皇上这是要走吗?臣妾送送你。”

他不由分说拖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及至迈出外间高门大槛,蓦然从温暖的室内走到户外,寒风侵袭,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娘娘,披上披风。”

玄寂离便从赶出来的秀珠手里取了披风,亲手替她披上,一手捏了一边大红的缨络结子帮她系着,两两面对,他低了头认真地打着结,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触在身子上,她忽然想哭,不知dào

这样的情形以后还会不会有。

“怎么啦?”

他似乎察觉到了,微俯下身来,极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微红,一双大眼睛里水汽弥漫,盈盈波光,不胜动人。

“没有,方才被风吹迷了眼。”窦涟漪不好意思地一笑,顺手将眼角的一滴泪拭了去,刻意加深了唇边的笑意,“皇上下次来的时候,帮臣妾带了围棋来,臣妾与皇上切磋一下,如何?”

蓦然想起她京城第一草包大小姐的浑号,唇微勾,他若讽似宠:“哟,朕的皇后还会下围棋哪,真不简单。”

她略怔,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觉娇嗔地斜睨了他一眼:“皇上又取笑臣妾,臣妾不理你了。”身子一扭,竟望着旁边呕起气来。

呵呵,玄寂离欣然一笑,从李莲成手中取了自己的黑色丝容披风,重新牵了她的手,一起拢在腕上的披风中,方才迈开步子。

“皇上,你不冷吗,不如让臣妾帮你穿上。”双手包裹在他的大掌中,再盖了一层柔软暖和的丝容,她是一点也不冷了,却又担心起他来。

“不冷。”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

两人默默地行至仙霞池边,临上船前,她亲自帮他披上披风,又仔细地系上结子,拢了又拢,实在是湖上风大,怕他着了凉便不好了。

“天冷,皇上还是不要来了。”盼着他来,却又怕他冻着,一颗心好纠结。

“是担心朕受冻,还是不愿意看见朕?”玄寂离淡挑了她一眼,语气似认真又似开玩笑。

窦涟漪正天人交战,闻言,不觉红了眼,低头盯着脚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臣妾的心思,皇上是真不懂,还是故yì

装不懂?”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蓦然发觉几天不见,下颌又尖了一些,想是茶饭不和,心思重重之故吧,这一路又吹了冷风,肌肤凉凉的,加上略略哀怨的表情,果真是我见犹怜。

可是,她的心思,他真的懂吗?

一向自诩看人极准的他,却头一次拿捏不准了,这感觉非常不好,不好到他时时想要发火的地步,想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何曾这样迷茫过?

“朕走了。”

他终是松开她,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窦涟漪一直立在池边,一俟船离了岸,身边的秀珠忍不住欢喜出声:“看样子皇上没有责怪娘娘,阿弥陀佛,终于可以放心了。”

可是她没有这么乐观,隐隐觉得这事远没完,如果真的过去了,皇上断不至于将她孤零零地扔在这片荒凉的地界,而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她更是猜不透。

她一直那么眺望着,直到船行到了湖心,他一直端立在船头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而这小小的点也倏忽不见了。

因为他闪身进了舱房。

舱内布置得更像一个水上御书房,书架,案桌与怡心殿差不多,只是整体缩小了而已,玄寂离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到底什么事?”

“飞鸽密函。”

李莲成恭身尾随,见问,一边答一边快行一步,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呈了上去。

“你念吧。”前面的人却没有接,用些微有些慵懒的口气命道。

李莲成这才细心地将卷成一细长条的小纸条展开,长约寸许宽不过一厘米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也没有一个标点符号,便照着念来:“战大军集结初十异动已至潼关挥师南下意欲不明。

哈——皇上用力笑了一声,吓了李莲成一大跳,腰越发躬得狠了,眼睛却往上翻着,小心翼翼地察看着男人的脸色,“依皇上看来,战将军意欲何为?”

“他这是要英雄救美呢。”玄寂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李莲成蓦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皇上,您先前故yì

放风出去,说皇后被扣,却又不说明原因,便是为了试一试战将军的反应,结果……”他不敢说下去了,结果似乎是最坏的那一种,无令妄动军队,这可是大罪,一旦扣上谋反的帽子,那可是难逃一死了。

第064章 二顾情未了

“没想到战将军对皇后用情至深。”

李莲成禁不住感慨一句,蓦然看见面前的男人,眼中厉光一闪,心中不禁一凛,惊觉自己的话戳中了男人的痛处,额头上蓦然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勾起腰,垂着头,再不敢看他一眼。

“那,依你看,皇后对他用情如何?”这一声,从头顶上传过来,倒也听不出一丝火星。

可是依李莲成对男人的了解,他越平静的时候越危险,何况这一问,还真不好回答,可是不回答又是万万不行的。

“奴才对感情的事不甚了解,只是凭表面的观察来看,皇后对皇上的情份倒不像是假的。”

玄寂离觉得自己很荒唐,居然沦落到要问一个太监,自己与皇后的感情如何,可是他真的感到迷惘,又因这迷惘而痛苦、生气、气馁、纠结……

极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是玄月皇朝九五至尊,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任何的背叛与不忠都将是不被允许的。

四儿,希望你不要令寂离失望,他暗道一声,眼前蓦然浮现出一道美丽、高贵却又不失坚毅与至情至性的身影。

“传密旨,不必拦截,保持监视。”

李莲成恭应一声,不敢有半分怠慢,转身办去了。

男人走至案桌后的椅子前,船身忽然小小地摇了一下,许是风太大的缘故,他拢了拢了身上的黑色丝容披风,端坐如一尊佛像,竟是许久未动一下……

“战亲率大军挥师北上依例被询答曰奉密旨调动。”

“战大军越过关山手持通关文书疑为假造。”

“战大军抵达胡岭。”

……

“战大军不日将至燕门关直指京师!!!!!!”

半个月收到无数道飞鸽传书,玄寂离捏着最新一道破例打了一排大大的惊叹号的密报,唇角露出一道复杂的弧,既夹杂着猎人即将收网的得yì

,隐隐也有一丝痛惜。

战家战功赫赫,一向忠于朝庭,战熠阳是战家第五代嫡传长子,二十岁那年,即庆元七年取得武科殿试第一名,次年封校尉,之后一路晋升至将军,西凉一役,更因救驾有功,荣升大将军,年纪轻轻便成就一方诸侯。

男人的眸光骤然收缩:战熠阳,你辜负了朕的信任,便怨不得朕心狠手辣了。

“传旨:命禁军大统领月慕白为督战,率五千精锐前往燕门关会合当地守军共同御敌。”

十日后。

燕门关大捷,生擒战熠阳,两日后,战犯被押赴刑部天牢秘密候审,由皇贵妃安景凉的哥哥,九门提督安祈佑亲自审问,判斩立决。

此事密不透风,所以,许多京城大员都不知情,即便少数有线报的,只知dào

战熠阳私自调集军队直奔京师,却百思不得其解,极少有人想到与皇后被幽禁一事有关。

冬日的金陵城,天空灰蒙蒙的,风呼呼地吹过来,无数根枝条在寒风的侵袭下折了腰,皇宫朱墙黄瓦下,冬青树极耐寒,带给人难得的生机。

只是夜幕降临,那抹绿色也不过成了黑黢黢的一团,看上去显得诡异而吓人。

怡心殿内,灯火辉煌,九门提督受命直接向皇上禀报事件进展。

“战.犯自收押以来,屡次过堂或是用刑,均一言不发,这些是从他身上搜查出来的。”安祈佑将手中托着的书信恭身呈与案桌后端凝不语的男人。

玄寂离随手挑起一封,封皮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熠阳哥哥亲启。眼皮猛然一挑,随即取出信件,用力抖开。

眸光不由沉了几分,皆因信纸四个角都毛了边,想是收信之人时不时地拿出来读一读的缘故,由此可见,此人相思入骨的程度了。

看了不过数行,脸色沉至铁青。

看完一封,继xù

拿起下一封……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庆元十一年初春,与荷包上的日期正好吻合,应该是一起寄出。

而这个时候,皇家与窦家联姻的旨意已经下达,两人此时尚有联系,简直是胆大包天,全然未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还有一事禀报。”安祈佑突然出声。

案桌后的男人只发出一个字:“说。”

“战熠阳接到判决后,唯有一个请求:希望最后与皇后娘娘见一面。”安祈佑禀报道。

旁边的李莲成不安地咳了一声,这个战熠阳,可真是死不悔改。

“你咳什么?”玄寂离抬眸睃了他一眼,声音既不高也不重,却令他头皮一紧,双手垂立,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接着听见男人示意另一个人:“你先下去吧。”

“是,末将告退。”

安祈佑行了礼,恭行退出,李莲成听见玄寂离问:“让不让他们见面,嗯?”他壮着胆子抬起双眼,见皇帝望着自己,敢情是在问他呢。

“当然不准见了,皇后乃一国之母,岂是他一个罪犯想见便能见的,传出去也是天大的笑话。”李莲成越说越激动,声音变得又尖又细。

玄寂离的脸色陡然一变,唇启,声线冷到极点:“朕如今就是一个笑话。”想他以帝王之尊,对她用情至深,换来的竟是她心有旁属,叫他情何以堪。

李莲成吓得倒身跪倒:“皇上恕罪,奴才没有笑话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明鉴。”

“备船,上岛。”四个字,简洁明了。

李莲成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的耳朵没有聋,堂上令人敬畏的男人的确是这么吩咐的。

一个时辰后,一只雕栏玉砌的画坊悄然抵达对岸的白沙洲边,今晚月黑风高,天边只零星地挂着几颗星星,星光惨淡,更显得夜色冷寂。

一道人影率先下了船,缓缓前行,修长伟岸的背影孤独而卓然,而如此暗淡的夜色,依旧掩不去他身上天生的风华。

意wài

地,行宫还亮着灯。

玄寂离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外面抱厦空无一人,却掌着灯火,穿行过去便到了中殿,女人坐在暖炕上,单肘支在红木小几上,好似睡着了。

再走近,便可清晰地看到她的容颜,清减了几分,弱不禁风的身段,更惹人怜惜了。

第065章 莫负良辰

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她的脸,怕惊醒了她,动作放得极轻,极柔,毫无征兆地,女人掀开又长又浓密的眼睫,微微一怔后,喜悦像夏日里哔剥开花的棉桃,在眼底猎猎炸开。

“是在等我吗?”他懒懒地出声。

她没有动,就那么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是开心至极的口吻:“是,四儿在等着寂离来,就怕他来了,自己却睡着了。”

“傻瓜,即便你睡着了,我也可以叫醒你。”玄寂离的眼底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温情。

窦涟漪一努嘴:“那可说不定,皇上又不是没干过人来了,却不叫醒我的事。”那一晚,明明通知她侍寝,久候不来,最后来了竟然和衣躺了一晚上,这事她可没忘。

“还记着呢,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中有发难的意思?”凤眼斜挑,在灯火下竟是说不尽的风流与菀转,眼神睥睨于她,唇边笑意若隐若现。

窦涟漪嘻嘻一笑,这才起身,一边帮他脱下外面的狐皮裘,一边睨着水一样的眸子:“四儿不敢发难,只是良辰美景,再不愿意辜负。”

良辰,美景,谁又愿意错过?

偏她,想是沐浴过,身上只着了一件粉色中衣,几乎贴着自己用双手解着狐裘上的结子,他之前大概心绪不平,一把从李莲成手里夺过披风披在身上,胡乱系了一个扣,竟成了死结,是以她解了半天也解不开,双腕肌肤如雪,两只玉枣镯子忽上忽下,挑拨得他的心一阵一阵地荡漾。

他伸手搭在她的手上,用力一扯,结子生生断了,披风无声滑落,下一秒,他打横抱起她,往内殿走去……

窦涟漪醒来的时候,因阔深而时常显得昏暗的内殿,比平常亮了许多,她欠起身问:“外面下雪了吗?”仿佛是雪光映射的缘故。

“是,娘娘。”外面传来秀珠脆生生的回答,一听声音,便知她心情不错。

窦涟漪当然知dào

这位贴心侍女开心的原因了,身上还残留着承欢的痕迹,又酸又无力,不由侧过头,想看看他醒了没有,不想差点与他的脸撞上了,两人离得那样近,呼吸相闻。

“你干嘛,吓了我一跳。”她嗔道,便要起身,不想被他一把按住了,发出来的声音还带着将醒未醒的蒙昧不清:“再陪我睡一会。”

她听话地躺下了,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息。

“咦,你怎么不劝我早起上朝了?”倒是他,觉得奇怪极了,欠起身子几乎趴在她的脸上,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女人的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潮,眸里透着些些的迷糊,唇边一抹嫣然,浑身散发出的慵魅气息,令他又止不住心旌神摇起来。

“怎么不说话,嗯?”他挑指,在她的唇瓣上来回地打着圈。

吐气如兰,随着轻轻吐出的几个字符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麻麻的,身子越发地懒散了下去,言由心生,未至深想便脱口而出:“我好怕,以后便没有以后了。”

指尖一顿,微微生了茧的指腹摩挲带来的酥酥麻麻顿然消失,她的心莫名地一空,然后往下沉,原是风雨不透的内殿里忽然传来一声风号,仿佛它也感觉到了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提前发出了警示。

玄寂离越过她,下了床,极其淡漠的口气仿佛在告sù

她一个不相干的事:“战熠阳带兵直闯京城,按律以谋反罪判了斩立决。”

“为什么会这样?”她吃了一惊,翻身而起,脱口而问。

殊不知,她如此大的反应深深地刺激到他了,声线却是淡然依旧地冲着外面吩咐一声:“李莲成,朕口渴了。”

窦涟漪急忙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李莲成与秀珠已同时进来了,她抢上一步,从秀珠手中的托盘里端了漱口水,亲手递与他,他接过去含了一口,仰头润了润嗓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然后吐在珐琅盂里。

窦涟漪又将漱口的杯子乖巧地接了过来,放回去,再从李莲成的手里接过茶盏,捧与他。

大家都默不作声,除了他,另三个人连呼吸都是小心的,除了他手中的茶盏冒出袅袅热气,屋子里有些压抑,仿佛空无一人。

喝了几口,他将茶盏往托盘里一搁,窦涟漪早已将衣服取了来,忙替他一一穿上。

“方才你问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朕也很想知dào

,朕的皇后不想给个解释吗?”穿戴整齐,他抬起修长的腿往外走,走到中殿却停下了,忽然转过身,差点与亦步亦趋的她撞了一个满怀。

窦涟漪忽然有种预感,不是,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事与自己有关,便勉强笑了一下:“臣妾不明白,还请皇上明示。”

墨眸深处,如层林尽染,于风华之外却又分明激荡着风云。

“那么,皇后可听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呢。”薄唇弯出一道冷酷的弧度,而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话里居然透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足可见他内心多么地不甘与屈辱。

而这份不甘与屈辱亦足以化作摧拉朽的怒火,将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拆骨剥皮。

窦涟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冤枉。”

下巴蓦然一紧,是他俯下身来,用力撅住了它,双眼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他本就不怒自威,这样的直视迫人心神,可她却硬生生地迎了上去,与他对视,因为她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表现得越坦荡,越能消弥他的猜疑。

“朕冤枉你了吗?”一声极轻,仿佛自言自语,然后,他的声音显得疲惫极了,“好吧,朕宁愿相信冤枉你了。”

下巴上的力道骤然一收,她的身体一直由那股力道托着才不至倒下去,这下一下子摊倒在地,下一刻,她赶紧端端正正地跪好。

“皇上还是要杀了战将军吗?”

前面的修长身影正缓缓往外移动,闻言,蓦然一顿,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一问里带着慑人的森寒:“怎么,皇后有异义?”

秀珠在一边拼命使眼色。

窦涟漪情知方才恃着他的不忍,堪堪躲过了一劫,可是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即将因她而死,于心何安?

“恳请皇上看在战家数代忠良,战将军又曾救过皇上的份上,饶了战将军吧!”银牙一咬,她明知不可说,却还是说了出来。

第066章 雷霆震怒

屋子里陷入死一样的沉寂,李莲成大气不敢出,秀珠更是吓得浑身直冒冷汗。

而他呢,从来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人,一张脸铁青着,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似乎要将她活活吞噬方才解恨。

“果然是情深意重。”这一句尚维持着素日的冷静,然,下一句却是狂吼而出:“窦涟漪,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朕杀了你吗?”

娇躯一震,她哪里是不怕死,而是不忍心一代功臣,就这样含冤而死。

“娘娘,您快点告sù

皇上,您心中只爱着皇上一人,从无二心。”两声扑通,李莲成与秀珠竟是一起跪倒在地,李莲成大气不敢出,秀珠则拉着主子的衣袖哭了起来。

窦涟漪缓缓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lì

将心中的恐惧压了下去,“臣妾对皇上的心,天地可鉴;但臣妾还是要替战将军求情,不说平日戌守边关,保家卫国,单说西凉一战,皇帝弹尽粮绝而后援迟迟不到时,是他冒死赶来,解了皇上之危,又率军出击,方开了西凉俯首称臣之先河,这样的英雄,皇上若杀了,岂不可惜?”

她年纪虽小,心思却比同龄人敏捷,早已悟出了皇上将她禁锢在此的用意,实是在试探战熠阳的反应。

糟糕的是,战熠阳当真情令智昏。

“朕今天才明白,因何皇后爱慕于他了,果然是自古美女爱英雄。”他盯着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透着逼人的寒意。

窦涟漪急辩:“没有,臣妾没有爱慕过他……”

“还在狡辩,李莲成,信!”他狂吼一声打断她,雷霆震怒之下,仿佛连屋宇和大地都在一起震动。

李莲成哪敢怠慢半分,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信,跪行过去交与他,玄寂离一把抓过去,再用力掷在她的脸上:“你的痴情都写在里面了,自己去看吧。”丢下一句后,挟着怒火拨转身子,拂袖而去。

信,什么信?

窦涟漪来不及安抚一下被硬质的信封砸在脸上带来的刮痛感,慌忙拾起一封,信是写给战熠阳的,信封上的字倒有几分眼熟,急忙抽出信来一看,脸刷地一下白了。

这些信都是情窦初开的妹妹写给情郞战熠阳的。

也难怪字体看着眼熟,小时候,父亲为妹妹请了私塾先生,教妹妹习字,至于见不得光的她,断然不能请人教导的,所用的描贴都是妹妹用过的,是以,姐妹俩的字迹倒有几分相像。

只是,妹妹的笔力到底稚嫩了一些,而且行文毫无文采,令她突然想起了“京城第一草包大小姐”的混号,若是平常,她会摇摇头,欣然一笑。

可是此刻,她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还忧虑至极,正因为毫无文采,所以信的内容越发大胆直白。

那最后一封信竟赤.裸裸地写着:……熠阳哥哥,想你,想你,想你,我不愿意嫁给皇帝,我要逃跑,到你身边去……啊,熠阳哥哥,漪儿来了!

窦涟漪读着,额头早已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用脚趾头都可以相像到,皇帝读到这些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愤nù

与屈辱。

而他,昨晚依然选择了不追究,是有多么爱与不舍才令他忍下了这口气。

“娘娘,将真相说出来吧,与其让皇上猜疑,不如赌一把,赌皇上舍不得责罚娘娘。”在秀珠看来,背叛的罪名一点也不比替嫁的罪名轻,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如搏一下。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前提是不涉及家人,可替嫁一事全家人都有份参与,她不能拿家人的性命赌自己的幸福。

“不可,不管发生什么事,秀珠你给我记住了,替嫁一事万不可泄露半分,否则便是大家一起死,明白吗?”

秀珠哭得更厉害了:“娘娘,您一个人扛得住吗?”

她咬牙,扛不住也得扛。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匆匆的,又沉重又慌张,接着响起李莲成的请示声:“皇后娘娘,奴才可以进来吗?”

两人俱是吃了一惊,秀珠将她扶到暖炕上坐好,这才去开门,猛然见门外之人手里托着一只朱漆红木托盘,吓了一大跳,待看清并非一丈宫中常用来赐死的白绫,方略略安了心。

“快进来吧,李公公,皇上还在生气吗,会处罚娘娘吗,会怎样处罚?”秀珠一边将他迎了进来,一边连珠炮似的问,实在是心里没底。

李莲成今天也吓得够呛,侍候皇上十几年,从没见过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仵逆皇上,也从不曾见过皇帝发那么大的火,他当时腿都吓软了,到现在还哆嗦着。

便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跟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小几上,“战将军提出临刑前见皇后娘娘一面,皇上的意思是见与不见,由皇后娘娘自行作主,这里面有出宫腰牌一枚,外加刑部大牢的特别通行腰牌一枚,到时您可以找九门提督安祈佑大人,由他带您进去;奴才会留下一只小船供娘娘调用,战将军行刑的日子是腊月初十五,这之间您随时可以去,奴才告退。”

说完,他匆匆地离去了,想必是非之地,实在不敢久留。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不希望您去,为什么不阻止?”秀珠茫然不解地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机会,也是他的底线。

若是她去,只怕以后再怎么解释,也不会取信于他了。

可若是不去,她实在愧对一个人,不对,是愧对两个人——除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战将军,还有真的窦涟漪,若是将来妹妹知dào

情郞临死的要求没能得到满足,会不会怪罪自己呢?

今天是腊月初十一,还有四天,这四天足以让她思前想后,好好斟酌一番。

“娘娘,您千万不能去,不然,您与皇上之间再无转寰的余地了。”秀珠也察觉到了危险,在一边力劝。

所幸第一天过去了,主子没有去。

第二天也过去了,主子还是没有去。

第三天又过去了,主子那仍是没有动静,秀珠暗暗高兴,只要过了明天就好办了。

第067章 狱中话永别

第四天一大早,窦涟漪起了床,吩咐秀珠替自己梳妆,秀珠心里直打鼓,一边帮她盘头,一边打量镜中的她,却是神色安然,瞧不出端倪。

等梳妆完毕,窦涟漪拉开梳妆台的小屉,秀珠脸色煞白一片,扑上去摁住她的手:“娘娘,您不能去。”

“松手,取披风来。”她平静,却口气坚定地命令。

秀珠因为担忧而显得异常激动,嘴唇止不住地抖动着,“您不能去,秀珠不让您去,娘娘,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远在边塞的老爷夫人考lǜ

,他们可全指着您哪,您知dào

这一去,一定会惹怒皇上吗,好不容易得到的宠爱全没了。”

岂止是宠爱没了,或许还会迎来想像不出的风暴,可她不能不去,人之将死,她怎么忍心不成全他最后的心愿呢。

“秀珠,再不松手,本宫便要发火了。”她不得不端起了皇后的架子。

表情冷静,眼神坚毅,秀珠知dào

九头牛也拉不回她了,便慢慢地松了手,默默地去找来披风替她围上。

主仆俩搭了小船抵达对岸时,岸上停着一辆马车,窦涟漪坐上去,不禁苦笑:他想得倒是周到。

而怡心殿的主人已得知了消息,那一刻,玄寂离正在批阅奏折,闻报,手顿了一顿,朱墨洒落于特殊质地的奏折上,仿佛一滴鲜红的血,红得耀眼极了。

“皇上,要阻止吗?”李莲成小心地睃了主子一眼,揣摩着他的心意,斗胆来了一句。

“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岂是说改便能改的。”他只是轻哼了一声,朱笔疾书,不消一刻,书成一道手谕,用力掷给堂下之人:“速送安祈佑。”

“是。”李莲成抓在手里,也不敢看上面写着些什么,一边答yīng

着,一边仔细折好收入袖中,转身疾奔而去。

且说有了皇上御赐的腰牌,窦涟漪带着秀珠很容易便出了宫,马车直奔刑部大牢,安祈佑已等候在外面,见了她,健步上前行了一个礼,也不作赘言,只将手冲着大门的方向一摊:“皇后请!”

秀珠被挡在了外面,窦涟漪只身前往。

穿过平坦无物的大院,饶是她胆子不小,在进入刑部大牢的时候,心中还是咯蹬跳了一下,想必提前作了安排,沿途未见狱卒等繁杂无关人等,长长的走道显得阴森可怕,不断的有呻.吟与惨号从两边的号子里发出来,听得人头皮一阵阵发紧。

一直走到了尽头,又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玄铁大栅栏门挡住去路,安祈佑开了锁,偏身请她先行,里面又有一排横的走道,左边写着“天”字,右边写着“地”字,这里便是书中所谓的“天字牢”与“地字牢”了,是朝庭专门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安祈佑引领着她往左走了没几步,在一道铁栅栏前停了下来,冲着里面喊:“战熠阳,有人来看你。”

窦涟漪原是站在暗处,便轻移莲步往前走去,墙上一只火把将她的身形投射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剪影。

“漪儿,你终于来了。”那人本来摊倒在地上,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双眼一亮,翻身爬起,下一秒已扑了过来,手臂伸出铁栅栏抓住了她的双手。

窦涟漪本能甩开他的手,秀眉不自觉地蹙了一蹙,蓦然见男人的脸,浮上一层深深的失望与受伤的神情。

她蓦然醒悟过来,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代替妹妹来看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中人。

来时,她便打定了主意,既要安慰将死之人,也不能逾越了本份,如今看来,想要拿捏好分寸,并不容易。

“战将军,你这是何苦?”她仍然退后了一步,以免再与他有肌肤之亲,只是将眸光柔柔地看过去,语气充满了惋惜。

战熠阳似乎“醒悟”过来,她如今贵为皇后,即便为了自保也不得失仪,何况,他又何尝愿意连累于她,看到她安好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便知足了,也放心了。

“你还好吧,听说皇上将你囚禁起来了,末将便猜到了几分,定是那日梅园一见被人撞破了,担忧漪儿的安危,便闯来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她这才发xiàn

他浑身是伤,囚服上血迹斑斑,想是受过严刑拷打,双手一直抓着栅栏方可站稳,也不知dào

他方才从地上一跃而起时,凭借了何等的力量。

窦涟漪心中唏嘘,声音越怕软了下去:“本……我还好,你呢,身上疼吗?”本要以“本宫”自称,临时改了口,这个时候,她不想太过撇清,以至伤了这个痴情男人的心。

“漪儿,你变了,这样温柔的你,熠阳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年边塞生活,令他的肌肤呈现出古铜色,即便伤痕累累,丝毫不掩男人身上那股横刀跃马的战将风采。

想必妹妹在他这个情郞面前也是娇蛮任性的,窦涟漪不知dào

该怎样回答,便微微嗔道:“难不成在你的心中,我就是任性的代名词吗?”

呵呵,男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古铜色的皮肤下,牙齿愈加地洁白整齐,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你后悔吗?”

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男人断然摇摇头,掷地有声地答:“不后悔,漪儿,熠阳哥哥走了,再没有人保护你了,万事自己当心,别太任性,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熠阳哥哥一样由着你,宠着你。”

“知dào

了。”她拼命忍住了喉头的哽咽,低低地应了一声,除此,她不知dào

还能说什么。

男人凝视着她的脸,良久,双眼含着期待,轻轻地央告:“你可不可以最后叫我一声:熠阳哥哥。”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太感人了,她为他惋惜,也为妹妹惋惜,与这样深情的男子失之交臂,乃至天人永隔,妹妹若是知dào

了,必定伤心欲绝。

“熠阳哥哥,你走好,你的漪儿会永远记得你的。”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而男人,绽开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此时的他,仿佛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满足与开怀来。

“娘娘,时辰到了。”

安祈佑不知dào

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一张脸仿佛永远面无表情似地提醒一声。

第068章 打入大 牢

窦涟漪抬起丝帕飞快地抹去泪水,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低低道:“一路走好。”男人用力点头,相对无言,却仿佛有一种默契在里面,各自珍重,各自天涯,不对,应该是各自天上人间。

一路神思恍惚,脚步机械地前行,及至前面引路的人停下来时,她猝然站住了,四处一打量,方知转了大半天,仍在牢房里。

“安提督,这是什么地方?”窦涟漪不禁攒紧了眉头,牢房的气氛太过压抑与阴森,她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安祈佑黑着一张千年不变的脸,冷冷回道:“皇上手谕:皇后既然来了,便不必出去了,请吧。”

窦涟漪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地抬起眸,男人摊开手臂做出的请姿,赫然指向栅栏后的监舍,而她不相信,若没有皇上的旨意,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扣押当今皇后。

该来的终于来了。

寂离,你果然生气了。

她沿着九门提督指引的方向,慢慢地移动步子,人一走进去,一股长年不见天日的霉味与空中飘浮的血腥味,夹杂着各种不好的气味一起扑来,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她惊然转身,铁栅栏门已经锁上了。

而这里,便成了她今后的栖身之所吗?也许数日,也许数年,也许一辈子也未可知。

恐惧与担忧一起袭上来,她靠在冰冷的铁栅栏上,直到站得腰酸背痛,实在是撑不住了,便走到墙角的一堆枯草上坐了下去,里面突然撺出来一个东西,伴随着吱吱的叫声,吓得她魂飞魅散,过了好半天才镇定下来,那东西就趴在脚边,两束豆绿的光芒射向自己。

“啊——”

她惊叫一声,弹跳起来。

居然是一只硕大的老鼠,看来监狱的火食不错,这讨厌的家伙竟长得油光水滑,肥滚滚的,也不怕人。

到了午膳时间,她终于领略了监狱的伙食有多么的好了,一碗散发着馊味的饭,外加一碟子干得像石头的腌萝卜。

她吃不下去,“午膳”看了一眼,便没看第二眼,然后度日如年地挨到了“晚膳”时间,这次只有一块发黑的硬馒头,她依旧没有动。

外面,几个女狱卒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冲着她指指点点。

“听说她是宫里的,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富贵的主。”

“富贵?到了这,凭你再富贵的人,也得给我放老实了。”

“那是,这是什么地方,天字号,进来的人可没一个竖着出去的,哈哈哈……”

……

狂笑声中,一个粗胳膊粗腿的女人走了过来,“喂,你怎么着,想绝食?噢,我知dào

了,你嫌它不好吃,确实,这里比不上原来,既来到这里,我劝你清醒着点,别摆贵妇小姐的谱,听见没?”

“多谢大人指点,这些我都懂,只是实在没有味口,容我等会再吃。”她挑唇微笑着,客气道。

可是她安之若素的笑容还有不卑不亢的态度,在这些素日跋扈惯了的狱卒眼里,无异于挑衅,咣当一声,铁门打开,那女人撺进来一脚踢飞了馒头,口中兀自骂骂咧咧:“嫌不好吃,叫你连不好吃的也没有。”

“老五,你跟她置什么气,只管熬她几天,再看她还傲个什么劲。”外面的人终于将她劝了出去。

熬?窦涟漪觉得这个字实在是太妙了,只是不知dào

这个过程中会发生多少令人熬不下去的事。

次日,她前日饿了一天,胃实在受不了,加上也想通了,再难,人总得活下去不是,便不管它冷饭馊菜,只管往肚子里咽。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才熬了一天,不就乖乖的了,哎,听男监那边传来的消息,她与昨儿问斩的谋反犯是相好,昨儿还去送别了,啧啧啧。”个子偏小一点的女狱卒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在那唾沫横飞地说着。

其他几位一听,来了劲,“还有这等事,嘿嘿,那她岂不是同案犯,我看迟早得——”这位一边说一边横掌往脖子上一切,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另有一位摇摇头:“可惜了,长得如花似玉的。”

“可惜什么,人间不能做夫妻,地下再做一对鬼鸳鸯,照样风流快活去。”一番话引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窦涟漪充耳未闻一般,缩在角落里,虽然牢房密不透风,可到底是数天寒天,人冷得不行,便将手拢在袖子里,抚摸着袖管里收藏的玉笛,笛身温润如玉,倒是难得的一点温暖。

“喂,你相好走了,你怎么不随着一起去?”大个子大概刚用完早饭不久,一直拿着一根牙签剔着大板牙,一只腿搁在长板凳上,斜着眼睛问她。

窦涟漪慢慢地抬起头来:“我不是他的相好。”

“哟,还怕难为情,做都做了,还怕说呀。”那些人嗤地笑将起来。

她别过头,索性不理她们,耳边听得咣当一声,还没等会过神来,身上被人重重踹了一脚,接着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来,伴随着怒骂声:“你傲什么傲,老娘最看不惯你们这样的,自以为出身高贵,又长得好kàn

,素日不将人放在眼里,如今落在老娘手里了,给我放老实点。”

“好啦,好啦,跟她较什么劲。”后来其他几位看不下去,跑来拉开了。

唇边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窦涟漪抬手抹了一抹,拿在眼前一看,果见殷红的一点,鲜艳似锦,唇角微微往上一弯,想笑一下,不想袢动了伤口,禁不住哧了一声。

随后的几天,大个子似乎与她结了梁子,不是骂,便是时不时地拳脚相向,人在屋檐下,她除了忍,别无选择。

到了第八天,她这边刚用完“早膳”,大个子从外面进来了,跟另几位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话,大家开始分头行动,小个子跑来打开铁锁,大声喝道:“出来。”

窦涟漪慢慢地起身,掸了掸衣上的草屑与灰尘,不急不徐地走了出去,“列位有什么指教?”

大个子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提了一副刑具,将它甩得当当乱响,“知dào

这是什么吗?“

第069章 一样折磨两样伤

见她脸色发白,大个子得yì

地介shào

起来:“它叫拶,你看这有五根圆木。”便指着五根各长七寸,径圆约略五分,用绳索串在一起的圆木,如数家珍地讲解着:“将五根指头分别夹在中间,再一拉绳索,五根木头收紧,那滋味才叫一个销魂,保管让你叫得比床上还欢。”

这拶指刑她听说过,是监狱里专门对付女犯的,五指连心,可以想见一旦用刑,那痛不欲生的滋味,脸色不禁白了一白,“你们想干什么?”

“很简单,只要承认与男人相好,便可免受皮肉之苦,否则,休怪我们无情。”大个子满脸横肉,狞笑着,将桌子上的纸和笔拍得哗哗作响。

严.刑逼.供?

窦涟漪气愤地质问:“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宫里的,怎么样?”小个子颇为得yì

地冲口而出,被大个子横了一眼,骤然住了口。

窦涟漪急怒攻心,哪里注意到她们之间的眉毛官司,只道是他授意所为,一时间,愤nù

,伤心,失望,一古脑涌上心头。

“快写。”大个子不耐烦地喝了一声。

窦涟漪害pà

极了,但没做过的事情,再怕也不能承认,“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这个我不会写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刑。”

几个人一拥而上,两个人将她摁住,两个人上刑具,眼看十指夹在刑具中,小个子最后劝道:“还是招了吧,看这十指像葱一样白嫩白嫩的,一用刑便全烂了,何必呢!”

“告sù

你们主子去,令他失望了,真是对不住。”玄寂离,你好狠,心念刚一转,钻心的疼痛从指上传过来,忍不住惨叫出声:“啊——”

大个子用力紧着绳索,得yì

地笑问:“感觉怎么样?”

“很痛。”额头上的汗滴淌下来,落进了眼睛里,又咸又涩。

“痛就对了,要不要再来一遍?还是招了吧。”大个子连吓带哄。

窦涟漪用力挤出一丝笑意,“恐怕……只能……再来一遍了。”断断续续的话音未落,圆木收紧时发出吱吱的响声,间杂着骨头一根根断裂的喀喀声,她痛得死去活来,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非但没用,白白地令这帮恶人开心。

那大个子死死地拽着绳索,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往后面倒着,突然,噗地一声,人倒了下去,夹在手指头上的圆木失了一边的拉力,陡然松开了。

“老……”另外几人吃了一惊,张口呼叫,还没发声也倒了下去。

窦涟漪一下子摊倒在地,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也无暇了解,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一抹明黄色如灿烂的光芒,令简陋阴森的牢房顿然生辉,这抹明黄色缓缓地移动着,那灿烂的光芒便随着移动闪耀而来。

鲜红的液体流到脚边时,她突然醒悟,这满地蜿蜒流淌的是血,再一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尸体,赫然是那几个女狱卒,就在之前,还生龙活虎地对自己用着刑。

视线落在一双明黄色的缎靴上,顿住了。

她吃惊地抬起头,赫然是他,正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淡漠的表情瞧不出任何端倪。

窦涟漪却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等一会。”她爬起来,身上的痛已经感觉不到了,一心只想着不能这个样子见他。

一步一挪地走到牢舍深处,背对着门,将手上的血迹仔细地抹去,然后又以指为梳,将零乱的头发拢好,一边拢一边叹息一声:“寂离,你不该来。”

站在那抹明黄色身后的男子,哗然变色,寂离,是这个皇朝九五至尊的名字,没有人敢直呼这个名讳,她方才竟然叫了,还叫得这样自然。

男子别过头,向旁边手拿仙尘的人投去问询的一眼,李莲成报以一声苦笑,曾经亲密至此,如今恐怕皆已成殇。

窦涟漪终于觉得满yì

了,转过身来,款款走到他面前,轻舒广袖拜了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一曲膝,便被人扶起,玄寂离一手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掌摊开,端立在他身后的男子会意,从身上摸出一只小药瓶递了过来。

“会有点疼,忍着点。”玄寂离瞥了她一眼,开始帮她上药,动作很小心,似乎怕弄痛了她。

那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处,刺痛袭来,她忍不住嘤咛一声,眉头蹙在了一处。

“这会子倒知dào

痛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眼眸不抬,话里含了讽意。

哼,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伤了人,还在这说风凉话,她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几人,淡淡道:“何必呢,伤及无辜。”

“无辜?你是说她们吗,动了朕的人,还敢说无辜?”看着根根伤指,只怕从此以后废了都难说,他恨不得将地上几个人再弄活过来,受尽折磨而死方才解恨。

窦涟漪脱口而出:“不是你叫她们做的吗?”

男人已将每根手指上了药,挑起明黄色的袍,将中衣挑起一只角,“哧”地撕下一大块来,再裁成十小块,一边帮她包扎一边淡挑薄唇:“折磨你的事,我不会假手别人。”

这话,于霸道中却含了情致,令她蓦然一呆,手缩了一缩,仿佛怕疼似的,令他的心尖跟着一抖,传递到到手上,彼时他正在打结,那一下便失了轻柔,窦涟漪被他重重的一系弄得痛彻心悱,却将惊呼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只道他是故yì

的,方才他已经说了,折磨她的事,他不会假手别人的。

“寂离,你可不可以轻点。”遂嘟起唇,娇嗔一声。

旁边两人,李莲成见惯不惯,却将另外一位又惊怖到了极点。

月慕白,孝仁皇太后的亲侄子,广陵王月惊枫的亲弟弟,京城八十万禁军统领,最要命的一点,他还是皇帝的伴读,两人从小形影不离,算是皇帝的心腹,也自认是除了李莲成外,最了解皇帝的人了。

他很好奇,是什么样倾国倾城的女子,令尊贵而冷情的皇帝竟然纡尊降贵地跑到这肮脏不堪的地方来。

第070章 微服探监

“小白——”

这一声慵懒极了,也腻歪极了,窦涟漪忍不住掩嘴。

“你笑什么?”他睨了她一眼,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窦涟漪笑而不语,她记得从前家里养了一条小狗便取名叫“小白”,而方才他那声唤,慵懒得起了酥,若不是曾夜夜与他缠绵,定会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他与他口中的“小白”有见不得人的私情。

“皇上。”月慕白倒是极恭谨地回应了一声。

玄寂离又懒懒地开了口:“朕的皇后是不是极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哪一天倾了朕的江山也未可知。”

月慕白怔了怔,不知dào

该怎样回答。

“月慕白,你越来越大胆了,见了皇后也不见礼。”玄寂离忽然轻敛了眉头,淡淡地又开了口。

月慕白面色微微色变,上前一步便大礼参拜:“末将月慕白给皇后娘娘请安。”

“此处陋室,不必多礼,李公公快扶起来。”窦涟漪示意李公公拉住月慕白,仔细了打量了一眼,娇笑一声:“听皇上说过你,今天一见,月爱卿果然是年少英雄。”

玄寂离唇边的笑意扩大,回头慵懒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看,在她的眼里,你们都是年少有为的大英雄,只有朕,在她的眼里不值一文。”

那一眼,淡淡无它,月慕白的脸却一下子白了,又青了,最后转化成深深的惶恐。

扑哧一声,窦涟漪掩了口,睨向皇帝的眼神妩媚极了,“看,寂离又吃醋了。”

“我吃醋,你就这么开心?”

男人好kàn

的薄唇微微弯起,含了一丝泄气的意味,又是月慕白从未见过的神情,但他一点也不惊诧了,在这个女人面前,皇上任何的不同寻常处都不必大惊小怪。

“自然开心了,皇上吃臣妾的醋,说明皇上心中有臣妾。”可是,帝王的醋,却是可以淹死人的,她却浑然不觉地开心着。

娇憨可人,率性而为的模样,令某人的心神一荡,声线越怕沉得叫人着迷:“月爱卿,朕的皇后是不是很可爱?朕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衫子,衫子上无数只蝴蝶翩翩飞舞,说不出的俏丽,她却端着皇后的架子,斥朕放肆。”

直到此刻,玄寂离才知dào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便已动心,只是当时不自知而已。

“谁叫你骗人的,不过,寂离吹笛子的样子着实迷人。”双眼晶亮,却又拢了一层轻烟,似看着他,却又仿佛不是,眼前俱是那时,那刻,如今想来,曾是多么美妙的时刻。

可惜回不去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

而月慕白也不禁轻叹了一声,一对男女,在横尸满地、血流成河的牢笼之地,谈着情说着爱,这景象实在是太诡异了。

果然,气氛一转,皇上突然问出一声:“听安提督说,你与他见面时,一声声地唤他‘熠阳哥哥’,还对他说:你的漪儿永远记着你,可真?”

她愣了足足半分钟,实在是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过了半天方才从回味中醒转,唇瓣无色,微启,轻而肯定道:“安大人并未妄言。”

玄寂离的脸色陡然一沉,情知安祈佑没有胆量骗自己,但他一直心存着侥幸,毕竟安祈佑是安景凉的亲哥哥,或许为了稳固妹妹的地位而故yì

中伤皇后。

来之前,他多么希望那些情景是安祈佑藏了私而故yì

添油加醋编造出来的谎报,如今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看来,在朕的皇后心目中,到底还是装着另一个人。”

窦涟漪百口莫辩,其实那日她早料到旁边有人监视,不该放任自己的情绪的,可是男人一腔深情令她感动,以至话赶话地说了出来。

比如那句“你的漪儿会永远记着你”,实是代替妹妹所言,可替嫁一事万不能说,这一句便成了她与玄寂离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结。

天不佑她,她也没办法。

“如果臣妾说,臣妾与战将军之间,无关感情,只为道义,皇上您信吗?”

男人的脸蓦然一变,如乌云刹那间布满了天空,“皇后的意思是,朕是那恩将仇报、不讲道义的昏君吗?”

又回到原点去了,这个问题真心不好回答,说是,似乎不对;说不是,也似乎不对,窦涟漪索性不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她的沉默在他看来却是默认,声线一沉,命令道。

她叹了一口气,既然无法逃避,只有迎头而上了,“臣妾从不认为皇上是昏君,但在这件事上,臣妾以为,皇上确实错了。”

“朕,确实错了?”玄寂离轻轻一声,似问她,又似自问,然,下一刻面色骤冷:“好个窦涟漪,死到临头还在维护他,既爱他至深,何不随他而去,朕,便成全了你们。”

阴冷的风随着他的话一起袭来,这意思,是要杀了她吗?

“如果杀了臣妾,能让皇上心里好过一些,臣妾愿意一死。”她倔强地抿着唇,毫厘不让。

岂知,她的不畏死,以及她的倔强,在他眼里却成了与那人生死相随的决心,怒吼顿时响彻牢笼:“朕要将你五马分尸,让你好好体会什么叫痛。”身体再痛,也比不上他此刻的心痛。

一抹明黄色愤然转身,身后传来一声叹息:“皇上,臣妾最后问一下,那天,臣妾穿一身红色衣衫,可好?”

“随你。”

这两个字丢出来后,明黄色一闪,随后消失在视线外。

三日后,大雪纷飞,农历腊月初二十五,离春节是越来越近了,所以即便下着雪,市面上依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人们除了采买年货,还纷纷议论着一件事,皇上判了一个人五马分尸,就在今日行刑,这可是自玄月皇朝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重刑,受刑人还是个女的,更耐人寻味。

所谓五马分尸,用五匹马或牛拉扯裂人的头和四肢,其惨无比,其痛难当,人们不得不问,皇帝是有多恨这个女人,才会判此重刑。

第071章 五马分尸之刑

刑部大牢的院子里,行刑官与人犯俱已到位,女人一身火红的衣衫,头与四肢分别绑在五匹高大的俊马上,马儿原地刨着蹄子,显得极是不耐烦,若不是骑手勒着缰绳,随时都会奔跑开去。

大雪将女人的身体埋了进去,顺便也将她的颤抖掩盖。

“午时到了没有?”监斩官手伸向斩牌,问向旁边的报时官。

“报,离午时还差一刻。”

只差一刻,大限便到了,窦涟漪张开唇,任洁白晶莹的雪花飘进嘴里,入口即化,沁凉入脾,每一秒都是煎熬。

“倒计时,十,九……”

终于倒计时了,报时官倒数着,监斩官的业已手抓起斩牌,高高举起,只待最后一个数报出,便气吞山河地吐出一个“斩”字。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惊呼:“皇上来了。”

监斩官一看,果见一辆朱顶黄帷的高头马车缓缓驶来,赶紧放下斩牌迎了上去,“微臣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心下却嘀咕着,皇上这个时候来,不知所为何事。

马车停下,小太监掀开轿帘,一具高大威严的身躯出现在人们视线中,他先下了马车,又从中牵出一位丽人来,淡淡地环视一周,地上早已跪倒一片,薄唇微启:“起来吧。”

“不知皇上亲来,有何指示?”监斩官从地上爬起来,恭身而问。

男人淡淡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女人,轻笑道:“朕的爱妃说她从未见过五马分尸,便带她来瞧瞧。”

窦涟漪忽然笑了。

玄寂离正走至她身畔,见状,浅哼了一声:“你笑什么?”

窦涟漪将脸转向他,几天不见,他似乎清减了几分,心头滑过一丝柔情:“皇上,您好像瘦了,但愿不是因为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着了一身黑色的大氅,颈子处围着一圈黑亮的狐皮立领,令他身上的峻冷气味愈加地浓烈。

她又笑了,“若是臣妾的死可以愉悦您与您的爱妃,臣妾也死得其所了。”

可是,她的身体明明在颤抖,玄寂离不由挑眉,“你害pà

吗?”

“怕,臣妾当然怕,可是怕又有什么用,皇上难不成会为臣妾改变旨意?”这一次,连她的声音都发起了抖,在呼啸的风中,仿佛呜咽而语。

轮到他笑了,“那你可有后悔?”

“如果臣妾回答您:臣妾不后悔,您是不是很失望。”她这回没有笑,小脸严肃,显得一本正经。

玄寂离的笑容蓦然僵在唇边,良久,方恢复素日的淡漠。

“皇上,时辰是不是到了?”安景凉今天穿了一件桃红委地锦绣长裙,外面罩了一件同色貂毛立领披风,手抚着袖口毛色雪白的风毛,气度雍荣而华贵,说话时,头上斜插的碧玉瓒凤钗轻轻摆动,又显得灵动而不失活泼。

隐隐有皇后的风范了,窦涟漪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有人迫不及待了。

玄寂离仍是淡淡的口气,唇边轻抹开一丝淡然的笑容:“看,朕的爱妃等不及了,监斩官,你还等什么?”

“是,微臣遵旨。”监斩官快步走到监斩台前,从桌子上复抽出写有朱红斩字的牌子,高高扬起。

窦涟漪贪恋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别了,我的寂离!

“开……”监斩官中气十足地,拉长声调,却在这时,场外忽然传来一声:“且慢。”令那个斩字又未来得及出口。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擅闯法场。”监斩官指着来人怒喝一声,待看清来人,不禁呆了一呆,却也威仪不倒:“广陵王,这国有国法,朝有朝纲,恕微臣不便参礼。”

按照规矩,今天最具权威的当是监斩官,除了皇上,其他人都得礼让三分。

“好说。”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始终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容,回应完监斩官,便冲着皇帝行了一礼,玄寂离虚抬了手,示意他免礼平身,便问道:“广陵王不在你的封地上呆着,跑这看热闹来了?”

窦涟漪听了,不禁苦笑一声,看来在他的心目中,这真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本王不敢,本王此番前来,是想保一个人,还请皇上成全。”男人似乎很喜欢青色,大冬天的,仍是一身青衣,与一身玄黑的玄寂离站在一处,风采各具,毫厘不输。

玄寂离不觉挑眉,轻“噢”了一声,“不知广陵王所保何人,说来听听。”

“本王要保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玄寂离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地上红得耀眼的身姿,“是她吗?“不是吧,广陵王要保的人会是自己?突如其来的生机的窦涟漪不敢置信。

惊喜之余却有有些担心,皇上疑心重,若是因此怀疑上广陵王,岂不又害了一个人。

“正是。”

轻雅的一声传来,全场哗然。

“广陵王,你休要多管闲事,皇上金口一口,便是一言九鼎,如今判决已下,岂是说改便能改的?”安景凉似乎急了,全然不顾素日端庄持重的名声,直接发出反对之声。

“皇贵妃所言极是。”玄寂离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极少见地夸了她一句,女人的脸顿然散发出一缕喜悦的光芒,宜发动人了。

窦涟漪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广陵王,谢谢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真的不必了。”说完,她的目光越过高大的马匹,投向那道冷酷的身影,幽幽地发出一声:“寂离,开始吧。”

“看,连她自己都希望早些去了呢。”玄寂离清冷地一笑,视线转身监斩官,那意思不言而喻。

“且慢。”广陵王温润一声,自袖中摸出一样东西,耀芒一闪,他高举呈象征皇家权力的明黄色的牌:“皇上可还认得它?”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丹书铁券。”

所谓“丹书铁券”就是人们口中俗称的免死金牌,是皇上亲赐给有功之臣的,凡持有之人,无论什么罪过,都可以免于一死。

本朝唯发了两道,两道都是当年太祖为褒奖月家帮着打下江山而赐与月家的,不但如此,玄月皇朝的月字也是代表月家,意即两家共担天下,足见当年月家地位之显赫了。

当年孝仁太后还是妃子时,遭人陷害,已经用了一道。

第072章 别问君心

“朕当然认得它,只是你想过没有,一旦用了,月家便再无免死的特权了。”唇边漾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玄寂离似提醒,又似嘲讽,“广陵王还是要用它吗?”

“是,本王还是要用。”广陵王月惊枫毫无迟疑地将它交给随侍一旁的李莲成,后者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未置可否,待要接过,猛听得一声:“皇上——”

“怎么,爱妃有建议?”

那淡淡的一瞥,与淡淡的口吻,却令安景凉心中陡然一寒,便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着革去窦涟漪皇后头衔,于宫中浣衣局当差思过。”

旨意在男人轻移的步伐中一个字一个字地飘出来,他上了车,向着呆立在原地的高贵女人伸出手,唇边浅笑若狸:“爱妃,不想回宫了吗?”

安景凉从怔忡中惊醒,小碎步跑上前,将手递于上车的男人,踩在跪伏在地上的小太监背上,也登上了马车。

今天发生的一切,安景凉仿佛做了一场梦,宽敞而豪华的御用马车围得严严实实,雪光映过代表皇权威仪的黄色帷幔,是以车内光线明亮,男人坐在正中坐位上闭目养神,英俊无匹的脸上不现半分波澜。

她轻轻地移动脚步至他身畔,伸出一双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手,放至唇下哈了哈,又搓了两搓,这才轻柔地搭在男人太阳穴上,按摩起来。

男人一动不动,俊脸无波,猜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良久,他蓦然张开眼睛的同时,抓过她的一只手,放在视线下细细端祥,肌肤细腻,纤纤十指涂了大红色丹蔻,艳丽而妖娆。

“爱妃的手真好kàn

。”好kàn

的薄唇轻抿着,男人一点不掩饰眼里的欣赏之色。

他从来没夸过她好kàn

,这是第一次,虽然夸的只是手,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狂喜万分的心情,何况,老话不是说女人的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吗,既然有因三寸金莲痴狂的,便有为一双柔荑而神魂颠倒的,不是吗?

“皇上,您干嘛盯着臣妾的手一直看,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她的身子因为欣喜而微微颤抖着,加上如娇似嗔的语气,极是妩媚。

他似乎兴致极好,笑着,言语间有一种回忆的味道:“朕记得你名号中的贤字是德安太后亲拟的,是吧?”

这突兀的一句,令安景凉怔了好一阵,心思飞动,不知dào

皇上这个时候提起旧事是何用心,便字斟字酌地答:“是,皇上好记性。”

“德安太后是觉得合宫中只有你最稳重贤惠,是以拟了这个字。”他捏着她的一根手指,仔细地欣赏着,指尖却在一点一点地加力,温柔的语气依旧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如今孝仁太后也非常喜欢你,常在朕面前夸你。”

闻言,安景凉一喜,正要不胜娇羞地谦虚一句,挫骨一样的痛感便在这时自被他捏着的指头上传来。

“唔——”

她不由自主地低吟一声,那股仿佛要断其指挫其骨的力道却一下子消失了,他松了她的手,从她的斜襟上抽出绣着白玉兰花的丝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之前施以力道的两根指头。

“站着不累吗,坐吧。”

安景凉浑身沁出了一层细汗,惴惴地在他旁边坐下,“皇上,臣妾哪里做错了,您要打要骂都行,只是别让臣妾不明白。”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地察看着男人的神色,脑中极速转动,莫非,自己买通狱卒拷问窦涟漪的事被他发觉了?

汗一炸,从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沁了出来,可是那几名女狱卒当场毙命,应该不会牵扯出自己,安景凉这才略略放了心。

“奇了,你很热吗?”男人一边好奇地问,一边用丝帕温柔地搌过她的发际。

如此难得的温存,安景凉的心里却一阵阵发冷,抓住他的手,上牙齿磕着下牙齿,以至声音都在发抖,“谢皇上体贴,臣妾不敢劳动皇上,让臣妾自己来。”说话间从他手里接过丝帕,擦去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

“人人都说贤贵妃温凉恭顺,今日一见,果然是一点没错,朕前朝事多,太后还有后宫你以后多替朕照看着点。”

安景凉一听,这话里明显有托付的意味,翻身跪倒,伏地长声:“臣妾一定谨记皇上的旨意,为皇上分忧。”

“嗯。”

男人点着头,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女人顺势依偎进他的怀中,像只温顺的猫儿一样,沦陷在他一时的宠顾里……

半个月后。

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即将来临,整个皇宫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浣衣局也不例外,主子们应酬多了,自然衣服也换得勤,洗衣妇们的活便总也干不完。

偌大的院子里,十几名洗衣妇一人面前一只大木盆、一只小水桶、一只衣篓,外带衣篓里堆积的衣物,都是上好的料子,也不能像普通人家一样用搓板,甚或用木棰敲打,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地细揉慢洗,若是不小心弄破了,或是挂了纱,便会受到惩罚。

“小姐,你去歇一下,这些留给我做。”

不知dào

该感谢哪一个,她是戴罪受罚之人,宫中竟安排秀珠依然跟着她,算是有个照应。

窦涟漪浑身酸痛,却咬牙坚持着:“那哪行,你也有任务。”

“小姐,奴婢干惯了,一点也不累。”

秀珠看着主子的手,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寒风刺骨的大冬天,成天泡在冷水里,手背上起了冻疮,破了皮,红肉露在外面,看上去触目惊心,跑过去将她身边的衣篓提了过来。

“哟,这浣衣局还时兴带丫头,真是奇闻,你这么好心,不如帮我一起洗了吧。”一个长相有几分娇俏的洗衣妇早就看不顺眼了,呼地起身,将自己的衣篓抱到秀珠身边。

秀珠眼一瞪,挑脚将那家伙的衣篓踢开去:“自己的任务自己完成。”

“李司服大人,这里有人大不敬,竟然将主子的衣物踢在地上,您管不管。”衣篓翻倒,里面的衣物有几件掉了出来,那名洗衣妇一看,竟兴奋地扯着喉咙大叫起来。

第073章 挨整

窦涟漪一看,心道不好,赶紧过去将衣篓扶了起来,一边捡一边央求:“别叫了,你的衣物我帮你洗便是了。”

“谁,窦涟漪,你好大的胆子,这些衣物可不是衣物,它们就是一个个主子,你踢它,便是踢它的主人,那可都是天皇贵冑,岂是你大不敬的,不惩戒你只怕不长记性,这里有一算一,给我都洗完了才能休息。”

不想还是惊动了浣衣局的管事李司服,跑过来吊梢着一双三角眼,不分青红皂白便下达了惩罚令。

秀珠跳了起来:“什么,这十几盆都让我家小姐洗,你这哪里是罚,分明是要人命。”窦涟漪在一边扯她的袖子,给她使眼色都不中,“这是我踢翻的,要洗也是我洗。”

“你想跟着受罚,那就一起罚好了。”李司服耸耸肩。

秀珠将手中的衣衫往盆里一扔:“不干了。”

“秀珠,你太放肆了。”不管李司服存了什么心,但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动主子的衣物便是动主子本人,弄得不好掉脑袋也是有可能的,窦涟漪先喝止住秀珠,然后转身冲着从前的奴才,如今的上司,陪笑道:“秀珠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原谅她一回,您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不洗完不吃饭,也不睡觉。”

李司服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嘻嘻,这下可以休息一天了。”那些洗衣妇们欢喜雀跃,方才挑事的娇俏洗衣妇更是得yì

非凡,掐着水蛇腰指着两人:“从前是主子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趁早老实点,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你。”

秀珠气得说不出话来,窦涟漪却像没事人似的,坐在寒风里轻轻地揉搓着一件桃红色的衫子,她记得那日行刑时,皇贵妃便是穿着它去观刑的。

“小姐,您就一点也不怨吗?”秀珠回来,抢着洗了起来,一边洗一边发牢骚。

窦涟漪笑笑,轻言细语地:“皇上正在气头上,我多苦一分,他的气便会多消一点吧。”他说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所以明知她的手受过重刑,却将她发落来浣衣局当差。

“可是您太苦了。”秀珠的眼圈红了,怕她看见,低下头狠命地搓洗起来。

所有的活干完后,已是半夜,两个人又累又饿,那些衣物本是上等的料子,并不刺手,可是实在是太多了,又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里泡了十几个小时,十个指头都磨破了,流着血水,却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它们早已经冻僵了。

而且,人一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可是到了早上一醒来,浑身的骨头似散了架不说,十指倒是不僵了,却是钻心的痛。

“小姐,您不如请一天假吧。”秀珠提议。

窦涟漪瞄了她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秀珠便不作声了,权当方才的话压根没说。

这一天,昨日挑事的娇俏洗衣妇见占了便宜,又带头起哄,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精明一点的人已经看出来了,李司服也存了心折磨两人,所以,她们宜发投其所好,挑衅起来更是肆无忌惮。

起初穿墙在涟漪不明白李司服因何不待见她们,之前并无交集更无过节,后来才听说她是淑妃萧丽云的远房亲戚,便心知肚明了。

是以临上工前,窦涟漪再次嘱咐过秀珠: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字是心上一把刀,再痛,也得由它插在那里。

这些日子,天空老是阴阴的,此时不过将近酉时,天色却暗了下来,别人都已经收工了,唯有主仆两人还在忙活。

李司服发下话来,说加便给两人加派了任务。

衣裙轻响,有人慢慢走近,默然看了半晌,终于蹲了下来,从水中捞起一只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手背上,微弱的暖意令人一惊。

窦涟漪诧异地抬起头,惊喜蓦然浮上脸颊,“来喜姑姑,你怎么来了?”

来喜哽咽道:“娘娘,您受苦了。”

“来喜姑姑,快别这么叫,让人听见了,还以为奴婢不知身份。”如今她是人人可以呼来唤去的下等宫婢,比不得来喜,稳坐太后殿掌事一职,在宫中这帮奴才中,算是最拨尖的,论地位,也只有总管太监李莲成能比了去。

是以,李司服听说她来了,立马赶了来,“哟,今儿个是什么风,将来喜姑姑给吹来了。”

来喜站起来前,抹去了眼眶中的泪水,“李司服,太后仁慈,一直惦念着故人,所以命奴才过来瞧瞧,顺便请李司服善待一二。”

其实她是风闻窦涟漪遭人作贱,偷偷跑来看看的,这番话也算是拉虎皮扯大旗,假太后之名,希望能管点用。

“是是,请太后放心,太后娘娘的旨意,奴婢一定照办。”果然有了效果,李司服也不知真假,唯唯称是。

来喜姑姑走后,李司服态度立kè

变了,不但说话客气了,还将两人的活减了量,秀珠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下主子不用那么辛苦了。

底下人惯会见风使舵,自然也不怎么敢欺负两人了。

可是过了没两天,李司服又变了脸,派的活比之前还多不说,话里话外更是含讥带讽,“还以为真有太后撑腰哪,我呸,太后娘娘高高在上,会理你这种小奴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好好干活,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

“你……”

秀珠抡起袖子待要跳起来理论,被窦涟漪死死地扯住了,她已然明白了,那天来喜姑姑来,压根不是奉太后之命而来。

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苦役与被欺负的日子,窦涟漪起初觉得浑身无力时,还咬牙坚持着,又挨了几天,人终于病倒了。

秀珠早上起来时,发xiàn

一向准时的主子还没有起床,怕被人看见了,又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便跑去喊,便发xiàn

她不对劲,脸色赤红,连忙用手一摸,烫得手一下子缩了回来。

“小姐,您别吓我。”

窦涟漪听到这一声,方有了一些意识,奋力张开眼睛,见天色不早了,便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一边挣扎着爬起来:“睡过头了……”

可话还没说完,人咚地倒了下去。

第074章 患难见真情

“小姐,小姐。”

秀珠拼命地喊,床上的人仿佛死过去一般,毫无反应。

她赶紧跑去找到李司服:“我家小姐,不,涟漪姑娘她病了,需yào

请个太医来看看。”按照宫规,一般宫女病了,各宫的须得主子同意,其他房、局的则由管事安排。

“什么病,我看是懒病犯了,叫她起来干活。”李司服一听,非但不肯请医生,还污蔑病人装病,要病人立即起来干活去。

秀珠气极,“好呀,李司服若是能叫醒她,今儿个所有人的活奴婢全包了。”

“反了你了,来人,给我关起来,饿她三天三夜,看她还敢嚣张。”李司服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平日有窦涟漪拦着,算是避过了不少风头,今儿个见她自动撞上来,岂肯放过她。

几名洗衣妇闻声而来,合力扭住秀珠便往黑屋子里送,所谓黑屋子,其实就是各处为惩戒宫人专设的小房子,门一关便密不透风,即使是大白天,里面也黑漆漆的,是以得了此名。

“放开我,我家小姐快不行了,你们让我去照顾她,不然她会死的。”秀珠拼命挣扎着,吼叫着,可一人之力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被强行关进了小黑屋。

窦涟漪不知dào

睡了多久,悠悠醒来,浑身一丝儿力qì

都没有,头痛欲裂,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还活着。

“你醒了?”头上传来惊喜的一声。

她费了好半天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素云姑娘,怎么是你?秀珠呢,噢,这个时候她肯定在干活。”

素云眼神挑了挑,将桌子上的药端来:“先别说话了,赶紧喝了它吧。”

“唔。”

药一端到跟前,那难闻的气味冲得人不由皱起了眉头,素云有些犯难:“这药得来都不易,肯定不可能有压药的蜜饯之类的了,你且将就着喝了它,不然身子只怕难好。”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汗颜至极,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哪还能想要从前的待遇,窦涟漪便接过碗,一气喝了下去。

见她喝完,素云赶紧将空碗接了过去,顺手端起一碗清水,递与她漱口。

“不必了。”

品味着口里的苦涩滋味,倒不觉得眼下的际遇太苦。

忽然悟出素云方才话中有话,奴才虽然命贱,但皇室讲究宽严相济,倒不至于有病不医,除非,是有人故yì

不肯为你医治。

“这药得来不易是什么意思?还有,秀珠她不会有事吧?”自己病了,秀珠不在跟前,却是素日并无多少往来的旁人在跟前,不是太奇怪了吗?

素云低着头不吭气。

“让奴婢来告sù

娘娘吧。”随着一声,一道稳稳的身影走到了近前。

此刻见到她,窦涟漪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挣扎着起身:“来喜姑姑,你怎么来了。”

“快别动,太医都说了,您这次可是又到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来喜扶住她,瞟了一眼素云:“多亏这孩子了。”

窦涟漪猜到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秀珠被关进了小黑屋,李司服一来存了心,二来春节将至,事情确实多,便将她搁在一边不闻不问,还是素云看不下去了,帮着照看一二。

后来食物已经吃不进去了,只能喂点水续命,眼看撑不下去了,几番找李司服,都被她一句“主子的事都忙不过来呢,谁有闲功夫管她”给挡了回来。

亏得素云机灵,想到太后身边的来喜姑姑曾来看望过,便悄悄地跑去,在太后宫外等了大半天,终于瞅着一个机会见到了,将事情一说,来喜当即急了,回去不管不顾地便跟太后讲了,太后也着急,便传了太医来瞧。

“太医说,再晚一步,娘娘的命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治了。”

窦涟漪没想到病中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禁感激地看了一眼素云,又担心秀珠:“那秀珠呢,还关着吗?”

“放是放出来了,不过饿了三天三夜,也是奄奄一息,不过你别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并无大碍,她这才放了心,“我去看看。”

“唉哟,我的娘娘,您慢点。”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来喜仍就坚持称呼她作娘娘,态度恭谨一点也不输从前,情知拗不过她,便与素云一起将她扶下床来。

隔壁宫女房内,秀珠躺在床上,平时那么灵利的一个人,这会面色卡白,没有一丝生气,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早被窦涟漪给按住了,便笑着打招呼:“小姐,您来了。”

“秀珠,你怎么老是那么傻,嘴上叫我小姐,可小姐叫你忍的话你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现在吃亏了吧。”看到她的样子,窦涟漪又心疼又生气。

秀珠勉力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她数落秀珠,自己呢,还不是遇事不管不顾,闯下这么大的祸,又几曾后悔过,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手下来。

“好啦,好啦,马上要过年了,都不许哭了,现在告sù

你们一个消息,太后让奴才带了这个来。”来喜说话间,将手中一件半新不旧的女式宫装抖开,“这是太后当年入宫第一次面圣的时候穿过的,搁在冷宫那种地方,时间长了到处是虫眼,太后让你帮着补补,不用急,一天补不完补十天,十天补不完补一百天,一百天补不完,三年五载的也行。”

这哪里是补衣服,分明是变着法子放她的假。

“太好了,还是太后好,咳咳咳……”秀珠拍掌欢呼,不想呼了一口冷气,憋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窦涟漪珍重地接过衣衫,“来喜姑姑,麻烦你回去替我谢谢太后,这份恩情涟漪永世不忘。”又面向素云:“还有素云姑娘,雪中送碳之情涟漪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机会,定当重谢。”

素云羞瑟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奴婢只知dào

命最重yào

,若是没了便再也回不来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涟漪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质朴之语,最能打动人心,由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碳少,素云这份情,于患难中更是弥足珍贵,叫她如何不感念在心。

第075章 除夕夜惊遇

次日便是年三十,老话说:叫化子都有三天年,浣衣局的洗衣妇们终于有了歇息的一天,主仆二人加秀素云便张罗着包饺子吃。

这是窦涟漪在宫中过的第一个年,记得在家里的时候,她最盼过年了,因为这一天母亲无论忙到多晚,都会来陪她守岁。

及至入了宫,她无数次憧憬过,除夕夜与他双双对对共守夜的情景,如今,全都成了泡影。

那两个人倒是没心没肺地一边包一边玩闹着。

“包一只如意饺吧。”素云兴致勃勃地提议。

“什么是如意饺?怎么包,快说快说。”秀珠则兴致勃勃地跟着和。

素云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来,将它包进手中一只已填了馅还没捏拢的饺子里,一边捏一边讲解:“本来应该用元宝更贴近,如今没有,便用铜钱代替了,等会一起下了锅,煮好了端上来,谁吃到它谁来年就会大吉大利,喜事连连。”

“这个好,肯定是小姐吃到。”秀珠拍手叫好。

窦涟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心里还想着自己这个混得不成样的前主子。

一想到秀珠跟着自己,成天操碎了心,福没享着,如今还得跟着自己受罪,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便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

整个皇宫流光溢彩,仿佛是灯的海洋,无数只彩灯将年三十的夜晚炫染得如同白昼。

就这样信步走着,直到一座朱墙挡在面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从前的住所,气派依旧,只是冷火熄烟的,与整个皇宫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试着上前,发xiàn

门竟是开着的,探头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也是,如今中宫被废,中宫殿也成了皇宫禁地,谁还跑这里来,便是值守的人,自是能偷懒便偷懒。

窦涟漪悄悄地走进去,一阵风吹过来,不由自主地缩了脖子,抬眸仰视,“关睢宫”三个大字依稀可见,只是人去楼空,往日的风光亦不在了。

余光蓦然瞥见温室里仿佛立着一道身影,来不及细想,她闪到了高大的檐柱后,探头一看,小心肝蓦然一窒,怎么是他?

这个时候,皇帝不应该与母后还有他的爱妃们在灯火辉煌的畅春园宫宴吗?

窦涟漪倏地缩回头,靠在柱子上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说,出去见他吧,你不是梦里都在思念他吗?另一个声音却警告道:窦涟漪,别傻了,他如今恨不得你死。

过了好一会,外面悄无声息,他走了吗?心中一急,便又探出头去,只见男人俯下身子,凑近花瓣,好像在嗅着花香。

这个时节,整个院子都带了清冷的肃杀之气,玫瑰花却灿然依旧,红得娇艳至极,当真是奇迹。

他已经直起了身子,伸手至花下,用力一折,“蓬”地一声,整个天空突然被点亮,男人的手蓦然一抖,好像被刺到了,窦涟漪“啊”了一声,仿佛也跟着被什么扎了一下。

“谁?”

玄寂离折花在手,扬声喝问。

此时,天上的烟火盛放,将天空映染得绚丽多姿,窦涟漪却吓得心嘣嘣乱跳,正要横了心出去见礼,却听见一道怯怯的声音自稍远处的另一根檐柱后发出。

“是奴婢。”一阵蟋蟋嗦嗦的声响后,有人从柱子后闪了出去,跪倒在地:“奴婢不是有意要惊扰圣驾,求皇上饶恕。”

“你是这宫里的宫女?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躲在后面?”玄寂离从温室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那名宫女的面前,长身修立,一连三问,极具压迫感。

宫女趴在地上,不知是冷还是害pà

,身子簌簌发抖,“奴婢是新来的,贱姓金,名镯儿,躲在后面是因为害pà

皇上发xiàn

了责罚,不想,不想……”

“金镯儿,这名字倒有趣。”玄寂离清冷的容颜上难得地透出一丝兴味来,“抬起头来。”

宫女抬起头来,一张稍显稚嫩的脸,五官还算精致,尤其是怯怯的神色,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神韵。

“怎么,朕在你心目中很可怕吗?竟让你这么害pà

。”没有不悦,只是他一直用问句,容易造成不高兴的联想。

果然,叫金镯儿的宫女伏在地上,“天子威仪,谁不敬畏;何况,奴婢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所以,所以……”

别说玄寂离微讶,躲在柱子后面的窦涟漪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了,这名小宫女不简单,看上去怯怯的,可口齿伶俐,说话极有分寸,且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说话方式极有余味。

“这花照看得不错。”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朵玫瑰花,突兀地来了一句。

金镯儿展颜:“谢皇上夸奖,奴婢既拨了来,当用心照看这里的一花一木,那日整理花盆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给刺扎到了呢。”

“呵呵,是吗?你可知,玫瑰花好kàn

,却是棘手,别说你了,她可是连朕都敢扎呢。”玄寂离笑着俯下身子,亲手将玫瑰花别在女孩的头上,“别跟旁人说朕来过了。”

叫金镯儿的宫女眼波流转,掩口笑来:“奴婢谨遵旨意。”

“皇上,您在吗?”

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门外突然传来李莲成焦急的声音,玄寂离毫不犹豫地迈开修长的双腿,很快消失在宫门外。

“天哪,我见到皇上了,皇上还跟我说话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留下金镯儿激动万分,一脸向往地喃喃自语。

这宫里,从此又多了一个做梦的女人。

窦涟漪叹息着悄悄退出,走到一半,却被迎面匆匆而来的一名太监不由分说地拉了就走,“快,救急。”

“喂,你是哪一宫的,拉我去哪里?”她莫名其妙,外带不情不愿,出来这么久了,秀珠她们该着急了。

那名太监看着面生,想来不是太后、皇帝以及三位妃嫔宫里的,劲倒挺大,一边往前疾走一边不耐烦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去了不就知dào

了。”

说话间,人便被拉到了畅春园外,窦涟漪当即用力挣扎起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里面正在进行皇家夜宴,她既没资格也不想掺和其中。

第076章 宫宴上的好戏

“今儿个皇家夜宴,正是用人之际,不想好几位宫女受了风寒,怕传染给主子不能当差,这不人手不够吗,看你模样还周整,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那名太监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将她拉了进去,院子里站了两排宫女太监,一排端着食物鱼贯而入,一排空着手鱼贯而出,循环往复地传送着。

这时,一名小太监提着食盒飞奔而来,“快,趁热上,师傅说凉了便不好吃了。”

正好四名宫女送完菜出来,跑上前打开食盒,各取了一份用托盘托着的银宝盖青花瓷碟,站在队伍后头。

拉差的太监不由分说将剩下的一份塞给她,犹是不放心,一个劲地叮嘱,“你只负责端给媚嫔,左边单独坐的娘娘便是,恭身呈上桌子,起盖,再恭身退出,不要左顾右盼,不许说话,行动要端庄大方。”

“不行,我不行。”窦涟漪直往后退。

“就是你了,我还有事,没功夫跟你磨牙。”那名太监扔下她,急匆匆地忙别的去了。

这叫什么事啊,窦涟漪捧着碟子,就像捧着一烫手山芋,想扔却又不能扔,传菜队伍缓而有序地前行,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畅春园是皇家宴会的场所,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璜,无数盏宫灯点燃,灯火辉煌外又添了喜气洋洋。

窦涟漪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再学着其他宫女的样子,四十五度恭身,低头敛目,双臂架开将托盘举在与眼睛齐平的位置,步子不快不慢,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地走进去。

到了媚嫔身边,先将托盘搁在桌边上,双手将碟子端起,恭敬地呈放于主子面前,再抬手起盖,好啦,她轻舒了一口气,收了托盘准bèi

原路离开。

“这道是什么菜?”

不想媚嫔好奇地问。

坏了,方才只想着行为有矩,忘了还有报菜名这一碴了。

窦涟漪飞速扫了一眼,碟中十二只仿佛是鸽子蛋,去了上半部,露出蛋黄来,立在糊满茸的面包片上,仿佛一只只眼睛递着秋波。

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凤眼秋波。”

“噢,这名字好有趣味。”斜对面的安景凉觉得有趣,随意地瞟过来一眼,不禁一怔,眼前这位正低了头匆匆往外走的身影仿佛眼熟,“站住。”

窦涟漪只得停下,却将头垂得更低了,耳朵里又传来闲适的一声:“抬起头来。”

至此,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玄寂离的眸子跳了一跳,不过一瞬间,便归于平静。

“窦涟漪,怎么会是你?”

萧丽云认出是她后,惊呼出声。

媚嫔这才发xiàn

方才给自己布菜的居然是前皇后,心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想到这个女人夺走了皇上对自己的宠爱,不由厉声喝道:“你跑来作什么?”

“她方才不是说了吗,凤眼秋波,你们没听懂吗?”安景凉嗤了一声,闲闲地道出。

两旁鄙夷与嘲笑的目光一齐射过来,窦涟漪脸一下子红了,正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太后适时出声:“好啦,都少说一句。涟漪,你不在浣衣局好好呆着,跑这干什么来了?”

不能说出被强行拉差的事,这样只会害了人家,即便没事,她也会白白得罪了人,如今这境遇,还是别拉仇恨了。

“奴婢自入宫以来,多承太后、皇上以及各宫娘娘的照拂,今晚是除夕,便想着来给各位主子拜个早年。”说着,便一一福了一福,到他时,抬眸极快地睃了一眼,男人面容清冷,猜不出端倪。

媚嫔在一边小声嘀咕:“多此一举。”

“是,奴婢告退。”她也不愿意多待哪怕一分钟,正好告退。

不想旁边有人娇笑一声,“既是拜年,总要有所表示,不如给太后与皇上各人敬杯茶吧,至于我们几位,便免了。”

好个安皇贵妃,这是看戏不怕台高啊。

“嗤,看她那双手便想吐了,谁还喝得下去。”萧丽云一脸嫌弃地盯着她的手。

窦涟漪双手捉着托盘,突然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那上面疤痕累累,冻疮处,鲜红的肉翻在外面,还流着水,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而她站在大厅中央,便如同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子,用自己的伤痛与不堪愉悦着别人。

他呢,这场戏,是否也愉悦了他?

“太后,皇上,萧淑妃说得对,奴婢这样子的确难登大雅之堂,原是奴婢唐突了,奴婢先行告退。”

待要行了礼,退下,坐在右下第一桌的安景凉兴致似乎正高,不愿意这场好戏太早落幕,冲着上坐的男子扬声道:“皇上,太后倒也罢了,只是涟漪姑娘凤眼秋波的一片心意,您却不能不成全吧?”

“贤皇贵妃的话正合朕意。”清冷的声音里少见地带了嘉许。

窦涟漪一咬牙,便走到他的身边,用烂得流水的手揭开茶盅,丑陋不堪的一双手与描花绣边的精美瓷器相映成对比,那伤口看在人眼里,越发触目惊心。

“皇上,请用茶。”泡好了,她双手捧过头顶,呈了上去。

这是回宫后,他第一次见到她,以为看到她如此欺惨的景象,自己的心会稍微有那么一点快意,却是一点没有,反而痛惜得不行。

痛惜?

她值得吗?

玄寂离为自己至今还放不下她而愤nù

,甚至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窦涟漪许久不见动静,惶惶地抬眸察看时,正好kàn

见他眼里的一抹厌恶之色,心下叹息,这样的自己,他果然是厌弃的。

而眼底决绝一闪,玄寂离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端至唇边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你的心意到了,退下吧。”

“是。”

窦涟漪又一一见了礼,黯然退下。

回到浣衣局,秀珠与素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到动静一下子惊醒,“小姐,你跑去哪里了,害我们好等。”秀珠抹着惺忪的双眼嚷嚷。

“对不起,许久没出去,迷了路。”

她随口撒了一个小谎,一路上,他厌恶的目光在眼前飘浮,实在不想再去触碰刚才不堪的一幕。

第077章 苦中作乐

素云揭开盖子,将碗与筷子一起推过来:“这碗饺子是留给你的,快点吃。”

“哈,有饺子吃罗。”她晃晃头,将他与他身边的一切从脑海里赶走,故作开心地欢呼起来。

她吃得津津有味,那两位丫头一直盯着她,笑得神神mì

秘的,直到牙齿被硬物咯了一下,窦涟漪将口中的饺子拿下来一看,果然咬到了那只包有如意铜钱的饺子。

“我的运气这么好?”情知是两位丫头有意安慰自己,她还是惊喜万分地欢叫一声。

“嗯。”秀珠与素云一起用力点头,齐声恭贺:“吃了这只如意饺子,保管来年大吉大利,好事连连,心想事成。”

窦涟漪调皮地一歪头:“那我是不是应该许一个心愿?”

“好啊。”两丫头拍手称是。

将双手紧握郑重地放在心口的位置,闭上眼眸,诚心许下新年心愿:愿父母健康平安,早日回京;愿妹妹平安无虞;愿……一念及他,心口蓦然一疼,才续了下去:上苍若肯垂怜,让我与他心结得以解开,白头不分离。

这一夜,有欢喜,也有伤感,便这么过去了……

次日是新年,一大早被鞭炮声炸响了,几个人穿上最好kàn

的衣服跑到外面看烟火,一树梨花,金丝彩带……各种花样在天空绽开,美不胜收。

“秀珠,有人找。”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秀珠不相信地反手点着自己的鼻子,见小太监用力点头,不由得嘀咕起来,谁会找她呢。

及至跑到外面一看,居然是李莲成站在门外。

“哟,李公公新年好,李公公大驾光临,有何见教?”秀珠先是问了好,心中终归不痛快,一顿含讥带讽刮了过去。

李莲成笑道:“秀珠姑娘新年好,你家小姐还好吧?”

“托福,还没……”突然想到今天是初一,不吉利的话和字都是不能说的,方才将那个字给咽下去了。

李莲成也不跟她计较,从袖管里取出一个小塑料盒子,递于她:“这是宫里秘制的冻疮膏,效果是极好的,给你家小姐用着。”

“真的。”秀珠又惊又喜,接过去时诚心地福了一福:“谢谢李公公还惦记着我家小姐。”

李莲成苦笑一声,不是他惦记,是有人放不下,昨儿那情形,主子嘴上不说,心里疼着呢,自己跟在身边侍候了十几年,如果连这点还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便算白跟了。

是以,年夜饭一完,已是子夜时分,皇室成员互致地新年问候,便各回各宫,他跟着皇上回到怡心殿,玄寂离喝了一点酒,那会儿正醉眼迷离。

他便叫人弄了一碗醒酒汤,一边服侍男人喝下,一边试探地问:“皇上,涟漪姑娘看着真可怜。”

“涟漪,是谁?”男人始是一脸茫然,随后才明白过来,呼出一口酒气:“她活该。”

“是。”

李莲成顺了一句,小心地瞄了他一眼,不想捕捉到了男人眼眸深处的一丝痛惜,虽是稍纵即逝,还是叫他发xiàn

了。

“皇上也不必担心,听说太后让来喜姑姑带了一件极有纪念意义的旧衣裳过去,让涟漪姑娘慢慢补着。”李莲成安慰着主子。

玄寂离的薄唇冷漠地一挑:“朕有什么好担心的?”又突然现出一脸稀奇的神色来,“你方才说太后让她补衣裳,就凭她那手艺?”

彼时,李莲成趁着皇上醉意朦朦,不错眼珠地望过去,便发xiàn

男人说这话时唇边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想到这,李莲成便对秀珠说:“好好劝劝你家小姐,跟皇上服个软,这事幸许便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可公公是不知dào

,我家小姐犟起来,九头牛,不对,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秀珠犯难道。

李莲成摇摇头,秀珠还真是说得一点没错,可是跟皇帝较劲能有好果子吃?这么多年来,他还没见过有例外的,便摇头叹气地走了。

“李公公给的?”回头,秀珠兴高采烈地一说,窦涟漪心中一动,莫非是他的意思?璇即摇摇头,他恨自己还来不及呢,哪会管她的死活,便淡淡道:“等得了机会,我会亲自去谢过李公公。”

秀珠说话间已打开药盒,仔细地帮她上了药,素云找来干净的布条包扎,正忙着,外面忽然响起极雅致的一声:“有人来拜年,主人也不出来迎接吗?”

给她们拜年,几个人面面相觑,不会是听错了吧?

秀珠将信将疑地起身,正要出去一探究竟,门口出现一道娉婷的美妙身影,面带春风一样温煦而超脱的笑容,“涟漪姑娘,新年好!”

窦涟漪认出来人,不禁喜出望外:“明司舞,快请坐。”

如今的明雪鸢执掌司舞局,官居正三品,屋子里的三位不过是无品无级的小宫女,按规矩是应该见礼的,不过明雪鸢为人处事不落俗套,大家便将那些虚礼一概给免了,围在一起,泡了热茶一边喝一边聊天。

“看来,涟漪姑娘的精神还不错。”明雪鸢的笑容间有赞赏与理解。

窦涟漪双手捧着茶杯,借以暖手,闻言,眉目轻轻一扬:“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亲人与友人,涟漪凭什么不精神。”

“说的极是。”明雪鸢应了一声,低头浅饮了一口热茶,眼神穿过她,望向窗外不知名的远方,声音透过袅袅的茶雾,听上去有淡淡的哀伤:“好好活着,即便与你的爱人彼此伤害,就算相互撕咬也要缠在一起;而我,就算想被他伤害也没机会了。”

窦涟漪浑身一震,原来,与眼前这个不幸的女人相比,自己仍是幸福的。

一时间,都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好,秀珠故yì

快活地嚷:“今天是大年初一,找点乐子吧,可是有什么好玩的呢。”

“划拳,谁输了罚喝酒。”素云提议。

窦涟漪正想反对,不想明雪鸢脱口叫好:“好啊,以前在舞坊常常玩这个。”

“我去拿酒来。”素云出的主意,自是兴致最高,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消一刻,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坛子,竟将厨房里做菜用的老黄酒给拿来了

第078章 欢渡

窦涟漪不禁摇头:“你跟人家说了没有,若是找起来,问谁偷了酒,小心挨板子。”

“姑娘放心,厨子师傅跟我是老乡。”素云嘻嘻一笑,将四只碗往桌子上一字排开,一一倒满后,豪气地宣bù

:“开始。”

“涟漪,我们俩先来。”难得明雪鸢兴致勃勃,抢着头一个来。

她挠挠头,“可是我不会啊。”可想而知,她一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哪会这些市井玩艺。

“虫子、杠子、鸡和老虎,杠子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蛀断杠子,就这么简单。”素云在家的时候,见别人玩过,其实自己也是头一回玩。

于是两两对阵,秀珠与素云还互有输赢,这边窦涟漪可惨了,老是输,输了便得喝一口。

那酒的味道很独特,入口时感到酸,在口腔里过了一道,甜味便出来了,及至入喉时方知苦,最后到了胃里,辛味终于泛上来,越喝越缠人,以至到了最后,她也不管输赢,抱起碗来便喝。

渐渐地有了醉意,窦涟漪拉起明雪鸢:“来,跳一支舞。”

四个人中,明雪鸢的酒量最大,况绍兴酒酒力不算太猛,故清醒得很,但见窦涟漪醉眼迷蒙,广袖轻舒,纤腰如杨枊柔动,不觉眼晴亮了一亮,随即笑着与之共舞。

一时间,唱的唱,跳的跳,拍的拍手,直到眼皮发沉,就那么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dào

昨天过得很快乐。

快乐总是短暂的,三天过后,主子们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对于奴才们来说,新一轮的劳作又开始了。

虽然太后说衣服慢慢地补着,可初三一过,眼见其他人都开始工作了,她也不想闲着,便去针衣局要了全套的家伙什来,用心补上了。

这是一件鹅黄色累金丝绣白玉兰花的蜀锦裙装,说起来好像只用得上鹅黄、金与白三种颜色,因是蜀锦,便不那么简单了。

这蜀锦的特色便是多彩织绵,织的时候以经线彩色起绣,彩条添花,经纬起花,先彩条后锦群,方形、条形、几何骨架添花,总之极其繁复。

是以,光配线便花了足足一天。

等到真zhèng

动手时,这缝补又比新织难度大了许多,所以一件衣裳缝缝补补,直到半个月后方才补好,这才亲自送往慈宁宫。

“不行,太后没空见闲杂人等。”

她原是想亲自送到太后手上,顺便表示谢意,结果被值守的奴才给挡下了,其实小太监是认得她的,只是从前来的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如今跟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还不如,突涟漪也不想起冲突,便将衣服交与那人,叮嘱两句,顺着原路返回。

那小太监倒也不敢怠慢,立马将衣服送进去了,太后正歪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来喜接了过去,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啦,莫非弄坏了?”太后紧张地张开眼睛,这衣服可是极具纪念意义,若是弄坏了,岂不可惜。

来喜将衣服递给主子,啧啧称奇:“简直跟原来一模一样,这针工,这绣活,真是神了。”

孝仁太后始还不信,接过衣服抖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果然如来喜所言,不仅看不出一点补过的痕迹,整件衣裳焕然一新。

“奇怪。”

太后忽然想起之前引起轩然大波的“鸳鸯荷包”,照那个看来,皇后明明不擅女红,就算苦练,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有如此突飞猛进的进步。

来喜不解道:“您想说什么?”

“噢,没什么,拿去收好,涟漪绣活好的事就别在外面张扬了,听见没有。”

在孝仁太后的眼里,皇帝睿智多谋、治国有方,只是前一段时间专宠一人,令她着实担心;如今皇后被废,皇帝虽然往后宫跑的时间仍是不多,起码能做到雨露均沾,在她的眼里这才算正常,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所以,决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来喜不明白,却也不敢拂逆主子的旨意,答yīng

着去了。

太后无意识地盯着她的背影,皇帝虽然临幸后宫,却依旧不肯留子,眸光沉了一沉,看来选秀一事得抓紧了,等十五元宵节一过,便让各洲县将名录呈上来。

窦涟漪有太后照拂,不用终日蹲在寒风里洗衣了,李司服便派了一些轻便的活给她做,比如将洗好的衣服送往各宫。

这天早上,她用提篮分门别类地装了衣裳,一一分送,最后到了安皇贵妃的存贤堂,将手中最后一个提篮交与小太监,刚要离开,内殿门帘一掀,两道身影一起走了出来。

一刹那的错愕之后,她与其他奴才一道屈膝行半礼,虽是半礼,却要一直等到主子走过去了,方才能够起身。

“外面冷,不必送了。”看来皇上很关心他的皇贵妃。

安景凉娇笑一声:“有皇上在,臣妾不觉得冷,倒是昨晚听见皇上咳了两声,虽说没什么大碍,到底要注意着一些,臣妾一会亲手煮一盅冰糖雪梨羹送去,可好?”

“不……”玄寂离正要回绝,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熟悉入骨的身影,随即牵起女人的手,改了口,“难得朕的贤贵妃这份心思,自然是好。”

女人的一张脸忽如一夜春风来,笑容似美丽的花儿绽放开来,往他的身上靠了靠,“谢皇上。”眼波菀转,不觉“咦”了一声,随即越发亲密地粘在男人身上。

“涟漪姑娘,你怎么来了?”

她一直在心中祈祷,别被认出,别被认出,结果还是免不了相见的尴尬。

“奴婢窦涟漪给皇上请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来送衣裳的。”窦涟漪只得上前请了安,规规矩矩地答主子问。

安景凉不放心地偷瞄了一眼身畔的男人,但见神色淡漠,古井无波,便安了心。

“难为你了,如今不比从前,凡事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让……”说到这,她又飞睃了身畔男人一眼,见他神色不耐,看女人的眼眸似有厌恶之色,越发放了心,“别让我们这些故人担心。”

“谢娘娘关怀,如果没事的话,奴婢先行告退。”

窦涟漪恭身后退到了门口,方才转身,一阵寒风吹来,仿佛钻心钻肺的冷意袭上来,而他看自己的目光比这波寒风还要冷十倍。

看来,他与她的嫔妃们鱼水情深,止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开花结果,只是,玄寂离,那一句“不与旁人生”的誓言你可还记得?

第079章 兴师问罪

“你走路没带着眼睛吗?”

一路跌跌撞撞,不想差点与人撞上了,正要开口道歉,一声怒斥在耳边响起,震得耳膜都疼了起来。

窦涟漪一听到这声音,便后悔出门前没翻翻皇历,赶紧退后一步见礼请罪:“奴婢给萧淑妃请安,奴婢不小心冲撞了淑妃娘娘,还请恕罪。”

“好你个窦涟漪,本宫正要去找你呢,你倒自己撞上门来了。”萧丽云冷笑连连。

她悚然一惊,忙问:“不知娘娘找奴婢何事?”

“还敢装蒜,给她看。”

一张俏丽的脸旦毫不掩饰地写着憎恨与嫌恶,萧丽云大喝一声,珍珠耳坠子被震得荡了两荡,那样温润之物划出的银芒也带了一分凌厉。

“看,这是你干的好事吧。”贴身宫女灵姗将手中的衫子往她面前一送,帮着主子质问道。

到底还是被发xiàn

了,先前还自恃女红了得,这事能遮掩过去,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鸡蛋里都想要挑出骨头的那股子劲。

窦涟漪陪笑道:“奴婢一时失手,不小心弄破了娘娘的衫子,请娘娘大仁大量,又或者,涟漪愿意照着做一件陪您,您看……”

“陪,你拿什么陪,这可是云锦,今年产得少,只进贡了两匹,一匹给了太后,另一匹皇上赏了本宫,刚做来还没怎么穿便被你弄破了,本宫看你就是存心的。”说到后来,痛骂似乎无法消除心中的愤nù

,女人扬起了巴掌。

眼看那一巴掌照着自己的脸扇来,窦涟漪正要避开,忽然想到这事若闹起来,会牵出素云,便一咬银牙,罢了,罢了,还是挨了这一记,息事宁人吧。

“爱妃,这么漂亮的手,若是为打一名奴才而痛了自己,朕会觉得心疼的。”玄寂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捉着那只手一边把玩一边赞赏。

萧丽云用另一只手里的丝帕掩了口,吃吃地笑着,软若无骨似地倚了上去,“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既来了,可要给臣妾作主。”

“拿来让朕瞧瞧。”玄寂离放开她,将衫子抓在手里,眼底蓦然升起一团疑云,下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表情淡漠至极地转向对面:“这是你弄的?”

窦涟漪情知不妙,其实给太后补衣的时候便担心穿帮,可太后那么信任自己才将心爱的旧时物交给自己,便拿出了浑身解数将它补得天衣无缝,好在太后似乎并未察觉,或许察觉了却未声张,总之是风平浪静。

不想今日还是出了纰露。

“让臣妾看看。”安景凉觉得奇怪,接过去一看,脸色也变了一变。

窦涟漪硬着头皮答:“奴婢一时失手,弄破了淑妃娘娘的衣衫,怕被发xiàn

了责罚下来,是以想蒙混过关,只是奴婢不擅于此,便央求司制房的绣娘帮忙,不想还是被瞧破了,但请受罚。”

难怪,安景凉眼中一片释然。

“自请受罚是吗?”玄寂离的目光直视过来,仿佛利芒穿透她的心,冷而尖厉,只听得他缓缓开口:“给朕做一件寝衣。”

圣旨一下,扬长而去。

“是。”

坏了,她口中虽答yīng

着,心里却着实慌得很,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还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件寝衣,自己是倾心而做,还是胡乱做了,免得露出破绽?

窦涟漪心绪难平地给二妃见了礼,急急忙忙告辞而去。

“真是便宜她了,皇上居然只让她做一件衣服。”萧丽云还在愤愤不平,继尔娇柔一笑:“不过皇上还是很心疼我的。”

“那是心疼你吗,只怕是……”

安景凉原是看不得她那得yì

劲,想讥讽一句,话一出口,忽然醒悟到什么,或许,方才男人真zhèng

舍不得的是她?

看着前面那道纤弱却不失倔强的背影,安景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都背叛他了,他还是舍不得,如真是如此,那实在是让人又嫉妒又害pà

的一件事。

忽然想起行刑那天,千里之外的广陵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突然现身,当时觉得奇怪,只是未及深想,如今看来,莫非……

“皇贵妃。”

突然抬高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见萧丽云略含嗔意地问:“贵妃娘娘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都叫了好几声,也没个反应。”

蠢货。

安景凉心中鄙夷地骂了一声,面上却依旧亲亲热热地,“还是别站在风口里了,边走边聊吧。”

两人便在贴身宫女的陪伴下缓缓前行,锦衣狐裘,倒成了冬日里难得的一道风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御花园,园子里的花都已经凋零了,草色枯黄,却是一派肃杀的情景。

安景凉指着那些衰草,颇有深意道:“花儿明年还会再开,可到底不是原来的那一朵了,倒是这些草,别看现在要死不活的,来年春风一吹,又是生机一片,就如同某些人”

“皇贵妃到底想说什么?”

见萧丽云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感慨而已,妹妹听着便是。”又道:“园子也没什么看头,天气又冷,本宫还要给皇上煮冰糖梨子羹,回了吧。”

这边,窦涟漪并没有直接回浣衣局,而去先去了一趟司制房,这皇宫没有秘密可言,这边掌事的王司制听她说明来意,神色虽是不喜,到底没有为难,着人给了她一匹皇上专用的明黄色丝绸。

她抱着绢物回去的时候,半路上碰到了秀珠与素云,大冬天的,两人急得满头是汗。

“我的小姐,您总算平安回来了,她们没把您怎样吧?”秀珠上来便问,顺手将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才放了心。

这次的祸原是素云闯下的,那日一不小心将淑妃的衣服给搓破了,淑妃又是出了名的刁钻,素云吓坏了,窦涟漪便说交给她处理,这才惹来今天的麻烦。

“涟漪,听说你挨骂了,还挨了打,都是我的错。”素云搓着手,很是不安。

窦涟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骂了两句,至于打……”

说到这,她突然顿住了,上唇轻咬着下唇,划出一道浅浅的月牙,那两人越发急了,同声问:“真挨打了,打哪里了,重不重?”

第080章 御前红人

“没有,没打成。”如果不是他心疼他的爱妃,幸许便挨上了,算了,不想这些了,没挨打便是万幸,管它前因后果。

素云诚心感激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扛下来,换了我,这顿罚肯定免不了。”

“那你救过我的命又怎么算,好啦,好啦,我搬不动了,你们能不能帮帮我。”谢来谢去的实在见外,她嗔怪地睨了两人一眼。

两丫头这才发觉她抱着一匹绢,忙一起来抢:“我来,我来。”

“不许碰。”她忽然别过身去,宝贝似地护着,这是给他做寝衣用的,她可不想别人染指。

那两人面面相觑,秀珠嘀咕道:“一会儿说抱不动了,一会儿又不许碰。”目光重新打到那匹丝质物上,那样的明黄色,宫中只有两个人可以用,中宫缺位,剩下的不就是……

嘿嘿,秀珠想到这,不禁笑了起来。

窦涟漪知dào

她笑什么,只装作没看见,她已经想好了,这是她为他做的第一件寝衣,必会用心去做,且想好了一套解释得通的说辞……

半个月后。

正是农历三月,记得去年此时,她在属于自己的院子里,过着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何曾想到会经lì

后来的种种,窦涟漪手提锦盒,走在去往怡心殿的路上,不免生出些许感慨。

怡心殿外,不见总管李莲成,几名值守的小太监倒也都认得,她上前说明来意,其中一个道:“等着,我去问问。”

“问什么?皇上没空,谁也不见。”

一道俏生生的女声响起,却是断然拒客,窦涟漪不免惊奇地望过去,看着有几分眼熟,略想了想,猛然记起来了,是那晚躲在中宫殿柱子后,被他吓出来的宫女,叫金镯儿的。

听秀珠说起过,皇上宫中如今新添了位宫女,极是伶俐,还唱得一口动听的小曲,在皇上面前极是得yì

,想必就是她了。

“镯儿姑娘,我是来给皇上送寝衣的,烦请通报一声。”既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可不敢随便得罪,便客气道。

据说杏仁眼眼珠圆溜溜的,眼白略多,最是娇俏的那一种,今儿见了,果然所传不假,但见金镯儿瞪着眼睛,显得一双眼睛越发圆溜溜的,煞是有味道。

“送寝衣?你是司制局的?”

旁边的那位小太监赶紧上前,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前皇后?你也知dào

加一个前字,不就是一废后吗,瞧你小心的样。”金镯儿瞪了那家伙一眼,扬声不屑。

“烦请通传一声,好吗?”窦涟漪淡然若旧。

金镯儿不耐烦道:“给我吧,等皇上有空的时候,再呈上去。”

只好这样了,窦涟漪便将手中的锦盒递过去,毕竟是自己的心血,松手的时候略略迟滞了一下,惹来一顿呵斥:“松不松手啊,干脆别呈上去了。”

她急忙松了手,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过”,转身离开。

怡心殿内,男人坐在御案后的阔背花梨木椅上,批完最后一道奏折,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手刚伸出去,一杯茶便递到了手上,揭开精致小盖,浮叶相抱似笋,不禁嗅了一口袅袅升腾的热气,果然是闻之若醉。

“湖洲的顾渚紫笋果然好,只是今年这么快便出来了?”

旁边立着的俏生宫女用特有的甜酥嗓音答道:“今儿个刚到,湖洲那边知dào

皇上喜爱,新茶一出来便赶紧进贡给宫里,您可是今年第一个品尝的呢。”

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吹开浮叶,浅啜了一口。

只一口,便试出这丫头下足了功夫,且不说他正念着这一口,只说这泡茶的水在85度至90度之间最好,泡三到四分钟时最佳。

“方才听外面吵吵嚷嚷的,什么事?”虽满yì

至极,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他一边品茶一边询问着。

“回皇上,有人给皇上送寝衣来,奴婢看见皇上正忙着,便将她打发走了。”

“寝衣呢。”玄寂离将茶杯往桌子上一顿,急问。

金镯儿眼里有一丝讶然,连忙从身后取出一个锦盒来,呈了上去。

锦盒很精美,让人不由自主地对里面的物品心生期待,他小心地打开盒盖,一条金龙跃入眼帘,便拿起来一抖,只一眼,便看出这针工远比不上那天,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她人呢?”

金镯儿没想到有此一问,怔了怔,答道:“已经走了。”

“去,叫她回来。”玄寂离将寝衣放回去,口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金镯儿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迟疑了一下,却是不敢违抗,恭应一声便急忙找人去,一路打听,总算在半路将人截到了,“你,等一下。”

窦涟漪听到背后有人喊,也不知dào

在叫谁,回过头一看,见是那位御前红人,不觉攒了攒眉头,迅即松开了。

“镯儿姑娘是在叫我吗?”

金镯儿满心不痛快,杏眼圆睁道:“你以为我喜欢叫你呀,若不是皇上有话要问,我会跑这一趟吗?”

这话好没道理,好像是她叫她多跑了这一趟似的,当时是谁拦着死活不让进的,窦涟漪也懒得跟她理论,掉头便回怡心殿。

这次无人敢拦,径直进了御书房,“奴婢叩见皇上。”半天不见回音,抬头一看,他以肘支在桌子上,正在假寐。

皇帝是天下最尊贵的,也是天下最辛苦的,她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素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正要帮他去去乏,蓦然看见他头上的发略微松散了,想都没想,便轻轻地摘下束发金冠,墨发一把攒在手里。

挽发结情终白首,蓦然想起这句,手抖了一抖,三千乌丝哗然散开,将她吓了一跳,正要伸手去补救,腰肢被一股大力带着一转,一沉,人便跌倒在男人的怀中。

狭长凤眸眼尾斜挑,玉面俊逸非凡,雪肌,略微失色的唇,说不出的绝艳,墨发披散在肩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慷懒而魅惑的气息。

她只看了一眼,便深深地迷醉其中,再不能自拨。

第081章 情惑难猜

“那么拙劣的针工,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唇边若嘲若讽,双眼凝视着她依旧绝美的容颜,惊觉她瘦了好多,许久没有抱她,身上瘦得有些咯手。

疼惜忽地涌上来,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抱她的手,却令她低吟一声,眉似蹙非蹙,越发的惹人怜爱。

“皇上若是嫌弃,那奴婢拿回去好了。”娇唇色淡若梨花,不似从前艳丽,却散发出一缕柔弱之美,倒是别有意趣,这会浅嘟着,伸手抓过寝衣,作势要收回。

男人墨眸星沉,斜睨于她,薄唇轻轻一勾:“你敢。”

两个字,听上去除了霸气还是霸气,她却听出了一丝别的什么,再拙劣的针工他也不舍得不要,是这个意思吗?

何况,这件寝衣可是用尽了平生所学,每一针每一线无不精心再精心,自问丝毫不比皇宫手艺最好的绣娘差,视线蓦然一顿。

这寝衣不是我绣的那件,窦涟漪差点失声叫出这句,话冲到喉咙被她硬生生给吞了回去,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无凭无据的,说出去也没人信。

“奴婢说过了,不擅长针工。”也好,省却了解释的麻烦,想好的那套说辞也用不上了。

玄寂离的眸底有如霜染枫林,拢上了一层寒烟,语气倒是淡淡无波:“这条龙倒是比先前的鸳鸯绣得精致多了。”

如一颗石头蓦然丢入湖中,虽然早有预备,她的心房仍是漏跳了一拍,稳了稳情绪,方才将早已想好的说辞笑着说了一遍:“无心之作怎可与倾力而作相提并论。”

“噢?”

男人轻喔了一声,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似在辨别这话的真伪,女人的眼神清澈如山间的溪水,坦荡无它,唇不禁微弯出一抹浅笑:“即便是谎言,朕也爱听。”

唉,他仍是放不下。

“可是,你的所有第一次都应该是朕的,你如何不懂呢。”他蓦然俯下来,在她的耳边轻语。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蜗上,痒痒的,有一种过电的感觉,令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窦涟漪很想告sù

他,他是她除了父亲以外认识的第一个男人,那日小院中,她也是第一次吹笛子给男人听,这件寝衣是她第一次绣给一个男人……

呵,原来,她所有的第一次全给了他。

可是,不能说,不可说。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了。

“怎么不说话,嗯?”他的唇在她耳朵上的一点小肉芽上辗.转,舔.噬。

窦涟漪缩着身子,吃吃地笑:“痒痒,嘻嘻……唔——”

最后一声痛呼令屋子里的暧昧气息又增添了一分,她摸向刚刚还酥痒,这会却剧痛无比的耳,手拿下来一看,湿乎乎,不是血又是什么。

而他,浅色的唇角挂了一抹艳红,说不出的诡异之外,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惊艳。

“痛吗?”男人笑得潋滟。

她半是委屈半是哀怨地睥睨着他,“痛,痛极了。”玄寂离,是不是这样,你的心中便会好受一些?

“痛就对了,可是女人,你再痛,也不及我这儿十分之一痛。”他捶着心口,好让那里的难受能够减缓哪怕那么一点。

窦涟漪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揪着,然后扯来扯去,他的痛苦,她感同身受,告sù

他真相,这个声音蓦然在心中呐喊,几欲破身而出。

可是寂离,对不起,我不能拿家人的性命赌自己的未来。

“皇上,奴婢出来很久了,这就要回去了。”她自斜襟上抽出丝帕,帮他轻轻碾去唇边的血丝,正要起身,大殿门口人影一晃,随之一道甜得起了酥的嗓音响起:“皇上,您该午睡了。”

窦涟漪顺势而起,退后一步,屈膝行了礼,转身往外走。

金镯儿则是往里走,两人交会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女孩瞟来的一眼带了极致的恨意,心中一凛,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得罪过她。

寝衣是金镯儿换了无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如此胆大包天,且早有准bèi

,似乎不大可能,她背后的指使又会是谁呢?

且说金镯儿越过她,便去与书房相连的偏殿,整理专供皇上累了时小憩的暖榻,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便回身福了一福。

玄寂离径自走坐在暖榻上,金镯儿顺势托着他的颈躺下,整个上身随着他的躺下跟着俯下来,两具身体之间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不至压着他,却又时不时地若有似无地擦一下。

及至男人躺好后,便轻轻地抽出胳膊,却是延挨着徐徐起身,杏眼里,一团水旺旺的汽水盈盈流动,男人却阖着双眸,全然未见。

金镯儿不免有些失望,待起了身,便福了一福,打算退至一边,床上人蓦然开口:“唱支小曲给朕听听。”

“是。”

她一喜,粉色小嘴轻启,“艳阳天,杨枊依依桃花儿开,呀,好一个姹紫嫣红韶光景,奴家儿凭地伤情为哪般,倚楼影一只,伊呀呀……”

窦涟漪刚走到怡心殿门口,酥酥软软的吴侬小调送出来,竟是浑身一软,想他此时,美人,小曲,正是温柔乡里暗销魂吧。

一时间,心乱如麻,机械地迈着步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处高墙外,便是明雪鸢所在的司乐宫,这段时间她没事便会过来坐坐,算是轻车熟路。

走进去,便是偌大的一个院子,兼练习场,舞伎们这会正练着呢,站在一个大水缸上,就那么窄小的缸沿,连站稳都难,还要做出各种动作,真难为她们了。

窦涟漪忽然来了兴致,跑到一空着的水缸前,站了上去。

“啊……”人摇摇晃晃地,身子一歪,心想完了,幸好一条手臂伸过来扶住了。

“不好玩。”她冲着那人一吐舌头,便要跳下来,却被明雪鸢给稳住了,“试着走走。”

这明雪鸢自己是个舞痴,恨不得所有人跟她一样,每次来,都逼着她跟着练,这下好了,她算不算自己往枪口上撞?

“饶了我吧,姐姐。”两人先前便星星相惜,只是碍于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如今好了,可以大大方方地姐妹相称。

而且,此姐妹与那几位妃嫔口里的姐姐妹妹决非一样。

第082章 无处不在

手中鞭子一甩,明雪鸢故yì

板着脸:“别人须得练够三个时辰,妹妹练够一个时辰便行。”听口气,这可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特别照顾呢。

“姐姐这样,妹妹下次不敢来了。”

她快活地嚷着,脚下却听话地开始挪动,身子又是一歪,幸好平衡住了,慢慢地掌握了要领,身子越来越轻,脚步也越来越灵活。

“嗯,不错。”明雪鸢颇为满yì

地频频点头。

等练够了一个时辰,窦涟漪一刻也不愿意练了,跳下来,整个人趴在明雪鸢身上,“累死我了。”

“女人的身体可是另一种语言,若是用好了,胜过世间千言万语。”明雪鸢扳起她的身子,忽然很认真地冒出一句。

窦涟漪心中一动,仰起头来,眼底浮上一层促狭的光芒:“姐姐,你的身体语言可是世间一绝,何不在皇上面前‘说’去?”

明雪鸢的脸哗然一沉,冷冷道:“不是所有女人喜欢你的男人。”

“对不起。”

窦涟漪知dào

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

“算了,姐姐知dào

你是玩笑话。”明雪鸢脸色和缓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你,就不想重新抓住他的人吗?”

她的耳边又想起了金镯儿软糯甜酥的小曲,不能想他那时的情景,一想,心痛若斯,遂强颜一笑:“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背负背叛之名,没被处死已是万幸,窦涟漪不敢奢求其它了。

“事在人为,你不去争取怎么知dào

不行。”明雪鸢鼓励道。

她摇摇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与其和其他女人分享他的宠,不如在一边默默地守候着,守候内心深处那一方只属于两人的天地。

夜,如期而至。

存贤堂正殿内灯火明亮,火盆中上等的银碳将室内烘烤得温暖如春,主人早早地洗浴一番,换上最衬自己肤色的桃红色纱质衣衫,脱去了棉衣的笨重之感,显得极是轻挑动人。

“灵姗,皇上点的是我吧?”等人最是心焦,何况等的还是天之骄子,多少人都在翘首以盼。

灵姗灵巧地三挽两挽,便帮主子梳了一个简单却不失俏皮的桃心髻,闻言,笑着点头:“敬事房总管黄公公亲自来宣bù

的,不会有假。”

前儿个跟太后闲话,一致认为如今的皇上是越来越像一个皇上了,前朝是,后宫亦是。

这后宫,雨露均沾才是帝王之道,像先前那样专情于皇后,实非皇朝之幸事。

毕竟,皇上是大家的皇上,而不是某个女人的男人。

“皇上驾到。”

不知dào

又等了多久,外面才忽然传来一声,安景凉从打盹中惊醒,眉梢带喜,赫地起身迎了上去,不出两步,帘子挑起,如耀日一般光芒四射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臣妾恭迎皇上。”

她一边行礼一边欢声。

“免礼。”男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继xù

往里面走,一直走到内殿的雕花大床边。

安景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这会便抢在前头,抬手帮他脱下外面的盘龙常服,“皇上又批折子批到这么晚,别嫌臣妾罗嗦,还是得注意着身子。”

“还是爱妃会关心人。”他伸开双臂,由她侍候着脱下外衣,懒懒地发出一声。

安景凉嫣然一笑:“如今中宫空缺,臣妾又行着协理后宫事宜,照顾好皇上的身体是臣妾的职责。”中宫一日空着,她的心便一日悬着,只是一步之遥,不由得她不觊觎,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低着头,没发xiàn

男人眼底一闪而逝的厌烦之色,抬起头时,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太后前儿个倒是提及中宫之位不可久缺,爱妃觉得呢?”

“后宫不涉朝政,臣妾不敢妄议。”心中咯噔跳了一下,便沉住气,以退为进。

玄寂离似赞赏地点点头:“所以说,合宫之中最贤淑的便是你了。”

此时,安景凉正在帮他解开中衣的扣子,闻言手顿了一顿,接着继xù

解下去。

心中不免有些懊恼,原想以退为进,结果皇上将话头一下子给缩回去了,白白浪费了一个趁机进言的机会,面上却是娇柔如故:“谢皇上夸奖。”

“皇上,您的寝衣。”

不知什么时候,李莲成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手里托着一件明黄色的衣衫。

“李公公你也是,还怕臣妾这里没有皇上的寝衣?”一边嗔怪一边过去拿,方捧在手里,安景凉不由大吃了一惊。

李莲成别有意味地笑着退了出去。

安景凉其实已然明白他笑中的含意。

双双躺在一起,女人娇依在男人的怀里,手指轻轻抚过明黄色的衣,这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实在是太熟悉了,男人似乎很珍视它,临幸别的妃子居然也随身携带着。

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怨与恨像毒蛇盘驻于心,挥之不去,因为她知dào

,在男人的心目中,这是那个女人亲手所缝的,却不知自己指使金镯儿将寝衣掉了包。

窦涟漪,为什么你总是无处不在?

“皇上,这件寝衣哪儿好,还随身带着,难不成臣妾做的寝衣不好?”笑容却如花一般绽放在脸上,樱色的唇浅嘟,含嗔带喜。

“都好,只不过这件料子舒服,也穿习惯了。”

他漫不经心的口吻不起一丝涟漪,她听着却惊心,只要是那女人做的,如果针工一般,便说料子好,即便料子也一般,他或许会说裁得合身,即便一无是处,他方才不是也说了吗,一句习惯便够了。

“皇上。”

将心思收藏得滴水不漏,安景凉娇唤一声,却半天不见回应,悄声一看,男人已经睡着了,一缕失望袭上双眼,怏怏地在他身边躺下来。

当男人浑厚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端,欢喜又在心中弥漫开来。

次日,难得天气晴朗。

冬日的阳光透过精美的七格窗棂透进屋子,一身华贵的女人背窗坐在暖炕上,逆光令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蒙昧不清,手一一抚摸着珍贵木材打造的暖炕,以及炕上铺陈的波斯手工毛毯,那份精美,那份柔和,都令人爱不释手。

第083章 野心与算计

“贵妃娘娘,镯儿姑娘来了。”

随着一声通报,屏风口人影一晃,安景凉端正了身体,恍然生出一种皇后的气派来,坐在这满室奢华之中,某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已成为它的主人。

“给贵妃娘娘请安。”

金镯儿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寻常人还不一定放在眼里,对端坐在榻上的这位,倒是不敢马虎,因为自己能到皇上身边,多亏了这位皇贵妃的引荐。

“看来,镯儿姑娘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女孩气色极佳,越发衬得一张脸有红是白,浑身都透着新鲜气,真是羡慕死人了。

记得那日路上巧遇皇上,便停下来说了两句话,不想一名宫女经过,请安的过程中,安景凉敏锐地发xiàn

男人的视线多停了两下,这在皇上来说,可是极少见的,当时便留了心。

后来一打听,果然有那么一段夜遇的故事,正好怡心殿差个伶俐的丫头,索性顺水推舟将她给安排了过去。

只是不知dào

,这一安排是对还是错。

“奴婢能有今天,全倚仗贵妃娘娘的照顾,金镯儿决不会忘记娘娘的恩情。”金镯儿十二分乘巧地答。

安景凉点点头,“算你有点良心,怨不得皇上喜欢你,本宫会帮衬你,你自己也得争气。”

“奴婢知dào

,奴婢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帮不上您什么忙,但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会赴汤蹈火。”她不笨,对方抬举她,无非是想培植力量而已,自己不过是人家手上的一枚棋子,但不见得永远都是。

锦衣华服,端坐于暖炕上的女人,端凝着眼前看似谦卑,却不知心中藏了多少心计的小姑娘,犹豫再三,终于自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与她。

“这朵宫花便送于你,来,本宫替你戴上。”

金镯儿始一喜,待看清不过是一朵塑料宫花,心中不免失望,只是不敢表露出来,倒是喜孜孜地伸过头去,任那只尊贵的手拨去头上的宫花,戴上一朵新的,女人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以至尖厉的花插刺破了头皮,锐痛袭来,她却不敢吭声,连眼皮都未敢眨一下。

“很好kàn

。”

金镯儿觉得对方口里在赞着自己,可眼神里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芒,令她莫名地感到害pà

,越怕小心道:“谢娘娘垂爱。”

“去吧,本宫再检查一遍这里,也得走了。”安景凉端坐于榻上,真不想走。

可这座锦绣宫毕竟还不是自己的,还好,她负责打理后宫事宜,中宫一直空着,皇上又不发话搬走里面值钱的东西,所以,她时不时以查验为名来坐坐,权当先过一把皇后的瘾。

此时,阳光越来越好,金镯儿行礼退下时,只觉得贵妇端坐在阳光里,脸上和身上镀上了一层薄金,有如一尊高不可攀的佛像,双膝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山呼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景凉一怔,旋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下一瞬间板起了脸:“胡诌什么,若是被外人听见了,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跪安吧。”

金镯儿从错觉中惊醒,也是出了一脑门汗,小心地睃了她一眼,并无不高兴,便放了心:“那奴婢先行告退。”

她尚自惴惴不安,却不知,背过身去的那一刹那,贵妇的脸上笑容绽放,想收梢都收梢不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安景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娘娘,什么事这么开心?”灵姗进来,看到自家主子笑得双肩耸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景象,不禁稀奇道。

“没有。”

安景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笑了半天,方才收住;再起身,又是那个端庄贤良大气的皇贵妃,便抬了灵姗递过来的手,款款出门。

到了院子中,又训了值守太监和宫女两句,无非要他们警醒着点,这屋里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末了,更是撂下一句狠话:“少一样,或是弄坏了,便要了你们的狗命。”

见奴才们诺诺称是,这才满yì

地离去。

是夜,怡心殿主殿一道道明黄色的通天帷幔在宫女的手中撤去帘钩,十八道帷幔全部落下,寝宫犹如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灯影朦胧中,男人只着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在贴身宫女的侍候下躺了下来。

金镯儿正要退下,忽然发觉男人的眼眸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确切地说,是盯着自己头上。

她扭捏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摸向头上新簪的宫花。

“别动。”床上人突然发出一声,令她的心猛然一跳,身子一窒,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眼眸斜转,如流波盈动,却是未敢看向他。

玄寂离伸手摘下宫花,一边把玩一边沉吟。

宫中讲究喜庆吉祥,不得素服素面素饰,宫女们自然比不得宫中的妃嫔,可以插金戴珠,是以一律以珠花装饰,多以颜色喜庆、花瓣大的桃花为主,而素有国色天香之誉的牡丹和花中皇后之称的月季一般宫女是不敢戴在头上的。

“你这珠花倒别致。”玄寂离把玩着手中的玫瑰珠花,眼前蓦然现出一张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带着一丝倔强之色的脸来。

金镯儿不知就里,白多黑少的杏仁眼,眼珠子一转,显得越发的灵动活泛,“奴婢知dào

皇上喜欢玫瑰花,是以托人做了这个……”说到一半便停了,又是说一半,留一半,余味深长。

“你倒有心,唔——”他转动着珠花,忽然被后面的卡子给刺了一下,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金镯儿闻声抬起头来,惊见一滴殷红的血挂在他的指尖上,吓得脸都白了,想都没来得及想,便将指头含在嘴里,吮吸起来。

“你干什么?”他怔了一怔。

金镯儿忽然醒悟,吐出他的指头,头一叩到底:“奴婢见皇上指头流了血,一时情急,便学着小时候大人们的做法,还请皇上恕罪。”说到后来,声音已带了哭腔,天了,她居然“咬”皇上的指头,这可是大不敬。

“噢,民间手指头流了血,是用吸的吗?”

玄寂离一听,倒是感到新奇,兴致极好地问。

第084章 小人得志

聪明的金镯儿一下子听出了他的情绪,抬起头来,眸飞如魅,“皇上,您小心着,别再给它扎着了,奴婢可担当不起。”

一边含嗔一边俯下身去取他手中的玫瑰花,不想一股大力袭向腰肢,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上,她呀地一声,想要爬起来,那横在腰上的手,力道之大,令她半分动弹不得。

“你想讨朕的欢心?”男人眸斜,眼神肆意至极。

女孩的心随之一荡,“世上所以年轻的女子,谁不想讨得皇上的欢心?”

“是吗?”他反问一声,好像真有例外。

窦涟漪,你不要的,别人却是朝思暮想呢,男人眸光一沉,玫瑰珠花蓦然翻落入掌中,五指用力并拢,掌心被用来别发的卡子刺穿,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他将它用力甩出去,猛一翻身,女人的娇呼随之而起……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日,皇宫又是一番热闹,窦涟漪吸取了除夕夜的教xùn

,这次乖乖地呆在屋子里,任它外面热闹非凡,就是不出门,总算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接下来,生活按部就班地继xù



因为有太后这层关系罩着,加上太监总管李莲成据说也打过招呼了,是以每天的活不多也不重,每天完成上头派下来的活以后,窦涟漪一日空闲时间便往司制房跑。

上次做的寝衣被掉包后,她一直想着,亲手为他再做一件。

可是在他眼里,她不擅女红的结论已是板上钉钉了,强行扭转势必会引起怀疑,若深究下去,只怕将替嫁一事带出来,思前想后,窦涟漪决定上司制房“学”女红,到时候,即便水平突飞猛进,也好有个解释。

这天,她正在司制房刺绣,不知怎么搞的,手一抖,针尖刺破了手,嘤咛一声,将手指放在口中唉吸,秀珠便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小姐。”

窦涟漪忙将手指拿出来,以免秀珠见了又大惊小怪,不过秀珠好像并未留意到这些,难不成出事了?一念至此,她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说,听说皇上要娶新后了,人选都已经定了。”

她的身子猛然晃了一下,接着半天未动,整个人仿佛呆住了,是的,窦涟漪仿佛坐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也是一片空白。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别吓我。”

一阵猛烈的摇晃将人摇醒,她发xiàn

是秀珠一边摇着自己的身子一边大声呼唤,便赫地起身,冲了出去。

这情景,仿佛去年听到他御驾亲征的消息时,她也是这般急切地跑在去往怡心殿的路上。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她咚地撞在一个物体上时,喝斥在耳边炸响:“你瞎了眼睛,敢往镯儿姑娘身上撞。”

窦涟漪定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如今的金镯儿又不同从前了,皇上临幸过的女子,虽说眼下没有晋封名位,据说是因为皇上贪其机灵,不舍得放她走,只怕以后封嫔晋妃指日可待。

当日,秀珠气愤地将此消息报gào

给她时,窦涟漪脸色丝毫未变,皇上从来不可能属于一个女人,这是她最近方悟出来的一个道理。

“对不起。”

窦涟漪淡淡地道了歉,熟话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金镯儿两样占全了,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又是你,这宫里没规矩了吗?竟由着你像野物似的乱跑乱撞,若人人都像你一样,岂不乱套了?”人果然不能得yì

,看金姑娘嚣张之气又盛了几分,尤其是在她这位故皇后面前,说话有板有眼的,颇有主子的味道了。

“就是,也不知dào

这尚仪宫是怎么教人礼仪的,这样不懂规矩的人合该拖进惩戒室好好调教一下,方能放出来。”旁边的小宫女起劲地附和着。

金镯儿哼了一声,“既然尚仪宫失职,那就由我们帮着管管,小红,宫中乱跑乱撞该如何处置?”

“依例重责数十大板也是有的。”

闻得此言,金镯儿沉吟一会,“本姑娘心善,板子就免了,去拿桶水来,让她顶在头上;本姑娘大仁大量,就以一个时辰为限。”

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窦涟漪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等你真zhèng

当了主子,再来教xùn

我不迟。”说完,自顾继xù

往前走。

“你,给我站住。”金镯儿气得大叫一声,如今除了李莲成,还有太后身边的来喜姑姑,哪一个宫人见了她,不给几分薄面,“你们是死人呀,还不给我拦下她。”

几名小宫女得了令,跑上来团团将窦涟漪围住了。

“哼,你今天不认罚,休想过得去。”金镯儿赶上来,气急败坏地大叫。

窦涟漪气极:“是,我是奴才,你又何尝不是,奴才何必为难奴才,倒叫人看不起。”

“她是奴才,那我呢?”

金镯儿怄得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从旁边蓦然传来一声,几人一见,赫然是皇贵妃安景凉与淑妃萧丽云,一个个赶紧行礼问安。

发声的是萧丽云,她其实讨厌极了金镯儿,但比较起来,她更讨厌窦涟漪,确切点说,是怕极了才对,怕她有一天咸鱼翻身,重新占据皇上的心。

“她在宫里横冲直撞,还不服教诲。”金镯儿恶人先告状。

安景凉抚着如意簪长长的流苏不说话,萧丽云横向窦涟漪的一眼,极尽厌恶的神色,“我与皇贵妃都看见了,窦涟漪,你且说说,本宫的话可算数?”

窦涟漪暗叹了一口气,麻烦来了。

“淑妃娘娘高高在上,岂有说话不能算数的。”她恭声作答。

萧丽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那好,便按照方才镯儿姑娘说的办吧,留人给我盯着,不许偷懒。”吩咐完,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安景凉,“姐姐,我可没兴致逛了,您若有兴趣,继xù

逛便是,妹妹先行告退。”

“妹妹没兴致,姐姐我更是兴致全无了,唉,这宫中没一日是清静的。”安景凉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也走了。

早有人提了桶来,满满的一桶水,金镯儿得yì

地斜着她:“请吧,涟漪姑娘。”

窦涟漪咬了咬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弯下腰,听得嚣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许洒一滴水出来,否则加一个时辰。”

她一咬牙,一用力,将桶提了起来,艰难地举过头顶,双腿一软,几欲跌倒。

第085章 第一次都是他的

“感觉怎么样?”

金镯儿在一边得yì

洋洋地问。

“还好。”窦涟漪咬牙坚持。

“那你就慢慢地享shòu

吧,本姑娘不奉陪了。”金镯儿被她淡定的神色气得脸色一变,怒哼了一声,又一指近旁的小宫女:“你,给我看好了。”

对于挨罚的人来说,时间慢得好像停滞了一般,不到半个时辰,人已经没有一丝力qì

了,双腿似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

这时,秀珠闻讯赶来,上前便要将桶下来,被窦涟漪制止了,“秀珠,别闹。”她一个人受罚就够了,若闹起来,只怕两个人都得挨罚。

“那我找皇上去,秀珠不相信他会舍得您受苦。”

呵呵,她笑了起来:“秀珠,你忘了,当初是谁下旨要将我五马分尸的,他都要取我的命了,还有什么不舍得;何况,新人,新后一个又一个,你认为他还能记得我吗?”

秀珠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在一旁守着,抹着眼泪干着急。

这一个时辰仿佛一个世纪那样长,当时辰终于到了,咚地一声,桶跌落在地,人跟着倒了下去,后来的事她一概不知了,醒来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

太阳照常升起,不管人间多少悲欢离合,几许喜怒哀乐。

窦涟漪不知dào

自己哪里得罪了那位皇帝跟前的红人镯儿姑娘了,时不时地会来找找茬,以至后来,在路上远远地看见她,不得不立马避开,心想惹不得还躲不起吗?

偏偏有句老话就叫冤家路窄,这天,她给各宫送完洗好的衣裳,回去的路上要拐过一个弯,就在这视线不及的拐弯处,两人狭路相缝了。

“站住。”

窦涟漪自顾低着头疾走,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她没有停,反而越走越急。

“喂,你聋了吗?没听见镯儿姑娘叫你站住?”金镯儿旁边的小宫女赶上来一把拦住她。

她已经打定主意,在这宫中清静清静地了此一生,不争,不斗,亦不怨,为何就这么难呢,窦涟漪暗自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点头示礼打了一声招呼:“原来是镯儿姑娘,方才走得急,有眼未识泰山,还请见谅。”

金镯儿面现得yì

,对她的谦恭尚算满yì

,紧接着脸色一变,似乎琢磨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来。

“窦涟漪,你拽什么词,以为本姑娘听不出来吗?”叉着玲珑小腰身,头上的玫瑰珠玉簪子随着她说话晃来晃去。

宫女按例只能配戴珠花,即便高等级的掌事宫女也只是在花饰上繁复一点,从没有宫女佩珠戴玉的,金镯儿可是头一个,足见她如今的地位,以及受宠的程度了。

“我比不得镯儿姑娘受皇上器重,若是晚回,上头会责罚的,恕不奉陪了。”实在不想纠缠下去,为了息事宁人,她还致了一个平礼,这才转身。

眼前明媚粉色一闪,赫然是金镯儿挡住了去路,“想要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素日都是本姑娘唱小曲给人听,今儿个也想别人唱一曲给我听听,你若是唱得本姑娘高兴了,自会放你走。”

这也太猖狂了,秀眉轻轻一拧道:“就我这破嗓子,哪敢在镯儿姑娘面前现眼。”说着便转身,眸光一挑,有耀眼的明黄色跳入眼帘,她哗然转身,原以为自己早已漫看云卷云舒,心不会再为他异动一丝一毫,这一刻才知,都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算你识相,唱吧。”金镯儿以为她怕了,唇边笑容得yì



唇微启,歌声菀转出喉:“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的歌喉或许并不出众,可一叹三回,却是情真意切。

“朕的故皇后还会唱歌呢。”

金镯儿刚一撇嘴,待要贬损几句,蓦然的一声,令她原本下撇的唇角顿然上挑,立kè

勾出一道妩媚至极的笑容来,抢上一步,深福一礼。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玄寂离的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后面的人,窦涟漪唯恐失了礼数,赶紧行礼问安,只是站在原地未挪一下,面色淡淡,带着一丝淡漠与疏离。

从小失宠于父母,她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本事,殊不知,她的淡定深深地伤了一个人的心,玄寂离在想,是有多不在乎他,她才能如此的镇定自若。

偏偏,他又始终放不下。

这样的反差,每每令他愤nù



“皇上,您说是奴婢唱得好,还是她唱得好?”金镯儿吊梢着一双杏仁眼,满含期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玄寂离浅笑若无,“自然是你唱得好。”此话一出,女人荣光焕发,便是旁边的安景凉也讥讽地看了一眼被比了下去的人儿。

“只是,她所有的第一次朕已经定了,谁夺走了都不行。”下一刻,男人却淡淡地来了一句。

金镯儿不懂,漂亮的杏眼茫然地张着,一时不知dào

怎么接话,安景凉先时也未明白过来,不过一瞬,便猜到了几分,脸色蓦然变了一变。

窦涟漪却是第一时间听出来了,不免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着粉红宫衣的小女人,正思忖着他会如何处置她时,便听到皇上开了金口:“拉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金镯儿听到这一声,面色一喜,正要张口谢他维护,不想身后那个讨厌的女人趋上一步,冲着男人恳切道:“不过是一首歌而已,求皇上收回成命。””你凭什么让皇上收回成命。“杏仁眼一挑,狠狠地斜睨过去。

玄寂离缓缓上前,忽然俯下身凑近窦涟漪的耳际,吹息如兰:“朕说过,要你所有的第一次,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窦涟漪尚自回味着他的气息,男人已重新坐上冠盖置顶的华丽銮轿,浩浩荡荡地去了。

“你们站着做什么,还不动手。”金镯儿冲着几名小太监颐指气使。

安景凉摇摇头,上了肩舆,便看见李莲成一努嘴,然后叫着小徒弟的名字:“小三子,还等什么哪。”

小三子与小太监们平素受了不少这位镯儿姑娘的气,这下一拥而上,将金镯儿抓住了,推推搡搡地往行刑房去。

可怜女人尚不明白,大声斥责道:“你们干嘛,抓错了,皇上要责罚的是她,放开我,不然等会告sù

皇上去,看不治你们的罪。”

李莲成啐了一口,给安景凉打了一个千儿,又给窦涟漪点头示过意,追着皇上的队伍而去。

安景凉坐上轿子前行,想着金镯儿进宫不久,近段日子又娇生惯养的,二十板下去,只怕不死也会半残了,这蠢材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自己的一番用心。

第086章 踏月邀约

农历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表示春季来临,万物复苏,蛰龙开始活动,预示一年的农事活动即将开始。

民间这一天很热闹,人们赶庙会,逛街市,去郊区踏青,宫里可没这么好玩,皇帝一早带着人去保成殿祈了一天福,以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仪式结束后,便在保成殿用了斋饭,出来的时候夜色四起,淡淡的月牙儿挂在天边上,周围点缀着疏疏淡淡的星辰,天气也一天天地暖和起来了,颇为怡人的夜晚。

玄寂离便弃了轿撵,遣了一众随从,只带着李莲成信步前行,不知不觉走到了积玉门前。

“皇上,出了这道门,再往前走一点便是浣衣局了,要不要去看看?”李莲成在一旁提醒道。

堂堂九五至尊去浣衣局?

“你说呢?”

男人不答反问,转身便往回走,李莲成头上冒出了汗,得,主子的心思没摸准,活该受呛。

主仆俩依旧一前一后信步穿行在皇宫大院里,行了一段,玄寂离突然停下脚步,“朕记得前面便是司乐宫吧。”

“是,明雪鸢明司舞便住在里面。”

李莲成话音未落,男人已迈开修长的腿往那个方向走去。

不消一刻,便来到一处高墙下,朱红大门,上方高悬赤金大匾:司乐宫,只是朱漆大门紧闭,虽没写闲人免进四个字,却也有点那重含义。

“上去敲门。”

玄寂离站在月色下,清冷的气息与月同辉。

李莲成领命上前,敲了好一会,方有小太监来开门,待看清来人,慌得倒地便拜:“不知皇上驾临,请恕罪。”

“起来,带朕去见明司舞。”说着,玄寂离已率先前行。

小太监哪敢有一丝儿怠慢,一路恭行,将来客引到最深处的一间独门独院处,“皇上,您等等,奴才给您叫门。”转而上前一边拍门一边叫:“明司舞,快开门。”

门很快吱呀一声开了,明雪鸢见到来者,也吃了一惊,只是她素来恬淡,很快便安然若素地上前见礼:“奴婢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呵,听口气并非情愿。

玄寂离倒也不介yì

,见她无意请入的意思,索性笑着反问道:“怎么,不欢迎?”

“不敢,请!”

女人这才翩然让开身子,长长的水袖叠在腕间,便随着扬手相请的动作一滑一落。

“这么晚了还在练舞,不觉得累吗?”联想起方才外面刚一敲门,门便开了,再看她一袭素白,腰间扎了练功带,便猜到几分。

明雪鸢微微一笑:“奴婢习惯了。”

小小的院子里,几株桂花树还未到开花的时节,闻不到花香,但月光,桂树,仍让人想起“月影婆娑星繁缀,遥望广寒不觉暖”那句古诗,联系到她的身世,愈觉令人唏嘘。

玄寂离径自在桂花树下的一张木椅上坐下,明雪鸢一声吩咐,她的贴身宫女秋意沏了茶来,置于一旁古朴的小几上。

月下,桂树,一几,一椅,茶香袅袅,别有意趣,又难得清雅。

“以后,朕若是累了,乏了,便来坐一坐,明司舞可欢迎?”亘于心中许久的一团佞气,一下子得以释fàng

,心中难得的安宁与平和,这样的心境让人轻松而舒适。

明雪鸢侍立一边,闻言,唇边润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皇上这话听着耳熟,涟漪姑娘也说过,她若是不开心了,也会来坐一会,什么烦恼都没了。”

男人的眼眸有几不可见的火焰一挑,淡“喔”了一声,“她也常来?”

“也不算是常来,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吧。”女人随口答道。

玄寂离抬了一双清冷的眸,凝向她,缓缓而问:“那她可跟你说过,因何烦恼为谁愁?”

他终究放不下她,也就永远摆不脱她的“背叛”所带来的痛苦与恨意,明雪鸢了然一笑,“如果奴婢告sù

皇上,涟漪的烦恼与哀愁都与您有关,您信吗?”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他抚去落在袍上的一枚树叶,淡然一声,又有谁能看透他内心的痛苦。

明雪鸢深感震惊,她从他的脸上并未看出一丝一豪异样来,可那又怎样,一句“不敢信”便道尽了他的心思。

这个男人可是九五至尊啊,天下还有什么令他不敢的,唯有一个叫窦涟漪的女人,令他爱,令他恨,令他不敢信。

“当日之事奴婢并不十分清楚,涟漪也从未提及甚或解释过,但奴婢却能感受,她的心中是有您的,一只荷包而已,不过是深闺寂寞时,怀春少女的一点浪漫情怀,算不得数的。”

她也这样辩解过,他也信了,可是后来,她冒死前去送别的举动,又算什么?

不能想,一想,便痛不可抑。

玄寂离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笑着转了话题:“吴刚酿酒独自醉,嫦娥起舞解心宽,明司舞可愿一舞,解朕千愁?”

一双秋水盈盈的眸蓦然一亮,犹如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美丽而短暂,“皇上若是想看,不如明雪鸢与您邀一约,本月十五月圆之夜,仙霞池边,不见不散,可好?”女人歪着头,唇边笑意吟吟,神情活泼而俏皮,脸上带有极少见的促狭意味。

“妙极。”

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当日仙霞池边,她舞姿动人的情景,大赞了一声,长身而起,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不忘叮咛一句:“可别忘记了。”

“奴婢定不会忘,倒是皇上,一定要来噢。”

身后,女人行礼恭送,语气里有无尽的欢欣,在这样一个清风晓月的夜晚,如春风拂面,令人惬意之极。

很快,便到了月圆之夜,玄寂离依约,踏了月色而来。

仙霞池边有人起舞弄清影,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容颜,甚至连舞姿也是朦胧如月,却越发显得婆娑动人。

及至走近,一阵风儿吹过,吹起女人身上的纱衣,配了那轻盈旋转的身体,飘然若仙,仿佛人儿随时会羽化而去。

“好美。”

他不由出声赞了一声。

旋转骤止,女人却背对着他,半天未回转身来。

第087章 临幸

“你是越发大胆了,如此背对于朕,可治你大不敬之……”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话及一半,却惊得住了口,脱口而问:“怎么是你?”

窦涟漪方才不得不转过身来,他吃惊,她更惊,不是她有意不敬,实在是蓦然听到熟悉入骨的声音时,身体陡然一僵,半天才活过来。

“奴婢被人相邀至此,不想惊扰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晌午,明雪鸢身边的秋意突然跑来,说她家主子新编了一支舞,约她今夜至仙霞池边先观为妙,谁知dào

她没来,却碰到了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莫非?

“朕看她改行做红娘得了。”玄寂离已然悟出,唇边勾出一丝若嘲若讽的笑纹,好个明雪鸢,连皇帝的约也敢爽,不但爽了,还约了一个他并不想见的人来,若真是怪罪下来,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窦涟漪一听,情知心中所猜没错,“雪鸢也是好意,皇上不要怪责才好。”

“既是人家的一番美意,岂能不领情,你说呢?”

窦涟漪在去与留之间纠结,听得此言,眼皮猛然一跳,他这是要与她复合的意思吗?欢喜与不确定盈于心间时,他已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一路无言,她认得是往怡心殿方向而去,一颗心怦怦乱跳,仿佛随时有可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害pà

?”

初春时节,天气将暖未暖,她的掌心濡湿,热得烫人,四周静悄悄的,不似夏日尚有夏虫啁鸣不休,是以她不时呼气吸气的声音清晰入耳。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他不禁莞尔。

窦涟漪沉了沉呼吸,别过眸盯住他完美无匹的侧脸轮廓,月华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惊艳来,话由心生,喃喃而出:“奴婢仿佛回到了与皇上的第一夜,也是这般慌乱,期待,却又害pà

。”

玄寂离望向她时,与她痴迷的目光相撞,心头一震,这话,这目光,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她赤之情怀,从不肯撒慌,只是,若是与那个人比起来,她会更在意谁?

一问既出,再不能释怀。

他收回视线,顺便回归淡漠,今夜,她之于他,不过是一个被皇上兴之所致欲行招幸的宫女,仅此而已。

到了怡心殿,她被他交由底下的宫女,然后被带至洗浴宫,在宫女的服侍下,褪尽衣衫,沉于雾气升腾的木桶中,净浴,是后妃侍寝前必须完成的一项。

洗浴完毕,一袭轻纱披身,有教引宫女在一边传授侍寝的规矩,她惊奇地发觉,从前,她与他行鱼水之欢,竟无一次符合规矩。

等学完规矩,方被引至皇帝的寝殿。

每次进入这间被重帘封闭的内殿,她都有一种如临世外的感觉,好喜欢这个风雨不透,只有他与她的世界。

他已经躺下了,窦涟漪便按照刚刚学到的规矩,从他的脚下一起慢慢地爬到头顶,此刻的她,再不是他的爱人,而是皇帝偶然兴起时的一个发泄品而已。

“怎么,不愿意?”他钳住她的下巴,毫无怜惜地用了大力,眸子里有冰冷的光芒流动。

她赶紧收拾了心绪,笑容终归有些勉强:“奴婢不敢。”

不敢?

看她的表情,想笑却又笑不出,比哭了还难爱的样子,他心细如发,如何猜不出她此刻的心境,不禁冷哼了一声,窦涟漪,从前我一心想做你的男人,待你是夫君之与爱妻,如今再不可能了。

大手一扯,艳红色的亵衣飞向半空,再无声跌落,如晚霞落沉……

子夜的更声响起,一直半睡半醒的窦涟漪猛然醒来,悄悄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星梦沉酣,俊脸上犹带着魇足后的满足。

教引宫女交待过了,后宫嫔以下的女子侍宛寝,只得待上半夜,子时一到,便得离开。

她穿好衣裳,轻轻地下了床,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半是留恋,另一半却也有些恼,恼他毫不温柔的对待,全然不同从前。

从前?

许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窦涟漪带着无尽的失意一步步往前,再没有回头。

而她仿佛毫无留恋的背影,恰好落入他徐徐睁开的眼眸中,便对方才那具装着睡,在留她还是不留中挣扎的自己,感到万分痛恨。

事到如今,他还迷恋于她发间的清幽,还有那动静咸宜下,一颦一笑间的妩媚,当真是可恶之极,却又无可救药。

玄寂离恨自己不能自拨,而越是不能自拨,对她的恨意也愈加的深重,就在他一恋抵制,一恋沉迷中,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窦涟漪被肩舆抬着回到浣衣局,秀珠正焦急万分地等在外面,见到她,扑上来抓住她的手:“小姐,您去哪里了,素云去仙霞池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如今又去别处找去了,我留下来等,正在想要不要叫人去池里捞人。”

扑哧,她被秀珠的话逗笑了:“还打算去水里捞人,亏你想得出来。”

“咦,他们是送您回来的,小姐您?”

见秀珠指着肩舆惊喜出声,窦涟漪赶紧竖指于唇中,“嘘”了一声,此事不宜张扬,不然止不定招来什么麻烦。

“素云去哪了?这傻孩子不会一直找下去吧。”

正说着,见素云不急不忙地回来了,见到她,只是笑嘻嘻的。

“这丫头,莫不是半夜出去撞邪了。”窦涟漪被她笑得发毛,嗔了她一眼。

素云这才开口道:“我去找明司舞问过了,她只说:放心,她丢不了。一路上我还琢磨呢,人到底去哪了,方才遇到一伙抬肩舆的,便有些明白了。”

“是,你最聪明,外面更深夜寒的,是不是该进去了?”

窦涟漪将两个一脸坏笑的丫头一人睨了一眼,扭身进了门,那两人赶紧跟了上来。

早上刚起来,李尚浣便来了,通知她与秀珠即刻起去尚仪宫报到,说是因为宫里即将迎娶新后,加上选秀在即,那边急缺人手,是以内务府将两人拨过去了。

“这是好事,尚仪宫比这种做粗活的地方好多了。”素云很是羡慕。

第088章 恨意难消

尚仪局司籍,司宾,司礼,司赞,的确是个好去处,窦涟漪却高兴不起来,若是皇帝与皇后大婚,尚仪局必是主要承办的宫所。

可是安排下来了,也由不得她了,便与秀珠收拾了随身物品,告别素云,去尚仪宫报到。

宫里的女官分为四阶,比如这尚仪局最高主管是司仪,与雪鸢的司舞同级,正三品;依次是掌仪,正四品;修仪,正五品,以上是有品级的,最后一阶便是一般宫女了,无品无级。

尚仪局的司仪姓钟,人到是很和气,给了窦涟漪修仪一职,秀珠依旧跟在她身边,两人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明雪鸢高兴之余,也不无惋惜:“白为你与皇上约会了,如此好的机会,你就不晓得好好利用,与皇上破镜重圆?”

“我要的不是宠,若只是宠,自会极尽讨好于他。可我要的是爱,只是在他的心目中,曾经的爱早已全部转化为恨了,而我,没办法消弥他的恨。就这样吧,远远地看着他,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彼时,她垂了眸,淡淡的口气听不出悲欢。

明雪鸢冰雪聪明,又曾经lì

过那样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如何猜不出她平静表面下的痛彻心扉,“真到了那一日,你便告假吧,不然,你会受不了的。”

到时候只能装病了,她如是想。

自那一夜被相约后,玄寂离再未召她侍寝,而她,也安之若素。

且说皇帝即将迎娶新后,最受打击与刺激的莫过于安景凉了,没想到机关算尽,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她好恨,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某一夜侍寝过后,侍候皇上更衣洗漱完,男人面无表情地往外走,闻得敬事房太监恭声问:“留是不留?”

“不留。”

仍是那两个字,每次都令她从头凉到脚,接着小宫女用托盘端了一碗紫红色的汤来,敬事房的太监在一边候着,直到她喝得一滴不剩,方恭身退出。

安景凉的手藏在袖子里,用力地攒着,长长的指甲深陷进肉里,皮肤里渗出的液体润湿了掌心,口中涩而酸的滋味,更是让人难受极了。

不止是讨厌这味道,也许用憎恨更准确。

宫里的规矩,妃子侍寝后,便会由敬事房记载在册,依例会问皇上“留还是不留”,若是答“留”,意即允许妃子怀孕生子,反之,那意思便不用解释了。

不与旁人生。

即便他恨极了那个女人,却依旧信守着这句承诺。

皇后梦破灭了,她想为他生个皇子,如今看来,就连这点希望也没有,安景凉好恨,她带着这样的心情一路来到“关睢宫”。

以后,只怕是没机会来了。

每一个地方都到了,每一样陈设都抚摸了一遍,她坐在抱厦的暖炕上,无限留恋地打量着,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窦涟漪,我恨你!

就在这时,眼前光影一闪挡住了视线,安景凉不由蹙眉去看,脱口而喝:“你是怎么进来的?”同时,嫌弃地以帕掩了口,抵挡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不洁气味。

金镯儿蓬头垢面,一条腿也瘸了,作势要扑上来,被她厉声喝住了:“给本宫站远一点,不然,叫人将你扔出去。”见人站住了,又喝道:“说,谁让你进来的?”

“奴婢知dào

娘娘每隔些时日便会来这里,是以趁他们守卫不严的时候溜了进来,果然等着娘娘了,娘娘,求求您帮帮我奴婢。”

“帮你?”没用的东西,枉费她花了心思与力qì

帮她上位,这么快便失去了作用,“你这个样子还能近得了皇上的身吗?别做梦了。”

安景凉满脸厌恶之色,言语更是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女人一想起从前,肮脏的脸上顿现神往之色,可那时的感觉越美妙,失去的滋味便越是惨痛,金镯儿恨得牙根磨得吱吱作响:“都是窦涟漪那个贱人害的,我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很好,安景凉之所以还坐在这里忍着恶心听她说话,要的就是这股子恨,还不够,她得加把火,添把柴。

“你恨她?你知不知dào

当日被皇上临幸,可是沾了她的光?还记得本宫送你的那支玫瑰珠花吗?你且回忆一下,皇上是不是见了它才发疯的?”

金镯儿想了想,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其实不是皇上喜欢玫瑰花,而是窦涟漪喜欢,皇上不过是爱乌及乌罢了,可见,窦涟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谁让你不识相,惹谁不好,偏去惹她。”说到这,安景凉叹了一口气,“我看你呀,还是安分守已地活在某个角落里吧。”

她就要抓住梦寐以求的一切了,却因为那个贱人而生生断送了不说,还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真的要活在某个角落里等死吗?

不,自己的荣华梦算是做到头了,活着还不如死了,但临死前也必须拉个垫背的。

金镯儿的双眼直勾勾的,状若疯颠一般,拖着残疾的腿艰难地往外走,身后,一道阴鹜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眼底幸灾乐祸与恶毒交织出可怕的光芒。

宫中,人们来去匆匆,没人留意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像幽灵一样游荡在皇宫里,突然,一双依稀可见当日光彩的杏仁眼定格,她想,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在千鲤池边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窦涟漪带了秀珠办完事回来,途经千鲤池,被池里成群结队的红色小鱼儿给吸引住了,不觉驻足观赏。

石柱围栏上置有鱼食,她兴致勃勃地抓了一把撒下去,鱼儿们闻到食物的味道,争相抢食,甚是有趣。

一股大力便在这时突然自身后袭来,人惊呼一声,坠入池中。

“救……命。”她在水中奋力扑腾着,身体在水里浮浮沉沉。

秀珠喊了一声“小姐”,想都没想,便跟着跳了下去,原是想要救她的,却不知dào

自己也不会水性,两个溺水的人缠在一起,越发直往下沉。

“哈哈哈,窦涟漪,你死吧你。”岸上的人咬牙切齿,犹不解恨,操起一只捞鱼杆网住她的头,死命地往下按。

第089章 情深不知

“救……命。”

窦涟漪抓住每一次浮出水面的机会大声呼救,可只要她一浮出水面,就被岸上人给按下去了,咕噜噜,水从鼻子、嘴巴灌下去,渐渐地,人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的时候,意识尚模糊一片,只能感到一丝微弱的光芒,想动,却动不了,“秀珠,我死了吗?”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小姐醒了。”兴奋的声音,却仿佛隔了屏障,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

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了许久,终于完全醒来,见秀珠坐在床头,焦急地看着自己,“你没事吧?”她急忙问。

“我没事,小姐,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秀珠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转了一下眼珠,潜意识里存着一线希望,希望如上次一样,醒来的第一眼,但见长身修立,含了关切与心痛守候一旁。

然,浅浅的失望旋即弥漫心头。

她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痴人作梦。

“是谁救了我们?”她很好奇,眼下天气尚冷,那个地方平常少有人去,当时以为必死无疑,如今看来,上天对她还是很眷顾的。

秀珠抹了抹眼泪,一脸庆幸地道:“幸亏广陵王从不远处经过,听到呼救声赶过来,这才救了我们。”

又是广陵王。

窦涟漪听到这个称喟时,有种宿命的感觉油然而生,莫非,这位王爷是她命中的福星,或者是保护神?

“可惜,皇上一直没来,倒是派了太医与李总管来,咦,李总管人呢,他一直守在这里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秀珠四下里没瞅到人,感到奇怪。

“想必是回去复命去了。”李莲成来,必是受了他的嘱托,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到底不比从前了,一念至此,眼神不觉黯了一黯。

秀珠哪里知dào

她的心思,端了粥喂她,一边喂一边将经过说与她听,最后恨恨道:“这个金镯儿太狠毒了,幸亏被下令乱棍打死了,不然,活着只会害人。”

“死了?”

窦涟漪一惊,这是她入宫以来,头一次听到宫人被处死,不免有些心惊,见秀珠点头,虽憎恨金镯儿之举止,可到底是一条生命,却因自己而死,总有些不忍。

而不见人影的李莲成,这会正前往离尚仪宫外不远处的僻静处,老远,便看见一道卓立而不可一世的身影,紧赶上前,那人听见脚步声,立kè

转了过来,头一句话便是:“她醒了没有?”

“回禀皇上,窦修仪已经醒转,太医说将养几天,便可恢复,皇上不必担心。”男人发丝凝了霜,想是站了一夜,李莲成不免腹诽,既然担心,何必硬撑着不去呢。

再一看,玄寂离脸上的担心已然消失不见,淡漠的神色令他怀疑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回去。”而男人丢下两个字,随即大步离开,竟是看不出一丝留恋或是迟疑。

哎,真是搞不懂,李莲成在心里嘀咕一声,却半分不敢怠慢地跟了上去。

三天后,庆元十二年四月初八,皇帝迎娶新后的大喜日子终于来到了,宫中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而这一次的仪式完全是按着祖制来,迎亲的队伍鼓乐齐鸣,将皇后迎进宫里后,皇帝在太和殿举行隆重的册封大典,坐在屋子里的窦涟漪,隐约能听见册封的礼炮声。

尚仪宫所有人倾朝出动,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倒是成全了她当初的愿望,可以称病不用去观礼,可是于那痛不可抑外,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她,看一看,看一看后,从此便心如死灰。

出了尚仪宫,虽有心理准bèi

,一路上的景象还是让人惊异,宫中前、中、后三大殿全部搭起了彩架,大红喜字、吉祥联语对联和剪纸随处可见,地上铺陈着红地毯,一眼望不到头,不用猜,自是从前门一路铺陈到了皇后殿。

窦涟漪忽然失去了一睹婚礼的勇气,害pà

到时只怕撑不住,做出失礼失仪的事情来,便停下了脚步,踌躇一会,终是原路返回。

直到暮色四起的时候,宫女太监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个个喊累,却一个个兴奋不已,汇声汇色地描述着这场婚礼的奢华与隆重,秀珠却是累得打了一声招呼便躺下了。

她不想听那些细节,便信步出了门。

天还未完全黑下来,一弯月儿已挂在了天际,她的心又痛,又酸,又乱,偏偏走到哪儿都是喜气洋洋的红,避无可避。

脚步一转,不期看到一个人朝这边徐徐而来,两名随从紧随其后,略一迟疑,她迎上去,深深福了一福:“奴婢给王爷请安。”

“原来是窦修仪,不用多礼。”

之前她是凤仪天下的后,他是臣;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她只是小小的一名官婢。

“王爷两次救命之恩,奴婢感激不尽,只是今日才有机会当面称谢,请王爷莫要见怪。”她言辞恳切道。

月惊枫温润一笑,那笑,便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这次不过是赶巧碰上了,焉有不救的道理;至于上次……”他回头瞥了一眼,两位随从会意地退开了,这才回过头来轻声道:“上次是皇上派了人去,令本王持了丹书铁券前来相救的。所以,若说感谢,窦修仪应该感谢皇上的用心良苦才是。”

犹如焦雷在头顶轰响,她的脑子嗡嗡嗡的,不知dào

是如何拜别广陵王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柔软的地毯上。

身后,一双如秋水一般沉静的眸凝视着她,眼底微澜深情,迅即掩没于温润中,皇帝的女人与江山一样,都是绝对不可觊觎的,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多少前车之鉴摆在那。

玄寂离的女人,别人休想染指,何况还是她深爱的女人——虽然皇后以“无才无德”之由被废,但个中因由自孝仁太后那多少听到了一点,而玄寂离,那个深得德安太后“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之真传的九五至尊,从没见过背叛他的人落得善终,窦涟漪绝对是唯一一个。

而她之所以能活下来,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深爱不舍外,还能找得出第二个原因吗?

可是涟漪,你知dào

吗,即便没有皇上的那道密旨,我也会来救你的,涟漪,你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吗?

反正我信,月惊枫缓缓收回视线,转身离去的时候,唇边浮出一丝苦涩与欣然交织的笑容,这份爱,此生只能深埋于心了。

第090章 情斗

这边,窦涟漪一路奔行,复停下来时,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怡心殿外。

“窦修仪,你怎么来了?”李莲成迎上来,一脸诧异。

是啊,她怎么来了?窦涟漪也觉得奇怪,然,李莲成站在这里不更奇怪吗?

“李公公怎么不去坤宁宫侍候着,倒守在这里?”今天可是他的皇上主子大婚的日子,此时正是皇上与皇后喝过合卺酒,龙凤和鸣的时辰,作为他的贴身太监,正该忙前忙后才是。

李莲成无奈地勾了勾唇:“皇上在里面披折子呢?”

“什么?”

窦涟漪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又要重演令新娘子独守空房的一幕吗?

“可否通传一声,我想见见他,说一句话便走。”她并未想到此刻还能见到他,简直是意wài

之喜,窦涟漪在心中谦然道:皇后,请原谅我不该开心才对,可是,我就是抑制不住开心。

李莲成去而复返,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御书房内书香与安息香混合的味道很好闻,沉木书案后,男人一身大红喜服,却敛眉披折,看上去怪怪的。

窦涟漪轻轻地走至书案前,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他了,眸光近乎贪婪而肆无怠惮地盯着男人绝美的容颜,轻轻地唤了一声:“寂离。”

“窦修仪僭越了。”他抬眸,眼底寒意一闪。

呵,他终是收回了她的特权,窦涟漪神色一黯,拜了下去:“奴婢给皇上请安。”

“平身。”他复低了头,继xù

批起了折子。

她立起身来,站在那,一时无言。

“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不作声?”许久,他方抬起眸扫了她一眼,便低下头继xù

批阅似批不完的折子。

那一眼,如惊鸿掠过,却令她的心砰砰乱跳,窦涟漪抚了抚心口,沉了声线道:“奴婢来,谢皇上不杀之恩。”

男人握着狼毫笔的手顿了一顿,索性搁了笔,往宽阔的椅背上一靠,面容不改清冷:“你见过广陵王了?”

“是。”她坦然作答,“方才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奴婢上前道谢时,从广陵王口中得知了实情。”

“其实……”

他的唇边终于浮出了一丝笑意,以缓缓的语气娓娓道来,“你知dào

玄月皇朝的月字代表什么吗?”见她摇头,他轻声告sù

她:“代表的是月家。”

窦涟漪吃惊,只知dào

月家蒙受皇恩,得到了许多的优待,倒没想到国号中居然也占了一个字,也就不难想像,太祖当年打下江山时,月家立下了多么大的功勋。

“月家的地位该降一降了,那块铁券丹书,朕早就想收回来了,你不过是朕顺手拿来一用的借口而已。”可是四儿,我不会告sù

你,自己有多么的舍不得你,收回铁券丹书才是顺手牵羊的一箭双雕之举。

他漫不经心的口气,轻描淡写的言语,令她狂喜的心如同一块烧红的碳,被当头一盆冰水浇灭了,慢慢地冷却下来。

“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的生死一线,竟然还能为皇上了去一桩心事,也算事得其所了,只是,皇上恨奴婢如骨,却因此令奴婢活了下来,是不是很遗憾?”窦涟漪恼他无情,话中含讥带讽,也是针锋相对。

玄寂离却笑了笑:“遗憾?倒是有一些,不过朕想了想,你一心求死,不过是为了早日与他相见,朕偏不许,朕要留着你,时时折磨一下,方才解恨。”曾经的深情不过是笑柄,他恨她之余,又何尝不恨自己这般不舍。”如果奴婢受点苦,可以消减您心中的恨意,奴婢甘心受罚。“怨只怨上天弄人,她不怪他。

他扬声叫来李莲成,吩咐道:“将那块铁券丹书拿来。”

李莲成不大的双眼蓦然张了张,不敢有违地依命而去,倒是窦涟漪觉得奇怪,好好的,拿它做什么?

等李莲成用朱漆描金托盘托了贵如生命的一块过来,,见皇上一努嘴,会意地端至她面前,听到堂上之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以你的性子,朕真怕自己一怒之下杀了你,岂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朕将它赐与你,想死,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居然赐自己铁券丹书,那可是免死符,有了它,无论犯下什么过错,都可以免于一死,窦涟漪迟疑地拿起它,复抬眸,想看看他,究竟是舍不得自己,还是舍不得自己死后与所谓的爱郞相会。

可惜,他玉面清冷,我、猜不透心绪。

“奴婢谢皇上隆恩。”她伏地叩拜。

“免礼,平身。”听得这淡然的一声,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待要告辞,略带一丝嘲讽的声音又传了来:“朕今天收到了很多道贺,唯独没有故皇后的,岂不遗憾?”

玄寂离,何必这样苦苦想逼呢?

里子已失掉了,难道还要失掉面子吗?她一咬银牙,不小心咬破了舌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满口都是腥咸的味道,便和血吞下,尽lì

扯开一道最真挚的笑容。

接着,窦涟漪扬声道:“奴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祝皇上与皇后举案齐眉,琴瑟相和……白头到老。”最后四个字终是刺痛到了自己,有哽咽卡在喉咙,怕他听出,便用加倍的笑容来弥补。

那样明媚的声音,那样极尽真诚的笑容,窦涟漪,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他极力地想在她的脸上寻找,哪怕一丝的伤感,可惜,竟是一点也找不到,失望化作无穷的愤nù

与自嘲,他愤nù

于她的无情,也自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窦涟漪,那就借你吉言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崩出这一句来,窦涟漪探究地看过去时,他平静的面容已看不出情绪,眼神不由一黯,想必是自己多心了。

“皇上,您如果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收回它。”她故yì

晃了晃手中的丹书铁券,试图激怒他。

“侍墨。”

他吐出两个字,便拿起狼毫朱笔,复埋下头去。

窦涟漪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不成他打算批一晚上折子,让新皇后独守空房吗?

那样的滋味她尝过,实在是不好受,她应该劝劝他,可是,脚步一迈,却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玉腕轻抬,红袖夜添香。

第091章 丝帕与白绫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子时的更声响起,李莲成疾步走了进来,急切的步子打破了一室的安宁。

玄寂离啪地甩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便要斥责,下一瞬间,阴沉的脸覆上了笑容,人也站了起来:“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窦涟漪惊讶地看见孝仁太后出现在御书房。

“哼,皇帝也知dào

很晚了吗?”孝仁太后瞥了一眼慌忙行礼的女人,便将视线转到男人身上:“皇帝打算批上一晚上的折子吗?”

玄寂离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陪笑道:“请母后息怒,儿臣批完这些便去歇息。”

“来喜。”

等这些折子批完,天就亮了,孝仁太后怒哼一声,来喜应声而入,与另一名宫女一人托了一个朱漆托盘。

一只托盘里置了一方雪白的丝帕,另一只里则长绫雪白,散发着冷洌的光芒。

玄寂离脸色一变,这些宫中常用的玩艺,他如何不懂。

那方丝帕德安太后为了让她临幸窦涟漪时赐过一次,用途便不用说了;至于另一边,白绫自尽,是宫中处死犯了事的宫妇最常见的刑罚了。

“皇帝自己选择吧。”

太后并不想勉强他,若他选择丝帕,便立即至皇后殿作他的新郞去,若他选择了白绫,大可留在这,不过太阳升起的时候,便是窦涟漪悬绫自尽之时。

“母后,儿臣告退。”

想都未想,他恭身而去,托着白色丝帕的来喜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窦涟漪绞着手,随着他一步一步地离去,有种心被掏空了的痛楚袭上来,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便从今夜起,他还有他妻子的名分都将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窦涟漪,你最好安分点,否则,再出了什么岔子,便没这么幸运了。”孝仁太后沉了口气,铁券丹书,那不仅是荣耀,更是一种保护,当初就是有了它,自己才被免于一死,惊枫真是糊涂了,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随随便便地用出去了。

不会是皇上的意思吧?

一念既出,孝仁太后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住了,若是,那皇帝对她的情何其深厚,纵算被她背叛,也不舍得失去,是这样吗?

“是,奴婢谨记太后懿旨,太后若没什么事,奴婢告退。”窦涟漪恭声答yīng

下,便躬身退了出去。

及至到了殿外,强忍已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被凉风一吹,冰冷地挂了两行,这是她入宫以来头一次掉眼泪,一想到,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她的良人,心痛若斯,不能自抑。

然,尘埃落定,她也只能认命了。

宫中的热闹一场接一场,这不,皇上刚刚迎娶完新后,三年一次的选秀又开始了,几天前各郡县呈献了秀女名册,因为皇上不是很热心,所有事宜皆交给太后和皇后主持,两宫几经合议后,从中选定了一百零六名秀女入京殿选,不日便会陆续进宫。

这日,窦涟漪正在书库整理藏书典籍,司籍也是尚仪宫的职责之一,她十分喜欢在一排排的书架底下经过时,那份沉淀与墨香齐集的味道。

“小姐,方才钟司仪来过了,通知您立即去参加教习培训,等秀女进宫后,参与她们的培训与管理。”秀珠寻了过来,一口气告sù

她。

窦涟漪听完,不觉攒了眉头,不百个不情愿顿时浮上脸面,“定了吗,我去找钟司仪去……”正要抬腿,不想被秀珠拉住了,小声道:“没用,钟司仪说是皇上钦定的。”

皇上?

不是说他不关心选秀吗,怎的连一个小小的教习他也要过问,窦涟漪放下手中的书,匆匆出了门,她要去问问,为何要这么安排?

走到怡心殿外,恰好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宫装俪人,虽论不上倾城之姿,但眉目精致如画,尤其那股婉约雍荣的气度,足以令男人动心。

窦涟漪早已猜到了她的身份,赶紧屏气凝神,低眉敛首,行半膝礼,直到皇后傲然而过,方才起身。

李莲成将皇后送出几步,方才回转,忙问:“窦修仪可是要见皇上,等等,我这就回禀去。”没有人比他更知dào

,这位小小的修仪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了,只怕就连她自己都不知dào

吧,是以,李莲成不待她张口,便一边招呼一边去了。

“谢谢李公公。”

窦涟漪道了谢,便在外面候着,不过一会儿,李莲成便出来了,笑着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急忙往里面走去。

唉。

李莲成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李公公,她是谁?本宫看着面生。”

蓦然传过来的一句令他吃了一惊,回身一看,果然是皇后不知dào

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忙上前打了一个千儿:“回娘娘的话,她就是……废后窦涟漪。”

月碧落似吃了一惊,“是她吗,本宫听人说起过,今日得见,果然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难怪皇上念念不忘。”

李莲成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还好,并未见到一丝半分的不快来,便笑道:“娘娘言重了,谁不知dào

皇上与娘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凭她是谁,又怎能代替娘娘在皇上身边的位置。”他是宫中的老人了,后宫争宠惨烈无比,还好,月皇后像是通情达理之人。

“李公公可真会说话,好了,本宫也不过是好奇,多问了两句,你忙你的去吧。”果然,月皇后毫无芥蒂地笑着说。

李莲成很是庆幸,对这位后宫新主不免又敬重了几分。

“娘娘,这废后可以出入皇上的宫殿吗,好像于规矩不合吧。”

“规矩是人定的,皇上若是许了,又有何不可,你这丫头,以后可不许妄议宫中之事,记住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皇后与贴身丫头的对话,李莲成不觉点点头,越发觉得皇上有福气,两位皇后都是知书达礼之人,只是故皇后脾气耿直了一些,又发生那样的事,唉,可惜了,不免又是一阵摇头叹气。

里面,气氛却有些紧张。

第092章 引诱她的味蕾

“皇后窦氏身为后宫之首,无才,无德,难立中宫,今裭夺其一切封号,贬为宫人。”窦涟漪伏在地上,一口气背完废后诏,抬起眸来直问:“试问,如此无才无德之人,岂能担当教习一职?”

她不要为他挑选、教导未来的妃嫔,不愿意,不愿意…….这三个字一直在脑海中反复盘旋不去。

“正因为你有失德才,朕才让你去尚仪宫好好学习,听钟司仪说,你如今持重有礼,谦和让人,可是非常不错的教习人选呢。”端坐在阔背沉木椅上的男子,擒一抹若嘲若讽的笑意道。

原来去尚仪宫是他的安排,倒是承蒙他照顾了,只是调她去的目的竟是让她好生学习礼仪廉耻,怎么听着让人不舒服。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她伏地叩首,苦苦哀求。

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朕意已决,断无更改之理。”

窦涟漪一下子跳了起来,正好与走下书案的他面面相对,不由得嘟了唇:“皇上是存心的?”

“朕好像还没让你平身吧。”好一个大胆的窦涟漪,这样不讲规矩,若了换了别人,早被拖出去受罚了,偏偏,他就是喜欢纵容她的“无礼”。

她一怔,复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上身却挺得直直的,“皇上就是存心的。”

“噢,朕存心什么了,说来听听。”从头顶上传过来闲适的一声。

眼圈红了一圈,她的心疼得要命,哪还想得了许多,脱口而出:“皇上明明知dào

奴婢心里嫉妒,只想躲得远远的,不见,不闻,不知,却偏让奴婢天天面对那些即将成为皇上枕边人的秀女,就是存心令奴婢难受。”

眸底有火焰一挑,转化为兴味,窦涟漪,原来你也会嫉妒?这认知令他打心底里欢欣,随即又懊恼不已,事到如今,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言依然能轻易地挑起他的心绪。

不可以。

他沉了沉了眸光,薄唇轻勾出若嘲若讽的弧度,吐出一句十二分怄人的话来:“气你又如何?”

“我不管,皇上今儿个若是不收回成命,我,我……”

她懊恼万分的样子还真是好玩,还有,这口气分明带了耍无赖的意味,一如从前,就那样轻易地击碎了他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生冷外壳,笑纹不由自主地漾开在唇角,虽浅极,却也明显可见。

“你什么?”玄寂离睨了她,紧逼一句。

窦涟漪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似地,银牙咬唇,划出一道浅浅的痕来:“我就跪在这里不走了,直到皇上收回成命为止。”

可知,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他很想嘲讽一声,终是没有张口,她要跪便跪吧,看谁耗得过谁。

屋子里安静下来,一个重新回到案桌后自顾自在地批折子,一个赌了气跪在堂下不走,还是李莲成进来后方打破了一室沉寂:“皇上,该用午膳了。”

玄寂离放下狼毫笔,伸了一个懒腰,蓦然见她挺了挺上身,不觉好笑,眼珠一转,唇边诡异一笑:“端进来。”

李莲成愣了一愣,除了宵夜,皇上还从没在御书房用过膳,说是怕饭菜的气味冲撞了书香气,不过,今儿多了一个人,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便转身办去了。

不一会儿,宫女太监抬了满是杯盘的红木食桌来,男人一指,就摆在了女人身畔不远的地方,早有小太监搬了椅子来。

玄寂离一摆手,令一众都退下了,慢慢踱至食桌旁的椅上上坐下,亲手一一揭开银盖,浓郁的菜香飘入鼻端,窦涟漪用力咽下一口口水。

“唔,好香。”偏他,还赞了一嗓子,接着用银筷子挑了菜徐徐送入口中,一边吃一边点评:“酥酪蝉不错,荷包里脊又鲜又嫩,咦,这是什么?”

窦涟漪早已吞了不知多少口水了,这会肚子也来凑趣,咕噜噜地乱响乱叫,见银筷子上挟着炸得金黄的一只,没好气地报出菜名:“螃蟹小饺儿。”

“噢,原来是螃蟹小饺儿。”他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咬了一口,滋滋冒油,蟹黄的香气溢了出来。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小面点了,将烫好的面皮碾成小圆皮,包入蟹肉加冬笋丁做成的馅,对面捏好后便成了,再上竹笼蒸熟。

那小饺不但外形好kàn

,洁白如雪的,咬一口,汤汁滋润,窦涟漪一想到它的味道,越发盯着它,挪不开眼睛了。

“想尝一口吗?”

一双银筷子挟着一只递到唇边,只需嘴一张,那份鲜美便可入口,可是他的样子怎么像在逗一只宠物猫似的,窦涟漪大义凛然地将头一侧:“不吃。”

“不吃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哼了一声,收回去送入自己口中。

好心?

哼,明明是故yì

馋她,才不会上他的当呢,窦涟漪索性闭上眼,可是视觉关闭了,其它感官越来越灵敏了,比如嗅觉更灵,那香味沿着鼻腔一直渗入心底,简直是另类的折磨。

“皇上,奴婢告辞了。”撤吧,再不撤,只怕会馋死在当场。

他的唇边跃开一抹讥讽:“不是说跪到朕答yīng

为止吗,怎么,这会便坚持不住了?”

窦涟漪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美食,赶紧挪开视线,咬牙道:“皇上交待的任务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地去完成,不过皇上可不可以答yīng

奴婢一件事?”

“说。”

她诡异一笑:“入选名单由奴婢来定,可好?”

玄寂离如何看不出她唇边恶作剧的笑容,只是这场选秀于他而言原不过是一场应付,谁入选谁不入选,从未放在心上,由她又如何?

“许了。”

又是惜墨如金地只吐出两个字来。

“谢皇上。”窦涟漪大声谢了,低头行了礼便要退下,耳边传来一声:“朕答yīng

了你的要求,你也得答yīng

朕一件事吧。”不及她回答,男人扬声吩咐:“李莲成,让窦修仪陪朕进膳。”

随即,便有小太监搬了椅子来,不消一会,进食的餐具也送来了。

好久没陪他吃饭了,她还真是想念那情景,只是她如今的身份,若是让人看见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吃饭,只怕不好。

第093章 欺负我的人是你

“怎么,你还想像从前那样坐在朕的腿上,你一口我一口吗?”

微讽的声音再度传来,雾气忽然弥漫了双眼,害pà

被他发觉,窦涟漪默默地坐了下来,捧起面前的香糯软饭,一连扒了数口。

“尚仪宫是不是克扣了宫人们的份例。”

呃,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逼回了眼中的雾气,不至于成水滴落下来,闻言,她自碗中抬起头来,茫然不解地看向他。

“不然,你怎么越长越瘦?”玄寂离皱了眉头,不吃菜,光看着她。

雾气终于化作水,叭嗒一声滴落在碗中,他到底是关心她的,这想法令她无法克制心中的激动,久积于内的委屈、心酸与思念皆化作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下来。

“谁欺负你了,告sù

朕?”他说过,除了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于她。

她哽咽于喉,发不出声来,只是拼命地摇头,欲说还休的样子越怕给人受了欺负的错觉。

“来人。”

他啪地放下筷子,扬声大叫。

“皇上,您有什么吩咐?”李莲成应声而入,见此情形,也是懵了,静等示下,便听见主子挟了怒气的声音命令道:“去将尚仪宫的钟司仪找来,朕有话要问。”

“是。”

李莲成不敢怠慢,心中却在嘀咕,这钟司仪与自己是同乡,两人素来关系比旁人亲厚,原是为人极好的,怎的得罪了人,还是皇上心心念念的人,若是真的,只怕脱不了干系。

“李公公,别。”

李莲成忙停下了,见女人一边还流着泪,一边双手乱摆,示意自己别去,请示性地看了男人一眼,玄寂离却没好气地瞪着他:“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谁都没有欺负我,欺负我的人是你。”

窦涟漪情急之下,冲口而出。

饶是李莲成晓得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知她一向口无遮拦惯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句,不仅公然指责皇帝,还自称“我”字,从前可以,如今行不行,就看皇上的心情了。

玄寂离眸色一沉,如深邃的夜暗无光亮,口气倒是淡淡的,甚至有些懒懒地问她:“朕怎么欺负你了?”

窦涟漪三下五除二抹去了泪水,她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心中着了恼,便将脖子一梗:“皇上,古语云:食不言,寝不语,您既然请奴婢吃饭,就让奴婢好好地吃,行不行?”

李莲成刚为同乡转危为安庆幸,闻言,又出了一身冷汗,听这口气,分明是在怪皇上吃饭的时候多嘴,干扰了她吃饭。

男人暗沉无边的眼眸挑了一挑,如流星划过夜空,有短暂的惊艳一闪而逝,却是再没有说话,只默默地,不停地挟了菜送进女人的碗中。

李莲成松了一口气,悄然退下。

“那样恨奴婢,又何必管我是胖是瘦,是好还是坏?”良久,她终于湮了所有情绪,不错眼珠地盯着他,问。

男人面容清冷依旧,不起一丝涟漪,唇边勾起一抹兴味的弧:“你为何不问问,猫捉老鼠前为什么要抓了放,放了抓,如此数次方一口咬死?”

罢了,罢了,她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只老鼠,留她一命,不过是想多戏弄几番,窦涟漪神色一黯,不再说话,刚刚还香气扑鼻的饭菜也失了滋味,匆忙扒了几口,便放下碗,打算请辞。

他却不依,又挟了许多菜在她碗里,用不容置惑的口吻命令道:“吃完了它才许走。”

“胖老鼠可不好抓。”窦涟漪无奈地接着吃,口里嘟囔着。

一抹笑意跃然眼眸,他再也忍俊不禁,笑道:“就算将你喂成一只老虎,朕想抓便抓,想什么时候抓便什么时候抓。”

那张脸上的得yì

之色令她怄得心口发疼,却又无从辩驳,是啊,他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想要摆布她的命运的确是轻而易举。

这顿饭便在两个人不停地斗嘴中结束了。

庆元十二年四月初十,第一批秀女坐着绣车到了。

窦涟漪又是接待,又是安排食宿,忙得四脚朝天,她原本只是普通教习,如今却是这场选秀的主事教习了——那日吃完饭告辞时,皇上亲口任命的,这一趟不仅没能让他收回成命,还把自己给完全搭进去了,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得了一餐,吃得又饱又好。

“窦修仪。”

这天,她正在主教习室里翻阅资料,以熟悉这批秀女的背景与习性,门口突然传过来一声,抬头一看,是李莲成的徒弟,也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小三子,手里还提着一只小食盒。

“皇上命我送过来的。”小三子笑着进来,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

心中蓦然一暖,窦涟漪伸手揭开食盒,里面用棉套包裹了小盅,取出来,揭开盅盖,唔,好香的野鸡崽子汤,记得她以前在他面前赞过这道汤味美肉鲜。

“回去替我谢过皇上。”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尝美味了。

“皇上还要奴才带一句话:老鼠喂肥了,猫才好下口。”

她兰花指捏了小勺,舀了一口正往嘴巴里送,闻言将勺子丢入盅中,气鼓鼓地一推:“不吃了,拿回去。”

“窦修仪,可别,皇上命奴才看着喝完才行,不然便要罚奴才。”小三子苦着一张脸,杵在那就是不肯走。

其实他也不明白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窦修仪因何一听,便着了恼,反正他一介小奴才,唯皇上命是从便是了。

窦涟漪知dào

那人心狠手辣,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不想为难小三子,只得忍住气,端起小盅一气喝完了,往食盒里一扔,“好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小三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收拾好食盒,如今她是有品级的宫女,便冲她行了礼,这才颠颠地回去复命去了。

倒是她,嘴里还残留着鸡汤的香味,心里却苦涩得紧,两人之间的误会一日不消,这相互折磨的日子便一天不能到头。

可姐妹替嫁的事永远不能让他知dào

,不然便会累及家人,所以,他与她如同扣上了一道死结,永无解开之日。

一念至此,心痛至极。

第094章 教习开始

又过了四五天,一百零六名秀女陆陆续续全部到齐后,教习正式拉开序幕。

不想,头一天便出了状况。

所有秀女排队立于偌大的教习场上,不停地练习走路,枯燥而无味,加上北方的早春依旧天气寒冷,没过一会,队伍中有人甩了手中帕子,一边跑一边嚷:“太冷了,我才不要练了。”

大家见她一跑,人心思动,当时负责的教习姓林,劝住这个,跑了那个,急得直冒汗。

“杜小主,请回队伍中去,捡回帕子继xù

练习。”窦涟漪一直远远地观查着,这下不得不出面了,而且以擒贼先擒王的势头挡在了率先弃帕而去的杜婉莹面前。

女孩娇艳如花的樱唇一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小姐的路,让开。”

杜婉莹,今年十五岁,当朝宰相杜松年的六女儿,果然气势不一般。

“小主,宫中不比其他地方,稍有差池便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如今的练习皆是为了以后少犯错,甚至不犯错,还请……”

话未说完,便被杜婉莹嗤笑着打断了:“只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就算犯了错又如何?”

不得不说,她长得极美,在众多佳丽中算是属一属二的拨尖人物,加上家势显赫,确有骄傲的资本。

“可是小主还没得到皇上的宠爱呢。”窦涟漪轻声一句。

杜婉莹气得脸通红,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跺脚,“本小主就是不回去,有本事你告到皇上那去。”

“我不会告到皇上那去,但我会通知膳房,少做一位小主的饭菜。”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杜婉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瞠得大大的,似是不敢置信:“你敢令未来的主子饿肚子?”

“在你没成主子前,请服从规矩,小主,请回吧。”窦涟漪始终不卑不亢,不急不徐,自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散发出来。

最后,杜婉莹不知dào

是怕饿肚子,还是被她身上那股无形的力量所震慑,丢下一句“你给我记着”跑了回去,捡起地上的帕子,不情不愿,但总算肯练习了。

其余的人见她都不敢闹,个个都老实了。

窦涟漪摇摇头,自己这么严格,固然是认真的性格使然,也确实是为她们着想,没有人比她更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那样爱着自己,不照样一怒之下欲五马分尸吗,若是不爱,又会是什么结果?

接下来的教习顺利多了,她也没有先前那么操心。

这日,窦涟漪正坐在教习主事房中总结这段时间各位佳丽的表现,门外传来嚷嚷声,而且愈吵愈烈,秀眉浅蹙,起身走出了房间。

“分明是你偷的,还想抵赖。”杜婉莹领着一伙人围住两名秀女,大声指责。

两人中的一位急得直摇手,声音始终是怯怯的:“我没有,我真的没拿。”

“是啊,我可以为她作证。”

旁边一位刚附和一声,招来这边一伙人更大的指责:“你跟她是一路的,自然维护她,说不定你是同伙也未可知。”

真是不省心,窦涟漪头都大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出了什么事?大早上的吵什么?”

“窦教习来得正好,她们偷了我的簪子,那可是七珍宝簪,镶有金、珍珠、宝石、珊瑚、猫眼、翡翠再加上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杜婉莹气愤中又带了几分得yì

,如数家珍地报出一个个代表名贵的字眼。

“我们没有。”

那二人同声否认。

“哼,不是你们拿了还会有谁,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穿得寒酸、戴得素净,显见得平日里没见过好玩意,一时看见这么好的东西,哪有不起贼心的道理。”

二人中穿杏黄色衫子的女孩挺身站了出来,“照你这么说,天下的穷人都是盗贼了,因为他们穷,所以见了好东西便想据为已有,人人成贼,你岂不是在批评皇上治国无方?”

好一个伶牙利齿的丫头,窦涟漪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惊异地发xiàn

,此女的容貌丝毫不在杜婉莹之下,甚至那清新动人的气质犹在杜氏之上,只是服饰太过素净,显得不是那么出众而已。

“好啦,都不许吵了,你们二位跟我来,其余的继xù

练习去。”

说完,也不管她们有什么反应,回身便往回走,压根不给反对的机会,她渐渐摸到了一些门路,这也是一种驾驭之法。

进了教习主事房,复坐于书案前,十余日下来,她对这些佳丽的家世背景已经了如指掌,却因心中疑惑,还是翻开薄册,很快找到了跟进来这两人的资料,查了查,倒是记得不差。

长相秀气、说话怯怯的叫杨凝芷,出自临江县令家,至于另一位容貌、谈吐俱佳的女孩,确是中书省中书令家的千金夏若桐。

杨凝芷穿戴寒酸犹可理解,这中书令虽比不得杜父官拜一品相爷,可也是堂堂朝庭二品大员,家境断不至令女儿夏若桐穿戴朴素至此。

“说吧,怎么回事?”她合上薄册,温和地开了口。

杨凝芷未语眼圈先红了,“我家虽然贫寒,断不至做这偷鸡摸狗之事,若是传出去,还能立足于宫中吗,请主教习明查。”

“那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窦涟漪偏头,望向另一位女孩子时,仍是被她的容貌与气质惊了一下。

夏若桐眼睛大大的,泛着清辙无邪的光彩,唇不点而红,微微一弯道:“我相信凝芷不是那样的人。”

杨凝芷感激地看了一眼唯一一个相信自己的人,是啊,世上有什么事比信任更尊贵呢,也许是缘分吧,窦涟漪莫名地觉得夏若桐值得信任,对于她信任的人,自然也不会怀疑。

“这样吧,你们带我去现场看看。”

说完,她便带着两人出了门,又让人叫来杜婉莹,四个人一起来到尚仪宫东院,这里有二十间大小陈设一致的屋子,专门供秀女们居住,如今十个人一间,这三位正好居于同一间。

每位秀女配有一床,一梳妆桌。

第095章 状况频出

这世上总有以貌取人,看衣下菜碟的人,看来杜婉莹并无真凭实据,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窦涟漪觉得杨凝芷有句话很对,若是落下贼名,绝无留下来的可能,而来的这些女子,哪个不想一朝选中,从此飞上枝头成凤凰,尤其是这种家境一般的女孩子,进宫的愿望愈发强烈,是以断不可能让人挑出错来,贻误前程。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视线重新落在梳妆台的小抽屉上,里面除了首饰,还有一个小纸包,便好奇地拿了起来,感觉手粘粘的,不觉皱了一下秀眉。

“这是江南贡糖,我从家中带来的,实在是喜欢,所以……”秀女是严禁自带食物之类的,怕将外面的不洁与病菌带进宫来,之前还气焰嚣张的杜婉莹也不觉低了声气。

窦涟漪倒没有指责,只是淡淡地问她:“昨晚这抽屉没关吧?”见她想了想点点头,便走至窗前,见七棱窗隙了条一掌宽的缝,又问:“这窗子是否一夜未关?”

“是,为了空气流通,的确是未关严实,窦修仪,莫非…….”随之跟过来的夏若桐眼睛一亮,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若有所悟。

看来女孩子不单容貌美丽,心思也极是玲珑,竟也想到了,窦涟漪不说话,只带着三人出去,命小太监搬了云梯来,架在鸟窝下,再上去掏一下试试。

稍倾,小太监手里抓出一只七彩宝簪,惊喜地大叫:“找到了。”

“快拿下来。”

小太监依命麻利地爬下梯子,将簪子递还过来。

窦涟漪接了,回头严肃地冲着一脸挂不住的杜婉莹道:“以后不要随便指责别人,大家同为秀女,当互相扶持,万不可失了姐妹和气;至于那包零嘴,我不会上报,但依宫规没收了。”说完,将手中簪子还回去,一拍手,和颜悦色却是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都回去练习去。”

杜婉莹随意行了一礼,咬着唇去了。

“谢谢主教习。”杨凝芷无比感激地道着谢。

夏若桐看她的眼神含了敬重,却是未发一言,只按规矩行了礼,便与杨凝芷一道离开。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虽时有磕拌,倒是没出什么大的事情,总算快到了殿选的日子,若顺利过了这一关,她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大可以松一口气,可窦涟漪却高兴不起来,只因那之后,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到时还会记得自己吗?

“主教习,主教习?”

略略抬高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惊醒,抬眸一看,是杨凝芷颇为焦急地叫着自己,忙问:“出什么事了?”

“若桐姐姐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

这个时候怎么会病了呢,窦涟漪将手中的一份名单往抽屉里一塞,起身往外奔去,过去一看,果然见夏若桐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用手一摸额头,当真烫得厉害。

“快,去叫太医来。”

话音一落,手腕被人拉住了,夏若桐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不用了,我没什么要紧,若是让外人知dào

了,不止会怪我多事,也会怪主教习失责。”

女孩死死地拽着她,窦涟漪敛眉望过去,忽然发xiàn

对方一双大眼中有央求的意味在闪烁,心中一动,回头吩咐一声:“杨小主,麻烦你去厨房烧一盅开水来。”

“好,我这就去。”杨凝芷答yīng

一声即刻去了。

“有话,现在可以说了吧。”支开了杨凝芷,窦涟漪目光如炬,看向面前虚弱不堪的女孩,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夏若桐挣扎着下了床,窦涟漪没有阻拦,倒是想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突然,扑通一声,女孩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这些秀女都有可能是她明日的主子,尤其是这位,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德才貌样样兼备,中选是毫无悬念的,如此大礼,她可担当不起。

夏若桐却固执不肯起来:“若桐有事相求,主教习若是肯帮忙,小女别说是跪了,以后当日日在神明面前为主教习祈福。”

窦涟漪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安,隐隐猜到了什么,若真,这女孩也太不知轻重了,当下也不发声,只沉沉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求人帮忙,总得据实以告,不是吗?”

女孩咬了咬唇,显然内心极是挣扎,最后下了决心一般地道出:“若桐不想当选,求主教习以病重为由革除选秀资格。”

窦涟漪蹙眉,果然被自己猜中了,可是除去秀女资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须得上报主管此事的太后与皇后,并非她一个小小的教习所能为之。

“所以,你装病不起,可是为什么?”时间紧迫,她不想再饶弯子了,装病弃选若是被人发xiàn

,可是死罪。

事到如今,江若桐已顾不得其他了,当下不再隐瞒,简明扼要却是和盘托出,原来她有一位心上人,是京城杏林世家徐长宏的三公子徐怀玉,两人早已立下婚誓,然,这次选秀却打碎了两人的美梦。

“你这病从何而来?”方才摸额头,确实烫得吓人,不像是假的。

夏若桐睃了她一眼:“我跟怀玉哥哥在一起,多少懂得一些药理,这宫中花花草草在常人眼里仅是欣赏之物,可在我们眼里,它们中的许多或可入药或可含毒,我便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配了一剂能令人高热的药服下去,只是骗得过常人,未必能骗过医术高明的太医,是以求主教习帮帮我。”

说完,她深深地伏下去,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

窦涟漪听完,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女孩也太胆大包天了,装病逃避选秀可是大罪,谁也担不起,急问:“这事还有谁知dào

?”

“没有,便是凝芷,因怕连累了她,也没说。”

她点点头,略略放了心,这么大的事多一个人知dào

便多一份危险,不是不相信杨凝芷,可这女孩一看就知胆子小,跟小环一样,当初未必存有害人之心,只是不经吓,最后不也出卖了她这位前主子吗?

“我劝你断了这个念头,装病逃避选秀,你知dào

是什么罪吗?”

第096章 装病不选

夏若桐眼神坚定,银牙一咬:“我知dào

,可我决心已下,若主教习不肯帮忙便算了,就算去告发也行,反正拼着一死,我夏若桐也决不入宫。”

女孩病容依然不掩娇俏的脸庞上有决绝的神色,窦涟漪长叹一声,这忙不帮也得帮了,实在是不愿意这样一个美丽又深情的女孩还没来得及绽放,便香消玉殒。

“起来吧。”

夏若桐仔细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喜色,犹是不敢置信地颤声问:“你答yīng

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你的造化了。”时间不多了,窦涟漪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丢下一句。

身后,夏若桐重重叩了一头,方才起身,身子一晃跌落在床上,杨凝芷正好端了一碗开水,与疾奔出门的窦涟漪差点撞了一个满怀,好在避过了,走到床边,一边扶起病人一边自言自语:“主教习这是怎么了。”

“马上要阅选了,必定是忙的。”夏若桐扯了一个理由遮掩过去了。

这边,窦涟漪急急地回到主教习室,将那份名单取出来,划去夏若桐的名字,重新抄录了一份,最后看了看,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张怯怯的秀丽脸庞,这女孩的性格太柔弱了,经得起后宫风雨的侵蚀吗?

笔在半空中悬了许久,终是添上了她的名字,唤来秀珠,吩咐她务必交给李莲成再转交皇上。

秀珠答yīng

一声,将写满名字的宣纸仔细折好,收入袖中便按她的交待办差去了。

行至半路,忽然看见安贵妃与萧淑妃走过来了,不想节外生枝,脚步一转,不想与人撞了一个满怀,袖中的纸条掉了出来,她一惊,赶紧俯身捡了起来,重新收入袖中。

就这一会的功夫,那二妃已到了跟前,萧丽云一向直截了当,当即盘问起来:“藏的什么,拿出来。”

“没有,姑娘家闲时绣着玩的小玩意而已。”秀珠暗道不妙,眼珠一转,扯了一个理由,希望能蒙混过关。

岂知这二人早已存着心找她家旧主子的茬,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哪肯轻易放过,只听见安景凉闲闲的语气,却总是一针见血:“方才远远地见了人,因何慌张逃避,真是女孩家的小玩意,不妨拿出来大家欣赏一下。”

“粗陋之物,不敢拿出来,怕污了两位娘娘的眼。”秀珠极力解释。

萧丽云却笑了起来:“莫不是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来人,给我搜。”

“不是……别碰我。”秀珠脸色血红,又羞又急,死死护着袖中之物,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两个小太监一边缚了一条胳膊,萧丽云的贴身宫女灵姗轻而易主地从她袖中搜出一张折得仔细的纸条来,得yì

地交给自家主子。

秀珠被人擒住了,只能干瞪眼,话又说回来,即便没被人制住,她也不敢扑上去抢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丽云将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好像不大懂似地递与旁边的安景凉。

“什么意思?”萧丽云急问。

应该是秀女的名单,看秀珠好像是往怡心殿而去,莫非……

“带上她。”安景凉冲手下吩咐一声,随即别过头,唇边浮出一丝似笑非笑,冲着萧丽云道:“姐姐也看不懂,不如去请示皇后,看如何办。”

萧丽云不解其意,却知她心思缜密,便也不作反对,两人重新上了轿,一前一后路抬至坤宁宫前,落了轿,便一起走了进去。

皇上不管喜不喜欢皇后,但该给的荣耀还是都给了,不论是那场隆重大婚仪式,还是坤宁宫奢华的陈设都可见一斑。

见了礼落座后,安景凉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的视线,再奢华,也不及关睢宫里饱含了皇上浓浓情怀的奢华来。

“两位妹妹,今日如何有空过来。”皇后月碧落命人上了茶,这才雍荣地问询。

两位对视一眼,安景凉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与皇后的贴身宫女玲珑,让后者传给自家主子,“这是从尚仪宫的宫女秀珠身上搜出来的,好像是奉了本次负责训liàn

秀女的主教习窦涟漪之命,呈送给皇上的名单。”

听到窦涟漪这个名字时,一直未动声色的月碧落眉尾扬了扬,虽是极浅的一下,也未逃过刻意留意她的安景凉的眼睛。

“哼,她有什么资格替皇上挑选秀女,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吗?”至此方恍然大悟的萧丽云脱口而出,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在听到“皇后”字眼时,安景凉看到皇后的眼皮跳了跳,只是稍纵即逝,但见月碧落饱满的朱唇微微一笑:“她是主教习,对秀女的状况最是了解,给皇上一些建议倒也说得过去。”

“皇后,您也太大度了,她这明明是僭越,摆明了未将您这位新皇后放在眼里。”萧丽云急了,大声嚷了起来。

月碧落终于听不下去了,脸色一沉:“什么新皇后旧皇后,在本宫这里说说便罢了,太后与皇上跟前最好提都不要提,否则引起上意不愉,休怪本宫没有提醒。”

萧丽云原是好心为她抱不平,不想却惹来一顿数落,闷闷不乐地住了口。

倒是安景凉一下子便听出来了,哪里是怕上意不愉,明明是眼前这位新后不喜欢人家提起旧皇后,便笑着起身:“娘娘教xùn

得是,原是我们想得不周全,多谢娘娘提醒,如果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和萧妹妹告辞了。““既是这样,本宫也不留了,玲珑,替本宫送送。”月碧落温婉却不失中宫风范地吩咐一声。

稍倾,玲珑送完客回来,见主子拨着茶盏中飘浮了茶沫子沉而不语,不禁愤愤然地:“窦涟漪也太过份了,您为什么不让贵妃她们告到太后那去。”

“你以为她们不会去告吗?”见玲珑一怔,浅哼了一声:“想要利用本宫替她们出气,亏她们算盘打得精。”

玲珑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安贵妃与萧淑妃不是为您抱不平,只是想……借刀杀人?”

第097章 新旧皇后

“本宫如今稳坐中宫,犯不着如她们一般计较。”长长的指甲在挑纱桌布上轻轻地划过,勾起了一根轻纱,嵌在甲缝里,微微有些疼。

碧落,你如今贵为中宫,凡事要以大局为重,皇上是你的夫君,也是她们的枕边人,切不可因妒生事,皇上的心也是肉长的,你若真心待他,他必不会亏待于你。

姑母孝仁太后的话言犹在耳,月碧落沉了沉心绪,将那根轻纱扯落,就此将心中的酸涩一并扯去。

玲珑笑着附和道:“还是娘娘想得远,奴婢自叹不如。”

主仆俩正说话间,有小太监进来回禀:“尚仪宫的窦修仪求见娘娘。”

两人对视一眼,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月碧落抚了抚衣衫,轻声道:“让她进来。”

窦涟漪听得通传的小太监说可以进去了,便稳了稳心绪,稳步走进皇后殿外间抱厦,只觉满屋奢华,虽少了一些温馨,但富丽堂皇之气更甚从前的关睢宫。

见一年轻而雍荣的贵妇端坐于暖榻上,她不敢怠慢,赶紧趋上前拜了下去:“奴婢窦涟漪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抚今追夕,深感世事难料,曾经是别人冲着自己山呼“千岁”,如今一切皆已颠倒。

“免礼,平身。”

温和的声音自斜上方传过来,她从地上起身,垂手侍立,视线不敢平视,落在皇后明黄色绣不断头万福的鞋面上。

“窦修仪此来必是为了选秀事宜而来吧?”

这是她第一次与新皇后面对面,看来这位继任者为人也直接,窦涟漪倒是喜欢直接一点的个性,便恭谨作答:“娘娘圣明,奴婢正是为此事而来,秀女夏若桐日前不慎偶染风寒,明日的殿选恐怕不能参加了,特来请示皇后,是否将她的名字从秀女名册上划去?”

“有这等事,病要紧吗?”月碧落不觉敛了眉,一脸关切地问。

窦涟漪抬眸看了她一眼,答道:“虽不是什么大病,但精神到底不济,加上风寒是可以传染的,奴婢想了想,还是来请皇后示下。”

原是想着皇上既将决定权交与了自己,不打算惊动皇后的,可是刚刚秀珠跑回去,说推荐名单被二妃搜走了,始觉事情闹大了,才有此一趟。

“选秀虽是大事,但太后凤体与皇上龙体更要紧,既是病了,便将她从选秀名单上划去是了。”沉吟半晌,月碧落如是说道。

窦涟漪松了一口气,正要告辞,又有人进来回禀,说太后宫派人来了,太后身边的人来了自然要给几分薄面,月碧落连忙道:“快传。”

紧接着一名太监进来了,见到窦涟漪有些意wài

,不过太后宫里的人都不是寻常之辈,只向皇后见了礼,传道:“太后有请皇后娘娘移步慈宁宫。”

“娘娘,奴婢告辞。”

窦涟漪话音刚落,那名太监赶紧拦下她:“正好,咱家不必跑冤枉路了,太后有事问窦修仪,一起去吧。”

于是,皇后坐了撵轿,她则跟在随行人员后面,一起往太后殿而去。

以前坐在轿子上被人抬着还不觉得,现在发觉这路好长,走了一会便有些气力不济,及至到了一个三叉路口,遥遥已见太后殿的飞檐翘角,不禁舒了一口气,总算要到了。

却在这时,一道明皇鎏金华盖映入眼帘,又听得皇后急声:“落轿。”轿落,皇后被扶了下来,随即地上乌泱泱跪了一群。

窦涟漪慌忙跪在人群后面,抬眸偷偷地看了一眼,不期与一双凤眸对上,眸光冷极,不禁冷汗泠泠,瞬间侵湿了衣衫,被早春的寒风一吹,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男人拍了拍轿杆,銮轿无声放下,他就着李莲成的托手下了轿,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那双冷眸一直打在自己身上,令她的寒意又加重了几分,心,却是惴惴的。

“皇后。”人却是走到月碧落面前,俯下身去,将她搀了起来,女人娇羞无状,双眸含了浓情,温柔地唤了一声:“皇上。”

玄寂离一笑,这才收回视线,牵起皇后的手前行。

身后,一众奴才爬起来紧随,窦涟漪夹在其中,盯着前面那对男女,俪影双双,牵手而行的场景,映在眼帘,却是痛在心头。

及至到了太后殿,发xiàn

萧丽云也在,不一会儿,安景凉也到了,主子们各自就了座,独窦涟漪被带进来跪在当堂,竟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窦修仪,说,这是怎么回事?”太后一纸甩过来,喝问一声。

窦涟漪捡起来看了一眼,字斟字酌的,回答慢了一些,惹得萧丽云不耐烦地大声斥道:“还不快说。”

“淑妃,让她慢慢说好了,你这么大声倒吓着她了。”到底是皇后,月碧落的风范就是不一样,皇帝玄寂离一直低头拨弄着茶盅盖子,闻得这一声,也不禁投去赞赏的一眼,而女人,则报以温柔一笑,好一幕鳒碟情深的情景。

眼底蓦然有热汽涌上来,窦涟漪死死地忍住,不让它们凝泪而落,唯恐一张口,喉咙里的哽咽会出来,是以不敢说话。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怎么不说话?”太后越怕不满起来,声音前所未有地拨高了几许。

幸好,她一直伏在地上,不至于露出一分的伤心来。

“母后,到底何事发这么大火?”玄寂离终于开了口。

孝仁太后这才发xiàn

自己气糊涂了,竟忘了告sù

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指着地上的纸张命令道:“来喜,呈给皇上。”

来喜一脸忧色地过去捡了纸张,默默地呈给泛着清冷的男人,孝仁太后便在他看的当口,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最后怒道:“如果不是淑妃来报gào

,哀家还不知dào

有这等事,天家的事什么时候伦到一个奴才来作主了。”

“淑妃,你说朕该如何奖励你呢。”男人的脸上透着莫衷一是的神色,叫人猜不透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萧淑妃最不会察颜观色,闻言,倒是喜不自胜又略略得yì

地娇笑一声:“云儿不要奖励,只求皇上多疼爱一点便心满yì

足了。”

第098章 殿选秀女

玄寂离极是不耐地一摆手:“带下去,带下去,一天清静日子都没有。”见状,身畔的女人无声地将暖意融融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无言地抚慰着。

安景凉暗自庆幸,方才在皇后殿外拒绝了与萧丽云一起禀告太后的邀请,不然,此时一起受罚的还有自己。

“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当时与淑妃在一起,却没有及时劝阻她。”她款款起身,主动认错。

男人摆了摆手:“罢了,与你无关。”

“皇帝,明明是窦涟漪有错在先,你不责罚于她,倒迁怒于旁人,是什么意思?”太后极为不满道。

玄寂离连忙解释:“母后,原是儿臣下的旨,令她拟一个推荐名单给朕,要怪便怪儿臣未曾与您通气,还请母后息怒。”

“母后,这份名单臣妾也看过了,虽然臣妾对本届秀女的情况不如窦修仪清楚,但也听闻了一些,推荐名单上面的这几名佳丽俱是德才兼备,窦修仪倒是有心了。”皇后月碧落也跟着解释,这也是在看过名单后,她不愿意出头的原因之一,既然后宫充实不可避免,与其招进一些容貌出众又心计深沉的主,不如来些温顺的更放心。

只是听闻秀女夏若桐不仅容貌出众,德才也是俱佳,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个时候病了,不知中间有何原因,月碧落不是没有怀疑,只是这样出挑的人排除在外也好,少一个人分宠总是好的。

孝仁太后正要开口,忽见皇帝嘉许地看了一眼皇后,心中一动,这倒是皇后拢络君心的绝佳机会,当即睨了女人一眼:“你呀,就是心眼实诚,怨不得皇帝敬重你。”转尔,冲着堂下之人道:“也罢,看在皇后为你求情的份上,这事不追究了,以后做事当谨记本份。”

“谢太后,谢皇上,谢……皇后,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告退。”窦涟漪如蒙大赦,一一叩头谢了恩,方才起身退出,许是跪得久了,步伐有些不稳,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等出了殿,身子一软靠在了大殿外高大的梁柱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往前走,方才帝后情深相望的那一幕不时地在脑海中闪现,她以为自己不会介yì

,然,在这一刻,痛不可抑的心将她所有伪装出来的不以为意击得粉碎。

“小姐,你怎么了,他们打你了还是骂你了?小姐,你倒是说话呀。”回到尚仪宫,秀珠一直等在外面,见了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摇摇头,疲累地摆摆手:“我不想说话,你别问了。”秀珠不再多问,扶她进了内室,这一天都没有出门。

第二天,便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地点安排在怡心殿偏殿。

自打皇帝继位以来,这还是头一次选秀,皇上自然是必须到场的,各宫娘娘虽是五味杂陈,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媚嫔自打被罚禁足后,神思一直不爽没有现身,萧淑妃还在避门思过,余下皇室成员俱各到场,一时间,怡心殿外太后、皇后、皇贵妃撵轿齐排,阵势不凡。

各各按序就坐,玄寂离偏身请示太后首肯后,示意李莲成可以开始了。

院子外一百零五名秀女,正好每五人一批进入殿中,一批阅选完毕出来后,下一批方可进入,作为主教习,窦涟漪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出了任何差池,她都难逃其咎。

好在前十五批进去后,一切正常,情知推荐名单泄露后,结果必有变故,不过秀女们出来后,有的欢天喜地,有的垂头丧气,她留意了一下,中选的倒有不少与她提供的名单相符,看来大家的看法还是一致的。

随着暮色渐起,殿内光线暗了下来,便早早地掌了灯,一众人看了几个时辰,众是繁花似锦也有些疲累了,太后更是打了一个哈欠。

第十六批共五位秀女依次进入,排成一行。

一名老太监用尖细的嗓音依次报着几位佳丽背景——“江临县令杨业之女杨凝芷,年方十六。”

“江阴知府王之道之女王彩月,年方十七。”

“宰相杜松年之女杜婉莹,年方十五。”

……

“抬起头来。”玄寂离早已厌烦不堪,及至报完,懒洋洋的发出一声,不得有耐着性子坐在那里,等着这场闹剧按部主班地演完。

堂下,五名秀女听话地抬起头,却是垂着眸不敢造次,除了最中间一位,一双眼睛好奇地投向端坐堂上的男人,而满室烛光竟因她的顾盼忽然一亮,令坐中诸人精神一振。

玄寂离讶然地抬眸,正好与当中一位佳丽热切的目光相撞,女孩的脸顿时一红,视线如小鹿一般跳开,男人的眸不禁微微一眯:如此青春靓丽的女孩,她因何不肯推荐,是……怕他有了新人忘了她这位旧人吗?

不会,既然心中无他,又何来因爱生妒之举,他当即否认了这个认知,然,欣然之色仍是情不自禁地流于唇边。

“叫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他的声线愈发慵懒如魅。

女孩眸光悄悄地一扬,灵活得像一只小兔子,见男人笑意盈盈,虽眸光幽远,但确是盯着自己不错眼珠,不禁又羞又喜,出列脆声回答:“宰相杜松年之女杜婉莹,年方十五,臣女参见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各宫娘娘,愿太后吉祥,吾皇万福,皇后娘娘千福,各宫娘娘如意。”

一口气说下来,口齿竟是伶俐之极。

玄寂离未置可否,倒是其他几位皆是神情一震,此女若是进了宫,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均堪称劲敌。

“果然是出自大家的,不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太后年纪大了,喜欢活泼俏皮一些的女孩,见她伶俐却又不失方寸,顿首又问:“可读过什么书?”

杜婉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臣女愚钝,只读过《女则》和《女训》,平日在家做做女红罢了,请太后不要嫌臣女书读得少。”

第099章 事情败露

“嗯,这两本都是规劝女子向善的,虽说如今不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到底读多了书也无用。”便偏过头询问两位:“哀家觉得甚好,皇帝,皇后,你们的意思呢?”

皇帝一见此女,素日清冷的脸庞柔和了许多不说,那抹笑意更是一直挂在唇边,月碧落会心地抿嘴一笑:“皇上,臣妾替您作主留下了,如何?”

玄寂离情知她误会了,只报以淡淡一笑:“皇后既是相中了,朕岂有不允之理。”

“谢太后、皇上、皇后娘娘、皇贵妃垂青。”面色一喜,杜婉莹扬声谢恩,俏丽之态越发惹人喜爱。

“太后,按说主教习与一众佳丽朝夕相处,最是了解不过了,是以臣妾有些好奇。”安景凉虽是打哑迷似的一句,又用了玩笑的口吻,坐中人却是都听明白了,毕竟那份名单昨儿个都见过了,上面并没有杜婉莹。

玄寂离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皇贵妃若是想知dào

,私下里去问便行了。”回过脸来,却将手臂倚在阔背红木椅的扶手上,意兴略透阑姗地问:“谁是杨凝芷?”

最左边一位佳丽应声出列,伏倒在地:“臣,臣女杨凝芷拜见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短短的一句话,打了无数个磕巴。

太后摇摇头,如此难登大雅之堂,以后如何在后宫立足。

“抬起头来。”倒是皇后温和地命令道。

杨凝芷颤颤兢兢地抬起头,玄寂离扫了一眼,不过是中人之姿,若只是怯怯不已,倒有几分动人,只是此时大概太过害pà

,以至一张脸惊惶得失了最后一丝吸引人之处。

“皇上,依臣妾看……”皇后的眼神请示性地看向他,沉吟之意不用猜便知是不予留下。

窦涟漪,朕倒要看看你推荐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玄寂离淡淡地发出一声:“留牌子。”

“谢皇上恩典。”杨凝芷几乎不报任何希望了,突然听到自己被留了牌子,还是皇上金口为开,喜不自胜,伏在地上叩头谢恩。

杜婉莹的艳唇几不可见地撇了一下,到底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堂上之人自是谁也不曾发觉。

自此,这五位佳丽命运落定。

直到最后一批殿选完毕,几位天家贵胄坐了大半天,早已不耐,只等着有人发话散去,不想太后忽然“咦”了一声:“哀家记得一共进了一百零六位佳丽,怎的好像只有一百零五位,难不成是哀家记错了?”

“太后好记性,如何会记得错。”安景凉早就发觉了,只是沉吟着不知当讲不当讲,见此一问,适时发声恭维一句,顺便也证实了太后的疑问。

红木阔背椅发出一声轻响,坐中人起身趋向皇上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臣妾有错,请皇上责罚。”

“起来说话。”玄寂离正接过茶盅,徐徐啜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极是舒服,便和颜悦色一声。

皇后却不肯起来:“母后记得没错,此次的确是进了一百零六名秀女,只是前日,窦修仪来报,一名秀女不慎感染风寒,可否废除秀选资格,臣妾为怕传染太后皇上还有众位妹妹,便自作主张应允了,还请皇上降罪。”

“朕既将选秀事宜交与你协助母后处理,便有权处置一些事宜,起来吧。”玄寂离将茶盅往旁边的李莲成手上一递,一边说一边俯身亲自扶了皇后起来。

月碧落感激而欣喜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重新落坐。

“早不病晚不病,偏这个时候病了,不知dào

请过太医没有,寻常的风寒倒没什么,若是流感,传染开来可不得了。”安景凉抚了抚鬓边有些松垮的珠花,闲闲道来。

见太后询问地望过来,月碧落倒有点慌了,“这个臣妾没有过问,都是窦修仪在管,不如唤她进来问问?”

“传。”太后正自沉吟,皇帝玄寂离已开了金口。

外面,窦涟漪本来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地办完了这趟差事,忽闻小太监来传,皇上有事询问,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夏若桐装病的事露陷了吧。

当下沉了心绪,跟在小太监的身后进了偏殿,几支儿臂粗的红烛将整个宫殿照得亮如白昼,堂上几人锦衣华服,气势不凡。

她稳步上前,跪于堂下,一一问过安,静等示下。

“夏若桐感染风寒可有太医诊治?”

因心中不安,她一直伏于地上未敢抬头,斜前上方传过来的声音熟悉入骨,此刻听来,却是惊多于喜。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窦涟漪暗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回答:“奴婢怕传出去引发不必要的慌乱,是以未敢惊动太医。”

“噢。”

他极是玩味地浅应一声。

“抬起头来。”下一句却含了威仪。

窦涟漪强自镇定后,方依命抬起头来,却垂着眸不去看他。

“看着朕。”

这三个字沉了声线,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随声而来。

坏了,他必是察觉出了什么,窦涟漪一直趴伏在地上,因为紧张指甲抠在坚硬却光滑的金砖上,划出一道印迹,她决然抬起头,视线与他窒人的目光相撞,一下子慌了神,荡然跳开了。

果然在撒谎,她不知dào

自己的一双眼睛太过清辙,一撒谎便会露了馅吗?

“来人,将夏若桐带上来;另外,叫王文庸来一趟。”他丢下她不理,自顾发出了旨意。

窦涟漪心思飞转,考lǜ

着应对之策,并在心中不住地祈祷,太医千万不要查出什么来才好,可是万一,万一查出来怎么办?

她这厢慌乱如麻,偏有人居高临下,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令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越发地心慌意乱。

不一会儿,夏若桐被带了上来,病病歪歪的倒是一点不假,仪态却是一些不乱地向坐在上面的天家贵胄一一请安。

虽是病容,却丝毫不减绝色,甚至让人生出一种想法,这女孩尚且病着都姿容不凡,若是好了,会是怎样的倾城之态。

“夏若桐,你的身子可还好?”太后怜其貌美娇弱,极是和气地问。

第100章 招认

夏若桐恭敬作答:“多谢太后关心,臣女于选秀之期,没为皇室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实乃罪过。”说完,伏身重拜在地。

噗哧一声,座上有人巧笑一声:“若是真病,都是吃五谷杂粮的,焉有不犯病的,何罪之有;只是,若假病避选,那可是死罪了。”

不用看,这个时候还能想得如此深远的非皇贵妃安景凉莫属了。

皇后月碧落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得脸色一变,失声道:“窦修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初本宫可是听了你的一面之词便同意了你的建议。”

这下,所有矛头皆是对准了一个人。

“太医来诊过了,再下定论不迟。”

玄寂离适时轻哼了一声,皇后与皇贵妃俱都住了口。

只是皇帝那有意无意的一扫令安景凉打了一个寒噤,骇得面色一凝,不过这件事情她挑得很高明,料别人也抓不到自己的小辫子,她倒要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很快,皇帝的御用太医王文庸来了,见过礼,便遵照旨意替夏若桐诊脉,虽只是佳丽一个,但说不定明日便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所以拿请诊用的软枕垫了腕,又搭了丝帕,一应按规矩而来。

窦涟漪紧张极了,而贴身跪在一旁的夏若桐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子有微微的颤意传过来。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太医似乎有了定夺,收了指,同时撤去软枕。

“王太医,病情如何?”玄寂离沉而不语,皇后月碧落事涉其中不便开口,安景凉这个时候不想急着跳出来,免得给人无事生非的口实,便只有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太医拱了拱手:“回禀太后,观小主脉象,之前应该服食过三叶草,因此引发高热不退。”

“你的意思是,她的病是药物所致?”眸底滑过一丝惊愕,见王太医点头,玄寂离的声音骤然冷到了冰点,“夏若桐,你竟敢装病不选,好大的胆子。”

“皇上,臣女……”天不佑我,夏若桐暗自长叹一声,便银牙一咬准bèi

认罪,不想有人悄悄地撞了她一下,眸光微转,见窦涟漪拼命给自己眨眼睛,因两人都是上身趴伏在地上,双臂前伸以额触地,是以其他人看不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只是这么一来,倒令她没了主意:“臣女……臣女……”

“夏若桐,你到底想说什么,还不从实招来。”见她吞吞吐吐,太后早已不耐。

“推到我身上,快。”在太后大声斥责中,旁边传来极小的、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

夏若桐猛然抬起头,冲着旁边的窦涟漪摇头,“我不能……”刚说出三个字,便被人一头截断了,只听得窦涟漪幽怨地看着她:“你不能相信是吗,事已至此,奴婢无话可说。”

“你?”见她有意大包大揽,夏若桐惊异地看着她,不过这一个字还有惊异的表情正好被人解读为不敢置信。

皇后月碧落更为震惊:“窦涟漪,真的是你做的?”

“是。”

“不是。”

堂下两人一起发声,夏若桐向前膝行一步,正要张口招认,猛听得旁边人叩头如捣蒜,额头与金砖铺成的硬朗地面撞击,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而就在这咚咚的声音中,同时传来细微的却是焦急的声音:“听我的,切切。”

夏若桐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那欲说还休的模样在旁人看来,甚是可怜,也就没有人再去怀疑她了,只将目光一起投向叩头不止的人身上。

“好啦,好好回话。”

那重重的每一下都敲打在一个人的心坎上,女人的头每每抬起的时候,鲜血染红额际的样子也令他心痛莫名,可是四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真的是因为妒嫉吗?

虽然后宫最容不得妃嫔之间因妒害人,但若是窦涟漪,他却莫名地有些开心,这是不是说明她是在乎他的?

但,是这样吗?

他为之欣喜,却又不敢尽信,想他是何等睿智之人,万事当前皆洞若观火,却在一个情字上患得患失、进退失矩,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那厢窦涟漪见夏若桐稳住了,不禁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额头痛得厉害,一缕鲜血滴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从实招来。”

透过染血的眼睑,只见男人俊颜无色无温,猜不出任何心绪,声音也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她就那么凝视着他,又一滴血淌下来,挂在唇边,令她的笑意显得诡异而惊艳。

“这还用问吗,奴婢害pà

皇上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一时糊涂铸下大错,既已败露,但请皇上责罚。”

此话并无虚假,这些时日以来,他可知dào

她时时面对那些佳丽,心中是有多痛吗,只不过她不会害人罢了。

她的话是真的,从她坦然却透着一丝痛苦的眸光中,他读到了自己想要的结论,四儿,你心中果然是有寂离的,对吗?

只是,因爱生妒,蓄意破坏选秀,怎么说都是重罪,如何既救了她,又堵住悠悠之口,倒叫他犯了难。

“窦涟漪,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押入宫刑司,待仔细审问过后再做处罚。”太后大怒,一声令下,便有人扑了上来。

男人的手搭在扶手上,太过用力,关节泛了白,一直留意他的月碧落竟是不忍卒看地将视线移开。

宫刑司这三个字落入众人的耳朵中,皆是一震,那是专门惩治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人进去了,鲜有能完好无缺地出来的。

安景凉执着丝帕的手紧了紧,但愿,但愿这次能一击而中,令这个讨厌的女人永世不得翻身。

窦涟漪亦是一惊,本能地看向男人,只见他偏着身子,爱怜地抚了抚皇后鬓边略有些松垮的凤穿牡丹珠钗,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惹得皇后娇羞一笑,好一幕帝后相和的画面。

她酸涩地收回视线,不作挣扎,任由几名小太监扭着自己的胳膊押着往外走。

“且慢。”

身后忽然传过来一声。

第001章 替嫁.入宫

玄月皇朝,庆元十一年,初春的金陵城尚有春寒料峭之意。

传说当今天子体弱多病,随时可能驾崩,前日,太后突下懿旨:当朝宰相窦家有女名涟漪,年方二八,端庄贤淑,实乃皇后之最佳人选,着择日完婚。

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其中最多的说法是,这场婚礼有冲喜的意味,可怜那窦家女儿豆蔻年华,只怕会做了皇家的陪葬了。

只是百姓们久不闻盛事,如今皇上迎娶皇后,正好有了谈资,自是跟着高兴;至于那些大臣们,不管内里各怀什么心事,表面上亦是一片称颂。

而宰相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在宰相窦承先看来,宝贝千金即将进入皇宫,从此凤仪天下,怎么说也是件光耀门楣的幸事。

只可惜,好事多磨。

盼望着,大喜的日子终于来了,可是内府的气氛却凝重至极。

相爷窦承先负手,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夫人兰如雪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地上,还跪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小姑娘抽抽噎噎,垂立一旁的管家则大气不敢出。

“都是你,平素一味惯着她,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皇命也敢不从。”窦承先倏地停下踱步,指着夫人埋怨。

“你只会埋怨我,素日里还不是一样宠着她,不然,漪儿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夫人兰如雪小声辩解完,两眼巴巴地看着他,她早已经六神无主了,全指着一家之主的老爷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这个时候就别相互指责了,老爷,快想想办法。”

皇家全副仪仗停在门外,准bèi

迎娶皇后,人却不见了,这要传开来,窦家大大小小别想活过明天。

“老爷,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管家李重八拿眼唆着主人,小心地发声。

都这个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枊承先生气地一挥手:“还不快讲。”

那管家待要张口,外面突然吵吵嚷嚷的,接着看见自家婆娘一头闯了进来,顿脚斥道:“连规矩也不讲了……”最后那个语气词还没出口,那婆娘只管冲着主人激动地嚷道:“老爷,小姐找到了。”

“当真。”

“在哪里?”

枊承先与夫人兰如雪惊喜同声,后者更是从椅子上弹身而起,直到这个时候才记起用帕子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儿。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夫妇俩刚迎到门口,门外便拥进来一伙人,都是相府最贴心的几名下人,方才被悄悄地派出去寻找小.姐,这会竟是一起将礼仪与规矩丢到了一边,实在是兹事太大了,搞得不好便是满门抄斩,现在人找到了,自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时也顾不得其它了。

“漪儿,你终于肯回来了,你这个狠心孩子。”兰如雪一把捉住女儿的柔夷,紧紧的,怕一松手她又飞了似的,眼角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娘亲!”

窦婳姒上前一步,搂着母亲的肩膀唤了一声,却有口难言,心头纵然百感交集,也不得不强忍着内心波澜,劝慰道:“娘亲,别哭,别哭。”一边劝一边用手中的丝帕替母亲擦去眼泪。

“漪儿,你太不像话了。”窦承先明明是恨声,那语调竟是无奈甚于斥责,好在女儿还算识大体,那气也便消了一多半,何况过了今晚她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即便亲为父亲的他再见面时,也得大礼参拜。

“爹……爹!”

这一声百回千转,方自口中犹豫唤出,窦婳姒无数次在梦里呼唤过,却是第一次亲口面对着父亲叫了出来,说不悲戚是不可能的,可是眼下的状况实在不容许无语凝噎。

“请爹爹先摒退左右,婳……女儿有话要说。”她边说,边扶了母亲至红木太师椅上坐下,螓首微垂,思量着怎么开口,才能将真相的冲击力降到最低。

“漪儿,到爹爹跟前来,让爹爹好好kàn

看你。”

父亲怜爱的语气,慈爱的眼神,令她的心蓦然一窒,如果这语气,这眼神是为她,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父亲!母亲!”窦婳姒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膝下,天知dào

,她是有多么想一尝承欢在父亲膝下的滋味,可是一想到那个预言,便不敢造次了。

“漪儿,你怎么了?”

窦承先的心蓦然一沉,一丝不安袭上心头,自家女儿自己最了解,夫妇俩漆下无儿,对这个女儿那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摔了,自然也宠得没了边,以至今天才敢任性妄为地出逃。

“如果是不愿意嫁,求着为父跟你娘成全的话,趁早别说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否则,便是押上全家人的性命,再宠她如命,谁也不敢答yīng

她。

“女儿……女儿是……”窦婳姒顿了顿,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女儿是……婳姒。”

当啷一声,窦承先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兰如雪正抬起丝帕准bèi

拭一下眼角,连手带帕子被她的话惊得怔在了半空。

“你,你说你是……姒儿!”兰如雪轻声,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爹……爹,娘亲,对不住,姒儿本该呆在后院里的,可是听闻妹妹将要进宫,姐妹一场,却是从未谋面,以后再想见只怕是更难了,便想着远远地瞧她一眼,也算是送一送,不想被人撞见了,竟是不管不顾地给拉过来了。”她睃了一眼呆坐一边的父亲:“对不起,孩儿这就回避。”

是她的命苦,怨不得旁人,本是一母双胞的姐妹,她只是先来人世几秒钟,却因为一个半仙的预言,便同人不同命,那半仙说她命带煞星,天生克父,除非父女终生不见,否则,便会给父亲带来霉运,甚至是灭顶之灾。

“姒儿。”女儿的这番话,却叫为娘的兰如雪心如刀绞,不禁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

姐妹俩都是一样的鹅蛋脸,镶嵌着精美绝伦的五官,柳叶眉下,是一双如梦如烟的大眼睛,小巧却不失挺直的葱管鼻下,樱唇如清晨带露的花瓣,晶莹欲滴,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张脸,眼神多了一分坚韧,眉宇间隐隐有傲然,而她的举止娴静而大气,哪似那漪儿,娇滴滴,又刁蛮任性得不成样儿。

“唉——”那边,父亲窦承先懊恼地拍打着红木太师椅的扶手,竟是侧过身子,再不愿与她对面。

窦婳姒忽地悲从中来,起身冲着母亲拜了一拜,犹豫了一下,遥遥向父亲的方向也拜了拜,极力忍着不至落下泪来:“娘亲,爹爹,女儿回去了。”一步一步退至门口,凄然转身。

“等等。”

身后却传来父亲急切的一声,她的身子一顿,莫非爹爹也与她一般不舍,欣喜跃上眉梢,却未敢擅自转过身去,只别过头询问:“爹爹您有何吩咐?”

父亲却没有立即回答,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良久,闻得父亲长叹了一声,“想必你也知dào

了,你妹妹她……她跑了,你就代妹出嫁吧。”

“老爷。”母亲兰如雪显然被惊到了,惊呼一声。

窦婳姒已在心中一丝犹豫都没有地答yīng

了,生为人女,除了给父亲带来无尽的困扰外,她一无是处,如今父母有难,她有什么理由不帮着二老顺利渡过危机呢。

“你,你不愿意?”见她半天不作声,父亲窦承先颤声问。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低眉顺首,却掩不去眉间的一抹毅然,轻启朱唇,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这,这行吗?万一给发xiàn

了,可是,可是……”欺君之罪四个字,兰如雪竟是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想窦家一向蒙受皇恩,生活可谓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混乱过,身为一家主母的她早已乱了方寸。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现在你只要出去说你家女儿逃婚了,马上就会招致灭顶之灾,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外人都不知dào

姒儿的存zài

,就这么定了。”窦承先大手一挥,下了决心。

便从此刻起,她不再是窦婳姒,而是窦家唯一的也是极为得宠的宝贝千金窦涟漪。

窦家女儿的闺阁中,古铜镜前,一干丫环托着大红木漆盘,梳头妈妈正在给新娘子梳妆打扮。

镜中美人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清澈如山间小溪,精巧的鼻梁,樱桃小口点染上朱红唇膏,眉间描金朱红一点,着一身大红喜服,披金戴玉,宛如九天娘娘下凡尘,非凡的美丽之外,是无尽的贵气。

“看我们大小姐真是美丽动人,一定讨得皇上宠爱。”梳头妈妈忍不住赞叹出声。

宠爱?

窦婳姒,不对,如今她已是窦涟漪,不由苦笑一声,长这么大,除了母亲有空的时候会来看望她一下,身边便只有丫环秀珠陪伴,闷了便看看书,弹弹琴,聊以打发时光,当真不知dào

被人宠爱是一种什么滋味。

吉时已到,她拜别父母亲人,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不知dào

过了多少重门叠户,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又在喜娘的搀扶下迈过道道门坎,最后方被置于一方大床上坐下。

虽然不曾经lì

过,嫁得勿忙,母亲也只是简单地介shào

了一下宫中规矩和礼仪,但她读过礼志一书,这仪式绝对不合规矩与朝制,大概,真如传言所讲,皇家娶窦氏小姐只是为了冲喜,至于那些繁文缛节自是能免便给免了。

第102章 冤家路窄

“娘娘现在的样子动人极了。”绿笛抿嘴一笑。

月碧落嗔了她一眼,连忙迎了上去,刚到门口,珠帘一逝,华丽的明黄色一闪,果不其然是等待的那个人进来了。

“臣妾恭迎皇上。”她屈膝请安。

一只大手已经将她扶了起来,牵着她往里走,他的双眸有微微的暖意流动,口气淡淡中却又带了一丝戏谑:“碧落今晚的样子与素日有些不同。”

“原不知皇上要来,是以只着了中衣,皇上此话莫不是在怪臣妾无礼?”女人又是欢喜又是羞赧地拿眼觑着他,整个人仿佛被披上了一层光彩,明艳又动人。

李莲成跟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朱漆托盘,盘中盛了一只明黄色的寝衣,月碧落会意,取了寝衣一边帮他换上,终于忍不住笑问:“这件寝衣可是有什么来头,臣妾见皇上每次就寝,必穿着它。”

“不过是穿习惯了而已。”玄寂离声色未动,轻描淡写地答道。

月碧落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不起一丝涟漪,不禁释然,暗怪自己想多了。

“明儿个臣妾也替皇上做一件吧,这件虽好,终是旧了。”她一边帮男人解着龙袍一边随意地笑言。

男人哑然:“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了皇后这,要改成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了。”

“什么新的旧的,皇上这是念绕口令吗?”月碧落有些后悔提及这个话头,不安地睃了他一眼,还好,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丝毫没有不高兴的迹象,便略略放了心。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终是静静地过去了。

次日的圣旨一下,在宫中又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本次秀选最后挑中了十位佳丽,杜婉莹与夏若桐天生丽质难自弃,分别封为莹贵人与桐贵人,杨凝芷等三人封为美人,剩下五位容貌秀丽家世较为低下的则封了夫人。

消息传来,窦涟漪正在抄录心经,手不自觉地抖了抖,墨迹污了纸张,便惋惜地摇摇头,复换了一张,沉下心绪再从头抄起。

自此,她每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去,没日没夜地抄写心经,直到二十天后,方才完成他下达的抄写心经一千遍的任务。

她将装订成册的十本心经仔细检查一遍,并无遗漏后,抱着它们出了门。

人间已是四月芳菲天,沿途绿树成荫,繁花竞放,蓝天上白云悠悠,令人心旷神怡。

“哟,这不是窦修仪吗?”

她正微仰了脑袋,感受轻风抚过脸颊的惬意,耳边蓦然送入一句,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只怕是冤家路窄。

“奴婢给莹贵人请安,莹贵人安福。”她急忙收回视线,正身,屈膝行礼。

杜婉莹是这批新进的女人中最先蒙受皇恩的,听说皇上如今点得最多的便是她的牌子,可谓是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

“安福?本来心情极好,只是见了你,我便安福不起来了。”如今身份不比从前,一身名贵的蜀锦绣花服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头上的五彩珠玉步摇,垂下的璎珞随着她的发声而晃荡不停,十分的妩媚而动人心弦。

对方一直未宣平身,是以窦涟漪不得不一直屈着双膝,双手还抱着厚厚的一沓心经,不多不少正好一千遍,竖起来足有半尺之高,难受劲可想而知。

“奴婢知错了,请贵人原谅。”

杜婉莹“噢”了一声,娇唇一扬:“那你可知错在哪里?”

被人一问,窦涟漪也糊涂了,她也不知dào

自己错在哪里,原是为了蒙混过关,赶紧认个错算了,不想惹来一身麻烦。

“奴婢令莹贵人不能安福便是错。”这回她学聪明了,不敢说得太具体,否则被对方揪住不放可就惨了。

见她态度一直恭谨有加,杜婉莹实在挑不出错来,目光忽然落在一摞心经上,唇边诡异一笑,示意随身宫人:“去,拿来我瞧瞧。”

一名小太监赶紧上前取了最上面一本,递与主子。

杜婉莹随便翻了翻,眉头一皱:“你就是这样敷衍塞责的吗,看,这字也太潦草了,撕。”指令一下,旁边的小太监接过去,三把两把地撕了。

窦涟漪想救都来不及,什么叫字迹潦草,她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的,一本便是一万六千多字,足足要花上两天两夜,被她一声令下,便成了一堆废纸。

“再拿一本我瞧瞧。”杜婉莹抚了抚头上的珠钗,漫声又道。

小太监上前又取了一本递与她,女人只翻了一翻,便朱唇轻启:“抄漏了一句,撕。”接下来,什么墨迹污了书页,什么格式不对,什么挑出了错字,连着又撕了几本。

当小太监来取第六本时,窦涟漪急了,侧过身子不让他取,结果转得太猛,一本册子斜飞了出去,正好砸向对面的人。

听得“唉呀”一声尖叫,窦涟漪暗道不妙,接着闻得一声:“不好,贵人您流血了。”

但见一众宫人围着宫装丽人乱作一团,窦涟漪情知闯了大祸,赶紧跪下认错:“奴婢不是有意的,请贵人责罚。”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掌嘴。”杜婉莹将捂在额头上的手拿下来一看,指头轻染了艳红,越发怒气冲天,咬牙切齿一声,那眼神恨不得撕了她才好。

这顿打看来是躲不过了,窦涟漪索性闭了眼睛,默诵着心经中的句子: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杜姐姐何必跟一个奴婢一般见识。”

然,意料中的耳光没有扇下来,倒听到清雅的一声。

她急忙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夏若桐站在一边温言劝解,小太监高扬的手被另一名小太监给捉住了,正不服气地试图挣脱。

杜婉莹恨恨地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你们一起去,给我打。”一声令下,两名贴身宫女齐齐扑了上来。

不想一道亮丽的身影一转,挡在了跪地请罪的人身前,令狠扑上来的两名宫女顿在了当场。

第103章 思之切

“夏姐姐这般维护她倒令人费解了。”杜婉莹额头上一点轻红倒像是刻意点上去的花钿,别有意趣,可女人的眸光含了愤nù

,冲减了她的美丽,唇边更是恶意一笑:“莫非,当日夏姐姐真是与她勾结一道,装病不选?”

这话太恶毒了,可知流言猛于虎,稍有不慎便会将入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唉呀,妹妹的脸怎么流了血,这要是破了相可就不得了了,快去找太医瞧瞧吧。”夏若桐好似才看到她额头上的血迹,失声惊呼道。

杜婉莹一惊,宫里往后的路还有皇上的恩宠可全指着这张脸,若是真毁了,可就全完了,方才也是气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层。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她冲着一帮奴才大呼小叫,临走之前狠狠地剜了一眼地上的人:“这帐且记着,以后跟你一起算。”

见她一阵风似地走了,夏若桐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转身来,眸含情意,嘴里却大声喝斥着:“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在我眼前消失,别让我再看见你。”

“是,奴婢这就告辞。”窦涟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势蹲在地上,将满地的纸张一一拾起方才起身,而夏若桐已带着人走远了。

回到尚仪宫,秀珠将她怀中的一抱给接了过去,惊问:“出了什么事?”

“没有,路上一不小心全掉到地上去了,真是倒霉。”她怕秀珠听了难过,又恐她那炮筒子脾气一上来,惹下不必要的事端来,是以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了。

秀珠心疼地摸着它们,破的破,污的污,竟没一张还能用:“这么多,又要重写,没日没夜的,小姐是有多倒霉,连老天都欺负您。”

“没事,再苦还能苦过浣衣局去。”她安慰一声,想起素云还在那受苦,无奈自己身身难保,也帮不了她什么。

秀珠这才展颜:“倒也是,我们比素云可是强多了,前儿个去看她,如今都四月了,她那两只手冻裂的伤口还没长好。”

“去年李公公给的冻疮膏走时给了她,想是成天侵在水里,有药也没什么大用,先挨着吧,等有机会求求人,将她调个职。”

“那当然好。”

主仆俩说话的当口,秀珠已研了墨,窦涟漪便坐下来重新来过。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窦涟漪沐浴过后,仍想着快点将心经抄录出来,好拿去交差,顺便可以见一见他,便胡乱披了一件外衣,坐在桌子前抄写起来。

忽然,门上响起轻叩声,正自奇怪,这么晚了会有谁来,便听见秀珠开了门,惊喜交加地问:“李公公,这么晚了怎么还来?”

“窦修仪睡了没有,皇上着奴才来请她过去问话。”

窦涟漪心中一跳,这么晚了,必是重yào

之事,当即一边起身一边答yīng

一声:“李公公稍等,秀珠,你进来一下。”

见秀珠跑了回来,她急忙吩咐道:“帮我找一件披风出来。”换衣、整妆怕是来不及了,披风一裹能抵御夜晚的寒气便行。

出得门来,李公公笑着上前:“窦修仪请。”

“皇上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还是出了什么事?”她一边跟在后面一边连声发问。

李公公笑道:“皇上如何,你去了不就知dào

了。”

这话倒也是,出了宫门,一乘肩舆已候在外面,她坐上去,由它抬着自己直奔怡心殿。

又见十八道通天的黄色帷幔与身后一一放下,走进重帘叠障的最深处,便是皇帝宛如世外桃园的寝宫,男人好端端地立在屋中,只着了一袭明黄色的寝衣。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抢上一步,盈盈下拜。

玄寂离微微俯下身,握了她的手将她扶起,冰凉之意令他下意识地微微一缩,反手伸进披风下摸了一下,不觉责备道:“怎的不多穿点衣服?”

“还说呢,这么晚了突然来传,奴婢以为出什么事了,哪还顾得上更衣。”她努了努嘴巴,半是埋怨半是解释道。

眉眼两弯,他牵着她径直走到龙床上坐下,双臂揽住纤细的腰肢将她圈在跟前,一脸的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是急着来见朕,所以没顾得上加衣服。”

窦涟漪这才发觉手凉凉的,快要麻木了,便双手交叠地搓了两下,犹是不解凉意,索性往他怀里一拱:“皇上,快帮我暖暖。”

玄寂离一直端着的架子,在她的天真无邪面前悉数瓦解,捉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冰与火骤然触在一起,两人俱是颤了一下。

“好暖和。”她的手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游移,最大程度地吸取着它的热量,口里快活地嚷嚷着。

他帮她解开披风上的系子,丝绒物无声滑落,大手一翻将她抱在怀中,华丽的凤眼中,情意在一点一点堆积:“心经抄完了没有?”

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还没呢。”两只小手弄冷了一处,便往旁边移了移,热意袭来,通体舒泰极了,她期期艾艾地答。

胸口被她爬弄得酥痒不禁,他努力压下体内四处撺起的火,眉目兀自一沉:“怎么还没抄好,不想见朕,所以故yì

磨蹭吗?”

“不是,不是,奴婢本来已经抄完了的。”她一急,双手伸出来乱摇,生怕他又生了气。

他的脸色缓了一缓,将她的一双小手又摁了回去,轻问:“既是抄好了,怎么不拿来见朕。”害得他一直等一直等,就在刚才终于等不及了,命令李莲成去接了来。

“今天早上本来拿着来见皇上的,不小心掉在地上弄脏了,所以,所以,又得重抄一遍。”想想都觉得委屈,都是他的新欢给害的。

“是吗?那慢慢抄好了,不急。”他的脸色与口气彻底和缓下来。

窦涟漪伸了伸舌头,总算糊弄过去了,手也完全暖和了,便从他的胸口抽了出来,拨弄着明黄寝衣上的盘龙扣:“皇上,奴婢最近绣活手艺大长,您想不想见识一下?”这件寝衣明义上是她做的,实jì

上却不是,偏偏男人老穿着它,这让她不喜。

第104章 封为夫人

男人眸色又绯了一绯,“朕不信,你那手艺太差了,居然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什么——”她拖着长音不依他的贬损,嘴巴不服气地嘟得老高:“奴婢前些日子天天去司制房学刺绣,就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皇上不领情便算了。”

“好啦,好啦,朕的寝衣你包了,总行了吧。”

这下她满yì

了,竟拍掌叫好:“好哇,好哇。”

烂漫之态叫人心旌神摇,他蓦然擒住她烛光下显得异样娇艳的唇瓣,双双倒了下去……

当子夜的更声响起,一直睡不着的窦涟漪留恋地看了一眼身畔的男人,他的睡颜出奇地安祥,柔美得不可思议,但她不得不走了。

她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悄悄地下了床,走到通体晶莹的红烛前,将搁于一边的轻纱灯罩罩了上去,屋子里顿时半明半寐,朦胧的味道愈发像极了一个梦境。

“你在干什么?”床那边突然发出一声。

她吓了一跳,抚着心口走回床边,歉然道:“吵醒皇上了,奴婢这就走。”

“谁让你走了。”男人嘟囔一声,长臂一捞将她重新抱回床上,顺势收入怀中。

那温暖的怀抱是她舍不得的港湾,“可是,按规矩奴婢是不能……”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他的唇在她的耳边摩挲着,霸道的呢喃随之在耳边响起:“朕的话便是规矩,朕不让你走。”

“是,您是金口玉言,奴婢遵命便是。”明明欢喜至极,她的口气好像很无奈似的。

玄寂离恨恨地以额抵着她的:“别人巴不得呢,你倒好,弄得朕强迫你似的。”

窦涟漪睨了他一眼,正要答话,门外响起李莲成极力压着嗓子的提醒:“窦修仪,该走了。”

“你瞎嚷什么,给朕闭嘴。”玄寂离冲着外面就是一声斥喝,外面顿然寂静无声,窦涟漪一想到李莲成这会噤若寒蝉的样子,止不住想笑。

“笑什么?”他将头略略往后让了让,好kàn

清她的表情。

窦涟漪却将脑袋往他怀里一埋,声音翁翁地传出来:“奴婢没笑什么。”可是她柔软无依的身子将心思暴露无疑。

男人无声一笑,手臂又紧了一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是幸福与满足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绞纱帐外隐隐绰绰立了一个人影,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皇上。”

帐帘被轻轻逝开,赫然是秀珠的脸呈现在眼前,将她唬了一大跳:“你怎么在这里?皇上呢?”说话间,人已经爬了起来。

“皇上上朝去了,特意叫我带了衣裳来,昨夜小姐走得急,连外衣都没穿。”秀珠满脸欢喜地答道。

窦涟漪这才发觉光线透过南边的六棱轩窗透了进来,时候应是不早了,赶紧汲上鞋子,“皇上走也不叫奴婢一声,竟然睡过了头,真是该死。”

“皇上说您昨夜辛苦,特意吩咐不让叫醒您的,说让您好好休息一下。”

秀珠越发笑得欢了,倒令她脸一红,低了头,在秀珠的服侍下更衣,梳洗,收拾完毕后,这才出了怡心殿。

主仆俩刚回到尚仪宫,人还没来得及坐下,有小太监来宣皇上的口谕,窦涟漪不知何事,略带着一丝惴惴地跪地听旨。

“皇帝口谕:封窦涟漪为夫人,即日起移居栊翠宫,钦此!”

窦涟漪一下子呆了,还是秀珠轻轻地拉了她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赶紧谢了恩。

小太监已复命去了,可是她还怔在那里,“小姐,委屈你了,可是夫人总归是皇上的女人,比无名无份的宫女强吧。”秀珠知她难受,遂安慰道。

又能强到哪里去,夫人说好听点是皇上的女人,说难听点,相当于宫妓,专供皇帝玩弄的女人罢了,是上不了皇室宗谱的。

不行,她要去找他去,窦涟漪赫地从地上爬起来,刚行了两步便颓然止了步,他决定的事向无更改,去了,又有何用。

罢了,反正她的命运早已跌到了谷底,还怕它再低一点不成?

栊翠宫是专门供夫人们居住的处所,在皇宫的最西端,偏僻得很,两进的院子,外院奴才们住,里院又分隔为十间,如今已住了五位夫人。

等她过去的时候,好一点的朝南而向的屋子已被先前的五位夫人分住了,便挑了对面的一间住下了,总归是皇上的女人居住的地方,比下人房强多了。

“这些人都是狗子眼睛,见我们不得势,竟是一个个都叫不动。”屋子长久无人居住,满是灰尘,秀珠便去外院找粗使太监们进来打扫,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气得不行。

窦涟漪从他深爱的皇后到最下贱的宫女,经lì

了大富大贵,也尝尽了艰辛屈辱,早已宠辱不惊了,遂笑着劝道:“你跟他们置什么气,有这个时间,屋子只怕已经收拾好了。”一边说一边动起手来。

“小姐,使不得。”秀珠拦在前面不让她动手,无奈她不肯,只得自己手脚麻利一些,好让小姐尽量少做一点。

等打扫完毕,已是掌灯时分,秀珠去找热水给主子洗洗,结果又呕了一肚子气回来,等将就着洗完了,厨房的饭菜早已冰凉了,两人吃了两口便撤了。

可能实在是疲累得很,倒是一沾上床便睡了。

次日早上洗漱完毕,窦涟漪便带着秀珠去拜访五位邻居,结果只见到了四位,分别是李夫人,齐夫人,温夫人,容夫人,不在的那位是宁夫人,听这几位夫人撇着嘴说她每天拜见完太后,必去各宫娘娘处请安,想是还没回来。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在这深宫大院里,多请几尊“菩萨”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

正是这一趟,也让她明白了,玄寂离永远不会属于她一个人了,或许他的心中只有她,但他的人,绝对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只忠实于她了。

他是君王,既有着无上的权利,也有着无尽的承担。

“哼,瞧她们爱理不理的样,狗眼看人低,若是说出您从前的身份,吓不死她们。”往回走的时候,秀珠还在因几位夫人对自家主子爱搭不理而忿忿不已。

第105章 身为下贱

窦涟漪轻敛眉头睃了她一眼:“你也知dào

那是从前的身份,说出来别说无用,只会招致更多的白眼,还有,前皇后这三个字再不要提及,记住了吗?”

选秀过后,宫中将一批老宫女太监放了出去,换了一批新人,当听到这是皇后的意思时,窦涟漪一下子猜到了她的心思,皇后要将窦涟漪为后的时代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从此往后,这偌大的后宫,只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月氏碧落。

所以,如今宫中除了极少数的人,如李莲成还有来喜外,再没有人知dào

她从前的身份。

一念至此,窦涟漪不禁苦笑了一声,皇后虽贤明,可到底是女人,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介怀自己的存zài

呢。

“是,奴婢记住了。”秀珠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窦涟漪忽然看见西墙下架了一副秋千,想是从前住在这里的夫人们无以打发时光安置的,便欣喜地跑过去,坐上去荡了起来。

身后,几树梨花开得正盛,微风吹过,偶有花瓣飘落于身上,秀珠在后面帮着推,一下比一下高,一时间,久违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一介贱婢居然也爬上枝头,跟您平起平坐,想想就不舒服。”

“哼,那是皇后娘娘仁慈,替她求情,不然,这会只怕在宫刑司受罪呢。”

“就是,还有心情荡秋千,也不怕荡得高跌得重。”

声音传来,秀珠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等秋千一稳下来,便跳了出去,窦涟漪想拉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谁是贱婢?”秀珠不敢冲着一道明艳的身影来,便直指着主子旁边的宫女质问。

那道明艳陡然一僵,脸色哗然失色,冲着随后赶来的窦涟漪道:“窦夫人,你就是这样管教手下的吗?”

“我家主子管教得紧,从来不叫人骂人。”

秀珠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厉斥:“主子说话岂有奴才插嘴的份,窦夫人,你若管教不好,莫若本夫人替你管教如何?”

“闭嘴。”

秀珠梗着脖子正要回呛,被一声断喝喝住了,见自家主子发火了,却也不敢有违,将冲到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窦涟漪转身笑着陪罪:“秀珠性子急,宁夫人大仁大量,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方才我去拜访过,碰巧你不在……”

“不用套近乎了,本夫人今天就跟她一般见识了,不知窦夫人意下如何?”宁夫人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竟是不依不饶的架势。

窦涟漪怔了怔,又笑道:“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面子,我保证下不为例。”

“不可以。”

三个字自艳红的娇唇中森然吐出。

窦涟漪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这夫人虽算不得正经主子,可半个主子也是主子,也容不得底下人冲撞,原是秀珠性子急,一不小心被人抓住了把柄,当下回身命令:“跪下,给宁夫人赔罪。”

秀珠这回也冷静下来,也知主子如今不比从前,便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

“你以为这样不咸不淡地请个罪便行了吗?”宁夫人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问。

窦涟漪暗中叹了一口气,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凡是有女人的地方,便免不了争斗,纵算自己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置身其中。

遂淡淡道:“那依宁夫人的意思,如何处置才能满yì

?”

“哪里出了错,便由哪里受罚。”宁夫人一边说一边退后一步,美眸中狠绝一闪,厉声命令:“给我掌嘴,打到她服气为止。”

她的贴身宫女得yì

地一撇嘴,挽着袖子冲到跟前,手高高地抬起,却在重重下落的时候被人一把抓住了。

“窦夫人,你想怎样?”宁夫人脸都气白了,怒声诘问。

秀珠跟了自己多年,早已如亲人一般,她容不得别人欺侮,窦涟漪眸中有淡淡的坚持:“既是我的奴才,不劳别人教xùn

,宁夫人放心,回头我一定会好好管教她,恳请宁夫人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给你面子?你不过是一介贱婢,别以为如今封了夫人,便与我们平起平坐,再怎么说,你也脱不了曾为下贱的过去,还想要面子,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宁夫人话音一落,忽地传来一句戏谑的问声:“那我的面子宁夫人肯不肯给呢?”

僵持不下的两方循声一看,方才还疾颜厉色的宁夫人立kè

换上了一张笑脸,当真是比翻书还快,趋上前行礼:“妾身给桐贵人请安,给杨美人请安,两位主子怎的肯移驾栊翠宫?”

“怎么,听你的意思不欢迎?”杨凝芷笑着反问。

唬得宁夫人赶紧大摇其头,连声道:“不敢,不敢。”

“我们来是有事问窦夫人,你先下去吧。”夏若桐位份高,加上家世显赫,身上自有一股天生的气势,叫人不敢小觑,见宁夫人忙不迭地答yīng

了,又用下巴点着地上跪着的人道:“我们来了,总得有人端茶递水,可不可以先让她起来,等我们走了再来领罚不迟。”

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宁夫人却不敢不依,“桐贵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妾身哪敢不从。”

“快起来谢谢桐贵人。”窦涟漪赶紧将秀珠扶了起来,心疼地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总说你不听,早晚会闯祸。”

秀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给夏若桐与杨凝芷请安致了谢,这才与主子一起引了她们及她们的贴身宫女往朝北的一间屋子走去。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两位还是觉得屋子的简陋超过了预料,夏若桐环顾一周后皱紧了眉头:“这向北的屋子冬天冷夏天热,姐姐以后有得受了。”

按位份,夏、杨二人不应称其为姐姐,不过选秀期间结下的情谊,尤其是夏若桐对她感激在心,是以将那些虚礼都抛开了。

“不妨事,两位妹妹方才也听见了,我原不过是一个奴婢,如今皇上抬爱,当了半个主子,应该知足了。”窦涟漪一边请二位坐了,一边不以为意地笑道。

第106章 姐妹论情

这两位自然也不知晓她从前的惊人身份,杨凝芷点点头道:“难得姐姐看得开。”

秀珠奉了茶,一股子大叶茶的苦味在屋子中弥漫开来,即便杨凝芷家道不算富裕,也不由得轩了轩眉,不着痕迹地放了回去。

“两位妹妹今儿个怎么一起来了?”也幸好她们来了,不然今天这事只怕不好收场,窦涟漪让二人坐在榻上,自己则坐于对面的一只绣凳上,不禁想起来一问。

夏若桐只将茶盅搁在双腿上,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自然是来恭喜姐姐呀。”

“是呀,恭喜姐姐封为夫人,就算地位再低,也好过为奴为婢。”杨凝芷也是欢喜地接口道。

却不知,她宁可为奴为婢,也好过卷入后宫争斗之中。

窦涟漪抿了一口陈茶,淡淡道:“何喜之有,方才那一幕二位妹妹也看到了,这还只在夫人位上,若再往上,止不定会争得头破血流。”

“这位宁夫人之前便一直跟在莹贵人身后转,如今不过是小小的夫人,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真叫人看不得。”夏若桐不免气愤道。

窦涟漪见她是真心为自己抱屈,倒也感动,要知dào

后宫之中真情是最难得的了,便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尽说些不开心的事了,怎么样,可曾侍过寝?”

饶是早有预备,说起侍寝二字,心中仍是被嫉妒划了一道口子,生生地疼。

“没有,反正……”夏若桐轻声,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杨凝芷不懂,但窦涟漪是懂的。

见她别过脸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杨凝芷羞窘地低了头,双手不安地捏着衣角,声若蚊呐一般:“没有,皇上只怕将我们给忘了。”

向往、害pà

、担心尽显于态,令窦涟漪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初入宫时的自己。

“皇上好相处吗?”杨凝芷复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某人微微一笑:“皇上性子看上去很冷,其实内心火热,他是世上最俊美最睿智最英勇也最温柔的男子。”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挂着欢愉的笑容,目光明明看着二人,夏、杨二人却觉得自己仿佛空气一般,二人双双对视一眼,夏若桐更是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嘿嘿,丢魂了?”

窦涟漪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一笑。

“你爱上皇上了。”夏若桐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道,她是过来人,当然懂得一个女子用了情会是怎样的状态。

倒是杨凝芷推了她一把:“夏姐姐这话好没道理,后宫女人哪个不爱皇上,不然,也不至于争风吃醋了。”

“那不一样。”夏若桐脱口而出,却,谨然住了口,她是有隐情的人,不好再说深了,不然会露出马脚的。

窦涟漪知dào

她的顾忌,笑着圆了过去:“正是杨妹妹这话呢,后宫哪个女子不爱皇上,真到了那一天便知dào

我的话不假了。”

夏若桐低头拨弄着茶盅盖子,借机掩饰心中的不以为然。

“皇上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那日他问我话的时候,天哪,我的心像擂鼓一样咚咚乱跳,又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好想能留下来,又怕皇上嫌弃看不中,还好,皇上居然亲口说留牌子,我兴奋得差点晕过去了。”时过多日,杨凝芷回想起那一刻,仍是一脸神往兼兴奋不已。

夏若桐拿手羞她的脸:“看,哈拉子都流出来了,你就等着皇上招幸你吧。”

“就算招幸,也是先招幸姐姐,姐姐无论容貌还是家世都好过妹妹太多。”说到这儿,杨凝芷方才的兴奋被担忧取代,“皇上也许都不记得我了。”

“不会的,内务府会将各位姐妹的名字做成牌子,晚上呈给皇上,由皇上挑选侍寝之人,妹妹肯定会有被挑中的一天。”

窦涟漪忍着心中阵阵的酸意,宽慰道。

夏若桐始终一脸漠然,杨凝芷听了,双眼猛然一亮,一把抓住窦涟漪的手低嚷:“是这样吗?”随之眸光一黯,“即便是这样,皇上不点还不是一样。”

窦涟漪涩然无语。

正好杨凝芷的贴身宫女进来回禀,说是司制房的绣娘来了,杨凝芷便起身告辞而去,屋子里只剩下窦涟漪与夏若桐两个人。

待门外脚步声远去,夏若桐忽然起身,双膝跪地,唬得窦涟漪吓了一跳,赶紧俯下去搀扶,无奈对方执意不肯起来:“姐姐若不受妹妹这一礼,妹妹心中难安。”

“好了,姐姐受了便是,快起来说话。”窦涟漪知她是为那天的事感念在心,也就不再阻拦,受了她一拜后,将她拉起来重新落座,语重心长地叮嘱:“事此至此,万望收心。”

夏若桐珍重地点头:“姐姐放心,妹妹想过了,既然命数已定,我决不会胡来,以至害人害已。”

“这就对了。”窦涟漪连日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赞许地点点头。

不想对面的人忽然斜眸于她,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快老实交待,你与皇上是不是有私情?”

“什么叫私情?如今我可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夫人,虽比不得你贵人头衔高贵,总也是名正言顺的,怎的到了你的口里,倒成了偷偷摸摸的了。”她嗔怒一声,顺便想蒙混过关。

夏若桐秀眉一拧,嗔道:“姐姐明知我是什么意思,你爱皇上,不是皇帝与妃嫔之间的那种爱,而是男女之情,至于皇上……”她沉吟道:“残害秀女,令其不选,这可不是什么小罪,纵算有皇后求情,皇上那么快便免了姐姐宫刑司之罪,若说没情份,实在想不通。”

这女孩太聪明了,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原委,窦涟漪只得嗤笑一声:“听你的意思,皇上爱上我似的,姐姐我倒是想呢,可是你觉得可能吗?”

夏若桐似信非信,不过她自己一肚子秘密,便挥挥手,仿佛要将一切惹人烦恼的情丝挥断似地:“算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皇上不可能是哪一个人的皇上,你我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正是这话,妹妹会劝人,也要学会自劝才是。”窦涟漪反手握住女孩的手,真心地为她难过,却又无能为力。

第107章 无事生非

随着晨晨曦透过小轩窗,新的一天开始了。

窦涟漪一大早便起了床,收拾停当后带着秀珠出门,夫人虽上不得台面,也不用行册封礼,但每日给太后与皇后晨昏定省的规矩还是不能免的。

秀珠当先一步,掀起门帘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随之跨出门的窦涟漪感觉不对劲,却来不及收回脚步了,眼看一盆水冲泄而来,急切间也只能抬起手护住了脸。

“你往哪泼水呀。”秀珠炸了毛,大叫着便要冲出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对面,宁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了,秀眉一扬,骂着自己的丫头:“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便带了气,倒个水使那么大力qì

干嘛,现在惹祸了吧,还不赶紧给窦夫人赔罪。”

“奴婢错了。”她的贴身宫女桃红,蚊子嗡一样,还一脸不情愿地来了一句。

秀珠受不得主仆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样,无奈胳膊被主子拽得死死的,冲不上去,嘴巴岂肯闲着:“一句错了就够了吗,除非给我家主子跪下赔罪。”

来而不往非礼也,昨日的那一跪正好还回来。

“罢了,不过是无心之失。”窦涟漪在秀珠恨铁不成纲的眼神中继xù

道:“宁夫人,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和为贵,你说呢?”

此时,另几位夫人都出来了,一起站在一边看戏,她这番话也是说给大家听的。

“正是这个理呀,可你的人好像不这么想。”宁夫人抚摸着袖口精致的织金绣花,漫声道。

秀珠心中那个气啊,自己做了坏事,还反打一耙,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耳边却传来窦涟漪淡然若定的声音:“关键不是我的人怎么想,而是宁夫人的人如何做,罢了,秀珠,进来替我更衣。”一边说一边松开秀珠转身进了屋子。

“小姐,这都欺负到您头上来了,亏您还能忍着。”秀珠一边帮她脱下透湿的外衣,一边替她抱屈,及至发xiàn

里面的小衣也拧得出水来,这才慌了神,怕她冻着生出病来,赶紧三下五除二全脱了,用被子将她包裹住,翻箱倒柜地找来一整套衣衫,又帮她一一穿上。

窦涟漪还是觉出了异样,照平常的穿法似乎挡不住身上的冷意,便吩咐道:“拿件厚一点的换上。”

“如果不舒服,今天就别去了吧。”秀珠不无担心地建议。

她摇摇头:“第一天便不去,知dào

的当你不舒服,不知dào

只会说你不懂规矩,左右一会儿功夫便完了,不要紧的。”

等赶过去的时候,竟是全都到齐了,就连禁足思过的淑妃也在坐中,窦涟漪发xiàn

自己是来得最晚的一个,遂小心上前一一见过礼,便与另外五位夫人一道侍立一旁。

按规矩,夫人是不设座席的,只能站在旁边,若是宫女忙不过来或是上位有吩咐,还得帮着侍候。

“唉,这一立春,肩不知怎的时常觉得酸。”萧淑妃兰花指轻捏着秀肩,蹙了柳叶眉,不胜其烦的模样。

皇后月碧落极是体恤道:“不如让绿笛帮你揉揉,快去。”

“使不得,皇后姐姐的人臣妾哪好意思使唤。”笑语间,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溜向站在不远处的窦涟漪身上。

窦涟漪会意,这是变着法子使唤自己呢,便微微一笑:“若是淑妃不嫌弃妾身愚笨,妾身帮您捏捏可好?”

“那就试试吧。”萧淑妃慵懒一声。

窦涟漪便走至她身后,双手一边肩上搭了一只,动作尽可能轻柔地揉捏了起来。

咳咳,孝仁太后轻咳了两声,显然是有话要说,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今天可真是难得,一个都不拉。”太后喜欢热闹,环视一周,越怕喜得眉欢眼笑。

“太后这话可是在批评臣妾,臣妾前儿个身子不爽,是以有两日没来。”安景凉凑着趣。

孝仁太后自然不会真的怪她,“这后宫数你最忙,又要协理后宫,又要来照料哀家这个老婆子,难为你了。”

“原是应该的,太后如此说折煞臣妾了。”口中虽谦虚着,脸上还是不免露出一丝得yì

,毕竟,这协理后宫事宜可是一种权利。

孝仁太后赞许地点点头:“哀家老了,许多事有心而无力了,好在还有皇后,虽然年轻,但为皇上分忧是份内之事,哪能一味地躲清闲,皇后,你说是不是?”

“太后教xùn

得是,臣妾一心只想躲在太后与皇上的羽翼下,今天才知dào

竟是错了。”月碧落正色作答。

坐中其他人还好,独安景凉悚然一惊,一丝不好的感觉浮了上来。

果然听得孝仁太后铺垫了这么久后,说出了真zhèng

想要说的话:“所以哀家想来想去,将管理后宫的事宜正式交由皇后,至于安皇贵妃依旧从旁协理,你们意下如何?”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众人焉敢有异议,皇后统领后宫原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安景凉也只是脸色变了变,却也不得不出声附议。

太后满yì

地看着一众儿媳,开心不已地:“哀家终于可以落得清闲了,从明天起,你们便去皇后宫请安兼议事,至于哀家这,若是得了空,有心来看一下便可。”

安景凉的双手交叉在袖口里,用力地互相掐着,方可令愤nù

平复一二,太后,这是摆明了培植皇后的势力呢。

“安皇贵妃,本宫一点经验都没有,以后少不得你提点了。”月碧落谦和地看过来,真诚的笑容如同这春日的朝阳洒进每个人的心头。

却怎么也照不到安景凉身上,她忍着周身的寒意,欠身,一样笑得真挚无比:“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自当尽心竭力辅助娘娘。”

“哀家乏了,都散了吧。”

孝仁太后今天坐得有些久,便摆摆手,皇后随即起身带着一众妃嫔行完礼,依序散去。

到了殿外,嫔以上的主子都有肩舆候着,几位贵人美人还有夫人便侍立一边,只等上位各自上了轿,再步行回去。

“窦夫人,没想到你捏肩的手法还不错,到本宫宫里教教那几个笨丫头去。”肩舆离地的那一刻,萧丽云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

“是。”

窦涟漪未有一丝犹豫地应承下来,迈步跟了上去。

秀珠紧随其后,气得眼里直冒火,却不敢发泄出来,毕竟人家是上位,比不得平起平坐的宁夫人,别说要你捏个肩,便是打你也得受着。

这便是尊卑有序的残酷现实。

第108章 折辱

“坐了一早上,腿都坐麻了。”等回了宫,萧丽云说着便往贵妃榻上一歪,有知几的小宫女拿了玉轮过来,一边跪了一个用玉轮替她滚着腿。

窦涟漪站在一边静等她出题。

“嗤?”果然,萧丽云眉头忽地一皱,仿似痛得一缩腿,开口斥道:“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滚一边去。”

小宫女脸都吓白了,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拼命认错:“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你来。”

萧丽云不耐烦地一挥手,视线扫向站在一边看似恭谨找不出任何毛病的人。

窦涟漪的神色一样看不出任何的不情愿,恭敬有加却也毫不卑躬屈膝地走过去,从小宫女的手里接过玉轮,跪在她原来的地方,抬起手中的玉轮在那条尊贵无比的腿上轻轻地滚动。

萧丽云竭力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不甘与屈辱来,可惜未能如愿,想想,曾经自己见了她得屈膝行礼的人,如今跪在自己脚下,心甘情愿地服侍自己,心中终于找到了一些平衡。

“窦夫人,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吧,啧啧啧,本宫看你倒是憔悴了不少。”榻上之人一边享shòu

着她的按摩,一边闲话家常。

窦涟漪尽可能轻柔了动作,免得一不小心被人抓了小辫子,闻言,回以一个下位对在上位都面前应有的笑容:“谢娘娘关心,妾身过得还好。”

“如此便好,若有什么需yào

尽管开口,毕竟姐妹一场,你说呢?”萧丽云一想到之前明明比她大,却因她尊贵的皇后头衔,不得不纡居下风,尊她一声姐姐便有气。

这回,窦涟漪眉目未抬,只是轻轻一笑:“娘娘抬举妾身了,妾身知dào

自己的身份,不敢叨扰娘娘。”

没意思。

萧丽云丝毫找不到她的破绽,亦看不到自己想见的委屈,一时感到没趣,“罢了,这里不用你侍候了,下去吧。”

“如此,妾身告辞了,娘娘金安。”窦涟漪缓缓起身,跪了大半天,双腿都有些麻木了,便强忍着不适,将手中的玉轮交还回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方才退至殿外。

一直到了院子里,方弯下腰捶一捶酸麻的腿肚,眼前光影一闪,一个人随之蹲了下来,替她揉了起来,“小环。”待看清面相,她低呼一声。

“小姐,淑妃怎么可以这样对您?”小环只顾低着头揉捏,看不清表情,然心痛的语调传来关心。

窦涟漪轻声问:“你还好吗?”

那双手蓦然一窒,随之继xù

熟练地又揉又搓下去,窦涟漪叹了一声,伸手扶她起来,手刚一碰到小环的手腕,对方犹如被火烫了似地一缩,口中发出“哧”的呼痛声。

“怎么啦?”

她心念一转,抓住小环瑟缩的手,隐约见到一片红斑蜿蜒至袖中,轻轻地一撸衣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整条胳膊呈现青色的底子,上面又布满大片的红色瘀斑,竟是新伤叠旧伤,看上去触目惊心。

“淑妃打的?”

小环倏地抬眸,又迅捷地垂目,摇摇头,却是不敢承认。

这个淑妃真是过份,有火冲自己来,何必为难一个宫女,可是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又能怎样?

“快回去吧,若是叫人看见了,又要责罚你了。”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里是人家的宫殿,若是叫人看见了,还以为小环告状到她这个旧主跟前去了,只怕招致新的事端。

“小姐,对不起。”小环丢下一句道歉,捂着脸跑了。

她心情复杂地迈开双腿,秀珠一直焦急地等在外面,见她终于出来了,赶紧上前扶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查看她有没有损伤。

窦涟漪低笑道:“放心,她还不至于明着动手。”

“急死我了。”秀珠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窦涟漪一边往前走,一边道:“秀珠,你去太后宫悄悄地找找来喜姑姑,让她设法帮忙,将小环调到太后宫去随便当个差,也好过在这里挨打受气。”

“小姐,您见着这个叛徒了?哼,她这种背主求荣的货色活该挨打受气,奴婢才不管。”

她停下脚步,侧身看向秀珠,又好气又好笑地:“她怎么背主求荣了,一个小丫头,那种情况下,你叫她大义凛然不是难为她了吗?叫我怎么说你哟!”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她摊上您这样的主子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秀珠也不想真违抗她,虽然有些想不通,还是去了。

自这天后,萧丽云时常会派人来叫她去侍候,有时是白天,有时甚至是晚上,秀珠很是不满,却也只能发发牢骚,倒是窦涟漪,总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这晚,窦涟漪又被萧丽云招去侍膳,等侍候完,又捶了一会腿,出来的时候,一轮明月高悬,与地上成排的宫灯交相辉映,她便行走在月色与灯影中,回到了栊秀宫。

除了自己的新月阁黑漆漆的,其余几间屋子都亮着灯,而正对面的流云居更是传出了隐约的调笑声,“皇上……”

他来了?

窦涟漪心猛然一跳,接着又一沉,那滋味说不出来的难受。

再看流云居外有忠心不二的李莲成守着,而碧纱掩映的窗栊上,隐隐绰绰,映出两个人影,时而隔得老远,时而却挨在一处,不是他来了还会有谁?

一股酸涩蓦然涌了上来,“秀珠,去取我的笛子来。”

此刻,屋子里的娇俏女子正端了茶,亲手奉上,双目斜斜地勾着面前一身明黄的男人,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玄寂离方才月下漫步,一路信步前行,不知不觉竟到了栊秀宫外,稍一迟疑,便迈了进来,想找的人不在,却碰到了这位宁夫人。

“六安茶原不该如此的香。”晧腕雪白,兰花指翘,有好闻的香味随着她递过来的茶沁入鼻端,玄寂离接过茶来,倒有些奇怪。

宁夫人绞着手中的丝帕,只睇着他极其妩媚地笑。

玄寂离用盖子轻轻地拨去浮在上面的茶叶茉子,抿了一口,这次极肯定那香味并非来自茶中,便抬起视线左右一顾,“你点的什么香,倒是很好闻。”

“您猜。”

女人将双手背在后面,歪着头,娇俏地卖起了关子。

第109章 争宠

玄寂离将茶盅一递,宁夫人知几地伸手来接,又一缕香气直逼过来,他笑睨道:“不许调皮,快说与朕听。”

“嗳,香气在这里。”宁夫人眸光斜飞,上身往他跟前一凑。

那香味便随着她的靠拢而浓烈了几分,心念一动,他犹有些不信地:“你是说香味是你身上发出来的?”书上倒是有过记载,说是有奇女子身上会散发出异香,只是从未遇到,未可尽信。

只见女人点点头,细细地解释与他听:“妾身的母亲出自香料世家,从小便在妾身的洗澡水中放入调制的香料,久而久之,妾身身上便染了香气。”

原来如此,玄寂离倒被勾起了丝丝兴趣,朝她一招手,“将上面的扣子解开,让朕闻闻。”

女人的一张脸顿然焕发出动人的光芒,美眸波光潋滟,眼底有丝丝缕缕的喜悦与娇羞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纤指解了扣,款款朝他俯下身来。

罗衫半解,光洁而细腻的颈子在烛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仿佛天然的香气扑面而来,说不出的迷蒙,让人闻之若醉。

眸色涌上一丝薄绯,他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女人不胜娇羞地半阖了双眸,幽微的笛声却在耳边若隐若现,细细听之,仿佛一位妙龄女子在向恋人倾诉衷肠。

“皇上?”怀中猫一样乖觉的女人,半天没有等到他的抚慰,惶惶不安地张开眼睛,轻唤了一声。

玄寂离从怔忡中清醒,面色复归清冷,将她从身上推开,人已经站了起来。

“皇上,您这是要走吗?”女人不甘,跟在后面哀恳道。

男人扬手一指:“呆在屋子里别动。”人却是毫不犹疑地大步离去,任身后的妙人儿身子一顿,整个人如同枯萎的花萎糜了下去。

院子里,一具修长的身体一直走到西墙下的秋千后,唇边诡异一笑,蓦然出手荡起秋千,上面的人猝不及防间,身体忽然向空中飞去,吓得失声惊叫,然,手中紧紧抓着那管笛子。

人未如预期般地摔落在地,而是倒在一道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惊魂初定,她仰起头不依:“皇上,妾身早晚会被你吓死的。”

他立于身后,双臂绕过玉颈将她拢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诘问:“大半夜的,吹什么笛子。”

“谁规定了大半夜不许吹笛子?兴之所至便吹,噢,妾身明白了,皇上是嫌妾身打扰了您的好事对不对,那好,妾身这就回屋去。”她一边说一边作势要离开。

他的双臂狠狠地用力,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中,唇移至她的耳边,细语呢喃:“你是故yì

的,对吗?”

“才不是。”眸中有得yì

一闪,她却打死不承认。

男人失望地“噢”了一声,双臂一松,挪动了步子,“原来是朕自以为是了,也罢,既有人不在乎,那朕便回去了。”

“不许走。”

她急了,回身拉住他,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惶急,于月华下清晰可见。

“那你求朕要你。”唇边挂着一丝坏笑,眸子斜睨过来,此时的男人,实在是魅不可挡,又坏不可言。

窦涟漪的脸轰然一下红了,双手绞着笛子,可怜一管竹物恨不得快要被她拧断了,低着头,垂着眸,半天不出声。

“既是这样,朕还是走了。”头顶上,他轻叹一声,身形随之微移。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死死地拽住不放,口中吭哧吭哧了好一会,终于一咬牙,声若蚊呐地:“求皇上。”

“嗯,朕没听清,求朕什么?”他忍着笑意,俯下身来,故yì

将耳朵竖过去听。

一张脸灿若红锦,又烫得怕人,她气恼地瞥了他一眼,唇凑到他的耳根下,这次,一字一顿:“求皇上要了妾身。”说完这句,再也羞得待不下去了,起身跑向屋子。

唇边开怀的笑意无声绽开,他随即跨上一大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女人不再挣扎,只将头深埋进他的胸口。

对面的五道窗棱后,窗纱撩开的一角哗然落下,五道落寞的身子颓然跌落在榻上。

而新月阁中,正是你侬我侬时,玄寂离换上了新寝衣,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的食指无意识地绕着她的一绺乌丝,眸深邃如海又淬了丝丝浮光:“窦涟漪也会争宠?倒是意wài

。”

“之前寂离只爱四儿一个,如今皇上宠顾的女人太多,妾身若不争,只怕皇上就忘了。”长睫微垂,洒下一道阴影,令她看起来有些微的伤感。

他微微冷笑:“是你不要的,怪不到朕头上。”

坏了,又说到他的痛处了,窦涟漪不想破坏了这难得的欢愉时刻,便往他怀里一拱,仰起小脸促狭一笑,小嘴神气地向上挑起:“打今儿起,妾身即便被人骂作狐魅或是祸水,也要去争得皇上的宠顾。”

去它的贤良淑德,那是皇后应尽的本份,她如今只是一介小小的夫人,在女人如林的后宫中,只想争取更多的机会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是吗,朕倒是极想看看朕的窦夫人会使出怎样的狐魅手段来。”唇勾,半是嘲弄半是兴味的笑意跃然脸上。

若是从前,她定然羞红了脸,垂了眸楚楚惹人怜,这会,女人却勾起如水的眸凝向他,眼尾斜抛起丝丝妩媚,唇边笑意嫣然,挑起一绺乌丝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扫过,比羽毛多了一点刺刺的感觉,更弄得人心痒难禁。

“朕吃了你。”

他发狂一句,女人则在他的怀中软笑如泥。

清晨的阳光透过敞开的小轩窗透进来,一室的春光明媚,随着阳光透进来的还有宁夫人的指搡骂槐:“从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婢,竟敢爬到本夫人的头上来,下三滥的东西,不知dào

从哪学来勾人的手段,还要不要脸了……”

“算了,算了,人家好歹也是皇上的红人,姐姐就看开一点吧。”

另几位夫人在一边解劝,却不想越发勾起了宁夫人的火气:“什么红人,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不过是哄得皇上一时迷了心而已,狐狸精,下流坯子……”

第109章 流产

皇上回宫后,整个后宫都洋溢在欢乐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杨凝芷了,皇上回宫的第二天,太后去保成殿抽了一签,问的是皇室运数。

签上画了一只羊拉了一马华丽的马车,马车上标着“福”字,老道一看签文连声“恭喜”,太后忙问“喜从何来”。

老道便指着签文解给她听:“马车相当于皇宫,这副图的意思是一只羊给皇宫带来了福气,所以这次无论是天灾还是皇宫都能安然无恙。”

“果真如此那真是幸事,这只羊代表着什么,可能看出来?”太后一听,自是欣慰至极,想知dào

福从何处来。

老道闭目掐指,蓦然睁开一双不大的豆仁眼:“此只“羊”就在宫中,此人姓杨,且属羊,居于朱雀以西。”

“姓杨,属羊,居于东南,这不就是杨贵人吗?”陪同太后一起的皇后思忖一会,惊喜出声。

太后凝目:“果真?”

月碧落极肯定地点头,“不会错了,前儿个内务府来人,问杨贵人的生辰准bèi

礼物的事,是以臣妾记住了,正好她住的春禧宫地处朱雀位以西,与道长口中的福星全部吻合。”

“好好好。”太后慈眉舒展,喜得连声道好。

回来说与皇帝听,想起之前虽晋了她杨贵人,随即出了许多事,册封礼一直延挨未办,玄寂离当即着人安排册封礼,并亲拟了一个“福”字赐与杨凝芷,一时间,风光无限。

窦涟漪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徐太医诊断后,终于说她可以下床了,可把她高兴坏了,一来说明胎像平稳了一些,二来老这么躺着,实在是难受,搞得像坐监似的,坐监也还可以望风呢。

这天午觉醒来,她便在秀珠的搀扶下走出宫殿。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回廊的金属架上,如意欢叫着。

“如意,娘娘好久没跟你玩了,是不是相念娘娘呀。”她被逗得眉开眼笑,踱过去,挑起粟米粒正要喂给它吃,被秀珠出声制止了。

“方才福贵人来过了,见您在休息,没让叫醒,逗了一会如意便走了,奴婢看见贵人喂过食了。”秀珠解释道。

窦涟漪便放下小勺,“我记得皇上前儿个送了一件玉如意,秀珠,你去取出来给福贵人送去,就说我的一点心意,可惜身子不便,不能亲自去道贺。”

秀珠“哎”了一声,转身进去了。

“金如意,玉如意,不如咱家的……啊——”

她正逗着自家的宝贝如意,不想它扑愣一下双翅,凶猛地向着自己的面门啄了过来,人本能地往后一让,一脚踏空,仰面倒了下去。

“秀珠。”

窦涟漪觉得肚子痛得厉害,高声呼救。

“娘娘这是怎么了。”素云正从外面办完差回来,刚跨过院门,便看见这一幕,丢下手中的物件便奔过来救人,而秀珠也闻声赶了出来。

“娘娘。”

双双扑过来,一起扶起主子,秀珠眼尖,蓦然发xiàn

鲜红的液体从裙子下面流了出来,这情景她见过,“不好啦,娘娘小产了。”

一声尖叫将另两人的视线一起吸了过去,窦涟漪一看,脑海中嗡地一下,孩子,你别吓娘亲。

“小英子,快去叫徐太医来,还有产婆。”素云为人冷静一些,当即大声安排,“秀珠,别抹泪了,快,先将娘娘抬进去躺好。”

这边刚刚安顿好,徐太医便赶来了,一看满地都是血,孕妇身下还在不停地流,情知这胎保不住了,搭指请脉,脉相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产婆随即赶来了,吩咐秀珠烧水准bèi

,但最后还得等皇上来了才能定夺。

“她现在怎么样?”玄寂离接到禀报便赶来了,一进门,便问人怎么样。

里面的呼痛声一阵比一阵高,他抬腿便要往里冲,被产婆拦住了:“皇上不能进去,进了会不吉利的。”

“滚开。”这个时候,他哪还顾得上许多,一把掀开产婆,不想身后蓦然传来一声:“皇帝不许胡闹,快,你们给哀家拉住他。”

几名太监得了太后懿旨,方敢挡在前面,玄寂离只得退了回来,瞪着徐怀玉:“徐太医,你说。”

“先前胎儿便吸了废气,先天已是不足,这一跤摔下去,胎气已动,保不住了。”徐怀玉据实禀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玄寂离像一只困兽踱来踱去,沉重的脚步打在众人的心坎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大人。”他忽然停下来,冲着徐太医狂吼。

徐怀玉苦笑一声,不就是等着他示下吗?如今得了圣谕,赶紧让产婆进去,自己则在外面指导。

“不好,娘娘血崩。”没过一会,产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两手都是血。

外厅气氛一紧,纵算没见过也听说过,血崩对于产妇来说意味着什么,玄寂离双手蓦然成拳,从来没有这样无助与无可奈何过。

“徐太医,朕命你全权处置,朕要她活着。”听着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号,他却没有办法帮她,即便贵为天子,也只能将所有希望押在这位年轻的太医身上了。

徐怀玉的额头也冒出了汗,“微臣一定尽lì

。”

他让人立即找来千年的老人参置于产妇舌下,先吊着一口气在,若是这口气都没了,也就回天无力了。

接着指导产婆清宫,同时拟了止血的方子,叫人以最快的速度熬出来。

“娘娘的宫已经清完了,还是血漏不止,怎么办?”产婆跑出来,浑身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吓得舌头都打了弹。

秀珠端着一碗药跑了进来,徐怀玉急道:“快,设法让娘娘服下去,能否止血全看这剂汤药了。”

窦涟漪已失了知觉,汤药根本喂不进去,“娘娘,您喝下去呀,不然您会没命的。”秀珠焦急的哭声传了出来。

“我来。”

下一秒,她被人推开了,手中的碗也被人夺去,赫然是玄寂离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喝了一大口黑糊糊、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水,直接用嘴巴撬开女人惨无血色的唇,将药汁度了进去。

一口,两口,三口……直到一滴不剩。

等待是最磨人的,尤其是等着一个人从生死边缘醒转,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室内的气氛愈加的凝重,男人坐在床头,双手紧紧握着女人的手,一直就那么握着。

他的唇角还残留着黑色的液体,配了那雪一样白的肌肤,加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给人地狱使者的错觉,又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妖孽之气。

妃子们那会也随着他闯了进来,将他的不顾一切以及情深看了个彻底,虽然床上的人半死不活,她们却都希望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即便就此死去也值了。

“皇上,微臣方才诊过脉了,娘娘的胲相有缓和的迹象,这么多人围在这,空气也不流通,莫如先散去休息,一有消息微臣立即向您禀报。”

玄寂离终于将视线从女人的脸上挪开,盯着年轻的太医,许久才发声:“你确信她会醒吗?”眸光陡然饱含信任与热切地盯着对方。

“这……”没有一位医生敢打包票,可是男人眼中的信任与热切令人难以抗拒,徐怀玉蓦地挺直了腰身:“微臣以性命担保,皇上请带着其他人放心去休息。”

玄寂离极难轻信于人,却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医莫名地信任,或许是他数次临危展现出来的医术让人不得不信服。

“好,这里便交给你了,朕等着你的好消息。”其他人倒没什么,太后等了大半个晚上,他不走,她老人家也不肯独自休息,这也是他答yīng

离开的原因,至于休息,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独自安睡?

第一缕晨曦降临的时候,窦涟漪终于呢喃一声,令秀珠几个人惊醒若狂,“娘娘,您说什么?”

“孩……子。”眼皮好沉啊,可她不能睡,还不知dào

孩子的情况呢。

秀珠趴在她的唇边,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听清了,不禁泪如雨下,“娘娘,孩子还会有的,您别难过。”

“孩子,我的孩子。”

床上的人大喊一声的同时,用力睁开眼睛。

“娘娘,您终于醒了。”素云端着药过来了,“快,徐太医说了,等您一醒便将它喝了。”

窦涟漪第一时间摸向腹部,惊觉平平的,不对啊,她可是六个月的身孕,肚子早就隆起了,尖尖的,宫中有经验的老人都说是个皇子呢。

“秀珠,快,掀开被子。”她掀了掀,结果没掀动。

秀珠的眼泪像断了线地往下淌,“娘娘,您别看了,孩子……已经没了。”

“你……骗人,素云,你……说,不许学秀珠骗……人。”说一句,恨不得停三次,秀珠不忍地别开脸去。

素云强颜欢笑:“娘娘先把药喝了,奴婢再细细讲与您听。”

“不要。”她一把打翻药碗,因用力过猛晕了半天,意识才慢慢恢复了,视线仍是模糊不清,遂央求道:“好秀珠,快告sù

我,孩子还在对不对?”

第110章 莹嫔有喜

低沉的声线蓦然送入耳内:“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皇上?”她吃了一惊,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终于看清了面容,两眼陡然一亮,一把揪住他:“皇上,她们……合起伙来……骗我,你告sù

我……孩子没事,是吧?”

玄寂离俯下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对不起,朕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怀中人许久没有发声,令他担心地低头去看,“哇”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便在这时冲破女人的喉咙,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

她却不知,自己的哭声,不知愉悦了多少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

不过,宫中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窦涟漪腹中的胎儿本是妖孽,上苍都不容,便故yì

让她跌了一跤,收走了妖孽。

“姐姐,怎么好好的便跌倒了呢。”这日,杨凝芷来看望她,忧心与惋惜盈于眉间。

窦涟漪躺了很多天,也想了很多天,如今对着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还是无法怀疑她与此事有关,她一边给鹦鹉喂食,一边随口一声:“如果我告sù

你,害我跌倒的罪魁祸首就是它,你信吗?”

“怎么会?”杨凝芷惊愕失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光留意得仔细,女人的神态看不出任何异样,算了,也许真是天意吧,她扑哧一声笑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熟话说疑心生暗鬼,若为捕风捉影的事破坏了了姐妹情谊,实在是不划算。

“姐姐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妹妹胆子小,不经吓。”杨凝芷拍着胸脯,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娇嗔一声。

窦涟漪放下小勺,往屋子里走去,虽然知dào

不能跟一只禽类计较,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因它而失,心中总存着一个疙瘩。

但她又不能说,若说了,依皇帝的性子必定迁怒于杨凝芷。

“姐姐还年轻,皇上正值青春鼎盛,一定还会有孩子的。”跟在后面的杨凝芷见她神情不欢,贴心地安慰道。

她笑了笑,孩子,也许不会有了。

徐太医诊断过了,说她上次小产便恢复得不好,加上这一次,身体元气大伤,就算要孩子也得调养个一年两载,至于到时候能不能怀上,还是个问号。

玄寂离不信,又请了号称“千金圣手”的李墨太医来,诊断的结果比徐太医还糟糕,说她再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除非奇迹发生。

等太医走了,玄寂离抱着她叹气:“四儿这么善良,为什么老天忍心薄待于你。”

“怎么薄待了,老天让四儿遇到了寂离,这是多么大的厚待,四儿这一生别无所求了,只愿与寂离白首不相离。”彼时,她靠在他的胸口如是说。

摇摇头,将思绪收回,窦涟漪拉着杨凝芷坐下,“我也想开了,有些事强求不来。”两个孩子来过了,终是无缘相见,他们才是最可怜的。

这边骇然失色,抓起她的手不住地抚摸,口中不住地安慰着:“快别这么说,姐姐在病中,难免心灰意冷,妹妹回去后日日为姐姐祈福,愿姐姐早日珠胎再结,顺利产得龙子。”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可是皇上钦赐的福贵人,也罢,让姐姐也沾沾你的福气。”窦涟漪一边说一边真的在杨凝芷的身上噌来噌去。

倒弄得对方不好意思外带惶恐起来:“不过是些糊人的说法,我是不信的,姐姐快别取笑妹妹了。”因见主人精神不济,又陪着说了会子话,杨凝芷便告辞而去。

痛失皇子,心爱的女人又遭此劫难,皇帝的心情一直不好,成天没个笑脸,所有人都颤颤兢兢的,日前有个不醒事的夫人浓妆艳抹,被他好一顿训斥:“朕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俪嫔娘娘的身子还没恢复,你打扮得这么妖艳是在庆祝吗?滚!”

吓得那位夫人赶紧滚出了他的视线,有了她的前车之鉴,其他人越发中规中矩,生怕一不小心惹得皇上不高兴,招来一顿痛骂,但心里终究不服,一个个腹诽:她自己不小心失去了孩子,凭什么要这么多人替她背锅?

如此一来,恨她的人越怕恨之入骨了。

当杜婉莹怀孕的消息传来时,生为人父的玄寂离非但不高兴,还深感震惊,敬事房上至管事,下至当差的,被招至怡心殿跪成了排。

“朕意‘不留’的妃嫔,如今怎么就怀上了?”男人原本英俊的面容密布乌云,阴沉得可怕。

管事太监硬着头皮回答:“禀……禀告皇上,奴才查核过了,那日莹嫔娘娘嫌药味苦,不愿意喝,当值的小纪子催了一声,被莹嫔娘娘轰走了,所以,所以……”

“皇上,奴才知错了,求皇上饶恕。”从跪在地上的一堆中爬行出一个人,一边请罪,一边用力自扇耳光,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屋宇。

玄寂离冷笑一声:“你们平日就是这么执行朕的旨意的?拖下去,乱棍打死。”在小纪子呼天抢地的求饶声中,冷酷的声音从正前方再次传来:“敬事房掌事吴士敦管教不严,玩忽职守,立即革去掌事一职,罚半年月例;余敬事房诸人,一律罚俸三个月。”

“谢皇上恩典。”堂下这些人俱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叩头谢恩。

玄寂离大手一挥,众人如蒙大赦,连爬带滚地去了。

“皇上,莹嫔娘娘已经带来了,您看?”李莲成看着惶急而去的敬事房一众,又小心地睃着主子阴郁的脸,腰身弯得比往日更低了。

男人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进来。”

“传莹嫔娘娘觐见。”李莲成走到门口,向外通传一声,外面值守的小太监再行通传,不一会儿,杜婉莹便进来了,身影依旧曼妙,却不似往日摇曳生姿,反而刻意一步一谨慎。

及至到了跟前,杜婉莹轻舒广袖,端庄有加地拜了下去:“臣妾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已得到皇上责罚敬事房的消息了,是以被传召面圣的时候,悄慢地吩咐贴身宫女去找太后,这会便在心中暗自祈祷:太后,您老人家快来解救臣妾吧。

“万岁?你们一个个表面上山呼万岁,背地里阳奉阴违,何曾将朕放在眼里?”

头上蓦然沁出了汗珠,杜婉莹知dào

这次的祸闯大了,违背圣意乃大不敬之罪,“臣妾惶恐,求皇上看在皇子的份上原谅臣妾吧。”

“皇子?你居然拿腹中的孩子来要挟朕,朕那句不与旁人生的话白说了吗?”这是他唯一可以给予心爱之人的特别,如今却被人故yì

破坏了,男人的眸底闪过一抹狠绝。

这份狠绝,杜婉莹虽未看到,却从他的言语中察觉了,震惊之余绝望地悲号:“皇上,难道您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也要舍弃吗,臣妾替腹中孩儿恳求皇上饶他一命。”

“哼,若人人都似你一样置圣意于不顾,行先斩后奏之实,天子威信何在,来人,带下去,赐送子汤一碗。”

杜婉莹伏在地上呼天抢地,“皇上,您不能够啊!”

“带下去,带下去。”

玄寂离烦燥地摆着手,底下的小太监岂敢怠慢,在李莲成的指挥下上来便往外拖,“住手,谁敢动哀家孙儿一下,哀家饶不了他。”蓦地一声,莫说一众小太监不敢轻举妄动了,就连高坐堂上的男子也起身迎了上去。

“母后,您怎么来了?”

孝仁太后怒哼一声:“哀家再不来,只怕孙儿的命便没了。”

“皇上,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看把莹嫔吓的。”随同而来的皇后搂着杜婉莹,一边安抚一边也嗔怪了一句。

提及此事,玄寂离仍余怒未消:“她不遵圣意,欺上瞒下,着实是可恶,若不严惩只怕后宫人人效仿。”

“效仿什么?若后宫人人效仿着怀上龙儿,哀家喜闻乐见,皇上可以不顾玄月朝后继无人,哀家还怕他日去了,无法向列祖列宗交待呢。”

一牵扯到江山社稷,责任与义务,玄寂离无话可说了。

“皇后,你先陪莹嫔回去,命人好生照顾着,不许再有什么闪失。”孝仁太后回头吩咐一声,皇后与莹嫔行了跪安礼,退了下去。

玄寂离尤是不甘心:“母后,您曾经答yīng

过儿臣的,如今不作数了吗?”

“不是哀家不作数,而是窦涟漪自己不争气,难堪承继皇室子息的重任,两位太医的结论皇上不是不知dào

,如果还抱着不与旁人生的信念,只怕我大玄皇室会断送在她的手里。”

孝仁太后凤眉浅蹙,据实以劝。

“皇上,俪嫔娘娘来了。”玄寂离还待为她辩护,一旁的李莲成朝门口努了努嘴,女人也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想必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窦涟漪心情复杂地走进内殿,先向太后请安行礼,至他时,心中百感交集,就在刚刚她才知dào

,他与太后之间有过一场交yì

,他同意新后入宫,太后则默许他不与旁人生。

只是自己不争气,太后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怨不得旁人。

第110章 争锋

“太难听了。”

镜中,一张姣好的面容波澜不现,帮她梳理的秀珠却忍不住了,袖子一撸便要冲出去,被她眉眼一抬给制止了。

“人家昨晚吃了那么大的闷亏,你还不许人家骂两声呀。”窦涟漪顾盼两眼,发xiàn

头上的珠钗似乎不正,便抬手摘下来,一边将它重新戴上,一边轻声漫语道。

理是这个理,可秀珠还是气愤不已:“她也骂得太难听了。”

“好叫的狗子不咬人,倒是那些当着你的面笑,背地里使刀子的才可怕呢,咦,你还站着做什么,快帮我整理一下,好给皇后请安去。”如今皇后主理后宫,新官上任,越发不能怠慢。

这时,外面传来通报:“素云姑娘来了。”

两人面色俱是一喜,早上侍候皇上洗漱的时候,她只是提了一下,能不能将浣衣局的素云调过来侍候,没想到他一口答yīng

了,只是没料想这么快便来了。

“素云给主子请安,窦夫人千福金安。”正自惊喜间,一具健壮的身影跪在了面前。

窦涟漪急忙扶起她,视线落在素云的手上,如今已是春分时节了,她的手仍是又肿又红,不免心疼至极:“快起来,你我姐妹一场,不必拘礼。”

“谢谢主子还记得奴婢。”素云毫不掩饰心中的感激之情,眼眶都湿润了。

她拍了拍素云的手:“好了,如今终于又在一处了,应该高兴才对,我这里也没什么重活,你且将养着,这手再不养便要废了。”

三个人又说了会话,她便让素云歇着,自己则带着秀珠出门去中宫殿请安。

她到得不早不晚,候了一会,后宫女人们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了,皇后坐在凤鸾宝座上,环顾一周,视线落在左首的一把空椅上。”安皇贵妃怎的还没到?“皇后的贴身宫女玲珑回道:”安皇贵妃说身子不适,特意派了人来告假。“”是吗?本宫正有事与她商量,真是不巧。“月碧落微微轩了凤眉,”既是病了,让她好生歇着吧,大家若是没什么事,便各自散去吧。"

不想,皇贵妃这一病竟延挨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于是真病还是假病,大家心照不宣。

这日,安景凉应召来到皇后的坤宁宫,抱厦间里,皇后坐在楠木打造的榻上正在做针线活,明黄色云锦的料子,一条盘龙已初具雏形。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安景凉在绿笛的引领下走进来,端端正正地行礼请安。

皇后月碧落笑着请她在宫女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后,方轻声细语道:“贤贵妃身体刚好一些,本不该打扰,只是有几件事不得不请教。”

安景凉已经看见楠木小几上放了几本帐册,心中有些不安,面上却声色不改:“皇后娘娘折煞臣妾了,有话尽管问,臣妾知无不言。”

金色的丝线在一枚绣花针的穿引下穿透轻薄如无物的衣料,发出极细微的声音,不知怎的令安景凉头皮有些发麻。

“这些账册本宫看了一遍,如今宫里的开销竟比德安太后时多了十几万两,便有些好奇,现在的用度这么大吗?”月碧落一边绣着金龙,一边轻言细语,与其是诘问,更像是闲话家常。

安景凉的眼前仿佛突然冒出一只利爪来,那是皇后隐藏在淡然背后的锋芒。

“皇帝皇后大婚极尽排场,加上孝仁太后喜欢热闹,几场宫宴下来,银子像流水似地淌,如今宫里又添了新人,用度自然大了许多。”这话是事实,不过她挪用银两的时候也是有的。

先前,孝仁太后明义上管理后宫,实则不大管事,相当于整个后宫都是她在处理,如今这样的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好在皇后当真只是好奇似的,并没有深究,“贤贵妃说的在理,本宫只是问问罢了,你喝茶呀。”

怎么可能只是问问,皇后即便没掌握她挪用公款的证据,至少也嗅到了蛛丝马迹,至于隐忍不发,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已。

“娘娘的女红真是极好,这是给皇后绣的寝衣吧。”安景凉面窗而坐,微低了头去抿了一口茶,顺便将冷笑隐在雾气之中。

月碧落虽背着光,被她一问,秀美的脸庞上瞬间光彩照人,红唇掩不住笑意:“是,本宫嫌皇上常穿的那件寝衣绣得不够精致,又旧了,便想着给皇上重做一件。”

“娘娘倒是有心,只是,皇上未必领情。”安景凉将茶盅往旁边的茶几上一顿,漫声道。

月碧落脸色略阴,问:“此话怎讲。”

“皇后知dào

那件寝衣是谁做的吗?又何以皇上每每都带着它?”安景凉不答,却反问一句,见对面的一张脸变了一变,应该是有所悟,遂轻笑道:“那是窦夫人的手笔。”

虽然那件寝衣被调了包,可皇上只以为它是窦涟漪做的,便如获至宝,至于针工、绣技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说是她做的,就算是粗衣麻衫,大概他也会不嫌不弃吧。

彼时,月碧落正将针从底下穿上来,闻言,手一抖,针歪了方向,一头扎在抚在正面的大拇指上,殷红的一滴渗了出来,正好落在盘龙的眼珠处。

“唉呀,怎么扎着手了?”安景凉惊呼一声,上前关心地查看。

月碧落将手一合,令伤口隐藏不现,若无其事地一笑:“好长时候没绣了,手生了,倒让贤贵妃见笑了。”

“哪里,娘娘这绣活只怕不比宫里的绣娘差,尤其是饱含了情意的一针一线,又岂是旁人可比的,可惜毁于一旦。”安景凉啧啧可惜着,暗里却冷笑连连,绣成了又怎样,皇上未必会穿,不过是白用功而已。

经此一下,月碧落早已意兴阑姗,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而已,“本宫有些乏了,今日便聊到这吧,以后还有很多事请教贤贵妃,绿笛,送贤贵妃。”

“娘娘太客气了,臣妾便不打扰了。”安景凉起身,端正地福了福,这才退了出去。

屋子里,女人将攒紧的左手打开,血珠凝成一点结了痂,绿笛送完客进来,“呀”地一声,“娘娘,您流血了。”

第111章 出宫

“皇上,臣妾一直有句话想说,本想等着皇上失子之痛减缓一点之后再说的,而今看来等不得了。”她走向他,却没有行礼问安,只是定晴看着他:“皇上的恩宠臣妾只怕无福领受了,大玄不可后继无人,臣妾恳求皇上放qì

不与旁人生的念头,让众位姐妹为皇室开枝散叶,臣妾拜求了!”

说完,女人盈盈拜了下去。

“这才是皇室后宫该有的风范,俪嫔,你果然没令哀家失望。”孝仁太后深感欣慰地赞赏道。

玄寂离觉得心被割开了一个小口子,慢慢地向外渗着血,那痛,也是缓缓地,却又绵长难绝了,“起来吧。”他俯下身去,亲手扶起她,眼底弥漫了痛惜与心疼。

“太后过奖了,这是为君臣妾当尽的本份。”

不是不痛,也不是不委屈,可她的语气中更多的还是一种不得不背负的担当,也许,这一切便是她的宿命。

“皇上,你好好安慰安慰她,哀家去看看莹嫔。”

二人默默地恭送太后离开,玄寂离牵起她的手走到雕龙宝座边坐下,顺势将她揽在怀里,“都一个月了,怎么还不见胖一点?”女人的身子瘦得摸上去有些咯手,令他时时心忧她的健康。

“寂离是嫌弃四儿吗?”气氛有些压抑,窦涟漪故yì

娇嗔一声。

玄寂离果然急了:“你明知dào

寂离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这药也吃了不少,天天也补着,老是不见恢复,依我看徐太医的医术越来越差了。”

“你呀,可曾听说一句病去如抽丝,自己不好便怪太医,哪有你这样的。”她一下一下地抚平他的眉头,可是这边刚抚平,那边又拧到了一处,不禁气馁:“你能不能不皱眉头,四儿怎么也抚不平,真没成就感。”

听到这一句,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四儿的成就感这么低,不就是不皱眉头吗,这还不简单,为了满足你的成就感,朕答yīng

你,以后不皱了便是。”

“当真。”她却赫地从他的怀中爬了起来,得了多大便宜似地嚷嚷起来:“皇帝一言,驷马难追。”

他被她的天真与烂漫深深地打动和感染了,扬眉一笑,风趣地回应道:“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别说驷马了,就算八匹马也拉不回去了。”

“太好了,以后皇上的眉头再也不会拧着了,宫里的人也不至见了皇帝像见了猫似的,大家友爱地生活在一起,你说好不好?”说到后来,她的眼中充满了憧憬,期待地看向他。

真是个傻女子,他叹声,却不忍打破她的梦,以额触着她光洁的前额,鼻子与鼻子轻轻地磨蹭着:“你说什么都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窦涟漪的身子慢慢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想到失去的孩子,心口仍是一痛,只怕还需些时日方可从伤痛中走出来。

有一天,玄寂离忽然提出带她出宫散散心。

“真的?”她一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很长时间没看到她欢喜雀跃的模样了,他越怕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笑着竖指于唇间:“小点声,别让别人尤其是太后知dào

了,不然会骂我的。”

“嗯,嗯。”她可劲地点头,果然不做声了,可是一双眼睛晶亮晶亮,脸上泛出快活的光采,令他的担心与郁闷也一扫而空。

高头马车就停在宫门外,四大护卫扮作随身仆从随侍一旁,马首跳下一个人来,手持马鞭双手一拱:“末将请皇上、俪嫔娘娘上车。”

“小白?”

窦涟漪脱口而出。

月慕白怔了怔,拱手恭敬地请示:“俪嫔娘娘有何吩咐?”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那次,皇上叫你小白的情景,觉得好好玩。”窦涟漪又想起了自家养的那只唤“小白”的狗,眉眼两弯,笑个不停。

月慕白的额隐隐浮出三条黑线,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小声嘟囔道:“人家的名字有什么好玩的。”

“怎么,你不服气?”玄寂离挑眉。

不染风尘的轻问,却令年少英俊的男子神情一凛,“末将不敢。”

她的唇微微得yì

地一挑,便在玄寂离殷勤备至的扶持下上了马车,他跟着上了车,轿帘打下,但听得小白“驾”的一声,马车得得,稳稳地向前行驶。

皇宫外一马平川,进入热闹的市井还得一段时间,窦涟漪已然迫不及待了,双肘支在他的腿上一脸向往:“皇上,您带我去逛天桥,去得月楼吃饭,再去看市景,还有还有,去听雪轩听戏,好不好?”

男人但笑不语。

“好不好嘛?”他的态度高深莫测,叫人没有把握,窦涟漪抱着他的腿摇,活像一个贪玩的孩子拼命央求大人带她出去撒欢。

浅薄的唇终于勾出开怀的笑意,玄寂离点着她的小鼻头:“这些地方以后带你去,今儿去你最想去的。”

她最想去的?

从小关在一方小院子里过着隐居的生活,做梦都想出去,寻常女孩儿常去的这些地方,与她却是可望不可求的奢望。

“那是哪里?皇上,告sù

我嘛。”

他笑而不答,弄得神神mì

秘的:“去了你就知dào

了。”

好吧,窦涟漪索性不问了,或许,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呢。

透过小窗,外面仍是一马平川的皇家广场,除了蓝天白云再没什么可看,她忽然诡秘地一笑,伸手撩开轿帘,冲着驾车的背影问:“小白,你今年几岁了?”

“回俪嫔娘娘,末将今年虚岁23。”那人专心驾着车,是以头也不回。

对了,他跟皇上同岁,打小作为伴读陪伴在皇上身边,长大了便是他的贴身侍卫,皇上每次微服出巡都是他护卫在侧。

“皇上都成婚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成亲,可有意中人?”

马车在她的问话中微微地颠了一下,玄寂离笑骂道:“一问到亲事你就稳不住了,要是翻了车,仔细你的皮。”

“皇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白跟了你那么多年,又忠心无二,作为主子也不关心关心。”窦涟漪想都想得到被骂后的月慕白脑门滴汗的情景,一脸坏笑地逗着玩。

呃,玄寂离挑唇,斜眼睨着她:“听口气,你有人选了?”

“我若是有个妹妹,肯定让皇上指给他。”她脱口而出,蓦地发觉失语时,想刹住已经收不住了。

好在他并未察觉,开怀而笑,阳光透过轿帘投射在他俊逸的脸上,如镀上了一层淡金,越发的灿然夺目。

“小白,你看她多看重你,都想跟你攀亲戚了,你倒是说句话呀。”玄寂离还帮着她一起作弄。

月慕白那叫一个又窘又憋气,双手高举过头顶,无奈地讨饶道:“两位主子大仁大量,放过小的吧。”

格格格……

窦涟漪手一松落下轿帘,伏在他的腿上格格乱笑,久违的笑声,像百灵鸟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轻易地拨动了他的心弦,眸底的宠溺又浓了几分。

马车得得,不紧不慢地前行。

听到第一声嘈杂时,轿帘被外面的人掀开一条缝,月慕白英气勃勃的脸上带了一丝肃然:“少爷,出了皇城了。”

“嗯。”车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少爷?”

窦涟漪本来趴在他腿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饶有兴味地重复着这个称谓,反手点着自己的鼻头:“那我是什么?”

“你是少奶奶。”玄寂离的唇边浮起一丝轻笑。

双眼陡然一亮,她略一歪头,口里呢喃出声:“少爷,少奶奶。”

再看看他的一身装扮,一袭湛蓝色的衫子,虽然没有明黄色的皇袍神圣而威严,却衬得他那么的丰神俊郞,头上摘了金冠,只以束带挽了乌发,举止潇洒却又不失俏皮,活脱脱一大户人家的纨绔公子哥儿。

莫名地欢喜起来,她大声宣bù

:“我喜欢。”

“玄家少奶奶,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像个少奶奶的样?”他拼命忍住由内而外溢出的笑意,故作严肃地提醒。

她“噢”了一声,吐着舌头端正坐下,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呟喝:“卖发糕,新鲜热呼的发糕内,卖发糕……”

女人顿时将少奶奶的形象丢到一边,扑到窗户边,撩开布帘子一看,外面好热闹呀,人来人往,两边楼堂林立。

“我要吃发糕。”小时候,母亲常常买了来,一边看她吃一边给她讲些外面的热闹。

见她扭着头,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哪有不答yīng

的理,“小白,去买了来。”马车在“吁”声中停在路边,被唤作小白的车夫跳下车,追上前面的货担,付了钱,接过一个纸包跑回来,递入车内。

香喷喷的味道随之弥漫开来,窦涟漪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捏起一块白白的、软软的、糯糯的送入嘴巴,“唔,好香。”

她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叭唧一下,某人早就忍俊不禁了,女人蓦地记起什么似的,将美食从唇边拿下来,送往他这边:“你也吃。”

第111章 险象环生

“不妨事。”月碧落瞅了一眼明黄色的寝衣,熬了许多晚上,倾尽心血的东西终是废了,忍字始终是插在心头的一把刀,稍微碰一下便会痛彻心扉,“收起来吧。”

绿笛不明其意,一边遵旨收拾一边不解:“娘娘不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吗,眼看就大功告成了,呀——”蓦然发xiàn

那条龙瞪着血红的的眼睛,吓得失声而呼,随即闭了嘴。

这日,窦涟漪想着有些时日没去给太后请安,亲手做了玫瑰饼去给太后请安,到了慈宁宫后,站在廊沿下等着通传,结果小太监出来说太后一时没空,请她先行回去。

“也罢。”想是太后不愿意见自己,她勉强一笑,正要将手中的点心交由小太监代为送进去,手蓦然被人牵住了,清雅的声音随之响起在耳畔:“朕带你进去。”

“那妾身便借皇上的光了。”

心中一喜,她歪了头,一努小嘴。

俏皮之态便足以让他心神一荡,男人的眸子不由眯了眯,不经意间早已染了笑意,口气却是一本正经:“借光而已,又不是取暖。”

窦涟漪开始没听明白,忽然想起那晚将双手伸入他的胸口取暖的情景,不由得脸一红,含嗔睨了他一眼,脸一侧不去看他坏笑不已的样子。

然,步入内殿的那一刻,他松了她的手,手蓦然一空,心也随之失落,终究不比从前,爱与宠可以肆意于人前。

“儿子给母后请安。”

玄寂离恭声请安,窦涟漪赶紧跟在后面行礼问好,太后身畔早有一人站了起来,屈膝拜了一拜:“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免礼。”

玄寂离随意一声。

“夏贵人金安。”两人从一进屋子便眉目传意了,却碍于旁人在,窦涟漪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

夏若桐赶在前头将她扶了起来:“姐姐快别这样。”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某人的眼睛里,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挑。

太后自然想不了那么多,喜见儿子媳妇环侍,忙赐了座,又上了最近新出的六安茶来,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母后与夏贵人倒聊得来,儿子好几次来都是她陪着您说话。”太后方才令窦涟漪吃了闭门羹,可见不愿意别人打扰她们。

孝仁太后顿然眉开眼笑:“这孩子甚合哀家心意,又懂得一些医理,哀家这风湿痛的老毛病经她一按摩一调整倒是好了不少。”

“噢。”玄寂离若有所思地看着明媚如春光的少女,“你懂医理?”

窦涟漪心中一沉,情知他心细如发,只怕发xiàn

了什么,倒是夏若桐落落大方地回答:“也不是很懂,只是臣妾小时候身体不好,家中时常有郎中出入,父母急了的时候便是江湖游医也不放过,所谓久病成医,臣妾便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那你应该是识得三叶草的吧?”漫不经心的语气,却是猛然地问过来,令人猝不及防。

夏若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臣妾不知dào

皇上何以会如此一问,但臣妾确实不识得它,还求皇上明鉴。”

“好好的又提那档子事做什么,看把这孩子吓得。”孝仁太后不悦地瞥了一眼儿子,回头温声道:“快起来,小心地上凉气侵了身子,年纪轻轻地落下病根便不好了。”

夏若桐却瞄了一眼旁边的男子,玄寂离不着一丝情绪地吐出三个字:“起来吧。”她这才起身,重新落坐,抬袖拭了拭额间细密的汗珠。

好险!

窦涟漪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太后帮腔,不然再问下去,只怕会露出破绽。

“这孩子知书达理,又漂亮又大方,哀家极是喜欢,皇帝,你可得善待她。”

孝仁太后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夏若桐,毫不掩饰心中的喜爱之意,而她话中的深意在座诸人也都听出来了,玄寂离不忍拂她的意:“儿子明白了。”

或许夏若桐尚不明白,但窦涟漪却已知dào

,又有一个女人即将被召幸了,他的后花园里从此又多了一朵美丽芬芳的花朵。

视线哀怨,与他沉若秋水的眸光一触即闪,她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妾身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辞。”

“既是身子不适,哀家便不留你了,好好歇着去。”孝仁太后微微頜首。

她又冲着淡笑不语的男人福了一福,这才恭行退去,即将退出殿外的那一刹那,她抬眸飞掠了一眼,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殿内,他沐浴在光影里,整个人如镀上了一层薄金,愈发的菀若神祇,一颗心为之一荡,却又怅然若失。

这一晚,皇上果睦翻了夏贵人的牌子,不知酸涩了许多人的心,其中也包括窦涟漪。

怡心殿皇帝的寝宫里,数支粗壮的红烛燃起,将殿内照亮得如同白昼,而这样明亮的光线下,人的脸上任何一丝小小的表情都不易掩饰。

“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端坐于龙床上的男子,只着了一件明黄色的寝衣,但丝毫不减威仪。

夏若桐暗自吸了一口气,遵旨抬起双眸,虽有了心理准bèi

,却在男人鹰臯一样锐利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瑟缩了视线。

“你不愿意进宫?”

她完全是出自自我保护本能地脱口而出:“不是。”与此同时,强迫自己对上男人的眸,这个时候,眸光可以惊慌,却不可以退缩。

“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坦白告sù

朕,朕不会计较于你,或许……”他慢慢地俯下身来,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而随着他的迫近,一股无形的压力像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的话极具诱惑力,尤其是“或许”后面未尽的意思引人遐想。

坦白吗?也许这个男人与众不同,会放了自己?

不对,他是皇上,至高无上的地位赋予了他与生俱来的占有欲,这是个圈套,一个大意便会陷自己还有家人于万劫不复之中。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还请明示。”唯今之计,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第112章 又出状况

唇边绽开一抹寓意不明的弧,男人的眸却浮上了一丝慵懒,显得魅惑极了,手指微凉,抚上她的脸颊,女人不自觉的颤抖令他的笑容加深,添了些许恶作剧的意味。

“如此,你便是愿意进宫的,那就用行动证明吧。”

夏若桐痛苦地闭上了双眸,不过一瞬间,她用力张开眼睛,承接男人的洗礼时,也顺便顺从了命运的安排。

次日早上,给皇后请完安出来,大概昨晚在秋千上荡了大半夜,以至着了凉,嗓子痛得很,窦涟漪便派素云去请太医来看看。

回到新月阁,刚刚卸下珠钗玉环,小太监便通报“夏贵人”来了,窦涟漪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方才在皇后那里,人人都道喜,姐姐插不上嘴,这会你既来了,正好给妹妹道喜了。”

那会在中宫殿,后宫每个女人或真或假地给昨夜始承恩露的夏贵人道喜,唯有她始终一语未发,一来嗓子不舒服,怕一张口露了馅,招人讥笑。

二来,心中实在是痛极了,不想开口。

“旁人不知dào

,姐姐也来打趣我。”夏若桐一张口,眼圈已然红了。

窦涟漪情知这次的醋吃得有些不对味,忙吩咐秀珠去外面守着,将夏若桐拉到榻边一起坐下,急问:“他没看出破绽吧?”

“还好,总算有惊无险。”夏若桐便将昨晚被他审问的那一节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今儿早上,皇上突然问我:你与窦夫人关系很好吗?”

窦涟漪一惊:“你怎么回答的?”

“我差点便矢口否认了,亏得一转念,便点头称是。”说起此事,夏若桐这个时候还心有余悸,脸色愈加发了白,“结果皇上又好像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奇怪,她那样害你,你竟然不恨?”

窦涟漪不免在心底慨叹一声,这男人可谓玩心术的祖宗,任何事休想瞒得过他,还好,夏若桐安然坐在这里,应该是被她应付过去了。

“我便回答:臣妾原是恨的,后来听闻皇上与故皇后的故事后,便不恨了,故皇后也是爱您心切才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来。”

窦涟漪被这句话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终于想起来一问:“你是怎么知dào

的?”

“其实那日过后,我便有所猜疑,虽说有皇后求情,可皇上分明不想责罚于你,否则,害秀不选可是大罪,何以只是轻罚了事?”夏若桐顿了顿,接着细道出原委:“后来讨得太后的欢心,有一次大着胆子一问,果然问出一段隐情,姐姐,你瞒得我好苦。”

这边神色一黯,苦笑道:“一废后有什么好张扬的,何况,月皇后并不希望别人知dào

我的存zài

,所以,妹妹在外面一个字都不要提,不然徒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我懂。”夏若桐用力点头。

这时,素云在外面通报:“窦夫人,太医来了。”

“请他进来吧。”

窦涟漪吩咐一声,夏若桐接着笑开了:“是嗓子发干发痒吧,请什么太医,问我这个半吊子郎中不就行了。”

“正是,怎么把你给忘了。”

两人正玩笑间,秀珠带了人进来,一边走一边嘀咕:“这太医院也是看人下菜碟,居然派个这么年轻的太医来,也不知dào

会不会瞧病。”

“秀珠,不得无礼。”窦涟漪轻斥一声的同时,发xiàn

这位太医果然很年轻,着了五品医官服,属太医院最低的级别,想来刚进宫不久。

那人趋上前来行礼:“微臣徐怀玉给窦夫人请安。”

当地一声自旁边传过来,窦涟漪偏脸一看,夏若桐原本用茶盖拨着水面的浮叶,不知怎么的茶盖从手中滑落,溅了一身的茶水,慌忙接过茶盏问:“烫着没有?”

“没有,没有。”夏若桐连连摆手,神色慌里慌张的。

徐太医仿佛比她还要紧张:“贵人的手背溅了茶水,怕是疼得很……若是落下疤痕便不好了,微臣这有治烫伤的药。”一边说一边从随身药厢里取出一支膏子,递与一旁侍候的秀珠,“麻烦帮贵人涂上。”

“不用了。”夏若桐双眼盯着脚尖,捂着手背却是一口回绝了。

徐太医倒是很敬业,在一边苦劝:“药味虽重,却可疗伤,贵人……还是涂上吧。”

医者父母心,窦涟漪却觉得这位太医的关心程度似乎超出了医者该有的程度,略带疑惑地看过去,恰好徐太医凝眸看向夏若桐。

那一眼,虽是惊鸿一瞥,眼底的关怀与真情却流露无疑。

心中蓦然一动,联想起方才夏若桐的失态,她仿佛有些明白了,不禁敛了眉头,这两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在宫中相会,若是被人发xiàn

了,十个脑袋也不够摘的。

“秀珠,你帮夏贵人涂上吧。”窦涟漪咳了一嗓子,“徐太医,可以诊脉了吗?”

徐太医将视线一凝,恭谨道:“微臣这就给窦夫人请脉。”边说边将诊脉用的软枕拿出来垫在她的腕下,等上面搭了丝帕,并指诊起脉来。

不消一会,徐太医收了指:“窦夫人偶染风寒,虚火上升,以至嗓子不适,微臣倒是可以下药,只是是药三分毒,若用冰糖炖了雪梨服下,数日便可无药而愈。”

“这法子好是好,可如今哪里去弄雪梨去。”

话音方落,旁边的夏若桐轻声道:“一早皇上叫人赏了好些东西,其中便有东南进贡的雪梨,等会叫人送过来。”

“你看,皇上多疼你,只怕宫里除了太后那里,便只有你得了。”窦涟漪一边说笑一边察看男子的神色,果见徐太医眼底一抹神伤一闪而逝,心中越怕有数了:“徐太医,有劳了。”

“微臣告退。”

徐太医恭身而退的那一刻,迅捷地瞄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自以为极是小心,却早已落在一直暗中观察的窦涟漪眼中。

“秀珠,替我送送徐太医,我与夏贵人有几句知几话要说,你且守在外面,别让旁人进来。”窦涟漪将秀珠打发了出去,一直目送他们出了门,这才收回视线,盯着夏若桐一字一顿地问:“是他吗?”

“是。”

夏若桐咬了咬唇,承认了。

第112章 回家

“我不吃,你吃吧。”

他宠溺一声,伸手碾去她唇边的一粒米屑,想都没想,便丢入嘴中,正好被掀帘的月慕白看见了,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

“什么事?”车里的男人微蹙凤眉,显然不满他的打扰。

什么事,月慕白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忘记了要回禀的事了,一脸泄气地松了帘子,鞭声骤响,马车狂奔向前。

“慢一点,我要看街景。”吃完了,她横了手背抹了一把嘴巴,想起了最大的目的。

玄寂离随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慷懒地发声:“小白,听到没有。”话音还未落地,马车慢了下来,窦涟漪便趴在窗户口,兴味盎然地欣赏着从来没有经lì

的市井百态。

“好多人……那是什么?噢,原来糖人是那样捏出来的。”每看到一样新鲜人或事,她都会惊呼或是询问,得到他的回答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玩极了。

他喜欢她天真的模样,却也有些疑惑,原是最普通不过的景象,缘何在她眼里成了最稀奇的景观,每一样都可引来她的啧啧惊叹。

“老相爷的家教未免太严了。”

他只道是她养在深闺见识少,她没有听清他的嘀咕,回头探询地看了一眼,玄寂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女人的兴趣全在外面,哪有心思深究,转身又看热闹去了。

“我可不可以下去走走?”

窦涟漪已经不满足于躲在车里看风景了,她想亲身体验一下,遂别过脸来问。

“不行。”他轻摇其头,今天有更重yào

的事。

粉红的娇美唇瓣顿然嘟得可以挂个油瓶,她回身坐在他身边,不住地揉着他的身子,央告道:“少爷,求求你了,少爷,好不好嘛。”

别说那个被她又揉又求的人了,就连外面的“车夫”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爷,您就答yīng

了她吧。

玄寂离真不想拂了她的意,可即将要去的地方更重yào

,而且更符合她的心意,便搂住她哄道:“今天不行,下次吧。”

“少爷坏,不理你了。”

分明是敷衍她嘛,出宫一趟多难,下次不知dào

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她嗖地别过身去,甩给他一个大大的脊梁。

真是被自己宠坏了,玄寂离摇摇头,帮着撩开她这边的窗户,好让她看外面的景物,她赌气侧向另一边。

“玄家少奶奶,快看。”他故弄玄虚地一声。

窦涟漪偏不上当,赌着气就是不看。

他放下这边的帘子,又挑起她这一边的,整个人从后面倚在她的背上,于耳边如盅一般轻语勾魂:“不看,会后悔的噢。”

她终于经受不住诱惑,复看向外面,第一眼便觉得似曾相识,不禁趴在窗户口仔细地打量起来,整条街道很肃静,两边都是白色的高墙,灰色屋宇自高墙后面露出顶部,不是富商便是要员的府邸。

这一生,她唯一经过的一条街是出阁那天,从自家门口一路抬至皇宫,那日乱哄哄的,只是匆匆一眼,记不大真切。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不可能。

见她茫然多过熟悉,他摇头轻叹,真是个小迷糊。

直到远远地看到两只石狮蹲守的朱红大门,她的心蓦地荡了一下,仍是不敢相信,直到近了,又近了,近到清晰地看到门楣上斗大的“窦府”两个字时,窦涟漪猛地张大了眼睛,是自己的家无疑了。

可是窦府的大门上不是应该挂着两道大大的封条吗?怎么府门突然开了,还有人站在门口朝这边探望。

“皇上?”

她回头,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一丝不安同时袭上心头,莫非东窗事发?

马车在“吁”地一声中稳稳地停下,“车夫”弯腰掀开轿帘,玄寂字含笑向她伸出手:“不打算下车吗?”

窦涟漪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强自镇定着将手递与他,男人跳下车,转身将惊愕中夹杂着不安的女人抱了下去。

她的双眼一直紧盯着大门,就见几个人奔了出来,为首一人甩袖跪倒在地:‘罪民窦承先拜见皇上,拜见俪嫔娘娘。”

父亲?

她不敢置信地的擦了擦眼睛,那人伏在地上,只看得到一头花白,身后还跪着一样白发苍苍的老妇,莫不是母亲?

“怎么,不请朕进去坐坐吗?”玄寂离并未明宣平身,只是淡淡的一句已表明了此意。

地上人赫地,却是老态龙钟地爬起来,深深地躬着老腰:“皇上请。”

“爹爹,娘亲。”

窦涟漪呼地奔了过去,将两位老人搂在一起。

“俪嫔娘娘,可不敢这样,罪民当不起。”窦承先想要回抱她,却又不敢,手一直悬在半空中,口中迭声表示着不安。

“俪嫔娘娘,想煞……罪妇了。”到底是母亲,已顾不得礼数与规矩了,抱住她哽咽落泪。

旁边一人提醒道:“老爷,夫人,娘娘,皇上还等着呢。”赫然是从前的管家又回来了。

“对对对,快请皇上进去。”窦承先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劝告:“别让皇上等烦了,啊?”

几个人这才收起眼泪,窦承先与管家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皇帝在月慕白的护卫下缓缓而入,身后,兰如雪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拭泪。

请贵客上坐了,窦承先率家人便要大礼重叩首,被坐上之人摆手制止了:“今天是家人相见,不必拘礼,朕也赦了你的罪,不要再一口一声罪民了。”

一道身影忽然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脚边,“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快起来说话,又不听话了。”眉头微微一轩,将长身伏地的她扶了起来,见腮边犹挂着泪珠,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玄寂离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握,仿佛给她无言的力量:“好啦,是我……朕不对,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事前没有告sù

你,倒令你一时承shòu不了。”

窦氏夫妇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看来出为帝后,不对,听说女儿被贬为嫔了,如今看来皇上对她爱意不减,实在是不幸中之大幸。

窦承先开口劝道:“俪嫔娘娘,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小民担当不起。”

嘿,窦涟漪破渧而笑,亲人团聚应该高兴才对啊,干嘛老是哭啊,可是汹涌的泪意止都止不住,又哭又笑的,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她使劲抹了一把泪水,嗔怪道:“都怪皇上。”

“娘娘。”兰如雪小声提醒地唤了一声。

夫妻两人早已昏浊的视线一道,惴惴地投向上面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男人,他们可是深深地领略过其中利害的人。

“听说窦家的园子不错,朕既然来了一趟,少不得逛逛,四儿,你陪着父母说会话,可不许再哭了,等会一直哭一直哭,该说的没说可不许怪朕。”男人长身而起,睨着她被泪水洗刷过的素颜,虽是玩笑,可其中饱含的理解与体贴谁都听得出来。

窦涟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管家,你带皇上去吧,小心着点。”

父女三人恭送那道伟岸的身躯走出视线,窦涟漪扑上前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爹爹,母亲,女儿不孝,令二老受苦了。”

“使不得,快请起。”君臣有别,何况这次能回来,全赖了皇上对她的深情,窦承先哪敢承shòu这一跪。

窦涟漪固执不起,硬是给父母叩了一个响头才被搀了起来,目光所及,花白的发,布满皱纹的脸,还有弯了的腰身,以及父亲强忍的咳嗽,无不令她心痛疾首。

“爹爹,娘亲,来,坐下说话。”起先二位老人坚辞不坐,无奈她坚持,“皇上都说了,今天是家人团聚,不论君臣。”

最后二老坐是坐了,却只敢欠着身子,她也不好勉强,蹲在母亲的膝头,眼中无限痛惜:“娘,您老了。”

兰如雪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该老了,娘的漪儿也长大了。”

咳咳……

窦承先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咳咳,是姒儿,是姒儿。”兰如雪醒悟地改了口,双手捧起面前宛如仙子一样清丽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疑云:“你怎么瘦了?宫中过得不好吗?”

窦涟漪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专拣好听的说:“女儿过得很好,皇上待女儿如娇似宝,娘亲不是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自打进了屋子,皇上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姒儿,就是说话,也不像一个皇上待妃子的口气,倒像是……”

咳咳,旁边的窦承先又提醒地咳了两声,兰如雪谨然住了口。

“倒像是什么,女儿愿意听嘛。”窦涟漪撒娇地摇着母亲的膝盖,鼓励她说下去。

兰如雪拿她没办法地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一看便是被皇上宠坏了,皇上待我们家姒儿,就像一个男人待心爱的女人,你要听的是不是这句?”

丝丝缕缕的笑意由内而外,瞬间绽放在她的脸上,晶亮的双眸神采飞扬,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此了,成为他心爱的女人,而不是宠爱的妃子。

“姒儿,到爹爹这来。”窦承先向她招手。

第113章 处处圆谎

她起身过去,伏在父亲的膝头,一时百感交集,承欢父亲膝下,曾是她奢侈的梦想,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爹爹以前那样待你,你不恨吗?”从小不放在眼里的女儿,从小被视作不祥之人的女儿,成了自己命中的贵人,窦承先忽然觉得惭愧,目光躲闪着不敢正对。

窦涟漪摩挲着父亲粗糙如枯树皮的老手,泪滴落在上面,令之蓦地瑟缩了一下,“不怪,女儿只怪自己没能早点让父母脱离苦境。”

“你再这么说,爹爹真的无颜面对你了。”终是隔了君臣之别,还有父女从小不曾亲近的隔阂,他显得局促不安。

她也感觉到了,虽然父亲试着与自己拉近距离,可到底从小极少交流,父女之间总好像隔了一层什么。

“好,女儿不说了。”将失落藏好,窦涟漪撒娇似地一努嘴巴:“爹爹也不许再说了,不然,女儿不高兴了。”

“好好好,爹爹答yīng

你。”

窦承先捋着胡须仰起脸笑,话里神情无不透着一个慈父对爱女无尽的宠爱与娇纵。

她略有些发怔地望着父亲,头一次领略到父爱的滋味,无限欢欣自心底荡漾开来,父亲的视线落下来,饱含了浓如糖汁的溺味,却在下一秒怔了一下,虽是稍纵即逝,却被一直盯着父亲的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漪……儿,为父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父亲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明白那一瞬间的溺爱是给自己从未谋面的妹妹的,便不着痕迹地站了起来,“爹爹请讲。”

“就是你妹妹,至今下落不明,为父实在是担心。”

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忧戚,“是啊,她会不会已经……”母亲刚一接口,被父亲一头打断了:“胡说什么,漪儿不会有事的。”

“她会有什么事?”随着蓦地一声,一袭明媚如天空的湛蓝色飘然而入。

屋子中的人慌忙起身,窦涟漪抢上一步,双手勾住他的胳膊,娇声质问:“皇上偷听人家说话,幸好没说皇上的坏话,不然被抓了个正着。”

呵呵,玄寂离睨了她一眼:“也只有你敢指责朕,你还没回答朕呢,到底会出什么事?”宠溺不经的眼神,关爱的语气,她忽然想哭,终是有个人疼着自己的。

“娘亲担心女儿的性子犟,会惹皇上不高兴,爹爹说皇上疼漪儿还来不及呢,不会有事的。”窦涟漪吸了吸鼻子,将泪意逼了回去,轻言细语地道给他听。

他故yì

板了脸:“那可说不好,你那性子再不改改,朕说不定哪天一怒之下杀了你。”

“皇上开恩。”扑通一声,兰如雪跪倒在地,口中不住地求情。

窦涟漪上前搀扶,无奈母亲死活不敢起来,她只得回头冲着微蹙眉头的男人道:“皇上,你快说句话呀。”

“谁说真杀她了,起来吧。”玄寂离本想与爱人一起体会一下天伦之乐,岂料又是跪又是求的,毫无趣味可言。

兰如雪在那极寒之地过了两年的苦日子,实在是过怕了,闻言,还是将信将疑地不敢相信:“真的?”

“是真的,皇上才舍不得杀女儿呢,是不是?”她回头,略带了些得yì

之色地问。

无语,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可是看着她殷切的眼神,还有跪地之人一脸的惶恐,他被迫点点头:“是,行了吧。”

窦涟漪抿嘴偷笑,终于将母亲劝了起来。

可是这样一来,气氛再也轻松不起来了,玄寂离本打算留下来一起吃饭的,看窦承先夫妇诚惶诚恐的样子,只怕真吃起来索然无味,便下旨回宫。

窦涟漪情知已经很难为他了,如今父母脱离苦地,家人又见过了,她也不敢奢求过多,况心中到底藏着事,只怕呆久了露出马脚,便拜别了二老,与他坐上马车返回。

“怎么,不高兴?”他握起她的手,深深地望过来。

不是不高兴,只是匆匆一见,到底有些不尽兴,她忙收起一脸惘色,靠在他的肩头:“四儿真的很感激,无法用言语表达。”

“那就不用说了。”他安慰地拍了拍她手,忽然一笑:“我看过你的闺房了。”彼时,管家带着他四处闲逛,他忽然提出想看看她的闺房,真不知dào

为什么,她的一切一切都可以引起他的兴趣。

她赫地从他的肩上仰起头,吃惊地问:“哪个闺房?”

“奇怪,你怎么与管家问得一模一样,难不成你有许多闺房?”玄寂离一脸奇怪地看向她。

窦涟漪情知说漏了嘴,少不得又要圆谎了,迅捷调整好思绪,一本正经地答:“皇上有皇宫和行营,臣妾就不能有冬闺与夏闺之分吗?”

“冬闺与夏闺?”他一脸好奇与不解地看向她的脸。

某人未语先笑,“就是冬天住的和夏天住的呀。”一双极是漂亮的大眼睛斜瞄着他,就像在说:你连这都不懂,真是孤陋寡闻。

“那我方才参观的是你的冬闺还是夏闺呢!”怎么听着这么别扭,管呢,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窦涟漪好不容易将两个闺房的问题糊弄过去了,又担心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且说说,看到了些什么?”

“原来你学过骑马。”方才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了一根小马鞭,还有一双小马靴,玄寂离的唇勾起一道莫衷一是的浅笑,忽然一句。

骑马?

她连想都没想过,定是妹妹一边做着与心上人策马奔腾的女儿梦,一边仗着父母的宠溺玩这些个富家千金嗤鼻的玩艺。

“一时兴起,三两日便丢了,寂离,不如哪日你教教我?”窦涟漪将下巴抵在男人的肩窝处,吐气如兰,令他懒洋洋的,连思考都嫌多余。

“好呀。”他想都没想便应承了,眸微眯,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看到的景象:“原来你喜欢粉色。”在他的映像里,她是绚丽多姿的,任何一种颜色都无法道尽她的美。

妹妹的闺房她出嫁那晚是见过的,粉红色的纱帐,粉色的布娃娃,还有好多粉色的小玩艺,可以相像一位粉嘟嘟的小公主坐在屋子里,做着属于自己的梦。

“小女孩都有公主梦,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成天做着粉色的梦。”晶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折眼神也熏染了一重迷离,忽然有些失落:“四儿的粉色梦里,一定没有寂离。”

“四儿如今的梦里全是寂离。”下巴一直抵在他的肩窝处,她鼓起唇,对着他徐徐吹出一口气,如兰的气息温而湿润,撩动了他的心弦。

“真的吗?”玄寂离侧脸,凤眼盛满了笑意。

窦涟漪轻轻地眨动眼睛,绵密的长睫像羽翼一噏一合,嫣然一笑,正要张口回答,“咕咕”两声,肚子却极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用双手蒙住双眼,真是煞风景哟!

“小白,去得聚楼。”玄寂离会心一笑,扬声吩咐。

她轻舒了一口气,其实这肚子叫得正是时候咧!

到了那才知dào

,得聚楼是一座极其气派的酒楼,正是晚饭时间,一楼大厅座无虚席。

一行人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目光,正中的玄寂离一袭蓝衣衬得人丰神俊郞,青丝带束了乌发,飘逸非凡,而他旁边的女子容颜清新却不失妩媚,正是人间难得一见的郎才女貌。

就连旁边的随从,眉目或清俊,或硬朗,绝非凡品。

“啧啧啧,京城四大名少,月、安、祈、慕容,不知dào

这位是不是四少之一。”

“肯定是了,只是不知dào

是哪一位。”

“眉目如画,气势不凡,依我猜,肯定是为京城四少之首的月慕白少爷。”

……

沿途的食客都指点着一行人,窃窃私议。

窦涟漪还是头一次经lì

,有些不好意思,看旁边人,却是安之若素,早已习惯了众人的仰视。

店小二将一行人径直带了了贵宾包厢,玄寂离牵着她傲然而入,四大护卫守在门口,月慕白如影随行地跟在后面。

“四位爷,茶……”小二被四大护卫拦下了,为难地举了举手中的壶和餐牌。

玄寂离将她安置在侧面坐下,自己则大模大样地坐于上首,闻声道:“让他进来。”四大护卫这才放行。

“少爷,少奶奶,请用茶。”一色的青釉细瓷茶盏,彰显着酒楼的高档。

窦涟漪觉得稀奇,故yì

将脸一沉,佯作生气道:“打嘴,谁说我是他少奶奶了。”

店小二嘻嘻一笑:“小的看人从不走眼,若看错了,愿将三斤半赔给您。”

“三斤半是什么?”窦涟漪越发不懂了,冲着上首的人不耻下问。

玄寂离抿了一口香片,啐了那人一口:“就你那狗头,白送都没人要。”这边一听恍然大悟,这市井俗语还真是有趣,将自已的脑袋比作“三斤半”。

“是是是,客官想吃些什么?”店小二点头哈腰,殷勤备至。

玄寂离转了转眼珠子,“认识月少吗?”

第113章 诊出毒脉

“糊涂。”

她一听,顿脚恨声。

“他进宫当了太医的事,我也是方才才知dào

的,姐姐,你要相信我。”夏若桐如何不知兹事重大,急忙解释,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求姐姐别说出去,不然只怕他死定了,容我找机会劝他离开。”

窦涟漪摇摇头:“只怕你劝不动他。”

他既然来了,必是想过其中的利害与危险,还是义无反顾地进了宫,这份深情与决心只怕谁也劝不动了。

“会的,他在我面前从未说过半个不字。”虽是如此说着,夏若桐的神色并未减缓一分,相反,愈加的凝重。

窦涟漪将她扶了起来:“你要答yīng

姐姐,务必做到发乎情,止于礼,否则,你和他或许可以死能同穴,可你们忍心累及你们的家人吗?”

“姐姐的话妹妹谨记在心,绝不会做出害人害已的事情来。”夏若桐感怀在心,眼底决然的光芒透露了她的决定与决心。

她点点头,心下略略放了心,却又可怜这一对苦命鸳鸯,只怕来生才能在一起了。

冰糖炖雪梨的法子果然管用,不过喝了几次,嗓子不干也不痒了,可是身子又不爽起来,也说不出个具体症状,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便命人还是请了徐太医来。

“怎么样?”见他诊了好一会,神情越来越凝重,她不免也担心起来。

徐太医又诊了一会,方才收回诊脉的指,看了看一旁服侍的秀珠与素云,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窦涟漪觉得有些不妙,难不成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徐太医却还是犹疑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一般道出:“微臣方才诊到了毒脉,却是稍纵即逝,希望只是微臣一时误诊。”

“毒脉?那是什么?”饶是窦涟漪博古通今,还是头一次听闻有些一说,也不知要不要紧。

秀珠与素云更是担心得不得了:“快说,要不要紧?”

“窦夫人是不是有乏力、噬睡、味口不佳的症状?”徐太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平时的症状来。

秀珠抢着回答:“是呀,奴婢还思量着会不会是喜脉呢,徐太医,你到底诊清楚了没有?”对于这位年轻太医的医术,秀珠始终存着疑虑。

“绝对不是喜脉,这一点微臣是可以断定的。这样吧,为了慎重起见,可不可以将日常所用之物拿来,让微臣检查一遍?”

窦涟漪冲一脸将信将疑的秀珠吩咐道:“领徐太医去查。”

徐太医先是将常用的胭脂水粉一一嗅了一遍,并无异样,又将屋子的角角落落查了个遍,也一无所获,最后连饮用的茶水也蘸了一滴尝了尝,也无发xiàn



“奇怪,难道真是诊错了?”他自言自语地返了回来,拱手汗颜道:“微臣才疏学浅,想来确系一时诊断有误。”

不管是不是诊断有误,窦涟漪还是出了一身冷汗,直到今天才知dào

,原来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可以用来害人的。

“秀珠素云,你们出去守着,我有几句话要与徐太医讲。”

等二人出去了,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还呆在宫里?”

徐太医深深地拜了下去,“夫人的大恩大德微臣永记在心,自当惮尽竭力为夫人分忧;至于微臣留下来的用意请夫人放心,决无非分之想,只想远远地看着心爱的女子,她若安好,微臣便可安心,仅此足亦。”

窦涟漪早就猜到了他是不会走的,闻言,只得叹一声世事弄人了。

“罢了,今天所说的话,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害人害已。”她虚抬了手,示意他起来,手指轻轻地叩着红木小几的桌面,想着身边若是有个信得过的太医倒是不错,复抬眸,心中有了定夺:“只怕徐太医的诊断并非空穴来风,这样吧,这些日子我会留意饮食用度,若有状况,会找徐太医问询。”

徐太医忙不迭地点头:“微臣回去也会研究一下那一刻的脉象,查找医书,希望有所收获。”

“如此甚好,今天的事暂且不必张扬。”她叮嘱一声。

徐太医会意:“微臣明白,窦夫人且歇息着,微臣先行告退。”

自这日起,凡新月阁的饮食用度都十二分的小心,可是身上的病状非但没有减轻,甚至有加重的迹象,除了乏力、噬睡、味口不佳外,又添了视物模糊、记忆力减退外加双手发颤的新症状。

新月阁笼罩了一层慌乱。

“主子,报gào

皇上吧,让皇上下旨彻查。”秀珠与素云一起进言。

窦涟漪几乎可以断定自己中毒了,可是徐太医后来又查过几次,还是找不到毒源,此刻声张,只会打草惊蛇。

“再等等,希望徐太医有所发xiàn

。”仔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心下却是骇然至极,想过以后的路不好走,却没想到加害来得这样快,这样恶毒。

又过了数日。

傍晚时分,李莲成的徒弟小三子忽然来传,说皇上请她过去一起用膳,窦涟漪当即更了衣,略事打扮一番后赶往怡心殿。

晚膳摆在西暖阁榻上的楠木小炕桌上,玄寂离已坐在一边,她上前行礼时,人还没拜下去,便被他伸手扶了起来:“快坐下,陪朕一起用膳。”

“是,皇上。”她腻着嗓子答yīng

一声,便至他的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满桌的御膳,故yì

装出一副流口水的样子:“唔,好丰盛的饭菜,今天臣妾可有口福了。”

丝丝缕缕的笑意攀上唇角,他替她挟了一口:“那就多吃点。”

旁边新来的小太监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是没见到皇上笑过,可这样直达眼底的时候可是头一次看到,还有,皇上何曾给谁挟过菜,除了太后,恐怕只此一位了。

窦涟漪蓦然看见一只盘子里盛着十只金黄色的鸽子蛋,蓦然想起去年年夜饭上的一幕,眼底滑过一丝促狭,便挟了一只递到他嘴边,歪着头一脸坏笑:“皇上,秋波来了。”

美人秋波,他记得这还是她给它取的名字,眸光薄绯,眼神睥睨着她问:“谁的秋波?”

第114章 怡心殿起火

“那自然是……”窦涟漪故yì

将一双眼睛吊出迷离的味道来,朝着他闪了两闪,声线慵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道:“臣妾的秋波。”

玄寂离倒吸了一口凉气,女人,这是在勾.引他吗?

“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朕怎么舍得吃它?”舌尖绕着一丸“秋波”一撩,端的是魅惑难当,令她的手一抖,“秋波”滑落下去。

窦涟漪眸微斜,双手一摊,一副惋惜不已的口吻:“没了。”室内忽然一亮,是知几的小太监见天色将暗,点了蜡烛来。

斜飞的眸光正好瞥了一眼烛火,惊见一条火舌直奔自己而来,“不要。”她大叫一声,本能地用手一拍,随即双手回护。

“不好,走水了,救驾。”

耳边传来惊慌的一声,接着身子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惊叫声,奔跑声,坠物声不时传来,乱哄哄的。

“四儿,你醒醒。”不知dào

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唤着自己,她抬起头,茫然四顾,看见屋子里站了好多人,太后、皇后还有各宫嫔妃竟是齐聚一堂,心里一惊:“这是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这话该问你才对,窦夫人,你用膳用得好好的,手挥向蜡烛做什么?”

窦涟漪想起来了,突然发觉自己还赖在他的怀抱里,赶紧跳了下来,扑通跪倒在地:“回禀太后,方才臣妾见一火舌直扑而来,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没想到惊动了太后、皇后还有各宫娘娘,妾身有罪。”

“惊动了大家倒不算什么,火烧怡心殿,还令皇上受了伤,这罪过可就大了。”月碧落此时还心有余悸,少有地用了严厉的口气。

“皇上,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让我看看。”窦涟漪大惊之下,竟是忘了自称妾身,好在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思揪这种小错。

玄寂离的手背上青了一大块,那是方才抱着她奔逃之时,眼见一根横木向着她砸来,来不及深想便伸手一格,她是没伤着,他的手自然是被那一下砸中了。

“不碍事。”见她捧着自己的手直掉眼泪,他安慰一句,顺手替她抹去腮边的泪水,不想越抹越多,竟是流不完似的,“好啦,好啦,别哭了。”

人群中有人撇嘴:“假惺惺。”

“好好的,怎么会将烛火当成火舌,还直奔而来,这也太奇怪了。”又有人自言自语似地发出不解。

孝仁太后心中一动:“窦夫人,你且别哭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出来让大家一起议议。”

“是。”情知瞒不住了,窦涟漪终于止了哭,回身走到太后面前,“妾身最近身子的确不好,先是乏力、噬睡、味口不佳,后来发展到视物模糊、记忆力减退外加双手发颤,如今,应是出现了幻视。”

玄寂离弹身而起:“真是病了?可有请过太医诊治,请的谁?”

一连三问,可见关心至甚。

“请过太医。”她稍一犹豫,便报出一个名字:“太医院的徐怀玉。”

男人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定是新来的太医,怪不得总是诊不好,去,叫王文庸来。”

李莲成不敢怠慢,赶紧着人去请,不消一刻,御用太医王文庸便到了,先问问了症状,便替她诊脉,手一搭上去,不觉“咦”了一声。

玄寂离紧张地问:“什么状况?”

“容微臣仔细瞧过再回答皇上。”王太医欠身答了一句,便继xù

指诊,这回竟是闭了目,全神贯注起来。

良久,久到屋子里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王太医终于睁开眼睛的同时,收了指,神色端凝道,“回禀皇上,看脉相窦夫人应是中毒无疑,只是……”

“中毒?”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独窦涟漪苦笑,看来徐太医所诊不错,只是至今无解,只怕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了。

“中了什么毒,可有解,快快说来。”就连玄寂离,一向泰山崩与面前都不变色的人,声音也带了担忧。

王太医一脸惶恐:“恕微臣无能,竟是诊不出此为何种毒,更别说解毒了。”

“意思是,你束手无策?”玄寂离不由轩了眉胡辣汤,见被问之人点点头,吼声骤然响彻底屋宇:“朕不管,给你们太医院三天时间,三天若找不出解药,朕决饶不了你们。”

窦涟漪知他担心自己,感动之余却也不想累及旁人:“皇上,生死有命,何必强求,太医院若是能解,自是好事;若是……无解,那也是妾身的命数,莫要牵连了别人才好。”

“什么叫命数,朕是天子,朕不让你死你就得好好活着。”她的话越怕令他难受,唇挑,傲然,即便是天数,他也要令天数逆转。

嫉妒、酸涩、憎恨……

一众妃嫔的心中百味杂陈。

座中知dào

她是前皇后的几位皆慨叹她好命,犯了那样大的错,能安然无恙已是奇迹了,皇上对她还是宠眷不变更令人羡慕嫉妒恨。

而新进的几位嫔妾除羡慕嫉妒恨外,更多的是不服气,不过是长得略好kàn

一点,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凭什么得皇上如此厚爱?

倒是皇后月碧落一向落落大方,提醒道:“既然一向是徐太医诊的脉,何不叫他来问问。”

一语惊醒梦中人,玄寂离也是关心则乱,竟没想到这一层,赞赏地看了一眼皇后,当即命道:“快去叫他来。”

窦涟漪委实不想这个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如今看来事与愿违了。

很快,徐太医被叫来了,一一请过安,怡心殿走水这样的大事早已传遍了皇宫,来的路上一打听,始知因窦涟漪幻视引起,这会便不作多问,立即替她请脉,手一搭上去,惊觉病情又加重了。

“如何?”见他收了指,玄寂离心急火燎地问。

徐太医恭身作答:“窦夫人的病情又重了许多。”

“这个朕知dào

,朕问的是如何解毒?”玄寂离重重地哼了一声。

徐太医额头沁出了汗珠:“怒微臣无能,自诊得毒脉后,回去遍寻医书,也未查清窦夫人所中何毒,也就无法对诊下药。”

第114章 行刺

“京城鼎鼎大名的四大名少之一月慕白,谁不认识啊!”店小二神气地挑起大拇指,“那可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统领着八十万禁军……”

咳咳。

月慕白的脑门上沁出了汗,可主子起的头,又听得兴兴头头,心中打鼓却也不敢打断。

“当真是威风八面,名满京城。”小二继xù

滔滔不绝着,“听说还没成亲,全京城的名门闺秀翘首以盼,媒婆将门槛都踏破了好几个,可月少愣是不答yīng

。”

窦涟漪实在是憋不住了想笑,可大庭广众之下,不敢过分失态,忍得那叫一个难受。

“噢,他为什么不答yīng

啊。”

玄寂离一边抿着香片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我告sù

您,您可不能往外传。”小二神mì

地压低了声音。

他认真地保证:“绝不外传。”

“听说他有毛病。”店小二一脸猥琐地笑。

玄寂离看了一眼脸色发褚、拳头捏得格格响的人,一脸八卦地探听:“什么毛病?”

“就是那个,公子爷懂的。”店小二挤眉弄眼,大概碍于女眷在,不好意思明说。

“哪个?我看你也不知dào

,罢了,我也别问了。”

玄寂离偏打破纱锅问到底,外带激将。

“就是断袖之癖。”店小二急得红了脸,脱口而出。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音,领口被人一把揪住了,一记窝心拳呼啸而至,“小白。”却在这一声中,拳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客官,有话好说,您干嘛打人哪,我又没说您,难不成月少是您亲戚,对不住,小的多嘴,小的多嘴。”店小二脑筋转得真快,一边道歉一边象征性地自已扇着自己的嘴巴子。

窦涟漪再也忍不住了,笑前前仰后合,最后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直喊“唉哟”。

“客官,请点菜。”店小二差点莫名其妙挨了拳头,不敢再胡说八道,这才记起正事来了。

玄寂离忍着笑,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冲着不远处憋屈得不行的人:“月少的亲戚,你来点吧。”

店小二回身,又怕挨打不敢太靠近,使劲地点头哈腰,月慕白上前一把抢过餐牌:“龙凤呈祥一份,沉鱼落雁一份,浪里白条一份,金丝银羹一份……”

一口气点了十几道,店小二“得嘞”一声出去了,窦涟漪好不容易止了笑,见月慕白又呕又气又窘地站在一边,不禁同情起他来:“少爷,你以前肯定没少欺负小白。”想想,月慕白给他伴读的那些年,定是他的下饭小菜,想作弄便作弄,想整盅便整盅。

“怎么,你要替他出头?”墨眸微染了风华,玄寂离淡挑薄唇。

她浅笑吟吟:“本少奶奶想给他做媒,可行?”

“那你要问他去。”斜抛过来的一眼,丝丝如魅,纵算是男人,只怕也会给他勾了魂去。

窦涟漪当真起身,款款走到被唤作小白的年轻人面前,俊逸的外形,修长匀称的身材,少年英雄,如果可以将妹妹许配给她,当真是一件美事。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她仰起头,认真地问。

月慕白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轩了一下,心中万分不情愿,也不得不恭敬作答:“回……少奶奶,属下不知dào

。”

“怎么会不知dào

呢,世间女子,或美丽,或妩媚,或妖娆……总有你喜欢的类型吧。”

玄寂离似笑非笑地接口一句:“你说的这些他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窦涟漪询问地望向英武的年轻男子,蓦见他瞟向自家男人的那一眼怨念丛生,心中一动,莫非……

乖乖,原来月大少断袖之癖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她不禁有些同情地多看了他两眼,“你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何苦呢!”

“俪……多谢少奶奶关心,月某的婚事就不劳少奶奶挂心了。”微微赌气的语调,越发佐证了他心中有鬼。

玄寂离淡扫了他一眼,将她拉回来坐好:“别搭理他。”

这人还真是冷血,人家为他一直不娶了,他倒没事人似的,时不时地还欺负一下人家,唉,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菜怎么还没上来,我肚子饿瘪了。”

她这边正喊着饿,门口拉长的一声唱道:“菜来了——”眼见传菜小二被四大护卫拦住了,她想都没想便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护卫随即放了行,乌漆托盘举在与肩齐平的位置,小二稳稳地走了进来,窦涟漪盯着托盘里的菜,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寒光一闪,便在这时挟着一股冷气袭向面门。

“护驾。”

随着这一声,一道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赫然是玄寂离抢上一步,月慕白高呼一声的同时已扑向刺客。

四大护卫随后赶到。

扮作小二的刺客竟不顾后面五把利刃一起袭来,一意直取目标,窦涟漪见锋利的匕首当头刺下,吓得闭上了双目,但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利器相接的铿鸣声,最后归于寂静。

“皇上。”

她担心地大叫一声,睁开双眼的第一秒,便是寻找那片优美养眼的湛蓝色,男人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以示存zài



噢,真是给吓糊涂了,他可是一直没有松开过自己的手,保护着自己。

那名刺刀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应该还没死。

“皇上受惊了,微臣护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稍倾,九门提督安祈估疾奔而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的是将士之礼。

窦涟漪这才发xiàn

一楼大厅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来不及跑的食客正在接受盘查。

“这里交给你了,三天之内给朕口供。”玄寂离淡淡地下了旨,拥着她,于众星拱月之下下了楼,出来上了马车,疾驶回宫。

三日后,提督府的审讯结果出来了,据刺客招认,他是临国大楚派来刺杀玄月国君的。

“你信吗?”

怡心殿内灯火通明,玄寂离悬腕练字,淡淡地询问肃立在御案下的人。

“不像。”月慕白摇摇头。

青玉案桌后,龙袍裹身的男人轻“噢”了一声,笔下不停,轻浅无它地再问:“为什么?”

“那刺客的利刃一直不离俪嫔娘娘左右,很显然,他的行刺目标并非皇上,所谓临国派来刺杀皇上一说难以成立。”月慕白是那日在场的数人之一,自是看得分明。

玄寂离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狼毫笔搁下,歪着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你去,将刺客提了来交给老鬼。”

“是。”

月慕白拱手而去。

虽是大白天,宫刑司的牢房里仍是阴森森的,不见天日。

老鬼慢慢地走过一道道铁栅栏,十几年过去了,这里一点也没有变,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暗道一声:久违了。

“师傅,您请!”旁边,宫刑司首领老崔恭敬地指着一道栅栏门,请他进去。

老鬼并未急着进入,而是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里面的人刀伤加刑伤,已奄奄一息,活不了几天了。

“一个人想要活得久,知dào

的秘密越少越好,尤其是天家的秘密,能不知dào

尽量别知dào

。”他叹了一口气,委实不想接这趟差,“你下去吧。”

老崔不敢有违:“那您请慢审。”说完,便退下了。

老鬼缓步而入,踱到犯人面前蹲下来,看得出来,此人已下了必死之心,且身体已濒临死亡,任何的刑罚对他已起不到作用。

“杀手榜上曾排名第三的燕无涯,五年前便已金盆洗手,有什么值得他重出江湖呢,钱?显然不是;余下的便是情了。”老鬼索性坐在他旁边,侃侃而谈。

那人闭着眼睛,眼皮都不挑一下。

“情又分几种,爱情,友情,还有亲情。”他发xiàn

,在自己说到亲情的时候,恍若已死之人的眼皮微微地挑了一下,虽几不可见,但还是没有逃脱一个审讯老手的法眼。

他继xù

娓娓道来:“呵,原来是为了亲情。据我所知,五年前燕大侠遇到了心仪的女子,正是为了她退隐江湖,五年共育有两子一女,令老鬼这个孤家寡人都好生羡慕。”

地上之人哗然睁开了眼睛,受过重刑的将死之人,眸光仍透着逼人的杀气:“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看来戳中了痛处,老鬼胸有成竹地想,马上便可以拿到想要的答案,好去交差了。

“你并不想接此一单,无奈有人以你的家人相要挟,你是迫于无奈才应下的,买家是谁?”老鬼直奔主题。

犯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闭目不理。

“我知dào

你已经将家人安顿好了,自以为没了后顾之忧。好吧,老鬼就猜猜你将他们送到哪里去了。”老鬼顿了顿,暗哑的嗓音却是极轻地闲话一般:“西边的齐国?东边的楚国?南边的蜀国?噢,原来是北边的西凉。”

最后一个国名报出时,地上之人的眼皮将跳未跳,被他强行稳住了,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气。

第115章 秘密

“如果你不说买凶之人,我保证,你在西凉的亲人会死得很惨。”老鬼粗哑的声音陡然凝重,如地狱使者发出,森冷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不要。”

如死尸般毫无波动的人骤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号。

“那就告sù

我,买凶之人是谁?”老鬼逼问一句。

男人伤痕累累的脸已看不出原样,只看见眸光发出一道祈求的光芒:“如果我说了,你能保全我的家人吗?”

“我只能保证我的主人不会追杀他们,但不能保证买方不会恼羞成怒,不过,如果你说出买凶,他或是她还能不能活,那也是个问题。”

老鬼很得yì

自己能绕出这么一段来。

地上的人却听懂了,“好,我告sù

你,你过来。”

老鬼慢条斯理地凑过去,听一段惊人的秘密从一张一噏的口中传入耳朵,他的表情至始至终平静如水。

当最后一个字传出来时,他的手搭上泄密者的脖子,貌似漫不经心地一扭,但听得一声轻喀,那人已断了气。

老话说得好,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老鬼起身,缓慢地移动着身子,出来一瞧,夜已深,巨大的天幕深不见底,不禁赞了一声,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他的功夫不见得有多强,但耳力与第六感觉极好,行了没两步,便可以断定自己被人跟踪了,而且跟踪之人功夫极好,跟了这么久,硬是没让自己辩出在哪里。

果然,知dào

的秘密越少越安全,尤其是天家的秘密,如果他能够选择,决不想趟这种浑水。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他仍是要紧不慢地往怡心殿的方向走去,下一个路口,便可以看见帝宫的飞檐翘角了。

然,他已经没福份看到了。

只感到脖子一凉,人仰面倒了下去。

不消一刻,宫里的侍卫便发xiàn

了尸体,且迅速传到了皇上的耳里,便带着月慕白匆匆赶来。

侍卫头目简单介shào

了一下发xiàn

的过程,便被玄寂离打发到外围守着,月慕白走过去,俯下身去查探,一眼看到喉结正中央几不可现的针眼,脸上微微一变,眼底有激动的光芒一闪,如流星划过夜空,虽转瞬而逝,却照亮了旁人的眼睛。

“可有发xiàn

?”玄寂离负手立于不远不近之处,声色不动地问。

月慕白返了回来,脸上早已看不出波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一针封喉,当场毙命,是飞雪的手法。”

男人的眉微微挑了挑。

飞鱼、飞鹰和飞雪是玄寂离培养的三大隐卫,三年前,眼见与德安太后之间的争斗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为防止她加害生母,将飞雪派去保护当时还幽居冷宫的母后,一直到现在。

“这里留给他们处理吧,你随朕去一趟慈宁宫。”玄寂离说话间,已迈开修长的大腿,转身而去。

月慕白先通知了侍卫首领,随后赶了上来,听见前面的人云淡风轻地说:“京城四大皇亲,八大重臣,或者商人富贾家的小姐也行,挑上一个看得上眼的,朕为你指婚。”

他的嘴角抽了抽,无比怨念地盯着前面那道不可一世的背影,很后悔,那一刹那的激动暴露了自己隐藏多年的心思。

“别用那种怨念的眼神看来朕,不然我的女人看见了又会误会。”昨晚,女人还伏在她的怀里忧心忡忡,他一问,女人吭哧吭哧了半天,在他的一再追问下,终于问出一句:小白是不是喜欢你啊。

他当时唇角一挑:你男人这么大的魅力啊,不止是女人们喜欢,连男人也惦念上了?无比自恋的一句令窦涟漪当时一脸黑线,那样子现在想起来还想笑。

这一句传到耳朵里,月慕白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上前一步,略略含了赌气的口气道:“属下一生不娶总可以了吧。”

“朕没意见,只是不知dào

朕的母后你的姑母,还有你哥哥广陵王答不答yīng

。”他略含歉意地扫了一眼,别怪他,培养一个隐卫不容易当年,从将近三千个五岁左右的娃娃中,千挑万选才挑出了百名天赋出众的种子,十年培养期间,又淘汰了不少,最后终得了这么三个。

而隐卫除了一身本领外,还必须具备的两个基本素质,一是绝对的忠诚,这点很好理解;二是不能动情,因为很难想像一个动了情的隐卫能不受感情的羁袢。

月慕白其实很明白这点,那日,窦涟漪猜错了他爱的对象,却说对了一点,那就是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两人沉默着一路来到了慈宁宫外,掌事太监刘醒小跑着上前行礼:“太后正等着皇上您呢,皇上请!”

玄寂离与月慕白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独自走了进去。

偏殿灯火通明,孝仁太后歪靠在贵妃榻上,一脸的疲惫不堪。

“儿臣给母后请安。”玄寂离上前行了礼,不禁关心道:“母后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唉。”

孝仁太后睁开眼睛的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示意他坐下来说话,“这后宫从来不是个太平之地,烦心的事自然少不了。”

“母后,事不会少,但烦与不烦却因人的选择而定,您又何必自寻烦恼。”玄寂离依言坐下,接过来喜奉上的茶,“儿子觉得您没有杀她的理由,是否另有隐情?”

自已这儿子深得德安太后真传,实在是太精明了,孝仁太后目光微闪,刻意生气地反问,“你在怪母后多管闲事?还是觉得哀家真的没理由杀她?”

“儿子不敢,虽然儿子不知dào

母后因何取她性命,但母后应该知dào

,她是儿子除了您之外最维护的人。”

孝仁太后厉光陡现,“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

“儿子不敢,只是恳求母后别再为难她了。”母亲与爱人,他夹在其中,第一次感到左右为难。

太后注目于他,神色罕见地极其凝重:“听说你下令将窦氏夫妇接回了京城,简直是糊涂啊,窦涟漪还没给皇家生下一男半女,便怂恿着你为她出头,它日若是母以子贵,止不定成什么样,哀家岂能坐视不管。”

“母后,她真的半句都没有提,是儿子怜她失子做出的决定,她也是当日才知dào

的。”原来是因为这个,玄寂离连忙解释。

一向温和的孝仁太后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你自然是护着她的,别以为哀家老糊涂了,什么也看不出来,咳咳咳。”许是一激动,孝仁太后剧烈地咳了起来。

“母后,别气坏了身子。”玄寂离唬得放下茶杯,一边帮她顺气一陪着小心。

那边来喜赶紧喂了两口热茶,这才平复下来,“罢了,这件事到此结束,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母后您也早点休息,宫里的事少操点心。”他颇是无奈地看着老人家,又叮嘱了来喜几句,方才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孝仁太后冷声:“出来吧。”话音一落,从内殿疾步奔出一个人来,咚地跪在她的脚边。

“谢母后出手相救。”月碧落终于舒了一口气。

孝仁太后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说不出的难过:“哀家不想沾血,终究破了例,皇后,上次放火烧房,这次又买凶杀人,你的手段怎么会如此毒辣。”

“臣妾也不想啊,可是一想到她占据了皇上所有的爱,臣妾便恨意难消,母后,您知dào

臣妾的心中是有多苦吗?”

眼底悲伤与恨意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令人惊惧的可怕光芒。

“你拥有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后位,又深得皇上敬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太后恨声不已。

月碧落惨笑一声,太后一心只想着后位不至旁落,何曾顾及过她的感受?而敬重更是算个屁,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是窦涟漪,没有高不可攀的地位,却得到他至死不愉的爱和无以复加的宠。

“母后,臣妾累了,如果母后没什么吩咐,臣妾告退。”她爬起来,踩着苦闷的步伐缓缓向着门口移动。

孝仁太后深感失望地目送她消失在视线里,目光再次投向双手,半天不语。

“其实您不必杀了老鬼,只消像上次那样令他闭嘴不就行了。”来喜明白她的心情,不解道。

孝仁太后黯然摇摇头:“老鬼要么不接,一旦接了案子,绝不罔顾事实,上次是因为他欠了哀家一个人情,不得已违背原则隐瞒了真相,这一次,除了死亡,哀家找不到第二条办法令他闭嘴。”

“您这么做也是为了替皇后遮掩,但愿皇后娘娘能体会您的苦心,以后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不然,总有一天皇上知dào

了实情,只怕后位难保。”来喜压低声音戏解道。

老人脸色一变,“难保也得保,无论如何,哀家都不能让皇后之位脱离月家之手。”

“您放心,只要有您在,这后位呀,谁都夺不走。”来喜既是安慰也是实话实说。

如今,杜婉莹成了宫中最矜贵的女人,太后不仅赏了好多奇珍异宝,更放出话来,莹嫔的任何要求都得满足,更不许惹她呕气。

第115章 重回关睢宫

“废物,一群废物,朕算是白养你们了。”玄寂离指着王、徐两人怒声而斥,咆哮之态令一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又小心,唯恐一不小心撞在枪口上。

从没想到他会这样在意自己,窦涟漪觉得即便为他死也值了,便强忍着汹涌而来的泪意,劝慰道:“皇上,妾身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为自己,纵算为他,她发誓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微臣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徐怀玉突然插嘴。

玄寂离眉头一拧,不悦地扫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学那酸腐气做什么,快讲。”

“是。”徐怀玉仍是恭谨有加,徐徐道来:“微臣查过窦夫人的水与食物,均无异常,是以判断毒源藏在室内,但检查过后也无发xiàn

,于是微臣觉得,也许让窦夫人换个住所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玄寂离眼睛一亮:“这方法可行。”当即下了旨:“窦涟漪暂时移居关睢宫,等查清毒源再作安排。”

一语既出,杜婉莹等几位新入宫的嫔妾倒不觉得什么,而宫中资格最老的安皇贵妃、萧淑妃还有媚嫔俱是一惊,那可是从前的中宫,里面的奢华程度常令她们叹为观止之余又嫉恨无比,好不容易盼着原先的女主人失了势,如今又要回来了吗?

“皇上,窦涟漪以夫人之位,按规矩是不能独居一宫的。”安景凉提醒道。

孝仁太后点点头,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可轻易更改:“若是非要换的话,不如另择一处让窦夫人住吧,反正宫中有的是闲置的房子。”

“回母后,宫中闲置的房子大都年久失修,不宜居住。”玄寂离诚恳却也坚决地否决了孝仁太后的提议,视线一转,冷冷地冲着其余人:“至于位份低,不宜独居一宫,朕若是再听到这话,便得考lǜ

提提她的位份了。”

新皇后月碧落当然也知dào

关睢宫的由来,听得他让前皇后窦涟漪回居之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二妃一嫔,如今他话中有话,再不发声只怕事态难以收拾。

“这也是权宜之计,为了窦夫人的身体着想,祖规大可先放一放。”她轻言细语一声,走到窦涟漪身边,抓起她的一只手:“窦夫人,你且安心搬进去住着,谁敢在背后妄议,本宫第一个追究她。”

患难见真情,窦涟漪没想到最应该介怀的皇后竟然如此大度,当下感激涕零地盈盈下拜:“谢皇后关怀。”

“好啦,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也都累了,散了吧。”孝仁太后见皇后都同意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一令既出,众人行了礼便各自散去。

“皇后可真大度。”安景凉与萧丽云各乘了肩舆一路回宫,后者心中发酸,忍不住来了一句。

安景凉也吃不准,月碧落是真大度,还是假正经,若是后者,装得也太像了,这心机只怕连自己都自叹弗如。

“姐姐,照我看,这贤良淑德的美名只怕要移主了。”萧丽云大概觉得此话甚妙,习惯性地用丝帕掩了口,吃吃地笑着。

安景凉横了她一眼,忍着心中的厌烦,口气凉凉地回了一句:“谁喜欢给谁去,倒是佩服你,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那人东山再起,只怕指日可待。”

“唉,你我阻挡得住吗?既阻挡不了,何必自寻烦恼;再说,我觉得最应该苦恼的应该是皇后,该急的都不急,还表现得那么大度,我们急什么。”

蠢货!

安景凉暗骂一声,面上却平静地附和道:“妹妹说得是,凭你我如今的地位,还有什么可争的,且保着便行了,谁爱闹谁去。”

“对了,依姐姐的猜测,那个下毒的人会是谁?”萧丽云拍拍轿杆,示意趋上前一步,身体往前一凑,宝石耳坠在月光下荡出优美的弧线。

总是借着关系亲密有意无意地破坏规矩,安景凉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你问我,我问谁去?”接着一拍轿杆:“快点,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一乘肩舆飞速而去,萧丽云看着前面端坐如钟的背影,切了一声,往轿背上一靠,由着它抬着自己前行。

再度回到关睢宫的窦涟漪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一一抚过那些或精美或名贵的陈设,感慨世事难料。

“哇,这里好华丽。”素云第一次见识,不住地发出惊叹。

秀珠手脚麻利地铺好了床,过来请主子就寝,顺便捂着嘴笑素云:“瞧你,一副乡下人进了城的样子。”

“可不是,我一进宫便安排在浣衣局,哪里见过这些。”素云不由得庆幸,若不是遇到了一个好主子,她只怕一辈子呆在那个受苦受累的地方。

窦涟漪抚着一缕鬓发,苦笑一笑,素云只道这里华丽,却不知隐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止不定哪天会后悔跟了她这位主子。

“素云,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鸡蛋,若是有,便煮一只来。”

素云答yīng

着去了,秀珠忙问:“您是饿了吗?一只鸡蛋怎么够,我去司膳宫看看,弄点点心来。”

“不是,皇上的手背青了一大块,用剥了壳的熟鸡蛋滚滚,既可化淤也可止疼。”窦涟漪忙摆手制止,一想到他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伤了自己,她便又感动又心疼。

秀珠看了看外面,碧纱窗帘掩去了夜色,可以想见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时,便劝道:“皇上去了皇后宫里,想必皇后知dào

照顾的,您还是歇息吧。”

对噢,皇上歇在中宫了,自己巴巴地赶去,倒嫌多事,又容易引人误会,还以为自己见不得皇上与皇后亲热呢。

“叫素云别弄了,都歇息吧。”

皇后温婉善良,又屡次帮自己开脱,怨不得他敬重她,窦涟漪知dào

自己不该吃味,可到底是深爱的男人陪着别的女人,心中终是有些郁郁不欢。

辗转一夜,早上起来一看,眼周围都黑了一圈,秀珠匀了一些粉方才稍许盖住了青色。

第116章 流言如虎

这会子素云也已煮好了一只鸡蛋,窦涟漪便用厚布包裹着揣在身上,先去给皇后请完安,便赶往怡心殿。

始终放不下他手上的伤,总要做点什么才安心。

等到了怡心殿外,正好玄寂离下朝回来,远远地看见明黄色的华盖下撵轿朝这边移来,她欣喜若狂地跑上去迎接。

“怎的不呆在屋子里休息。”他下了轿,牵起她的手一边前行,一边敛眉责备。

窦涟漪抬手将他拧在一处的眉头轻轻抹平,鼓着腮帮子怄气不已:“皇上可是不想见到妾身,一见面便皱着眉头。”

“小妮子越来越宠坏了,连皱个眉头也引出这许多话来。”他呵呵一笑,眉目早已舒展开来。

她这才满yì

地从他的眉毛上拿开手,这才想起来意,抓起他的手,一边查看一边嚷:“让我看看,伤好了一点没有?”这一看,发xiàn

青斑已经不见了,不觉“咦”了一声,惊奇道:“居然好得这样快。”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希望好得慢一些?”玄寂离听了,半是不满半是不解道。

当然不是,只是她怀中藏的东西派不上用场了,便睨了他一眼:“哪有,人家是没想到,觉得惊奇而已。”

“昨晚碧落特意用剥了壳的熟鸡蛋滚了半天,还别说,这法子竟真管用。”玄寂离起初还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岂知他不以为意的一句解释令她闷闷不乐起来。

“怎么不说话?”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她也觉得自己小气得过份,抬起头来的时候,努力绽开一个笑容,蓦然看见一条青蛇向自己袭来。

“不要。”

她尖叫着一掌挥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别怕,别怕。”

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发xiàn

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一只手尚在背上抚摸着,口里也不住地哄着,她从他的怀抱抬起头来,凄楚一声:“皇上,妾身是不是不会好了?”

“不许说丧气话,朕说过不让你有事,你便不会有事。”

玄寂离口里这么安慰着,却也不免揪心,方才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想抬手抚慰她一下,结果闹出这么一曲来,她是不知dào

,方才那一巴掌挥过来的时候,护卫们刀剑出鞘冲过来护驾,一时乱作一团。

“嗯。”她点点头,心情略略平复了一些。

他继xù

安慰道:“太医院都在研究你的病情,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不许胡思乱想了,嗯?”见她点头,便叫来李莲成:“送窦夫人回去休息。”

“妾身告退。”

窦涟漪行完礼,转身默默地去了。

可是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太医院仍是束手无策,这时,宫中开始留言纷纷,其中最多的说法是她中邪了,不仅自身好不了,也会累及身边亲近的人。

好像为了佐证这些留言并非空穴来风似的,宫里接连出了好几场意wài



先是皇后娘娘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被石子咯了一下,扭伤了脚。

接着太后娘娘着了凉,也病倒了。

就连一向沉稳,甚少出意wài

的安皇贵妃也在千锂池边逗鱼时,不慎跌了一跤,虽说并无大碍,却也令人后怕。

流言还说,除非窦涟漪搬出宫去,否则皇宫永无宁日。

徐太医又将新月阁那边的一应物品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仍是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她的病情却一天一天地加重,时而痴痴呆呆的枯坐不动,时而胡言乱语状若疯颠。

又是一天过去了,玄寂离批完奏折,便命李莲成备了轿撵去关睢宫,夜凉如水,整个皇宫沐浴在静静的月华之下。

喵——先是听到一声猫叫,继尔一团黑影扑向轿撵上的人,饶是他反应敏捷侧身一让,那团黑影仍是擦着侧颈而去,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

“护驾。”李莲成这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便抢上来护主。

四位抬轿的小太监心一慌,脚下一个不稳,轿子侧翻下来,幸好李莲成正好赶上来用肩膀托住了,方才稳住了轿身。

“没事你乱喊什么?”玄寂离摸了一把颈子,手粘粘的,想是出了血。

李莲成早已魂飞魄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皇上,您没事吧?”

“这宫里都有谁养猫?”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男人微蹙的眉头,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莲成想了想,摇摇头:“并无谁养这玩意,想是一只野猫,该杀的东西,若是被奴才看到,定然宰了它。”

“皇上,您没事吧?”宫里巡逻的守卫听到呼叫赶了过来,一时间,火把,宫灯,将整条永巷照得灯火通明。

玄寂离沉了眉眼,指着火把宫灯命令:“都给朕灭了,还嫌不够乱吗?”大晚上的,若是惊动了太后,不免又是一番说叨。

可是晚了,这边护卫们手忙脚乱地灭了火与灯,几路人马便赶到了,“皇帝,你还好吧?”这是人还没到跟前的太后,老远便颤声询问。

“皇上,您没事吧?”皇后的轿撵已先行到了,不及轿子平稳落地,人已从上面跳了下来。

紧接着,安景凉与萧丽云还有媚嫔也先后赶来了,俱是关切至极。

“母后,您尚在病中,怎的也来了,都是儿臣的错。”玄寂离顾不得理会几位妃嫔,早已迎上前去,心中委实不忍。

几位妃嫔跟上来见礼,太后身子不便,靠在轿撵上一摆手,“罢了,这个时候不必多礼了,李莲成,到底怎么回事,说!”

李莲成瞅了男人一眼,情知他并不想张扬,只是已然惊动了整个后宫,想瞒也瞒不住了,便一五一十地禀报一遍。

“伤口呢,哀家看看。”太后听完,原在病中的脸色本就不好kàn

,这下更是阴沉沉的,暗无亮色。

玄寂离依言凑近,将伤处指给老人家看,陪笑道:“一点擦伤,不碍事的。”

“听说畜牲身上可能带了毒,何况还是一只野猫,更得小心为上了,李公公,传太医到怡心殿,皇上一会便到。”皇后抢上来一看,左侧颈子上好几条红印子,当下心忧不已,竟是不顾太后与皇上都在,自行作了决定。

太后点头:“皇后说的对,大家都别杵在这了,赶紧的去怡心殿吧。”

第116章 福贵人

就连皇上也看在龙子的份上,不仅抬了她的位份,亲赐了“婉”字,又多加眷顾,越怕掼的她骄纵无比。

“皇上,臣妾听说整天面对不喜欢的人,一来影响心情,二来会伤及胎儿。”夜色如水,新晋的婉妃杜婉莹说自己这两日身子不佳,十分想念皇上,差人去请来了皇上。

毕竟她怀的是自己的龙种,加上杜婉莹是众嫔妃中最小的,也是最会粘人的一个,玄寂离不忍拂了她的意,闻言,不禁玩笑道:“你是说朕让你与你腹中的胎儿不喜欢了,那好,朕即刻消失。”

女人一下子急了,拖着他的衣摆扭着身子撒娇:“唉呀皇上,臣妾哪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什么意思?”他摊开手,表示不解。

杜婉莹咬了咬唇,终于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面:“她啰,臣妾每次看到福贵人便心慌,气短,浑身不自在,也不知dào

是不是前世犯冲。”

“又说浑话,哪有什么前世犯冲一说,不过是你耍性子罢了。”后宫几个女人的脾性他还不了解,便是窦涟漪,心是最善不过的了,可脾气总是有的,若论性子温和当属这位福贵人了。

杜婉莹见软的不行,索性来硬的了:“臣妾不管,反正不想再看到她,臣妾也不想这样,可就是一看到她便浑身不爽。”

“好啦好啦,依了你便是。”玄寂离头疼不已,扬声唤来李莲成:“去跟皇后说一声,就说莹嫔怀有身孕,不喜吵闹,让她给福贵人重新安排个住处。”

“谢皇上体恤。”杜婉莹破啼而笑。

他摇摇头:“你呀,都要做母妃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翌日早上,众位妃嫔齐聚坤宁宫给皇后请安,顺便讨论后宫事宜。

“婉妃晋了妃位,按规矩应该独居一宫,之前诸事繁忙给耽搁了,亏得昨儿个皇上差人提醒,本宫之前竟是疏忽了。”正中上方,月碧落独坐凤銮宝座上,端庄有加地开了口。

底下,各种眼风兴味地在空中交错,杜婉莹得yì

不掩于色,至于杨凝芷,咬着唇,小模样甚是可怜。

“倒是也,这宫中不讲规矩的地方太多了,是得好好整肃一下了。”杨凝芷在皇后与皇贵妃之间权衡,安景凉早就不满了。

“就是,福贵人早就应该搬出去了。”宫中不乏拜高踩低之人,当下和声一片。

皇后月碧落却有些犯了难:“宫中空置的房子虽多,可一来年久失修,二来福贵人依例不可能独居一宫,一时倒找不到好的去处。”

“好的去处倒是有,只看皇后安不安排了。”安景凉兰花指象征性地捋了捋一丝不乱的鬓发,闲闲地张口。

窦涟漪随即欠了欠身子,“皇后与皇贵妃不必为此事伤神了,臣妾依例本不该独居一宫,今天正好端正规矩,让福贵人搬来跟臣妾一起住吧。”

“多谢姐姐收留。”余皆没有说话,杨凝芷已站了起来,冲着她遥遥一福,哀婉的眼神令她心中一疼。

这边的她便虚抬了手:“快别这么说,就怕姐姐那庙小委屈了妹妹。”

座中有人“哧”地一声,“你的关睢宫听说是皇上专为前皇后建的,若说庙小,那我们岂不是都住在茅草棚子里?”

“大早上的吃多了还是怎么的,说话也不注意个分寸,有事说事,无事跪安吧。”

话音还没落地,皇后突然发起了脾气,除了少数几个人知dào

原委,其余的皆是莫名其妙,既然皇后下了逐客令,大家便纷纷告退。

关睢宫本是前皇后独立居住、议事的地方,并不适合合居,窦涟漪便命令小英子带人将东边的一排屋子收拾出来,供杨凝芷与她的人居住。

“还不错,就是东西向的房子总归不如南北向的,暂时将就一下吧。”这边收拾好,内务府也派人将杨凝芷的一应物品搬来了,窦涟漪看了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屋子太空了,秀珠,你去我屋里拿些摆设过来,不然太素净了。”

“这后宫就您心最好。”秀珠嘀咕着去了。

等一切收拾停当,傍晚时分,杨凝芷带着人来了,别人是乔迁之喜,她却有一种被人赶得无处落脚的凄惶之感。

“打扰姐姐了。”

“再跟姐姐客气,姐姐可真要生气了。”窦涟漪了解她的心情,嗔怪一声,当即十分热情地将她引了进去,唯恐怠慢哪怕一分,又触动她敏感的心。

进去一看,比自己原先住的地方宽敞好多,又添加了好多摆设,杨凝芷眼眶都红了:“感激的话妹妹便不说了,反倒显得生分。”

“这就对了。”窦涟漪拍了拍她的手背,欣然一笑,“好啦,我也不打扰了,以后缺什么尽管开口,姐姐但凡有的,定少不了你的。”

杨凝芷无言感激地福了一福,及至她的背影淡出视线,挂在脸上的笑容蓦然收梢,返身回到屋子里。

“主子,幸好您与俪嫔娘娘交好,还添了这么多好东西。”香桃关好门,回头摸着那些珍贵无比的小玩意,喜孜孜的。

岂料不说还好,一说又袢动了主子的神经:“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又大方,随随便便拿几件出来赏人,我还得感激涕零地接着。”

“娘娘别呕气,小心呕坏了身子,奴婢知dào

您心里不舒服,可如今不是没法子吗,且忍耐些,总有一天皇上会知dào

您的好的。”

正安慰着,忽然听见外面小太监扬声:“皇上驾到。”

原本坐着的身影哗然冲向门口,却在听到外面的娇笑声时蓦地停下了。

“臣妾恭迎皇上,如今皇上可是稀客,小的们好生侍候着,免得怠慢了人家就不来了。”外面传进来的一句中,欢喜的语气又带了调侃,令杨凝芷搭在门上的手颓然垂了下来,皇上从前来是看杜婉莹,如今则是为了窦涟漪。

“你们看看她给掼的,越发没大没小了。”

男人满是宠溺的口吻惹得女人格格乱笑,杨凝芷蓦地捂住了耳朵,窦涟漪,要不要这么显摆你是有多受皇上的宠爱呀!

“主子,皇上和俪嫔娘娘好像说起你了。”过了一会,香桃忽然神mì

地指了指外面,她从耳朵上放下捂着的双手,留神细听起来。

皇上似乎有些不情愿:“宫中那么多空置的地方,怎地搬到你这里来了?”

“嘘,小点声,凝芷妹妹的心情本就不好,若是听你这么一说,更伤心了。”窦涟漪赶紧制止,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关睢宫是朕当初专为你建造的,自然不喜欢旁人住了。”男人还是梗梗于怀。

女人撒着娇:“好啦好啦,别站在外面了,进去再说。”外面没了声音,想是女人一边撒娇一边推着男人进了屋子。

“主子?”杨凝芷的脸色白得吓人,香桃担心地唤了一声。

皇上,他也嫌弃自己,杨凝芷机械地迈开步子,走到桌子边坐下,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落在手背上,滚烫得不由瑟缩了一下。

“方才皇上说什么,‘专为你建造的’,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她想起一句,仰起满是泪水的脸问。

香桃也是新进宫的,知dào

得也不多:“奴婢也听到了,却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

“听说关睢宫是前皇后住过的地方。”杨凝芷本是随意一提,下一秒,却一下子惊住了,失声而呼:“莫非……”

香桃过了一会也想过来了,试探着问:“主子猜她就是……前皇后?”

“应该是,之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如今都连得上了。”杨凝芷可以断定自己猜得没错,惊诧之余,又有一种难言的心绪不平。

“妹妹睡了吗?皇上来看你来了。”门外,蓦然响起欢悦中略透着一丝俏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凝芷跳起来,奔过去打开门一看,果见笑意吟吟的窦涟漪身畔,立着朝思暮想却难得一见的人儿,忙双手叠于腰间,微一屈膝,脆生生地请安:“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快请进。”

“你看她好没道理,明明两个人站在这,却只请皇上一个人进,算了,人家不欢迎,我还是走了。”窦涟漪说笑间作势要离开,被杨凝芷一把抓住了手。

“好姐姐,原是妹妹错了,您大仁大量别生妹妹的气好不好?不然,妹妹给你作揖赔礼。”女人一边央告,一边当真作揖打躬。

看小姐妹玩闹,玄寂离觉得有趣,薄唇不由自主地勾出兴味的弧度,笑咪咪地看着两个小女人疯在一处。

“如此看来,还是朕走吧,免得打扰你们姐妹俩玩笑。”

话音还未落地,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臣妾怠慢了皇上,臣妾这厢赔礼了,皇上有请!”杨凝芷学着那戏里的青衣,魅眼儿飞着,身子儿福着,腔调儿拿着,令窦涟漪头一次见识到了她的妩媚的一面。

自然,玄寂离也是第一次见识,还别说,女人娇俏的样子颇是动人,本来是被窦涟漪劝着过来看看便走了,当下不由自主地跨了进去。

第117章 吃味

“住得可还习惯?少什么,明儿拟个单子让内务府添了来。”

听见男人如此说,喜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杨凝芷的眼珠子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脸色也从来没像今晚这样容光焕发,声音也从没如此的娇柔清脆。

“谢皇上隆恩。”

在整个后宫,他给予窦涟漪的“恩典”是最多的,然,女人大多时候只是淡淡的,极少像眼前的小女人这般,受宠若惊,喜不自胜,不由得生出些些的怜惜来。

“朕没多少时间管后宫的事,太后年纪大了,皇后也有想不到的地方,你以后短什么只管跟你窦姐姐说,跟她说等于跟朕说。”

这话很明显,俪嫔枕头风一吹,什么事办不成,杨凝芷眼神黯了黯,随即扬起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欢喜至极地:“太好了,窦姐姐,以后不许嫌妹妹烦噢。”

“皇上都发了话,让我特别照顾于你,姐姐哪敢嫌烦。”窦涟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杨凝芷深知男人深陷于权利与各种争斗中,早已厌倦了假模假式,便刻意一派天真地负着手,歪着头,“那妹妹便谢谢姐姐了。”

“好啦,皇上都站了半天了,也不让坐请茶。”窦涟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杨凝芷被她一提醒,懊恼地一拍脑门:“看我,竟是喜晕了,皇上还有姐姐快上坐,香桃快上茶。”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令玄寂离也不禁会心一笑。

“咦,这副字你还留着。”他踱到紫檀木书案下,盯着墙上大大的“福”字,那是他一时兴起,亲手书来送与女人的。

杨凝芷过来,与他并肩而立,视线一起投向那副字,眼中放射出欣赏与崇拜的光芒,“皇上送的每一样东西,臣妾都如获至宝,尤其是这副字,见它如见皇上。”思慕之情扑面而来。

纵他面冷心也冷的一个人,也不禁为之动容,原是自己冷落了她。

“那以后朕多写几副给你,岂不等于你时常见到朕了。”玄寂离呵呵一笑,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杨凝芷浅浅一笑,“好是好,只是……”欲说还休的意思,谁都猜得出来,见字与见人相比,自是更向往后者了。

“朕明天再来看你。”玄寂离淡然一声,走回去重新牵了窦涟漪往外走。

正好香桃泡了茶端过来:“皇上,请用茶。”及至两道并肩而去的身影淡出视线,香桃走到主子跟前:“您怎么不留皇上?”

“香桃,皇上说明儿个来看我。”

香桃这才发xiàn

主子的脸艳若桃李,一双眼睛迸射出华彩,说话的时候身子也跟着轻轻发抖。

“是吗?这可是好消息。”香桃真心为主子高兴。

翌日辰时已过,窦涟漪从皇后宫回来,见天气晴朗,便指挥着秀珠、素云还有小英子晒书。

杨凝芷也过来看热闹,“姐姐的书可真不少。”她一边帮着将书页摊开一边随意地聊天。

“入宫的时候,别人带的都是金银珠宝,我则带了好多书,陪伴了许多年了,都不舍得扔。”

杨凝芷忽然“咦”了一声,“这夹的是什么?”

窦涟漪抬眸一看,见她捧着一本诗经,好奇地捏着一片叶子发问,虽早已风干,那一片蓝色妖姬在阳光下仍发出幽蓝的光彩。

“快还我。”

她跑过去,从杨凝芷手中接过来,将叶子小心地夹入书中,抱在胸口便跑向自己的宫殿。

不就是一片树叶吗,至于这么宝贝,杨凝芷狐疑外加不解地摇摇头,视线百无聊赖地扫向一排排书上,蓦地,她的视线停在一本小册子上,躺在那些大部头里极不显眼,却不知怎么引起了她的兴趣。

取来一看,她猜得没错,这的确是一本手抄本,封面上写着“香典”两个娟秀楷字,一股淡雅却极是独特好闻的香味随之沁入鼻端。

她越发好奇了,打开一看,将将看了几行,突然合上小册子,抬眸飞睃了一眼四周,除了自己与香桃,主人家没一个人在,便迅速将小册子收入袖中。

“姐姐,我累了,回去躺一会。”

正好,窦涟漪与秀珠又搬了一摞书出来,“去吧,别累着了。”

杨凝芷给香桃使了一个眼色,回身便往东屋走去。

及至进了屋,她回身指示:“快,将门关上。”

香桃关上门,跟在她后面走向书案,方才主子的行动她悉数看在眼里,便小心地询问:“是什么宝贝书,很值钱吗?”

“值钱?呵,简直是太值钱了。”杨凝芷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将小册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一边取纸和笔一边催促:“快,研磨。”

香桃不明就里,也不敢怠慢,赶紧照她的吩咐研起磨来,看主人照着小册子一丝不苟地抄录,也没敢再打扰,过了数个时辰,杨凝芷终于舒了一口气,将笔一递。

“抄好了?”香桃知几地接过笔搁在笔架上,一边帮主子揉着略显僵直的指头,一边越发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害您抄得手都僵了。”

“哼,我说窦涟漪怎么那么大方放过宁静如,原来是为了这个。”杨凝芷一副了然的样子,“你知dào

这里面记了些什么吗,不仅记载了各种奇香的制作方法,还有功效与禁忌,真是千金难得的宝贝啊。”

香桃有些不以为然:“真的管用吗,可奴婢看宁静如也没落着好呀。”

“哼,那是她没用,好东西也给她糟贱了。”杨凝芷颇是鄙夷地撇了撇嘴,“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等会悄悄地还回去,别叫人发xiàn

了。”

香桃答yīng

一声,不再多嘴。

夜,在女人的期待中如期而至。

天擦黑的时候,敬事房的小太监便来了,主子依例站在各宫门口听信,“皇上今儿个翻的是福贵人的牌子,恭喜福贵人,好生准bèi

着侍驾。”

“谢皇上垂怜,香桃。”杨凝芷玉肌生辉,谢过,示意贴身宫女打赏。

小太监接过赏钱,掂了掂,大概发觉不薄,扬声一句“谢福贵人赏”后,满yì

而去。

“姐姐,本来晚上打算去你那坐坐的,看来今晚不行了。”那厢,杨凝芷一袭豆绿色小夹袄配同色薄绵裤子,脆生生地站在滴水檐下,小家碧玉外加一点点书卷的气质,颇是勾人。

这厢,窦涟漪着了一件粉紫色裙衫,珠钗挽了乌发,风儿吹过,一咎发丝飘扬在眼帘上,顺便遮掩了眸底的浅浅失落。

“来日方长,外面更深露重,妹妹快进去吧。”红唇轻浮笑容,绝艳的面庞在夜色中不失光华。

今晚,此刻,无疑是杨凝芷难得的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然,正殿门口,那绝艳风华的一张脸令她找不到一丝处于上风的骄傲与喜悦,便福了一福,默默地退回屋子。

窦涟漪也回身进了屋,知dào

不应该,可心中的酸涩仍是挥之不去。

“看她得瑟的样子,若不是主子好心收留,她只怕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秀珠跟在后面,忿忿不已。

她不由得敛眉:“人家哪里得yì

了,再说,皇上又不是哪一个人的,干嘛见不得他去别人那里。”

秀珠没有吭气,一双眼睛在自家主子的脸上瞄来瞄去,傻子都看得出她不高兴,唉,还说心里不介yì

,这番话只怕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吧。

“皇上,您来了。”

外间蓦地传过来高扬的一声,欢快、喜悦还有一点点得yì



呯地一声,秀珠将宫门重重地关上,上了栓,将外面的一切挡在了门外,却不知dào

,人是有思维的,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见,却不能阻拦心里百回千转,脑海里全是一些旖旎的画面。

如果,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该多好啊,这个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

“主子,给。”

窦涟漪被一声打断,发xiàn

秀珠正将笛子往自己手里塞,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想你家主子背上那妒妇醋坛子的恶名呀,快收起来。”

同时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失魂落魄至此,竟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秀珠也察觉出来了?

“主子,奴婢在家的时候,曾跟爹爹学过几天围棋,主子有没有兴趣下一盘?”素云抱着精美的黑白两只小坛,走过来问。

她欣然颌首:“素云的提议甚合吾意。”又瞥了一眼秀珠,“学着点。”

秀珠吸气,方才是谁吃味来着,腹诽归腹诽,见她情绪好转,还是很高兴,张罗着摆好棋盘,又给两人沏了茶,这才坐在一边观战。

没想到这一下竟是大半宿,如果不是秀珠催着,两个棋兴正浓的人,真舍不得放下,及至上了床,满脑子都是白子黑子,这一夜就这么折腾过去了。

到了早上一看,两只眼睛一边挂了一个黑眼圈,哪能见人呀,只得命秀珠去皇后那里告了假,就说是昨晚没睡好。

结果,一众妃嫔顿时笑开了。

“怎么,皇上才一个晚上去了旁人那,她就睡不着了?”

“就是,平日她多得yì

呀,皇上去她那里的次数比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多,跟专房之宠差不离了。”

“福贵人也没来,不然可以问问昨儿个听没听到哭声。”

……

第117章 封宫

太后点头:“皇后说的对,大家都别杵在这了,赶紧的去怡心殿。”

玄寂离知dào

拦不住了,只得与众人一起摆驾回宫。

正好王太医也到了,跟皇后的意思差不多,小小的擦伤倒是不要紧,就怕沾染了毒物,如今用烧酒消了毒,又上了药,应无大碍。

“她们的担心正是哀家的担心,皇帝,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后宫永无宁日,迟早会波及前朝。”太后身子不爽,方才心急火燎赶了一程,现歪靠在雕龙宝座上,不住地喘气。

月碧落心疼地走上前,用手抚摸着老人的背部帮着顺气,脸别过来,不无担忧地冲着他建议:“皇上,臣妾知dào

您舍不得窦夫人,可是母后的病再也经不起折腾,不如暂且听从母后的安排,以后宫里太平了再接回来便是了。”

他没有即刻回复,屋子里一时陷入沉寂。

“命护卫看守关睢宫,除太医外,任何人不得出入。”鬼神之说他向来不信,但为了安抚众人,尤其是母后的心,他不得采取了折中办法。

太后长叹一声:“你呀,总有一天会害在这不忍上。”

“皇上……”

萧丽云不服,刚一张口,便被皇后不悦地扫了一眼,“好啦,皇上已经决定了,难不成你想抗旨?若是还不放心……”她略一沉吟,请示性地望向太后:“不如请法师来做一场法事吧?”

“也好,这事便交给你去办吧。”此建议正合太后的心意,当即答yīng

了。

事已至此,玄寂离也不好提出异议,心病还得心药医,只当让大家图个心安吧。

“李莲成。”

及至众人散了,他的眸色隐了风云。

“是,皇上。”李莲成神情一凝,恭身答yīng



“你去给朕调查清楚,流言是从哪个宫里传出来的。”如今毒源一直查不到,使毒的人自然也找不出来,只有另辟蹊径了。

李莲成心中一动:“皇上的意思是,下毒之人便是传播流言之人?”

玄寂离轩了轩眉,迈开修长的腿向着寝殿走去,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不知dào

,但在目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希望由此及彼,找出一点线索。

到了早上,秀珠第一个发xiàn

院子门口站了好多护卫,她试着往外闯,结果被毫不客气地拦下了,“你们想干什么?”她又气又急,当即质问一声。

“奉皇上的旨意:关睢宫除了太医,任何人不得出入。”

秀珠却一万个不信,前儿个皇上还在这里过的夜,难不成过了一天便变了天,“我不信,定是你们假传圣旨,或是有人眼红病犯了,故yì

使袢子下卡子,等会皇上来了,看你们如何交待。”

“秀珠,他们说的没错,是皇上的旨意。”

蓦然传来不急不徐的一声,定晴一看,徐太医请诊来了。

“真的?”秀珠犹是不信,一边将男人引进去,一边连声打听:“徐太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为什么要圈禁关睢宫?”

徐太医也是一脸忧色:“里面去说吧。”

窦涟漪歪躺在临窗而设的榻上,外面的吵闹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精力管,见两人进来,便勉强张开眼睛:“徐太医来了,外面到底怎么一回事?”

“昨儿晚上皇上受了伤。”

徐太医行了礼,刚一开口禀告,榻上人嗖地坐了起来,喘着气问:“皇上受了伤,伤哪了,要不要紧。”

“窦夫人别担心,只是被一只野猫挠了一下,不妨事的。”他赶紧解释,见她松了一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萎顿下去,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只是……”

“这事又被按在我的头上了,是吗?”窦涟漪水晶心肝一样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忍不住讥讽一声。

徐太医叹了一口气:“太后的意思是让夫人出宫避邪,皇上不允,是以取了折中的法子,暂且将关睢宫圈禁起来,免得邪气外露。”

“也好,我这个样子也见不得人,他不来我也不能去,岂不正好。”病中的人,越怕容易心灰意冷。

徐太医也不好说什么,便示意秀珠帮忙,将她的手腕搁在小软枕上,又搭了一块丝帕,这才开始诊脉,脉象显示越来越凶险了,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徐太医,怎么样?”素云一看他的样子,心知不好,忍不住发问。

秀珠也巴巴地望过来,多希望从他口里听到叫人心安的话来,然,世上事大多不尽人意,徐太医摇摇头:“之前开的药看来并无疗效,窦夫人的症状越来越重了。”

“那最后,会怎样?”此话一经问出,秀珠大气不敢出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徐太医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照此下去,应是心力衰竭而死。”

扑通一声,秀珠竟是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素云垂手立于一边,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你们的主子还没死呢,一个个哭丧似的,好人也被你们咒出不好来了。”榻上人费了半天劲,也只是睁开了一条缝,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想摆摆手,终于是无力抬起。

“小姐。”

秀珠再也忍不住,扑在她的身上痛哭失声。

窦涟漪痛苦地吟哦一声,“你别压着我,我受不了。”秀珠这才醒悟,赶紧从她身上爬了起来,仍是不停地抹泪。

隐隐地传来鼓乐声,她凝神听了好一会,又不似寻常庆典时的音乐,“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宫里莫非有喜事?”

“回夫人的话,是皇后娘娘请的法师在做法事,一来驱邪,二来为夫人祈福。”徐太医听了听,方才答复。

“皇后倒是有心了。”唇边艰难地扯开一丝笑意,她玩笑道:“怎么听着像丧钟似的。”

秀珠与素云俱转过脸去,不忍看她惨笑如哭。

又说了几句话,她觉得累,便闭目休息了一会,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轻声地问站在一边措手无策的男人,:“徐太医,我还有多久的日子?”

“还有一生。”

蓦然,从门口传来一声,而随着明黄色一闪,屋子里陡然一亮,俊逸不凡的男人如同光耀大地的太阳一般临近。

第118章 多心

按规矩,前晚侍寝的妃嫔早起不用给皇后娘娘请安,此刻,她们口中的福贵人正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到主位的房里,嘘寒问暖。

“姐姐,怎的眼圈都黑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乍一见之下,她吃了一惊。

窦涟漪觉得难为情极了,又不得不敷衍:“昨晚与素云下了半晚上围棋,结果便成这样了,叫妹妹笑话了。”

“姐姐真是好雅兴,只是以后断不可熬夜了,若是让皇上看见了,止不定怎么心疼呢。”杨凝芷心知肚明,也不拆穿,笑言道。

不料正戳中了某人的痛处,当即气鼓鼓地嘣出一句:“他才不会心疼呢……”惊觉呕气之下,竟忘了敬称,直呼起“他”来了,蓦地住了口。

“安皇贵妃驾到。”

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蓦地传过来,两人慌忙起身迎了出去,刚奔到门口,一抹桃红闪亮而入。

“臣妾恭迎安贵妃。”两人赶紧屈膝行礼。

“起来吧。”

安皇贵妃踩着高贵的步伐,傲然走进来,窦涟漪赶紧请她于主位坐了,又吩咐一声上茶,这才陪笑问道:“不知皇贵妃此来有何吩咐?”

“听说俪嫔昨晚没有休息好,本宫很是担忧,特地看看。”安景凉从素云手里接过茶,轻拨着茶盖子,笑着道明来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窦涟漪脸上始终浮着恭谨的笑意:“多谢皇贵妃关怀,涟漪感激在心。”

“才一个晚上不见,眼圈都黑成这样了,啧啧啧,俪嫔你昨晚是有多难以入眠哪。”安景凉夸张地打着啧,说话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弄得窦涟漪的脸花一块,白一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抚着眼圈,讷讷解释:“没有,就是下了大半晚上棋而已。”

“好啦,不用解释了,本宫这有冰片粉,去黑眼圈最是拿效,灵姗,快给俪嫔娘娘匀上。”

主子一声吩咐,灵姗依命上前,打开手里的一只粉盒,唬得窦涟漪连连摆手:“不用劳烦灵珊姑娘了。”

“怎么,是要本宫亲自不曾?”安景凉优雅地啜了一口茶,闲闲地问。

窦涟漪没辙了,谁叫自己低人家好几阶呢,只得回了一声“不敢”,乖乖地由着人在自己脸上摆布。

灵姗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在她的眼周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抹一气,不知dào

是不是眼睛周围的皮肤特别敏感,冰片粉一沾上去,便感到一阵刺痛,更有甚者,粉末吹入眼睛里,疼得不得了。

最可气的是,安景凉带来的几名宫女看着她的脸,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捂着嘴巴笑,就连杨凝芷也是一副忍得难受的样子。

好一个安景凉,她这是存心报复呢,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灵姗又重重地抹了一下,冰片渗进眼周细嫩的皮肤里,针刺一样的疼,窦涟漪觉得够了,便轻轻推开在自己脸上作恶的手,令它的主人一愣。

她丢下兀自发愣的灵姗,直接看向高贵不凡的那一位,平心静气地问:“应该够了吧,安皇贵妃?”

气氛一紧,所有人都屏气凝声,等着事态往下发展。

“罢了,本宫还有事,这冰片粉送就给你了,自己慢慢匀吧。”那双看似淡然的眸子令安景凉心中没底,何况可恶的女人背后站着皇上,既已出了一口恶气,便款款起身,托着小宫女的手,带着一众手下浩荡而去。

送完人,杨凝芷急忙返了回来,见秀珠二人正在帮窦涟漪擦洗一脸的白色粉末,一脸关心地问:“姐姐要不要紧,这皇贵妃也是,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令姐姐难堪。”

“没什么难堪的,她是上位,做下位的若是能博得她一笑,也算是尽一份心吧。”窦涟漪淡然一声。

她这个人宠辱不惊惯了,这话本无它意,杨凝芷却觉得不是滋味,自己不就是下位吗,她这样说岂非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身份。

“姐姐,你好好休息,妹妹不打扰了。”

窦涟漪这副糗样子,也不想别人看到,当即未作深想地启唇:“去吧。”

中午睡了一觉起来,黑眼圈非但没有减缓,反倒有加重的迹象,而且眼周现出一些红点子,她怀疑冰片粉里加了什么东西。

“太过份了,如果破了相怎么办?”

秀珠气得不行。

“谁破了相?”门口忽然传过来一声,接着尊贵的明黄色压迫而来。

窦涟漪躺在侧殿的贵妃榻上,本来面朝外,闻得这一声,嗖地翻身朝里,玄寂离径直走到这一边,她又嗖地翻了一个身,将背对着他。

“怎么啦?”男人双手撑在榻沿上,头从后面伸过来查看。

她用双手蒙着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嗡声嗡气的:“别看了,要看看别人去。”都是他,见了妹妹忘了姐姐,害得她昨晚睡不着,才闹了这么一出。

“好像生气了。”他自言自语,然后霸气无比地吐出一句:“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朕给你出气。”

她一听,越怕恼了,猛地转过头来:“你你你,就是你欺负我。”

“你的眼睛怎么了?”玄寂离这才看清,惊呼出声。

窦涟漪索性不蒙了,难看就难看,“破相了,怎么,皇上是不是不愿意看,如果皇上觉得看不下去,您可以走了。”

“谁说不愿意看了,四儿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寂离都喜欢。”他涎着脸,凑到她面前,一脸讨好地笑。

她狠狠地腕了他一眼,嘟囔一声:“说得好听,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素云,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玄寂离心下明白了几分,见素云送了茶过来,哪还有有心思喝茶。

素云瞄了一眼榻上兀自生气的人,犹豫着道:“昨晚,主子睡不着,跟奴婢下了一晚上棋,早上起来眼圈便黑了,后来……”

“后来,我擦了冰片粉遮盖,结果就成这样子了。”窦涟漪不想节外生枝,没好气地接过话头。

玄寂离知dào

病因了,挥手退下素云,抓起她的双手:“对不起,我不知dào

你这么介yì

,都怪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可他是皇帝,这后宫与前朝一样,讲究的都是一个平衡。

“算了。”她也知dào

自己要求得太多了,可是真的不能忍受他在自己面前与别的女人亲热,“以后,你别在我的殿里就行了。”

玄寂离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眼睛,浓重的黑色在他眼里,非但不难看,倒成了最美丽的点缀,那里面可盛满了她的情意啊!

凝芷,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不能忍受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亲热,承shòu着男人的亲抚,她歉然地闭上眸。

数日后,窦涟漪与夏若桐坐在抱厦间闲话家常。

“那以后,皇上再没去过凝芷妹妹那?”夏若桐压低声音问。

她点点头,很是过意不去:“所以我在想着,能不能让她搬出去。”

“姐姐是要让我搬出去吗?”杨凝芷刚进门,便听到一个尾音,猜着必定跟自己有关,想要退出去,却又觉得不妥。

屋子里两个人吃了一惊,相视一眼,窦涟漪赶紧掩饰:“哪里,妹妹多心了,我在说桐儿呢,她与媚嫔不是很愉快。”

“正是呢,我在羡慕你,住在窦姐姐这多好,不如我们换换?”夏若桐也帮着打掩护。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杨凝芷向来敏感,本来被杜婉莹赶了出来,心里已经十分委屈了,如果自己再要她搬出去,只怕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可不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的栖身之所,除非姐姐撵我走,否则妹妹赖在这了。”杨凝芷坐下来,冲着窦涟漪一脸凄惶:“姐姐,你是不会撵我的,对吧?”

那样惶惶不安的神色,又充满期待地看着你,叫人不忍再伤害,她很为自己的小气而自责,“当然不会,你就安心住在这,除非你自己想走。”

“谢谢姐姐收留。”

杨凝芷的脸晴了一些,可眼底的神伤到底抹不去,看着叫人心疼。

“你不过是名丫头,神气什么?”

“丫头跟丫头不一样,看她跟着谁,你们说是不是?”

“你,欺人太甚。”

忽然,外面吵吵嚷嚷的,夹杂着对骂声,窦涟漪挑了挑眉,关睢宫一向讲究“和气生财”,这样大呼小叫的吵还是头一次听到,当即唤来素云。

“你去瞧瞧怎么回事?没的让人看笑话。”

杨凝芷红了脸,坐立不安,她已经听出来了,其中一个是自己房里的小丫头,叫小春的。

“没事,牙齿也有磕着舌头的时候,他们吵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窦涟漪心里跟明镜似的,怕她脸上挂不住,故yì

轻描淡写。

素云解完劝回来了,也是一脸轻松地回禀:“两个丫头为争谁先用炉灶起了争执,没事了。”

“原是我的人不该,明知dào

这是姐姐的宫殿,就不该争。”杨凝芷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妹妹替底下人陪不是了。”

第118章 主使竟是她

窦涟漪惊喜交加,挣扎着撑了起来:“皇上,你怎么来了?”

“快躺下。”玄寂离抢上一步,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轻轩了眉头:“以后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也不要胡思乱想,朕说过不让你和他见面,就一定不会让你如愿。”

过了这么长时间,窦涟漪以为那件事早已过去了,听得他又提起,不禁苦笑一声:“皇上,都过去许久的事了,您还耿耿于怀哪。”

“只要你这次安然渡过,朕便相信你是爱朕的,不然,就算你过去了,朕也要将你拉回来。”

这位坐拥天下的男子,霸道到了想要与死神一较高下的地步,可能吗?窦涟漪不知dào

,只是希望,若难免一死,能在他的怀中安静地睡过去。

眼皮好沉,他的怀抱又是那么地温暖,她不再强撑,任由沉重如山的眼睑合上。

“徐太医,朕已经叫人遍寻名医,这段日子期间,你给我想法保住她的真气,否则,你便等着替她陪葬吧。”

他将昏睡过去的人置于榻上躺好,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唇启森然。

“是,微臣一定尽lì

。”身后,徐太医喏喏称是。

三日后的傍晚,怡心殿御书房笼罩在将暗未暗的天色里,书案后,坐中男子着了一件黑色龙纹袍,手中执了一本书,只是心神始终无法集中。

“皇上,人带来了。”李莲成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执书的手略略动了动,男人眉眼未抬,视线依旧投注在书上,只有不带情绪的声音自书后传出:“带进来。”

稍顷,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曼妙身影摇曳生姿地进来了,女人第一次现身皇上的领地,倒也未见小家子气的害pà

,满心欢喜都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只见她轻移莲步至书案下,朝着书案后英俊得令她心跳加剧的男人盈盈拜了下去:“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不见回音,女人大着胆子扬起脸来,赫然与一双清冷却华美的眸子撞上,若是别人,早已错开视线,不敢与这双眼睛对视。

宁夫人却嫣然一笑:“皇上这样盯着妾身看,妾身会害pà

的。”

“噢?朕倒看不出你有丝毫的害pà

。”玄寂离淡淡一句,依旧不着情绪。

女人眸光斜飞,努了艳若花瓣的唇,“皇上是妾身的男人,妾身自然不怕。”这时,眸色忽然黯了一下,下一瞬间,复现神彩飞扬:“自从上次与皇上独处一室,妾身夜夜香汤浴身,苦苦等待皇上再次驾临。”

“朕还记得爱卿身上的香味,极是美妙。”眸微眯,男人的神情似乎在回味。

格格一笑,宁夫人的神色既有得yì

,也有开心,声线越怕地娇软下去:“皇上,妾身的身子香着呢,想闻吗?”

男人慵魅的神情给了她暗示,便不宣而起,暗自下了决心,今晚她要用这具世上独一无二的身子勾住他的心。

“大胆。”

一声厉喝却在这时响起,令她堪堪站起来的双腿一抖,咚地跪了下去。

“宁静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下毒谋害窦夫人,还不从实招来。”啪地一声,玄寂离将手中的书往桌子上重重一扔,挑指堂下,声色俱厉。

宁静如愣了好一会,方才明白过来似地,伏地大呼冤枉:“妾身冤枉,窦夫人被人下了毒,与妾身毫无关系。”

“还敢狡辩,朕已经查过了,所谓窦夫人不祥的消息是从你的玲珑阁最先流出的,这点你总不会否认吧?”玄寂离冷笑一声,先挑已有定论的事说,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再慢慢往下审。

果然,宁静如不喊冤了,默然一会,想是权衡轻重后,终于有了定夺:“妾身承认流言是妾身叫底下人传播的,但下毒一事确与妾身无关,请皇上明鉴。”

“朕劝你,趁早将使了什么毒,以及解毒的法子一一说出来,或许朕可以网开一面。”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解药,是以他抛出一个诱饵。

熟料她软硬不吃,一味地死不承认:“妾身没做过的事如何说?求皇上明鉴。”

“哼,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宫刑司说吧,来人,带下去仔细审。”

一声令下,李莲成带着几名太监进来,拖了她便走。

“不要,皇上,不是妾身做的,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妾身是冤枉的……”女人一路呼号着被带了下去。

徐太医得知“凶嫌”被抓住了,联想到她擅长制香,查了两日医书,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种叫大丽的花。

此花虽无毒,其根径却有剧毒,中毒后的症状与窦涟漪惊人的一致,便依照书上记载的解毒法子下了药,病人只服了三剂药后,病情便得到了控zhì



“徐太医,这次多亏你了。”

窦涟漪精神大好了,终于可以坐起来说话。

“还不能乐观,从脉相来看,只是药物与毒素相互中和,病情暂时得到了控zhì

,但此毒还在继xù

侵袭夫人的身体。”徐太医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日常用品,以及室内陈设,就连毫不起眼的畸角旮旯都不放过,还是一无所获。

“奇怪,我们与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皇上也经常来,为何大家都没事,只有夫人中了毒呢?”秀珠自言自语道。

是啊,这也正是令徐太医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会不会毒就藏在我身上?”窦涟漪将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凑到鼻子下闻着,若有所思地分析道。

人面与花相映红,徐太医的目光突然定格,“窦夫人,您喜欢玫瑰花?还有闻花香的习惯?”

“被你看出来了,窦夫人极喜欢玫瑰花的香味,每晚都要在寝室里摆上几盆呢,早上再搬出去。”素云快言快语地答。

徐太医神色一正:“可否将这朵花给微臣看看。”

“怎么?”窦涟漪怔了一怔,旋即脸色一变,将玫瑰花从鼻子旁边拿下来,低呼道:“莫非……”

“微臣不好说,先看看。”徐太医从她手里接过那朵娇美的玫瑰,送到鼻子下仔细地闻了起来。

过了一会,窦涟漪紧张地问:“有问题吗?”

第119章 审问帮凶

“有。”徐太医将花从鼻子下拿开,极肯定地一声。

秀珠与素云惊得异口同声:“当真。”

徐太医不答,只用力地点点头,“这些盆栽都是晚上搬进来,白天搬出去,而微臣只在白天来,是以一直没有发xiàn

它们的存zài

。”

好巧妙的法子,窦涟漪不得不佩服下毒之人的心思缜密:“秀珠,叫小安子进来。”

举凡周密的安排必得知已知彼,而最了解她习性的便是身边人了,秀珠和素云断不至于,便只有入住新月阁时,内务府送来的这名随侍小太监嫌疑最大了。

很快,秀珠叫来了小安子,一进来,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看上去极老实本份的一个人。

“小安子,你跟我的时间不长,我这坐庙的确是小了点,没什么油水可沾,可我有亏待过你吗?”窦涟漪闲适地抿了一口香茶,以同样闲适的口吻问。

小安子的腰身躬得更厉害了,“窦夫人待奴才极宽厚,奴才能侍候您实是三生在幸。”

“那你为何要加害于我?”当地一声,将手中茶盏往小几上用力一顿,茶水溅了出来,湿了桌子,也吓得小安子扑通跪倒在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那些毒是奴才下的吗?”

将声线一沉,反问句式又加重了逼迫感:“难道不是你吗?”

“奴才冤枉,奴才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啊,求夫人明查。”小安子伏地喊冤,身子不时地抖一下,想见他极力控zhì

着心中的恐惧。

窦涟漪知dào

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便吩咐道:“秀珠,你且将他关在柴房里去。”转而看着徐怀玉:“徐太医,关睢宫的人不能随便出入,烦请你去皇后跟前说一声,就说嫌犯抓到了,如何办请皇后示下。”

“是,微臣即刻就去。”徐怀玉恭应一声,转身离去。

窦涟漪命素云拉开碧纱,一缕春阳忽地照射进来,不由眯了眸,及至适应了光线,视线外便出现了几个人,匆匆而来,赫然是皇后亲自带了人来了。

“素云。”她抬手,示意素云扶了了自己,赶紧迎了出去。

等到了跟前,她盈盈欲拜,被月碧落一把托住了:“身子还病着,跑出来作甚,快将那些个虚礼免了。”

“谢皇后娘娘垂怜。”她感激一声,皇后宅心仁厚,实在是她们这些下位妃嫔们的福气。

月碧落神情一端:“人在哪里,带本宫去看看。”

“妾身命人将他关在柴房里,这便带您去。”窦涟漪一边答一边带路,将皇后及其随从引到了柴房,秀珠一直守在门口,见她示意,忙打开门。

一股灰尘扑面而来,窦涟漪扇了扇鼻子,命令道:“秀珠,你且将他带出来见皇后。”

秀珠答yīng

一声钻了进去,下一刻,便听得“啊”地一声尖叫,人接着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一定出事了,不然秀珠不至这样失态,窦涟漪心一沉,与月碧落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大步而入。

“唔。”

看到屋梁上悬吊的尸体时,月碧落失声连退数步,幸好后面的随从及时托住了,方才稳住了身形,窦涟漪则立在原地,暗叹一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将人拖出去埋了。”到了外面,月碧落也恢复了镇静,又是那位娴静大气极具风范的皇后娘娘了,极有条理地安排着:“另外通知宫刑司,加紧审问宁静如,务必审出个结果。”

接下来又问了窦涟漪的病情,听说已有应对的方子,颇是欣慰地点点头,“本宫那有一支百年的人参,原是入宫时娘家陪嫁之物,最是滋补身子了,等会让人送来。”

“这可使不得,妾身人微命轻,哪配使用如此珍贵之物,皇后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不知dào

为什么,皇后越是体恤,她越是不安。

月碧落秀眉微拧,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人微命轻,什么不配,以后断不要说这种话了,大家姐妹一场,相互照应原是应该的,况本宫既为皇后,关心后宫妃嫔们的饮食用度也是份内之事。”

“既如此,妾身却之不恭了。”窦涟漪深深地福了一福。

月碧落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移驾回宫去了。

转眼到了四月,人间芳菲烂漫,姹紫嫣红开遍,闹得沸沸扬扬的下毒一事,也因宁静如的招认而尘埃落定,窦涟漪自请搬回了新月阁。

皇宫有一座假山,山顶上有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面建了一座小亭子,远远望去,仿佛天外飞来一般,故名“仙来亭“,与”望月阁“遥遥相对,是宫里两处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这日,窦涟漪倚栏而坐,一边及目远眺,一边与夏若桐闲话家常。

“没想到宁静如扛了那么多天,还是招认了。”夏若桐盯着远处,悠然一声。

窦涟漪瞥了她一眼,蓦然发xiàn

女人视线所及正是太医院,不一样的白墙乌瓦极易分辨,被夕阳的余辉镀上了一层薄金,不由叹息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脚下花树环抱的翠山,“宫刑司那种地方,没人能扛得过去。”

“还算是幸运,皇后娘娘仁慈,在皇上面前求情免了她一死。”夏若桐忽然讥讽地一笑:“我只是觉得她一身的香气可惜了。”

是很可惜,宁静如如若不是这么急于争宠,假以时日,她与众不同的特殊之处,皇上的宠幸应是迟早的事。

“死罪虽免,只怕活罪难熬。”辛者库那种地方,窦涟漪是亲身经lì

过的,个中滋味可是清楚得很,“咦,那是什么?”

“什么?”

夏若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隐约可见火光,偶尔冒出一丝青烟,“莫非谁在那刮野火?”

“什么是刮野火?”窦涟漪好奇而问。

夏若桐便解释给她听:“民间有一种习俗,每到草木枯死时,放一把火烧之,等来年春天,野草又会长出来,且更加的茂盛。”

第119章 铁树开花

窦涟漪急忙拉她坐下,又好气又难受:“妹妹这样说,便是怪姐姐没管好底下人了,你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秀珠。”

“哎。”

秀珠答yīng

着跑上来。

“你去跟关睢宫的人说一声,以后谁敢争强好胜,便给我离开,这里容不得整日为一点小事斗来斗去的主。”

岂知,她越是维护,杨凝芷越是觉得寄人篱下,面上倒是极尽感激:“谢谢姐姐照拂,妹妹回去也会管教手下,不许再起冲突。”

“好啦好啦,奴才们闹不愉快,可别影响了我们的感情就好。”幸好有夏若桐居中调和,气氛缓和下来。

大家又说说笑笑了一会,方才各自散去。

杨凝芷回到西殿,香桃已经审完了小丫头,忙斥责一声:“以后警醒着点,还不下去。”小丫头行了礼,跑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杨凝芷坐下后,劈头问道。

香桃将青花小盅递与她:“还不是为了它,您早上不是想喝燕窝羹吗,奴婢便叫小春去炖,炖到一半,不想关睢宫的青儿上来便拎到一边,说她家主子来了客人,要现烧开水泡茶,小春气不过跟她争了两句。”

说起这位青儿,香桃便来气,上次在司膳房便吵过一架,听了不少冤枉话,“吵也罢了,可她说话太过气人。”

杨凝芷兰花指捏了小勺,挑了一口羹送进嘴里,到底差了一点火候,眉头略略一拧,漫声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们是被人赶出来的,没地方去,若不是她家主子可怜,止不定蜷在哪个角落里。”

手中的勺子顿了顿,接着挑了一口,杨凝芷盯着勺子里润白滑嫩的一团,轻叹一声:“她说的也没错。”

“可是她还说……”香桃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杨凝芷扫了她一眼,“你也学着欺负起主子来了?”

“奴婢不敢。”香桃肃然一声,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她还说俪嫔娘娘不许皇上在她的宫殿临幸旁人,皇上竟然答yīng

了。”

咚地一声,青花小盅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吓得香桃赶紧劝慰:“主子,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好一个姐姐,妹妹长妹妹短地喊得多么亲热,还说什么她有的,必不会少我的,原来最容不得我的就是她了。”脸色铁青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被怒火与恨意染红,完全找不到平时的柔美之感。

香桃有些担心地看着主子:“您不管生多大的气,在她们面前千万别表露出来,不然,只怕日子更不好过。”

“怎么,你是担心自家主子得罪了人,连最后的栖身之气都没了吗?那样不是更好,你正可以找一个得势的主子,省得跟着我受欺。”

她越骂声音越大,吓得香桃双膝一软,跪倒在她的脚下:“主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奴婢若有半点异心,天打五雷轰。”

“起来吧。”

过了半晌,杨凝芷终于冷静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香桃提醒得没错,原是自己存不住气了,便亲手扶起来,面色又恢复了素日的宁静与温和。

“香桃,今天所受的一切一一记好,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地讨回来。”她微笑着,双眼无害地说出这番话。

香桃莫名地打了一个寒噤,不住地点头。

这日,窦涟漪、夏若桐和杨凝芷坐在关睢宫的抱厦间聊天。

“主子,稀奇,真是稀奇。”

秀珠忽然嚷嚷着跑了进来。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窦涟漪嗔怪地睨了她一眼。

秀珠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又匀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园子里的铁树开花了,保成殿的老道看过了,说铁树开花正是应了婉妃娘娘这一胎,是大吉之相,婉妃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叫吉祥呢。”

“真有此事,不如去瞧瞧。”夏若桐依旧未脱小孩心性,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

杨凝芷也兴致盎然:“好啊,我还没见过铁树开花呢,今儿个可以开开眼了。”

“好吧,那就一起去吧。”窦涟漪本不想凑什么热闹,举凡热闹的地方是非也多,可又不忍扫大家的兴,便也兴头头地答yīng

了。

三人一起出来,如意也是个爱热闹的家伙,在架子上扑楞着翅膀欢叫:“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不如带上它一起吧,老关在院子里,闷都闷坏了。”杨凝芷撺掇道。

窦涟漪心中有阴影,怕它惹麻烦:“还是算了吧。”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如意似乎心灵感应似地,在一边不停地叫着,似乎在说: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她佯装生气地瞪了它一眼:“好啦,别叫了,带上你就是。”

于是,人与鸟一行颇为壮观地出了关睢宫,往御花园浩浩荡荡地开进,老远,便听到嚣张的声音在教xùn

人。

“你们都给本宫当心着,好好养好这棵树,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本宫要了他的脑袋,听见没有?”

窦涟漪不想往前走了,看来,杜婉莹已将这棵树视作自己的生命之树了,直觉告sù

她,还是不要靠近为妙。

“怎么不走了?”杨凝芷不解地问。

夏若桐应该也想到了:“树与人一样,还是少惹为好。”

“什么意思啊,妹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杨凝芷眨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越怕不解其意。

唉,真是一个天真的傻妹妹,窦涟漪笑笑:“回去再说吧。”说着,一行人转身,准bèi

打道回府,不想从后面传来嚣张的一声。

“站住。”

窦涟漪头皮一炸,完了,想躲都躲不了,便与另两位一起回过身。

“见过婉妃娘娘。”三位齐齐见礼,问安。

八抬肩舆上,青春靓丽的婉妃娘娘端坐其上,隐隐已有了华贵不凡的气势,那是身居高位者掩饰不住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们见着本宫不主动请安,竟绕着往回走,是何用心?”

窦涟漪额头滴出了汗,这主可真是难缠,只得满脸堆着笑解释:“臣妾眼拙,没看到婉妃娘娘,真是该死。”

“你们呢,一起眼拙了吗?”岂料,对方压根不接你给的梯子。

夏若桐与杨凝芷没法,只得喏喏称是。

“本宫看你们不单单是眼拙的问题,耳朵也聋了,本宫方才那样大的声音,也没听到吗?”

她也知dào

自己的声音大啊,窦涟漪简直佩服她的自知之明,若不是听到她嚣张的声音,她们还不会打转呢。

“可能我们正在逗鹦鹉,所以没听见婉妃娘娘的声音。”正不知如何解释,倒是一直胆小慎微的杨凝芷及时说出了一个还算站得住脚的理由。

起码,杜婉莹没有继xù

找茬。

“听说它会说很多话,说几本宫句听听。”杜婉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杨凝芷摸了摸鹦鹉的头,似乎在给它鼓励。

“娘娘有喜,娘娘有喜。”

鹦鹉一开口,倒把关睢宫的人震住了,它什么时候学会这句的,杜婉莹先是一怔,随即双眼大放异彩:“看来它也知dào

本宫喜事连连,这只鹦鹉我要了,去,给本宫拿过来。”

一声令下,随行小太监跑了过来,窦涟漪却跨上一步拦下他:“不可。”

“窦涟漪,本宫这可是瞧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杜婉莹瞠着一双美目,不敢相信如今这宫里还有人敢逆她的意。

窦涟漪倒不是不舍得它,实在是上次因它跌倒,以至腹中胎儿流产,哪敢将它交给怀有龙裔的杜婉莹,又不能明说,只好咬紧牙关不松口。

“婉妃娘娘,如意跟了臣妾好一段时间,也有感情了,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请您收回成命。”

杜婉莹一听这话,玉面哗然失色,指着她厉声喝道:“你骂本宫是小人?好你个窦涟漪,竟敢变着法子骂本宫,来人,给我掌嘴。”

小英子、秀珠还有素云呼地挡在了前面,“您凭什么打人?”秀珠更是气愤地质问。

“反了,反了,你们关睢宫仗着人多,还是倚着有皇上撑腰,竟一起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她的唇气得哆嗦着,反指着自己这边:“你们是死人吗,看见人欺负到主子头上了,还站在那不动,给本宫上去打,打死了算本宫的。”

夏若桐见势不好,赶紧站了出来:“婉妃娘娘息怒,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见杜婉莹本能地往肩舆背上一靠,显然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继xù

劝道:“娘娘想要惩罚几个宫人,纵算打死了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只是娘娘怀着龙子,只怕不宜见血,还请娘娘三思。”

“依你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虽然余怒难消,但口气已有了松动。

夏若桐继xù

道:“既是由这只鹦鹉引起,那便由它解决吧,娘娘若是真喜欢,那真是我们的荣幸,小英子,还不交给娘娘的人。”

“不……”窦涟漪欲跳出来制止,胳膊被人死死拽住了,竟是杨凝芷拉着自己拼命使眼色,叫她不要出头。

第120章 发现

小英子刚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手中的笼子便被人抢了过去,“哎,你……”他张口欲讨,招来夏若桐一声训斥:“还不闭嘴。”

“哼,算你们识相,启驾回宫。”

一声令下,八名轿夫迈着稳稳的步伐,抬着肩舆上不可一世的女人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姐姐别呕气了,若真是喜欢,妹妹托家里人再寻一只来便是。”窦涟漪有心病,一路不说话,杨凝芷以为她舍不得那只鹦鹉,温言劝慰。

夏若桐也在一边安抚:“照我看,婉妃也不过图个新鲜劲,过不了两天,烦了,没兴趣了,止不定就还回来了。”

“但愿吧。”窦涟漪有口难言,还真是希望杜婉莹三天新鲜劲一过,给她送回来,免得生出什么事端,又弄得后宫不宁。

不知dào

是不是乌鸦嘴,没过两天,还真出了事,不过出事的不是那只鹦鹉,而是被杜婉莹视作自身福祉运数的铁树,忽然花儿谢了,树也半死不活的,只怕好景不长了。

“活该。”

小英子汇声汇色地将听到的消息讲完,秀珠便一脸幸灾乐祸地蹦出两个字来。

“秀珠,口中积点德好不好?”

窦涟漪蹙着秀眉批评一句,暗叹了一口气,只怕这事还没完,刚这么想着,门外便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吼叫。

“窦涟漪,给本宫滚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窦涟漪一边起身迎接一边叮嘱自己屋里的人:“等会说话小心着,尤其是秀珠,管住你的嘴。”

说话间来到了院子里,看见杜婉莹被八抬大轿抬着进来了,忙上前一步行礼问安:“臣妾恭迎婉妃娘娘,婉妃娘娘吉祥。”

“吉祥?”杜婉莹示意轿子停住,却也未宣落轿,八名轿夫便抬着她,如尊佛一般高高在上,不怒反笑:“本宫的吉祥叫你给害死了,你还敢口是心非地祝本宫吉祥?”

窦涟漪在心中默运了一下,才捋清了女人话里的意思,吉祥是婉妃给那株铁树起的名儿,人家的意思是这棵象征吉祥的树被自己害死了。

“臣妾刚刚才知dào

铁树死了,不对,是半死不活了,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情急之下,竟是越说越不对,算了,还是赶紧撇清吧:“臣妾真的没害它,请娘娘明鉴。”

杜婉莹气得脸色煞白,双眼冒着滔天怒火,拍得轿杆啪啪作响:“大胆贱妇,还敢狡辩,去,给本宫打到她承认为止。”

“娘娘这不是打算屈打成招吗?”窦涟漪瞥了秀珠一眼,阻止了她冲出去的动作,然后不紧不慢地理论:“请问娘娘有何证据说是臣妾所为?”

嘿嘿嘿……

杜婉莹大概被她淡定的样子气着了,竟连笑数声,旁边的贴身宫女玉莲一脸担忧地劝:“娘娘,莫要生气,小心动了胎气。”

女人这才有所醒悟,往肩舆背上一靠,指着玉莲命令道:“你上去问她。”

“是。”玉莲恭应一声,转过身来,替主问起了案子:“俪嫔娘娘,您昨儿个晌午是不是去过御花园?”

窦涟漪心中咯噔一下,完了,有口说不清了,便硬着头皮答:“是,可……”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便便玉莲打断了。

“您口口声声说与您无关,如今您已承认去过御花园,而花木房的小李子又称看见您去过铁树下,今儿个早上它便……不好了,这怎么解释?”

真是好奇心害死人,窦涟漪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是……”秀珠见主子不说,急着解释,不想被窦涟漪一记横视,吓得缩了回去。

窦涟漪额头滴出了汗珠,“去过不等于做过,那也不能断定吉祥出事与臣妾有关吧?”对于蛮不讲理的人来说,明知这句不管用,她也只能这么说了了。

“主子。”

秀珠在后面提醒似地唤了一声,可她充耳未闻一般,落在对方眼里,越发觉得可疑。

“哼,狡辩就是狡辩,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打。”

杜婉莹居高监理临下,一声令出,底下宫人扑了上来,眼见要吃眼前亏,窦涟漪情急之下大声道:“如果臣妾救活了吉祥,娘娘是不是可以消气?”

“慢。”

杜婉莹似乎被这个提议打动了,娇唇微启,叫停了手下,却是不信地哼了一声:“花木房的人都说没救了,你能令它起死回生?不会是想着拖延时间吧。”

汗,她还真是想拖延时间,好女不吃眼前亏,努力沉住气,尽可能表现得不慌不乱:“试试看,臣妾若是救不活,娘娘再罚不迟呀!”

略一思索,杜婉莹狠狠地刺了她一眼:“好,本宫便信你一回,三天时间,若不见好转,到时候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回宫。”

“臣妾恭送婉妃娘娘。”广袖云舒,窦涟漪屈膝扬声。

目送那道不可一世的背影消失不见了,她轻舒了一口气,起身回到屋子,秀珠跟了进来,将早就憋不住的话问了出来:“您为什么不告sù

婉妃,您是跟着福贵人过去的?”

“还嫌不够乱吗?”窦涟漪不由拧紧了眉头。

素云帮她倒了一杯茶,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这事有蹊跷。”

“你也觉得跟她有关?”眉头又锁紧了一分,如果真是这样,这人也太糊涂了一些。

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傍晚的那一幕来,在怡心殿陪着他用完膳出来,当时天将黑未黑,因被他劝着多吃了一些,肚子有些顶,便弃了肩舆,带着秀珠与素云走着回宫,权当消消食。

穿过长长的永巷,至三叉路口时,蓦地看见人影一闪,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瞄了两眼:“秀珠,我看着像是福贵人?”她指着前面疾走的人影,不确定地问。

“那身绿衫子是前儿个皇上亲赐的,除了福贵人再没旁人有。”素云极肯定道。

说话间,前面那道背影越走越急,眼看消失不见了,窦涟漪不禁担心起来,看她的样子好像急匆匆的,身边又没个人跟着,别出什么事,这样想着,便跟了上去。

这一路便跟到御花园,远远地,看见杨凝芷走到了那棵叫“吉祥”的铁树下,摸摸弄弄一番,不知搞什么名堂。

“福贵人在干什么?”秀珠不禁嘀咕一声。

窦涟漪也闹不明白,便加快步伐,结果赶过去时,那人已经走远了,因为好奇,她过去围着铁树转了一圈,也没发xiàn

什么不妥,便原路返回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秀珠见她们打哑迷似地一问一答,不禁急了。

窦涟漪对着她的额头戳了一下,“你呀,还是快帮着想想办法,怎么救‘吉祥’吧。”

“救什么救,死了才好。”

秀珠气鼓鼓地嚷。

“它若死了,你家主子可就不好过了。”想想杜婉莹的闹腾劲,她的头便大了。

秀珠这才慌了神:“是呀,我怎么把这层给忘了,怎么办?”

“走,我们去看看。”

医生救人,都得望闻问切,救树,不也一个道理。

说去便去,主仆数人一路来到御花园铁树下,昨儿个还枝壮叶肥的,今儿个便蔫头搭脑了,花儿更是枯萎后落在地上,活像一个濒临死亡的龙钟老太,难怪杜婉莹暴跳如雷了。

“铁树生命力旺盛,何况这株树龄长达上百年,照理不应该一夜之间枯萎而死。”窦涟漪围着铁树转了一圈,视线蓦然定在根痉处,“你们看。”

秀珠们围过来,只差趴在地上去了,“什么也没看见呀?”

“这里。”她指着一个铜钱眼大小的斑痕,“这里腐烂了一块。”

小英子这才看清了,一脸崇拜地看了看她:“主子可真是火眼金晴,不注意看,谁能发xiàn

啊。”

“少拍马屁了。”窦涟漪笑骂一声,蹲下身去仔细观察起来,这一看,又有了新发xiàn

,“小英子,去找花匠师傅要根小铲来。”

素云向来心细,几乎同时也看见了:“好像埋了什么。“小英子嗖地跑了去,不消一刻,带了工具回来,“主子您吩咐,奴才来做。”

“围着腐烂周围铲开,尽量别伤着树身。”她袖着手,在一边指挥。

小英子便照着她的吩咐,小心地往下挖出一个槽,细长的一根铁丝便完全暴露在大家眼前,窦涟漪喊了一声停,然后指示道:“你试着抽一下,看能不能抽出来。”

小英子将小花铲递与秀珠拿着,双手捉住冒在外面的一小截头子,小心地往外抽,“小心,别让里面的液体溅到手上。”窦涟漪在一边提示。

最后抽出来了,大家围拢来一看,这是一根长约一尺极细的铁制管状物,下面一端尖尖的,想了为了方便刺进树根,里面残余了一些液体,窦涟漪闻了闻,虽然不知dào

是什么,但应该是高强腐蚀性的药水,不然铁树不可能这么快便濒临死去。

“小英子,将这里还原,弄完了马上回去。”这事八成跟杨凝芷脱不了干系,她不打算将她供出去,便得想好一套说辞应付杜婉莹。

第120章 意外发现

“这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出处吧。”窦涟漪听得兴味盎然,继尔眉心一蹙,不免担心起来:“这是宫里,一旦烧起来,可是不得了,不行。”

当即喊来候在亭子外的秀珠,一边指给她看一边吩咐:“你去看看,若真是有人放火,叫他上来。”

夏若桐睨了她一眼:“你呀,就是操心的命,不当皇后真是可惜了。”

“别胡说。”窦涟漪左右一看,敛着眉头再三叮咛:“这话可不许再说了,否则祸从口出,后悔就晚了。”

“这里又没旁人,再说皇后娘娘也不像是小气的人。”夏若桐对她的小心很不以为然。

皇后再大度也是女人,是女人免不得拈酸吃醋,况她如今高居中宫,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皇后不喜欢她这位前皇后的存zài

也可以理解。

正说话间,秀珠带了一名小太监来,上前便跪倒在地:“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桐贵人还有窦夫人饶命。”

“他在下面做什么?”上来便求着饶命,看来不是小事,窦涟漪问向秀珠。

秀珠踢了那家伙一脚:“胆大包天的奴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皇宫烧冥钱,幸好没被别人发xiàn

,否则一顿打只怕是轻的。”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dào

这样做违反宫规吗?”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夏若桐也觉得这家伙做事太出格了,别说这里是天下第一城,便是像自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也是不能随便烧这东西的。

窦涟漪却想得更深:“你给谁烧的?”

“奴才……”小太监抬眼睃了她一眼,赶紧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她越发觉得有问题,轻抚了珍珠耳坠,漫声道:“不想在这里说也行,待会跟内务府黄公公交待去吧。”

“不要,求夫人饶过奴才。”咚咚咚,小太监不停地以头叩地,额头渗出了血。

窦涟漪眉头一皱,“好啦,别叩了,一五一十地说,若有半句隐瞒,你知dào

后果。”

“是。”小太监下了极大决心似地抬起头来,额头都叩烂了,血糊糊的好生狼狈,“奴才小英子,是小安子的……弟弟,今日是哥哥的月祭,怕晚上烧火引人注意,特意挑了一天中人们精神最为不济的黄昏时分,又挑了人烟稀少的假山脚下,不想,还是被两位主子发xiàn

了。”

听到小安了的名字时,她震惊极了,与同时一惊的夏若桐相视一眼,这也太巧了。

“你哥哥畏罪自杀,死了也是活该。”夏若桐厉声道。

小英子神情悲切:“奴才的哥哥一向谨小慎微,原在花木房当差,因做事极负责,被安娘娘挑去服侍,不想没过几天被派去了窦夫人那里,想是哥哥犯了事惹安娘娘不高兴了,可是,奴才真的不相信哥哥会害人。”

“你方才说小安子服侍过安皇贵妃?”窦涟漪大吃一惊,之前特意调查过小安子的来历,并无服侍安景凉的记录,若小英子没有说谎,那就是安景凉刻意抹去了这一段。

那么,她为什么要隐瞒呢?

通常,只有心中有鬼,才会想着抹去痕迹。

“也不过十来天,便被打发出去了。”小英子再次证实了。

窦涟漪抚着耳坠不语,直到地上的人被这无言的沉默压得快要跨掉,方才出声:“你下去吧,刚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漏出去,否则你死了,只怕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

“谢窦夫人饶恕,奴才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小英子如蒙大赦,又叩谢了夏若桐,这才爬起来离开。

夏若桐盯着那道逃也似的背影,哧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你看他给吓的。”

“不是我吓他,而是安景凉若听了这番话,定不会放过他。”眼底有凉意一闪而过,她缓缓道出原委。

对面的人脸色一变,脱口而问:“难道宁静如真是冤枉的?或者,她背后还有主使?”

“宁静如也许是冤枉的,也许是帮凶。”窦涟漪站了起来,整了整坐久了而有些发皱的衣衫,“看来,我得去看看这位老邻居,妹妹,姐姐先走一步。”

夏若桐跟着起身,不禁叹了一口气:“还打算同姐姐一起用晚膳的,竟是不行了,这宫中呀,叫人想清静一会都难。”

“下次吧,下次姐姐陪你。”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窦涟漪已经走出了亭子。

辛者库是宫中专事粗重活的地方,一般都是一些犯了事的宫女太监被打发在此,以示惩诫。

而椿米无疑是这里最辛苦的活计,窦涟漪在管事太监的引领下进了一个大院子,正是晚饭时间,有些人蹲在院墙下胡乱地扒着饭,另有一些还在干活。

一问,方知每个人每天都定了任务,完不成前是不准吃饭的。

“宁静如,有人找。”

直到管事太监冲着身旁的人喊了一嗓子,被叫之人放下手中粗壮的棍子,慢慢地转过身来时,窦涟漪才依稀辨认出她来。

一身灰扑扑的衣衫,蓬着头发,脸色毫无光华,尤其是一双手粗糙得不成样子了。

“瞪着干什么,还不跪下。”管事太监一边骂,一边飞起一条腿对准她的膝弯就是一下,宁静如双膝一屈跪倒在地,然,她的头却不屈地昂着,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将面前的窦涟漪吃了。

窦涟漪皱了一下眉头:“我想单独同她说会话。”

“您请。”管事太监客气一声,识趣地离开了。

“窦涟漪,你是来看我有多惨的是吗?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宁静如咬牙切齿,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窦涟漪只怕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她微哂一声:“我没有那么无聊,今天来,是想亲耳听你认罪。”

“哈哈哈……”宁静如突然狂笑起来,像夜枭惨号,与这样灰暗的所在,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窦涟漪极力忍住了想要抽身而去的冲动,只冷冷地盯着她反问:“有这么好笑吗?”

第121章 巧以应对

回到宫里,她的心中已有了计较,有条不紊地吩咐小英子将“证物”找个地方掩埋了,又命他设法挖一窝白蚁来,用小罐子装着备用,自己则出门往东屋走去,她觉得该提醒一下杨凝芷。

“给俪嫔娘娘请安。”东屋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上前打了一个千儿,随后高声通报:“主子,俪嫔娘娘来了。”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掀开,杨凝芷迎了出来:“姐姐来了,快请进。”

“你换了衣裳?”她特意留意了一下,杨凝芷身上着的是粉红撒花薄棉裙子,袖口领口围了一圈雪白的貂毛,极是俏丽。

杨凝芷略显惊奇道:“姐姐怎么知dào

的,我方才出去走了一圈,出了一身汗,回来便换了。”说话间,进了外间抱厦,杨凝芷让她在上位坐了,自己则在对面坐下,又吩咐底下人上茶。

“凝芷妹妹,姐姐也知dào

宫里的生存艰辛无比,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皇上一个人,明争暗斗从未间断,但我总以为,人不能失了初衷,你说呢?”窦涟漪执着她的双手,语重心长地告诫。

杨凝芷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深深地点了点头:“虽然妹妹不知dào

姐姐何以突然说这番话,但我知dào

姐姐都是为妹妹好,妹妹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总之,善恶终有报,害人终害已,姐姐深信这个道理,也希望妹妹不要忘记才是。”她继xù

推心置腹。

杨凝芷有些惶恐地反握了她的手:“姐姐,妹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如果有,你只管明示。”

“姐姐只是一说,你姑且一听便是了,好啦,姐姐屋里还有事,走了。”看着女人一脸无害加无辜的样子,有一刹那,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算了,即便不是她做的,自己提醒一下也是好的。

杨凝芷殷勤地将她送到大门外,方才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次日起了一个大早,窦涟漪命小英子提着小罐子来到春禧殿,彼时,杜婉莹还没起来,一来孕期不用给皇后娘娘请安,二来,怀着孕的女人睡意自是多一些,是以人家有足够的理由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

她在廊沿下候着,结果这一候便是半个时辰,方有人出来宣她进去问话。

“婉妃娘娘,吉祥的病因臣妾已经找到了。”她被带进去,隔了红纱帐请了安,便直接开了口。

杜婉莹犹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声音自帐中传出:“是什么病因,可救活了?”

“回禀婉妃,吉祥的根部盘驻了一群白蚁,日夜啃咬之下,吉祥其实早就病了,只是近日到了晚期,才被发xiàn

,所幸现在找到了病因,相信假以时日,吉祥又会生机勃勃。”她活灵活现地解释着,末了突然记起来似地问:“对了,那些凶手装在小罐子里,您要不要亲自过过目。”

“不要不要,恶心死了,快拿走。”杜婉莹一听之下,满脸嫌恶地大摆其手。

窦涟漪心中发笑,面上仍是一本正经的:“臣妾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婉妃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妾告退。”

“等等。”刚转身,听得后面这一声,不得不转过来,静等示下。

杜婉莹坐了起来,脑子似乎转过弯来了:“那些白蚁必是你放进去的,你一样脱不了干系。”

要不要这么穷追猛打、纠住不放外带胡搅蛮缠啊,窦涟漪心中腹诽,面上还得陪着笑:“婉妃娘娘,您昨儿个答yīng

了,只要吉祥得救,便不找臣妾的麻烦。”

“怎么算得救,除非你让它再开一次花,本宫便饶了你。”

人们常用铁树开花形容难得,纵她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呀,“娘娘,花开花落本是自然规律,若定要逆势而为,未必是好事。”

“娘娘,小李子回来了。”门口,一名小宫女回禀。

杜婉莹只扬了扬手,一直守在床头的贴身宫女玉莲赶紧替主子宣了一声,名叫小李子的太监恭身而入。

“可看清楚了?”娇慷的声音传出来,立在帐外的人却谁都不敢轻松。

小李子勾了勾腰:“回主子,看清楚了,吉祥确实活过来了,外面都说吉祥是娘娘的运数,花开预示娘娘珠胎已结,而花落并不代表皇子有异,正应了花落子结的自然规律,可见娘娘必定开花结果。”

“当真。”

帐中声音一喜,显见得帐中人心情极好。

“千真万确。”小李子的紧张也随着主子的好心情而稍稍一松,带着讨好的笑容信誓旦旦。

窦涟漪暗自好笑,这些话不过是自己安排人放出去的,就是怕这位主太难缠,如今起了作用,便趁热打铁:“恭喜婉妃,贺喜婉妃,臣妾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果婉妃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妾告退。”

“哼,算你走运,罢了,本宫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杜婉莹示意玉莲撩开红帐,一边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起身,一边哼了一声。

她赶紧谢了人家“放自己一马”的恩典,掉头离开。

不久,宫里又传来喜讯,皇贵妃安景凉也怀上了,各宫滋味不一,但太后自是喜得不得了,赏下了不少宝贝,皇室子嗣向来是多多益善,何况当今天子尚无一子一女,绵延子孙更成了刻不容缓的大事。

“照我看,那株铁树好像预照的是皇贵妃,千年的铁树终于开了花,她也真是好运。”关睢宫的抱厦间,楠木榻上已换上了珍贵的波斯手工毛毯,人坐在上面又暖和又柔软。

隔着楠木小几,夏若桐捏了一块什锦点心送进嘴里,细细了咽了下去,方道:“你常说好人得好报,照此看哪,也未必如此。”

“但愿她得了子,即便为了腹中孩子的福报,也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她始终存了善念,相信再恶的人,为了孩子也会弃恶从善。

夏若桐淡淡一笑:“只怕这后宫越来越热闹了,我们且等着看热闹便行。”

“若只是当个看客就好了,只怕未必能够如愿。”在宫里呆得越久,越明白一个事实,想在天下第一城里独善其身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所幸有他护着,这一路风高浪急,终是走到了今天。

两人正说着,秀珠执了壶进来续水,脸色很是不好。

“哟,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秀珠姑姑。”秀珠是关睢宫的掌事宫女,当得起一声姑姑,只是关睢宫向来随和,加上她年轻,是以平常没人这么叫,夏若桐也是故yì

逗着玩。

秀珠气得手一顿,“主子您早上不是吩咐下来,煮一盅血燕羹吗,正好宫里没有了,便去内务府要,结果他们也说没有,说是都给存贤堂和春禧殿的两位主子要走了,她们要那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可以扔了呀。”

窦涟漪弹了弹衣身,漫声一句。

莫说是血燕了,即便这两宫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也得摘去,谁叫人家怀的是龙种呢。

“主子,那您怎么办,徐太医可是说了,您身子不能断了调理,否则只怕真的就……”后面的话秀珠咽了下去,怕乌鸦嘴一张,主子真的怀不上了。

向来大大咧咧的夏若桐也不禁替她着急:“这人参虽大补,可不能多吃乱吃,唯有血燕最是滋阴补血,且没什么副作用,可谓女人的良友,依你现在的体质,万万断不得的。”

“你让人去请徐太医来,看看可有什么替代品。”总不能跟两位孕妇争吧,唯今之计,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夏若桐站了起来:“妹妹还有事,走了。”

窦涟漪知dào

她难受,也不强留,将她送到门口,直到那抹哀伤的背影淡出了视线,方回到屋子里。

“给俪嫔娘娘请安。”

不一会儿,徐怀玉便到了,一如以往地不疾不徐。

“不必多礼,想必路上他们都跟你说了,如今血燕难得,不知dào

徐太医有什么建议?”几次事件过后,彼此已建立了信任,说话也省了许多废话。

徐太医这一路已有了计较,当即和盘托出:“民间坐月子的女子常用一种叫益母草的草药补身,草贱易得,效果却是极佳,俪嫔且先煮来喝,微臣回去后仔细研究一下,若能加上一些调经补气的药,调制出丸药出来,既方便服食又可增加效果,如此可行?”

“自然是好,这草哪里可得?”听他说草贱,太医院未必会有。

果然,徐怀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画了图样的纸,回答道:“微臣画了它的形状,娘娘可派人去池边,山上的溪边找找,应该很容易找到。”

“好,你且回去研制着,小英子。”她接过纸,请徐太医下去,扬声招来小英子,命他照着去采。

自此,关睢宫又飘起了药香,有人问起,只说俪嫔主子的身子越来越虚了,试着吃吃药,看能不能有所好转。

过了一些日子,药香竟是突然消失了,再一打听,说是吃了一段药也不见好,徐太医请过诊,已断定怀不上了,俪嫔一泄气,索性不管不顾了。

第121章 暗中调查

“窦涟漪,这宫中的女人谁都想你死,我也是,不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些毒不是我下的。”宁静如终于止住了如哭的笑声,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她:“你说,此时此刻,那个人会不会比我笑得还要厉害?”

错认对手,如是,的确够可笑。

“你的话,也未必可信。”如对方一般,窦涟漪也死死地盯着女人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宁静如毫不掩饰眼底的恨意,唇边却无谓地冷笑一声:“我说过了,信不信由你。我的活还没干完,可以去干活了吗?”

“去吧。”她轻轻一声。

宁静如起身,最后无比怨毒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说完,转身操起儿臂粗的木椿,一下一下地捣下去,发出“哚,哚,哚”的声响。

女人的敌人永远是同类,只要这皇宫存zài

一天,后宫的女人们便相互争斗,生生不息。

窦涟漪苦笑着出来,管事太监极有眼力见,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口。

“秀珠。”唤来秀珠,秀珠会意地从袖子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她冲着道谢不迭的管事太监道:“烦请管事以后照顾一下她,毕竟以前是皇上的人。”

“是,奴才明白。”管事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主仆俩这才原路返回,秀珠嘀咕道:“要知dào

那锭银子是为她打点的,奴婢才不会给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何必赶尽杀绝呢。”宁静如极有可能屈打成招的事她没说,这事还得细细斟酌。

又过了几日,窦涟漪亲手调制了玫瑰枫露,分别装在两只小盅里,叫上秀珠出了门。

一路来到皇后的坤宁宫外,请了值守的小太监帮忙通传,不一会儿,那名小太监回来通知她可以进去了,便从提盒里取出一只小盅来,捧着往里走。

坤宁宫的陈设也是奢华至极,皇后端坐在抱厦间的榻沿上。

窦涟漪上前见了礼,将手中的小盅往小几上一放,诚恳地笑道:“上次病中多承皇后娘娘关照,妾身也没什么拿的出手,便亲手调了一杯玫瑰枫露请娘娘尝尝。”

“窦夫人有心了,赐坐,上茶。”

及至落了座,宫女又奉了茶,月碧落颇有兴致地端起小盅,试着喝了一口,点头赞了一声:“唔,香甜润口,味道极好。”

“娘娘喜欢就好,皇上也这般说呢。”窦涟漪一开心,率直的个性又表露无遗。

月碧落的手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将青花小盅往桌子上轻轻一搁,“是吗,原来皇上也喜欢。”

咳咳……

窦涟漪惊觉自己得yì

忘了形,不安地清了一下嗓子,又低头抿了一口茶,以化解突然的相对无言带来的那种尴尬。

“你的身体大好了吧?”月碧落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前一刻的不愉。

她放下茶盅,笑容刚刚好,既恭敬又不失亲近,考lǜ

着如何直抒来意又不引起怀疑:“谢娘娘关心,太医说是大好了,药都停了呢,就是妾身这次闹得大家不安,觉得惭愧。”

“你也是受害者,哪怪得上你,要怪,便怪下毒之人心肠太歹毒。”月碧落坐在逆光里,秀美的脸庞越怕柔和极了,这样公道的话也极是暖人。

窦涟漪仍显得不安:“话是这么说,可前儿个无意间碰到了小安子的弟弟,就是御膳房的小英子,谈及哥哥,至今伤心不绝,妾身觉得心中不忍。”

“奴才背主最令人痛恨,这种人死不足惜,窦夫人不必挂怀。”

月碧落一脸痛恨,想是对于卖主求荣之辈极是不耻的。

“娘娘说的也是,不过这小安子原是花木房的,后来又侍候了几天安皇贵妃,这才转到新月阁,可能是妾身不如他的旧主子也未可知。”窦涟漪似乎还在为这事苦恼不已,终不得释怀的样子。

眼底滑过一丝诧异,不过稍纵即逝,连窦涟漪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也未发觉,只见月碧落嗔了她一眼:“看你,一点小事梗梗于怀的纠结不放,只怕毒解了,心病又上来了。”

“也对,娘娘倒是提醒妾身了,不然哪天又病了都不知dào

是怎么病的。”窦涟漪终于释怀一般地笑语。

月碧落的脸上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微微颌首:“这就对了,以后多想想怎么侍奉太后和皇上,若是身体许可,也可以帮着本宫打点后宫事宜,别净在那瞎想。”

“是,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她清脆地答yīng

一声,又与皇后闲话了一会,方才告辞而去。

月碧落一直目送她姣好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垂花门外才收回视线,蓦然落在红木小几上的青花小盅上,长睫一抖,不掩复杂之色。

“娘娘,奴婢看她哪里是来送玫瑰枫露来了,分明是显摆来了,‘皇上也这么说呢’,哼,生怕别人不知dào

皇上宠她似的。”贴身宫女绿笛送完客回来,学着她方才的语气,愤愤不平。

月碧落扫了她一眼:“拿去倒了便是,啰嗦什么。”

绿笛神情一凝,再不敢多言,依命端了小盅下去,身后又传来月碧落的吩咐:“叫花自芳进来。”她回身答yīng

一声,方才转身。

花自芳是皇后殿的首领太监,不一会儿便进来了,行完礼便恭身等着示下。

“御膳房有个叫小英子的,好像是小安子的弟弟,据他说哥哥曾在安皇贵妃身边当过差,你去查查。”

花自芳年轻轻的,人却极机灵,当即睃了主子一眼,试探着问:“娘娘的意思是,窦夫人中毒一事可能与皇贵妃有关?”

“查查看吧。”

月碧落轻言慢语一声。

此刻,窦涟漪已到了怡心殿外,李莲成老远看见她,便着了人进去请示过了,是以她一到跟前,便上前打了一个千儿:“皇上请夫人进去呢。”

“谢李公公。”

窦涟漪谢过一声,便捧着青花小盅,迈着轻快的脚步进了殿。

“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玄寂离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方才听你的脚步声便知你心情不错,现在听了你的声音,竟是心情好得很。”

第122章 难为情的一幕

嘻嘻……

她嘻笑着上前,将青花小盅置于他的右手边,“皇上越来越神了,连妾身的心情也猜得出来。”

“就你那点小心思,谁都一猜一个准。”玄寂离用毛笔端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头,半是玩笑半是揶逾道。

哼,小看人,她刚才还做了一件背后插刀子的事呢!

关于小英子那番话其实是故yì

透露给皇后听的,谁都知dào

,皇后与贵妃正在争夺后宫管理权,如果她算得没错,皇后听了肯定会着人调查安景凉,这样不用自己出面,便摆了安景凉一道。

可是,这样做好吗?

扪心自问,心中有道坎始终过不去,她真的不想害人,可是虎无伤人意,人有伤虎心,为了自保,不得不陷入这无休无止的后宫争斗中了。

“在想什么?”玄寂离见她半天不出声,搁下笔,执着她的双手,眼带探究地望过来。

窦涟漪从怔忡中惊醒,不好意思地一笑:“没想什么,皇上,这玫瑰枫露放醒了便不好喝了。”一边说一边端起青花瓷小盅,揭了盖子,递与他唇边。

玄寂离双臂一揽,将她圈入怀中,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纤纤素手煮新露,汤如胭脂人如玉,着实是妙不可言。

“好喝吗?”她嫣然的笑意中,分明隐了几分的自鸣得yì



玄寂离忽然起了玩闹之心,唇角向下一撇,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不好喝。”

“怎么会?”窦涟漪枊眉轻轻地一蹙,端至唇边尝了一口,跟以前的味道没什么不同呀?

复抬起眸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男人好kàn

的薄唇想笑不笑,憋得极难受的样子,她蓦然醒悟过来,捏着粉拳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下,口中还不住地讨伐着:“皇上太坏了,居然学会了骗人,真是的。”

“唔——”

男人突然捂着心口,痛苦地呻.吟一声。

不会吧,窦涟漪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威力不该这么大啊,竟令武功底子不弱的皇上也痛呼出声,再一看打中的是心口,恍然觉得难说了。

越想越后怕,窦涟漪忙放下小盅,一边揉着“伤处”一边紧张兮兮地问:“痛吗?伤得重不重,让我看看。”

他真的忍不住想笑,可是听闻她要看看,就是憋得再难受也忍着不笑,还要再可劲地呼下痛:“唔,你轻点。”

她先是解开了他的龙袍,中衣一排的盘龙扣,便从最上面一颗解起,指尖似触非触,不时地蹭在肌肤上,痒不经心的,解到一半的时候,她扒开衣襟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好像没伤啊?”

还是不放心,便伸手入内,沿着心口的位置这里摸摸,那里探探,口里一个劲地问:“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不疼,可是很痒,很酥,眸危险地眯起,蓦然将她收紧。

“啊。”猝不及防的她惊呼出声,蓦然瞧见他的唇压了下来,这才发xiàn

自己好像又被骗了,嘟囔一声,却不由自主地阖了双眸。

“你们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令两个人俱是一惊,玄寂离暗道一声糟糕,松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不振的衣衫。

窦涟漪后知后觉地发xiàn

太后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行礼问安:“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请太后恕罪。”

“李莲成,朕看你这差事别当了,太后来了也不通传。”玄寂离已然整理好衣衫,又是那位坐拥天下、道貌岸然的九五至尊。

太后哼了一声:“是哀家叫他不通传的,怎么,皇帝不许?”

“儿臣不敢,母后,您请坐。”玄寂离讪笑着,那份殷勤备至比往日又甚了几分。

殊不知,看在孝仁太后的眼中,嘻皮笑脸的,哪有一个皇帝的样,便将一切责任都归结在了窦涟漪的身上:“你也是,不劝着皇帝勤政,倒勾得皇帝五迷三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一国之君处理政务要事的地方,不是你狐魅惑主的场所,以后不许踏足御书房半步,还不快下去。”

“是,太后。”

窦涟漪早已羞得不行,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行了礼,逃也似地冲出怡心殿。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秀珠见她冲了出来,跟在后面追,好不容易前面的人放慢了脚步,赶上去一脸不安地问。

一想起方才的情形,窦涟漪便觉得难为情,哪肯说,“你别问了,反正以后再也不去御书房了。”别说太后下了禁令,就算没下,她也不好意思再去了。

“奇怪。”

秀珠百思不得其解,猜了半天,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随后几天,窦涟漪一直留意着皇后月碧落与皇贵妃安景凉的动向,只是始终没有看到想要的结果。

“难道是我猜错了?”

这天,她与夏若桐又约在“仙来亭”看风景,顺便聊聊天。

“我入宫不久,与安皇贵妃打交道不多,倒是给人贤能通透的印像,不像是能做出这样恶毒之事的人啊。”夏若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窦涟漪冷笑一声:“这次下毒的事是不是她做的,暂且不得而知,但安皇贵妃绝不是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唉,后宫太复杂了。”对面的人别过头,头上的水蓝色如意钗,垂着长长的璎珞,随着她的动作荡来荡去。

岂止是复杂,而是太复杂了。

按照窦涟漪的推断,月碧落与安景凉正为后宫管理权争得不可开交,那日听了自己貌似无意的一句,定会着人调查。

如果真是安景凉做的,以皇后娘娘所处的位置,纵是查不清楚,却也能借此摆她一道,从而一举收回独掌后宫的权利。

也就是说,一旦安景凉失去协理后宫之权,便可断定此前的下毒之事系她所为。

太乱了,窦涟漪便闭上双目,张开双臂搭在身后的栏杆上,身体向后一靠,她得放空心绪,再好好捋捋这团乱麻。

“小心。”

突然传来一声,紧接着听得“喀嚓”一声,身子原是背靠在栏杆上,忽然失去了依托往后倒去,完了,正自惊慌失措时,幸好肩膀被人一把抓住了,使劲拉了回来。

第122章 一波又起

“这真是最近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萧淑妃眼见先来的、后来的都怀了孕,自己毫无动静,自是又急又妒,听此消息,顿觉安慰。

至于皇后,只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其他几位,一是地位低,二是一向不受宠,之前就眼红她深得皇上宠爱,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大快人心,在一边偷着幸灾乐祸罢了。

关睢宫内,窦涟漪捏着一丸褐色的药球,送入口中,再就着秀珠的手喝下一大口热茶,微仰脖子吞了下去。

“总归比汤药舒服多了。”幸得徐怀玉,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再不会承shòu灌药之苦不说,也隐蔽多了,好教那些虎视眈眈地盯着关睢宫的人,放松警惕。

素云在一边称是:“如今合宫都以为主子不能怀孕,一个个松了一口气,自然也不会盯着您了。”

就是不知dào

这丸子疗效如何,窦涟漪抚着袖口的一朵玉兰花,沉吟不语。

“主子别担心,您心地这么好,好人有好报,上天一定不会亏待您的,到时候准能怀上,生它一大窝。”秀珠忙在一边安慰。

噗哧,她不禁被逗笑了:“你真以为你家主子是猪啊。”

数日后。

一众妃嫔给皇后请完安出来,各自上轿回宫,窦涟漪走到半路却被杜婉莹的人给截住了。

“俪嫔娘娘,婉妃娘娘请您去一趟。”传话的小太监倒是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窦涟漪不觉奇怪,两人素日并无交情,少有往来,婉妃无端端的请自己去干什么,“可知dào

你家主子因何请我?”

“如意这两天不吃不喝,也懒得动,教它说话也不开口,婉妃急得很,想请您去看看。”

真是荒唐,她又不是兽医,这鹦鹉生了病也跑来找她,窦涟漪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恐怕找我也没用吧。”说着,便拍轿示意继xù

前行。

“如意之前一直是俪嫔娘娘喂养的,您肯定有经验,婉妃说了,如果请不动您,就罚奴才一天不许吃饭,求求您了。”那小太监急了,跟在后面央求。

她的心一软,便答yīng

了:“好吧,跟你去看看,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不一定有办法。”

“行,只要您肯去,主子不罚奴才便行了。”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

轿撵一路抬至春禧宫,早有人通报过了,是以一落轿,便被请了进去。

“臣妾相念皇上了,说呀,皇上吉祥,唉呀,你哑巴了……”一进院子,便听见杜婉莹的声音,即便有孕在身,骄矜之气丝毫不减。

窦涟漪走上前去,福了一福:“臣妾窦涟漪给婉妃请安。”

“快来看看,它怎么了?”看得出来,杜婉莹对这只鹦鹉倒是十分喜爱,眉间隐隐有焦急之态。

廊沿下的架子上,凤头鹦鹉无精打采地蹲在上面,而杜婉莹则站在旁边拼命挑逗着它,她突然想起小产那日,自己也是这般一样,当即提醒道:“婉妃娘娘,如意虽然聪明,到底是一只禽类,您如今是有身孕的人,还是离它远一点为好。”

“本宫叫你来是给它治病的,用不着你指点本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废话了,快看吧。”不想杜婉莹一点也不领情,还将她训斥了一顿。

窦涟漪只能点到为止,便默默地上前查看,发xiàn

食槽里堆得满满的,再探手一摸,如意的肚子胀得鼓鼓的,当即明白了。

“这鸟儿不知饱足,食槽里有多少它便吃多少,吃得撑住了。”一边解释一边将食槽的粟米倒了,“您且饿它两天,以后再定食定量,自然便好了。”

“果真。”

杜婉婉还将信将疑。

“不信过两日再看,婉妃没旁的事,臣妾告辞。”是非之地,还是少待为妙。

杜婉莹照样不愿多见到她吧,只见她一挥手:“去吧,去吧。”便又去逗弄如意去了。

从春禧宫出来,窦涟漪的右眼皮便跳开了,不好,老话不是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吗,她虽然不信这些,可今儿个老有一种保不齐会出事的预感。

“快,快。”她拍着轿子,示意快点离开。

一夜无事。

翌日早上,去坤宁宫请安,也是一切如旧,出来的时候,她轻舒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一个人便在这时飞奔着进入视线。

“谁啊,这么不讲规矩。”

皇贵妃与婉妃都有孕在身,不用晨昏定醒,这里便数淑妃位份最高,当即敛了眉头斥了一声。

“不,不好了,婉妃娘娘出……事了。”

到了近前,窦涟漪认出来了,正是昨日拦轿的小太监,闻得这一声,心里咯噔一下,真出事了?“慢点说,你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主……子她小产了,奴才……来回禀皇……皇后娘娘。”小李子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一讲完,外面顿时炸了锅。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就……”

“哼,就她那性子,怀了孕还成天炸毛,不出事才怪。”

“是啊,是啊。”

大殿内明媚一闪,皇后一迭声地赶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说是婉妃小产,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皇后娘娘。”小李子气顺了一些,哭丧着脸回禀,连见礼都忘了。

不过这个时候没人留意这些,皇后一声令下:“快,备轿,去春禧宫。”呼啦啦,有轿子的坐轿,没轿子的步行,一起涌向春禧宫。

到了门口,太后与皇帝从不同的方向也赶到了。

“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出事呢?”太后从轿子上下来,差点跌倒,幸好被皇帝一把搀扶住了,连声安慰:“母后别急,也许情况并不严重。”

“是啊,母后别急坏了身子。”月碧落也赶紧下轿,与皇上一边一个拥了太后进入。

“千金圣手”李墨太医和产婆早到了,众人进入偏殿的时候,李太医正在给躺在榻上的人号脉,产婆候在一边。

如今天下安定,百事遂心,唯一悬而未决的便是皇室无后继之人,尤其是窦涟漪一连失了两胎后,玄寂离也暗暗着急。

“如何?”容颜清冷依旧,然,急急的一声仍显露了心中的焦灼。

李太医收了指,起身施礼回禀:“回皇上,娘娘因突然受惊而动了胎气,据微臣看来,好好静养着应无大碍,只是再不可出事,否则就难说了。”

玄寂离脸色稍缓,眉头依然皱得紧:“好好的,怎么会受惊的?”

“皇上,臣妾是给人害的,您要给臣妾作主啊。”杜婉莹苍白的脸色在听到无虞的那一刻好转了一些,下一刻,便咬着牙指斥。

所有人的心里都一紧,后悔不该跑来看热闹,安景凉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贤贵妃,你不在宫里呆着,跑这来干什么?”太后如今成了惊弓之鸟,这一个差点就保不住了,自然也担心另一个。

安景凉听到消息的第一个念头是,天助我也,她一直为杜婉莹先于自己生产而伤神,如今好了,再也没人跟自己争长子之位了。

“听说婉莹妹妹的孩子出事了,臣妾着急,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表现出焦急痛惜之情的。

月碧落一脸欣慰地回答:“还好,李太医说并无大碍。”

没事了?

安景凉差点失声呼出,赶紧将呼之欲出的失望掩藏好,拍着胸脯念了一声阿弥咜佛:“没事就好,如事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太后一惊一喜,越想越后怕,指着春禧宫的一众奴才厉声喝问。

一众宫女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吭声。

“说,若有半点隐瞒,拉出去打。”太后来了气,“准是你们没照顾好,害得主子出了事,如今想瞒混过关。”

小李子呼地跪倒在地,指着窦涟漪大喊:“不怪奴才们,是俪嫔娘娘加害的。”

窦涟漪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欲分辩,有人比她先出了声,玄寂离的眸沉得怕人,直逼地上跪着之人:“再敢胡说,拉出去杖毙。”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信着她,这足以令她欣慰。

“你别吓着他,说,一五一十从实说来。”太后可不那么想,扫了皇帝一眼,命令道。

小李子畏惧地看了一眼不怒自威,如今黑着一张脸更叫人害pà

的皇上,浑身像筛糠一样地发着抖,嗫嚅着不敢说。

“快说。”

太后厉喝一声,吓得所有奴才宫女齐齐跪倒。

“是,奴才回禀太后,主子不是刚得了一只鹦鹉叫如意吗,喜欢得紧,天天逗弄着解闷,教它说话……”这小李子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没说到正题上,太后早就不耐烦了,当即大喝声打断他:“拣重点说。”

小李子浑身一哆嗦,继xù

道:“今天早上用罢早膳,主子便至廊沿下逗如意,谁知如意突然发狂地袭向主子,主子受惊跌倒,以至动了红。”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鹦鹉好好的,怎会发狂?”

第123章 如意

“是啊,那只鹦鹉怎么了,竟是袭击主子。”太后也不解。

小李子胆怯地睃了一眼皇上,硬着头皮答道:“如意这两天不大欢实,因这只鹦鹉原是俪嫔娘娘的,主子便着奴才请来俪嫔娘娘请教,俪嫔娘娘看后,说是吃撑着了,让饿两天再看,谁知今儿早上便出了这事。”

“俪嫔,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后听完,厉声问过来。

窦涟漪沉了沉心绪,在太后面前跪了下去,却偏头问向旁边的小李子:“昨儿个是你在路上拦住我,以‘若我不去,你家主子便会责罚你”求我来的吧?”

“是。”

小李子犹豫一下,终是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臣妾推脱不过便来了,将食槽里的食儿倒了,解释了两句,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婉妃和婉妃的贴身宫女玉莲还有这位小李子公公,都可作证。”她转身太后,澄清道。

“她说的可没错?”太后又问向小李子,后者略一迟疑,点点头,再次证实了她所言非虚。

玉莲一直照看着主子,这会呼地转身:“那又怎样,若有人存了心害人,再短的时间也可以做点什么。”

“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做过什么,既然我说了不算,那么你说了也不算,总要拿出证据来,不是吗?”窦涟漪今儿的处境与那日宁静如无二,唯一不同的,也令她安心的是,皇上信任自己,所以她并不担心。

杜婉莹恨得翻身坐起,不到半秒,体力不支又倒了下去,玉指青葱,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唉哟,婉妃啊,你可不能动气。”太后吓得一迭声地叮嘱,皇后抢上去,亲自扶她躺好,温声安慰了几句,方才转过来。

“够了,都不许吵了。”这后宫天天吵也就罢了,可事关子嗣玄寂离不敢掉以轻心:“李莲成,去,把那只肇事的畜牲抓了,查清它发狂的原因。”

不消一刻,李莲成去而复返,神色复杂地看着主子:“回禀皇上,如意,不是,那只畜牲不见了,奴才抓了一把食槽里残余的食儿,不如叫太医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玄寂离点点头,李墨太医赶紧过来,从李莲成手里抓了一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挑了一点尝了尝,这才还了回去。

“就是寻常的粟米,并无异样。”

窦涟漪松了一口气,隐隐地松了一口气的还有皇上,玄寂离挥手退下太医:“好啦,天色不早了,婉妃身子不好,也不宜吵闹,大家都散了吧。”

“皇上,臣妾知dào

您一向疼惜俪嫔,可如今她害得臣妾差点没了孩子,若您仍是一味护着,臣妾,臣妾不服,就算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怪他父皇不在乎他的生死。”榻上,杜婉莹声泪俱下,又句句在理,拳拳母子之情更令人唏嘘。

额头青筋爆了爆,玄寂离踱到床头,抓起榻上人的一只手:“动物发狂是常有的事,也怪朕没有事先提醒你,好啦,别为了一只畜牲闹得后宫不宁,朕今晚陪着你,好不好?”视线回过来扫向众人,最后落在地上之人身上:“还不起来。”

窦涟漪这下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皇帝的话等于定了性,谁也翻不了了。

“皇上!”

不公平,杜婉莹大喊一声,却见另一边的皇后紧了紧自己的手,温声却句句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身子要紧,切莫再动了胎气,你看,皇上都答yīng

留下来陪你,多疼你还有孩子。”

“皇上,那您以后天天陪着臣妾。”杜婉莹经这么一劝,转怒为喜,冲着男人撒起了娇。

月碧落便起身笑道:“皇上您也累了,早点陪婉妃休息吧,太后就由臣妾陪着回宫。”

幸好皇后明事,玄寂离赞许地点点头。

窦涟漪回到关睢宫,命小英子将交花殿门紧锁了。

“娘娘,事情不是过去了吗,您还担心什么?”秀珠见她神色十分的凝重,茫然不解。

素云小心地问:“娘娘,您是不是觉得事有蹊跷?”

“素云,第一次发生也许是意wài

,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可就难说了。”

外头不知dào

她小产的原因,关睢宫的这几位却是知dào

的,经她这么一提,也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如果是人为,那会是谁呢?”小英子在一边自言自语。

是啊,谁会这么狠毒呢!

“这只鹦鹉是福贵人送的,会不会……”

素云的话刚一出口,便被窦涟漪断然打断并否定了:“不会,凝芷妹妹一向胆小怕事,又温柔可人,怎么想得出这么恶毒的计谋来。”

“那就是皇贵妃。”秀珠脱口而出。

极有可能,如今宫里有两个女人同时怀孕,谁的孩子先出生,谁就是长子,极有可能是玄月皇朝的储君,依安景凉的心性,焉能坐视别人的孩子早出生。

“不管是谁,她们的共同目标是我,以后都警醒着点。”窦涟漪叮嘱一句,见三人一起点头,眼见夜已深了,便吩咐各自歇息了。

此刻,一弯疏月挂在天边,静静地普照着大地,将人世间的一切尽收眼底,却千年无言。

杨凝芷的轿撵本是跟在窦涟漪的后面,不想转弯的时候,被人拦下了。

“福贵人,皇后娘娘有事请您走一趟。”

她认出来了,拦在前面的是坤宁宫的掌事太监高公公,当即面现诧异:“夜深了,不知皇后娘娘何事急宣?”

“福贵人去了不就知dào

了。”说完,高公公略一弯腰算是见了礼,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杨凝芷不敢怠慢,示意轿撵转向,立即赶往坤宁宫,到了那,因皇后娘娘送太后回宫,人还未回来,便被安排在偏殿候着。

这么晚了,一定是大事,会是什么事呢,她的心中七上八下,面上娴静淡然,却是波澜不现。

“让妹妹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身后蓦地传过来一声,杨凝芷璇即转过身去,温温柔柔地福了一福:“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月碧落挥手,径直走到凤榻上坐下,眼神直直地看过来,并没有侍坐的意思。

“皇后娘娘,召臣妾来,不知所为何事。”任何人被人这样盯着都难免心里发毛,她勉强笑着询问。

月碧落终于收回视线,不答却扬声:“高成,带上来吧。”

话音刚落,高公公带了一个人进来,杨凝芷看到自己宫中的小季子时,眼皮哗然一跳,暗骂一声蠢材。

小季子抢上一步,扑通跪倒在皇后面前:“皇后娘娘饶命,不关奴才的事,都是福贵人叫奴才干的。”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鹦鹉,赫然是如意,只是,早已经断了气。

“你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收了谁的钱污赖好人。”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杨凝芷迅速恢复了镇定,一脸气愤地反摆了一道。

小季子只想脱罪,当即竹筒倒豆子:“福贵人,明明是您叫奴才晚上偷偷潜入春禧宫,将药粉拌在如意的食物里,方才也是您事前吩咐奴才,趁乱将如意偷走,将有问题的鸟食换了,再弄死后找个地儿埋了,哪知,奴才正在埋的时候,被高公公抓住了。”

“你血口喷人。”杨凝芷怒极,上前抓住小季子的衣领,面现狰狞,恨不得将他给撕了。

月碧落皱了皱秀眉,“好啦,福贵人,注意你的形象。高成,将他带下去吧。”

“奴才遵旨。”

高成恭应一声,将小季子连同那只鹦鹉一起带了下去。

“皇后娘娘,您要相信臣妾,这奴才的话哪能当真。”杨凝芷双膝一软,伏在皇后的脚边哀泣。

月碧落抻了抻一丝不乱的衣摆,轻言细语道:“本宫信不信你无所谓,得要皇上信才行,你说是不是?”

“不要,求娘娘不要告sù

皇上,否则,臣妾就完了啊!”她不想死,也不要像宁静如一样被赶出皇宫,她还有好多的梦想,都是与皇宫还有皇上有关的。

眼底厉芒一闪而逝,月碧落俯身扶起她,十分痛惜的口吻叹道:“你呀,真是糊涂!”接着话锋一转,“本宫也知dào

你心里的苦楚,罢了,这事就当没发生吧。”

“您的意思是,不会告sù

皇上?”转折来得太快,杨凝芷还是不敢相信。

月碧落重得的叹了一声,盯着对面的人半天不说话,眸光中流转着无尽的哀伤,杨凝芷轻轻地转过头一看,皇后孑然的身影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孤独而凄清。

霎时,她什么都明白了,皇后,即便地位高高贵,可无尽的深宫寂寞之感却与自己毫无二样。

“娘娘,臣妾知dào

怎么做了。”

皇后不会平白无故地帮自己,杨凝芷知dào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但无关紧要了,反正这条路她已经没法回头了。

“娘娘。”

她走后,中宫殿的掌事太监高成悄没声地进来了。

“她走了?”

月碧落扶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地问。

第123章 无声的较量

“夫人。”

两道声音同时呼出,又同时将她托住了。

“吁——”

当她终于稳住了身子,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快来看。”夏若桐向她们招手。

窦涟漪心有余悸地走过去,果见栏杆断裂,露出一尺宽的豁口,方才若不是夏若桐及时拉了自己一把,不然已跌下山去。

“好像有问题。”夏若桐指着断口里面的一截,齐齐整整的,不像是承shòu不住重量而崩断,倒像是……

她顺着手指的地方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故yì

锯掉一半,看上去好好的栏杆,一受力便会轻易地折断,靠在上面的人自然跌落山底,不死也会残废。”

夏若桐凝重地点点头,“我不想相信,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

“她这是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呢。”窦涟漪咬牙,愤nù

染红了双眸。

夏若桐意味深长地:“如果能够搭上一个我,她会更开心,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到了此刻,她方才理解窦涟漪说过的那句“你不争未必别人会放过你”的话来,以后只怕不能似从前一样漫不经心地活在宫里了。

“要报gào

皇上吗?”秀珠不无担心地问。

窦涟漪摇摇头:“他成天操心国家大事,还是别惊动他了。”再说,这后宫争斗无休无止,他管得过来吗?

“哼,以后各自保重吧,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夏若桐眺望着远方,幽幽吐出一句。

窦涟漪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眼含感激与信任,轻声道:“桐儿,好在还有你,不然,这后宫实在让人寒心。”

“你放心,不论什么时候,桐儿都会站在你身边。”夏若桐反手握住她,紧了紧,仿佛在传递着不移的决心。

友情,在后宫从来都是弥足珍贵的一样东西,所幸,她与她相识,且相知。

而此刻,坤宁宫也在上演一场无声的较量。

“上月的帐我看了,安皇贵妃做事一向稳妥,做得极好。”月碧落与安景凉隔了一方红木茶几,分坐于凤榻两边。

安景凉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盅盖子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闻言,谦逊地一笑:“哪里,皇后指导有方。”

虚伪!

月碧落打心里哼了一声,表面上虚与委迤,背地里行架空皇后之事,你安皇贵妃做得还少吗?

“与打理后宫而言,安皇贵妃怎么说也是前辈,本宫哪谈得上指导,不过是从旁协理一下而已。”面上却客气着。

安景凉自然比她还要客气,再加上一份恭谨:“娘娘为了操持后宫,都累得食不甘味,睡不甘寝了,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瞧您眼圈便知dào

。”

月碧落下意识地抚了一下眼皮,昨晚查了半晚上的账,什么都没查出来,若真是熬黑了眼圈,真是得不偿失。

“太后与皇上将后宫交给本宫,别说只是黑了眼圈,就算是拼了命也是应该的,你觉得呢,安皇贵妃?”

安景凉点头称是:“皇后鞠躬尽粹的精神太值得臣妾们学习了。”

好个安景凉,咒人不落口实,鞠躬尽粹后面一句不就是死而后已吗?

“对了,听没听说小安子有个弟弟?”月碧落突然,却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

对面一脸茫然地看过来:“小安子?是窦夫人身边那个畏罪自杀的小安子?”说到这,眉头浅浅一拧,“好好的,皇后怎么提起他来了。”

“噢,他弟弟小英子在御膳房当差,成天跟人说他哥哥冤枉,昨儿个本宫找来问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安景凉将茶盅端至唇边啜了一口,顺便将一丝不安隐藏好,放下茶盅,略带诧异地问道:“怎么着,难不成他想为哥哥申冤。”

“那倒不是,他说哥哥一时贪财,收了人家三百两银子,干出下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死不足惜,只是那指使人浑然没事,叫他想不通。”月碧落抚着袖口绣的一朵牡丹花,徐徐道来。

安景凉眉目一恶:“这话太混账,难道他不知dào

宁静如是娘娘一力保下来的吗?”

“可他口中的指使人并非宁静如。”月碧落忽然直视过来,然,她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慌乱,安景凉只是吃了一惊:“不是宁静如,难不成另有其人,那会是谁?”

其实小英子也不知dào

是谁,但月碧落与窦涟漪的猜测惊人的一致,她决计赌一把,“是你,安皇贵妃。”

这样突然而直截,希望可以打乱对手的方寸,但安景凉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皇后娘娘,您信吗?”

“如果本宫信呢?”既已兵戎相见,任何的退缩都会落于下风。

眸中激起愤慨,语气却含了委屈与难过:“娘娘,您这么说实在太伤人心了,我安景凉自打入宫以来,一直恪守贤良恭谨让的妇德,也取得了太后与皇上的信任,如今娘娘听信馋言,如此中伤臣妾,叫臣妾情何以堪?”

一番话,情真意切,叫人感动莫名。

但她表现的地方不对,是以并没收到预期的效果,月碧落反而冷笑一声:“既这样,皇贵妃便到皇上面前解释一下,小安子侍奉存贤堂十来天后,又是如何被安排到新月阁去的。”

一丝惊慌终于浮出眼底,被一旁的月碧落尽收眼底,她得打铁趁热:“当然,你可以赌本宫手上并无真凭实据,也许本宫只是诈你的而已。”-

要赌吗?

安景凉在心中天人交战,若赢,自是安然无恙;若输,她不敢想象以皇上对窦涟漪的宠爱,会如何的惩罚自己。

“如果明天起安皇贵妃称病,无力协理后宫事宜,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月碧落这话,犹如对溺水之人抛出了救命索,就看她想抓还是不想抓了。

只花了一秒钟,安景凉决定抓住这条救命索,银牙一咬:“好,就按皇后娘娘说的办,娘娘可要说话算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局输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她还是皇贵妃,总有机会翻盘。

第124章 惊世秘闻

“是,不过娘娘,您真的相信她吗,不怕她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主子的荣宠决定了奴才的命运,有幸抱上皇后这棵大树,自然希望此树参天不倒,所以他绝对是真的替主子担心。

月碧落哼了一声:“本宫教她做什么事了吗?好像没有吧!到时候,即便被人查出中宫替她隐瞒,那不更显得皇后仁慈吗?”

“还是娘娘英明。”

高成一脸释然,真诚地奉上一记马屁。

“少拍马屁了,本宫累了。”玉臂懒洋洋地递出,高成赶紧伸出手臂让主子托着,同时躬下腰,送主子回寝殿休息。

这一夜纷纷攘攘,终于过去了。

早上,秋风卷起落叶,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窦涟漪洗漱完毕,又用过早膳,接过秀珠手里的药丸,正要往口里送的时候,“姐姐,我可以进来吗?”外面传来杨凝芷的问询。

“快请进。”

她急忙应了一声,然后才将药丸送入嘴里,就着秀珠的手喝了一口热茶吞了下去。

“姐姐病了吗?这又是什么药,看着怪怪的。”杨凝芷一边往里走一边略感诧异。

窦涟漪示意她在身边坐下,笑着回答:“不过是调经补气的,一碗碗的药水太难喝了,这不,徐太医想出个好法子。”

“徐太医有心了。”杨凝芷接过素云奉上的茶,感慨道。

窦涟漪拍拍她,作势站了起来:“走吧,给皇后娘娘请安去,咱们边走边聊。”

“姐姐。”

杨凝芷跟着站了起来,却没有急着迈步,秀美的脸上忽然一派肃容。

“怎么啦?”

窦涟漪当下不得不站住了,奇怪道。

“如意是妹妹送给姐姐的,不想惹来这么大的祸,差点连累姐姐,你会不会怪妹妹?”杨凝芷一脸惴惴,外加深感不安的样子。

她嗔了对方一眼,“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为这大早上的专门跑来呀,真是,快走吧,不然晚了又要挨训了。”

“太好了,妹妹昨晚一整晚睡不着,就怕姐姐怪罪妹妹呢。”杨凝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似的,欣喜得欢叫一声。

后宫争斗不休,难得一二个谈得来的,窦涟漪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维护好这份珍贵的友情。

安景凉这两日觉得奇怪,之前嗳气、泛酸、反胃的感觉忽然统统不见了,按说两个多月的身子,应是害喜最严重的时候。

而一直负责给她请平安脉的林太医,这两日也没露过面,正要叫人传太医来瞧瞧,灵姗慌慌张张地进来了,手里抱着她早上换下的衣物。

“你们出去。”灵珊竟然直接命令几名打扫的小丫头,这可是极少见的现象。

不过,安景凉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就算为了腹中孩子,她也要控zhì

好心情,是以手下人只要不过份,她一般不会管。

“娘娘,您身子可好?”小丫头被赶出去了,灵姗又将殿门关好,这才走到主子跟前,犹犹豫豫地问。

安景凉这下不痛快了,眉一挑:“本宫身子好得很,难不成你希望本宫身子不爽?”

“不是不是。”灵姗急得直摆手,手中的衣物掉了一地,慌忙勾腰去捡,一时手忙脚乱。

灵姗跟了自己很多年,做事极少这样顾头不顾尾,安是凉正要斥责几句,视线里飘染了一团红色,她定晴一看,惊呼出声:“那是什么?”

“娘娘,奴婢也是刚刚发xiàn

的,您不会动红了吧。”灵姗抱着被血迹玷污的内衫,焦心不已。

安景凉张口驳斥:“不许胡说,本宫好好的,怎么可能动红?死丫头,你再敢咒本宫,信不信拖出去打。”

“娘娘,奴婢不敢了。”灵姗吓得花容失色,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静下心来一想,安景凉觉得好像是不对劲,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沉吟一会,便吩咐道:“将污衣找个地方悄悄处理了,不许让别人看到,然后去请林太医。”

“哎。”

灵姗答yīng

一声去了。

安景凉捧着青花茶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瓷器上,发出“叩叩”的声响,越怕令人心绪不宁。

就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灵姗跑了回来,“娘娘,林太医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死了?”前儿个还好好的,不至于暴毙而亡呀。

灵姗连摇其手:“不是,不是,林太医前两天便请辞了,不在太医院当值了。”

“什么?”

一定出事了,安景凉的心陡然一沉,“去,把门关上。”

灵姗这才发xiàn

自己一急,竟是忘了关门,赶紧返回去关上门,重新跑回主子跟前,小心地看着主子的脸色:“娘娘。”

安景凉扬手示意别出声,她要好好捋捋,也许,自己并未怀孕?

一念既出,浑身的汗一冒,假孕争宠,那可是欺君大罪,可是不会的,林太医诊断得清清楚楚,之前呕吐、泛酸,各种害喜的症状都有,不应该有假啊?

“要不,请李墨太医来看看?”

灵姗一提出,被她断然否定了,“万万不可。”若真的没怀上,李墨一号脉,岂不全露馅了。

涂了大红丹蔻的指甲“嗒,嗒,嗒”地敲打着杯盖,良久,手指蓦然不敲了,安景凉似乎下了决心:“去叫徐太医来。”

“徐太医?娘娘,奴婢没听错吧。”灵姗失声低呼。

没听错,她得赌一把,眸底有风云激荡,安景凉沉声:“快去。”

主子的心智灵姗是最知晓的,可今天,她有些怀疑,主子不会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弄糊涂了吧,却又不敢有违命令,带着满腹疑惑还是去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灵姗带着徐太医回来了,顺手将门关好。

“微臣见过安皇贵妃。”徐怀玉虽觉得奇怪,面上仍是一贯的不疾不徐。

天阴阴的,安景凉又背对着光坐在暖榻上,面容看不大真切,也不说话,只将玉腕伸出。

徐怀玉会意,便取出软枕交由灵姗给主子垫上,及至盖了丝帕于腕上,这才恭身上前,开始切脉,手刚一搭上去,心中猛然一震,越怕凝神细诊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徐怀玉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诊清楚了吗?”这一问,安景凉的声音微微带了讥讽。

徐怀玉收了指,抬起衣袖拭了拭额际,恭声回答:“诊清楚了。”

“喔?”

安景凉抚着衣襟上一朵紫罗兰花,眉眼未抬,漫不经心地一声:“说来听听。”

“皇贵妃贵体康健,大可安心。”徐怀玉温声禀告。

女人的唇边蓦地浮出一丝凉凉的笑,不知怎么的,令徐怀玉的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垂下眼眉,便听见毫无波澜的声音又起:“那本宫腹中的胎儿呢,他可好?”

斗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徐怀玉欠腰,垂首,一向不疾不徐的人,却惊慌失了措,就连双腿也不自觉地发着抖。

“本宫在问你话呢!”

这一声重了几分,带了迫人意味。

“据微臣诊断,娘娘的脉相显示不出怀孕的迹象。”他知dào

自己的安稳日子到头了,眼前这位尊贵无比的女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将真相示之于他。

虽然有所准bèi

,在听到未孕的诊断自太医口中发出时,安景凉仍是晕了一下,她居然被假孕了,林远正林太医,她暗暗咬牙切齿:本宫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徐太医,本宫十分好奇,你出了这个门后会怎么说?”不过一瞬,她恢复了素日的稳重与贤淑,闲适的口气不含一丝异样。

然,徐怀玉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喏喏唯唯地请示道:“敢问皇贵妃需yào

微臣怎么说?”

哈……

安景凉忽然笑了起来,徐徐啜了一口茶,觉得有些凉了,便搁在红木小几上,抽出帕子拭了拭唇角,一套动作下来,十分满yì

地看到徐太医的腰勾得更深了。

“皇贵妃胎相平稳,母子俱安,你觉得这么回答行不行?”诚恳的语气,确实是在与他商量着。

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他抬起眸小心地看向身居高位的女子,又迅捷地垂下眸去:“可是,十月怀胎,终有落地的那一天,到时…….”

“婉妃肚子里不是有一个吗,到时抱了来,至于她的孩子就说一生下来便死了,这样可以吗?”

依旧是商量的语气,却吓得这边扑通一声,徐怀玉屈膝而跪:“拿皇子偷梁换柱,若事发,那可是死罪,恕微臣万万不能答yīng

。”

“随便你,不过桐贵人假病避选的秘密,本宫不知dào

还能不能守得住,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怨不得本宫了。”

此话一出,徐怀玉惊呼一声:“娘娘是怎么知dào

的。”明明是深秋时节,屋子里凉意袭人,他的浑身却冒出了汗。

“本宫是怎么知dào

的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你想怎么做!”

幸好当初留了一个心眼,让身居九门提督的哥哥查了一下,将夏若桐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在宫中看到徐怀玉的时候,自己还犹豫着要不要即时告发,想了想,这样重磅的消息,还是要派在大用场上,如今,正是时候。

第124章故意捉弄

“那是自然,安皇贵妃好好养病,本宫抽空会去看你。”月碧落笑得诚恳极了。

安景凉起身行礼,“臣妾身体抱恙,不能陪娘娘叙话了。”

“绿笛,替本宫送送安皇贵妃。”月碧落扬声吩咐,语气说不出的轻快。

次日,皇贵妃安景凉称病不起的消息传遍后宫,大家关心之余,俱是奇怪,安皇贵妃身体一向康健,极少生病,何以这次突然病倒?

“果真是她?”

新月阁中,得知消息的窦涟漪蓦然握紧了拳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皇贵妃看着那么贤淑,不想心却比毒蛇还要狠。”秀珠一想到她三番五次地害主子,便恨恨不已。

用蛇蝎美人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窦涟漪的耳边蓦然响起宁静如的那句话:这个后宫人人都想你死,心中便不寒而栗。

她只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什么,偏要她置身这可怕的后宫争斗中,如果可以选择,她多么希望与他只是一对普通夫妻,平静快乐地相伴一生。

“秀珠,将前两天绣的丝帕寻出来,带上去瞧瞧安皇贵妃。”上位病了,做为下位者总得表表关心,这是礼数,也是生存之道。

秀珠迟疑不动:“她那样害主子,您凭什么还去看她。”

“这个时候,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与礼与情,都得走这一趟。”一直默不作声的素云插话道。

窦涟漪赞许地点点头,难得一个小宫女竟有这种见识,“素云,你是不是读过书?”

“奴婢的父亲本是私塾先生,从小跟着父亲倒是念过一些书,只是后来不小心惹了土豪,那老东西竟要收我作妾,奴婢与父母自是死活不答yīng

,无奈土豪仗势欺人,正好宫里招人,奴婢便进了宫,宁可老死在宫中,也不让老东西得逞。”

秀珠听完,拉着她的手唏嘘不已:“原来你这么苦,放心,以后小姐和秀珠都会待你好的。”

“我知dào

,你跟主子都是好人,奴婢以后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素云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睛,唇坚定地抿起。

“好啦好啦,大早上的生啊死的,记着,都给我好好地活着,任何时候不许轻言放qì

,明白吗?”窦涟漪既是在告诫她们,也是在告诫自己。

存贤堂今儿个热闹极了,来看望皇贵妃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这不,刚送走一位,窦涟漪便到了,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外间抱厦,见安景凉歪靠在贵妃榻上,忙上前见礼问安。

“坐吧。”

安景凉头上搭着一条冒着热气的毛巾,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榻边的绣凳。

“听说皇贵妃病了,妾身很是意wài

,昨儿个还是好好的,怎的突然病了?太医怎么说?”窦涟漪便依命坐下,温言关心道。

榻上人抚了抚额头上的毛巾,“这不是到了月底吗,昨晚对了一晚上的帐,想是着了凉,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少不得要躺几天了。”

啧啧,真不愧是老手,装病也要扯个为公废寝忘食的理由。

“皇贵妃协理后宫,的确是辛苦,莫如趁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妾身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妾身亲手绣的,就算礼轻情义重吧,皇贵妃莫要嫌弃才好。”

窦涟漪将手上拿的一方丝帕抖开,四周绣了兰草,中间一个大大的“静”字,原是绣来时时提醒自己的,忽然觉得它倒是更适合面前的这个女人。

“窦夫人费心了,灵姗。”

听到主子喊,侍候一侧的灵姗会意地接了过去。

窦涟漪正打算告辞,忽然看见洗漱架上的脸盆与地上冒着热气的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歹毒的女人一次次加害自己,却又奈何不了她,不如趁机整她一下出口恶气。

“哟,这毛巾都凉了,妾身重新绞个热帕子来。”

她状若关切地摸了摸毛巾,发xiàn

冷了,连忙拿下来,去洗漱架那里一阵忙活,绞了热气腾腾的毛巾回来,替病人搭上。

“风寒病人最怕受凉了,这被子可得盖严实了。”一边说一边又关切地将滑至腰身的被子直拉到脖子下,又将两边掖紧,这才重新落座。

安景凉心中本就有气,如今这么一捂,急火攻心却又发作不得,只得绽开一丝笑容:“还是窦夫人贴心。”

“妾身关心皇贵妃原是应该的,您快别跟妾身客气了。”

窦涟漪忍着笑,又东扯西拉了好半天,见安景凉的脸红了一大片,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还是热气,这才款款起身,“皇贵妃好好休息,妾身便不打扰了,妾身会日日在佛前祷告,希望皇贵妃早点好起来。”

“去吧,灵姗,替本宫送客。”

安景凉连虚伪的客套话都免了,巴不得她走似地连忙发声。

灵姗送完客回来,见毛巾被甩在地上,被子自然也掀在一边,安景凉咬牙切齿地骂:“小蹄子,存心跟本宫过不去,唉哟,这一顿捂,只怕没病也会捂出病来。”视线一顿,看见一方丝帕,操起来便撕:“静?只要她一天活着,本宫便静不下来。”

“主子,小心手疼,奴婢拿绞子去。”

灵姗回身找了金绞子来,安景凉一把夺过去,对准丝帕狠狠地左一绞子,右一绞子,直到变成了一堆零碎,方才解了恨。

且说窦涟漪一出存贤堂,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子,什么事这么好笑。”秀珠还在外面担心,见她安然出来,似乎很开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窦涟漪忙止了笑:“嘘,回去再说。”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脚下生风,一样的朱墙绿瓦,还有一样的蓝天白云,今天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令人神清气爽。

“救……命。”

栊翠宫住的是后宫最低等的女人,是以很偏僻,中间好长一段寂无人烟,是以这微弱的一声传入耳膜时,窦涟漪并未在意。

“救…….”

走了几步,又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时,她停下了脚步,“秀珠,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第125章 各自为谋

“微臣但听娘娘吩咐。”除此,他还有得选吗?

安景凉满yì

地点点头:“有劳徐太医了,本宫的平安脉还有腹中的皇儿以后便交给你了,灵姗,送徐太医!”

“微臣告退。”

徐怀玉拱手,视线无意间瞥向贵妇的脸,眉心一点梅花状花钿,忽然化作一只毒蜘蛛,随着她的发声而张牙舞爪,心底一凝,急忙收回视线,恭身退了出去。

“娘娘,徐太医不会去告密吧?”灵姗送完人回来,一脸担忧地问。

安景凉不以为意:“放心吧,只要有夏若桐在,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忽然有些羡慕夏若桐,有这么一个男人爱着,护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个林太医,娘娘没孕,被他说成有孕,真是庸医害死人。”灵姗略放了心,转而为这个愤愤不已起来。

哼,林远正一点也不庸,他的医术高明着呢,若非如此,她安景凉也不会看上他,让他负责自己的身子了。

“林远正之前给本宫开的方子你还记得吧?”她闲闲地开口。

灵姗用力点头:“奴婢当然记得,林太医说是调经助孕的方子,狗屁!”犹嫌骂得不过瘾,还往地上啐了一口,蓦然看见主子嫌弃地盯着自己,悚然发觉自己过分了,赶紧住了口。

“助孕嘛,自是骗人的,调经却是有的,不然本宫的月信怎么会突然不来了呢!”不但月信没来,还出现恶心、晨吐、嗜酸的孕期症状,全亏了这张方子呢!

灵姗愕然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恍然大悟:“您是说,林远正故yì

下药,令娘娘误以为怀上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自然不是林远正的本意了,放眼宫中,除了皇后月碧落,还有谁有如此心计,又有谁敢动她安景凉的!

“月氏碧落,本宫有你这个对手,真是莫大的荣幸。”

端庄秀丽的脸庞上浮着淡淡笑容,若是没听到这句话,不了解她的人,都会被这一脸的贤淑而打动。

翌日早上,多日不来请安的安皇贵妃突然现身坤宁宫,倒将一众人惊奇到了。

“皇贵妃身怀龙子,不是说好了不用请安的吗?今儿个怎么来了。”月碧落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左下首的人身上。

安景凉略略欠了欠身:“昨儿个请来徐太医瞧过了,说胎象平稳,总待在屋子里未必对胎儿有利,偶尔还是得出来走动走动,臣妾一想,这段时间皇后娘娘一个人操持偌大的后宫,辛苦得很,不如趁身子还不重,从旁帮衬一二。”

“如此甚好,眼看冬天便要来了,正为安排诸宫换季的物品而焦头烂额,皇贵妃若不嫌辛苦,从旁协助,自是再好不过。”月碧落颇是欣慰地赞许。

在听到徐太医三个字时,窦涟漪与相邻而座的夏若桐俱是一惊,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dào

他怎么搭上皇贵妃安景凉了。

大家又叙了一会,便散了。

月碧落回到内殿,吩咐玲珑找中宫管事太监来问话,自己则独自坐在凤暖榻上沉吟不语。

“娘娘,您找奴才有何吩咐?”不一会儿,高正来了,垂手侍立一旁。

凤暖榻上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抚着袖口白色无杂的风毛,温润的声音很中听:“林远正处理了没有?”

“娘娘放心,处理得干干净净。”高成恭谨作答。

月碧落点点头:“那就好,皇贵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她这一向自恃怀有龙子,故yì

不来请安,今天突然现身,倒让人猜不透了。

“回娘娘,昨儿个皇贵妃先是着人请林太医,听说他已不在太医院后,便请了徐怀玉太医去存贤堂。”

这个方才在殿上已经听说了,安景凉应该知dào

自己被假孕了,“徐太医怎么说?”

“徐太医脉案上记载的是:皇贵妃胎象平稳,母子俱安。”

看来徐太医已经被收买了,好,很好,月碧落最想知dào

的是,接下来这位安皇贵妃会怎么做?

“娘娘,依奴才看,不如将皇贵妃假孕的事捅出去,到时候皇上必以假孕争宠、欺瞒圣上,治她重罪。”高成看着自家主子的目光充满了膜拜,真是好计谋呀。

眸底狠厉一闪而逝,月碧落却不以为然:“以她的地位以及家世,假孕争宠,皇上至多幽禁个半年了事,本宫不击则已,一击,必要她永世不得翻身。”对皇上的爱意与日俱增,对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个莺莺燕燕便越是痛恨,尤其这个安景凉,不止是争宠,还想争权,简直让人恨上加恨。

“娘娘想得深远,奴才自愧不如。”高成真心地奉送一句恭讳。

月碧落拂了他一眼,忠心她喜欢,还要有用才行:“依你看,皇贵妃明知假孕,却秘而不宣,接下来会如何动作?”

“必是等待时机流产,至于谁是那个背时鬼,那就要看安皇贵妃最讨厌谁了。”高成颇以为高明的回答。

“下下之策。”岂料,月碧落嗤之以鼻。

高成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那依主子看,安皇贵妃会怎么做?”跟了皇后这么久,深知要想获得她的信任,光有忠心还不够,还得有用处,能为之解决烦恼。

“等婉妃生产的时候,她来个提前发作,再来个偷梁换柱,此是上上策。”月碧落如信手拈来一般,娓娓道出,令侍立之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暗赞了一声:高明。

“不过,本宫不会令她得逞的。”因为婉妃这一胎断不可能落地,相信杨凝芷会交给自己一份满yì

的答卷。

“如果婉妃的孩子没了,本宫猜安皇贵妃会在宫外找一个替身,此是中策。”其实,最保险又有可能剪除异已的是那条下下策,可她太了解安景凉了,怎么舍得放qì

一朝怀孕的大好机会呢,“本宫要的便是她这么做。”

假孕争宠不算什么,可是以假冒充皇子便是大罪了,到时候,若再散播一条谣言,此子是皇贵妃与人私通所得,一想到那时的情景,月碧落差点失声笑了出来:安景凉,届时,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此刻,窦涟漪与夏若桐匆匆回到关睢宫。

“徐怀玉是糊涂了吗,怎地同安景凉搭上关系,太危险了。”没有人比窦涟漪更清楚安景凉的为人,贤淑的外表下满腹歹毒。

几次事件后,秀珠对徐怀玉的医术心服口服,当即替他说话:“皇贵妃差人来请,徐太医也没法拒绝呀。”

“这个书呆子,一向不知dào

变通,不知dào

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吗?”夏若桐眉宇间尽是忧戚,她的担心自是比旁人更甚。

窦涟漪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也许皇贵妃一时找不到人,临时找他去顶个卯而已,我看还是别在这瞎猜了,秀珠,叫小英子去请了来。”

秀珠答yīng

一声去了。

两人便喝着茶,一边聊天一边等。

“不知俪嫔娘娘和桐贵人差微臣来,有何见教?”估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徐怀玉被带了进来,见了礼,恭声询问。

夏若桐语气微带了气恼:“听说你攀上皇贵妃了,恭喜呀!”

“桐儿。”

窦涟漪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一声。

“微臣身为太医,为各宫娘娘请脉、瞧病,原是份内之事;况医者父母心,不论贵贱理当一视同仁,何来攀龙附凤之说。”徐怀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极力将思念与关心掩藏好,温言解释。

见他侃侃而谈,满口的大道理,夏若桐气极而笑:“好好好,你有理,你是好人,我们原是小肚鸡肠之人,徐太医,你去呀,去皇贵妃那里表忠心去。”

“桐……贵人。”差点便喊出一声“桐儿”来,幸好他及时改了口,苦涩地一笑:“您何必句句含讥,微臣一介太医,不论哪位主子都不敢得罪。”

夏若桐见他油盐不进,呼地站了起来,指着门外厉喝一声:“我们这儿庙小,请不起徐太医,你走!”

“桐儿。”

窦涟漪提高了声音,这哪里是主子与太医的口气,分明是一对小情人闹矛盾的架势,再不制止,只怕令旁人起疑。

“福贵人来了。”门外,秀珠高声请安,“福贵人吉祥。”

她急忙拉了拉夏若桐,示意她冷静。

“哟,怎么闻到一股子火药味,莫非两位姐姐在吵架,照理应该不会呀,谁不知dào

两位姐姐感情是最好的,连妹妹都瞧着眼红呢。”杨凝芷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捂着嘴巴笑。

窦涟漪佯装生气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这话分明指我们没将她当姐妹看,你是不是要姐姐将心掏出来给你看?”

“好啦,妹妹开玩笑的,姐姐别生气了。”杨凝芷连忙道歉,视线无意间瞥向一旁侍立的徐太医,不禁“咦”了一声,“徐太医也在,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成天给别人瞧病,莫非自己病了?”

徐怀玉勉强一笑:“微臣没病,谢福贵人关心。”本就打算一个人扛,如今有外人在,他更不会说出原因了,当即拱手告辞。

第125章 杀人灭口

“没有啊。”

凝神听了一会,秀珠摇摇头,而窦涟漪再没听到什么声音,想是自己听岔了,便迈开步子,“救命。”却在这时,一声清晰地传过来,连秀珠也听见了,惊怖地看向发声的方向。

“走,去看看。”

她拨转脚步往左,往前面的小亭子走去,奇怪的是并没看到什么人,呼救声也没了,莫非又听错了?

正自嘀咕间,秀珠指着前面不远处,“看,那里有口井。”

心中一动,窦涟漪加快步子奔到井口,探身往里一看,井下面真有一个人在拼命挣扎,“快,将水桶放下去。”她大声命道。

秀珠不敢怠慢,赶紧将拴着长绳的小桶给放了下去,“喂,你听得见说话吗?抓住水桶,我们拉你上来。”

那人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身子直往下沉,拼着最后一把力qì

抓住了桶身,窦涟漪一喜,急忙与秀珠一起用力,费了好大劲终于将人给拉上来了。

窦涟漪甩了一下酸麻的手腕,见旁边有块巨石,便与秀珠合力将那人抬到上面趴好,好将呛进腹中的水吐出来。

做完这些,她终于经受不住地一屁股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大口地喘气,指着水淋淋的人,“你看看,还有气没有?”

秀珠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惊喜道:“没死,还有气呢。”

老天保佑,总算没有白费力qì

,窦涟漪暗自庆幸之余,却又觉得奇怪,好好的,跑这么远打水,有病呀!

“是小英子。”

惊呼之声蓦然传过来。

窦涟漪的心则猛地一沉。

“噗……噗……”小英子大口大口地吐着水,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腹中的水似乎吐得差不多了,他艰难地别过头:“谢谢窦夫人救了小的一命。”

“还有我呢。”秀珠跳到他身边,反手点着自己的鼻子。

小英子翻身,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谢……了。”

“好点没,能不能回话?”窦涟漪已然猜到了几分,还需yào

问过他之后,方可下定论。

小英子费劲地,却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又是怎么掉下去的?”她开始发问。

地上的人喘了一口大气,开始回忆发生的事,从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中,窦涟漪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小英子昨晚值了一夜的差,早上回到寝室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叫他,说什么主子找他问话,他一咕噜爬起来便赶了来,刚刚睡醒,又跑了老远的路,口渴得很,看到有口井,自然喜出望外地奔了过去,正在放桶取水,不防后面有人猛力一推,人便掉进井里了。

“看清那个叫你的人,还有推你的人了没?”窦涟漪继xù

问道。

小英子摇摇头,“那个通知的人听见我答yīng

后便走了,至于背后推奴才的人,更是不可能看到。”

“大早上的,随便一个人跑来通知一声,而你二话不说便来了,你也太相信人了吧。”窦涟漪不知dào

该骂他蠢,还是夸他天真的可爱。

小英子嗫嚅道:“前两天,皇后娘娘派人来找过奴才,奴才以为又是皇后娘娘找,所以压根没想那么多。”

难怪,窦涟漪暗道一声,站了起来,“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有人想杀人灭口,小英子躲过了初一,不知dào

躲不躲得过十五。

“窦夫人,救命。”

小英子忽然扑上来,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口中连喊救命。

“你不是好好的吗,又呼什么救?”窦涟漪猜到了几分,可是若收留了他,等于挑明了与安景凉为敌,原不想这么快与她摊牌。

咚咚的叩头声在这僻静之处听得分外响亮:“奴才再笨也看得出来,有人想要奴才的命,且与哥哥的事有关,可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求窦夫人收留奴才,奴才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夫人救命之恩。”

“亏你想得出,你哥哥害得主子差点没了命,谁还敢收留你,今天救你已算不错了,趁早死了这条心。”秀珠枊眉倒竖,连斥带驳。

小英子似乎认定了她这个新主子,只管用力地磕头,额头都血肉模糊了。

“好了,起来吧。”

窦涟漪终是不忍,经lì

了这么多,她也明白身边须得多几个忠诚可靠的人的,可是小英子值得信任吗?

“谢主子。”

小英子倒是机灵,爬起来便认了主子。

“自从你哥哥去后,我身边是差个办事的,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等会让秀珠去内务府问问,你且回去等消息。”略一沉吟,她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小英子大喜过望,扑通又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算是正式认了主子。

仲春时节,花园里的花盛开至极致,这段时间的后宫平静极了,直到窦涟漪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蓦然打破了它表面的宁静。

“怀上了?生不生得下来可就难说了。”第一个听到消息的是淑妃萧丽云,愣了一下,撇着嘴说。

存贤堂的主人可不这么乐观,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小宫女正在帮她修剪指甲,手猛然一抽,宫女没防着这一下,剪刀划拉了一下。

“你怎么弄的,找抽是不是。”

看到留了好几个月的,长长的指甲断了,安景凉怒声喝骂。

“奴婢知错了,求皇贵妃娘娘饶恕。”小宫女脸都吓白了,实在是主子自从称病辞了协理后宫事宜后,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天天都有底下人被罚,做事都是百般小心,生怕一不小心犯在主子手上。

安景凉哼了一声:“错了便是错了,还想逃避惩罚,简直是错上加错,来人,给本宫拖出去跪在太阳底下。”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小宫女不停地求饶,可不管怎么求情也没用,谁怪她倒霉,在主子心情最糟糕的时候犯了事呢。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终于平静下来,至于底下如何暗流涌动,便不得而知了。

第126章 挨骂受气

新入宫的这这批后妃中,杜婉莹无论是家势还是姿色都出类拔萃,其父深得皇上倚重,这次皇上推行的吏治改革中,杜相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致皇上的设想得以顺利实现,皇上一高兴,不仅重赏了杜相,还以“入宫以来,一心侍奉太后与皇上”为由升了杜婉莹嫔位。

这天早上,妃嫔们去皇后殿请了安,又叙了一回话,方才一一告辞出来,嫔以上的都由肩舆抬着走了,余下的贵人及几位夫人享shòu

不了这待遇,只能步行回住所。

“主子,奴婢方才与佩儿聊了两句,她告sù

奴婢,前儿个见小英子去她们宫了,这里头会不会有明堂?”

肯定有名堂,窦涟漪一听,顿觉平静的日子只怕又要被人打破了。

佩儿是存贤堂的小丫头,那日犯了事被主子罚在太阳底下跪了好几个时辰,对主子颇有怨言,秀珠趁机从她口中打听到了不少事。

“好你个小英子,亏我们救了你,竟敢吃里扒外,看我回去将你捆了来好好审审。”秀珠当下气得撸拳捋袖。

窦涟漪忙扯了扯她,示意她注意分寸,略一沉吟道:“先别张扬,且看看再说。”无凭无据的,若他抵死不承认,也拿他没办法。

“好吧,且让他多蹦几天。”秀珠低了声气,愤nù

的口气仍是不减。

当日收留小英子,窦涟漪一来怕他被存贤堂那位灭了口,二来私心也是有的,希望他能记着救命之恩,就算以后不能忠心耿耿,也不至背后害人。

如今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哟,你们主仆俩一路嘀嘀咕咕的可是有什么新鲜事?”身后蓦地传来打趣声。

秀珠回身福了一福,窦涟漪等后面的人赶上来并肩而行,这才笑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小的,成天盼着发生新鲜事,我呀,只盼着日子安安稳稳。”

“好像你多大似的,不过比我大了一岁多而已。”夏若桐对她的老气横秋不以为然道。

是吗,可她怎么觉得自己像七老八十的人,看透了许多事似的,“大概是心老了吧。”窦涟漪不禁感慨地来了一句,招来旁边人一记白眼。

“对了,方才没看到凝芷妹妹,说是身子不适告了假,也不知dào

要不要紧。”夏若桐忽然想起一事,“杜婉莹向来跋扈,如今又晋了嫔位,凝芷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宫中规定,只有妃位以上的后宫之主才可以独居一宫,是以杨凝芷与杜婉莹同住一宫,听说受了不少气。

窦涟漪颇为无奈地:“活该她运气不好,分给谁都比跟着杜婉莹强一些,所幸你与媚嫔居在一处,这位说话不中听,人倒是不坏。”

“我们两个呀,一个是过气的嫔妾,一个是从来不曾得宠的贵人,倒是相安无事。”夏若桐无可无不可地一笑。

窦涟漪瞥了她一眼,本想问问她究竟怎么打算的,终是张不开口,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凝芷妹妹,顺便给那位莹嫔娘娘道个喜?”

“也好。”

两人便一起来到春禧宫,一进去,便看见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宫女掐着水蛇腰骂阵:“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皇上看都懒得看一眼,也好意思摆主子的架子。”

“你,你太过分了,我家主子好歹是主子,再怎么着,也没你说的份。”对面的另一个宫女指责着,但明显气势不足。

先前那名宫女见她敢回嘴,气得冲上去便是一巴掌:“反了你了,你家主子都不敢说什么,你冲什么能。”

“你凭什么打人,呜呜。”这边的宫女捂着半边脸哭了起来。

打人的那位气焰越发嚣张:“就凭我家主子位份高,还有皇上宠着,怎么着?”

“这宫里竟有这样的规矩?位份高的就可以欺负位份低的,得宠的便可以由着性子胡来?”窦涟漪实在看不过眼了,故yì

大声反问。

夏若桐也提高了声音回答她:“我也不知dào

,今儿个可真是开眼了,这主子威风八面也就罢了,奴才也这般嚣张,若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也没这个道理。”

“原来是桐贵人来了,奴婢给桐贵人请安。”

门帘一掀,从里面走出一位宫装婢女来,是杜婉莹的贴身宫女玉莲,只见她冲着夏若桐规规矩矩行了礼,到了窦涟漪这,则随意福了一福,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在宫里,夫人,有时候连奴才都不如。

“我和窦夫人来给莹嫔娘娘道喜。”对方客客气气,况她家主子位份比自己高,夏若桐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道明了来意。

玉莲客气地回道:“真是不巧,莹嫔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想是有事留下来了,如今不在呢,害贵人白跑了一趟,真是对不起。”

“既这样,你家主子回来后,麻烦相告一声,我和窦夫人来过了。”明明看她回来了,摆明了避而不见,不过,本来也不是专门道喜来的,不见正好。

那边连忙应下了:“好的,奴婢一定帮您带到。”

夏若桐与窦涟漪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迈开步子,走向杨凝芷的流芳居。

“两位姐姐快请坐。”

杨凝芷早在门边候着,两人一进来,便被她迎进去了,“香桃,快上茶。”

香桃是她的贴身宫女,也是方才挨打挨骂的那位,手脚麻利地沏了茶来,半边脸又红又肿,窦涟漪又气愤起来:“她这么欺负你,你也忍得住?”

“忍不住又怎样?她是上位,性子又强,不反抗还好,稍有反抗,你们也看见了。”杨凝芷红了眼圈。

窦涟漪默然了,区区一个美人,至今未得皇上临幸,不低着头度日子,还能怎样?一边沉吟,一边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又苦又涩,肯定是去年的陈茶,还是有头脸的奴才都不要的低劣货。

“呸。”夏若桐一口吐了出来,“这哪是人喝的。”

“你是皇帝的新宠,一应用度都是好的,自然不知dào

我们下位的苦处,我那的茶还不如这呢。”眼见杨凝芷脸刷地红了,窦涟漪知dào

伤了她的颜面,赶紧打圆场。

第126章 移居华清宫

“有劳了,秀珠,替我送送。”

话是问不下去了,窦涟漪也算明白过来,即使没有外人,有些事也不便说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入冬过后,天气越来越寒冷,天空阴阴的,皇宫的红墙绿瓦琉璃顶也如同染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明媚不起来。

人的心情也随之阴晴不定。

更糟糕的是,太后的风湿骨痛日渐严重了,玄寂离深感忧心,找来众多太医商讨怎么办时,其中一名太医提出泡温泉法或许可以一试,他一听,眼前顿时一亮,地处城郊的行宫别院华清宫不仅风景秀丽,又是温泉胜地,当即决定移居华清宫。

农历十月初八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这天,除了几位无品级的夫人,太后与皇帝皇后,外加整个后宫嫔妃分乘皇家马车,浩浩荡荡前往帝家行宫别院。

华清宫共有四大宫殿,分别是甘露殿、飞霜殿、风华殿和昭阳殿,分别由太后、皇帝、皇后与皇贵妃住了,其余又有大大小小的阁楼馆所,余下妃嫔一人一处,可谓皆大欢喜。

晚膳设在宜春园,相当于别院的畅春园,大家济济一堂,热闹非凡,最为开心的便是太后了,儿子儿媳环绕周围,加上其中两位还怀着皇室子孙,越怕觉得称心。

吃罢,各回各处,亲自送走太后,玄寂离向着不远处依命等着自己的女人招招手,小小的人儿便活蹦乱跳地跑到了跟前。

“走,朕带你去飞霜殿泡温泉。”他牵起她的手,华眸染了重重笑意,低醇的声线莫名地令她脸一红,女人小声问:“一起泡吗?”

玄寂离怔了怔,方弄明白她的扭捏因何而起,不禁扬唇,坏坏地一笑:“这个是自然,怎么,你不愿意?”

要不要问得这么直接啊,她在心中不住地腹悱,说愿意吧,实在是难为情,说不愿意吧,又非本意。

“今晚难得月色迷离,不如走着回去吧。”窦涟漪本是顾左右而言它,话一出口,心中已充满了期待,与心爱的人月下漫步,还有比这更令人陶醉的事吗?

眸,薄染欢喜,他懒懒地应下了:“行,依你。”

这里虽然不比皇宫富丽堂璜,然江南水乡与皇家气势揉合在一起,别有一种意趣。

两人牵着手,走在如水的月光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相干,这一刻,她才有了一双人的感觉,“真好。”这一声,由衷而叹。

“四儿若是喜欢,朕往后天天陪你出来散步。”他又何尝不喜欢,偏头,被她脸上满足的光晕打动。

可以吗,她有些怀疑,正要开口,李莲成出现在视线里,心中叹了一口气:说来就来了。

“什么事?”这个时候,若不是大事,李莲成断不敢打扰。

果然,李莲成陪着笑,小心地回禀:“婉妃娘娘闹脾气,又说身子不爽,请皇上去一趟。”

“又为什么闹?”杜婉莹自从被如意袭击后,胎象一直不大稳,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大,玄寂离也觉头疼。

李莲成瞥了一眼旁边的窦涟漪,嘴角的笑意更加小意了:“婉妃不是给分在霁月馆吗,嫌它离皇上的飞霜殿远了一些,不肯住进去。”

“那她想住在哪,需yào

朕给她腾地吗?”好不容易清静一下,又被这些琐事给破坏了,男人有些恼了。

李莲成不敢接话,窦涟漪记起来了,方才在席间,杜婉莹便闹过一回,说自己还不如一个嫔妾,便抬起手抹平他皱着的眉头:“我和婉妃换一换吧。”

分给她的镂云居是离他最近的住所,听说里面的温泉池虽比不上四大殿豪华,却很特别,温泉池里养了一些小鱼儿,一边泡温泉一边逗着鱼,想想都觉得好玩,可惜她是体验不到了。

“每次都是你让,朕真的有亏与你。”与他而言,自是希望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只是往往不能尽随心意。

窦涟漪又何尝不惋惜,好好的月下漫步是进行不下去了,她不是圣母,如果不是看在女人有了身孕的份上,她绝不会将心上人拱手相让,“婉妃的孩子要紧,莫要让她等急了。”口中催促着,手却半天不愿放开。

“让李莲成送你回去,朕明日必来陪你。”他忍痛抽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金口一开,近乎信誓旦旦。

她垫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好,我明儿陪皇上泡温泉。”说完,转身跑开了,留下一道动人的背影,令他凝视许久,直到淡出了视线,这才不得不挪动脚步。

窦涟漪想自己走走,令李莲成不必送了,就连秀珠和素云,也只让远远地跟着。

行至假山处,突然听到呻.吟声,时断时续,吓了她一跳。

“主子,怎么啦?”秀珠和素云看见她站住了,怕是有事,双双赶了上来。

她冲着假山后扬扬下巴:“你们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里面。”秀珠和素云也听到了,相视一眼,便小心地探了过去。

“主子,这里躺着一个人,浑身是伤。”

没过一会,便传过来秀珠的惊呼声,窦涟漪一听,眼皮儿一跳,也跟了过去,果见地上躺着血肉模糊的一堆,衣衫撒成了碎片,又满面血污,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宫女素常的衣裳。

她试着撩开碎布,饶是有了一些心理准bèi

,在看到宫女身上青一块紫一片的淤斑时,仍不禁倒抽了一凉气,谁下手这么重?

“快,抬回去再请徐太医来看看。”皇室移居,太医院自然派员跟进,徐怀玉是安景凉亲点的,否则,凭她还未必能安排他跟过来。

及至将受伤的宫女运回霁月馆,立即着小英子去请太医,这边秀珠和素云便帮着擦拭身体,一边擦一边骂那个下手的人不是东西。

刚刚擦拭完结,徐怀玉便到了,查看了伤情,一向不疾不徐的人脸上也露出了愤慨之色。

“怎么样?”

徐怀玉摇摇头:“身上的伤除了掐痕,还有熏香烧灼的,致命的是脖子上的勒痕,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窦涟漪像吞了一只苍蝇似地觉得恶心,到底是谁这么龌齪,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法摧残一位手无寸铁的宫女。

窦涟漪俯下身去,趴在宫女的耳边问:“能听见吗?”半天不见回音,这才发xiàn

一直低吟不断的宫女,不知何时没了声音。

“断气了。”徐怀玉上前探了探鼻息,下了断语。

线索就这么断了,整个霁月馆笼罩了一层悲愤之色,初来的喜悦已荡然无存。

“徐太医,有劳了。”送走徐太医,她吩咐小英子:“你去找来这边管事的姑姑,我有话要问她。”自己带着秀珠二人给死去的宫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不看还好,这一看浑身竟无一块好肉,越怕气愤不已。

秀珠与素云物伤其类,心中的愤nù

更不在话下。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小英子便带了管事姑姑来,约摸三十来岁,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尤其是脸部线条钢硬得很,一看便不是好想与的角色。

“奴婢严冬梅见过俪嫔娘娘。”面子上倒是很客气。

窦涟漪已然端坐在阔背红木椅上,足足盯了她数分钟,对方微屈着膝,视线略略下垂,谦恭但并无害pà



“这宫女死了,你竟然一点也不好奇么。”倒是窦涟漪觉得十二分的好奇,从一进来,严冬梅看到平躺在那的宫女,竟无一丝一毫的惊慌与惊异,除非,她早有预料。

严冬梅略略抬眸,恭敬有加,却反问一句:“宫里死个把宫女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听口气,倒是她窦涟漪大惊小怪了。

啪的一声,有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谁说的?宫女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若不是没办法,谁家愿意把心尖子送到宫里来当奴才,你自己也是宫女,不过是年头长了掌了事,竟如此不顾底下人的死活,实在是叫人心寒。”她越说越来气,声音不由自主地拨高了几度,“你说,她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让人如此折磨致死?”

“她?”谁也没发觉,严冬梅的眼底早已变幻了几道神色,最后呈现在人前的仍是先前的冷漠和无所谓:“她打碎了几只碗,还不服管教。”

呵呵。

窦涟漪不怒反笑:“就因为几只碗,你们就将一个人活活折磨死?谁给你们的权利,就算皇上,也不敢如此草菅人命。”

“娘娘教xùn

得是,奴婢谨记在心,以后一定注意。如今行宫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奴婢事务繁杂,方才太后差人来传,因娘娘这催得紧,便先赶来了,您看?”一番话进退有度,滴水不漏,最后还搬了太后出来。

窦涟漪觉得,当个掌事宫女委实太委屈人家了,“既是太后有传,你快去吧,顺便叫几个人来抬出去好生安葬了。”

“是,奴婢马上去办。”

严冬梅态度找不出任何疏漏,却又处处带着软钉子地应声而退。

第127章 认了一个妹妹

这一晚上,窦涟漪的心堵得慌,愤nù

,难过,心痛,辗转半夜方才睡着,早上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看见床头立了一个人,吓得大叫一声:“谁?”

“主子,是我。”

视线还未清明,听到是素云的声音方定下神来。

“娘娘,小英子在院子里发xiàn

的。”

等她焕散的目光终于聚了焦,素云将一张小纸条呈给她,心中一动,窦涟漪赶紧坐了起来,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救救她们。

字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有意不想人查出笔迹。

她们?

看来遭此迫害的宫女还不止一个人,没想到这看似优美的行宫别院,底下却藏污纳垢,远不是它表面上那么美好。

“暂且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窦涟漪将纸条还给素云,报信人显然害pà

出头,留着它也无用:“烧了它吧。”

洗漱完毕,照常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只不过从坤安宫改成了风华殿而已。

“大家有没有听到哭声?”

新搬了一个地方,一众人新鲜劲还没过去,都是兴兴头头的,媚嫔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说什么哪,朗朗乾坤,清明世界,哪有什么哭声,媚嫔,休要胡言乱语,若是传进太后的耳朵里,又要骂你两句了。”月碧落轻拧秀眉,当即斥责一句。

媚嫔自从失宠后,一向神神叨叨的,常出言无状,不知招来多少斥责,是以大家压根没在意她的话。

窦涟漪却听进去了,请完安出来,便一不小心似地碰了媚嫔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yì

的。”

“谁知dào

你是不是故yì

的。”媚嫔白了她一眼,径直往轿撵去了。

她追上一步:“媚嫔今天的发髻真好kàn

,谁梳的?这手可真巧。”

“真的吗,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丫头们也说好kàn

呢,你觉得皇上会喜欢吗?”可怜的媚嫔,到现在还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不能自拨,成天琢磨着怎么挽回皇上的心。

殊不知,男人的心早已被另外一个人占住了,整个后宫,恐怕只有她自己还不明白,或者是根本不想明白。

“会……吧。”窦涟漪觉得她可怜,却又不愿点醒她,漫长的日子里总得有一个念想支撑着过下去,不是吗?遂收起感慨,装出一副急于学到的样子:“我也想学,不如你教教我?”

“不行,教给你了,你打扮给皇上看去,皇上更不会来看我了。”看来媚嫔还不傻,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心思”。

无语,窦涟漪简直没法跟她勾通,为了弄清哭声是怎么回事,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她周旋。

“不教算了。对了,你方才说听到哭声,其实我也听到了,只是不知dào

跟你听到的是不是一回事。”原本想去媚嫔那坐坐的,还是算了,从另一个切入点迂回前进。

许是终于有人印证自己的话,媚嫔眼睛一亮:“是吧,我没胡说八道,你也听见了,可你方才怎么不说,害我被皇后骂。”

“我正要说呢,可皇后一训斥,吓得又不敢了。”跟她说话真伤神啊,窦涟漪只得继xù

编瞎话套出想要的情况了,“再说了,我是假山边听到的,跟你听到的地点又不一样。”

“那倒是,我在听雨小筑旁边的林子里听到的,吓得我都不敢去了。”

听雨小筑是媚嫔的住所,是离以皇上为中心的飞霜殿最远的几处之一,窦涟漪终于套出来了,又与她东拉西扯了几句,临别前叮嘱道:“这话别跟人说,小心皇后听了又不高兴。”

“我才懒得说呢,谁爱哭谁哭去。”媚嫔甩下一句,坐上轿撵走了。

窦涟漪便带上秀珠欣赏风景似地一路步行,本打算去媚嫔口中的小树林子看看的,不想走到一半,正好碰见严冬梅骂一名宫女:“你再不老实,叫人捆了丢进小黑屋。”

“不要,姑姑饶命。”小宫女一边躲避着严冬梅雨点般的巴掌,一边哭着求饶。

真是冤家路窄呀!

“住手。”她抢上一步,狠狠地抓住了那只恶毒的手,眼前又闪现出死去宫女身上的累累伤痕,愤nù

充盈于眸间。

严冬梅似乎吃了一惊,凶狠的脸色瞬间转为恭谨:“奴婢见过俪嫔娘娘。”

真是变色龙,窦涟漪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了,厌恶之外又添加了鄙夷。

“请问姑姑,她又打碎了几只碗呀!”她讥讽一声。

严冬梅刀条一样坚硬的脸上没有一丝惶恐,只是恭谨如旧,认真地回答:“回禀娘娘,她不小心摔了一只壶。”一边答一边指着歪倒在地上的铁皮壶。

“奴婢不是故yì

的,呜呜,路上滑,呜呜,不小心跌了一跤。”小宫女至多只有十来岁,哭泣着辩解,好不可怜。

这么小就进宫干活,窦涟漪动了恻隐之心,何况她不管也许还好一点,这一管,只怕严冬梅怀恨在心,将在自己这里受的气全部撒到小宫女头上去。

“叫什么?”她尽量和缓了口气。

小宫女抽抽噎噎地答:“奴婢叫四儿。”

四儿?

哈,还真是有缘,窦涟漪当即作出一个决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姑姑,我宫里的素云前儿个病了,底下人忙不开,把四儿调到我宫里当差吧。”

“对不起,恐怕奴婢不能答yīng

,如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行宫人手本来不够,若再抽走几个,更转不开了。”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情,知会对方不过是尊重一下,不想被一口拒绝了,一向不喜欢争强好胜的窦涟漪也来了气,这个丫头她要定了。

“你转不转得开不关我事,秀珠,带上四儿走。”

刚抬起脚,眼前光影一晃,严冬梅居然胆大包天地挡在了前面,态度依旧恭敬,但也绝不松口:“娘娘,请别为难奴婢。”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主子的路。”双眼气得瞪如铜铃,她怒视着面前的刁奴,嘴唇气得直哆嗦。

秀珠从没过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跳上来帮腔:“还不让开,我家主子的话你没听见吗?”

“冬梅姑姑,发生什么事了?”

蓦然传来尖细如铁丝刮过锅底的声音,紧接着人到了跟前,那人看到她,略略一惊后,满面堆笑:“原来俪嫔娘娘也在,奴才给俪嫔娘娘请安了。”

她认出来了,来的那一天晚宴上见过这位大太监,名叫崔运海,行宫别院的总管太监,据说跟太后往上数五辈沾点亲戚关系,走了太后的门路安排至此的,如果后宫没有搬来,平常他算是这边的最高主宰了。

虽然位高权重,倒也十分的和善,人长得胖胖的,见人三分笑,活像弥勒佛。

“崔总管,你来得正好,我这正求冬梅姑姑呢,让她将四儿拨给我,结果她说作不了主,那你呢,可作得了这个主,若你也作不了,那我去求皇上好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将皇上抬出来压人,实在是怕四儿再受摧残,重蹈那名宫女的覆辙。

崔运海唬得点头哈腰:“娘娘此话言重了,这点小事还是别打扰皇上了,娘娘莫说只看中了一个小宫女,便是要整个行宫别院的人,奴才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你也别拿这话堵我,如此,那就多谢了。”

窦涟漪扔下一句,拉了四儿的手便走。

“您是俪嫔娘娘?”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没过一会,四儿脸上的泪干了,仰起小脸一脸灿然地笑,略显单薄的身子还未完全发育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她捏了捏女孩掐得出水来的嫩脸旦:“是呀,我是俪嫔娘娘。”

“您是我,不对,是奴婢见过的最好kàn

的大姐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那机灵劲着实惹人喜欢。

秀珠连忙提醒道:“别瞎喊,娘娘岂是你随便叫姐姐的,小心被人听见了治你大不敬之罪。”一番话唬得小丫头脸色一白,赶紧四下里瞅了一眼。

“别怕,秀珠吓你的,你要是喜欢,就叫我姐姐好了。”窦涟漪与妹妹虽未谋面,却一直挂念着,冷不丁地被人叫姐姐,爱心顿时泛滥,欢喜至极。

四儿眉眼弯弯,大声叫了起来:“姐姐。”

“哎!”

她长长地应了一声,满眼都是怜惜与疼爱。

回到霁月馆,想从四儿口里问出一些行宫别院的情况,尤其是严冬梅的事,结果一提起这位掌事姑姑,四儿倒是感激得紧。

因家乡受了灾,父亲死了,她跟着娘亲出来讨饭为生,不想娘亲也突然病故,丢下她一个人在街上漂荡,幸好遇见了严冬梅出宫办差,见她可怜便带回宫里,总算有顿饱饭吃。

虽说姑姑经年吊着一张脸,大家都很怕她,但打骂宫女的状况并不常见,至于其他的事,因刚来不久,是以一问三不知。

失望之余,窦涟漪又有些庆幸,幸好四儿进宫不久,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四儿那会刚进皇宫别院时,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稀奇,如今跟了主子,才知dào

什么叫富贵,什么叫珠光宝气,秀珠和素云又喜欢逗她,霁月馆更是欢笑声不断。

第127章 奉命搜查

夏若桐情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顺着她的话道不是:“都怪我,口没遮拦惯了,好妹妹,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快别这么说,原是妹妹混得不好,两位姐姐来了,都没什么好的招待。”杨凝芷勉强笑着,话里透出止不住的伤感。

窦涟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别泄气,你看我,比你还不如呢,不也照样没心没肺地活着。”

她与宁夫人之间的过节早已传遍了宫中,想来日子也不大好过,可听说皇上对她青眼有加,以至后宫许多不明白的人很不服气,都说一个小小的夫人,凭什么得了意?

杨凝芷也百思不得其解。

“姐姐至少被皇上宠幸过,不比我,在皇上面前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样一想,眼神越发地黯淡了下去。

两人只得安慰她,无非是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的,可是这些话连自己听着都空洞,哪能让人信服。

“谢谢两位姐姐,我没事了,凝芷最大的幸运便是认识了你们,真的。”许是劝慰有了效果,杨凝芷终于抛开一切不愉快,灿然一笑。

窦涟漪与夏若桐松了一口气,笑着也是过一天,哭着也是过一天,那还真不如笑着过下去,不是吗?接着又叙了一会话,两人便告辞出来。

且说窦涟漪主仆俩回到栊翠宫,蓦地见一个人端着花盆从新月阁里出来,秀珠呼地冲上去,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那人大概是被惊着了,手中的花盆跌落在地,发出咣当地一声。

“窦夫人,您回来了。”小英子慌忙伏下去收拾,口中连声道歉:“对不起,奴才一时失手打碎了花盆,求夫人原谅。”

秀珠方才咋一看见他,错以为是小安子,联想起花中下毒的事,一时忍不住跳了上去,这会见他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越怕起了疑:“你心里没鬼,慌什么?这花里莫非藏了毒?”

“秀珠,你胡说什么哪。”窦涟漪不想打草惊蛇,何况哪有这么笨的人,同样的计谋用两次。

小英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秀珠姐姐,话可不能乱说,小英子若是怀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一边说,一边举手作宣誓状。

哼,越是这样越说明心里有鬼,秀珠终于记起主子的叮嘱了,哼了一声,也不拆穿他,倒是窦涟漪和颜悦色地叮嘱道:“去找只花盆来重新栽上,小心着,别让它死了。”

“是,谢夫人原谅。”小英子感激地投过来一眼,在新月阁当了一些时日的差了,情知这些花是主子的心爱之物,若是换了旁的主子,早责罚上了。

等进了屋子,素云已泡了茶呈上来,笑道:“又是谁惹了秀珠姑奶奶,这么大的火气。”

“正想问问你呢。”素云比秀珠沉稳,心机也多一点,窦涟漪便将事情的来笼去脉说了一遍,捧着茶杯沉吟不定:“依你看,小英子会不会是是存贤堂故yì

安插过来的?”

“这段日子,奴婢也在暗地里观察,倒是没看出什么异样,小英子倒是时时流露出存蒙夫人相救之意,奴婢看着不像是假意呀?”世上最难看清的便是人心了,素云也拿捏不准。

窦涟漪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搁:“不猜了,如果我算得不错的话,就在这一两天便会有……”结果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听见外面又是咣当一声,好像与方才花盆摔碎的声音一样,接着听见小英子惶急的声音:“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宫刑司做事用得着向你一个奴才通报吗?起开。”

宫刑司?

屋子里的三个人俱是一怔,不明白有什么事,或是谁惊动了这个宫里谈之色变的机构。

正自纳闷着,门帘一掀,看到小英子张开双臂阻拦着一伙人的进入,“你们不能进去,有什么事冲奴才来。”

“小英子,让她们进来。”

宫刑司必是受命而来,谁也挡不住,窦涟漪微敛秀眉,命令道。

“窦夫人,您昨日是不是去过存贤堂?”领头的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宫妇,人一走近,便可闻到长年置身刑房沾染上的血腥味。

窦涟漪抗拒地皱了皱眉头,据实相告:“是,昨日……”

“既是去过,那就得罪了。”头领不想听过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行动更是一点也不含糊:“给我仔细搜。”

一声令下,手下十余名冲进来,开始翻厢倒柜。

秀珠跳上去阻拦:“住手,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我家主子再不济,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夫人,这新月阁也是御赐之所,岂是你们说搜便搜的?”

“皇上的夫人又怎样,方才莹嫔、杨美人人那也搜过了,人家可是二话没说。”头领宫妇斜了秀珠一眼,慢条斯理地一声。

窦涟漪拉住秀珠,亲自上前问道:“我知dào

宫刑司来,肯定是奉了旨意,只是不知dào

奉了谁的旨意,还有,宫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竟闹到搜宫的地步?”

“好说,奴婢们寿了皇后的命令而来。”头领在说到皇后时,神情一肃,下一眼却是轻慢地看过来:“至于因何搜宫,皆因为安皇贵妃的碧玉宝簪不见了,这两日凡是到过存贤堂的人都有嫌疑,希望窦夫人配合。”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窦涟漪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安景凉突然邀请自己去她宫里坐坐,如果猜得不错的话,碧玉宝簪马上会被宫刑司的人找到,而自己,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报gào

,没有。”

“报gào

,也没有。”

……

结果却有些出人竟料,几位乘兴而来的宫妇明显有些失望。

“仔细搜了没有?”头领四下里一打量,径自走到桌子边,将双耳花瓶里的花抽出来,探头看了看,八字眉皱成一团,显然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秀珠讥讽道:“我们这的坛坛罐罐可多了,要不要再搜搜?”

“去下人房搜搜。”

头领似乎被这一句提醒到了,当即下令,手下人忽啦啦地领命而去。

第128章 一波三折

见秀珠暴跳起来,窦涟漪及时发声制止:“秀珠,你若不让她们搜一遍,人家如何交差?”眸光漫不经心地一瞥,发xiàn

小英子脸色卡白,两只手绞在一起,兀自发着抖。

莫非?

心念刚一转,有人兴奋地冲了进来:“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头领神情一振,忙问。

那人举着的一枝碧玉簪子,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得yì

地回答:“那只柜子他们说是小英子的。”

“他就是小英子,也是窦夫人身边的人,对吧?”见窦涟漪点头,头领沉声道:“不好意思,请窦夫人带着您的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请!”

秀珠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糊涂了:“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那,不就知dào

了。”窦涟漪淡淡地回了一声,便冲着头领客气道:“烦请带路。”

两人被带到了皇后的坤宁宫,皇后与各妃嫔都在,一一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窦涟漪见了礼,便依礼与几位夫人一样站着。

小英子一进来,便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时不时地抖一下。

宫刑司的头领先将搜到的赃物递与失主,将经过回禀了一遍。

安景凉紧紧地攒紧失而复得的宝贝,激动地叫出声来:“这支簪子是祖传之物,臣妾嫁入皇宫时母亲亲手交与本宫的,说是见它如见家人,失去的这几日,本宫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皇后,您可要替臣妾作主。”

“窦夫人,你平日是怎么管教底下人的,怎的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皇后质问的话音未落,坐在右下首的萧淑妃撇了撇红唇:“谁知dào

是底下人干的,还是主子教唆的?”

“淑妃,还嫌不够乱吗?”坐于正殿凤座上的月碧落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面向跪于堂下之人:“大家也别胡乱猜疑了,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小英子伏在地上筛糠似地抖。

“快说,你是怎么偷的,可有同伙?”头领上前踢了他一脚,大声喝问。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窦涟漪渐渐冷静下来,这里面必有文章,而且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当即沉了一口气,温言提示道:“小英子,你只管实话实说便行了。”

小英子仍是没有开口,坐中有人不耐烦了。

“再不说,拉下去用刑,保管他竹筒倒豆子。”

“就是,害大家一起坐在这里白等。”

“以前从没发生这样的事,不知dào

最近怎么了,尽出些幺娥子。”

闻得这一句,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景凉闲闲地扫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地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以前好好的没事,皇后娘娘一接掌后宫便出了这等子事,是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否认。

好个安景凉,明明是她想说的话,却借口是别人的意思,月碧落清了一下嗓子,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小英子,快快从实招来,不然皮肉受苦只怕是轻的。”她素来宽厚待人,但偷窃最为后宫所不容,加上这是她位立中宫以来,第一次处理事端,万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小英子决然地抬起头来:“回禀皇后娘娘,这簪子不是奴才偷的,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快点说。”他而是了半天也没下文,坐中早有人不耐烦了。

牙一咬,小英子一口气道:“是皇贵妃交与奴才的,要奴才将它偷偷放在窦夫人的房里,好陷害窦夫人。”

话一落音,举座哗然。

就连窦涟漪也错愕当场,一时没转过弯来,她猜到了开头,这一场失窃的戏码肯定是想架祸自己,却没猜到小英子当场揭穿主谋的结局。

“小英子,你可知dào

污陷主子会是什么罪?轻责梃仗,重责可处死。”月碧落显然也被这一指证惊住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拨高了几分。

小英子似豁出去了,身子也不抖了:“奴才句句属实,恳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贵妃,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月碧落转过脸,朝着左下首的宫装贵妇询问一声。

安景凉弹了弹衣衫,好像那上面落了什么灰尘似的,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臣妾若是喊冤,皇后娘娘信吗?”

“本宫信不信不要紧,关键是要大家信,你说呢?”月碧落回以轻轻的一声,却也绵里藏了针,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果然,安景凉笑道:“正是这个理呢,所以臣妾要求彻查,若是不弄个水落石出,臣妾还不答yīng

呢。”

窦涟漪听得心惊肉跳,看安景凉的样子,只怕留有后手,否则不会这么镇定自如,小英子这一关只怕难过。

“小英子,你既然敢指证皇贵妃,可有证人?”

见此一问,小英子道:“有,那日皇贵妃指使奴才的时候,宫女佩儿一直在旁边。”

窦涟漪一听,略略安了心,佩儿这一向与秀珠走得近,听说对其主子颇是不满,可是不对,依安景凉心思之细密,断不至于如此大意呀!

会不会有诈?

就在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时,皇后派人将佩儿叫了来,唯今之计,她只能暗自祈祷,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佩儿,安皇贵妃召见小英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场?”皇后亲自问道。

佩儿跪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答:“奴婢不知dào

,奴婢的主子什么时候召见过小英子?”

完了,窦涟漪哀叹一声,自己果然担心得没错。

“佩儿,你忘记了,那天还是你来传的话,怎么会不知dào

?”小英子失声叫了起来,这结果肯定也超出了他的预想。

“我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佩儿忽然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你家主子恨我家主子,所以指使你来污蔑对不对?怪不得这段日子,你们新月阁的人老是接近我,还给了我不少好处,原来存的这种心。”

小英子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撒谎……”

可是相较于他空洞的指责,佩儿却拿出了实证:秀珠为了拉拢她,先后三次给过她好处,一只金镯子,一对珍珠耳坠,外加她父亲病重时接济的五十两银子。

第128章 又出事了

这日,四儿用鸡毛做了一个毽子,一个人在院子里踢着玩,余光看到一抹身影闪耀而来,并未介yì

,继xù

跳、拱、挑,不断地变幻着各种踢法。

“你是谁?”玄寂离站着欣赏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被无视的状态,一边往里走一边质询。

就在这时,毽子被一只灵巧的脚尖用力一挑,高高飞起,正好他的手一捞便接住了,女孩蓦然踢了一个空,这才看清来者,杏仁眼角挑起,手毫不客气地伸了出去。

“还给我。”

哪里来的野孩子,真是没有礼貌,若是冲着旁人倒可以用一句稚子天真搪塞过去,可他是九五至尊,岂容无礼。

“回答我,你是谁?”凤眼同样斜挑,龙藏凤隐风华绝代。

四儿从小受尽白眼,心思转得快,见对方明显恼了,当即嘻嘻一笑:“我叫四儿,你呢,你又是谁?”

四儿?

玄寂离差点没跳起来,她怎么可以叫四儿,还有,这么不懂规矩,哪一点能跟他的四儿比,真是糟贱了这么好的名儿。

岂不知,四儿五儿的叫法在民间多了去,取个贱名好养活嘛!所以说,四儿,实在没有他相像的那么高贵而神圣。

不过,他说高贵便高贵,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叫你家主子出来。”看女孩的打扮,梳的虽不是宫女的通用发型,但羊角丫环髻,红棉对襟小袄裤,不难猜出身份。

叫四儿的小丫环却叉了腰,唇神气地一挑:“我家主子姐姐在睡觉呢,没空见客,您哪,还是晚一点再来吧,对了,走之前别忘了还我毽子。”

某人暴走,扬手一甩,将键子扔出了墙外。

“喂,你干嘛,你还我毽子。”玄寂离迈开步子,却被人拦在前面不让走,一个劲地要他还她毽子。

秀珠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四……”后面那个儿个还没出口,蓦然看见被四儿拦住的人,赶紧行礼问安:“奴婢给皇上请安。”

这么一会儿功夫,窦涟漪和素云也闻声而出,便看到两个人僵持着、互相斗鸡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一幕。

“四儿,还不快给皇上请安。”窦涟漪福了福,赶紧提醒。

四儿在听到秀珠的请安声时便愣了,这会被她一提醒,如梦初醒,双膝一软:“四儿,不,奴婢给皇上请安。”

“谁给她起的名字?”玄寂离咬牙切齿。

窦涟漪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来就叫四儿呀!”

“不许叫。”他断然一声。

四儿不知轻重,冲口而质问:“这是我爹爹给起的名字,凭什么不许叫。”

“你。”

窦涟漪蓦然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一个名字了,唇角微弯,在他发飙前揽住了四儿的肩膀,“皇上,这是臣妾新收的妹妹。”又瞄了一眼四儿,笑得越发欢实了:“皇上这是要亲自给你赐名呢,还不快叩谢隆恩。”

什么隆恩,我还是喜欢叫四儿,四儿嘟囔着,在主子姐姐一个劲的眼神示意下,勉勉强强地谢道:“谢皇上恩典。”

话说到这份上,玄寂离不赐也得赐了,想都没想,信口拈来了一个称呼:“就叫五儿吧。”

“臣妾替妹妹谢主隆恩。”身畔,女人夸张地大声谢着恩。

玄寂离轻瞥了她一眼:“哪里来的野丫头,趁早撵出去,看来便来气。”

“臣妾自小一个人长大,小时候便希望有个姐妹相伴左右,可惜一直无法实现,如今总算与五儿有缘,认作干妹妹,也算了却了臣妾多年的一个心愿,皇上,你就大仁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啊!”她拖着他的手,一边摇一边央求。

求得他的心都化了,哪有不答yīng

的,只是一头,玄寂离头痛道:“不许他在朕眼皮底下晃。”

“是。”

窦涟漪无比清脆地答yīng

一声。

他不愿意看到五儿,五儿似乎也不愿意见他,这之后,只要他来,她便跑得远远的,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日子缓缓却又一天一天地过去,宫里的争斗却永无休止地进行着。

安景凉给太后请完安出来,托着灵姗的手漫步华清宫的石板小路上,忽然看见对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眼睛不由一眯,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是出了什么状况。

“给皇贵妃请安。”来人正是徐怀玉,到了跟前,打了一个千儿,急着要走的样子。

安景凉看了看他手里的小小出诊箱,不紧不慢地询问:“这是要给哪宫娘娘瞧病去,急吼吼的,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回禀贵妃娘娘,婉妃好像跌了一跤,李墨太医已经去了,皇上又着人来差微臣也去看看。”

安景凉一听,当即急了:“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殷殷关切之态,不知晓的定以为她多么好心,为旁人的孩子急成这个样子。

岂知,婉妃肚子里的孩子她早已预定了,容不得闪失。

“具体情况还待微臣看过了,方能知dào

。”徐怀玉心中是真着急,一来医者父母心,二来这可是皇上亲自叫去的,晚了只怕不好交待。

安景凉也是急糊涂了,这时也转过弯来,多耽搁一会便多一分危险:“对,对,你快点去吧。”

“微臣告退。”

徐怀玉赶紧拱手,疾步向前,不想才走了两步,被身后一句“回来”给叫住了,只得匆匆返回来,听见安景凉压着声音吩咐:“等会若查出什么,先不要声张,回头回禀本宫后再作定夺。”

“是。”徐怀玉犹豫一下,无奈地答yīng

了。

及至赶到镂云居,屋子里凝重的气氛令人心中一紧,皇帝正哄着贵妃榻上哀哀低泣的女人。

“你也来瞧瞧。”见到他,玄寂离招手示意他过去。

徐怀玉赶紧上前,一一见过礼,便开始号脉,手指一搭上去,眉头不由皱了一下,好像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怎么样?”

等他请完脉,玄寂离立即询问,看得出来,心中也焦急得很。

“听说娘娘跌了一跤,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了经过。

见玄寂离看向自己,李墨太医忙将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婉妃午觉醒来,便去温泉池泡澡,一边泡温泉一边逗弄小鱼,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不想后来,鱼儿开始袭击她,一开始并没在意,后来大群的鱼争先恐后地咬过来,吓得她跳了起来,水中湿滑,结果狠狠地跌了一跤。

“那些鱼儿像发了疯一样地咬,太可怕了。”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杜婉莹还是后怕,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玄寂离抚了抚她的脸颊:“别怕,别怕,没事了。”

“微臣去温泉池看看。”徐怀玉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鱼儿被喂过药?

露天的温泉池雾气袅袅,玫瑰花瓣飘浮在水面,底下小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徐怀玉将手伸入池中,鱼儿们兴奋地游过来,友好地触碰,并无所谓的攻击行为。

他又沾了水,用舌头舔了舔,寻摸了半天滋味,并无发xiàn

,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动过手脚,但这是活水温泉,即便有人下药,经过这么长时间,也稀释得干干净净了。

回到屋子里,徐怀玉并未说出心中的怀疑,只报gào

说水和鱼并没有问题,后宫太复杂了,无凭无据的,还是别说为妙。

“那是怎么回事?莫非真是幻觉?”玄寂离一脸沉郁,他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事,叫他怎能不郁闷。

李墨太医便与徐怀玉探讨:“本官觉得可能是幻觉,但查过一应用品,并未发xiàn

异样,是以应该不存zài

上次俪嫔娘娘那样被人下药致幻的情况,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婉妃娘娘在温泉池里泡久了,导致大脑供痒不足,所以出现幻觉?”

这是有可能的,徐怀玉正要开口同意此观念,杜婉莹尖声怒斥起来:“什么狗屁太医,都是一群废物,明明是窦涟漪蓄意加害,皇上,您可要给臣妾作主啊!”

“又胡说,跟俪嫔有什么关系。”玄寂离眉头不悦地蹙了起来,只是碍于她怀着孕,口气不忍加重。

杜婉莹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漱漱地往下落,犹如梨花带雨,“之前出事的鹦鹉是她的,如今住的缕云居原本也是分给她的,皇上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徐怀玉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替婉妃所指之人捏着一把汗,这一切确实太巧了,只要皇上的心偏那么一下,窦涟漪吃不得就得兜着走。

“她不会害人。”

玄寂离断然一声,虽是极清浅的一句,却含了不容置疑。

“皇上——”

杜婉莹不甘心地叫了一声,却在与男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没用的,无论怎样,在皇上的心目中,那个女人是最好的,且深信不疑的,无人企及。

徐怀玉也被这一句震憾了,一个人想要得到另外一个人的信任本就难,何况还是一位帝王的信任,更是难上加难,俪嫔,她何其幸也!

第129章 捉弄淑妃

“加派人手,婉妃身边一刻也不能断人,若再出什么差池,朕唯你们是问。”玄寂离冲着婉妃宫的人下旨,又转向两位太医:“你们一起替婉妃诊看,务必保住朕的皇子。”

“是。”

徐怀玉与李墨肃声领命。

半个时辰后,昭阳殿。

“如何?”安景凉劈头问道。

徐怀玉垂手而立,犹豫着要不要说,听见对面一声冷哼,“徐太医,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否则本宫不知dào

会不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是。”他抬眸飞睃了一眼,端庄的贵妇在他眼里,有如洪水猛兽一般令人憎恶,然,他不敢表露出哪怕一丁点的反感与不从,“微臣给您看看这个。”

说话间,从怀里取出一包来,打开后,一股冲鼻的苦味弥漫开来,安景凉抽出帕子捂住鼻子,却并没有斥责,精明如她,自然知dào

其中必有名堂。

这是方才从镂云居出来,徐怀玉在院子里看到有小宫女正在倒药渣,心中一动,便找了一个由头请李太医先行一步,瞅了一个机会包了来的。

“李墨太医开的保胎药方才微臣看过了,并无不妥,但微臣给婉妃娘娘请脉的时候,发xiàn

已有滑胎之象,却绝非今日这一跤所致,是以心中存了疑,验过药渣后恍然大悟,原来有人在药中动了手脚。”

安景凉庆幸自己找对了人,忙问:“可是药中加了什么?红花还是麝香或者是附子粉?”这些可都是孕妇大忌,也是宫中常用来对付情敌的武器。

徐怀玉却摇了摇头。

“若是掺了这些,李墨太医早就诊出来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安景凉的兴趣被勾起来了,还有比这更隐蔽的法子,她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机之高明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dào

答案了。

“药材不变,只是其中一味剂量加大了少许,这保胎的药便成了滑胎的药,而且,这人很高明,每次只改变一点点,慢慢地影响孕妇的胎象,以免引起人注意。”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了。

安景凉赞了一嗓子:“妙啊,她是谁,本宫真想见见她。”

真是物以类聚,徐怀玉头皮一阵阵发麻,如果不是心爱的女人在这里,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呆下去了。

“做得好,你先下去吧。”

安景凉收了情绪,闲闲地命令道,就见男人拱了拱手,巴不得地转身而去。

“主子,这可怎么办?”灵姗早听得出了一脑门的汗,终于有了机会将心中的担心说出来。

端坐于暖榻上的人不紧不慢地抚了抚衣衫,这才抬眸扫了她一眼:“慌什么?既然有人换了药材,那就安排我们的人换回来不就行了。”说话间,眼底厉芒一闪:皇后娘娘,跟你斗,真是其乐无穷啊!

“娘娘高见,奴婢这就去办。”

许是被主子镇定自若的气度感染,灵姗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窦涟漪并不知dào

自己差点又陷入一场纷争中,她一心想查严冬梅,后来去媚嫔口中的小树林看了看,并无发xiàn

,而行宫一直风平浪静,未再发生什么状况,或许那名宫女的死只是个意wài

吧,如此一想,便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冬至那日,由太后提议在宜春园设宴欢聚。

上首,太后居中,帝后分坐两边,底下一众妃嫔依位次各坐了一桌,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席间,好不热闹。

“听说俪嫔新近得了一个干妹妹,是她吗?”皇后月碧落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五儿,兴兴头头地问。

窦涟漪原本没打算带五儿来,无奈小丫头听说有热闹瞧,吵着非要跟了来,当即欠身回答:“回禀皇后,正是她。“又回身吩咐一声:”五儿,快去见礼。”

“五儿拜见太后、皇后还有……皇上,愿太后福寿安康,皇后吉祥如意,皇上万寿无疆。”声音如莺歌燕语,人也长得俏生生的,尤其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别人倒还没什么,把个太后喜欢得不得了,扬手招她过去。

五儿起身轻盈地飞至太后身边:“太后老祖宗,奴婢一看到您,就想起了奴婢的奶奶。”

“大胆。”萧淑妃第一个发难,“太后岂是你这贱婢的奶奶可比的,简直是犯上。”

五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小脸青了,又白了,摇着手,惶恐又可怜巴巴地看向老人:“太后,奴婢只是觉得您慈爱可亲,一时想起了奶奶,真的不想冒犯您。”

“淑妃,看你吓着孩子了。”孝仁太后被她这么一夸,越发慈祥可亲了,“快,起来。”

五儿顿时笑逐颜开,跳起来扬声谢恩:“谢太后……老祖宗。”

“好,好。”这一声老祖宗叫得太后心花怒放,示意来喜夹了一只四喜丸子送入她的嘴中,颇有孙儿绕膝的感觉。

萧淑妃吃了瘪,狠狠地剜了一眼邻桌的窦涟漪,这主子讨厌,身边的奴才也讨厌得很,正好上菜宫女端了托盘上来,眼底狠厉一闪,悄悄地伸出一只脚去。

“啊……呀。”

宫女一个蹑跷,手中的盘子砸向旁边,窦涟漪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菜汤泼了一身。

“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

萧丽云故作好人地当庭训斥起来,那名宫女早已吓得跪在在地,浑身筛糠一样地发着抖。

“要不要紧?

“主子,要紧吗?”

玄寂离与五儿同声发声,后者更是飞奔过来,上下左右前后查看了一遍。

“没事,就是衣服脏了,臣妾去换一下。”还好,她动作不算太慢,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厚,倒是没烫着,只是溅了一身油汤,显得极是狼狈。

玄寂离略放了心,便叮嘱道:“五儿,好生照顾你家主子。”

“哎。”

这一声,是她答yīng

他最干脆的一次。

过了一会,窦涟漪换了一身衣裳复归坐位,一直跟在身后的五儿却不见了,想是觉得不好玩,不知跑哪里野去了,倒也并未在意。

席间热闹继xù

,妃嫔们一一给太后敬酒,轮到萧淑妃时,她执酒起身,口吐祝酒词:“臣妾祝太后孙儿绕膝,尽享天伦。”眼看别人开花结果,她自是不高兴,可为了哄太后高兴,还是违心地说出这番话。

“淑妃的话甚合哀家心意,好,好。”一番话果然喜得太后合不拢嘴。

坐中忽然有人尖叫一声:“淑妃,你肩上那是什么?”

“啊!”话音还未落,一声更尖厉的叫声响了起来,女人一边尖叫,一边又是跳又是蹦,活像一只猴子。

一边的五儿拼命忍着笑。

肩膀上的跳跳虫也受了惊,一下子蹦到了萧丽云的脸上,“啊”地又是一声恐怖的尖叫,“来人,打死它。”

啪地一声,一巴掌扇了过来,纷乱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看着萧丽云脸上的五个爪子印,有的愣了,有的乐了。

“贱婢,你敢打本宫,来人,给本宫打。”

萧丽云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厉声叫嚣。

“不是您叫人打的吗?”五儿两只大眼睛又无辜又无害地看着她,唇儿更是委屈地撅了起来,将手心里的一只死虫子示意给大家看:“奴婢是怕它伤害了淑妃娘娘,早知dào

人家不领情,奴婢便不管了。”

“你分明是故yì

的。”

萧丽云岂肯吃这哑巴亏,双眼冒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太后老祖宗,您可要给奴婢作主呀。”五儿吓得花容失色,咚地跪在地上,双眼蓄满了泪水,却又不滴下来,那小可怜样真是任谁见了都觉得心疼。

孝仁太后的恻隐心立即泛滥成灾:“好啦,她也是一时情急,萧淑你就别跟一个孩子计较了。”

“太后……”

萧丽云呕极了,却也不敢拂逆太后,只得和血往肚子里吞。

五儿的唇角微扬起一丝得yì

,哼,敢动我姐姐试试。

晚宴后,因杜婉莹娇呼软声地嚷身子重,求皇上陪陪她,玄寂离只得为了孩子,放qì

了原本打算陪着窦涟漪的念头。

主仆兼姐妹俩便走着回住处,等周围没人了,窦涟漪别过脸,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那只虫子是你捉来放到淑妃身上的吧?”

嘻嘻。

“谁叫她害主子姐姐的,活该!”五儿满不在乎地笑。

真是个孩子,睚呲必报固然解恨,却不知,多一个敌人便多一份危险。

“我长大了一定不嫁皇帝。”身畔的人忽然又冒出一句,令人又吃了一惊。

窦涟漪半是嘲弄半是羞她地斜了一眼:“才多大点,就想着嫁人啦?真不知dào

你这小脑袋瓜子里装了些什么。”

五儿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取笑,小脸严肃得不像平常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人儿。

“皇上的女人太多了,我要找的那个人,不一定有钱有地位,但一定是他只有我,我只有他。”小小年纪,又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说不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经典的话来,然,这朴素的一句不也正道尽了天下女子的心愿吗?

第129章 往死里整

“窦夫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同样的一句话,月碧落这次问向的是另一方,彰显着皇后的公平与公正。

窦涟漪的脑子急速转动着,怎样回答才能既置身事外,又救下小英子?可是左思右想,压根没有万全之策。

“不干主子的事,是奴才一个人做的,要打要杀,奴才一个人承担。”小英子不笨,知dào

大势已去,唯有认罪,或许不至拖累旁人。

“好你个奴才,我平日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用的,竟做出这等不堪的事情来,枉我白教了你们。”没办法了,窦涟漪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皇后娘娘的仁慈上了,痛心疾首之余,冲着端坐于正位上的人盈盈跪了下去:“娘娘,都是妾身教导无方,才令底下人做出错事,要罚便连妾身一起罚吧。”

“窦夫人,出了这样的事你的确责无旁贷,可人心难测,谁能保证身边人个个清白,你们的意思呢?”月碧落抬起视线扫了一圈,征求大家的意见。

夏若桐一直提心吊胆,这下趁机建言:“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等心悦诚服。”

“臣妾等愿听皇后娘娘示下。”有人带了头,一众人皆跟着附和。

月碧落满yì

地点点头,最后问向安景凉:“皇贵妃,你呢?可有什么想法?”

“皇后一向宽仁,不愿责罚窦夫人,臣妾觉得有道理;只是刁奴委实可恶,断不能轻纵。”眼底杀机一闪而逝,面上,安景凉只是稳稳地说着道理。

一个奴才,还是一个犯了事的奴才,没有人肯为他出头。

“拖出去,梃仗一百板,以敬效尤。”朱唇轻启,皇后下了懿旨。

窦涟漪心头一震,这也太重了,可求情的话冲到唇边,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皇后头一次处理后宫争端,正是立威的时候,自己贸然开口,非但没用,只怕越帮越忙。

“皇后娘娘圣明。”眼看小英子被人拖了下去,她心急如焚,“妾身管教不严,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求娘娘责罚。”

皇后正要张口,被萧淑妃冷笑着抢了先:“你结党营私,教唆手下污蔑他人,简直是罪无可恕!此等心机险恶之人若不严惩,皇后娘娘,安皇贵妃,臣妾怕今日的一念之仁带来后患无穷。”

“就是,臣妾知dào

皇后娘娘和安皇贵妃仁慈,可窦夫人栽赃陷害的行径实在是太恶劣了,若人人效仿,后宫将永无宁日。”杜婉莹岔岔地附和道。

夏若桐当即反问:“窦夫人栽赃陷害可有实证?既无实证,凭什么将罪名强加在她头上,莹嫔口口声声指窦夫人污陷好人,那你仅凭子虚乌有的猜测便妄下结论,又算什么?”

“你……”

月碧落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杜婉莹,令还欲反驳的她住了口,态度鲜明道:“本宫相信窦夫人的为人,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没事的话,跪安吧。”

“谢娘娘维护。”

窦涟漪又意wài

又感动,没想到这个时候,竟是皇后保全了自己,伏地叩了一个响头,便急急地退出坤宁宫。

一出来,见秀珠与素云焦急地候在外面,她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从头上拨下一根金钗递与秀珠:“速去刑房打点,恳求施刑人手下留情。”

随即,转向另一边的素云:“你去太医院找徐太医,叫他备好治伤的药立即来新月阁等着。”

两个丫头领命而去,她独自回到新月阁等消息。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秀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怎么样?”窦涟漪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见她,上前抓着她便问。

秀珠摇摇头,将手中的钗一举,眼圈都红了:“他们不肯收,好像是有人发话了,让往死里打,奴婢起初听见小英子惨叫不止,后来不叫了,也不知dào

是不是死了。”

窦涟漪觉得自己真是天真,安景凉一心置小英子于死地,怎么可能给她救人的机会,“但愿他能挺过去。”

就在主仆两人一边祈祷一边焦心不已时,受完刑的小英子被人抬了回来。

“他是不是死了?”看着小英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秀珠颤声问。

窦涟漪伸出指头探了探鼻息,心下略松:“还活着,素云呢,怎么还不见回来?”人尚有一丝气息,可看这情形,若不施救,随时可能过去。

“奴婢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素云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徐太医呢?”窦涟漪看她身后空无一人,急忙问。

素云看到床上的血人时,惊得“啊”了一声,这才气愤地回答:“安皇贵妃发了话,太医院不准救一名小偷,若是有人不听,便是与她作对;还说了,太医院的药材是拿来医人的,不是来救贼人的,是以,也不得私自动用。”

这不是摆明了让小英子活不成吗?

“主子,要不您去求求皇上?”秀珠提议道。

万万不可,窦涟漪秀眉紧蹙,微微摇摇头:“如今在外人眼里,所有错全在我们一方,若皇上毫无原则地偏袒,天威何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眼看着小英子死?”秀珠急得直跺脚。

“看我,急糊涂了。”素云忽然记起什么地猛拍了一下脑门,自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来,“这是徐太医给的,奴婢瞄了一眼,好像是药方。”

窦涟漪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张药方,密密码码写满了药名还有方法与注意事项,可是太医院抓不出药,空有方子有什么用?

“咦,这反面画的是什么?”秀珠眼尖,失声叫了起来。

她急忙翻个面一看,只见反面画了好多株野草野花,一时猜不透用意:“徐太医搞什么名堂?”

“拿来我瞧瞧。”

门口蓦然传过来一声,三人抬头一看,竟是夏若桐赶来了,窦涟漪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将手中的纸递给她:“你来得正好,快帮忙看看,徐太医这是何意?”

第130章 偷鸡摸狗

窦涟漪惊奇她小小的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心志,许久,方轻声道:“五儿,姐姐教你念书吧。”

“不要。”

没想到五儿张口拒绝了。

“为什么?”窦涟漪略蹙了秀眉,不解地问。

五儿一路蹦蹦跳跳地,一刻也闲不下来:“五儿自在惯了,不喜欢读书,嘻嘻。”

这边脸色一恶,孺子不可教也,刚还夸她有心志,转身便又是个贪玩的小捣乱鬼,算了,随性吧,窦涟漪便不再勉强。

“给俪嫔娘娘请安,俪嫔娘娘怎的不坐轿撵,这样走着回去,岂不累坏了。”

斜刺里忽然走来一个人,胖脸上无时无刻不在笑着,行礼请安,言语间极是殷勤。

“无妨,走着消消食。”她一边继xù

往前,一边随意地应了一句。

身后传来崔运海热络的迎送声:“恭送俪嫔娘娘。”

“色鬼。”

旁边嘀咕一声,她略感惊异地看过去,发xiàn

一向大大咧咧的五儿脸色发紧,极是不舒服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你是说崔公公?”

“不是他还有谁,我刚来没几天,有一次经过枊树林时,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幸亏冬梅姑姑来了。”虽然过去许久,五儿还是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反正宫女们都怕他。”

难不成,自己一开始的方向便错了?

窦涟漪一路沉思着回到霁月馆,叫来小英子,嘱咐他这段时间多盯着点这位总管大太监。

次日,玄寂离下了朝,即往霁月馆而来,老远,便看见前面一个娇小的身影,勾着腰将一只鸡撵得到处乱飞,费了好大劲终于捉住了,摁在地上揪鸡毛,一边揪一边念念有词:“鸡儿鸡儿别怪我,要怪就怪皇上大人,谁让他扔了我的毽子的。”

最后左挑右挑了半天,揪下一撮毛握在手里,可怜的鸡儿这才解脱了。

“站住。”忍了半天,终于在看到她蹦蹦跳跳往前的身影时发作了。

正撒着欢的小脚丫一顿,回头一看是他,脸色不自觉地恶了恶,却在下一秒笑嘻嘻地上前行礼问安:“奴婢见过皇上,还要谢皇上不罚之恩。”昨晚她看到他的脸色难看得很,愣是没有发作,真难为他了。

“哼,打狗看主人,朕是看在你家主子的份上不计较。”她那点小把戏,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换作别家奴才,早就受到惩罚了。

嘻嘻。

她得yì

地晃了晃小脑袋:“奴婢知dào

皇上喜欢主子姐姐,一定不舍得让她难过的。”

恶。

他的脸色一褚,小丫头还真会审时度势,问题是她说得没错,她家主子吃定他了,连带着底下人也得了意。

还有,小丫头嘻嘻一笑的腔调和神态,实在是像极了她家主子,叫他想罚还真下不去手,不过,罚可以免,不能叫她得yì

了去。

“朕刚刚经过膳房附近,看到一群人在找一只鸡,是不是你偷了?”

小丫头蓦地将双手往背后一藏,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奴婢偷一只鸡干什么。”

“是吗,那你手上藏的是什么?”见她着了慌,心中舒坦多了,玄寂离却不想轻易地放过她,不依不饶地继xù

审案。

一双杏仁眼白多黑少,这会受了吓,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更是转得飞快,“没,没藏什么,奴婢要回去了,不然主子姐姐又要着急了,奴婢告退。”说完,返身就跑。

在她一转身的同时,背后的两只手想要调到前面去,说时迟那时快,玄寂离一把抢过一撮鸡毛,举在手里诘问:“这是什么?还说鸡不是你偷的,如今可是证据确凿,不容你抵赖。”

“不抵赖就不抵赖,鸡是奴婢捉来的,只是揪了几根毛而已,皇上您罚便是了。”没想到不丫头倒挺有担当,倒叫他犯了难。

原是见小丫头神气活现的,一点也不敬畏自己,看不过眼了便故yì

吓唬她,真要罚,那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你最喜欢什么?”他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问。

身后传来极是干脆的一声:“奴婢最喜欢上树掏鸟、下河捉鱼、跳毽子丢沙包,还有还有,打架我也喜欢。”

呃,某人的嘴巴不自觉地撇了下去,真是个没家教的野孩子。

“那你最讨厌什么?”他的声音可听不出任何的不屑或是不愉。

这次,五儿几乎是冲口而出:“写字绣花。”

嗯哼,玄寂离的眸光比狐狸还要狡猾,神色那叫一个舒悦至极,小丫头,你就等着领罚吧!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一起出现在霁月馆的院子里时,窦涟漪正坐在廊沿下看书,抬眸一看,不禁打趣道。

“你还笑得出来,问问你的人都干了些什么。”玄寂离故yì

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轩紧的眉头令人一看便是出了大事。

再看一向飞扬嚣张的五儿蔫头搭脑地跟在后面,窦涟漪赶紧起身,一脸紧张地迭声:“怎么了这是?五儿,你又闯祸了?”

“她偷了膳房的鸡。”玄寂离想笑,拼命忍住了,一本正经兼正义凛然。

好好的偷人家鸡做什么,若是嘴馋了,说一声,多少鸡都可以炖了来,管她吃个够,是以窦涟漪不大相信。

“我没有。”果然,五儿大声否认。

她连忙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柔声询问道:“五儿,到底怎么回事,告sù

姐姐,姐姐给你作主。”

“我,我……”到底是偷着将人家的鸡给抱走了,还揪了一撮毛,五儿也搞不清楚这算不算偷。

窦涟漪一看,几乎可以认定她必定是偷了,否则依小丫头的烈性,早就一跳三尺高了,当下脸一沉:“虽然一只鸡不算什么,可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姐姐这回可不能帮你,去,给皇上认错,若是皇上要罚,姐姐……姐姐也没法帮你。”她咬咬牙,将她交给了他。

“皇上,奴婢错了。”五儿咬了咬唇,终于小声地认了错。

看到她吃瘪的样子,玄寂离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忽然发觉有个妹妹逗弄着高兴一下,还是不错的,面上却是严肃依旧:“如此,你也甘愿受罚噢!”

“是,奴婢随便皇上处置,如果眨下眼睛就不是人。”小胸脯一挺,好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气魄。

小小年纪倒有些担当,不愧是窦涟漪看重的人,玄寂离暗赞了一声,唇启,罚旨下:“五儿小小年纪便学着偷鸡摸狗,实在是不容姑息,罚抄女训……就一百遍吧。”

“什么?”

五儿跳了起来,被窦涟漪给按住了,“臣妾替她谢皇上轻罚。”若真惹怒了他,拖出去挨板子可就惨了。

“你呢,难不成心中不服?”

偏生他不依不饶,非逼着小丫头亲口谢恩。

被窦涟漪又是拉,又是眼神示意,五儿不情不愿地福了一福:“谢皇上。”心中却哼了一声:还就一百遍,好像轻罚了她似的,哼!

“好啦,姐姐等会便去写出来,你再照着抄,先下去吧。”眼见事情解决了,窦涟漪将她支走,这才笑着拖了他的手往屋子里走,摸到一把毛乎乎的东西,吓得手一缩:“什么呀。”

玄寂离将手中的一撮鸡毛举给她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头将鸡按在地上摘了这些。”

“噢,原来是这样啊,皇上你也是……”小题大做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五儿是得有个人管教一下,“五儿这孩子机灵,就是冥顽不灵,有个人管教一下也好。”

玄寂离瞥了她一眼:“我看你啊,还真当起姐姐来了,可惜你父母没给个生个妹妹出来,不然会被你宠坏了。”

窦涟漪掩饰地笑了笑,自己还真有个妹妹,只是她枉为姐姐一场,从没照顾过妹妹一丝一毫,还将她的心上人给害死了,如今妹妹也身死未知。

五儿的出现,正好让她对亲身妹妹的思念与歉疚得到了释fàng



“皇上,不如你亲自写了女训,让五儿照着学吧。”

唇边漾开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玄寂离欣然应允了,“好啊,她不是见不得朕吗,朕让她天天对着朕的字,烦死她。”

自这日起,五儿天天被圈在屋子里写字,她从小家里穷,又是女孩子,从没念过书,窦涟漪少不得从怎么拿笔开始,捉着手从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教起。

五儿哪是坐得住的孩子,没过一会,便抓耳挠腮,屁股底下像安了一个陀螺似的不停地动来动去,每次她不想写的时候,窦涟漪便吓唬道:“皇上来了,若是见你又贪玩,小心拿鞭子抽你。”

这一招倒是挺管用,五儿虽然不懂规矩,不过皇上要人死,人不得不死的道理还是知dào

的,是以对这位皇上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正是午后,冬日的阳光淡淡地照进书房,窦涟漪坐在阔深的太师椅里看着书,余光看见书桌前的女孩悄悄地搁下笔,看了她一眼,扶着桌子角站了起来,高抬脚,轻轻往前一步。

“嗯……哼……”孺子不可教也,她暗自摇摇头,清了一下喉咙。

第130章 喜事来了

夏若桐接过去扫了一眼,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亏他想得出来。”接着便解释道:“这些都是治伤的草药,太医院既抓不出来,你们可照着样子自己去找,花园,后山,仔细找应该能找全,便算找不全,有一样算一样,总比眼睁睁着看着人死强一些。”

“秀珠,素云,快。”

窦涟漪一听,连客套话都免了,叫上两名丫头便要出门,脚刚一挪动,被夏若桐给扯住了,没好气了瞥了她一眼:“你就别添乱了,叫人看见岂不笑话,让我的人也一起去,咱们便在这等吧。”

“也好,那你们快去找。”

见她说得有理,何况床上的人也得人照看着,窦涟漪没有坚持,便找了外间当差的一名小太监过来,帮着擦拭小英子身上的伤。

“唔……呜……”

床上人间断地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听在人耳里越怕焦心。

“他怎么不叫了?”

到了后来却半天没有声音,身上的血迹倒是洗干净了,人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越怕像个死人一般,窦涟漪的心提了上来。

夏若桐探手试了一下鼻息,又翻了翻小英子的眼皮,发xiàn

瞳孔已经焕散了:“不好,若再不医治,只怕没救了。”

“这可怎么办好,秀珠,素云,你们倒是快点回来呀。”窦涟漪冲到门口,踮着脚望,哪怕是先回来一个也好呀。

夏若桐从怀中摸出拇指大小的一片来,递与那名小太监:“想办法塞到他的舌根底下。”见窦涟漪回头问询地望着自己,她解释道:“幸亏我来的时候有所准bèi

,这是参片,可以暂时吊住一口气,希望等得及她们回来。”

“幸好有你。”

窦涟漪看她的眼神无比感激外带庆幸。

后来的确是亏了夏若桐,秀珠她们采回来的花花草草五花八门,有治外伤的,有煎来内服的,在她的指导下,很快用在了小英子的身上,至于活不活得过来,便看他的造化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只是头三天最为关键,外治内服一样不能少。”一直到傍晚,夏若桐才离去,临走前特意嘱咐道。

窦涟漪用力点点头,小英子此番算是替自己扛了一回,她一定要救回他。

好在上天还算开眼,三天后,小英子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但内伤太重,即便活过来,人只怕废了。

但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这日,听说小英子可以坐起来了,窦涟漪很是欣慰,便跑过去看望。

“奴才谢主子相救,此恩此德奴才永世不忘。”小英子一见她,便挣扎着欲起身参拜。

被她赶紧示意人扶住了,坐在素云搬来的凳子上,细细看了一下,小英子的神色确有好转,这才彻底放了心,“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通个气,大家一起应对,总比你一个人扛要强些。”

“对不起,是奴才连累了主子,原是想帮您一把,只是人微言轻,反倒给人抓住了把柄。”小英子郝颜道。

窦涟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连累不连累的话以后别说了,大家同坐一条船上,原是该彼此照拂,我今儿个说句话:以后有我一口饭吃,便有你们一口汤喝,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们可愿意与我一起同舟共济?”

“愿意。”

“愿意。”

“愿意。”

三声一齐响了起来。

“好,窦涟漪能有你们在身边,也不枉来宫里一趟了。”她欣慰地点点头。

这时,门外有人请示:“窦夫人,微臣可以进来吗?”

“快请。”

听到徐太医来了,窦涟漪连忙命人相传,随即,徐怀玉在秀珠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微臣见过窦夫人。”

“快别客套了。”窦涟漪摆摆手,她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他请过来的,时间紧迫,便赶紧道:“你且帮他瞧瞧,瞧完了过来回话。”

回到正房,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徐怀玉过来了,向她禀告诊断结果:“回禀窦夫人,伤者外伤基本无碍,只是内伤颇为严重,须得仔细调养,即便调养得当,以后也不能干重体力活了。”

“只要人活过来就是万幸,至于重活之类的不能干便不干罢了。”

窦涟漪忽然觉得胃酸上涌,想要呕,好在被她及时压下去了。

虽是极细微的不适之举,却也没逃过一位医者的眼晴,徐怀玉温声而问:“窦夫人不是说身体不适吗?不妨让微臣看看。”

也对,既是传他来请平安脉的,就算装模作样也得走走过场,窦涟漪便将玉腕伸出,置于请脉用的软枕上,秀珠又在上面盖了丝帕。

“咦?”

手指一搭上脉,徐怀玉不禁“咦”了一声,窦涟漪倒没什么,秀珠紧张兮兮地问:“怎么啦,可是病了?”

“秀珠姑娘别着急,容微臣仔细诊断。”

窦涟漪瞥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侍女,不觉笑道:“看你的样子,我就算没病也要被你这张乌鸦嘴说出病来。”

秀珠吐了吐舌头,不作声了,只是一脸难掩紧张地盯着徐怀玉两根修长的手指。

“应该是了。”

终于,徐怀玉收了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要紧不慢收拾软枕,可把秀珠急坏了:“徐太医,你别卖关子子,主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快说呀!”

“徐太医,不管什么病,你只管说出来便是,我扛得住。”联想到最近身子确实不大舒服,窦涟漪也不禁起了疑,当下鼓励一声。

徐太医这才一拱手:“恭喜窦夫人,您有喜了。”

“啊!”

主仆俩对望一眼,俱是不敢置信。

“看脉相已有一月有余。”徐怀玉进一步补充道。

秀珠这才惊喜出声:“小姐,您真的有喜了,太好了。”

“别摇,别摇,小心一点。”秀珠一时高兴得忘了头,竟是扑上来抱着她又是叫又是摇,吓得她连忙护住小腹。

秀珠被她一提醒,也吓得不轻,赶紧后退几步,竟是碰都不敢碰的样子,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不消一刻,窦涟漪怀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第131章 中宫不孕

“到底是她先怀上了。”

听此消息,皇后月碧落坐在中宫暖榻上,抚着皇后服独有的繁复花纹,喃喃自语一声。

“就算她先怀上了,娘娘也不用担心,只有娘娘将来所生才算嫡子。”自娘家带来的陪嫁宫女绿笛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入宫也有些时日了,老是没有动静,也让人着急啊!略一沉吟,终于下了决心:“绿笛,你去太医院悄悄地请了李墨太医来,让他替本宫瞧瞧。”

“是,”

绿笛答yīng

着去了,过了一会,带了李太医进来。

“不必拘礼了,你好好替本宫诊下脉,至今未孕的原因到底在哪里?”月碧落已将手腕伸了出来。

李墨哪敢逾越规矩,恭敬地行了礼,又拿出请诊用的小软枕交给绿笛,给主子垫在腕下,盖了一层丝帕,这才搭指诊脉。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李太医终于收了指,沉吟不语。

“可是情况不好?”月碧落颤声问。

李太医一拱手,答非所问:“微臣才疏学浅,或许请别的太医再诊诊看?”

“你只管将你诊断的结果说出来。”情况绝对不妙,月碧落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存着一线希望。

李太医只得照实禀报:“娘娘凤体康健,唯宫体阴寒,恐怕……”

“恐怕怎样?”

李太医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一般道出:“恐怕很难受孕。”话音一落,看见皇后的身子明显一震,他急忙安慰:“微臣的诊断不过是一家之言,娘娘不必太难过。”

可他是李墨,号称“千金圣手”,他的诊断十有八.九是准的,月碧落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心中那叫一个怨啊,为什么上苍要这么对自己?

“娘娘,李太医也说了,他的诊断未必准的。”绿笛送走太医,回头见主子呆呆地坐在那一动不动,不禁安慰道。

月碧落摇摇头:“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娘娘。”

门口的小宫女有事禀报,绿笛看了主子一眼,便代为问道:“什么事?”

“内务府那边差人来了,说窦夫人怀有龙裔,各宫都在送礼,内务府刘公公拟了一个礼单,只等娘娘过目后好送过去。”

月碧落不听还好,听见这番话,又见小宫女手中捧着大红礼单,气得随手抓起红木小几上的一只银钗子掷了过去。

“娘娘息怒。”

小宫女也不敢让,脸上硬生生地挨了一下,钗尖划破肌肤,渗出一滴血来,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出去。”

月碧落指着门厉喝一声。

小宫女如蒙大赦,爬起来便往外跑,不想撞在一个人身上,这一看,不禁魂飞魄散,“太,太后饶命。”

“怎么回事,闹得鸡飞狗跳的。”孝仁太后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月碧落飞快地拭了拭眼角,赶紧迎了上去:“母后怎的突然来了,臣妾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将孝仁太后请到榻上坐了,又吩咐一声上茶,自己则立在一边侍候着。

“皇后也坐吧。”

孝仁太后指了指对面。

“是。”月碧落便隔着一张红木茶几坐下了,强打精神笑着:“母后有什么吩咐,差人来传一声便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孝仁太后从绿笛手里接过茶,抿了一口,搁在茶几上:“你先下去,哀家跟你主子有些话要讲。”绿笛知趣地退了下去。

“母后,臣妾方才失态了。”

月碧落猜到了几分,便按下心中的苦闷,主动认了声错。

“孩子,哀家知dào

你心里苦。”孝仁太后抓起她的一只手,一边抚摸一边劝慰,“哪个女人碰到这种事,也冷静不了。”

“母后,为什么上天不肯厚待臣妾?”终于,月碧落经受不住这沉重的一击,伏在茶几上抽泣,柔弱的双肩剧烈地抖动着,仍是不敢放任地哭一场。

孝仁太后拍打着她的后背,“想哭便哭出来吧,只此一次,以后还得继xù

当好你的皇后,记住你身上的责任。”

良久,月碧落止住了抽泣,从茶几上起来时已擦干了眼泪,冲着对面的老人郝颜一笑:“让母后见笑了,臣妾以后不敢了。”

“想通了便好。”孝仁太后欣慰地点点头,“你是皇后,后宫不论谁诞下了皇子,也得尊称你一声嫡母后,你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这不一样,哪个女人不想十月怀胎,生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

月碧落恳求道:“母后,臣妾想让母家在宫外请个大夫来瞧瞧,李墨太医也说了,这只是他一家之言,误诊也是有可能的。”

一丝痛惜自眼底泛起,默然一会,孝仁太后终于叹了一口气:“也罢,不如此,你也未必肯接受这个现实,依了你便是。”

“谢太后成全。”

女人喉头哽咽着,情绪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孝仁太后起了身,想要叮嘱两句,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世间的事总是这样,没有个十全十美的时候,不是不遗憾,只是即便贵为太后,也有许多事勉强不来。

月碧落送走太后,立即着人送信给父亲,让母家在外面请了一位杏林名医进宫,看过之后,得出的结论与李墨太医一致。

至于皇后听到这一宣判是何表现,外面的人不得而知,有的说中宫主人当时便晕了过去,有的说她嚎啕大哭,有的说她大发脾气,不一而足。

正应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话,这边,窦涟漪却是喜事连连,一听说她怀了孕,皇上立即升了嫔位,还专门令内务府拟出几个封号来,挑选来挑选去,玄寂离都不满yì

,最后亲自拟了一个“俪”字,封为“俪嫔”。

不仅如此,皇帝又以有孕之身不宜吵闹为由,令她即日起迁居关睢宫,好生将养,为皇室绵延子嗣。

消息传开,后宫一片哗然。

封号“俪”字极容易让人联想到“伉俪情深”四个字来,而伉俪可是夫妻的意思;

至于关睢宫,宫中的老人都知dào

从前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即便新来的嫔妾不清楚,可从“关睢”二字也可联想出许多的含义。

“皇上也太偏心了,皇子还没出世呢,就这么宠着,若是生下来,还有姐妹们的地位吗?”一早,嫔妃们齐聚坤宁宫正殿,按规矩给皇后请安,听说皇帝与皇后正在为窦涟漪行册封礼,淑妃萧丽云率先发难。

坐在下首的杜婉莹接口道:“就是,原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获封夫人已是抬举她了,哼!”一想到从前的贱婢要与自己平起平坐,她就满肚子生气。

“毕竟怀了龙裔,皇上高兴了,赏赐丰厚一点原是应该的。”杨凝芷好脾气地劝慰道。

杜婉莹狠狠地刮了杨凝芷一眼,极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谁不会怀?若不是皇上不留,我只怕早怀上了,能有她什么事。”

夏若桐斜了她一眼,:“所以说,你得有本事让皇上留呀,再说了,即便皇上肯留,有人就那么自信一定能怀上?”

“你……”杜婉莹气得嘴唇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啦,都给本宫少说两句,大早上的,都吃了呛药了?居然跑到中宫来吵个不停,成何体统。”皇后不在,这中间数安景凉位份最高,是以一发话,底下一众都住了口。

一想到此刻,窦涟漪正在偏殿接受册封,安景凉的恨意比谁都来得多,但她不想流露分毫,恨,有时是无能的表现。

何况,最不舒服的该是皇后才对,“俪”也好,“关睢”也罢,都是夫妻与爱人的意思,这些原本是皇后才能拥有的,不是吗?

皇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安景凉极其恶意地揣测着的时候,月碧落自梅花屏风后绕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赫然是窦涟漪。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妃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齐齐叩拜。

月碧落在上首正中的主位上坐了,虚抬了手:“都平身吧。”又吩咐道:“来人,给俪嫔赐坐,俪嫔,你也去见见各位姐妹。”

“谢皇后娘娘。”

窦涟漪刚一屈膝,便被月碧落命人扶起,“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凡事小心些,那些个虚礼能免便免了。”

她十二分感激地谢过了,便转过身来,第一次以嫔位依次与众妃嫔见面。

首先见过安景凉,也是第一时间扶起她:“皇后心疼怕你累着,难道本宫就不是,妹妹快别这么见外了。”

“谢皇贵妃体恤。”

两个人面上都带着笑,然,抓在胳膊上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猛以至关节泛了白,窦涟漪忍着痛,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

与安景凉之间,终归是撕破脸皮了,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走至下一位跟前,她屈膝下去:“臣妾见过萧淑妃。”

“莹嫔,你身上戴的项链真好kàn

,叫什么来着。”萧丽云似乎并未听见,好巧不巧地偏头与旁边的杜婉莹闲话去了。

第131章 破案

那只高抬的脚倏地缩了回来,人迅速坐回椅子里,手同时抓过笔,不想急切之下拿倒了,弄了一手的墨汁,在那呕得龇牙咧嘴。

窦涟漪弯了弯唇,也不理会她,继xù

看自己的书。

“主子。”

直到小英子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唤了一声。

“有消息了?”

她搁下书,隐隐有些期待,小英子这一向都在留意崔运海的动静,却一直没什么发xiàn



“是,主子。”小英子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五儿,不知dào

要不要当着她的面说。

五儿不过是故作正经地坐在那,心思早飞了,见状,忙巴不得地提出:“主子姐姐谈事,我不方便听,出去了啊?”一边问一边试着起身,见窦涟漪未置可否,心下一喜,蹦跳着跑了出去。

“奴才前日听见一名老宫女骂手底下,说再犯事便送你进小黑屋,奴才上前询问,老宫女吱唔着说是惩罚不听话的宫女的场所,至于在哪里她也不知dào

,所以奴才这两天便四处转悠。”

窦涟漪神情一振:“找到了?”

小英子点点头,接着回禀。

“就在您之前去过的那片小树林,隐藏在一堆废木材后有一个小屋子,奴才进去看过了,里面各种刑具,还有许多被撕碎的宫女衣衫。”

好一个崔运海,只私设刑堂这条罪便够他喝一壶的,只是他的罪过远不止这些,窦涟漪略一思忖,微启朱唇道:“去把五儿叫进来。”

小英子不明就里,但无条件遵从地去找来五儿。

“姐姐这么快便谈完了事。”不一会儿,五儿一脸失望地进来了。

窦涟漪便向她招招手:“姐姐有件事想让你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只要不是写字,上刀山下火海五儿都愿意。”五儿极是干脆地回答着,蹦跳到她的身边。

她示意五儿蹲下来,附耳悄语,五儿的大眼睛忽闪出兴奋的光芒,不住地点头。

冬日的太阳收得早,晚膳的时候天便将黑未黑了,有的宫里都亮起了灯,五儿蹦蹦跳跳地来到膳房。

“哟,这不是四儿姑娘吗。”大门口,正在膳房监督一众宫女太监的总管大太监看到她,胖脸上的肉一闪。

五儿本能地反感他,便瞪了他一眼:“我早就不叫四儿了,对了,我家主子姐姐突然想喝薏米粥,可有现成的?”

“唉呀,怎的不早说,恐怕只能现做了。”眯眯眼一笑,越怕成了一条缝,明明是慈眉善目的表情,却令五儿浑身发紧。

她跳过门槛径直往里:“那我煮好了端过去。”

等粥熬好了,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天际挂了一弯疏月,月光极是惨淡地照着大地,不至伸手不见五指,但也仅够看得见数步之远的路。

五儿提着小提篮边走边玩,一会儿折根树枝,一会儿狠狠一跺脚,吓得树上的鸦雀扑楞楞乱飞,她则拍着手大笑。

蓦然,一只小白兔从草丛里撺了出来,“嘿,小兔子。”五儿一见,兴奋得大叫一声,提脚便追了上去。

小兔子跑得多快啊,追过一道弯,身子倏地一纵不见了。

“快出来,我知dào

你躲在哪,小兔子?”她放下手中的小提篮,猫腰前行,一边找一边自说自话,一路找到了小树林,竟是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蓦然,一道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四儿,你在找什么?”

“谁?”她吓得一激灵,站直了一看,枊眉儿一竖:“崔总管,人都被您老人家给吓死了。”

嘿嘿,崔运海皮笑肉不笑,一口白牙齿在月光下像一排森森的利刀,“别怕,有我在……呢。”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发出来,人已经扑了上来。

“你干嘛。”五儿灵巧地一闪,躲过了这一扑。

崔运海忽然换了一副嘴脸,双眼放射出贪婪与邪恶交织的目光,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小东西,看你往哪跑。”

“噢,我知dào

了,之前那么多宫女姐姐不见了,就是被你给抓去了。”五儿恍然大悟一般,失声惊呼。

对方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像夜枭发出的哭声,声音尖厉得如同铁片刮过铁锅时一般刺耳:“哼哼,你想不想跟她们作伴,别急,慢慢来。”

“啊,主子姐姐救命。”

崔运海扑上来双手卡住她的脖子:“小蹄子,叫你荡,你叫呀,你越是叫得大声,崔爷爷越兴奋。”

“住手。”一声大喝声中,从树丛里撺出几个人来,围上来将惊愕中的崔运海给抓住了。

很快,崔运海从最初的惊愕中醒转,“你们吃了豹子胆,太后的亲戚也敢动。”

“太后可没你这样下作的亲戚,有什么话,皇上跟前说去。”茂密的树丛中,又走出一个人来,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令月色也失去了芳华。

五儿扑到她怀里,哽咽出声:“姐姐。”

“好啦,委屈你了。”窦涟漪抚着她的脸颊,疼惜不已,若不是情非得已,实在不愿意小小年纪的她,经lì

这丑陋的一幕。

皇上听完禀报,极为震怒,让人连夜突审,还没怎么用刑,崔运海便全招了,这些年,他自恃太后亲戚,又在行宫别院一人独大,侵吞公款损公肥私也就罢了,更令人愤慨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竟然残害宫女,不知多少花季女孩的命断送在他的手上。

行宫别院虽非皇宫,但到底是天子的另一个家,玄寂离没想到自己的家里出了这么丑恶不堪的事,听完审讯报gào

,当即赐凌迟处决,叫他受尽痛苦而死,否则,那些宫女的冤气如何能消散。

太后又气又怒又呕,竟是病了。

窦涟漪听到消息,便赶往太后的甘露殿,说明了来意,小太监请她等着,自己则进去通报,稍倾,出来回禀说太后身子不适,谁都不见。

“也罢,你们好生侍候着,我过两日再来请安。”她并未深想,叮嘱两句便转身离开。

却不知,太后压根不想见她,虽说崔运死有余辜,但毕竟是太后的人,如此一闹,弄得太后颜面尽失不说,本来对外戚当道十分不满的皇上,还籍由此事大肆整肃朝纲,处置了好多月姓臣子,其中还涉及皇后的父亲,户部尚书月淮山。

方才她在外面求见的时候,太后其实正与皇后在甘露殿的偏殿里谈论此事。

“母后,您说皇上会不会动臣妾的父亲?”上次江西突发地震,朝庭需yào

大量的银子赈灾,却发xiàn

国库亏空,经查,户部尚书月淮山侵吞了不少。

孝仁太后头痛得更厉害了,“二哥也是老糊涂了,真不知dào

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月家世代蒙受皇恩,也必将延续下去,何愁子孙没有银子花。”

“是,太后教xùn

得是,可事已至此,先要保住父亲不被皇上处置才是。”一来父女情深,二来前朝后宫一脉相承,所以不止要保命,还要保住官位。

虽恼家人不争气,但真若有事,孝仁太后决不会坐视不管,“你放心,皇帝处置了底下那几个,却一直没动哥哥,便有放他一码的意思。”

“如此太好了,臣妾总算放了心。”月碧落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且说窦涟漪一路走着,天空忽然飘起了雪,渐渐地,纷纷扬扬地越下越大,如絮,如棉,惊喜交加伸出手去,雪花落掌即化。

再抬眸一看,一座飞檐翘角、红墙绿瓦的宫殿赫然进入视线,漫天飞雪落下,却蒸腾起无边的雾汽,仿佛人间仙境。

早就听说这里冬季经常漫天飞雪,但由于有地下温泉,使地表温度较高,热气上升,化雪为霜,故称“飞霜殿”,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

她抬腿飞奔,穿过如梦似幻的霜雾,进入大殿外间,李莲成赶上来打了一个千儿:“俪嫔娘娘来了。”

“皇上在吗?”她只是放慢了脚步,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一问。

李莲成自是知dào

她有不宣而入特权的,当即笑着回道:“皇上在里面批折子呢,不过心情似乎不大好,娘娘来得正好。”

噢,又为什么不高兴了,她嘀咕着走了进去,果见书案后,他皱着眉头看着一道折子,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抬手于眉毛上一抹,他惊抬眸,极浅的笑意浮现于眼底深处。

“咦,手怎么湿湿的?”玄寂离抓起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大掌中,讶然一声。

窦涟漪浅笑嫣然:“外面下雪了,皇上的飞霜殿雾汽迷蒙,宛如仙境,不想去看看吗?”

“真的吗?”眉目略含惊喜,随即沉郁下去:“朕哪有心思看风景。”

“到底什么事?”她看着他又蹙到一处的眉头,不禁又好奇又不免担心,毕竟,能令他如此伤神的决非小事。

玄寂离用下巴点了点,正是方才令他直皱眉头的那道奏折:“你自己看看。”

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手,拿起奏折打开来看了一遍,怪道连他也为难,原来是弹劾皇后的父亲、户部尚书月淮山的,指他贪污公款、中饱私囊,以至国库空虚。

第132章 皇帝姐夫

“太过分了,身为皇亲国戚,更应克已奉公、勤勉为政才是,怎可侵吞国家财产。”虽感念皇后一向待自己不薄,但刚直不阿的个性,令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玄寂离眉目一挑,兴味地看向她,问:“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

男人一直盯着她,半天沉吟不语,她突然省悟,“皇上,臣妾一时情急,竟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古训,实在是罪过。”

“无妨,是朕让你说的,何罪之有。”玄寂离将她拉到腿上坐好,点着她的鼻头笑道:“你呀,听说过治国如烹小鲜的道理没有?”

她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说治国如同做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

“正是,有时候须缓缓而治,否则欲速则不达。”他点点头,月淮山为人是贪,可也是筹钱的一把好手,这次地震期间,短短一个月便筹集了数百万银子,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窦涟漪似懂非懂,索性不想了,站起身来,拖着他的手半求半威逼:“臣妾一介女流,不想管这些,皇上陪臣妾看风景去。”

“好,朕陪你去。”被她缠得没法,他也正想换换脑筋,欣然起身,牵着她往外走。

飞霜殿外,雪扬扬洒洒地落下来,落地即化,升腾起大片雾汽,遮掩了天与地,一对人儿相偎相依,眼中唯剩下彼此朦胧的身影,以及真挚的深情。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因为地表温度高的缘故,人们早上出门的时候,路上除了略有些湿滑,竟是不见一丝积雪,唯有树梢上一团一团的白,提醒着它确实来过了。

月碧落今儿个也来了兴致,派了人一一通知大家不必请安,自己则带了贴身宫人出来走走,披了绛色团凤大氅,领口一圈上好的白色水獭毛围领,双手拢在风毛中,一派端庄淑容,尽显尊贵与不凡。

不想迎面也走来一位宫装女子,一袭玫红色的披风遮掩了略显发身的体态,狐狸毛立领,双手同样拢在毛色盈亮的风毛里,气派丝毫不亚于皇后,赫然是皇贵妃安景凉。

“姐姐这是要去哪?”到了跟前,安景凉福了一福,笑着问。

“本宫出来透透气。”月碧落唇边浮出温婉不失皇后尊仪的笑意,随后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倒是贵妃,身子已有三个月了吧,地上湿滑着呢,可得当心,本宫可听说这个时候最是容易滑胎。”

安景凉唇边的笑意扩大,无比真挚地致谢:“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千盼万盼得来的皇子,自会备加小心。”

“那是最好,皇室后继无人始终是本后的一块心病,幸好婉妃与贵妃先后怀得龙裔,不然,本宫寝食难安哪。”拳拳为国之心,溢于言辞,令闻者动容。

安景凉自心里冷笑一声,皇后,你装得这么像,怎么不去当戏子?面上却感慨万千道:“玄月有您这样一位贤良淑德又大仁大量的皇后,可真是国之福,后宫姐妹之幸。”

彼此,彼此,你安皇贵妃也好不到哪里去,月碧落心底腹诽着,端秀的脸庞在朝阳下神圣而光明:“本宫忝居后位,自当为君分忧,做合宫之表率。”

嗤,安景凉差点失声笑出来,若人人效仿皇后,这后宫只怕暗无天日,到底将笑意给忍住了,一脸认真地点头:“正是如此,臣妾一直以皇后作榜样,就怕学不好,学不会呢。”

“快别这么说,安皇贵妃的贤德也值得本宫好好学习。”一阵风儿吹过,额间的凤点头口中衔着的一串垂珠轻轻地荡来荡去,令她眉目间的神色忽明忽暗。

安景凉便福了福,“臣妾不耽搁娘娘透气了,先行告退。”

在虚抬了手,以示退下后,月碧落继xù

被中断的散步,及至那道玫红身影走出了视线,身后亦步亦趋的高成觉得有必要提醒主子。

“娘娘,安皇贵妃应该知dào

了被假孕一事,因何一点也不着慌,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前面那道高贵的背影顿了顿,随之继xù

缓缓而行:“除非你做得不干净,林太医还活在世上。”

“不可能,奴才亲眼见到他死了。”浑身的汗一炸,高成很后悔引火烧身。

月碧落哼了一声:“那你还担心什么?听说婉妃的胎象平稳了,是怎么一回事?”

“正要回主子呢,安皇贵妃已经察觉有人将婉妃的药材改了剂量,暗中派人悄悄了改了回去,这药用对了,婉妃的胎象自然平稳了,好像福贵人尚不知情,要不要去提醒一下?”

高成说一句便察看一下主子的脸色,生怕一不小心又祸水自引。

“不用了,让婉妃尤其是皇贵妃的胎儿再大一点,到时引爆这惊天秘密,戏会更好kàn

。”眼底终于露出毒辣的光芒,月碧落难得地现出一丝欣赏的神色:“福贵人倒是没叫本宫失望,玲珑,等会挑些首饰给她送去,一来她自己用,二来收买帮手也得使银子不是。”

玲珑恭应一声:“是,娘娘。”

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五儿终于完成了抄写女训一百遍的任务,当最后一个字落笔时,她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将笔甩了出去:“呜啦,终于可以玩了。”

“别高兴得太早,皇上可是说了,若是挑出一个错字,便得重写十遍,二个错字二十遍,以此类推。”窦涟漪存心想让她多学点文化,便故yì

吓唬道。

那条刚刚迈出去的腿一下子缩了回来,五儿万分不甘却又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乌黑灵活的眼珠儿一转,“主子姐姐,姐姐两个字怎么写?”

“怎么想起问这个。”主动问一个字怎么写,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窦涟漪不觉奇道。

五儿拉着她央求:“您就教我写嘛。”

见她想学,窦涟漪哪有不依的道理,便手把手地教她,五儿其实很聪明,只要她专心想学的字,一会儿便学会了。

“那,姐姐的夫君是不是叫姐夫?”

窦涟漪噗哧一声笑了,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小脑袋成天都在想什么哟。”

“您就说是不是吧?”五儿满不在乎地一扬唇。

她便坐回旁边,“当然是了。”

“姐妹俩说什么,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朕的坏话?”随着一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屋子里顿然明媚了几分。

窦涟漪笑着起身,正要迎上去,书案后嗖地冲出去一个人影,下一秒,便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姐夫来了,姐夫走累了吧,姐夫快请坐。”

两个人俱是一愣,什么情况这是,窦涟漪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观察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玄寂离清冷的容颜忽如春风扑面,满眼都是笑意:“你方才叫朕什么?”

啧啧啧,死去的亲娘教得真是没错啊,嘴甜讨人喜,连皇上也不例外啊,五儿当即忽闪着一双杏仁眼:“姐夫呀,对了,您是皇帝,所以应该叫您皇帝姐夫。”

哈哈哈。

皇帝突然爆fā

的笑声令泡了茶端进来的秀珠惊住了,皇上这样纵情的大笑可是没听过几回哟,也不知dào

什么样的事令他老人家这么高兴。

“朕喜欢,说,你想要什么,朕赏你。”笑毕,玄寂离笑眯眯地主动提出。

五儿脱口而出:“要我的键子。”

“就这?”玄寂离觉得好没成就感,一只键子,这赏也太小了一点。

哪知五儿用力点头,大声回答:“奴婢就要键子。”

“好,朕叫人给你做一只五彩花翎孔雀毛键。”玄寂离大手一挥,出手不凡。

五儿喜得小脸发光,不过,她还有更大的目的,硬是将喜悦收藏好,跑向书案,拿起自己没日没夜地赶抄出来的成果,献宝似地呈给男人:“皇上,请您过目。”

窦涟漪恍然明白过来,赶情是被自己错一个字罚十遍的话给吓住了,拼命讨好他呢。

“皇上,您可是说过错一个字罚十遍的。”她“提醒”道。

玄寂离眉目一扬:“朕说过这话吗?”

某人不知dào

是没听出自己的用意,还是故yì

装傻,窦涟漪微拧了眉头,而五儿哼哧哼哧地搬了太师椅过来,拉着他坐下,又从秀珠手里接过茶盏递到他手上:“皇帝姐夫,您边喝边检查。”然后闪到他身后,捏着小拳头捶起背来。

“嗯,不错。”才瞄了一眼,玄寂离便赞了一声,旁边的窦涟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声姐夫便给收买了,真是没原则。

五儿从身后伸出脑袋,得yì

地一晃:“主子姐姐教得好,皇帝姐夫您是不知dào

,这段时间主子姐姐可遭罪了,捉着手教,还要陪着到深夜。”言下之意是,您若罚,罚的可不止我噢,您老看着办吧。

“所以,你要听话,别让你主子姐姐操心,听见没?”他扫了她一眼,钧钧教导,颇有点姐夫的架势和感觉了。

五儿大声回答:“是,五儿记住了。”

第132章 再许特权

杜婉莹双眸顿然一亮,唇边露出自得的笑意:“这是皇上送与臣妾的,叫圣尊蓝玉夜明珠,白天倒不觉着什么,若是到了晚上,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可好kàn

呢。”

“听说这串夜明珠链合宫只此一串,皇上赏了妹妹,可见皇上是有多宠着你。”当初赏下来的时候,萧淑妃很是不高兴了几天,这会子倒是毫无芥蒂,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她们俩人聊得欢,可苦了窦涟漪,膝盖一直弯着,时间长了,好人也觉得受不了,何况她已有了身孕。

“淑妃,俪嫔还等着见礼呢。”到底还是皇后看不下去了,提醒一句。

萧淑妃这才将脸正过来,懒懒地起身:“回皇后娘娘,臣妾昨晚不小心落了枕,颈子这会子还觉得着不爽,可否先行告辞。”

“既是身子不适,本宫便不留了。”月碧落待人一向宽仁,自然是恩准了。

窦涟漪微转身子,恭送萧淑妃离开,这才直起身子,先走至对面与媚嫔平礼相见,“姐姐好本事,妹妹自愧不如。”媚嫔如今不得宠,宜发神神叨叨的,不受人待见。

她笑了笑,这才折回来,又冲着杜婉莹行了平礼,后者不情不愿地回了一礼,窦涟漪也不以为意,转至夏若桐时,两人亲热地握手行礼。

“恭喜姐姐。”夏若桐的这一声,恐怕是今天收到的最真挚的道贺了。

“谢谢。”

她诚心谢过,接下来又与杨凝芷等几位下位一一见过,这才落座,自此,后宫之中,又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皇室后继无人已成为太后的一块心病,如今好了,俪嫔终于有了身孕,此乃天佑我朝。”月碧落扫向众嫔妃的眼神欣慰至极,及至视线落在窦涟漪身上,目光柔和而亲切:“俪嫔,你往后不必天天跑来请安,好好养胎,只管替皇室开枝散叶便是。”

窦涟漪欠身作答:“谢皇后娘娘关心,不过臣妾现在身子不重,岂敢坏了规矩。”

“嗯,既如此,你自己看着办,大家若没什么事,本宫便不耽搁你们,都散了吧。”

跪安令一下,众嫔妃纷纷起身,行完礼告辞而去,独安景凉没有动,最后,正殿中只剩她与皇后两个人。

“安皇贵妃想是有话要说?”月碧落看向她的眼神比方才看向窦涟漪时凌厉多了。

安景凉隐隐直觉,皇后才是后宫最有手腕,也是最危险的人物,可是她对窦涟漪的态度又令人费解,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皇后娘娘胸襟真令人佩服。”她意有所指地笑道。

月碧落端坐在皇后宝座上,抚着袖口繁复的牡丹花纹,淡然一笑:“安皇贵妃指的是俪嫔怀了龙裔一事吧?太后有句话说得很对,这后宫谁生了孩子将来都得尊本宫为嫡母后,本宫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可不是呢,看来是臣妾多虑了,臣妾不打扰了。”安景凉站了起来,福身告退,迈步前漫不经心丢下一句:“只是,窦涟漪从前的身份,加上皇上对她的情意,若是再诞下龙种,您的中宫之位保不保得住很难说呢。”

目送安景凉的娉婷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月碧落的手蓦然一紧,良久,五根指头才一一松开。

冷清许久的关睢宫又热闹起来了。

不说太后、皇后见天地派人送东送西,只说皇上一天数趟的探视,便羡煞无数旁人。

“皇上,臣妾身子一天天重了,也不能侍寝,不如……”红烛摇曳,红帐中,女人枕在男人臂中,欲言又止。

自她颈下穿过的一条手臂,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玩着一缕乌丝,闻言,动作一顿,他睨了她一眼,唇微勾出泄气:“这是撵朕的意思?”

“不是。”

情知他又多心了,她急忙欠起身子,用手蒙住他的唇,不许他再说这样的话。

“好了,有身孕的人,性子还这样急,朕跟你开玩笑的。”玄寂离将她重新收进臂中,半是批评半是安抚道。

可是她的心不踏实,这个孩子能否平安落地,心中真的没有把握。

他是皇帝,从来不属于某一个人,窦涟漪极清楚,他对她的爱越多,她和腹中的孩子越会成为众矢之的,自己倒是不惧,但她决不能令孩子有事,是以,在爱人与孩子之间,她不得不优先选择后者。

“皇上,臣妾是怕自己福薄,当不起这样多的眷顾,只希望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她尽量委婉了口气,希望不要伤到他才好。

玄寂离心细如发,如何听不出她心中的担忧,抬指亲昵地捏了捏她精致的下巴,“你放心,没人敢伤害我们的孩子,太后这次也高兴得紧,赏了你那么多好玩意,你还担心什么。”

“是呢,臣妾也没想到太后会转变心意,别的倒没什么,这只玉麒麟可是太后亲自去保华殿开过光的。”窦涟漪摸着胸口温软精美的饰物,开心地嚷了起来,整张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他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宠溺不经却又霸气无比地:“所以,四儿不许胡思乱想了,更不许撵我走。”

他喊她什么,四儿?

许久不闻,她都有些耳生了,眸底蓦然浮上一层雾气,又凝聚成泪,怕他发觉了,赶紧将脸埋入他的胸膛。

“怎么啦?”她的脸在自己的胸口蹭来蹭去,痒不经心地,一股渴望在身体深处升腾而起,他的声音不自禁地低了下去。

偏她一边蹭,一边使劲地往怀中拱,“没有,就是蹭蹭。”声音自他的胸口传出来,嗡嗡的不大真切。

“别。”

残存的理智令他强压住体内的一团渴望,轻轻地却是强行将她作“恶”的头扳了起来,蓦然发xiàn

她的脸上挂了两行泪珠,心不禁一疼:“怎么哭了?谁惹着你了。”

“没有。”她赶紧一笑,又哭又笑的样子着实楚楚可怜。

玄寂离轻轻地捧起她的脸,眉头不由地蹙了几分,声音却是柔得不能再柔:“既没有,那为什么哭,嗯?”

“皇上又肯叫四儿了,四儿开心得哭了。”

她扭捏着终是说了出来,到底觉得难为情,还没说完便又埋入他的怀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蹭在了他的衫子上。

“傻瓜。”男人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的背爱怜一声。

温情弥漫了一室,许久,窦涟漪自他的怀中微微仰起脸,好半天,终于试探着唤了一声:“寂离!”

“嗯。”

男人浅应了一声。

犹是不确定,她大着胆子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将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寂离?”

“嗯?”

他不仅应了,还低下头探询地望着她。

窦涟漪张大一双妙目,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他:“寂离,四儿又可以这样叫你了吗?”

那般紧张与小心,令他的心蓦然一疼,而女人的眼角尚挂着的一颗泪珠,犹如梨花带雨,双唇缓缓凑上去,温柔地吮吸掉一滴晶莹,“四儿,真的喜欢唤我的名字吗?”

“真的。”她用力点头,唯恐他不许,娇唇浅浅地嘟起:“四儿只要这么一个特权,寂离若是不肯的话,未免太小气了。”

一想起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将这一特权收回了,她的心便闷闷的不痛快。

“越发大胆了,竟敢说朕小气。”菀尔间,他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佯装生气道。

见他不肯答yīng

,窦涟漪急了,自男人怀中倏地坐了起来:“皇上就是小气,方才还说没人敢伤害我们的孩子,这么快便不作数了。”

“又跟孩子有什么关系?”玄寂离不觉好奇。

两只乌黑的眼珠转了两转,女人的唇颇有些神气活现地挑起:“自然有关了,皇上若是不答yīng

四儿的请求,四儿不敢说什么,可心中必定是不开心的,四儿不开心了,腹中的孩子焉能开心?”

“啊,那照这么看来,即便是为了朕的皇子,朕也得依了你?”明知dào

她在胡搅蛮缠,他却欢喜极了,心中早就应允了,只是故yì

地逗着她。

窦涟漪见他松了口,得yì

地抿了嘴偷笑:“可不是得依了四儿。”

“那就依了,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皇子噢。”他哪还能不依,只是嘴巴上犹自强硬着。

她才不管为了什么,这边一松口,她那边便欢叫起来:“寂离,寂离,寂离……”

“就你胆子大,竟然将皇上的名讳当歌唱。”见她一高兴,手舞足蹈的,他赶紧将她捉入怀中,“小心点,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窦涟漪窝在他的心口,吐了吐舌头,然后抚着肚子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听见没,你父皇只紧张你,压根不是紧张你的娘亲。”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他气恼地睥睨着她,如果他哪一天死了,肯定是被她冤枉死的。

偏她,捂着嘴巴偷笑不止,那样娇憨的模样宜发地勾人,他好想将她抱紧,狠狠地“疼爱”一番,偏是不敢造次,只得恨恨地躺下,顺势将她收入臂中。

“不早了,歇息。”

第133章 啖肉食腥

玄寂离满yì

地点点头,一页页地翻过去,窦涟漪见他蜻蜓点水似的,咳了一声,刻意提醒道:“皇上,看到错字没?”

“没有,还没看到。”他又翻了一页,想都没想地答了一声。

无语,窦涟漪欠身伸手一点,语含不满地:“这不是,皇上,您太不负责任了。”

咳咳。

玄寂离汗颜,索性将“书”一合,“她还小吗,能写成这样便不错了,罢了,本姐夫作主了,罚抄到此结束。”

呜啦!

五儿欢呼一声,跳到他前面来:“那奴婢是不是可以玩去了?”

“去吧。”玄寂离大方地一摆手,嗖地一声,小人儿飞走了。

窦涟漪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靠,继xù

看自己的书,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声音自上方传过来:“生气啦?”

“还问呢。”她啪地放下书,别过脸狠狠地睨了他一眼:“皇上也太没原则了,不过是一声姐夫,就将堂堂玄月朝的皇帝给收买了,传出去也不怕笑话。”

“我就是喜欢被四儿的妹妹喊姐夫,谁敢笑?”他想做她的夫君,而不是皇帝。

窦涟漪如何猜不出他的心思,脸色缓了下来:“我也喜欢。”随即又现忧心之色:“可是这孩子太皮了,本来指望你扮演一下严父,结果你一点也不配合。”

“好啦好啦,她还小,就让她多玩两年。”玄寂离还是不以为然。

她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要是有了孩子,必会被你惯坏。”

“我不会惯他,但我会疼他爱他,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他的眉眼盛满了笑意,语气充满了憧憬。

窦涟漪的眼神黯了一黯,儿女绕膝的场景只怕是永远不会出现了。

“四儿,我们会有孩子的,相信我。”情知又触动了她的心事,他紧了紧拥住她的双臂,柔声抚慰。

她赶紧收起伤感,故yì

嚷嚷道:“没有孩子也好,若是像五儿一样,我要头疼死了。”

玄寂离当然知dào

她是怕自己难过故yì

这么说,抚着她若雪的肌肤,疼惜涌上心间:四儿,就算没有孩子,寂离也会爱你如初。

没过两天,李莲成将一只可谓世上独一无二的孔雀毛键子送了来,五儿一见之下,喜得蹦了起来:“李公公,替我谢谢皇帝姐夫。”

窦涟漪摇摇头,冲着李莲成旧话重提:“你家主子也是,还真整一只孔雀毛键子,有他撑腰,只怕这丫头越怕难管教了。”

“还不是因为五儿是您的妹妹吗,皇上是爱乌及乌。”李莲成最会揣摩主子的心思,一语道出了真谛。

转眼到了年底,虽是隆冬季节,华清宫却是温暖如春。

九龙湖是行宫别院的一个天然湖泊,分为南湖和北湖,中间九龙桥相接,桥上南北相对着爱晚亭和迎朝阁。

早晨的太阳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楼台亭榭倒映在清辙的湖水中,湖边,窦涟漪在五儿的指导下钓鱼。

“咬钩了,咬钩了。”

浮镖一沉,五儿大叫着示意她提杆,又一尾鱼儿被提出了水面。

笑声,欢叫声,令一向沉静的九龙湖一时间热闹非凡。

五儿又在湖边烧了一堆火,用木棍串起鱼身,架在火上烤,这情景别说窦涟漪和秀珠第一次见,便是素云因出自书香门第,也未曾经lì



“这能吃吗?”

窦涟漪看着黑糊糊的鱼,不敢下口。

“好吃,您尝尝就知dào

了。”五儿的脸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没事人似地用口撕着鱼,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极力鼓励外带怂恿。

闻着倒是蛮香的,窦涟漪试探着咬了一口,又鲜又嫩,味道还真是不错,不禁又吃了一口,蓦地,视线外出现一个人,惊抬眸,赫然对上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

“广陵王。”

她慌忙甩了挂着鱼的木棍,站了起来,又恢复了那个雍荣华贵的俪嫔娘娘,双手叠至腰间福了一福:“见过广陵王。”按规矩,皇后以下的妃嫔见了同姓王爷是得见礼的,广陵王虽是异性王,因月家地位尊崇,与同姓王待遇同等。

“俪嫔娘娘不必拘礼。”月惊枫一领青色斗篷,疏淡地纹了几只闲云野鹤,更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自有一种漫卷云舒之态,但见他虚抬了手,含笑,令人如沐春风:“不知本王有没有口福,尝一尝这道烤鱼。”

窦涟漪当即浅笑吟吟:“广陵王若不嫌弃,臣妾却之不恭,请入席。”她故yì

将“入席”两个字咬得很重,莆一出口,不禁掩口失笑。

纯真烂漫之态令他的心蓦然一荡,当即凛了心神,唇边依旧擒一抹淡若月华、暖如朝阳的笑容:“那惊枫便不客气了。”随之“入席”而坐于草地上。

窦涟漪原也是不拘小节之人,见他席地而坐,不拘形态,自是暗暗称许,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五儿,帮广陵王……咦,这孩子跑哪去了?”

“哎,来了。”

随着一声,五儿从湖边跑了来,才蹦跳了两步,便放慢了脚步,脸早已洗干净了,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

“五儿,你怎么了?”窦涟漪觉得奇怪,平常猴子一样闹腾的人,突然这么娴静,甚至有一点点扭捏,实在让人不习惯,“快过来,让广陵王尝尝你的手艺。”

月惊枫含笑而问:“你叫五儿,这是你的杰作?”

“是是奴婢弄的。”五儿的脸忽然红了,急忙蹲了下去,替这位尊贵的客人烤起鱼来。

窦涟漪又招来秀珠三人,大家便围在火边,一边烤一边吃,月惊枫从五儿手中接过烤好的一只,斯文地咬了一口:“嗯,好香。”

“这恐怕是玄月皇朝从来没见过的场景。”窦涟漪微微一笑:“传出去,只怕笑掉大牙,王爷就不怕自毁美名。”他可是头顶“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子”两项美名的王爷呢。

月惊枫啃着鱼身,不以为然道:“这你就不懂了,是名士自风流。”

好一个是名士自风流,比那些假清高的人强多了,此话甚合她意,当即一起啖肉食腥,好不痛快。

最难得的是五儿,素日那么顽皮的一只小泼猴,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由始自终未发一言,默默地烤鱼,脸旦儿被火苗映得通红,眼神儿更是流光溢彩。

吃罢,净了手,各自散去,临行之前,月惊枫掸了掸身上的草屑,又是那位玉树临风的温润王爷,唇边绽开的一抹浅笑,若清风暖暖,春日融融,又如明月清辉,“此情此景,惊枫只怕永世难忘。”

“正是呢,这样的情形只怕难得,涟漪想必也是忘不了的。”她快活地嚷着,全然未发xiàn

男人眸底深处涌动的异样光芒。

情知她的不会忘与自己的难忘不是一回事,他的眸仍是挑了一挑,“叨扰了,再见。”

“不客气,再会。”她笑,灿然之极。

回去的路上,五儿一直默不作声,窦涟漪终于注意到了她与往日的不同,“五儿,累了吧。”

“嗯。”

五儿只是应了一声,无精打采的,与平常那个猴精真是判若两人。

窦涟漪并未多想,忙了一个上午确实够累的。

可是五儿真的变了,自这日后,居然缠着她这位主子姐姐识字写字,窦涟漪那会望了望天,以为太阳又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是好事,她自是大力支持,当时还想着不知dào

这三分钟的热度能坚持几天,没想到一天天下来,五儿竟是刻苦得很,看那学习的劲头怕是停不下来了。

怪了,之前无论怎么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就范,这次是中了哪门子邪了,窦涟漪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索性不想了,一心一意地当起了老师。

更稀奇的是,五儿还学起了刺绣。

这日,玄寂离走进霁月馆外间的时候,便看到梳着丫环髻,着一身红色小棉袄裤的五儿坐在窗子底下,浑然忘我的飞针走线。

小丫头最近的一系列古怪行径,他从窦涟漪那里听到一些,今天亲眼得见,稀奇之余更是觉得好玩,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头一看,不禁乐了。

“没事你绣两只乌鸦干什么?”

五儿正绣得入神,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吓得跳了起来,粉唇一嘟正要嗔怪几句,蓦见是他,不敢造次地行礼问安:“五儿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玄寂离大模大样地坐在她原来坐的椅子上,指着她手中的绣活:“你还没回答朕呢。”

这可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一对比目鱼,到了他老人家嘴里竟成了讨人厌的乌鸦,五儿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闷闷不乐地甩出一句:“皇上的眼神可真是贼精贼精的,居然看出奴婢绣的是乌鸦,她们还说是斑鸠呢。”

噗哧一声,玄寂离喷了,下一秒,却觉出了不对劲,“好你个五儿,竟敢骂朕是贼?”

“哪有,借五儿十个胆子也不敢骂您哪,我们乡下夸人聪明就说这人贼精贼精的。”五儿大呼冤枉,并一本正经地解释。

第145章 暗查

孝仁太后笑着点头,余皆心中多少有些吃味,到底欢喜多一些,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上了轿,心中早已盘算开了,今晚穿什么衣衫,配什么首饰,方可吸引到皇上的目光。

“皇上,臣妾陪您一起去吧。”皇后月碧落却没有上轿,突然提出同行。

玄寂离本欲婉拒,不经意地一瞥,发xiàn

她欲言又止,心中隐隐觉得有情况,当即应允了,随后帝后一起上了马车,及至轿帘放下,马车缓缓滚动起来,月碧落起身跪到了他面前。

“臣妾有付皇上重托,请皇上治罪。”

他的心中咯噔一下,沉声喝问:“怎么回事,快说。”

月碧落当即不再隐瞒,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最后抓住男人的膝盖:“万幸,大人与孩子平安,不然,臣妾万死难抵其过。”

“好好的,怎么会失火?着人查过没有?”男人的脸色阴沉沉的,车中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女人似乎怔了一下,扬声惊呼:“皇上,这是怀疑有人故yì

纵火?可大家一直以为是风吹倒了蜡烛才引发火情的。”

“也许吧。”玄寂离终于和缓了神色,俯身扶起她:“你也辛苦了,起来吧。”

“谢皇上不怪。”月碧落神情一松,起了身,顺势坐在他旁边,享shòu

着难得的亲近时光。

不消一会,马车行至安定门,再往里便是皇宫内城,除了太后与皇上的马车,任何车辆马匹是不能进入的,若是往常,即便尊为天子,玄寂离也会下车前行,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她,是以马车得得向前,意是一路来到关睢宫外。

玄寂离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奔了进去。

身后,月碧落在李莲成的搀扶下下了车,看着他惶急的背影,眼底哀凉一闪而逝,迈开步子也跟了进去。

进入屋子的那一刻,玄寂离用手势止住了秀珠与素云惊见之下的惊呼,刻意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往里,穿过抱厦,再迈过六棱垂花门,便是她的寝殿。

大白天的,所有窗户关得紧紧的,碧纱将阳光与光线一起挡在外面,他稍稍站了一会,方适应了室内的暗沉,看到女人平躺在床上,腹部又隆起了一些,情不自禁地奔了过去。

“寂离,是你吗?”窦涟漪整日躺在床上,哪有那么多瞌睡,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听到动静,微微张目时看到一袭常服的男人,仍有些不敢确定。

玄寂离抢上一步,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以示存zài

:“是,我回来了。”

“四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双眼蓦地一亮,窦涟漪冲口而出一句,发生的事又历历浮现在眼前,喉头哽咽得已说不出话来。

这一句,只有经lì

了生死大关的人才会讲出,心痛弥漫间,他坐在床头,将女人揽进了臂弯,喃喃抚慰:“没事了,没事了。”

门口光影一晃,一双玉莲似犹豫了一下,终是一转,又悄然退了出去。

里面的这一对彼此相望,竟是毫无察觉,继xù

倾诉着别后的相思与重逢的喜悦,直到外面响起一声提醒:“皇上,太后请您移驾慈宁宫,陪太后聊聊天。”

“看我,光顾着自己,竟忘了太后还有众姐妹等着见你,快去吧。”窦涟漪口里这么说着,抓着他的手却一直不愿意松开。

她好像变了,变得爱粘人了,可见这次的事件对她的打击不小。

“好好歇着,我晚上过来陪你。”玄寂离狠着心抽出手,安慰地抱了抱她,这才在女人依依不舍的注视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皇帝的撵轿等在外面,李莲成则立在旁边,见他出来,忙抢上一步服侍玄寂离上了轿,轿身被八个轿夫稳稳抬起,只待李莲成一甩仙尘,便迈步前行。

“你去,让老鬼查一查。”

李莲成骤然听到这一句,惊愕地愣住了,而男人一拍轿杆,八抬大轿应声而去,留下他半天才回过神来,脚步一转,向着相反的方向疾行。

过了御花园,再往西走了一段,人烟罕至,杂草丛生,与皇宫别处的雕梁画栋格格不入,除了宫中的老人,恐怕也没人知dào

这么个去处。

一直走到最西头,眼前出现一个低矮的茅草屋,李莲成径自走了进去。

姑且算是屋子吧,屋子里没有窗,光线却也充足,因为无数道光线透过茅草的缝隙钻进来,若是冬天,随着一起钻入的还有北风吧。

门口便是一座土灶,火呼呼地从出风口向外飘着,热汽从沽沽作响的锅盖下冒出,李莲成上去揭开盖子,“狗肉炖萝卜,老鬼,你倒会享shòu

。”

角落里的枯草堆动了一动,被叫作老鬼的人翻了一个身:“老货,你不在皇上身边侍候,跑这里来作什么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莲成回过身,已然一脸严肃。

那人坐了起来,长叹一声:“老鬼的清静日子只怕要断啰。”

“不久前皇宫的一场火灾你不会不知dào

吧,皇上要真相,查出后你照样过你的清静日子,没人会来打扰。”

老鬼哼了一声:“后宫争斗,无穷无休,老鬼若趟了这道浑水,能不能重回清静可就不一定了。”

“你是不答yīng

?”李莲成将脸一沉。

那人站了起来,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灶旁,“急什么,总要吃了这锅狗肉再去,不然怕以后没命吃了。”

“那好,洒家便不影响你吃狗肉了,这就回话去。”话音落地,李莲成已出了茅草屋。

是夜,冷宫的残垣断壁里亮起了一丝烛火,烛火映照着一张如鬼魅的脸,一双鹰皋般的双眼在黑暗里也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蓦然,视线落在断墙根处,老鬼不急不徐地走过去,蹲下来用手一趴,撮起土放到鼻端下闻了闻,便闻出了硫磺的味道。

顺手抄起一根未烧完的半截木桩,在一片狼籍中扒拉起来,看似毫无章法,只有他自己清楚,扒拉的几个位置都是凶嫌那晚经过的地方,极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

约摸扒拉了一个时辰,眼看可疑之处都被筛查了一遍,烛火一顿,老鬼勾腰捡起了半块木头,举到头顶就着月光一看,隐约可见字迹,虽然不全,足以证明身份了。

“交差去啰。”

将半截腰牌往怀里一揣,又噗地吹灭了烛火,一道人影在夜色的掩蔽下向着皇宫深处奔行。

刚走至御花园,迎面走来一个小太监,老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实在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太匪夷所思了。

“假山后,有人召见。”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小太监丢下七个字。

完了,终究是惹上麻烦了,老鬼暗自一叹,脚步却一刻未停地转向假山后。

今晚月不明,星也稀,半老妇人华贵的气质却令夜色也掩饰不去。

“老奴给孝仁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老鬼一见之下,倒地叩拜。

太后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瘸了一条腿,你的动作倒还是那么干净利落,哀家却在想,若一个人两条腿尽断,还能利落得起来吗?”

“老奴身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别说两条腿了,便是要了老奴的命,也决无不可。”岂料,老鬼面不改色,心不跳。

太后只是轻哼了一声,轻轻地问了一句:“当年德安太后还是德妃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慷慨陈词?”

老鬼的凛然之气顿然消散,长叹一声:“老奴终是欠了您,今天便一并还给您,请问太后要老奴怎么做?”

当年,老鬼是宫刑司首领,以三绝据称皇宫,深受先皇的信任以及众人的信服。

一绝是审讯,经他审讯过的犯人,没有不招供的;

二绝是识人,他经手的案子俱是铁案,从无屈打成招;

三绝是公正,不论是皇亲贵戚,或者是泛夫走卒,到了他手里皆是一视同仁。

正因为如此,当时还是先帝妃子的孝仁太后被卷进一场巫蛊案时,皇上命老鬼彻查,不料第二日,他突然跌断了一条腿,并以治伤期间不宜查案推脱,最后,便由他的徒弟接手此案,结果便是孝仁太后获罪打入了冷宫。

那条腿实是他自已弄断的,用一条腿换了二十余年苟活,不然,只怕早死在德安太后的手里了。

“哀家不愿意再见后宫风云惨烈,这件事到此为止吧。”高贵的半老妇人抬眸看向天空,月亮隐在云层后,整个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幕,眼底不禁涌上了一层忧虑,“她是谁?”

老鬼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字,等太后看清楚后,用树枝来回一扫,抹得干干净净的同时,也顺手抹去了真相。

“唉,人哪。”

孝仁太后仰天长叹一声,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略显疲累的背影。

玄寂离得到回复后,只问了一句:“他果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李莲成恭应一声。

玄寂离再无余话,既然老鬼说是天灾,他没有不信的道理,下回去的时候,少不得叮嘱关睢宫上下,当心着,别再出什么意wài



冷宫起火一事算是尘埃落定,宫中的日子又开始热闹而有序地往下走。

第133章 戏里戏外

可是她睡不着,一双眼睛在他脸上瞄来瞄去,灼热的温度令闭着眼睛的男人都有所感应,哗然睁开双眼,不禁浅拧了眉头问:“怎的还不睡,若是害得皇儿没有休息好,看我不罚你。”

“四儿睡不着。”哼,开口闭口就是皇儿,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她啊,窦涟漪情急之中,指着燃烧的蜡烛:“太亮了,晃得人不能安睡。”

一边说一边欠起上身准bèi

喊人来调小或是灭了,被他一把按住了:“我去。”正是温情缕缕的时刻,他不想外人进来给破坏了。

窦涟漪安心地躺在床上,看着她的皇帝夫君亲自下了床,迈着异样慵魅的步子走过去,一一吹熄了烛火,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寂离,你在吗?”

双眼还未适应黑暗,眼前漆黑一片,屋子里好安静,她突然害pà

起来。

“我在。”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收进怀中,那样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窦涟漪蓦然觉得安心,此生有他,再不惧任何风风雨雨。

转眼,太后生辰快到了,这是太后回銮的第一个生日,是以皇上决定大力操办,合宫上下为了给太后庆寿,忙得热火朝天。

后宫妃嫔为了挑选礼物更是绞尽脑汁,想着一举博得太后的欢心,进而获得皇上的恩宠。

窦涟漪没想那么多,但无论是为了皇上,还是因着与太后的那些过往,她都想尽一份心,思来想去,孝仁太后诚心信佛,便打算亲手抄一卷佛经呈给老人家。

可是她如今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正是害喜最厉害的时辰,而这一次比上次还要严重,以至她还跟他开玩笑,说一定是个皇子,不然怎会这么闹腾。

“朕的儿子,不许调皮,害你母亲这么辛苦。”他听了,当即指着她的肚子,一本正经地下了旨意。

格格格。

她笑得伏倒在桌子上,引得胃酸一阵上涌,干呕了好一会才消停了一些。

玄寂离很是担心,招来徐李两位太医诊看,都说每位孕妇体质不同,孕相也不一样,甚至有的孕妇从头害到尾,属于正常现象。

两人这才略略放了心,可是两位太医又说一到三个月期间最易小产,嘱咐她多卧少动,忌食生冷,红花麝香等物更是碰都碰不得,说得两颗心又悬了起来。

最后,玄寂离令徐太医日日请脉外,将关睢宫一应饮食用品检查一遍,方可供她使用。

农历四月二十八,太后生辰的日子终于到了,除了宫乐舞蹈表演,皇上还特意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德云戏班进宫献演。

庆生宴结束后,皇帝带着一家人前往畅春园中的流云阁,这里专门建有大戏台,是专供天家听戏的场所。

看台在二楼,大家依位次而坐,第一排太后居中,皇帝与皇后分左两边,皇贵妃安景凉与淑妃萧丽云又分坐于皇帝与皇后的旁边。

几名嫔妾与夫人则在第二排就座,窦涟漪就坐在皇帝的斜后方,一抬眸,便可看到他清雅而潇洒的背影。

及至开场,台上鼓乐齐鸣,一群着了群猴装扮的戏子在上面耍来耍去,谓作暖场,将气氛一下子挑了起来。

接着一连三场正戏,分别是《豪宴》、《闹天宫》和《游园》,都是太后喜欢的,三场演完,为怕众人看得厌烦,中间插入一段宫舞。

屏风后,巨大的盘鼓隐约可现,鼓上,曼妙舞娘踏鼓而舞,脚尖每抬起落下时,发出扣人心弦的鼓点声。

只一眼,窦涟漪便认出了舞者,那样美妙的身姿,那样动人的身段,除了明雪鸢,断无第二个人舞得出来。

妙就妙在前面树了一方丝质屏风,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意境,令人宛如置身瑶池仙境,赏天女舞蹈一般,也就难怪所有人都屏住气息,心随着每一下鼓点而动了。

就边皇上也在目不转睛地观赏,窦涟漪抿了一下唇,悄悄地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身子跟着凑过去,悄声戏谑:“皇上,莫不是看痴了?”

“怎么,你吃醋?那朕看你好了。”他作势便要转过头来,吓得她赶紧丢下一句“不要”,撤了回来。

就在这一问一答的瞬间,台上多了一个人,女子一袭绿衫,背对看台婷婷玉立于屏风前,手中笔时而疾走龙蛇,时而婉转逶迤。

这个时候,人们才发觉这副屏风质地精良,四角绘上了四朵栩栩如生的红莲,中间大块的空白便在女人的泼墨挥毫中,渐成一个大大的“寿”字。

隔了一道屏风,这一面,绿衫女舞文弄墨,那一面,红衣女踏鼓而舞,简直是相得益彰,说不出的美妙无比。

鼓声落,笔亦停,流云阁一片静默。

绿衫女子转过身来,一张素脸天然去雕饰,冲着太后敛袖而拜:“臣妾杨凝芷恭祝太后福寿安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杨凝芷!

坐中有人惊呼出声,各种复杂的眼神一起投向台上。

“好,好,杨美人有心了,快到哀家身边来。”孝仁太后喜欢得不得了,招手示意。

杨凝芷飘然步下戏台,沿着连接戏台与看台的走廊一路走到太后跟前,再次深深一拜:“臣妾献丑了,还请太后莫要嫌弃。”

“能得王右军书法之真髓的世上没几人,卿绝对算一个,若你的字是献丑,旁人的字都别拿出来了。”皇帝素爱书法,尤喜王曦之,常说王右军之后,再无书法家。

杨凝芷玉面生辉,不好意思地一笑:“皇上谬赞,臣妾当不起这样的夸奖,若是能搏太后与皇上一乐,臣妾便心满yì

足了。”

“来,到朕身边来。”

玄寂离冲着女人递出手去,女人的一张脸顿时灿若红绵,便款款起身,一步一婀娜地走向男人。

早有底下人搬来了椅子,安在皇上身边。

“杨妹妹可真是深藏不露,一露,便是一鸣惊人。”夏若桐别过脸来,冲着旁边的窦涟漪意味深长道。

后宫本是藏龙卧虎之地,不足为奇,窦涟漪只是笑了笑,端起茶盅喝了一大口,终是喝急了,胃液翻涌而上,她急忙又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去,可是往常很管用的法子,如今一点用都没有,竟是越喝越想吐。

千万忍住,今儿可是太后的生辰,切莫扫了她老人家的兴。

可她越是想忍住,越是抑制不住地翻胃,而且腹部开始痛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斜前方的他,不想人家正拉着杨美人的手一边端详一边低笑:“卿的手甚好,仔细护着,可别伤着了。”

“哇。”

呕吐声破喉而出,打破了看台的宁静与祥和。

她暗叫一声不好,在千万别当众出了洋相的想法中,捂着嘴巴起身冲了出去。

“怎么啦这是?”玄寂离惊得弹了起来,就要追上去,被太后一声制止了:“皇帝,你且坐下,来喜,你跟过去看看,一有情况马上来禀告。”

玄寂离这才想起今儿个太后寿辰,的确不宜离开,便坐了下来,到底不放心,便让李莲成也跟了去。

“皇上,窦姐姐只是害喜罢了,不用过份担心。”杨凝芷知几地劝慰一声,正好“寿”字屏风被两名小太监抬了过来,便指着它娇俏地歪着头问:“皇上,您猜这字里藏了多少个寿字?”

玄寂离方才扫的一眼便已看出,一个大“寿”字里,横撇竖捺里又藏了无数个小“寿”字,粗粗一看,已发xiàn

了篆楷录草数种字体,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他此刻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人坐在这里,魂儿早飞了。

见男人充耳未闻一般,杨凝芷怅然若失,一想到他方才拉着自己的手,那一声“卿”犹在耳边回荡,令她的身体不由地软了下去,只是转瞬,一切皆已成空,女人咬了咬唇,划出一道浅浅的痕。

戏台上,妖娆的青衣水袖长舞,唱得人荡气回肠,就在这时,杨莲成匆匆跑来,在男人耳边低语了一句,玄寂离失声惊呼:“见红?”

“怎么回事,皇帝你方才说什么?”旁边的孝仁太后隐约听到两个字,也是唬了一大跳。

“母后,胎相已经稳住了,您别担心。”玄寂离安抚的同时,发xiàn

杨莲成身后还跟着徐太医,便敛了眉头:“你不在俪嫔那里守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徐怀玉上前见了礼,却沉吟着看了看两旁,玄寂离不耐烦地一挥手,大声道:“有话快说。”

“是。”徐怀玉便不再犹豫,将诊断的情形以及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微臣方才替俪嫔娘娘诊脉的时候,发xiàn

娘娘体内含有附子粉,也是导致娘娘突然呕吐、腹痛和腹泄的病因。”

“附子粉,那是什么?”其实隐约猜到了一些,只是不确定。

徐太医回道:‘一种含有剧毒的中药材,轻则致人腹痛、腹泄,重则可致死人命,所幸药下得不重,不致死人,却极易造成孕妇小产。“”好大的胆子。“男人的眸放射出迫人的寒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线冷得像中地狱里发出。

第134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她越是态度诚恳,玄寂离越觉得她心中藏奸,跳起来揪住了她的耳朵:“还敢狡辩,你家主子姐姐是怎么教你的,越发没大没小,没规没矩了。”

“主子姐姐,救命!”五儿扯着喉咙喊了起来。

玄寂离斜睨了她一眼:“喊她来也没用,你主子姐姐照样得听我的。”最后个字还没落地,一个人站在面前,蹙着眉颇是不满地问:“皇上,你这是干嘛?”

手不自觉地松了,他痞笑着正要解释,小丫头捂着耳朵杀猪一样的叫唤起来:“主子姐姐,皇帝姐夫打我,耳朵都给揪掉了,唉哟,好疼!”

“我看看。”窦涟漪连忙扒着耳朵一看,果然红红的,眉头越发拧成了一股麻绳:“你看看,都伤成这样了,你下手也太重了。”

玄寂离悻悻不已:“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轻轻拧了一下,听她瞎叫唤。”

“好啦,让秀珠给你揉一下。”窦涟漪轻轻地一拍五儿的背,示意她快去。

五儿冲他随便福了一福,转身的时候,嘀咕一声:“要是月王爷当姐夫就好了。”

“你说什么?”玄寂离脸色哗然一变。

窦涟漪更是浑身的汗一炸,厉声喝道:“五儿,你实在是被惯坏了,连轻重也不知dào

了吗?”若他起了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奴婢没说什么。”五儿虽然懞懂无知,也明白惹下大祸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的意思是,皇帝姐夫像月王爷就好了,不对,奴婢的意思其实是皇上像月王爷一样和气可亲就好了。”

“够了,别再说了。”言多必失,只怕是越描越黑,窦涟漪当即厉声制止。

玄寂离淡扫了她一眼:“你见过广陵王了?”

“是。”

为今之计,越坦承越能打消他的疑虑,窦涟漪便将那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察看他的神色,讳莫如深,看不出端倪。

“你还会烤鱼?”听完,玄寂离看向地上之人,淡声而问。

五儿将小胸膛一挺:“当然会烤,皇上若是不信,奴婢可以烤来您尝一尝。”

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玄寂离仰头一笑:“朕吃烤鱼的样子,只怕比广陵王更令人笑掉大牙吧,四儿,你以为呢?”

着一袭明黄色的龙纹袍,围着火席地而坐,手中捉着一支黑糊糊的木棍,再啃着一只烟熏火燎的鱼,这情景,想想便让人忍俊不禁。

“这么好笑?”玄寂离淡瞥了她一眼。

窦涟漪拖着他的手,一边往书房走一边迎上他淡而锐利的眸光,嫣然一笑:“臣妾不得不说句实话,皇上吃烤鱼真是不行。”

“为什么,他月惊枫吃得,朕便吃不得吗?”轻轻的一问,外带轻轻地一瞥,仍是教她听出了一丝不愉。

她越怕娇笑起来:“皇上自己想想看,您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草地上啃鱼,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他歪着头想像了一下,自己那副尊容还真是不敢恭维,不禁哑然失笑:“可不是没法看。”

窦涟漪轻舒了一口气,总算雨过天青,他没往心里去,犹是有些不放心地察看着他的神色:“你真的不介yì

了?”

“一个王爷和一个嫔姬在宫里烤鱼吃,你以为这么大的事能瞒得过朕?”早有几个人在他面前,或有意或无意,或好心或别有用心地提过了。

呵呵,这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隐瞒,而是选择了君子坦荡荡,不然反倒令他起疑,当即欢声:“谢寂离不疑。”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信任是有多么重yào

,她是有过一次惨痛经lì

的,对他的不疑自是深感欢欣。

“我可不是信你,而是信广陵王,他可是天下第一君子。”玄寂离故yì

这么说。

窦涟漪无比怨念地睨了他一眼,要不要这么打击她啊!

“你在练字?”说话间,两人已走进书房,满室的墨香味道,案头尚摊着宣纸,玄寂离随意问了一声。

她的脸上立现得yì

:“我在教五儿练字呀,你不知dào

,如今她可认真了,都会背写三字经了。”

噗,三字经可是启蒙教材,稍微好一点的家庭里,三岁小儿都会倒背如流了,玄寂离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张看了起来,“嗯,五儿的字倒有些进步。”

“每天天不亮便起来了,一直练到深更半夜,你说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或者被人换了?从前打死都不摸书的,如今你不让她学还不行。”虽然读书是好事,可五儿的变化太大太突然,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玄寂离不以为然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许是见你这位主子姐姐爱看书,她也被感染了……吧。”

见他说得好好的,最后几个字声音小了下去,视线紧盯着手中的一张宣纸,脸色突然变了一变,她好奇地看过去。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当她看清纸上写的这一句,浑身冒出了冷汗,难怪他神色古怪,当即从他手里接过来:“这是谁写的?”

“难道不是你写的吗?”

“不是。”

他一经问出,就被她一口否认了,然,下一秒,心口蓦然一紧,那几个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分明是自己的“手笔”啊,难怪他看着自己冷寂无语。

“如果我说这几个字的确不是我写的,寂离,你信吗?”她迎上他深邃如夜的目光,坦荡而恳切。

唇边浮上一丝清凉浅薄的笑纹,玄寂离站了起来,口气淡淡无它:“即便是你写的,又如何?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他到底还是存疑了,窦涟漪默默地送到门外,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回身冲着外面的置守的小英子道:“叫她们都过来。”说完,快步回到书房。

当她一坐定,小英子便喊了秀珠三人一起过来,见她的的脸色严肃得可怕,秀珠忙问:“您与皇上吵架了?”

若是吵架兴许还好了,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只怕心里终是生出一道坎来。

“这副字是谁写的?”她举起那张纸,指着上面惹得他不高兴的八个字盘问道。

四个人凑过来看了看,小英子目不识丁,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字,大摇其头,显然不是他。

秀珠识得几个字,不明就里道:“小姐是知dào

奴婢的,一向不在这上面用功,肯定不是我写的,五儿,你这段时间天天用功,可是你写的?”

“什么见君子,云胡不什么,这什么意思啊,奴婢不懂。”五儿左看看,右看看,张口否认了。

四个人中,素云的素质是最高的,一下子认出来了:“主子,这不是您的字吗,有什么问题?”

“对噢,怪不得奴婢觉得眼熟,这不就是主子姐姐自己写的吗,倒来问我们,主子姐姐是想考五儿吗,嘻嘻。”经素云一提醒,这一向照着她字体描摹的五儿也觉出来了。

窦涟漪的神色越怕沉郁了下去:“如果我说这字压根不是我写的,素云,你怎么看?”

“方才皇上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可是跟这几个字有关?”素云小心地问。

她点点头,凝重的脸色可见事态很严重。

“不就是几个字吗,皇上为嘛不高兴,真是。”五儿不以为然道。

秀珠也这么认为,不过到底大一些又经lì

了一些事,不比五儿少不更事,一看主子的神情,就知dào

事情不那么简单。

“广陵王素有‘天下第一君子’的美称,那日主子与王爷食鱼啖腥的场景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难怪皇上见了这几个字不痛快了。”素云叹息一声,后宫无小事,便是这个道理。

五儿惊奇道:“怎么又跟广陵王扯上了,这到底是哪几个字,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惹得皇上不高兴,素云姐姐,快告sù

我。”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句话的意思是:既已见到意中人,心中怎能不欢喜呢,出自诗经中的一首爱情诗,诗中描写的是一名女子正在思念她的心上人,苦等不来心中烦闷的情景,后来她心中的‘君子’来了,这怎能不令她欣喜万分呢?”有感于五儿的不耻下问,素云当即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秀珠眼珠转了几个圈后,方才琢磨出味来了,大叫一声:“意思是,皇上误会主子喜欢上广陵王了?”

“正是应了典了呢。”素云颇感无奈地点点头,“只是,既然这句话不是您写的,我们几个肯定是没写的,那又是谁写的呢?而且还特意摹仿您的笔迹,显然是故yì

陷害于您啊!”

到底是读过书的,脑筋就是转得快,见小英子三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窦涟漪沉重地点点头:“素云分析得没错,有人故yì

写了这副字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皇上看见误会于我。”

“谁这么缺德,简直是小人,千万别叫我看见她。”秀珠气得撸拳捋袖,好像那个小人就在眼前,随时要冲上去打一架似的。

第134章 彻查真相

“给朕查。“蓦地抬高的一声,令台上青衣骤然止了唱,看台这边更是人人失色,个个噤若寒蝉,唯恐成了皇上的出气筒,而男人犹在发狂:“查出人来,朕要治他死罪。”

徐太医依旧不疾不徐:“微臣想看看俪嫔娘娘喝过的茶。”

话音一落,李莲成便指着皇上斜后方的一张桌子道:“方才俪嫔娘娘就坐在那,茶还在。”

徐怀玉便走过去,经过旁桌的夏若桐身边时,脚步微微一窒,不过一瞬便走了过去,抓起旁边桌上的茶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用指头沾了一滴送入口中试了试,脸上已有了计较。

“回禀皇上,这茶里除了杏仁外,确是加了附子粉。”他放下茶杯,冲着前面长身修立的人拱手答复。

太后哗然变色,凡宫中老人对附子粉并不陌生,因辛热燥烈,容易引起呕吐和腹痛,孕妇是绝对忌用的。

“是谁?”男人脸上肌肉一跳一跳的,面色着实吓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往挤:“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皇上,不如先送太后回宫吧。”

还是皇后月碧落提醒了一句,玄寂离这才发觉自己是气糊涂了,连忙和缓了脸色:“你陪太后先行回宫。”

“是,臣妾告退。”

月碧落行了礼,与太后叹息着离去。

余下的人便等着盘问,既是由茶水引起,玄寂离着人带了膳房负责烧水和送水的来。

“皇上,奴才什么也没做。”专事烧水的太监年纪不小了,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一来,便伏在地上喊冤,“若是水中有问题,应该所有人杯中都有药物的成份才对。”

玄寂离哼了一声:“你倒是会撇清,徐太医,将其他人的杯子验一遍。”

徐怀玉应了一声,便一一查验,复回道:“其他杯子均正常。”

“送水的是谁?其中又经过哪些人的手,仔细说一遍,不许有任何遗漏。”

经查,送水的两名太监抬了水,一路抬到畅春园,交给这边负责茶水的老宫女,路上并未因人或因事耽搁,负责茶水的老宫女将一大桶水灌入小壶,再交由专门端茶递水的小宫女,给众位主子泡茶续水。

既然大桶水没问题,徐太医便查了六只小壶,也没发xiàn

问题,又查了茶叶和杏仁,还是没有问题。

“难不成是朕冤枉了你们?或者干脆就是俪嫔自已害自己?”眼看毫无进展,玄寂离越发生气,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这个皇帝白当了。

安景凉一直坐着没吱声,这会沉吟着说了话:“皇上,臣妾记得最后上的是一道杏仁茶,俪嫔就是喝了它出事的,会不会与此有关?”

“皇上明鉴。”

宫女中一个人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家定晴一看,赫然是宁静如。

“朕也记起来了,最后一遍杏仁茶是你呈上的,说!”玄寂离眸光一挑,她可是有前科的人,只怕这次难逃干系。

宁静如额头冒出了冷汗,浑身发着抖:“奴婢真的没做过,上次没有,这次也没有,求皇上明鉴。”

“照你的意思,朕上次便冤枉了你?”玄寂离再英明,他也是帝王,既是帝王,谁都不愿戴上昏庸的帽子,有时即便错了也是对的。

看来皇帝已经先入为主了,一个人的成见有时是极难更改的,宁静如极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由得绝望至极。

“皇上,奴婢不敢这么说皇上,但有人三番五次陷害于奴婢,这却是事实。”

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既是有人害你,你且指一个人出来,若查实,朕替你作主便是。”

“这……”

宁静如一时傻眼了,上次的事虽有所怀疑,可到底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人信,至于这次,更是无从指起。

“皇上,定罪是需yào

证据的,不是吗?”

她很聪明,既然无法自辩,那就斗胆反将一军,所幸皇帝一向自诩清明,不至于胡乱治人的罪,如此一来,也可拖一时是一时,或许皇后能给自己作主。

果然,玄寂离一时语塞,虽怒她胆大包天,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皇上,微臣有一主意,不妨一试。”徐怀玉站了出来。

玄寂离双眼一亮:“说出来听听。”

“这附子粉一旦沾上,数日难去,如今只须取一盆清水来,让她将双手浸入其中,残留于指甲中的粉末便会漂出来。”

话音未落,宁静如倒是头一个赞成:“奴婢愿意一试。”

很快,有人端来了一盆水,女人毫不犹豫地将双手没入水中,那样子,令玄寂离也动摇了自己猜测:莫非,真的冤枉她了?

“飘出来了。”

下一刻,一声惊呼加上亲眼所见,打断了他的思绪。

“宁静如,你还敢狡辩吗?”玄寂离怒极反笑。

宁静如不敢置信地看着水中漂浮着的细小粉末,以及一点点染黑的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如此恶毒还不思悔改,男人觉得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带下去,审清楚了。”

“皇后,奴婢要见皇后,皇后可以证明奴婢的清白……皇上,求您让奴婢见一见皇后。”女人挣脱抓她的人,伏在他的脚下狂呼乱吼。

玄寂离心中一动,眼底泛起一丝寒意:“拉下去,赐白绫。”

“啊——”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凄厉的哀号,发疯一般地挣扎着,“放开我,皇上,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您相信奴婢吧……”

可她悲惨地发xiàn

,自己一介女流,哪里是众太监的对手,除了惨呼外,只能眼睁睁地被人带下去,再用一丈白绫了结人生。

“等一下,俪嫔娘娘有事求皇上。”

一个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众人闻声一看,竟是窦涟漪的贴身侍女秀珠,只见她径直走到皇上面前,跪了下去。

“可是她情况不好?你不呆在她身边侍候着,跑这来做什么?”玄寂离说着便迈开大步。

秀珠跪着转了一个圈,冲着他的背影叫道:“皇上,俪嫔娘娘安然无恙,主子遣奴婢来带一句话:放过宁静如,为腹中孩子积福。”

男人脚步骤然一顿,拨转身子,盯着地上的人问:“她果真是这么说的?”

秀珠不出声,只重重地点了一个头,说真的,她并不愿意跑这一趟,恨不得皇上快点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无奈主子非要她来。

“宁静如,蓄意谋害朕的女人还有皇子,罪该当诛,现念在俪嫔替她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即刻赶出宫去,永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只听得“咚”地一声,宁静如晕倒在地。

“朕,希望这样的事再不要发生。”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女人们的脸,凌厉而森然,像是无言的警告。

安景凉率先醒过神来:“臣妾谨遵圣谕。”

其他妃嫔也如梦初醒,齐齐跟诵,玄寂离听在耳里,却如梗在喉,这些都是自己的女人,天天讨他的欢心,谁知dào

是因为爱他还是爱他手上的权利与荣华?

“都散了吧。”

他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孑然而去。

夜色中,皇上的撵轿在宫里疾行,李莲成跟在一边略有些吃力,“皇上,方才来的路上,徐太医说俪嫔娘娘这一向害喜严重也跟食物搭配不当有关。”

“嗯?怎么回事。”原本倚在轿撵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李莲成不敢隐瞒,当即回道:“前儿个海南不是进贡了不少螃蟹吗,俪嫔娘娘觉得新鲜,多吃了几回,原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再吞吞吐吐的,小心朕治你。”玄寂离已然猜到其中必有故事,只是不知dào

这次又与谁有关。

咳咳两声,李莲成一气说了下去:“只是俪嫔娘娘那日给皇后请安时,多吃了两只柿子,皇后见她喜欢,便将余下的都送了她。这螃蟹与柿子都是好东西,只是不能同吃,否则便是好人也会恶心呕吐,何况是有了身孕的人呢。”

又与皇后有关。

月碧落,你太让朕失望了。

到了下一个路口,玄寂离一拍轿杆:“去太后殿。”

四名轿夫脚步一转,便一路抬到了太后的慈宁宫外,轿落,男人无言地走下来,脚步深沉地一步步走上前去。

掌事太监慌忙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看来他料想得不错,太后还没就寝,不然,刘喜不可能这么晚了还守在这里。

“儿臣给母后请安。”

玄寂离进去,端端正正地冲着歪靠在贵妃榻上的母亲行礼问安。

“坐吧。”孝仁太后没有起身,只扬手指了指榻边的椅子,一脸疲累地闭了目:“没想到宁静如这么丧心病狂,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人,哀家看她不止是糊涂,还愚不可及,这种人死不足惜。”

他抚了抚明黄色的袍,淡淡地一笑:“若只是她糊涂倒也不足为虑。”

“皇帝的意思是……”孝仁太后哗然张开双眼,“你怀疑皇后?”

玄寂离面色不改,“儿臣没有。这么晚了过来,一是让母后受惊了,儿臣心中过意不去;二是想问问母后,当初的约定还算数吗?”

第135章 风水轮流转

窦涟漪拧了拧眉头,示意她稍安毋燥,“你们且回忆一下,这几日有哪些人来过霁月馆?”

“也就是桐贵人还有福贵人来过,莫非是她们中的某一个做的?”大家想了想,最后也只有这两位常客。

秀珠一听,气愤得不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主子待她们那么好,她们居然使出这种阴招,太卑鄙了。”

“也不见得是她们两个,这馆中出出进进的奴才多的很,送膳的,传侍的,止不定哪一个混进来也未可知。”窦涟漪不相信两位好姐妹会害自己,沉吟道。

素云也赞同道:“有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主子,您赶快去跟皇上解释一下,不然误会深了可不得了。”上次为战熠阳,皇上差点将小姐五马分尸了,至今想起来还感到后怕,是以秀珠急切道。

窦涟漪抚了抚袖口的玉兰花纹案:“若他真存了疑,只怕越解释越解释不清,罢了,你们以后警醒着点,只怕这样的动作不会停呢。”

“是,请主子放心,往后就算一只苍蝇飞进来,奴才也要分出公母来。”小英子一直插不上话,但论忠心,绝不比旁人差。

秀珠与素云自是不在话下,就连五儿也难得一见地崩着小脸:“谁跟主子姐姐过不去,便是跟五儿过不去,五儿与她誓不两立。”

“好啦好啦,别弄得箭拨弩张的,该干嘛干嘛去,以后留心一点便行了。”幸亏有他们,这令她深感欣慰。

隆冬时节,外面的世界已是天寒地冻,华清宫座落在温泉之上,自是感受不到刺骨的寒意,不过到了夜晚,气温一般比白天骤降了好几度,这个时候泡在温泉里,那份惬意与温暖不言而喻。

听风居内的温泉池中洒满了茉莉花瓣,一具曼妙的身子浸泡在温泉水中,贴身宫女不时用手掬着水,浇在主子的背上。

“主子,您的肌肤又细又嫩,像上好的瓷器。”香桃忍不住惊叹。

杨凝芷颇是得yì

地扫了她一眼:“真的吗,你这丫头,越来越会哄人了。”

“不是哄您,奴婢说的是真的,皇上见了一定喜欢。”

这一句正好说到女人的心坎里去了,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思不就是求他一个喜欢吗,“香桃,你闻闻我的身子,可好闻?”

杨凝芷懒洋洋地自水里伸出胳膊去,香桃一凑近,便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沁入鼻端,可是当你仔细捕捉它的味道时时,它又不见了,及至你失落地放qì

时,那淡若似无的香味又蓦地回来了。

“主子,您为什么不将香味调重一点,这样皇上一闻便醉了。”香桃有些不解。

女人柔美的脸上凝了水汽,宛如一朵带露的茉莉花,清新,芳香,又似出水芙蓉,靓丽而动人。

“这你就不懂了,皇上什么香味没闻过,若是太浓了反倒不讨喜。”

更深一层原因是,此香有增情之效,浓了效果虽出得快,却容易被发xiàn

,是以她每日只在混有香料的温泉水里洗浴,久而久之,香精渗入肌理,那香味更是隐蔽,它存zài

着,却叫人闻不真切,给人一种爱而不得的感觉,这才是它最妙之所在。

“贵人,皇上身边的小三子公公来了,说是圣上催着呢。”一名小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禀报。

杨凝芷的脸绽放如灼灼桃花,“快,替我更衣。”

“主子,看来皇上是迷上您了。”香桃拍了拍掌,早有候在外面的宫女托着朱漆描金托盘进来了,她从托盘里取来羽衣霓赏,一边替主子穿上,一边为主子高兴着。

听风居的春天终于来了,这是它的主人第五日被皇上召寝吧,而且,只怕明晚、后晚还会侍驾也未可知呢!

以前,这样的待遇只有霁月馆的俪嫔才有过,如今轮到自己了,一丝含了满足与自得的笑意跃然唇边,杨凝芷偏脸嗅了一口自己的肩窝,香气若有似无,连自己都醉了,何况皇上呢!

皇上新宠福贵人的消息在宫中已不是新闻了,别说旁的妃嫔,就连从前最得宠的俪嫔也靠边儿站了,有呕气的,好不容易皇上移情别恋,为什么新欢不是自己?也有兴灾乐祸的,皇上宠谁都行,就是不想那个姓窦的得宠。

总之,各式反应,不一而足。

“主子,您得想想法子,再这么下去只怕皇上不记得您了。”霁月馆越来越冷落,秀珠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是啊,一连十几天不见人影,她好想见到他,无关恩宠,只因思念。

“秀珠,取那件鹅黄色轻纱质地的衫子来。”

窦涟漪没有如往日一般吩咐关门,如是一说,喜得秀珠连跑带蹦地找衣裳去了,这边素云帮她重新挽了一个髻,斜向一边,簪了枚玫瑰花宝石钗子,长长的樱络垂于肩齐。

“好kàn

。”秀珠找来衣裳,忍不住赞叹一声。

终是脱不了以色示人,她暗叹了一口气,在秀珠与素云的服侍下更完衣,站在镜前顾盼,这身衣衫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穿过的,今晚着它面圣,意寓自是不言而喻。

出来的时候,才发xiàn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坐在暖轿里,听着雨打轿身发出细细的声响,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霁月馆离他的飞霜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约摸一袋烟的功夫,轿落,帘掀,便看见李莲走大步迎了上来,打了一个千儿:“奴才给俪嫔娘娘请安,俪嫔娘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窦涟漪便托了秀珠的手下轿,低头的那一刻,将唇边浮出的一抹苦笑隐在了夜色里,她可是空闲得很,不得空的是里面那一位。

“皇上在吗?”

李莲成一边吩咐手下进去禀报,一边笑着回答:“皇上在……福贵人也在。”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也不对,福贵人如今是皇上的新宠,听说两人天天粘在一起,亲热得紧。

李莲成正要说“既来了不如等皇上示下”的时候,传话的小太监飞奔出来了,“皇上宣俪嫔娘娘晋见。”

微转的脚步一顿,便听得李莲成提示的一声:“皇上在南书房,您请!”

窦涟漪便回身,缓缓地拾级而上,迈过飞霜殿的高门大槛,外面寒意颇浓,人一进去,却感到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乍然之下,还有些不适应。

外间是一个回廊,往南行了十几步,便到了南书房的门口,听见里面谈笑风声,探头一看,他正从后面捉着女人的手挥毫,当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咦,怎的不进来?”

写毕,玄寂离偶尔一抬眸,看见她站在门口延挨不进,随口问了一声。

“臣妾怕打扰了皇上和福贵人的雅兴,所以在考lǜ

要不要进去呢。”窦涟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一边玩笑道。

虽是极力忍着,可话里的酸味还是很明显。

“姐姐快别这么说,皇上刚刚还提起姐姐呢。”杨凝芷被男人拥着写字,也不方便行礼,只抬起脸娇笑而语,窦涟漪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多心,女人的神情分明透着几分得yì



她终于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招人恨了。

“是吗,他肯定说我坏话了。”窦涟漪轻睨了一眼男人,只是他自打那一瞥后,便再没看过自己一眼。

杨凝芷微别过头,与男人挨得那样近,肌肤似触非触,巧笑倩兮地问:“皇上方才说姐姐什么了,臣妾突然记不起来了。”

“朕也忘了。”他自顾捉着女人的手写着,闻言,漫不经心地轻声道。

格格格,女人娇纵的笑声,伴着斜飞的眸光,故作不解道:“皇上的记性不是最好的吗?怎的也忘了?”

刺心,窦涟漪强吞下泛起的酸泡泡,还有忽然觉得自己多余的感觉,讪笑着上前,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皇上写的什么字,臣妾瞧瞧。”

“正好,你看看这几个字,哪一个意图好?”玄寂离终于松开女人,立起上身,总算没再秀暧.昧给她看了。

福,温,莞,鹂,和,窦涟漪默念着,心中忽然一动,“皇上这是要提谁的位份,让臣妾猜猜……莫不是……”

她故yì

沉吟不透,一双眼睛瞄向眸色一亮的杨凝芷,女人的脸大放异彩,希冀中透着紧张,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女人的小心肝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芷儿,你喜欢哪个字?”他偏头,眸光宠溺地看着温婉可人的小女人。

杨凝芷的心乱慌乱跳,强压着巨大的激动,歪着脑袋娇笑一声:“皇上喜欢的便是臣妾喜欢的。”男人听了,仰脸一笑,显得极是受用。

“鹂字如何?臣妾觉得很是符合福贵人小鸟依人的性情。”那声芷儿刺痛了她的心,窦涟漪明知dào

女人不会喜欢,却故yì

挑了这个字。

果然,杨凝芷急切道:“皇上。”却咬着唇,不往下说,欲说还休的样子真真是可人。

“你自己喜欢哪一个?”玄寂离温声看向她。

第135章 心事不一

他答yīng

娶月碧落为后,太后则接受窦涟漪以及她未来的孩子,这是他与孝仁太后之间的约定,除了母子二人,再无一人知晓。

“当然算数,难不成你竟怀疑哀家不曾?”太后一直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闻言,手猛然一顿,佛珠也跟着停止了转动。

男人起身告辞,“母后,儿臣不打扰您休息了。另外,儿臣觉得皇后一个人打理后宫,精力毕竟有限,皇贵妃的身子看上去已无大碍,着她一起协理着,由您着人去宣吧。”

“来喜,皇上的意思你也听到了,去传哀家的懿旨。”孝仁太后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内殿门口,这才收回视线。

来喜犹豫了一下:“这么晚了,怕是都睡下了,不如…”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她们睡得着。”太后微哼了一声,扔下一句,便闭目养神去了。

来喜再不敢怠慢,立即赶往坤宁宫,皇后果然还没睡,见她深夜前来,也不觉得惊讶,“来喜姑姑,太后可还好?”

“还好,请皇后放心。”来喜恭应一声,不再废话,“太后懿旨:皇后一人打理后宫终是辛苦,即日起着皇贵妃安氏协理后宫。”

月碧落端庄依旧:“臣妾谨遵懿旨,请太后放心,臣妾一定与皇贵妃共同打理好后宫事宜。”

“奴婢还要去皇贵妃那里传达,这就告辞。”

玲珑送走来喜回来,小心地问道:“娘娘,夜深了,还等吗?”今儿是初一,按例初一和十五皇上必来中宫陪着皇后,今儿个只怕不会来了。

“等?就算本宫等到天亮,他也不会出现的。”月碧落幽幽一声,眼底说不出的落寞与黯然,“只怕以后也不会来了。”

玲珑连忙安慰道:“不会的,今儿个事出突然,皇上少不得陪着俪嫔,其实皇上心中是有皇后娘娘的。”

“他都怀疑上我了,你认为皇上心中还有你家皇后娘娘吗?”

玲珑愣了一下方才会过意来,不禁大惊失色:“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怀疑今晚的事与您有关?不会的,一定是您多心了。”

是自己多心吗?月碧落倒愿意是自己多心了,她苦笑一声:“怨不得他起疑,当初是本宫留了宁静如一命,如今又将她调到身边,现在她出了事,本宫纵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这个宁静如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害了自己是活该,如今还连累了娘娘,着实可恶。”玲珑一跺脚,恨恨不已。

月碧落摇摇头。

“她也是遭人算计了。”宁静如靠上自己,一心想回到皇上身边,这个时候绝不会出此下策,去动窦涟漪腹中的孩子的。

玲珑又是吃了一惊:“是谁这么大本事,一箭双雕,可真是好计谋。”

还会有谁?

放眼宫中,除了皇贵妃安景凉,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谁是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谁。”女人长长的指甲在衫子上无意识地划过,上好的锦缎不堪尖厉,留下一道道划痕。

“她?”

玲珑冲口而出一个字,便悚然住了口。

“绿笛,将窗户关了。”月碧落起身,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便拢了拢身子,吩咐一声,正在外面值夜的绿笛压着声音,却难掩诧异:“窗户本就关着,娘娘觉得冷吗?可今儿个既无风,也不冷呀。”

呵,是她的心冷。

皇上,如果今天换作是窦涟漪,你会怀疑她吗?我猜肯定是不会吧。

女人一步步走向雕梁画栋却孤枕难眠的大床,眼底有深深的失意,而失意之下,掩藏了不为人知的心绪。

正如她所料,皇上正在关睢宫陪着他心爱的女人。

“我说这次怎地害喜如此严重,都怪四儿贪嘴,寂离别生气了。”女人偎在男人怀里,仰着头,娇嗔一声。

墨眸星沉,玄寂离爱怜有加地望着她:“寂离不是生你的气,是生自己的气,也生她们的气,亏你还替人求情。”

窦涟漪从他怀里钻出来,正色道:“皇上,您切莫怀疑皇后,娘娘进宫时日不多,但行事有度,宅心仁厚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便是对我这位前皇后,也多有维护与照拂,应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但愿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再睿智,碰到后宫这团乱麻也理不清了。

其实他心思那么缜密,如何看不出事件多有疑点,只是后宫与前朝一脉相承,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急着赐死宁静如,就是怕她牵扯出太多的人,一发不可收拾;再者,也是希望重典之下,意欲加害的人就此收手。

对于天家来说,为了大局枉死个把人不算什么,可是身畔这个女人却不这么想,她心善,又坚持公平与正义,往往不能理解他的作为。

窦涟漪见他神色仍是不喜,嘟了唇,撒娇不已:“好啦,不许生气了,你老板着一张脸,四儿心里慌倒是其次,孩儿会以为父皇不喜欢他呢。”

刚刚经lì

了一场生死攸关,她的唇色略有些发白,越发地我见犹怜。

“你呀,就是心太善了,朕就是弄不明白,她们怎么下得去手。”在后宫,到处是冷酷如他之人,像她这般心思简单又直率的却是少之又少,是以他包容甚至纵容着她。

女人的嫉妒心是世上最毒的蛇,但别人毒,她却不能:“寂离,不管怎样,我只相信一句:善恶有报,好人会一生平安的,你说是吗?”她重新偎进他的怀抱,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他。

“是。”

得到这样好的女人,夫复何求,他俯下身去,温柔地擒住了她略有些失色的唇瓣,暗暗下了决心:我的女人,我一定会保你与我们的孩子一世平安与荣耀。

此刻的他又怎能想到,两人之间观念上的不同终有一日导致他与她反目相向,以致他一怒之下,再一次将她打入了冷宫。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两日后,窦涟漪在徐太医的精心调理下,身子差不多恢复过来了。

“主子,有人求见。”日上三竿时,她正坐在西暖阁的桌子旁做着一只小鞋,素云进来禀告,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谁呀?”

“宁静如”

这个名字一出口,秀珠便嚷了起来:“不见,不见,她还有脸来。”

“让她进来吧。”窦涟漪却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秀珠在一边干瞪眼,身子一转,呼地跑到一边呕气去了。

不一会儿,素云带了人进来,宁静如趋上一步,倒身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奴婢多谢俪嫔娘娘救命之恩。”

“起来吧。”

窦涟漪正在虎头鞋面上绣不断头的福字,手中的活计不停,只是看了素云一眼,示意她将人扶起来。

“你这是要走?”方才那一撇,见她提着一个包袱,应该是来辞行的。

果然,宁氏点点头:“是,奴婢马上要走了,想来想去,还是亲自来谢了恩方才安心。另外,奴婢想告sù

一声,奴婢羡慕嫉妒也恨过您,但决没害过您;奴婢说这话,不是想为自己开脱,是想提醒您当心,这宫中有人想置您于死地。”

“谢谢。”

窦涟漪终于放下手中的绣活,极其珍重地道了一声谢,“对了,你这一出去,以后的路只怕不好走,素云,去拿五十两银子来。”

“万万不可,奴婢是绝不会拿的。”女人急着推脱。

及至素云取了银子来,窦涟漪亲自塞进包袱里:“这一去山高水长,以后只怕再难见面,我便祝你得一良人,共携一生吧。”

“承您吉言了。”眼底终于闪烁出泪花,到底也是要强的人,宁静如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将手中的一本小册子递过来:“这是奴婢没事的时候整理出来的,上面记载了各种香料的配方以及禁忌,娘娘留着或许有用。”

以色示人终是不能长久,窦涟漪是不会用这些玩意的,但人家一番好意不便辜负了,便欣然接过来:“如此厚礼,我却之不恭了。”

“再见,珍重。”

宁静如再次跪下去,端端正正叩了一个响头,起身,竟是毫无犹豫地去了。

从此,宫中少了一个逐梦的女人,窦涟漪在心中祈祷,愿她寻得一心人,从此世上多一对恩爱夫妻。

却不知dào

,这宫中从来不乏追逐美梦的女子,比如杨凝芷。

此刻,女人坐在存贤堂的抱厦间里,陪着皇宫妃闲聊。

“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安景凉品了一口龙井茶,一脸关心地问。

人倒是没病,只是心里发苦,杨凝芷涩然一笑:“臣妾真是没用,让娘娘白帮着出主意。”这几天,每每想起那日,皇上抓着自己的手含笑赞美,她的心便止不住地飞扬激荡,可惜好景不再,怎不让人抱憾。

“这么快就灰心了?那本宫可真是白帮了你一回。”安景凉如何猜不出她的心事,皇上一顾倾人心哪,多少女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拨。

第136章 是谁在骂皇上坏

杨凝芷不禁愤愤道:“都怪那个宁静如,早不害人晚不害人,偏在太后生辰上做手脚,害了自已原是活该,害得我……”一想到大好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一抹痛惜与愤恨自眼底浮现,久久挥之不去。

“本宫倒是很欣赏宁静如,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活得清清楚楚。她不过跟你一样,想在窦涟漪的手里分一点宠而已,都是可怜人。”安景凉叹了一声,“你呀,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学着争取。”

杨凝芷被她一鼓励,不禁精神一振:“怎么争取,还请贵妃娘娘教教臣妾。”

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安景凉接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本宫倒是想教你,可是本宫不也一样活在窦涟漪的阴影下吗,如何能教你?你看着吧,等她的孩子诞下来,到时别说你我了,只怕连皇后也得看她的脸色行事,罢了,罢了,各自认命吧。”

真的要认命吗?

杨凝芷万分不甘心。

“唉,本宫这双腿最近老是酸得很。”安景凉蹙着柳眉往榻上一歪。

“许是这几日忙的,臣妾替您捶捶。”杨凝芷十分乖觉地上前,捏着拳头小心地敲打起来。

安景凉极是受用地哼哼着:“不错,没想到杨美人还会这一手,以后本宫若是身子不爽了,便找你捏捏。”

“那是臣妾的荣幸。”

女人温柔地笑着,谁也猜不到她的内心是多么的酸涩,这一刻,她暗暗告sù

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即便不可能获得皇上的宠爱,也要在这宫中拥有一席之地。

附子粉事件虽告一段落,却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皇上为保险起见,严命窦涟漪待在关睢宫,尽量少往外跑。

“闷死了。”

这天,夏若桐又来看望她,窦涟漪抱怨不已。

“皇上也是关心则乱,后宫多少人羡慕着呢,姐姐就别得了便宜卖乖。”夏若桐一边绣着小衣,一边直言不讳。

窦涟漪伸了伸舌头,“我再也不说了,得亏是你听到了,换作是别人,只怕又心生怨恨。”

“所以说,宫中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得前思后想,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dào

。”夏若桐也感慨道。

噗哧。

窦涟漪忍不住笑出声来:“听你这口气弄得好像比我还了解这后宫似的,别忘了,我来的时候,你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呢。”

“姐姐还真别在妹妹面前托老,虽说你先进宫一步,依妹妹这段时间观察,姐姐的性子一点都没变,人太直,心又太善,若不是皇上一心维护着,只怕早就万劫不复了。”夏若桐不由蹙了秀眉,真心替她捏着一把汗。

手头的虎头鞋面,最后一针绣完了,窦涟漪掐断线头,长舒了一口气,将鞋面亮给夏若桐看,颇有些得yì

地问:“怎么样?”

“姐姐的绣工真是一绝。”

话音刚一落地,门口响起柔柔的一声:“桐姐姐不够意思,一个人来,也不叫上妹妹。”

“唉哟,她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窦涟漪拍着心口,招手叫她快点进来。

杨凝芷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问:“窦姐姐不会嫌我吵吧?”

“这叫什么话,你和桐儿,我什么时候嫌弃过,最近老是呆在宫里,我还觉得闷得慌,巴不得你们来陪我呢。”

夏若桐睨了来人一眼:“你呀,这小心眼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大家姐妹一场,几时跟你见外过。”

“是,原是妹妹说话不当,妹妹这厢陪礼了。”杨凝芷拿着腔调,还煞有介事地福了一福。

“陪礼了,陪礼了。”

身后忽然传来摹仿之声,听上去怪怪的,唬了屋里两人一跳,心想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学主子的话,再一看,窦涟漪不禁惊喜出声:“咦,好漂亮的鹦鹉。”

“快拿过来。”

杨凝芷招手令底下人将一只鸟笼提了过来,“妹妹知dào

姐姐闷,特意叫人寻了它来,好给姐姐解闷,来,给娘娘请安。”

“俪嫔娘娘吉祥,俪嫔娘娘吉祥。”

这只鹦鹉全身洁白头戴金黄色的冠子,高贵如鸟中皇后,又这般伶俐聪明,窦涟漪当即喜欢上了:“妹妹有心了,见过不少羽毛艳丽的,白色戴黄冠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叫葵花凤头鹦鹉,极难寻来的珍稀品种。”杨凝芷颇是得yì

地介shào

道。

这名字也雅致,窦涟漪一边逗弄一边又问:“那它会些什么话?”

“姐姐想要它说什么话,不妨教教它。”杨凝芷抿嘴一笑,故yì

卖起了关子。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便试着教它第一句,犹怕它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叨:“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不想鹦鹉欢叫着,一下子学会了,喜得夏若桐也跃跃欲试起来:“皇上坏。”

话音一落,鹦鹉便跟着复述,不仅一字不差,居然还摹仿着人的口气:“皇上坏,皇上坏。”

“是谁在说朕坏?”

门口蓦然传来一声,吓得三个女人花颜失色,其中二人哗地跪倒在地:“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玄寂离抢上一步,将正中一位将将屈下膝去的人扶了起来,微轩了眉头:“你有了身孕,不是叫你别动不动下跪吗?”又扫了旁边两位一眼:“你们也起来吧。”

“皇上进来也不叫人通传,吓坏我们了。”窦涟漪一想起方才那句,心有余悸,偏偏鹦鹉不解人意,又新学了一句,不停地在一边欢叫:“皇上坏,皇上坏。”

玄寂离在桌边的团凳上坐下了,偏头盯着它,似笑非笑地问:“这一句谁教的?”

“臣妾。”

“臣妾。”

两声齐出,窦涟漪不安地低了头,夏若桐慌得又跪了下去,没出声的那一位也好不到哪里去,绞着衣角,身子不停地晃,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似的。

“那你先说,朕怎么坏了?”玄寂离别过头,盯着贴在自己自畔的女人问。

衰啊,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跑来,窦涟漪吭哧了半天,索性腮帮子一鼓:“皇上悄没声的进来,就是坏了。”

“喔,的确是朕的不是了。”

男人不着情绪的一句,令另两个女人愈加地着了急,饶是夏若桐素日胆子也算大的,也不禁埋怨她口无遮拦,若是惹怒了男人,头一个跑不掉的便是自己。

“唉呀,皇上,臣妾说着玩的,您还当真了。”

窦涟漪怕万一连累了旁人,竟是依在他的肩膀上,拖着他的手扭着身子撒娇不已。

娇态可掬,令他的心荡了一荡,却强压着抽出手,脸色一沉:“一边去站好。”

呃?

窦涟漪愣了一下,往常这招很管用的,怎么今天不灵了呢,莫非真生气了,一边猜测着一边默默地退开一步。

“你说,皇上坏在哪里?”

这次将视线投向跪倒在脚边的女人,他的声线甚至有些慵懒,如春日的风懒洋洋地吹拂在人身上。

“皇上,皇上……”夏若桐却不敢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字斟字酌地,终于一咬银牙,闭着眼睛道出一句:“皇上许久未来,害臣妾茶饭不思,难道不坏吗?”

话一出口,别人倒没什么,窦涟漪头一个吓了一跳,她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说出这番违心的话来哟。

哈哈哈。

皇上突然纵情大笑,笑毕,双手伸向窦涟漪,握着她冲另外两个女人道:“若这样算,皇上的确坏得很,你起来吧。”

“皇上,您吓死臣妾了,不信摸摸看,臣妾的心现在还慌得很。”

窦涟漪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那样旁若无人,又至情至性,也只有深爱的人之间,才能如此亲密无间,自然地流露心中所想,所思,所感。

夏若桐默默地起身,若是嫁了徐怀玉,自己与他也会这般恩爱。

杨凝芷看得心也酸了,眼也涩了,皇上,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他甚至至始至终都没看过自己一眼。

“好啦,朕看也看过了,不打扰你们姐妹聊天了。”玄寂离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朕一走,你们不会又在背后骂朕吧?”

唬得三人一起摇头摆手:“不敢了,不敢了。”

“哼,别人不敢朕还信,就不能信你。”他拿眼睛睨着窦涟漪,“等会朕若是打一个喷涕,便唯你是问。”

你打喷涕关我什么事?

窦涟漪正想质问,突然想起其中的典故来,民间有种说法,若是有人在背后骂一个人,那个人便会不停地打喷涕。

“好啦,好啦,臣妾不敢了。”

她又好笑又好气地推着他往外走,唇边,早已忍俊不禁了。

将他送走,窦涟漪还好,那二人俱是长舒了一口气。

“姐姐与皇上的情意真是令人羡慕。”三个人重新落了座,杨凝芷将心中的酸涩好好地藏起,一脸艳羡地开了口。

没得到皇上宠幸的女人在后宫什么都不是,窦涟漪知dào

她苦,便拍了拍她的手背:“慢慢来,相信皇上会看到你的好。”

“妹妹不作指望了。”眼神一黯,又想起太后生辰那晚,他抓着自己的手赞她字写得好的情景,那样难得的机会,一旦失去,只怕再也没有了。

第136章 挑明

杨凝芷甩袖深福了一礼,喜极而泣:“皇上是真的要晋臣妾的位份吗,芷儿自入宫以来,承蒙皇上福佑,未敢一刻忘记君恩,是以恳请皇上仍赐以福字,可以吗?”说完,她仰起小脸十二分恳切地看向男人,任谁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杨氏凝芷温婉如玉,福泽厚吉,特晋为福嫔。”玄寂离一边宣旨一边提笔亲书诏书。

女人双膝禁不住一软,伏于地上叩拜:“臣妾叩谢皇上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玄寂离扔了笔,亲手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冲着殿外扬声道:“李莲成,即刻晓谕各宫。”

窦涟漪百般滋味,不敢也不愿表露,她不是善妒之人,不知dào

为什么,此情此景深深地刺激到了她,笑容连自己都觉得不自然:“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哪里,妹妹还得感谢姐姐提携之恩。”哼,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精心布局、步步为营得来的,谁都不用谢,不过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讲的。

窦涟漪深凝了女人一眼,话锋突然一转:“姐姐想求妹妹写副字,可愿意?”

“姐姐若不嫌弃,妹妹焉有不愿意之理。”杨凝芷的话里透了一丝小得yì

,她的字,连皇上都赞扬有加呢,还真不怕别人求,“不知姐姐想得哪几个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窦涟漪轻声,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蓦见女人的眸光瑟缩了一下,虽稍纵即逝,却没能躲过她有心留意的双眼,心中一震:杨凝芷,果然是你!

“芷儿,侍墨;俪嫔,夜深了,跪安吧。”玄寂离不知两个女人之间刚刚经lì

一场暗斗,闻得此句拂袖坐下,拿起了奏折。

她退后几步,双手叠于腰间福了一福:“臣妾告退。”福毕,起身,转身离去。

玄寂离朱笔在手,半天不见圈点,旁人不知,他的注意力全在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上,直到完全听不到,心蓦然一空。

“皇上?”男人的脸色捉摸不透,令杨凝芷有些不安。

玄寂离仿佛一惊,低低地一声:“怎么是你?”

“皇上,您是怎么了,不是您命臣妾留下来侍墨吗?许是累了,不如让臣妾给您按摩一下。”说着,女人走到他身后,双手搓热了,方才搭在太阳穴上,轻柔地揉捏起来。

他微微仰起头,但觉素手纤指,浅按轻压,一缕淡若似无的香馥沁入鼻端,好香,一声暗赞后,索性闭上双目,情不自禁地深嗅了一口,却又倏地失去了它的芳踪,正自懊恼,体内忽地升腾起一团火。

这感觉很熟悉,每次与心爱的女人单独相处时,总是无法自制,可是……他觉得奇怪,却来不及深思了,因为那股火越来越烈,越烧越旺……

次日早上,在皇后殿请完安出来,杨凝芷托着香桃的手走向候在外面的肩舆,终于,她也可以被抬着行走宫中了,脑海里浮现出方才皇上和皇后为自己行册封礼的情景,觉得今天的天格外的蓝,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妹妹,不如一起走走。”

身后蓦然传来的一声令她秀眉一蹙,然,转过身来的时候,满面笑容:“姐姐有此雅兴,妹妹敢不从命。”

窦涟漪今天着了紫色绣依兰花宫装,领口和袖口围了狐狸毛,梳桃心髻,每行一步,头上的累丝金步摇晃出优美的曲线;杨凝芷则着了葱绿色裙子,浅色的茉莉开满双袖,云髻高耸,斜斜插着一支蝴蝶蓝钗子,行动间已隐现雍荣华贵。

两个人均将双手拢在雪白风毛护手套里,视线直视前方,款款走在玉石铺就的小径上,宛如一道亮丽的风景。

“那八个字是你写的吧?”窦涟漪漫声而问。

杨凝芷却是别过头,双眼眨了两眨:“姐姐,什么字,妹妹怎么听不懂?”

呵,好无辜的口气,原本以为安景凉心思缜密,口蜜腹剑,没想到身边藏了一个,比之不在话下不说,楚楚可怜之态,甚至比那位皇贵妃更具迷惑性。

“如意袭击人也是你做的吧?”既开了头,她决定索性摊开了说。

这次,旁边的女人更是诧异极了:“姐姐这叫什么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妹妹十个脑袋也不够摘的,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出来,妹妹向你赔不是,只求别再黑妹妹了,妹妹胆小。”

这番话,配了又无辜又无害的眼神,外加诚惶诚恐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不舍得继xù

责难于她。

“那日,也是你故yì

引我去御花园铁树下,让婉妃怀疑乃至愤恨我的,是吗?”但她再也不会被女人的表象所迷惑了,窦涟漪的口气淡淡依旧,却也未肯停止质问。

杨凝芷终于显出一丝生气的激动来:“姐姐,你可不能这么含血喷人,那日傍晚,妹妹陪皇后娘娘用膳呢,不信,你可以去问。”

“记得这么清楚?”窦涟漪讥讽一声,看来当时杨凝芷的确在皇后娘娘那里,只说明这个女人比想像中的还要狡猾,不禁庆幸当时没有指证她,不然,人家有皇后娘娘作证人,自己岂不徒惹个为求自保不惜污赖好人的罪名。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着绿衫引自己入局的人身材与杨凝芷无二,走路的姿势确实有些不一样,应该是女人身边的宫女装扮的。

好一着移花接木,窦涟漪不得不佩服她的深谋远虑。

“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你晚上睡得着吗?”她终于别过头,盯着女人的脸轻声问出。

杨凝芷也将脸别向她,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一张脸半明半暗,人鬼难分,“皇上还等着臣妾侍墨呢,恕妹妹不奉陪了。”说话的同时,扬手招来了自己的肩舆。

“姐姐,妹妹先走一步。”女人在贴身宫女的托扶下坐了上去,起轿前,笑着招呼一声。

窦涟漪面向她,清浅的笑意浮上唇边:“福嫔慢走。”从这一刻起,两人之间的姐妹关系已成过往,“福嫔,人在做天在看,切记。”

“多谢俪嫔的提醒,启轿!”一声令下,轿夫扛起肩舆,抬着渐显华贵的女人,渐渐淡出了视线。

回到宫里,窦涟漪命人请来徐怀玉。

“徐太医,我想请教一下,鹦鹉如果吃了药有没有可能发狂?如有可能,又是什么药?”她坐在暖榻上,轻轻地拨弄着青花茶盏盖子,与杯身间或地叩击一下,发出当的一声。

徐怀玉小心地瞄了她一眼:“俪嫔娘娘可是怀疑您还有婉妃出事,皆系人为?”

“不是怀疑,是肯定。”事到如今,她若还不醒悟,简直是蠢到家了。

徐怀玉恭身作答:“这类药不少,比如有罂粟花粉、麻碱均有麻醉作用,医生常用它们止疼,但不能过量,否则会成瘾,出现幻听幻视之类的症状,只需掺一点点在鸟食里便可致疯。”

“这样的药可易得?”她急问。

对方摇摇头:“寻常人极难弄到,即便太医院也所存不多。”

“小英子,你去太医院借来近几个月的用药典册,只说我想看看。”既是只有太医院有就好查,因为太医院举凡用药均有记载。

过了一会,小英子拿着典册回来了,窦涟漪急忙接过来,一页页地翻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蓦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可有发xiàn

?”徐怀玉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好厉害的杨凝芷,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密,且每每都能置身事外。

“找到了,七月初五,关睢宫领走麻碱五钱,用于鹦鹉止疼。”她念着记录薄上的记载,冷笑浮于唇边。

素云失声道:“奴婢记起来了,那次是因为鹦鹉莫名其妙地受了伤,疼得夜夜哀鸣,主子念其可怜,好像就是福嫔在边上说太医院有一种药可以止疼,主子当即命秀珠去太医院讨了药来,秀珠,你还记得吧?”

“素云这一说,奴婢也想起来了,确有此事。”秀珠拍了一下脑门,大声叫道。

窦涟漪合上记录薄,“小英子,赶快还回去,什么也不要说。”

“是,主子。”小英子也悟出来了,主子明明是受害者,这事若传开来,止不定会成为施害者,忙答yīng

着去了。

徐怀玉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后宫实在是太可怕了,“俪嫔娘娘,如果此事真与福嫔有关,您与桐……贵人可要当心了。”

所有的事背后都有杨凝芷的影子,却又无从指证,窦涟漪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张温婉甚或略显怯怯的面容,如果所猜非错,那温柔表象后的她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福嫔?她怎么可能这样。”秀珠也猜到了,失声惊呼。

窦涟漪瞥了她一眼:“无凭无据,别在外面说去,若冤枉了好人可就不好了。”

“为什么不说,依奴婢看,应该马上回禀皇上,好让皇上知dào

她的真面目,省得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如今的福嫔成了皇上的新宠,秀珠早就看不惯了。

第137章 搬弄是非

都是她。

都是这个叫窦涟漪的女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以致后宫群芳失色。

嫉妒早已象蛇一样盘驻在了杨凝芷的心头,再也赶不走了。

“唉,后宫的女人真没意思,就为了一个男人活着,天天勾心斗角,我才懒得争。”

窦涟漪悄悄地踢了一下大发感慨的夏若桐,后者醒悟,随即住了口。

不想这一幕落入杨凝芷的眼里,越发地心酸起来,她们二人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独自己什么也不是,还是别在这里碍人眼了。

“皇后命我写幅字,因想着寻这只鹦鹉,竟是耽搁了,妹妹这就回去写去,告辞了。”

窦涟漪知她为人敏感,便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倒比旁人亲热百倍,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桐儿,以后当着别人的面,说话可要注意一点,不是不相信杨妹妹,只是她胆子小不经事。”及至人走远了,她回到屋子里,忍不住提醒道。

夏若桐吐了吐舌头:“知dào

了。”

自打有了这只鹦鹉,窦涟漪的日子好打发多了,天气一天天暖和,便时常叫人搬一把椅子搁在院子里,人坐在上面,教架子上的鹦鹉说话,也是一种乐趣。

随着月份日渐加重,皇后特许她不用请安,如此一来,她多半时间在关睢宫内渡过,至于外面的消息,都是秀珠他们带回来的。

这天,小英子办完差回来,走到鹦鹉架前左看右看。

“天天看,还没看够。”秀珠在一边打趣。

小英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还真有点像皇后。”

“胡说什么哪。”眼皮一跳,窦涟漪连忙斥责一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可不得了。

小英子赶紧过来解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方才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发您,说娘娘养了一只带黄冠的母鹦鹉,黄冠,凤冠,这不是存心取笑皇后吗?更有甚者,还说俪嫔娘娘您觊觎后位。”

窦涟漪听得冷汗泠泠,皇后若是听信了这些馋言,完全可以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甚或真以为自己有谋夺后位之心,月氏再通情达理,也不一定容得下自己。

“快,准bèi

肩舆,我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解释。”她伸出手去,小英子赶紧让她托着站了起来,再交到秀珠手上,这才转身安排去了。

五月的太阳和煦地照在身上,春风如爱人的手指,温柔地吹拂着脸颊,应是是无比地惬意与舒适,然,肩舆上的人蹙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到了坤宁宫外,窦涟漪等轿子落了地,方才小心地托着秀珠的手下了轿,早有守候在外的小太监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

“快去禀告:俪嫔求见皇后娘娘。”

方才坐在肩舆上不觉得,如今站在太阳底下,晒得人浑身发燥,只想快点到阴凉处躲躲。

“不巧得很,娘娘今儿个身子不爽,刚刚服完药躺下了,实在不敢打扰,俪嫔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那名太监客气地拒着来客。

可她来一趟不容易,加上这事越早解释越好,窦涟漪当即恳求道:“可否烦请公公跑一趟,也许娘娘并未睡着。”

“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今儿个谁也不见,当差不容易,俪嫔娘娘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窦涟漪一听这话,情知再说已是无益,便站在原地不动:“既是如此,我便在这里等着皇后娘娘醒来后,再见不迟。”

“请便。”

那人丢下一句,便回到殿门口当值去了。

“娘娘,不如坐在肩舆上等吧。”秀珠脸上已冒出了油汗,一边擦一边怕主子晒着,最担心的还是怕动了胎气。

窦涟漪却不肯:“不可,那样显得多没诚意。”既是来解释的,便得有解释的样,不然又多了一条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移到了正当中,烤在人身上,火辣辣的,且她站得久了,浑身又酸又疼,却也只能坚持着,否则半途而废不说,还落人不诚心的口实。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正殿门口人影一晃,窦涟漪精神为之一震。

“咦,这不是俪嫔娘娘吗?这么大的日头,怎地站在外面不进去?”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玲珑似乎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请安。

窦涟漪也不拆穿她,笑道:“听说皇后娘娘服了药睡下了,我不敢打扰,便等了一会。”

“荒唐,你们不知dào

俪嫔娘娘是有身孕的人吗?皇后娘娘是怎么交待你们的,别人也就罢了,若是俪嫔娘娘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请进去便是,都忘了吗?”玲珑大声斥责起来。

方才那名太监唯唯喏喏地赶紧认错外加解释:“是奴才错了,可是娘娘昨晚到今儿个身子便不爽,奴才实在不忍打扰。”

“他也是为主子着想,玲珑姑娘别责怪了。”

见玲珑还要训斥,窦涟漪连忙帮着说话,玲珑瞪了那名太监一眼,这才殷勤有加地将她请了进去。

月碧落斜歪在偏殿的贵妃榻上,额头上扎了辔头,倒有点像戏中的人物,只是看上去萎靡不振的,精神确实不大好。

“娘娘这是怎么啦?可请太医瞧过了?”

窦涟漪忙上前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已被月碧落命人扶起来了,遂关切地问道。

“可能是前儿个晚上着了凉,头痛得紧,太来医瞧过了,开了药,正是方才服下后,困得紧,一时没留神,奴才们便不知轻重了,害妹妹挺着大肚子在太阳底下晒了这半天,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会以为本宫故yì

为之。”

月碧落大概是真怕她误会了,忍着不适说了这么一大段,一说完,人气力不济地闭上了眼睛,另一名宫女绿笛赶紧替她摸着胸口顺气。

“皇后娘娘这话真是折煞臣妾了,怪只怪臣妾来得不是时候才对,实在是有要紧的事,不得不来打扰娘娘,还请见谅。”

说真的,之前她还真觉得皇后是故yì

的,如今看来,凤体抱恙千真万确,倒是自己多心了。

“什么事这么重yào

,竟是不顾身子,大老远地跑来?”月碧落微蹙了眉头,听着是在责备,实是担心。

窦涟漪有些感动,越发反感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娘娘,听说有人在娘娘面前告了臣妾一状,起因竟是一只小鸟,臣妾一向敬重娘娘为人,从无辱没之意,更无非份之想,恳请娘娘不要误会臣妾才好。”

月碧落的眉头倏然一紧,比方才蹙得更甚了。

“你就是为这个专门跑来的?真是胡闹!”月碧落神色略显激动:“难不成在俪嫔心中,本宫便是那听信馋言、善妒嫉能之人吗?”

窦涟漪赶紧起身,诚心认错:“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娘娘之腹。”

“说开了也好。”月碧落神色一缓,摆手示意她坐下,语重心长地叮嘱:“你腹中的孩子可是皇室未来的希望,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玄月皇朝,万望保重身体,顺利诞下龙子才是。”

“是,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接下来又说了一会子话,因两人身子都不大好,窦涟漪便告辞出来,重新坐了肩舆回宫。

不想半路上便觉得腹部隐隐有下坠之感,不敢大意,便让秀珠去请徐太医,又叮嘱她只管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

素云见她一个人回来,赶紧将她扶进去,刚一落座,徐太医后脚便到了,便猜到了几分。

“娘娘动了胎气。”

徐太医号完脉,便得出了结论。

“要不要紧。”

素云与秀珠齐声问,窦涟漪则是心中一紧,探询地望向不急不徐地收拾软枕,总是显得胸有成竹的太医。

“倒是不大要紧。”

听到这一句,这边三人一起松了一口气。

“不过不能再大意了,这段日子务必卧床休息,禁止房事。”

医者无所禁忌,闻者却觉得难为情,窦涟漪红着脸道:“原本就禁着。”

“依微臣所见,最好不要与皇上同寝,万一情动,只怕会危及胎儿。”皇上与这位俪嫔娘娘情深意厚,宫中有目共睹,是以徐太医特别叮嘱。

她低头,红脸,声若蚊呐似地答yīng

:“知dào

了。”

不晓得玄寂离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立即赶过来了,果见她大白天地躺在床上,不觉有些担忧。

“皇上,您怎么来了?”

窦涟漪本来闭着眸,眼前光影一闪,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他坐在床头,深情地盯着自己,挣扎着便要起身。

“快躺好。”

他连忙按住她,又仔细地帮她掖好被角,忧心忡忡地看向她:“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呢,太医怎么说?”

“徐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上次留下来的余症,只要卧床休息便不要紧,你也别太担心了。”见他难过,她也难受,强笑着安慰。

玄寂离一听,恨恨道:“那时便要处置了贱人,你偏不许,害得你至今还这么辛苦。”

“好啦,好啦,以前的事不提了,四儿保证不让自己出事,一定为你诞下这个孩子。”她信誓旦旦,既是说给他听,也是给自己打气。

第137章 猜忌

素云想得比秀珠深远,无凭无据确实不好指证,但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主子:“奴婢小时候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蛇恩将仇报固然可恶,可农夫不也该检讨一下自己吗?”

“我一向与人为善,但不等于坐视伤天害理的事发生,若查实我的孩子系为人所伤,我发誓,定会为他讨回公道。”坚定的光芒在眸中闪耀,如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这番话,也令闻者皆舒了一口气。

“可是怎么查,这事都过去许久了。”秀珠不免泄气。

之前的事确实难以查核了,不过她可不认为杨凝芷会收手,“放心,她只要一天不收手,天网恢恢,必定疏而不漏。”

“有朋自远方来,没人迎接吗?”忽然,外面扬起清脆如百灵鸟一般的清声。

屋子里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目皆是一喜,窦涟漪急命秀珠送徐太医,自己则赫地起身,迎了出去。

果见,小院门口立了一位红色羽衣女子,一双袖子比一般的衣物要宽大,迎风飘飘,配了淡若无尘的神态,愈显得仙风奇骨,遗世独立。

“雪鸢姐姐,你也来了。”有朋自远方来,当真是不亦乐乎,窦涟漪欣喜地大步上前,握住了女人的双手。

雪颜浮上一层淡淡的欢喜,话里却透了一丝身处红尘的无奈:“姐姐原是一介舞女,自是哪里热闹便得往哪里去的命。”

“快别这么说,别说我们,就连皇上也从来没将你视作寻常的舞女,快进来说。”知她身世飘零,窦涟漪忙安慰着将人接了进去。

原来元旦将至,宫里少不得大摆宴席,既是欢庆节日,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是以明雪鸢接到传旨,与司乐宫的歌舞伎一起过来了,全部被安排在湄园,那里场子大,白天排练晚上可供休息。

“你呢,还好吗?”宾主坐了,明雪鸢捧着一盏泉水泡就的雨前茶,惊觉有些日子不见,友人似乎清减了一些。

窦涟漪淡笑若苦:“就那样吧。”

“怎么,与皇帝闹矛盾了。”虽是问句,却是极肯定的语气,冰雪聪明如明雪鸢,一眼便瞧出了症结。

她知dào

瞒不过去,便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讲了一遍。

“莫嫁帝王家,这句真是不假。”明雪鸢一边品茶,一边静静地听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随之若有所思地:“这位福嫔见过几次,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心思这么恶毒。”

窦涟漪徐徐啜了一口茶,深以为然地笑道:“是啊,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去年中秋夜,匆匆一见月王爷,倒不辱‘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也难怪皇帝会拈酸吃醋,故yì

冷落你了。你呢,不打算做点什么打开心结吗?”明雪鸢一双空灵的大眼睛别有深意地看过来。

不提还好,一提,窦涟漪也气上了:“相爱不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猜忌于我,所谓深情不过如此了。”

“非也。”

明雪鸢却轻摇其头,并不赞同她的看法:“有道是关心则乱,爱极则恨,若无爱,皇上也不会这般介yì

你心所向了。”

“事到如今,他还不知dào

我心中所爱是谁,那我真是白爱了他一场。”窦涟漪心中一团郁结仍是难解。

对方扑哧笑了,“你呀,不也是醋海扬波吗?”

“哪有,我才不会吃他的醋,爱谁谁。”某人嘴巴硬得很,一想到他另结新欢,心中更是急怒攻心,“不提这个人了,你好不容易来了,说点高兴的事。”

见此,明雪鸢也不好再劝,“我最近排了一支新舞,要不你哪天来看看,顺便散散心。”

“好啊,到时拉桐儿一起去。”

窦涟漪的脸终于转阴为晴,拉着对方问了好多关于新舞的问题,又留客人吃了饭,方才让她离开。

送走庆元二十三年,玄月皇朝迎来了庆元二十四年的第一天,华清宫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宫宴于酉时开始,除了皇室成员,席间还多了两位贵客,一位是不久前回京复职的广陵王,另一位则是他母亲月王太妃,也就是孝仁太后的亲嫂子。

姑嫂十几年没见,方一见面便抱头唏嘘,“母后,婶母,今日相见总归是高兴事,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一直陪伴与侧的皇后以家人之称呼劝慰着,两位老人方止了悲痛,牵着手入席。

“臣妾恭祝太后福寿安康,岁岁吉祥。”待太后上座,皇帝与皇后分坐于两边,安皇贵妃率领众位妃嫔行礼请安,太后忙虚抬了手,“快平身。”

刚才是家人会面,此刻是国宴,君臣有别,月王太妃与广陵王也分别见了礼,安排在左下首坐了。

“月王太妃,这是哀家的一众儿媳,坐在你对面的是安皇贵妃,有六个月的身子了。”一说到即将面世的皇孙,太后喜不自胜,安景凉与月王太后则在她的介shào

下互欠身致意。

月王太后既高兴又隐隐不欢:“恭喜太后,即将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哪像臣妇,连儿媳都没见着一个。”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却一个个单着,叫做母亲的怎不着急。

“惊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别让你母亲等了。”孝仁太后嗔怪地扫了一眼温润如玉的侄儿,提醒道。

月惊枫微微一窘,起身,拱手道:“谢太后关心,微臣一定尽lì

。”

“不知月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说出来听听,或许朕可以帮你作主。”玄寂离忽然似笑非笑地接口道。

皇上与俪嫔因自己而生分的事月惊枫耳闻了一些,闻得此言,心中自是一惊,当下恭肃有加地回答:“谢皇上关心,微臣一直在等待心仪女子的出现,若得了,必将请皇上作主。”

“光说不行,要拿出实jì

行动来。”太后叮嘱一句,摆手示意他坐下,又将余下几位臣媳介shào

给月王太妃,大家一一见过礼方各自坐下。

而随着宫女穿梭于席间,晚宴也正式开始了,一时间,歌舞升平,觥踌交错,盛世华年下的一场豪宴,其热闹与奢华不在话下。

“月王太妃,母后年事已高,年纪越大越怀念过去的人和物,常常感叹山高水长,亲人不得相见,这次既然来了,就不必回去了,正好与母后作个伴。”酒至三巡,皇上玄寂离忽然提出。

月惊枫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年中太后便来信邀母亲进京一聚,及到年底,皇上更是数次派人催请,他当时便起了疑,看来自己猜对了——按玄月皇朝的规定,举凡亲王年满十二岁便与母妃一道搬出皇宫,到各自的封地上居住、生活,玄寂离此举,说好听点是希望月王太妃陪着太后,实则有软禁之意,以制衡日渐势大的广陵王以及他背后的月氏一族。

“皇上,能陪伴太后实乃臣妇的荣幸,只是枫儿与慕儿都未成亲,府中没一个女人照应,臣妇实在是放心不下。”月王太妃也是经lì

过各种大风大浪的人,哪里猜不到皇帝的心思,当下委婉拒绝。

孝仁太后更是一生沉浮,又长期浸泡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儿子的想法又岂能不明白,“皇帝孝心可嘉,只是哀家母慈子孝,怎忍心月王太妃骨肉分离,这事另议吧。”

“广陵王,你的意思呢?”玄寂离淡淡地扫过来一眼,虽喝了不少酒,清颜不现一丝颜色,也是淡淡无波。

月惊枫当下湮了心绪,欠身恭声道:“母亲年事已高,微臣已发下宏愿随侍左右,恳请皇上成全。”

“爱卿孝心可嘉,朕怎么可能不成全?”

玄寂离并未坚持,这令悬着一颗心的月王太妃舒了一口气,月惊枫也没想到他答yīng

得如此爽快,不觉探询地看过去,皇帝清冷面容上少见地挂了一丝清浅的笑容,并无不悦之色,便略略放了心。

窦涟漪却从他漫不经心的一声里,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这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地过去,不禁担心地瞄了一眼温润如月华的男子,视线收梢时,蓦然对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眸光,心中一禀,掩饰性地端起面前的一杯酒,啜了一口。

这场豪宴接近午夜时分方才结束,各自离席散去。

窦涟漪略喝了一点酒,脸烫烫的,身子也有些燥热,乍一出来,风儿扑面而来,倒觉得极是舒服,便弃了肩舆步行。

方才因想着宴会不知dào

什么时候结束,是以早早地打发了秀珠她们回去休息,只留了小英子侍候,这会子便只有他陪伴在侧。

肩舆一乘乘地抬走了,路上渐至人烟稀少,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而经风一吹,原本有些晕乎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子时的更声便在这时敲响。

“不早了,怕她们等急了,小英子,快着点。”

说话间,她加快了脚步,很快行至转弯处,忽见前面一道绿色人影一晃,好熟悉,这是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

“小英子,前面那个绿衫人是谁?”

第138章 误会渐深

小英子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不确定道:“奴才看着好像是福嫔吧?”

又是她,不知又想搞什么鬼,窦涟漪迟疑了一下,便跟了上去,前面那道身影时慢时快,总是在视线里,又保持着不至让你看得太清的距离。

这令她起了疑,不会是个局吧?

杨凝芷可是狡猾得很,还是不要着了她的道,心念这么一转时,窦涟漪停下了脚步,“小英子,你跟上去看看,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是,主子您一个人留在这要不要紧?”小英子盯着前方快要走出视线的一袭绿点,又担心她的安危。

她看了看周围,前面不远处便是清漓宛,月王太妃被安排在此处下榻,就算出什么事,只要自己一喊,便会有人来搭救,便道:“不妨事,快去。”她倒要看看,这位皇帝的新宠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英子不再犹豫,答yīng

着去了,窦涟漪走得有点累了,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石凳子,抬腿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忽闻一声传过来:“夜晚更深露重,石凳更是凉气袭人,小心着了凉。”

“谁?”

如此夜深人静,本来除了风声再无旁杂,忽然有人说话,绕是她胆大,也吓了一大跳。

“俪嫔娘娘别怕,是我。”随着这一声,一道青色的人影自树丛后缓缓走了出来,卓然而立的身姿与绝世不凡的风华,令月华也淡了几分。

窦涟漪顿然安定下来,连忙福了一福:“臣妾见过广陵王。”

“不必拘礼。”月惊枫虚抬了手,不觉好奇道:“如此凉夜,俪嫔娘娘不回馆休息,却孤身一人站在此处,不知所为何故?”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她便随便捏了一个原因:“臣妾因席间喝多了,身上燥得很,便决定走着回去,不想一只耳环掉了,命随身宫人找去了,臣妾便在此等,顺便欣赏一下月色。”

不知dào

为什么,她预感很不好,便一边说,一边趁对方不注意扯下一只耳环扔进了草丛中。

“臣妾还是不等了,告辞。”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快点离开为妙,她丢下一句刚要迈开步子,蓦地听见有人娇笑一声:“咦,皇上,您看那不是窦姐姐吗?”

完了,她的脑中轰地一下变成了空白。

“微臣见过皇上,福嫔娘娘。”月惊枫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一瞬,恢复了温软如玉的风度。

冷静,冷静,窦涟漪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已镇定下来,趋上前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视线一挑,见杨凝芷倚在男人身侧,笑得极是由衷。

“如此夜晚,朕以为只有自己有此雅兴,携美漫步于月光之下,原来,朕的俪嫔雅兴丝毫不亚于朕。”这番话用冰寒的声音道出,比隆冬的寒风还要刮人。

杨凝芷笑容一凝,小心翼翼地睃着男人的脸:“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央求您带芷儿月下散步,那就碰不到姐姐了。”

“那样,就碰不到她与别的男人幽会的场景了,是吗?”他的声线又冷厉了许多,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

杨凝芷似乎被吓住了,扑通跪倒在地:“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求皇上别生气。”

“起来,不干你的事。”这位的胆小,越怕衬得另一位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窦涟漪深知目前的处境,弄得不好,只怕战熠阳的那一幕又要重演,双膝一屈,徐徐跪了下去:“皇上,第一,臣妾并非与人幽会,而是与月王爷偶遇与此;第二,臣妾为什么深夜出现在此,这得问问福嫔。”

“姐姐,妹妹听不懂,难不成是妹妹替你约了月王爷?”一脸无辜外加无害,然,这话何其恶毒,只要看看玄寂离深褚的脸色便可见效果。

月惊枫正色道:“福嫔娘娘,话可不能乱说,本王确系偶遇俪嫔娘娘,至于俪嫔娘娘为何在此出现……”他也想不通,一时语塞,便住口看了一眼窦涟漪,意思是让她自己解释。

“皇上,臣妾席上喝了点酒,身子发热,便打算走着回去,走到转弯处时,看见前面一道绿衫人影一闪,看着像是福嫔,便一路跟到了这里,不想耳环掉了,是以命小英子继xù

委随其后,臣妾则留下来寻找耳环,这才遇到月王爷,左不过说了三句话,您和福嫔便到了。”实话实说,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且事到如今,与杨凝芷的恩怨恐怕不得不搬上台面了。

又是扑通一声,杨凝芷再次跪在男人脚下,面现哀戚,我见犹怜:“皇上,臣妾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姐姐,令姐姐如此误会臣妾。““李莲成,去,命宫中守卫搜索一绿衫女子。”一声令下,李莲成领命而去,玄寂离又命令余下的随从:“你们,帮俪嫔娘娘找回耳环。”

几名小太监闻令四散,在草丛中搜索起来,不一会儿,一名小太监大叫着奔了回来:“找到了。”

“正是它呢,皇上您看,臣妾没骗您吧。”窦涟漪接过来,故作惊喜地嚷了一声,然后高举到他面前,嘟了娇唇,半是委屈半是不满。

若是往常,她这般娇嗔、楚楚动人的样子,纵他百炼钢早化作了绕指柔,然,此刻的他,却面冷心更是冷硬如铁。

“怎么,你在怪朕冤枉了你吗?”

冷削的一声自头顶上传过来,令头皮一紧,她伏地而答:“臣妾不敢。”

因酒气而热扑扑的身子早已冷却,冬日的寒风扫过来,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窦涟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双手拢住领口。

玄寂离想都没想便解下披风,却在递向她的那一刻顿了顿,随即俯下身披在她旁边的女人身上,顺势扶起:“地上凉,起来。”

“谢皇上关爱。”

杨凝芷的脸瞬间灿烂,娇声谢过,扫向她的一眼充满了得yì

与骄傲。

心中微涩,那股寒意更深了,深得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发起了抖,殊不知,她每抖一下,他的心也随之一颤,却硬下心肠不去看。

“……”

月惊枫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里,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这个时候他若是维护,只怕带给她的是更大的雷霆风暴。

“报gào

皇上,没有发xiàn

。”

搜寻绿衫女子的侍卫们无果而回,并带回来了小英子。

“奴才见过皇上。”小英子一看这架势,情知主子惹上麻烦了,具体情况还不知,是以不敢随意张口。

玄寂离看都没看他,“你家主子的耳环可找到了?”

“回禀皇上。”小英子睃了一眼自家主子,想看看她有什么提示,可惜窦涟漪伏在地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便硬着头皮答:“并未找到。”

紧接着头上又传来讥讽的一声,声线极冷:“那绿衫女人呢,应该也没找到吧?”

“这……”看来主子已经说明过了,他据实以禀道:“回皇上,奴才没用,跟在半路跟丢了,也没找到。”

头上又哼了一声:“是没找到,还是压根就没有所谓绿衫女子?”

“皇上明鉴,方才确实看到一绿衫女子,并一路追随而来,奴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小英子吓得叩头如捣蒜,额头与碎石满地的地面相撞,鲜血流了下来。

听着咚咚的叩击声,每一下都敲打在窦涟漪的心坎上,他们跟着自己没享过多少好处,却一次次跟着担惊受怕,叫她委实不忍。

“皇上,您若不信臣妾的话,臣妾无话可说,要打要罚随便您,只是别为难底下人。”

殊不知,她的无所畏惧更加剧了某人心中的愤nù

,他咬牙切齿:“窦涟漪,是不是朕在你的心目中连一个奴才都不如?”

“皇上,俪嫔心地仁厚而已,您又何必梗梗于怀,此刻更深露重,今晚的事恐怕一时也断不明白,依微臣来看,不如先行回宫,您看呢?”月惊枫眼见两人话赶话,只怕闹得不可收拾,加上女人一直跪在地上,又担心她凉气侵袭落下病根,是以温言相劝。

福嫔也趁机表现自己以德报怨的高尚品格,从旁替她说情:“皇上,依臣妾看都是一场误会,地上凉,姐姐的身子要紧。”

“俪嫔即日起禁足霁月馆,不得有违。”玄寂离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窦涟漪叩了一个响头:“谢主隆恩。”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许是跪得久了,身形一晃,身后的男人倏地伸出手去,下一瞬间,却缩了回去,还是小英子飞快地托住了,方才不至跌倒在地。

俪嫔被禁足的消息一传开,除了夏若桐,余皆是称心不已,没有人表现出来,但整个后宫连空气中都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欢快。

往日,不是那个说头痛告假,就是这个称脑热不来请安,今儿个各宫娘娘却是齐聚风华殿正殿,各种眼风在空中交汇,无一不是兴奋不已。

“俪嫔到底犯了什么事,惹皇上动这么大的怒?”安皇贵妃总是看得比较远。

第138章 不宜同寝

玄寂离这才展了龙颜,伸出右手尾指,唇一挑:“拉钩。”

她一怔,实在是没想到一国之君的他,竟也这般孩子气,当即伸出小手指,与他的钩在一处,快活地唱道:“拉钩上吊,不百年不许变。”

拉完钩,玄寂离仿佛真得到了保证似地,松了一口气。

“皇上,四儿与腹中的孩子有个请求,不知皇上答不答yīng

。”见龙心大悦,她开始诱他上钩了。

玄寂离见她一脸诡笑,情知必有名堂,却也不点破,眸光斜斜地睇着她:“说。”

“太医说了,这段时间不宜同寝,皇上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被他眼一瞪给打断了:“哪个太医说的,朕找他去,看病不会,瞎说八道倒是一套又一套,朕的女人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朕焉能不待在身边守护着?”

“皇上。”

她拖长一声,就知dào

他不那么好哄。

“别的可以答yīng

你,唯有这不行,你放心,朕不会胡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被子里,手刚一搭上她的小腹,听得她“唉呀”一声,吓得赶紧缩了回来,“怎么啦,怎么啦?”

女人的脸上泛起奇特的光彩,又圣洁,又温柔,幸福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它动了。”

“什么动了?”他茫然不解,不过放了心,方才她那么一叫,还以为又出了状况。

窦涟漪便笑着,捉起他的手小心地放在肚子上:“我们的孩子,他在动,你摸摸看。”

“真的?”

惊喜瞬间弥漫凤眼,他屏了声气,全神贯注于掌心,可是半天不见动静,不禁急了:“怎么没有动静,坏了,是不是出事了,快传太医。”

“别。”她笑得眉眼两弯,细细地解释给他听:“现在月份还早,胎动不会很频繁。”

玄寂离将信将疑:“是吗?真不要紧吗?”见她用力点头,方才一脸释然,口里却嘟囔着:“跟你一样,真不给面子。”

哈哈哈。

窦涟漪被他逗笑了,又怕动了胎气,只得忍着,憋得脸通红,难受得直喊“唉哟”,唬得他连忙替她摸着心口,替她顺气。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主动提出:“这段时间,我晚上还是不来了。”这么一小会,一惊,一笑的,都令他捏足了汗,太医说得没错,只怕情动铸下大错,还是忍忍吧。

“好呀。”

方才一心劝他别来,这会子他真应了,她又有些惘惘,不开心。

“你放心,我白天会来看你。”他也察觉了,赶紧安慰道。

心中暖意涌起,窦涟漪伸出手去,抚摸着他俊逸非凡的脸庞,喃喃而出:“寂离,遇到你真好。”若不是妹妹任性,差一点,她就与他失之交臂了,每每思及,她都觉得后怕。

“这话该我来说才对。”他握住她的手,想自己即便君临天下,然一生都在权力与欲.望中挣扎,是她,让他见识到了人世间另外一面,光明,真实,至诚至性……

转眼,春去夏来,仙霞池的荷叶又绿了。

“最近怎么不见凝芷,她如今可好?”

坐在池边的石凳上极目远眺,但见满池荷叶遮天蔽日,莲花还没到盛放的时节,含苞待放之态,别有另一种意趣。

“皇家即将举行夏季祭祀活动,皇上本打算亲手抄录十卷佛经,当日烧给先祖,无奈近日政务繁忙,皇后提议让凝芷妹妹代替,所以,她这段日子有得忙了。”

听夏若桐一说,窦涟漪很是高兴:“凝芷妹妹的字堪称一绝,就连极少夸人的皇上也赞扬有加,忙一点好,总比闲着胡思乱想强。”

“也是,不过以后可就少一个人陪你说话了。”夏若桐玩笑道。

说到这个,她还真是感激不已:“幸好这段时间有你们两个好姐妹陪着,不然成天躺在屋子里,闷都要闷死了。”

所幸,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去了,虽说仍需yào

小心,但徐太医说偶尔可以出来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正好今天夏若桐过来看她,便拉着一道出来,算是放放风了。

“唉呀。”

她突然一声,唬得夏若桐连声发问:“怎么啦,怎么啦。”

“小家伙又在踢我。”窦涟漪抚着小腹,仰起一脸的幸福,让旁边人又羡慕又恨得牙根发痒,夏若桐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表现得太明显。”

嘻嘻。

某人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噢,不是故yì

的,实在是抑制不住啦,“真是个贪玩的小东西,每次带他出来,便踢得欢呢。”

“太好了,那一定是皇子。”夏若桐一脸兴奋。

窦涟漪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我和他都喜欢,又不止生一个,我们说好了要生许多许多的孩子,皇子公主都会有的。”

“是,生一大排,到时候喊你猪妈妈。”夏若桐睨了她一眼。

某人拍掌叫好:“好哇好哇,我是猪妈妈,那他是猪爹爹。”尾音未落,被会过神来的夏若桐一把捂住了嘴巴,紧张地四下里一望,还好没有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窦涟漪伸了伸舌头,随即憋不住地笑了起来,猪妈妈,猪爹爹,听起来好像蛮不错呢!“皇上会不会打喷嚏啊?”犹听得旁边有人忧心忡忡地问,唇边的笑意愈怕深了几许。

两日后便是月圆之夜,坤宁宫灯火通明,冰壶咝咝地冒着冷气,令整个大殿凉气宜人。

“娘娘,皇上一会便过来了,依奴婢看……”玲珑终于忍不住上前,用嘴巴努了努端坐书案前的绿衫女子,提醒自家主子。

许是觉得热,月碧落只着了一件素锦内衫,虽说这素锦比蜀锦和云锦还要来得名贵,穿在身上极其贴身舒适,可到底素净了一些。

她抚了抚浑身唯一的装饰,袖口上的一朵富贵牡丹:“时间不多了,别打扰她。”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而入:“皇上已经到了中殿,请娘娘接驾。”

月碧落起身,抻了抻并无一丝零乱的衣衫,这才疾步迎了出去,刚至门口,便见一抹耀眼的明黄色进来了,赶紧屈膝行礼:“臣妾恭迎圣驾。”

玄寂离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闲话:“那日见俪嫔也穿了一件素锦做的衫子,说是吸汗,果然有这功效吗?”

“正是呢,今年素锦得得少,笼供只有两匹,内务府不舍得,只给了太后一匹,太后送了半匹臣妾,臣妾想着俪嫔怀着孕,原是极怕热的,便又栽了一半给她了。”月碧落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玄寂离回头给了她一记嘉许的眼神,收回去的时候眸光挑一挑:“怎么你这里还有别人?”

“哪是别人,那是杨美人。”月碧落低嗔一声,方冲着聚精会神的女人唤了一声:“杨美人……”

哪知玄寂离“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迈着懒懒的步伐走向书案,空气中,书墨香气可闻,眼前美人一袭绿萝,好一副清新宜人的情景。

“好字。”等踱至身后,只看了一眼,不觉赞扬出声。

杨凝芷吃了一惊,微仰螓首,这一看不由又慌又窘,起身盈盈下拜:“臣妾不知皇上驾到,实在是失礼,请皇上恕罪。”

“朕最讨厌你们动不动便请罪,快起来说话。”

他向她伸出双手去,杨凝芷听到讨厌两个字心情顿时沮丧极了,这下心如小l鹿乱跳,红着脸将一双柔胰递了上去。

指头相触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嗯,又白又嫩,还写得一手好字,果然是一双好手。”他捉着她的手,放在灯下细细地瞧了好一会,竟是爱不释手的样子:“朕喜欢。”

杨凝芷沐浴过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一袭绿衫上绣着淡雅的花朵,头发放了下来,只在头顶插了一根银钗,除此,便只有双腕上的碧玉镯子,衬得玉腕雪白。

“谢皇上夸奖。”浅低首,微垂i眸,楚楚可动人。

玄寂离沉了沉心绪:“朕前儿个得了一本兰亭序,明日叫人送与你。”

“……”

杨凝芷欣喜若狂,兰亭序可是王右军亲书,天下喜爱书法之人无不一睹为快,皇上竟然要送与自己,可是莫大的荣耀呢。

“看,这丫头都高兴傻了,还不快谢恩。”

还是月碧落提醒一句,她才发觉自己高兴坏了,竟然又忘了规矩,赶紧道:“谢皇上恩典。”一念如今夜深了,皇后与皇帝也该歇息了,万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道:“皇上,臣妾该回去了。”

她退后一步,屈膝而下的时候,无限怅惘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流露出来。

“皇上,臣妾今晚身子有些不适,怕不能侍寝,不如令杨美人陪您吧。”

玄寂离莫名地被女人那一抹神伤感动了,闻得这一声,收回有些依依不舍的眼光,不得不感叹皇后的善解人意:“如此,你早点歇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

月碧落屈膝高扬一声,直到男人伟岸的背影消失不见,她终于收回视线,酸涩蓦然涌上眼帘,如非不得已,谁愿意将自己的夫君往别人怀里推。

第139章 争相联姻

萧淑妃一听到消息,高兴坏了,来的路上,竟一反常态主动跟杨凝芷寒喧、打听,无奈人家以皇上严命不许外传为由,就是不吐口,到现在还觉得不痛快,“谁知dào

,这得问福嫔,她可是一直在现场。”

“福嫔,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也别拿桥了,快说。”婉妃说话一向霸气,直接下了命令。

杨凝芷巴不得将窦涟漪与男人私会的“丑事”宣扬出去,最好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是玄寂离严令不许外扬,思前想后,这个时候还是继xù

扮乖最为有利,便欠了欠身,正要婉言解释,倒是皇后月碧落及时帮她解了围。

“好啪,既然皇上不许外传,大家不要逼福嫔了,本宫也奉劝你们一句,皇上心情不好,大家小心着点,别一不小心触了霉头,将火惹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又哭哭啼啼的。”昨晚,杨凝芷第一时间便派贴身宫女将事件经过密报给皇后了,月碧落环顾一周,适时出声警告。

萧丽云叹了一口气,人比人就是气死人,“皇后说的是,俪嫔纵算犯了天大的错,皇上也是舍不得追究的。”皇上偏心有目共睹,就说这事吧,能惹得皇上下禁足令,可见窦涟漪犯下的事必定不小,可皇上还替她遮着掩着,摆明了是不愿深究。

旁人听了这句还好,杜婉莹当即勾起了心中的恨意,“谁说不是呢,她三番五次加害于我,都被皇上一句‘不可能’给打发了,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可不能坐视不管哪。”

“婉妃,本宫也知dào

你委屈,可是皇上一言九鼎,即便是太后也不便插手,本宫也难哪。”月碧落忧心忡忡外带无奈的神情,越发激起了众人心中的不平。

这时,一名小太监踩着小心的步子进来了,“启禀皇后娘娘,太后派了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唉,到底还是惊动了太后。”月碧落拧了一拧秀眉,没奈何的口气,“罢了,今天就聊到这,大家跪安吧。”

一众妃嫔行礼告退,月碧落立即前往太后殿。

华清宫气候温暖宜人,孝仁太后泡了一段时间的温泉,风湿骨病确实好多了,睡眠也不错,若不是月王太妃来访,往日这个时候还未起呢。

“给母后请安。”

月碧落进去后,给端坐在凤榻上的华贵妇人行礼。

孝仁太后摆了摆手,指着凤榻的另一端:“皇后,你坐下。”等她谢过坐,孝仁太后叹道:“后宫真是没有个安宁的日子。”

“母后是为昨晚俪嫔的事烦心?”月碧落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同时接过来喜奉上的茶,故yì

恨声道:“皇上千叮万嘱不许外泄,哪个舌头长的奴才乱传。”

孝仁太后娥眉深锁,显见极是恼火:“你也别骂奴才了,一大早你婶母便过来跟哀家说了,昨晚闹那样大的动静,皇帝以为纸能包住火?”

“母后,也许只是个误会,皇上也只是禁了俪嫔的足,您不必太过忧虑。”月碧落劝慰道。

孝仁太后恨声:“俪嫔如何哀家不想管,哀家担心的是惊枫受到牵连,你也知dào

,皇上一向不满外戚势力过大,上次借着崔运海的事接连处理了好几位月性族人,好在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就怕这次波及月家根部。”

“会吗?”月碧落捏着茶盅盖子,拨开水面上的浮叶后,正将茶盅递往唇边,闻言不禁一顿,急忙问道。

孝仁太后略现不满地扫了她一眼:“你呀,别成天盯着后宫那点子事,也关心一下前朝,这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密不可分。”

“是,太后教xùn

得对,臣妾一定谨记在心。”挨了训的月碧落更加恭谨地应下一句,颇是为难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得想个办法补救才是。”

这边点点头:“哀家同月王太妃商量过了,打算给惊枫指门亲事,找你来就是商量一下,文武百官中谁家千金合适。”

这倒不失为一个解除皇上疑心的好办法,只是如此一来,解堂兄之危的同时,不也解了窦涟漪的困吗?

“婚姻大事仓促不得,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孝仁太后心急火燎,当即不悦道:“容不得耽搁了,月王太妃倒是听说宁王有两个妹妹、寿王有三个妹妹未出阁,有意联姻,你觉得如何?”

亲上加亲,强强联姻,自是再好不过,只是……

“恐怕皇上不一定同意吧?”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不会同意,别说皇上了,孝仁太后自己也不能答yīng

,虽说她希望娘家势大,但月家若与那两位亲王联上关系,势必架空朝庭,这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你留心一下,在文武百官中挑几个合适的出来选选。”孝仁太后对她的敏锐尚算满yì

,终于露出了底线。

月碧落欣然点头:“臣妾下去后,立即着手去办。”

“去吧。”孝仁太后往凤榻上一靠,微微阖了眸:“今儿个起得早了些,精神便有些不济,唉,人真是老了。”

月碧落亲自取过薄锦团凤被替老人家盖上,这才恭身告退。

且说安皇贵妃着了各路人马打探多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终于有了回报,连同探到的还有太后与皇后正商量给月王爷订亲的事。

昭阳殿宫门深锁,贴身宫女玉莲正将一只婴儿用大小的枕头贴在主子的肚皮上,外面再用一块长布一道道缠好。

“好在是冬天,再过几个月,天气热了,肚子也大了,只怕娘娘有得受了。”玉莲颇是心疼主子。

“这点罪算什么。”若是与拥有皇长子后的荣耀比起来,吃再大的苦也值了,不过安景凉此刻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窦涟漪与人私会,太有意思了。”

“是的,被皇上抓了个现形。”玉莲嘴巴一瘪,极是不屑道。

眼底闪过一抹哀凉,安景凉愤恨不已:“抓了现形又怎样,皇上还不是舍不得处罚,禁足?真是太便宜窦涟漪这个贱人了。”

“就是,皇上实在是太偏心了。”玉莲深有同感之时,已替主子造了一个孕肚出来,犹怕露出破绽,退后几步仔细检视了一遍,确信没问题后方吁了一口气。

安景凉伸出右臂,搭着她的手,挺着“大肚子”走向暖榻,沉吟一会,忽然扬起脸吩咐道:“你去飞霜殿,就说这两天胎像不稳,请皇上务必过来看一下。”

“可是……”玉莲盯了一下她的肚子,因怕露陷,主子这一向借口孕期不宜侍寝极少同皇帝见面,今儿个怎的想起请皇上来?

坐在榻上的华贵女人微微蹙了眉头:“叫你去便去。”

玉莲这下不敢怠慢地去了,过了一会跑回来复命,说皇上答yīng

晚上过来用膳。

“快,通知小厨房,做些皇上喜欢吃的菜;玉莲,替本宫梳洗妆扮。”安景凉素日最是沉静不过的眸子一下子迸射出绚烂的光芒,一向沉稳有加的人,也激动地在屋子里团团转。

薄暮四起的时候,皇帝如约而来,玄寂离对这位皇贵妃谈不上爱恋,但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如今又怀有身孕,关心还是有的。

“快起来。”人一进院子,早已候在外面的女人拖着不便的身子欲行大礼,被他一把托住了,顺势牵着进了殿,“听说胎像不稳,宣太医瞧了没有,怎么说?”

安景凉极是惴惴地睃着他的脸:“臣妾胎像稳得很,就是想念皇上了,皇上不会怪臣妾骗您吧?”

“编什么瞎话不好,偏拿孩子说事,以后不许了。”眉头轩了一轩,不过他只是浅责了几句,毕竟自己这一向确实来得少了,同是怀着他的孩子,不得不说,对婉妃的宠顾多得多。

安景凉嫣然一笑:“是,臣妾下次不敢了。”

说话间,两人一起走进了膳房,边吃边聊。

“皇上,听说太后想给月王爷提亲,可有此事?”安景凉殷勤地给他布着菜,又察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觉得心情应该不错,开始提及正事。

玄寂离吃了一口清蒸泸鱼,浅赞了一声:“都说皇贵妃的小厨房做出的菜最可口,的确不错。”

“皇上若是喜欢,天天来吃。”赞得安景凉心花怒放,又亲自夹了一块酱熊掌送到男人唇边:“您尝尝这个。”

玄寂离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倒是风味独特,“爱妃方才问及月王爷的婚事,可是有什么建议?”

“臣妾有个妹妹皇上是知dào

的,正值二八佳龄,尚未婚配,臣妾想求皇上赐一门好姻缘。”安景凉盯着斯文用膳的男人,唇边笑意吟吟,眼眸却像幽深的潭深不见底。

他轻“噢”了一声,“爱妃可是也相中了月王爷?”

一个“也”字已道明了一切,想必风声一放出去,多少王公大臣都抢着联姻,毕竟,以广陵王之尊,加上“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的美名,不知引动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第139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您为何假称身子不爽,白白便宜了杨美人。”绿笛一半是不解一半极是惋惜。

月碧落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凝视着镜中姣好的容颜,可惜再姣好,也不是他心口的一点朱砂痣,“杨美人至今未得宠幸,可怜得紧,本宫不如帮一帮她,希望以后多少记着这份情。”

在这天下第一绵绣城里,即便贵为皇后,身边也得几个人帮衬着,否则也是举步维艰。

“一没家世,二没有倾城之姿,依奴婢看,这位杨美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玲珑铺完被子,也过来了。

月碧落微微一笑:“这你们便不懂了,越是这样素日自我压制惯了的人,一旦爆fā

出来,只怕吓人一跳。”就看这把火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两名丫头相视一眼,还是不懂,不过主子既这么说,自有主子的道理。

早上,一乘肩舆穿行在宫中,一路上都有宫女太监殷勤地问着安:“杨美人安福。”

杨凝芷被人抬着,许是头一次坐得这么高,觉得今天的皇宫很不一样,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黄色的宫墙异常的明亮,而天空是那么的蓝,蓝得让人心醉。

回到春禧宫,看到杜婉莹在责罚下人,她忽然好想笑,却忍住了,因为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

“给莹嫔那么娘娘请安。”杨凝芷走过去,比往日还要恭敬十分地行礼问安。

杜婉莹一张口,便让人闻到了一股子酸味:“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杨美人回来了,失敬。”

“莹嫔娘娘快别这么说,臣妾惶恐得很。”她心中撇着嘴,面上依然谦卑着,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前她不敢奢望,如今却不同了。

“少给我假惺惺。”

杜婉莹哼了一声,扭身进了屋子。

杨凝芷正要回屋,忽然看见一众太监列队进来了,为首的一位上前打了一个千儿:“奴才内务府小德子,给杨美人请安,皇上赏下来了,请杨美人领赏。”

“谢皇上隆恩。”

她跪倒在地,声音不由自主地拨高了几度,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也有今天。

谢完恩,在贴身宫女香桃的搀扶下进入流芳阁,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小德子用尖细的嗓音报着名,看其他的小太监将双手捧着的宝贝一样样地放在桌子上。

“香桃,快赏。”

完毕,她赶紧提醒一声。

小德子领了赏,多谢一声便带着小太监们离去,屋子里的主仆俩半天没有出声。

“香桃,你掐我一下。”

香桃吓得直摆手:“奴婢可不敢。”

“你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杨凝芷的眼神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声音飘浮着不确定。

香桃试着伸出手:“那奴婢可掐了啊?”见主子点头,便轻轻地掐了一下。

“是真的。”

女人感受到了,终于十分肯定地喜悦一声。

“是真的,主子。”香桃也跟着欢喜,之前的日子太难了,难得她都不愿意回想。

杨凝芷赫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快,香桃,挑上最好的,我要送给两位姐姐。”

“好不容易得了一点宝贝,您不留着自己用,为什么要送人。”香桃一样一样的欣赏着,对主子的想法很不以为然。

杨凝芷轻声道:“从前都是她们送我好东西,如今我终于也可以送她们好东西了,香桃,那匹素锦穿着最是舒服,给婴儿做衫子最适合不过,等会送给窦姐姐;这支玉钗桐姐姐戴着肯定好kàn

。”

“主子您是不是漏了一位,奴婢觉得最应该感谢的是皇后娘娘。”香桃提醒道。

女人轻声道:“娘娘要的不是这些。”

“那皇后娘娘想要什么,好不好弄,若是弄不到,娘娘会不会怪罪?”香桃一听之下有些着急,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倚上了皇后娘娘这颗大树,可不敢怠慢。

杨凝芷只是笑了笑,见主子不愿意说,香桃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接着,主仆俩带着礼物来到关睢宫,之前每次来,杨凝芷都会惊艳一回,这宫里的陈设随便一件都是世上罕有,叫她心生艳羡。

今天来,心绪平和了许多,因为她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也会拥有令人艳羡的一切。

“快请坐,秀珠,奉茶。”窦涟漪正在做针线,见她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拉着她坐下,抿着嘴笑:“妹妹今天的气色真好。”

杨凝芷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扭捏道:“哪有,姐姐就会取笑人。”

“恭喜。”

两个字一出口,窦涟漪的心仍是抽了一下,很痛,很痛。

“姐姐不怪我就好。”杨凝芷小心地觑了她一眼,小声一句。

他是帝王,从来不可能属于你一个人,窦涟漪暗中使劲地劝着自己,极力压下心中的酸涩,面上十分诧异地扬起眉:“妹妹这话可真是奇怪,皇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凭什么怪你。”

“那妹妹便放心了。”杨凝芷原是一脸惴惴,闻言轻舒了口气,“早上皇上赏了好多东西,妹妹知dào

姐姐这里什么都不缺,再好的东西也未必看得上眼,想来想去,倒是这匹素锦十分难得,给姐姐腹中的孩子做几件贴身的衣裳是极好的,还请姐姐务必收下。”

窦涟漪如何不知dào

它的珍贵,素锦比云锦蜀锦还难织就,今年更是产得少,听说江南织造笼供只进贡了两匹,内务府舍不得拿出来,只送了一匹给太后,太后栽了半匹给皇后,皇后又送了一半给自己。

“这可使不得,皇上必定念着妹妹大热的天,却要为皇室没日没夜地抄录经文,所以将它送给妹妹以示嘉许,姐姐我却之不恭。”

杨凝芷嗔怪道:“妹妹方才说了,不是送给姐姐的,是送给未来小皇子的。”

“既是这样,姐姐便替他收下了,顺便替他谢谢杨娘娘关怀。”窦涟漪不好再推脱了,便玩笑着收下了。

这时,外面值守的小太监进来回禀:“回禀娘娘,皇上身边的小三子公公来了,说皇上惦记着三日后的祭祀,传杨美人殿前问话。”

“什么惦记祭祀,不过是想见妹妹想出的托词罢了,妹妹快去吧,免得皇上等不及了。”窦涟漪一双大眼睛斜睨着对面的人,别有意味地笑。

杨凝芷仍是听出了一股酸意,心中又是得yì

又是感慨,面上却讪得不行的样子:“姐姐这张嘴真真是厉害,妹妹说不过你,只求饶过妹妹。”

“快去吧,皇上的事要紧。”

窦涟漪也闻到了自己浑身上下冒出来的酸味,悚然一惊,赶紧正色催促。

“那妹妹得了空再来看姐姐。”杨凝芷的心早飞走了,闻言,福了一福匆匆而去。

寂离!

她一走,窦涟漪忽然摊倒在桌子上,捂着心口轻唤了一声,情知自己不该嫉妒,尤其是不该嫉妒情同姐妹的杨凝芷,可她就是忍不住。

寂离,如果你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这一句突兀地浮上脑海,吓得她猛然起身,四处看了一遍,还好,屋子里没有人。

午后的阳光肆意地炙烤着大地,室内所有的帘子都拉上了,将暑气与光线一起阻隔在外,窦涟漪睡了午觉醒来,心里仍是堵得慌,便命秀珠帮着磨墨,自己坐在书案前提笔书了一个大大的“静”字。

越想静,越静不下来,一会儿猜他现在在哪个宫里,一会儿又猜他在干什么,手中的笔机械地一撇一捺,浑然未觉一抹明黄色自门口缓缓地踱到了身边。

秀珠放下墨锭,便要行礼问安,被男人竖指于唇间制止了,然后一摆手,她会意地福了一福便悄然退出去了。

“四儿的字越发进益了。”他引颈看她写了些什么,不禁抿唇而笑。

窦涟漪从沉思中惊醒,一看是他,两只唇角当即向上一弯,脱口而出:“臣妾的字哪登得上大雅之堂,比不得凝芷妹妹鸾翔凤翥,挥洒自如。”

“朕怎么闻到一股醋味。”玄寂离煞有介事地耸了耸鼻子,一本正经道。

她也跟着耸了耸鼻子,“没有呀,我怎么没闻到,都说怀了孕的女人嗅觉特灵敏,皇上真的闻到了醋味?”蓦然看见他在一边摸着鼻子不住地笑,突然明白过来,脸轰地一下红了,“皇上好坏,竟然骗臣妾。”

“生气啦?”他俯下身来,从后面抱住她,脸挨着脸磨噌着问。

“臣妾不敢。”她呼地扭过脸去,不理他了。

玄寂离像牛皮糖似地又粘了上来,口里哄着:“四儿的字不是最好的,可这几个字的字意朕很喜欢。”

什么字意?

窦涟漪嘀咕着扫了一眼自己的写的字,怎么会?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一行字是方才心不在焉之下,信笔涂鸦而出,想来应是心有所思,笔有所写吧。

“四儿,朕有时候也在想,朕若不是帝王该有多好。”他在她的耳边叹息一声。

略略伤怀的语调,那样魅惑的气息令她的心为之一颤,“皇上有这份心,四儿便知足了。”

第140章 意兴阑姗

以安景凉之精明,自是看出玄寂离话中有话,只是,她要的便是挑逗起他心中的妒意。

“皇上英明,臣妾的一点小心思也逃不过您的法眼。舍妹青春美丽,不知多少王孙子弟上门提亲,可她非月王爷不嫁,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所以恳求皇上赐婚。”

果然,玄寂离挑了她一眼:“月王爷真有那么好,让你们家的千金一个个趋之若鹜地想要嫁给他?”

“当然好了,显赫的家世,尊贵的地位,英俊的外表,临风的体态,还有温润如玉、谦谦似君子的品性……皇上,您怎么啦?”安景凉如数家珍,十分满yì

地看到男人脸色大变,却才发xiàn

地不高兴似地住了口,惊异地问道。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何况他是九五至尊,且一向自命不凡,又加上刚刚发生深爱的女人与这个人人夸赞的男人私会于月下的事,心中更是不痛快。

“朕饱了,爱妃自己慢慢用。”他放下筷子,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去。

安景凉赶紧跟着起身,双膝一弯福了一福:“臣妾恭送皇上。”及至那道耀眼的明黄从视线里消失,她方才直起身来,唇边浮上一抹冷笑:窦涟漪,这么好的机会,本宫怎么可能不推你一把呢!

自那夜起,霁月馆重门深锁,窦涟漪正好借此机会教五儿识字,只是急坏了秀珠几人,眼见一天天过去,主子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连一向稳重的素云也沉不住气了。

“主子,您真打算跟皇上这么僵下去吗?”彼时,五儿练字练得手疼,出去歇息去了。

窦涟漪便拿起笔在一方宣纸上涂鸦,闻言,淡淡地反问道:“不如此,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本来只是误会,您不想办法解开皇上心里的疙瘩,只怕假的也成真的了。”素云提醒道。

她提笔写了两个字:误会,然后歪着头欣赏似地看了一会,随手一团扔了:“你知dào

误会是怎么产生的吗,全因不信任而起,既然他不信我,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主子,桐贵人来看您来了。”这时,秀珠领着一个人喜孜孜地进来了,实在是这一向门庭冷落,好不容易有个人来,自是高兴。

窦涟漪抬眸,笑着向她招手:“桐儿,你来得正好,看看我的字可有进益。”

“外面闹哄哄的,亏你还如此雅兴,妹妹真是服了。”夏若桐走过来,不禁被她风淡风轻的样子折服了,只是当她走近,女人眼周的一圈黑色仍是暴露了心迹,“姐姐,若是不开心只管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手一顿,脸上的笑容蓦地收梢,在好姐妹面前,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将笔一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我们之间再不会有猜忌,结果竟是我看错了。”神色哀婉,语气中含了说不出的悲凉。

夏若桐坐在一旁,握住她的双手,只觉冰冷如握了一把寒冬的霜雪,心中不由一疼,“皇上不是不信你,只是太在乎你。”

“在乎我?他如今正与新宠打得火热,你还敢说他在乎我,桐儿,你别劝我了。”窦涟漪一想到那晚,他任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兀自发抖,便浑身发冷。

夏若桐一时无话,沉默良久,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凝芷妹妹真是那样的人吗?素日看着最是胆小不过,怎么也不像是心思歹毒之人。”

这后宫就像一个张着巨口的大染缸,谁进来都不可能保持初时的自己,即便是她,不也有所改变吗?

“桐儿,这两日我一直后怕,幸亏没有将你的事告sù

她,你以后也得当心着点。”原是担心杨凝芷胆小不经事,如今看来,她的胆可是比谁都大,大得出人意料。

夏若桐越来越讨厌这个争斗不休的后宫了,只是再讨厌,也得继xù

在里面沉浮,那可是一辈子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深冬的天阴沉沉的,光线晦暗不清,令所有的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灰色,连同心也明媚不起来。

漓苑,顾名思义,因临水而得名。

月王太妃与儿子广陵王被安排在此小住,此刻,孝仁太后来访,关起门来,姑嫂俩便抛却了君臣之礼,坐在亭子间里闲话家常。

“哀家着皇后挑了几位名门千金,分别是安大人的小女儿,也是安皇贵妃的妹妹,宰相家的三女儿,也是婉妃的妹妹,还有大将军雷公豹的二女儿,御史大夫秦大人的四女儿,这几位都是德才兼备,配得上我家惊枫。”

老大的婚事一直是月王太妃的一块心病,自然乐见其成:“太后作主便是了,枫儿的婚事若能定下来,老身哪怕闭了眼,也好见老王爷去。”

“哥哥在底下只怕也盼着呢。”说起早逝的兄长,孝仁太后也不免有些神伤。

月王太妃拭了拭眼角,展颜一笑:“看我,又惹得太后伤心,好啦好啦,如今雨过天青,孩子们也长大了,太后不日将含饴弄孙,该高兴才对啊。”

“没错,惊枫这事若是定下来,哀家更开心了。”孝仁太后当即收起伤心,“快,将惊枫叫来,虽说哀家作主,也得听听他的意见不是。”

月王太妃当即吩咐下人去请,不一会儿,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进入视线,月惊枫快步上前,给两位老人见礼问安。

“谦谦如君子,温润如美玉,哪家的千金找到我们家惊枫,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太后拉着他的手,赞不绝口。

月惊枫勾唇,那笑容便令周围的景致黯然失色:“姑母,您这样夸侄儿,叫别人听见了只怕会笑话您。”

“谁敢笑,难不成哀家夸错了吗,你只看那些争着联姻的,便知哀家一点也没夸张。”孝仁太后颇是自得,说真的,连亲儿子玄寂离都没这么夸赞过。

月王太妃在一旁接口道:“枫儿,我和你姑母替你挑了几位名门千金。”当即一一报了一遍,最后征询他的意见:“你更中意谁?”

月惊枫撩袍跪了下去。

“谢谢姑母和母亲的关心,只是,我想自己找一个心仪之人,请您们成全。”他无比诚恳道。

孝仁太后面色一黯,眉头微拧,示意他站起来说话:“惊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这么找下去,只怕哀家和你母亲看不到你成亲的那一天了。”

“就是,枫儿你找了这么多年,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每次催婚,儿子都说找找看,一直找到现在都没结果,月王太妃再也等不及了。

他找到了,只是她与他,犹如天与地,大海与星辰,永远不可能交汇,月惊枫默默起身,久久无言。

“莫非……”孝仁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脱口而出:“你真喜欢上了俪嫔?”

月惊枫吃了一惊,急忙否认:“不是,太后您别听那些传言。”

“不是最好,惊枫,哀家一直认为你是最懂事理的孩子,千万别叫哀家失望,也别让哀家替你担心。”月惊枫是这一代月氏一族的长子,世袭王位的同时,也承担了复兴家族的重任,容不得任何闪失。

他又何尝不知dào

肩上的责任,以及这段感情的不可为,当即既是安抚二老,也是说给自己听:“请太后与母亲放心,惊枫决不会做出危害家族的事情。”

“好,有你这句话,哀家也放心了,至于婚事,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想好了给哀家一个答复。”孝仁太后决心已下,为免节外生枝,这婚事不能再拖了。

如月华恬淡而明亮的眸子微微黯了一黯,随即晶亮如故,月惊枫拱手应下:“是,太后。”

俪嫔娘娘月下私会广陵王的故事在宫里传开了,版本不一而足,经过好事者一番添油加醋,更充满了风花雪月一般的美好。

明雪鸢也听说了,没有人比她更知dào

皇上在好姐妹心中的位置,也就不难相像,这些传闻的始作佣者怀着多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匆匆赶到霁月馆。

“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窦涟漪见到她时,已然明白来意,只是不愿点明。

明雪鸢见她手捧闲书,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真真如夏若桐一样服了,“任它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妹妹真是好气度。”

“外面传他们的,我只当没听见。”这两日,她是不能出门,可秀珠她们少不得出出进进,听了不少的传闻回来,她听了,总是不置可否,只是把底下几个人急坏了。

明雪鸢痛失至爱,是以始终觉得有情人若成眷属,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因误会而伤了情分,怎不叫人扼腕叹息。

“你真的不介yì

,将心爱的男人拱手让给别人?”

窦涟漪原本淡定的眸蓦地黯然失色,忍了数日,语气终于现出一抹苍凉,低低地一问:“也许,他从未真zhèng

属于我?”

第140章 是非之地是非多

“真的吗?”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令她扭着颈子仰面向她,女人郁郁不欢的神色尽落眼底,唇一勾,戏谑道:“若是四儿不高兴,朕以后只陪你一个人好了。”

窦涟漪正要嗔一声,蓦然发xiàn

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忙喝问一声:“是谁在外面?”

“奴婢青儿,秀珠姐姐差奴婢来问:需yào

给皇上泡茶吗?”随着回禀,一张略显幼稚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探询地回头看了一眼,发xiàn

男人解了龙袍上面的扣子,想是觉得热,当即吩咐道:“端碗冰镇绿豆汤来。”

“是,奴婢这就去拿。”

青儿脆声去了,窦涟漪站了起来,一边替他脱下夏常龙袍,一边嗔怪道:“皇上方才那句在这里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当着外人说去,不然臣妾可担当不起。”

专房之宠,他曾经给过她,只是被自己一手破坏了,如今不比从前,即便他愿意给,她也未必敢要,最要紧的还是保胎儿平安。

“不要,那便算了。”

虽是玩笑一句,他也知dào

如今自己是做不到的,可她的话仍让他有些失望,别人巴不得的恩宠,她却压根不在意。

“不是不要,是不敢要,也不能要。”将脱下的龙袍搭在腕上,又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窦涟漪执了团香扇替他扇着,细声道。

罢了,说过不再纠结过往,偏偏总是不能释怀,玄寂离湮了思绪,拉她坐于身上,顺势接过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女人怀着自己的骨肉,轻倚在怀,如此便够了。

自窦涟漪怀孕后,遵医嘱忌口,生冷自是不能碰的,是以一应夏季解署品小厨房一概没有,青儿得了吩咐,立即赶往司膳宫。

走进专门制作冷品的司饮房,她跑上去,绕过前面一位宫女,直奔置有冰砖的冷藏桶,揭开来一看,只剩下最后一碗了,一边庆幸着一边伸手去取,不想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盅耳。

“我先来的,而且这碗是王公公特意留给我家主子的。”

青儿一看,原来是杨凝芷的贴身宫女香桃,当下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我管你先来后到,反正这宫里的规矩,品级低的就得让品级高的,拿来。”说着,用力一夺。

偏这边也起了气,就是不撒手:“依奴婢看,你家主子也是讲道理的人,原不是欺压人的主,怎的到了你这便走了样。”

“少废话,松手。”

青儿背了理,恼羞成怒之余,耍起了横。

“要我松手不是不可以,不如我们一起到俪嫔跟前去,俪嫔娘娘若是让奴婢松手,奴婢二话不说松了便是。”香桃好歹也是主子的贴身宫女,如今被一个小丫头欺负已是极度不爽,何况她自认占着理,便得理不肯饶人。

相持不下,青儿大叫:“你知dào

这绿豆汤是谁要的吗?”

“是,你家主子怀了孕,本该都让着些,只是我家主子这大热的天,没日没夜地替皇上抄写佛经,也不能不顾,你说呢?”

青儿见她话里神色间透着得yì

,心中一急,脱口嚷出一句来:“这是给皇上拿的,皇上就在我家主子身边,刚才还说呢,若是我家主子不高兴,皇上以后只陪着她,别的娘娘都得靠边站。”

手顿了一顿,香桃终于撒了手。

“早这样不就行了,真是。”青儿得yì

地捧了盅回去复命。

香桃受了一肚子气,回去便一五一十地讲给主子听,越说越气愤,“主子,您说气人不气人?”

岂止是气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可如今身在低位,又刚刚承宠,她又能怎样?

“你也是,皇上要喝的东西也敢争,合该受气。”杨凝芷的声音很轻,然,掌中的狼豪却力透纸背,“谁叫你运气不好,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呢。”

香桃盯着斗大的一个字,却又不识得,慌得跪了下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为主子抱屈。”

“起来说话。”冰壶日夜用着,倒是凉爽得很,只是时时需yào

用眼睛,是以大热的天也不能拉上窗帘子,灼人的光线射进来,没的让人烦燥,她点着那个字问贴身丫头:“你可认得它?”

香桃摇摇头。

“这是一个忍字,底下是颗心,心的上面悬了一把刀。”杨凝芷娓娓道来,神色极其平和。

香桃不懂心呀刀的,但忍字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知dào

的,“主子,奴婢以后忍着便是,决不给您添麻烦。”

丫头还是没懂,但不重yào

,关键是自己明白就行,杨凝芷拢了纷乱的思绪,认真地抄写起来,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农历七月十五那日,夏季祭祀活动如期进行。

按规矩,宫中所有人焚香净身,同时斋戒一天,其隆重可见一斑。

一整天暴雨如注,及至仪式结尾,玄寂离将十卷佛经烧给佛祖,外面风雨骤歇,接着抽签,乃上上签,签曰:岁寒松柏古栽培,雨雪风霜总不摧;国泰民安皆顺意,工商农士各开心。

一时龙颜大悦,各有封赏。

坐了撵轿回去,大雨初歇,一弯彩虹挂在天边,在湛蓝天幕的映衬下,绚烂多姿,旁边有人不禁感慨,恶雨停,乌云散,彩虹现,定是十卷佛经之诚感动了上天,是以佛祖显灵。

玄寂离心中一动,便拍轿吩咐:“去春禧宫。”令下,撵轿当即转了向。

春禧宫住了一位莹嫔和一位杨美人,得到消息,俱站在各自门前接驾,不一会儿,一抹明黄色缓缓飘了进来。

“皇上,臣妾眼睛都望穿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抢先迎了上来,娇态毕露。

“今儿个宫中斋戒,人人焚香净身,你穿得这样艳丽做什么。”男人现出不悦之色来。

杜婉莹一愣,这身桃红色打底绣繁花的衫子可是皇上最喜欢的,还说除了她,再没有人穿得出桃红的粉嫩与娇艳来,怎的今天犯了冲。

“臣妾错了,这就更衣去。”

玄寂离眼神一转,流芳居门前立着一婉约丽人,绿衫,碧玉钗,在这雨后的傍晚,说不出的清新与脱尘。

“怎么,不请朕进去坐坐?”他缓步上前,见女人双膝屈了下去,低眉,敛首,不出一言,便微微扬眉,问。

杨凝芷飞快地睃了他一眼,复垂下眸去,唇边笑意清浅:“若皇上有意,臣妾便是不请,皇上也会来的。”

“噢,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么。”

玄寂离轻轻地扶起她,便大步迈了进去。

“臣妾可不敢类比姜太公,若真要比,皇上才是姜太公,臣妾不过是您手心里的一条鱼而已。”女人跟在后面,极是惶恐地解释着。

女人终究是怕他的,若是换了某个人,定会歪着头,得yì

地望着他笑:即便皇上是鱼,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条鱼,臣妾照样钓了来。

“无妨,朕今天就是来闲话家常,你若总是惴惴不安便无趣了。”

杨凝芷松了一口气,赶上一步,偏着头浅笑:“若是臣妾冒犯了皇上,皇上也不介yì

吗?”

“无论你怎么冒犯,朕恕你无罪便是,只此一天,错过不赔哟。”

难得他这样俏皮,杨凝芷的心如小鹿乱撞,呯呯呯,仿佛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情不自禁地抓起他的一只手:“您摸摸臣妾的心,是不是跳得比平常快。”

触感柔软,令他怔了一怔,女人也醒悟过来,今天是斋戒日,男女之间是不能有亲密举动的,赶紧松了手,一张脸早已灿若云锦,比天边的彩虹还要好kàn



“皇上请坐,臣妾给您沏茶去。”

许是难为情,女人扭身去了,玄寂离踱到窗边的红木书案边,顺势坐下,他送她的《兰亭序》摊开在上,旁边宣纸上满是临摹的字,不过数日,她的字越发进益了。

“皇上请用茶。”

随着一声,一双素手递了过来,青花瓷衬得玉手肤白胜雪,他接了过来,揭开盖子,一抹香气直扑而来,啜了一口,有芬芳萦绕于舌间。

“茉莉花片?往日倒是不觉得,今天喝起来,别有一番味道。”凡事讲究相得益彰,茉莉的清新淡雅极衬杨凝芷的性情。

杨凝芷娇笑一声,冲口而问:“与窦姐姐的玫瑰枫露可有一比?”

“你要听真话吗?”

男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令她莫名地心里一慌,立kè

后悔问出这么一句了,唇边不自然地一笑:“臣妾不过是随口一问,皇上不必当真。”

“各有味道吧。”玄寂离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茉莉虽好,到底不是他心中最爱的那朵玫瑰花。

谁也争不过那个女人,不过是提了一下她的名字,皇上便丢了魂,杨凝芷神色复杂地:“皇上这是要走吗?”

“杨氏凝芷,温婉恭顺,替朕抄录佛经期间,辛苦有加,着升为贵人。”他边走边下了旨意。

本来失望之极的杨凝芷喜出望外,伏地叩谢:“谢皇上恩典,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及至起身后,男人早已走远了。

第141章 妖孽现世

玄寂离重新上了撵轿,却没有去关睢宫,而是直接去了慈宁殿。

“皇帝来得正好,陪哀家一起用晚膳。”孝仁太后得知祭祀很顺利,也很高兴,特意让司膳宫做了一桌子素菜,以示诚心。

玄寂离欣然入席,用罢晚膳,又陪着母亲聊天。

“今年以来一直风调雨顺,如今又抽得上上签,感谢上苍庇佑。”母子二人与织锦宝座上一左一右坐了,太后托着来喜呈上来的茶盅感慨道。

玄寂离徐徐抿了一口茶,笑应:“正是呢,只待钦天监观过天象,若是无异,便可放心了。”

“既如此,不如皇帝与哀家一起等到子时吧。”孝仁太后兴致颇好,加上心系社稷无心安睡,遂作此提议。

子时,天地轮回,是夜观天象的好时机。

玄寂离焉有不答yīng

的理:“如此甚好,只怕母后身体吃不消,不如您去睡一会,儿子守在这边,结果一出来便叫醒您。”

太后摆摆手,“老了,瞌睡一天比一天少了。”

玄寂离便不再坚持,陪着老人家一边闲话一边等,时间倒也不难打发,子时一过,母子俩不约而同地不说话了。

不消一刻,便有人来报:“钦天监王大人有事奏报。”

“快请他进来。”太后迫不及待地一声,接着小太监领了一个人进来。

专事观测天象的钦天监主监正王大人上前匆匆见过礼,神情极是惊异地回禀道:“微臣夜观天象,原本皓月星辰,不想月亮突然全身血红,犹如被鲜血所染,血月食一出,必有大妖现世啊。”

“血月食?”孝仁太后失声叫出声来,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先帝在的时候也曾出现过一次,死过很多人。

玄寂离听人说起过,不觉凝了眸:“妖?你确定吗?”

“可测出此妖的具体方位?”孝仁太后却是深信不疑。

“微臣测了方位,此妖位于锦绣第一城,东南方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未出世。”王大人一脸忧心地答道。

孝仁太后喃喃解着天象:“锦绣第一城应是指皇宫,东南方位,还未出世?那不是……”

宫中居于东南,又怀有胎儿的除了窦涟漪再无旁人。

“不可能。”玄寂离也悟出了,矢声否认。

堂堂玄月皇朝的皇子,怎么可能是妖孽,定是这帮人胡说八道。

“皇帝,不可妄语,否则惹怒了上天,必遭天罚。”孝仁太后唬得不行,当即斥责一声,接着咨询道:“可有解?”

王大人点点头:“有两个法子,一是阻止其现世,这是治本;二是着其母体移居,离了适合的地气,希望能冲减妖气,不过此法能不能奏效,还要继xù

观察。”

“你到底懂不懂天象,若是不懂,换个人再测。”妖孽之说,他本未尽信,又事涉深爱的女子,他觉得荒谬透顶。

王大人慌忙跪倒,诚惶诚恐地为自己辩护:“微臣自先帝以来,观天象已三十余载,从无走眼,若是皇上不信,大可革去微臣钦天监监正一职,但切不可出语触怒上天,否则必招大祸。”

“混帐,还敢危言耸听,信不信朕真的革了你。”玄寂离恼怒之下,当庭大声训斥。

王大人伏地,再不敢多说一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帝,决断吧。”孝仁太后年纪大了,又是经lì

过一次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玄寂离偏身,温言道出想法:“不如这样吧,先看一看,等下个圆月之夜,再派他人重观天象,若还是如此,再作决断不迟。”

“王大人,你的意思呢?”孝仁太后知他不舍,便向堂下之人请教。

王大人回道:“据测,离妖物出世还有些时日,相信危害不至于立即显现,为慎重起见,可依皇上的旨意办。”

“那就这么办吧,你且起来,回去密切注意着,此事不可张扬,若传出去扰乱了人心,小心你的乌纱。”见有了回旋余地,玄寂离略松了一口气,心中到底纡了心结,委实乱得很。

“是,微臣告退。”王大人如释重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恭行退了出去。

孝仁太后始终不能释怀,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处,“皇帝,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哀家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孙,真的是妖孽转世?”

“不会的,母后请相信儿臣,一定是他们看错了,母后不要太过忧心才是。”玄寂离连忙安慰一声,又道:“夜深了,让来喜姑姑扶您去休息吧,儿子也告退了。”

“去吧。”

多说无益,孝仁太后摆摆手,示意他也好生休息去,自己则在来喜的搀扶下往寝殿里走去。

结果,还没等到下月月圆的那一天,皇上的案头便接到了一封紧急上奏,说昨夜河东突发地震,房屋倒榻无数,人员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皇帝紧急召见各路大臣进宫商议对策,怡心殿彻夜亮着灯。

而妖孽现世的天象在宫中不胫而走,不消半刻,便传遍了整个后宫,一时间,人人自危,试想与妖同邻,谁不觉得可怕。

太后紧急召集后宫成员齐聚太后正殿,连那几个地位低下的夫人也来了,除了一把椅子空着,大家不时地瞄一眼空椅,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眼神,空气中都带了紧张的气氛。

“太后,这可怎么办?”皇后一脸忧戚。

“还能怎么办,这个妖孽断不可能留下来。”接口的是杜婉莹。

“皇上不是说过了,等下个圆月之夜再观天象,届时再作定夺吗,你急什么?”夏若桐一听这个消息,便替好姐妹捏着一把汗,如今见有人急不可待了,不由冷笑一声。

“是啊,毕竟是皇子,可不能轻举妄动。”杨凝芷在一边帮腔。

孝仁太后烦燥地一摆手:“叫你们来是出主意的,不是来争吵的,皇后,你是后宫之首,你先说。”

“母后,臣妾也没了主意,如果听之任之,只怕触怒了上天,招来更大的报复;若是真拿掉俪嫔腹中的胎儿,臣妾又与心不忍,方才桐贵人说得没错,毕竟是皇子呀。”

皇后的话一落地,安景凉当即反问:“当断不断,必受其害,皇后倒是宅心仁厚,却置江山社稷还有黎民百姓于何地?”

一番话引得孝仁太后不住点头,其余人惯会见风使舵,纷纷附和,夏若桐急出了一身汗,看来窦涟漪腹中的孩子凶多吉少了,只盼着皇上能为她撑起一把保护伞。

只是事关江山百姓,只怕他也左右为难。

“太后,窦涟漪求见。”

听到通报,正左一句右一句议得热火朝天的人们一下子住了口,一起看向上座,大厅突然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也罢,让她进来。”与众人殷切的注视之下,太后略一沉吟,终于同意了。

随即,窦涟漪被带了进来,而随着她的出现,坐中诸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她的眼神如同洪水猛兽,更有胆小的竟是看都不敢看她,生怕沾染上了妖气,或是一不小心被她或者她腹中的妖孽所害。

“臣妾叩见太后,皇后娘娘,安皇贵妃,萧淑妃。”她向上位一一请过安,又与余下诸妇行了平礼,这才直禀来意:“惊闻天象,臣妾震惊之极,给太后还有诸位娘娘带来了惊扰,臣妾惶恐之至,对不起。”

态度之诚恳,脸色之哀恳,足以令闻者动容。

“你也是受害者,何必自责,为今之计是要想法消解。”皇后月氏同情地望着她,出语安慰。

患难见真情,窦涟漪感激地看向她:“谢皇后娘娘体恤,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掉以轻心,闻得只要移居它处,便可解险象,臣妾特来自请搬出关睢宫,还请太后、皇后还有各宫娘娘同意。”

这天象之事,谁也不敢马虎,即便皇上有护她之心,也未必敢赌国本,况如今地震一发,更是明证,是以她仔细想过了,虽然整件事事出蹊跷,有可能是个局,可如今时间仓促,唯有先保住孩子,再从长计议不迟。

“那怎么行,钦天监监正王大人可说了,此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次是地震,保不齐下次是什么,这妖孽万万留不得。”杜婉莹头一个反对。

其余人纷纷点头称是,太后似下了决心,“既如此……”

“不可以。”

窦涟漪与夏若桐同时发声,前者更是屈膝跪倒,不顾身怀六甲,身子又笨又重,长拜了下去:“太后,臣妾腹中怀的可是您的亲皇孙,臣妾愿折寿十年换他一生,恳请太后网开一面。”

“这……”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皇孙,太后又何尝舍得。

“太后,休要听她狡辩,兹事关系到社稷民生,难不成为了一个妖孽,就要将那么多人置于危险境地吗,如今地震之地离京城尚远,若是它日危及京城,甚至祸及皇城,可就后悔莫及了。”鉴于数次前车之鉴,一直没有开口的萧淑妃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第141章 传话

“胡说。”

看她的样子,已现意兴阑姗之意,若再发展下去,恐怕会自暴自弃,最终放手这段感情也未可知。

明雪鸢试着劝解:“从嫁给他那天起,你就应该知dào

他的身份,玄月皇朝的九五至尊哪,即便为了王室,皇上也不可能专属哪一个女人,只是,你当真怀疑他心中视你为唯一的情意吗?”

怀疑吗?

窦涟漪扪心自问,突然有些动摇了,这令她惊慌失措,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他要将她五马分尸,她可是从未怀疑过他的深情。

“他爱上别人了,你是没看见他如今多么宠着福嫔娘娘。”她试图云淡风轻地一笑,可唇牵到一半再也扯不开想要的弧度,眸底涌上一层痛苦,心如刀铰一般地疼。

这些没有逃过明雪鸢的眼睛,她轻舒了一口气,她不是不介yì

,只是故作不介yì

,实则早已被嫉妒与痛苦折磨得支离破碎。

“他是男人,又是一国之君,听到那些传言,你觉得他会好受?如果不是舍不得,换作别人,你以为光是禁足便能了事?”到底是局外人,看得就是比当事人清楚。

窦涟漪何尝不知dào

,可心里还是堵得慌,心烦意乱之下脱口而出:“如果能选择,我一定不嫁君王。”

“快住口。”饶是明雪鸢向来淡泊自若,也被这一句唬得四下里望了望,见门口光影一闪,忙问:“谁在门外?”

门外随即传来应答:“奴婢青儿,秀珠姑姑命奴婢奉了茶来,主子,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窦涟漪情知方才那句话说重了,若是被人传出去,止不定传成什么样,等青儿进来上了茶,嘱咐道:“青儿,这段时间霁月馆犯小人,外头行事说话都小心着点。”

青儿点头不迭:“奴婢明白。”

“看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是皇上惯出来的。”明雪鸢徐徐啜了一口湖山龙井,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她的脸色稍霁,心里又记起了他的百般好来,只是嘴上不肯承认:“他什么时候惯我了,被你一说,倒全是我的不是了。”

“你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明雪鸢睨了她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终是提醒道:“漪儿,我知dào

每个女子都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不可能了,你得认命,只要他心中只有你便知足吧,否则,你会活得很痛苦也很累。”

她低着头,拨弄着描兰草花边的茶盅盖子,半天不语。

唉,明雪鸢暗暗叹了一口气,知dào

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别人再怎么劝也得她自己迈过心中那道坎,当下不再多说,又聊了一会天,便告辞离去。

这会儿,青儿被秀珠打发去取些玉雪泉的泉水回来,那里的泉水泡茶口味最是甘甜,宫里每天都会专门派人上山取来供各宫使用。

青儿到了膳房一看,只剩下最后两桶了,她二话不说一手提了一桶就要往回走。

“放下。”

不想凭空传来一声,同时桶给人按住了,青儿火大地一看,唇不由撇了下去,“松手,先来行得的道理懂不懂啊。”

“这两桶水我预定了,你不知dào

啊,不知dào

可以问她。”香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会终于逮住机会,今时不同往日,谁不知dào

俪嫔失了势,如今最受君宠的是自家主子。

旁边的宫妇陪着笑连声附和:“对对,这两桶水是专门留给福嫔娘娘的,香桃姑娘,你只管拿去。”

“听到没有,松手吧。”香桃示意随行的小太监上来抢。

青儿也不是好惹的,今儿又占着理,哪肯示弱:“你们凭什么,我先得的就是我的,让开。”

“你知dào

这水是用来干嘛的吗,告sù

你吧,给皇上泡茶用的,皇上现在可就在听风居,若是等急了问起来,只怕你担待不起。”香桃那叫一个得yì

,曾经青儿不就是拿这个堵过自己一回吗,来而不往非礼也,终于轮到自己嚣张了。

青儿一听,气焰顿时低了下去,却又看不惯对方得yì

洋洋的嘴脸,将桶往地上一顿,“神气什么,皇上在你们娘娘那又怎样,我们主子说了,若可以选择,还不愿嫁给君王呢,哼!”说完,气冲冲地跑了。

香桃眉眼眯了一眯,命令底下人提了桶往回走,颇有得胜回朝的感觉,到了半路,却叫人将水倒了,叮嘱他们回去只说没取到水,然后继xù

往回走,等穿过院子的小回廊,到了正门外,将脸色一变,闷闷不乐地进了屋。

“皇上,来,臣妾喂您。”男人歪躺在榻上,女人素手纤纤,正捏着一粒莹白透明的桂元肉送至他唇边。

一缕香馥沁入鼻端,玄寂离忍不住捉住面前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神越怕迷离了几分,声线不由自主地哑了下去,“朕是不是被你灌了迷魂汤,每次一沾你,便浑身发软。”

“臣妾就是那迷魂汤,皇上信不信?”杨凝芷吃吃一笑,漫不经心地将手抽了回来,重新递到他唇边:“来,臣妾亲手剥的,您尝尝味道是不是不一样。”

玄寂离慵懒地张口,桂元滑入口中,若有似无的香气宛如调皮的小精灵,想抓却又抓不住,又似一双手,挠着你的心,抓着你的肝,令人欲罢不能。

“咦,你耷拉着一张脸站在那干什么,叫你取玉泉水泡的茶呢?”视线不经意间看见门口想进不敢进的人时,杨凝芷微微拧眉。

香桃的嘴委屈地瘪了瘪,抬起眸睃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快点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杨凝芷略略扬了声气。

香桃小声回答:“玉泉水被霁月馆的人抢去了,奴婢无能。”

“你没说是要来给皇上泡茶用的吗?”眉心跳了一跳,杨凝芷看了一眼斜躺于榻上的男人,神色不变,倒是未起涟漪。

香桃一听,顿然气愤起来:“奴婢当然说了,可青儿说……”她睃了一眼面色清冷的男人一眼,蓦然住了口。

“她说什么,你只管讲出来,皇上不会怪罪的。”杨凝芷鼓励地丢过去一个眼神。

香桃这才一副斗胆直说的样子道:“她说:皇上又怎样,我们主子说了,如果能选择,不嫁君王家。”

男人哗然张开了双眸,令一直察看他神色的杨凝芷吓了一跳,倏地缩回视线,怒斥一声:“胡说什么,姐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定是你跟人扯皮怀恨在心,故yì

编了瞎话来挑唆。”

“皇上明鉴,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香桃吓得双膝一软,咚地跪倒在地。

玄寂离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声线冷得如同数九天的寒冰:“李莲成,你去霁月馆问一声,朕给她选择,她愿意嫁给谁!”

“是。”

李莲成额际冒出了汗,不敢怠慢,转身来到霁月馆。

“哟,这可真是稀客。”被带着走进书房的时候,正在一旁研磨的秀珠不由讥讽一声。

窦涟漪正在写字,头也不抬地问:“你不在主子身边侍候着,跑我这冷宫来做什么来了?”

“俪嫔娘娘,皇上差奴才来问一声:皇上若让您选择,您想要嫁给谁!”

闻言,捉笔的手蓦然顿住了,白天的担心到底还是发生了,这青儿得好好敲打一下了,不然以后止不定出什么事。

“你回去替我回答一声:窦涟漪想嫁的是玄寂离这个男人,而不是庆元帝。”深吸了一口气,窦涟漪据实以答。

李莲成弯了弯腰,告退,复命去了。

“秀珠,把人都叫到正厅去。”窦涟漪吩咐完,起身走向正厅。

没过一会,霁月馆上上下下齐聚正厅,窦涟漪端坐在正中红木阔背椅上,一脸严肃令一众人不由得小心了声气。

“平素我待你们如何?”她寒着脸,目光如锥一一扫过后,问出这么一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秀珠跟她时间长,仗着关系比旁人亲厚,笑道:“主子待人宽厚,她们都说跟着您这样的主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主子从来不发火。”

“就是,别家的奴才们都羡慕我们呢。”

啪地一声,窦涟漪用力一拍桌子,“是不是我平素太好说话了,所以你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说的话也当作耳旁风?”

扑通,扑通……一连串的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后,地上跪了一排。

“主子,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打要罚都可以,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主子,是不是奴才做错了什么,您提个醒,奴才们改。”

五儿更是爬到她脚边,扯着她的裙摆,仰着小脸问:“主子姐姐,是不是五儿又惹祸了,您要打要骂都行,别生气了。”

“都起来吧。”窦涟漪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五儿,视线投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青儿身上:“青儿,这里容不下你了,等会秀珠带你去找冬梅姑姑,让她帮你找个轻点的活做吧。”

第142章 移居冷宫

孝仁太后又被说动了,“俪嫔,哀家也不舍得亲皇孙,可是她们说得也有道理,整个后宫最明白事理的便是你了,莫如…….”

“太后,臣妾的孩子已会动了,您真的舍得吗?让臣妾移居它处吧,若还是阻止不了灾祸发生,到时……”窦涟漪一咬玉牙:“臣妾不需yào

别人动手,自行了断。”

月碧落忽然起身,双膝一屈:“太后,臣妾也请您成全俪嫔拳拳爱子之心。”

夏若桐呼地起身,也跟着跪在地上:“太后,臣妾也请您成全。”

杨凝芷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跪了下去:“太后,臣妾也是。”

“罢了,你们一个个替她求情,哀家再不答yīng

,显得太没人情味了。”地上乌压压地跪了四个人,太后再忧心,也不得不应允了,“俪嫔立kè

搬离关睢宫,搬至……”

窦涟漪长舒了一口气,见太后沉吟不决,当即道:“臣妾愿搬至冷宫,希望沾沾太后的福气。”

“也好,只是那里简陋,你受得了吗?”太后微微点头,不免又有些不忍。

如今她哪还有挑三拣四的本钱,只要能保住腹中的孩子,便心满yì

足了,“受得了,臣妾给皇室带来这么大的困扰,自当多受些苦,以求上苍饶恕。”

“你能这样想,哀家便放心了,安皇贵妃,这事交给你去办吧。”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太后脸色稍霁。

安景凉欠身领命:“请太后放心,臣妾立即着人去办。”

稍后,关睢宫。

素云与秀珠忙着收拾东西,这也有用,那也有用,奉命监督的是安景凉的贴身宫女灵姗,上前将东西抢下来:“这是去冷宫,你以为还是从前,除了随身物品,一概不许拿。”

“拿着鸡毛当令箭,小人。”秀珠小声骂了一句。

偏偏让灵姗听见了,当即不依不饶起来:“你骂谁是小人,奴婢是奉了皇贵妃的命令办差,你骂我岂不是连带着骂了皇贵妃。”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秀珠回呛道。

窦涟漪坐在一边冷眼瞧着,怕事情闹大了,适时发声制止:“都给我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乱吗?”

碍于她的主子身份,灵姗虽然不服气,也不得不闭了嘴,却可着劲设卡子,这也不许带,那也不许带。

“皇贵妃吩咐了,跟过去照顾的奴才只许带两位,其余的另派用场。”临出门的时候,灵姗又检查了一遍,确信并无夹带,这才放行。

秀珠一听炸了毛:“我们娘娘不是打入冷宫,不过是借个地方暂住而已,不许带这不许带那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奴才也不许多带几个?”

“冷宫笼共才多大点地方,我家贵妃主子不是不让你带,而是带过去也没地住。”灵姗阴阳怪气地答。

这话还真将秀珠给噎住了,站在一边干呕气,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贵妃娘娘想得的确是周到,人多无益,这样吧,我只多带一个,秀珠、素云加上小英子便可,灵姗姑娘可否通融一下,你若作不了主,先去请示一下你家主子也行。”坐在肩舆上,窦涟漪抚摸着腹部对自己说,切莫动气,否则只会乘了某些人的心。

灵姗不过是借机虎假虎威,见她开了口,便就坡下驴:“俪嫔娘娘既然发了话,奴婢哪敢不允。”

“如此,多谢了,起轿。”

窦涟漪正视前方,淡然吩咐一声。

自打孝仁太后苦尽甘来后,冷宫便再没人来过,更不可能有人打理,破败的小院子,结满蛛网的房间,明明是炎炎夏日,人一踏进去,一股寒意竟是直逼而来。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秀珠一边打扫一边怨气冲天。

窦涟漪站在门口逗那只鹦鹉,闻言不禁敛了秀眉:“这话切莫在外头说去,让人听见了,反问一句:从前太后也住在里面,难不成太后不是人?到时看你怎么回答。”

“奴婢就答:太后当然不是人,太后是佛爷,有上苍保护着,所以后福无穷。”秀珠头也不抬地冲口而出。

后福无穷?

窦涟漪暗自重复着这四个字,太后,希望臣妾真能沾沾您的福气,也如您一般苦尽甘来。

傍晚,窦涟漪用罢晚膳,嫌屋子里潮气与霉气太重,便坐在屋檐下,幸亏小英子多长了一个心眼,从那边搬了一张躺椅来,这边一桌一椅还都残破不堪,人压根不敢坐上去。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金属架挂在廊沿下,如意,这是她给鹦鹉起的名字,这会蹲在上面不住地欢叫,与周围的沉闷气息格格不入。

“还吉祥,主子都这么惨了,你再瞎叫看我抽你。”秀珠气得冲着它一瞪眼。

如意不知人世多艰,只要有得吃有得住便快乐无比,仍是不停地欢叫:“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托你吉言,你家娘娘定会吉祥如意的。”靠着椅背,双手抚在肚子上,感受着腹中胎儿时不时的跳动,再听着鸟儿欢唱,陡然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如今的日子也并非毫无希望。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窦涟漪听到这一句,不禁啐了一口:“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这会子皇上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过来。”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如意越发叫得欢了。

“好啦,好啦,我知dào

你也盼着皇上来,你家主子我更盼着皇上能来,可现在真不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就别给他添乱了,是不是?”窦涟漪站了起来,走到它跟前,轻言细语地解释给它听。

素云正好从里面出来,慌不迭地屈下膝去:“给皇上请安。”

窦涟漪吃了一惊,偏身一看,果然是他站在后面,惊呼一声:“皇上,你怎么来了?”

“我也是刚得到消息,便赶来了。”他伸手搂住她,视线环顾一周,破败的景象令人不忍卒看,重新看向她时,眼底涌上一层痛惜:“委屈你了。”

欢悦却弥漫了女人的双眼,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爱人的怜惜与不忍更让人欢喜的呢,“不要紧,太后住了那么多年,臣妾有什么不能住的,你说呢?”

话是这么说,可从前他是没法子,不得不让母亲受苦,如今他大权在握,却无法保护心爱的女人,叫他情何以堪。

“不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新居吗?”玄寂离勉强一笑。

窦涟漪夸张地做了一个请姿:“皇上请。”便兴兴头地引了他进去,人刚走到门口,一股湿气与霉味扑面而来,令他骤然蹙紧了眉头。

“这是外间,里间是臣妾的卧室,旁边还有下人房和小厨房,小两进的院子,不错噢。”她一边带他参观,一边兴致勃勃地介shào



玄寂离脱口而出:“这哪里可以住人,不行,换个地方。”

“还是不要了,太后能住,臣妾就能住。”她收了嘻笑,一脸认真地说。

玄寂离默然,搂在她已不再纤细的腰身上的手略略一紧,痛惜地闭了闭眼,复睁开时,唇角勾出一抹坚定:“等这一关过了,寂离定百倍还你,让你再不受一丝委屈。”

“有你这句话,四儿便知足了。”窦涟漪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中盈满了幸福,真想就这么倚在一起,可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皇上,灾区的事怎样了?”

男人的身体抖了一下,她赫然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情况很不好吗?”

“是,灾区民众无家可归,又出现了数例时疫,搞得不好便会大规模爆fā

,朕此时来,一是看看你,二是跟你告个别,朕决定亲赴灾区督查。”

窦涟漪几乎是本能地不想他去:“您要亲赴灾区?可不可以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朕已经决定了,都不要劝了。”华眸拢了忧虑,男人的神色却异常地坚定。

想必太后、皇后还有后宫娘娘们都劝过了,她知dào

多说无用,看向他的眼神除了爱恋,更多了崇敬:“既如此,四儿便不劝了,只恨身子不便,否则四儿愿与寂离一起前往灾区,以解百姓疾苦。”

“好好的保重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便是对寂离最大的支持。”捉起她的双手,将它们置于大掌中,他殷殷叮嘱。

窦涟漪用力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去吧。”

“皇上,俪嫔娘娘,皇后娘娘来了。”秀珠在门外禀告。

两人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实在是都没想到,窦涟漪忙道:“快请。”与此同时,从男人掌中抽回双手,迎了上去。

“皇后娘娘千福。”刚走到门口,门帘一掀,一袭淡蓝色映入眼帘,果真是皇后进来了,见状,赶紧搀扶起她:“快平身。”

“皇后,你倒是有心了。”玄寂离的口气虽淡淡的,仍是听得出少许称许的意味。

月碧落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见礼:“皇上也在,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这一声,已不着任何情绪。

满室简陋,却站了两位当今最有权势的男女,窦涟漪百感交集,“臣妾何德何能,劳皇后亲来看望,竟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第142章 相爱相杀

咚地一声,刚刚离地的膝盖一弯,又跪了下去,青儿脸都吓白了,也猜出主子的怒气因何而发了:“主子,青儿错了,您大仁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口口声声叫我主子,可主子的话你几曾听进去过,之前的便不说了,就说今儿个,我特意叮嘱过你没有,让你口风紧着点,没想到你转个身便捅出去了,害我被皇上质问,你是何居心?”窦涟漪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素日美丽而温和的脸崩得紧紧的,那份从来没有过的威严着实唬住了一帮手下。

青儿眼泪漱漱地往下淌着,伏地地上苦苦哀求:“主子,奴婢不是有意害你,实在是气不过福嫔的人得了意,一时说漏了嘴,奴婢该死,只求主子给奴婢一次改过的机会。”

“主子……”

素云正要张嘴求情,被窦涟漪大声打断了:“我给你的机会够多了,你不用说了,其他人也不许求情,否则一起走。”

话说到这份上,谁也不敢再帮腔了,秀珠上前劝青儿:“主子在气头上,你先听主子的安排,回头有机会再回来吧。”

“主子,那奴婢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主子保重。”青儿叩了一个响头,爬起来,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窦涟漪严厉的眼神自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方沉声道:“若有想离开的,现在可以提出来,趁我还没完全失势,或许能为你们安排个好一点的去处。”

“主子,您别说了,说得奴婢心都碎了。”素云不知dào

她为何反常至此,颇为揪心地看着她。

其余人俱是信誓旦旦,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既如此,我可丑话说在前头,留下来的都给我警醒点,如今霁月馆不比从前,说话、做事都收敛点,否则出了状况别找我哭,听见没有?”

一众人点头不迭,连声称是。

此时,李莲成已返回听风居,将她的回答禀告给了皇帝主子。

“她是这么说的吗?”玄寂离端着刚沏好的一杯茶,徐徐吹开水面上的浮叶,却没有急着品尝,仿佛在欣赏一叶叶碧绿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景象。

李莲成腰身恭得更厉害了,谨然回答一声:“俪嫔娘娘的原话,奴才不敢隐瞒。”

“朕改日来看你。”玄寂离将一口未喝的杯子往旁边一递,撩袍起身,杨凝芷赶紧接了过来,神态极为不舍:“皇上,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女人依依不舍外带恰到好处的一丝小心翼翼,令他感怀,许是因为这,他这段日子才会流连于她吧,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她柔美的脸庞,“朕许久没去找俪嫔,想去看看,你不会阻拦吧。”

“当然不会,听说姐姐最近心情不好,臣妾原本还想劝皇上去看看呢,又怎会阻拦。”她阻拦得住吗,既阻拦不了,何不顺水推舟,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像。

玄寂离脸上的爱怜又加重了一分:“还是福嫔善解人意,好啦,朕改日来看你。”说完,拨腿往外走去,女人殷切有加地一路送到院子外,又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转身。

皇帝的金撵一路抬至霁月馆外,玄寂离下了轿,但见重门深闭,门外的荒草在夜风中东倒西歪,颇有门口罗雀鞍马稀的意味。

“敲门。”他收回视线,淡声命令。

李莲成当即一甩仙尘,趋上前去拍打院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谁呀,这么晚了跑来,真是。”一个小丫头披着棉袄把着两扇门,嘴里嘀嘀咕咕的,显然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极是不满,及至看到长身修立的男人,吓得浑身一哆嗦:“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不长眼的东西,难不成皇上来了也要征得你的同意?”李莲成当即喝斥,本来吓得不行的小丫头双膝一软,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是,皇上好久没来,奴婢没想到,奴婢该死。”

玄寂离轩了轩眉头,径直走了进去,院子里黑黢黢的,屋子里也是黑灯熄火,唯有她的寝殿露出些许光亮。

霁月馆这一向冷清,皇上许久不曾光顾,是以天一黑,窦涟漪便叫底下人关门休息,至于她,却是一宿一宿地失眠,与其在床上烙饼似地翻来覆去,倒不如看看书,写写字,所以晚上大半时间都是在书房度过。

而他看到的一点光亮正是从书房漏出来的,便穿过外间抱厦,向左边的一道绣兰花的屏风走过去,探头一看,青玉书案旁搁了一把躺椅,女人斜歪在上面,手里捧着一本书出神,却是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他悄悄地迈入,烛火被他靠近而带起的风吹得摇曳了数下,女人毫无察觉,一张绝色的脸庞在光影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哀婉气息。

数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些许,玄寂离从她的手中轻轻抽出书,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醒。

“你是谁?”窦涟漪盯着他望了许久,方惘惘而问。

玄寂离勾唇淡笑:“你男人,玄寂离。”

“噢。”她长长地噢了一声,从惘惘之中醒转,意味深长地低叹:“我还以为是皇帝庆元。”

“这有区别吗?”他不以为然道,顺势握住她的手,女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终究没有挣扎,任由他将自己的双手包裹在大掌中。

当然有区别,男人是自己的,皇帝是大家的,可是连他自己也未必分得出来,他对她的爱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至情,还是一个皇帝对爱妃的至宠。

“我以为,你把四儿给忘了。”当男人熟悉的气息拥入鼻端,鼻子蓦然一酸,她怨,她恨,她甚至怀疑,却原来从不曾失去对他的爱恋。

玄寂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启唇:“只怕是四儿忘了寂离吧。”

“皇上终究还是不信臣妾,既如此,您也何必跑来一趟。”他的话,又勾起了她的不满,又不善掩饰情绪,一句话就那么砸了出来。

男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眸底隐隐有风云激荡,“俪嫔的意思是不欢迎朕吗?怎么,嫌我打扰了你看书,还是打扰了你思君?”

这话太重了,也太过份了。

“皇上,如果直到今天,您还不知dào

臣妾的心里装着谁,臣妾真是错爱了,看来臣妾不得不考lǜ

,是否要收回这份情。”可知,这情如覆水,一旦发生再不可能收回。

玄寂离蓦地钳住她精美无比的下颌,指骨一点一点用力,她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用力一摆脑袋,试图摆脱他的桎梏,然,她越是挣扎,那只手的力道越是加大,最终她不得不停止了反抗。

“你的心里只许装着朕,你眼里只许看着朕,即便是你的梦里也只能出现朕的身影,窦涟漪,你再敢说一句收回试试!”他的眸发出迫人的光芒,口中的热气随着字符喷洒在冰凉的脸上,冷热交织出奇妙的感觉。

在她的心目中,他有时是清冷的,有时是热烈的,如此狂燥的玄寂离还是头一次见识,窦涟漪有些害pà

了,怕他狂怒之下撕了自己。

“皇上,疼!”

口中嘶嘶的呼着气,脸上戚戚楚楚的痛苦表情,令他蓦然醒悟地松了手,下一刻,抱起她大步走向寝殿

天气连着阴了好几天,难得今日天空放晴,明雪鸢从霁月馆出来,不禁抬头望了望天,冬日的太阳不似夏天那般炽烈,不像春阳之妩媚,也不如秋阳温暖,那温润如玉的光芒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只是短暂易逝。

当她将视线放下来时,便看见一尊温润如冬日暖阳的身影,渐渐地走近。

“你从俪嫔娘娘那里来?”她无声地退到一边,垂首行半礼,便听到极动听的声音自斜前方传过来:“她好吗?”

虽是淡淡的一声,明雪鸢却听出了男人压抑的关怀,传闻,广陵王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女子,至今未娶,原来却是错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回禀月王,俪嫔娘娘还好,只是心中郁结一时难解。”她斟酌着回答。

月惊枫唇边擒着一抹足以颠倒众生的浅笑,声线却有些低沉:“麻烦明司舞替本王代为问候,本王为给俪嫔娘娘带来了困扰深感抱歉。”

“王爷其实不必自责,总归是皇上与俪嫔娘娘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干。”她是想提醒男人,窦涟漪与玄寂离彼此相爱相杀,他人不必庸人自扰,只是碍于身份有如云泥之别,是以说得极是隐晦。

月惊枫水晶心肝的一个人,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有话,神色不禁一黯,犹如月华拢上了一层乌云,令人感怀。

“明司舞的意思本王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

明雪鸢福了一福,正准bèi

告辞,忽然看到男人冲着前方拱手行礼,声音朗朗如日:“微臣见过皇上。”她吃了一惊,转过身来一看,果见华盖当顶,华丽的金撵上端坐一人,前呼后拥而来。

第143章 多事之秋

“快别这么说,都是我这个皇后没当好,竟是来晚了,这里实在是太简陋了,不如换个地方住吧。”月碧落环顾一周,跟皇上刚进来的意见也是一样。

窦涟漪忙道:“不用了,搬来搬去的也麻烦,臣妾还是那句话,太后住得,臣妾便住得,皇后娘娘别为臣妾的事伤神了。”

“可是……”

见月碧落还是难以释怀,玄寂离便轻轻地抓起她的一只手,珍重其事地嘱托:“既然俪嫔不愿意搬那便算了,朕将她交给你了,朕不在的这段日子,皇后你多照顾着。”

“皇上放心,臣妾就算自己有事,也决不让俪嫔出半点差池。”月碧落宣誓一般地接过了男人的重托。

皇上离了宫,宫里的一切事宜便交由皇后与安皇贵妃共同打理。

冷宫添了人气,又天天打扫,加上皇后又派人添置了一些必要的陈设,不说焕然一新,也将就着住得下去。

夏若桐每天必来探视,斯是陋室,有朋自“远方”来,倒也不亦乐乎。

不知dào

他现在怎么样,始终,窦涟漪最担心的还是身陷危地的那个人,夏若桐便将听来的零星消息告sù

她,若情况不好,她会寝食难安,若哪一天得到了好消息,便会开心一天。

这日,两人正在外间坐着说话,素云进来了,一向稳重的人也带了气愤之色:“都是一些狗子眼睛,先前巴结得紧,如今走路绕着走也罢了,要个炖品也不给。”

“又是什么事?”窦涟漪微微拧眉,询问道。

素云便过来给夏若桐见了礼,这才回复道:“徐太医不是开了一个食补的单子吗,奴婢方才照着去要,谁知内务府的人说:如今受了灾,救灾的钱都不够,哪有闲钱置办这些?”

“这不怪他们,听说这次救灾需yào

好多银子,结果发xiàn

国库并不像帐上那样充盈,好像是被人贪污挪用了不少,皇上大发雷霆,下令彻查。”夏若桐连忙解释。

窦涟漪吃了一惊:“竟有这样的事,皇上岂不急死了,这可怎么办?”

“所以,皇后与安皇贵妃一商量,后宫减少开支,节约一点是一点,为皇上分忧。”

她一听,可着劲点头:“正是这个理呢,素云,快将那张单子收起来,再不要拿出来。”

“可是您怀的可是龙子,算起来也是关系到江山前途与稳固的大事,若是出了什么漏子,只怕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秀珠觉得再省也不在这个上头省,很不以为然地插话。

素云也赞同:“不如去找找皇后,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可,皇后操心的都是大事,哪有闲功夫天天顾着你这里。”窦涟漪早就看出来了,皇后对皇上的爱意丝毫不比自己少,这会止不定揪着心呢,还要操持偌大的后宫,也难得很,如无天大的事,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为好。

见两位丫头还要开口,夏若桐忙提出:“那些个补品,如今宫中除了太后那还有得供应,其他宫确实断了,不如我去找太后,只说自个最近身子有些虚,太医让补补,太后听了必会匀一些给我,拿了来便是。”

秀珠与素云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称谢。

“桐儿,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没的显得生分。”窦涟漪抓起夏若桐的一只手,极是庆幸认识了她,否则,在这争斗不休的后宫,真是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情。

夏若桐不言,只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上面,无声地予以支持。

“俪嫔娘娘,徐太医来了。”小英子进来禀告。

感觉到女人的手蓦地颤了一下,窦涟漪松开前,轻轻拍了拍,既是安抚也是提醒,方才吩咐:“快请。”

小英子返身,随即带了男人进来。

“给俪嫔娘娘请安。”徐怀玉的视线转向下一位时,声音顿了顿,“给桐贵人请安。”

夏若桐低着头没有应声,双手这里摸摸,那里弄弄,竟是无处安放的样子,窦涟漪微叹一声,怕时间长了被三个手下瞧出端倪来,赶紧伸出手去:“罢了,先请脉吧。”

“是。”

徐怀玉恭应一声,这才收回视线,依规矩垫软枕,盖丝帕,这才开始诊脉。

“姐姐且忙着,妹妹先行告辞。”夏若桐忽然起身,匆匆丢下一句便走了,素云赶紧去送。

徐怀玉搭在脉上的指抖了抖,方才凝住了心神,不一会儿,收了指,一边撤枕一边报gào

结果:“胎像倒是平稳,只是体质虚弱,不利于胎儿发育,微臣上次开的食补单子可曾照着进补?”

“还说呢……”

又勾起了秀珠的满腹牢骚,抢着准bèi

回答,被窦涟漪给打断了:“正在补,可能没那么快吧。”

“正是,食补比不得药效快,胜在没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娘娘还是要接着补下去,不然影响到胎儿发育便不好了。”徐太医一边叮嘱一边已收拾好出诊厢,“娘娘若是没什么吩咐,微臣告退。”

碍于秀珠在,窦涟漪也不便说什么,只得微启红唇:“去吧。”

徐怀玉急急地出了门,朝着宫中的方向紧赶了十几米,果见前方,一袭黄衫包裹的窈窕身影正缓缓前行,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想见,却不敢见,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她就在眼前,却要忍着视而不见。

双目微涩,他闭目调整了一下,睁开眼睛的时候,发xiàn

人已不见了,心中怅然若失,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你在追我吗?”

转过一个弯,赫然传过来一声,定晴一看,女人独自站在墙跟处,应是等着他。

“桐儿,你还好吗?”徐怀玉颤声。

夏若桐自嘲地一笑:“我若说不好,又能怎样?”

“桐儿,都怪我无能,不能救你于水火之中。”徐怀玉的眸涌上一层痛苦,她难受,他便得承shòu双重的难过。

夏若桐忽然一惊,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便沉了沉心绪,神色骤然一冷:“徐太医这话好没意思,我如今深得皇上恩宠,怎么到了你口中,便成水火之中了,请你以后别自以为是了。”

“桐儿,真的……是这样吗?”徐怀玉心如刀割,既希望她与皇上鱼水情深,如此她便是幸福的,可是与他的内心,又极不希望这是真的。

女人的神色不耐烦起来:“要么离开,若是一定要留下来,做好你的份内事便行了。”男人蓦地黯然下来的神色令她五内俱焚:怀玉哥哥,对不起,桐儿不能不狠下心肠,希望你能理解。

“贵人的意思微臣明白了,给贵人带来的困扰还请见谅。”男人拱手见过礼,黯然转身。

夏若桐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别转脚步,朝着相反的方向闷头疾走,才走了没几步,耳边便传来请安之声:“给桐贵人请安,桐贵人?”

她如梦初醒,抬头一看,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玲珑,忙整理好情绪,“你这是准bèi

去冷宫?”这个方向除了御花园,便只有冷宫了。

“正是,皇后娘娘差奴婢去看看俪嫔娘娘,顺便问问有什么需yào

。”玲珑笑着一边答,一边似无意地瞟了一眼远处:“咦,那是徐太医吧,皇后娘娘正想了解一下俪嫔腹中胎儿的情况。”

夏若桐脑子急速运转,不知dào

方才与他私语的情形被她看见没有,当即模棱两可道:“徐太医诊过了,说是胎像倒是平稳,只是俪嫔娘娘体虚,怕影响胎儿发育,需yào

进补,我正打算去找太后帮帮忙。”

“如此,奴婢不耽搁桐贵人了,等会瞧过俪嫔后,奴婢回去也会禀告皇后娘娘,请娘娘想想办法。”玲珑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态度不卑不亢,回答滴水不漏。

夏若桐少不得道谢:“那我先替俪嫔娘娘谢过了。”

玲珑便行了礼去了,夏若桐这才觉得浑身发冷,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衣衫粘在身上难受得紧,哪还敢逗留,急急忙忙地回了宫。

十几天后,前方终于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灾情控zhì

了,民众得到了安置,害pà

大规模爆fā

的疫情因为防疫及时也得到了控zhì

,皇上不日将御驾回宫。

夜深人入睡,整个皇宫一派静谧,今晚,人们悬着心俱是一松,可以享shòu

一个难得的安眠之夜了。

梆梆梆,三更响起,敲更人穿行在皇宫中,蓦然发xiàn

远处火光冲天,当当当,火警的更声急促响起,敲更人一边敲一边奔跑相告:“走水了,走水了。”

大内护卫率先赶到事发地点,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也相继赶来。

“人呢,人怎么样?”太后也赶不了,还等不及落轿,便扬声询问情况。

“回太后,火势太大,冲进去的人一个也没出来,不知dào

里面情况怎样?”护卫首领跑上来禀告。

“不管怎样,一定要救出俪嫔娘娘,不许她有事,听见没有?”皇后月碧落罕见地下了死命令。

她怎么可能不急,皇上临走之前,亲手将人交付于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也落不了干系。

第143章 赐婚

“奴婢叩见皇上,祝皇上万福金安。”

明雪鸢站在原地敛首问安,态度不卑不亢,倒令旁边的月惊枫微微称奇,早就听说此女淡泊无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再回想方才的谈吐,不觉对她又敬重了几分。

“月王爷真是人见人爱,没想到连一向不喜结交的明雪鸢也跟你谈得来。”十六抬金撵上,玄寂离居高临下,若嘲若讽。

咳咳。

同样一向淡定自若的月惊枫也被这一句呛到了,清咳了两声,无言以对。

“举凡世间美好雪鸢都喜欢,无关爱与不爱。”明雪鸢想以此提示玄寂离,纵算窦涟漪与月惊枫谈得来,也不过是彼此欣赏,与风月无干。

然,玄寂离是个男人,更是个帝王,他的爱有多深,便会有多霸道,他的女人眼里心里除了他,不可以再装下别人,欣赏也不行。

“听说太后和太妃在张罗你的婚事,可有人选?”玄寂离丢开她,问向一旁的温润男子。

月惊枫微哂一声:“没想到微臣的家事皇上也惊动了,实在是罪过,太后与家母年事已高,还在为微臣操心,微臣委实觉得惭愧。”

“既是惭愧,那就快点定下来,好让两位老人安心才是,不如朕给你指一门婚事吧。”唇边挑起一丝诡异的弧,玄寂离别过头,深邃如夜的目光投下来,令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月惊枫微微心惊,却不便拒绝:“微臣何德何能,蒙皇上亲自赐婚。”

“从公,月王为玄月朝长年在外,听说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从私,表兄的亲事,做表弟的哪能坐视不管,你说呢?”男人婉拒的意思,他自是听出来了,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出这么一番话,令月惊枫再也从容不起来了。

遂咬牙:“但凭皇上作主。”

“广陵王谦和温润、仪表堂尝且未有家室,司舞明雪鸢恬淡美好、冰雪聪明,与月王实乃天造地设之良配,择吉日完婚,钦此。”玄寂离一边宣旨一边拍轿示意前行,声音随风穿过耳膜,最后两个字重重落音时,金撵已渐出视线。

“不可以。”

“谢皇上隆恩。”

明雪鸢与月惊枫几乎是同时出声,意见却相左。

“王爷,奴婢地位卑下,无意以蚁虫之微贱沾污您高贵的名声,奴婢这就去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说罢,转身便要追赶快要消失的金撵。

青色光影一闪,有人却拦住她,如冬阳一般微温的眸子凝视过来,“皇上的旨意没人能改变,如果明司舞不介yì

做一名挂名王妃的话,就不必浪费唇舌了,反惹得皇上不高兴。”

挂名王妃,也就是两人做一对挂名夫妻,空灵如明雪鸢一下子看懂了对方的心思,想以此打消皇上的疑虑,顺势也解了心上人的困。

“雪鸢乃一介舞姬,就怕辱没了王爷的盛誉。”

月惊枫却微微一笑:“不然,惊枫却觉得此婚配极佳,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雪鸢姑娘的心中也藏着一个人吧。”

“你…怎么知dào

?”她又惊又奇。

没有感受过爱情的人,是不可能一下子看穿别人内心情感的,而没有经lì

爱人间的生离死别,又怎能如她一般的大彻大悟?

“我们两个彼此都收藏着一段感情,至死不愉,若能成婚,彼此不用干涉对方心中所思所恋,如此岂不是正好。”他的神情极是疲惫,似乎多年的寻寻觅觅早已令他不堪其重,说完这番话后,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可是……”

她一张口,被他打断了:“你也希望俪嫔娘娘摆脱困境吧,这场婚事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说得没错,只要月惊枫答yīng

成亲,便可令皇帝的疑心至少消除大半,而他娶了一个舞女作王妃,想必玄寂离仅剩的怒火也会消弥怠尽吧。

“王爷,或许你的爱才是真爱吧。”不求拥有,只为她着想,这样的爱实在是太伟大了,可惜,爱情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琢磨不透,不一定付出便有回报。

月惊枫,那位兼有“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绝世男人,无数少女魂萦梦牵的极品男人,居然要娶一位舞姬作王妃,这消息不胫而走,起初没人相信,而随着皇帝亲自拟定的诏书,由礼部尚书至广安门城楼上宣bù

,象征布告天下后,既成事实再不容人怀疑。

“当真?”

秀珠听到消息飞奔而回禀告后,窦涟漪压根不敢置信。

“是真的,宫里都传遍了。”秀珠极为肯定地点头。

窦涟漪腾地站了起来,抬腿便往外跑,秀珠在后面边追边问:“主子,您这是要去哪?”见她不回答,人已经穿过小院到了大门口,这下急了:“您不能出去,禁足令还没取消呢。”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阻止这场婚事,而她要阻止的原因并非常人们认为的,觉得明雪鸢一介舞女辱没了尊贵无比的月王爷,正相反,她不能眼见最好的朋友沦为他人争斗的牺牲品而不顾。

路上的宫女太监看到她疾步的身影时,俱是一惊,有同行者更是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好像皇上没取消这位俪嫔娘娘的禁足令吧。

窦涟漪全然不顾地跑到飞霜殿外,李莲成乍一见也吓了一跳,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俪嫔娘娘,您不在霁月馆……呆着,怎的跑出来了。”思过两个字到底没敢说出来,皇上的心思猜不透,尤其对眼前这位娘娘。

“我有要事面见皇上。”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李莲成上前一步拦下了,婉言道:“不好意思,恐怕娘娘得稍等片刻,容奴才着人通禀一声。”随即唤廊下值守的小太监,命他快去请示。

窦涟漪这才清醒过来,今时不同往日,她可是戴罪之身,又尚在禁足思过之中,哪还有不宣而入的特权,只得耐心地候在外面,等着他的宣召。

不一会儿,那名小太监出来了,拉长尖细的声音:“皇上宣俪嫔娘娘晋见。”

这么一耽搁,她激动的情绪略略平复了一些,便暗暗告诫自己好好说,别激怒了他,弄僵了反倒不好。

人还没到书房门口,便听见杨凝芷娇滴滴、软糯糯的声音:“皇上,您好坏。”眼前顿时浮现出旖旎的情景,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不淡定了。

“臣妾窦涟漪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她沉了沉心绪,走了进去,至九龙青玉雕书案前,盈盈叩拜。

玄寂离目光清冷,口气淡淡无温,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颇是逼人:“俪嫔,你可知罪。”

“臣妾不顾禁令,擅自外出,请皇上恕罪。”玉石地板置于温泉之上,倒是不冷,只是硬梆梆的极是咯人。

他浅哼了一声,“明知故犯,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臣妾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说完,但凭皇上处置。”她一咬玉牙,既来了,便早已豁出去了。

玄寂离“噢”了一声,“什么话,竟让你置禁令而不顾,说出来听听。”

他并未宣“平身”,是以她不得不继xù

跪着,便抬起头来,不想这一看,一股酸气直往上冒,赶情女人一直坐在男人怀里,他就这么搂着新欢跟自己说话呢。

“皇上,这可是南书房,按太后的说法,此处是皇上处理国家大事、批阅奏折的地方,您公然在此与嫔臣亲密,不怕传到太后耳朵里,怪罪下来吗?”记得上次在怡心殿与皇上玩闹时,被太后逮了一个正着,太后还不许自己再去御书房呢。

目光透出戏谑与玩味,他轻轻地摩挲着宠姬的双手,“听俪嫔的意思,是要向太后举报朕吗?”

“臣妾不敢。”窦涟漪垂眸,神色却透着倔强。

玄寂离太熟悉她这样子了,一双丹凤眼睨着她,风华无二,嘴里不依不饶道:“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你的样子可是敢得很呢。”

“皇上,您可别逼臣妾,不然,臣妾真去太后那里告您一状去。”看女人偎在他胸口,真心不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哼!

狭长凤眸,眼尾高高吊梢起说不出的魅惑气息,唇边挑起若讥若讽的笑意,他拱火似的语气道:“去呀,你去告去,朕难不成怕了你。”

“皇上,俪嫔不是有话说吗,您怎么不问了。”不能再让两人斗嘴了,看皇帝的意思好像乐此不疲似的,杨凝芷适时发声,将情势扭了回来。

窦涟漪刚要赌气一声“去就去”,经她一提醒,这才记起跑来的目的了,忙端正了神色,“臣妾此来,是想求皇上收回赐婚一旨。”

正享shòu

斗嘴乐趣的玄寂离闻言,眸光一沉,那双绝世惊艳的丹凤眼,眼底风云涌动,令怀里的女人机怜怜打了一个寒噤,而男人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

“金口既开,一言九鼎,岂是你说收改便能改的?”他的声线如同数九天屋檐下的冰柱,又冷又硬。

窦涟漪情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苦苦劝道:“皇上,您不是不知dào

明姐姐的际遇,她的心早已随斯人而去,您何苦逼她违背自己的心意。”

第144章 冷宫失火

这个道理月碧落清楚,太后也清楚,是以命令道:“再派人进去找,务必救出俪嫔。”

“是。”

护卫首领也知dào

兹事重大,大声答yīng

着,带了人亲自冲进了火场。

里面的人中,小英子是第一个被灼醒的,大叫一声不好便跳了起来,一边喊一边冲进了主人间,睡在外间的秀珠与素云也醒了,一时吓得失去了方向感,还是小英子指着门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主子。”

三个人一起扑进寝室,窦涟漪已然醒来,正趴在床边想往外爬,只是她的寝室应是重灾区,浓烟滚滚,呛进了肺中,人失去了一半知觉,想爬却爬不了。

“主子。”

秀珠三人大叫一声,一起扑了上去,小英子背对着蹲下,秀珠与素云抬起窦涟漪放在他背上,然后一起护着往外冲。

刚冲到门口,一根横梁烧断了,掉下来挡住了去路,熊熊燃烧的火势夹带着灼人的热浪袭来,几个人不得不退了回去。

“怎么办?”秀珠急得带了哭腔。

小英子四下一看,发xiàn

窗户处火势似乎小一点,便往那里奔去,“快,打开窗户,你们先出去接应。”

秀珠与素云不敢怠慢,赶紧爬出去,再在外面将窦涟漪接了出去,搀扶着便往院子中间跑,身后轰然一声,窦涟漪蓦然一惊,示意两人停下来。

回身一看,果见窗户整个塌了。

“小英子。”

秀珠与素云齐呼出声,窦涟漪发不出声来,看唇形也是叫着这个名字。

“娘娘,末将救驾来迟,快跟我走。”这时,一个带刀身影旋风般奔了过来,不由分说架起人便往外跑,被架的窦涟漪挣扎着出声:“里面……还有人……快救人。”

护卫首领双目冲血,道:“太后与皇后下了懿旨,务必救出娘娘,管不了那么多了。”

“放下我。”

这三个字又干脆又连贯。

护卫首领愣了一下,接着冲一众手下大声吼道:“里面还有一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一声令下,几名壮汉呼地冲进了火场。

“出来了。”

当她被人架着出来时,有人大叫了一声。

夏若桐奔了上来,抓住她的一只手心急如焚地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还好。”远离了浓烟,她的呼吸顺畅多了,声音却虚弱得很。

紧接着又一个人冲了过来,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惶急万分,竟是比夏若桐更为关心:“真的没事吗,胎儿呢,胎儿不要紧吧。”

这一问提醒了太后,“快,太医去瞧瞧。”

徐太医早已被人叫了来候着,闻得此令,立kè

上前一步,“请二位娘娘让一下,抬一乘肩舆过来,让俪嫔娘娘坐上去。”

“用我的吧。”夏若桐连忙招来自己的坐轿,与秀珠二人一起将她扶了上去。

徐怀玉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即开始诊脉。

窦涟漪恢复知觉起,双手便一直护在肚子上,却一直没感受到胎动,心不住地往下沉,暗自不停地祈祷,孩子,你要坚强,一定不能有事。

“如何?”

过了好一会,见太医终于诊完脉,月碧落紧张万分地问。

而窦涟漪也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老天,求求您,千万,千万不要让孩子出事。

“回禀娘娘,俪嫔娘娘的胎象已现不稳之势,至于保不保得住,还待观察。”徐太医的回复措词十分谨慎。

“什么叫保不保得住,徐太医,这个孩子一定能保住,你说,你快说呀。”窦涟漪一听,激动地大叫起来。

夏若桐按住她,温言相劝:“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太医不是说还待观察吗,那就是有保住的希望,不是吗?”

“真的?”窦涟漪终于安静下来,盯着男人追问一声:“徐太医,可以保住的,是吧?”

徐怀玉犹豫一下,点点头:“微臣会尽lì

一试。”又转过身来请示道:“俪嫔娘娘方才吸入大量浓烟,出现过呼吸暂停的症状,以至胎儿缺氧,随时会有……不测,这里人多,空气也不好,必须赶紧安置一个环境好的处所静养,并立即进行保胎用药,方有希望保得住。”

“这……”

太后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不如去我那吧,顺便还可以照料一二。”情急之下,夏若桐挺身而出。

朝仪宫主位媚嫔却不愿意:“本来住着两个人就挤得很,再来一个,还怀着孕,哪住得下,吵都吵死人了。”

“太后,臣妾作个主,让俪嫔搬回关睢宫,至于那些流言,如今灾情已被控zhì

住了,所谓血月食的天象已解,大家也就没必要庸人自扰了。”月碧落当机立断。

太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何况皇上即将回宫,若窦涟漪再出什么差池,到时候怪罪到皇后的头上,引起帝后不睦,决非心中所愿。

遂点点头:“也罢,就照皇后说的办吧。”

“又有人出来了。”

窦涟漪听到这一声,神情一振,侧过脸去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小英子,是你吗?”只见一个浑身黑糊糊,像碳球的人被人架了出来。

“是奴才,奴才没事,请主子放心。”说话之人一排牙齿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地洁白。

窦涟漪终于放了心,被人抬回了关睢宫。

徐怀玉先回太医院抓了药,几乎同时也到了,吩咐秀珠赶紧去煎药,自己则站在外间询问:“娘娘将双手平放在腹部,感受到胎动没有,若有,与平常比是少了还是一样?”

“我一直在这么做,胎动竟是减少了不少,要紧吗?”里面传出焦急的声音。

当然要紧,徐怀玉言辞仍是不疾不徐:“娘娘且保持平静的心态,这样有利于胎儿的生长。这两天,娘娘继xù

观察胎动,若是慢慢恢复便不要紧,若是越来越少,自然不太好;如今一切还尚未定论,请娘娘不要过份忧心。”

“好,我听徐太医的便是。”

不大会功夫,药也煎好了,秀珠服侍她喝下,据徐怀玉说,其中专门加了一味舒缓神经的药,果然,窦涟漪服完药,便安然入睡。

这一夜,热热闹闹地开场,终是安安静静地渡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窦涟漪简直是度日如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胎动,每每动一下,她便欣喜,而半天未见动静,便焦虑万分。

所幸,三天后胎动开始增加,虽然加得很慢,但徐太医说这是好现象,所以大家俱是松了一口气。

小英子刚出来的时候,样子着实吓人,不过还好,都是一些皮外伤,没过两天便全好了。

最稀奇的是,那只鹦鹉飞回来了,那天乱哄哄的,谁也没注意到它,等记起它来的时候,都道不是被浓烟熏死了,便是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

大家还伤心了好半天,喂了这些时日,总归是有些感情了,所以秀珠第一个发xiàn

时,惊喜地叫了起来:“如意回来了。”

秀珠发即抱着它进了屋,给窦涟漪一看,她也是喜出望外,主仆几人围在一起,一边逗它一边议论,一致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如意回来了,多好的意头呀。

而最令后宫女人们高兴的莫过于皇上回宫了。

皇城大门外,除了遵医嘱卧床静养的窦涟漪,太后、皇后以及一众妃嫔齐集安定门,迎接着皇帝的归来。

一辆高头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由远及近,到了前方十米开外停了下来,李莲成从车头上跳下来,掀开轿帘,男人英俊的脸庞映入眼帘。

玄寂离下了马车,快步走过来,冲着正中华贵不凡的老人大礼参了下去:“母后怎的亲自来接,实在令儿子心中不安。”

“皇帝,你还好吧。”孝仁太后赶紧扶起他,双手在他的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结实了,哀家放心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些日子,老人家日夜不安,终于盼得他回来了,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对于众妃嫔来说,这些日子除了担心,又多了一重相思,总算盼得郞归,欢悦之情更是不言而喻。

“臣妾等恭迎圣驾。”

后面,皇后月碧落带着一众妃嫔万福道安。

“都起来吧。”玄寂离视线一一扫过,发xiàn

少了一个人,“俪嫔的身子是不是又重了许多。”

众人神情一凝,谁都没有接口,心中早已飞醋泼酸,皇上心中心心念念的到底还是那个女人。

“怎么啦?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玄寂离的目光一沉,眸光直逼皇后,临行前,自己可是亲手将人交给她的。

月碧落温婉一笑:“没事,没事,皇上别着急,俪嫔的身子的确是重了许多,是以不能来接驾,皇上若是不信,一会亲自去看就是了。”

玄寂离提起的心这才落下了。

“母后,儿子这就去看看俪嫔,晚膳陪母后一起吃,众位爱妃可愿意作陪?”灾情消除,可谓是得胜班师回朝,又听说心爱之人无虞,男人极难得地展现出俏皮的一面。

第144章 苦劝无果

“天下无数女子无不以嫁给风流倜傥的月王爷为幸,朕是怜她身世飘零,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宿,怎的到了你口里,便成了朕不怀好意了。”玄寂离冰冷的目光盯住她,一字一句,加上振振有词。

明明是他公报私仇,还好意思说是给明雪鸢找了一个好归宿,真是不要鼻子。

“皇上,若强行塞给您一个不喜欢的人,您会感觉如何?”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瞳孔蓦然放大,又收缩至正常,冷彻入骨的声音自男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窦涟漪,你干脆说是你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感同身受,是以不愿意看着明雪鸢重蹈你的不幸;更或者,你是压根不希望月王爷娶别的女子?”

“臣妾冤枉。”额际滴下了汗珠,她对他的恶意揣测极度不满,忍不住大声辩驳外带指责:“皇上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凝芷似乎脸都吓白了,“姐姐,休得出言不逊,快给皇上赔罪。”

“你住口。”看那一脸怯怯的样子,明里好像多么担心自己,话里却全是挑拨之意,窦涟漪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扬手一指,厉声道。

女人害pà

地往男人身后一躲,极是委屈地小声:“妹妹也是为姐姐好,姐姐不领情也就算了,怎的还发火呢?”

“别再姐姐妹妹地叫了,我听着恶心。”窦涟漪厌恶地别开眼,实在不愿再看到那副丑恶的嘴脸。

杨凝芷盈盈于眶的泪水,终是无法自制地掉了下来,叭地落在男人的手上,成功地唤起了玄寂离的怜弱之心,抚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过脸来,对堂下之人的嚣张越怕忍无可忍。

“窦涟漪,谁给你的胆量,居然咆哮御书房,你的眼里可还有朕?”这一问太重了,没有人承担得起。

她也觉出自己过份了,当下控zhì

好情绪,恳切道:“寂离,四儿爱你之心天地可鉴,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所以,不要因为嫉妒、怀疑甚至打着爱的旗号,而行伤害他人之事,好吗?”

这声寂离震动了他的心扉,尤其是当着旁人的面,越发显得情意深长,然,她可知,这桩婚事不仅仅是她表面上认为的那样,只为因妒生恨,其实还有故yì

打压月氏一族的含义。

“起来说话。”无论如何,他的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窦涟漪以为有了转机,从地上撑了起来,膝盖因在坚硬的地板上跪得久了,又麻又酸,便勾着腰捶打。

杨凝芷被那一声“寂离”惊住了,知dào

男人爱她宠她,却从没想到深至如此,此时,又见她毫无避忌地捶捶打打,可以想见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到了何种地步。

她被深深地刺激到了,此时的心情已不能用嫉妒两个字来形容,还有席卷全身的恨意,凭什么是她,而不是自己得到皇上的这份挚爱?

“皇上,既然姐姐不喜欢这门婚事,您便依了姐姐吧。”杨凝芷扑在男人的肩头,娇柔地帮着求情。

玄寂离微微轩了眉头:“胡说,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其实姐姐说得也有点道理,月王爷不喜欢明司舞,明司舞也不喜欢月王爷,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臣妾也是帮理不帮亲。”

话音未落,男人烦燥地一摆手,语含不悦道:“罢了,这事已成定局,谁都不许劝了。”

“皇上——”

窦涟漪上前一步,刚一开口,便被书案后的他出声截住了,“四儿,如果你还在乎我们之间的情意,就到此为止。”

她试图作最后的努力:“可是,这事关乎到两个人的幸福……”

“够了。”

不想话到一半,便被一声狂吼给打断了,玄寂离拍案而起,挑指于她:“窦涟漪,你每每以下犯上,朕姑念你性情使然未加管束,没想到你变成加厉,禁足期间公然违抗旨意不说,还敢指责教xùn

于朕,是可纵孰不可纵,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外出,否则重罪论处。”

“是,臣妾告退。”

一缕失望浮上眼帘,原以为他是一代明君,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却也是这般小肚鸡肠,窦涟漪后退一步,深施了一礼,一步步缓缓退下,每一步都仿佛一道看不见的沟,将他与她隔绝开来。

走到门口,转身的那一刹那,视线不经意间扫向杨凝芷,女人得yì

地一笑,毫不掩饰眼底的憎恨与恶意,她冷冷地收回目光,转身而去。

因为主子得了宠,香桃最近也跟着极是得yì

,这日,她带着两名小宫女去花木房挑选花卉,听风居如今用花量大增,所选花卉要求又极高,因是秘制香料,怕秘密外泄,所以一向都是由她这位贴身宫女亲力亲为。

“那些是给听风居留的,你不能拿。”刚进园子,便听到一声,香桃好奇地看过去,忍不住乐了,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老熟人青儿。

旁边叉着腰气愤不过的也认得,是霁月馆的大宫女秀珠,两个人正抓着一提蓝玫瑰花瓣争执不下,秀珠瞪着眼睛质问:“难不成这里的花都是给听风居的,青儿,主子以前待你也不薄吧,你别忘了……”

“青儿当然不会忘主子的‘好’,好得将青儿给敢出来了。”不提还好,一提,青儿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压根不给秀珠说话的机会,一边反唇相讥,一边赫地自秀珠手上夺下花蓝。

秀珠也不甘示弱,扑上来抢,一边抢一边骂:“青儿,你自己做错了事,亏主子还替你说情,找了这么个自在去处,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处处刁难,真是小人。”

“主子不仁,怪不得奴婢不义!再说了,如今谁不刁难一下霁月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混得好,秀珠姑娘,你说是不是?”青儿的嘴巴一向厉害,又心存不满,哪肯示弱。

香桃踱上去,一双眼睛斜视着,鼻孔朝天地问:“听风居的花准bèi

好了没有?”

“香桃姑娘来了,早就准bèi

好了,这边请。”旁边看热闹的一名花工赶紧点头哈腰地答话。

香桃扫了那家伙一眼:“我问你了吗?这位是新来的吧,叫她回话。”

青儿这才发xiàn

她,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一变,旋即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早就准bèi

好了,香桃姑娘,我给你拿去。”说着,忙不迭地跑向小木屋,不一会儿,抱着一篓子各式花瓣出来了。

“可是按要求准bèi

的?”香桃示意随行小宫女接过来,自己则一边检查一边拿腔拿调地问。

青儿满脸堆笑:“香桃姑娘放心,这些花都是奴婢一大早采下来的,专门挑那开得最好最盛又最是新鲜不过的,奴婢还想着,若香桃姑娘再不来,便给送过去呢。”

“狗子眼睛,小人。”秀珠再也看不下去了,啐了一口,气鼓鼓地跑了。

香桃检视过了,这些花确如青儿说的好,又见她终于伏了低,加上霁月馆的大宫女被气走了,心里极是受用,“算你识相,走啦。”

“香桃姑娘慢走,有什么需yào

尽管吩咐。”身后,青儿殷勤有加地好言相送。

回到听风居,香桃将方才的一幕汇声汇色地讲给主子听,“哼,以前仗着主子得宠神气到天上去了,如今还不是给撵出来了,就算不撵出来,跟着一个失了势的主子,不照样受气。”

“这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俪嫔,总有一天让这个名讳在宫里永久消失,才叫称心如意。”杨凝芷淡瞄了贴身宫女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出了心中所愿。

香桃不知dào

怎么的浑身一紧,赶紧顺着她的话头讨好道:“皇上如今对主子可是迷恋得很,您何不趁皇上高兴的时候提提。”

“没那么简单。”窦涟漪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无人替代,迷恋算什么,只有得到皇上的爱才是最牢固的,杨凝芷用指甲挑着缕花桌面上的轻纱,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皇子,若得不到皇上的爱,只有拥有了皇子,地位才能稳固。

“香桃,青儿真的对旧主子不满吗?”

香桃一想到刚才的情景便扬眉吐气外加幸灾乐祸:“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到她跟秀珠吵架,还说主子不仁别怪她无义。”

“去,把她找来。”杨凝芷将被自己刮出来的轻纱一把扯断,弹出去的同时作出了一个决定。

香桃眨着眼睛问:“找谁?”

“还有谁,自然是青儿。”杨凝芷对她慢半拍的反应有些不满。

不想这边更是不理解,失声而呼:“找她来做什么,奴婢是不是听错了?”

“叫你去便去,哪那么多废话。”

见身为主子的杨凝芷眼一挑,喝斥一声,香桃再不敢多嘴,连忙去找了青儿来。

“奴婢叩见福嫔娘娘,福嫔娘娘千福金安、吉祥如意。”青儿被带到跟前,倒身便拜。

杨凝芷坐在梳妆台前,三千乌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正由梳头宫女绾着新髻,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微启娇唇:“起来吧。”

第145章 动作不断

青儿越来越惴惴不安时,听到这一声,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睃了一眼镜子中的美人,由衷地赞叹道:“娘娘真美。”

她口中的美人面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唇微微带了恶意的笑:“依你看,是你旧主子好kàn

,还是我好kàn

呢。”

谁都知dào

,青儿的旧主子窦涟漪肌若凝脂气质若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其倾城之态艳冠后宫,屋子里气氛一紧,都在看她怎么回答。

“福嫔娘娘的美是最独特的,无人企及。”

杨凝芷一怔,随即略带赞许地扫了她一眼,窦涟漪容貌出众又如何,还不是倍尝冷落,皇上什么美丽没有品尝过,唯有自己才是最能抚慰他身心的那一个。

“娘娘若是不嫌弃,青儿愿服侍左右。”青儿极是机灵,抓住机会便往上攀。

杨凝芷顾盼着镜中的自己,并不肯轻易地吐口:“俪嫔最近身子怎样了,听说徐太医专门为她配了丸药,可有效果?”

“回娘娘,俪嫔自从服了丸药后,容光焕发不说,身子也大有好转,前不久曾断言俪嫔不可能怀孕的李墨太医也改了口,只是霁月馆对外保密,所以外头的人都不清楚。”青儿迟疑了一下方才据实禀告。

香桃不信道:“什么神药,真有你说的那么灵。”

“香桃姑娘若不信,可以问李墨太医去,再不信,奴婢还可以偷些丸药来,娘娘服下试试。”青儿受了冤枉,急得脸都红了。

杨凝芷见火候差不多了,抚了抚鬓角,漫不经心道:“我若想要,直接找徐太医,谅他也不敢不给,只是俪嫔的身子好了,若生下一男半女,终是麻烦。”

“娘娘的意思是?”青儿眼睛张得大大的,闪了两闪,终于有所领悟地:“青儿知dào

怎么做了。”

狠毒在看似温柔无害的眼眸深处一闪而逝,女人递出手,旁边的香桃知几地将胳膊送过去,让主子托着自己起身,“我可什么也没说,你自己好自为之。”杨凝芷扔下一句,扭动着纤腰走向抱厦。

“去,把徐太医请来。”及至端坐于暖榻上,她沉吟一会,吩咐道。

香桃答yīng

一声,便去外面传来一名小太监,着他去请,不一会儿,徐怀玉提着小诊箱来了,恭身行过礼,直奔主题:“福嫔娘娘差微臣来,可是身子不爽?”

“身子爽不爽,你且诊诊看。”

女人声色不动地伸出玉腕,明明那样温婉动人的模样,徐怀玉联想起她的所作所为,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当下不敢大意,按规矩垫了药枕,盖了丝帕,这才搭指请脉。

脉相好飘,这是他手刚一搭上去的第一个感觉,不觉凝神细诊起来,一来医者父母心,二来作为一名医痴,研究各种不同的脉相也是一种喜好。

“怎么样?”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比寻常的诊脉时间可是长了一倍,见太医终于收回指,杨凝芷一颗心早就七上八下了,连忙出声询问。

“娘娘的脉相很奇特。”徐怀玉打从十岁起便随父亲出诊,经手的脉相可说不计其数,今天的这一个绝对是前所未见。

杨凝芷心一沉,“此话怎么讲?”

“娘娘的脉相时虚时实,叫人捉摸不透,微臣斗胆问一句:可是服过什么药或者花粉之类?”徐怀玉据实以问。

女人的双手铰在一处,闻言,手心的汗一炸,莫非是那些香精作祟,可这是秘密,不可对外泄露一丝一毫,否则惑乱宫闱的罪名自己可担当不起。

“底下的丫头倒是制了花蜜给我服用,用来养颜是极好的,莫非有问题?”杨凝芷打了一个扯,素日温柔的面容上明显浮上了一层担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徐怀玉暗道一声“这就是了”,回道:“回禀娘娘,花粉或是花蜜确有养容调颜之效,但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娘娘服的这一种,已打破了娘娘的宫体平衡。”

“什么叫宫体平衡,被打破后会带来什么后果?”杨凝芷情急之下,失声而问。

徐怀玉抬眸睃了她一眼,依旧不疾不徐、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可导致终身不孕。”

“不可能。”

一声尖叫破喉而出,竟是杨凝芷被这一消息刺激得失了常态,她不相信,一定是太医胡说八道。

“你胡说,我们娘娘身体好得好,前儿个李墨太医还诊过了,还说并无异常,你肯定是受了什么人唆使,故yì

糊弄我家主子。”香桃也瞪大眼睛,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指责。

徐怀玉苦笑一声:“微臣也是一家之言,信与不信全凭福嫔娘娘自己,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

“可有解?”杨凝芷打断他,信与不信事实摆在那,这一向皇上临幸自己的次数比谁都多,却一直毫无动静,肯定是身体出了问题。

徐怀玉正要拱手退下,闻言,只得站住了:“除了停止服用此花蜜外,再调养一段时间,或许还有好转的可能。”

“不能停。”

香桃脱口而出,被杨凝芷一记横视给吓缩了回去,她也知dào

停服后,只怕皇上的恩宠会断,可是长远之计,还是皇子更重yào



“好,我这边马上停服,你也加紧拟定一个调养的方子,我不喜欢喝药,你照着俪嫔娘娘的样,给我研制一种丸药来。”微一思忖,她作出了决断。

徐怀玉答yīng

了,正待行礼告辞,蓦听得女人的声音自斜前方传过来:“这宫里,最要紧的便是嘴巴紧,不然哪天死的,怎么死的都不知dào

,徐太医,你说是不是?”

他吃惊地抬起眸看了女人一眼,明明颜如玉,质温柔,却令他的心猛然一紧,赫地垂下眼睑:“微臣谨记在心,请娘娘放心。”

“去吧。”眼底浮上一丝满yì

的神色,杨凝芷挥手令他退下。

徐怀玉如蒙大赦一般地出了听风居,这才发xiàn

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了,要不要将今天的发xiàn

报gào

俪嫔,好让她和桐儿有个防备?犹豫间,女人的威胁蓦然在耳边响起,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当即决定暂时不说了,免得节外生枝,自己出了事不打紧,连累了桐儿便不好了,这样想着,脚步朝着太医院的方向一转。

正月初八,月惊枫与明雪鸢的大婚如期举行。

窦涟漪尚在禁足期,请示后方被允许亲自前往送行,一大早,便命秀珠与素云带着礼物一起赶到落雪轩,明雪鸢被安排在此待嫁。

落雪轩张灯结彩,一众宫人忙里忙外,窦涟漪走进里屋,看见吉服着色的明雪鸢独自坐在古铜镜前,那样喜庆的红色披裹在身上,背影仍是孤清而孑然。

“恭喜。”不知怎么的,她的鼻子有些酸。

明雪鸢从怔忡中醒转,看见是她,惊喜自眼底弥漫开来:“你来了,我还怕自己一个人出嫁呢。”她早已习惯了孤独,然,就在刚才,她想起了从未谋面的家人。

“你哭过了。”新娘的眼睛红红的,这令窦涟漪内心一震,在她的心目中,明雪鸢是超然、恬淡、从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一个所在。

明雪鸢笑笑:“在我们家乡有哭嫁的风俗,女儿出嫁的那一天,大家围在一起边哭边唱,《哭爹妈》、《哭哥嫂》什么都有,最有趣的是那些对婚姻不满的,大唱《骂媒婆》,渲泄对媒婆乱断终身的痛恨。”

“真的,那你等会唱给皇上听,骂他个乱断终身的暴君。”窦涟漪从没听说这个,又稀奇又不免勾起了对某个人的不满。

话音未落,门口蓦地响起一声:“谁在骂朕是暴君?”吓了屋子里的两个人一大跳。

下一秒,窦涟漪腾地跳了起来,冲着闪耀而来的一抹明黄色嚷道:“皇上,您还讲不讲规矩,这是新娘子的闺阁,男人是不能随便进的。”

许久没听到她这么嚷了,玄寂离觉得怪亲切的,当下斜睨了她一眼:“男人不能进,家人可不可以进,你不是新娘子的妹妹吗?”言下之意,他是新娘子妹妹的夫君。

“谁跟你是家人。”她嘀咕一句,淡淡的笑意早已浮上唇角。

呃,居然敢跟他撇清,玄寂离故yì

凑近,大声问:“你说什么,朕没听见。”

“臣妾是说,敢问臣妾的夫君,既是臣妾的姐姐出嫁,作为娘家人,皇上可置办了聘礼,若是聘礼太寒酸了,臣妾可不依。”明明方才提起他还满肚子怨气,暗暗发誓再也不理他了,一开口,却含嗔带娇的,尽显小儿女情态。

若不是有外人在,玄寂离真想拥住她好好亲近一番,这会只能克制住一亲芳泽的冲动,一本正经地答:“礼物自然是少不了,要不你亲自去看看。”

“好啊,臣妾还真想看看皇上的出手。”她扔出一句,便往外走。

玄寂离赶上一步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讨厌,她用力一甩却没有甩掉。

“松开。”她别过脸,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边挣脱一边低喝一声。

第146章 出阁

他索性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目视前方,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不松。”

“赖皮。”

这人就是霸道,可她偏偏喜欢十指相握的感觉,遂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倒也乖乖地不再挣扎了,任由他牵着自己前行。

这么一会子,院子里除了大批的宫人,竟是贵客盈门,窦涟漪没想到各宫娘娘都来了,想必宫中久不办喜事,如今终于有了一桩,谁都不想错过这个热闹吧。

两个人一现身,大家齐齐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窦涟漪趁机脱离了他的“魔掌”,再牵下去,只怕自己要被一道道杀人的眼神给吃了。

正中一张红木缕刻祥云纹案大圆桌,桌子上已堆满了礼物,他便在上首坐了,扬手招她过去:“你不是要看朕送了什么吗?快过来,你们也坐。”

众人忽啦啦地围桌而坐,皇后与皇贵妃分坐于他两边,余一个挨一个,等她过去的时候,却发xiàn

没有空位了,玄寂离将她往身边一拉,一只手自然地揽在她的纤腰上,内务府的一名太监正唱着礼单。

……

百年好合翡翠玉佩一枚;

红木雕花镶嵌缂丝绢绘大屏风一套;

浮雕螺钿镶玉铜镜一面;

……

窦涟漪只听了一会,便明白这些妃嫔也不止是看热闹来了,长长的一串宝贝,不说别的,单一样百年好合翡翠玉佩不仅色泽翠绿,通透无暇,且雕工精巧复杂,一看便是稀世珍品,足见他对明雪鸢的另眼相看,各宫自然要来捧个场、凑个趣了。

“臣妾替姐姐谢过皇上。”她装模作样地将双手叠于腰间,福了一福。

调皮,玄寂离一时心情大好,反将一军道:“那你这位妹妹又送了些什么,也让本……朕开开眼。”夫君两个字差点滑出口了,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皇上猜猜看。”窦涟漪招手示意秀珠将礼物拿过来,自己则扑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浅笑吟吟,令他的心房一荡,这一幕不知又酸涩了多少双眼睛。

尤其是杨凝芷,好不容易害得情敌失了宠,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没想到人家一颦一笑间,便将皇上的魂给勾走了。

“嗯,朕看看。”秀珠抱了一只长盒子过来置于桌上,玄寂离端祥了一眼:“莫非是琴?”

窦涟漪嘟着唇,一脸泄气:“皇上一猜就着,一点也不好玩。”

呵呵,玄寂离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动作是那样的亲昵而自然,口吻更是宠溺不经地:“就你最调皮,快打开让大家开开眼。”

他猜得没错,这把“长相知”伴了她许多年,当婚事既定,着手挑选礼物的时候,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它。

“嗳,您为什么猜得这么准呢。”

她犹是重重地叹了一声,心中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将琴盒搬了过来,手搭上盒扣的时候,呱……呱……呱,突然传来几声。

“这是什么声音?”皇后月碧落不禁奇怪道。

杨凝芷猜测到:“会不会是什么虫子叫?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虫子?”

“快找找从哪里发出来的。”其余的人吓得花容失色,东张张,西望望,生怕从哪里跳出一只怪物来。

呱呱……呱呱,叫声又传了出来,“好像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杨凝芷指着琴盒失声叫道。

“里面是什么,莫非朕猜错了?”玄寂离也听出来了,微轩了眉探究地望向她。

见鬼了,明明就是一把古琴,怎么传出这么难听的声音,她嘟囔着啪地摁开盒扣,琴盖弹开,呱地一声,从里面蹦出一只来,绿色花斑衣,浑身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两只眼睛鼓出来,又丑陋又恶心。

“啊——”

众妃嫔从最初的惊愕中醒来,一个个尖叫着跳了起来,有人的裙摆被什么钩住了,差点跌倒。

呱……呱……呱呱……呱……呱,那只惹祸的东西趴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叫着,窦涟漪也被吓着了,下意识地躲进他的怀里,半天才敢眯开半只眼睛看一眼:“那是什么?怎么会跑进去的?”

“你自己放进去的,难道不知dào

是什么吗?”安景凉已然镇定下来,口气闲闲地解释道:“它的学名叫蟾蜍,民间称为癞蛤蟆,也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杜婉莹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俪嫔不满明司舞高攀月王爷,存心羞辱。”

“臣妾记得明司舞不擅琴,倒是……”杨凝芷说到一半,仿佛忽然醒悟地住了口,然,那未说出口的一句人人都想到了,广陵王月惊枫可是弹得一手好琴。

窦涟漪头都大了,仍是伏在他的胸口,抬眸凝视于他,低低地问:“臣妾不知情,也并无此意,你信吗?”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琴一直不离秀珠与素云身边,不可能是别人放进去的,那么,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哼,你当然不承认了……”

萧丽云终于抓到机会发表看法,才一张口,便被玄寂离大喝一声给打断了:“都给朕闭嘴,谁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朕缝了她的嘴巴。”

“大喜的日子,皇上莫要动怒。”幸好月碧落从旁相劝,将他的怒气劝了下来。

恰好内务府总管过来了,说吉时已到,请皇上与众位妃嫔送亲,窦涟漪从他的怀里起来,顺势牵起他的手,他毫无瑟缩地握紧,令她惶急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鼓乐齐鸣,鞭炮轰响,十里红妆蜿蜒数里,新娘子拜别人“亲人”,喜帕盖了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坐进大红福字连绵不断的喜轿,起轿而去。

热闹终有落幕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各自散去,“走吧,我送你。”玄寂离反握了她的手,缓缓地迈开步子。

许久没有这么牵手而行了,开心之余,忽然想起从前每每闹了矛盾都有明雪鸢劝解,以后只怕不能了,“若是我们再吵架了,没人解劝了。”她脱口而出。

“那就不吵架。”他想都没想,回了一句。

窦涟漪别过脸睨了他一眼:“说得好听,哪一次不是皇上闹起来的。”

“真真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明明是你总爱与朕唱反调,还怪起朕来了。”他也别过脸,对上她的眸,薄唇挑起一道若恨若无语的笑容,眼底盛满拿她没辙的无奈。

她当即嘟着娇唇不依道:“皇上您骂人,臣妾怎么成小人了?”

“好好好,你不是小人,是大人好不好。”眼底的没奈何又加重了几分,好不容易和好如初,他可不愿意惹她生气。

窦涟漪这才满yì

wài

带得yì

地咻了咻鼻翼,忽然又有些不喜:“可是以后再难见到明姐姐了。”

“谁说的,月王太妃留京养老,广陵王至孝之心,自是侍奉身边不离左右,以后什么时候想见你明姐姐了,召她进宫甚或你出宫往广陵王府一探,又有何难?”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听得心惊肉跳,元旦夜宴她就知dào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以皇上之腹黑,你广陵王不是以侍奉母亲为由婉拒吗,那就连你也一起留下来。

不过此事牵扯到朝庭稳固,她不想过问,也过问不了,当即转了话题,两人边走边谈,一路回到霁月馆。

一进院子,便看见五儿蹲在地上,捏着一根树枝写写画画。

联想到她最近越来越沉默,今天这么大的热闹她也不去,完了,这孩子莫不是读书读痴了,窦涟漪示意大家噤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看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枫,枫,枫……

满地都是这一个字,玄寂离正好也跟了过来,一眼瞧见了,“五儿,你喜欢上月王爷了?”地上的人被这一声惊醒了,在地上一阵乱抹,将字迹抹平了。

“朕在问你话呢?”见她站在那不吭声,玄寂离追问一声。

五儿的脸早已红到耳朵根上,这下更急了,“皇上您胡说。”

“不得无礼。”窦涟漪怕她出言无状,赶紧发声制止,脑中灵光一现:“莫非那只蟾蜍也是你放的?”

玄寂离已经肯定,“还用问吗,不是她还会有谁。”

“什么蟾蜍?”五儿正想白他一眼,猛然记起不能放肆,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杏仁眼,茫然不解。

秀珠没好气道:“就是癞蛤蟆,只说是不是你放的吧。”一想到方才小姐差点因这只丑陋的家伙招来一场横祸,她便后怕。

“我,我……”

脸上的红云烧到了脖子上,五儿低着头不敢看人,呐呐了半天,众人一看,心中都有数了。

“五儿,你干嘛陷害主子,主子待你如亲妹妹,你做得下去?”秀珠暴跳如雷,双眼喷着火,恨不得烧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五儿也顾不得难为情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想害主子,真的不是。”

“你还敢狡辩……”

秀珠还待骂下去,被窦涟漪摆手制止了,将五儿拉到身边,轻言细语地询问:“你不愿意月王爷娶明司舞,却又不知dào

为什么,是吧?”

第147章 和好

犹豫一下,五儿点点头,带着哭腔道:“奴婢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觉得世上没有人配得上月王爷。”

“你苦读,也是觉得月王爷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所以希望有一天自己成为那样的女子,是吗?”窦涟漪这回放轻了声音。

五儿茫然地抬起脸,她不懂主子说的这些话,反正一听到月王爷便心跳加剧,又为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而烦恼。

所谓情窦初开,便是如五儿这般吧。

窦涟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正要让秀珠带她下去,旁边的玄寂离薄唇一掀:“喜欢月王爷还不简单,等你长大了,朕给你指婚。”

“皇上,您又乱点鸳鸯谱。”窦涟漪狠狠地腕了他一眼,五儿早给他臊跑了。

婚礼上的那一幕,玄寂离不说,不等于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想不到无意间解开了,龙颜大悦,当下不服道:“朕怎么乱点鸳鸯了,你说明雪鸢心有旁属不该指给月王,可现在五儿喜欢他呀,朕可是成其好事呢。”

“皇帝爷,什么叫两情相悦,你可知?”窦涟漪抬腿往屋里走,简直被他气得吐血。

玄寂离跟了上来,眨着一双魅惑倾城的丹凤眼:“朕知dào

啊,我们不就是两情相悦吗?”

服了!

窦涟漪一想到这段被他冷落的日子,又怨又恨,不禁冲口而出:“错,我们是单相思,臣妾日盼夜盼,谁知皇上在哪里。”

玄寂离怔了一怔,她向来不喜表露,这样直白幽怨还是头一次。

且这一声,亦噌亦怨,令他心弦大动,双臂一展拥她入怀,将脸贴着她摩挲,体味着久违的肌肤相亲,话随心而出:“四儿,你不知dào

寂离有多么爱你,我承认不该怀疑你,我小心眼,我霸道,我伤了你的心,你原谅我好不好?”

“寂离。”

窦涟漪情不自禁地垫起脚,双手捧起他的脸,内心说不出的震动,一个帝王是不可能请求别人原谅的,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向自己的妻子道歉。

“我也不对,不该怀疑你的心,更不该说那样的话。”一想到之前竟然质疑两人之间的感情,她便觉得羞愧。

玄寂离轻点着她的琼鼻:“那你不许不理我。”

“哈,到底是谁不理谁,明明是你见了妹妹忘了姐姐,不来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一说起这个,心中的酸泡泡又冒了出来。

原是想故yì

呕她一下,却不知怎的迷恋上了福嫔的身子,他有些汗颜,便宠溺地捏了一把她嫩滑的脸旦:“小醋坛子。”

“这里,只许装着四儿,行不行?”她窝在他的胸口,指头点着他的心窝,仰起精美的小脸,满含期待地望向他。

心蓦然一疼,他紧紧地搂住她,唇移至她的耳边,轻声,一字一顿:“寂离的心中永远只有四儿一个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如兰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绵绵情话令她的心醉了,身子一寸寸软下去,任他的吻像雨点般落在额头、脸颊、唇上……

当窦涟漪的身子出现反复的消息传进耳里的时候,杨凝芷正品完一盅血燕羹,这可是极难得的珍品,原先除了太后与两位怀有龙裔的妃嫔可得,其他人都没有供应,如今,皇上特地打了招呼,她得以天天喝着。

“消息确切?”她抽出帕子拭了拭唇角,确认地追问一声。

香桃从十锦盒里挑出一粒紫色的药丸,这是徐太医专门为主子调制的,一边递给她,一边端着水侍候着,口气肯定地回答:“徐太医诊过脉后,听说俪嫔娘娘还不信,又请了李墨太医去,结论是一样的,俪嫔娘娘原本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却停滞不前。”

“只是停滞不前,也就是说她的身子比之前好多了,还是有怀孕的可能。”杨凝芷说着,将药丸送入口中,就着香桃的手喝了一大口茶送了下去,“知dào

青儿做了什么手脚吗?”

香桃替主子拭去唇边的水渍,道:“听说是用面粉调了颜料制成假丸药,将真药换了出来。”

“这青儿还有点本事。”杨凝芷赞了一声,一想到窦涟漪被从前的宫人算计而不知便想笑,可想到她如今重获君宠,皇上又天天地往霁月馆跑了,心中如扎了一根刺似地痛苦不堪,“去,把青儿找来。”

香桃见她脸色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也不敢多问,赶紧着人去找。

“奴婢见过福嫔娘娘。”很快,青儿便来了。

杨凝芷从头上拨下一支海棠宝钗,亲手插在她的发间,“我这个人赏罚分明,只要做得好,绝不会亏待了去。”

“谢主子赏赐,青儿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青儿激动地发誓效忠。

噗哧一声笑了,杨凝芷收回手,温声道:“别说得怪吓人的,放心,我不要你肝脑涂地,香桃。”她唤了一声,香桃会意地将手中的一只小瓶递给青儿。

“这是混有麝香的药水,你以后也不必费神自制假药丸调包了,找机会将这些药水刺进药丸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成了。”女人端祥着涂了大红丹蔻的手,侃侃而谈的样子,仿佛正在说的不是害人之事。

饶是青儿并非胆小之辈,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抬头,正好kàn

见如同滴了血的指甲,浑身颤了一下,“这……奴婢觉得……还是……”

“怎么,不敢,还是想收手?”杨凝芷斜斜地瞄过来一眼,那目光幽幽的,凉凉的,令青儿生出一种被蛇爬了一下的感觉。

青儿捧着瓶子,如同捧着一烫手山竽,扔又不敢扔,期期艾艾地答:“奴……奴婢害pà

。”

“你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吗?只要我将你调包药丸的事揭发出去,你还有活路吗?”杨凝芷冷哼了一声。

青儿吓得趴在地上不住地叩头:“不要,福嫔娘娘您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奴婢死定了。”

“要么被揭发,要么照我说的去做,你自己选择吧!”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杨凝芷下了最后通牒。

青儿蓦地抬起头,下了决心般一咬牙:“好,奴婢答yīng

娘娘,只求娘娘保全奴婢。”

“这就对了,放心,你这么机灵,我可舍不得你出事。”娇唇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亦是温和极了。

青儿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再不敢相信她无害的外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那,奴婢下去了。”见她未置可否,这才敢拖着沉重的双腿离开。

“主子,她不会告发您吧?”及至青儿走远,香桃有些担心地提醒。

杨凝芷断然一声:“她不敢。”话锋接着一转:“你说,今儿个皇上会翻谁的牌子?”一连十几天,皇上都在霁月馆过夜,再这么下去,只怕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好猜,主子,不如叫小厨房做了点心,您晚上送去飞霜殿?”香桃知dào

这是主子的心病,是以百般小心,生怕触怒了她。

点心?只怕唐僧肉都吸引不来他的眷顾,她越发怀念前一段被他迷恋与宠顾的日子,失去的滋味也愈加难以忍受。

所以,她更加痛恨窦涟漪,凭什么,她可以得到皇上无条件的爱与宠,而恨意往往令人扭曲心智直到失去理智。

“侍浴。”

她不能坐以待毙,是时候挽回皇上的心了。

香桃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离天黑还早,心念忽然一动,低呼道:“娘娘,您可是又要泡香水浴?不行啊,会伤身子的。”

“叫你去便去,哪那么多废话。”顾不得了,她现在身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可皇上不来,不一样没法怀上龙子吗,“顺便让小厨房做了点心准bèi

着。”

香桃不敢再劝,只得答yīng

一声去了。

傍晚,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天地间薄暮四起,杨凝芷坐着暖轿来到飞霜殿外。

“奴才给福嫔娘娘请安。”对于这位皇上的新宠,李莲成自是不敢怠慢,老远迎了上来,打了一个千儿,“小三子已通报去了,请娘娘稍候。”

杨凝芷在贴身宫女的托扶下下了轿,虽没有不宣而入的特权,可总管太监殷勤的态度令她颇是满yì



不一会儿,小三子飞奔而出,说皇上宣她进殿,便从香桃手中接过盛有小点心的屉子,款款而上,进得南书房,见他端坐在书案后伏案批阅奏折。

“臣妾见过皇上。”

心中涌上层层的柔情蜜意,杨凝芷盈盈福了一福。

“免礼。”玄寂离眉眼未抬,随口宣了一声。

杨凝芷直起微弯的膝盖,却未急着上前,只站在原地端祥,男人认真做事的样子着实迷人,紧抿的薄唇水色一线,鼻梁如悬胆一般高挺,尤其是一对丹凤眼,明明是世上最多情的华眸,却时常拢了烟寒,时而魅惑难挡,时而峻冷如冰,叫人又爱又怕。

许久不见动静,玄寂离不免好奇地抬起眸,女人痴迷的样子叫他心中略震,便放下狼毫御笔,索性休息一下,“咦,你站在那不出声,光盯着朕作什么?”

第148章 闯下大祸

“皇上好kàn

,叫人看不够。”

杨凝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娇俏之态越怕让人欢喜。

“朕真的有那么好kàn

,以至爱姬连腿都拨不动了吗?”男人都有虚荣心,即便他是九五至尊,理智又异于常人,仍脱不了男人的那点本性。

女人恍然醒悟地跑上去,将手中的屉子置于案上,纤手揭开屉盖,拈了一块云泥糕递到他嘴边,“还说呢,方才尽顾着看皇上了,竟连正事给忘了。”

“唔,味道不错。”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微赞一声。

杨凝芷细长的美眸为之一亮,喜不自胜的神色令他有些感慨,越怕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多吃了几块。

“好啦,吃也吃过了,朕还有些奏折要批,改日去看你。”声线也不由柔了几分,但还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他与窦涟漪约好了,晚膳陪她一起用。

失落之色自脸上滑过,女人可怜巴巴地觑着他,小声地问:“我可不可以再呆一会,保证不打扰您批折子。”

“那好吧。”他有些不忍,便同意了,小女人温婉的脸庞上顿然放出喜悦的光彩,他摇摇头,便重新埋首于堆积的奏折中。

一双温柔的手便搭在他的双肩上揉按起来,起初只是觉得舒服,渐渐地,神思恍惚起来,好几次批错了字,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如精灵一般,勾着你的魂儿,随它四处飘荡,终于,一股火在体内升腾而起,他扔了笔,蓦地将她拉到身前……

李莲成奉命来到霁月馆,通知说皇上有事不能来了。

“什么大事,连主子的约也爽了?”秀珠打破纱锅问到底。

李莲成咳了两声,神色颇是尴尬,窦涟漪一下子明白了,拿起了面前的筷子:“他不来,我们吃自己的。”说话间,挑了一箸菜送入嘴中,到底不如与他共进晚膳时那般好吃了。

“等了这半天,一句不来就完了,害主子饿坏了。”李莲成一走,秀珠唠叨开了。

她微微皱了眉头:“皇上事儿多,等着盼着他的人也多,爽回约不是很正常吗,你至于唠叨个没完。

“奴婢是替您难过。”秀珠终于闭了嘴。

素云拿起一只青花小盅舀了一碗汤,“今儿这道汤清心火,您多喝点。”将小盅放在她面前,轻声道:“主子,皇上的人从来不属于您一个人。”

是啊,谁叫自己嫁与帝王家,她怎么老是忘记这点呢!

“好啦,皇上不来,是他没口福;你们都围上来,陪我一起吃。”窦涟漪甩甩脑袋,将郁结抛开,拍着手示意大家围过来。

起初他们不肯,驾不住她坚持,只得依了她,刚开始还不敢造次,吃到后来放开了,倒是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顿饭。

眼看春节佳节将至,华清宫也开始准bèi

起来,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这日,五儿被秀珠打发到内务府去要些彩纸来,到了那,碰到掌事姑姑严冬梅,两个人还聊了一会,冬梅姑姑还特意叮嘱她,既找到了这么一位好主子,好好做事,别给主子惹麻烦,她脆声答yīng

了,然后取了纸沿路返回。

走到半路,看到一个小太监站在一颗大树下,仰着头瞅着树上。

“喂,你在看什么?”她如今的性子比原来可是文气多了,可江山移改,本性难移,当即跳上去拍了那人一下。

小太监猛不丁地被人来了一下,不高兴地回头翻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没长眼睛。”

怎么说话哪,小丫头眉毛一拧,想了想还是继xù

装淑女吧,顺着他的视线往上一看,哇,好漂亮的一只小猫,浑身雪白,团在一起活像一团雪球。

“雪球,下来,我跟你玩。”小孩心性在这一刻表露无疑,可是雪球压根不给她面子,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一副冷艳高贵的气派。

小太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我在这里逗了它半天了,看都不看一眼,它会理你?”

“理也得理,不理也得理。”她的好胜心被这一句彻底撩起来了,而且她想着,这只猫太漂亮了,弄回去送给主子养着,便蹭蹭蹭跑到了树下。

小太监在后面喊:“喂喂喂,你想干嘛,莫不是想上树,就你,行嘛你?”

“我行不行,你等会不就知dào

了。”哼,叫你小看人,五儿往两只掌心里各吐了一口唾沫,抱住树干,嗖嗖嗖,身子三纵两纵便上去了。

喵呜,雪球终于看到她了,友好地打了一声招呼。

“雪球,我来了,你乖乖的别跑,等会带你去吃鱼。”怕动静太大惊动了猫儿,她动作缓了下来,慢慢地爬到了它蹲着的树干上。

喵……喵……雪球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不安地叫唤起来,“别怕,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来……吧。”说时迟那时快,她伸手一抓,猫“喵呜”一声飞撺而去,竟让她抓了一个空。

“哼,太不乖了,看你往哪跑。”五儿这下有点气急败坏,嚷嚷着就要追过去,耳边却传来嗡嗡嗡的声音,正自奇怪,蓦地看见无数只蜜蜂奔涌而出。

妈呀,捅着蜂窝了,她怪叫一声顺着树干溜了下去。

“啊,这是什么,来人,救命。”

刚落地,便听到尖叫声,她也来不及看了,因为无数只蜜蜂追着人蜇来,都自顾不暇了,赶紧脱下外衣罩在脸上没命地往前冲。

“啊,我的孩子。”

“娘娘,您怎么了?”

“快来人啊,娘娘小产了。”

……

身后乱轰轰的,她压根没时间深想,只顾着逃避蜂群的袭击,没命地跑了一阵,好像嗡嗡嗡的声音不见了,她试探地从衣服下伸出头去一看,哈,果然没追来。

可是主子要的彩纸跑没了,只得再去一趟了,走到一半,看到宫人们脚步匆匆往一个方向奔,她连忙拉住一个人打听:“你们这是要去哪?”

“婉妃娘娘小产了,忙着去帮忙呢。”那人扔下一句,挣脱她奔了出去。

婉妃娘娘小产了?她恍惚记起来了,方才好像听到一句:快来人啊,娘娘小产了,莫非,跟自己有关?

完了,完了,这下惹祸了,婉妃娘娘怀的可是龙子,太后看得像命根子似的,这要是出了事,自己只怕小命难保。

跑吧!一个声音在脑海中跳了出来,脚刚一挪动,别说这是皇宫跑不出去,就算真跑得出去,她也不能丢下主子一个人承担罪过呀!

五儿玉牙一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义凛然地往回走。

“五儿,终于抓到你了,看你往哪里跑。”

没走两步,一队人马“杀”到了跟前,为首的大喝一声,她翻了翻眼睛,心想我什么时候想跑了,人倒是乖乖地由那几名宫人捆了,押送前行。

此刻的缕云居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和肃杀之中,太后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了,皇帝的脸色铁青,众位妃嫔大气不敢出。

里间,婉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来,令有的人揪心,有的人幸灾乐祸,当然面上都是一脸忧心忡忡。

“凶手抓到了。”

随着这一声,五儿被推了进来,情知自己闯下了大祸,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可奴婢不是有意的。”

“五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朕的皇儿。”玄寂离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

太后气得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月碧落连忙帮着顺气,这才张开口:“好你个五儿,平素她们告你顽劣,本宫只当你天真,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歹毒。”

“是她心思歹毒,还是背后有人歹毒可就难说了。”人群中凉凉地传出一句,令所有视线都投向了被指之人。

窦涟漪知dào

自己是躲不过去的,便从众妃嫔中走了出来,径直跪在太后脚边:“太后,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便下结论,是不是为时过早。”

“俪嫔,窦涟漪,每次出事都有你,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孝仁太后厉声指责。

这话何其严重,就连他扫过来的一眼也存了疑,她苦笑一声,自己也想知dào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

“五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不许隐瞒。”窦涟漪偏身,问向跪在一旁的,也是众人眼中的罪魁祸首。

不对,只怕她们早已认定她才是罪魁祸首,而五儿不过是实施了她的指令而已。

五儿当即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连呼冤枉:“奴婢真的不知dào

婉妃在附近,不信,可以找来那个小太监问,他可以替我作证。”

“他是谁,你且说个名字出来。”太后喝道。

五儿这才发觉,她根本不认识那名小太监,汗,终于从额头滴落下来:“五儿不认识他。”

“分明是胡乱编一个人出来,好为自己开脱。”众妃嫔中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关键是太后也这么认为:“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不管怎样,是你令皇子胎死腹中,死罪难逃,哀家给你一个机会,将背后指使之人供出来,或可免你一死。”

第149章 密谋

窦涟漪头皮一紧,脊背发冷,听太后的意思,此事绝非偶然,而怀疑对象赫然便是自己。

“五儿害死皇子,罪无可恕,但说背后有指使人,儿臣倒不这么认为。”虽然这个孩子并非他所愿,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失子之痛于声音里还是清晰可闻。

孝仁太后坐在红木阔背椅上,闻言拍打着椅靠,厉声质问:“皇帝,事到如今,你还想维护这个女人吗?那里面死去的可是你的亲儿子。”

“太后。”从里面呼地奔出一个人来,跪在太后的脚下,抬起脸,众人不禁“啊”了一声,那还是一张脸吗,肿得像猪头不说,上面还布满大大小小的红肿包块,简直惨不忍睹,但见她声泪俱下:“太后,奴婢刚刚看见了,是个皇子,眼睛、鼻子、嘴巴、小胳膊小腿都长全了,那可是您的亲皇孙哪,您忍心皇子死不瞑目吗?”

一番话说得众人不住点头,太后在听到是个皇子而且已成形的时候更是悲痛欲绝,“哀家的皇孙啊,你就这么没了。”

“母后,您别太伤心了,皇孙还会有的。”玄寂离忍住悲伤,上前安慰。

孝仁太后双眸圆睁,“你的意思是这个皇孙就让他枉死了吗?”

“当然不会,来人,将五儿拖下去……”

“皇上,臣妾觉得事有蹊跷,求皇上明鉴!”窦涟漪知dào

他杀心已起,若圣旨一下,断难转寰,双膝原地一转,面向他恳求。

玄寂离面色一冷:“俪嫔,你最好kàn

清情势再说话。”太后句句指向她,若不是他保着,她也难逃获罪。

“臣妾知dào

自己百口莫辩,但也不能为了保全自己而不言,五儿提到的猫和小太监都没找到,急着法办未免太过仓促,恳请皇上彻查。”她苦苦哀求。

男人的语气带了怒气:“即便事出有因又如何,也改变不了朕的孩子为她所伤的事实,她必须付出代价。”

“五儿是无心的。”她急辩。

他挑唇,冷酷:“无心又怎样?害死皇子,不论情由其罪当诛。”

是啊,她怎么忘了,死去的可是玄月皇朝尊贵的皇子,除非能证明五儿是被人故yì

诱使,才闯下大祸的,否则断难逃过一死。

“皇上,臣妾觉得这事是有人谋划的,决非偶然。”

话音未落,孝仁太后冷笑一声:“可不是有人谋划的,那背后的人不正是你吗?皇帝,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犹豫什么,来人……”

“母后,这事交给儿子来办,儿子保证给您一个满yì

的交待。”蠢女人,人家唯恐避之不及,她却一个劲地往前拱,玄寂离抢在前面出声,以免太后罚旨一下,自己想改也难了,“来人,将五儿收押宫刑司,俪嫔幽禁霁月馆。”

“皇上。”

窦涟漪刚一出声,便被玄寂离厉声打断了:“住口,若再敢多说一句,朕立kè

要了五儿的脑袋。”

“……”

她还待争辩,旁边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夏若桐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温言相劝:“姐姐请相信皇上,既不会枉杀无辜,也不会放过凶手。”

这话不轻不重,口气也不软不硬,却令皇后月碧落与皇贵妃安景凉俱是微惊,此女不简单,看似寻常的几句话,却令谁都不可能妄开杀戒,五儿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安景凉急匆匆地回到昭阳殿,一屁股坐在暖榻上,双眼迸射出杀人的光芒:“窦涟漪,你真是本宫的克星。”千算万算,没想到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的岔子。

“娘娘请……啊,奴婢该死。”

小宫女端了茶来,正要奉到主子手上,不想主子手一伸,茶盏碰翻,水悉数洒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吓得小宫女双膝一软,想都没想便伸手拭向湿哒哒的衣衫。

“混帐东西,你的手往哪里摸?”安景凉赶在之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小宫女的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还不给本宫滚下去。”

小宫女听到这一声,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娘娘,怎么办?”贴身宫女已找了干净衣衫来替她换下,一脸的惶恐不安,当时听到消息时,灵姗便吓得差点倒地,主子再过三个月便要“临产”,早已预定的婴儿却小产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安景凉换好衣衫,坐在榻上抚着珍珠耳坠半天不语,蓦地,手指一顿,启唇吩咐道:“接生的稳婆应该还没出宫,你快去,把她给本宫叫来。”

“是。”

灵姗已经没了主意,主子说什么是什么,当下转身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安景凉一个人,她摸了摸圆若西瓜的大肚子,唇边浮上一丝冷笑:这个孩子她志在必得,挡本宫者不得好死。

不一会儿,灵姗带了王稳婆来,她是京城一带有名的接生婆,专门为皇室与达官贵人家服wù



“草民拜见贤贵妃,祝贤贵妃早生皇子。”

这王稳婆终日周旋于天家贵胄王公大臣家,早已练得圆滑世故,见什么人自然会说什么话。

“本宫托你吉言了,起来说话。”

安景凉似笑非笑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玉莲,替本宫褪下外衫。”

“娘娘?”

灵姗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要本宫说第二遍吗?”声线微沉,隐了不满。

灵姗不敢怠慢,上前服侍着替她脱下外面的紫色缀满繁花的宫装,“啊。”一声短促自王稳婆的口中发出,而她的双眼陡然张大,带着八分惊愕又有两分茫然地盯着贵妇的腹部。

“怎么会这样?”良久,王稳婆喃喃自问。

安景凉将枕头摘下丢在一边,视线投向尚未回过福来的婆子身上:“都是自己人,本宫便没必要装了,你说呢?”

“娘娘,王婆子什么都没看到,您放心,草民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出去。”王稳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常年行走各大家族之中,什么事没见过,这假孕争宠上位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华贵妇人的唇边却抹开一道温凉的笑意,声轻若潺潺流水:“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咚地一身,王稳婆栽倒在地,双手乱摆,口里一个劲地央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草民不想死,娘娘饶命啊。”

“谁说要你命了,灵姗,快扶起来。”安景凉略皱了皱眉头,示意道。

王稳婆在玉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犹是害pà

地睃了她一眼:“真的,娘娘您不会杀了草民?”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啊,这么大的秘密,换作是自己,若被人知dào

了,也保不齐会杀人灭口吧。

“刚才不说过了吗,都是自己人,本宫还求你帮忙呢,怎么会舍得杀你呢。”见火候到了,安景凉还想压一压,刻意在“杀”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稳婆听得心惊肉跳,上牙齿磕着下牙齿发出叮叮的声响:“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这就对了。”安景凉满yì

地点点头,转脸冲帖身宫女吩咐道:“去,拿五百两银子来。”

灵姗赶紧去库房称了银两出来,一尺见方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码了一百只五两一锭的元宝,安景凉用下巴点着银晃晃的一堆:“这些是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一千两。”

王稳婆的双眼发出贪婪的光芒,一千五百两,足以让她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享shòu

余生了,可是,那也得有命花是不是?

“娘娘,无功不受禄,这银子草民不能收。”情知这钱一定不好拿,她推脱道。

奸诈,安景凉在心里骂了一声,面容一寒,“这银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本宫这里有一件事需yào

你去办,办成了,不就是功劳吗?”

“娘娘说笑了,草民除了会接生,其他的也不会,哪帮得上娘娘的忙。”王稳婆硬着头皮周旋。

安景凉早就不耐烦了,当即不再绕弯子:“外面都知dào

本宫怀胎七月,可事实你也看见了,所以要你在外面帮着找几个孕妇备着,最好提前几天出生,择个男的,到时我这边一‘发作’,将那孩子抱了来顶上即可。”

“娘娘,假冒皇子可是死罪啊。”王稳婆的额头冷汗直冒,她也顾不得擦拭。

安景凉淡淡地瞥过去一眼:“你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吗,是现在就被本宫灭口,还是帮本宫做成这件事后,远走高飞下辈子吃喝不愁,你自己选择。”

“好,草民答yīng

帮娘娘。”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静默后,王稳婆一咬牙,应下了这件差事,而且,她也没得选,若不答yīng

,只怕连这个门都出不去,再说了,一千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贤妃娘娘描绘的好日子她听着也心动,索性赌一把。

“娘娘,皇后知dào

您没怀孕,到时候告发出来怎么办?”及至老妇拿揣着银两走了,灵姗还是不放心。

眸底决绝与狠毒的光芒一闪,安景凉哼了一声:“本宫既然敢这么做,便有法子让她闭嘴。”

第150章 嫁祸

五官端正的脸笼罩在厉色当中,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这样的嘴脸只有最信任的宫人方可得见,灵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惴惴不安的心倒是安定下来,对于主子的心计她深信不疑。

这边,事态继xù

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皇上派人遍寻华清宫也没找到五儿口中的那只猫,又将合宫年轻的太监集合在一处,让五儿指认,结果也没找到她所说的那个人。

而后宫议论纷纷,各宫心思不一,但对于皇上偏袒俪嫔,赏罚不明的看法却是一致的,再加上婉妃终日哭闹,逼着皇帝为死去的孩子报仇,玄寂离也倍感压力。

这日晚上,青儿忽然来到听风居,说有重yào

事情禀告福嫔娘娘,小太监进去通报后出来,宣她进去。

“什么事?”

灯火通明的偏厅里,杨凝芷躺在贵妃榻上,两个小丫头一边一个,拿着玉轮替她轻轻地捶着腿,此情此景,过去只在别的娘娘那见过,如今自己也可以这般享shòu

了,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青儿看了看左右,杨凝芷会意,便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小丫头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青儿这才禀告:“奴婢听说俪嫔娘娘在暗中调查宫中侍卫。”

“她怀疑五儿口中的小太监是侍卫所扮?”杨凝芷哗地坐了起来,大概觉得表现太过夸张,整了整略有些蓬松的发髻,换了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青儿,你应该也不希望看到她东山再起吧。”

青儿毫无犹豫道:“那是自然,青儿被她赶出来的事便不提了,只在丸药中加麝香这事若被她发xiàn

,青儿断无好果子吃。”

“算你聪明。”杨凝芷当初逼她下水,就是令她不能回头,不得不跟自己绑在一起,当即命香桃取了三百两银票来交给她:“你拿着这些,再设法偷几件旧主子的首饰,子时在霁月馆后面的树林里交给一个穿侍卫打扮的男人,将首饰和银票交给他便走。”

“现在吗?”青儿有些不懂。

杨凝芷用力一点头:“对,即刻去办,记住,这事可以说关系到你我的性命,不得有误。”

“是,奴婢一定办好。”青儿发誓般回答。

看着着一身宫女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扬声叫了一声:“香桃。”喊声一出,香桃答yīng

着进来了。

“你有些日子没去看李侍卫了,熬碗汤给他送去。”杨凝芷徐徐啜了一口茉莉香片茶,满口的清香令人极是舒适。

香桃脸略略一红,虽有些扭捏,清脆的声音仍透露了一丝喜悦:“谢谢主子。”李达是她的老乡,一来二往的,互生好感,与这漫长的为奴生涯中,也算是一点难得的慰籍。

过了好一会,香桃提着一个小瓦罐进来了,见杨凝芷躺在在贵妃榻上,闭着眸,似乎睡着了,不想打扰主子,便悄悄地转身。

“回来。”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脚步随之一转,香桃走了回来,解释道:“奴婢以为您睡着了,怕打扰您。”

“我看看,做的什么。”杨凝芷示意她蹲下来,自己则欠身揭开深色的瓦盖,一缕浓郁的老鸭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嗯,好香。”

香桃当即道:“不如您喝吧。”

“不用了。”杨凝芷淡然一声中,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将里面的粉末倒了进去,又操起小勺匀了匀。

香桃绯红的脸一下子失色,惨白一片,“娘娘,您这是……要他死吗?”

“香桃,我知dào

你喜欢他,可你想想,如果他被皇上抓到,再供出我们,你我性命都没了,还要这感情有何用?”

杨凝芷复躺下,烛火摇曳,在温柔的脸上投下一忽儿暗一忽儿明的光影,但,神色始终是平和的,无害的,用娓娓而谈的语气继xù

交待。

“我算好了,你现在约他在霁月馆后面的小树林见面,将汤给他喝下,然后告sù

他自己暴露了,让他赶紧离开皇宫避避风头,差不多子时的时候你立kè

离开,叮嘱他等你走远了再走,接下来的事便交给青儿。”

香桃的心中如天人交战,好不容易找到一点慰籍,就这么失去确实有些舍不得,可主子说得对,若是性命都没了,万事不都成空吗?

李达,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别怪我心狠,玉牙一咬,她下了决心般从地上起来,“主子,那奴婢去了。”打完招呼,毅然转身而去。

此刻,飞霜殿外,玄寂离负手立在院中央,五儿害死皇子的事件毫无进展,她的嫌疑反而日渐增大,太后对他明显的袒护极为不满,着实令他伤神。

“李莲成,你说五儿口中的小太监会不会根本不是太监?”他沉吟着问。

皇上心情不好,底下人自然惶惶不可终日,身为总管太监的李莲成也不例外,闻言,双眼一亮,遂恭着身子答:“皇上明鉴,奴才觉得有这个可能。”

“如果不是太监,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大内侍卫。”玄寂离继xù

分析。

李莲成小心地睃了他一眼,提议道:“那明儿个让五儿姑娘认人去?”一名小太监便在这时轻手轻脚地走了来,“回禀皇上,福嫔娘娘求见。”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宣!”

玄寂离略轩了轩眉,这个时候,他实在没心情调笑。

院门口,女人一袭青绿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撒花裙,搭上雪羽坎肩,行动间,领口羽毛翩翩起舞,灵动极了。

“这身搭配得好,就是太单薄了些。”及至女人婀娜多姿地行至跟前,正要盈盈下拜,被他扶了起来,眸光极难得地含了一丝欣赏,又问:“这么晚了,怎的跑来了?”

杨凝芷倚在他的身上,斜睨着他娇声一笑:“听皇上的口气,好像不欢迎?”

“这个时候,还只有芷儿温柔如春水,一解朕烦心。”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一句,拉着她往飞霜殿里走去。

女人歪了头,快活地嚷道:“皇上还别说,芷儿此来真是想替皇上分忧来了。”

“噢,说来听听。”眉目轻扬,他不觉兴味。

杨凝芷当即正色道:“臣妾知dào

皇上为姐姐的事烦心,臣妾也是一直放不下,这几天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就在方才,突然想到会不会那名小太监压根不是太监,而是别的什么人,比如侍卫?”

蓦地发xiàn

男人盯着自己不错眼珠,她害pà

似地缩了缩身子,怯怯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说错了,还是女人家家的不该管这些事。”

“没有没有。”她胆怯的样子令他心疼,连忙安慰:“芷儿,若后宫人人如你一样善解人意,又不计前嫌,朕也就没这么烦心了。”

笑容如花般绽开,杨凝芷毫无掩饰的喜悦令他感慨,他施予的恩宠哪怕小到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赞扬,她也会欣喜万分、受宠若惊。

“芷儿,她那样斥责你,你真的一点也不怪?”当日窦涟漪指着她骂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杨凝芷笑着摇头:“不怪,姐姐也是生气臣妾夺走了皇上的爱,情有可原,而且姐姐平常对臣妾多有照顾,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哪会怪呢。”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她的脾气就是那样,急了连朕都敢呛。”一想到某人嗔怒喜怨的样子,玄寂离忍不住呵呵一笑。

一提到那个女人,男人脸上顿然焕发出的神彩,令杨凝芷嫉妒得要命,凭什么她能轻易得到别人用尽心思都得不到的爱与宠,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像一条毒蛇盘驻在心间挥之不去。

“臣妾明白,不会跟姐姐计较的。”面上却是甜甜一笑,乖觉得要命。

次日午时,巡逻的侍卫才发xiàn

了尸体,一下子惊动了整个皇宫,除了被禁足的俪嫔,太后、皇上以及各宫娘娘齐聚飞霜殿。

不一会儿,被皇上派出去办差的李莲成急步而来,见过礼,在太后的追问声中回禀道:“已经带五儿指认过了,确系她那天见到的小太监,不过死者的真实身份确如皇上分析的,其实是一名侍卫。”

“侍卫?那他假扮太监作什么?”

“这还用问吗,故yì

诱导五儿呗。”

“这么说,婉妃出事真不是意wài

。”

玄寂离咳了一声,议得正欢的众妃嫔住了口,听得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死亡时间、地点、死因可查明了?”

“回禀皇上,死者是在霁月馆后的树林子里发xiàn

的,大概死亡时间是子时,仵作正在验尸,死因待查,另外,从死者的身上搜出一些东西。”李莲成回头示意,一名小太监端着一个乌漆托盘上来,将里面的物件呈给太后与皇上看。

一支累丝玫瑰金钗,一对珍珠耳坠子,一副七彩缀宝石项链,以及一对翡翠镯子,外加银票若干。

“看着好眼熟。”坐中有人先是小声自语,忽然失声大呼:“那不是……”

杨凝芷不敢置信地将后面的话咽了进去,萧丽云接着她惊呼道:“好像是俪嫔的首饰,对,就是她的。”

第151章 跪求

“真是呢。”其实经杨凝芷欲盖弥彰的一提醒,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只是犹豫着要不要说,既然有人出了头,便纷纷出声认同。

坐中呼地飞出一道俪影,众人一看,竟是不顾尚在病中的杜婉莹扑倒在地,含恨而泣:“太后,皇上,您们一定要给臣妾作主,给臣妾的孩子报仇啊。”

“来人,快扶起来。”太后哪见得她弱不禁风外加痛不可抑的模样,忙吩咐人将她扶起,送回去落了座,这才将视线转向旁边:“皇帝,俪嫔只怕脱不了干系,这事不给个交待是不行了。”

众人的视线一起看向面色铁青的男人,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森冷的字符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玄寂离口中挤出:“五儿致死皇子,杖毙;窦涟漪管教不严,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着幽禁白沙洲。”

“不公平。”

杜婉莹一下子蹦了起来,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大殿。

“婉妃,朕念你刚经lì

失子之痛,不予苛责,来人,带婉妃下去好生休息。”玄寂离眉头紧锁,显见得心情极差。

偏偏杜婉莹骄纵惯了,又在极度伤心之中,哪顾得上察颜观色,扑上去抓住龙袍的一角:“皇上,您不可以如此偏心,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都已经成形了……”

“来人,带下去带下去。”玄寂离心烦意乱地挥手让其退下,转身上首的孝仁太后:“母后一大早被吵醒,想是也累了,不如令皇后送您回宫歇息去?”

孝仁太后点点头,这事也只能如此了,若深究下去,后宫止不定血雨腥风。

窦涟漪得到消息的时候,手中的书一下子掉在地上,“皇上要杖毙五儿?”

“是的,李公公已经带人执行去了。”小英子是跑着回来的,这会气喘吁吁的,大口大口的匀着气。

怎么会这样?

她昨天故yì

放出风去,说自己怀疑小太监是侍卫假扮,为的是打草惊蛇,将隐藏在幕后的人引出来,因何一夜之间,事情演变至此?

“快,我要阻止。”

窦涟漪嗖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抬腿往外跑。

“娘娘,不可以。”小英子大呼一声,主子即将被幽禁的事他还没来得及禀告呢,“素云,快拦下主子。”

素云赶紧追了上去,脑子中也迅速分析了一下情势:“主子,皇上急着处死五儿,恐怕也是怕她牵连了主子,您这个时候还是回避为好。”

“回避?再回避五儿的命就没了。”窦涟漪一路疾行,压根听不进去。

素云也沉默了,她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五儿死啊。

飞霜殿外,值守的小三子公公将她拦住了,“俪嫔娘娘,皇上发下话了,谁都不见。”

“让开,我今天一定要见到皇上。”生死一线,她顾不得规矩礼仪了,厉喝一声,径直往里闯。

小三子是李莲成的徒弟,师傅的那身本事自然也学到了一些,情知这位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当下不敢过份,又怕皇上怪罪,是以且拦且劝:“俪嫔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千万不要惹火烧身,娘娘,娘娘。”

“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想活了吗?”两人刚一进殿,里面便传来薄怒的一声。

虽是薄怒,小三子也吓得不轻,腰恨不得弯成了九十度:“皇上,奴才该死,俪嫔娘娘要见您,奴才拦了没拦住。”

“哼,你的确是该死。”

但听扑通一声,小三子趴在了地上,不住地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臣妾自己闯进来的,您别为难底下人。”窦涟漪走上前,跪在他面前。

玄寂离挥退小三子,冷眸,冷颜,冷声,一起逼下来:“俪嫔,你是不是以为朕真不舍得罚你?”

“皇上,求您收回杖杀五儿的旨意,臣妾任您处罚。”她仰起清颜,恳求道。

男人面色一寒,令周遭的空气俱然冷了好几分:“你觉得这可能吗?”

“五儿是冤枉的,她只是被人利用了,皇上明鉴。”可恨她现在证据不足,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仁慈了。

玄寂离忽然盯着她,足足过了一刻,方才开口:“朕自然知dào

五儿是被人利用的,窦涟漪,朕实在没想到会是你。”

什么意思?

下一刻,窦涟漪忽然明白过来,失声而问:“皇上,您怀疑背后的指使人是臣妾?”

“难道不是你吗?”

玄寂离看向她的眼神没了爱恋与宠溺,说不出的痛心与失望。

“不是,臣妾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皇上,别人不了解臣妾的为人,难道您还不了解吗?”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可是从来没质疑过她的品质,如今,她不敢想下去了。

唇边绽开一抹清冷的笑弧,他的声音再冷,也不及话里的含义冷:“朕或许真的不了解你。”

“寂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真的不了解我?四儿不懂。”

眼底有几不可见的光芒闪了闪,终是湮没在一片寒意里,“不必说了,退下吧。”

“皇上,您不能滥杀无辜啊,皇上!”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令男人的脸骤然变了色。

玄寂离盯着她,一字一顿:“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朕便是黑白不辩的昏君,是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怔了怔,她赶紧澄清,随即退而求其次:“皇上,您给臣妾一点时间,臣妾一定查出幕后指使人……”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将她的话打断:“哟,姐姐也在这。”杨凝芷在中殿门口犹豫不进,朝着男人福了一福:“皇上,臣妾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朕叫你来侍墨,还说什么不是时候。”

玄寂离神色缓了缓,朝她一招手。

杨凝芷这才款款前行,经过她时,女人微瞟过来的一眼透了一丝得yì

,不过一瞬,恢复了温柔可人微带怯怯的样子。

“还不下去。”玄寂离朝跪在下面的人扫来一眼,口气微显不耐。

若是往日,窦涟漪才不愿杵在这里收看他与旁人的暧昧表演,但现在她不能走,“皇上若是不答yīng

臣妾的要求,臣妾不走。”

“你是在逼迫朕吗?”居高临下的一声,盛满了怒意。

她倔强地挺直了腰身:“臣妾不敢。”

“放肆。”玄寂离一拍桌子,“窦涟漪,你可听好了,就算你今天跪死在这里,朕也不可能改变旨意。”

好,既然救不下五儿,那我就跪死在这里好了,窦涟漪牛劲也上来了,一动不动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要跪,外头跪去。”

斜前方蓦然发出一声,令她吃惊地抬起眸,不敢置信这样的话真出自他的口,然,男人不耐的眼神已证明了这是真的。

玄寂离,你真的变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失魂落魄的步子走向殿外,于大殿门口跪下,她倒要看看,他真的忍心看着她跪死在这里。

“皇上,姐姐一时想不开,您别生姐姐的气。”杨凝芷攀住男人的手臂,仰起精致的小脸,窝心地宽慰道。

玄寂离坐下来,颇是欣慰道:“幸亏你跟她们不一样,否则朕没个清静处可待了。”

“皇上,臣妾不喜欢争风,只愿做您的贴心小棉袄,若能慰得君心一二,那可是臣妾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女人温婉的神态,贴心的话语,如一片羽毛轻拂着他的心。

玄寂离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始批阅奏折。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天阴沉沉的,天地间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期间有小太监出来劝她起来,但她倔强地不肯。

当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后,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随着呼呼的冷风飞舞而下,却落地即化,升腾起一片轻雾,极是美丽的景象。

然后一点一点的光亮透过薄雾,那是各宫燃起的烛火,眼前的景色又别致了几分。

但窦涟漪无心欣赏。

因为她觉得冷,便下意识地蜷缩了身子,午膳也没用,晚膳更不知着落,简直饥寒交迫,但她咬牙坚持着,希望能令他回心转意。

“俪嫔娘娘,您怎么跪在这?”雾气中走来一个人,听声音是总管太监李莲成。

她神情一振:“李公公,五儿怎样了?”

“娘娘。”

等李莲成到了跟前,依稀可见到嗫嚅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你快说啊?”因为急,她的声音带了少见的凌厉。

李莲成仿佛一咬牙,终于道出:“已经杖毙了。”

“啊。”

她的身子一晃,终于不支倒地。

殿内,小三子小心地点了灯,本就心神不宁,半天未批一个字的玄寂离索性搁了笔,本想问外面的人怎样了,话到唇边改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上,已是酉时了,要传膳吗?”

他突然记起来,外面的那个女人好像没用午膳,那会他存着心不管,以为她饿急了自然会起来,没想到她那么倔,后来他又叫人出去劝她起来,女人也是不听,令他心疼之余又生气不已。

“传吧。”

他的脸上可是不起一丝涟漪。

第152章 幽禁

“皇上,臣妾告退。”虽然男人极力不露声色,但细心的杨凝芷还是发xiàn

他心神不宁,明明想要留下来陪他用膳,却以退为进。

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李莲成跑了进来:“皇上,俪嫔娘娘晕过去了。”话音未落,一个人嗖地一声冲了出去。

宫人提着灯跟在后面。

天黑,外面又雾气迷蒙,直到灯光打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玄寂离终于看清蜷缩一团的女人,尤其是紧抱的双臂,可见是冷到了极点。

“快去宣太医来。”

心痛瞬间弥漫心头,他一把抱起她飞奔向暖阁,将她的身体放在榻上,头侧靠在自己怀里,屋子里灯火辉煌,愈加映衬得她面色卡白,双唇冻得一片乌紫。

“傻女人。”他俯下身去,脸贴着她的脸,试图将温暖传递给她。

不一会儿他的御用太医便到了,诊看了一下,便断定是又冷又饿,心力交瘁所致,让熬点鸡丝小米粥喂下去,应该便可好转。

“快去。”

他催促一声。

“皇上,您别担心,太医也说了,姐姐没什么大碍。”杨凝芷恨得牙根发痒,那会男人虽是心神不宁,到底不管不顾,她以为他是真生气了,没想到女人不过是晕了一下,他便急成这样,尤其是脸贴脸的那一幕,看得她的心都碎了。

玄寂离似乎这才发xiàn

她的存zài

,挥手令她退下:“你去吧,朕一个人陪着便行。”

“是,臣妾告退。”

她低眉的那一刻狠狠地刺了他怀中的女人一眼,敛首行礼,脸上已然恢复了温婉可人的神色,听话地退了下去。

许是他的体温起了作用,女人的脸色好多了,小米粥也端过来了,他便撬开她的嘴巴,亲自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终于,先是长而浓密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宛如蝴蝶扇动着双翅,继尔嘤宁一声,双眸缓缓张开。

乍然醒来,还有些不适应屋子里明亮的光线,她本能地闭上双眼,鼻息里便是他的气息,熟悉入骨,窦涟漪猛然睁开双眼,挣开他的怀抱,无奈动作太猛,身子不支又倒了下去,被他一把托住了。

“不要碰我。”

她瞪着他,眼神仿佛不认识他似地,原以为跪那么一下便可以唤起他的怜爱,答yīng

自己的要求,如今想来真是天真哪。

“别闹了,好不好?”他轩了轩眉,轻哄的语气。

窦涟漪紧崩的脸没有一丝笑容,身子虚飘飘的,声音毫无力度,但极是干脆:“臣妾没闹,臣妾也不敢闹,怕您将臣妾也给杖毙了。”

“这事不许再提了。”淡淡的声音里透了不容置疑,他的手又揽上她的肩,将之扳向自己。

她用力挣脱开去,脸色因为激动而泛出了红晕,倒显得有了些生气,唇边却冷笑连连:“为什么不许提?呵,皇上也怕枉杀无辜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吗?”

“住嘴,俪嫔你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已极力维护,她却不识好歹,真是被自己宠坏了。

窦涟漪一想到五儿血肉模糊的样子,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大声道:“臣妾当然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怎么,皇上不敢听,还是心中有愧?”

“够了。”玄寂离终于忍无可忍,大喝着起身,盯着她一字一顿:“俪嫔有错在先,不思悔改在后,每每以下犯上,傑骜难驯,罚其立即幽禁白沙洲,李莲成。”

“奴才在。”

李莲成刚刚还在为皇上与俪嫔重修旧好暗舒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吓得他大气不敢出,听到主子叫自己,赶紧恭身答yīng



“即刻送走,不得耽搁。”

丢下这句,玄寂离拂袖而去。

“俪嫔娘娘,您这是何苦。”李莲成叹息一声,“请吧。”

走就走,他已经变得她不认识了,与其相见两不欢,不如不见,窦涟漪跳下地,人晃了晃几欲跌倒,忙撑了榻手才稳住了身形,一步一挪地走出了飞霜殿。

夜色中,漫卷西风裹着漫天的飞雪洒下,一辆马车在风雪夜中急驰,周围十数匹高头大马随行,马上之人俱是玄衣劲装,散发出峻冷的气息。

路上偶有夜行人,一看这架势便避之不及地站在墙根下,心里猜测着定是京城哪家王公贵族的家眷,却不知,车里坐的正是被皇上罚出华清宫,前往白沙洲幽禁的俪嫔娘娘。

“主子,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将就着吃一口吧。”

车里,秀珠将随身带着的小酥饼递给她。

“我没味口。”窦涟漪靠在车身上,浑身没有一丝力qì

,心里如同一把小刀来回地切割着,痛不可抑。

玄寂离,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被深深地打动了,一路走来风风雨雨,这份爱日久弥坚,然而此刻,她却一遍遍地问自己:他还值得爱吗?

一念既出,心,怅然若失,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难过之极,原来,他早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强行剥离这份爱,她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原来,爱上只要一瞬间,不爱却是这么艰难。

玄寂离,我该拿你怎么办?

百转千回中,马车得地一声停下了,下车一看,人已经站在皇宫的仙霞池边,一只木船早已候在岸边,主仆四人上了船,缓缓荡向对岸。

“奴才、奴婢见过俪嫔娘娘。”看来这边的人早已得到消息了,将屋子收拾出来了,倒是干干净净的,屋子里还烧了碳盆,一进去暖融融的。

身子倒是不冷了,心却冰凉。

她也没心情理会,便让秀珠安排去了,自已则在素云的服侍下躺了下来,“主子,看来皇上还是关心您的,这里一应设施倒还齐全。”素云安慰道。

那又怎样,她翻身向里,那意思不言而喻,素云知dào

她在气头上,便闭了嘴,将簇新的织锦被子盖在她身上,小英子将火盆移了进来,又灭了烛火,方才与素云一道悄声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陷入黑暗当中,她又累又困,却就是睡不着,一会儿是五儿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情景,一会是他冷酷的面容。

想要恨他,却在下一秒转化;

想要继xù

爱他,却又怀疑这样的他还值得爱吗?

辗转反侧大半晚上,终于混混沌沌地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积雪透过窗纸,将屋子映照得格外明亮。

“主子,您醒了。”

秀珠和素云早已候在帐外。

她嗯了一声,在她们的侍候下起了床,一边洗漱一边唤来小英子:“你去关睢宫一趟,将宁静如留给我的那本香典取了来。”

小英子答yīng

着去了。

“主子,您莫不是想用迷香来迷惑皇上,令皇上重新宠眷于您吗?”秀珠一边问一边心想:我的主子呃,您只要稍稍将脾气收一下,也不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哪需yào

借助这些东西。

窦涟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亏你想得出。”

“主子,您是不有所怀疑?”到底还是素云有头脑,一下子猜到了根本。

见她们打哑迷,秀珠嚷嚷起来:“怀疑什么,好主子,快告sù

奴婢。”

“等小英子拿了来,看看再说吧。”这么一会子,梳洗装扮好了,窦涟漪从昨天中午便没怎么进食,肚子早空了,“有吃的没有。”

“有有有,一大早便备下了,奴婢去拿来。”秀珠一大早便做好了早膳,就怕她不吃呢,见她终于不“绝食”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用完早膳,小英子也回来了,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秀珠,你说你看见听风居大量地收集各式花瓣,是吗?”窦涟漪一边翻阅一边问了一声。

秀珠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奴婢好几次去花房都碰到香桃来取花,有时一提蓝还不够。”

“宫里都知dào

,福嫔娘娘独喜欢茉莉,弄这么多各式花瓣,她想做什么?”她早就有所怀疑了,起初看到皇上迷恋杨凝芷,她只是吃味,后来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素云见她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漫无目标似的,后来翻到一页,手指一点一点且视线凝聚,当下也不敢乱猜,只是问道:“主子,您可有所发xiàn

?”

“小英子,你再跑一趟,去花木房要些花瓣来,没有现在的,干花也成:牡丹、玫瑰、依兰……”窦涟漪一口气报了十几样花名,小英子一一记住了,立马办去了。

此刻,华清宫那边却是有了新发xiàn

,经过验尸,死者是中毒而死,且毒源也找到了,服食掺有断肠草的食物所致。

据说断肠草又名山砒霜,花呈喇叭型状,多生于路旁、草丛中或灌木丛中,有剧毒。

这个消息在宫中不径而走,人们感叹凶手足智多谋之余,不免人人自危,你想想,这种花随处可见,若有人想害你,简直是轻而易举,皇上下令对御膳房彻查了一遍,各宫也对各自的小厨房进行了自查,好在并无不妥。

大家松了一口气,便开始猜测起谁是那个投毒之人。

杨凝芷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到皇后殿。

第153章 告发

“你听说了没有?”见了礼,安排坐了,又奉了茶,皇后月碧落忧心忡忡地提起了宫中吵得沸沸扬扬的事件。

杨凝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左右看了一眼。

月碧落心中一动,当即摒退宫人:“你们都下去吧,没本宫的吩咐不得进来,玲珑,你在门口守着。”

玲珑答yīng

一声,带着众宫人退下,月碧落勾勒得极是精致的眼直视过来:“现在可以说了吧。”

“皇后娘娘,那名侍卫死于断肠草的消息想必您已耳闻,如果臣妾知dào

是谁投的毒,您信吗?”杨凝芷将茶盏置于茶几上,十指交叠于并拢的双腿上,保持着恭谨甚至是谦卑的姿态,这个时候,她还没本钱在这位尊贵的女人面钱造次。

月碧落“噢”了一声,眉头略略皱起:“既知dào

,为何不直接禀告皇上,好缉拿凶手。”

“当然,臣妾也只是猜测,并无实证,加上怀疑之人又是皇上最心爱不过的人,是以不知dào

该不该说。”

自从发xiàn

窦涟漪是前皇后后,她判定现任皇后是绝对容不下前任的,但月碧落倒是从未为难过窦涟漪,相反,许多时候还加以维护,这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想保持在皇上心目中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好印像,并不想出头。

“不管是谁,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说。”月碧落已然猜到了她口中的怀疑对象是谁,将手中的茶盏往红木小几上一顿,颇是不悦道。

而杨凝芷也猜到皇后应该知她所指是谁了,还有兴趣听下去,看来所谓大度也不过如此了,心中有了底,当即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皇后教xùn

得是,臣妾之前居在关睢宫时,偶然发xiàn

俪嫔那里有本小册子,好像是宁静如送给她的,里面记载了好多用花卉制香的法子,用断肠草杀人的方法寻常人可是想不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月碧落双眼一亮,宁静如用香的妙处她可是见识过的,赫地站了起来:“你怀疑俪嫔杀人灭口?走,马上报gào

皇上去。”

杨凝芷满yì

地看到自己点的火烧起来了,但她不想出头,当即跟着起身,却迟迟不动:“皇后娘娘,毕竟皇上喜爱俪嫔,直接去告发难免让皇上以为您没有容人之量。”

“依你说,怎么办?”月碧落是越来越喜爱这枚棋子了,心思缜密得连自己都得不耻下问,若牢牢掌握在手里,将作用发挥到极致,真是不错。

杨凝芷这才将计划和盘托出:“俪嫔原先身边的小宫女青儿,这会应该在外面候传,可叫她进来,令其上皇上那告发去,娘娘您觉得如何。”

不错,既达到了目的,又不用承担打压妃嫔的不良名声。

“那让她进来吧。”月碧落欣赏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恢复了端庄持重的风范。

不一会儿,青儿被唤了进来,平常胆子也算大的,乍然见到后宫之尊,也不免生出畏惧,跪在地上山呼千岁。

“青儿,你从前是跟着俪嫔的?”月碧落复端起茶盅,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觉得今儿个的茶好像格外的香馥。

青儿硬着头皮答:“回禀皇后娘娘,奴婢之前是服侍俪嫔的,不过后来被赶出来了。”

“那你应该知dào

当初宁静如离开皇宫前,送过俪嫔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着各种用香的法子。”月碧落对这对旧主仆俩的过节不感兴趣,直奔主题,且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青儿眼珠乱转,显然在权衡利弊,杨凝芷当即淡笑一声:“青儿,你不用转花花肠子了,那本小册子夏天晒书的时候我可是见过的,你别说不知dào

。”

“奴婢不敢隐瞒,宁静如是曾送过俪嫔一本小册子,但里面记载的什么,青儿不识字,是以并不知晓。”青儿额头沁出了汗珠,哪还敢隐瞒半分。

月碧落满yì

地点点头:“这样吧,本宫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去皇上那里告发俪嫔,就说她收藏的一本小册子上有关于断肠草的记载。”

“娘娘,奴婢不敢。”

青儿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口中连说不敢。

“怎么,本宫的话你是不听?”森冷的一句自头顶斜上方传过来,令地上之人如芒刺在背。

杨凝芷在一旁添柴:“害你旧主子的事,你不做也做了不少,若被她知dào

了,你还有得活吗?”

青儿趴在地上半天不动,终于,抬起头来:“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是奴婢的福分,奴婢照做便是,只是往后奴婢再也回不去了,福嫔娘娘若肯收留的话,奴婢当义无返顾。”

“这个自然,事成之后,你到我宫里当差,待遇与香桃一样。”青儿的要求并不过份,每个人都有私心,若她毫无所求,倒要令人生疑了。

青儿咚地叩了一个响头,起身去了。

玄寂离听完她的告发,负手,背对着门,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飞霜殿陷入空前的沉寂当中,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皇上的哪根神经,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蓦然,他赫地转过身来,恭身静立的李莲成将腰身又勾下几分。

“即刻搜查关睢宫,若无发xiàn

,去白沙洲搜,直到找到那本小册子为止。”玄寂离脸色铁青,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李莲成小心地答yīng

一声:“是,奴才即刻着人去办。”

白沙洲的几位并不知大祸临头,小英子借来一个药碾子,秀珠和素云将那些花瓣按一定的比例放入其中,再捣碎,这活看着轻松,而且花香四溢好不醉人,实则不然,几个人轮流干了一上午,方捣出了花泥。

“成了。”

终于,秀珠甩了一头汗珠,兴奋道。

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看书的窦涟漪放下书,示意道:“快挑一点我闻闻。”

秀珠便挑了一勺子花泥,自个先闻了闻,一股奇异的香味沁入鼻端,才走了两步,脚步扭捏起来,整张脸红如云蒸霞蔚,最要命的是,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快,拿茶水浇她。”

窦涟漪一看,心里明白了几分,大叫着吩咐一声,素云也发觉秀珠不对头,赶紧依命端起桌子上的茶盅泼向秀珠的脸。

“好难受。”

秀珠被凉水一急,整个人清醒了一些,但心中的那股火一时来不及消散,扯开衣领直嚷难受。

“扶她去休息一下。”

窦涟漪吩咐完,小英子早已从秀珠手里抢下盛着花泥的小勺,犹豫着要不要给主子的时候,见她示意自己拿过去,当即上前递与她,只是不放心地提醒:“可能有毒,主子小心着点。”

可不是有毒么,只是此毒可是世上最销魂的一种呢。

花香极是浓郁,她便用手臂调节距离,远中近地捕捉它的香气,香气是一致的,只是杨凝芷身上的味道淡若似无,它存zài

着,却极难捕捉到,难怪一向心思缜密的玄寂离也着了道而不自知。

“将那些花泥风干。”

这事只能小英子干了,再催情的毒对他都没用。

小英子答yīng

一声,抱起药碾往外走,一队人马就在这时冲了进来,“大胆,这是俪嫔娘娘的住处,岂是你们随便敢闯的。”他当即喝了一声。

“我们找的就是俪嫔娘娘。”

为首的武将推开他,径直带人闯入。

“敢问大人,有何见教?”窦涟漪可比小英子清醒多了,这里虽非正儿八经的宫殿,若无他的旨意,任他是谁也不敢擅闯。

那人大大咧咧地拱了拱手:“得罪了,末将奉皇上之命,搜查宁静如送与娘娘的一本小册子,请娘娘配合。”

那本小册子只有关睢宫最亲近的人知dào

,但方才的试验至少表明杨凝芷不仅见过这本小册子,还对里面的内容参透得比自己还清楚,只是皇上突然命人搜查它做什么?

“敢问发生什么事了,皇上竟为了一本小册子如此兴师动众。”

侍卫头子冷哼了一声:“昨儿个死的侍卫尸检结果出来了,死于一种叫断肠草的植物,有人举报这本小册子上便记载有它的功用。”

原来如此,杨凝芷,你这是步步紧逼,欲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呀!

“看来我也阻止不了你们,那就请便吧。”幸好将小册子藏好了,唯今之计,只能希望这些人搜不出来了。

为首的见她无意配合,一声令下,手下人冲了进来,开始四处翻箱捣柜地找了起来,这些人一看便是行家,那些寻常藏东西的地方自是不会放过,就连花瓶里、床板下、各种夹缝里都找了一遍。

“没有。”

“没有”

结果不尽如人意。

“再搜。”

临来前,皇上可是下了死命令,必须找到,否则以渎职罪处置,是以为首的不肯善罢甘休。

又是一番搜索,眼见所有地方都翻了不止一遍,搜索再度无果时,为首的侍卫头子双眼盯向屋子中央熊熊燃烧的火盆,“挪开。”

最显眼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她当时的想法,但在这些成天以搜铺为生的侍卫面前,她的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在话下。

第154章 明争暗斗

接着一道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找到了。”

窦涟漪看到那名兵士举着从火盆底下找到的小册子时,情知大势以去!

“撤!”

看来这些人得到的指令只是搜查东西,如今任务完成也就不作逗留,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下一位“客人”来时,便会带来对自己的处罚令了。

她很好奇,他会如何处置于她呢?

就在她费猜疑的时候,李莲成带着两名小太监来了,来人尚在门外便高声宣道:“皇上有旨,请俪嫔娘娘接旨。”

该来的终于来了,窦涟漪倒平静下来,整了整衣衫带了人出去,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窦氏涟漪心怀狠毒,先是加害妃嫔致其小产,再是杀人灭口,罪孽深重,着裭夺封号,贬为戌民,幽禁白沙洲,钦此!”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加害妃嫔、杀人灭口?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果真如此恶劣不堪吗?

“窦氏,还不接旨。”见她还愣着,李莲成小声提醒道。

窦涟漪从怔忡中惊醒,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口中大呼:“草民叩谢隆恩!”如此罪孽深重,居然只是幽禁了事,可不是隆恩?

李莲成摇着头转身走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向屋子,几次差点跌倒,秀珠急忙去扶,被她一下子甩托了。

虽然一直在猜想他如何处罚自己,其实心中还是承有一线希望,他是信她的,怎么可能相信她会杀人,如今看来,竟是自己错了。

不问情由,不经查证,仅凭一本小册子便定了她杀人之罪,玄寂离,即便不论夫妻情分,难道这就是自诩为明君的所为吗?

或许,是你早就厌弃了四儿,这次不过是趁机让她在你眼前永久消失?

深深的失望与失意交织在心头,各种念头一古脑涌上脑海,她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走进屋子,怎么躺下,又是怎么睡过去的。

午夜梦回时分,一股难闻的气味将她呛醒,脑子昏沉沉的,想发声呼喊,唇张了张,却发不出声来,想要爬起来,惊觉四肢无力,压根动弹不得,而眼前烟气弥漫。

不好,应该是煤烟气引起的中毒,这一发xiàn

令她心中咯噔一下,转动尚能活动的眼珠,看见紧闭的窗扇时更令她绝望,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秀珠。”

她用力呼喊,仍是发不出音来。

窦涟漪放qì

了呼救的想法,努力挪动身体,如果能跌到地上,发出的声响应该能惊动外间值夜的人,就在她艰难地挣扎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顺声一看,不禁暗呼一声:天不亡我!

原来是窗户被风吹开了,冬日的寒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又将屋子里的烟气卷走。

“主子,出什么事了?”

更令人振奋的是,外面值守的小英子被这一声惊醒,冲了进来,咳咳咳,满屋的烟火气令他巨咳不止。

“秀珠,素云快来。”小英子大喊一声,便捂着口鼻将余下的几扇窗户全打开了,这个时候,秀珠与素云也闻声赶来了,一起将主子抬了出去。

三个人开始分工,小英子连夜撑船去请太医,秀珠和素云便帮她松解衣扣以便顺畅呼吸,又绞了帕子清理了鼻子中的污物。

半个时辰后,太医赶了来,检查后连称幸好发xiàn

得及时,中毒不深,否则只怕回天无力了,因知dào

病因,所以药随身带来了,太医让赶紧煨药服下,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走了。

吸入新鲜空气后,窦涟漪的神志清醒过来,已能开口说话,只是残余的烟毒令精神不济,四肢乏力。

“昨晚我记得开了一扇窗子的,你们谁又关上的?”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小英子答道:“主子临睡前,奴才又检查过一遍窗户,因生着火,特意留了一扇开着。”

大概是风吹得关上了,就像后来又被风吹开了一样,真是败也风成也风,幸好上苍还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以后得注意了。”

她只是嘱咐一句,并没有责怪他们。

三个人早吓出了一声冷汗,闻言一个个点头不迭,并一致决定,即日起,秀珠与素云轮流值班,在屋子里醒着陪伴她,这样的意wài

绝不能再发生了。

“什么时辰了?”窦涟漪转动头部,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这里没有打更人,屋子里也没有置办更漏,小英子只能估摸着猜:“大概是凌晨吧。”

应该是吧,人们不是常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吗?

此刻,华清宫笼罩在无边的夜色中,万籁俱寂,一条黑衣人影灵巧而熟练地避过宫中侍卫,一路潜行到昭阳殿内。

“这个时辰叫醒娘娘?”听到来意,外间值守的掌事太监不禁皱了眉头。

黑衣人低声道:“我有重yào

情况回禀娘娘。”

掌事太监情知此事不小,顾不得打扰了主子休息会招来什么后果,进去回禀,不一会儿,屋子里亮起了灯,掌事太监出来通知黑衣人进去,自己则守在外面。

“什么事急着跑来?事办砸了?”

虽然猜到是大事,但睡梦中被无端叫醒令安景凉满脸的不高兴。

“回娘娘,属下无能,没能完成您交待的事。”黑衣人身材高大,双目透着精光,浑身散发出精练的气息,一看便是高手。

安景凉脸色一变,毫不客气地训斥道:“这点事都办不好,亏你号称大内第一高手。”

“是,娘娘教xùn

得是,属下本来遵照娘娘的意思,悄悄潜入俪….窦涟漪屋子里,将火盆浇熄产生大量的烟气,又将窗户关死,属下为了万无一失便躲在暗处观察,突然发xiàn

…”

说到这,一丝害pà

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

“发xiàn

什么了,快说。”

黑衣人号称大内第一高手,是当年哥哥做大内总侍卫时的属下,后来哥哥升任九门提督,便将他留下来供自己差遣,能令他害pà

的人或事一定不会小。

“隐卫。”

两个字,自黑衣人口中忌惮而出。

安景凉的脸色也是哗然一变,“你与他比,如何?”

“这人应该一直潜伏在那,但属下竟然毫无察觉,自是他高我一筹。”这也正是他感到后怕的原因。

安景凉心头大震,眼前这位既然号称大内第一高手,身手自是了得,若有人比他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令她更觉心惊的还不在这里,早就风闻皇上培训了不少隐卫,专门替他办事,没想到竟然被他派去保护那个女人,足可见女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皇上幽禁窦涟漪不过是故作姿态,以她对女人的了解,都能想到加害皇子、杀人灭口的事窦氏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她的爱人玄寂离了,可怜后宫妃嫔们还蒙在鼓里,为终于扳倒了最大的敌人而欢欣不已。

不过,安景凉倒是很佩服设下此局的人,环环相扣,叫那个女人百口莫辩,就连皇上有心维护都不行,除了皇后,放眼整个后宫应该没人想得出来吧。

本来安景凉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的,后来窦涟漪被罚去白沙洲,这么好的机会岂容错过,让俪嫔这个封号消失又算什么,只有让窦涟漪在这个世上永久消失,方可一劳永逸,是以才决定主动出击,没想到皇上提前安排好了。

“你暴露行踪没有?”安景凉忽然想到一个重yào

的问题。

黑衣人见她一直沉吟不语,不知dào

为什么,贵妇脸色深不可测得令他有些害pà

,见她终于发声,连忙恭谨作答:“他肯定觉出属下的存zài

,但应该不知dào

属下真实面目。”

“那就好,退下吧。”

安景凉松了一口气,挥手退下黑衣人,虽然懊恼这么好的机会被破坏了,但也庆幸未铸下大错,窦涟漪,看来我们的争斗一时半会是分不出结果的,那就来日方长吧,看谁笑到最后。

天破晓的时候,飞霜殿内蓦地多了一个人,谁也不知dào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就那么出现在玄寂离的面前。

“你不在白沙洲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李莲成帮着撩开纱帐,又替皇帝主子披上外衣,汲上鞋子,这才退至一边。

“回皇上,昨晚有人暗害窦氏,在她的火盆中动了手脚,幸亏属下及时发xiàn

了,不然后果难料。”窦涟漪被贬为戌人的消息宫中人尽皆知,是以黑衣人只以窦氏称之。

玄寂离的眸底早已变化了数重含意,有惊诧,有愤nù

,有担忧,黑衣人话音未落尽,便急声道:“她现在还好吗?”

“皇上放心,太医诊过了,说是并无大碍。”

他听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可看清那人面目?”

“因君臣、男女有别,属下并不敢太过靠近窦氏的屋子,是以并未看清面容,但从身手来看,极像是大内侍卫,而且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黑衣人据实禀告。

大内侍卫高手?

看来这皇宫也并非铁板一块,手居然伸到他的眼皮底下来了,而且能调得动大内侍卫的人,除了皇后也就只有皇贵妃了,偏偏这两个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

第155章 暗中保护

玄寂离的脸色沉郁得可怕,良久,终于发声:“下去吧,白沙洲那边朕会另派人手。”

“是,属下告退。”

退字还未落地,黑衣人倏忽消失不见了。

天光已大亮,宫人请示后进来,侍候皇上更衣、洗漱,李莲成便恭身询问:“皇上,可以传早膳了吗?”

“不用了,朕今儿个早膳便陪太后一起用吧。”玄寂离摆摆手,迈开大步往殿外走去。

孝仁太后得知儿子要陪自己用膳,自是喜不自禁,忙让人多摆了一副碗筷,母子俩一边吃一边聊。

“母后,儿子想跟您要一个人,可行?”玄寂离一边殷勤地替母后挟着菜,哄得孝仁太后眉开眼笑,一边声色不动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

孝仁太后正在兴头上,岂有不允的:“皇帝看中了谁,只管收去。”

“儿臣谢过母后。”

玄寂离夸张的一声,越怕令孝仁太后欢喜,“皇帝到底看中了谁,说出来好让哀家见识见识。”能令儿子看中的绝非凡品。

“飞雪。”见时机成熟了,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名字。

当初怕母后遭人暗害,是以将飞雪派去保护,如今情势逆转,相信宫中无人敢动太后一根毫毛,是时候收回飞雪,另派它用了。

“她啊,跟了哀家这么多年了,如今放在我身边的确是浪费,你既然有用,收回去便是。”皇帝训liàn

这这些隐卫不容易,孝仁太后当然也希望他们能发挥更大的功用,是以爽快地答yīng

了。

玄寂离心情稍霁,便陪着母后用完早膳,又聊了一会家常方才离去。

“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上岛,俪嫔的起居尤其是膳食都要检查过了方可使用。”到了殿外,男人直视前方,薄唇微启。

得知他派飞鱼保护窦涟漪的那一刻,李莲成内心早已惊骇到了极点,方才皇上又跟太后要回飞雪,看样子是要在女人身边安排人手长期保护了,这样的待遇除了皇上自己从前只有太后享shòu

过,如今轮到被废黜的俪嫔娘娘了,叫他哪敢怠慢一分。

“皇上请放心,奴才一定尽心照看好……俪嫔娘娘。”好像皇上方才就是这么称呼的。

皇帝的金撵轿抬了过来,玄寂离上轿前悄声道:“对外只说是那些人是安排来监管她的。”李莲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联想到皇上命自己暗中调查婉妃失子事件,随即明白过来,皇上这是不想打草惊蛇,忙点了点头,服侍着皇帝主子上轿而去。

而窦涟漪并不知dào

那夜的灾祸是人为所致,只让大家警醒一点,别一不小心再弄出什么事故来。

秀珠见她这段日子不是看书便是沉思,终于忍不住了,“主子,您既然猜到福嫔也知dào

小册子上的内容,而且还制作媚香迷惑皇上,为何不去揭发她呢?”

“证据呢?至于迷惑皇上,至多算是惑乱宫闱,她一掉金豆子,止不定皇上一心软罚都不会罚一下。”窦涟漪从沉思中惊醒,不以为然道。

秀珠没想这么多,闻言恨得一跺脚:“那就这样放过她?”

“秀珠,你着什么急,主子是不会令五儿枉死的,奴婢相信主子心中已经有主意了。”素云在一边按住她,叫她稍安毋燥。

“真的。”

秀珠盯着主子的脸,平静如故,又垂了眸看书去了,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又迟迟不见动作,急死人哟!

“主子,主子,吵起来了。”

小英子大叫着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窦涟漪眼皮微微一挑,这岛上本来只有三两个看守的宫人,再加上主仆四人,如今她的人都在这里,那就只能是他们吵起来了,只要自己人没事她也懒得管了。

小英子匀了一口气,这才道:“主子您是不知,岛上忽然多了好些个宫女太监,说是那边特意派过来照顾娘娘的,方才桐贵人差了人送食物来,可那些新来的宫人硬是不准送进来,还说……”

“还说什么?”

以她今时的地位,实在不需yào

这么多人手,除了监视自己外,还能有什么作用,玄寂离,你想得可真是周到。

“他们说主子不过一介戌民,犯了那么大的事没被打入冷宫便不错了,岛上有什么吃什么,哪用得着那么好的食物。”小英子越说越气愤。

别人还好,秀珠一听炸了毛,撸拳捋袖地便要冲出去论理,被窦涟漪出声叫了回来:“站住,你这存不住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主子,这帮狗奴才都欺负到您头上了,您还不让奴婢管?”秀珠不得不停下脚步,却一百个不情愿外带不理解。

窦涟漪漫声道:“若没有皇上的旨意,谅他们也不敢这么张狂,罢了,该干嘛干嘛去。”说完,又自顾看书去了。

这时,门口光影一明一灭,素云抬眸一看,惊喜交加地叫了起来:“主子您看,谁来了?”

谁还会来,窦涟漪嘟囔一声抬起双眼,这一看也是喜不自胜,赫地从椅子上起身迎了上去,行到一半却停下了,眸底隐现一丝恶作剧的笑意,身子盈盈拜了下去:“民女叩见月王妃,月王妃吉祥!”

“快起来,这个时候了亏你还有心情玩笑。”明雪鸢嗔怪地将她扶了起来,顺势解下紫罗兰雀金裘递与素云,拉起她往屋子里走。

窦涟漪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我没开玩笑啊,如今您贵为天下第一王妃,我可是草民一介,若是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再敢贫嘴,看我不罚你。”明雪鸢扬起了手,作势要打,吓得这边赶紧缩了头求饶:“妹妹不敢了,姐姐别生气。”

明雪鸢睨了她一眼:“这还差不多。”说笑间,两人分宾主坐了,秀珠又奉了茶,便一边品茶一边聊了起来。

窦涟漪捧起茶杯,揭去上面的盖子,透过袅袅升腾的雾气打量着对面的人,一袭紫色的织绵裙衫上,盛开着无数朵紫鸢花花瓣,领口与袖口缀了上好的雪白色狐狸毛围,整个人少了一丝往日的仙气,却是说不出的贵气与华美。

“你脸色不错,看来王府的生活极是滋润。”脸也略圆了一些,肤色亦是动人,这令她深感欣慰。

明雪鸢抚着脸颊,略略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也不可能成天练舞了,好像人是长胖了一些,前儿个还跟王爷讨论怎么减些肉呢。”

“王爷怎么说?”窦涟漪噗哧一声笑了,极是八卦地打听。

明雪鸢不知dào

要不要把自己与王爷不过是挂名夫妻的事说与她,想了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便白了她一眼:“瞧你一脸八婆的样子,哪像个妃嫔。”

“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妃嫔了。”她冲口而出。

明雪鸢眼神一黯,她也是刚刚从王爷那听到的,立即跟王爷提出过来探望一下,王爷焉有不支持的理,当即安排人和车将她送来了。

“皇上的孩子没了,心情自是不好,五儿这孩子也是顽皮,尽早会出事。”

窦涟漪恨声道:“五儿是被人利用了。”

“到底怎么回事?”明雪鸢一听有内情,赶紧追问。

她便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最后气愤道:“最可恨的是他,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五儿给杖毙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不然。”

明雪鸢抚着袖口雪白无杂的风毛,沉吟一声。

“姐姐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窦涟漪不觉有些不高兴,莫不是成了王妃,性情便变了?

明雪鸢知她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徐徐啜了一口茶,轻言漫语道:“你极力维护五儿,因为她是你的义妹;而婉妃想为未出生的孩子报仇,因为那是她身上的一块肉;至于皇上,急着处死五儿,或许是想保住你。”

“说到底,太后有句话说得极对,不管五儿有意还是无意,皇子是因她而死,再怎样也难辞其咎。”见她犹有些不服气,明雪鸢补充一句。

窦涟漪陷入沉思中,不得不承认,理的确是这个理,可是那背后的主谋呢,难不成让她逍遥法外,让五儿含冤枉死?

不,她一定要揪出那个人来,让她受到惩罚,也是给五儿一个交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承担责任,五儿是,其他人也如是。”窦涟漪扬唇,坚定。

明雪鸢摇摇头,在后宫这个充塞各争斗的地方,想要坚持公平正义简直是天方夜谈,即便尊为皇帝,很多时候不也得权衡利害,或是违背心意或是和稀泥吗?

“我最近在跟王爷学琴。”看来对方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想把气氛弄僵了,她婉转地转了话题。

窦涟漪眼前仿佛出现一个优美的场景:宛若仙子的女子着一袭轻纱,抚着古琴,旁边温润如玉的男子倾耳细听,实在是妙不可言。

“恭喜,你与王爷琴瑟相和。”收回思绪,她喜孜孜地道贺,看来自己之前的担心竟是多余了。

第156章 监视还是保护

琴瑟相和永远不可能的,王爷极其喜欢那把琴,说白了是喜欢赠琴之人,明雪鸢淡淡一笑:“是不是琴瑟相和我不知dào

,但与王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是有的。”

“那不一样吗?”反正就是夫妻和睦呗。

当然不一样,还是天差地别呢,不过明雪鸢无所谓,也不便明说,窦涟漪只当她害羞,倒也没再追问,两人又说了许多体已话,直到有人进来提醒天色不早了,请王妃启程回府,两人这才发xiàn

外面薄暮四起。

窦涟漪来了好些时日了,心情一直不好,是以极少出去逛一逛,便坚持要送,顺便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冬日的白沙洲别有另外一番意趣,茂密的竹林,突起的山石,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蜿蜒向前,在薄暮苍色的渲染下,宛若一副淡墨山水画长卷。

“王妃。”

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明雪鸢的贴身护卫本来远远地跟着,忽然跑上来低呼了一声。

“怎么啦?”明雪鸢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淡然若定。

那名护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好像有人跟踪。”

“跟踪?”窦涟漪失声而呼,仰起头四处查看,小径通幽,竹林雅韵,除了身边的这几个,哪有多余的人。

明雪鸢却不这么认为,同样压低声音问:“功夫跟你比如何?”

“在属下之上。”

此话一出,素来淡定的明雪鸢也哗然失色,这名护卫可是王府第一高手,若功夫比他还高那得是什么境界?如今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便是窦涟漪。

“能逼他现身吗?”

稍一思忖,她作出了决定。

“试试。”

第二个音还未落地,人嗖地飞了出去,接着空中飞沙走石,但见两道黑云缠斗在一处,正乍得目瞪口呆,一道人影倏地飞了回来。

太快了。

“你受伤了?”明雪鸢看见护卫这么快便一个人回来了,颤声问。

那名护卫摇摇头,神色凝重道:“她说奉皇上之命执行任务,让王妃不要多管闲事,今日之事也不得泄露半分。”

“皇上之命?执行任务?什么任务。”窦涟漪越怕震惊不已,蓦地,脑中灵光一现,脸色一下子失了颜色:“莫非,所谓的任务便是监视于我。”

明雪鸢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一时也不知dào

怎么安慰她。

“你回去告sù

你家皇帝主子,民女行事光明磊落,用不着他监视。”太过分了,窦涟漪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别人掌握,心里便百般不爽,更对他的不信任大失所望,也不知dào

监视自己的人藏在哪,气得转着圈怒斥。

王府护卫神色惊惧地看了一眼自家王妃,明雪鸢知他是担心连累王爷主子,便拉了拉还在恨声不迭的窦涟漪:“或许并非你想的这样。”

“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窦涟漪压根听不进去。

那名护卫解释道:“这种行为通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监视,另一种则是保护。”

“保护?哼,他都将我幽禁贬废为民了,你如果还认为这是保护不觉得可笑吗?”她一万个不信,当然,经此一劝理智回归,情知不能连累了王府,便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姐姐快回府吧,不然王爷要担心了。”

明雪鸢十分担心她,却又爱莫能助,只得叮嘱了几句,告辞而去。

窦涟漪回去后,越想越生气,没有一个人喜欢被人监视的生活,尤其是被心爱的人监视,他是有多不信任她才会这么做。

“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她坐在椅子上,总感觉有人在屋子的某个角落里盯着自己,浑身不禁毛骨悚然。

“主子这是怎么了?”秀珠和素云方才没有跟着,见她双眼四处瞄来瞄去,还自说自话,都感到莫名其妙。

小英子将路上的事讲了一遍,秀珠也是气愤不已,“太过份了。”

“也许真是为了保护您呢,这里离华清宫远,宫里想害您的人不少,皇上可能真是担心主子的安危。”素云分析道。

窦涟漪颓然道:“素云,你别安慰我了,皇上,他真的变了。”

夏若桐听说自己送去的食物被挡回来了,又气又急,不禁深深地为好友的处境担心起来,殊不知,坐在皇后抱厦间的杨凝芷闻得此消息,竟是比她还要焦急。

“这帮奴才坏事。”

屋子里都是心腹,皇后月碧落也不必要藏着了,抚着袖口的大朵富贵牡丹,沉吟道:“岛上忽然多了好多宫人,你说会不会是皇上派过去的?”

“不会,皇上派去的人只会护着,哪会刁难。”杨凝芷当即否认了。

倒也是,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月碧落早就料到夏贵人会给好友送吃的去,便示意杨凝芷多去走动走动,一有动静便汇报给她,又在宫门处安排了自己的人,这才有机会暗中将食物调了包,送去的食物里含了剧毒,人一沾上断无生还的可能,即便事发也由夏若桐顶着,算不到自己头上。

计划得好好的竟被几个小人破坏了,若是平时,有宫人这么刁难那个贱女人,她是巴不得,今儿个却恨声不已,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皇后,您也别生气,来日方长。”杨凝芷连忙安慰道。

来日就是太长了,长得望不到尽头,一想到在今后漫长的日子里,不得不面对被他如娇似宝地装在心头的女人,她的心便在滴血,浇灌得嫉妒与恶之花蓬勃生长。

“本宫倒没什么,就是怕你们忍受不了。”她今天流露得太多了,这样不好,月碧落恬淡一笑,如轻风拂面而来。

杨凝芷自心底冷冷一笑,若不是亲眼所见所闻,她也不相信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心狠手辣至此,一出手便要人命。

“是,娘娘最能体恤底下人了。”面上却是恭谨外带称颂着,下一刻,更作忧心忡忡状:“臣妾这段日子也是寝室难安,只怕她东山再起,又要在她的手中分一杯残羹。”

杨凝芷看到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出来时,皇后抚在袖口的指蓦然收紧,可怜上好的云锦锻面被揪得面目全非。

“她想要东山再起,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造化了。”杨凝芷之前还在窦涟漪手里分得了一点宠,自己呢,皇上除了尊重何曾宠过一丝一毫。

杨凝芷一脸释然:“有娘娘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是夜,听风居温泉池雾气袅袅,水面上飘浮着无数只茉莉花瓣,随着水波荡漾不时地亲抚着女人曼妙的身体。

“香桃。”好不容易害得窦涟漪被幽禁了,可皇上却不大来后宫了,而几次沐浴如新地送上门,皇上也是兴致缺缺,这可不行,她得抓住机会牢牢地获得皇上的恩宠,看来还得用非常手段了。

一个声音回答她:“香桃姑娘好像有事,奴婢侍候您也是一样的。”

“青儿?”她循着声音一看,不由皱起了秀眉,虽说按当初允诺的收了青儿,可她还是有所防备的,“她有什么事,去叫了来。”

青儿答yīng

一声去了,沿路问宫人见到香桃没有,都摇头说不知dào

,奇怪,香桃可是这听风居的大宫女,平常对主子上心得很,今儿躲哪偷懒去了?

她在院子里四下张望,东边的小厨房尚亮着灯光,若是香桃在里面,底下的宫人应该看得见,青儿便朝西边的杂役房走去,虽然觉得香桃没理由这个时候去那里,脚步还是下意识地迈向了那边。

四周黑黢黢的,也静悄悄的,她开始动摇了,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耳朵里猛然听到有人说话,压抑的、嘀嘀咕咕的,听不大真切,留神细听了一会,好像是从柴房里发出的,便蹑手蹑脚地走近,趴在窗户上一看,里面火光闪闪,映照着香桃那张白卡卡的脸,极是诡异。

“李达,你别怪我,我也不想的,今儿个是头七,给你烧点纸钱用,还有,你别来找我,下辈子投个好胎,不用被人利用被人害……”

原来在给死人烧冥钱,李达,不就是那名被灭了口的侍卫吗,青儿的眸底闪烁了一下,“香桃姑娘,你在吗?”随着这一问,推开门闯了进去。

“啊!”

香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了,手忙脚乱地又是扑又是踩地想要灭掉地上的一堆火,青儿这才发xiàn

似地惊问:“香桃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小点声,不然被主子发xiàn

就惨了。”

香桃扑上来捂住她的嘴巴,惊恐万状地四下张望,确信没有人跟来才松了一口气。

“唔……唔……”

青儿被她捂得喘不上气儿,一边挣扎一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又将眼睛乱眨示意她松手,香桃这才醒悟地松开了,低声威胁道:“不准说出去,听见没有?”

咳咳咳……

青儿捏着喉咙顺了半天气才好了一点,白了香桃一眼:“我真怕你杀人灭口呢。”

“怎会,你又不会讲出去。”香桃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先拿话堵住她。

第157章 局中局

青儿故yì

拿眼觑着她,伸出手去:“封口费拿来。”

“你!这个给你。”香桃气极,不情愿地从玉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子,为主子做了那么多事才犒赏这么一只,实在是舍不得送出去,最后还是一跺脚地递与她,“拿了它,你要是说出去半个字,便不得好死。”

青儿没有接,噗哧一声笑了:“跟你说着玩的,姐姐还当真了,不过姐姐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当心,今儿得亏是我看见了,要是被别人看到可就保不齐出啥事了。”她一边掏心掏肺地说着,一边帮着将地上清理干净了。

“真的?”香桃还是将信将疑,这宫里主子们为上位不择手段,宫人们不照样为邀功请赏争得头破血流。

青儿又检查了一遍,确信没留下一点痕迹后,方拍拍手:“快去吧,主子在到处找你呢,晚了只怕会挨训。”

“好,你的恩情记下了,我先去了。”香桃经她一提醒,也不敢多耽搁,转身而去。

杨凝芷一见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你死哪里去了,叫你半天也不来,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趁早说,有的是人想替补。”

“娘娘,奴婢错了。”香桃忍气吞声地低头认错。

杨凝芷摒退左右后,斥道:“还站在那干什么,再去取了香精来洒进水里。”

“娘娘,使不得呀,之前的量都侵害了身子,如果加大用量,只怕再难挽救了。”香桃大惊,试图劝止。

女人被水汽浸润过的脸水灵灵的,泛着一层动人的红晕,只是神色凶狠,失了往日温婉、我见犹怜的神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皇上若是不肯碰这身子,照样怀不上龙子,岂不是两头落空。”

“娘娘,您还是……”

香桃仍想劝阻,却被主子大喝一声打断了:“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还不快去。”

“是,主子。”

香桃再不敢多说一句,转身来到殿外,正好碰到青儿,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又挨骂了,唉,谁让我们是做奴才的,忍着吧。”

香桃脸上挂不住,“有的人想被主子骂还轮不上呢。”扔下一句,气冲冲地往主子寝殿方向而去。

“是,是。”青儿陪着笑往偏殿方向一转,谁也没发xiàn

,她的眼角一直留意着香桃的动向,直到消失不见。

半个月后的一天,白沙洲来了一位客人,确切地说也不算客人,是徐太医派他的小徒弟送了药来,不想一到岸,药便给扣了。

“各位行个方便,这是我师傅给俪嫔,不对,给窦氏送的药丸。”那名小徒弟也是有品级的,不过到了人家的地界上不也得伏低不是。

一名公公翻了翻眼睛:“没病没灾的吃什么药啊?”

“这不是普通的药,是调理身子的补药。”小徒弟赶紧解释。

公公越怕不答yīng

了,尖细的嗓音如同铁丝刮着铁锅一般难听:“圣上有旨,窦氏乃戴罪之身,当日日克已思过,一应享用都得停了,还吃什么补药,真是。”

“谁说不能吃了,圣上有说过不许吃补药吗,还是你叶公公假传圣旨,根本是故yì

作梗?”斜刺里跳出来一个人,指着叶公公的鼻子开骂。

叶公公跟她过了不止一次招了,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又不好明说,来的时候李总管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白沙洲这位的起居用度都得小心着,尤其是食材须专门供应,外来的食物一律不得放行。

“秀珠姑娘,圣上是不是说了,你若不信不妨亲自去问一下。”最叫人为难的是,明明是保护,表面上还得装成是刁难。

秀珠被这句话噎得半死,瞬间爆了糊,一把抢过装有药丸的盒子便跑,叶公公急了,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到院子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

今日难得天空放晴,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懒洋洋的,窦涟漪便将看书的场地从屋子里搬到了外面,这会从书上抬起双眼,不悦地问。

“回禀……”叶公公也不知dào

该怎么称呼,索性跳过了:“方才有人送了一盒药丸来,奴才奉命收缴,结果秀珠姑娘抢了便跑,请您让她交出来,别让奴才为难。”

这番话倒是很委婉,只是毫无退让之意。

“如果我执意要留下呢。”她淡淡一声,又是商量的口气,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度叫人不敢冒犯。

叶公公果然被震住了,嗫嚅半天,终于开口解释道:“奴才们也是为您着想,外面的东西怕不干净。”

“这药丸不存zài

干不干净,只要能治病调身便可,下去吧。”窦涟漪断然决定了,叶公公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违背她,女人明明被夺了封号,可连李总管都紧张得要命,还是别惹怒她为妙。

秀珠得yì

地冲着他举了举手中的盒子,见他呕得脸都绿了,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多日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药丸正好差不多完了,徐太医倒记着。”素云感慨道。

不知dào

为什么,叶公公那番不干净的话总好像意有所指,窦涟漪沉吟道:“拿给我瞧瞧。”

秀珠赶紧将盒子递给她,与之前的并无异样,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十颗深褐色的丸子,她用大拇指与食指捏起一只来,端详了好一会。

“莫非有问题?”素云问道。

窦涟漪没有答,只用两只手一边捏住一端用力一掰,赫然现出一张纸条来,眸光一喜,当即取出纸条打开来看。

秀珠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及至主子看完了,按捺不住地问:“谁写的?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吱吱。

墙根处一只老鼠賊头賊脑地爬了出来,四处嗅来嗅去地寻找着食物,窦涟漪眉头一皱,从药盒左边第一粒数到第五粒,将它挑了出来,扬手扔到那家伙面前。

“这么好的东西喂它岂不可惜……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出口,秀珠蓦地张大了眼睛,那只讨厌的东西张口咬住药丸,随即翻倒在地,口鼻流血,抽了一会痉终于不动了。

“有毒。”

秀珠大叫着操起药盒扔了出去。

“你干嘛,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被你糟贱了。”窦涟漪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满脸的惋惜,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等进了屋子,素云已然醒悟过来:“莫非只有那粒有毒?”

“正是,这张纸条上写明了。”看来杨凝芷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取她性命了,她坐下后,扬着手中的纸条道:“想必你们很想知dào

这是谁写的,如今也没必要瞒你们了,是青儿。”

秀珠失声惊呼:“青儿?她不是背叛主子您了吗?”

“奴婢明白了,当初撵走青儿是您故yì

设下的一个局,对吧?”略一思索,素云恍然大悟。

窦涟漪抚袖不语,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那我们之前那样骂她,岂不是冤枉她了,完了,完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一想到自己胟àn

渭?角喽?愦舐畈恢梗?阒槭??趾蠡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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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摇摇头道:“之前之所以没有告sù

你们,就是怕你们知dào

后演戏露出了破绽,虽然我时常劝你冷静,这次倒是骂得好,你骂得越狠,杨凝芷越不会怀疑她。”

“真的,那奴婢这次算是立下功了。”秀珠一听,又转忧为喜。

窦涟漪又好气又好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那急脾气也得改改,不然迟早会出事。”说得秀珠伸了伸舌头。

“主子,接下来怎么做?”这就像下围棋一样,既然局已经布好了,必有收官的时候,素云心思比秀珠细腻,自然想得比较远。

提起这,窦涟漪倒是有些为难,如今困在这里,想跟青儿通个气都不行,更别说谋画下一步了。

“我得好好想想,不急。”

青儿在纸条上还说她已经查明杨凝芷手上确有一本制作香料的小册子,更重yào

的是,她发xiàn

香桃给死者烧冥钱,且十分迷信鬼神之说。

或许,可以从香桃身上打开缺口?

转眼便到了农历旧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大年三十,为了营造气氛,小英子特地撑着船到对岸的皇宫里,要了红灯笼和许多红纸回来,他和秀珠负责挂灯笼,素云手巧,便教着主子剪纸玩。

窦涟漪很快掌握了要领,三两下便可剪出一个喜字或是福字,她抖着大作颇是得yì

地准bèi

亮给素云看,“咦,你还会剪人像?快教我。”看到素云剪出的人像栩栩如生,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好,主子,您看好啊,将纸这样对叠两次,然后用笔描出人像,然后用剪刀镂空便成了。”素云一边讲解一边三下两下便剪出了一张少女像。

窦涟漪早就跃跃欲试了,便取了一张红纸,依样对折后用笔描了一个人像,然后仔细地剪了起来,当最后一绞下去,宣告又一“杰作”诞生了,她欢喜地亮给素云看,一脸孩子气地问:“怎么样?”

第158章 大年三十

英俊的脸庞,狭长的凤眸,高挺的鼻梁,水色一线的薄唇,素云不觉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很像。”

窦涟漪不解其话,及至看了一眼剪纸,那样熟悉入骨的面容映入眼帘,脸色不禁一变,终究是忘不了他了。

好恼,她作势要撕了它,唬得素云一把按住她:“使不得,这可是欺君大罪。”

“好吧,我去收好成不成?”窦涟漪越怕恨恨不已,剪什么不好,偏剪出一个他来,越看越觉得薄唇勾着一抹得yì

的笑,扔也不行,撕也不成,真真是恨人。

她抓着他的剪影走进寝殿,将它放在枕头底下,“哼,叫你得yì

,好好躲在里面反省去。”看到“他”委屈地给压在枕头下,顿时得了多大便宜似地心情好了许多。

那三个人早已将屋里屋外贴满了福字,火盆烧得旺旺的,整个室内充满了喜气加上暖意融融,及至年夜饭端上来,年味的感觉一下子出来了。

从前她就不拘礼节,如今已是废嫔一个,更不会分尊卑上下了,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吃吃喝喝,才叫团年饭嘛。

“这样干吃着多没劲,不如来点乐子吧。”素云几天前就开始琢磨此事了,这会便朝另两位挤挤眼,一起怂恿主子参与。

秀珠与小英子会意,“那来点什么呢,还是划拳?”

“我可来不了,再说又没酒,总不能喝水吧。”去年初一被明雪鸢撺掇着闹过一回,结果喝大了,想起那头疼的滋味现在都受不了。

素云笑着道出想了几天的主意:“划拳的确不适合主子,不如猜灯迷吧。”

“好啊好啊,主子,来玩吧。”秀珠与小英子拍掌称好。

情知他们是想制造气氛,免得自己感怀伤心,窦涟漪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便故作兴致高昂地嚷道:“好啊,这个不仅有趣也雅致。”

“那好,现有米酒一坛。”素云变戏法似地捧出一坛米酒来,“我出迷题你们猜,若猜对了我喝,若谁猜错了谁喝,如何?”

窦涟漪忙举双手赞成:“这个法子好,那还等什么,开始吧。”反正米酒不醉人,又活跃了气氛,免得扫了底下人的兴,她自然不反对。

“那我出题了,各位听好啊。”素云环顾一周,端着令官的样子道:“正月无初一,打一个字。”

小英子没读过书,一听傻了眼,秀珠识得几个字,无奈肚子里墨水不多,抓耳挠腮了半天想不出来。

“止字吧。”

窦涟漪想了想,报了一个字。

“主子回答正确,秀珠和小英子没答上来,喝酒。”当地一声,素云用筷子权作“令牌”,敲了瓷碗一下,表示这局已定。

秀珠和小英子没法,抱起碗喝了一大口,秀珠抹着嘴巴不服气道:“再来。”

“那我可出了啊!”素云开始念:“上头去下头,下头去上头,两头去中间,中间去两头,还是打一字。”

小英子不等她念完,便抱起碗自觉地喝了一大口,秀珠口里碎碎念着:“上头下头两头中间,唉呀,我都饶晕了,素云,你再念一遍。”

素云举着筷子,又念了一遍,然后倒数着数字,只等时间一定,“令牌”敲响,这一局又落了定。

“我喝酒。”秀珠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动认了罚。

“是个三字吧。”情知素云这是有意偏帮自己,窦涟漪便笑道:“你再这么出下去,米酒只怕被他们喝完了,那我岂不是没的喝。”

其实小英子和秀珠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若能哄得主子高兴,他们情愿受罚,素云见她这么说,便不好再“作弊”了,下一道迷题便改了方向:“弟兄五六个,围着圆柱坐,大家一分手,衣服都扯破,打一食材。”

“我知dào

。”

秀珠与小英子异口同声。

“好,你们俩一起报出名字。”素云裁决道。

两人一起大声念出:“大蒜。”

“看来归我喝了。”窦涟漪端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一口。

……

后来秀珠抢着当令官,场上乱了套,到最后三个人都喝得有点高,竟然一个个争着要酒喝,眼见时候不早了,窦涟漪夺下酒坛子说什么不许再喝,命令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则独自走了出去。

喝过酒的身子略有些发燥,脸上热扑扑的,冷风乍然一吹怪舒服的,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不知所踪。

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宫都会燃放焰火,今年天家成员都在华清宫,是以对岸冷冷清清,而这里离市面远,即使有达官贵人家放鞭炮、燃放焰火也是看不到的,整个白沙洲好像被人遗忘了。

沿着鹅卵石小径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了岸边,蓦见前方一点灯火高挂,心中一阵狂喜,脚不由自主地往前奔去,不想恪在石子上,身子一歪,暗叫一声不好的时候,一条手臂伸过来揽住了腰身。

清新如草木一样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不用猜便知是谁,一俟站稳,她挣脱了那道手臂的束缚,退后两步,冲着身披一袭玄色貂绒大氅的俊冷男子拜了下去:“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玄寂离上前一步,待要伸手将她扶起来,女人身子一扭,避开了他的搀扶自已站了起来,摆明了要跟他保持距离:“谢皇上。”

眉略略一轩,他脱下大氅不由分说披到她身上:“夜深露重,出来怎的不披件衣服,那帮奴才呢,也不跟着?”

“民女想一个人出来走走。”她挣了两挣,终是由他给自己披上了,只是眉眼始终淡淡的,哀婉的气息中又带着拒绝的意味。

也只有她,居然敢与皇上置气,玄寂离牵起她的手,一早便料定了她会挣脱,是以握得紧紧的,压根不给她机会,“是谁说过要与朕一起守岁的?”

“没谁!”她硬梆梆地甩出一句,真想问问他,是谁以残害皇子、杀人灭口为由夺了她封号的?

玄寂离侧目看向她,女人的侧脸轮廓极美,清颜不施粉黛,透着些些绯色,一头秀发只以银玉淡月簪松挽着,雅致而不失妩媚。

他忽然凑到她唇边闻了闻:“你喝过酒了?”

“啊。”

窦涟漪压根没防备,下意识地一让,口中发出短促的一声,低首敛眉道:“皇上请自重,民女不便逗留,这就告退。”

说完,她福了一福便要转身,不想一股大力袭向腰间,下一刻,整个人跌进他的怀抱,男人气急败坏地低吼:“朕没让你走,哪也不许去。”

“放开我,民女戴罪之身……唔……唔……”唇蓦地被人封住了,将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她怒瞪着他,“放……呜呜……开……我。”

玄寂离松开她,见她又想逃开,手臂一收紧,令她动弹不得,头随之压了下来,“不要。”她大叫一声。

“不要也行,那就乖乖的不许逃。”唇停在了半道,却霸道地一挑。

窦涟漪气恼极了,“皇上,民女已经不是您的人了,您没资格这么要求民女。”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你不是不在乎那个封号吗?”脸与脸挨得那样近,呼吸相闻的距离,他如兰的气息随着字符喷洒在肌肤上,痒痒的,麻麻的。

许是酒上了头,她有些眩晕,又或者是为他的气息所迷惑,心头乱糟糟的,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民女是不希罕,谁爱要您给谁去。”

女人吐气香甜,闻之若醉,他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擒住那抹娇艳唇瓣的冲动,声线沉下去,如盅一般在她耳边轻语:“真的一点也不想朕吗?”

“那敢问皇上,想民女吗?”美丽的大眼睛斜勾出妩媚,睨着他,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玄寂离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她她这是想狐媚惑主吗,狭长凤尾挑出丝丝魅惑,声音溺得不成样子:“当然想,每时每刻都在想。”

“是吗?”女人盯住他,妩媚尽收,唇边若嘲若讽:“难不成皇上派人天天监视民女,也是想民女的一种方式?”

玄寂离怔了一怔,双手终于松开她,令她心头蓦然一空,被自己说中了吧,无话可说了吧,便听见男人淡声道:“出来吧。”

话音未落,眼前立了一个人,根本没发xiàn

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主人,请吩咐。”

“你说的是她吗?”玄寂离偏过头问。

年轻女子一身黑衣劲装打扮,一看便是练武之人,态度虽然恭谨,但冷厉的容颜上没有一丝笑容。

“她就是那个监视我的?”窦涟漪吃惊地问。

玄寂离没有直接回答,却淡挑一声:“飞雪,你告sù

她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保护。”被唤作飞雪的女子简洁干脆地吐出两个字。

他挥手:“下去吧。”人影一闪,倏忽不见了。

“这下信了吧。”玄寂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误会自己表示不满。

窦涟漪情知自己错怪他了,犹自嘴硬:“她只说保护,又没说保护我。”连她自己都不知dào

,在不知不觉中,已将民女改成了我,不像先前那么撇清。

第159章 守岁.拜年

“女人难养。”某人无奈地摇摇头。

窦涟漪却盯着飞雪消失的半空,双眼一亮,脑子中忽然闪出一个主意,“皇上,能不能将飞雪借我两天用用。”

“你借她做什么?”女人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显见得在打什么主意。

她正色道:“民女有一个法子可以揪出真凶,但需yào

一个能飞来飞去的人,正好飞雪适合。”

“行是行的,只是不许太出格,若惹得太后发火,朕也保不了你。”其实他已查出那名叫李达的侍卫与福嫔的贴身宫女是老乡,只是再往下便查不出什么了,心中也着实着急。

见他这么爽快便答yīng

了,她还有些意wài

,怕他反悔,遂用力点头:“皇上请放心,民女会谨慎行事。”

“好啦,不提这些了。”他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倾下头,附耳低声:“闭上眼睛。”

干嘛?

她嘀咕着,略略有些不适应地扭了扭,虽然被他监视的误会解开了,可到底五儿死在他手上,心中的这道坎一时半会她还是放不下。

“闭上嘛。”听得低醇如陈年老酒的声线在耳边轻声央求,心蓦然一荡,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停止了呜咽,耳里全是他清浅的呼吸,令人如醉如痴,嘭的一声便在这时响彻云霄,接着又是四五声,而微闭的双眼也能感觉到眼前光影斑斓。

她倏地睁开双眼,咻的一声,一道礼花正好腾空而起,烟花喷射出无数颗银球,宛如星星点亮了天际。

“这场烟火专为你而放,喜欢吗?”

男人吐气如兰,声音如盅,令她的心一点一点软化,终是不能自拨,情不自禁地嚷了起来,“喜欢,还以为今晚看不到了。”

砰地一声,又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先时呈花苞状,接着花瓣徐徐绽放,直到一朵巨大的玫瑰花挂在天际,她简直是目瞪口呆,太美了,也太匠心独运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静地欣赏着,直到最后一朵烟火燃尽,窦涟漪还沉醉其中,也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站在寝殿门口,才如梦初醒,却又不知所措。

“怎么,不打算请朕进去吗?”

他歪着头,眼底盛满戏谑的味道。

“我……民女……”他说话间已经走了进去,她却站在门口犹豫着,见他回头向自己招手,终于垂着眸,小声道:“恕民女不能侍寝。”

“谁说让你侍寝了。”他显得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坐在碳盆边的椅子上:“不介yì

陪朕围炉夜话吧?”

当然不介yì



她的内心几乎是雀跃着答yīng

了,可一想到方才错会了他的意思,面上却觉得十分的难为情,一步一挨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玄寂离帮她解下大氅,李莲成知几地接了过去,他挥一挥手:“都下去,不许打扰。”李莲成示完礼无声退下。

“这么凉。”他握起她的双手,惊觉冰凉一片,便放在碳盆上方一边搓一边烘着,火光映照下,两人的脸染上了一层绯色的光泽,眼底似有流光溢彩。

玄寂离偏头,若有所思地问:“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二十六天零六个时辰。”她脱口而出,每天都是这么算着过来的,再怨恨于他,思念仍是日夜累积下来。

他的眸色一喜,如星辰点亮了华眸,唇边浅笑吟吟,“记得这么清楚?”

这样子越看越像那副剪影啊,笑容颇是自得呢,窦涟漪别开视线,口中不甘心地嘀咕一声:“早知dào

这样,就不回答了。”岂知,她那会话由心声冲口而出,哪有思考的机会。

他呵呵一笑,声线不由得柔了下去:“如果我告sù

你,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也是度日如年,孤枕难眠,你的心里是不是平衡了一些。”

“孤枕难眠?我才不信。”

美眸亮了一亮,然,她可不是三岁小孩,虽然皇帝后宫没有佳丽三千,可也不止自己一个,竟好意思说孤枕难眠,骗谁哪?

“又吃醋了。”

玄寂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偏偏,他极是喜欢她拈酸飞醋的样子,重瞳潋滟,化开丝丝缕缕的宠溺,映下她微嗔的娇容。

“民女才没有吃醋,民女也没有资格吃醋。”不想又袢动了她心中的疙瘩,嘟着嘴气呼呼地甩出一句。

他挑唇笑问:“你不是说过不愿嫁与帝王家吗,朕可是遂了你的心愿。”

她一时语塞,可是,她是不愿意嫁与帝王家,但她愿为寂离妻啊!唉,可惜帝王就是寂离,寂离就是帝王,所以,她只得像明雪鸢劝过的那样,认命吧!

“寂离。”窦涟漪轻唤一声,头枕在他的膝盖上,缓缓阖上双眸。

“嗯。”他浅应一声,眸光爱怜地投下来。

他等了许久,不见她发声,略感诧异地注目一看,方才还如蝶翅一扇一扇的长睫不再抖动,只在眼睑下方洒下一片静谧的阴影,女人的睡颜美丽极了,也动人极了。

“皇上,三更天了。”李莲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提醒。

该走了,新年的第一天又是诏告天下普天同庆,又是接受朝贺……可是忙得很,玄寂离便轻轻抱起她走向床榻,生怕弄醒了她,是以极小心地放在床上躺好,再盖好被子,从颈下抽出手臂的时候,蓦然发xiàn

枕头下露出一点红色,抽出来一看,居然是副人物剪纸。

“咦,这不是皇上吗?”李莲成一下子发xiàn

了。

怪道看着眼熟,玄寂离的唇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顺手将它收入袖中,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玄寂离赶回华清宫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皇后已经凤冠霞披翘首以盼,见到他连忙下跪请安,被他摆手示意不必拘礼后,赶紧叫宫人替他换装,不一会儿,帝后并肩而出,分别坐上撵轿赶往太后的甘露殿给母后拜年。

这边三叩首大礼刚完,各宫妃嫔也接二连三地赶来了,按照规矩分别给太后、皇上、皇后拜过年,皇上便上朝与臣同庆去了,余下众人陪太后一起品茶叙话。

“哀家特意备了一份礼物,来喜,呈上来。”太后高兴,少不得有赏。

众人一听也是喜不自胜,一起起身称谢,来喜已经捧了精致的什锦盒子过来,打开来的那一刻,珠光宝气,令众人双目一亮。

“这是哀家专门着人为大家量身打造的珠花宝簪,先从皇后开始挑吧。”孝仁太后环视一周,但见众位儿媳个个花团锦簇、钗环玉翠,早已喜得合不拢嘴。

来喜依命呈给皇后先挑,月碧落当仁不让地选了一支国色天香牡丹花簪,递给宫女帮着插在了头上,除了安景凉不做声外,众位妃嫔齐声恭讳:“也只有皇后娘娘配得起这个。”

此时,来喜已来到贤皇贵妃面前,但见她纤指一挑,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支月月红,不是说,月季是花中皇后吗?安景凉将它戴在头上,抚着长长的坠子浅笑不语。

月碧落脸色略略一变,不过一瞬,恢复了华贵与端庄之态。

余下的妃嫔依次挑选了自己的喜欢的珠钗,今儿个合宫欢聚,是以那几位平素上不来台面的夫人也到了场,并赐了末坐,这会子轮到她们了,到最后一位叶姓夫人面前时,盒子里只剩下一支玫瑰花和一支桃花菊簪,她想都没想便将手伸向红得耀眼的玫瑰簪子。

噗哧一声,坐中有人笑了起来:“这宫中戴过玫瑰簪子的就那么两个,可惜……”后面的话,安景凉打住不说了,依旧是笑而不语。

所有人都猜到了下面的话,宫中佩饰过玫瑰花样的,一位是金镯儿,她戴过一朵玫瑰宫花,最后的下场是被杖毙了;另一位就是窦涟漪了,玫瑰花几乎成了她的代表物,不过这位下场也不好,如今还在白沙洲幽禁着呢。

叶姓夫人手一偏,不得不挑了那支谁都不要的桃花菊簪。

分发完毕,来喜回到上首,孝仁太后从盒子里拈起那支艳绝群芳的玫瑰花,不禁感慨到:“当初订制的时候,断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恐怕是送不出去了,收着吧。”说完,将它放了回去。

“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太后不必为她费神。”月碧落温声安慰,谁也没留意到她眼底的一抹厌恶之色。

安景凉难得地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今儿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别被一些人破坏了兴致。”

孝仁太后点点头,与一众儿媳话起了家常,又留大家用了午膳,方放她们各自回宫。

“皇后娘娘,听说昨儿个皇上没去您的风华殿,而是去了白沙洲。”甘露殿外,两位华衣贵妇命撵轿远远跟着,俱将双手拢在毛色盈亮的护手套里,一边前行一边说着话,安景凉薄淡的声音里不无讥讽。

按规矩,每月初一、十五还有年三十晚上,皇上都该在皇后寝殿过夜的,昨儿年夜饭一吃完,皇上便匆匆走了,直到早上才回来,月碧落本就心里不爽,被她一提,越怕戳中了痛处。

第160章 闹鬼

“安皇贵妃还是多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吧,少操点闲心。”她故yì

在肚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安景凉闲闲一笑:“多谢皇后提醒,臣妾这孩子来之不易,自会小心的,不劳娘娘挂心,倒是要提醒娘娘一声,这野火烧不尽,春风可是吹又生哪。”

刚好走到三叉处,月碧落停下了步子,意味深长道:“你我不同路,看来不得不‘分道扬镳’了。”说完,扬手招来轿撵。

“臣妾恭送皇后。”

月碧落在贴身宫女的扶持下坐了上去,见皇贵妃挺着“九个月”的肚子,行礼多有不便,大度地一摆手:“罢了,既然身子不便就不必拘礼了,回宫歇着去吧。”

“谢娘娘关怀。”

安景凉顺势起身,盯着扬长而去的轿撵,唇边微微浮出一丝冷笑,如能将皇后的火挑起来,令之不计后果地出招,若成了,可除掉窦涟漪;若不成,皇后的真面目必然败露,在皇上面前一心维护的好形象荡然无存,也是不错的结果。

且说月碧落回到风华殿,杨凝芷随后赶来了,见过礼,被安排在对面坐下后,对于接下来要谈的内容其实宾主心照不宣。

“皇后,昨夜臣妾一夜没有睡好。”杨凝芷下意识地抚了抚眼睑底下,早上坐在镜子前被黑眼圈吓了一大跳,匀了好多粉才遮盖住了。

月碧落又岂能睡得安稳,这会摁着太阳穴道:“可不是,本宫头风发作,也是痛了半晚上,叫人睡不安神。”

“臣妾替您揉揉。”杨凝芷起身走到她身后,将手搓热了,方才搭在两边太阳穴上,一边按一边意有所指地:“娘娘,您这头风得想办法治根,否则时不时地让您痛一下,臣妾都替您着急。”

月碧落闭目享shòu

,闻言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本宫不想断根吗,只是谈何容易,对了,你不是在丸药里动了手脚吗,怎的还没动静。”

“臣妾也不知dào

,会不会被发xiàn

了?依臣妾看,不如快刀斩烂麻。”

杨凝芷的手指轻按浅揉,语气亦和风细语,却令月碧落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她赫地偏给过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

“治病还得下猛药。”眼底闪过一丝狠绝,杨凝芷头一次直视上位的双眸,十分肯定道。

皇上大年三十丢下母后及一众妃嫔私会一名废嫔,可见那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女人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情势急迫哪。

“来人。”

月碧落终于下了决心。

“请问娘娘有何吩咐?”一直守候在殿外的管事太监高成勾腰走了进来,恭声垂询。

杨凝芷紧盯着皇后的嘴巴,希望一道催命符从那里发出,然,月碧落好像入定一般端坐在暖榻上,半天未说出一个字,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中显得有些紧张。

“下去吧。”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反正杨凝芷觉得好长时间后,月碧落却挥手退下了高成。

“娘娘?”她有些着急,时不我待,若是窦涟漪重回皇宫,别说恩宠少了,只怕自己将日日寝食难安,时时得提防着被对手查出真相。

月碧落摆手制止她说下去:“这件事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吧。”方才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安氏对窦涟漪的嫉恨应该不比自己少吧,这样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动手,却一个劲地拿话急自己出手,内中必有隐情。

“娘娘深谋远虑,臣妾自愧不如。”杨凝芷没想这么远,失望之余,只能无奈附和。

正月十五闹月宵,随着子时的更声敲响,宫里的最后一场热闹加豪宴终于散场,皇家成员拥着太后走出宜春园,下位给上位见了礼,道了晚安,各自坐上撵轿回宫。

撵轿依着顺序一一抬走,杨凝芷等到太后、皇上、皇后还有贵妃、两位妃子走后,方命令启轿,看着前面渐渐淡出的一道首尊贵的背影,憧憬着哪一天自己也能置身高位。

穿过长长的宫道,又转了一个弯便是从前俪嫔的霁月馆,皇上下令将这里封了,是以冷火熄烟的没有一丝光亮。

“快走。”

之前每次从这里经过,她都是昂着头一脸骄傲地经过,今晚却觉得心中发慌,许是四周黑漆漆的,而且太过安静的缘故。

轿夫得了令,加快了脚步,一道黑影便在这时徐徐升起,起先没人注意,后来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吓得大叫一声:“有鬼。”

轿身一颠,轿中之人差点飞了出去,杨凝芷不由大怒:“怎么抬的轿子,你们想害死我吗?”

“哪里有鬼,鬼在哪里?”那道黑影倏忽又不见了,香桃心中有鬼,吓得失声惊呼。

杨凝芷一把掀开轿帘,怒声斥责:“胡说八道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就在她驳斥的时候,好像是为了反证她的话,那道黑影又从另一个方向升了起来,令她不敢置信之余舌头打了一下结。

“啊,鬼啊。”

轿夫丢下轿子趴在地上,香桃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不住地发着抖。

“你是谁装扮的?”朗朗乾坤,这里又是阳气最盛的皇宫,即便有鬼神,杨凝芷也不信它敢随便出没。

那道黑影悬在半空,披散的头发遮盖了脸,一袭长长的白袍子底下好像没有脚,声音又冷又干,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我是李达,还我命来。”

“李达,不是我干的,你别来找我。”

但听得扑通一声,香桃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口里不停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住口。”杨凝芷又气又急,大声呼斥一声,试图阻止她继xù

胡言乱语。

那黑影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碜人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再度发出:“香桃,你害得我好惨。”

“不是我,是主子下的毒,你别来找我,我不想害你的,是她,真是她。”香桃指着轿子里的人大声指证,希望李达的鬼魂不要找上自己。

杨凝芷脸色大变,从轿子里钻出来,上前便是一巴掌:“再敢胡说,我打死你信不信?”

“又想杀人灭口吗?”

一声淡淡突然响起,有大胆的抬头一看,竟然是皇上现身了,心里倒是一下子安定下来,这可是传说中阳气最盛的人,任它妖魔鬼怪都得退避三舍。

果然,那道黑影消失不见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李达,主子,你快跟他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几近崩溃的香桃压根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为了撇清自己,一味地指证着主子。

杨凝芷内心惊骇到了极点,皇上怎么来了,是有备而来,还是无意经过?心思乱转间,人盈盈叩拜下去:“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她说得可是真的?”

淡淡无温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过来,却如焦雷在头上炸响,杨凝芷呼地扬起惨白的脸,大呼冤枉:“皇上,芷儿最是胆小,怎么可能杀人,香桃受了惊吓以至得了失心疯,是以胡言乱语。”

“是胡言乱语还是实话实说,还是到飞霜殿去说吧。”

玄寂离扔下这句话,便拍轿前行,早有宫人带了香桃随去,杨凝芷极度惊惧中也上了轿跟在后面,至飞霜殿外,发xiàn

皇后也到了。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急着宣臣妾来?”

月碧落看这架势,情知出事了,却怎么也猜不出是什么事。

“进去说吧。”皇上已下了轿,率先往殿内走去。

大家紧随其后,一起进入大殿,皇上与皇后各各坐了,杨凝芷站在堂下,香桃则被带进来跪在旁边。

“香桃,李达是你杀的吗?”玄寂离端坐书案后,亲自问起了案子。

本来略略安静下来的香桃闻得这个名字,浑身又是一震,正要张口喊冤,被立于一旁的杨凝芷大喝一声堵住了:“香桃,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则,治你个欺君大罪。”

“不是我,不是我。”香桃口中翻来覆去就是这三个字。

皇后终于明白所为何事了,心中亦是一惊,面上却是波澜不现,“皇上,好好的怎么有此一问?”

“皇后,你且听着便是。”玄寂离温言一声,便看向堂下:“香桃,朕坐在这里,任它妖魔鬼怪不敢出来,你只管从实道来,否则,冤鬼缠身朕也帮不了你。”

“皇上,您别吓她。”杨凝芷脸色发白,怯怯发声,真真是我见犹怜。

玄寂离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你若再阻挡,便是心中有鬼了。”一句话堵得杨凝芷想出声也不敢了。

“皇上,李达真不是奴婢杀的,奴婢与他是老乡,奴婢不想杀他,那天,是哪天来着。”香桃神智模糊,说话颠三倒四。

玄寂离便提醒道:“是传闻那名引导五儿的人不是太监而是侍卫的时候吧?”

“对对对,主子一听就急了,让我给李达送点吃的去,我煨了野鸭汤进去跟主子说一声,她就洒了毒药下去,是她,真的是她,不关我事。”香桃起先神智似清明了一些,叙述得好好的,许是回想起那一幕,又浑身发着抖失声大叫起来。

第161章 复位

杨凝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妾那日骂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就怀恨在心,竟这般污蔑与我,求皇上明鉴。”

“皇上,这些个刁奴存心陷害主子的情况也是有的,福嫔一向胆小怕事,不像是能做出此等歹毒之事的人,是不是里面真有什么误会?”皇后月碧落从旁劝道,“何况香桃明显受了惊吓,说的话未必值得采信。”

“皇后娘娘说得没错。”

随着一声,大殿门口俪影一闪,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俪……窦氏?”皇后月碧落看到她的第一眼,惊得张大了眼睛,不过一瞬,恢复了雍荣的气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窦涟漪敛袖见礼:“民女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平身。”玄寂离虚抬了手,待她起身,便问道:“窦氏,你可有什么要禀报的?”

她沉声回答:“皇上,民女请求传唤青儿。”

青儿?

杨凝芷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知dào

大事不好,如今听到青儿的名字自她的口里出来,心中咯噔一下,莫非青儿被她收买了,又或者,青儿本身便是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念至此,汗水一下子浸透了衣衫。

“传。”

一声令下,不多一会,青儿被带了上来,挨着香桃跪下,也不用谁拷问,便将知dào

的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皇上……”

杨凝芷刚一张口,便被玄寂离打断了:“来人,去听风居搜查那本小册子。”

“就算搜到那本小册子,也未必能证明是臣妾的啊!”杨凝芷蓦然指着青儿反咬一口,“是你和你的旧主子联合起来存心陷害我,是不是?”

玄寂离大怒:“好你个杨凝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这两位可都是你自己的宫女,香桃更是你的贴身之人,难不成她们都在污蔑你吗?”

“皇上,臣妾觉得福嫔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如等搜到了再判不迟。”这枚棋子还没怎么用就这么废了,月碧落有些舍不得这么早放qì



皇后的薄面玄寂离还是得给的,便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坚持。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搜查的宫人拿着一本小册子回来了,李莲成赶紧接了过来,走上前呈交给皇帝主子。

玄寂离只翻了一下,便啪地掷于女人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样的字相信世上没几个人能摹仿得出来,你可别说是朕陷害你。”两人都喜爱书法大师王曦之,是以临的也是他的贴子。

“皇上饶命。”

杨凝芷情知大势已去,大声求饶,等于变相地认了罪。

“杨氏看似外表柔弱,实则内心歹毒,惑乱宫闱,残害皇子,杀人灭口,并栽赃陷害妃嫔,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着裭夺封号,来人,将她暂押听风居候审。”

听完这道圣旨,杨凝芷全线崩溃,今天的一切得来多么不易只有她自己知dào

,失去却是一瞬间,叫她如何能接受,呼地爬到他的脚下:“皇上,臣妾是爱您的,您原谅臣妾一回吧。”

“带下去,带下去。”

玄寂离看着那张哀泣的秀丽脸庞,再联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厌恶地一挥手,扬起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宫人们一拥而上,将地上之人拉了出去,她不甘心啊,用力地挣扎着想要重新爬到他的脚下,可惜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又哪会是数个粗使宫婢的对手,被强行拖了出去。

跨过殿门的那一刻,杨凝芷无比留恋地看了一眼奢华至极的场所,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败在了哪里?

其实,玄寂离从来不相信窦涟漪会残害皇子,更不相信她会杀人灭口,起初还只是以为五儿淘气失错害死了皇子,及至于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时,反倒引起了他的警觉,看来这次的事件决非偶然,是以将计就计,先将五儿“杖毙”,再将窦涟漪幽禁白沙洲,好麻痹对手,以便暗地里开展调查。

若杨凝芷知dào

正是自己的步步紧逼害得他起了疑,只怕会悔不当初。

“既然窦氏是被冤枉的,皇上不如复了她的位吧。”皇后心情差极,好不容易扳倒了这个贱女人,结果成了这样,自己还不得不故作大度地替她说话。

玄寂离点点头:“皇后提醒得是,即日起恢复窦氏俪嫔之位。”

“臣妾……谢皇上恩典。”窦涟漪有些矛盾,又能与他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心里自是高兴的,只是再次踏进争斗的璇窝中,与众位妃嫔分享他的宠爱,心中又说不出的难受。

玄寂离上前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大掌中:“怎么听上去好像很勉强的样子。”

“哪有。”

这是她的宿命,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么一想,心情轻松了许多,又恢复了素日的俏皮之态。

“皇上与俪嫔好些日子没见,臣妾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今天是初一,看样子皇上是不会去她的风华殿了,月碧落隐藏了失落与愤nù

,贴心地告辞而去。

玄寂离牵着心爱的女人前行,十指连心,传递着彼此的心意:“真好,又能这样牵着你的手了。”见她默默无言,他瞄了她一眼:“案子破了,怎么还是不高兴?莫非不愿意回到朕身边?”

“不是,就是觉得五儿死得冤。”真凶是抓到了,可人死不能复生了。

他呵呵一笑,“就为这个呀。”

“皇上,虽说五儿只是一介宫婢,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如今枉死,您能别不以为然地笑吗?”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对他的麻木不仁极是不满。

不想玄寂离笑得更是诡异了,“李连成,带进来吧。”

话音落地,一个人嚷嚷着飞了进来,“主子姐姐,想死五儿了。”

“五儿,真的是你吗?”看到那张调皮的面容时,窦涟漪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小人儿扑进怀里,她这里摸摸,那里拉拉,终于确信是五儿无疑,“你还活着,太好了。”

五儿仰起小脸,嘻嘻一笑:“五儿福大命大,死不了。”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窦涟漪终于从喜悦中出来,不禁疑惑地问。

玄寂离睨了她一眼:“你以为朕真是昏君吗,还是以为朕当真不了解你的为人?朕爱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恶劣的事来。”

“寂离。”她扑进他的怀抱,为他的了解而哽咽落泪,他知你且信你,世上最尊贵的莫过于此了。

五儿抿嘴一笑,冲李连成一勾手,两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一会笑一会哭的,像个小孩子。”他摇摇头自袖中抽出帕子要给她拭泪,带出一张纸片飘然落地。

窦涟漪眼尖,俯身捡了起来,举到他面前嚷道:‘我说小像跑哪里去了,原来是皇上偷去了,害我到处找。”

“还我。”玄寂离伸出手,命令道。

她嗖地藏到背后,跟他论理:“这是我的东西,应该还给我才对吧?”

“可这是我的小像,当然应该归我所有。”他却眨着一双桃花眼,振振有词。

好像也有点道理,可她好喜欢这副小像,便歪着头跟他商量:“这张归我了,至多我再剪一张送给你,好不好?”

"这个嘛?“玄寂离故yì

沉吟不决,令她小脸越怕紧张地盯着他,那模样真真是爱煞人了,当即将她拥进怀里:“再剪一张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四儿的小像。”

如星辰一样美丽晶亮的眸子里腾起丝丝缕缕的喜悦,她飞睨了他一眼,故yì

道:“人家的小像丑死了,皇上要来做什么。”

“是很丑。”他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见她神色一变,哈哈一笑道:“可我就是喜欢。”

某人窝在他的胸口,笑靥如花。

窦涟漪复位与杨凝芷遭押的消息迅速传遍后宫,有人欢喜有人愁,更多的则是愤恨不已,太后则是在次日早上醒来后得知消息的,听完来喜的禀报,只是长叹了一声:“这后宫啊,永远没有清静的时候。”叹完,便闭目养神去了。

早上,窦涟漪坐着皇上亲赐的轿撵回去,一路上都有宫人行礼问安,有一种久违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可她飘然不起来,后宫争斗无休无止,扳倒了一个,后面不知dào

还有多少个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叫你永远不得安生。

“恭喜主子回宫。”

秀珠几个早已候在霁月馆门口,见她的轿子到了,一个个行着礼道贺不迭。

“快起来。”

她赶紧托了小英子的手下轿,亲手一一扶了起来,至青儿时,珍重地道了一声:“这次多亏你了。”

“主子快别这么说,能为主子办事是奴婢的福气,何况上次青儿的娘家发火,烧得家徒四壁时,若不是主子接济,只怕全家人没法活下去了。”青儿连忙道。

秀珠快言快语:“不管怎样,青儿你这次立了大功,受秀珠一拜。”一边说一边鞠了三躬,青儿想阻止都来不及,另外三人也要依样画葫芦,唬得她连连摆手:“大过年的,你们这么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的,当我是鬼还是神?”

“好啦好啦,大家别站在这里了。”一番话说得窦涟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赶紧招呼大家一起进去。

第162章 结盟

冷清了许久的霁月馆又热闹起来,而且没过一会,便有客人上门,当夏若桐被宫人引进来的时候,窦涟漪赫地起身迎了上去:“桐儿,想死姐姐了。”

“姐姐,妹妹也是日夜盼着你回来。”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时间百感交集,尤其是夏若桐,想起刚入宫那会与杨凝芷交好,后来与窦涟漪患难见真情,原以为三个人会一直相互扶持下去,如今却成了这个局面,真是世事难料。

“那些真的是她做的吗?”及至落了座,夏若桐捧着素云奉上的热茶,犹是不敢相信。

事情演变至此,窦涟漪又何尝愿意,涩然一会,方顿首道:“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温婉甚至有些怯懦的杨凝芷了。”

“我依旧记得姐姐曾是教习时说过的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看来她是给忘了。”夏若桐感慨不已。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窦涟漪回味着这句,扪心自问,自己做到了吗?又或者,还能坚持多久?

“姐姐,我想去看看她,你去吗?”毕竟好过一场,如今杨凝芷落得如此下场,夏若桐总觉得难以释怀。

总归是要见一面的,窦涟漪便应允道:“也好,故人嘛,总得去看看。”

听风居原先虽算不上热闹所在,但主子得宠时,还是风光过一阵的,如今不仅门口罗雀,更有侍卫严加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两人说明来意,侍卫头子沉吟一会,终是放了行,只是叮嘱不得耽搁久了,否则被上面发xiàn

了,他们也不好交差。

一走进去,小院的破败景象仍叫人吃了一惊,这才过了一天,地上已堆了厚厚一层落叶,几盆茉莉花在寒风下瑟瑟发抖。

宫人们不知猫在哪个角落里偷懒去了,窦涟漪与夏若桐相视一眼,不难相像,杨凝芷目前的处境糟糕到何种程度。

“芷儿。”夏若桐推开宫门,唤了一声。

今儿本就是个阴雨天,屋子里窗户关得死死的,又没有生火盆,越怕显得阴森森的,而且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两人走了几步方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蓦然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呼痛声。

“芷儿,你怎么了?”

夏若桐发xiàn

抱厦的榻上躺着一个人,疾步奔了过去。

“谁?”

榻上之人蓦地张开眼睛,看清是她后双眼陡然一亮,抓住她的胳膊:“桐姐姐,救救我。”蓦然,视线里出现另一道人影,杨凝芷不禁呆了一呆,接着咬牙切齿道:“你来干什么?”

窦涟漪皱了皱眉头,才一天,精神与身子便崩溃至此,真不知dào

她从前的歹毒从何而来,“你吐过了?底下人也真是不像话,你们聊着,我去问问他们去。”

说着,她出去找了一圈,终于在厨房的火炉旁寻到了几个宫人,见到她,一个个唬得跳了起来:“俪嫔娘娘吉祥。”

“她虽然被夺了封号,可皇上并没要她的命,你们若不照看着,如果哪一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们没法交差。”宫里拜高踩低的大有人在,她自己不也亲自经lì

过好多回,要他们多么照顾一个废嫔是不可能的,只能吓唬着,令这些人不至于太过份。

几名宫人被她的话吓住了,不住地点头:“是是是,俪嫔娘娘教xùn

得是。”

“那还不快去将那些污秽物清理干净了。”她厉声道,几名宫人哪还敢怠慢,呼啦啦地去了,等她回到抱厦间时,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

夏若桐敛着秀眉在质问他们:“你们给她吃了什么,竟是吐成这样?”

“回夏贵人,我们吃什么她便吃什么,我们吃了都没事,独她一个劲地吐,许是当惯了主子,吃不得下人的食物吧。”其中一个回答道。

这也不无可能,没办法,只能她自己适应了,夏若桐回过头来正要劝慰两句,杨凝芷忽地趴向榻边,哇哇地吐了起来,别说她们这两位主子了,底下人也都捂住了鼻子,俱是一脸嫌弃的样子,只是碍于两人在,是以不敢离开。

“恐怕不对。”夏若桐懂得一些医理,觉得不像是简单的肠胃失和,“芷儿,除了呕吐外,可有恶心食欲不振或者噬酸噬睡这些反应?”

吐到最后只剩下清水了,杨凝芷终于歇了下来,喘息着答:“这段日子老是想睡,吐却是昨儿才开始的……”说到这,她蓦然停住了,下一秒,一把抓住夏若桐:“你是怀疑?”

窦涟漪也一下子想到了,一时说不出该悲还是喜,若杨凝芷腹中有了龙子,母凭子贵,这一劫她算是逃过了。

“我也不好说,不如叫个太医来瞧瞧?”夏若桐看向窦涟漪,征询她的意见,毕竟榻上人之前那样害过她,好不容易扳倒了对手,谁都不希望对方东山再起。

扑通一声,杨凝芷从榻上滚到地上,爬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腿哀求:“姐姐,之前是我不对,铸下了大错,求您大仁大量原谅妹妹这一回,您的大恩大德妹妹永世不忘。”说完,前额触地不停地叩着头,血流了一脸。

窦涟漪的心中如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警告道:万万不可,否则又是东郭与蛇的翻版;另一个声音道:上苍有好生之德,即便她罪该万死,若真怀有龙子,孩子是无辜的。

“我知dào

是谁最想除掉你,如果你肯帮我这一回,我可以告sù

你她是谁,以后还能帮你对付她。”杨凝芷见她沉吟不语,生怕她不肯,急忙抛出了条件。

她听了心中一动,莫非除了地上这个女人加上那位安皇贵妃外,还有人比之更恨自己?

“你且说来听听。”虽然她没想过要对付谁,但身在宫中,若是连对手都不知dào

,只怕死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

杨凝芷看了看四周,宫人们打扫完毕都出去了,却冷笑一声:“我要确信自己怀了龙子才能说。”当她傻吗,若现在说了她们不帮她怎么办?又或者自己压根没有怀孕,也就没有翻盘的机会,说了等于白说,白白得罪背后的那位。

“秀珠,去请徐太医来。”窦涟漪足足盯了她半盏茶的功夫,终于下了决心。

不一会儿,徐怀玉便到了,看到夏若桐的时候滞了一下,这才行礼问安:“微臣见过俪嫔娘娘、夏贵人。”

“别拘礼了,快替她诊脉。”见夏若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她抬手示意。

虽然杨凝芷一介废嫔,徐怀玉也并未有丝毫怠慢,这才是真zhèng

的医者风范,无论病患富贵贫贱,都是一视同仁。

对于杨凝芷的脉相他并不陌生,然,手指搭上去的时候仍是吃了一惊,好像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样?”

许久不见他发声,杨凝芷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不禁暗自祷告:老天保佑,赐我一个龙子吧,实在是她全部翻盘的机会就在这一胎上。

“首先恭喜,你怀孕了。”徐怀玉收回指,不急不徐道。

杨凝芷面现狂喜,低呼出声:“当真。”见他点头,禁不住喜气而泣,几颗泪珠缓缓落下,挂在苍白的脸庞上,颇令人动容。

“只是…….”徐怀玉欲言又止。

杨凝芷处在极度开心中,并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倒是窦涟漪心细,问道:“怎么,情况不好?”

女人听到个尾音,终于清醒了一些,面色一凝,跟着追问一声:“是不是情况不好?”

“是。”徐怀玉点点头,“看来你并没有遵照微臣说过的那样禁用迷香,它们继xù

损伤着宫体,这一胎恐怕难保。”

杨凝芷犹如从高处一下子跌落,方才多么狂喜,这会便多么失望,失声尖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徐太医,求求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需yào

他。”

“可以保多久?”窦涟漪知dào

这个孩子对于杨凝芷来说意味着什么,保得越久越有利。

徐怀玉恭身道:“如果不继xù

服毒的话,大概可以保到五个月。”

“什么叫继xù

服毒?”听到这话,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夏若桐也奇怪道。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视线收回来,解释道:“她的体内有服食过七日散的迹象,今天是第一日,若连服七天,必会毒发身亡,且死相平静,一般人不会起疑。”

“谁,是谁要害我?”

杨凝芷凄厉一声,原本秀丽的脸庞因为恐惧与愤nù

而扭曲得变了形。

“还会有谁,你知dào

谁的秘密谁就有杀你灭口的动机。”窦涟漪讥讽一声,真替她感到悲哀。

女人一把抓住她,眼底流露出决绝的光芒:“好,我跟你合zuò

,告sù

她是谁,但你要确保我的安全。”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我所能。”窦涟漪正色道。

杨凝芷死死地盯着她,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皇后。”

“胡说。”

窦涟漪头一个不信,皇后娘娘待自己说不上多亲厚,但关键时刻多次帮过自己,怎么可能是那个最想除掉自己的人。

第163章 打上门来

窦涟漪已经处变不惊了,她有条不紊安排着:“徐太医,你一边替她清理体内的毒素一边替她保胎;桐儿,你去将她怀孕的消息禀告给太后,并在太后耳边吹吹风;另外,这里的一应食物不能吃了,也由桐儿负责吧,至于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面为好。”

“谢谢姐姐不计前嫌,如果我这次能化险为宜,以后一定报答两位姐姐的大恩大德。”杨凝芷挣扎着起身,想要跪下谢恩,被她一把按住了,“歇着吧。”

事情最终按照她的预计发展,太后一听说杨凝芷有了身孕,哪还舍得罚,当即下达懿旨赦了她的罪,当时皇后也在,便去向皇上求情,玄寂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来太后的意思没法改了,二来念及腹中胎儿,将她降为美人以示惩戒。

“谢皇上隆恩。”杨凝芷听完旨意伏地而泣,虽然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但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刚刚送走宣旨的小太监,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闯了进来,“你们……”听风居的小宫女正要喝问,一看轿撵上盛装打扮、气势不凡的女人,当即闭了嘴。

“给婉妃娘娘请安。”杨凝芷一看架势便知来者不善,赶紧令一名小宫女快去通知窦涟漪,自己则迎了上去。

杜婉莹指着敛首见礼的人扬手一指:“给我打。”一声令下,几名宫人扑了上来。

“臣妾知dào

自己该打,可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若是有个好歹,只怕娘娘也承担不起后果。”情急之下,杨凝芷只能抬出“皇子”来压一压了。

岂知她不说还好,一说,越怕勾起了杜婉莹的怒火:“贱人,还敢拿皇子来威胁本宫,本宫的孩子都已经成形了,却被你所伤,本宫今天便要一命还一命,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婉妃素来嚣张,宫人们本就怕她,纵算有些明白的人也不敢不从,当下围了上去,劈头盖脸的便打了起来。

“娘娘,她怀的可是皇子,轻易动不得的,还是忍一忍吧。”贴身宫女玉莲头脑还算清醒,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在一旁劝道。

杜婉莹呕得脸都绿了,将轿杆拍得噼啪作响,示意落轿后走了下来,一直走到女人面前,啪啪就是两耳光:“你们不敢打,那就本宫亲自动手,谁再敢劝,本宫连她一起打。”

听风居的宫人们躲得远远的不敢近前,院子里除了呜呜的风鸣,便是清脆的耳光声,每一下都又狠又干脆。

“婉妃娘娘,仔细手疼。”

直到轻轻的一声响起,打得正起劲的杜婉莹发xiàn

玉腕被人捉住了,不用看只听声音便知dào

是谁这么大胆了。

“窦涟漪,本宫早就怀疑你们是一伙的,如今看来,果然被本宫猜中了,信不信连你一起打?”打人也是一件累人的活,杜婉莹喘气微微,然,气势依旧如虹。

窦涟漪松了手,婉言相劝道:“臣妾与她是不是一伙的,婉妃娘娘若是有实证,随时可以去皇上面前举证,臣妾此来,实在是怕娘娘失手打掉了皇子,后果就不用臣妾多说了吧。”

“哼,不能动人是吧,那就给本宫砸,有一样算一样,统统给砸了。”毕竟杨凝芷的下场摆在那,杜婉莹性子再烈,也不敢拿皇子赌气,她一边命令一边率众进了屋子。

呯,咚,啪……但听得东西摔在地上发出各种声响,更有甚者,一名小宫女在玉莲的授意下,端了一脸盆水来倒在床上。

足足折腾了一柱香的功夫,眼见屋子里再没一样完整的东西,杜婉莹心中的恶气总算平复了一些,“今天便砸到这儿,知会下去,谁也不许帮她,否则便是跟本宫过不去。”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腕了窦涟漪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姐姐,对不起,又给你拉来一段仇恨。”杨凝芷两边脸肿得高高的,指印叠着指印,简直是惨不忍睹。

“就算不加这一段,她对我的恨也少不哪里去。”窦涟漪看着满地狼籍,别说坐的地方,就是站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回头喊到:“素云,你叫宫人们赶紧来收拾,至于杨美人你,今晚只能去我那将就一晚了。”

一行人回到霁月馆,窦涟漪便吩咐宫人去煮几只鸡蛋来,及至进了屋,杨凝芷双膝一弯,哭着叫了一声:“姐姐。”

“快起来,都有身孕的人了,也不注意着点。”窦涟漪见她欲行大礼,示意秀珠拉住她。

女人却执意跪了下去:“姐姐,如果不是你,芷儿早已成了一缕冤魂;如果不是你,芷儿今天只怕难逃一劫,请受芷儿一拜。”

“好吧,我受了就是,看坐。”窦涟漪神色始终淡淡的,虽说又成了统一阵线,该出手时得出手相救,可发生的一幕幕犹在眼前,叫她不得不防。

杨凝芷坐下的时候,门口光影一闪,但听得夏若桐一边往里走,一边搓着手嚷:“今天好冷,咦,芷儿妹妹也来了,天哪,你的脸?”

“给桐姐姐请安。”杨凝芷深深地福了一福。

窦涟漪赶紧伸出手去:“来,过来帮你捂捂。”说话间,夏若桐已到了跟前,她拉她挨着自己坐下,顺势将对方的双手置于自己掌中搓着,那份亲厚着实非比常人,又扬声吩咐道:“快弄几个汤婆子来。”

若是从前,杨凝芷看到她们这样亲密心中早打翻了五味瓶,只是现在,她终于明白是自己亲手断送了后宫中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友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谁下手这么狠?”女人脸上的指印一看便是叫人打了,夏若桐皱着眉头气愤道。

杨凝芷惭愧地低下头:“原是妹妹该打,不怪别人。”

“还能有谁,婉妃娘娘打上门去了。”窦涟漪没有夏若桐那般激动,杨凝芷的话说得没错,她是有该打的地方。

经过此番生死一线,杨凝芷算是大彻大悟,什么位份、恩宠,命中无时莫强求了,“桐姐姐别为我伤神了,倒是窦姐姐,有没有想过扳倒皇后,如果姐姐需yào

,妹妹纵算拼了性命也愿意帮你揭露皇后。”

说起这个,夏若桐仿佛记起什么似的:“对了,听了芷儿的揭发后,我觉得上次冷宫失火也很蹊跷,很可能也是皇后所为,不如回禀皇上,一并彻查清楚。”

“不可,凝芷的事才告一段落,皇上好不容易压下气了,若再翻腾起来,搞得不好会被皇后反咬一口。”窦涟漪矢口否决了。

杨凝芷知她是真心替自己着想,心中越怕惭愧。

“哼,皇后最近头风发作得那么频繁,是不是心思花得太多了,遭老天惩罚啊。”夏若桐讥讽一声。

正好秀珠灌了三个汤婆子过来,先给了主子与夏若桐,到杨凝芷那时,唬着脸往她怀里一塞,窦涟漪责怪道:“她是有身孕的人,哪当得起你那样毛手毛脚。”

“不妨事,不妨事。”杨凝芷生怕为了自己闹得主仆不和,连说不要紧,也算是解了秀珠的围。

这会子,小宫女也煮了鸡蛋来,在窦涟漪的吩咐下替杨凝芷滚脸上的伤,有些话不便说,三个人便东拉西扯地闲话家常。

正月一过,天气日渐暖和起来,玄寂离挑了一个宜出行、迁移的好日子,举皇宫成员一起浩浩荡荡地搬回了皇宫,又花了数天时间,后宫安定下来后,又恢复了每日给皇后请安的制度。

这日早上,众妃嫔齐聚坤宁宫,大家依次就位后,端坐于上首正中凤鸾宝座上的后宫之首环顾一周,目光落在左下方第一个位置、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身上:“安皇贵妃的围产期怕是快了吧?”

“谢娘娘关心,就在这几天呢。”安景凉身子重得不便欠身,低首算是行礼。

月碧落双手搭在凤鸾宝座的扶手上,凤冠上的大颗夜明珠随着说话微微颤动着,秀美的面容上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可请了稳婆没有?本宫这倒有一位李稳婆,手艺极好,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

“娘娘的关怀臣妾十分感谢,不过皇宫有自己专用的稳婆,去外面请终是不大好吧。”好你个月碧落,这是想逼自己现形啊,安景凉自心底骂了一声,面上却恭敬有加地婉言谢绝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扬手下了定论:“皇贵妃这一胎可是宫中的第一个孩子,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这样吧,宫里和宫外的稳婆一并到场,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安景凉十二分诚挚地表达了谢意。

窦涟漪与夏若桐交换了一下眼风,对这两位的演戏水平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不知dào

她们那些所作所为,真会庆幸摊上了一个大度的皇后和一位贤良的皇贵妃。

大家又聊了一会,纷纷告辞,安景凉大概身子不便,并未急着起身,及至众人都离开了,这才看向凤鸾宝座上的后宫之主,“皇后娘娘,臣妾打算三日后生产,您觉得可好?”

第164章 明争暗斗

安景凉抚着垂至肩齐缨樱络,微微一笑:“这身子不便的日子臣妾过够了,早一天生下来早点解脱,娘娘以为呢?”

“怀孕的确是件辛苦的事,只是孩子是想什么时候生便能什么时候生的吗,皇贵妃此话可真叫本宫大开眼界。”

月碧落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轻弹着指甲不以为然道。

“别人也许不行,臣妾便行,能怀得此胎说起来还要感谢皇后娘娘呢。”是时候摊牌了,安景凉不再兜圈子。

月碧落眉目微不可见的挑了一挑,脑子急速运转,猜测着眼前这位安皇贵妃手中到底握着一副什么牌呢?

“能怀上龙子那可是皇贵妃自己的本事,与本宫何干?”面上,她却是若无其事地哑然失笑一声。

安景凉淡笑着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交与贴身宫女灵姗道:“去,呈给皇后娘娘。”灵姗接了过去,然后谨行上前,双手呈给高座堂上的华贵女人。

月碧落接过去扫了一眼,饶是她素日面善心黑,脸色也不由哗然一变,那是一份口供,也可以说是一份揭发信,招认受她指使令安皇贵妃假孕一事,字体她很熟悉,确系林太医所书。

可是林太医不是已经给处理了吗?

“你以为拿份假造的证供便能陷害于本宫吗?”月碧落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冷冷一笑。

安景凉早料到皇后会有此一说,不紧不慢道:“如果臣妾告sù

皇后,林太医就在臣妾哥哥手上,您信吗?如果臣妾是您,一定宁可信其有,也不会信其无,除非皇后娘娘想拿自己以及整个家族的命运赌一把。”

或许这份证供的确系伪造,毕竟摹仿一个人的笔迹并非难事,可安景凉说得对,这一把她敢赌吗?月碧落知dào

自己不敢。

“那本宫便预祝你成功诞下皇子吧。”

闻言,安景凉站了起来,微微一欠身:“如此,臣妾便承娘娘吉言了,臣妾告退。”说完,托着灵姗的手骄傲地挺着大肚子走了。

安景凉!

身后,月碧落脸兀自一沉,凶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扬扬得yì

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宫门外,这才咬牙切齿一声:“叫高成来。”

“娘娘,您找奴才?”不一会儿,高成接到传唤跑了进来。

啪地一声,月碧落一耳光扇了过去,“不中用的奴才,本宫要你何用?”

高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痛骂着自己:“奴才没用,奴才该死,奴才虽然不知dào

娘娘为什么生气,但只要娘娘高兴,便是打死奴才奴才也死得其所。”

“呵呵,你还不知dào

为什么挨打是不是?你自己看看。”月碧落将那张供词一把甩在他的脸上。

高成拿起来一看,脸色也是哗然大变:“这,这怎么可能,奴才亲眼见到林太医倒在血泊中的,奴才怕没断气,还上去试过鼻息,确信没气了才离开的。”

或许,这真是安景凉玩的一场心理战,赌的就是自己不敢拿前程与家族命运对赌,好吧,不管怎样,这一局算是自己输了。

“哼,这事且不追究了,若下次还弄出什么岔子,也别要本宫开口,自行了断了去。”月碧落抚着珍珠耳坠沉吟了一会,终于开了尊口。

高成早已冷汗泠泠,闻言,如蒙大赦一般地重重叩了一记响头:“谢娘娘宽恕,奴才下次不敢了。”

“去把徐太医找来。”月碧落哼一声,一边命令一边起身往偏殿而去。

高成赶紧答yīng

一声去了,没多一会,便领了徐太医来到偏殿。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徐怀玉不知dào

皇后娘娘突然传召有何用意,心里直打鼓。

月碧落虚抬了手示意免礼,方徐徐开口:“外面都说徐太医医术高明,之前俪嫔娘娘许多次涉险都亏了徐太医,安皇贵妃的胎也一直是你给保着,如今杨美人也怀上了,听说跟你的调理丸子也有关,本宫倒想让你瞧瞧本宫的脉相如何。”说着,她伸出玉臂来。

徐怀玉哪敢怠慢,赶紧拿出软诊让宫女垫在娘娘腕下,又在上面盖了丝帕,方才上前请诊,过了好一会,方才收回诊指。

“怎么样,诊出什么来没有?”月碧落极力控zhì

着内心的期待,她是多么希望得出不一样的结果来啊。

徐怀玉谨慎道:“娘娘脉相强劲,表示身子非常康健,只是……”他顿了一下,还是将请脉中发xiàn

的奇特现象给压下了,“只是玉体宫寒,难有子嗣。”

女人双手交握在一处,蓦然用力以至关节泛了白,下一瞬间,湮了眸底深深的失望与愤恨,平静如故地问:“那么,杨美人的胎相如何?”

“回娘娘,杨美人胎相很平稳。”他依照窦涟漪的叮嘱答道。

月碧落许久未语,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后来终于挥手命他退下了,又命令道:“请杨美人来。”

“是,娘娘。”玲珑知主子心情不好,越怕小心不已地应声而去。

再一次踏进皇后娘娘的宫殿,杨凝芷的感觉很复杂,曾经自己甘当此殿主人手上的一枚棋子,结果却惨遭弃子,其实也是所有棋子的宿命。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她走到华贵女人面前,恭敬地行礼问安。

月碧落伸出手臂,抢在前面将她扶了起来:“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凡事都得当心,听说孕妇弯腰容易致小产,以后这些个虚礼便免了。”

“谢娘娘体恤。”杨凝芷十二分感激道,心中却提防着,不知dào

眼前这张和善的笑脸后面,又打的什么歹毒主意。

月碧落拉着她坐在身边,始终亲切地抓着她的手不放:“你的孩子将来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这个是自然,后宫中无论谁生了皇子,都得尊称您一声嫡母后。”杨凝芷附和道。

月碧落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还是没明白本宫的意思,本宫只认你这个孩子,至于别的,本宫倒不希罕,所以,本宫得提前为这个孩子打算。”

“臣妾先替腹中的孩子谢娘娘垂爱。”不知dào

为什么,杨凝芷觉得毛骨悚然,以她对女人的了解,皇后娘娘定是又要出手了。

果然,月碧落接着往下说道:“无论从地位还是出生顺序,你这个孩子都没法与安皇贵妃的比,你说怎么办好呢?”

“娘娘,臣妾与这个孩子只想安稳一生,并无非法之想,求娘娘放过臣妾与孩子。”杨凝芷忽地起身,咚地跪了下去。

月碧落俯视着她,面容幽冷如夜:“这后宫哪有什么安稳的日子可过,你不踩她,终有一天为她所轧。”说到这,女人忽然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本宫告sù

你一个秘密。”

“……”

杨凝芷极力控zhì

着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便听到一个惊天秘密从女人的唇中流出:“其实安皇贵妃并没有怀孕。”

“不可能。”

杨凝芷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如果真是这样,以徐怀玉对关睢宫主人的忠心,不至于瞒着窦涟漪。

“信不信由你。”

月碧落直起腰身,重新端坐于暖榻上,又恢复了雍容大方的气度。

杨凝芷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走出坤宁宫的,实在是皇后提供的消息太令人震憾了,她得赶紧告sù

窦涟漪,看她有什么主意。

“真的?”不出所料,窦涟漪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万个不相信,“假孕争宠可是大罪,安皇贵妃不至于出此昏招吧?”

杨凝芷捧着茶盅道:“不如请徐太医来问问便知dào

了。”

窦涟漪当即命人去请,没过一会,徐怀玉便到了,一一见过礼,静等示下。

“我问你,安皇贵妃并未怀孕可是真的?”窦涟漪劈头问道。

徐怀玉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嗫嚅着不敢看她的眼睛:“俪嫔因何这样问?”

“我告sù

你,这个消息可是从皇后那得来的,如果是真的趁早说出来,别到时候弄得不好收场。”窦涟漪一看他的样子,情知这件事八成是真的了,当即疾言厉色道。

听到皇后也知dào

了,徐怀玉的头一炸,再也不敢隐瞒了:“是,确有其事。”

“糊涂啊,我一直以为徐太医不仅医术高明,且为人坦荡无私,怎么……”忽然,她盯着男子清秀的面容问:“莫非,她威胁你?”

碍于杨凝芷在,她问得很含蓄,徐怀玉却听懂了她的意思,冲她凝重地一点头:“正是。”

“这个倒也情有可原,以安皇贵妃的地位,徐太医也不敢不从。”杨凝芷自然不知dào

内情,只以为徐怀玉是摄于皇贵妃的淫威不得不如此。

窦涟漪抚着额头伤神,徐怀玉和夏若桐的秘密只有自己知dào

,安景凉是如何得知的,如此事泄露出去,后果想想都觉得可怕!

更为糟糕的是,皇后故yì

将消息透露出来,便是想借杨凝芷甚至是自己的手对付安景凉,她好坐山观虎斗。

“反正我是不会淌浑水的,皇后有把柄握在我手上,相信也不会逼人太甚,只是万一事发,徐太医怎么办?”杨凝芷一脸担心地看过来。

第165章 恐怖平衡

怎么办?她一时也失了方寸,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本来是个绝佳的对付安景凉的机会,只是投鼠忌器,反倒要替她遮遮掩掩了,以免她狗急跳墙,将夏若桐两人的事给抖了出去。

“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不要慌,总会有办法的,她暗暗对自己说。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安景凉想从宫外弄一个孩子进来充当皇子,这位皇贵妃的胆子也太大了,只是皇后既然知dào

了,为什么不让她既成事实后再去告发?

唯一的可能是,皇后有把柄落在了皇贵妃的手上。

决不能让这个孩子进宫,否则皇上颜面何存?做到这一点倒是不难,难的是如何让皇贵妃闭嘴,不将夏若桐与徐怀玉的私情捅出去。

“飞雪。”

眸光星沉,她叫了一声,而话音未落,一个黑色身影已立在跟前,拱手恭身道:“请主人示下。”

玄寂离将飞雪送给她了,从那一刻起,她便是飞雪的主人,而隐卫永远只忠实于现在的主人,也就是说,若她现在命令飞雪杀了玄寂离,飞雪也会毫无犹豫地去执行她的指令。

由此可见,他对她的信任了。

“你马上出宫一趟,找到专为皇室服wù

的刘稳婆,将她立即带离京城,并找一个隐秘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记住,要快!”她担心稳婆已经被安景凉控zhì

起来了,不过,即便如此,以飞雪的身手应该不难找出来。

飞雪答了一声“是”后,便消失不见了。

次日,窦涟漪来到存贤堂求见的时候,主人正在大发脾气,闻言,直问通禀的小太监:“俪嫔求见,有没有搞错?”直到那名小太监肯定作答,这才将脸上的厉色一收,在宫人的扶持下歪躺下来:“那就让她进来吧。”

“给安皇贵妃请安。”窦涟漪接到传召,只身走进存贤堂抱厦间,给贵妇行礼问安。

安景凉挺着大肚子,行动已是十分的不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朱唇微启:“今儿个刮的什么风,把俪嫔给吹来了?”

“臣妾一路走来,感觉刮的是东风呢。”玉莲端了绣凳来,窦涟漪边坐边微笑着答。

为了装得更像,安景凉这一向在增肥,这会便抬起有些肥滚滚的玉臂抚了抚鬓角,漫不经心道:“东风好啊,不是有句话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吗?”

“听说娘娘打算明儿个生产,万事应该俱备了,就怕到时候换了风向。”她温柔无害地望着对面,满yì

地看到对方的脸蓦然变色。

安景凉着实吃了一惊,打算明儿个生产的事她只跟皇后提过,眼前这位是如何知dào

的,皇后,肯定是皇后在背后捣鬼。

“玉莲,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吩咐一声,女人转向窦涟漪道:“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窦涟漪简直佩服她的淡定自若,等玉莲依命去了,当下不再绕弯子了:“刘稳婆已经被我的人送走了,一天的时间娘娘恐怕找不到顶替的婴儿,但足够安排不慎流产的事宜。”

“窦涟漪,你知dào

自己在跟谁说话吗?”难怪哥哥的人找不到刘稳婆了,原来真是有人捣鬼,安景凉的眼底透出逼人的寒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能令安皇贵妃如此失态可真是不容易呀,她微哂一声:“这个时候,臣妾以为娘娘应该冷静才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动了胎气,否则臣妾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算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臣妾告退。”说着,她立起身福了一福径直走了。

砰地一声,背后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响,看来安皇贵妃是真生气了,窦涟漪抬头望了望天,蔚蓝色的天空上点缀着白云悠悠,终究是卷进来了,漫看云卷云舒的日子离自己是越来越远了。

安皇贵妃流产的消息是下午传来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各宫均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慈宁宫,孝仁太后吵着要出宫:“哀家不信,一定是你们胡说八道,哀家非要亲眼看到不可。”

“母后,您年纪大了不宜劳动,再说了,安皇贵妃这会在娘家,您可是堂堂太后,纡尊降贵地跑去一个臣子家也不合适呀。”皇后月碧落心里跟明镜似地,自然极力劝阻。

底下的妃嫔各掩了心里的小九九,个个神情悲伤,纷纷附和着皇后:“是呀太后,皇后娘娘说得对,皇上不是派徐太医去了吗,相信马上会有消息传来。”

你一言我一语地终于将太后安抚住了,大家陪着老人家一直等到傍晚,皇上带着徐太医来了,大家一看玄寂离的脸色便知情况不好。

“怎么样?”孝仁太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玄寂离上前一步托住母亲的胳膊,脸色凝重地答:“皇贵妃的孩子没能保住,徐太医,你来说吧。”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孝仁太后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徐怀玉拱手回禀道:“禀告太后,微臣赶到的时候,安皇贵妃的孩子已经没了,据说是在路上马突然受惊狂奔,皇贵妃自车中甩出所致。”

“好好的,她跑出宫干什么,哀家的皇孙哪,马上要落地了,就这么没了。”突然,太后双眼一翻,人倒了下去。

“母后。”

玄寂离一看不好,大叫一声将她托住了,早有宫人过来帮着抬到贵妃榻上躺好,正好徐太医也在,上前掐了一下人中,人便醒过来了。

“母后,您别难过,皇孙会有的。”

孩子一个一个地失去,玄寂离心情也是极差,却不得不忍着悲痛安慰母亲。

“是啊,杨美人不正怀着吗,母后,您别难过了。”皇后也在一旁劝慰。

孝仁太后双眼一亮:“对了,杨美人在哪里,哀家可跟你们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再不能有所闪失,皇后,这保胎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是,请母后放心,臣妾一定当自己的一样护着。”月碧落珍重地答yīng

了。

安皇贵妃在娘家养了一段日子才回宫,随着时间的推移,笼罩在皇宫的愁云惨雾日渐消散,整个后宫也出奇的平静。

窦涟漪很清楚这暂时的平静是怎么得来的,如今后宫成气候的三股势力,皇后、安皇贵妃加上自己各握有对方的把柄,形成了一个恐怖平衡。

至于这份平衡什么时候被打破,又是以何种形式打破,便不得而知了。

这天一早,徐太医来给她进行例行请脉,手指搭上去的时候,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只是窦涟漪人懒懒的,也未在意。

“恭喜娘娘。”

直到徐怀玉收了诊指,发出恭喜,她才心中一动,却又不敢置信,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什么恭喜,莫非……”素云一听,马上联想到了。

徐怀玉轻轻一点头:“娘娘有喜了,且胎相十分平稳。”

“当真?”

窦涟漪蓦地张大双眸,不错眼珠地盯着男人,直到他极肯定地点点头,这才相信了,不住地喃喃而语:“我又有孩子了,我又有孩子了。”

“恭喜主子。”小英子、秀珠、五儿加上青儿听说了,个个喜疯了。

“对了,赶紧派人告sù

皇上去。”素云也高兴坏了,恨不得马上去将这个好消息发布出去。

却被窦涟漪一把拉住了:“暂时不要,我要亲口告sù

他。”

是夜,整个皇宫笼罩在如水的月色里,各殿重门深锁,路上静悄悄的,除了一簇簇的花团树影在风中浅摇曼曳。

玄寂离踏着月色来到关睢宫,人一进去,便有一道身子扑了上来,口中欣喜地嚷着:“皇上终于来了。”

“等急了吧,朕去母后宫里坐了坐。”他爱怜地接住她,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皇贵妃失子,接着是太后生病,他的心情十分不好,也只有她能一解烦忧,是以他每晚都在关睢宫过夜,所谓专房之宠不过如此了。

窦涟漪抬手抹平他皱着的眉头,柔声问:“太后的病还没起色吗?”

“母后的身体本来便不好,如今又添心病,恐怕一时难以好转。”刚刚抹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拉着她走向抱厦。

她安慰道:“太后就是想皇孙太切,等得了皇孙,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朕这么多的孩子一个一个保不住,有时候我怀疑……”他坐下后顺势将她揽在跟前,抬眸望着她,声线出奇的低沉:“朕答yīng

过你不与旁人生,结果却食言了,我怀疑是上苍在惩罚我。”

窦涟漪心痛地捂住他的嘴巴:“不许这么说。随即”唇边绽开一道神mì

的笑容,眸光斜睨着他问,“寂离,四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sù

你,想听吗?”

“什么好消息,快告sù

我。”女人睥睨之态真真是爱煞人了,他的心情莫名地好转,将她的手从唇上拿下来包裹在自己掌中,孩子气地嚷了起来。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平平的腹部,冲他歪着头一个劲地笑。

第166章 浮出水面

“你……有了?”起初,他并没往那个方面想,后来脑海中灵光一现,犹是不敢相信地问。

窦涟漪不答,只用力一点头。

“太好了。”他极少见地叫出声来,迫不及待地将脸贴向她的腹部,“我听听。”

她笑着睨了他一眼:“还小呢,现在哪听得到,你这作爹的也太急了一些。”

“我能不急吗,你知dào

我是多么希望拥有我们的孩子,四儿,谢谢你。”玄寂离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喃喃的语声扑出的气息温热了她的脸颊。

次日早上,窦涟漪怀孕与皇上亲赐俪妃的消息一起晓谕后宫,太后听闻后喜忧参半,病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夏若桐与杨凝芷均替她高兴,至于其他人,反应可想而知。

“她的命还真好。”皇后一听到消息,手蓦然成拳,长长的指甲深陷进掌中,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也浑然未觉地恨声一句。

玲珑小心地查看着主子的脸色:“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反正您手上有杨美人的孩子。”

“杨美人的孩子能跟窦涟漪的孩子比吗,皇上的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到时候必然立她的孩子为太子,本宫这一生都要活在她的阴影里了。”月碧落越说越生气,手不由自主地越攒越紧,直到尖锐的疼痛感传过来,她打开手心一看,掌心染血,两片长长的指甲断在掌中心。

玲珑唉呀一声:“娘娘流血了?”赶紧唤小丫头去找来药粉和纱布,一边帮主子包扎一边劝告:“娘娘,这孩子还止不定生不生得出来呢,你何必气坏了身子。”

是呀,贴身宫女的这句话倒是是提醒了她,方才也是气糊涂了,殊不知,没有自己的“允许”,贱人这一胎怎么可能生得下来呢?

“娘娘。”

高成悄无声息地进来,哈着腰,低眉垂手地唤了一声。

“什么事,说。”虽然心情平复了许多,月碧落的情绪仍是不好,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高成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月碧落阴郁的脸上神情一震:“当真?”

“奴才已命人控zhì

起来了,只等娘娘示下。”高成谄媚地看着主子由阴转晴的脸,一直担心因林太医那件事被主子抛弃的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月碧落沉吟着,底下人大气不敢出,只有她的手指在红木小几上轻叩着,发出嗒嗒的声响,凭空地令屋子里的空气紧张了几分。

“拿本宫的腰牌出宫,悄悄地将她带进来,注意,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终于,那令人紧张的轻叩声蓦地一停,月碧落有了主意。

高成大声答yīng

一声“是”,尖细的嗓音越发像鸭子在叫,刺耳极了。

初春的金陵城尚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傍晚时分,天边开始乌云翻滚,天空阴沉沉的,风儿带着呼哨声送入耳朵,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各宫都早早地关上了殿门,躲进了各自风雨不透的宫殿里。

一辆马车在夜色与豪雨的双重掩护下驶进皇宫,最后停在坤宁宫外,一直焦急地等候在殿门口的高成,撑着一把油纸雨伞急忙跑了上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愈加尖厉:“人带来没有?”

“回高公公,带来了。”马车夫答yīng

一声掀开帘子,将里面涨鼓鼓的麻布袋扛了起来,便往殿里走。

高成在边上打着伞,只是雨太大了,根本没法遮挡,一阵狂风吹过来,呼地一下卷走了手中的伞,他也顾不上了,一路奔跑着进了殿内。

抱厦间,月碧落心神略有些不宁地坐在榻上,这会盯着地上的麻袋,眼底隐含了一丝兴奋:“打开。”

“是。”高成自然听出了主人的情绪,心中更是心花怒放,今儿这事若成了,那可真是奇功一件,往后在主子面前也长了脸不是,他走上去解开了系住麻袋口的绳子,一团东西嗖地滚了出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月碧落在看到地上一团人影的脸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事先知dào

,她当真以为面前的女孩是窦涟漪。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架相府大小姐,不想活了吗?”高成一抽出塞在女孩口中的布,女孩便跳了起来厉声喝道。

高成一脚将她揣倒:“大胆,见了皇后还不跪下。”

“皇后?”女孩翻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不屑一声:“皇后又如何,本小姐不希罕,不然也轮不到别人头上。”

高成扬起手:“大胆。”

“住手。”眼看一巴掌便要落在女孩肤若凝脂的脸上,上首轻轻地传来一声,令他高扬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女孩美丽精致的五官与窦贱人一般无二,不过稍稍仔细一瞧,便可分辨出两人神态与语气压根不在一个点上,一个刁蛮嚣张,一个柔中带钢。

“你叫什么名儿?你父母是谁?家中可有姐妹?从实招来,若有半句隐瞒,别怪本宫不客气。”月碧落从高成那里已经得到消息了,女孩自称窦涟漪,是前相爷窦承先的女儿,此刻,她希望从女孩那里亲口得到证实。

女孩满不在乎外带一丝得yì

地答:“民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窦名叫涟漪,是窦相唯一的女儿是也。”

“胡说,若你是窦承先的女儿窦涟漪,那宫里的俪嫔又是谁?”月碧落喝问一声的同时,死死地盯着女孩的脸,好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自称窦涟漪的女孩颇有些不耐烦地闪着一双灵动至极的大眼睛:“民女已经告sù

你们了,既然你们不信,可将父亲找来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这时,玲珑走了进来,附在主子耳边悄语。

月碧落的双眼随之一亮,“管家已经招了?太好了。来人,就说本宫有急事,请皇上务必移驾坤宁宫。”她吩咐一声的同时站了起来,“将她带至正殿。”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玄寂离的轿撵一直抬进了坤宁宫的廊沿下,皇后月碧落迎了上来:“臣妾深夜打扰皇上委实不该,实在是兹事体大,还请皇上见谅。”

“罢了,皇后一向识大体,今儿必是有要紧事,朕不会怪你。”玄寂离刚在关睢宫歇下了,被皇后派的人打搅了,的确有点不高兴。

月碧落知几地帮他解下丝绒轻裘:“谢皇上体谅,请至正殿一坐。”

“到底什么事?”漏夜相请已属意wài

,这会又请他去正殿,倒令玄寂离越怕起了疑。

女人一脸凝重:“皇上去了,一看便知dào

了。”

说话间,两人并肩踏入正殿,玄寂离一眼看见殿中跪着一名女子,正好听到脚步声回头,这一看令他差点惊呼出声,然,他是何等心细之人,窦涟漪明明在关睢宫,怎么可能跪在这里呢。

“她是谁?”他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向上首坐了下来,扬手指了指左侧的座位。

月碧落依命坐下,按捺住心中汹涌的激动,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皇上,您还是自己问吧。”

“皇上,您是皇上?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皇上是个病秧子吗?”堂下女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伟岸的身影,直到有人称他为皇上时,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

月碧落皱紧眉头斥责道:“大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皇上一向康健,怎么会是……”那三个字她不敢说出来。

“无妨,朕记得以前是被人称作病秧子来着。”某一刻,玄寂离的脑海里浮现出德安太后的面容来,他拢了拢思绪,盯着眼前这张酷似心爱女子的脸,“你是谁?”

女孩的脸赫地灿若红锦,眸光于飞,正对着他大声背诵道:“当朝宰相窦家有女名涟漪,年方二八,端庄贤淑,实乃皇后之最佳人选,着择日完婚。”

“你怎么会背?”玄寂离直盯着女孩的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段是当年德安太后为他挑选皇后时下的懿旨。

女孩瘪了瘪嘴巴,她现在后悔死了,早知dào

皇帝这么英俊无匹、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她才不会逃婚呢,“皇上,我就是这道懿旨里皇后的最佳人选啊!”

“你……”

男人饶是经lì

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被这一句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一瞬,他恢复了清明,脸兀自一沉:“冒名顶替是什么罪,你知dào

吗?”

“皇上,原来您生气也这般好kàn

。”女孩丝毫不惧他的黑脸,双眼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之情,忽然撅着红润欲滴的嘴巴后悔不已地:“如果我知dào

皇上这般英俊,当初才不会逃婚呢。”

“逃婚?你说你逃婚?”一直默不出声,只看这场戏如何演下去的皇后突然插嘴,实在是这一句太令人震惊了。

玄寂离则冷冷地问:“你是不是疯了,才敢这么胡言乱语。”

“我没有疯,我是傻了,竟然会逃婚。”女孩仍是沉浸在悔恨里。

看得出来玄寂离不愿意相信,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月碧落这才道:“皇上,臣妾带了窦家的管家来,不如听他怎么说?”

第167章 按律当斩

“宣。”

玄寂离的脸色莫衷一是,叫人看不出端倪来。

随即,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被带了上来,玄寂离认出来了,之前带她出宫省亲的时候,在窦家见过这人。

“草民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管家伏地叩拜,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

女孩看见他,激动地大叫一声:“管家,你快告sù

皇上我是谁。”

“大……二小姐,您真是害惨老爷夫人了。”替嫁入宫可是欺君大罪,凡参与或知情不报者是要处以极刑的,管家神色复杂地看着浑然不觉危险的少主人,又担心又害pà



女孩嘟着红唇:“谁让爹爹不说清楚的,要是早知dào

……”她瞟了一眼堂上俊冷卓绝的男人一眼,后面的话终是没好意思出口。

“说吧。”

玄寂离眼底闪现一丝不耐,冷声催促道。

“管家,把你知dào

的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有隐瞒,你应该知dào

后果。”月碧落的口气倒是很平静,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必要表现得太急。

管家哪敢隐瞒,当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讲完后,整个大殿静默一片,凝重的气氛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就连一向任性妄为的窦家小姐也呆住了,自己居然有个从未谋面的同胞姐姐,而这个姐姐还代替自己嫁入皇宫?

“你才是窦涟漪?”

良久,玄寂离终于缓缓开了口。

“正是民女。”真zhèng

的窦涟漪转动着灵活的眸子,飞睃了男人一眼,即便他面无表情,相视的那一眼仍是令她的心蓦地一荡。

玄寂离薄唇再启:“窦婳姒是你姐姐?”

“民女不知,民女从未见过什么姐姐,皇上,是她自己替嫁的,与民女无关。”从小,她便是窦家唯一的小姐,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忽然告sù

她还有个姐姐,她才不想认咧。

月碧落适时出声:“皇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您看要不要请俪妃过来问问?”

“俪妃怀有身孕,若动了胎气怕是不好,皇后,你说呢?”玄寂离别过脸看向她,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月碧落怔了一怔,实在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一心维护着那个贱人,一股深深的失落与嫉恨骤然袭上心头,面上却贤达地点着头,正要开口,大殿门口突然人影一闪。

“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

随着这一声,孝仁太后在来喜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也来了。”

帝后一起起身,玄寂离抢上一步将老人家接了过来,一直送至上首坐下了。

“母后,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月碧落暗舒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事先派人通禀了太后,否则这事还真可能被皇上按下。

太后来了,“窦涟漪”心中一喜,“姨母,您……”她抬起头撒娇地叫了一声,下一刻,却惊得瞪着华服老人:“您是谁?我姨母德安太后呢?”

“她是哪一个?”

看见堂下跪着的女孩时,孝仁太后也吃了一惊,如果不是事先知dào

了一些情况,准会以为她就是俪妃,当德安太后从女孩口中出来时,脸色不由一变。

“回母后,她才是真zhèng

的窦涟漪,当年逃婚跑了,这才有了姐姐窦婳妃,也就是如今的俪妃替嫁入宫。”月碧落三言两语便将关键处点了出来。

孝仁太后脸色越怕沉了下去,猛地一拍扶手:“太不像话了,你们眼里还有皇上没有?难不成堂堂皇室是你们能随便唬弄的吗?”

“臣妾听到后也是吃了一惊,俪妃看上去又明理又懂事,谁料到她会欺骗皇上还有太后呢。”月碧落轻描淡写地将矛头指向了除之而后快的那个人。

果然,孝仁太太被她一提醒,记起来了:“来人,把俪妃叫起来,另外,立即派人将窦氏夫妇带进宫来。”

窦涟漪虽然躺下了,倒也并未睡着,皇后深更半夜请走皇上,其中必有蹊跷,及至有宫人来传,说是太后有请俪妃娘娘去皇后殿时,她急忙爬了起来。

连太后也惊动了,女人的直觉告sù

她一定出大事了,而且与自己有关,她赶紧命秀珠帮着梳洗一番,略一思忖,命令秀珠取了宝匣来,取了一样东西收入袖中,这便起身赶往坤宁宫。

到了那一看,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得知消息后赶来的皇贵妃都在,堂下则跪着两个人,男子伏在地上看不清面容,女孩听到脚步声一脸好奇地回过头,四目相对,俱是一震。

“臣妾见过太后、皇上、皇后、皇贵妃。”看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窦涟漪情知替嫁一事败露了,当即沉了沉心绪,上前行礼问安。

太后哼了一声:“俪妃,这两个人你可认识?”

“认识。”伏在地上的男子她也认出来了,正是她们家的管家。

月碧落与安景凉大概都没想到她承认得如此干脆,两人难得地对视了一眼,眼底同时浮上欣慰以及幸灾乐祸之色。

“这么说,你承认替嫁一事了?”太后也觉意wài

,明知故犯可是罪加一等,对她与家人的胆大妄为愈加痛恨。

窦涟漪硬着头皮回答:“是,臣妾确实知dào

,相信事情的经过您已经知dào

了,请太后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饶恕臣妾的家人。”她跪在妹妹身边,深深地伏地叩拜。

“饶恕?窦涟漪,不对,应该叫你窦婳姒,你们一家如此欺君罔上,玩弄皇室于股掌之中,你觉得能轻易饶恕吗?”安景凉恨之入骨,如此好的机会岂肯错过。

月碧落则蹙着秀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俪妃,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别人倒也罢了,皇上待你情深意厚,你让皇上情何以堪?”

一个明着往死里踩,一个暗着拼命挑拨,皇后与皇贵妃终于一个鼻孔出气了,而且配合得如此默契,倒令她大开眼界。

殿外脚步匆匆,接着李莲成带了两个人进来了,那两人呼地跪倒在地:“罪民窦承先、罪妇兰氏叩见太后、皇上、皇后娘娘以及贵妃娘娘。”

窦涟漪娇躯一震,抬头一看,果然是爹爹娘亲也被带来了。

“爹爹,娘亲。”旁边的女孩欢叫着爬过去,搂住双亲的肩膀。

窦承先双眼欣喜地一亮:“漪……”蓦然回过神来,狠心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不肖女,还有脸回来。”

“爹爹,您打我。”女孩怔住了,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随即哭诉着扑进兰氏的怀里:“娘亲,爹爹他居然打我,呜呜,再也不理爹爹了。”

兰氏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哄孩子似地:“漪儿不哭,漪儿乖。”

“什么漪儿,她明明是姒儿,老婆子你是老糊涂了吗?”窦承先咳了两声,见兰氏仍无察觉,忍不住斥责一声。

“够了,这儿是皇宫,不是你家后花园。”太后大喝一声,吓得一家三口齐齐噤了声,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太后方抚着太阳穴转过头来问:“皇帝,你处理吧,哀家实在受不了这本烂帐。”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玄寂离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窦家女儿逃婚在前,窦氏夫妇欺君在后,按律当……”

“皇上。”窦涟漪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表情俊冷无温的男人,抢在那个斩字出口前恳求道:“这件事是臣妾的主意,与家人无关,要杀要罚臣妾一力承担,请别为难臣妾的家人,好吗?”

玄寂离的眉头轻轻一皱:“俪妃,朕念在你有孕在身不予追究,至于其他人,如此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上,都是罪民的过错,您要杀便杀了罪民,女儿还小,她只是被罪民夫妇宠坏了,求皇上饶她一命吧。”花白的头一下一下叩击着地面,那咚咚的声响敲打在窦涟漪的心上。

妹妹上前抱住父亲,突然指着姐姐大声质问道:“皇上处事不公平,凭什么她没事?”

问得好,月碧落与安景凉同时暗赞了一声,这话简直道出了两人想问而不敢问的心声哪。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只有窦承先明白,全家人今天能不能脱罪,全指望着大女儿了,听皇上的意思,她已经升为俪妃,且有了身孕,而且他已经看出来了,皇上可不舍得罚她,更别说杀了。

“窦涟漪”委屈地撅起了嘴巴,却也不敢再发声了。

“来人,带下去立即执行。”冷酷的声音如同地狱使者发出的催魂令。

而随着一声令下,守在门口李莲成仙尘一扬,宫人们在他的示意下扑了进来,窦承先沉痛地看着大女儿:“俪妃娘娘,罪民走了,您自己保重。”

“漪儿,不,俪妃娘娘,您照顾好自己。”

兰氏抓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意放开。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抓本小姐,是她冒名顶替,你们应该抓她……”“窦涟漪”拼命踢打着宫人,指着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姐姐大嚷大叫。

“等等。”

窦涟漪自袖中摸出一道金光闪闪的东西,高举在手中,问道:“皇上可还记得这个?”

第168章 姐妹相聚

“丹书铁券?”月碧落失声惊呼。

安景凉也认出来了,不禁喝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是皇上亲赐的丹书铁券,凡拥有此物者,无论所犯何罪均可免于一死,今天,臣妾愿以它换家人平安无事。”她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大殿上一时无人开口,安静得掉一根针都似乎听得见,然,每个人的表情各自不同,太后不满地扫了皇帝一眼,他也未免太娇宠女人了,月碧落与安景凉绞着的双手关节泛了白,嫉妒与愤nù

则在脸上交替出现。

至于窦父则是长舒了一口气,为官多年,他自然知dào

此物的神奇功用,至于“窦涟漪”,狠狠地瞪了一眼张口结舌的宫人们,趁势挣脱了他们的束缚。

“即便有丹书铁券那又怎样,总不能一块丹书铁券救一大家子人吧,好像还没这个先例。”最后还是安景凉闲闲地开了腔,打破了一室沉默。

窦涟漪淡淡地瞥了女人一眼,“皇贵妃所言极是。”皇贵妃这么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如果女人此刻不落井下石,她才觉得yì

wài

呢。

“皇上,臣妾因替嫁一事担心害pà

,但更多的则是庆幸,不然,臣妾又如何能认识皇上,再至相知相爱?皇上,您难道不这样以为吗?”她望着面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眼底有无限爱恋流转其间,令人为之动容。

是啊,幸得佳人,自己不也时常感怀于心吗,玄寂离原本紧崩的脸奇迹般地温柔下来,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双手递出。

“谢皇上。”

她将双手置于他的双掌中,由他牵着自己起身,感激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母后,这块丹书铁券可赦免窦氏父女三人的命,至于俪妃,朕亲自作保,您可同意?”玄寂离面向孝仁太后缓缓而问。

孝仁太后虽然不满,但不不愿母子失和,便托着来喜的手站了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君要人活,哀家亦无话可说。”

“谢太后隆恩。”

窦涟漪一听,大喜过望,广袖轻舒冲着略显蹒姗的背影深施一礼。

“谢主隆恩。”窦承先也醒过神来,拉着夫人小女儿一起跪倒在地,死里逃生的感觉令他激动得涕泪横流,“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俪妃娘娘。”

玄寂离随即命令道:“李莲成,送他们出宫。”

窦涟漪上前搀扶起老父老母,又去拉妹妹时,“窦涟漪”下意识地一扭身子避开了,令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俪妃娘娘,她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窦承先发觉了,惶恐不安地解释着。

她的心一阵发酸,“让李公公送你们回去吧。”

“是,娘娘您多保重。”

窦承先又带着家人分别给皇上、皇后还有皇贵妃道了安,这才恭身退下。

窦涟漪一直送到大门外,雨已经停了,一颗启明星孤独地挂在天际,她目送载着家人的马车淹没在夜色里,方才收回视线。

“累不累?”

玄寂离不知dào

什么时候立在身边,牵起她的手,温声询问。

“累了,好想睡觉。”他一问,她这才发觉浑身酸疼,真想身边有张床躺下去,正这么想着,感觉身子一轻,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轻呼了一声:“皇上?”

墨眸如星辰划破夜空,灼热的眸光凝视着她,轻易地让人融化其间,“不是累了吗,闭上眼睛。”温热的气息随着字符喷洒在肌肤上,痒痒的好舒服,她不由自主地阖上眸,头拱进他温暖的怀抱。

他抱着她上了御轿,轿撵落下,将宫灯的光亮隔绝在外,宛如一个风雨不透的小天地。

“四儿。”

耳边传过来轻轻的一声,她的眼皮沉得睁不开,只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那只荷包果真不是你绣的吧?”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蜗处,她觉得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嘟囔一声:“什么荷包?”

他有些急:“就是绣着两只鸳鸯不像鸳鸯、鴨子不像鸭子的荷包,不记得了?”

“不记……”处于混沌状态的她想都没想便否认,突然激灵一下,她记起来了,猛然张开眼睛,蓦然跌入一旺深不见底的潭水里,水面上犹闪着似笑非笑的波光,“记得,记得,我现在就招认,那其实是妹妹绣给情郞的,跟我无关。”

她的手在他的腰间摸到一个荷包,一把扯下来举在手里示意给他看:“我的手艺才没那么差,不信你看!”

碧水中鸳鸯交颈,这可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针工堪比宫中最好的绣娘。

“这么说,四儿的第一次都给了朕,对吗?”幽深的眸子里浮起欢悦的神采,眸光含着她,深情而宠溺。

这还用问吗,小气巴拉的男人,想起他说过要她的所有第一次,唇勾起一道调皮的弧度,窦涟漪故yì

叹了一口气:“好像第一口饭不是跟你一起吃的,第一首曲子听众不是你,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寂离。”看到他的脸色十二分好笑地恶了下去,她忍着不笑出声来,“还有,还有……”

“不许说。”他终于恶狠狠地出声打断她。

某人“吓”得往他怀里一缩,心里早笑翻了,却眯开一只眼睛怯怯地瞄向他:“不说就不说,干嘛发火。”

“不怕不怕,我没发火。”女人瑟缩害pà

的样子令他心疼,脸色一柔,轻轻地扳起她的头,蓦然发xiàn

她忍得难受的笑脸,气得眉眼两挑:“哈,你敢骗我?”

格格格,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双肩耸动着,又得yì

又嚣张。

“还敢笑。”幸好是夜里,轿子里黑漆漆的,不然准能发xiàn

他的脸都呕绿了。

窦涟漪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见他半天不作声,又有些担心他真生气了,欠起身来查看男人的神色:“怎么不说话?”

“四儿。”两张脸挨得那样近,呼吸相闻,他轻声若喃。

她浅应一声:“嗯。”

“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的,趁早一起交待了,否则,再查出来定不轻饶。”他从她的手里取回荷包,重新系在腰间。

男人低哑的声线令人陶醉,她的意识越怕迷离下去,口中嘟嘟囔囔着:“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你?让我想想。”

“好好想,然后告sù

我。”

呃,这语气怎么听都有诱供之意啊,她激灵一下,混沌的思绪完全清明,再这么下去,她非“出卖”了夏若桐不可,不行,现在不是招供的时机。

“没有啦,人家好困。”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哈欠,心中不住地抱歉:寂离,不是故yì

要骗你,实在是这事太大了,搞得不好有人会掉脑袋的。

玄寂离不过是随口一问,闻言,哪舍得再这么“逼供”下去,将怀中人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宠溺不经的口吻道:“好了,可以睡了。”

好了,可以睡了,再没有比这更叫人安心的话了,她缓缓阖上双眸,就此沉沉睡去……

冬去春来,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园子里繁花竞艳,枊树抽出新丝,整个皇宫显得生机勃勃。

关睢宫门口,窦涟漪倚门而望,前两天突然接到妹妹的来信,说想进宫小住一段时间,她赶紧回禀皇上,玄寂离念她们姐妹情深,倒是一口答yīng

了,她喜出望外,稍事安排便定在今天派人接妹妹进宫,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还不见人影,不免心中着急。

“主子姐姐,二小姐真和您长得一模一样吗?”五儿在一边好奇地问。

她抬手替五儿拢了一把被风吹乱的鬓发,笑道:“等会来了,你一看不就知dào

了。”

“那可麻烦了,万一分不清楚搞混了怎么办?奴婢们分不清楚倒还没什么,要是皇帝姐夫认错了那就糟糕了。”五儿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脸上一脸凝重。

噗哧,窦涟漪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你想多了,小脑袋成天瞎琢磨些什么哟。”

“姐姐。”

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耳边蓦然传来一声,她欣喜地抬头,果见妹妹立在跟前,穿一件粉红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罩了一件兔皮披肩,梳燕尾髻,长长的乌发如缎子一般自然垂下,头顶固发用的不是素常的金钗银缕,而是别出心裁地用一根粉红丝带绑住,浑身除了一对珍珠点翠耳坠子再无任何装饰。

“好一位娇俏女儿家。”窦涟漪一把捉住妹妹的双手,左看右看,总也看不够似的,口中更是发出由衷的一声赞叹。

当然娇俏了,今天这身装扮她可是花足了心思的,曾经的窦涟漪,如今的窦婳姒掩了那份自得,不好意思地睨了姐姐一眼:“姐姐分明是在取笑姒儿,姒儿哪能跟姐姐比。”

她看着俪妃头上的玫瑰簪子,金玉打底,玫瑰花瓣上各嵌了一粒红得滴血的宝石,一看便非凡品,价值绝不对不菲,方才的那点自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嫉妒与悔恨。

第169章 乱作一团

“怎么不能比了,我们家……姒儿青春靓丽,貌美如花,不知dào

将来哪位男子有福气得了去。”窦涟漪平生两大恨,一是不能承欢爹爹膝下,二是未疼爱过妹妹一天,今日终于得牵妹妹的手,那份喜悦不言而喻。

窦婳姒不好意思地将身子一扭:“唉呀,不跟姐姐说话了,尽取笑人家。”

“好好好,姐姐不说了,对了,爹爹娘亲都还好吧。”一路上,她的眸光一直爱怜有加地望着妹妹,见妹妹真恼了,连忙好言相哄。

窦婳姒左顾右盼着答道:“都好,叫我替他们问俪妃主子好呢。”

“什么俪妃主子,你只管叫我姐姐,听见没?”她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

姐妹俩说笑间进了抱厦,窦涟漪拉着妹妹的手挨着自己坐下,“素云,把皇上前儿个赏的雨前雀舌泡两杯来,小英子,快将各色糕点都拿了来叫二小姐尝尝。”

“姐姐,你这里可真漂亮。”

满室雕梁画栋,各式珍奇古玩,窦婳姒看得眼花缭乱,如果当初不逃婚,这一切原本应该属于她的,自从那日见到皇帝后,这想法一直盘驻在心头挥之不去,此刻,更是如蛇蚁一样啃噬着她悔之不迭的心。

“你若是喜欢,便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虽然两人出生的时间只差了那么一点,可在她的眼里,妹妹就是一个孩子,妹妹眼底的羡慕她不是没看见,却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妹妹小孩心性,喜欢新奇玩艺罢了。

“真的吗,谢谢姐姐。”窦婳姒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心底却哼了一声:什么你若是喜欢,便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好像自己多大度似的,也不想想自己今天的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小英子用什锦果盘装了一大盘糕点呈上来,窦涟漪抓起一把果子往她手里塞:“别净顾着说话,快尝尝。”

当她是叫化子没吃过好东西吗,从前还是相府大小姐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窦婳姒差点将一把果子扔到姐姐脸上,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次回来,才发xiàn

家里一切都变了,虽然宅子还是原来的宅子,可没有了成群的家奴,更没了挥金如土的生活,那种省吃俭用的日子没过几天她便过不下去了,所以便有了这一趟,皇宫,她不是来住些日子,而是会永久地住下去。

“真好吃。”所以,她咬了一大口,冲姐姐甜甜地一笑。

见妹妹开心,作姐姐的更是心花怒放,越发使劲地往她手里塞这塞那,恨不得将一颗心捧出来交给她。

“主子,二小姐的屋子收拾出来了。”秀珠进来回禀。

窦涟漪便拉起妹妹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

姐妹俩手牵着手出来,走到东厢一排屋子前,小英子早已知几地掀开帘子,二人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原是闲置备用的,后来杨美人搬过来住过一段日子,一应东西倒还齐全,被褥都换了新的,你看还缺什么提出来,姐姐帮你办。”窦涟漪拉着妹妹一边看一边介shào

着。

这是住人的吗,跟姐姐那屋的陈设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还有,一个小小美人住过的屋子她才不愿意住呢,“姐姐,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好怕。”

“怎么会一个人呢,我叫素云来陪你,她心细,最会照顾人了。”窦涟漪连忙安慰道。

窦婳姒苦着脸又道:“可是这东西向的房子冬天冷夏天热,还有这光线也不好,我实在住不惯。”

“那,你想住哪?”她终于发xiàn

妹妹扯这扯那,根本就是不想住在这屋里,便试探地征求她的意见。

窦婳姒亲热地挽住姐姐的胳膊,撒娇道:“姒儿想离姐姐近一点,住在姐姐那屋的东暖阁好不好?”

“这?”

她有些犹豫了,皇上有时候白天会过来小憩一会,没必有睡在寝殿,就在东暖阁躺一小会,若是安排给妹妹住下了,往后多有不便。

“姐姐,您最疼妹妹了,答yīng

了嘛。”

窦涟漪被妹妹这么一扯一求,哪还硬得下心肠,“好啦,姐姐应了你便是。”

“谢谢姐姐。”

窦婳姒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这份喜悦倒不是装出来的,也就轻易地感染了作姐姐的心房,先前的那点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东暖阁虽比不得主人的寝殿,却是给皇上盘桓的地方,除了少一张描金朱漆的龙凤雕花大床,其他一应设施也是极好的。

窦涟漪又专门着人去内务府要了张镶古铜宝镜梳妆台,往那一搁,顿显女儿家特有的闺阁气息,就连那位刁钻的妹妹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脸上也流露出满yì

的神色。

“姐姐有些累,先去休息一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找秀珠她们。”忙了半天,她终于觉得力不从心,顾及腹中的胎儿便不敢强撑。

窦婳姒乖巧地点头,及至姐姐转身而去,脸上的笑容顿然收梢,她坐在圆木梳妆凳子上,对着镜子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庞,眸光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二小姐真是不懂事,东厢那边怎么不好了,偏要跟主子挤在一处,皇上若是来了想跟娘娘说个体已话都不方便。”窗外,好像是秀珠在发牢骚。

另外一个人赶紧“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二小姐听见。”

“听见就听见,我又没说错。”秀珠非但没有住口,声音倒比之前提高了几分。

窦婳姒呼地站了起来,这帮狗奴才,竟然敢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不是,太不象话了,她冲到门外叉着小蛮腰,指着正在用一根竹竿抻被子的秀珠喝道:“你,过来。”

当当当,秀珠充耳未闻地越怕用力地抻着被子。

“你聋了,本小姐叫你过来。”窦婳姒气得双眼圆睁,声音不由拨高了几分。

素云怕闹僵了,赶紧过来陪着小心:“二小姐,您有什么吩咐找我……”话还未说完,人被一股大力给推开了,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而窦婳姒已冲到了秀珠面前,呼地夺下竹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你凭什么打人?”秀珠没想到她会动手,大声质问着,一时忘了躲闪,直到背上手臂上挨了好几下,这才醒过神来,反手抓住“凶器”,气得直跺脚:“你太过分了。”

素云和小英子也围了过来,纷纷指责道:“二小姐,这就是您不对了,秀珠再有错您也不该动手呀。”

“动手怎么了?不过是一个奴才,纵打死了又怎样,松开。”窦婳姒一边骂一边用力往回夺那根竹竿。

秀珠虽是丫头出身,可主子待她如亲姐妹,几曾受过这种气,当下一松手,赌气地将头伸过去:“你打个试试。”

听得“啊”地一声尖叫,她抬头一看,窦婳姒重重地跌倒在地。

“姒儿,怎么了这是?”窦涟漪刚刚躺下,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起先懒得动,后来听见越吵越厉害,不得不爬起来,跑出来便看到这一幕。

窦婳姒被素云扶了起来,心里那叫一个恨啊,从小到大还从没受过这种气,出过这么大的糗,可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姐姐,她们欺负我,您要给妹妹作主啊。”

“好啦好啦,进去说。”窦涟漪心疼不已,搂着妹妹进了屋子。

秀珠也知dào

自己闯了祸,跟着进来连声道歉,“主子,是我不好,不该跟二小姐罗置气,二小姐,您没事吧?”

“你试试就知dào

有没有事了。”窦婳姒大吼着一掌推了过去,猝不及防的秀珠仰面八叉地往后倒下,后脑勺撞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窦涟漪回过神来,赶紧命素云和小英子将她扶了起来,连声问:“怎么样,有没有流血,用不用叫太医。”

“姐姐,你那么紧张她干什么?一个奴才也值得宣太医?我也摔了,怎么不见你叫人请太医来?”窦婳姒气得哇哇大叫,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质问。

素云看不过去了:“二小姐,您还能站在这里大嚷大叫,证明没什么大碍,您看看,秀珠的后脑勺都流血了,再有,虽说主子是您姐姐,可宫有宫规,也不是您能随便指着大呼小叫的。”

“她要是不流血本小姐还不依呢,至于我们姐妹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奴才来说叨。”窦婳姒哼了一声。

“你——”素云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窦婳姒手指点着面前三个人:“也就是姐姐脾气好,把你们一个贯得没规没矩……”

“够了。”窦涟漪头都给吵大了,见妹妹越说越没谱,终于厉喝一声打断她,吩咐道:“素云,小英子,你们先扶秀珠下去,再叫人请徐太医来包扎一下。”

等三个人下去了,她拉着窦婳姒的手问:“怎么样,身上没哪里疼吧?”

窦婳姒很想甩掉她的手,还亲姐姐呢,这个时候才记起来问自己哪里疼,合着在人家心目中,自己连一个丫头都不如。

第170章 姐妹初试锋

“姐姐,我没事,您别担心。”可是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不仅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快,还要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来。

“没事就好。”她完全放了心,这才委婉地批评道:“姒儿,他们虽说是奴才,可也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在姐姐心目中,从他们就像亲人一般,你刚来,发生一些误会在所难免,这牙齿和嘴唇还有嗑碰的时候呢,姐姐希望你们以后友好相处,能答yīng

吗?”

哼,奴才就是奴才,姐姐视他们如亲人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窦婳姒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加不以为然,面上却听话地点点头:“我知dào

了,姐姐。”

“姒儿最乖了。”窦涟漪拍拍妹妹的手背,对她的“孺子可教”颇感欣慰。

这时,小英子进来禀告:“主子,皇后派人来了。”

“快宣。”听到皇后两个字,窦涟漪的头皮一紧,不过彼此到底还没撕破脸,月碧落时不时地会差人来关心一下,她也什没事人似地应付着。

不一会儿,一位小太监端着一个红木描金漆托盘进来了,走到跟前立定,恭身道:“皇后娘娘听说俪妃的妹妹进宫,特意挑了几件礼物送给窦二小姐。”

小英子赶紧双手接了过来,呈到主子面前,窦涟漪一看,一柄羊脂色茉莉小簪,一对粉红翡翠耳坠,最夺目的是一根赤金蓝宝石项圈,另外还有蜀锦、云锦各一匹。

这手笔还真不小,她收回视线,淡启朱唇道:“皇后有心了,你回去替本宫谢谢皇后娘娘,就说我明日会带着妹妹亲自道谢去,小英子,赏。”

“谢俪妃娘娘。”小英子将托盘放在小几上,便带着称谢不已的小太监出去领赏去了。

窦婳姒生在富贵窝里,自然看出这几件小玩意出手不凡,世上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珠宝的诱惑,她当然也不例外,拈起小簪插在头上,喜孜孜地示意给姐姐看:“好kàn

吗?”

“好kàn

。”窦涟漪由衷地赞美道。

下一刻,女孩却拨下簪子丢进托盘,鼻子里浅哼了一声:“谁稀罕,如果我当初不逃婚,这皇后的宝座轮得到她?”

“住口。”

唬得她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四下里望了望,幸好屋子里没有旁人,若是叫人听见了,再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还以为窦家姐妹觊觎后位,治两人个大不敬之罪。

“唉呀姐姐,我又没说错,你干嘛吓成那样,怪不得皇后的宝座移位。”窦婳姒扒开她的手,一脸不以为然,心里对姐姐更是充满了不屑,好好的皇后成了俪妃,真是没用。

窦涟漪的眉头顿然蹙紧:“姒儿,姐姐还真不是开玩笑,这宫里说话做事必须当心,一不小心便可致万劫不复,到时候别说姐姐救不了你。”

谁要你救啊,这句已经冲到了唇边,被窦婳姒强行咽下去了,不耐烦道:“知dào

啦,我会当心的。”

真是个孩子,她摇摇头,对这位任性的妹妹还真是放心不下。

翌日一大早,窦涟漪便带着妹妹去坤宁宫给皇后道谢去,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说话要注意分寸,行动要注意规矩。

窦婳姒没资格坐轿,只能跟秀珠他们一样随着轿撵前行,腿早已经又酸又麻了,还要听所谓的姐姐啰里啰嗦地讲一大堆注意事项,心中已十分的不耐,好在又转了一个弯,金碧辉煌的坤宁宫赫然在现。

“俪妃娘娘早。”

早有值守的小太监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道了早安。

“承蒙皇后娘娘关怀与抬爱,本宫带了妹妹特来道谢,娘娘可曾起床?”窦涟漪含笑而问。

小太监正要张口请她等一等,殿内闪出一位宫装丫头,站在门口遥遥福了一福:“皇后娘娘请俪妃与二小姐进殿叙话。”

“多谢玲珑姑娘。”她客气一声,回头又叮嘱了一句,便带着妹妹跟在玲珑的后面一路来到内殿抱厦间。

“皇后娘娘千福金安。”窦涟漪曲膝行礼,正要回头提醒妹妹见礼,身后俏影已盈盈拜了下去:“民女窦婳姒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坐在榻上的尊贵女人绽开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欠身亲手扶起地上的丽人儿,抓着手左看右看,最后啧啧称叹:“素常只道俪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如今见了妹妹,方知这俏美人三个字的含义了,俪妃,不是本宫偏心,你这妹妹可在你之上。”

“皇后谬赞了,人们常说容颜易逝、韶华易老,与娘娘的雍荣之姿、典雅之态相比,民女不过是萤火之微罢了。”

她正要谦虚一下,妹妹抢在前面说了话,而且态度之诚恳,语气之谦卑,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唉哟,本宫还发xiàn

一样妹妹比姐姐强的,那就是这张小嘴,可比你甜多了。”女人都喜欢被人称赞,月碧落也不例外,一张脸被夸得容光焕发,拉着窦婳姒在身边坐下,这才随便摆了摆手示意姐姐坐下说话。

窦涟漪落了座,笑道:“皇后娘娘快别这么夸她了,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止不定闹出什么事来。”昨儿头一天来,便将关睢宫弄得鸡犬不宁,秀珠的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呢。

“听听,人家知dào

的俪妃是我姐姐,不知dào

的准会认为娘娘才是民女的亲姐姐呢。”窦婳姒瞟向姐姐的一眼含了些些不满,虽是稍纵即逝,却没能逃过月碧落的眼睛。

她坐的位置略远,并未察觉妹妹的神色,闻言,忙斥责道:“不许胡说,皇后娘娘乃千金之体,岂是你一介民女能高攀的。”

“无妨,本宫倒喜欢她这快言快语的爽直性子,不像有的人阳奉阴违,叫人防不胜防。”

月碧落一直体已地拉着窦婳姒的手,对方脸上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脱她的火眼金晴,方才姐姐那句“岂是你一介民女能高攀的”话出来时,女孩的脸色分明一沉,显得极是不服气,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对姐妹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情厚,至少妹妹对姐姐的态度极其耐人寻味,应该有隙可乘。

“谢娘娘不怪。”

窦婳姒继xù

表现着乖巧的一面,全然没有昨日的嚣张与跋扈。

按理说,妹妹这么懂事又应对有方,作姐姐的应该松口气才对,可窦涟漪隐隐觉得不对,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又看不出来。

“主子,各宫娘娘、嫔妾们都到齐了,只等您过去呢。”这时,玲珑进来催请。

窦涟漪赶紧起身:“光顾着说话,把请安的时间给忘了,姒儿,给娘娘道完安先回去吧。”

“皇后娘娘,民女告退。”窦婳姒轻盈地起身行跪安礼。

月碧落抚了抚并无一丝零乱的鬓发,方站了起来,含着亲切的笑容道:“去吧,以后常来玩。”

“是。”

女孩脆声答yīng

了,恭行着退了下去。

窦涟漪盯着她灵动的背影不禁有些迷惑了,妹妹今天进退有矩,与昨儿个简直是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她?

玄寂离今儿个提前下了早朝,因想着昨晚批折子晚了,又念及人家姐妹团圆必有许多体已话要说,是以没去她那里打扰,这会想都没想便吩咐启驾关睢宫。

轿子在红墙外落下,他下了轿信步迈过门槛,一株株盛开的玫瑰花映入眼帘,而在红得最是耀眼的花簇前,立着一团粉色的背影,正负手,微俯着身子好像在闻着花香。

玄寂离的眼底浮出一丝促狭的笑意,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背后,轻轻地从后面揽住她的纤腰:“朕采到一朵粉红色的玫瑰了。”

被人突然抱住的女孩惊回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赫然荡开喜悦的光芒,两朵红云飞上双颊,比玫瑰花瓣还要娇艳的唇,绽放出不胜娇羞的笑容,轻轻地,软软地唤了一声:“皇上。”

“怎么是你?”

在俯身嗅向女人香颈的那一刹那,他骤然觉察出不对,只是伸出的手臂已收梢不住了,这会看清面容,急忙撤了回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民女叩见皇上。”

窦婳姒的鼻息里残留着他的气息,草木一样甘冽的味道,她这一生都难以忘记了,被他抱住的感觉太美妙了,可又太短暂了,欢悦与失落夹杂中,她双手叠于腰间跪了下去。

“不必拘礼,起来吧。”

玄寂离已然迈开步子,一边往里走一边摆手示意她平身。

“谢皇上。”

这一声,如黄鹂鸟歌唱一般清宛转动听。

“他们人呢。”他径直走向东暧阁,奇怪一路上没见到一个人。

窦婳姒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借机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男人挺抜如白杨的背影,听到他问,赶紧回答道:“姐姐带了人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没回呢。”

男人“噢”了一声,迈着慵懒的步子进了东暖阁,径自在黄花梨木榻上坐下了,总感觉屋子里不对,抬眸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的陈设,方指着一张精美的梳妆台问:“那是什么?”

第171章 试毒如试情

“梳妆台呀,皇上莫非连这个都不认识?”粉衣女孩站在不远处,歪着头,冲着他巧笑盼兮。

玄寂离略略皱了皱眉头:“朕知dào

它是梳妆台,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满屋的粉红色,女儿气十足,这还是他平常小歇的地儿吗?

“噢,忘了告sù

皇上了,东暖阁如今是民女的闺阁,女儿家的闺阁,男人可是不能随便踏入的噢。”女孩嘟着绯色娇唇,一双如梦如烟的大眼睛半含得yì

地望向他。

一晚上没来便夺了他的地盘,男人没好气地瞥了得yì

洋洋的女孩一眼:“你这是鸠占雀巢。”

“什么鸠,什么雀?皇上,您能不能说明白点。”窦婳姒一双大眼睛盛满了茫然不解,视线却一直不离他左右。

京城第一草包大小姐,玄寂离忽然想起她的外号来,唇边忍俊不禁,却不知,这一抹绝美的弧,撩动了女孩的心弦。

“皇上在笑什么?”

他一别眸,看见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双肘支在黄花梨小炕几上,双手捧着双腮,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不错眼珠。

“既然你姐姐不在,朕还是改天再来吧。”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他起身往外走。

窦婳姒追了上来:“皇上,您不多坐一会吗?”

“你不是说女儿家的闺阁男人不能随便进吗?”玄寂离随口反问了一句。

不想女孩冲口而出:“别的男人自是不能进的,皇上却可以。”

“你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朕不是男人。”他好笑地扫了她一眼,蓦然对上一双痴迷的眼睛,心中一动,难不成……

可是,她的情郞不是战熠阳吗?

“皇上当然是男人了,而且还是世界上最英俊潇洒帅气尊贵无比的男人。”窦婳姒搜肠刮肚,将能找到的所有赞美男人的词毫不吝惜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声色不动,对于这样的溢美之词似乎已经习惯了,依旧迈着慵懒如魅的步子,却突兀地问道:“那战熠阳呢,朕很好奇你会如何描绘他。”

“战熠阳。”女孩的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后,似乎记起来了,却一脸不解地问:“他不是被皇上杀了吗?还有,民女为什么要描绘他?”

轮到玄寂离吃惊了,蓦然停下脚步,双眼如炬一般直盯住女孩,鹰皋一样锐利无比的眼神,相信没有几个人能直视哪怕一秒,然,女孩却无惧地迎着他的目光,“皇上,您怎么了?”

这问,又无辜又无害。

如果她是装的,那她的定力已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如果不是呢,难不成战熠阳在她的心目中根本没那么重yào



“女人心,海底针。”他收回视线,淡淡地哂了一声。

噗哧,旁边有人笑了起来:“民女倒是听过一句:帝王的心,海底的针,翻脸比翻书还快。”

“姒儿,又在胡说八道。”

蓦地传来一声轻斥,令窦婳姒的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不过一瞬换上了一副笑脸,亲热地上前挽住美艳宫妇的胳膊:“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皇上,臣妾这厢有礼了。”窦涟漪被妹妹拽着,只得象征性地曲了曲膝,微蹙着秀眉溺了女孩一眼:“妹妹被家人宠坏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不要计较。”

对面,玄寂离意味深长道:“你这位妹妹的确不一般。”

“皇上说笑了,除了顽皮一点,臣妾实在看不出哪里不一般。”窦涟漪不以为然,两人虽然只隔了几秒出生,妹妹在她眼里始终只是个任性的小孩子。

他走上一步,从妹妹的手里接过她,托着她的腰往里走:“今儿个请安花的时间长了些,可是皇后那里有什么事耽搁了?”

“春嬉快到了,皇后与臣妾们商量着怎么办得又热闹又节俭呢。”窦涟漪因怀着孕,这一向常觉得腰酸,索性让他托着自己前行。

从后面看过去,女人软若无骨地靠在男人身上,这一幕,深深地酸涩了窦婳姒的心,正好素云端着托盘经过,她一把接过来,跟在后面进了抱厦,眼见男人小心地将女人置于榻上坐下,自己才隔几而坐,便轻移莲步走了过去。

“皇上请用茶。”

玄寂离接过茶盅时扫了一眼,发xiàn

是她时漫不经心地将茶盅搁下了,“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住得惯,姐姐这里好漂亮,比我家里那个破房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窦婳姒没有掩饰心中的羡慕之情,她真的是流连不愿返了。

而她毫无掩饰的羡慕的确深深地打动了姐姐的心,窦涟漪忍着心口的疼,嗔怪道:“又不讲规矩了,皇上面前可不能自称‘我’,以后记住了。”

“是,姐姐。”窦婳姒伸了伸舌头,歪着头睇向另外一个人,俏皮一声:“皇上,您没怪民女吧。”

玄寂离淡淡道:“无妨,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婳姒,朕与你姐姐有几句话要说,先下去吧。”

“是,民女告退。”

皇上这是嫌自己碍眼吗,窦婳姒深感失落地行了礼,黯然退下。

“皇上,妹妹被家人宠坏了,若有失礼之处,您请多担待。”这位妹妹的性情一会风一会雨的,还真不好把握,万一触怒了天颜不是闹着玩的,窦涟漪苦笑着,冲他一抱拳。

玄寂离哑然失笑,身子往条形抱枕上一歪,凤眼一睇:“你这哪学来的江湖习气,不会是跟飞雪学的吧。”

“唉呀皇上,不许取笑臣妾。”她轻睨了他一眼,将茶盅端起来递与他:“前儿个皇上赏的雨前雀舌,滋味不错,您尝尝。”

他没有接,只是揭开盖子拨着水面上的浮叶,沉吟着问:“窦婳姒可有跟你提及战熠阳?”

“没……有。”

她的手抖了一下,水溅了出来,有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得她手一缩,幸好玄寂离及时出手托住了,不然茶盅准会甩出去,“烫着了?要不要紧?”他抓起她的手一边查看一边一迭声地问。

“不妨事不妨事,幸好茶搁了一会不是那么烫,看,只是红了一点点。”窦涟漪怕他不放心,将泛了一点点红的伤处示意给他看。

玄寂离这才收了紧张,凝眸于她:“朕方才的话吓着你了吧。”

“皇上,您真的怀疑妹妹是为复仇而来?”的确是吓到她了,窦涟漪迎上男人的目光,能消除一个帝王疑虑的,莫过于坦然与坦承了。

他莫衷一是地笑了笑:“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另一种可能,他的眼前蓦然现出女孩痴迷的眼神,以他过人的识人能力,似乎看不出任何伪装的成分。

“皇上,臣妾愿以身家性命替妹妹担保。”窦涟漪说着,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玄寂离发xiàn

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禁蹙着眉头责备道:“胡闹,若这杯茶真有毒,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哪能是白白呢,若茶里果真有毒,臣妾替皇上试毒;若没有毒,臣妾替妹妹洗清冤屈。”她正色道。

玄寂离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跟前,俯下身来直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朕的傻女人,可知,你的性命与我是一样的,以后不许再干这种傻事。”

“是,我知dào

了。”眼眶蓦地湿润了,她不想让他看见,便掩饰地低下头去。

男人轻勾起女人的下颚,眼前的脸庞艳若桃李,那种介于少妇与少女之间的妩媚与清纯,美得令人无法呼吸,眸底波光盈盈,眸光犹如山间的一池清溪干净剔透。

“四儿,你真美。”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映下一点轻吻。

幸福溢满心头,她抬起眼睑,不期跌入一旺深情如海的眸光中,“寂离,遇见你是…….”

“皇上。”门外,李莲成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正是你侬我侬时,无端被人打搅,玄寂离生气地冲着外面骂:“李莲成,朕看你是越来越不醒事了,你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格格格,窦涟漪笑得花枝乱颤,只要一想到吃了瘪的李大总管这会的表情,她没法不笑。

“不要笑,继xù

。”玄寂离搂住她东倒西歪的身子,表情一本正经。

倒把她给弄糊涂了,好不容易止了笑,仰起精美如画的脸庞不解地问:“继xù

什么?”

“你刚才想说什么,继xù

说下去。”此时的男人可谓眸含期待,语含鼓励。

噢,原来是想听情话呀,可是气氛不对了她没法说出口,窦涟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不好意思,臣妾给忘了,等臣妾记起来了再告sù

您成吗?”

“你……这也能忘?”玄寂离悻悻然地质问。

而他略显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让她想笑,却强忍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皇上没听说过吗,怀孕的女人记忆力会下降的。”

“当真。”他似信非信。

她用力点头:“当真。”

“那好吧,等你想起来再告sù

我。”玄寂离一脸失望地丢开了这个话题。

窦涟漪赶紧扬声:“李公公,你不是有事请示吗,怎地不说了?小心你家主子一生气真打发了你去。”

第112章 回家

“我不吃,你吃吧。”

他宠溺一声,伸手碾去她唇边的一粒米屑,想都没想,便丢入嘴中,正好被掀帘的月慕白看见了,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

“什么事?”车里的男人微蹙凤眉,显然不满他的打扰。

什么事,月慕白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忘记了要回禀的事了,一脸泄气地松了帘子,鞭声骤响,马车狂奔向前。

“慢一点,我要看街景。”吃完了,她横了手背抹了一把嘴巴,想起了最大的目的。

玄寂离随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慷懒地发声:“小白,听到没有。”话音还未落地,马车慢了下来,窦涟漪便趴在窗户口,兴味盎然地欣赏着从来没有经lì

的市井百态。

“好多人……那是什么?噢,原来糖人是那样捏出来的。”每看到一样新鲜人或事,她都会惊呼或是询问,得到他的回答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玩极了。

他喜欢她天真的模样,却也有些疑惑,原是最普通不过的景象,缘何在她眼里成了最稀奇的景观,每一样都可引来她的啧啧惊叹。

“老相爷的家教未免太严了。”

他只道是她养在深闺见识少,她没有听清他的嘀咕,回头探询地看了一眼,玄寂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女人的兴趣全在外面,哪有心思深究,转身又看热闹去了。

“我可不可以下去走走?”

窦涟漪已经不满足于躲在车里看风景了,她想亲身体验一下,遂别过脸来问。

“不行。”他轻摇其头,今天有更重yào

的事。

粉红的娇美唇瓣顿然嘟得可以挂个油瓶,她回身坐在他身边,不住地揉着他的身子,央告道:“少爷,求求你了,少爷,好不好嘛。”

别说那个被她又揉又求的人了,就连外面的“车夫”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爷,您就答yīng

了她吧。

玄寂离真不想拂了她的意,可即将要去的地方更重yào

,而且更符合她的心意,便搂住她哄道:“今天不行,下次吧。”

“少爷坏,不理你了。”

分明是敷衍她嘛,出宫一趟多难,下次不知dào

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她嗖地别过身去,甩给他一个大大的脊梁。

真是被自己宠坏了,玄寂离摇摇头,帮着撩开她这边的窗户,好让她看外面的景物,她赌气侧向另一边。

“玄家少奶奶,快看。”他故弄玄虚地一声。

窦涟漪偏不上当,赌着气就是不看。

他放下这边的帘子,又挑起她这一边的,整个人从后面倚在她的背上,于耳边如盅一般轻语勾魂:“不看,会后悔的噢。”

她终于经受不住诱惑,复看向外面,第一眼便觉得似曾相识,不禁趴在窗户口仔细地打量起来,整条街道很肃静,两边都是白色的高墙,灰色屋宇自高墙后面露出顶部,不是富商便是要员的府邸。

这一生,她唯一经过的一条街是出阁那天,从自家门口一路抬至皇宫,那日乱哄哄的,只是匆匆一眼,记不大真切。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不可能。

见她茫然多过熟悉,他摇头轻叹,真是个小迷糊。

直到远远地看到两只石狮蹲守的朱红大门,她的心蓦地荡了一下,仍是不敢相信,直到近了,又近了,近到清晰地看到门楣上斗大的“窦府”两个字时,窦涟漪猛地张大了眼睛,是自己的家无疑了。

可是窦府的大门上不是应该挂着两道大大的封条吗?怎么府门突然开了,还有人站在门口朝这边探望。

“皇上?”

她回头,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一丝不安同时袭上心头,莫非东窗事发?

马车在“吁”地一声中稳稳地停下,“车夫”弯腰掀开轿帘,玄寂字含笑向她伸出手:“不打算下车吗?”

窦涟漪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强自镇定着将手递与他,男人跳下车,转身将惊愕中夹杂着不安的女人抱了下去。

她的双眼一直紧盯着大门,就见几个人奔了出来,为首一人甩袖跪倒在地:‘罪民窦承先拜见皇上,拜见俪嫔娘娘。”

父亲?

她不敢置信地的擦了擦眼睛,那人伏在地上,只看得到一头花白,身后还跪着一样白发苍苍的老妇,莫不是母亲?

“怎么,不请朕进去坐坐吗?”玄寂离并未明宣平身,只是淡淡的一句已表明了此意。

地上人赫地,却是老态龙钟地爬起来,深深地躬着老腰:“皇上请。”

“爹爹,娘亲。”

窦涟漪呼地奔了过去,将两位老人搂在一起。

“俪嫔娘娘,可不敢这样,罪民当不起。”窦承先想要回抱她,却又不敢,手一直悬在半空中,口中迭声表示着不安。

“俪嫔娘娘,想煞……罪妇了。”到底是母亲,已顾不得礼数与规矩了,抱住她哽咽落泪。

旁边一人提醒道:“老爷,夫人,娘娘,皇上还等着呢。”赫然是从前的管家又回来了。

“对对对,快请皇上进去。”窦承先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劝告:“别让皇上等烦了,啊?”

几个人这才收起眼泪,窦承先与管家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皇帝在月慕白的护卫下缓缓而入,身后,兰如雪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拭泪。

请贵客上坐了,窦承先率家人便要大礼重叩首,被坐上之人摆手制止了:“今天是家人相见,不必拘礼,朕也赦了你的罪,不要再一口一声罪民了。”

一道身影忽然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脚边,“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快起来说话,又不听话了。”眉头微微一轩,将长身伏地的她扶了起来,见腮边犹挂着泪珠,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玄寂离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握,仿佛给她无言的力量:“好啦,是我……朕不对,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事前没有告sù

你,倒令你一时承shòu不了。”

窦氏夫妇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看来出为帝后,不对,听说女儿被贬为嫔了,如今看来皇上对她爱意不减,实在是不幸中之大幸。

窦承先开口劝道:“俪嫔娘娘,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小民担当不起。”

嘿,窦涟漪破渧而笑,亲人团聚应该高兴才对啊,干嘛老是哭啊,可是汹涌的泪意止都止不住,又哭又笑的,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她使劲抹了一把泪水,嗔怪道:“都怪皇上。”

“娘娘。”兰如雪小声提醒地唤了一声。

夫妻两人早已昏浊的视线一道,惴惴地投向上面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男人,他们可是深深地领略过其中利害的人。

“听说窦家的园子不错,朕既然来了一趟,少不得逛逛,四儿,你陪着父母说会话,可不许再哭了,等会一直哭一直哭,该说的没说可不许怪朕。”男人长身而起,睨着她被泪水洗刷过的素颜,虽是玩笑,可其中饱含的理解与体贴谁都听得出来。

窦涟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管家,你带皇上去吧,小心着点。”

父女三人恭送那道伟岸的身躯走出视线,窦涟漪扑上前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爹爹,母亲,女儿不孝,令二老受苦了。”

“使不得,快请起。”君臣有别,何况这次能回来,全赖了皇上对她的深情,窦承先哪敢承shòu这一跪。

窦涟漪固执不起,硬是给父母叩了一个响头才被搀了起来,目光所及,花白的发,布满皱纹的脸,还有弯了的腰身,以及父亲强忍的咳嗽,无不令她心痛疾首。

“爹爹,娘亲,来,坐下说话。”起先二位老人坚辞不坐,无奈她坚持,“皇上都说了,今天是家人团聚,不论君臣。”

最后二老坐是坐了,却只敢欠着身子,她也不好勉强,蹲在母亲的膝头,眼中无限痛惜:“娘,您老了。”

兰如雪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该老了,娘的漪儿也长大了。”

咳咳……

窦承先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咳咳,是姒儿,是姒儿。”兰如雪醒悟地改了口,双手捧起面前宛如仙子一样清丽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疑云:“你怎么瘦了?宫中过得不好吗?”

窦涟漪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专拣好听的说:“女儿过得很好,皇上待女儿如娇似宝,娘亲不是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自打进了屋子,皇上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姒儿,就是说话,也不像一个皇上待妃子的口气,倒像是……”

咳咳,旁边的窦承先又提醒地咳了两声,兰如雪谨然住了口。

“倒像是什么,女儿愿意听嘛。”窦涟漪撒娇地摇着母亲的膝盖,鼓励她说下去。

兰如雪拿她没办法地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一看便是被皇上宠坏了,皇上待我们家姒儿,就像一个男人待心爱的女人,你要听的是不是这句?”

丝丝缕缕的笑意由内而外,瞬间绽放在她的脸上,晶亮的双眸神采飞扬,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此了,成为他心爱的女人,而不是宠爱的妃子。

“姒儿,到爹爹这来。”窦承先向她招手。

第116章 流言如虎

这会子素云也已煮好了一只鸡蛋,窦涟漪便用厚布包裹着揣在身上,先去给皇后请完安,便赶往怡心殿。

始终放不下他手上的伤,总要做点什么才安心。

等到了怡心殿外,正好玄寂离下朝回来,远远地看见明黄色的华盖下撵轿朝这边移来,她欣喜若狂地跑上去迎接。

“怎的不呆在屋子里休息。”他下了轿,牵起她的手一边前行,一边敛眉责备。

窦涟漪抬手将他拧在一处的眉头轻轻抹平,鼓着腮帮子怄气不已:“皇上可是不想见到妾身,一见面便皱着眉头。”

“小妮子越来越宠坏了,连皱个眉头也引出这许多话来。”他呵呵一笑,眉目早已舒展开来。

她这才满yì

地从他的眉毛上拿开手,这才想起来意,抓起他的手,一边查看一边嚷:“让我看看,伤好了一点没有?”这一看,发xiàn

青斑已经不见了,不觉“咦”了一声,惊奇道:“居然好得这样快。”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希望好得慢一些?”玄寂离听了,半是不满半是不解道。

当然不是,只是她怀中藏的东西派不上用场了,便睨了他一眼:“哪有,人家是没想到,觉得惊奇而已。”

“昨晚碧落特意用剥了壳的熟鸡蛋滚了半天,还别说,这法子竟真管用。”玄寂离起初还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岂知他不以为意的一句解释令她闷闷不乐起来。

“怎么不说话?”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她也觉得自己小气得过份,抬起头来的时候,努力绽开一个笑容,蓦然看见一条青蛇向自己袭来。

“不要。”

她尖叫着一掌挥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别怕,别怕。”

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发xiàn

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一只手尚在背上抚摸着,口里也不住地哄着,她从他的怀抱抬起头来,凄楚一声:“皇上,妾身是不是不会好了?”

“不许说丧气话,朕说过不让你有事,你便不会有事。”

玄寂离口里这么安慰着,却也不免揪心,方才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想抬手抚慰她一下,结果闹出这么一曲来,她是不知dào

,方才那一巴掌挥过来的时候,护卫们刀剑出鞘冲过来护驾,一时乱作一团。

“嗯。”她点点头,心情略略平复了一些。

他继xù

安慰道:“太医院都在研究你的病情,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不许胡思乱想了,嗯?”见她点头,便叫来李莲成:“送窦夫人回去休息。”

“妾身告退。”

窦涟漪行完礼,转身默默地去了。

可是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太医院仍是束手无策,这时,宫中开始留言纷纷,其中最多的说法是她中邪了,不仅自身好不了,也会累及身边亲近的人。

好像为了佐证这些留言并非空穴来风似的,宫里接连出了好几场意wài



先是皇后娘娘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被石子咯了一下,扭伤了脚。

接着太后娘娘着了凉,也病倒了。

就连一向沉稳,甚少出意wài

的安皇贵妃也在千锂池边逗鱼时,不慎跌了一跤,虽说并无大碍,却也令人后怕。

流言还说,除非窦涟漪搬出宫去,否则皇宫永无宁日。

徐太医又将新月阁那边的一应物品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仍是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她的病情却一天一天地加重,时而痴痴呆呆的枯坐不动,时而胡言乱语状若疯颠。

又是一天过去了,玄寂离批完奏折,便命李莲成备了轿撵去关睢宫,夜凉如水,整个皇宫沐浴在静静的月华之下。

喵——先是听到一声猫叫,继尔一团黑影扑向轿撵上的人,饶是他反应敏捷侧身一让,那团黑影仍是擦着侧颈而去,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

“护驾。”李莲成这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便抢上来护主。

四位抬轿的小太监心一慌,脚下一个不稳,轿子侧翻下来,幸好李莲成正好赶上来用肩膀托住了,方才稳住了轿身。

“没事你乱喊什么?”玄寂离摸了一把颈子,手粘粘的,想是出了血。

李莲成早已魂飞魄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皇上,您没事吧?”

“这宫里都有谁养猫?”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男人微蹙的眉头,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莲成想了想,摇摇头:“并无谁养这玩意,想是一只野猫,该杀的东西,若是被奴才看到,定然宰了它。”

“皇上,您没事吧?”宫里巡逻的守卫听到呼叫赶了过来,一时间,火把,宫灯,将整条永巷照得灯火通明。

玄寂离沉了眉眼,指着火把宫灯命令:“都给朕灭了,还嫌不够乱吗?”大晚上的,若是惊动了太后,不免又是一番说叨。

可是晚了,这边护卫们手忙脚乱地灭了火与灯,几路人马便赶到了,“皇帝,你还好吧?”这是人还没到跟前的太后,老远便颤声询问。

“皇上,您没事吧?”皇后的轿撵已先行到了,不及轿子平稳落地,人已从上面跳了下来。

紧接着,安景凉与萧丽云还有媚嫔也先后赶来了,俱是关切至极。

“母后,您尚在病中,怎的也来了,都是儿臣的错。”玄寂离顾不得理会几位妃嫔,早已迎上前去,心中委实不忍。

几位妃嫔跟上来见礼,太后身子不便,靠在轿撵上一摆手,“罢了,这个时候不必多礼了,李莲成,到底怎么回事,说!”

李莲成瞅了男人一眼,情知他并不想张扬,只是已然惊动了整个后宫,想瞒也瞒不住了,便一五一十地禀报一遍。

“伤口呢,哀家看看。”太后听完,原在病中的脸色本就不好kàn

,这下更是阴沉沉的,暗无亮色。

玄寂离依言凑近,将伤处指给老人家看,陪笑道:“一点擦伤,不碍事的。”

“听说畜牲身上可能带了毒,何况还是一只野猫,更得小心为上了,李公公,传太医到怡心殿,皇上一会便到。”皇后抢上来一看,左侧颈子上好几条红印子,当下心忧不已,竟是不顾太后与皇上都在,自行作了决定。

太后点头:“皇后说的对,大家都别杵在这了,赶紧的去怡心殿吧。”

第116章 福贵人

就连皇上也看在龙子的份上,不仅抬了她的位份,亲赐了“婉”字,又多加眷顾,越怕掼的她骄纵无比。

“皇上,臣妾听说整天面对不喜欢的人,一来影响心情,二来会伤及胎儿。”夜色如水,新晋的婉妃杜婉莹说自己这两日身子不佳,十分想念皇上,差人去请来了皇上。

毕竟她怀的是自己的龙种,加上杜婉莹是众嫔妃中最小的,也是最会粘人的一个,玄寂离不忍拂了她的意,闻言,不禁玩笑道:“你是说朕让你与你腹中的胎儿不喜欢了,那好,朕即刻消失。”

女人一下子急了,拖着他的衣摆扭着身子撒娇:“唉呀皇上,臣妾哪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什么意思?”他摊开手,表示不解。

杜婉莹咬了咬唇,终于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面:“她啰,臣妾每次看到福贵人便心慌,气短,浑身不自在,也不知dào

是不是前世犯冲。”

“又说浑话,哪有什么前世犯冲一说,不过是你耍性子罢了。”后宫几个女人的脾性他还不了解,便是窦涟漪,心是最善不过的了,可脾气总是有的,若论性子温和当属这位福贵人了。

杜婉莹见软的不行,索性来硬的了:“臣妾不管,反正不想再看到她,臣妾也不想这样,可就是一看到她便浑身不爽。”

“好啦好啦,依了你便是。”玄寂离头疼不已,扬声唤来李莲成:“去跟皇后说一声,就说莹嫔怀有身孕,不喜吵闹,让她给福贵人重新安排个住处。”

“谢皇上体恤。”杜婉莹破啼而笑。

他摇摇头:“你呀,都要做母妃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翌日早上,众位妃嫔齐聚坤宁宫给皇后请安,顺便讨论后宫事宜。

“婉妃晋了妃位,按规矩应该独居一宫,之前诸事繁忙给耽搁了,亏得昨儿个皇上差人提醒,本宫之前竟是疏忽了。”正中上方,月碧落独坐凤銮宝座上,端庄有加地开了口。

底下,各种眼风兴味地在空中交错,杜婉莹得yì

不掩于色,至于杨凝芷,咬着唇,小模样甚是可怜。

“倒是也,这宫中不讲规矩的地方太多了,是得好好整肃一下了。”杨凝芷在皇后与皇贵妃之间权衡,安景凉早就不满了。

“就是,福贵人早就应该搬出去了。”宫中不乏拜高踩低之人,当下和声一片。

皇后月碧落却有些犯了难:“宫中空置的房子虽多,可一来年久失修,二来福贵人依例不可能独居一宫,一时倒找不到好的去处。”

“好的去处倒是有,只看皇后安不安排了。”安景凉兰花指象征性地捋了捋一丝不乱的鬓发,闲闲地张口。

窦涟漪随即欠了欠身子,“皇后与皇贵妃不必为此事伤神了,臣妾依例本不该独居一宫,今天正好端正规矩,让福贵人搬来跟臣妾一起住吧。”

“多谢姐姐收留。”余皆没有说话,杨凝芷已站了起来,冲着她遥遥一福,哀婉的眼神令她心中一疼。

这边的她便虚抬了手:“快别这么说,就怕姐姐那庙小委屈了妹妹。”

座中有人“哧”地一声,“你的关睢宫听说是皇上专为前皇后建的,若说庙小,那我们岂不是都住在茅草棚子里?”

“大早上的吃多了还是怎么的,说话也不注意个分寸,有事说事,无事跪安吧。”

话音还没落地,皇后突然发起了脾气,除了少数几个人知dào

原委,其余的皆是莫名其妙,既然皇后下了逐客令,大家便纷纷告退。

关睢宫本是前皇后独立居住、议事的地方,并不适合合居,窦涟漪便命令小英子带人将东边的一排屋子收拾出来,供杨凝芷与她的人居住。

“还不错,就是东西向的房子总归不如南北向的,暂时将就一下吧。”这边收拾好,内务府也派人将杨凝芷的一应物品搬来了,窦涟漪看了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屋子太空了,秀珠,你去我屋里拿些摆设过来,不然太素净了。”

“这后宫就您心最好。”秀珠嘀咕着去了。

等一切收拾停当,傍晚时分,杨凝芷带着人来了,别人是乔迁之喜,她却有一种被人赶得无处落脚的凄惶之感。

“打扰姐姐了。”

“再跟姐姐客气,姐姐可真要生气了。”窦涟漪了解她的心情,嗔怪一声,当即十分热情地将她引了进去,唯恐怠慢哪怕一分,又触动她敏感的心。

进去一看,比自己原先住的地方宽敞好多,又添加了好多摆设,杨凝芷眼眶都红了:“感激的话妹妹便不说了,反倒显得生分。”

“这就对了。”窦涟漪拍了拍她的手背,欣然一笑,“好啦,我也不打扰了,以后缺什么尽管开口,姐姐但凡有的,定少不了你的。”

杨凝芷无言感激地福了一福,及至她的背影淡出视线,挂在脸上的笑容蓦然收梢,返身回到屋子里。

“主子,幸好您与俪嫔娘娘交好,还添了这么多好东西。”香桃关好门,回头摸着那些珍贵无比的小玩意,喜孜孜的。

岂料不说还好,一说又袢动了主子的神经:“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又大方,随随便便拿几件出来赏人,我还得感激涕零地接着。”

“娘娘别呕气,小心呕坏了身子,奴婢知dào

您心里不舒服,可如今不是没法子吗,且忍耐些,总有一天皇上会知dào

您的好的。”

正安慰着,忽然听见外面小太监扬声:“皇上驾到。”

原本坐着的身影哗然冲向门口,却在听到外面的娇笑声时蓦地停下了。

“臣妾恭迎皇上,如今皇上可是稀客,小的们好生侍候着,免得怠慢了人家就不来了。”外面传进来的一句中,欢喜的语气又带了调侃,令杨凝芷搭在门上的手颓然垂了下来,皇上从前来是看杜婉莹,如今则是为了窦涟漪。

“你们看看她给掼的,越发没大没小了。”

男人满是宠溺的口吻惹得女人格格乱笑,杨凝芷蓦地捂住了耳朵,窦涟漪,要不要这么显摆你是有多受皇上的宠爱呀!

“主子,皇上和俪嫔娘娘好像说起你了。”过了一会,香桃忽然神mì

地指了指外面,她从耳朵上放下捂着的双手,留神细听起来。

皇上似乎有些不情愿:“宫中那么多空置的地方,怎地搬到你这里来了?”

“嘘,小点声,凝芷妹妹的心情本就不好,若是听你这么一说,更伤心了。”窦涟漪赶紧制止,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关睢宫是朕当初专为你建造的,自然不喜欢旁人住了。”男人还是梗梗于怀。

女人撒着娇:“好啦好啦,别站在外面了,进去再说。”外面没了声音,想是女人一边撒娇一边推着男人进了屋子。

“主子?”杨凝芷的脸色白得吓人,香桃担心地唤了一声。

皇上,他也嫌弃自己,杨凝芷机械地迈开步子,走到桌子边坐下,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落在手背上,滚烫得不由瑟缩了一下。

“方才皇上说什么,‘专为你建造的’,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她想起一句,仰起满是泪水的脸问。

香桃也是新进宫的,知dào

得也不多:“奴婢也听到了,却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

“听说关睢宫是前皇后住过的地方。”杨凝芷本是随意一提,下一秒,却一下子惊住了,失声而呼:“莫非……”

香桃过了一会也想过来了,试探着问:“主子猜她就是……前皇后?”

“应该是,之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如今都连得上了。”杨凝芷可以断定自己猜得没错,惊诧之余,又有一种难言的心绪不平。

“妹妹睡了吗?皇上来看你来了。”门外,蓦然响起欢悦中略透着一丝俏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凝芷跳起来,奔过去打开门一看,果见笑意吟吟的窦涟漪身畔,立着朝思暮想却难得一见的人儿,忙双手叠于腰间,微一屈膝,脆生生地请安:“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快请进。”

“你看她好没道理,明明两个人站在这,却只请皇上一个人进,算了,人家不欢迎,我还是走了。”窦涟漪说笑间作势要离开,被杨凝芷一把抓住了手。

“好姐姐,原是妹妹错了,您大仁大量别生妹妹的气好不好?不然,妹妹给你作揖赔礼。”女人一边央告,一边当真作揖打躬。

看小姐妹玩闹,玄寂离觉得有趣,薄唇不由自主地勾出兴味的弧度,笑咪咪地看着两个小女人疯在一处。

“如此看来,还是朕走吧,免得打扰你们姐妹俩玩笑。”

话音还未落地,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臣妾怠慢了皇上,臣妾这厢赔礼了,皇上有请!”杨凝芷学着那戏里的青衣,魅眼儿飞着,身子儿福着,腔调儿拿着,令窦涟漪头一次见识到了她的妩媚的一面。

自然,玄寂离也是第一次见识,还别说,女人娇俏的样子颇是动人,本来是被窦涟漪劝着过来看看便走了,当下不由自主地跨了进去。

第117章 吃味

“住得可还习惯?少什么,明儿拟个单子让内务府添了来。”

听见男人如此说,喜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杨凝芷的眼珠子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脸色也从来没像今晚这样容光焕发,声音也从没如此的娇柔清脆。

“谢皇上隆恩。”

在整个后宫,他给予窦涟漪的“恩典”是最多的,然,女人大多时候只是淡淡的,极少像眼前的小女人这般,受宠若惊,喜不自胜,不由得生出些些的怜惜来。

“朕没多少时间管后宫的事,太后年纪大了,皇后也有想不到的地方,你以后短什么只管跟你窦姐姐说,跟她说等于跟朕说。”

这话很明显,俪嫔枕头风一吹,什么事办不成,杨凝芷眼神黯了黯,随即扬起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欢喜至极地:“太好了,窦姐姐,以后不许嫌妹妹烦噢。”

“皇上都发了话,让我特别照顾于你,姐姐哪敢嫌烦。”窦涟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杨凝芷深知男人深陷于权利与各种争斗中,早已厌倦了假模假式,便刻意一派天真地负着手,歪着头,“那妹妹便谢谢姐姐了。”

“好啦,皇上都站了半天了,也不让坐请茶。”窦涟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杨凝芷被她一提醒,懊恼地一拍脑门:“看我,竟是喜晕了,皇上还有姐姐快上坐,香桃快上茶。”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令玄寂离也不禁会心一笑。

“咦,这副字你还留着。”他踱到紫檀木书案下,盯着墙上大大的“福”字,那是他一时兴起,亲手书来送与女人的。

杨凝芷过来,与他并肩而立,视线一起投向那副字,眼中放射出欣赏与崇拜的光芒,“皇上送的每一样东西,臣妾都如获至宝,尤其是这副字,见它如见皇上。”思慕之情扑面而来。

纵他面冷心也冷的一个人,也不禁为之动容,原是自己冷落了她。

“那以后朕多写几副给你,岂不等于你时常见到朕了。”玄寂离呵呵一笑,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杨凝芷浅浅一笑,“好是好,只是……”欲说还休的意思,谁都猜得出来,见字与见人相比,自是更向往后者了。

“朕明天再来看你。”玄寂离淡然一声,走回去重新牵了窦涟漪往外走。

正好香桃泡了茶端过来:“皇上,请用茶。”及至两道并肩而去的身影淡出视线,香桃走到主子跟前:“您怎么不留皇上?”

“香桃,皇上说明儿个来看我。”

香桃这才发xiàn

主子的脸艳若桃李,一双眼睛迸射出华彩,说话的时候身子也跟着轻轻发抖。

“是吗?这可是好消息。”香桃真心为主子高兴。

翌日辰时已过,窦涟漪从皇后宫回来,见天气晴朗,便指挥着秀珠、素云还有小英子晒书。

杨凝芷也过来看热闹,“姐姐的书可真不少。”她一边帮着将书页摊开一边随意地聊天。

“入宫的时候,别人带的都是金银珠宝,我则带了好多书,陪伴了许多年了,都不舍得扔。”

杨凝芷忽然“咦”了一声,“这夹的是什么?”

窦涟漪抬眸一看,见她捧着一本诗经,好奇地捏着一片叶子发问,虽早已风干,那一片蓝色妖姬在阳光下仍发出幽蓝的光彩。

“快还我。”

她跑过去,从杨凝芷手中接过来,将叶子小心地夹入书中,抱在胸口便跑向自己的宫殿。

不就是一片树叶吗,至于这么宝贝,杨凝芷狐疑外加不解地摇摇头,视线百无聊赖地扫向一排排书上,蓦地,她的视线停在一本小册子上,躺在那些大部头里极不显眼,却不知怎么引起了她的兴趣。

取来一看,她猜得没错,这的确是一本手抄本,封面上写着“香典”两个娟秀楷字,一股淡雅却极是独特好闻的香味随之沁入鼻端。

她越发好奇了,打开一看,将将看了几行,突然合上小册子,抬眸飞睃了一眼四周,除了自己与香桃,主人家没一个人在,便迅速将小册子收入袖中。

“姐姐,我累了,回去躺一会。”

正好,窦涟漪与秀珠又搬了一摞书出来,“去吧,别累着了。”

杨凝芷给香桃使了一个眼色,回身便往东屋走去。

及至进了屋,她回身指示:“快,将门关上。”

香桃关上门,跟在她后面走向书案,方才主子的行动她悉数看在眼里,便小心地询问:“是什么宝贝书,很值钱吗?”

“值钱?呵,简直是太值钱了。”杨凝芷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将小册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一边取纸和笔一边催促:“快,研磨。”

香桃不明就里,也不敢怠慢,赶紧照她的吩咐研起磨来,看主人照着小册子一丝不苟地抄录,也没敢再打扰,过了数个时辰,杨凝芷终于舒了一口气,将笔一递。

“抄好了?”香桃知几地接过笔搁在笔架上,一边帮主子揉着略显僵直的指头,一边越发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害您抄得手都僵了。”

“哼,我说窦涟漪怎么那么大方放过宁静如,原来是为了这个。”杨凝芷一副了然的样子,“你知dào

这里面记了些什么吗,不仅记载了各种奇香的制作方法,还有功效与禁忌,真是千金难得的宝贝啊。”

香桃有些不以为然:“真的管用吗,可奴婢看宁静如也没落着好呀。”

“哼,那是她没用,好东西也给她糟贱了。”杨凝芷颇是鄙夷地撇了撇嘴,“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等会悄悄地还回去,别叫人发xiàn

了。”

香桃答yīng

一声,不再多嘴。

夜,在女人的期待中如期而至。

天擦黑的时候,敬事房的小太监便来了,主子依例站在各宫门口听信,“皇上今儿个翻的是福贵人的牌子,恭喜福贵人,好生准bèi

着侍驾。”

“谢皇上垂怜,香桃。”杨凝芷玉肌生辉,谢过,示意贴身宫女打赏。

小太监接过赏钱,掂了掂,大概发觉不薄,扬声一句“谢福贵人赏”后,满yì

而去。

“姐姐,本来晚上打算去你那坐坐的,看来今晚不行了。”那厢,杨凝芷一袭豆绿色小夹袄配同色薄绵裤子,脆生生地站在滴水檐下,小家碧玉外加一点点书卷的气质,颇是勾人。

这厢,窦涟漪着了一件粉紫色裙衫,珠钗挽了乌发,风儿吹过,一咎发丝飘扬在眼帘上,顺便遮掩了眸底的浅浅失落。

“来日方长,外面更深露重,妹妹快进去吧。”红唇轻浮笑容,绝艳的面庞在夜色中不失光华。

今晚,此刻,无疑是杨凝芷难得的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然,正殿门口,那绝艳风华的一张脸令她找不到一丝处于上风的骄傲与喜悦,便福了一福,默默地退回屋子。

窦涟漪也回身进了屋,知dào

不应该,可心中的酸涩仍是挥之不去。

“看她得瑟的样子,若不是主子好心收留,她只怕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秀珠跟在后面,忿忿不已。

她不由得敛眉:“人家哪里得yì

了,再说,皇上又不是哪一个人的,干嘛见不得他去别人那里。”

秀珠没有吭气,一双眼睛在自家主子的脸上瞄来瞄去,傻子都看得出她不高兴,唉,还说心里不介yì

,这番话只怕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吧。

“皇上,您来了。”

外间蓦地传过来高扬的一声,欢快、喜悦还有一点点得yì



呯地一声,秀珠将宫门重重地关上,上了栓,将外面的一切挡在了门外,却不知dào

,人是有思维的,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见,却不能阻拦心里百回千转,脑海里全是一些旖旎的画面。

如果,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该多好啊,这个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

“主子,给。”

窦涟漪被一声打断,发xiàn

秀珠正将笛子往自己手里塞,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想你家主子背上那妒妇醋坛子的恶名呀,快收起来。”

同时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失魂落魄至此,竟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秀珠也察觉出来了?

“主子,奴婢在家的时候,曾跟爹爹学过几天围棋,主子有没有兴趣下一盘?”素云抱着精美的黑白两只小坛,走过来问。

她欣然颌首:“素云的提议甚合吾意。”又瞥了一眼秀珠,“学着点。”

秀珠吸气,方才是谁吃味来着,腹诽归腹诽,见她情绪好转,还是很高兴,张罗着摆好棋盘,又给两人沏了茶,这才坐在一边观战。

没想到这一下竟是大半宿,如果不是秀珠催着,两个棋兴正浓的人,真舍不得放下,及至上了床,满脑子都是白子黑子,这一夜就这么折腾过去了。

到了早上一看,两只眼睛一边挂了一个黑眼圈,哪能见人呀,只得命秀珠去皇后那里告了假,就说是昨晚没睡好。

结果,一众妃嫔顿时笑开了。

“怎么,皇上才一个晚上去了旁人那,她就睡不着了?”

“就是,平日她多得yì

呀,皇上去她那里的次数比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多,跟专房之宠差不离了。”

“福贵人也没来,不然可以问问昨儿个听没听到哭声。”

……

第117章 封宫

太后点头:“皇后说的对,大家都别杵在这了,赶紧的去怡心殿。”

玄寂离知dào

拦不住了,只得与众人一起摆驾回宫。

正好王太医也到了,跟皇后的意思差不多,小小的擦伤倒是不要紧,就怕沾染了毒物,如今用烧酒消了毒,又上了药,应无大碍。

“她们的担心正是哀家的担心,皇帝,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后宫永无宁日,迟早会波及前朝。”太后身子不爽,方才心急火燎赶了一程,现歪靠在雕龙宝座上,不住地喘气。

月碧落心疼地走上前,用手抚摸着老人的背部帮着顺气,脸别过来,不无担忧地冲着他建议:“皇上,臣妾知dào

您舍不得窦夫人,可是母后的病再也经不起折腾,不如暂且听从母后的安排,以后宫里太平了再接回来便是了。”

他没有即刻回复,屋子里一时陷入沉寂。

“命护卫看守关睢宫,除太医外,任何人不得出入。”鬼神之说他向来不信,但为了安抚众人,尤其是母后的心,他不得采取了折中办法。

太后长叹一声:“你呀,总有一天会害在这不忍上。”

“皇上……”

萧丽云不服,刚一张口,便被皇后不悦地扫了一眼,“好啦,皇上已经决定了,难不成你想抗旨?若是还不放心……”她略一沉吟,请示性地望向太后:“不如请法师来做一场法事吧?”

“也好,这事便交给你去办吧。”此建议正合太后的心意,当即答yīng

了。

事已至此,玄寂离也不好提出异议,心病还得心药医,只当让大家图个心安吧。

“李莲成。”

及至众人散了,他的眸色隐了风云。

“是,皇上。”李莲成神情一凝,恭身答yīng



“你去给朕调查清楚,流言是从哪个宫里传出来的。”如今毒源一直查不到,使毒的人自然也找不出来,只有另辟蹊径了。

李莲成心中一动:“皇上的意思是,下毒之人便是传播流言之人?”

玄寂离轩了轩眉,迈开修长的腿向着寝殿走去,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不知dào

,但在目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希望由此及彼,找出一点线索。

到了早上,秀珠第一个发xiàn

院子门口站了好多护卫,她试着往外闯,结果被毫不客气地拦下了,“你们想干什么?”她又气又急,当即质问一声。

“奉皇上的旨意:关睢宫除了太医,任何人不得出入。”

秀珠却一万个不信,前儿个皇上还在这里过的夜,难不成过了一天便变了天,“我不信,定是你们假传圣旨,或是有人眼红病犯了,故yì

使袢子下卡子,等会皇上来了,看你们如何交待。”

“秀珠,他们说的没错,是皇上的旨意。”

蓦然传来不急不徐的一声,定晴一看,徐太医请诊来了。

“真的?”秀珠犹是不信,一边将男人引进去,一边连声打听:“徐太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为什么要圈禁关睢宫?”

徐太医也是一脸忧色:“里面去说吧。”

窦涟漪歪躺在临窗而设的榻上,外面的吵闹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精力管,见两人进来,便勉强张开眼睛:“徐太医来了,外面到底怎么一回事?”

“昨儿晚上皇上受了伤。”

徐太医行了礼,刚一开口禀告,榻上人嗖地坐了起来,喘着气问:“皇上受了伤,伤哪了,要不要紧。”

“窦夫人别担心,只是被一只野猫挠了一下,不妨事的。”他赶紧解释,见她松了一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萎顿下去,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只是……”

“这事又被按在我的头上了,是吗?”窦涟漪水晶心肝一样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忍不住讥讽一声。

徐太医叹了一口气:“太后的意思是让夫人出宫避邪,皇上不允,是以取了折中的法子,暂且将关睢宫圈禁起来,免得邪气外露。”

“也好,我这个样子也见不得人,他不来我也不能去,岂不正好。”病中的人,越怕容易心灰意冷。

徐太医也不好说什么,便示意秀珠帮忙,将她的手腕搁在小软枕上,又搭了一块丝帕,这才开始诊脉,脉象显示越来越凶险了,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徐太医,怎么样?”素云一看他的样子,心知不好,忍不住发问。

秀珠也巴巴地望过来,多希望从他口里听到叫人心安的话来,然,世上事大多不尽人意,徐太医摇摇头:“之前开的药看来并无疗效,窦夫人的症状越来越重了。”

“那最后,会怎样?”此话一经问出,秀珠大气不敢出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徐太医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照此下去,应是心力衰竭而死。”

扑通一声,秀珠竟是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素云垂手立于一边,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你们的主子还没死呢,一个个哭丧似的,好人也被你们咒出不好来了。”榻上人费了半天劲,也只是睁开了一条缝,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想摆摆手,终于是无力抬起。

“小姐。”

秀珠再也忍不住,扑在她的身上痛哭失声。

窦涟漪痛苦地吟哦一声,“你别压着我,我受不了。”秀珠这才醒悟,赶紧从她身上爬了起来,仍是不停地抹泪。

隐隐地传来鼓乐声,她凝神听了好一会,又不似寻常庆典时的音乐,“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宫里莫非有喜事?”

“回夫人的话,是皇后娘娘请的法师在做法事,一来驱邪,二来为夫人祈福。”徐太医听了听,方才答复。

“皇后倒是有心了。”唇边艰难地扯开一丝笑意,她玩笑道:“怎么听着像丧钟似的。”

秀珠与素云俱转过脸去,不忍看她惨笑如哭。

又说了几句话,她觉得累,便闭目休息了一会,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轻声地问站在一边措手无策的男人,:“徐太医,我还有多久的日子?”

“还有一生。”

蓦然,从门口传来一声,而随着明黄色一闪,屋子里陡然一亮,俊逸不凡的男人如同光耀大地的太阳一般临近。

第118章 多心

按规矩,前晚侍寝的妃嫔早起不用给皇后娘娘请安,此刻,她们口中的福贵人正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到主位的房里,嘘寒问暖。

“姐姐,怎的眼圈都黑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乍一见之下,她吃了一惊。

窦涟漪觉得难为情极了,又不得不敷衍:“昨晚与素云下了半晚上围棋,结果便成这样了,叫妹妹笑话了。”

“姐姐真是好雅兴,只是以后断不可熬夜了,若是让皇上看见了,止不定怎么心疼呢。”杨凝芷心知肚明,也不拆穿,笑言道。

不料正戳中了某人的痛处,当即气鼓鼓地嘣出一句:“他才不会心疼呢……”惊觉呕气之下,竟忘了敬称,直呼起“他”来了,蓦地住了口。

“安皇贵妃驾到。”

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蓦地传过来,两人慌忙起身迎了出去,刚奔到门口,一抹桃红闪亮而入。

“臣妾恭迎安贵妃。”两人赶紧屈膝行礼。

“起来吧。”

安皇贵妃踩着高贵的步伐,傲然走进来,窦涟漪赶紧请她于主位坐了,又吩咐一声上茶,这才陪笑问道:“不知皇贵妃此来有何吩咐?”

“听说俪嫔昨晚没有休息好,本宫很是担忧,特地看看。”安景凉从素云手里接过茶,轻拨着茶盖子,笑着道明来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窦涟漪脸上始终浮着恭谨的笑意:“多谢皇贵妃关怀,涟漪感激在心。”

“才一个晚上不见,眼圈都黑成这样了,啧啧啧,俪嫔你昨晚是有多难以入眠哪。”安景凉夸张地打着啧,说话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弄得窦涟漪的脸花一块,白一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抚着眼圈,讷讷解释:“没有,就是下了大半晚上棋而已。”

“好啦,不用解释了,本宫这有冰片粉,去黑眼圈最是拿效,灵姗,快给俪嫔娘娘匀上。”

主子一声吩咐,灵姗依命上前,打开手里的一只粉盒,唬得窦涟漪连连摆手:“不用劳烦灵珊姑娘了。”

“怎么,是要本宫亲自不曾?”安景凉优雅地啜了一口茶,闲闲地问。

窦涟漪没辙了,谁叫自己低人家好几阶呢,只得回了一声“不敢”,乖乖地由着人在自己脸上摆布。

灵姗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在她的眼周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抹一气,不知dào

是不是眼睛周围的皮肤特别敏感,冰片粉一沾上去,便感到一阵刺痛,更有甚者,粉末吹入眼睛里,疼得不得了。

最可气的是,安景凉带来的几名宫女看着她的脸,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捂着嘴巴笑,就连杨凝芷也是一副忍得难受的样子。

好一个安景凉,她这是存心报复呢,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灵姗又重重地抹了一下,冰片渗进眼周细嫩的皮肤里,针刺一样的疼,窦涟漪觉得够了,便轻轻推开在自己脸上作恶的手,令它的主人一愣。

她丢下兀自发愣的灵姗,直接看向高贵不凡的那一位,平心静气地问:“应该够了吧,安皇贵妃?”

气氛一紧,所有人都屏气凝声,等着事态往下发展。

“罢了,本宫还有事,这冰片粉送就给你了,自己慢慢匀吧。”那双看似淡然的眸子令安景凉心中没底,何况可恶的女人背后站着皇上,既已出了一口恶气,便款款起身,托着小宫女的手,带着一众手下浩荡而去。

送完人,杨凝芷急忙返了回来,见秀珠二人正在帮窦涟漪擦洗一脸的白色粉末,一脸关心地问:“姐姐要不要紧,这皇贵妃也是,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令姐姐难堪。”

“没什么难堪的,她是上位,做下位的若是能博得她一笑,也算是尽一份心吧。”窦涟漪淡然一声。

她这个人宠辱不惊惯了,这话本无它意,杨凝芷却觉得不是滋味,自己不就是下位吗,她这样说岂非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身份。

“姐姐,你好好休息,妹妹不打扰了。”

窦涟漪这副糗样子,也不想别人看到,当即未作深想地启唇:“去吧。”

中午睡了一觉起来,黑眼圈非但没有减缓,反倒有加重的迹象,而且眼周现出一些红点子,她怀疑冰片粉里加了什么东西。

“太过份了,如果破了相怎么办?”

秀珠气得不行。

“谁破了相?”门口忽然传过来一声,接着尊贵的明黄色压迫而来。

窦涟漪躺在侧殿的贵妃榻上,本来面朝外,闻得这一声,嗖地翻身朝里,玄寂离径直走到这一边,她又嗖地翻了一个身,将背对着他。

“怎么啦?”男人双手撑在榻沿上,头从后面伸过来查看。

她用双手蒙着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嗡声嗡气的:“别看了,要看看别人去。”都是他,见了妹妹忘了姐姐,害得她昨晚睡不着,才闹了这么一出。

“好像生气了。”他自言自语,然后霸气无比地吐出一句:“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朕给你出气。”

她一听,越怕恼了,猛地转过头来:“你你你,就是你欺负我。”

“你的眼睛怎么了?”玄寂离这才看清,惊呼出声。

窦涟漪索性不蒙了,难看就难看,“破相了,怎么,皇上是不是不愿意看,如果皇上觉得看不下去,您可以走了。”

“谁说不愿意看了,四儿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寂离都喜欢。”他涎着脸,凑到她面前,一脸讨好地笑。

她狠狠地腕了他一眼,嘟囔一声:“说得好听,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素云,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玄寂离心下明白了几分,见素云送了茶过来,哪还有有心思喝茶。

素云瞄了一眼榻上兀自生气的人,犹豫着道:“昨晚,主子睡不着,跟奴婢下了一晚上棋,早上起来眼圈便黑了,后来……”

“后来,我擦了冰片粉遮盖,结果就成这样子了。”窦涟漪不想节外生枝,没好气地接过话头。

玄寂离知dào

病因了,挥手退下素云,抓起她的双手:“对不起,我不知dào

你这么介yì

,都怪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可他是皇帝,这后宫与前朝一样,讲究的都是一个平衡。

“算了。”她也知dào

自己要求得太多了,可是真的不能忍受他在自己面前与别的女人亲热,“以后,你别在我的殿里就行了。”

玄寂离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眼睛,浓重的黑色在他眼里,非但不难看,倒成了最美丽的点缀,那里面可盛满了她的情意啊!

凝芷,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不能忍受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亲热,承shòu着男人的亲抚,她歉然地闭上眸。

数日后,窦涟漪与夏若桐坐在抱厦间闲话家常。

“那以后,皇上再没去过凝芷妹妹那?”夏若桐压低声音问。

她点点头,很是过意不去:“所以我在想着,能不能让她搬出去。”

“姐姐是要让我搬出去吗?”杨凝芷刚进门,便听到一个尾音,猜着必定跟自己有关,想要退出去,却又觉得不妥。

屋子里两个人吃了一惊,相视一眼,窦涟漪赶紧掩饰:“哪里,妹妹多心了,我在说桐儿呢,她与媚嫔不是很愉快。”

“正是呢,我在羡慕你,住在窦姐姐这多好,不如我们换换?”夏若桐也帮着打掩护。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杨凝芷向来敏感,本来被杜婉莹赶了出来,心里已经十分委屈了,如果自己再要她搬出去,只怕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可不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的栖身之所,除非姐姐撵我走,否则妹妹赖在这了。”杨凝芷坐下来,冲着窦涟漪一脸凄惶:“姐姐,你是不会撵我的,对吧?”

那样惶惶不安的神色,又充满期待地看着你,叫人不忍再伤害,她很为自己的小气而自责,“当然不会,你就安心住在这,除非你自己想走。”

“谢谢姐姐收留。”

杨凝芷的脸晴了一些,可眼底的神伤到底抹不去,看着叫人心疼。

“你不过是名丫头,神气什么?”

“丫头跟丫头不一样,看她跟着谁,你们说是不是?”

“你,欺人太甚。”

忽然,外面吵吵嚷嚷的,夹杂着对骂声,窦涟漪挑了挑眉,关睢宫一向讲究“和气生财”,这样大呼小叫的吵还是头一次听到,当即唤来素云。

“你去瞧瞧怎么回事?没的让人看笑话。”

杨凝芷红了脸,坐立不安,她已经听出来了,其中一个是自己房里的小丫头,叫小春的。

“没事,牙齿也有磕着舌头的时候,他们吵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窦涟漪心里跟明镜似的,怕她脸上挂不住,故yì

轻描淡写。

素云解完劝回来了,也是一脸轻松地回禀:“两个丫头为争谁先用炉灶起了争执,没事了。”

“原是我的人不该,明知dào

这是姐姐的宫殿,就不该争。”杨凝芷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妹妹替底下人陪不是了。”

第118章 主使竟是她

窦涟漪惊喜交加,挣扎着撑了起来:“皇上,你怎么来了?”

“快躺下。”玄寂离抢上一步,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轻轩了眉头:“以后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也不要胡思乱想,朕说过不让你和他见面,就一定不会让你如愿。”

过了这么长时间,窦涟漪以为那件事早已过去了,听得他又提起,不禁苦笑一声:“皇上,都过去许久的事了,您还耿耿于怀哪。”

“只要你这次安然渡过,朕便相信你是爱朕的,不然,就算你过去了,朕也要将你拉回来。”

这位坐拥天下的男子,霸道到了想要与死神一较高下的地步,可能吗?窦涟漪不知dào

,只是希望,若难免一死,能在他的怀中安静地睡过去。

眼皮好沉,他的怀抱又是那么地温暖,她不再强撑,任由沉重如山的眼睑合上。

“徐太医,朕已经叫人遍寻名医,这段日子期间,你给我想法保住她的真气,否则,你便等着替她陪葬吧。”

他将昏睡过去的人置于榻上躺好,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唇启森然。

“是,微臣一定尽lì

。”身后,徐太医喏喏称是。

三日后的傍晚,怡心殿御书房笼罩在将暗未暗的天色里,书案后,坐中男子着了一件黑色龙纹袍,手中执了一本书,只是心神始终无法集中。

“皇上,人带来了。”李莲成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执书的手略略动了动,男人眉眼未抬,视线依旧投注在书上,只有不带情绪的声音自书后传出:“带进来。”

稍顷,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曼妙身影摇曳生姿地进来了,女人第一次现身皇上的领地,倒也未见小家子气的害pà

,满心欢喜都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只见她轻移莲步至书案下,朝着书案后英俊得令她心跳加剧的男人盈盈拜了下去:“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不见回音,女人大着胆子扬起脸来,赫然与一双清冷却华美的眸子撞上,若是别人,早已错开视线,不敢与这双眼睛对视。

宁夫人却嫣然一笑:“皇上这样盯着妾身看,妾身会害pà

的。”

“噢?朕倒看不出你有丝毫的害pà

。”玄寂离淡淡一句,依旧不着情绪。

女人眸光斜飞,努了艳若花瓣的唇,“皇上是妾身的男人,妾身自然不怕。”这时,眸色忽然黯了一下,下一瞬间,复现神彩飞扬:“自从上次与皇上独处一室,妾身夜夜香汤浴身,苦苦等待皇上再次驾临。”

“朕还记得爱卿身上的香味,极是美妙。”眸微眯,男人的神情似乎在回味。

格格一笑,宁夫人的神色既有得yì

,也有开心,声线越怕地娇软下去:“皇上,妾身的身子香着呢,想闻吗?”

男人慵魅的神情给了她暗示,便不宣而起,暗自下了决心,今晚她要用这具世上独一无二的身子勾住他的心。

“大胆。”

一声厉喝却在这时响起,令她堪堪站起来的双腿一抖,咚地跪了下去。

“宁静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下毒谋害窦夫人,还不从实招来。”啪地一声,玄寂离将手中的书往桌子上重重一扔,挑指堂下,声色俱厉。

宁静如愣了好一会,方才明白过来似地,伏地大呼冤枉:“妾身冤枉,窦夫人被人下了毒,与妾身毫无关系。”

“还敢狡辩,朕已经查过了,所谓窦夫人不祥的消息是从你的玲珑阁最先流出的,这点你总不会否认吧?”玄寂离冷笑一声,先挑已有定论的事说,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再慢慢往下审。

果然,宁静如不喊冤了,默然一会,想是权衡轻重后,终于有了定夺:“妾身承认流言是妾身叫底下人传播的,但下毒一事确与妾身无关,请皇上明鉴。”

“朕劝你,趁早将使了什么毒,以及解毒的法子一一说出来,或许朕可以网开一面。”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解药,是以他抛出一个诱饵。

熟料她软硬不吃,一味地死不承认:“妾身没做过的事如何说?求皇上明鉴。”

“哼,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宫刑司说吧,来人,带下去仔细审。”

一声令下,李莲成带着几名太监进来,拖了她便走。

“不要,皇上,不是妾身做的,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妾身是冤枉的……”女人一路呼号着被带了下去。

徐太医得知“凶嫌”被抓住了,联想到她擅长制香,查了两日医书,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种叫大丽的花。

此花虽无毒,其根径却有剧毒,中毒后的症状与窦涟漪惊人的一致,便依照书上记载的解毒法子下了药,病人只服了三剂药后,病情便得到了控zhì



“徐太医,这次多亏你了。”

窦涟漪精神大好了,终于可以坐起来说话。

“还不能乐观,从脉相来看,只是药物与毒素相互中和,病情暂时得到了控zhì

,但此毒还在继xù

侵袭夫人的身体。”徐太医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日常用品,以及室内陈设,就连毫不起眼的畸角旮旯都不放过,还是一无所获。

“奇怪,我们与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皇上也经常来,为何大家都没事,只有夫人中了毒呢?”秀珠自言自语道。

是啊,这也正是令徐太医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会不会毒就藏在我身上?”窦涟漪将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凑到鼻子下闻着,若有所思地分析道。

人面与花相映红,徐太医的目光突然定格,“窦夫人,您喜欢玫瑰花?还有闻花香的习惯?”

“被你看出来了,窦夫人极喜欢玫瑰花的香味,每晚都要在寝室里摆上几盆呢,早上再搬出去。”素云快言快语地答。

徐太医神色一正:“可否将这朵花给微臣看看。”

“怎么?”窦涟漪怔了一怔,旋即脸色一变,将玫瑰花从鼻子旁边拿下来,低呼道:“莫非……”

“微臣不好说,先看看。”徐太医从她手里接过那朵娇美的玫瑰,送到鼻子下仔细地闻了起来。

过了一会,窦涟漪紧张地问:“有问题吗?”

第119章 铁树开花

窦涟漪急忙拉她坐下,又好气又难受:“妹妹这样说,便是怪姐姐没管好底下人了,你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秀珠。”

“哎。”

秀珠答yīng

着跑上来。

“你去跟关睢宫的人说一声,以后谁敢争强好胜,便给我离开,这里容不得整日为一点小事斗来斗去的主。”

岂知,她越是维护,杨凝芷越是觉得寄人篱下,面上倒是极尽感激:“谢谢姐姐照拂,妹妹回去也会管教手下,不许再起冲突。”

“好啦好啦,奴才们闹不愉快,可别影响了我们的感情就好。”幸好有夏若桐居中调和,气氛缓和下来。

大家又说说笑笑了一会,方才各自散去。

杨凝芷回到西殿,香桃已经审完了小丫头,忙斥责一声:“以后警醒着点,还不下去。”小丫头行了礼,跑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杨凝芷坐下后,劈头问道。

香桃将青花小盅递与她:“还不是为了它,您早上不是想喝燕窝羹吗,奴婢便叫小春去炖,炖到一半,不想关睢宫的青儿上来便拎到一边,说她家主子来了客人,要现烧开水泡茶,小春气不过跟她争了两句。”

说起这位青儿,香桃便来气,上次在司膳房便吵过一架,听了不少冤枉话,“吵也罢了,可她说话太过气人。”

杨凝芷兰花指捏了小勺,挑了一口羹送进嘴里,到底差了一点火候,眉头略略一拧,漫声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们是被人赶出来的,没地方去,若不是她家主子可怜,止不定蜷在哪个角落里。”

手中的勺子顿了顿,接着挑了一口,杨凝芷盯着勺子里润白滑嫩的一团,轻叹一声:“她说的也没错。”

“可是她还说……”香桃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杨凝芷扫了她一眼,“你也学着欺负起主子来了?”

“奴婢不敢。”香桃肃然一声,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她还说俪嫔娘娘不许皇上在她的宫殿临幸旁人,皇上竟然答yīng

了。”

咚地一声,青花小盅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吓得香桃赶紧劝慰:“主子,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好一个姐姐,妹妹长妹妹短地喊得多么亲热,还说什么她有的,必不会少我的,原来最容不得我的就是她了。”脸色铁青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被怒火与恨意染红,完全找不到平时的柔美之感。

香桃有些担心地看着主子:“您不管生多大的气,在她们面前千万别表露出来,不然,只怕日子更不好过。”

“怎么,你是担心自家主子得罪了人,连最后的栖身之气都没了吗?那样不是更好,你正可以找一个得势的主子,省得跟着我受欺。”

她越骂声音越大,吓得香桃双膝一软,跪倒在她的脚下:“主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奴婢若有半点异心,天打五雷轰。”

“起来吧。”

过了半晌,杨凝芷终于冷静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香桃提醒得没错,原是自己存不住气了,便亲手扶起来,面色又恢复了素日的宁静与温和。

“香桃,今天所受的一切一一记好,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地讨回来。”她微笑着,双眼无害地说出这番话。

香桃莫名地打了一个寒噤,不住地点头。

这日,窦涟漪、夏若桐和杨凝芷坐在关睢宫的抱厦间聊天。

“主子,稀奇,真是稀奇。”

秀珠忽然嚷嚷着跑了进来。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窦涟漪嗔怪地睨了她一眼。

秀珠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又匀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园子里的铁树开花了,保成殿的老道看过了,说铁树开花正是应了婉妃娘娘这一胎,是大吉之相,婉妃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叫吉祥呢。”

“真有此事,不如去瞧瞧。”夏若桐依旧未脱小孩心性,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

杨凝芷也兴致盎然:“好啊,我还没见过铁树开花呢,今儿个可以开开眼了。”

“好吧,那就一起去吧。”窦涟漪本不想凑什么热闹,举凡热闹的地方是非也多,可又不忍扫大家的兴,便也兴头头地答yīng

了。

三人一起出来,如意也是个爱热闹的家伙,在架子上扑楞着翅膀欢叫:“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不如带上它一起吧,老关在院子里,闷都闷坏了。”杨凝芷撺掇道。

窦涟漪心中有阴影,怕它惹麻烦:“还是算了吧。”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如意似乎心灵感应似地,在一边不停地叫着,似乎在说: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她佯装生气地瞪了它一眼:“好啦,别叫了,带上你就是。”

于是,人与鸟一行颇为壮观地出了关睢宫,往御花园浩浩荡荡地开进,老远,便听到嚣张的声音在教xùn

人。

“你们都给本宫当心着,好好养好这棵树,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本宫要了他的脑袋,听见没有?”

窦涟漪不想往前走了,看来,杜婉莹已将这棵树视作自己的生命之树了,直觉告sù

她,还是不要靠近为妙。

“怎么不走了?”杨凝芷不解地问。

夏若桐应该也想到了:“树与人一样,还是少惹为好。”

“什么意思啊,妹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杨凝芷眨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越怕不解其意。

唉,真是一个天真的傻妹妹,窦涟漪笑笑:“回去再说吧。”说着,一行人转身,准bèi

打道回府,不想从后面传来嚣张的一声。

“站住。”

窦涟漪头皮一炸,完了,想躲都躲不了,便与另两位一起回过身。

“见过婉妃娘娘。”三位齐齐见礼,问安。

八抬肩舆上,青春靓丽的婉妃娘娘端坐其上,隐隐已有了华贵不凡的气势,那是身居高位者掩饰不住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们见着本宫不主动请安,竟绕着往回走,是何用心?”

窦涟漪额头滴出了汗,这主可真是难缠,只得满脸堆着笑解释:“臣妾眼拙,没看到婉妃娘娘,真是该死。”

“你们呢,一起眼拙了吗?”岂料,对方压根不接你给的梯子。

夏若桐与杨凝芷没法,只得喏喏称是。

“本宫看你们不单单是眼拙的问题,耳朵也聋了,本宫方才那样大的声音,也没听到吗?”

她也知dào

自己的声音大啊,窦涟漪简直佩服她的自知之明,若不是听到她嚣张的声音,她们还不会打转呢。

“可能我们正在逗鹦鹉,所以没听见婉妃娘娘的声音。”正不知如何解释,倒是一直胆小慎微的杨凝芷及时说出了一个还算站得住脚的理由。

起码,杜婉莹没有继xù

找茬。

“听说它会说很多话,说几本宫句听听。”杜婉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杨凝芷摸了摸鹦鹉的头,似乎在给它鼓励。

“娘娘有喜,娘娘有喜。”

鹦鹉一开口,倒把关睢宫的人震住了,它什么时候学会这句的,杜婉莹先是一怔,随即双眼大放异彩:“看来它也知dào

本宫喜事连连,这只鹦鹉我要了,去,给本宫拿过来。”

一声令下,随行小太监跑了过来,窦涟漪却跨上一步拦下他:“不可。”

“窦涟漪,本宫这可是瞧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杜婉莹瞠着一双美目,不敢相信如今这宫里还有人敢逆她的意。

窦涟漪倒不是不舍得它,实在是上次因它跌倒,以至腹中胎儿流产,哪敢将它交给怀有龙裔的杜婉莹,又不能明说,只好咬紧牙关不松口。

“婉妃娘娘,如意跟了臣妾好一段时间,也有感情了,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请您收回成命。”

杜婉莹一听这话,玉面哗然失色,指着她厉声喝道:“你骂本宫是小人?好你个窦涟漪,竟敢变着法子骂本宫,来人,给我掌嘴。”

小英子、秀珠还有素云呼地挡在了前面,“您凭什么打人?”秀珠更是气愤地质问。

“反了,反了,你们关睢宫仗着人多,还是倚着有皇上撑腰,竟一起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她的唇气得哆嗦着,反指着自己这边:“你们是死人吗,看见人欺负到主子头上了,还站在那不动,给本宫上去打,打死了算本宫的。”

夏若桐见势不好,赶紧站了出来:“婉妃娘娘息怒,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见杜婉莹本能地往肩舆背上一靠,显然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继xù

劝道:“娘娘想要惩罚几个宫人,纵算打死了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只是娘娘怀着龙子,只怕不宜见血,还请娘娘三思。”

“依你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虽然余怒难消,但口气已有了松动。

夏若桐继xù

道:“既是由这只鹦鹉引起,那便由它解决吧,娘娘若是真喜欢,那真是我们的荣幸,小英子,还不交给娘娘的人。”

“不……”窦涟漪欲跳出来制止,胳膊被人死死拽住了,竟是杨凝芷拉着自己拼命使眼色,叫她不要出头。

第119章 审问帮凶

“有。”徐太医将花从鼻子下拿开,极肯定地一声。

秀珠与素云惊得异口同声:“当真。”

徐太医不答,只用力地点点头,“这些盆栽都是晚上搬进来,白天搬出去,而微臣只在白天来,是以一直没有发xiàn

它们的存zài

。”

好巧妙的法子,窦涟漪不得不佩服下毒之人的心思缜密:“秀珠,叫小安子进来。”

举凡周密的安排必得知已知彼,而最了解她习性的便是身边人了,秀珠和素云断不至于,便只有入住新月阁时,内务府送来的这名随侍小太监嫌疑最大了。

很快,秀珠叫来了小安子,一进来,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看上去极老实本份的一个人。

“小安子,你跟我的时间不长,我这坐庙的确是小了点,没什么油水可沾,可我有亏待过你吗?”窦涟漪闲适地抿了一口香茶,以同样闲适的口吻问。

小安子的腰身躬得更厉害了,“窦夫人待奴才极宽厚,奴才能侍候您实是三生在幸。”

“那你为何要加害于我?”当地一声,将手中茶盏往小几上用力一顿,茶水溅了出来,湿了桌子,也吓得小安子扑通跪倒在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那些毒是奴才下的吗?”

将声线一沉,反问句式又加重了逼迫感:“难道不是你吗?”

“奴才冤枉,奴才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啊,求夫人明查。”小安子伏地喊冤,身子不时地抖一下,想见他极力控zhì

着心中的恐惧。

窦涟漪知dào

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便吩咐道:“秀珠,你且将他关在柴房里去。”转而看着徐怀玉:“徐太医,关睢宫的人不能随便出入,烦请你去皇后跟前说一声,就说嫌犯抓到了,如何办请皇后示下。”

“是,微臣即刻就去。”徐怀玉恭应一声,转身离去。

窦涟漪命素云拉开碧纱,一缕春阳忽地照射进来,不由眯了眸,及至适应了光线,视线外便出现了几个人,匆匆而来,赫然是皇后亲自带了人来了。

“素云。”她抬手,示意素云扶了了自己,赶紧迎了出去。

等到了跟前,她盈盈欲拜,被月碧落一把托住了:“身子还病着,跑出来作甚,快将那些个虚礼免了。”

“谢皇后娘娘垂怜。”她感激一声,皇后宅心仁厚,实在是她们这些下位妃嫔们的福气。

月碧落神情一端:“人在哪里,带本宫去看看。”

“妾身命人将他关在柴房里,这便带您去。”窦涟漪一边答一边带路,将皇后及其随从引到了柴房,秀珠一直守在门口,见她示意,忙打开门。

一股灰尘扑面而来,窦涟漪扇了扇鼻子,命令道:“秀珠,你且将他带出来见皇后。”

秀珠答yīng

一声钻了进去,下一刻,便听得“啊”地一声尖叫,人接着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一定出事了,不然秀珠不至这样失态,窦涟漪心一沉,与月碧落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大步而入。

“唔。”

看到屋梁上悬吊的尸体时,月碧落失声连退数步,幸好后面的随从及时托住了,方才稳住了身形,窦涟漪则立在原地,暗叹一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将人拖出去埋了。”到了外面,月碧落也恢复了镇静,又是那位娴静大气极具风范的皇后娘娘了,极有条理地安排着:“另外通知宫刑司,加紧审问宁静如,务必审出个结果。”

接下来又问了窦涟漪的病情,听说已有应对的方子,颇是欣慰地点点头,“本宫那有一支百年的人参,原是入宫时娘家陪嫁之物,最是滋补身子了,等会让人送来。”

“这可使不得,妾身人微命轻,哪配使用如此珍贵之物,皇后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不知dào

为什么,皇后越是体恤,她越是不安。

月碧落秀眉微拧,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人微命轻,什么不配,以后断不要说这种话了,大家姐妹一场,相互照应原是应该的,况本宫既为皇后,关心后宫妃嫔们的饮食用度也是份内之事。”

“既如此,妾身却之不恭了。”窦涟漪深深地福了一福。

月碧落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移驾回宫去了。

转眼到了四月,人间芳菲烂漫,姹紫嫣红开遍,闹得沸沸扬扬的下毒一事,也因宁静如的招认而尘埃落定,窦涟漪自请搬回了新月阁。

皇宫有一座假山,山顶上有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面建了一座小亭子,远远望去,仿佛天外飞来一般,故名“仙来亭“,与”望月阁“遥遥相对,是宫里两处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这日,窦涟漪倚栏而坐,一边及目远眺,一边与夏若桐闲话家常。

“没想到宁静如扛了那么多天,还是招认了。”夏若桐盯着远处,悠然一声。

窦涟漪瞥了她一眼,蓦然发xiàn

女人视线所及正是太医院,不一样的白墙乌瓦极易分辨,被夕阳的余辉镀上了一层薄金,不由叹息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脚下花树环抱的翠山,“宫刑司那种地方,没人能扛得过去。”

“还算是幸运,皇后娘娘仁慈,在皇上面前求情免了她一死。”夏若桐忽然讥讽地一笑:“我只是觉得她一身的香气可惜了。”

是很可惜,宁静如如若不是这么急于争宠,假以时日,她与众不同的特殊之处,皇上的宠幸应是迟早的事。

“死罪虽免,只怕活罪难熬。”辛者库那种地方,窦涟漪是亲身经lì

过的,个中滋味可是清楚得很,“咦,那是什么?”

“什么?”

夏若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隐约可见火光,偶尔冒出一丝青烟,“莫非谁在那刮野火?”

“什么是刮野火?”窦涟漪好奇而问。

夏若桐便解释给她听:“民间有一种习俗,每到草木枯死时,放一把火烧之,等来年春天,野草又会长出来,且更加的茂盛。”

第120章 发现

小英子刚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手中的笼子便被人抢了过去,“哎,你……”他张口欲讨,招来夏若桐一声训斥:“还不闭嘴。”

“哼,算你们识相,启驾回宫。”

一声令下,八名轿夫迈着稳稳的步伐,抬着肩舆上不可一世的女人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姐姐别呕气了,若真是喜欢,妹妹托家里人再寻一只来便是。”窦涟漪有心病,一路不说话,杨凝芷以为她舍不得那只鹦鹉,温言劝慰。

夏若桐也在一边安抚:“照我看,婉妃也不过图个新鲜劲,过不了两天,烦了,没兴趣了,止不定就还回来了。”

“但愿吧。”窦涟漪有口难言,还真是希望杜婉莹三天新鲜劲一过,给她送回来,免得生出什么事端,又弄得后宫不宁。

不知dào

是不是乌鸦嘴,没过两天,还真出了事,不过出事的不是那只鹦鹉,而是被杜婉莹视作自身福祉运数的铁树,忽然花儿谢了,树也半死不活的,只怕好景不长了。

“活该。”

小英子汇声汇色地将听到的消息讲完,秀珠便一脸幸灾乐祸地蹦出两个字来。

“秀珠,口中积点德好不好?”

窦涟漪蹙着秀眉批评一句,暗叹了一口气,只怕这事还没完,刚这么想着,门外便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吼叫。

“窦涟漪,给本宫滚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窦涟漪一边起身迎接一边叮嘱自己屋里的人:“等会说话小心着,尤其是秀珠,管住你的嘴。”

说话间来到了院子里,看见杜婉莹被八抬大轿抬着进来了,忙上前一步行礼问安:“臣妾恭迎婉妃娘娘,婉妃娘娘吉祥。”

“吉祥?”杜婉莹示意轿子停住,却也未宣落轿,八名轿夫便抬着她,如尊佛一般高高在上,不怒反笑:“本宫的吉祥叫你给害死了,你还敢口是心非地祝本宫吉祥?”

窦涟漪在心中默运了一下,才捋清了女人话里的意思,吉祥是婉妃给那株铁树起的名儿,人家的意思是这棵象征吉祥的树被自己害死了。

“臣妾刚刚才知dào

铁树死了,不对,是半死不活了,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情急之下,竟是越说越不对,算了,还是赶紧撇清吧:“臣妾真的没害它,请娘娘明鉴。”

杜婉莹气得脸色煞白,双眼冒着滔天怒火,拍得轿杆啪啪作响:“大胆贱妇,还敢狡辩,去,给本宫打到她承认为止。”

“娘娘这不是打算屈打成招吗?”窦涟漪瞥了秀珠一眼,阻止了她冲出去的动作,然后不紧不慢地理论:“请问娘娘有何证据说是臣妾所为?”

嘿嘿嘿……

杜婉莹大概被她淡定的样子气着了,竟连笑数声,旁边的贴身宫女玉莲一脸担忧地劝:“娘娘,莫要生气,小心动了胎气。”

女人这才有所醒悟,往肩舆背上一靠,指着玉莲命令道:“你上去问她。”

“是。”玉莲恭应一声,转过身来,替主问起了案子:“俪嫔娘娘,您昨儿个晌午是不是去过御花园?”

窦涟漪心中咯噔一下,完了,有口说不清了,便硬着头皮答:“是,可……”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便便玉莲打断了。

“您口口声声说与您无关,如今您已承认去过御花园,而花木房的小李子又称看见您去过铁树下,今儿个早上它便……不好了,这怎么解释?”

真是好奇心害死人,窦涟漪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是……”秀珠见主子不说,急着解释,不想被窦涟漪一记横视,吓得缩了回去。

窦涟漪额头滴出了汗珠,“去过不等于做过,那也不能断定吉祥出事与臣妾有关吧?”对于蛮不讲理的人来说,明知这句不管用,她也只能这么说了了。

“主子。”

秀珠在后面提醒似地唤了一声,可她充耳未闻一般,落在对方眼里,越发觉得可疑。

“哼,狡辩就是狡辩,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打。”

杜婉莹居高监理临下,一声令出,底下宫人扑了上来,眼见要吃眼前亏,窦涟漪情急之下大声道:“如果臣妾救活了吉祥,娘娘是不是可以消气?”

“慢。”

杜婉莹似乎被这个提议打动了,娇唇微启,叫停了手下,却是不信地哼了一声:“花木房的人都说没救了,你能令它起死回生?不会是想着拖延时间吧。”

汗,她还真是想拖延时间,好女不吃眼前亏,努力沉住气,尽可能表现得不慌不乱:“试试看,臣妾若是救不活,娘娘再罚不迟呀!”

略一思索,杜婉莹狠狠地刺了她一眼:“好,本宫便信你一回,三天时间,若不见好转,到时候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回宫。”

“臣妾恭送婉妃娘娘。”广袖云舒,窦涟漪屈膝扬声。

目送那道不可一世的背影消失不见了,她轻舒了一口气,起身回到屋子,秀珠跟了进来,将早就憋不住的话问了出来:“您为什么不告sù

婉妃,您是跟着福贵人过去的?”

“还嫌不够乱吗?”窦涟漪不由拧紧了眉头。

素云帮她倒了一杯茶,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这事有蹊跷。”

“你也觉得跟她有关?”眉头又锁紧了一分,如果真是这样,这人也太糊涂了一些。

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傍晚的那一幕来,在怡心殿陪着他用完膳出来,当时天将黑未黑,因被他劝着多吃了一些,肚子有些顶,便弃了肩舆,带着秀珠与素云走着回宫,权当消消食。

穿过长长的永巷,至三叉路口时,蓦地看见人影一闪,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瞄了两眼:“秀珠,我看着像是福贵人?”她指着前面疾走的人影,不确定地问。

“那身绿衫子是前儿个皇上亲赐的,除了福贵人再没旁人有。”素云极肯定道。

说话间,前面那道背影越走越急,眼看消失不见了,窦涟漪不禁担心起来,看她的样子好像急匆匆的,身边又没个人跟着,别出什么事,这样想着,便跟了上去。

这一路便跟到御花园,远远地,看见杨凝芷走到了那棵叫“吉祥”的铁树下,摸摸弄弄一番,不知搞什么名堂。

“福贵人在干什么?”秀珠不禁嘀咕一声。

窦涟漪也闹不明白,便加快步伐,结果赶过去时,那人已经走远了,因为好奇,她过去围着铁树转了一圈,也没发xiàn

什么不妥,便原路返回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秀珠见她们打哑迷似地一问一答,不禁急了。

窦涟漪对着她的额头戳了一下,“你呀,还是快帮着想想办法,怎么救‘吉祥’吧。”

“救什么救,死了才好。”

秀珠气鼓鼓地嚷。

“它若死了,你家主子可就不好过了。”想想杜婉莹的闹腾劲,她的头便大了。

秀珠这才慌了神:“是呀,我怎么把这层给忘了,怎么办?”

“走,我们去看看。”

医生救人,都得望闻问切,救树,不也一个道理。

说去便去,主仆数人一路来到御花园铁树下,昨儿个还枝壮叶肥的,今儿个便蔫头搭脑了,花儿更是枯萎后落在地上,活像一个濒临死亡的龙钟老太,难怪杜婉莹暴跳如雷了。

“铁树生命力旺盛,何况这株树龄长达上百年,照理不应该一夜之间枯萎而死。”窦涟漪围着铁树转了一圈,视线蓦然定在根痉处,“你们看。”

秀珠们围过来,只差趴在地上去了,“什么也没看见呀?”

“这里。”她指着一个铜钱眼大小的斑痕,“这里腐烂了一块。”

小英子这才看清了,一脸崇拜地看了看她:“主子可真是火眼金晴,不注意看,谁能发xiàn

啊。”

“少拍马屁了。”窦涟漪笑骂一声,蹲下身去仔细观察起来,这一看,又有了新发xiàn

,“小英子,去找花匠师傅要根小铲来。”

素云向来心细,几乎同时也看见了:“好像埋了什么。“小英子嗖地跑了去,不消一刻,带了工具回来,“主子您吩咐,奴才来做。”

“围着腐烂周围铲开,尽量别伤着树身。”她袖着手,在一边指挥。

小英子便照着她的吩咐,小心地往下挖出一个槽,细长的一根铁丝便完全暴露在大家眼前,窦涟漪喊了一声停,然后指示道:“你试着抽一下,看能不能抽出来。”

小英子将小花铲递与秀珠拿着,双手捉住冒在外面的一小截头子,小心地往外抽,“小心,别让里面的液体溅到手上。”窦涟漪在一边提示。

最后抽出来了,大家围拢来一看,这是一根长约一尺极细的铁制管状物,下面一端尖尖的,想了为了方便刺进树根,里面残余了一些液体,窦涟漪闻了闻,虽然不知dào

是什么,但应该是高强腐蚀性的药水,不然铁树不可能这么快便濒临死去。

“小英子,将这里还原,弄完了马上回去。”这事八成跟杨凝芷脱不了干系,她不打算将她供出去,便得想好一套说辞应付杜婉莹。

第120章 意外发现

“这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出处吧。”窦涟漪听得兴味盎然,继尔眉心一蹙,不免担心起来:“这是宫里,一旦烧起来,可是不得了,不行。”

当即喊来候在亭子外的秀珠,一边指给她看一边吩咐:“你去看看,若真是有人放火,叫他上来。”

夏若桐睨了她一眼:“你呀,就是操心的命,不当皇后真是可惜了。”

“别胡说。”窦涟漪左右一看,敛着眉头再三叮咛:“这话可不许再说了,否则祸从口出,后悔就晚了。”

“这里又没旁人,再说皇后娘娘也不像是小气的人。”夏若桐对她的小心很不以为然。

皇后再大度也是女人,是女人免不得拈酸吃醋,况她如今高居中宫,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皇后不喜欢她这位前皇后的存zài

也可以理解。

正说话间,秀珠带了一名小太监来,上前便跪倒在地:“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桐贵人还有窦夫人饶命。”

“他在下面做什么?”上来便求着饶命,看来不是小事,窦涟漪问向秀珠。

秀珠踢了那家伙一脚:“胆大包天的奴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皇宫烧冥钱,幸好没被别人发xiàn

,否则一顿打只怕是轻的。”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dào

这样做违反宫规吗?”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夏若桐也觉得这家伙做事太出格了,别说这里是天下第一城,便是像自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也是不能随便烧这东西的。

窦涟漪却想得更深:“你给谁烧的?”

“奴才……”小太监抬眼睃了她一眼,赶紧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她越发觉得有问题,轻抚了珍珠耳坠,漫声道:“不想在这里说也行,待会跟内务府黄公公交待去吧。”

“不要,求夫人饶过奴才。”咚咚咚,小太监不停地以头叩地,额头渗出了血。

窦涟漪眉头一皱,“好啦,别叩了,一五一十地说,若有半句隐瞒,你知dào

后果。”

“是。”小太监下了极大决心似地抬起头来,额头都叩烂了,血糊糊的好生狼狈,“奴才小英子,是小安子的……弟弟,今日是哥哥的月祭,怕晚上烧火引人注意,特意挑了一天中人们精神最为不济的黄昏时分,又挑了人烟稀少的假山脚下,不想,还是被两位主子发xiàn

了。”

听到小安了的名字时,她震惊极了,与同时一惊的夏若桐相视一眼,这也太巧了。

“你哥哥畏罪自杀,死了也是活该。”夏若桐厉声道。

小英子神情悲切:“奴才的哥哥一向谨小慎微,原在花木房当差,因做事极负责,被安娘娘挑去服侍,不想没过几天被派去了窦夫人那里,想是哥哥犯了事惹安娘娘不高兴了,可是,奴才真的不相信哥哥会害人。”

“你方才说小安子服侍过安皇贵妃?”窦涟漪大吃一惊,之前特意调查过小安子的来历,并无服侍安景凉的记录,若小英子没有说谎,那就是安景凉刻意抹去了这一段。

那么,她为什么要隐瞒呢?

通常,只有心中有鬼,才会想着抹去痕迹。

“也不过十来天,便被打发出去了。”小英子再次证实了。

窦涟漪抚着耳坠不语,直到地上的人被这无言的沉默压得快要跨掉,方才出声:“你下去吧,刚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漏出去,否则你死了,只怕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

“谢窦夫人饶恕,奴才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小英子如蒙大赦,又叩谢了夏若桐,这才爬起来离开。

夏若桐盯着那道逃也似的背影,哧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你看他给吓的。”

“不是我吓他,而是安景凉若听了这番话,定不会放过他。”眼底有凉意一闪而过,她缓缓道出原委。

对面的人脸色一变,脱口而问:“难道宁静如真是冤枉的?或者,她背后还有主使?”

“宁静如也许是冤枉的,也许是帮凶。”窦涟漪站了起来,整了整坐久了而有些发皱的衣衫,“看来,我得去看看这位老邻居,妹妹,姐姐先走一步。”

夏若桐跟着起身,不禁叹了一口气:“还打算同姐姐一起用晚膳的,竟是不行了,这宫中呀,叫人想清静一会都难。”

“下次吧,下次姐姐陪你。”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窦涟漪已经走出了亭子。

辛者库是宫中专事粗重活的地方,一般都是一些犯了事的宫女太监被打发在此,以示惩诫。

而椿米无疑是这里最辛苦的活计,窦涟漪在管事太监的引领下进了一个大院子,正是晚饭时间,有些人蹲在院墙下胡乱地扒着饭,另有一些还在干活。

一问,方知每个人每天都定了任务,完不成前是不准吃饭的。

“宁静如,有人找。”

直到管事太监冲着身旁的人喊了一嗓子,被叫之人放下手中粗壮的棍子,慢慢地转过身来时,窦涟漪才依稀辨认出她来。

一身灰扑扑的衣衫,蓬着头发,脸色毫无光华,尤其是一双手粗糙得不成样子了。

“瞪着干什么,还不跪下。”管事太监一边骂,一边飞起一条腿对准她的膝弯就是一下,宁静如双膝一屈跪倒在地,然,她的头却不屈地昂着,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将面前的窦涟漪吃了。

窦涟漪皱了一下眉头:“我想单独同她说会话。”

“您请。”管事太监客气一声,识趣地离开了。

“窦涟漪,你是来看我有多惨的是吗?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宁静如咬牙切齿,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窦涟漪只怕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她微哂一声:“我没有那么无聊,今天来,是想亲耳听你认罪。”

“哈哈哈……”宁静如突然狂笑起来,像夜枭惨号,与这样灰暗的所在,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窦涟漪极力忍住了想要抽身而去的冲动,只冷冷地盯着她反问:“有这么好笑吗?”

第121章 巧以应对

回到宫里,她的心中已有了计较,有条不紊地吩咐小英子将“证物”找个地方掩埋了,又命他设法挖一窝白蚁来,用小罐子装着备用,自己则出门往东屋走去,她觉得该提醒一下杨凝芷。

“给俪嫔娘娘请安。”东屋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上前打了一个千儿,随后高声通报:“主子,俪嫔娘娘来了。”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掀开,杨凝芷迎了出来:“姐姐来了,快请进。”

“你换了衣裳?”她特意留意了一下,杨凝芷身上着的是粉红撒花薄棉裙子,袖口领口围了一圈雪白的貂毛,极是俏丽。

杨凝芷略显惊奇道:“姐姐怎么知dào

的,我方才出去走了一圈,出了一身汗,回来便换了。”说话间,进了外间抱厦,杨凝芷让她在上位坐了,自己则在对面坐下,又吩咐底下人上茶。

“凝芷妹妹,姐姐也知dào

宫里的生存艰辛无比,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皇上一个人,明争暗斗从未间断,但我总以为,人不能失了初衷,你说呢?”窦涟漪执着她的双手,语重心长地告诫。

杨凝芷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深深地点了点头:“虽然妹妹不知dào

姐姐何以突然说这番话,但我知dào

姐姐都是为妹妹好,妹妹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总之,善恶终有报,害人终害已,姐姐深信这个道理,也希望妹妹不要忘记才是。”她继xù

推心置腹。

杨凝芷有些惶恐地反握了她的手:“姐姐,妹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如果有,你只管明示。”

“姐姐只是一说,你姑且一听便是了,好啦,姐姐屋里还有事,走了。”看着女人一脸无害加无辜的样子,有一刹那,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算了,即便不是她做的,自己提醒一下也是好的。

杨凝芷殷勤地将她送到大门外,方才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次日起了一个大早,窦涟漪命小英子提着小罐子来到春禧殿,彼时,杜婉莹还没起来,一来孕期不用给皇后娘娘请安,二来,怀着孕的女人睡意自是多一些,是以人家有足够的理由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

她在廊沿下候着,结果这一候便是半个时辰,方有人出来宣她进去问话。

“婉妃娘娘,吉祥的病因臣妾已经找到了。”她被带进去,隔了红纱帐请了安,便直接开了口。

杜婉莹犹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声音自帐中传出:“是什么病因,可救活了?”

“回禀婉妃,吉祥的根部盘驻了一群白蚁,日夜啃咬之下,吉祥其实早就病了,只是近日到了晚期,才被发xiàn

,所幸现在找到了病因,相信假以时日,吉祥又会生机勃勃。”她活灵活现地解释着,末了突然记起来似地问:“对了,那些凶手装在小罐子里,您要不要亲自过过目。”

“不要不要,恶心死了,快拿走。”杜婉莹一听之下,满脸嫌恶地大摆其手。

窦涟漪心中发笑,面上仍是一本正经的:“臣妾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婉妃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妾告退。”

“等等。”刚转身,听得后面这一声,不得不转过来,静等示下。

杜婉莹坐了起来,脑子似乎转过弯来了:“那些白蚁必是你放进去的,你一样脱不了干系。”

要不要这么穷追猛打、纠住不放外带胡搅蛮缠啊,窦涟漪心中腹诽,面上还得陪着笑:“婉妃娘娘,您昨儿个答yīng

了,只要吉祥得救,便不找臣妾的麻烦。”

“怎么算得救,除非你让它再开一次花,本宫便饶了你。”

人们常用铁树开花形容难得,纵她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呀,“娘娘,花开花落本是自然规律,若定要逆势而为,未必是好事。”

“娘娘,小李子回来了。”门口,一名小宫女回禀。

杜婉莹只扬了扬手,一直守在床头的贴身宫女玉莲赶紧替主子宣了一声,名叫小李子的太监恭身而入。

“可看清楚了?”娇慷的声音传出来,立在帐外的人却谁都不敢轻松。

小李子勾了勾腰:“回主子,看清楚了,吉祥确实活过来了,外面都说吉祥是娘娘的运数,花开预示娘娘珠胎已结,而花落并不代表皇子有异,正应了花落子结的自然规律,可见娘娘必定开花结果。”

“当真。”

帐中声音一喜,显见得帐中人心情极好。

“千真万确。”小李子的紧张也随着主子的好心情而稍稍一松,带着讨好的笑容信誓旦旦。

窦涟漪暗自好笑,这些话不过是自己安排人放出去的,就是怕这位主太难缠,如今起了作用,便趁热打铁:“恭喜婉妃,贺喜婉妃,臣妾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果婉妃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妾告退。”

“哼,算你走运,罢了,本宫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杜婉莹示意玉莲撩开红帐,一边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起身,一边哼了一声。

她赶紧谢了人家“放自己一马”的恩典,掉头离开。

不久,宫里又传来喜讯,皇贵妃安景凉也怀上了,各宫滋味不一,但太后自是喜得不得了,赏下了不少宝贝,皇室子嗣向来是多多益善,何况当今天子尚无一子一女,绵延子孙更成了刻不容缓的大事。

“照我看,那株铁树好像预照的是皇贵妃,千年的铁树终于开了花,她也真是好运。”关睢宫的抱厦间,楠木榻上已换上了珍贵的波斯手工毛毯,人坐在上面又暖和又柔软。

隔着楠木小几,夏若桐捏了一块什锦点心送进嘴里,细细了咽了下去,方道:“你常说好人得好报,照此看哪,也未必如此。”

“但愿她得了子,即便为了腹中孩子的福报,也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她始终存了善念,相信再恶的人,为了孩子也会弃恶从善。

夏若桐淡淡一笑:“只怕这后宫越来越热闹了,我们且等着看热闹便行。”

“若只是当个看客就好了,只怕未必能够如愿。”在宫里呆得越久,越明白一个事实,想在天下第一城里独善其身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所幸有他护着,这一路风高浪急,终是走到了今天。

两人正说着,秀珠执了壶进来续水,脸色很是不好。

“哟,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秀珠姑姑。”秀珠是关睢宫的掌事宫女,当得起一声姑姑,只是关睢宫向来随和,加上她年轻,是以平常没人这么叫,夏若桐也是故yì

逗着玩。

秀珠气得手一顿,“主子您早上不是吩咐下来,煮一盅血燕羹吗,正好宫里没有了,便去内务府要,结果他们也说没有,说是都给存贤堂和春禧殿的两位主子要走了,她们要那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可以扔了呀。”

窦涟漪弹了弹衣身,漫声一句。

莫说是血燕了,即便这两宫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也得摘去,谁叫人家怀的是龙种呢。

“主子,那您怎么办,徐太医可是说了,您身子不能断了调理,否则只怕真的就……”后面的话秀珠咽了下去,怕乌鸦嘴一张,主子真的怀不上了。

向来大大咧咧的夏若桐也不禁替她着急:“这人参虽大补,可不能多吃乱吃,唯有血燕最是滋阴补血,且没什么副作用,可谓女人的良友,依你现在的体质,万万断不得的。”

“你让人去请徐太医来,看看可有什么替代品。”总不能跟两位孕妇争吧,唯今之计,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夏若桐站了起来:“妹妹还有事,走了。”

窦涟漪知dào

她难受,也不强留,将她送到门口,直到那抹哀伤的背影淡出了视线,方回到屋子里。

“给俪嫔娘娘请安。”

不一会儿,徐怀玉便到了,一如以往地不疾不徐。

“不必多礼,想必路上他们都跟你说了,如今血燕难得,不知dào

徐太医有什么建议?”几次事件过后,彼此已建立了信任,说话也省了许多废话。

徐太医这一路已有了计较,当即和盘托出:“民间坐月子的女子常用一种叫益母草的草药补身,草贱易得,效果却是极佳,俪嫔且先煮来喝,微臣回去后仔细研究一下,若能加上一些调经补气的药,调制出丸药出来,既方便服食又可增加效果,如此可行?”

“自然是好,这草哪里可得?”听他说草贱,太医院未必会有。

果然,徐怀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画了图样的纸,回答道:“微臣画了它的形状,娘娘可派人去池边,山上的溪边找找,应该很容易找到。”

“好,你且回去研制着,小英子。”她接过纸,请徐太医下去,扬声招来小英子,命他照着去采。

自此,关睢宫又飘起了药香,有人问起,只说俪嫔主子的身子越来越虚了,试着吃吃药,看能不能有所好转。

过了一些日子,药香竟是突然消失了,再一打听,说是吃了一段药也不见好,徐太医请过诊,已断定怀不上了,俪嫔一泄气,索性不管不顾了。

第121章 暗中调查

“窦涟漪,这宫中的女人谁都想你死,我也是,不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些毒不是我下的。”宁静如终于止住了如哭的笑声,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她:“你说,此时此刻,那个人会不会比我笑得还要厉害?”

错认对手,如是,的确够可笑。

“你的话,也未必可信。”如对方一般,窦涟漪也死死地盯着女人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宁静如毫不掩饰眼底的恨意,唇边却无谓地冷笑一声:“我说过了,信不信由你。我的活还没干完,可以去干活了吗?”

“去吧。”她轻轻一声。

宁静如起身,最后无比怨毒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说完,转身操起儿臂粗的木椿,一下一下地捣下去,发出“哚,哚,哚”的声响。

女人的敌人永远是同类,只要这皇宫存zài

一天,后宫的女人们便相互争斗,生生不息。

窦涟漪苦笑着出来,管事太监极有眼力见,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口。

“秀珠。”唤来秀珠,秀珠会意地从袖子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她冲着道谢不迭的管事太监道:“烦请管事以后照顾一下她,毕竟以前是皇上的人。”

“是,奴才明白。”管事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主仆俩这才原路返回,秀珠嘀咕道:“要知dào

那锭银子是为她打点的,奴婢才不会给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何必赶尽杀绝呢。”宁静如极有可能屈打成招的事她没说,这事还得细细斟酌。

又过了几日,窦涟漪亲手调制了玫瑰枫露,分别装在两只小盅里,叫上秀珠出了门。

一路来到皇后的坤宁宫外,请了值守的小太监帮忙通传,不一会儿,那名小太监回来通知她可以进去了,便从提盒里取出一只小盅来,捧着往里走。

坤宁宫的陈设也是奢华至极,皇后端坐在抱厦间的榻沿上。

窦涟漪上前见了礼,将手中的小盅往小几上一放,诚恳地笑道:“上次病中多承皇后娘娘关照,妾身也没什么拿的出手,便亲手调了一杯玫瑰枫露请娘娘尝尝。”

“窦夫人有心了,赐坐,上茶。”

及至落了座,宫女又奉了茶,月碧落颇有兴致地端起小盅,试着喝了一口,点头赞了一声:“唔,香甜润口,味道极好。”

“娘娘喜欢就好,皇上也这般说呢。”窦涟漪一开心,率直的个性又表露无遗。

月碧落的手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将青花小盅往桌子上轻轻一搁,“是吗,原来皇上也喜欢。”

咳咳……

窦涟漪惊觉自己得yì

忘了形,不安地清了一下嗓子,又低头抿了一口茶,以化解突然的相对无言带来的那种尴尬。

“你的身体大好了吧?”月碧落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前一刻的不愉。

她放下茶盅,笑容刚刚好,既恭敬又不失亲近,考lǜ

着如何直抒来意又不引起怀疑:“谢娘娘关心,太医说是大好了,药都停了呢,就是妾身这次闹得大家不安,觉得惭愧。”

“你也是受害者,哪怪得上你,要怪,便怪下毒之人心肠太歹毒。”月碧落坐在逆光里,秀美的脸庞越怕柔和极了,这样公道的话也极是暖人。

窦涟漪仍显得不安:“话是这么说,可前儿个无意间碰到了小安子的弟弟,就是御膳房的小英子,谈及哥哥,至今伤心不绝,妾身觉得心中不忍。”

“奴才背主最令人痛恨,这种人死不足惜,窦夫人不必挂怀。”

月碧落一脸痛恨,想是对于卖主求荣之辈极是不耻的。

“娘娘说的也是,不过这小安子原是花木房的,后来又侍候了几天安皇贵妃,这才转到新月阁,可能是妾身不如他的旧主子也未可知。”窦涟漪似乎还在为这事苦恼不已,终不得释怀的样子。

眼底滑过一丝诧异,不过稍纵即逝,连窦涟漪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也未发觉,只见月碧落嗔了她一眼:“看你,一点小事梗梗于怀的纠结不放,只怕毒解了,心病又上来了。”

“也对,娘娘倒是提醒妾身了,不然哪天又病了都不知dào

是怎么病的。”窦涟漪终于释怀一般地笑语。

月碧落的脸上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微微颌首:“这就对了,以后多想想怎么侍奉太后和皇上,若是身体许可,也可以帮着本宫打点后宫事宜,别净在那瞎想。”

“是,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她清脆地答yīng

一声,又与皇后闲话了一会,方才告辞而去。

月碧落一直目送她姣好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垂花门外才收回视线,蓦然落在红木小几上的青花小盅上,长睫一抖,不掩复杂之色。

“娘娘,奴婢看她哪里是来送玫瑰枫露来了,分明是显摆来了,‘皇上也这么说呢’,哼,生怕别人不知dào

皇上宠她似的。”贴身宫女绿笛送完客回来,学着她方才的语气,愤愤不平。

月碧落扫了她一眼:“拿去倒了便是,啰嗦什么。”

绿笛神情一凝,再不敢多言,依命端了小盅下去,身后又传来月碧落的吩咐:“叫花自芳进来。”她回身答yīng

一声,方才转身。

花自芳是皇后殿的首领太监,不一会儿便进来了,行完礼便恭身等着示下。

“御膳房有个叫小英子的,好像是小安子的弟弟,据他说哥哥曾在安皇贵妃身边当过差,你去查查。”

花自芳年轻轻的,人却极机灵,当即睃了主子一眼,试探着问:“娘娘的意思是,窦夫人中毒一事可能与皇贵妃有关?”

“查查看吧。”

月碧落轻言慢语一声。

此刻,窦涟漪已到了怡心殿外,李莲成老远看见她,便着了人进去请示过了,是以她一到跟前,便上前打了一个千儿:“皇上请夫人进去呢。”

“谢李公公。”

窦涟漪谢过一声,便捧着青花小盅,迈着轻快的脚步进了殿。

“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玄寂离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方才听你的脚步声便知你心情不错,现在听了你的声音,竟是心情好得很。”

第122章 难为情的一幕

嘻嘻……

她嘻笑着上前,将青花小盅置于他的右手边,“皇上越来越神了,连妾身的心情也猜得出来。”

“就你那点小心思,谁都一猜一个准。”玄寂离用毛笔端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头,半是玩笑半是揶逾道。

哼,小看人,她刚才还做了一件背后插刀子的事呢!

关于小英子那番话其实是故yì

透露给皇后听的,谁都知dào

,皇后与贵妃正在争夺后宫管理权,如果她算得没错,皇后听了肯定会着人调查安景凉,这样不用自己出面,便摆了安景凉一道。

可是,这样做好吗?

扪心自问,心中有道坎始终过不去,她真的不想害人,可是虎无伤人意,人有伤虎心,为了自保,不得不陷入这无休无止的后宫争斗中了。

“在想什么?”玄寂离见她半天不出声,搁下笔,执着她的双手,眼带探究地望过来。

窦涟漪从怔忡中惊醒,不好意思地一笑:“没想什么,皇上,这玫瑰枫露放醒了便不好喝了。”一边说一边端起青花瓷小盅,揭了盖子,递与他唇边。

玄寂离双臂一揽,将她圈入怀中,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纤纤素手煮新露,汤如胭脂人如玉,着实是妙不可言。

“好喝吗?”她嫣然的笑意中,分明隐了几分的自鸣得yì



玄寂离忽然起了玩闹之心,唇角向下一撇,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不好喝。”

“怎么会?”窦涟漪枊眉轻轻地一蹙,端至唇边尝了一口,跟以前的味道没什么不同呀?

复抬起眸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男人好kàn

的薄唇想笑不笑,憋得极难受的样子,她蓦然醒悟过来,捏着粉拳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下,口中还不住地讨伐着:“皇上太坏了,居然学会了骗人,真是的。”

“唔——”

男人突然捂着心口,痛苦地呻.吟一声。

不会吧,窦涟漪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威力不该这么大啊,竟令武功底子不弱的皇上也痛呼出声,再一看打中的是心口,恍然觉得难说了。

越想越后怕,窦涟漪忙放下小盅,一边揉着“伤处”一边紧张兮兮地问:“痛吗?伤得重不重,让我看看。”

他真的忍不住想笑,可是听闻她要看看,就是憋得再难受也忍着不笑,还要再可劲地呼下痛:“唔,你轻点。”

她先是解开了他的龙袍,中衣一排的盘龙扣,便从最上面一颗解起,指尖似触非触,不时地蹭在肌肤上,痒不经心的,解到一半的时候,她扒开衣襟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好像没伤啊?”

还是不放心,便伸手入内,沿着心口的位置这里摸摸,那里探探,口里一个劲地问:“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不疼,可是很痒,很酥,眸危险地眯起,蓦然将她收紧。

“啊。”猝不及防的她惊呼出声,蓦然瞧见他的唇压了下来,这才发xiàn

自己好像又被骗了,嘟囔一声,却不由自主地阖了双眸。

“你们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令两个人俱是一惊,玄寂离暗道一声糟糕,松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不振的衣衫。

窦涟漪后知后觉地发xiàn

太后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行礼问安:“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请太后恕罪。”

“李莲成,朕看你这差事别当了,太后来了也不通传。”玄寂离已然整理好衣衫,又是那位坐拥天下、道貌岸然的九五至尊。

太后哼了一声:“是哀家叫他不通传的,怎么,皇帝不许?”

“儿臣不敢,母后,您请坐。”玄寂离讪笑着,那份殷勤备至比往日又甚了几分。

殊不知,看在孝仁太后的眼中,嘻皮笑脸的,哪有一个皇帝的样,便将一切责任都归结在了窦涟漪的身上:“你也是,不劝着皇帝勤政,倒勾得皇帝五迷三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一国之君处理政务要事的地方,不是你狐魅惑主的场所,以后不许踏足御书房半步,还不快下去。”

“是,太后。”

窦涟漪早已羞得不行,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行了礼,逃也似地冲出怡心殿。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秀珠见她冲了出来,跟在后面追,好不容易前面的人放慢了脚步,赶上去一脸不安地问。

一想起方才的情形,窦涟漪便觉得难为情,哪肯说,“你别问了,反正以后再也不去御书房了。”别说太后下了禁令,就算没下,她也不好意思再去了。

“奇怪。”

秀珠百思不得其解,猜了半天,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随后几天,窦涟漪一直留意着皇后月碧落与皇贵妃安景凉的动向,只是始终没有看到想要的结果。

“难道是我猜错了?”

这天,她与夏若桐又约在“仙来亭”看风景,顺便聊聊天。

“我入宫不久,与安皇贵妃打交道不多,倒是给人贤能通透的印像,不像是能做出这样恶毒之事的人啊。”夏若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窦涟漪冷笑一声:“这次下毒的事是不是她做的,暂且不得而知,但安皇贵妃绝不是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唉,后宫太复杂了。”对面的人别过头,头上的水蓝色如意钗,垂着长长的璎珞,随着她的动作荡来荡去。

岂止是复杂,而是太复杂了。

按照窦涟漪的推断,月碧落与安景凉正为后宫管理权争得不可开交,那日听了自己貌似无意的一句,定会着人调查。

如果真是安景凉做的,以皇后娘娘所处的位置,纵是查不清楚,却也能借此摆她一道,从而一举收回独掌后宫的权利。

也就是说,一旦安景凉失去协理后宫之权,便可断定此前的下毒之事系她所为。

太乱了,窦涟漪便闭上双目,张开双臂搭在身后的栏杆上,身体向后一靠,她得放空心绪,再好好捋捋这团乱麻。

“小心。”

突然传来一声,紧接着听得“喀嚓”一声,身子原是背靠在栏杆上,忽然失去了依托往后倒去,完了,正自惊慌失措时,幸好肩膀被人一把抓住了,使劲拉了回来。

第122章 一波又起

“这真是最近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萧淑妃眼见先来的、后来的都怀了孕,自己毫无动静,自是又急又妒,听此消息,顿觉安慰。

至于皇后,只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其他几位,一是地位低,二是一向不受宠,之前就眼红她深得皇上宠爱,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大快人心,在一边偷着幸灾乐祸罢了。

关睢宫内,窦涟漪捏着一丸褐色的药球,送入口中,再就着秀珠的手喝下一大口热茶,微仰脖子吞了下去。

“总归比汤药舒服多了。”幸得徐怀玉,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再不会承shòu灌药之苦不说,也隐蔽多了,好教那些虎视眈眈地盯着关睢宫的人,放松警惕。

素云在一边称是:“如今合宫都以为主子不能怀孕,一个个松了一口气,自然也不会盯着您了。”

就是不知dào

这丸子疗效如何,窦涟漪抚着袖口的一朵玉兰花,沉吟不语。

“主子别担心,您心地这么好,好人有好报,上天一定不会亏待您的,到时候准能怀上,生它一大窝。”秀珠忙在一边安慰。

噗哧,她不禁被逗笑了:“你真以为你家主子是猪啊。”

数日后。

一众妃嫔给皇后请完安出来,各自上轿回宫,窦涟漪走到半路却被杜婉莹的人给截住了。

“俪嫔娘娘,婉妃娘娘请您去一趟。”传话的小太监倒是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窦涟漪不觉奇怪,两人素日并无交情,少有往来,婉妃无端端的请自己去干什么,“可知dào

你家主子因何请我?”

“如意这两天不吃不喝,也懒得动,教它说话也不开口,婉妃急得很,想请您去看看。”

真是荒唐,她又不是兽医,这鹦鹉生了病也跑来找她,窦涟漪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恐怕找我也没用吧。”说着,便拍轿示意继xù

前行。

“如意之前一直是俪嫔娘娘喂养的,您肯定有经验,婉妃说了,如果请不动您,就罚奴才一天不许吃饭,求求您了。”那小太监急了,跟在后面央求。

她的心一软,便答yīng

了:“好吧,跟你去看看,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不一定有办法。”

“行,只要您肯去,主子不罚奴才便行了。”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

轿撵一路抬至春禧宫,早有人通报过了,是以一落轿,便被请了进去。

“臣妾相念皇上了,说呀,皇上吉祥,唉呀,你哑巴了……”一进院子,便听见杜婉莹的声音,即便有孕在身,骄矜之气丝毫不减。

窦涟漪走上前去,福了一福:“臣妾窦涟漪给婉妃请安。”

“快来看看,它怎么了?”看得出来,杜婉莹对这只鹦鹉倒是十分喜爱,眉间隐隐有焦急之态。

廊沿下的架子上,凤头鹦鹉无精打采地蹲在上面,而杜婉莹则站在旁边拼命挑逗着它,她突然想起小产那日,自己也是这般一样,当即提醒道:“婉妃娘娘,如意虽然聪明,到底是一只禽类,您如今是有身孕的人,还是离它远一点为好。”

“本宫叫你来是给它治病的,用不着你指点本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废话了,快看吧。”不想杜婉莹一点也不领情,还将她训斥了一顿。

窦涟漪只能点到为止,便默默地上前查看,发xiàn

食槽里堆得满满的,再探手一摸,如意的肚子胀得鼓鼓的,当即明白了。

“这鸟儿不知饱足,食槽里有多少它便吃多少,吃得撑住了。”一边解释一边将食槽的粟米倒了,“您且饿它两天,以后再定食定量,自然便好了。”

“果真。”

杜婉婉还将信将疑。

“不信过两日再看,婉妃没旁的事,臣妾告辞。”是非之地,还是少待为妙。

杜婉莹照样不愿多见到她吧,只见她一挥手:“去吧,去吧。”便又去逗弄如意去了。

从春禧宫出来,窦涟漪的右眼皮便跳开了,不好,老话不是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吗,她虽然不信这些,可今儿个老有一种保不齐会出事的预感。

“快,快。”她拍着轿子,示意快点离开。

一夜无事。

翌日早上,去坤宁宫请安,也是一切如旧,出来的时候,她轻舒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一个人便在这时飞奔着进入视线。

“谁啊,这么不讲规矩。”

皇贵妃与婉妃都有孕在身,不用晨昏定醒,这里便数淑妃位份最高,当即敛了眉头斥了一声。

“不,不好了,婉妃娘娘出……事了。”

到了近前,窦涟漪认出来了,正是昨日拦轿的小太监,闻得这一声,心里咯噔一下,真出事了?“慢点说,你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主……子她小产了,奴才……来回禀皇……皇后娘娘。”小李子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一讲完,外面顿时炸了锅。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就……”

“哼,就她那性子,怀了孕还成天炸毛,不出事才怪。”

“是啊,是啊。”

大殿内明媚一闪,皇后一迭声地赶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说是婉妃小产,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皇后娘娘。”小李子气顺了一些,哭丧着脸回禀,连见礼都忘了。

不过这个时候没人留意这些,皇后一声令下:“快,备轿,去春禧宫。”呼啦啦,有轿子的坐轿,没轿子的步行,一起涌向春禧宫。

到了门口,太后与皇帝从不同的方向也赶到了。

“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出事呢?”太后从轿子上下来,差点跌倒,幸好被皇帝一把搀扶住了,连声安慰:“母后别急,也许情况并不严重。”

“是啊,母后别急坏了身子。”月碧落也赶紧下轿,与皇上一边一个拥了太后进入。

“千金圣手”李墨太医和产婆早到了,众人进入偏殿的时候,李太医正在给躺在榻上的人号脉,产婆候在一边。

如今天下安定,百事遂心,唯一悬而未决的便是皇室无后继之人,尤其是窦涟漪一连失了两胎后,玄寂离也暗暗着急。

“如何?”容颜清冷依旧,然,急急的一声仍显露了心中的焦灼。

李太医收了指,起身施礼回禀:“回皇上,娘娘因突然受惊而动了胎气,据微臣看来,好好静养着应无大碍,只是再不可出事,否则就难说了。”

玄寂离脸色稍缓,眉头依然皱得紧:“好好的,怎么会受惊的?”

“皇上,臣妾是给人害的,您要给臣妾作主啊。”杜婉莹苍白的脸色在听到无虞的那一刻好转了一些,下一刻,便咬着牙指斥。

所有人的心里都一紧,后悔不该跑来看热闹,安景凉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贤贵妃,你不在宫里呆着,跑这来干什么?”太后如今成了惊弓之鸟,这一个差点就保不住了,自然也担心另一个。

安景凉听到消息的第一个念头是,天助我也,她一直为杜婉莹先于自己生产而伤神,如今好了,再也没人跟自己争长子之位了。

“听说婉莹妹妹的孩子出事了,臣妾着急,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表现出焦急痛惜之情的。

月碧落一脸欣慰地回答:“还好,李太医说并无大碍。”

没事了?

安景凉差点失声呼出,赶紧将呼之欲出的失望掩藏好,拍着胸脯念了一声阿弥咜佛:“没事就好,如事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太后一惊一喜,越想越后怕,指着春禧宫的一众奴才厉声喝问。

一众宫女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吭声。

“说,若有半点隐瞒,拉出去打。”太后来了气,“准是你们没照顾好,害得主子出了事,如今想瞒混过关。”

小李子呼地跪倒在地,指着窦涟漪大喊:“不怪奴才们,是俪嫔娘娘加害的。”

窦涟漪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欲分辩,有人比她先出了声,玄寂离的眸沉得怕人,直逼地上跪着之人:“再敢胡说,拉出去杖毙。”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信着她,这足以令她欣慰。

“你别吓着他,说,一五一十从实说来。”太后可不那么想,扫了皇帝一眼,命令道。

小李子畏惧地看了一眼不怒自威,如今黑着一张脸更叫人害pà

的皇上,浑身像筛糠一样地发着抖,嗫嚅着不敢说。

“快说。”

太后厉喝一声,吓得所有奴才宫女齐齐跪倒。

“是,奴才回禀太后,主子不是刚得了一只鹦鹉叫如意吗,喜欢得紧,天天逗弄着解闷,教它说话……”这小李子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没说到正题上,太后早就不耐烦了,当即大喝声打断他:“拣重点说。”

小李子浑身一哆嗦,继xù

道:“今天早上用罢早膳,主子便至廊沿下逗如意,谁知如意突然发狂地袭向主子,主子受惊跌倒,以至动了红。”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鹦鹉好好的,怎会发狂?”

第123章 无声的较量

“夫人。”

两道声音同时呼出,又同时将她托住了。

“吁——”

当她终于稳住了身子,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快来看。”夏若桐向她们招手。

窦涟漪心有余悸地走过去,果见栏杆断裂,露出一尺宽的豁口,方才若不是夏若桐及时拉了自己一把,不然已跌下山去。

“好像有问题。”夏若桐指着断口里面的一截,齐齐整整的,不像是承shòu不住重量而崩断,倒像是……

她顺着手指的地方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故yì

锯掉一半,看上去好好的栏杆,一受力便会轻易地折断,靠在上面的人自然跌落山底,不死也会残废。”

夏若桐凝重地点点头,“我不想相信,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

“她这是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呢。”窦涟漪咬牙,愤nù

染红了双眸。

夏若桐意味深长地:“如果能够搭上一个我,她会更开心,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到了此刻,她方才理解窦涟漪说过的那句“你不争未必别人会放过你”的话来,以后只怕不能似从前一样漫不经心地活在宫里了。

“要报gào

皇上吗?”秀珠不无担心地问。

窦涟漪摇摇头:“他成天操心国家大事,还是别惊动他了。”再说,这后宫争斗无休无止,他管得过来吗?

“哼,以后各自保重吧,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夏若桐眺望着远方,幽幽吐出一句。

窦涟漪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眼含感激与信任,轻声道:“桐儿,好在还有你,不然,这后宫实在让人寒心。”

“你放心,不论什么时候,桐儿都会站在你身边。”夏若桐反手握住她,紧了紧,仿佛在传递着不移的决心。

友情,在后宫从来都是弥足珍贵的一样东西,所幸,她与她相识,且相知。

而此刻,坤宁宫也在上演一场无声的较量。

“上月的帐我看了,安皇贵妃做事一向稳妥,做得极好。”月碧落与安景凉隔了一方红木茶几,分坐于凤榻两边。

安景凉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盅盖子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闻言,谦逊地一笑:“哪里,皇后指导有方。”

虚伪!

月碧落打心里哼了一声,表面上虚与委迤,背地里行架空皇后之事,你安皇贵妃做得还少吗?

“与打理后宫而言,安皇贵妃怎么说也是前辈,本宫哪谈得上指导,不过是从旁协理一下而已。”面上却客气着。

安景凉自然比她还要客气,再加上一份恭谨:“娘娘为了操持后宫,都累得食不甘味,睡不甘寝了,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瞧您眼圈便知dào

。”

月碧落下意识地抚了一下眼皮,昨晚查了半晚上的账,什么都没查出来,若真是熬黑了眼圈,真是得不偿失。

“太后与皇上将后宫交给本宫,别说只是黑了眼圈,就算是拼了命也是应该的,你觉得呢,安皇贵妃?”

安景凉点头称是:“皇后鞠躬尽粹的精神太值得臣妾们学习了。”

好个安景凉,咒人不落口实,鞠躬尽粹后面一句不就是死而后已吗?

“对了,听没听说小安子有个弟弟?”月碧落突然,却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

对面一脸茫然地看过来:“小安子?是窦夫人身边那个畏罪自杀的小安子?”说到这,眉头浅浅一拧,“好好的,皇后怎么提起他来了。”

“噢,他弟弟小英子在御膳房当差,成天跟人说他哥哥冤枉,昨儿个本宫找来问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安景凉将茶盅端至唇边啜了一口,顺便将一丝不安隐藏好,放下茶盅,略带诧异地问道:“怎么着,难不成他想为哥哥申冤。”

“那倒不是,他说哥哥一时贪财,收了人家三百两银子,干出下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死不足惜,只是那指使人浑然没事,叫他想不通。”月碧落抚着袖口绣的一朵牡丹花,徐徐道来。

安景凉眉目一恶:“这话太混账,难道他不知dào

宁静如是娘娘一力保下来的吗?”

“可他口中的指使人并非宁静如。”月碧落忽然直视过来,然,她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慌乱,安景凉只是吃了一惊:“不是宁静如,难不成另有其人,那会是谁?”

其实小英子也不知dào

是谁,但月碧落与窦涟漪的猜测惊人的一致,她决计赌一把,“是你,安皇贵妃。”

这样突然而直截,希望可以打乱对手的方寸,但安景凉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皇后娘娘,您信吗?”

“如果本宫信呢?”既已兵戎相见,任何的退缩都会落于下风。

眸中激起愤慨,语气却含了委屈与难过:“娘娘,您这么说实在太伤人心了,我安景凉自打入宫以来,一直恪守贤良恭谨让的妇德,也取得了太后与皇上的信任,如今娘娘听信馋言,如此中伤臣妾,叫臣妾情何以堪?”

一番话,情真意切,叫人感动莫名。

但她表现的地方不对,是以并没收到预期的效果,月碧落反而冷笑一声:“既这样,皇贵妃便到皇上面前解释一下,小安子侍奉存贤堂十来天后,又是如何被安排到新月阁去的。”

一丝惊慌终于浮出眼底,被一旁的月碧落尽收眼底,她得打铁趁热:“当然,你可以赌本宫手上并无真凭实据,也许本宫只是诈你的而已。”-

要赌吗?

安景凉在心中天人交战,若赢,自是安然无恙;若输,她不敢想象以皇上对窦涟漪的宠爱,会如何的惩罚自己。

“如果明天起安皇贵妃称病,无力协理后宫事宜,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月碧落这话,犹如对溺水之人抛出了救命索,就看她想抓还是不想抓了。

只花了一秒钟,安景凉决定抓住这条救命索,银牙一咬:“好,就按皇后娘娘说的办,娘娘可要说话算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局输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她还是皇贵妃,总有机会翻盘。

第123章 如意

“是啊,那只鹦鹉怎么了,竟是袭击主子。”太后也不解。

小李子胆怯地睃了一眼皇上,硬着头皮答道:“如意这两天不大欢实,因这只鹦鹉原是俪嫔娘娘的,主子便着奴才请来俪嫔娘娘请教,俪嫔娘娘看后,说是吃撑着了,让饿两天再看,谁知今儿早上便出了这事。”

“俪嫔,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后听完,厉声问过来。

窦涟漪沉了沉心绪,在太后面前跪了下去,却偏头问向旁边的小李子:“昨儿个是你在路上拦住我,以‘若我不去,你家主子便会责罚你”求我来的吧?”

“是。”

小李子犹豫一下,终是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臣妾推脱不过便来了,将食槽里的食儿倒了,解释了两句,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婉妃和婉妃的贴身宫女玉莲还有这位小李子公公,都可作证。”她转身太后,澄清道。

“她说的可没错?”太后又问向小李子,后者略一迟疑,点点头,再次证实了她所言非虚。

玉莲一直照看着主子,这会呼地转身:“那又怎样,若有人存了心害人,再短的时间也可以做点什么。”

“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做过什么,既然我说了不算,那么你说了也不算,总要拿出证据来,不是吗?”窦涟漪今儿的处境与那日宁静如无二,唯一不同的,也令她安心的是,皇上信任自己,所以她并不担心。

杜婉莹恨得翻身坐起,不到半秒,体力不支又倒了下去,玉指青葱,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唉哟,婉妃啊,你可不能动气。”太后吓得一迭声地叮嘱,皇后抢上去,亲自扶她躺好,温声安慰了几句,方才转过来。

“够了,都不许吵了。”这后宫天天吵也就罢了,可事关子嗣玄寂离不敢掉以轻心:“李莲成,去,把那只肇事的畜牲抓了,查清它发狂的原因。”

不消一刻,李莲成去而复返,神色复杂地看着主子:“回禀皇上,如意,不是,那只畜牲不见了,奴才抓了一把食槽里残余的食儿,不如叫太医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玄寂离点点头,李墨太医赶紧过来,从李莲成手里抓了一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挑了一点尝了尝,这才还了回去。

“就是寻常的粟米,并无异样。”

窦涟漪松了一口气,隐隐地松了一口气的还有皇上,玄寂离挥手退下太医:“好啦,天色不早了,婉妃身子不好,也不宜吵闹,大家都散了吧。”

“皇上,臣妾知dào

您一向疼惜俪嫔,可如今她害得臣妾差点没了孩子,若您仍是一味护着,臣妾,臣妾不服,就算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怪他父皇不在乎他的生死。”榻上,杜婉莹声泪俱下,又句句在理,拳拳母子之情更令人唏嘘。

额头青筋爆了爆,玄寂离踱到床头,抓起榻上人的一只手:“动物发狂是常有的事,也怪朕没有事先提醒你,好啦,别为了一只畜牲闹得后宫不宁,朕今晚陪着你,好不好?”视线回过来扫向众人,最后落在地上之人身上:“还不起来。”

窦涟漪这下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皇帝的话等于定了性,谁也翻不了了。

“皇上!”

不公平,杜婉莹大喊一声,却见另一边的皇后紧了紧自己的手,温声却句句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身子要紧,切莫再动了胎气,你看,皇上都答yīng

留下来陪你,多疼你还有孩子。”

“皇上,那您以后天天陪着臣妾。”杜婉莹经这么一劝,转怒为喜,冲着男人撒起了娇。

月碧落便起身笑道:“皇上您也累了,早点陪婉妃休息吧,太后就由臣妾陪着回宫。”

幸好皇后明事,玄寂离赞许地点点头。

窦涟漪回到关睢宫,命小英子将交花殿门紧锁了。

“娘娘,事情不是过去了吗,您还担心什么?”秀珠见她神色十分的凝重,茫然不解。

素云小心地问:“娘娘,您是不是觉得事有蹊跷?”

“素云,第一次发生也许是意wài

,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可就难说了。”

外头不知dào

她小产的原因,关睢宫的这几位却是知dào

的,经她这么一提,也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如果是人为,那会是谁呢?”小英子在一边自言自语。

是啊,谁会这么狠毒呢!

“这只鹦鹉是福贵人送的,会不会……”

素云的话刚一出口,便被窦涟漪断然打断并否定了:“不会,凝芷妹妹一向胆小怕事,又温柔可人,怎么想得出这么恶毒的计谋来。”

“那就是皇贵妃。”秀珠脱口而出。

极有可能,如今宫里有两个女人同时怀孕,谁的孩子先出生,谁就是长子,极有可能是玄月皇朝的储君,依安景凉的心性,焉能坐视别人的孩子早出生。

“不管是谁,她们的共同目标是我,以后都警醒着点。”窦涟漪叮嘱一句,见三人一起点头,眼见夜已深了,便吩咐各自歇息了。

此刻,一弯疏月挂在天边,静静地普照着大地,将人世间的一切尽收眼底,却千年无言。

杨凝芷的轿撵本是跟在窦涟漪的后面,不想转弯的时候,被人拦下了。

“福贵人,皇后娘娘有事请您走一趟。”

她认出来了,拦在前面的是坤宁宫的掌事太监高公公,当即面现诧异:“夜深了,不知皇后娘娘何事急宣?”

“福贵人去了不就知dào

了。”说完,高公公略一弯腰算是见了礼,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杨凝芷不敢怠慢,示意轿撵转向,立即赶往坤宁宫,到了那,因皇后娘娘送太后回宫,人还未回来,便被安排在偏殿候着。

这么晚了,一定是大事,会是什么事呢,她的心中七上八下,面上娴静淡然,却是波澜不现。

“让妹妹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身后蓦地传过来一声,杨凝芷璇即转过身去,温温柔柔地福了一福:“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月碧落挥手,径直走到凤榻上坐下,眼神直直地看过来,并没有侍坐的意思。

“皇后娘娘,召臣妾来,不知所为何事。”任何人被人这样盯着都难免心里发毛,她勉强笑着询问。

月碧落终于收回视线,不答却扬声:“高成,带上来吧。”

话音刚落,高公公带了一个人进来,杨凝芷看到自己宫中的小季子时,眼皮哗然一跳,暗骂一声蠢材。

小季子抢上一步,扑通跪倒在皇后面前:“皇后娘娘饶命,不关奴才的事,都是福贵人叫奴才干的。”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鹦鹉,赫然是如意,只是,早已经断了气。

“你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收了谁的钱污赖好人。”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杨凝芷迅速恢复了镇定,一脸气愤地反摆了一道。

小季子只想脱罪,当即竹筒倒豆子:“福贵人,明明是您叫奴才晚上偷偷潜入春禧宫,将药粉拌在如意的食物里,方才也是您事前吩咐奴才,趁乱将如意偷走,将有问题的鸟食换了,再弄死后找个地儿埋了,哪知,奴才正在埋的时候,被高公公抓住了。”

“你血口喷人。”杨凝芷怒极,上前抓住小季子的衣领,面现狰狞,恨不得将他给撕了。

月碧落皱了皱秀眉,“好啦,福贵人,注意你的形象。高成,将他带下去吧。”

“奴才遵旨。”

高成恭应一声,将小季子连同那只鹦鹉一起带了下去。

“皇后娘娘,您要相信臣妾,这奴才的话哪能当真。”杨凝芷双膝一软,伏在皇后的脚边哀泣。

月碧落抻了抻一丝不乱的衣摆,轻言细语道:“本宫信不信你无所谓,得要皇上信才行,你说是不是?”

“不要,求娘娘不要告sù

皇上,否则,臣妾就完了啊!”她不想死,也不要像宁静如一样被赶出皇宫,她还有好多的梦想,都是与皇宫还有皇上有关的。

眼底厉芒一闪而逝,月碧落俯身扶起她,十分痛惜的口吻叹道:“你呀,真是糊涂!”接着话锋一转,“本宫也知dào

你心里的苦楚,罢了,这事就当没发生吧。”

“您的意思是,不会告sù

皇上?”转折来得太快,杨凝芷还是不敢相信。

月碧落重得的叹了一声,盯着对面的人半天不说话,眸光中流转着无尽的哀伤,杨凝芷轻轻地转过头一看,皇后孑然的身影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孤独而凄清。

霎时,她什么都明白了,皇后,即便地位高高贵,可无尽的深宫寂寞之感却与自己毫无二样。

“娘娘,臣妾知dào

怎么做了。”

皇后不会平白无故地帮自己,杨凝芷知dào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但无关紧要了,反正这条路她已经没法回头了。

“娘娘。”

她走后,中宫殿的掌事太监高成悄没声地进来了。

“她走了?”

月碧落扶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地问。

第124章故意捉弄

“那是自然,安皇贵妃好好养病,本宫抽空会去看你。”月碧落笑得诚恳极了。

安景凉起身行礼,“臣妾身体抱恙,不能陪娘娘叙话了。”

“绿笛,替本宫送送安皇贵妃。”月碧落扬声吩咐,语气说不出的轻快。

次日,皇贵妃安景凉称病不起的消息传遍后宫,大家关心之余,俱是奇怪,安皇贵妃身体一向康健,极少生病,何以这次突然病倒?

“果真是她?”

新月阁中,得知消息的窦涟漪蓦然握紧了拳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皇贵妃看着那么贤淑,不想心却比毒蛇还要狠。”秀珠一想到她三番五次地害主子,便恨恨不已。

用蛇蝎美人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窦涟漪的耳边蓦然响起宁静如的那句话:这个后宫人人都想你死,心中便不寒而栗。

她只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什么,偏要她置身这可怕的后宫争斗中,如果可以选择,她多么希望与他只是一对普通夫妻,平静快乐地相伴一生。

“秀珠,将前两天绣的丝帕寻出来,带上去瞧瞧安皇贵妃。”上位病了,做为下位者总得表表关心,这是礼数,也是生存之道。

秀珠迟疑不动:“她那样害主子,您凭什么还去看她。”

“这个时候,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与礼与情,都得走这一趟。”一直默不作声的素云插话道。

窦涟漪赞许地点点头,难得一个小宫女竟有这种见识,“素云,你是不是读过书?”

“奴婢的父亲本是私塾先生,从小跟着父亲倒是念过一些书,只是后来不小心惹了土豪,那老东西竟要收我作妾,奴婢与父母自是死活不答yīng

,无奈土豪仗势欺人,正好宫里招人,奴婢便进了宫,宁可老死在宫中,也不让老东西得逞。”

秀珠听完,拉着她的手唏嘘不已:“原来你这么苦,放心,以后小姐和秀珠都会待你好的。”

“我知dào

,你跟主子都是好人,奴婢以后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素云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睛,唇坚定地抿起。

“好啦好啦,大早上的生啊死的,记着,都给我好好地活着,任何时候不许轻言放qì

,明白吗?”窦涟漪既是在告诫她们,也是在告诫自己。

存贤堂今儿个热闹极了,来看望皇贵妃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这不,刚送走一位,窦涟漪便到了,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外间抱厦,见安景凉歪靠在贵妃榻上,忙上前见礼问安。

“坐吧。”

安景凉头上搭着一条冒着热气的毛巾,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榻边的绣凳。

“听说皇贵妃病了,妾身很是意wài

,昨儿个还是好好的,怎的突然病了?太医怎么说?”窦涟漪便依命坐下,温言关心道。

榻上人抚了抚额头上的毛巾,“这不是到了月底吗,昨晚对了一晚上的帐,想是着了凉,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少不得要躺几天了。”

啧啧,真不愧是老手,装病也要扯个为公废寝忘食的理由。

“皇贵妃协理后宫,的确是辛苦,莫如趁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妾身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妾身亲手绣的,就算礼轻情义重吧,皇贵妃莫要嫌弃才好。”

窦涟漪将手上拿的一方丝帕抖开,四周绣了兰草,中间一个大大的“静”字,原是绣来时时提醒自己的,忽然觉得它倒是更适合面前的这个女人。

“窦夫人费心了,灵姗。”

听到主子喊,侍候一侧的灵姗会意地接了过去。

窦涟漪正打算告辞,忽然看见洗漱架上的脸盆与地上冒着热气的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歹毒的女人一次次加害自己,却又奈何不了她,不如趁机整她一下出口恶气。

“哟,这毛巾都凉了,妾身重新绞个热帕子来。”

她状若关切地摸了摸毛巾,发xiàn

冷了,连忙拿下来,去洗漱架那里一阵忙活,绞了热气腾腾的毛巾回来,替病人搭上。

“风寒病人最怕受凉了,这被子可得盖严实了。”一边说一边又关切地将滑至腰身的被子直拉到脖子下,又将两边掖紧,这才重新落座。

安景凉心中本就有气,如今这么一捂,急火攻心却又发作不得,只得绽开一丝笑容:“还是窦夫人贴心。”

“妾身关心皇贵妃原是应该的,您快别跟妾身客气了。”

窦涟漪忍着笑,又东扯西拉了好半天,见安景凉的脸红了一大片,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还是热气,这才款款起身,“皇贵妃好好休息,妾身便不打扰了,妾身会日日在佛前祷告,希望皇贵妃早点好起来。”

“去吧,灵姗,替本宫送客。”

安景凉连虚伪的客套话都免了,巴不得她走似地连忙发声。

灵姗送完客回来,见毛巾被甩在地上,被子自然也掀在一边,安景凉咬牙切齿地骂:“小蹄子,存心跟本宫过不去,唉哟,这一顿捂,只怕没病也会捂出病来。”视线一顿,看见一方丝帕,操起来便撕:“静?只要她一天活着,本宫便静不下来。”

“主子,小心手疼,奴婢拿绞子去。”

灵姗回身找了金绞子来,安景凉一把夺过去,对准丝帕狠狠地左一绞子,右一绞子,直到变成了一堆零碎,方才解了恨。

且说窦涟漪一出存贤堂,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子,什么事这么好笑。”秀珠还在外面担心,见她安然出来,似乎很开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窦涟漪忙止了笑:“嘘,回去再说。”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脚下生风,一样的朱墙绿瓦,还有一样的蓝天白云,今天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令人神清气爽。

“救……命。”

栊翠宫住的是后宫最低等的女人,是以很偏僻,中间好长一段寂无人烟,是以这微弱的一声传入耳膜时,窦涟漪并未在意。

“救…….”

走了几步,又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时,她停下了脚步,“秀珠,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第124章 惊世秘闻

“是,不过娘娘,您真的相信她吗,不怕她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主子的荣宠决定了奴才的命运,有幸抱上皇后这棵大树,自然希望此树参天不倒,所以他绝对是真的替主子担心。

月碧落哼了一声:“本宫教她做什么事了吗?好像没有吧!到时候,即便被人查出中宫替她隐瞒,那不更显得皇后仁慈吗?”

“还是娘娘英明。”

高成一脸释然,真诚地奉上一记马屁。

“少拍马屁了,本宫累了。”玉臂懒洋洋地递出,高成赶紧伸出手臂让主子托着,同时躬下腰,送主子回寝殿休息。

这一夜纷纷攘攘,终于过去了。

早上,秋风卷起落叶,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窦涟漪洗漱完毕,又用过早膳,接过秀珠手里的药丸,正要往口里送的时候,“姐姐,我可以进来吗?”外面传来杨凝芷的问询。

“快请进。”

她急忙应了一声,然后才将药丸送入嘴里,就着秀珠的手喝了一口热茶吞了下去。

“姐姐病了吗?这又是什么药,看着怪怪的。”杨凝芷一边往里走一边略感诧异。

窦涟漪示意她在身边坐下,笑着回答:“不过是调经补气的,一碗碗的药水太难喝了,这不,徐太医想出个好法子。”

“徐太医有心了。”杨凝芷接过素云奉上的茶,感慨道。

窦涟漪拍拍她,作势站了起来:“走吧,给皇后娘娘请安去,咱们边走边聊。”

“姐姐。”

杨凝芷跟着站了起来,却没有急着迈步,秀美的脸上忽然一派肃容。

“怎么啦?”

窦涟漪当下不得不站住了,奇怪道。

“如意是妹妹送给姐姐的,不想惹来这么大的祸,差点连累姐姐,你会不会怪妹妹?”杨凝芷一脸惴惴,外加深感不安的样子。

她嗔了对方一眼,“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为这大早上的专门跑来呀,真是,快走吧,不然晚了又要挨训了。”

“太好了,妹妹昨晚一整晚睡不着,就怕姐姐怪罪妹妹呢。”杨凝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似的,欣喜得欢叫一声。

后宫争斗不休,难得一二个谈得来的,窦涟漪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维护好这份珍贵的友情。

安景凉这两日觉得奇怪,之前嗳气、泛酸、反胃的感觉忽然统统不见了,按说两个多月的身子,应是害喜最严重的时候。

而一直负责给她请平安脉的林太医,这两日也没露过面,正要叫人传太医来瞧瞧,灵姗慌慌张张地进来了,手里抱着她早上换下的衣物。

“你们出去。”灵珊竟然直接命令几名打扫的小丫头,这可是极少见的现象。

不过,安景凉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就算为了腹中孩子,她也要控zhì

好心情,是以手下人只要不过份,她一般不会管。

“娘娘,您身子可好?”小丫头被赶出去了,灵姗又将殿门关好,这才走到主子跟前,犹犹豫豫地问。

安景凉这下不痛快了,眉一挑:“本宫身子好得很,难不成你希望本宫身子不爽?”

“不是不是。”灵姗急得直摆手,手中的衣物掉了一地,慌忙勾腰去捡,一时手忙脚乱。

灵姗跟了自己很多年,做事极少这样顾头不顾尾,安是凉正要斥责几句,视线里飘染了一团红色,她定晴一看,惊呼出声:“那是什么?”

“娘娘,奴婢也是刚刚发xiàn

的,您不会动红了吧。”灵姗抱着被血迹玷污的内衫,焦心不已。

安景凉张口驳斥:“不许胡说,本宫好好的,怎么可能动红?死丫头,你再敢咒本宫,信不信拖出去打。”

“娘娘,奴婢不敢了。”灵姗吓得花容失色,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静下心来一想,安景凉觉得好像是不对劲,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沉吟一会,便吩咐道:“将污衣找个地方悄悄处理了,不许让别人看到,然后去请林太医。”

“哎。”

灵姗答yīng

一声去了。

安景凉捧着青花茶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瓷器上,发出“叩叩”的声响,越怕令人心绪不宁。

就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灵姗跑了回来,“娘娘,林太医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死了?”前儿个还好好的,不至于暴毙而亡呀。

灵姗连摇其手:“不是,不是,林太医前两天便请辞了,不在太医院当值了。”

“什么?”

一定出事了,安景凉的心陡然一沉,“去,把门关上。”

灵姗这才发xiàn

自己一急,竟是忘了关门,赶紧返回去关上门,重新跑回主子跟前,小心地看着主子的脸色:“娘娘。”

安景凉扬手示意别出声,她要好好捋捋,也许,自己并未怀孕?

一念既出,浑身的汗一冒,假孕争宠,那可是欺君大罪,可是不会的,林太医诊断得清清楚楚,之前呕吐、泛酸,各种害喜的症状都有,不应该有假啊?

“要不,请李墨太医来看看?”

灵姗一提出,被她断然否定了,“万万不可。”若真的没怀上,李墨一号脉,岂不全露馅了。

涂了大红丹蔻的指甲“嗒,嗒,嗒”地敲打着杯盖,良久,手指蓦然不敲了,安景凉似乎下了决心:“去叫徐太医来。”

“徐太医?娘娘,奴婢没听错吧。”灵姗失声低呼。

没听错,她得赌一把,眸底有风云激荡,安景凉沉声:“快去。”

主子的心智灵姗是最知晓的,可今天,她有些怀疑,主子不会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弄糊涂了吧,却又不敢有违命令,带着满腹疑惑还是去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灵姗带着徐太医回来了,顺手将门关好。

“微臣见过安皇贵妃。”徐怀玉虽觉得奇怪,面上仍是一贯的不疾不徐。

天阴阴的,安景凉又背对着光坐在暖榻上,面容看不大真切,也不说话,只将玉腕伸出。

徐怀玉会意,便取出软枕交由灵姗给主子垫上,及至盖了丝帕于腕上,这才恭身上前,开始切脉,手刚一搭上去,心中猛然一震,越怕凝神细诊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徐怀玉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诊清楚了吗?”这一问,安景凉的声音微微带了讥讽。

徐怀玉收了指,抬起衣袖拭了拭额际,恭声回答:“诊清楚了。”

“喔?”

安景凉抚着衣襟上一朵紫罗兰花,眉眼未抬,漫不经心地一声:“说来听听。”

“皇贵妃贵体康健,大可安心。”徐怀玉温声禀告。

女人的唇边蓦地浮出一丝凉凉的笑,不知怎么的,令徐怀玉的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垂下眼眉,便听见毫无波澜的声音又起:“那本宫腹中的胎儿呢,他可好?”

斗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徐怀玉欠腰,垂首,一向不疾不徐的人,却惊慌失了措,就连双腿也不自觉地发着抖。

“本宫在问你话呢!”

这一声重了几分,带了迫人意味。

“据微臣诊断,娘娘的脉相显示不出怀孕的迹象。”他知dào

自己的安稳日子到头了,眼前这位尊贵无比的女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将真相示之于他。

虽然有所准bèi

,在听到未孕的诊断自太医口中发出时,安景凉仍是晕了一下,她居然被假孕了,林远正林太医,她暗暗咬牙切齿:本宫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徐太医,本宫十分好奇,你出了这个门后会怎么说?”不过一瞬,她恢复了素日的稳重与贤淑,闲适的口气不含一丝异样。

然,徐怀玉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喏喏唯唯地请示道:“敢问皇贵妃需yào

微臣怎么说?”

哈……

安景凉忽然笑了起来,徐徐啜了一口茶,觉得有些凉了,便搁在红木小几上,抽出帕子拭了拭唇角,一套动作下来,十分满yì

地看到徐太医的腰勾得更深了。

“皇贵妃胎相平稳,母子俱安,你觉得这么回答行不行?”诚恳的语气,确实是在与他商量着。

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他抬起眸小心地看向身居高位的女子,又迅捷地垂下眸去:“可是,十月怀胎,终有落地的那一天,到时…….”

“婉妃肚子里不是有一个吗,到时抱了来,至于她的孩子就说一生下来便死了,这样可以吗?”

依旧是商量的语气,却吓得这边扑通一声,徐怀玉屈膝而跪:“拿皇子偷梁换柱,若事发,那可是死罪,恕微臣万万不能答yīng

。”

“随便你,不过桐贵人假病避选的秘密,本宫不知dào

还能不能守得住,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怨不得本宫了。”

此话一出,徐怀玉惊呼一声:“娘娘是怎么知dào

的。”明明是深秋时节,屋子里凉意袭人,他的浑身却冒出了汗。

“本宫是怎么知dào

的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你想怎么做!”

幸好当初留了一个心眼,让身居九门提督的哥哥查了一下,将夏若桐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在宫中看到徐怀玉的时候,自己还犹豫着要不要即时告发,想了想,这样重磅的消息,还是要派在大用场上,如今,正是时候。

第125章 各自为谋

“微臣但听娘娘吩咐。”除此,他还有得选吗?

安景凉满yì

地点点头:“有劳徐太医了,本宫的平安脉还有腹中的皇儿以后便交给你了,灵姗,送徐太医!”

“微臣告退。”

徐怀玉拱手,视线无意间瞥向贵妇的脸,眉心一点梅花状花钿,忽然化作一只毒蜘蛛,随着她的发声而张牙舞爪,心底一凝,急忙收回视线,恭身退了出去。

“娘娘,徐太医不会去告密吧?”灵姗送完人回来,一脸担忧地问。

安景凉不以为意:“放心吧,只要有夏若桐在,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忽然有些羡慕夏若桐,有这么一个男人爱着,护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个林太医,娘娘没孕,被他说成有孕,真是庸医害死人。”灵姗略放了心,转而为这个愤愤不已起来。

哼,林远正一点也不庸,他的医术高明着呢,若非如此,她安景凉也不会看上他,让他负责自己的身子了。

“林远正之前给本宫开的方子你还记得吧?”她闲闲地开口。

灵姗用力点头:“奴婢当然记得,林太医说是调经助孕的方子,狗屁!”犹嫌骂得不过瘾,还往地上啐了一口,蓦然看见主子嫌弃地盯着自己,悚然发觉自己过分了,赶紧住了口。

“助孕嘛,自是骗人的,调经却是有的,不然本宫的月信怎么会突然不来了呢!”不但月信没来,还出现恶心、晨吐、嗜酸的孕期症状,全亏了这张方子呢!

灵姗愕然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恍然大悟:“您是说,林远正故yì

下药,令娘娘误以为怀上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自然不是林远正的本意了,放眼宫中,除了皇后月碧落,还有谁有如此心计,又有谁敢动她安景凉的!

“月氏碧落,本宫有你这个对手,真是莫大的荣幸。”

端庄秀丽的脸庞上浮着淡淡笑容,若是没听到这句话,不了解她的人,都会被这一脸的贤淑而打动。

翌日早上,多日不来请安的安皇贵妃突然现身坤宁宫,倒将一众人惊奇到了。

“皇贵妃身怀龙子,不是说好了不用请安的吗?今儿个怎么来了。”月碧落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左下首的人身上。

安景凉略略欠了欠身:“昨儿个请来徐太医瞧过了,说胎象平稳,总待在屋子里未必对胎儿有利,偶尔还是得出来走动走动,臣妾一想,这段时间皇后娘娘一个人操持偌大的后宫,辛苦得很,不如趁身子还不重,从旁帮衬一二。”

“如此甚好,眼看冬天便要来了,正为安排诸宫换季的物品而焦头烂额,皇贵妃若不嫌辛苦,从旁协助,自是再好不过。”月碧落颇是欣慰地赞许。

在听到徐太医三个字时,窦涟漪与相邻而座的夏若桐俱是一惊,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dào

他怎么搭上皇贵妃安景凉了。

大家又叙了一会,便散了。

月碧落回到内殿,吩咐玲珑找中宫管事太监来问话,自己则独自坐在凤暖榻上沉吟不语。

“娘娘,您找奴才有何吩咐?”不一会儿,高正来了,垂手侍立一旁。

凤暖榻上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抚着袖口白色无杂的风毛,温润的声音很中听:“林远正处理了没有?”

“娘娘放心,处理得干干净净。”高成恭谨作答。

月碧落点点头:“那就好,皇贵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她这一向自恃怀有龙子,故yì

不来请安,今天突然现身,倒让人猜不透了。

“回娘娘,昨儿个皇贵妃先是着人请林太医,听说他已不在太医院后,便请了徐怀玉太医去存贤堂。”

这个方才在殿上已经听说了,安景凉应该知dào

自己被假孕了,“徐太医怎么说?”

“徐太医脉案上记载的是:皇贵妃胎象平稳,母子俱安。”

看来徐太医已经被收买了,好,很好,月碧落最想知dào

的是,接下来这位安皇贵妃会怎么做?

“娘娘,依奴才看,不如将皇贵妃假孕的事捅出去,到时候皇上必以假孕争宠、欺瞒圣上,治她重罪。”高成看着自家主子的目光充满了膜拜,真是好计谋呀。

眸底狠厉一闪而逝,月碧落却不以为然:“以她的地位以及家世,假孕争宠,皇上至多幽禁个半年了事,本宫不击则已,一击,必要她永世不得翻身。”对皇上的爱意与日俱增,对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个莺莺燕燕便越是痛恨,尤其这个安景凉,不止是争宠,还想争权,简直让人恨上加恨。

“娘娘想得深远,奴才自愧不如。”高成真心地奉送一句恭讳。

月碧落拂了他一眼,忠心她喜欢,还要有用才行:“依你看,皇贵妃明知假孕,却秘而不宣,接下来会如何动作?”

“必是等待时机流产,至于谁是那个背时鬼,那就要看安皇贵妃最讨厌谁了。”高成颇以为高明的回答。

“下下之策。”岂料,月碧落嗤之以鼻。

高成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那依主子看,安皇贵妃会怎么做?”跟了皇后这么久,深知要想获得她的信任,光有忠心还不够,还得有用处,能为之解决烦恼。

“等婉妃生产的时候,她来个提前发作,再来个偷梁换柱,此是上上策。”月碧落如信手拈来一般,娓娓道出,令侍立之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暗赞了一声:高明。

“不过,本宫不会令她得逞的。”因为婉妃这一胎断不可能落地,相信杨凝芷会交给自己一份满yì

的答卷。

“如果婉妃的孩子没了,本宫猜安皇贵妃会在宫外找一个替身,此是中策。”其实,最保险又有可能剪除异已的是那条下下策,可她太了解安景凉了,怎么舍得放qì

一朝怀孕的大好机会呢,“本宫要的便是她这么做。”

假孕争宠不算什么,可是以假冒充皇子便是大罪了,到时候,若再散播一条谣言,此子是皇贵妃与人私通所得,一想到那时的情景,月碧落差点失声笑了出来:安景凉,届时,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此刻,窦涟漪与夏若桐匆匆回到关睢宫。

“徐怀玉是糊涂了吗,怎地同安景凉搭上关系,太危险了。”没有人比窦涟漪更清楚安景凉的为人,贤淑的外表下满腹歹毒。

几次事件后,秀珠对徐怀玉的医术心服口服,当即替他说话:“皇贵妃差人来请,徐太医也没法拒绝呀。”

“这个书呆子,一向不知dào

变通,不知dào

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吗?”夏若桐眉宇间尽是忧戚,她的担心自是比旁人更甚。

窦涟漪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也许皇贵妃一时找不到人,临时找他去顶个卯而已,我看还是别在这瞎猜了,秀珠,叫小英子去请了来。”

秀珠答yīng

一声去了。

两人便喝着茶,一边聊天一边等。

“不知俪嫔娘娘和桐贵人差微臣来,有何见教?”估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徐怀玉被带了进来,见了礼,恭声询问。

夏若桐语气微带了气恼:“听说你攀上皇贵妃了,恭喜呀!”

“桐儿。”

窦涟漪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一声。

“微臣身为太医,为各宫娘娘请脉、瞧病,原是份内之事;况医者父母心,不论贵贱理当一视同仁,何来攀龙附凤之说。”徐怀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极力将思念与关心掩藏好,温言解释。

见他侃侃而谈,满口的大道理,夏若桐气极而笑:“好好好,你有理,你是好人,我们原是小肚鸡肠之人,徐太医,你去呀,去皇贵妃那里表忠心去。”

“桐……贵人。”差点便喊出一声“桐儿”来,幸好他及时改了口,苦涩地一笑:“您何必句句含讥,微臣一介太医,不论哪位主子都不敢得罪。”

夏若桐见他油盐不进,呼地站了起来,指着门外厉喝一声:“我们这儿庙小,请不起徐太医,你走!”

“桐儿。”

窦涟漪提高了声音,这哪里是主子与太医的口气,分明是一对小情人闹矛盾的架势,再不制止,只怕令旁人起疑。

“福贵人来了。”门外,秀珠高声请安,“福贵人吉祥。”

她急忙拉了拉夏若桐,示意她冷静。

“哟,怎么闻到一股子火药味,莫非两位姐姐在吵架,照理应该不会呀,谁不知dào

两位姐姐感情是最好的,连妹妹都瞧着眼红呢。”杨凝芷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捂着嘴巴笑。

窦涟漪佯装生气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这话分明指我们没将她当姐妹看,你是不是要姐姐将心掏出来给你看?”

“好啦,妹妹开玩笑的,姐姐别生气了。”杨凝芷连忙道歉,视线无意间瞥向一旁侍立的徐太医,不禁“咦”了一声,“徐太医也在,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成天给别人瞧病,莫非自己病了?”

徐怀玉勉强一笑:“微臣没病,谢福贵人关心。”本就打算一个人扛,如今有外人在,他更不会说出原因了,当即拱手告辞。

第125章 杀人灭口

“没有啊。”

凝神听了一会,秀珠摇摇头,而窦涟漪再没听到什么声音,想是自己听岔了,便迈开步子,“救命。”却在这时,一声清晰地传过来,连秀珠也听见了,惊怖地看向发声的方向。

“走,去看看。”

她拨转脚步往左,往前面的小亭子走去,奇怪的是并没看到什么人,呼救声也没了,莫非又听错了?

正自嘀咕间,秀珠指着前面不远处,“看,那里有口井。”

心中一动,窦涟漪加快步子奔到井口,探身往里一看,井下面真有一个人在拼命挣扎,“快,将水桶放下去。”她大声命道。

秀珠不敢怠慢,赶紧将拴着长绳的小桶给放了下去,“喂,你听得见说话吗?抓住水桶,我们拉你上来。”

那人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身子直往下沉,拼着最后一把力qì

抓住了桶身,窦涟漪一喜,急忙与秀珠一起用力,费了好大劲终于将人给拉上来了。

窦涟漪甩了一下酸麻的手腕,见旁边有块巨石,便与秀珠合力将那人抬到上面趴好,好将呛进腹中的水吐出来。

做完这些,她终于经受不住地一屁股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大口地喘气,指着水淋淋的人,“你看看,还有气没有?”

秀珠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惊喜道:“没死,还有气呢。”

老天保佑,总算没有白费力qì

,窦涟漪暗自庆幸之余,却又觉得奇怪,好好的,跑这么远打水,有病呀!

“是小英子。”

惊呼之声蓦然传过来。

窦涟漪的心则猛地一沉。

“噗……噗……”小英子大口大口地吐着水,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腹中的水似乎吐得差不多了,他艰难地别过头:“谢谢窦夫人救了小的一命。”

“还有我呢。”秀珠跳到他身边,反手点着自己的鼻子。

小英子翻身,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谢……了。”

“好点没,能不能回话?”窦涟漪已然猜到了几分,还需yào

问过他之后,方可下定论。

小英子费劲地,却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又是怎么掉下去的?”她开始发问。

地上的人喘了一口大气,开始回忆发生的事,从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中,窦涟漪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小英子昨晚值了一夜的差,早上回到寝室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叫他,说什么主子找他问话,他一咕噜爬起来便赶了来,刚刚睡醒,又跑了老远的路,口渴得很,看到有口井,自然喜出望外地奔了过去,正在放桶取水,不防后面有人猛力一推,人便掉进井里了。

“看清那个叫你的人,还有推你的人了没?”窦涟漪继xù

问道。

小英子摇摇头,“那个通知的人听见我答yīng

后便走了,至于背后推奴才的人,更是不可能看到。”

“大早上的,随便一个人跑来通知一声,而你二话不说便来了,你也太相信人了吧。”窦涟漪不知dào

该骂他蠢,还是夸他天真的可爱。

小英子嗫嚅道:“前两天,皇后娘娘派人来找过奴才,奴才以为又是皇后娘娘找,所以压根没想那么多。”

难怪,窦涟漪暗道一声,站了起来,“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有人想杀人灭口,小英子躲过了初一,不知dào

躲不躲得过十五。

“窦夫人,救命。”

小英子忽然扑上来,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口中连喊救命。

“你不是好好的吗,又呼什么救?”窦涟漪猜到了几分,可是若收留了他,等于挑明了与安景凉为敌,原不想这么快与她摊牌。

咚咚的叩头声在这僻静之处听得分外响亮:“奴才再笨也看得出来,有人想要奴才的命,且与哥哥的事有关,可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求窦夫人收留奴才,奴才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夫人救命之恩。”

“亏你想得出,你哥哥害得主子差点没了命,谁还敢收留你,今天救你已算不错了,趁早死了这条心。”秀珠枊眉倒竖,连斥带驳。

小英子似乎认定了她这个新主子,只管用力地磕头,额头都血肉模糊了。

“好了,起来吧。”

窦涟漪终是不忍,经lì

了这么多,她也明白身边须得多几个忠诚可靠的人的,可是小英子值得信任吗?

“谢主子。”

小英子倒是机灵,爬起来便认了主子。

“自从你哥哥去后,我身边是差个办事的,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等会让秀珠去内务府问问,你且回去等消息。”略一沉吟,她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小英子大喜过望,扑通又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算是正式认了主子。

仲春时节,花园里的花盛开至极致,这段时间的后宫平静极了,直到窦涟漪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蓦然打破了它表面的宁静。

“怀上了?生不生得下来可就难说了。”第一个听到消息的是淑妃萧丽云,愣了一下,撇着嘴说。

存贤堂的主人可不这么乐观,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小宫女正在帮她修剪指甲,手猛然一抽,宫女没防着这一下,剪刀划拉了一下。

“你怎么弄的,找抽是不是。”

看到留了好几个月的,长长的指甲断了,安景凉怒声喝骂。

“奴婢知错了,求皇贵妃娘娘饶恕。”小宫女脸都吓白了,实在是主子自从称病辞了协理后宫事宜后,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天天都有底下人被罚,做事都是百般小心,生怕一不小心犯在主子手上。

安景凉哼了一声:“错了便是错了,还想逃避惩罚,简直是错上加错,来人,给本宫拖出去跪在太阳底下。”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小宫女不停地求饶,可不管怎么求情也没用,谁怪她倒霉,在主子心情最糟糕的时候犯了事呢。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终于平静下来,至于底下如何暗流涌动,便不得而知了。

第126章 移居华清宫

“有劳了,秀珠,替我送送。”

话是问不下去了,窦涟漪也算明白过来,即使没有外人,有些事也不便说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入冬过后,天气越来越寒冷,天空阴阴的,皇宫的红墙绿瓦琉璃顶也如同染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明媚不起来。

人的心情也随之阴晴不定。

更糟糕的是,太后的风湿骨痛日渐严重了,玄寂离深感忧心,找来众多太医商讨怎么办时,其中一名太医提出泡温泉法或许可以一试,他一听,眼前顿时一亮,地处城郊的行宫别院华清宫不仅风景秀丽,又是温泉胜地,当即决定移居华清宫。

农历十月初八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这天,除了几位无品级的夫人,太后与皇帝皇后,外加整个后宫嫔妃分乘皇家马车,浩浩荡荡前往帝家行宫别院。

华清宫共有四大宫殿,分别是甘露殿、飞霜殿、风华殿和昭阳殿,分别由太后、皇帝、皇后与皇贵妃住了,其余又有大大小小的阁楼馆所,余下妃嫔一人一处,可谓皆大欢喜。

晚膳设在宜春园,相当于别院的畅春园,大家济济一堂,热闹非凡,最为开心的便是太后了,儿子儿媳环绕周围,加上其中两位还怀着皇室子孙,越怕觉得称心。

吃罢,各回各处,亲自送走太后,玄寂离向着不远处依命等着自己的女人招招手,小小的人儿便活蹦乱跳地跑到了跟前。

“走,朕带你去飞霜殿泡温泉。”他牵起她的手,华眸染了重重笑意,低醇的声线莫名地令她脸一红,女人小声问:“一起泡吗?”

玄寂离怔了怔,方弄明白她的扭捏因何而起,不禁扬唇,坏坏地一笑:“这个是自然,怎么,你不愿意?”

要不要问得这么直接啊,她在心中不住地腹悱,说愿意吧,实在是难为情,说不愿意吧,又非本意。

“今晚难得月色迷离,不如走着回去吧。”窦涟漪本是顾左右而言它,话一出口,心中已充满了期待,与心爱的人月下漫步,还有比这更令人陶醉的事吗?

眸,薄染欢喜,他懒懒地应下了:“行,依你。”

这里虽然不比皇宫富丽堂璜,然江南水乡与皇家气势揉合在一起,别有一种意趣。

两人牵着手,走在如水的月光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相干,这一刻,她才有了一双人的感觉,“真好。”这一声,由衷而叹。

“四儿若是喜欢,朕往后天天陪你出来散步。”他又何尝不喜欢,偏头,被她脸上满足的光晕打动。

可以吗,她有些怀疑,正要开口,李莲成出现在视线里,心中叹了一口气:说来就来了。

“什么事?”这个时候,若不是大事,李莲成断不敢打扰。

果然,李莲成陪着笑,小心地回禀:“婉妃娘娘闹脾气,又说身子不爽,请皇上去一趟。”

“又为什么闹?”杜婉莹自从被如意袭击后,胎象一直不大稳,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大,玄寂离也觉头疼。

李莲成瞥了一眼旁边的窦涟漪,嘴角的笑意更加小意了:“婉妃不是给分在霁月馆吗,嫌它离皇上的飞霜殿远了一些,不肯住进去。”

“那她想住在哪,需yào

朕给她腾地吗?”好不容易清静一下,又被这些琐事给破坏了,男人有些恼了。

李莲成不敢接话,窦涟漪记起来了,方才在席间,杜婉莹便闹过一回,说自己还不如一个嫔妾,便抬起手抹平他皱着的眉头:“我和婉妃换一换吧。”

分给她的镂云居是离他最近的住所,听说里面的温泉池虽比不上四大殿豪华,却很特别,温泉池里养了一些小鱼儿,一边泡温泉一边逗着鱼,想想都觉得好玩,可惜她是体验不到了。

“每次都是你让,朕真的有亏与你。”与他而言,自是希望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只是往往不能尽随心意。

窦涟漪又何尝不惋惜,好好的月下漫步是进行不下去了,她不是圣母,如果不是看在女人有了身孕的份上,她绝不会将心上人拱手相让,“婉妃的孩子要紧,莫要让她等急了。”口中催促着,手却半天不愿放开。

“让李莲成送你回去,朕明日必来陪你。”他忍痛抽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金口一开,近乎信誓旦旦。

她垫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好,我明儿陪皇上泡温泉。”说完,转身跑开了,留下一道动人的背影,令他凝视许久,直到淡出了视线,这才不得不挪动脚步。

窦涟漪想自己走走,令李莲成不必送了,就连秀珠和素云,也只让远远地跟着。

行至假山处,突然听到呻.吟声,时断时续,吓了她一跳。

“主子,怎么啦?”秀珠和素云看见她站住了,怕是有事,双双赶了上来。

她冲着假山后扬扬下巴:“你们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里面。”秀珠和素云也听到了,相视一眼,便小心地探了过去。

“主子,这里躺着一个人,浑身是伤。”

没过一会,便传过来秀珠的惊呼声,窦涟漪一听,眼皮儿一跳,也跟了过去,果见地上躺着血肉模糊的一堆,衣衫撒成了碎片,又满面血污,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宫女素常的衣裳。

她试着撩开碎布,饶是有了一些心理准bèi

,在看到宫女身上青一块紫一片的淤斑时,仍不禁倒抽了一凉气,谁下手这么重?

“快,抬回去再请徐太医来看看。”皇室移居,太医院自然派员跟进,徐怀玉是安景凉亲点的,否则,凭她还未必能安排他跟过来。

及至将受伤的宫女运回霁月馆,立即着小英子去请太医,这边秀珠和素云便帮着擦拭身体,一边擦一边骂那个下手的人不是东西。

刚刚擦拭完结,徐怀玉便到了,查看了伤情,一向不疾不徐的人脸上也露出了愤慨之色。

“怎么样?”

徐怀玉摇摇头:“身上的伤除了掐痕,还有熏香烧灼的,致命的是脖子上的勒痕,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窦涟漪像吞了一只苍蝇似地觉得恶心,到底是谁这么龌齪,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法摧残一位手无寸铁的宫女。

窦涟漪俯下身去,趴在宫女的耳边问:“能听见吗?”半天不见回音,这才发xiàn

一直低吟不断的宫女,不知何时没了声音。

“断气了。”徐怀玉上前探了探鼻息,下了断语。

线索就这么断了,整个霁月馆笼罩了一层悲愤之色,初来的喜悦已荡然无存。

“徐太医,有劳了。”送走徐太医,她吩咐小英子:“你去找来这边管事的姑姑,我有话要问她。”自己带着秀珠二人给死去的宫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不看还好,这一看浑身竟无一块好肉,越怕气愤不已。

秀珠与素云物伤其类,心中的愤nù

更不在话下。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小英子便带了管事姑姑来,约摸三十来岁,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尤其是脸部线条钢硬得很,一看便不是好想与的角色。

“奴婢严冬梅见过俪嫔娘娘。”面子上倒是很客气。

窦涟漪已然端坐在阔背红木椅上,足足盯了她数分钟,对方微屈着膝,视线略略下垂,谦恭但并无害pà



“这宫女死了,你竟然一点也不好奇么。”倒是窦涟漪觉得十二分的好奇,从一进来,严冬梅看到平躺在那的宫女,竟无一丝一毫的惊慌与惊异,除非,她早有预料。

严冬梅略略抬眸,恭敬有加,却反问一句:“宫里死个把宫女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听口气,倒是她窦涟漪大惊小怪了。

啪的一声,有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谁说的?宫女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若不是没办法,谁家愿意把心尖子送到宫里来当奴才,你自己也是宫女,不过是年头长了掌了事,竟如此不顾底下人的死活,实在是叫人心寒。”她越说越来气,声音不由自主地拨高了几度,“你说,她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让人如此折磨致死?”

“她?”谁也没发觉,严冬梅的眼底早已变幻了几道神色,最后呈现在人前的仍是先前的冷漠和无所谓:“她打碎了几只碗,还不服管教。”

呵呵。

窦涟漪不怒反笑:“就因为几只碗,你们就将一个人活活折磨死?谁给你们的权利,就算皇上,也不敢如此草菅人命。”

“娘娘教xùn

得是,奴婢谨记在心,以后一定注意。如今行宫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奴婢事务繁杂,方才太后差人来传,因娘娘这催得紧,便先赶来了,您看?”一番话进退有度,滴水不漏,最后还搬了太后出来。

窦涟漪觉得,当个掌事宫女委实太委屈人家了,“既是太后有传,你快去吧,顺便叫几个人来抬出去好生安葬了。”

“是,奴婢马上去办。”

严冬梅态度找不出任何疏漏,却又处处带着软钉子地应声而退。

第126章 挨骂受气

新入宫的这这批后妃中,杜婉莹无论是家势还是姿色都出类拔萃,其父深得皇上倚重,这次皇上推行的吏治改革中,杜相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致皇上的设想得以顺利实现,皇上一高兴,不仅重赏了杜相,还以“入宫以来,一心侍奉太后与皇上”为由升了杜婉莹嫔位。

这天早上,妃嫔们去皇后殿请了安,又叙了一回话,方才一一告辞出来,嫔以上的都由肩舆抬着走了,余下的贵人及几位夫人享shòu

不了这待遇,只能步行回住所。

“主子,奴婢方才与佩儿聊了两句,她告sù

奴婢,前儿个见小英子去她们宫了,这里头会不会有明堂?”

肯定有名堂,窦涟漪一听,顿觉平静的日子只怕又要被人打破了。

佩儿是存贤堂的小丫头,那日犯了事被主子罚在太阳底下跪了好几个时辰,对主子颇有怨言,秀珠趁机从她口中打听到了不少事。

“好你个小英子,亏我们救了你,竟敢吃里扒外,看我回去将你捆了来好好审审。”秀珠当下气得撸拳捋袖。

窦涟漪忙扯了扯她,示意她注意分寸,略一沉吟道:“先别张扬,且看看再说。”无凭无据的,若他抵死不承认,也拿他没办法。

“好吧,且让他多蹦几天。”秀珠低了声气,愤nù

的口气仍是不减。

当日收留小英子,窦涟漪一来怕他被存贤堂那位灭了口,二来私心也是有的,希望他能记着救命之恩,就算以后不能忠心耿耿,也不至背后害人。

如今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哟,你们主仆俩一路嘀嘀咕咕的可是有什么新鲜事?”身后蓦地传来打趣声。

秀珠回身福了一福,窦涟漪等后面的人赶上来并肩而行,这才笑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小的,成天盼着发生新鲜事,我呀,只盼着日子安安稳稳。”

“好像你多大似的,不过比我大了一岁多而已。”夏若桐对她的老气横秋不以为然道。

是吗,可她怎么觉得自己像七老八十的人,看透了许多事似的,“大概是心老了吧。”窦涟漪不禁感慨地来了一句,招来旁边人一记白眼。

“对了,方才没看到凝芷妹妹,说是身子不适告了假,也不知dào

要不要紧。”夏若桐忽然想起一事,“杜婉莹向来跋扈,如今又晋了嫔位,凝芷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宫中规定,只有妃位以上的后宫之主才可以独居一宫,是以杨凝芷与杜婉莹同住一宫,听说受了不少气。

窦涟漪颇为无奈地:“活该她运气不好,分给谁都比跟着杜婉莹强一些,所幸你与媚嫔居在一处,这位说话不中听,人倒是不坏。”

“我们两个呀,一个是过气的嫔妾,一个是从来不曾得宠的贵人,倒是相安无事。”夏若桐无可无不可地一笑。

窦涟漪瞥了她一眼,本想问问她究竟怎么打算的,终是张不开口,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凝芷妹妹,顺便给那位莹嫔娘娘道个喜?”

“也好。”

两人便一起来到春禧宫,一进去,便看见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宫女掐着水蛇腰骂阵:“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皇上看都懒得看一眼,也好意思摆主子的架子。”

“你,你太过分了,我家主子好歹是主子,再怎么着,也没你说的份。”对面的另一个宫女指责着,但明显气势不足。

先前那名宫女见她敢回嘴,气得冲上去便是一巴掌:“反了你了,你家主子都不敢说什么,你冲什么能。”

“你凭什么打人,呜呜。”这边的宫女捂着半边脸哭了起来。

打人的那位气焰越发嚣张:“就凭我家主子位份高,还有皇上宠着,怎么着?”

“这宫里竟有这样的规矩?位份高的就可以欺负位份低的,得宠的便可以由着性子胡来?”窦涟漪实在看不过眼了,故yì

大声反问。

夏若桐也提高了声音回答她:“我也不知dào

,今儿个可真是开眼了,这主子威风八面也就罢了,奴才也这般嚣张,若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也没这个道理。”

“原来是桐贵人来了,奴婢给桐贵人请安。”

门帘一掀,从里面走出一位宫装婢女来,是杜婉莹的贴身宫女玉莲,只见她冲着夏若桐规规矩矩行了礼,到了窦涟漪这,则随意福了一福,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在宫里,夫人,有时候连奴才都不如。

“我和窦夫人来给莹嫔娘娘道喜。”对方客客气气,况她家主子位份比自己高,夏若桐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道明了来意。

玉莲客气地回道:“真是不巧,莹嫔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想是有事留下来了,如今不在呢,害贵人白跑了一趟,真是对不起。”

“既这样,你家主子回来后,麻烦相告一声,我和窦夫人来过了。”明明看她回来了,摆明了避而不见,不过,本来也不是专门道喜来的,不见正好。

那边连忙应下了:“好的,奴婢一定帮您带到。”

夏若桐与窦涟漪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迈开步子,走向杨凝芷的流芳居。

“两位姐姐快请坐。”

杨凝芷早在门边候着,两人一进来,便被她迎进去了,“香桃,快上茶。”

香桃是她的贴身宫女,也是方才挨打挨骂的那位,手脚麻利地沏了茶来,半边脸又红又肿,窦涟漪又气愤起来:“她这么欺负你,你也忍得住?”

“忍不住又怎样?她是上位,性子又强,不反抗还好,稍有反抗,你们也看见了。”杨凝芷红了眼圈。

窦涟漪默然了,区区一个美人,至今未得皇上临幸,不低着头度日子,还能怎样?一边沉吟,一边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又苦又涩,肯定是去年的陈茶,还是有头脸的奴才都不要的低劣货。

“呸。”夏若桐一口吐了出来,“这哪是人喝的。”

“你是皇帝的新宠,一应用度都是好的,自然不知dào

我们下位的苦处,我那的茶还不如这呢。”眼见杨凝芷脸刷地红了,窦涟漪知dào

伤了她的颜面,赶紧打圆场。

第127章 认了一个妹妹

这一晚上,窦涟漪的心堵得慌,愤nù

,难过,心痛,辗转半夜方才睡着,早上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看见床头立了一个人,吓得大叫一声:“谁?”

“主子,是我。”

视线还未清明,听到是素云的声音方定下神来。

“娘娘,小英子在院子里发xiàn

的。”

等她焕散的目光终于聚了焦,素云将一张小纸条呈给她,心中一动,窦涟漪赶紧坐了起来,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救救她们。

字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有意不想人查出笔迹。

她们?

看来遭此迫害的宫女还不止一个人,没想到这看似优美的行宫别院,底下却藏污纳垢,远不是它表面上那么美好。

“暂且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窦涟漪将纸条还给素云,报信人显然害pà

出头,留着它也无用:“烧了它吧。”

洗漱完毕,照常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只不过从坤安宫改成了风华殿而已。

“大家有没有听到哭声?”

新搬了一个地方,一众人新鲜劲还没过去,都是兴兴头头的,媚嫔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说什么哪,朗朗乾坤,清明世界,哪有什么哭声,媚嫔,休要胡言乱语,若是传进太后的耳朵里,又要骂你两句了。”月碧落轻拧秀眉,当即斥责一句。

媚嫔自从失宠后,一向神神叨叨的,常出言无状,不知招来多少斥责,是以大家压根没在意她的话。

窦涟漪却听进去了,请完安出来,便一不小心似地碰了媚嫔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yì

的。”

“谁知dào

你是不是故yì

的。”媚嫔白了她一眼,径直往轿撵去了。

她追上一步:“媚嫔今天的发髻真好kàn

,谁梳的?这手可真巧。”

“真的吗,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丫头们也说好kàn

呢,你觉得皇上会喜欢吗?”可怜的媚嫔,到现在还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不能自拨,成天琢磨着怎么挽回皇上的心。

殊不知,男人的心早已被另外一个人占住了,整个后宫,恐怕只有她自己还不明白,或者是根本不想明白。

“会……吧。”窦涟漪觉得她可怜,却又不愿点醒她,漫长的日子里总得有一个念想支撑着过下去,不是吗?遂收起感慨,装出一副急于学到的样子:“我也想学,不如你教教我?”

“不行,教给你了,你打扮给皇上看去,皇上更不会来看我了。”看来媚嫔还不傻,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心思”。

无语,窦涟漪简直没法跟她勾通,为了弄清哭声是怎么回事,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她周旋。

“不教算了。对了,你方才说听到哭声,其实我也听到了,只是不知dào

跟你听到的是不是一回事。”原本想去媚嫔那坐坐的,还是算了,从另一个切入点迂回前进。

许是终于有人印证自己的话,媚嫔眼睛一亮:“是吧,我没胡说八道,你也听见了,可你方才怎么不说,害我被皇后骂。”

“我正要说呢,可皇后一训斥,吓得又不敢了。”跟她说话真伤神啊,窦涟漪只得继xù

编瞎话套出想要的情况了,“再说了,我是假山边听到的,跟你听到的地点又不一样。”

“那倒是,我在听雨小筑旁边的林子里听到的,吓得我都不敢去了。”

听雨小筑是媚嫔的住所,是离以皇上为中心的飞霜殿最远的几处之一,窦涟漪终于套出来了,又与她东拉西扯了几句,临别前叮嘱道:“这话别跟人说,小心皇后听了又不高兴。”

“我才懒得说呢,谁爱哭谁哭去。”媚嫔甩下一句,坐上轿撵走了。

窦涟漪便带上秀珠欣赏风景似地一路步行,本打算去媚嫔口中的小树林子看看的,不想走到一半,正好碰见严冬梅骂一名宫女:“你再不老实,叫人捆了丢进小黑屋。”

“不要,姑姑饶命。”小宫女一边躲避着严冬梅雨点般的巴掌,一边哭着求饶。

真是冤家路窄呀!

“住手。”她抢上一步,狠狠地抓住了那只恶毒的手,眼前又闪现出死去宫女身上的累累伤痕,愤nù

充盈于眸间。

严冬梅似乎吃了一惊,凶狠的脸色瞬间转为恭谨:“奴婢见过俪嫔娘娘。”

真是变色龙,窦涟漪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了,厌恶之外又添加了鄙夷。

“请问姑姑,她又打碎了几只碗呀!”她讥讽一声。

严冬梅刀条一样坚硬的脸上没有一丝惶恐,只是恭谨如旧,认真地回答:“回禀娘娘,她不小心摔了一只壶。”一边答一边指着歪倒在地上的铁皮壶。

“奴婢不是故yì

的,呜呜,路上滑,呜呜,不小心跌了一跤。”小宫女至多只有十来岁,哭泣着辩解,好不可怜。

这么小就进宫干活,窦涟漪动了恻隐之心,何况她不管也许还好一点,这一管,只怕严冬梅怀恨在心,将在自己这里受的气全部撒到小宫女头上去。

“叫什么?”她尽量和缓了口气。

小宫女抽抽噎噎地答:“奴婢叫四儿。”

四儿?

哈,还真是有缘,窦涟漪当即作出一个决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姑姑,我宫里的素云前儿个病了,底下人忙不开,把四儿调到我宫里当差吧。”

“对不起,恐怕奴婢不能答yīng

,如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行宫人手本来不够,若再抽走几个,更转不开了。”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情,知会对方不过是尊重一下,不想被一口拒绝了,一向不喜欢争强好胜的窦涟漪也来了气,这个丫头她要定了。

“你转不转得开不关我事,秀珠,带上四儿走。”

刚抬起脚,眼前光影一晃,严冬梅居然胆大包天地挡在了前面,态度依旧恭敬,但也绝不松口:“娘娘,请别为难奴婢。”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主子的路。”双眼气得瞪如铜铃,她怒视着面前的刁奴,嘴唇气得直哆嗦。

秀珠从没过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跳上来帮腔:“还不让开,我家主子的话你没听见吗?”

“冬梅姑姑,发生什么事了?”

蓦然传来尖细如铁丝刮过锅底的声音,紧接着人到了跟前,那人看到她,略略一惊后,满面堆笑:“原来俪嫔娘娘也在,奴才给俪嫔娘娘请安了。”

她认出来了,来的那一天晚宴上见过这位大太监,名叫崔运海,行宫别院的总管太监,据说跟太后往上数五辈沾点亲戚关系,走了太后的门路安排至此的,如果后宫没有搬来,平常他算是这边的最高主宰了。

虽然位高权重,倒也十分的和善,人长得胖胖的,见人三分笑,活像弥勒佛。

“崔总管,你来得正好,我这正求冬梅姑姑呢,让她将四儿拨给我,结果她说作不了主,那你呢,可作得了这个主,若你也作不了,那我去求皇上好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将皇上抬出来压人,实在是怕四儿再受摧残,重蹈那名宫女的覆辙。

崔运海唬得点头哈腰:“娘娘此话言重了,这点小事还是别打扰皇上了,娘娘莫说只看中了一个小宫女,便是要整个行宫别院的人,奴才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你也别拿这话堵我,如此,那就多谢了。”

窦涟漪扔下一句,拉了四儿的手便走。

“您是俪嫔娘娘?”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没过一会,四儿脸上的泪干了,仰起小脸一脸灿然地笑,略显单薄的身子还未完全发育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她捏了捏女孩掐得出水来的嫩脸旦:“是呀,我是俪嫔娘娘。”

“您是我,不对,是奴婢见过的最好kàn

的大姐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那机灵劲着实惹人喜欢。

秀珠连忙提醒道:“别瞎喊,娘娘岂是你随便叫姐姐的,小心被人听见了治你大不敬之罪。”一番话唬得小丫头脸色一白,赶紧四下里瞅了一眼。

“别怕,秀珠吓你的,你要是喜欢,就叫我姐姐好了。”窦涟漪与妹妹虽未谋面,却一直挂念着,冷不丁地被人叫姐姐,爱心顿时泛滥,欢喜至极。

四儿眉眼弯弯,大声叫了起来:“姐姐。”

“哎!”

她长长地应了一声,满眼都是怜惜与疼爱。

回到霁月馆,想从四儿口里问出一些行宫别院的情况,尤其是严冬梅的事,结果一提起这位掌事姑姑,四儿倒是感激得紧。

因家乡受了灾,父亲死了,她跟着娘亲出来讨饭为生,不想娘亲也突然病故,丢下她一个人在街上漂荡,幸好遇见了严冬梅出宫办差,见她可怜便带回宫里,总算有顿饱饭吃。

虽说姑姑经年吊着一张脸,大家都很怕她,但打骂宫女的状况并不常见,至于其他的事,因刚来不久,是以一问三不知。

失望之余,窦涟漪又有些庆幸,幸好四儿进宫不久,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四儿那会刚进皇宫别院时,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稀奇,如今跟了主子,才知dào

什么叫富贵,什么叫珠光宝气,秀珠和素云又喜欢逗她,霁月馆更是欢笑声不断。

第127章 奉命搜查

夏若桐情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顺着她的话道不是:“都怪我,口没遮拦惯了,好妹妹,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快别这么说,原是妹妹混得不好,两位姐姐来了,都没什么好的招待。”杨凝芷勉强笑着,话里透出止不住的伤感。

窦涟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别泄气,你看我,比你还不如呢,不也照样没心没肺地活着。”

她与宁夫人之间的过节早已传遍了宫中,想来日子也不大好过,可听说皇上对她青眼有加,以至后宫许多不明白的人很不服气,都说一个小小的夫人,凭什么得了意?

杨凝芷也百思不得其解。

“姐姐至少被皇上宠幸过,不比我,在皇上面前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样一想,眼神越发地黯淡了下去。

两人只得安慰她,无非是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的,可是这些话连自己听着都空洞,哪能让人信服。

“谢谢两位姐姐,我没事了,凝芷最大的幸运便是认识了你们,真的。”许是劝慰有了效果,杨凝芷终于抛开一切不愉快,灿然一笑。

窦涟漪与夏若桐松了一口气,笑着也是过一天,哭着也是过一天,那还真不如笑着过下去,不是吗?接着又叙了一会话,两人便告辞出来。

且说窦涟漪主仆俩回到栊翠宫,蓦地见一个人端着花盆从新月阁里出来,秀珠呼地冲上去,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那人大概是被惊着了,手中的花盆跌落在地,发出咣当地一声。

“窦夫人,您回来了。”小英子慌忙伏下去收拾,口中连声道歉:“对不起,奴才一时失手打碎了花盆,求夫人原谅。”

秀珠方才咋一看见他,错以为是小安子,联想起花中下毒的事,一时忍不住跳了上去,这会见他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越怕起了疑:“你心里没鬼,慌什么?这花里莫非藏了毒?”

“秀珠,你胡说什么哪。”窦涟漪不想打草惊蛇,何况哪有这么笨的人,同样的计谋用两次。

小英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秀珠姐姐,话可不能乱说,小英子若是怀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一边说,一边举手作宣誓状。

哼,越是这样越说明心里有鬼,秀珠终于记起主子的叮嘱了,哼了一声,也不拆穿他,倒是窦涟漪和颜悦色地叮嘱道:“去找只花盆来重新栽上,小心着,别让它死了。”

“是,谢夫人原谅。”小英子感激地投过来一眼,在新月阁当了一些时日的差了,情知这些花是主子的心爱之物,若是换了旁的主子,早责罚上了。

等进了屋子,素云已泡了茶呈上来,笑道:“又是谁惹了秀珠姑奶奶,这么大的火气。”

“正想问问你呢。”素云比秀珠沉稳,心机也多一点,窦涟漪便将事情的来笼去脉说了一遍,捧着茶杯沉吟不定:“依你看,小英子会不会是是存贤堂故yì

安插过来的?”

“这段日子,奴婢也在暗地里观察,倒是没看出什么异样,小英子倒是时时流露出存蒙夫人相救之意,奴婢看着不像是假意呀?”世上最难看清的便是人心了,素云也拿捏不准。

窦涟漪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搁:“不猜了,如果我算得不错的话,就在这一两天便会有……”结果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听见外面又是咣当一声,好像与方才花盆摔碎的声音一样,接着听见小英子惶急的声音:“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宫刑司做事用得着向你一个奴才通报吗?起开。”

宫刑司?

屋子里的三个人俱是一怔,不明白有什么事,或是谁惊动了这个宫里谈之色变的机构。

正自纳闷着,门帘一掀,看到小英子张开双臂阻拦着一伙人的进入,“你们不能进去,有什么事冲奴才来。”

“小英子,让她们进来。”

宫刑司必是受命而来,谁也挡不住,窦涟漪微敛秀眉,命令道。

“窦夫人,您昨日是不是去过存贤堂?”领头的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宫妇,人一走近,便可闻到长年置身刑房沾染上的血腥味。

窦涟漪抗拒地皱了皱眉头,据实相告:“是,昨日……”

“既是去过,那就得罪了。”头领不想听过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行动更是一点也不含糊:“给我仔细搜。”

一声令下,手下十余名冲进来,开始翻厢倒柜。

秀珠跳上去阻拦:“住手,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我家主子再不济,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夫人,这新月阁也是御赐之所,岂是你们说搜便搜的?”

“皇上的夫人又怎样,方才莹嫔、杨美人人那也搜过了,人家可是二话没说。”头领宫妇斜了秀珠一眼,慢条斯理地一声。

窦涟漪拉住秀珠,亲自上前问道:“我知dào

宫刑司来,肯定是奉了旨意,只是不知dào

奉了谁的旨意,还有,宫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竟闹到搜宫的地步?”

“好说,奴婢们寿了皇后的命令而来。”头领在说到皇后时,神情一肃,下一眼却是轻慢地看过来:“至于因何搜宫,皆因为安皇贵妃的碧玉宝簪不见了,这两日凡是到过存贤堂的人都有嫌疑,希望窦夫人配合。”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窦涟漪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安景凉突然邀请自己去她宫里坐坐,如果猜得不错的话,碧玉宝簪马上会被宫刑司的人找到,而自己,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报gào

,没有。”

“报gào

,也没有。”

……

结果却有些出人竟料,几位乘兴而来的宫妇明显有些失望。

“仔细搜了没有?”头领四下里一打量,径自走到桌子边,将双耳花瓶里的花抽出来,探头看了看,八字眉皱成一团,显然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秀珠讥讽道:“我们这的坛坛罐罐可多了,要不要再搜搜?”

“去下人房搜搜。”

头领似乎被这一句提醒到了,当即下令,手下人忽啦啦地领命而去。

第128章 又出事了

这日,四儿用鸡毛做了一个毽子,一个人在院子里踢着玩,余光看到一抹身影闪耀而来,并未介yì

,继xù

跳、拱、挑,不断地变幻着各种踢法。

“你是谁?”玄寂离站着欣赏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被无视的状态,一边往里走一边质询。

就在这时,毽子被一只灵巧的脚尖用力一挑,高高飞起,正好他的手一捞便接住了,女孩蓦然踢了一个空,这才看清来者,杏仁眼角挑起,手毫不客气地伸了出去。

“还给我。”

哪里来的野孩子,真是没有礼貌,若是冲着旁人倒可以用一句稚子天真搪塞过去,可他是九五至尊,岂容无礼。

“回答我,你是谁?”凤眼同样斜挑,龙藏凤隐风华绝代。

四儿从小受尽白眼,心思转得快,见对方明显恼了,当即嘻嘻一笑:“我叫四儿,你呢,你又是谁?”

四儿?

玄寂离差点没跳起来,她怎么可以叫四儿,还有,这么不懂规矩,哪一点能跟他的四儿比,真是糟贱了这么好的名儿。

岂不知,四儿五儿的叫法在民间多了去,取个贱名好养活嘛!所以说,四儿,实在没有他相像的那么高贵而神圣。

不过,他说高贵便高贵,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叫你家主子出来。”看女孩的打扮,梳的虽不是宫女的通用发型,但羊角丫环髻,红棉对襟小袄裤,不难猜出身份。

叫四儿的小丫环却叉了腰,唇神气地一挑:“我家主子姐姐在睡觉呢,没空见客,您哪,还是晚一点再来吧,对了,走之前别忘了还我毽子。”

某人暴走,扬手一甩,将键子扔出了墙外。

“喂,你干嘛,你还我毽子。”玄寂离迈开步子,却被人拦在前面不让走,一个劲地要他还她毽子。

秀珠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四……”后面那个儿个还没出口,蓦然看见被四儿拦住的人,赶紧行礼问安:“奴婢给皇上请安。”

这么一会儿功夫,窦涟漪和素云也闻声而出,便看到两个人僵持着、互相斗鸡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一幕。

“四儿,还不快给皇上请安。”窦涟漪福了福,赶紧提醒。

四儿在听到秀珠的请安声时便愣了,这会被她一提醒,如梦初醒,双膝一软:“四儿,不,奴婢给皇上请安。”

“谁给她起的名字?”玄寂离咬牙切齿。

窦涟漪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来就叫四儿呀!”

“不许叫。”他断然一声。

四儿不知轻重,冲口而质问:“这是我爹爹给起的名字,凭什么不许叫。”

“你。”

窦涟漪蓦然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一个名字了,唇角微弯,在他发飙前揽住了四儿的肩膀,“皇上,这是臣妾新收的妹妹。”又瞄了一眼四儿,笑得越发欢实了:“皇上这是要亲自给你赐名呢,还不快叩谢隆恩。”

什么隆恩,我还是喜欢叫四儿,四儿嘟囔着,在主子姐姐一个劲的眼神示意下,勉勉强强地谢道:“谢皇上恩典。”

话说到这份上,玄寂离不赐也得赐了,想都没想,信口拈来了一个称呼:“就叫五儿吧。”

“臣妾替妹妹谢主隆恩。”身畔,女人夸张地大声谢着恩。

玄寂离轻瞥了她一眼:“哪里来的野丫头,趁早撵出去,看来便来气。”

“臣妾自小一个人长大,小时候便希望有个姐妹相伴左右,可惜一直无法实现,如今总算与五儿有缘,认作干妹妹,也算了却了臣妾多年的一个心愿,皇上,你就大仁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啊!”她拖着他的手,一边摇一边央求。

求得他的心都化了,哪有不答yīng

的,只是一头,玄寂离头痛道:“不许他在朕眼皮底下晃。”

“是。”

窦涟漪无比清脆地答yīng

一声。

他不愿意看到五儿,五儿似乎也不愿意见他,这之后,只要他来,她便跑得远远的,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日子缓缓却又一天一天地过去,宫里的争斗却永无休止地进行着。

安景凉给太后请完安出来,托着灵姗的手漫步华清宫的石板小路上,忽然看见对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眼睛不由一眯,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是出了什么状况。

“给皇贵妃请安。”来人正是徐怀玉,到了跟前,打了一个千儿,急着要走的样子。

安景凉看了看他手里的小小出诊箱,不紧不慢地询问:“这是要给哪宫娘娘瞧病去,急吼吼的,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回禀贵妃娘娘,婉妃好像跌了一跤,李墨太医已经去了,皇上又着人来差微臣也去看看。”

安景凉一听,当即急了:“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殷殷关切之态,不知晓的定以为她多么好心,为旁人的孩子急成这个样子。

岂知,婉妃肚子里的孩子她早已预定了,容不得闪失。

“具体情况还待微臣看过了,方能知dào

。”徐怀玉心中是真着急,一来医者父母心,二来这可是皇上亲自叫去的,晚了只怕不好交待。

安景凉也是急糊涂了,这时也转过弯来,多耽搁一会便多一分危险:“对,对,你快点去吧。”

“微臣告退。”

徐怀玉赶紧拱手,疾步向前,不想才走了两步,被身后一句“回来”给叫住了,只得匆匆返回来,听见安景凉压着声音吩咐:“等会若查出什么,先不要声张,回头回禀本宫后再作定夺。”

“是。”徐怀玉犹豫一下,无奈地答yīng

了。

及至赶到镂云居,屋子里凝重的气氛令人心中一紧,皇帝正哄着贵妃榻上哀哀低泣的女人。

“你也来瞧瞧。”见到他,玄寂离招手示意他过去。

徐怀玉赶紧上前,一一见过礼,便开始号脉,手指一搭上去,眉头不由皱了一下,好像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怎么样?”

等他请完脉,玄寂离立即询问,看得出来,心中也焦急得很。

“听说娘娘跌了一跤,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了经过。

见玄寂离看向自己,李墨太医忙将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婉妃午觉醒来,便去温泉池泡澡,一边泡温泉一边逗弄小鱼,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不想后来,鱼儿开始袭击她,一开始并没在意,后来大群的鱼争先恐后地咬过来,吓得她跳了起来,水中湿滑,结果狠狠地跌了一跤。

“那些鱼儿像发了疯一样地咬,太可怕了。”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杜婉莹还是后怕,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玄寂离抚了抚她的脸颊:“别怕,别怕,没事了。”

“微臣去温泉池看看。”徐怀玉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鱼儿被喂过药?

露天的温泉池雾气袅袅,玫瑰花瓣飘浮在水面,底下小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徐怀玉将手伸入池中,鱼儿们兴奋地游过来,友好地触碰,并无所谓的攻击行为。

他又沾了水,用舌头舔了舔,寻摸了半天滋味,并无发xiàn

,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动过手脚,但这是活水温泉,即便有人下药,经过这么长时间,也稀释得干干净净了。

回到屋子里,徐怀玉并未说出心中的怀疑,只报gào

说水和鱼并没有问题,后宫太复杂了,无凭无据的,还是别说为妙。

“那是怎么回事?莫非真是幻觉?”玄寂离一脸沉郁,他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事,叫他怎能不郁闷。

李墨太医便与徐怀玉探讨:“本官觉得可能是幻觉,但查过一应用品,并未发xiàn

异样,是以应该不存zài

上次俪嫔娘娘那样被人下药致幻的情况,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婉妃娘娘在温泉池里泡久了,导致大脑供痒不足,所以出现幻觉?”

这是有可能的,徐怀玉正要开口同意此观念,杜婉莹尖声怒斥起来:“什么狗屁太医,都是一群废物,明明是窦涟漪蓄意加害,皇上,您可要给臣妾作主啊!”

“又胡说,跟俪嫔有什么关系。”玄寂离眉头不悦地蹙了起来,只是碍于她怀着孕,口气不忍加重。

杜婉莹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漱漱地往下落,犹如梨花带雨,“之前出事的鹦鹉是她的,如今住的缕云居原本也是分给她的,皇上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徐怀玉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替婉妃所指之人捏着一把汗,这一切确实太巧了,只要皇上的心偏那么一下,窦涟漪吃不得就得兜着走。

“她不会害人。”

玄寂离断然一声,虽是极清浅的一句,却含了不容置疑。

“皇上——”

杜婉莹不甘心地叫了一声,却在与男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没用的,无论怎样,在皇上的心目中,那个女人是最好的,且深信不疑的,无人企及。

徐怀玉也被这一句震憾了,一个人想要得到另外一个人的信任本就难,何况还是一位帝王的信任,更是难上加难,俪嫔,她何其幸也!

第128章 一波三折

见秀珠暴跳起来,窦涟漪及时发声制止:“秀珠,你若不让她们搜一遍,人家如何交差?”眸光漫不经心地一瞥,发xiàn

小英子脸色卡白,两只手绞在一起,兀自发着抖。

莫非?

心念刚一转,有人兴奋地冲了进来:“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头领神情一振,忙问。

那人举着的一枝碧玉簪子,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得yì

地回答:“那只柜子他们说是小英子的。”

“他就是小英子,也是窦夫人身边的人,对吧?”见窦涟漪点头,头领沉声道:“不好意思,请窦夫人带着您的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请!”

秀珠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糊涂了:“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那,不就知dào

了。”窦涟漪淡淡地回了一声,便冲着头领客气道:“烦请带路。”

两人被带到了皇后的坤宁宫,皇后与各妃嫔都在,一一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窦涟漪见了礼,便依礼与几位夫人一样站着。

小英子一进来,便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时不时地抖一下。

宫刑司的头领先将搜到的赃物递与失主,将经过回禀了一遍。

安景凉紧紧地攒紧失而复得的宝贝,激动地叫出声来:“这支簪子是祖传之物,臣妾嫁入皇宫时母亲亲手交与本宫的,说是见它如见家人,失去的这几日,本宫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皇后,您可要替臣妾作主。”

“窦夫人,你平日是怎么管教底下人的,怎的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皇后质问的话音未落,坐在右下首的萧淑妃撇了撇红唇:“谁知dào

是底下人干的,还是主子教唆的?”

“淑妃,还嫌不够乱吗?”坐于正殿凤座上的月碧落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面向跪于堂下之人:“大家也别胡乱猜疑了,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小英子伏在地上筛糠似地抖。

“快说,你是怎么偷的,可有同伙?”头领上前踢了他一脚,大声喝问。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窦涟漪渐渐冷静下来,这里面必有文章,而且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当即沉了一口气,温言提示道:“小英子,你只管实话实说便行了。”

小英子仍是没有开口,坐中有人不耐烦了。

“再不说,拉下去用刑,保管他竹筒倒豆子。”

“就是,害大家一起坐在这里白等。”

“以前从没发生这样的事,不知dào

最近怎么了,尽出些幺娥子。”

闻得这一句,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景凉闲闲地扫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地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以前好好的没事,皇后娘娘一接掌后宫便出了这等子事,是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否认。

好个安景凉,明明是她想说的话,却借口是别人的意思,月碧落清了一下嗓子,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小英子,快快从实招来,不然皮肉受苦只怕是轻的。”她素来宽厚待人,但偷窃最为后宫所不容,加上这是她位立中宫以来,第一次处理事端,万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小英子决然地抬起头来:“回禀皇后娘娘,这簪子不是奴才偷的,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快点说。”他而是了半天也没下文,坐中早有人不耐烦了。

牙一咬,小英子一口气道:“是皇贵妃交与奴才的,要奴才将它偷偷放在窦夫人的房里,好陷害窦夫人。”

话一落音,举座哗然。

就连窦涟漪也错愕当场,一时没转过弯来,她猜到了开头,这一场失窃的戏码肯定是想架祸自己,却没猜到小英子当场揭穿主谋的结局。

“小英子,你可知dào

污陷主子会是什么罪?轻责梃仗,重责可处死。”月碧落显然也被这一指证惊住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拨高了几分。

小英子似豁出去了,身子也不抖了:“奴才句句属实,恳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贵妃,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月碧落转过脸,朝着左下首的宫装贵妇询问一声。

安景凉弹了弹衣衫,好像那上面落了什么灰尘似的,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臣妾若是喊冤,皇后娘娘信吗?”

“本宫信不信不要紧,关键是要大家信,你说呢?”月碧落回以轻轻的一声,却也绵里藏了针,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果然,安景凉笑道:“正是这个理呢,所以臣妾要求彻查,若是不弄个水落石出,臣妾还不答yīng

呢。”

窦涟漪听得心惊肉跳,看安景凉的样子,只怕留有后手,否则不会这么镇定自如,小英子这一关只怕难过。

“小英子,你既然敢指证皇贵妃,可有证人?”

见此一问,小英子道:“有,那日皇贵妃指使奴才的时候,宫女佩儿一直在旁边。”

窦涟漪一听,略略安了心,佩儿这一向与秀珠走得近,听说对其主子颇是不满,可是不对,依安景凉心思之细密,断不至于如此大意呀!

会不会有诈?

就在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时,皇后派人将佩儿叫了来,唯今之计,她只能暗自祈祷,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佩儿,安皇贵妃召见小英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场?”皇后亲自问道。

佩儿跪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答:“奴婢不知dào

,奴婢的主子什么时候召见过小英子?”

完了,窦涟漪哀叹一声,自己果然担心得没错。

“佩儿,你忘记了,那天还是你来传的话,怎么会不知dào

?”小英子失声叫了起来,这结果肯定也超出了他的预想。

“我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佩儿忽然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你家主子恨我家主子,所以指使你来污蔑对不对?怪不得这段日子,你们新月阁的人老是接近我,还给了我不少好处,原来存的这种心。”

小英子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撒谎……”

可是相较于他空洞的指责,佩儿却拿出了实证:秀珠为了拉拢她,先后三次给过她好处,一只金镯子,一对珍珠耳坠,外加她父亲病重时接济的五十两银子。

第129章 捉弄淑妃

“加派人手,婉妃身边一刻也不能断人,若再出什么差池,朕唯你们是问。”玄寂离冲着婉妃宫的人下旨,又转向两位太医:“你们一起替婉妃诊看,务必保住朕的皇子。”

“是。”

徐怀玉与李墨肃声领命。

半个时辰后,昭阳殿。

“如何?”安景凉劈头问道。

徐怀玉垂手而立,犹豫着要不要说,听见对面一声冷哼,“徐太医,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否则本宫不知dào

会不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是。”他抬眸飞睃了一眼,端庄的贵妇在他眼里,有如洪水猛兽一般令人憎恶,然,他不敢表露出哪怕一丁点的反感与不从,“微臣给您看看这个。”

说话间,从怀里取出一包来,打开后,一股冲鼻的苦味弥漫开来,安景凉抽出帕子捂住鼻子,却并没有斥责,精明如她,自然知dào

其中必有名堂。

这是方才从镂云居出来,徐怀玉在院子里看到有小宫女正在倒药渣,心中一动,便找了一个由头请李太医先行一步,瞅了一个机会包了来的。

“李墨太医开的保胎药方才微臣看过了,并无不妥,但微臣给婉妃娘娘请脉的时候,发xiàn

已有滑胎之象,却绝非今日这一跤所致,是以心中存了疑,验过药渣后恍然大悟,原来有人在药中动了手脚。”

安景凉庆幸自己找对了人,忙问:“可是药中加了什么?红花还是麝香或者是附子粉?”这些可都是孕妇大忌,也是宫中常用来对付情敌的武器。

徐怀玉却摇了摇头。

“若是掺了这些,李墨太医早就诊出来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安景凉的兴趣被勾起来了,还有比这更隐蔽的法子,她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机之高明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dào

答案了。

“药材不变,只是其中一味剂量加大了少许,这保胎的药便成了滑胎的药,而且,这人很高明,每次只改变一点点,慢慢地影响孕妇的胎象,以免引起人注意。”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了。

安景凉赞了一嗓子:“妙啊,她是谁,本宫真想见见她。”

真是物以类聚,徐怀玉头皮一阵阵发麻,如果不是心爱的女人在这里,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呆下去了。

“做得好,你先下去吧。”

安景凉收了情绪,闲闲地命令道,就见男人拱了拱手,巴不得地转身而去。

“主子,这可怎么办?”灵姗早听得出了一脑门的汗,终于有了机会将心中的担心说出来。

端坐于暖榻上的人不紧不慢地抚了抚衣衫,这才抬眸扫了她一眼:“慌什么?既然有人换了药材,那就安排我们的人换回来不就行了。”说话间,眼底厉芒一闪:皇后娘娘,跟你斗,真是其乐无穷啊!

“娘娘高见,奴婢这就去办。”

许是被主子镇定自若的气度感染,灵姗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窦涟漪并不知dào

自己差点又陷入一场纷争中,她一心想查严冬梅,后来去媚嫔口中的小树林看了看,并无发xiàn

,而行宫一直风平浪静,未再发生什么状况,或许那名宫女的死只是个意wài

吧,如此一想,便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冬至那日,由太后提议在宜春园设宴欢聚。

上首,太后居中,帝后分坐两边,底下一众妃嫔依位次各坐了一桌,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席间,好不热闹。

“听说俪嫔新近得了一个干妹妹,是她吗?”皇后月碧落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五儿,兴兴头头地问。

窦涟漪原本没打算带五儿来,无奈小丫头听说有热闹瞧,吵着非要跟了来,当即欠身回答:“回禀皇后,正是她。“又回身吩咐一声:”五儿,快去见礼。”

“五儿拜见太后、皇后还有……皇上,愿太后福寿安康,皇后吉祥如意,皇上万寿无疆。”声音如莺歌燕语,人也长得俏生生的,尤其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别人倒还没什么,把个太后喜欢得不得了,扬手招她过去。

五儿起身轻盈地飞至太后身边:“太后老祖宗,奴婢一看到您,就想起了奴婢的奶奶。”

“大胆。”萧淑妃第一个发难,“太后岂是你这贱婢的奶奶可比的,简直是犯上。”

五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小脸青了,又白了,摇着手,惶恐又可怜巴巴地看向老人:“太后,奴婢只是觉得您慈爱可亲,一时想起了奶奶,真的不想冒犯您。”

“淑妃,看你吓着孩子了。”孝仁太后被她这么一夸,越发慈祥可亲了,“快,起来。”

五儿顿时笑逐颜开,跳起来扬声谢恩:“谢太后……老祖宗。”

“好,好。”这一声老祖宗叫得太后心花怒放,示意来喜夹了一只四喜丸子送入她的嘴中,颇有孙儿绕膝的感觉。

萧淑妃吃了瘪,狠狠地剜了一眼邻桌的窦涟漪,这主子讨厌,身边的奴才也讨厌得很,正好上菜宫女端了托盘上来,眼底狠厉一闪,悄悄地伸出一只脚去。

“啊……呀。”

宫女一个蹑跷,手中的盘子砸向旁边,窦涟漪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菜汤泼了一身。

“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

萧丽云故作好人地当庭训斥起来,那名宫女早已吓得跪在在地,浑身筛糠一样地发着抖。

“要不要紧?

“主子,要紧吗?”

玄寂离与五儿同声发声,后者更是飞奔过来,上下左右前后查看了一遍。

“没事,就是衣服脏了,臣妾去换一下。”还好,她动作不算太慢,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厚,倒是没烫着,只是溅了一身油汤,显得极是狼狈。

玄寂离略放了心,便叮嘱道:“五儿,好生照顾你家主子。”

“哎。”

这一声,是她答yīng

他最干脆的一次。

过了一会,窦涟漪换了一身衣裳复归坐位,一直跟在身后的五儿却不见了,想是觉得不好玩,不知跑哪里野去了,倒也并未在意。

席间热闹继xù

,妃嫔们一一给太后敬酒,轮到萧淑妃时,她执酒起身,口吐祝酒词:“臣妾祝太后孙儿绕膝,尽享天伦。”眼看别人开花结果,她自是不高兴,可为了哄太后高兴,还是违心地说出这番话。

“淑妃的话甚合哀家心意,好,好。”一番话果然喜得太后合不拢嘴。

坐中忽然有人尖叫一声:“淑妃,你肩上那是什么?”

“啊!”话音还未落,一声更尖厉的叫声响了起来,女人一边尖叫,一边又是跳又是蹦,活像一只猴子。

一边的五儿拼命忍着笑。

肩膀上的跳跳虫也受了惊,一下子蹦到了萧丽云的脸上,“啊”地又是一声恐怖的尖叫,“来人,打死它。”

啪地一声,一巴掌扇了过来,纷乱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看着萧丽云脸上的五个爪子印,有的愣了,有的乐了。

“贱婢,你敢打本宫,来人,给本宫打。”

萧丽云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厉声叫嚣。

“不是您叫人打的吗?”五儿两只大眼睛又无辜又无害地看着她,唇儿更是委屈地撅了起来,将手心里的一只死虫子示意给大家看:“奴婢是怕它伤害了淑妃娘娘,早知dào

人家不领情,奴婢便不管了。”

“你分明是故yì

的。”

萧丽云岂肯吃这哑巴亏,双眼冒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太后老祖宗,您可要给奴婢作主呀。”五儿吓得花容失色,咚地跪在地上,双眼蓄满了泪水,却又不滴下来,那小可怜样真是任谁见了都觉得心疼。

孝仁太后的恻隐心立即泛滥成灾:“好啦,她也是一时情急,萧淑你就别跟一个孩子计较了。”

“太后……”

萧丽云呕极了,却也不敢拂逆太后,只得和血往肚子里吞。

五儿的唇角微扬起一丝得yì

,哼,敢动我姐姐试试。

晚宴后,因杜婉莹娇呼软声地嚷身子重,求皇上陪陪她,玄寂离只得为了孩子,放qì

了原本打算陪着窦涟漪的念头。

主仆兼姐妹俩便走着回住处,等周围没人了,窦涟漪别过脸,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那只虫子是你捉来放到淑妃身上的吧?”

嘻嘻。

“谁叫她害主子姐姐的,活该!”五儿满不在乎地笑。

真是个孩子,睚呲必报固然解恨,却不知,多一个敌人便多一份危险。

“我长大了一定不嫁皇帝。”身畔的人忽然又冒出一句,令人又吃了一惊。

窦涟漪半是嘲弄半是羞她地斜了一眼:“才多大点,就想着嫁人啦?真不知dào

你这小脑袋瓜子里装了些什么。”

五儿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取笑,小脸严肃得不像平常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人儿。

“皇上的女人太多了,我要找的那个人,不一定有钱有地位,但一定是他只有我,我只有他。”小小年纪,又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说不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经典的话来,然,这朴素的一句不也正道尽了天下女子的心愿吗?

第129章 往死里整

“窦夫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同样的一句话,月碧落这次问向的是另一方,彰显着皇后的公平与公正。

窦涟漪的脑子急速转动着,怎样回答才能既置身事外,又救下小英子?可是左思右想,压根没有万全之策。

“不干主子的事,是奴才一个人做的,要打要杀,奴才一个人承担。”小英子不笨,知dào

大势已去,唯有认罪,或许不至拖累旁人。

“好你个奴才,我平日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用的,竟做出这等不堪的事情来,枉我白教了你们。”没办法了,窦涟漪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皇后娘娘的仁慈上了,痛心疾首之余,冲着端坐于正位上的人盈盈跪了下去:“娘娘,都是妾身教导无方,才令底下人做出错事,要罚便连妾身一起罚吧。”

“窦夫人,出了这样的事你的确责无旁贷,可人心难测,谁能保证身边人个个清白,你们的意思呢?”月碧落抬起视线扫了一圈,征求大家的意见。

夏若桐一直提心吊胆,这下趁机建言:“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等心悦诚服。”

“臣妾等愿听皇后娘娘示下。”有人带了头,一众人皆跟着附和。

月碧落满yì

地点点头,最后问向安景凉:“皇贵妃,你呢?可有什么想法?”

“皇后一向宽仁,不愿责罚窦夫人,臣妾觉得有道理;只是刁奴委实可恶,断不能轻纵。”眼底杀机一闪而逝,面上,安景凉只是稳稳地说着道理。

一个奴才,还是一个犯了事的奴才,没有人肯为他出头。

“拖出去,梃仗一百板,以敬效尤。”朱唇轻启,皇后下了懿旨。

窦涟漪心头一震,这也太重了,可求情的话冲到唇边,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皇后头一次处理后宫争端,正是立威的时候,自己贸然开口,非但没用,只怕越帮越忙。

“皇后娘娘圣明。”眼看小英子被人拖了下去,她心急如焚,“妾身管教不严,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求娘娘责罚。”

皇后正要张口,被萧淑妃冷笑着抢了先:“你结党营私,教唆手下污蔑他人,简直是罪无可恕!此等心机险恶之人若不严惩,皇后娘娘,安皇贵妃,臣妾怕今日的一念之仁带来后患无穷。”

“就是,臣妾知dào

皇后娘娘和安皇贵妃仁慈,可窦夫人栽赃陷害的行径实在是太恶劣了,若人人效仿,后宫将永无宁日。”杜婉莹岔岔地附和道。

夏若桐当即反问:“窦夫人栽赃陷害可有实证?既无实证,凭什么将罪名强加在她头上,莹嫔口口声声指窦夫人污陷好人,那你仅凭子虚乌有的猜测便妄下结论,又算什么?”

“你……”

月碧落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杜婉莹,令还欲反驳的她住了口,态度鲜明道:“本宫相信窦夫人的为人,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没事的话,跪安吧。”

“谢娘娘维护。”

窦涟漪又意wài

又感动,没想到这个时候,竟是皇后保全了自己,伏地叩了一个响头,便急急地退出坤宁宫。

一出来,见秀珠与素云焦急地候在外面,她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从头上拨下一根金钗递与秀珠:“速去刑房打点,恳求施刑人手下留情。”

随即,转向另一边的素云:“你去太医院找徐太医,叫他备好治伤的药立即来新月阁等着。”

两个丫头领命而去,她独自回到新月阁等消息。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秀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怎么样?”窦涟漪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见她,上前抓着她便问。

秀珠摇摇头,将手中的钗一举,眼圈都红了:“他们不肯收,好像是有人发话了,让往死里打,奴婢起初听见小英子惨叫不止,后来不叫了,也不知dào

是不是死了。”

窦涟漪觉得自己真是天真,安景凉一心置小英子于死地,怎么可能给她救人的机会,“但愿他能挺过去。”

就在主仆两人一边祈祷一边焦心不已时,受完刑的小英子被人抬了回来。

“他是不是死了?”看着小英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秀珠颤声问。

窦涟漪伸出指头探了探鼻息,心下略松:“还活着,素云呢,怎么还不见回来?”人尚有一丝气息,可看这情形,若不施救,随时可能过去。

“奴婢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素云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徐太医呢?”窦涟漪看她身后空无一人,急忙问。

素云看到床上的血人时,惊得“啊”了一声,这才气愤地回答:“安皇贵妃发了话,太医院不准救一名小偷,若是有人不听,便是与她作对;还说了,太医院的药材是拿来医人的,不是来救贼人的,是以,也不得私自动用。”

这不是摆明了让小英子活不成吗?

“主子,要不您去求求皇上?”秀珠提议道。

万万不可,窦涟漪秀眉紧蹙,微微摇摇头:“如今在外人眼里,所有错全在我们一方,若皇上毫无原则地偏袒,天威何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眼看着小英子死?”秀珠急得直跺脚。

“看我,急糊涂了。”素云忽然记起什么地猛拍了一下脑门,自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来,“这是徐太医给的,奴婢瞄了一眼,好像是药方。”

窦涟漪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张药方,密密码码写满了药名还有方法与注意事项,可是太医院抓不出药,空有方子有什么用?

“咦,这反面画的是什么?”秀珠眼尖,失声叫了起来。

她急忙翻个面一看,只见反面画了好多株野草野花,一时猜不透用意:“徐太医搞什么名堂?”

“拿来我瞧瞧。”

门口蓦然传过来一声,三人抬头一看,竟是夏若桐赶来了,窦涟漪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将手中的纸递给她:“你来得正好,快帮忙看看,徐太医这是何意?”

第130章 喜事来了

夏若桐接过去扫了一眼,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亏他想得出来。”接着便解释道:“这些都是治伤的草药,太医院既抓不出来,你们可照着样子自己去找,花园,后山,仔细找应该能找全,便算找不全,有一样算一样,总比眼睁睁着看着人死强一些。”

“秀珠,素云,快。”

窦涟漪一听,连客套话都免了,叫上两名丫头便要出门,脚刚一挪动,被夏若桐给扯住了,没好气了瞥了她一眼:“你就别添乱了,叫人看见岂不笑话,让我的人也一起去,咱们便在这等吧。”

“也好,那你们快去找。”

见她说得有理,何况床上的人也得人照看着,窦涟漪没有坚持,便找了外间当差的一名小太监过来,帮着擦拭小英子身上的伤。

“唔……呜……”

床上人间断地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听在人耳里越怕焦心。

“他怎么不叫了?”

到了后来却半天没有声音,身上的血迹倒是洗干净了,人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越怕像个死人一般,窦涟漪的心提了上来。

夏若桐探手试了一下鼻息,又翻了翻小英子的眼皮,发xiàn

瞳孔已经焕散了:“不好,若再不医治,只怕没救了。”

“这可怎么办好,秀珠,素云,你们倒是快点回来呀。”窦涟漪冲到门口,踮着脚望,哪怕是先回来一个也好呀。

夏若桐从怀中摸出拇指大小的一片来,递与那名小太监:“想办法塞到他的舌根底下。”见窦涟漪回头问询地望着自己,她解释道:“幸亏我来的时候有所准bèi

,这是参片,可以暂时吊住一口气,希望等得及她们回来。”

“幸好有你。”

窦涟漪看她的眼神无比感激外带庆幸。

后来的确是亏了夏若桐,秀珠她们采回来的花花草草五花八门,有治外伤的,有煎来内服的,在她的指导下,很快用在了小英子的身上,至于活不活得过来,便看他的造化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只是头三天最为关键,外治内服一样不能少。”一直到傍晚,夏若桐才离去,临走前特意嘱咐道。

窦涟漪用力点点头,小英子此番算是替自己扛了一回,她一定要救回他。

好在上天还算开眼,三天后,小英子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但内伤太重,即便活过来,人只怕废了。

但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这日,听说小英子可以坐起来了,窦涟漪很是欣慰,便跑过去看望。

“奴才谢主子相救,此恩此德奴才永世不忘。”小英子一见她,便挣扎着欲起身参拜。

被她赶紧示意人扶住了,坐在素云搬来的凳子上,细细看了一下,小英子的神色确有好转,这才彻底放了心,“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通个气,大家一起应对,总比你一个人扛要强些。”

“对不起,是奴才连累了主子,原是想帮您一把,只是人微言轻,反倒给人抓住了把柄。”小英子郝颜道。

窦涟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连累不连累的话以后别说了,大家同坐一条船上,原是该彼此照拂,我今儿个说句话:以后有我一口饭吃,便有你们一口汤喝,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们可愿意与我一起同舟共济?”

“愿意。”

“愿意。”

“愿意。”

三声一齐响了起来。

“好,窦涟漪能有你们在身边,也不枉来宫里一趟了。”她欣慰地点点头。

这时,门外有人请示:“窦夫人,微臣可以进来吗?”

“快请。”

听到徐太医来了,窦涟漪连忙命人相传,随即,徐怀玉在秀珠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微臣见过窦夫人。”

“快别客套了。”窦涟漪摆摆手,她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他请过来的,时间紧迫,便赶紧道:“你且帮他瞧瞧,瞧完了过来回话。”

回到正房,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徐怀玉过来了,向她禀告诊断结果:“回禀窦夫人,伤者外伤基本无碍,只是内伤颇为严重,须得仔细调养,即便调养得当,以后也不能干重体力活了。”

“只要人活过来就是万幸,至于重活之类的不能干便不干罢了。”

窦涟漪忽然觉得胃酸上涌,想要呕,好在被她及时压下去了。

虽是极细微的不适之举,却也没逃过一位医者的眼晴,徐怀玉温声而问:“窦夫人不是说身体不适吗?不妨让微臣看看。”

也对,既是传他来请平安脉的,就算装模作样也得走走过场,窦涟漪便将玉腕伸出,置于请脉用的软枕上,秀珠又在上面盖了丝帕。

“咦?”

手指一搭上脉,徐怀玉不禁“咦”了一声,窦涟漪倒没什么,秀珠紧张兮兮地问:“怎么啦,可是病了?”

“秀珠姑娘别着急,容微臣仔细诊断。”

窦涟漪瞥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侍女,不觉笑道:“看你的样子,我就算没病也要被你这张乌鸦嘴说出病来。”

秀珠吐了吐舌头,不作声了,只是一脸难掩紧张地盯着徐怀玉两根修长的手指。

“应该是了。”

终于,徐怀玉收了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要紧不慢收拾软枕,可把秀珠急坏了:“徐太医,你别卖关子子,主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快说呀!”

“徐太医,不管什么病,你只管说出来便是,我扛得住。”联想到最近身子确实不大舒服,窦涟漪也不禁起了疑,当下鼓励一声。

徐太医这才一拱手:“恭喜窦夫人,您有喜了。”

“啊!”

主仆俩对望一眼,俱是不敢置信。

“看脉相已有一月有余。”徐怀玉进一步补充道。

秀珠这才惊喜出声:“小姐,您真的有喜了,太好了。”

“别摇,别摇,小心一点。”秀珠一时高兴得忘了头,竟是扑上来抱着她又是叫又是摇,吓得她连忙护住小腹。

秀珠被她一提醒,也吓得不轻,赶紧后退几步,竟是碰都不敢碰的样子,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不消一刻,窦涟漪怀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第130章 偷鸡摸狗

窦涟漪惊奇她小小的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心志,许久,方轻声道:“五儿,姐姐教你念书吧。”

“不要。”

没想到五儿张口拒绝了。

“为什么?”窦涟漪略蹙了秀眉,不解地问。

五儿一路蹦蹦跳跳地,一刻也闲不下来:“五儿自在惯了,不喜欢读书,嘻嘻。”

这边脸色一恶,孺子不可教也,刚还夸她有心志,转身便又是个贪玩的小捣乱鬼,算了,随性吧,窦涟漪便不再勉强。

“给俪嫔娘娘请安,俪嫔娘娘怎的不坐轿撵,这样走着回去,岂不累坏了。”

斜刺里忽然走来一个人,胖脸上无时无刻不在笑着,行礼请安,言语间极是殷勤。

“无妨,走着消消食。”她一边继xù

往前,一边随意地应了一句。

身后传来崔运海热络的迎送声:“恭送俪嫔娘娘。”

“色鬼。”

旁边嘀咕一声,她略感惊异地看过去,发xiàn

一向大大咧咧的五儿脸色发紧,极是不舒服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你是说崔公公?”

“不是他还有谁,我刚来没几天,有一次经过枊树林时,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幸亏冬梅姑姑来了。”虽然过去许久,五儿还是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反正宫女们都怕他。”

难不成,自己一开始的方向便错了?

窦涟漪一路沉思着回到霁月馆,叫来小英子,嘱咐他这段时间多盯着点这位总管大太监。

次日,玄寂离下了朝,即往霁月馆而来,老远,便看见前面一个娇小的身影,勾着腰将一只鸡撵得到处乱飞,费了好大劲终于捉住了,摁在地上揪鸡毛,一边揪一边念念有词:“鸡儿鸡儿别怪我,要怪就怪皇上大人,谁让他扔了我的毽子的。”

最后左挑右挑了半天,揪下一撮毛握在手里,可怜的鸡儿这才解脱了。

“站住。”忍了半天,终于在看到她蹦蹦跳跳往前的身影时发作了。

正撒着欢的小脚丫一顿,回头一看是他,脸色不自觉地恶了恶,却在下一秒笑嘻嘻地上前行礼问安:“奴婢见过皇上,还要谢皇上不罚之恩。”昨晚她看到他的脸色难看得很,愣是没有发作,真难为他了。

“哼,打狗看主人,朕是看在你家主子的份上不计较。”她那点小把戏,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换作别家奴才,早就受到惩罚了。

嘻嘻。

她得yì

地晃了晃小脑袋:“奴婢知dào

皇上喜欢主子姐姐,一定不舍得让她难过的。”

恶。

他的脸色一褚,小丫头还真会审时度势,问题是她说得没错,她家主子吃定他了,连带着底下人也得了意。

还有,小丫头嘻嘻一笑的腔调和神态,实在是像极了她家主子,叫他想罚还真下不去手,不过,罚可以免,不能叫她得yì

了去。

“朕刚刚经过膳房附近,看到一群人在找一只鸡,是不是你偷了?”

小丫头蓦地将双手往背后一藏,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奴婢偷一只鸡干什么。”

“是吗,那你手上藏的是什么?”见她着了慌,心中舒坦多了,玄寂离却不想轻易地放过她,不依不饶地继xù

审案。

一双杏仁眼白多黑少,这会受了吓,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更是转得飞快,“没,没藏什么,奴婢要回去了,不然主子姐姐又要着急了,奴婢告退。”说完,返身就跑。

在她一转身的同时,背后的两只手想要调到前面去,说时迟那时快,玄寂离一把抢过一撮鸡毛,举在手里诘问:“这是什么?还说鸡不是你偷的,如今可是证据确凿,不容你抵赖。”

“不抵赖就不抵赖,鸡是奴婢捉来的,只是揪了几根毛而已,皇上您罚便是了。”没想到不丫头倒挺有担当,倒叫他犯了难。

原是见小丫头神气活现的,一点也不敬畏自己,看不过眼了便故yì

吓唬她,真要罚,那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你最喜欢什么?”他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问。

身后传来极是干脆的一声:“奴婢最喜欢上树掏鸟、下河捉鱼、跳毽子丢沙包,还有还有,打架我也喜欢。”

呃,某人的嘴巴不自觉地撇了下去,真是个没家教的野孩子。

“那你最讨厌什么?”他的声音可听不出任何的不屑或是不愉。

这次,五儿几乎是冲口而出:“写字绣花。”

嗯哼,玄寂离的眸光比狐狸还要狡猾,神色那叫一个舒悦至极,小丫头,你就等着领罚吧!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一起出现在霁月馆的院子里时,窦涟漪正坐在廊沿下看书,抬眸一看,不禁打趣道。

“你还笑得出来,问问你的人都干了些什么。”玄寂离故yì

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轩紧的眉头令人一看便是出了大事。

再看一向飞扬嚣张的五儿蔫头搭脑地跟在后面,窦涟漪赶紧起身,一脸紧张地迭声:“怎么了这是?五儿,你又闯祸了?”

“她偷了膳房的鸡。”玄寂离想笑,拼命忍住了,一本正经兼正义凛然。

好好的偷人家鸡做什么,若是嘴馋了,说一声,多少鸡都可以炖了来,管她吃个够,是以窦涟漪不大相信。

“我没有。”果然,五儿大声否认。

她连忙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柔声询问道:“五儿,到底怎么回事,告sù

姐姐,姐姐给你作主。”

“我,我……”到底是偷着将人家的鸡给抱走了,还揪了一撮毛,五儿也搞不清楚这算不算偷。

窦涟漪一看,几乎可以认定她必定是偷了,否则依小丫头的烈性,早就一跳三尺高了,当下脸一沉:“虽然一只鸡不算什么,可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姐姐这回可不能帮你,去,给皇上认错,若是皇上要罚,姐姐……姐姐也没法帮你。”她咬咬牙,将她交给了他。

“皇上,奴婢错了。”五儿咬了咬唇,终于小声地认了错。

看到她吃瘪的样子,玄寂离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忽然发觉有个妹妹逗弄着高兴一下,还是不错的,面上却是严肃依旧:“如此,你也甘愿受罚噢!”

“是,奴婢随便皇上处置,如果眨下眼睛就不是人。”小胸脯一挺,好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气魄。

小小年纪倒有些担当,不愧是窦涟漪看重的人,玄寂离暗赞了一声,唇启,罚旨下:“五儿小小年纪便学着偷鸡摸狗,实在是不容姑息,罚抄女训……就一百遍吧。”

“什么?”

五儿跳了起来,被窦涟漪给按住了,“臣妾替她谢皇上轻罚。”若真惹怒了他,拖出去挨板子可就惨了。

“你呢,难不成心中不服?”

偏生他不依不饶,非逼着小丫头亲口谢恩。

被窦涟漪又是拉,又是眼神示意,五儿不情不愿地福了一福:“谢皇上。”心中却哼了一声:还就一百遍,好像轻罚了她似的,哼!

“好啦,姐姐等会便去写出来,你再照着抄,先下去吧。”眼见事情解决了,窦涟漪将她支走,这才笑着拖了他的手往屋子里走,摸到一把毛乎乎的东西,吓得手一缩:“什么呀。”

玄寂离将手中的一撮鸡毛举给她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头将鸡按在地上摘了这些。”

“噢,原来是这样啊,皇上你也是……”小题大做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五儿是得有个人管教一下,“五儿这孩子机灵,就是冥顽不灵,有个人管教一下也好。”

玄寂离瞥了她一眼:“我看你啊,还真当起姐姐来了,可惜你父母没给个生个妹妹出来,不然会被你宠坏了。”

窦涟漪掩饰地笑了笑,自己还真有个妹妹,只是她枉为姐姐一场,从没照顾过妹妹一丝一毫,还将她的心上人给害死了,如今妹妹也身死未知。

五儿的出现,正好让她对亲身妹妹的思念与歉疚得到了释fàng



“皇上,不如你亲自写了女训,让五儿照着学吧。”

唇边漾开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玄寂离欣然应允了,“好啊,她不是见不得朕吗,朕让她天天对着朕的字,烦死她。”

自这日起,五儿天天被圈在屋子里写字,她从小家里穷,又是女孩子,从没念过书,窦涟漪少不得从怎么拿笔开始,捉着手从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教起。

五儿哪是坐得住的孩子,没过一会,便抓耳挠腮,屁股底下像安了一个陀螺似的不停地动来动去,每次她不想写的时候,窦涟漪便吓唬道:“皇上来了,若是见你又贪玩,小心拿鞭子抽你。”

这一招倒是挺管用,五儿虽然不懂规矩,不过皇上要人死,人不得不死的道理还是知dào

的,是以对这位皇上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正是午后,冬日的阳光淡淡地照进书房,窦涟漪坐在阔深的太师椅里看着书,余光看见书桌前的女孩悄悄地搁下笔,看了她一眼,扶着桌子角站了起来,高抬脚,轻轻往前一步。

“嗯……哼……”孺子不可教也,她暗自摇摇头,清了一下喉咙。

第131章 破案

那只高抬的脚倏地缩了回来,人迅速坐回椅子里,手同时抓过笔,不想急切之下拿倒了,弄了一手的墨汁,在那呕得龇牙咧嘴。

窦涟漪弯了弯唇,也不理会她,继xù

看自己的书。

“主子。”

直到小英子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唤了一声。

“有消息了?”

她搁下书,隐隐有些期待,小英子这一向都在留意崔运海的动静,却一直没什么发xiàn



“是,主子。”小英子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五儿,不知dào

要不要当着她的面说。

五儿不过是故作正经地坐在那,心思早飞了,见状,忙巴不得地提出:“主子姐姐谈事,我不方便听,出去了啊?”一边问一边试着起身,见窦涟漪未置可否,心下一喜,蹦跳着跑了出去。

“奴才前日听见一名老宫女骂手底下,说再犯事便送你进小黑屋,奴才上前询问,老宫女吱唔着说是惩罚不听话的宫女的场所,至于在哪里她也不知dào

,所以奴才这两天便四处转悠。”

窦涟漪神情一振:“找到了?”

小英子点点头,接着回禀。

“就在您之前去过的那片小树林,隐藏在一堆废木材后有一个小屋子,奴才进去看过了,里面各种刑具,还有许多被撕碎的宫女衣衫。”

好一个崔运海,只私设刑堂这条罪便够他喝一壶的,只是他的罪过远不止这些,窦涟漪略一思忖,微启朱唇道:“去把五儿叫进来。”

小英子不明就里,但无条件遵从地去找来五儿。

“姐姐这么快便谈完了事。”不一会儿,五儿一脸失望地进来了。

窦涟漪便向她招招手:“姐姐有件事想让你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只要不是写字,上刀山下火海五儿都愿意。”五儿极是干脆地回答着,蹦跳到她的身边。

她示意五儿蹲下来,附耳悄语,五儿的大眼睛忽闪出兴奋的光芒,不住地点头。

冬日的太阳收得早,晚膳的时候天便将黑未黑了,有的宫里都亮起了灯,五儿蹦蹦跳跳地来到膳房。

“哟,这不是四儿姑娘吗。”大门口,正在膳房监督一众宫女太监的总管大太监看到她,胖脸上的肉一闪。

五儿本能地反感他,便瞪了他一眼:“我早就不叫四儿了,对了,我家主子姐姐突然想喝薏米粥,可有现成的?”

“唉呀,怎的不早说,恐怕只能现做了。”眯眯眼一笑,越怕成了一条缝,明明是慈眉善目的表情,却令五儿浑身发紧。

她跳过门槛径直往里:“那我煮好了端过去。”

等粥熬好了,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天际挂了一弯疏月,月光极是惨淡地照着大地,不至伸手不见五指,但也仅够看得见数步之远的路。

五儿提着小提篮边走边玩,一会儿折根树枝,一会儿狠狠一跺脚,吓得树上的鸦雀扑楞楞乱飞,她则拍着手大笑。

蓦然,一只小白兔从草丛里撺了出来,“嘿,小兔子。”五儿一见,兴奋得大叫一声,提脚便追了上去。

小兔子跑得多快啊,追过一道弯,身子倏地一纵不见了。

“快出来,我知dào

你躲在哪,小兔子?”她放下手中的小提篮,猫腰前行,一边找一边自说自话,一路找到了小树林,竟是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蓦然,一道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四儿,你在找什么?”

“谁?”她吓得一激灵,站直了一看,枊眉儿一竖:“崔总管,人都被您老人家给吓死了。”

嘿嘿,崔运海皮笑肉不笑,一口白牙齿在月光下像一排森森的利刀,“别怕,有我在……呢。”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发出来,人已经扑了上来。

“你干嘛。”五儿灵巧地一闪,躲过了这一扑。

崔运海忽然换了一副嘴脸,双眼放射出贪婪与邪恶交织的目光,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小东西,看你往哪跑。”

“噢,我知dào

了,之前那么多宫女姐姐不见了,就是被你给抓去了。”五儿恍然大悟一般,失声惊呼。

对方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像夜枭发出的哭声,声音尖厉得如同铁片刮过铁锅时一般刺耳:“哼哼,你想不想跟她们作伴,别急,慢慢来。”

“啊,主子姐姐救命。”

崔运海扑上来双手卡住她的脖子:“小蹄子,叫你荡,你叫呀,你越是叫得大声,崔爷爷越兴奋。”

“住手。”一声大喝声中,从树丛里撺出几个人来,围上来将惊愕中的崔运海给抓住了。

很快,崔运海从最初的惊愕中醒转,“你们吃了豹子胆,太后的亲戚也敢动。”

“太后可没你这样下作的亲戚,有什么话,皇上跟前说去。”茂密的树丛中,又走出一个人来,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令月色也失去了芳华。

五儿扑到她怀里,哽咽出声:“姐姐。”

“好啦,委屈你了。”窦涟漪抚着她的脸颊,疼惜不已,若不是情非得已,实在不愿意小小年纪的她,经lì

这丑陋的一幕。

皇上听完禀报,极为震怒,让人连夜突审,还没怎么用刑,崔运海便全招了,这些年,他自恃太后亲戚,又在行宫别院一人独大,侵吞公款损公肥私也就罢了,更令人愤慨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竟然残害宫女,不知多少花季女孩的命断送在他的手上。

行宫别院虽非皇宫,但到底是天子的另一个家,玄寂离没想到自己的家里出了这么丑恶不堪的事,听完审讯报gào

,当即赐凌迟处决,叫他受尽痛苦而死,否则,那些宫女的冤气如何能消散。

太后又气又怒又呕,竟是病了。

窦涟漪听到消息,便赶往太后的甘露殿,说明了来意,小太监请她等着,自己则进去通报,稍倾,出来回禀说太后身子不适,谁都不见。

“也罢,你们好生侍候着,我过两日再来请安。”她并未深想,叮嘱两句便转身离开。

却不知,太后压根不想见她,虽说崔运死有余辜,但毕竟是太后的人,如此一闹,弄得太后颜面尽失不说,本来对外戚当道十分不满的皇上,还籍由此事大肆整肃朝纲,处置了好多月姓臣子,其中还涉及皇后的父亲,户部尚书月淮山。

方才她在外面求见的时候,太后其实正与皇后在甘露殿的偏殿里谈论此事。

“母后,您说皇上会不会动臣妾的父亲?”上次江西突发地震,朝庭需yào

大量的银子赈灾,却发xiàn

国库亏空,经查,户部尚书月淮山侵吞了不少。

孝仁太后头痛得更厉害了,“二哥也是老糊涂了,真不知dào

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月家世代蒙受皇恩,也必将延续下去,何愁子孙没有银子花。”

“是,太后教xùn

得是,可事已至此,先要保住父亲不被皇上处置才是。”一来父女情深,二来前朝后宫一脉相承,所以不止要保命,还要保住官位。

虽恼家人不争气,但真若有事,孝仁太后决不会坐视不管,“你放心,皇帝处置了底下那几个,却一直没动哥哥,便有放他一码的意思。”

“如此太好了,臣妾总算放了心。”月碧落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且说窦涟漪一路走着,天空忽然飘起了雪,渐渐地,纷纷扬扬地越下越大,如絮,如棉,惊喜交加伸出手去,雪花落掌即化。

再抬眸一看,一座飞檐翘角、红墙绿瓦的宫殿赫然进入视线,漫天飞雪落下,却蒸腾起无边的雾汽,仿佛人间仙境。

早就听说这里冬季经常漫天飞雪,但由于有地下温泉,使地表温度较高,热气上升,化雪为霜,故称“飞霜殿”,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

她抬腿飞奔,穿过如梦似幻的霜雾,进入大殿外间,李莲成赶上来打了一个千儿:“俪嫔娘娘来了。”

“皇上在吗?”她只是放慢了脚步,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一问。

李莲成自是知dào

她有不宣而入特权的,当即笑着回道:“皇上在里面批折子呢,不过心情似乎不大好,娘娘来得正好。”

噢,又为什么不高兴了,她嘀咕着走了进去,果见书案后,他皱着眉头看着一道折子,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抬手于眉毛上一抹,他惊抬眸,极浅的笑意浮现于眼底深处。

“咦,手怎么湿湿的?”玄寂离抓起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大掌中,讶然一声。

窦涟漪浅笑嫣然:“外面下雪了,皇上的飞霜殿雾汽迷蒙,宛如仙境,不想去看看吗?”

“真的吗?”眉目略含惊喜,随即沉郁下去:“朕哪有心思看风景。”

“到底什么事?”她看着他又蹙到一处的眉头,不禁又好奇又不免担心,毕竟,能令他如此伤神的决非小事。

玄寂离用下巴点了点,正是方才令他直皱眉头的那道奏折:“你自己看看。”

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手,拿起奏折打开来看了一遍,怪道连他也为难,原来是弹劾皇后的父亲、户部尚书月淮山的,指他贪污公款、中饱私囊,以至国库空虚。

第131章 中宫不孕

“到底是她先怀上了。”

听此消息,皇后月碧落坐在中宫暖榻上,抚着皇后服独有的繁复花纹,喃喃自语一声。

“就算她先怀上了,娘娘也不用担心,只有娘娘将来所生才算嫡子。”自娘家带来的陪嫁宫女绿笛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入宫也有些时日了,老是没有动静,也让人着急啊!略一沉吟,终于下了决心:“绿笛,你去太医院悄悄地请了李墨太医来,让他替本宫瞧瞧。”

“是,”

绿笛答yīng

着去了,过了一会,带了李太医进来。

“不必拘礼了,你好好替本宫诊下脉,至今未孕的原因到底在哪里?”月碧落已将手腕伸了出来。

李墨哪敢逾越规矩,恭敬地行了礼,又拿出请诊用的小软枕交给绿笛,给主子垫在腕下,盖了一层丝帕,这才搭指诊脉。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李太医终于收了指,沉吟不语。

“可是情况不好?”月碧落颤声问。

李太医一拱手,答非所问:“微臣才疏学浅,或许请别的太医再诊诊看?”

“你只管将你诊断的结果说出来。”情况绝对不妙,月碧落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存着一线希望。

李太医只得照实禀报:“娘娘凤体康健,唯宫体阴寒,恐怕……”

“恐怕怎样?”

李太医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一般道出:“恐怕很难受孕。”话音一落,看见皇后的身子明显一震,他急忙安慰:“微臣的诊断不过是一家之言,娘娘不必太难过。”

可他是李墨,号称“千金圣手”,他的诊断十有八.九是准的,月碧落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心中那叫一个怨啊,为什么上苍要这么对自己?

“娘娘,李太医也说了,他的诊断未必准的。”绿笛送走太医,回头见主子呆呆地坐在那一动不动,不禁安慰道。

月碧落摇摇头:“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娘娘。”

门口的小宫女有事禀报,绿笛看了主子一眼,便代为问道:“什么事?”

“内务府那边差人来了,说窦夫人怀有龙裔,各宫都在送礼,内务府刘公公拟了一个礼单,只等娘娘过目后好送过去。”

月碧落不听还好,听见这番话,又见小宫女手中捧着大红礼单,气得随手抓起红木小几上的一只银钗子掷了过去。

“娘娘息怒。”

小宫女也不敢让,脸上硬生生地挨了一下,钗尖划破肌肤,渗出一滴血来,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出去。”

月碧落指着门厉喝一声。

小宫女如蒙大赦,爬起来便往外跑,不想撞在一个人身上,这一看,不禁魂飞魄散,“太,太后饶命。”

“怎么回事,闹得鸡飞狗跳的。”孝仁太后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月碧落飞快地拭了拭眼角,赶紧迎了上去:“母后怎的突然来了,臣妾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将孝仁太后请到榻上坐了,又吩咐一声上茶,自己则立在一边侍候着。

“皇后也坐吧。”

孝仁太后指了指对面。

“是。”月碧落便隔着一张红木茶几坐下了,强打精神笑着:“母后有什么吩咐,差人来传一声便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孝仁太后从绿笛手里接过茶,抿了一口,搁在茶几上:“你先下去,哀家跟你主子有些话要讲。”绿笛知趣地退了下去。

“母后,臣妾方才失态了。”

月碧落猜到了几分,便按下心中的苦闷,主动认了声错。

“孩子,哀家知dào

你心里苦。”孝仁太后抓起她的一只手,一边抚摸一边劝慰,“哪个女人碰到这种事,也冷静不了。”

“母后,为什么上天不肯厚待臣妾?”终于,月碧落经受不住这沉重的一击,伏在茶几上抽泣,柔弱的双肩剧烈地抖动着,仍是不敢放任地哭一场。

孝仁太后拍打着她的后背,“想哭便哭出来吧,只此一次,以后还得继xù

当好你的皇后,记住你身上的责任。”

良久,月碧落止住了抽泣,从茶几上起来时已擦干了眼泪,冲着对面的老人郝颜一笑:“让母后见笑了,臣妾以后不敢了。”

“想通了便好。”孝仁太后欣慰地点点头,“你是皇后,后宫不论谁诞下了皇子,也得尊称你一声嫡母后,你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这不一样,哪个女人不想十月怀胎,生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

月碧落恳求道:“母后,臣妾想让母家在宫外请个大夫来瞧瞧,李墨太医也说了,这只是他一家之言,误诊也是有可能的。”

一丝痛惜自眼底泛起,默然一会,孝仁太后终于叹了一口气:“也罢,不如此,你也未必肯接受这个现实,依了你便是。”

“谢太后成全。”

女人喉头哽咽着,情绪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孝仁太后起了身,想要叮嘱两句,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世间的事总是这样,没有个十全十美的时候,不是不遗憾,只是即便贵为太后,也有许多事勉强不来。

月碧落送走太后,立即着人送信给父亲,让母家在外面请了一位杏林名医进宫,看过之后,得出的结论与李墨太医一致。

至于皇后听到这一宣判是何表现,外面的人不得而知,有的说中宫主人当时便晕了过去,有的说她嚎啕大哭,有的说她大发脾气,不一而足。

正应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话,这边,窦涟漪却是喜事连连,一听说她怀了孕,皇上立即升了嫔位,还专门令内务府拟出几个封号来,挑选来挑选去,玄寂离都不满yì

,最后亲自拟了一个“俪”字,封为“俪嫔”。

不仅如此,皇帝又以有孕之身不宜吵闹为由,令她即日起迁居关睢宫,好生将养,为皇室绵延子嗣。

消息传开,后宫一片哗然。

封号“俪”字极容易让人联想到“伉俪情深”四个字来,而伉俪可是夫妻的意思;

至于关睢宫,宫中的老人都知dào

从前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即便新来的嫔妾不清楚,可从“关睢”二字也可联想出许多的含义。

“皇上也太偏心了,皇子还没出世呢,就这么宠着,若是生下来,还有姐妹们的地位吗?”一早,嫔妃们齐聚坤宁宫正殿,按规矩给皇后请安,听说皇帝与皇后正在为窦涟漪行册封礼,淑妃萧丽云率先发难。

坐在下首的杜婉莹接口道:“就是,原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获封夫人已是抬举她了,哼!”一想到从前的贱婢要与自己平起平坐,她就满肚子生气。

“毕竟怀了龙裔,皇上高兴了,赏赐丰厚一点原是应该的。”杨凝芷好脾气地劝慰道。

杜婉莹狠狠地刮了杨凝芷一眼,极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谁不会怀?若不是皇上不留,我只怕早怀上了,能有她什么事。”

夏若桐斜了她一眼,:“所以说,你得有本事让皇上留呀,再说了,即便皇上肯留,有人就那么自信一定能怀上?”

“你……”杜婉莹气得嘴唇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啦,都给本宫少说两句,大早上的,都吃了呛药了?居然跑到中宫来吵个不停,成何体统。”皇后不在,这中间数安景凉位份最高,是以一发话,底下一众都住了口。

一想到此刻,窦涟漪正在偏殿接受册封,安景凉的恨意比谁都来得多,但她不想流露分毫,恨,有时是无能的表现。

何况,最不舒服的该是皇后才对,“俪”也好,“关睢”也罢,都是夫妻与爱人的意思,这些原本是皇后才能拥有的,不是吗?

皇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安景凉极其恶意地揣测着的时候,月碧落自梅花屏风后绕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赫然是窦涟漪。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妃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齐齐叩拜。

月碧落在上首正中的主位上坐了,虚抬了手:“都平身吧。”又吩咐道:“来人,给俪嫔赐坐,俪嫔,你也去见见各位姐妹。”

“谢皇后娘娘。”

窦涟漪刚一屈膝,便被月碧落命人扶起,“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凡事小心些,那些个虚礼能免便免了。”

她十二分感激地谢过了,便转过身来,第一次以嫔位依次与众妃嫔见面。

首先见过安景凉,也是第一时间扶起她:“皇后心疼怕你累着,难道本宫就不是,妹妹快别这么见外了。”

“谢皇贵妃体恤。”

两个人面上都带着笑,然,抓在胳膊上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猛以至关节泛了白,窦涟漪忍着痛,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

与安景凉之间,终归是撕破脸皮了,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走至下一位跟前,她屈膝下去:“臣妾见过萧淑妃。”

“莹嫔,你身上戴的项链真好kàn

,叫什么来着。”萧丽云似乎并未听见,好巧不巧地偏头与旁边的杜婉莹闲话去了。

第132章 再许特权

杜婉莹双眸顿然一亮,唇边露出自得的笑意:“这是皇上送与臣妾的,叫圣尊蓝玉夜明珠,白天倒不觉着什么,若是到了晚上,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可好kàn

呢。”

“听说这串夜明珠链合宫只此一串,皇上赏了妹妹,可见皇上是有多宠着你。”当初赏下来的时候,萧淑妃很是不高兴了几天,这会子倒是毫无芥蒂,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她们俩人聊得欢,可苦了窦涟漪,膝盖一直弯着,时间长了,好人也觉得受不了,何况她已有了身孕。

“淑妃,俪嫔还等着见礼呢。”到底还是皇后看不下去了,提醒一句。

萧淑妃这才将脸正过来,懒懒地起身:“回皇后娘娘,臣妾昨晚不小心落了枕,颈子这会子还觉得着不爽,可否先行告辞。”

“既是身子不适,本宫便不留了。”月碧落待人一向宽仁,自然是恩准了。

窦涟漪微转身子,恭送萧淑妃离开,这才直起身子,先走至对面与媚嫔平礼相见,“姐姐好本事,妹妹自愧不如。”媚嫔如今不得宠,宜发神神叨叨的,不受人待见。

她笑了笑,这才折回来,又冲着杜婉莹行了平礼,后者不情不愿地回了一礼,窦涟漪也不以为意,转至夏若桐时,两人亲热地握手行礼。

“恭喜姐姐。”夏若桐的这一声,恐怕是今天收到的最真挚的道贺了。

“谢谢。”

她诚心谢过,接下来又与杨凝芷等几位下位一一见过,这才落座,自此,后宫之中,又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皇室后继无人已成为太后的一块心病,如今好了,俪嫔终于有了身孕,此乃天佑我朝。”月碧落扫向众嫔妃的眼神欣慰至极,及至视线落在窦涟漪身上,目光柔和而亲切:“俪嫔,你往后不必天天跑来请安,好好养胎,只管替皇室开枝散叶便是。”

窦涟漪欠身作答:“谢皇后娘娘关心,不过臣妾现在身子不重,岂敢坏了规矩。”

“嗯,既如此,你自己看着办,大家若没什么事,本宫便不耽搁你们,都散了吧。”

跪安令一下,众嫔妃纷纷起身,行完礼告辞而去,独安景凉没有动,最后,正殿中只剩她与皇后两个人。

“安皇贵妃想是有话要说?”月碧落看向她的眼神比方才看向窦涟漪时凌厉多了。

安景凉隐隐直觉,皇后才是后宫最有手腕,也是最危险的人物,可是她对窦涟漪的态度又令人费解,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皇后娘娘胸襟真令人佩服。”她意有所指地笑道。

月碧落端坐在皇后宝座上,抚着袖口繁复的牡丹花纹,淡然一笑:“安皇贵妃指的是俪嫔怀了龙裔一事吧?太后有句话说得很对,这后宫谁生了孩子将来都得尊本宫为嫡母后,本宫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可不是呢,看来是臣妾多虑了,臣妾不打扰了。”安景凉站了起来,福身告退,迈步前漫不经心丢下一句:“只是,窦涟漪从前的身份,加上皇上对她的情意,若是再诞下龙种,您的中宫之位保不保得住很难说呢。”

目送安景凉的娉婷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月碧落的手蓦然一紧,良久,五根指头才一一松开。

冷清许久的关睢宫又热闹起来了。

不说太后、皇后见天地派人送东送西,只说皇上一天数趟的探视,便羡煞无数旁人。

“皇上,臣妾身子一天天重了,也不能侍寝,不如……”红烛摇曳,红帐中,女人枕在男人臂中,欲言又止。

自她颈下穿过的一条手臂,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玩着一缕乌丝,闻言,动作一顿,他睨了她一眼,唇微勾出泄气:“这是撵朕的意思?”

“不是。”

情知他又多心了,她急忙欠起身子,用手蒙住他的唇,不许他再说这样的话。

“好了,有身孕的人,性子还这样急,朕跟你开玩笑的。”玄寂离将她重新收进臂中,半是批评半是安抚道。

可是她的心不踏实,这个孩子能否平安落地,心中真的没有把握。

他是皇帝,从来不属于某一个人,窦涟漪极清楚,他对她的爱越多,她和腹中的孩子越会成为众矢之的,自己倒是不惧,但她决不能令孩子有事,是以,在爱人与孩子之间,她不得不优先选择后者。

“皇上,臣妾是怕自己福薄,当不起这样多的眷顾,只希望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她尽量委婉了口气,希望不要伤到他才好。

玄寂离心细如发,如何听不出她心中的担忧,抬指亲昵地捏了捏她精致的下巴,“你放心,没人敢伤害我们的孩子,太后这次也高兴得紧,赏了你那么多好玩意,你还担心什么。”

“是呢,臣妾也没想到太后会转变心意,别的倒没什么,这只玉麒麟可是太后亲自去保华殿开过光的。”窦涟漪摸着胸口温软精美的饰物,开心地嚷了起来,整张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他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宠溺不经却又霸气无比地:“所以,四儿不许胡思乱想了,更不许撵我走。”

他喊她什么,四儿?

许久不闻,她都有些耳生了,眸底蓦然浮上一层雾气,又凝聚成泪,怕他发觉了,赶紧将脸埋入他的胸膛。

“怎么啦?”她的脸在自己的胸口蹭来蹭去,痒不经心地,一股渴望在身体深处升腾而起,他的声音不自禁地低了下去。

偏她一边蹭,一边使劲地往怀中拱,“没有,就是蹭蹭。”声音自他的胸口传出来,嗡嗡的不大真切。

“别。”

残存的理智令他强压住体内的一团渴望,轻轻地却是强行将她作“恶”的头扳了起来,蓦然发xiàn

她的脸上挂了两行泪珠,心不禁一疼:“怎么哭了?谁惹着你了。”

“没有。”她赶紧一笑,又哭又笑的样子着实楚楚可怜。

玄寂离轻轻地捧起她的脸,眉头不由地蹙了几分,声音却是柔得不能再柔:“既没有,那为什么哭,嗯?”

“皇上又肯叫四儿了,四儿开心得哭了。”

她扭捏着终是说了出来,到底觉得难为情,还没说完便又埋入他的怀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蹭在了他的衫子上。

“傻瓜。”男人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的背爱怜一声。

温情弥漫了一室,许久,窦涟漪自他的怀中微微仰起脸,好半天,终于试探着唤了一声:“寂离!”

“嗯。”

男人浅应了一声。

犹是不确定,她大着胆子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将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寂离?”

“嗯?”

他不仅应了,还低下头探询地望着她。

窦涟漪张大一双妙目,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他:“寂离,四儿又可以这样叫你了吗?”

那般紧张与小心,令他的心蓦然一疼,而女人的眼角尚挂着的一颗泪珠,犹如梨花带雨,双唇缓缓凑上去,温柔地吮吸掉一滴晶莹,“四儿,真的喜欢唤我的名字吗?”

“真的。”她用力点头,唯恐他不许,娇唇浅浅地嘟起:“四儿只要这么一个特权,寂离若是不肯的话,未免太小气了。”

一想起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将这一特权收回了,她的心便闷闷的不痛快。

“越发大胆了,竟敢说朕小气。”菀尔间,他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佯装生气道。

见他不肯答yīng

,窦涟漪急了,自男人怀中倏地坐了起来:“皇上就是小气,方才还说没人敢伤害我们的孩子,这么快便不作数了。”

“又跟孩子有什么关系?”玄寂离不觉好奇。

两只乌黑的眼珠转了两转,女人的唇颇有些神气活现地挑起:“自然有关了,皇上若是不答yīng

四儿的请求,四儿不敢说什么,可心中必定是不开心的,四儿不开心了,腹中的孩子焉能开心?”

“啊,那照这么看来,即便是为了朕的皇子,朕也得依了你?”明知dào

她在胡搅蛮缠,他却欢喜极了,心中早就应允了,只是故yì

地逗着她。

窦涟漪见他松了口,得yì

地抿了嘴偷笑:“可不是得依了四儿。”

“那就依了,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皇子噢。”他哪还能不依,只是嘴巴上犹自强硬着。

她才不管为了什么,这边一松口,她那边便欢叫起来:“寂离,寂离,寂离……”

“就你胆子大,竟然将皇上的名讳当歌唱。”见她一高兴,手舞足蹈的,他赶紧将她捉入怀中,“小心点,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窦涟漪窝在他的心口,吐了吐舌头,然后抚着肚子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听见没,你父皇只紧张你,压根不是紧张你的娘亲。”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他气恼地睥睨着她,如果他哪一天死了,肯定是被她冤枉死的。

偏她,捂着嘴巴偷笑不止,那样娇憨的模样宜发地勾人,他好想将她抱紧,狠狠地“疼爱”一番,偏是不敢造次,只得恨恨地躺下,顺势将她收入臂中。

“不早了,歇息。”

第132章 皇帝姐夫

“太过分了,身为皇亲国戚,更应克已奉公、勤勉为政才是,怎可侵吞国家财产。”虽感念皇后一向待自己不薄,但刚直不阿的个性,令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玄寂离眉目一挑,兴味地看向她,问:“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

男人一直盯着她,半天沉吟不语,她突然省悟,“皇上,臣妾一时情急,竟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古训,实在是罪过。”

“无妨,是朕让你说的,何罪之有。”玄寂离将她拉到腿上坐好,点着她的鼻头笑道:“你呀,听说过治国如烹小鲜的道理没有?”

她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说治国如同做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

“正是,有时候须缓缓而治,否则欲速则不达。”他点点头,月淮山为人是贪,可也是筹钱的一把好手,这次地震期间,短短一个月便筹集了数百万银子,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窦涟漪似懂非懂,索性不想了,站起身来,拖着他的手半求半威逼:“臣妾一介女流,不想管这些,皇上陪臣妾看风景去。”

“好,朕陪你去。”被她缠得没法,他也正想换换脑筋,欣然起身,牵着她往外走。

飞霜殿外,雪扬扬洒洒地落下来,落地即化,升腾起大片雾汽,遮掩了天与地,一对人儿相偎相依,眼中唯剩下彼此朦胧的身影,以及真挚的深情。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因为地表温度高的缘故,人们早上出门的时候,路上除了略有些湿滑,竟是不见一丝积雪,唯有树梢上一团一团的白,提醒着它确实来过了。

月碧落今儿个也来了兴致,派了人一一通知大家不必请安,自己则带了贴身宫人出来走走,披了绛色团凤大氅,领口一圈上好的白色水獭毛围领,双手拢在风毛中,一派端庄淑容,尽显尊贵与不凡。

不想迎面也走来一位宫装女子,一袭玫红色的披风遮掩了略显发身的体态,狐狸毛立领,双手同样拢在毛色盈亮的风毛里,气派丝毫不亚于皇后,赫然是皇贵妃安景凉。

“姐姐这是要去哪?”到了跟前,安景凉福了一福,笑着问。

“本宫出来透透气。”月碧落唇边浮出温婉不失皇后尊仪的笑意,随后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倒是贵妃,身子已有三个月了吧,地上湿滑着呢,可得当心,本宫可听说这个时候最是容易滑胎。”

安景凉唇边的笑意扩大,无比真挚地致谢:“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千盼万盼得来的皇子,自会备加小心。”

“那是最好,皇室后继无人始终是本后的一块心病,幸好婉妃与贵妃先后怀得龙裔,不然,本宫寝食难安哪。”拳拳为国之心,溢于言辞,令闻者动容。

安景凉自心里冷笑一声,皇后,你装得这么像,怎么不去当戏子?面上却感慨万千道:“玄月有您这样一位贤良淑德又大仁大量的皇后,可真是国之福,后宫姐妹之幸。”

彼此,彼此,你安皇贵妃也好不到哪里去,月碧落心底腹诽着,端秀的脸庞在朝阳下神圣而光明:“本宫忝居后位,自当为君分忧,做合宫之表率。”

嗤,安景凉差点失声笑出来,若人人效仿皇后,这后宫只怕暗无天日,到底将笑意给忍住了,一脸认真地点头:“正是如此,臣妾一直以皇后作榜样,就怕学不好,学不会呢。”

“快别这么说,安皇贵妃的贤德也值得本宫好好学习。”一阵风儿吹过,额间的凤点头口中衔着的一串垂珠轻轻地荡来荡去,令她眉目间的神色忽明忽暗。

安景凉便福了福,“臣妾不耽搁娘娘透气了,先行告退。”

在虚抬了手,以示退下后,月碧落继xù

被中断的散步,及至那道玫红身影走出了视线,身后亦步亦趋的高成觉得有必要提醒主子。

“娘娘,安皇贵妃应该知dào

了被假孕一事,因何一点也不着慌,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前面那道高贵的背影顿了顿,随之继xù

缓缓而行:“除非你做得不干净,林太医还活在世上。”

“不可能,奴才亲眼见到他死了。”浑身的汗一炸,高成很后悔引火烧身。

月碧落哼了一声:“那你还担心什么?听说婉妃的胎象平稳了,是怎么一回事?”

“正要回主子呢,安皇贵妃已经察觉有人将婉妃的药材改了剂量,暗中派人悄悄了改了回去,这药用对了,婉妃的胎象自然平稳了,好像福贵人尚不知情,要不要去提醒一下?”

高成说一句便察看一下主子的脸色,生怕一不小心又祸水自引。

“不用了,让婉妃尤其是皇贵妃的胎儿再大一点,到时引爆这惊天秘密,戏会更好kàn

。”眼底终于露出毒辣的光芒,月碧落难得地现出一丝欣赏的神色:“福贵人倒是没叫本宫失望,玲珑,等会挑些首饰给她送去,一来她自己用,二来收买帮手也得使银子不是。”

玲珑恭应一声:“是,娘娘。”

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五儿终于完成了抄写女训一百遍的任务,当最后一个字落笔时,她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将笔甩了出去:“呜啦,终于可以玩了。”

“别高兴得太早,皇上可是说了,若是挑出一个错字,便得重写十遍,二个错字二十遍,以此类推。”窦涟漪存心想让她多学点文化,便故yì

吓唬道。

那条刚刚迈出去的腿一下子缩了回来,五儿万分不甘却又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乌黑灵活的眼珠儿一转,“主子姐姐,姐姐两个字怎么写?”

“怎么想起问这个。”主动问一个字怎么写,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窦涟漪不觉奇道。

五儿拉着她央求:“您就教我写嘛。”

见她想学,窦涟漪哪有不依的道理,便手把手地教她,五儿其实很聪明,只要她专心想学的字,一会儿便学会了。

“那,姐姐的夫君是不是叫姐夫?”

窦涟漪噗哧一声笑了,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小脑袋成天都在想什么哟。”

“您就说是不是吧?”五儿满不在乎地一扬唇。

她便坐回旁边,“当然是了。”

“姐妹俩说什么,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朕的坏话?”随着一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屋子里顿然明媚了几分。

窦涟漪笑着起身,正要迎上去,书案后嗖地冲出去一个人影,下一秒,便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姐夫来了,姐夫走累了吧,姐夫快请坐。”

两个人俱是一愣,什么情况这是,窦涟漪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观察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玄寂离清冷的容颜忽如春风扑面,满眼都是笑意:“你方才叫朕什么?”

啧啧啧,死去的亲娘教得真是没错啊,嘴甜讨人喜,连皇上也不例外啊,五儿当即忽闪着一双杏仁眼:“姐夫呀,对了,您是皇帝,所以应该叫您皇帝姐夫。”

哈哈哈。

皇帝突然爆fā

的笑声令泡了茶端进来的秀珠惊住了,皇上这样纵情的大笑可是没听过几回哟,也不知dào

什么样的事令他老人家这么高兴。

“朕喜欢,说,你想要什么,朕赏你。”笑毕,玄寂离笑眯眯地主动提出。

五儿脱口而出:“要我的键子。”

“就这?”玄寂离觉得好没成就感,一只键子,这赏也太小了一点。

哪知五儿用力点头,大声回答:“奴婢就要键子。”

“好,朕叫人给你做一只五彩花翎孔雀毛键。”玄寂离大手一挥,出手不凡。

五儿喜得小脸发光,不过,她还有更大的目的,硬是将喜悦收藏好,跑向书案,拿起自己没日没夜地赶抄出来的成果,献宝似地呈给男人:“皇上,请您过目。”

窦涟漪恍然明白过来,赶情是被自己错一个字罚十遍的话给吓住了,拼命讨好他呢。

“皇上,您可是说过错一个字罚十遍的。”她“提醒”道。

玄寂离眉目一扬:“朕说过这话吗?”

某人不知dào

是没听出自己的用意,还是故yì

装傻,窦涟漪微拧了眉头,而五儿哼哧哼哧地搬了太师椅过来,拉着他坐下,又从秀珠手里接过茶盏递到他手上:“皇帝姐夫,您边喝边检查。”然后闪到他身后,捏着小拳头捶起背来。

“嗯,不错。”才瞄了一眼,玄寂离便赞了一声,旁边的窦涟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声姐夫便给收买了,真是没原则。

五儿从身后伸出脑袋,得yì

地一晃:“主子姐姐教得好,皇帝姐夫您是不知dào

,这段时间主子姐姐可遭罪了,捉着手教,还要陪着到深夜。”言下之意是,您若罚,罚的可不止我噢,您老看着办吧。

“所以,你要听话,别让你主子姐姐操心,听见没?”他扫了她一眼,钧钧教导,颇有点姐夫的架势和感觉了。

五儿大声回答:“是,五儿记住了。”

第133章 啖肉食腥

玄寂离满yì

地点点头,一页页地翻过去,窦涟漪见他蜻蜓点水似的,咳了一声,刻意提醒道:“皇上,看到错字没?”

“没有,还没看到。”他又翻了一页,想都没想地答了一声。

无语,窦涟漪欠身伸手一点,语含不满地:“这不是,皇上,您太不负责任了。”

咳咳。

玄寂离汗颜,索性将“书”一合,“她还小吗,能写成这样便不错了,罢了,本姐夫作主了,罚抄到此结束。”

呜啦!

五儿欢呼一声,跳到他前面来:“那奴婢是不是可以玩去了?”

“去吧。”玄寂离大方地一摆手,嗖地一声,小人儿飞走了。

窦涟漪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靠,继xù

看自己的书,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声音自上方传过来:“生气啦?”

“还问呢。”她啪地放下书,别过脸狠狠地睨了他一眼:“皇上也太没原则了,不过是一声姐夫,就将堂堂玄月朝的皇帝给收买了,传出去也不怕笑话。”

“我就是喜欢被四儿的妹妹喊姐夫,谁敢笑?”他想做她的夫君,而不是皇帝。

窦涟漪如何猜不出他的心思,脸色缓了下来:“我也喜欢。”随即又现忧心之色:“可是这孩子太皮了,本来指望你扮演一下严父,结果你一点也不配合。”

“好啦好啦,她还小,就让她多玩两年。”玄寂离还是不以为然。

她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要是有了孩子,必会被你惯坏。”

“我不会惯他,但我会疼他爱他,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他的眉眼盛满了笑意,语气充满了憧憬。

窦涟漪的眼神黯了一黯,儿女绕膝的场景只怕是永远不会出现了。

“四儿,我们会有孩子的,相信我。”情知又触动了她的心事,他紧了紧拥住她的双臂,柔声抚慰。

她赶紧收起伤感,故yì

嚷嚷道:“没有孩子也好,若是像五儿一样,我要头疼死了。”

玄寂离当然知dào

她是怕自己难过故yì

这么说,抚着她若雪的肌肤,疼惜涌上心间:四儿,就算没有孩子,寂离也会爱你如初。

没过两天,李莲成将一只可谓世上独一无二的孔雀毛键子送了来,五儿一见之下,喜得蹦了起来:“李公公,替我谢谢皇帝姐夫。”

窦涟漪摇摇头,冲着李莲成旧话重提:“你家主子也是,还真整一只孔雀毛键子,有他撑腰,只怕这丫头越怕难管教了。”

“还不是因为五儿是您的妹妹吗,皇上是爱乌及乌。”李莲成最会揣摩主子的心思,一语道出了真谛。

转眼到了年底,虽是隆冬季节,华清宫却是温暖如春。

九龙湖是行宫别院的一个天然湖泊,分为南湖和北湖,中间九龙桥相接,桥上南北相对着爱晚亭和迎朝阁。

早晨的太阳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楼台亭榭倒映在清辙的湖水中,湖边,窦涟漪在五儿的指导下钓鱼。

“咬钩了,咬钩了。”

浮镖一沉,五儿大叫着示意她提杆,又一尾鱼儿被提出了水面。

笑声,欢叫声,令一向沉静的九龙湖一时间热闹非凡。

五儿又在湖边烧了一堆火,用木棍串起鱼身,架在火上烤,这情景别说窦涟漪和秀珠第一次见,便是素云因出自书香门第,也未曾经lì



“这能吃吗?”

窦涟漪看着黑糊糊的鱼,不敢下口。

“好吃,您尝尝就知dào

了。”五儿的脸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没事人似地用口撕着鱼,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极力鼓励外带怂恿。

闻着倒是蛮香的,窦涟漪试探着咬了一口,又鲜又嫩,味道还真是不错,不禁又吃了一口,蓦地,视线外出现一个人,惊抬眸,赫然对上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

“广陵王。”

她慌忙甩了挂着鱼的木棍,站了起来,又恢复了那个雍荣华贵的俪嫔娘娘,双手叠至腰间福了一福:“见过广陵王。”按规矩,皇后以下的妃嫔见了同姓王爷是得见礼的,广陵王虽是异性王,因月家地位尊崇,与同姓王待遇同等。

“俪嫔娘娘不必拘礼。”月惊枫一领青色斗篷,疏淡地纹了几只闲云野鹤,更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自有一种漫卷云舒之态,但见他虚抬了手,含笑,令人如沐春风:“不知本王有没有口福,尝一尝这道烤鱼。”

窦涟漪当即浅笑吟吟:“广陵王若不嫌弃,臣妾却之不恭,请入席。”她故yì

将“入席”两个字咬得很重,莆一出口,不禁掩口失笑。

纯真烂漫之态令他的心蓦然一荡,当即凛了心神,唇边依旧擒一抹淡若月华、暖如朝阳的笑容:“那惊枫便不客气了。”随之“入席”而坐于草地上。

窦涟漪原也是不拘小节之人,见他席地而坐,不拘形态,自是暗暗称许,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五儿,帮广陵王……咦,这孩子跑哪去了?”

“哎,来了。”

随着一声,五儿从湖边跑了来,才蹦跳了两步,便放慢了脚步,脸早已洗干净了,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

“五儿,你怎么了?”窦涟漪觉得奇怪,平常猴子一样闹腾的人,突然这么娴静,甚至有一点点扭捏,实在让人不习惯,“快过来,让广陵王尝尝你的手艺。”

月惊枫含笑而问:“你叫五儿,这是你的杰作?”

“是是奴婢弄的。”五儿的脸忽然红了,急忙蹲了下去,替这位尊贵的客人烤起鱼来。

窦涟漪又招来秀珠三人,大家便围在火边,一边烤一边吃,月惊枫从五儿手中接过烤好的一只,斯文地咬了一口:“嗯,好香。”

“这恐怕是玄月皇朝从来没见过的场景。”窦涟漪微微一笑:“传出去,只怕笑掉大牙,王爷就不怕自毁美名。”他可是头顶“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子”两项美名的王爷呢。

月惊枫啃着鱼身,不以为然道:“这你就不懂了,是名士自风流。”

好一个是名士自风流,比那些假清高的人强多了,此话甚合她意,当即一起啖肉食腥,好不痛快。

最难得的是五儿,素日那么顽皮的一只小泼猴,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由始自终未发一言,默默地烤鱼,脸旦儿被火苗映得通红,眼神儿更是流光溢彩。

吃罢,净了手,各自散去,临行之前,月惊枫掸了掸身上的草屑,又是那位玉树临风的温润王爷,唇边绽开的一抹浅笑,若清风暖暖,春日融融,又如明月清辉,“此情此景,惊枫只怕永世难忘。”

“正是呢,这样的情形只怕难得,涟漪想必也是忘不了的。”她快活地嚷着,全然未发xiàn

男人眸底深处涌动的异样光芒。

情知她的不会忘与自己的难忘不是一回事,他的眸仍是挑了一挑,“叨扰了,再见。”

“不客气,再会。”她笑,灿然之极。

回去的路上,五儿一直默不作声,窦涟漪终于注意到了她与往日的不同,“五儿,累了吧。”

“嗯。”

五儿只是应了一声,无精打采的,与平常那个猴精真是判若两人。

窦涟漪并未多想,忙了一个上午确实够累的。

可是五儿真的变了,自这日后,居然缠着她这位主子姐姐识字写字,窦涟漪那会望了望天,以为太阳又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是好事,她自是大力支持,当时还想着不知dào

这三分钟的热度能坚持几天,没想到一天天下来,五儿竟是刻苦得很,看那学习的劲头怕是停不下来了。

怪了,之前无论怎么威逼利诱她都不肯就范,这次是中了哪门子邪了,窦涟漪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索性不想了,一心一意地当起了老师。

更稀奇的是,五儿还学起了刺绣。

这日,玄寂离走进霁月馆外间的时候,便看到梳着丫环髻,着一身红色小棉袄裤的五儿坐在窗子底下,浑然忘我的飞针走线。

小丫头最近的一系列古怪行径,他从窦涟漪那里听到一些,今天亲眼得见,稀奇之余更是觉得好玩,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头一看,不禁乐了。

“没事你绣两只乌鸦干什么?”

五儿正绣得入神,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吓得跳了起来,粉唇一嘟正要嗔怪几句,蓦见是他,不敢造次地行礼问安:“五儿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玄寂离大模大样地坐在她原来坐的椅子上,指着她手中的绣活:“你还没回答朕呢。”

这可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一对比目鱼,到了他老人家嘴里竟成了讨人厌的乌鸦,五儿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闷闷不乐地甩出一句:“皇上的眼神可真是贼精贼精的,居然看出奴婢绣的是乌鸦,她们还说是斑鸠呢。”

噗哧一声,玄寂离喷了,下一秒,却觉出了不对劲,“好你个五儿,竟敢骂朕是贼?”

“哪有,借五儿十个胆子也不敢骂您哪,我们乡下夸人聪明就说这人贼精贼精的。”五儿大呼冤枉,并一本正经地解释。

第145章 暗查

孝仁太后笑着点头,余皆心中多少有些吃味,到底欢喜多一些,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上了轿,心中早已盘算开了,今晚穿什么衣衫,配什么首饰,方可吸引到皇上的目光。

“皇上,臣妾陪您一起去吧。”皇后月碧落却没有上轿,突然提出同行。

玄寂离本欲婉拒,不经意地一瞥,发xiàn

她欲言又止,心中隐隐觉得有情况,当即应允了,随后帝后一起上了马车,及至轿帘放下,马车缓缓滚动起来,月碧落起身跪到了他面前。

“臣妾有付皇上重托,请皇上治罪。”

他的心中咯噔一下,沉声喝问:“怎么回事,快说。”

月碧落当即不再隐瞒,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最后抓住男人的膝盖:“万幸,大人与孩子平安,不然,臣妾万死难抵其过。”

“好好的,怎么会失火?着人查过没有?”男人的脸色阴沉沉的,车中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女人似乎怔了一下,扬声惊呼:“皇上,这是怀疑有人故yì

纵火?可大家一直以为是风吹倒了蜡烛才引发火情的。”

“也许吧。”玄寂离终于和缓了神色,俯身扶起她:“你也辛苦了,起来吧。”

“谢皇上不怪。”月碧落神情一松,起了身,顺势坐在他旁边,享shòu

着难得的亲近时光。

不消一会,马车行至安定门,再往里便是皇宫内城,除了太后与皇上的马车,任何车辆马匹是不能进入的,若是往常,即便尊为天子,玄寂离也会下车前行,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她,是以马车得得向前,意是一路来到关睢宫外。

玄寂离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奔了进去。

身后,月碧落在李莲成的搀扶下下了车,看着他惶急的背影,眼底哀凉一闪而逝,迈开步子也跟了进去。

进入屋子的那一刻,玄寂离用手势止住了秀珠与素云惊见之下的惊呼,刻意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往里,穿过抱厦,再迈过六棱垂花门,便是她的寝殿。

大白天的,所有窗户关得紧紧的,碧纱将阳光与光线一起挡在外面,他稍稍站了一会,方适应了室内的暗沉,看到女人平躺在床上,腹部又隆起了一些,情不自禁地奔了过去。

“寂离,是你吗?”窦涟漪整日躺在床上,哪有那么多瞌睡,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听到动静,微微张目时看到一袭常服的男人,仍有些不敢确定。

玄寂离抢上一步,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以示存zài

:“是,我回来了。”

“四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双眼蓦地一亮,窦涟漪冲口而出一句,发生的事又历历浮现在眼前,喉头哽咽得已说不出话来。

这一句,只有经lì

了生死大关的人才会讲出,心痛弥漫间,他坐在床头,将女人揽进了臂弯,喃喃抚慰:“没事了,没事了。”

门口光影一晃,一双玉莲似犹豫了一下,终是一转,又悄然退了出去。

里面的这一对彼此相望,竟是毫无察觉,继xù

倾诉着别后的相思与重逢的喜悦,直到外面响起一声提醒:“皇上,太后请您移驾慈宁宫,陪太后聊聊天。”

“看我,光顾着自己,竟忘了太后还有众姐妹等着见你,快去吧。”窦涟漪口里这么说着,抓着他的手却一直不愿意松开。

她好像变了,变得爱粘人了,可见这次的事件对她的打击不小。

“好好歇着,我晚上过来陪你。”玄寂离狠着心抽出手,安慰地抱了抱她,这才在女人依依不舍的注视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皇帝的撵轿等在外面,李莲成则立在旁边,见他出来,忙抢上一步服侍玄寂离上了轿,轿身被八个轿夫稳稳抬起,只待李莲成一甩仙尘,便迈步前行。

“你去,让老鬼查一查。”

李莲成骤然听到这一句,惊愕地愣住了,而男人一拍轿杆,八抬大轿应声而去,留下他半天才回过神来,脚步一转,向着相反的方向疾行。

过了御花园,再往西走了一段,人烟罕至,杂草丛生,与皇宫别处的雕梁画栋格格不入,除了宫中的老人,恐怕也没人知dào

这么个去处。

一直走到最西头,眼前出现一个低矮的茅草屋,李莲成径自走了进去。

姑且算是屋子吧,屋子里没有窗,光线却也充足,因为无数道光线透过茅草的缝隙钻进来,若是冬天,随着一起钻入的还有北风吧。

门口便是一座土灶,火呼呼地从出风口向外飘着,热汽从沽沽作响的锅盖下冒出,李莲成上去揭开盖子,“狗肉炖萝卜,老鬼,你倒会享shòu

。”

角落里的枯草堆动了一动,被叫作老鬼的人翻了一个身:“老货,你不在皇上身边侍候,跑这里来作什么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莲成回过身,已然一脸严肃。

那人坐了起来,长叹一声:“老鬼的清静日子只怕要断啰。”

“不久前皇宫的一场火灾你不会不知dào

吧,皇上要真相,查出后你照样过你的清静日子,没人会来打扰。”

老鬼哼了一声:“后宫争斗,无穷无休,老鬼若趟了这道浑水,能不能重回清静可就不一定了。”

“你是不答yīng

?”李莲成将脸一沉。

那人站了起来,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灶旁,“急什么,总要吃了这锅狗肉再去,不然怕以后没命吃了。”

“那好,洒家便不影响你吃狗肉了,这就回话去。”话音落地,李莲成已出了茅草屋。

是夜,冷宫的残垣断壁里亮起了一丝烛火,烛火映照着一张如鬼魅的脸,一双鹰皋般的双眼在黑暗里也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蓦然,视线落在断墙根处,老鬼不急不徐地走过去,蹲下来用手一趴,撮起土放到鼻端下闻了闻,便闻出了硫磺的味道。

顺手抄起一根未烧完的半截木桩,在一片狼籍中扒拉起来,看似毫无章法,只有他自己清楚,扒拉的几个位置都是凶嫌那晚经过的地方,极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

约摸扒拉了一个时辰,眼看可疑之处都被筛查了一遍,烛火一顿,老鬼勾腰捡起了半块木头,举到头顶就着月光一看,隐约可见字迹,虽然不全,足以证明身份了。

“交差去啰。”

将半截腰牌往怀里一揣,又噗地吹灭了烛火,一道人影在夜色的掩蔽下向着皇宫深处奔行。

刚走至御花园,迎面走来一个小太监,老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实在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太匪夷所思了。

“假山后,有人召见。”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小太监丢下七个字。

完了,终究是惹上麻烦了,老鬼暗自一叹,脚步却一刻未停地转向假山后。

今晚月不明,星也稀,半老妇人华贵的气质却令夜色也掩饰不去。

“老奴给孝仁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老鬼一见之下,倒地叩拜。

太后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瘸了一条腿,你的动作倒还是那么干净利落,哀家却在想,若一个人两条腿尽断,还能利落得起来吗?”

“老奴身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别说两条腿了,便是要了老奴的命,也决无不可。”岂料,老鬼面不改色,心不跳。

太后只是轻哼了一声,轻轻地问了一句:“当年德安太后还是德妃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慷慨陈词?”

老鬼的凛然之气顿然消散,长叹一声:“老奴终是欠了您,今天便一并还给您,请问太后要老奴怎么做?”

当年,老鬼是宫刑司首领,以三绝据称皇宫,深受先皇的信任以及众人的信服。

一绝是审讯,经他审讯过的犯人,没有不招供的;

二绝是识人,他经手的案子俱是铁案,从无屈打成招;

三绝是公正,不论是皇亲贵戚,或者是泛夫走卒,到了他手里皆是一视同仁。

正因为如此,当时还是先帝妃子的孝仁太后被卷进一场巫蛊案时,皇上命老鬼彻查,不料第二日,他突然跌断了一条腿,并以治伤期间不宜查案推脱,最后,便由他的徒弟接手此案,结果便是孝仁太后获罪打入了冷宫。

那条腿实是他自已弄断的,用一条腿换了二十余年苟活,不然,只怕早死在德安太后的手里了。

“哀家不愿意再见后宫风云惨烈,这件事到此为止吧。”高贵的半老妇人抬眸看向天空,月亮隐在云层后,整个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幕,眼底不禁涌上了一层忧虑,“她是谁?”

老鬼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字,等太后看清楚后,用树枝来回一扫,抹得干干净净的同时,也顺手抹去了真相。

“唉,人哪。”

孝仁太后仰天长叹一声,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略显疲累的背影。

玄寂离得到回复后,只问了一句:“他果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李莲成恭应一声。

玄寂离再无余话,既然老鬼说是天灾,他没有不信的道理,下回去的时候,少不得叮嘱关睢宫上下,当心着,别再出什么意wài



冷宫起火一事算是尘埃落定,宫中的日子又开始热闹而有序地往下走。

第133章 戏里戏外

可是她睡不着,一双眼睛在他脸上瞄来瞄去,灼热的温度令闭着眼睛的男人都有所感应,哗然睁开双眼,不禁浅拧了眉头问:“怎的还不睡,若是害得皇儿没有休息好,看我不罚你。”

“四儿睡不着。”哼,开口闭口就是皇儿,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她啊,窦涟漪情急之中,指着燃烧的蜡烛:“太亮了,晃得人不能安睡。”

一边说一边欠起上身准bèi

喊人来调小或是灭了,被他一把按住了:“我去。”正是温情缕缕的时刻,他不想外人进来给破坏了。

窦涟漪安心地躺在床上,看着她的皇帝夫君亲自下了床,迈着异样慵魅的步子走过去,一一吹熄了烛火,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寂离,你在吗?”

双眼还未适应黑暗,眼前漆黑一片,屋子里好安静,她突然害pà

起来。

“我在。”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收进怀中,那样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窦涟漪蓦然觉得安心,此生有他,再不惧任何风风雨雨。

转眼,太后生辰快到了,这是太后回銮的第一个生日,是以皇上决定大力操办,合宫上下为了给太后庆寿,忙得热火朝天。

后宫妃嫔为了挑选礼物更是绞尽脑汁,想着一举博得太后的欢心,进而获得皇上的恩宠。

窦涟漪没想那么多,但无论是为了皇上,还是因着与太后的那些过往,她都想尽一份心,思来想去,孝仁太后诚心信佛,便打算亲手抄一卷佛经呈给老人家。

可是她如今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正是害喜最厉害的时辰,而这一次比上次还要严重,以至她还跟他开玩笑,说一定是个皇子,不然怎会这么闹腾。

“朕的儿子,不许调皮,害你母亲这么辛苦。”他听了,当即指着她的肚子,一本正经地下了旨意。

格格格。

她笑得伏倒在桌子上,引得胃酸一阵上涌,干呕了好一会才消停了一些。

玄寂离很是担心,招来徐李两位太医诊看,都说每位孕妇体质不同,孕相也不一样,甚至有的孕妇从头害到尾,属于正常现象。

两人这才略略放了心,可是两位太医又说一到三个月期间最易小产,嘱咐她多卧少动,忌食生冷,红花麝香等物更是碰都碰不得,说得两颗心又悬了起来。

最后,玄寂离令徐太医日日请脉外,将关睢宫一应饮食用品检查一遍,方可供她使用。

农历四月二十八,太后生辰的日子终于到了,除了宫乐舞蹈表演,皇上还特意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德云戏班进宫献演。

庆生宴结束后,皇帝带着一家人前往畅春园中的流云阁,这里专门建有大戏台,是专供天家听戏的场所。

看台在二楼,大家依位次而坐,第一排太后居中,皇帝与皇后分左两边,皇贵妃安景凉与淑妃萧丽云又分坐于皇帝与皇后的旁边。

几名嫔妾与夫人则在第二排就座,窦涟漪就坐在皇帝的斜后方,一抬眸,便可看到他清雅而潇洒的背影。

及至开场,台上鼓乐齐鸣,一群着了群猴装扮的戏子在上面耍来耍去,谓作暖场,将气氛一下子挑了起来。

接着一连三场正戏,分别是《豪宴》、《闹天宫》和《游园》,都是太后喜欢的,三场演完,为怕众人看得厌烦,中间插入一段宫舞。

屏风后,巨大的盘鼓隐约可现,鼓上,曼妙舞娘踏鼓而舞,脚尖每抬起落下时,发出扣人心弦的鼓点声。

只一眼,窦涟漪便认出了舞者,那样美妙的身姿,那样动人的身段,除了明雪鸢,断无第二个人舞得出来。

妙就妙在前面树了一方丝质屏风,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意境,令人宛如置身瑶池仙境,赏天女舞蹈一般,也就难怪所有人都屏住气息,心随着每一下鼓点而动了。

就边皇上也在目不转睛地观赏,窦涟漪抿了一下唇,悄悄地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身子跟着凑过去,悄声戏谑:“皇上,莫不是看痴了?”

“怎么,你吃醋?那朕看你好了。”他作势便要转过头来,吓得她赶紧丢下一句“不要”,撤了回来。

就在这一问一答的瞬间,台上多了一个人,女子一袭绿衫,背对看台婷婷玉立于屏风前,手中笔时而疾走龙蛇,时而婉转逶迤。

这个时候,人们才发觉这副屏风质地精良,四角绘上了四朵栩栩如生的红莲,中间大块的空白便在女人的泼墨挥毫中,渐成一个大大的“寿”字。

隔了一道屏风,这一面,绿衫女舞文弄墨,那一面,红衣女踏鼓而舞,简直是相得益彰,说不出的美妙无比。

鼓声落,笔亦停,流云阁一片静默。

绿衫女子转过身来,一张素脸天然去雕饰,冲着太后敛袖而拜:“臣妾杨凝芷恭祝太后福寿安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杨凝芷!

坐中有人惊呼出声,各种复杂的眼神一起投向台上。

“好,好,杨美人有心了,快到哀家身边来。”孝仁太后喜欢得不得了,招手示意。

杨凝芷飘然步下戏台,沿着连接戏台与看台的走廊一路走到太后跟前,再次深深一拜:“臣妾献丑了,还请太后莫要嫌弃。”

“能得王右军书法之真髓的世上没几人,卿绝对算一个,若你的字是献丑,旁人的字都别拿出来了。”皇帝素爱书法,尤喜王曦之,常说王右军之后,再无书法家。

杨凝芷玉面生辉,不好意思地一笑:“皇上谬赞,臣妾当不起这样的夸奖,若是能搏太后与皇上一乐,臣妾便心满yì

足了。”

“来,到朕身边来。”

玄寂离冲着女人递出手去,女人的一张脸顿时灿若红绵,便款款起身,一步一婀娜地走向男人。

早有底下人搬来了椅子,安在皇上身边。

“杨妹妹可真是深藏不露,一露,便是一鸣惊人。”夏若桐别过脸来,冲着旁边的窦涟漪意味深长道。

后宫本是藏龙卧虎之地,不足为奇,窦涟漪只是笑了笑,端起茶盅喝了一大口,终是喝急了,胃液翻涌而上,她急忙又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去,可是往常很管用的法子,如今一点用都没有,竟是越喝越想吐。

千万忍住,今儿可是太后的生辰,切莫扫了她老人家的兴。

可她越是想忍住,越是抑制不住地翻胃,而且腹部开始痛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斜前方的他,不想人家正拉着杨美人的手一边端详一边低笑:“卿的手甚好,仔细护着,可别伤着了。”

“哇。”

呕吐声破喉而出,打破了看台的宁静与祥和。

她暗叫一声不好,在千万别当众出了洋相的想法中,捂着嘴巴起身冲了出去。

“怎么啦这是?”玄寂离惊得弹了起来,就要追上去,被太后一声制止了:“皇帝,你且坐下,来喜,你跟过去看看,一有情况马上来禀告。”

玄寂离这才想起今儿个太后寿辰,的确不宜离开,便坐了下来,到底不放心,便让李莲成也跟了去。

“皇上,窦姐姐只是害喜罢了,不用过份担心。”杨凝芷知几地劝慰一声,正好“寿”字屏风被两名小太监抬了过来,便指着它娇俏地歪着头问:“皇上,您猜这字里藏了多少个寿字?”

玄寂离方才扫的一眼便已看出,一个大“寿”字里,横撇竖捺里又藏了无数个小“寿”字,粗粗一看,已发xiàn

了篆楷录草数种字体,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他此刻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人坐在这里,魂儿早飞了。

见男人充耳未闻一般,杨凝芷怅然若失,一想到他方才拉着自己的手,那一声“卿”犹在耳边回荡,令她的身体不由地软了下去,只是转瞬,一切皆已成空,女人咬了咬唇,划出一道浅浅的痕。

戏台上,妖娆的青衣水袖长舞,唱得人荡气回肠,就在这时,杨莲成匆匆跑来,在男人耳边低语了一句,玄寂离失声惊呼:“见红?”

“怎么回事,皇帝你方才说什么?”旁边的孝仁太后隐约听到两个字,也是唬了一大跳。

“母后,胎相已经稳住了,您别担心。”玄寂离安抚的同时,发xiàn

杨莲成身后还跟着徐太医,便敛了眉头:“你不在俪嫔那里守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徐怀玉上前见了礼,却沉吟着看了看两旁,玄寂离不耐烦地一挥手,大声道:“有话快说。”

“是。”徐怀玉便不再犹豫,将诊断的情形以及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微臣方才替俪嫔娘娘诊脉的时候,发xiàn

娘娘体内含有附子粉,也是导致娘娘突然呕吐、腹痛和腹泄的病因。”

“附子粉,那是什么?”其实隐约猜到了一些,只是不确定。

徐太医回道:‘一种含有剧毒的中药材,轻则致人腹痛、腹泄,重则可致死人命,所幸药下得不重,不致死人,却极易造成孕妇小产。“”好大的胆子。“男人的眸放射出迫人的寒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线冷得像中地狱里发出。

第134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她越是态度诚恳,玄寂离越觉得她心中藏奸,跳起来揪住了她的耳朵:“还敢狡辩,你家主子姐姐是怎么教你的,越发没大没小,没规没矩了。”

“主子姐姐,救命!”五儿扯着喉咙喊了起来。

玄寂离斜睨了她一眼:“喊她来也没用,你主子姐姐照样得听我的。”最后个字还没落地,一个人站在面前,蹙着眉颇是不满地问:“皇上,你这是干嘛?”

手不自觉地松了,他痞笑着正要解释,小丫头捂着耳朵杀猪一样的叫唤起来:“主子姐姐,皇帝姐夫打我,耳朵都给揪掉了,唉哟,好疼!”

“我看看。”窦涟漪连忙扒着耳朵一看,果然红红的,眉头越发拧成了一股麻绳:“你看看,都伤成这样了,你下手也太重了。”

玄寂离悻悻不已:“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轻轻拧了一下,听她瞎叫唤。”

“好啦,让秀珠给你揉一下。”窦涟漪轻轻地一拍五儿的背,示意她快去。

五儿冲他随便福了一福,转身的时候,嘀咕一声:“要是月王爷当姐夫就好了。”

“你说什么?”玄寂离脸色哗然一变。

窦涟漪更是浑身的汗一炸,厉声喝道:“五儿,你实在是被惯坏了,连轻重也不知dào

了吗?”若他起了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奴婢没说什么。”五儿虽然懞懂无知,也明白惹下大祸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的意思是,皇帝姐夫像月王爷就好了,不对,奴婢的意思其实是皇上像月王爷一样和气可亲就好了。”

“够了,别再说了。”言多必失,只怕是越描越黑,窦涟漪当即厉声制止。

玄寂离淡扫了她一眼:“你见过广陵王了?”

“是。”

为今之计,越坦承越能打消他的疑虑,窦涟漪便将那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察看他的神色,讳莫如深,看不出端倪。

“你还会烤鱼?”听完,玄寂离看向地上之人,淡声而问。

五儿将小胸膛一挺:“当然会烤,皇上若是不信,奴婢可以烤来您尝一尝。”

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玄寂离仰头一笑:“朕吃烤鱼的样子,只怕比广陵王更令人笑掉大牙吧,四儿,你以为呢?”

着一袭明黄色的龙纹袍,围着火席地而坐,手中捉着一支黑糊糊的木棍,再啃着一只烟熏火燎的鱼,这情景,想想便让人忍俊不禁。

“这么好笑?”玄寂离淡瞥了她一眼。

窦涟漪拖着他的手,一边往书房走一边迎上他淡而锐利的眸光,嫣然一笑:“臣妾不得不说句实话,皇上吃烤鱼真是不行。”

“为什么,他月惊枫吃得,朕便吃不得吗?”轻轻的一问,外带轻轻地一瞥,仍是教她听出了一丝不愉。

她越怕娇笑起来:“皇上自己想想看,您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草地上啃鱼,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他歪着头想像了一下,自己那副尊容还真是不敢恭维,不禁哑然失笑:“可不是没法看。”

窦涟漪轻舒了一口气,总算雨过天青,他没往心里去,犹是有些不放心地察看着他的神色:“你真的不介yì

了?”

“一个王爷和一个嫔姬在宫里烤鱼吃,你以为这么大的事能瞒得过朕?”早有几个人在他面前,或有意或无意,或好心或别有用心地提过了。

呵呵,这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隐瞒,而是选择了君子坦荡荡,不然反倒令他起疑,当即欢声:“谢寂离不疑。”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信任是有多么重yào

,她是有过一次惨痛经lì

的,对他的不疑自是深感欢欣。

“我可不是信你,而是信广陵王,他可是天下第一君子。”玄寂离故yì

这么说。

窦涟漪无比怨念地睨了他一眼,要不要这么打击她啊!

“你在练字?”说话间,两人已走进书房,满室的墨香味道,案头尚摊着宣纸,玄寂离随意问了一声。

她的脸上立现得yì

:“我在教五儿练字呀,你不知dào

,如今她可认真了,都会背写三字经了。”

噗,三字经可是启蒙教材,稍微好一点的家庭里,三岁小儿都会倒背如流了,玄寂离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张看了起来,“嗯,五儿的字倒有些进步。”

“每天天不亮便起来了,一直练到深更半夜,你说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或者被人换了?从前打死都不摸书的,如今你不让她学还不行。”虽然读书是好事,可五儿的变化太大太突然,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玄寂离不以为然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许是见你这位主子姐姐爱看书,她也被感染了……吧。”

见他说得好好的,最后几个字声音小了下去,视线紧盯着手中的一张宣纸,脸色突然变了一变,她好奇地看过去。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当她看清纸上写的这一句,浑身冒出了冷汗,难怪他神色古怪,当即从他手里接过来:“这是谁写的?”

“难道不是你写的吗?”

“不是。”

他一经问出,就被她一口否认了,然,下一秒,心口蓦然一紧,那几个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分明是自己的“手笔”啊,难怪他看着自己冷寂无语。

“如果我说这几个字的确不是我写的,寂离,你信吗?”她迎上他深邃如夜的目光,坦荡而恳切。

唇边浮上一丝清凉浅薄的笑纹,玄寂离站了起来,口气淡淡无它:“即便是你写的,又如何?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他到底还是存疑了,窦涟漪默默地送到门外,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回身冲着外面的置守的小英子道:“叫她们都过来。”说完,快步回到书房。

当她一坐定,小英子便喊了秀珠三人一起过来,见她的的脸色严肃得可怕,秀珠忙问:“您与皇上吵架了?”

若是吵架兴许还好了,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只怕心里终是生出一道坎来。

“这副字是谁写的?”她举起那张纸,指着上面惹得他不高兴的八个字盘问道。

四个人凑过来看了看,小英子目不识丁,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字,大摇其头,显然不是他。

秀珠识得几个字,不明就里道:“小姐是知dào

奴婢的,一向不在这上面用功,肯定不是我写的,五儿,你这段时间天天用功,可是你写的?”

“什么见君子,云胡不什么,这什么意思啊,奴婢不懂。”五儿左看看,右看看,张口否认了。

四个人中,素云的素质是最高的,一下子认出来了:“主子,这不是您的字吗,有什么问题?”

“对噢,怪不得奴婢觉得眼熟,这不就是主子姐姐自己写的吗,倒来问我们,主子姐姐是想考五儿吗,嘻嘻。”经素云一提醒,这一向照着她字体描摹的五儿也觉出来了。

窦涟漪的神色越怕沉郁了下去:“如果我说这字压根不是我写的,素云,你怎么看?”

“方才皇上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可是跟这几个字有关?”素云小心地问。

她点点头,凝重的脸色可见事态很严重。

“不就是几个字吗,皇上为嘛不高兴,真是。”五儿不以为然道。

秀珠也这么认为,不过到底大一些又经lì

了一些事,不比五儿少不更事,一看主子的神情,就知dào

事情不那么简单。

“广陵王素有‘天下第一君子’的美称,那日主子与王爷食鱼啖腥的场景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难怪皇上见了这几个字不痛快了。”素云叹息一声,后宫无小事,便是这个道理。

五儿惊奇道:“怎么又跟广陵王扯上了,这到底是哪几个字,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惹得皇上不高兴,素云姐姐,快告sù

我。”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句话的意思是:既已见到意中人,心中怎能不欢喜呢,出自诗经中的一首爱情诗,诗中描写的是一名女子正在思念她的心上人,苦等不来心中烦闷的情景,后来她心中的‘君子’来了,这怎能不令她欣喜万分呢?”有感于五儿的不耻下问,素云当即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秀珠眼珠转了几个圈后,方才琢磨出味来了,大叫一声:“意思是,皇上误会主子喜欢上广陵王了?”

“正是应了典了呢。”素云颇感无奈地点点头,“只是,既然这句话不是您写的,我们几个肯定是没写的,那又是谁写的呢?而且还特意摹仿您的笔迹,显然是故yì

陷害于您啊!”

到底是读过书的,脑筋就是转得快,见小英子三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窦涟漪沉重地点点头:“素云分析得没错,有人故yì

写了这副字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皇上看见误会于我。”

“谁这么缺德,简直是小人,千万别叫我看见她。”秀珠气得撸拳捋袖,好像那个小人就在眼前,随时要冲上去打一架似的。

第134章 彻查真相

“给朕查。“蓦地抬高的一声,令台上青衣骤然止了唱,看台这边更是人人失色,个个噤若寒蝉,唯恐成了皇上的出气筒,而男人犹在发狂:“查出人来,朕要治他死罪。”

徐太医依旧不疾不徐:“微臣想看看俪嫔娘娘喝过的茶。”

话音一落,李莲成便指着皇上斜后方的一张桌子道:“方才俪嫔娘娘就坐在那,茶还在。”

徐怀玉便走过去,经过旁桌的夏若桐身边时,脚步微微一窒,不过一瞬便走了过去,抓起旁边桌上的茶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用指头沾了一滴送入口中试了试,脸上已有了计较。

“回禀皇上,这茶里除了杏仁外,确是加了附子粉。”他放下茶杯,冲着前面长身修立的人拱手答复。

太后哗然变色,凡宫中老人对附子粉并不陌生,因辛热燥烈,容易引起呕吐和腹痛,孕妇是绝对忌用的。

“是谁?”男人脸上肌肉一跳一跳的,面色着实吓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往挤:“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皇上,不如先送太后回宫吧。”

还是皇后月碧落提醒了一句,玄寂离这才发觉自己是气糊涂了,连忙和缓了脸色:“你陪太后先行回宫。”

“是,臣妾告退。”

月碧落行了礼,与太后叹息着离去。

余下的人便等着盘问,既是由茶水引起,玄寂离着人带了膳房负责烧水和送水的来。

“皇上,奴才什么也没做。”专事烧水的太监年纪不小了,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一来,便伏在地上喊冤,“若是水中有问题,应该所有人杯中都有药物的成份才对。”

玄寂离哼了一声:“你倒是会撇清,徐太医,将其他人的杯子验一遍。”

徐怀玉应了一声,便一一查验,复回道:“其他杯子均正常。”

“送水的是谁?其中又经过哪些人的手,仔细说一遍,不许有任何遗漏。”

经查,送水的两名太监抬了水,一路抬到畅春园,交给这边负责茶水的老宫女,路上并未因人或因事耽搁,负责茶水的老宫女将一大桶水灌入小壶,再交由专门端茶递水的小宫女,给众位主子泡茶续水。

既然大桶水没问题,徐太医便查了六只小壶,也没发xiàn

问题,又查了茶叶和杏仁,还是没有问题。

“难不成是朕冤枉了你们?或者干脆就是俪嫔自已害自己?”眼看毫无进展,玄寂离越发生气,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这个皇帝白当了。

安景凉一直坐着没吱声,这会沉吟着说了话:“皇上,臣妾记得最后上的是一道杏仁茶,俪嫔就是喝了它出事的,会不会与此有关?”

“皇上明鉴。”

宫女中一个人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家定晴一看,赫然是宁静如。

“朕也记起来了,最后一遍杏仁茶是你呈上的,说!”玄寂离眸光一挑,她可是有前科的人,只怕这次难逃干系。

宁静如额头冒出了冷汗,浑身发着抖:“奴婢真的没做过,上次没有,这次也没有,求皇上明鉴。”

“照你的意思,朕上次便冤枉了你?”玄寂离再英明,他也是帝王,既是帝王,谁都不愿戴上昏庸的帽子,有时即便错了也是对的。

看来皇帝已经先入为主了,一个人的成见有时是极难更改的,宁静如极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由得绝望至极。

“皇上,奴婢不敢这么说皇上,但有人三番五次陷害于奴婢,这却是事实。”

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既是有人害你,你且指一个人出来,若查实,朕替你作主便是。”

“这……”

宁静如一时傻眼了,上次的事虽有所怀疑,可到底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人信,至于这次,更是无从指起。

“皇上,定罪是需yào

证据的,不是吗?”

她很聪明,既然无法自辩,那就斗胆反将一军,所幸皇帝一向自诩清明,不至于胡乱治人的罪,如此一来,也可拖一时是一时,或许皇后能给自己作主。

果然,玄寂离一时语塞,虽怒她胆大包天,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皇上,微臣有一主意,不妨一试。”徐怀玉站了出来。

玄寂离双眼一亮:“说出来听听。”

“这附子粉一旦沾上,数日难去,如今只须取一盆清水来,让她将双手浸入其中,残留于指甲中的粉末便会漂出来。”

话音未落,宁静如倒是头一个赞成:“奴婢愿意一试。”

很快,有人端来了一盆水,女人毫不犹豫地将双手没入水中,那样子,令玄寂离也动摇了自己猜测:莫非,真的冤枉她了?

“飘出来了。”

下一刻,一声惊呼加上亲眼所见,打断了他的思绪。

“宁静如,你还敢狡辩吗?”玄寂离怒极反笑。

宁静如不敢置信地看着水中漂浮着的细小粉末,以及一点点染黑的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如此恶毒还不思悔改,男人觉得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带下去,审清楚了。”

“皇后,奴婢要见皇后,皇后可以证明奴婢的清白……皇上,求您让奴婢见一见皇后。”女人挣脱抓她的人,伏在他的脚下狂呼乱吼。

玄寂离心中一动,眼底泛起一丝寒意:“拉下去,赐白绫。”

“啊——”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凄厉的哀号,发疯一般地挣扎着,“放开我,皇上,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您相信奴婢吧……”

可她悲惨地发xiàn

,自己一介女流,哪里是众太监的对手,除了惨呼外,只能眼睁睁地被人带下去,再用一丈白绫了结人生。

“等一下,俪嫔娘娘有事求皇上。”

一个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众人闻声一看,竟是窦涟漪的贴身侍女秀珠,只见她径直走到皇上面前,跪了下去。

“可是她情况不好?你不呆在她身边侍候着,跑这来做什么?”玄寂离说着便迈开大步。

秀珠跪着转了一个圈,冲着他的背影叫道:“皇上,俪嫔娘娘安然无恙,主子遣奴婢来带一句话:放过宁静如,为腹中孩子积福。”

男人脚步骤然一顿,拨转身子,盯着地上的人问:“她果真是这么说的?”

秀珠不出声,只重重地点了一个头,说真的,她并不愿意跑这一趟,恨不得皇上快点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无奈主子非要她来。

“宁静如,蓄意谋害朕的女人还有皇子,罪该当诛,现念在俪嫔替她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即刻赶出宫去,永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只听得“咚”地一声,宁静如晕倒在地。

“朕,希望这样的事再不要发生。”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女人们的脸,凌厉而森然,像是无言的警告。

安景凉率先醒过神来:“臣妾谨遵圣谕。”

其他妃嫔也如梦初醒,齐齐跟诵,玄寂离听在耳里,却如梗在喉,这些都是自己的女人,天天讨他的欢心,谁知dào

是因为爱他还是爱他手上的权利与荣华?

“都散了吧。”

他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孑然而去。

夜色中,皇上的撵轿在宫里疾行,李莲成跟在一边略有些吃力,“皇上,方才来的路上,徐太医说俪嫔娘娘这一向害喜严重也跟食物搭配不当有关。”

“嗯?怎么回事。”原本倚在轿撵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李莲成不敢隐瞒,当即回道:“前儿个海南不是进贡了不少螃蟹吗,俪嫔娘娘觉得新鲜,多吃了几回,原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再吞吞吐吐的,小心朕治你。”玄寂离已然猜到其中必有故事,只是不知dào

这次又与谁有关。

咳咳两声,李莲成一气说了下去:“只是俪嫔娘娘那日给皇后请安时,多吃了两只柿子,皇后见她喜欢,便将余下的都送了她。这螃蟹与柿子都是好东西,只是不能同吃,否则便是好人也会恶心呕吐,何况是有了身孕的人呢。”

又与皇后有关。

月碧落,你太让朕失望了。

到了下一个路口,玄寂离一拍轿杆:“去太后殿。”

四名轿夫脚步一转,便一路抬到了太后的慈宁宫外,轿落,男人无言地走下来,脚步深沉地一步步走上前去。

掌事太监慌忙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看来他料想得不错,太后还没就寝,不然,刘喜不可能这么晚了还守在这里。

“儿臣给母后请安。”

玄寂离进去,端端正正地冲着歪靠在贵妃榻上的母亲行礼问安。

“坐吧。”孝仁太后没有起身,只扬手指了指榻边的椅子,一脸疲累地闭了目:“没想到宁静如这么丧心病狂,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人,哀家看她不止是糊涂,还愚不可及,这种人死不足惜。”

他抚了抚明黄色的袍,淡淡地一笑:“若只是她糊涂倒也不足为虑。”

“皇帝的意思是……”孝仁太后哗然张开双眼,“你怀疑皇后?”

玄寂离面色不改,“儿臣没有。这么晚了过来,一是让母后受惊了,儿臣心中过意不去;二是想问问母后,当初的约定还算数吗?”

第135章 心事不一

他答yīng

娶月碧落为后,太后则接受窦涟漪以及她未来的孩子,这是他与孝仁太后之间的约定,除了母子二人,再无一人知晓。

“当然算数,难不成你竟怀疑哀家不曾?”太后一直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闻言,手猛然一顿,佛珠也跟着停止了转动。

男人起身告辞,“母后,儿臣不打扰您休息了。另外,儿臣觉得皇后一个人打理后宫,精力毕竟有限,皇贵妃的身子看上去已无大碍,着她一起协理着,由您着人去宣吧。”

“来喜,皇上的意思你也听到了,去传哀家的懿旨。”孝仁太后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内殿门口,这才收回视线。

来喜犹豫了一下:“这么晚了,怕是都睡下了,不如…”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她们睡得着。”太后微哼了一声,扔下一句,便闭目养神去了。

来喜再不敢怠慢,立即赶往坤宁宫,皇后果然还没睡,见她深夜前来,也不觉得惊讶,“来喜姑姑,太后可还好?”

“还好,请皇后放心。”来喜恭应一声,不再废话,“太后懿旨:皇后一人打理后宫终是辛苦,即日起着皇贵妃安氏协理后宫。”

月碧落端庄依旧:“臣妾谨遵懿旨,请太后放心,臣妾一定与皇贵妃共同打理好后宫事宜。”

“奴婢还要去皇贵妃那里传达,这就告辞。”

玲珑送走来喜回来,小心地问道:“娘娘,夜深了,还等吗?”今儿是初一,按例初一和十五皇上必来中宫陪着皇后,今儿个只怕不会来了。

“等?就算本宫等到天亮,他也不会出现的。”月碧落幽幽一声,眼底说不出的落寞与黯然,“只怕以后也不会来了。”

玲珑连忙安慰道:“不会的,今儿个事出突然,皇上少不得陪着俪嫔,其实皇上心中是有皇后娘娘的。”

“他都怀疑上我了,你认为皇上心中还有你家皇后娘娘吗?”

玲珑愣了一下方才会过意来,不禁大惊失色:“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怀疑今晚的事与您有关?不会的,一定是您多心了。”

是自己多心吗?月碧落倒愿意是自己多心了,她苦笑一声:“怨不得他起疑,当初是本宫留了宁静如一命,如今又将她调到身边,现在她出了事,本宫纵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这个宁静如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害了自己是活该,如今还连累了娘娘,着实可恶。”玲珑一跺脚,恨恨不已。

月碧落摇摇头。

“她也是遭人算计了。”宁静如靠上自己,一心想回到皇上身边,这个时候绝不会出此下策,去动窦涟漪腹中的孩子的。

玲珑又是吃了一惊:“是谁这么大本事,一箭双雕,可真是好计谋。”

还会有谁?

放眼宫中,除了皇贵妃安景凉,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谁是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谁。”女人长长的指甲在衫子上无意识地划过,上好的锦缎不堪尖厉,留下一道道划痕。

“她?”

玲珑冲口而出一个字,便悚然住了口。

“绿笛,将窗户关了。”月碧落起身,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便拢了拢身子,吩咐一声,正在外面值夜的绿笛压着声音,却难掩诧异:“窗户本就关着,娘娘觉得冷吗?可今儿个既无风,也不冷呀。”

呵,是她的心冷。

皇上,如果今天换作是窦涟漪,你会怀疑她吗?我猜肯定是不会吧。

女人一步步走向雕梁画栋却孤枕难眠的大床,眼底有深深的失意,而失意之下,掩藏了不为人知的心绪。

正如她所料,皇上正在关睢宫陪着他心爱的女人。

“我说这次怎地害喜如此严重,都怪四儿贪嘴,寂离别生气了。”女人偎在男人怀里,仰着头,娇嗔一声。

墨眸星沉,玄寂离爱怜有加地望着她:“寂离不是生你的气,是生自己的气,也生她们的气,亏你还替人求情。”

窦涟漪从他怀里钻出来,正色道:“皇上,您切莫怀疑皇后,娘娘进宫时日不多,但行事有度,宅心仁厚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便是对我这位前皇后,也多有维护与照拂,应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但愿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再睿智,碰到后宫这团乱麻也理不清了。

其实他心思那么缜密,如何看不出事件多有疑点,只是后宫与前朝一脉相承,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急着赐死宁静如,就是怕她牵扯出太多的人,一发不可收拾;再者,也是希望重典之下,意欲加害的人就此收手。

对于天家来说,为了大局枉死个把人不算什么,可是身畔这个女人却不这么想,她心善,又坚持公平与正义,往往不能理解他的作为。

窦涟漪见他神色仍是不喜,嘟了唇,撒娇不已:“好啦,不许生气了,你老板着一张脸,四儿心里慌倒是其次,孩儿会以为父皇不喜欢他呢。”

刚刚经lì

了一场生死攸关,她的唇色略有些发白,越发地我见犹怜。

“你呀,就是心太善了,朕就是弄不明白,她们怎么下得去手。”在后宫,到处是冷酷如他之人,像她这般心思简单又直率的却是少之又少,是以他包容甚至纵容着她。

女人的嫉妒心是世上最毒的蛇,但别人毒,她却不能:“寂离,不管怎样,我只相信一句:善恶有报,好人会一生平安的,你说是吗?”她重新偎进他的怀抱,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他。

“是。”

得到这样好的女人,夫复何求,他俯下身去,温柔地擒住了她略有些失色的唇瓣,暗暗下了决心:我的女人,我一定会保你与我们的孩子一世平安与荣耀。

此刻的他又怎能想到,两人之间观念上的不同终有一日导致他与她反目相向,以致他一怒之下,再一次将她打入了冷宫。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两日后,窦涟漪在徐太医的精心调理下,身子差不多恢复过来了。

“主子,有人求见。”日上三竿时,她正坐在西暖阁的桌子旁做着一只小鞋,素云进来禀告,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谁呀?”

“宁静如”

这个名字一出口,秀珠便嚷了起来:“不见,不见,她还有脸来。”

“让她进来吧。”窦涟漪却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秀珠在一边干瞪眼,身子一转,呼地跑到一边呕气去了。

不一会儿,素云带了人进来,宁静如趋上一步,倒身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奴婢多谢俪嫔娘娘救命之恩。”

“起来吧。”

窦涟漪正在虎头鞋面上绣不断头的福字,手中的活计不停,只是看了素云一眼,示意她将人扶起来。

“你这是要走?”方才那一撇,见她提着一个包袱,应该是来辞行的。

果然,宁氏点点头:“是,奴婢马上要走了,想来想去,还是亲自来谢了恩方才安心。另外,奴婢想告sù

一声,奴婢羡慕嫉妒也恨过您,但决没害过您;奴婢说这话,不是想为自己开脱,是想提醒您当心,这宫中有人想置您于死地。”

“谢谢。”

窦涟漪终于放下手中的绣活,极其珍重地道了一声谢,“对了,你这一出去,以后的路只怕不好走,素云,去拿五十两银子来。”

“万万不可,奴婢是绝不会拿的。”女人急着推脱。

及至素云取了银子来,窦涟漪亲自塞进包袱里:“这一去山高水长,以后只怕再难见面,我便祝你得一良人,共携一生吧。”

“承您吉言了。”眼底终于闪烁出泪花,到底也是要强的人,宁静如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将手中的一本小册子递过来:“这是奴婢没事的时候整理出来的,上面记载了各种香料的配方以及禁忌,娘娘留着或许有用。”

以色示人终是不能长久,窦涟漪是不会用这些玩意的,但人家一番好意不便辜负了,便欣然接过来:“如此厚礼,我却之不恭了。”

“再见,珍重。”

宁静如再次跪下去,端端正正叩了一个响头,起身,竟是毫无犹豫地去了。

从此,宫中少了一个逐梦的女人,窦涟漪在心中祈祷,愿她寻得一心人,从此世上多一对恩爱夫妻。

却不知dào

,这宫中从来不乏追逐美梦的女子,比如杨凝芷。

此刻,女人坐在存贤堂的抱厦间里,陪着皇宫妃闲聊。

“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安景凉品了一口龙井茶,一脸关心地问。

人倒是没病,只是心里发苦,杨凝芷涩然一笑:“臣妾真是没用,让娘娘白帮着出主意。”这几天,每每想起那日,皇上抓着自己的手含笑赞美,她的心便止不住地飞扬激荡,可惜好景不再,怎不让人抱憾。

“这么快就灰心了?那本宫可真是白帮了你一回。”安景凉如何猜不出她的心事,皇上一顾倾人心哪,多少女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拨。

第135章 风水轮流转

窦涟漪拧了拧眉头,示意她稍安毋燥,“你们且回忆一下,这几日有哪些人来过霁月馆?”

“也就是桐贵人还有福贵人来过,莫非是她们中的某一个做的?”大家想了想,最后也只有这两位常客。

秀珠一听,气愤得不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主子待她们那么好,她们居然使出这种阴招,太卑鄙了。”

“也不见得是她们两个,这馆中出出进进的奴才多的很,送膳的,传侍的,止不定哪一个混进来也未可知。”窦涟漪不相信两位好姐妹会害自己,沉吟道。

素云也赞同道:“有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主子,您赶快去跟皇上解释一下,不然误会深了可不得了。”上次为战熠阳,皇上差点将小姐五马分尸了,至今想起来还感到后怕,是以秀珠急切道。

窦涟漪抚了抚袖口的玉兰花纹案:“若他真存了疑,只怕越解释越解释不清,罢了,你们以后警醒着点,只怕这样的动作不会停呢。”

“是,请主子放心,往后就算一只苍蝇飞进来,奴才也要分出公母来。”小英子一直插不上话,但论忠心,绝不比旁人差。

秀珠与素云自是不在话下,就连五儿也难得一见地崩着小脸:“谁跟主子姐姐过不去,便是跟五儿过不去,五儿与她誓不两立。”

“好啦好啦,别弄得箭拨弩张的,该干嘛干嘛去,以后留心一点便行了。”幸亏有他们,这令她深感欣慰。

隆冬时节,外面的世界已是天寒地冻,华清宫座落在温泉之上,自是感受不到刺骨的寒意,不过到了夜晚,气温一般比白天骤降了好几度,这个时候泡在温泉里,那份惬意与温暖不言而喻。

听风居内的温泉池中洒满了茉莉花瓣,一具曼妙的身子浸泡在温泉水中,贴身宫女不时用手掬着水,浇在主子的背上。

“主子,您的肌肤又细又嫩,像上好的瓷器。”香桃忍不住惊叹。

杨凝芷颇是得yì

地扫了她一眼:“真的吗,你这丫头,越来越会哄人了。”

“不是哄您,奴婢说的是真的,皇上见了一定喜欢。”

这一句正好说到女人的心坎里去了,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思不就是求他一个喜欢吗,“香桃,你闻闻我的身子,可好闻?”

杨凝芷懒洋洋地自水里伸出胳膊去,香桃一凑近,便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沁入鼻端,可是当你仔细捕捉它的味道时时,它又不见了,及至你失落地放qì

时,那淡若似无的香味又蓦地回来了。

“主子,您为什么不将香味调重一点,这样皇上一闻便醉了。”香桃有些不解。

女人柔美的脸上凝了水汽,宛如一朵带露的茉莉花,清新,芳香,又似出水芙蓉,靓丽而动人。

“这你就不懂了,皇上什么香味没闻过,若是太浓了反倒不讨喜。”

更深一层原因是,此香有增情之效,浓了效果虽出得快,却容易被发xiàn

,是以她每日只在混有香料的温泉水里洗浴,久而久之,香精渗入肌理,那香味更是隐蔽,它存zài

着,却叫人闻不真切,给人一种爱而不得的感觉,这才是它最妙之所在。

“贵人,皇上身边的小三子公公来了,说是圣上催着呢。”一名小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禀报。

杨凝芷的脸绽放如灼灼桃花,“快,替我更衣。”

“主子,看来皇上是迷上您了。”香桃拍了拍掌,早有候在外面的宫女托着朱漆描金托盘进来了,她从托盘里取来羽衣霓赏,一边替主子穿上,一边为主子高兴着。

听风居的春天终于来了,这是它的主人第五日被皇上召寝吧,而且,只怕明晚、后晚还会侍驾也未可知呢!

以前,这样的待遇只有霁月馆的俪嫔才有过,如今轮到自己了,一丝含了满足与自得的笑意跃然唇边,杨凝芷偏脸嗅了一口自己的肩窝,香气若有似无,连自己都醉了,何况皇上呢!

皇上新宠福贵人的消息在宫中已不是新闻了,别说旁的妃嫔,就连从前最得宠的俪嫔也靠边儿站了,有呕气的,好不容易皇上移情别恋,为什么新欢不是自己?也有兴灾乐祸的,皇上宠谁都行,就是不想那个姓窦的得宠。

总之,各式反应,不一而足。

“主子,您得想想法子,再这么下去只怕皇上不记得您了。”霁月馆越来越冷落,秀珠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是啊,一连十几天不见人影,她好想见到他,无关恩宠,只因思念。

“秀珠,取那件鹅黄色轻纱质地的衫子来。”

窦涟漪没有如往日一般吩咐关门,如是一说,喜得秀珠连跑带蹦地找衣裳去了,这边素云帮她重新挽了一个髻,斜向一边,簪了枚玫瑰花宝石钗子,长长的樱络垂于肩齐。

“好kàn

。”秀珠找来衣裳,忍不住赞叹一声。

终是脱不了以色示人,她暗叹了一口气,在秀珠与素云的服侍下更完衣,站在镜前顾盼,这身衣衫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穿过的,今晚着它面圣,意寓自是不言而喻。

出来的时候,才发xiàn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坐在暖轿里,听着雨打轿身发出细细的声响,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霁月馆离他的飞霜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约摸一袋烟的功夫,轿落,帘掀,便看见李莲走大步迎了上来,打了一个千儿:“奴才给俪嫔娘娘请安,俪嫔娘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窦涟漪便托了秀珠的手下轿,低头的那一刻,将唇边浮出的一抹苦笑隐在了夜色里,她可是空闲得很,不得空的是里面那一位。

“皇上在吗?”

李莲成一边吩咐手下进去禀报,一边笑着回答:“皇上在……福贵人也在。”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也不对,福贵人如今是皇上的新宠,听说两人天天粘在一起,亲热得紧。

李莲成正要说“既来了不如等皇上示下”的时候,传话的小太监飞奔出来了,“皇上宣俪嫔娘娘晋见。”

微转的脚步一顿,便听得李莲成提示的一声:“皇上在南书房,您请!”

窦涟漪便回身,缓缓地拾级而上,迈过飞霜殿的高门大槛,外面寒意颇浓,人一进去,却感到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乍然之下,还有些不适应。

外间是一个回廊,往南行了十几步,便到了南书房的门口,听见里面谈笑风声,探头一看,他正从后面捉着女人的手挥毫,当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咦,怎的不进来?”

写毕,玄寂离偶尔一抬眸,看见她站在门口延挨不进,随口问了一声。

“臣妾怕打扰了皇上和福贵人的雅兴,所以在考lǜ

要不要进去呢。”窦涟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一边玩笑道。

虽是极力忍着,可话里的酸味还是很明显。

“姐姐快别这么说,皇上刚刚还提起姐姐呢。”杨凝芷被男人拥着写字,也不方便行礼,只抬起脸娇笑而语,窦涟漪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多心,女人的神情分明透着几分得yì



她终于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招人恨了。

“是吗,他肯定说我坏话了。”窦涟漪轻睨了一眼男人,只是他自打那一瞥后,便再没看过自己一眼。

杨凝芷微别过头,与男人挨得那样近,肌肤似触非触,巧笑倩兮地问:“皇上方才说姐姐什么了,臣妾突然记不起来了。”

“朕也忘了。”他自顾捉着女人的手写着,闻言,漫不经心地轻声道。

格格格,女人娇纵的笑声,伴着斜飞的眸光,故作不解道:“皇上的记性不是最好的吗?怎的也忘了?”

刺心,窦涟漪强吞下泛起的酸泡泡,还有忽然觉得自己多余的感觉,讪笑着上前,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皇上写的什么字,臣妾瞧瞧。”

“正好,你看看这几个字,哪一个意图好?”玄寂离终于松开女人,立起上身,总算没再秀暧.昧给她看了。

福,温,莞,鹂,和,窦涟漪默念着,心中忽然一动,“皇上这是要提谁的位份,让臣妾猜猜……莫不是……”

她故yì

沉吟不透,一双眼睛瞄向眸色一亮的杨凝芷,女人的脸大放异彩,希冀中透着紧张,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女人的小心肝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芷儿,你喜欢哪个字?”他偏头,眸光宠溺地看着温婉可人的小女人。

杨凝芷的心乱慌乱跳,强压着巨大的激动,歪着脑袋娇笑一声:“皇上喜欢的便是臣妾喜欢的。”男人听了,仰脸一笑,显得极是受用。

“鹂字如何?臣妾觉得很是符合福贵人小鸟依人的性情。”那声芷儿刺痛了她的心,窦涟漪明知dào

女人不会喜欢,却故yì

挑了这个字。

果然,杨凝芷急切道:“皇上。”却咬着唇,不往下说,欲说还休的样子真真是可人。

“你自己喜欢哪一个?”玄寂离温声看向她。

第136章 挑明

杨凝芷甩袖深福了一礼,喜极而泣:“皇上是真的要晋臣妾的位份吗,芷儿自入宫以来,承蒙皇上福佑,未敢一刻忘记君恩,是以恳请皇上仍赐以福字,可以吗?”说完,她仰起小脸十二分恳切地看向男人,任谁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杨氏凝芷温婉如玉,福泽厚吉,特晋为福嫔。”玄寂离一边宣旨一边提笔亲书诏书。

女人双膝禁不住一软,伏于地上叩拜:“臣妾叩谢皇上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玄寂离扔了笔,亲手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冲着殿外扬声道:“李莲成,即刻晓谕各宫。”

窦涟漪百般滋味,不敢也不愿表露,她不是善妒之人,不知dào

为什么,此情此景深深地刺激到了她,笑容连自己都觉得不自然:“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哪里,妹妹还得感谢姐姐提携之恩。”哼,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精心布局、步步为营得来的,谁都不用谢,不过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讲的。

窦涟漪深凝了女人一眼,话锋突然一转:“姐姐想求妹妹写副字,可愿意?”

“姐姐若不嫌弃,妹妹焉有不愿意之理。”杨凝芷的话里透了一丝小得yì

,她的字,连皇上都赞扬有加呢,还真不怕别人求,“不知姐姐想得哪几个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窦涟漪轻声,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蓦见女人的眸光瑟缩了一下,虽稍纵即逝,却没能躲过她有心留意的双眼,心中一震:杨凝芷,果然是你!

“芷儿,侍墨;俪嫔,夜深了,跪安吧。”玄寂离不知两个女人之间刚刚经lì

一场暗斗,闻得此句拂袖坐下,拿起了奏折。

她退后几步,双手叠于腰间福了一福:“臣妾告退。”福毕,起身,转身离去。

玄寂离朱笔在手,半天不见圈点,旁人不知,他的注意力全在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上,直到完全听不到,心蓦然一空。

“皇上?”男人的脸色捉摸不透,令杨凝芷有些不安。

玄寂离仿佛一惊,低低地一声:“怎么是你?”

“皇上,您是怎么了,不是您命臣妾留下来侍墨吗?许是累了,不如让臣妾给您按摩一下。”说着,女人走到他身后,双手搓热了,方才搭在太阳穴上,轻柔地揉捏起来。

他微微仰起头,但觉素手纤指,浅按轻压,一缕淡若似无的香馥沁入鼻端,好香,一声暗赞后,索性闭上双目,情不自禁地深嗅了一口,却又倏地失去了它的芳踪,正自懊恼,体内忽地升腾起一团火。

这感觉很熟悉,每次与心爱的女人单独相处时,总是无法自制,可是……他觉得奇怪,却来不及深思了,因为那股火越来越烈,越烧越旺……

次日早上,在皇后殿请完安出来,杨凝芷托着香桃的手走向候在外面的肩舆,终于,她也可以被抬着行走宫中了,脑海里浮现出方才皇上和皇后为自己行册封礼的情景,觉得今天的天格外的蓝,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妹妹,不如一起走走。”

身后蓦然传来的一声令她秀眉一蹙,然,转过身来的时候,满面笑容:“姐姐有此雅兴,妹妹敢不从命。”

窦涟漪今天着了紫色绣依兰花宫装,领口和袖口围了狐狸毛,梳桃心髻,每行一步,头上的累丝金步摇晃出优美的曲线;杨凝芷则着了葱绿色裙子,浅色的茉莉开满双袖,云髻高耸,斜斜插着一支蝴蝶蓝钗子,行动间已隐现雍荣华贵。

两个人均将双手拢在雪白风毛护手套里,视线直视前方,款款走在玉石铺就的小径上,宛如一道亮丽的风景。

“那八个字是你写的吧?”窦涟漪漫声而问。

杨凝芷却是别过头,双眼眨了两眨:“姐姐,什么字,妹妹怎么听不懂?”

呵,好无辜的口气,原本以为安景凉心思缜密,口蜜腹剑,没想到身边藏了一个,比之不在话下不说,楚楚可怜之态,甚至比那位皇贵妃更具迷惑性。

“如意袭击人也是你做的吧?”既开了头,她决定索性摊开了说。

这次,旁边的女人更是诧异极了:“姐姐这叫什么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妹妹十个脑袋也不够摘的,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出来,妹妹向你赔不是,只求别再黑妹妹了,妹妹胆小。”

这番话,配了又无辜又无害的眼神,外加诚惶诚恐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不舍得继xù

责难于她。

“那日,也是你故yì

引我去御花园铁树下,让婉妃怀疑乃至愤恨我的,是吗?”但她再也不会被女人的表象所迷惑了,窦涟漪的口气淡淡依旧,却也未肯停止质问。

杨凝芷终于显出一丝生气的激动来:“姐姐,你可不能这么含血喷人,那日傍晚,妹妹陪皇后娘娘用膳呢,不信,你可以去问。”

“记得这么清楚?”窦涟漪讥讽一声,看来当时杨凝芷的确在皇后娘娘那里,只说明这个女人比想像中的还要狡猾,不禁庆幸当时没有指证她,不然,人家有皇后娘娘作证人,自己岂不徒惹个为求自保不惜污赖好人的罪名。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着绿衫引自己入局的人身材与杨凝芷无二,走路的姿势确实有些不一样,应该是女人身边的宫女装扮的。

好一着移花接木,窦涟漪不得不佩服她的深谋远虑。

“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你晚上睡得着吗?”她终于别过头,盯着女人的脸轻声问出。

杨凝芷也将脸别向她,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一张脸半明半暗,人鬼难分,“皇上还等着臣妾侍墨呢,恕妹妹不奉陪了。”说话的同时,扬手招来了自己的肩舆。

“姐姐,妹妹先走一步。”女人在贴身宫女的托扶下坐了上去,起轿前,笑着招呼一声。

窦涟漪面向她,清浅的笑意浮上唇边:“福嫔慢走。”从这一刻起,两人之间的姐妹关系已成过往,“福嫔,人在做天在看,切记。”

“多谢俪嫔的提醒,启轿!”一声令下,轿夫扛起肩舆,抬着渐显华贵的女人,渐渐淡出了视线。

回到宫里,窦涟漪命人请来徐怀玉。

“徐太医,我想请教一下,鹦鹉如果吃了药有没有可能发狂?如有可能,又是什么药?”她坐在暖榻上,轻轻地拨弄着青花茶盏盖子,与杯身间或地叩击一下,发出当的一声。

徐怀玉小心地瞄了她一眼:“俪嫔娘娘可是怀疑您还有婉妃出事,皆系人为?”

“不是怀疑,是肯定。”事到如今,她若还不醒悟,简直是蠢到家了。

徐怀玉恭身作答:“这类药不少,比如有罂粟花粉、麻碱均有麻醉作用,医生常用它们止疼,但不能过量,否则会成瘾,出现幻听幻视之类的症状,只需掺一点点在鸟食里便可致疯。”

“这样的药可易得?”她急问。

对方摇摇头:“寻常人极难弄到,即便太医院也所存不多。”

“小英子,你去太医院借来近几个月的用药典册,只说我想看看。”既是只有太医院有就好查,因为太医院举凡用药均有记载。

过了一会,小英子拿着典册回来了,窦涟漪急忙接过来,一页页地翻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蓦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可有发xiàn

?”徐怀玉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好厉害的杨凝芷,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密,且每每都能置身事外。

“找到了,七月初五,关睢宫领走麻碱五钱,用于鹦鹉止疼。”她念着记录薄上的记载,冷笑浮于唇边。

素云失声道:“奴婢记起来了,那次是因为鹦鹉莫名其妙地受了伤,疼得夜夜哀鸣,主子念其可怜,好像就是福嫔在边上说太医院有一种药可以止疼,主子当即命秀珠去太医院讨了药来,秀珠,你还记得吧?”

“素云这一说,奴婢也想起来了,确有此事。”秀珠拍了一下脑门,大声叫道。

窦涟漪合上记录薄,“小英子,赶快还回去,什么也不要说。”

“是,主子。”小英子也悟出来了,主子明明是受害者,这事若传开来,止不定会成为施害者,忙答yīng

着去了。

徐怀玉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后宫实在是太可怕了,“俪嫔娘娘,如果此事真与福嫔有关,您与桐……贵人可要当心了。”

所有的事背后都有杨凝芷的影子,却又无从指证,窦涟漪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张温婉甚或略显怯怯的面容,如果所猜非错,那温柔表象后的她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福嫔?她怎么可能这样。”秀珠也猜到了,失声惊呼。

窦涟漪瞥了她一眼:“无凭无据,别在外面说去,若冤枉了好人可就不好了。”

“为什么不说,依奴婢看,应该马上回禀皇上,好让皇上知dào

她的真面目,省得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如今的福嫔成了皇上的新宠,秀珠早就看不惯了。

第136章 是谁在骂皇上坏

杨凝芷不禁愤愤道:“都怪那个宁静如,早不害人晚不害人,偏在太后生辰上做手脚,害了自已原是活该,害得我……”一想到大好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一抹痛惜与愤恨自眼底浮现,久久挥之不去。

“本宫倒是很欣赏宁静如,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活得清清楚楚。她不过跟你一样,想在窦涟漪的手里分一点宠而已,都是可怜人。”安景凉叹了一声,“你呀,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学着争取。”

杨凝芷被她一鼓励,不禁精神一振:“怎么争取,还请贵妃娘娘教教臣妾。”

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安景凉接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本宫倒是想教你,可是本宫不也一样活在窦涟漪的阴影下吗,如何能教你?你看着吧,等她的孩子诞下来,到时别说你我了,只怕连皇后也得看她的脸色行事,罢了,罢了,各自认命吧。”

真的要认命吗?

杨凝芷万分不甘心。

“唉,本宫这双腿最近老是酸得很。”安景凉蹙着柳眉往榻上一歪。

“许是这几日忙的,臣妾替您捶捶。”杨凝芷十分乖觉地上前,捏着拳头小心地敲打起来。

安景凉极是受用地哼哼着:“不错,没想到杨美人还会这一手,以后本宫若是身子不爽了,便找你捏捏。”

“那是臣妾的荣幸。”

女人温柔地笑着,谁也猜不到她的内心是多么的酸涩,这一刻,她暗暗告sù

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即便不可能获得皇上的宠爱,也要在这宫中拥有一席之地。

附子粉事件虽告一段落,却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皇上为保险起见,严命窦涟漪待在关睢宫,尽量少往外跑。

“闷死了。”

这天,夏若桐又来看望她,窦涟漪抱怨不已。

“皇上也是关心则乱,后宫多少人羡慕着呢,姐姐就别得了便宜卖乖。”夏若桐一边绣着小衣,一边直言不讳。

窦涟漪伸了伸舌头,“我再也不说了,得亏是你听到了,换作是别人,只怕又心生怨恨。”

“所以说,宫中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得前思后想,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dào

。”夏若桐也感慨道。

噗哧。

窦涟漪忍不住笑出声来:“听你这口气弄得好像比我还了解这后宫似的,别忘了,我来的时候,你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呢。”

“姐姐还真别在妹妹面前托老,虽说你先进宫一步,依妹妹这段时间观察,姐姐的性子一点都没变,人太直,心又太善,若不是皇上一心维护着,只怕早就万劫不复了。”夏若桐不由蹙了秀眉,真心替她捏着一把汗。

手头的虎头鞋面,最后一针绣完了,窦涟漪掐断线头,长舒了一口气,将鞋面亮给夏若桐看,颇有些得yì

地问:“怎么样?”

“姐姐的绣工真是一绝。”

话音刚一落地,门口响起柔柔的一声:“桐姐姐不够意思,一个人来,也不叫上妹妹。”

“唉哟,她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窦涟漪拍着心口,招手叫她快点进来。

杨凝芷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问:“窦姐姐不会嫌我吵吧?”

“这叫什么话,你和桐儿,我什么时候嫌弃过,最近老是呆在宫里,我还觉得闷得慌,巴不得你们来陪我呢。”

夏若桐睨了来人一眼:“你呀,这小心眼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大家姐妹一场,几时跟你见外过。”

“是,原是妹妹说话不当,妹妹这厢陪礼了。”杨凝芷拿着腔调,还煞有介事地福了一福。

“陪礼了,陪礼了。”

身后忽然传来摹仿之声,听上去怪怪的,唬了屋里两人一跳,心想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学主子的话,再一看,窦涟漪不禁惊喜出声:“咦,好漂亮的鹦鹉。”

“快拿过来。”

杨凝芷招手令底下人将一只鸟笼提了过来,“妹妹知dào

姐姐闷,特意叫人寻了它来,好给姐姐解闷,来,给娘娘请安。”

“俪嫔娘娘吉祥,俪嫔娘娘吉祥。”

这只鹦鹉全身洁白头戴金黄色的冠子,高贵如鸟中皇后,又这般伶俐聪明,窦涟漪当即喜欢上了:“妹妹有心了,见过不少羽毛艳丽的,白色戴黄冠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叫葵花凤头鹦鹉,极难寻来的珍稀品种。”杨凝芷颇是得yì

地介shào

道。

这名字也雅致,窦涟漪一边逗弄一边又问:“那它会些什么话?”

“姐姐想要它说什么话,不妨教教它。”杨凝芷抿嘴一笑,故yì

卖起了关子。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便试着教它第一句,犹怕它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叨:“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不想鹦鹉欢叫着,一下子学会了,喜得夏若桐也跃跃欲试起来:“皇上坏。”

话音一落,鹦鹉便跟着复述,不仅一字不差,居然还摹仿着人的口气:“皇上坏,皇上坏。”

“是谁在说朕坏?”

门口蓦然传来一声,吓得三个女人花颜失色,其中二人哗地跪倒在地:“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玄寂离抢上一步,将正中一位将将屈下膝去的人扶了起来,微轩了眉头:“你有了身孕,不是叫你别动不动下跪吗?”又扫了旁边两位一眼:“你们也起来吧。”

“皇上进来也不叫人通传,吓坏我们了。”窦涟漪一想起方才那句,心有余悸,偏偏鹦鹉不解人意,又新学了一句,不停地在一边欢叫:“皇上坏,皇上坏。”

玄寂离在桌边的团凳上坐下了,偏头盯着它,似笑非笑地问:“这一句谁教的?”

“臣妾。”

“臣妾。”

两声齐出,窦涟漪不安地低了头,夏若桐慌得又跪了下去,没出声的那一位也好不到哪里去,绞着衣角,身子不停地晃,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似的。

“那你先说,朕怎么坏了?”玄寂离别过头,盯着贴在自己自畔的女人问。

衰啊,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跑来,窦涟漪吭哧了半天,索性腮帮子一鼓:“皇上悄没声的进来,就是坏了。”

“喔,的确是朕的不是了。”

男人不着情绪的一句,令另两个女人愈加地着了急,饶是夏若桐素日胆子也算大的,也不禁埋怨她口无遮拦,若是惹怒了男人,头一个跑不掉的便是自己。

“唉呀,皇上,臣妾说着玩的,您还当真了。”

窦涟漪怕万一连累了旁人,竟是依在他的肩膀上,拖着他的手扭着身子撒娇不已。

娇态可掬,令他的心荡了一荡,却强压着抽出手,脸色一沉:“一边去站好。”

呃?

窦涟漪愣了一下,往常这招很管用的,怎么今天不灵了呢,莫非真生气了,一边猜测着一边默默地退开一步。

“你说,皇上坏在哪里?”

这次将视线投向跪倒在脚边的女人,他的声线甚至有些慵懒,如春日的风懒洋洋地吹拂在人身上。

“皇上,皇上……”夏若桐却不敢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字斟字酌地,终于一咬银牙,闭着眼睛道出一句:“皇上许久未来,害臣妾茶饭不思,难道不坏吗?”

话一出口,别人倒没什么,窦涟漪头一个吓了一跳,她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说出这番违心的话来哟。

哈哈哈。

皇上突然纵情大笑,笑毕,双手伸向窦涟漪,握着她冲另外两个女人道:“若这样算,皇上的确坏得很,你起来吧。”

“皇上,您吓死臣妾了,不信摸摸看,臣妾的心现在还慌得很。”

窦涟漪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那样旁若无人,又至情至性,也只有深爱的人之间,才能如此亲密无间,自然地流露心中所想,所思,所感。

夏若桐默默地起身,若是嫁了徐怀玉,自己与他也会这般恩爱。

杨凝芷看得心也酸了,眼也涩了,皇上,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他甚至至始至终都没看过自己一眼。

“好啦,朕看也看过了,不打扰你们姐妹聊天了。”玄寂离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朕一走,你们不会又在背后骂朕吧?”

唬得三人一起摇头摆手:“不敢了,不敢了。”

“哼,别人不敢朕还信,就不能信你。”他拿眼睛睨着窦涟漪,“等会朕若是打一个喷涕,便唯你是问。”

你打喷涕关我什么事?

窦涟漪正想质问,突然想起其中的典故来,民间有种说法,若是有人在背后骂一个人,那个人便会不停地打喷涕。

“好啦,好啦,臣妾不敢了。”

她又好笑又好气地推着他往外走,唇边,早已忍俊不禁了。

将他送走,窦涟漪还好,那二人俱是长舒了一口气。

“姐姐与皇上的情意真是令人羡慕。”三个人重新落了座,杨凝芷将心中的酸涩好好地藏起,一脸艳羡地开了口。

没得到皇上宠幸的女人在后宫什么都不是,窦涟漪知dào

她苦,便拍了拍她的手背:“慢慢来,相信皇上会看到你的好。”

“妹妹不作指望了。”眼神一黯,又想起太后生辰那晚,他抓着自己的手赞她字写得好的情景,那样难得的机会,一旦失去,只怕再也没有了。

第137章 搬弄是非

都是她。

都是这个叫窦涟漪的女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以致后宫群芳失色。

嫉妒早已象蛇一样盘驻在了杨凝芷的心头,再也赶不走了。

“唉,后宫的女人真没意思,就为了一个男人活着,天天勾心斗角,我才懒得争。”

窦涟漪悄悄地踢了一下大发感慨的夏若桐,后者醒悟,随即住了口。

不想这一幕落入杨凝芷的眼里,越发地心酸起来,她们二人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独自己什么也不是,还是别在这里碍人眼了。

“皇后命我写幅字,因想着寻这只鹦鹉,竟是耽搁了,妹妹这就回去写去,告辞了。”

窦涟漪知她为人敏感,便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倒比旁人亲热百倍,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桐儿,以后当着别人的面,说话可要注意一点,不是不相信杨妹妹,只是她胆子小不经事。”及至人走远了,她回到屋子里,忍不住提醒道。

夏若桐吐了吐舌头:“知dào

了。”

自打有了这只鹦鹉,窦涟漪的日子好打发多了,天气一天天暖和,便时常叫人搬一把椅子搁在院子里,人坐在上面,教架子上的鹦鹉说话,也是一种乐趣。

随着月份日渐加重,皇后特许她不用请安,如此一来,她多半时间在关睢宫内渡过,至于外面的消息,都是秀珠他们带回来的。

这天,小英子办完差回来,走到鹦鹉架前左看右看。

“天天看,还没看够。”秀珠在一边打趣。

小英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还真有点像皇后。”

“胡说什么哪。”眼皮一跳,窦涟漪连忙斥责一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可不得了。

小英子赶紧过来解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方才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发您,说娘娘养了一只带黄冠的母鹦鹉,黄冠,凤冠,这不是存心取笑皇后吗?更有甚者,还说俪嫔娘娘您觊觎后位。”

窦涟漪听得冷汗泠泠,皇后若是听信了这些馋言,完全可以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甚或真以为自己有谋夺后位之心,月氏再通情达理,也不一定容得下自己。

“快,准bèi

肩舆,我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解释。”她伸出手去,小英子赶紧让她托着站了起来,再交到秀珠手上,这才转身安排去了。

五月的太阳和煦地照在身上,春风如爱人的手指,温柔地吹拂着脸颊,应是是无比地惬意与舒适,然,肩舆上的人蹙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到了坤宁宫外,窦涟漪等轿子落了地,方才小心地托着秀珠的手下了轿,早有守候在外的小太监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

“快去禀告:俪嫔求见皇后娘娘。”

方才坐在肩舆上不觉得,如今站在太阳底下,晒得人浑身发燥,只想快点到阴凉处躲躲。

“不巧得很,娘娘今儿个身子不爽,刚刚服完药躺下了,实在不敢打扰,俪嫔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那名太监客气地拒着来客。

可她来一趟不容易,加上这事越早解释越好,窦涟漪当即恳求道:“可否烦请公公跑一趟,也许娘娘并未睡着。”

“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今儿个谁也不见,当差不容易,俪嫔娘娘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窦涟漪一听这话,情知再说已是无益,便站在原地不动:“既是如此,我便在这里等着皇后娘娘醒来后,再见不迟。”

“请便。”

那人丢下一句,便回到殿门口当值去了。

“娘娘,不如坐在肩舆上等吧。”秀珠脸上已冒出了油汗,一边擦一边怕主子晒着,最担心的还是怕动了胎气。

窦涟漪却不肯:“不可,那样显得多没诚意。”既是来解释的,便得有解释的样,不然又多了一条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移到了正当中,烤在人身上,火辣辣的,且她站得久了,浑身又酸又疼,却也只能坚持着,否则半途而废不说,还落人不诚心的口实。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正殿门口人影一晃,窦涟漪精神为之一震。

“咦,这不是俪嫔娘娘吗?这么大的日头,怎地站在外面不进去?”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玲珑似乎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请安。

窦涟漪也不拆穿她,笑道:“听说皇后娘娘服了药睡下了,我不敢打扰,便等了一会。”

“荒唐,你们不知dào

俪嫔娘娘是有身孕的人吗?皇后娘娘是怎么交待你们的,别人也就罢了,若是俪嫔娘娘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请进去便是,都忘了吗?”玲珑大声斥责起来。

方才那名太监唯唯喏喏地赶紧认错外加解释:“是奴才错了,可是娘娘昨晚到今儿个身子便不爽,奴才实在不忍打扰。”

“他也是为主子着想,玲珑姑娘别责怪了。”

见玲珑还要训斥,窦涟漪连忙帮着说话,玲珑瞪了那名太监一眼,这才殷勤有加地将她请了进去。

月碧落斜歪在偏殿的贵妃榻上,额头上扎了辔头,倒有点像戏中的人物,只是看上去萎靡不振的,精神确实不大好。

“娘娘这是怎么啦?可请太医瞧过了?”

窦涟漪忙上前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已被月碧落命人扶起来了,遂关切地问道。

“可能是前儿个晚上着了凉,头痛得紧,太来医瞧过了,开了药,正是方才服下后,困得紧,一时没留神,奴才们便不知轻重了,害妹妹挺着大肚子在太阳底下晒了这半天,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会以为本宫故yì

为之。”

月碧落大概是真怕她误会了,忍着不适说了这么一大段,一说完,人气力不济地闭上了眼睛,另一名宫女绿笛赶紧替她摸着胸口顺气。

“皇后娘娘这话真是折煞臣妾了,怪只怪臣妾来得不是时候才对,实在是有要紧的事,不得不来打扰娘娘,还请见谅。”

说真的,之前她还真觉得皇后是故yì

的,如今看来,凤体抱恙千真万确,倒是自己多心了。

“什么事这么重yào

,竟是不顾身子,大老远地跑来?”月碧落微蹙了眉头,听着是在责备,实是担心。

窦涟漪有些感动,越发反感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娘娘,听说有人在娘娘面前告了臣妾一状,起因竟是一只小鸟,臣妾一向敬重娘娘为人,从无辱没之意,更无非份之想,恳请娘娘不要误会臣妾才好。”

月碧落的眉头倏然一紧,比方才蹙得更甚了。

“你就是为这个专门跑来的?真是胡闹!”月碧落神色略显激动:“难不成在俪嫔心中,本宫便是那听信馋言、善妒嫉能之人吗?”

窦涟漪赶紧起身,诚心认错:“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娘娘之腹。”

“说开了也好。”月碧落神色一缓,摆手示意她坐下,语重心长地叮嘱:“你腹中的孩子可是皇室未来的希望,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玄月皇朝,万望保重身体,顺利诞下龙子才是。”

“是,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接下来又说了一会子话,因两人身子都不大好,窦涟漪便告辞出来,重新坐了肩舆回宫。

不想半路上便觉得腹部隐隐有下坠之感,不敢大意,便让秀珠去请徐太医,又叮嘱她只管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

素云见她一个人回来,赶紧将她扶进去,刚一落座,徐太医后脚便到了,便猜到了几分。

“娘娘动了胎气。”

徐太医号完脉,便得出了结论。

“要不要紧。”

素云与秀珠齐声问,窦涟漪则是心中一紧,探询地望向不急不徐地收拾软枕,总是显得胸有成竹的太医。

“倒是不大要紧。”

听到这一句,这边三人一起松了一口气。

“不过不能再大意了,这段日子务必卧床休息,禁止房事。”

医者无所禁忌,闻者却觉得难为情,窦涟漪红着脸道:“原本就禁着。”

“依微臣所见,最好不要与皇上同寝,万一情动,只怕会危及胎儿。”皇上与这位俪嫔娘娘情深意厚,宫中有目共睹,是以徐太医特别叮嘱。

她低头,红脸,声若蚊呐似地答yīng

:“知dào

了。”

不晓得玄寂离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立即赶过来了,果见她大白天地躺在床上,不觉有些担忧。

“皇上,您怎么来了?”

窦涟漪本来闭着眸,眼前光影一闪,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他坐在床头,深情地盯着自己,挣扎着便要起身。

“快躺好。”

他连忙按住她,又仔细地帮她掖好被角,忧心忡忡地看向她:“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呢,太医怎么说?”

“徐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上次留下来的余症,只要卧床休息便不要紧,你也别太担心了。”见他难过,她也难受,强笑着安慰。

玄寂离一听,恨恨道:“那时便要处置了贱人,你偏不许,害得你至今还这么辛苦。”

“好啦,好啦,以前的事不提了,四儿保证不让自己出事,一定为你诞下这个孩子。”她信誓旦旦,既是说给他听,也是给自己打气。

第137章 猜忌

素云想得比秀珠深远,无凭无据确实不好指证,但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主子:“奴婢小时候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蛇恩将仇报固然可恶,可农夫不也该检讨一下自己吗?”

“我一向与人为善,但不等于坐视伤天害理的事发生,若查实我的孩子系为人所伤,我发誓,定会为他讨回公道。”坚定的光芒在眸中闪耀,如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这番话,也令闻者皆舒了一口气。

“可是怎么查,这事都过去许久了。”秀珠不免泄气。

之前的事确实难以查核了,不过她可不认为杨凝芷会收手,“放心,她只要一天不收手,天网恢恢,必定疏而不漏。”

“有朋自远方来,没人迎接吗?”忽然,外面扬起清脆如百灵鸟一般的清声。

屋子里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目皆是一喜,窦涟漪急命秀珠送徐太医,自己则赫地起身,迎了出去。

果见,小院门口立了一位红色羽衣女子,一双袖子比一般的衣物要宽大,迎风飘飘,配了淡若无尘的神态,愈显得仙风奇骨,遗世独立。

“雪鸢姐姐,你也来了。”有朋自远方来,当真是不亦乐乎,窦涟漪欣喜地大步上前,握住了女人的双手。

雪颜浮上一层淡淡的欢喜,话里却透了一丝身处红尘的无奈:“姐姐原是一介舞女,自是哪里热闹便得往哪里去的命。”

“快别这么说,别说我们,就连皇上也从来没将你视作寻常的舞女,快进来说。”知她身世飘零,窦涟漪忙安慰着将人接了进去。

原来元旦将至,宫里少不得大摆宴席,既是欢庆节日,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是以明雪鸢接到传旨,与司乐宫的歌舞伎一起过来了,全部被安排在湄园,那里场子大,白天排练晚上可供休息。

“你呢,还好吗?”宾主坐了,明雪鸢捧着一盏泉水泡就的雨前茶,惊觉有些日子不见,友人似乎清减了一些。

窦涟漪淡笑若苦:“就那样吧。”

“怎么,与皇帝闹矛盾了。”虽是问句,却是极肯定的语气,冰雪聪明如明雪鸢,一眼便瞧出了症结。

她知dào

瞒不过去,便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讲了一遍。

“莫嫁帝王家,这句真是不假。”明雪鸢一边品茶,一边静静地听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随之若有所思地:“这位福嫔见过几次,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心思这么恶毒。”

窦涟漪徐徐啜了一口茶,深以为然地笑道:“是啊,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去年中秋夜,匆匆一见月王爷,倒不辱‘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也难怪皇帝会拈酸吃醋,故yì

冷落你了。你呢,不打算做点什么打开心结吗?”明雪鸢一双空灵的大眼睛别有深意地看过来。

不提还好,一提,窦涟漪也气上了:“相爱不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猜忌于我,所谓深情不过如此了。”

“非也。”

明雪鸢却轻摇其头,并不赞同她的看法:“有道是关心则乱,爱极则恨,若无爱,皇上也不会这般介yì

你心所向了。”

“事到如今,他还不知dào

我心中所爱是谁,那我真是白爱了他一场。”窦涟漪心中一团郁结仍是难解。

对方扑哧笑了,“你呀,不也是醋海扬波吗?”

“哪有,我才不会吃他的醋,爱谁谁。”某人嘴巴硬得很,一想到他另结新欢,心中更是急怒攻心,“不提这个人了,你好不容易来了,说点高兴的事。”

见此,明雪鸢也不好再劝,“我最近排了一支新舞,要不你哪天来看看,顺便散散心。”

“好啊,到时拉桐儿一起去。”

窦涟漪的脸终于转阴为晴,拉着对方问了好多关于新舞的问题,又留客人吃了饭,方才让她离开。

送走庆元二十三年,玄月皇朝迎来了庆元二十四年的第一天,华清宫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宫宴于酉时开始,除了皇室成员,席间还多了两位贵客,一位是不久前回京复职的广陵王,另一位则是他母亲月王太妃,也就是孝仁太后的亲嫂子。

姑嫂十几年没见,方一见面便抱头唏嘘,“母后,婶母,今日相见总归是高兴事,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一直陪伴与侧的皇后以家人之称呼劝慰着,两位老人方止了悲痛,牵着手入席。

“臣妾恭祝太后福寿安康,岁岁吉祥。”待太后上座,皇帝与皇后分坐于两边,安皇贵妃率领众位妃嫔行礼请安,太后忙虚抬了手,“快平身。”

刚才是家人会面,此刻是国宴,君臣有别,月王太妃与广陵王也分别见了礼,安排在左下首坐了。

“月王太妃,这是哀家的一众儿媳,坐在你对面的是安皇贵妃,有六个月的身子了。”一说到即将面世的皇孙,太后喜不自胜,安景凉与月王太后则在她的介shào

下互欠身致意。

月王太后既高兴又隐隐不欢:“恭喜太后,即将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哪像臣妇,连儿媳都没见着一个。”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却一个个单着,叫做母亲的怎不着急。

“惊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别让你母亲等了。”孝仁太后嗔怪地扫了一眼温润如玉的侄儿,提醒道。

月惊枫微微一窘,起身,拱手道:“谢太后关心,微臣一定尽lì

。”

“不知月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说出来听听,或许朕可以帮你作主。”玄寂离忽然似笑非笑地接口道。

皇上与俪嫔因自己而生分的事月惊枫耳闻了一些,闻得此言,心中自是一惊,当下恭肃有加地回答:“谢皇上关心,微臣一直在等待心仪女子的出现,若得了,必将请皇上作主。”

“光说不行,要拿出实jì

行动来。”太后叮嘱一句,摆手示意他坐下,又将余下几位臣媳介shào

给月王太妃,大家一一见过礼方各自坐下。

而随着宫女穿梭于席间,晚宴也正式开始了,一时间,歌舞升平,觥踌交错,盛世华年下的一场豪宴,其热闹与奢华不在话下。

“月王太妃,母后年事已高,年纪越大越怀念过去的人和物,常常感叹山高水长,亲人不得相见,这次既然来了,就不必回去了,正好与母后作个伴。”酒至三巡,皇上玄寂离忽然提出。

月惊枫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年中太后便来信邀母亲进京一聚,及到年底,皇上更是数次派人催请,他当时便起了疑,看来自己猜对了——按玄月皇朝的规定,举凡亲王年满十二岁便与母妃一道搬出皇宫,到各自的封地上居住、生活,玄寂离此举,说好听点是希望月王太妃陪着太后,实则有软禁之意,以制衡日渐势大的广陵王以及他背后的月氏一族。

“皇上,能陪伴太后实乃臣妇的荣幸,只是枫儿与慕儿都未成亲,府中没一个女人照应,臣妇实在是放心不下。”月王太妃也是经lì

过各种大风大浪的人,哪里猜不到皇帝的心思,当下委婉拒绝。

孝仁太后更是一生沉浮,又长期浸泡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儿子的想法又岂能不明白,“皇帝孝心可嘉,只是哀家母慈子孝,怎忍心月王太妃骨肉分离,这事另议吧。”

“广陵王,你的意思呢?”玄寂离淡淡地扫过来一眼,虽喝了不少酒,清颜不现一丝颜色,也是淡淡无波。

月惊枫当下湮了心绪,欠身恭声道:“母亲年事已高,微臣已发下宏愿随侍左右,恳请皇上成全。”

“爱卿孝心可嘉,朕怎么可能不成全?”

玄寂离并未坚持,这令悬着一颗心的月王太妃舒了一口气,月惊枫也没想到他答yīng

得如此爽快,不觉探询地看过去,皇帝清冷面容上少见地挂了一丝清浅的笑容,并无不悦之色,便略略放了心。

窦涟漪却从他漫不经心的一声里,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这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地过去,不禁担心地瞄了一眼温润如月华的男子,视线收梢时,蓦然对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眸光,心中一禀,掩饰性地端起面前的一杯酒,啜了一口。

这场豪宴接近午夜时分方才结束,各自离席散去。

窦涟漪略喝了一点酒,脸烫烫的,身子也有些燥热,乍一出来,风儿扑面而来,倒觉得极是舒服,便弃了肩舆步行。

方才因想着宴会不知dào

什么时候结束,是以早早地打发了秀珠她们回去休息,只留了小英子侍候,这会子便只有他陪伴在侧。

肩舆一乘乘地抬走了,路上渐至人烟稀少,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而经风一吹,原本有些晕乎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子时的更声便在这时敲响。

“不早了,怕她们等急了,小英子,快着点。”

说话间,她加快了脚步,很快行至转弯处,忽见前面一道绿色人影一晃,好熟悉,这是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

“小英子,前面那个绿衫人是谁?”

第138章 不宜同寝

玄寂离这才展了龙颜,伸出右手尾指,唇一挑:“拉钩。”

她一怔,实在是没想到一国之君的他,竟也这般孩子气,当即伸出小手指,与他的钩在一处,快活地唱道:“拉钩上吊,不百年不许变。”

拉完钩,玄寂离仿佛真得到了保证似地,松了一口气。

“皇上,四儿与腹中的孩子有个请求,不知皇上答不答yīng

。”见龙心大悦,她开始诱他上钩了。

玄寂离见她一脸诡笑,情知必有名堂,却也不点破,眸光斜斜地睇着她:“说。”

“太医说了,这段时间不宜同寝,皇上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被他眼一瞪给打断了:“哪个太医说的,朕找他去,看病不会,瞎说八道倒是一套又一套,朕的女人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朕焉能不待在身边守护着?”

“皇上。”

她拖长一声,就知dào

他不那么好哄。

“别的可以答yīng

你,唯有这不行,你放心,朕不会胡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被子里,手刚一搭上她的小腹,听得她“唉呀”一声,吓得赶紧缩了回来,“怎么啦,怎么啦?”

女人的脸上泛起奇特的光彩,又圣洁,又温柔,幸福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它动了。”

“什么动了?”他茫然不解,不过放了心,方才她那么一叫,还以为又出了状况。

窦涟漪便笑着,捉起他的手小心地放在肚子上:“我们的孩子,他在动,你摸摸看。”

“真的?”

惊喜瞬间弥漫凤眼,他屏了声气,全神贯注于掌心,可是半天不见动静,不禁急了:“怎么没有动静,坏了,是不是出事了,快传太医。”

“别。”她笑得眉眼两弯,细细地解释给他听:“现在月份还早,胎动不会很频繁。”

玄寂离将信将疑:“是吗?真不要紧吗?”见她用力点头,方才一脸释然,口里却嘟囔着:“跟你一样,真不给面子。”

哈哈哈。

窦涟漪被他逗笑了,又怕动了胎气,只得忍着,憋得脸通红,难受得直喊“唉哟”,唬得他连忙替她摸着心口,替她顺气。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主动提出:“这段时间,我晚上还是不来了。”这么一小会,一惊,一笑的,都令他捏足了汗,太医说得没错,只怕情动铸下大错,还是忍忍吧。

“好呀。”

方才一心劝他别来,这会子他真应了,她又有些惘惘,不开心。

“你放心,我白天会来看你。”他也察觉了,赶紧安慰道。

心中暖意涌起,窦涟漪伸出手去,抚摸着他俊逸非凡的脸庞,喃喃而出:“寂离,遇到你真好。”若不是妹妹任性,差一点,她就与他失之交臂了,每每思及,她都觉得后怕。

“这话该我来说才对。”他握住她的手,想自己即便君临天下,然一生都在权力与欲.望中挣扎,是她,让他见识到了人世间另外一面,光明,真实,至诚至性……

转眼,春去夏来,仙霞池的荷叶又绿了。

“最近怎么不见凝芷,她如今可好?”

坐在池边的石凳上极目远眺,但见满池荷叶遮天蔽日,莲花还没到盛放的时节,含苞待放之态,别有另一种意趣。

“皇家即将举行夏季祭祀活动,皇上本打算亲手抄录十卷佛经,当日烧给先祖,无奈近日政务繁忙,皇后提议让凝芷妹妹代替,所以,她这段日子有得忙了。”

听夏若桐一说,窦涟漪很是高兴:“凝芷妹妹的字堪称一绝,就连极少夸人的皇上也赞扬有加,忙一点好,总比闲着胡思乱想强。”

“也是,不过以后可就少一个人陪你说话了。”夏若桐玩笑道。

说到这个,她还真是感激不已:“幸好这段时间有你们两个好姐妹陪着,不然成天躺在屋子里,闷都要闷死了。”

所幸,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去了,虽说仍需yào

小心,但徐太医说偶尔可以出来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正好今天夏若桐过来看她,便拉着一道出来,算是放放风了。

“唉呀。”

她突然一声,唬得夏若桐连声发问:“怎么啦,怎么啦。”

“小家伙又在踢我。”窦涟漪抚着小腹,仰起一脸的幸福,让旁边人又羡慕又恨得牙根发痒,夏若桐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表现得太明显。”

嘻嘻。

某人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噢,不是故yì

的,实在是抑制不住啦,“真是个贪玩的小东西,每次带他出来,便踢得欢呢。”

“太好了,那一定是皇子。”夏若桐一脸兴奋。

窦涟漪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我和他都喜欢,又不止生一个,我们说好了要生许多许多的孩子,皇子公主都会有的。”

“是,生一大排,到时候喊你猪妈妈。”夏若桐睨了她一眼。

某人拍掌叫好:“好哇好哇,我是猪妈妈,那他是猪爹爹。”尾音未落,被会过神来的夏若桐一把捂住了嘴巴,紧张地四下里一望,还好没有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窦涟漪伸了伸舌头,随即憋不住地笑了起来,猪妈妈,猪爹爹,听起来好像蛮不错呢!“皇上会不会打喷嚏啊?”犹听得旁边有人忧心忡忡地问,唇边的笑意愈怕深了几许。

两日后便是月圆之夜,坤宁宫灯火通明,冰壶咝咝地冒着冷气,令整个大殿凉气宜人。

“娘娘,皇上一会便过来了,依奴婢看……”玲珑终于忍不住上前,用嘴巴努了努端坐书案前的绿衫女子,提醒自家主子。

许是觉得热,月碧落只着了一件素锦内衫,虽说这素锦比蜀锦和云锦还要来得名贵,穿在身上极其贴身舒适,可到底素净了一些。

她抚了抚浑身唯一的装饰,袖口上的一朵富贵牡丹:“时间不多了,别打扰她。”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而入:“皇上已经到了中殿,请娘娘接驾。”

月碧落起身,抻了抻并无一丝零乱的衣衫,这才疾步迎了出去,刚至门口,便见一抹耀眼的明黄色进来了,赶紧屈膝行礼:“臣妾恭迎圣驾。”

玄寂离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闲话:“那日见俪嫔也穿了一件素锦做的衫子,说是吸汗,果然有这功效吗?”

“正是呢,今年素锦得得少,笼供只有两匹,内务府不舍得,只给了太后一匹,太后送了半匹臣妾,臣妾想着俪嫔怀着孕,原是极怕热的,便又栽了一半给她了。”月碧落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玄寂离回头给了她一记嘉许的眼神,收回去的时候眸光挑一挑:“怎么你这里还有别人?”

“哪是别人,那是杨美人。”月碧落低嗔一声,方冲着聚精会神的女人唤了一声:“杨美人……”

哪知玄寂离“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迈着懒懒的步伐走向书案,空气中,书墨香气可闻,眼前美人一袭绿萝,好一副清新宜人的情景。

“好字。”等踱至身后,只看了一眼,不觉赞扬出声。

杨凝芷吃了一惊,微仰螓首,这一看不由又慌又窘,起身盈盈下拜:“臣妾不知皇上驾到,实在是失礼,请皇上恕罪。”

“朕最讨厌你们动不动便请罪,快起来说话。”

他向她伸出双手去,杨凝芷听到讨厌两个字心情顿时沮丧极了,这下心如小l鹿乱跳,红着脸将一双柔胰递了上去。

指头相触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嗯,又白又嫩,还写得一手好字,果然是一双好手。”他捉着她的手,放在灯下细细地瞧了好一会,竟是爱不释手的样子:“朕喜欢。”

杨凝芷沐浴过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一袭绿衫上绣着淡雅的花朵,头发放了下来,只在头顶插了一根银钗,除此,便只有双腕上的碧玉镯子,衬得玉腕雪白。

“谢皇上夸奖。”浅低首,微垂i眸,楚楚可动人。

玄寂离沉了沉心绪:“朕前儿个得了一本兰亭序,明日叫人送与你。”

“……”

杨凝芷欣喜若狂,兰亭序可是王右军亲书,天下喜爱书法之人无不一睹为快,皇上竟然要送与自己,可是莫大的荣耀呢。

“看,这丫头都高兴傻了,还不快谢恩。”

还是月碧落提醒一句,她才发觉自己高兴坏了,竟然又忘了规矩,赶紧道:“谢皇上恩典。”一念如今夜深了,皇后与皇帝也该歇息了,万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道:“皇上,臣妾该回去了。”

她退后一步,屈膝而下的时候,无限怅惘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流露出来。

“皇上,臣妾今晚身子有些不适,怕不能侍寝,不如令杨美人陪您吧。”

玄寂离莫名地被女人那一抹神伤感动了,闻得这一声,收回有些依依不舍的眼光,不得不感叹皇后的善解人意:“如此,你早点歇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

月碧落屈膝高扬一声,直到男人伟岸的背影消失不见,她终于收回视线,酸涩蓦然涌上眼帘,如非不得已,谁愿意将自己的夫君往别人怀里推。

第138章 误会渐深

小英子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不确定道:“奴才看着好像是福嫔吧?”

又是她,不知又想搞什么鬼,窦涟漪迟疑了一下,便跟了上去,前面那道身影时慢时快,总是在视线里,又保持着不至让你看得太清的距离。

这令她起了疑,不会是个局吧?

杨凝芷可是狡猾得很,还是不要着了她的道,心念这么一转时,窦涟漪停下了脚步,“小英子,你跟上去看看,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是,主子您一个人留在这要不要紧?”小英子盯着前方快要走出视线的一袭绿点,又担心她的安危。

她看了看周围,前面不远处便是清漓宛,月王太妃被安排在此处下榻,就算出什么事,只要自己一喊,便会有人来搭救,便道:“不妨事,快去。”她倒要看看,这位皇帝的新宠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英子不再犹豫,答yīng

着去了,窦涟漪走得有点累了,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石凳子,抬腿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忽闻一声传过来:“夜晚更深露重,石凳更是凉气袭人,小心着了凉。”

“谁?”

如此夜深人静,本来除了风声再无旁杂,忽然有人说话,绕是她胆大,也吓了一大跳。

“俪嫔娘娘别怕,是我。”随着这一声,一道青色的人影自树丛后缓缓走了出来,卓然而立的身姿与绝世不凡的风华,令月华也淡了几分。

窦涟漪顿然安定下来,连忙福了一福:“臣妾见过广陵王。”

“不必拘礼。”月惊枫虚抬了手,不觉好奇道:“如此凉夜,俪嫔娘娘不回馆休息,却孤身一人站在此处,不知所为何故?”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她便随便捏了一个原因:“臣妾因席间喝多了,身上燥得很,便决定走着回去,不想一只耳环掉了,命随身宫人找去了,臣妾便在此等,顺便欣赏一下月色。”

不知dào

为什么,她预感很不好,便一边说,一边趁对方不注意扯下一只耳环扔进了草丛中。

“臣妾还是不等了,告辞。”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快点离开为妙,她丢下一句刚要迈开步子,蓦地听见有人娇笑一声:“咦,皇上,您看那不是窦姐姐吗?”

完了,她的脑中轰地一下变成了空白。

“微臣见过皇上,福嫔娘娘。”月惊枫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一瞬,恢复了温软如玉的风度。

冷静,冷静,窦涟漪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已镇定下来,趋上前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视线一挑,见杨凝芷倚在男人身侧,笑得极是由衷。

“如此夜晚,朕以为只有自己有此雅兴,携美漫步于月光之下,原来,朕的俪嫔雅兴丝毫不亚于朕。”这番话用冰寒的声音道出,比隆冬的寒风还要刮人。

杨凝芷笑容一凝,小心翼翼地睃着男人的脸:“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央求您带芷儿月下散步,那就碰不到姐姐了。”

“那样,就碰不到她与别的男人幽会的场景了,是吗?”他的声线又冷厉了许多,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

杨凝芷似乎被吓住了,扑通跪倒在地:“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求皇上别生气。”

“起来,不干你的事。”这位的胆小,越怕衬得另一位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窦涟漪深知目前的处境,弄得不好,只怕战熠阳的那一幕又要重演,双膝一屈,徐徐跪了下去:“皇上,第一,臣妾并非与人幽会,而是与月王爷偶遇与此;第二,臣妾为什么深夜出现在此,这得问问福嫔。”

“姐姐,妹妹听不懂,难不成是妹妹替你约了月王爷?”一脸无辜外加无害,然,这话何其恶毒,只要看看玄寂离深褚的脸色便可见效果。

月惊枫正色道:“福嫔娘娘,话可不能乱说,本王确系偶遇俪嫔娘娘,至于俪嫔娘娘为何在此出现……”他也想不通,一时语塞,便住口看了一眼窦涟漪,意思是让她自己解释。

“皇上,臣妾席上喝了点酒,身子发热,便打算走着回去,走到转弯处时,看见前面一道绿衫人影一闪,看着像是福嫔,便一路跟到了这里,不想耳环掉了,是以命小英子继xù

委随其后,臣妾则留下来寻找耳环,这才遇到月王爷,左不过说了三句话,您和福嫔便到了。”实话实说,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且事到如今,与杨凝芷的恩怨恐怕不得不搬上台面了。

又是扑通一声,杨凝芷再次跪在男人脚下,面现哀戚,我见犹怜:“皇上,臣妾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姐姐,令姐姐如此误会臣妾。““李莲成,去,命宫中守卫搜索一绿衫女子。”一声令下,李莲成领命而去,玄寂离又命令余下的随从:“你们,帮俪嫔娘娘找回耳环。”

几名小太监闻令四散,在草丛中搜索起来,不一会儿,一名小太监大叫着奔了回来:“找到了。”

“正是它呢,皇上您看,臣妾没骗您吧。”窦涟漪接过来,故作惊喜地嚷了一声,然后高举到他面前,嘟了娇唇,半是委屈半是不满。

若是往常,她这般娇嗔、楚楚动人的样子,纵他百炼钢早化作了绕指柔,然,此刻的他,却面冷心更是冷硬如铁。

“怎么,你在怪朕冤枉了你吗?”

冷削的一声自头顶上传过来,令头皮一紧,她伏地而答:“臣妾不敢。”

因酒气而热扑扑的身子早已冷却,冬日的寒风扫过来,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窦涟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双手拢住领口。

玄寂离想都没想便解下披风,却在递向她的那一刻顿了顿,随即俯下身披在她旁边的女人身上,顺势扶起:“地上凉,起来。”

“谢皇上关爱。”

杨凝芷的脸瞬间灿烂,娇声谢过,扫向她的一眼充满了得yì

与骄傲。

心中微涩,那股寒意更深了,深得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发起了抖,殊不知,她每抖一下,他的心也随之一颤,却硬下心肠不去看。

“……”

月惊枫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里,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这个时候他若是维护,只怕带给她的是更大的雷霆风暴。

“报gào

皇上,没有发xiàn

。”

搜寻绿衫女子的侍卫们无果而回,并带回来了小英子。

“奴才见过皇上。”小英子一看这架势,情知主子惹上麻烦了,具体情况还不知,是以不敢随意张口。

玄寂离看都没看他,“你家主子的耳环可找到了?”

“回禀皇上。”小英子睃了一眼自家主子,想看看她有什么提示,可惜窦涟漪伏在地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便硬着头皮答:“并未找到。”

紧接着头上又传来讥讽的一声,声线极冷:“那绿衫女人呢,应该也没找到吧?”

“这……”看来主子已经说明过了,他据实以禀道:“回皇上,奴才没用,跟在半路跟丢了,也没找到。”

头上又哼了一声:“是没找到,还是压根就没有所谓绿衫女子?”

“皇上明鉴,方才确实看到一绿衫女子,并一路追随而来,奴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小英子吓得叩头如捣蒜,额头与碎石满地的地面相撞,鲜血流了下来。

听着咚咚的叩击声,每一下都敲打在窦涟漪的心坎上,他们跟着自己没享过多少好处,却一次次跟着担惊受怕,叫她委实不忍。

“皇上,您若不信臣妾的话,臣妾无话可说,要打要罚随便您,只是别为难底下人。”

殊不知,她的无所畏惧更加剧了某人心中的愤nù

,他咬牙切齿:“窦涟漪,是不是朕在你的心目中连一个奴才都不如?”

“皇上,俪嫔心地仁厚而已,您又何必梗梗于怀,此刻更深露重,今晚的事恐怕一时也断不明白,依微臣来看,不如先行回宫,您看呢?”月惊枫眼见两人话赶话,只怕闹得不可收拾,加上女人一直跪在地上,又担心她凉气侵袭落下病根,是以温言相劝。

福嫔也趁机表现自己以德报怨的高尚品格,从旁替她说情:“皇上,依臣妾看都是一场误会,地上凉,姐姐的身子要紧。”

“俪嫔即日起禁足霁月馆,不得有违。”玄寂离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窦涟漪叩了一个响头:“谢主隆恩。”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许是跪得久了,身形一晃,身后的男人倏地伸出手去,下一瞬间,却缩了回去,还是小英子飞快地托住了,方才不至跌倒在地。

俪嫔被禁足的消息一传开,除了夏若桐,余皆是称心不已,没有人表现出来,但整个后宫连空气中都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欢快。

往日,不是那个说头痛告假,就是这个称脑热不来请安,今儿个各宫娘娘却是齐聚风华殿正殿,各种眼风在空中交汇,无一不是兴奋不已。

“俪嫔到底犯了什么事,惹皇上动这么大的怒?”安皇贵妃总是看得比较远。

第139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您为何假称身子不爽,白白便宜了杨美人。”绿笛一半是不解一半极是惋惜。

月碧落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凝视着镜中姣好的容颜,可惜再姣好,也不是他心口的一点朱砂痣,“杨美人至今未得宠幸,可怜得紧,本宫不如帮一帮她,希望以后多少记着这份情。”

在这天下第一绵绣城里,即便贵为皇后,身边也得几个人帮衬着,否则也是举步维艰。

“一没家世,二没有倾城之姿,依奴婢看,这位杨美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玲珑铺完被子,也过来了。

月碧落微微一笑:“这你们便不懂了,越是这样素日自我压制惯了的人,一旦爆fā

出来,只怕吓人一跳。”就看这把火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两名丫头相视一眼,还是不懂,不过主子既这么说,自有主子的道理。

早上,一乘肩舆穿行在宫中,一路上都有宫女太监殷勤地问着安:“杨美人安福。”

杨凝芷被人抬着,许是头一次坐得这么高,觉得今天的皇宫很不一样,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黄色的宫墙异常的明亮,而天空是那么的蓝,蓝得让人心醉。

回到春禧宫,看到杜婉莹在责罚下人,她忽然好想笑,却忍住了,因为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

“给莹嫔那么娘娘请安。”杨凝芷走过去,比往日还要恭敬十分地行礼问安。

杜婉莹一张口,便让人闻到了一股子酸味:“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杨美人回来了,失敬。”

“莹嫔娘娘快别这么说,臣妾惶恐得很。”她心中撇着嘴,面上依然谦卑着,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前她不敢奢望,如今却不同了。

“少给我假惺惺。”

杜婉莹哼了一声,扭身进了屋子。

杨凝芷正要回屋,忽然看见一众太监列队进来了,为首的一位上前打了一个千儿:“奴才内务府小德子,给杨美人请安,皇上赏下来了,请杨美人领赏。”

“谢皇上隆恩。”

她跪倒在地,声音不由自主地拨高了几度,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也有今天。

谢完恩,在贴身宫女香桃的搀扶下进入流芳阁,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小德子用尖细的嗓音报着名,看其他的小太监将双手捧着的宝贝一样样地放在桌子上。

“香桃,快赏。”

完毕,她赶紧提醒一声。

小德子领了赏,多谢一声便带着小太监们离去,屋子里的主仆俩半天没有出声。

“香桃,你掐我一下。”

香桃吓得直摆手:“奴婢可不敢。”

“你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杨凝芷的眼神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声音飘浮着不确定。

香桃试着伸出手:“那奴婢可掐了啊?”见主子点头,便轻轻地掐了一下。

“是真的。”

女人感受到了,终于十分肯定地喜悦一声。

“是真的,主子。”香桃也跟着欢喜,之前的日子太难了,难得她都不愿意回想。

杨凝芷赫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快,香桃,挑上最好的,我要送给两位姐姐。”

“好不容易得了一点宝贝,您不留着自己用,为什么要送人。”香桃一样一样的欣赏着,对主子的想法很不以为然。

杨凝芷轻声道:“从前都是她们送我好东西,如今我终于也可以送她们好东西了,香桃,那匹素锦穿着最是舒服,给婴儿做衫子最适合不过,等会送给窦姐姐;这支玉钗桐姐姐戴着肯定好kàn

。”

“主子您是不是漏了一位,奴婢觉得最应该感谢的是皇后娘娘。”香桃提醒道。

女人轻声道:“娘娘要的不是这些。”

“那皇后娘娘想要什么,好不好弄,若是弄不到,娘娘会不会怪罪?”香桃一听之下有些着急,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倚上了皇后娘娘这颗大树,可不敢怠慢。

杨凝芷只是笑了笑,见主子不愿意说,香桃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接着,主仆俩带着礼物来到关睢宫,之前每次来,杨凝芷都会惊艳一回,这宫里的陈设随便一件都是世上罕有,叫她心生艳羡。

今天来,心绪平和了许多,因为她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也会拥有令人艳羡的一切。

“快请坐,秀珠,奉茶。”窦涟漪正在做针线,见她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拉着她坐下,抿着嘴笑:“妹妹今天的气色真好。”

杨凝芷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扭捏道:“哪有,姐姐就会取笑人。”

“恭喜。”

两个字一出口,窦涟漪的心仍是抽了一下,很痛,很痛。

“姐姐不怪我就好。”杨凝芷小心地觑了她一眼,小声一句。

他是帝王,从来不可能属于你一个人,窦涟漪暗中使劲地劝着自己,极力压下心中的酸涩,面上十分诧异地扬起眉:“妹妹这话可真是奇怪,皇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凭什么怪你。”

“那妹妹便放心了。”杨凝芷原是一脸惴惴,闻言轻舒了口气,“早上皇上赏了好多东西,妹妹知dào

姐姐这里什么都不缺,再好的东西也未必看得上眼,想来想去,倒是这匹素锦十分难得,给姐姐腹中的孩子做几件贴身的衣裳是极好的,还请姐姐务必收下。”

窦涟漪如何不知dào

它的珍贵,素锦比云锦蜀锦还难织就,今年更是产得少,听说江南织造笼供只进贡了两匹,内务府舍不得拿出来,只送了一匹给太后,太后栽了半匹给皇后,皇后又送了一半给自己。

“这可使不得,皇上必定念着妹妹大热的天,却要为皇室没日没夜地抄录经文,所以将它送给妹妹以示嘉许,姐姐我却之不恭。”

杨凝芷嗔怪道:“妹妹方才说了,不是送给姐姐的,是送给未来小皇子的。”

“既是这样,姐姐便替他收下了,顺便替他谢谢杨娘娘关怀。”窦涟漪不好再推脱了,便玩笑着收下了。

这时,外面值守的小太监进来回禀:“回禀娘娘,皇上身边的小三子公公来了,说皇上惦记着三日后的祭祀,传杨美人殿前问话。”

“什么惦记祭祀,不过是想见妹妹想出的托词罢了,妹妹快去吧,免得皇上等不及了。”窦涟漪一双大眼睛斜睨着对面的人,别有意味地笑。

杨凝芷仍是听出了一股酸意,心中又是得yì

又是感慨,面上却讪得不行的样子:“姐姐这张嘴真真是厉害,妹妹说不过你,只求饶过妹妹。”

“快去吧,皇上的事要紧。”

窦涟漪也闻到了自己浑身上下冒出来的酸味,悚然一惊,赶紧正色催促。

“那妹妹得了空再来看姐姐。”杨凝芷的心早飞走了,闻言,福了一福匆匆而去。

寂离!

她一走,窦涟漪忽然摊倒在桌子上,捂着心口轻唤了一声,情知自己不该嫉妒,尤其是不该嫉妒情同姐妹的杨凝芷,可她就是忍不住。

寂离,如果你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这一句突兀地浮上脑海,吓得她猛然起身,四处看了一遍,还好,屋子里没有人。

午后的阳光肆意地炙烤着大地,室内所有的帘子都拉上了,将暑气与光线一起阻隔在外,窦涟漪睡了午觉醒来,心里仍是堵得慌,便命秀珠帮着磨墨,自己坐在书案前提笔书了一个大大的“静”字。

越想静,越静不下来,一会儿猜他现在在哪个宫里,一会儿又猜他在干什么,手中的笔机械地一撇一捺,浑然未觉一抹明黄色自门口缓缓地踱到了身边。

秀珠放下墨锭,便要行礼问安,被男人竖指于唇间制止了,然后一摆手,她会意地福了一福便悄然退出去了。

“四儿的字越发进益了。”他引颈看她写了些什么,不禁抿唇而笑。

窦涟漪从沉思中惊醒,一看是他,两只唇角当即向上一弯,脱口而出:“臣妾的字哪登得上大雅之堂,比不得凝芷妹妹鸾翔凤翥,挥洒自如。”

“朕怎么闻到一股醋味。”玄寂离煞有介事地耸了耸鼻子,一本正经道。

她也跟着耸了耸鼻子,“没有呀,我怎么没闻到,都说怀了孕的女人嗅觉特灵敏,皇上真的闻到了醋味?”蓦然看见他在一边摸着鼻子不住地笑,突然明白过来,脸轰地一下红了,“皇上好坏,竟然骗臣妾。”

“生气啦?”他俯下身来,从后面抱住她,脸挨着脸磨噌着问。

“臣妾不敢。”她呼地扭过脸去,不理他了。

玄寂离像牛皮糖似地又粘了上来,口里哄着:“四儿的字不是最好的,可这几个字的字意朕很喜欢。”

什么字意?

窦涟漪嘀咕着扫了一眼自己的写的字,怎么会?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一行字是方才心不在焉之下,信笔涂鸦而出,想来应是心有所思,笔有所写吧。

“四儿,朕有时候也在想,朕若不是帝王该有多好。”他在她的耳边叹息一声。

略略伤怀的语调,那样魅惑的气息令她的心为之一颤,“皇上有这份心,四儿便知足了。”

第139章 争相联姻

萧淑妃一听到消息,高兴坏了,来的路上,竟一反常态主动跟杨凝芷寒喧、打听,无奈人家以皇上严命不许外传为由,就是不吐口,到现在还觉得不痛快,“谁知dào

,这得问福嫔,她可是一直在现场。”

“福嫔,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也别拿桥了,快说。”婉妃说话一向霸气,直接下了命令。

杨凝芷巴不得将窦涟漪与男人私会的“丑事”宣扬出去,最好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是玄寂离严令不许外扬,思前想后,这个时候还是继xù

扮乖最为有利,便欠了欠身,正要婉言解释,倒是皇后月碧落及时帮她解了围。

“好啪,既然皇上不许外传,大家不要逼福嫔了,本宫也奉劝你们一句,皇上心情不好,大家小心着点,别一不小心触了霉头,将火惹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又哭哭啼啼的。”昨晚,杨凝芷第一时间便派贴身宫女将事件经过密报给皇后了,月碧落环顾一周,适时出声警告。

萧丽云叹了一口气,人比人就是气死人,“皇后说的是,俪嫔纵算犯了天大的错,皇上也是舍不得追究的。”皇上偏心有目共睹,就说这事吧,能惹得皇上下禁足令,可见窦涟漪犯下的事必定不小,可皇上还替她遮着掩着,摆明了是不愿深究。

旁人听了这句还好,杜婉莹当即勾起了心中的恨意,“谁说不是呢,她三番五次加害于我,都被皇上一句‘不可能’给打发了,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可不能坐视不管哪。”

“婉妃,本宫也知dào

你委屈,可是皇上一言九鼎,即便是太后也不便插手,本宫也难哪。”月碧落忧心忡忡外带无奈的神情,越发激起了众人心中的不平。

这时,一名小太监踩着小心的步子进来了,“启禀皇后娘娘,太后派了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唉,到底还是惊动了太后。”月碧落拧了一拧秀眉,没奈何的口气,“罢了,今天就聊到这,大家跪安吧。”

一众妃嫔行礼告退,月碧落立即前往太后殿。

华清宫气候温暖宜人,孝仁太后泡了一段时间的温泉,风湿骨病确实好多了,睡眠也不错,若不是月王太妃来访,往日这个时候还未起呢。

“给母后请安。”

月碧落进去后,给端坐在凤榻上的华贵妇人行礼。

孝仁太后摆了摆手,指着凤榻的另一端:“皇后,你坐下。”等她谢过坐,孝仁太后叹道:“后宫真是没有个安宁的日子。”

“母后是为昨晚俪嫔的事烦心?”月碧落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同时接过来喜奉上的茶,故yì

恨声道:“皇上千叮万嘱不许外泄,哪个舌头长的奴才乱传。”

孝仁太后娥眉深锁,显见极是恼火:“你也别骂奴才了,一大早你婶母便过来跟哀家说了,昨晚闹那样大的动静,皇帝以为纸能包住火?”

“母后,也许只是个误会,皇上也只是禁了俪嫔的足,您不必太过忧虑。”月碧落劝慰道。

孝仁太后恨声:“俪嫔如何哀家不想管,哀家担心的是惊枫受到牵连,你也知dào

,皇上一向不满外戚势力过大,上次借着崔运海的事接连处理了好几位月性族人,好在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就怕这次波及月家根部。”

“会吗?”月碧落捏着茶盅盖子,拨开水面上的浮叶后,正将茶盅递往唇边,闻言不禁一顿,急忙问道。

孝仁太后略现不满地扫了她一眼:“你呀,别成天盯着后宫那点子事,也关心一下前朝,这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密不可分。”

“是,太后教xùn

得对,臣妾一定谨记在心。”挨了训的月碧落更加恭谨地应下一句,颇是为难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得想个办法补救才是。”

这边点点头:“哀家同月王太妃商量过了,打算给惊枫指门亲事,找你来就是商量一下,文武百官中谁家千金合适。”

这倒不失为一个解除皇上疑心的好办法,只是如此一来,解堂兄之危的同时,不也解了窦涟漪的困吗?

“婚姻大事仓促不得,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孝仁太后心急火燎,当即不悦道:“容不得耽搁了,月王太妃倒是听说宁王有两个妹妹、寿王有三个妹妹未出阁,有意联姻,你觉得如何?”

亲上加亲,强强联姻,自是再好不过,只是……

“恐怕皇上不一定同意吧?”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不会同意,别说皇上了,孝仁太后自己也不能答yīng

,虽说她希望娘家势大,但月家若与那两位亲王联上关系,势必架空朝庭,这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你留心一下,在文武百官中挑几个合适的出来选选。”孝仁太后对她的敏锐尚算满yì

,终于露出了底线。

月碧落欣然点头:“臣妾下去后,立即着手去办。”

“去吧。”孝仁太后往凤榻上一靠,微微阖了眸:“今儿个起得早了些,精神便有些不济,唉,人真是老了。”

月碧落亲自取过薄锦团凤被替老人家盖上,这才恭身告退。

且说安皇贵妃着了各路人马打探多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终于有了回报,连同探到的还有太后与皇后正商量给月王爷订亲的事。

昭阳殿宫门深锁,贴身宫女玉莲正将一只婴儿用大小的枕头贴在主子的肚皮上,外面再用一块长布一道道缠好。

“好在是冬天,再过几个月,天气热了,肚子也大了,只怕娘娘有得受了。”玉莲颇是心疼主子。

“这点罪算什么。”若是与拥有皇长子后的荣耀比起来,吃再大的苦也值了,不过安景凉此刻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窦涟漪与人私会,太有意思了。”

“是的,被皇上抓了个现形。”玉莲嘴巴一瘪,极是不屑道。

眼底闪过一抹哀凉,安景凉愤恨不已:“抓了现形又怎样,皇上还不是舍不得处罚,禁足?真是太便宜窦涟漪这个贱人了。”

“就是,皇上实在是太偏心了。”玉莲深有同感之时,已替主子造了一个孕肚出来,犹怕露出破绽,退后几步仔细检视了一遍,确信没问题后方吁了一口气。

安景凉伸出右臂,搭着她的手,挺着“大肚子”走向暖榻,沉吟一会,忽然扬起脸吩咐道:“你去飞霜殿,就说这两天胎像不稳,请皇上务必过来看一下。”

“可是……”玉莲盯了一下她的肚子,因怕露陷,主子这一向借口孕期不宜侍寝极少同皇帝见面,今儿个怎的想起请皇上来?

坐在榻上的华贵女人微微蹙了眉头:“叫你去便去。”

玉莲这下不敢怠慢地去了,过了一会跑回来复命,说皇上答yīng

晚上过来用膳。

“快,通知小厨房,做些皇上喜欢吃的菜;玉莲,替本宫梳洗妆扮。”安景凉素日最是沉静不过的眸子一下子迸射出绚烂的光芒,一向沉稳有加的人,也激动地在屋子里团团转。

薄暮四起的时候,皇帝如约而来,玄寂离对这位皇贵妃谈不上爱恋,但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如今又怀有身孕,关心还是有的。

“快起来。”人一进院子,早已候在外面的女人拖着不便的身子欲行大礼,被他一把托住了,顺势牵着进了殿,“听说胎像不稳,宣太医瞧了没有,怎么说?”

安景凉极是惴惴地睃着他的脸:“臣妾胎像稳得很,就是想念皇上了,皇上不会怪臣妾骗您吧?”

“编什么瞎话不好,偏拿孩子说事,以后不许了。”眉头轩了一轩,不过他只是浅责了几句,毕竟自己这一向确实来得少了,同是怀着他的孩子,不得不说,对婉妃的宠顾多得多。

安景凉嫣然一笑:“是,臣妾下次不敢了。”

说话间,两人一起走进了膳房,边吃边聊。

“皇上,听说太后想给月王爷提亲,可有此事?”安景凉殷勤地给他布着菜,又察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觉得心情应该不错,开始提及正事。

玄寂离吃了一口清蒸泸鱼,浅赞了一声:“都说皇贵妃的小厨房做出的菜最可口,的确不错。”

“皇上若是喜欢,天天来吃。”赞得安景凉心花怒放,又亲自夹了一块酱熊掌送到男人唇边:“您尝尝这个。”

玄寂离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倒是风味独特,“爱妃方才问及月王爷的婚事,可是有什么建议?”

“臣妾有个妹妹皇上是知dào

的,正值二八佳龄,尚未婚配,臣妾想求皇上赐一门好姻缘。”安景凉盯着斯文用膳的男人,唇边笑意吟吟,眼眸却像幽深的潭深不见底。

他轻“噢”了一声,“爱妃可是也相中了月王爷?”

一个“也”字已道明了一切,想必风声一放出去,多少王公大臣都抢着联姻,毕竟,以广陵王之尊,加上“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的美名,不知引动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第140章 是非之地是非多

“真的吗?”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令她扭着颈子仰面向她,女人郁郁不欢的神色尽落眼底,唇一勾,戏谑道:“若是四儿不高兴,朕以后只陪你一个人好了。”

窦涟漪正要嗔一声,蓦然发xiàn

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忙喝问一声:“是谁在外面?”

“奴婢青儿,秀珠姐姐差奴婢来问:需yào

给皇上泡茶吗?”随着回禀,一张略显幼稚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探询地回头看了一眼,发xiàn

男人解了龙袍上面的扣子,想是觉得热,当即吩咐道:“端碗冰镇绿豆汤来。”

“是,奴婢这就去拿。”

青儿脆声去了,窦涟漪站了起来,一边替他脱下夏常龙袍,一边嗔怪道:“皇上方才那句在这里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当着外人说去,不然臣妾可担当不起。”

专房之宠,他曾经给过她,只是被自己一手破坏了,如今不比从前,即便他愿意给,她也未必敢要,最要紧的还是保胎儿平安。

“不要,那便算了。”

虽是玩笑一句,他也知dào

如今自己是做不到的,可她的话仍让他有些失望,别人巴不得的恩宠,她却压根不在意。

“不是不要,是不敢要,也不能要。”将脱下的龙袍搭在腕上,又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窦涟漪执了团香扇替他扇着,细声道。

罢了,说过不再纠结过往,偏偏总是不能释怀,玄寂离湮了思绪,拉她坐于身上,顺势接过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女人怀着自己的骨肉,轻倚在怀,如此便够了。

自窦涟漪怀孕后,遵医嘱忌口,生冷自是不能碰的,是以一应夏季解署品小厨房一概没有,青儿得了吩咐,立即赶往司膳宫。

走进专门制作冷品的司饮房,她跑上去,绕过前面一位宫女,直奔置有冰砖的冷藏桶,揭开来一看,只剩下最后一碗了,一边庆幸着一边伸手去取,不想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盅耳。

“我先来的,而且这碗是王公公特意留给我家主子的。”

青儿一看,原来是杨凝芷的贴身宫女香桃,当下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我管你先来后到,反正这宫里的规矩,品级低的就得让品级高的,拿来。”说着,用力一夺。

偏这边也起了气,就是不撒手:“依奴婢看,你家主子也是讲道理的人,原不是欺压人的主,怎的到了你这便走了样。”

“少废话,松手。”

青儿背了理,恼羞成怒之余,耍起了横。

“要我松手不是不可以,不如我们一起到俪嫔跟前去,俪嫔娘娘若是让奴婢松手,奴婢二话不说松了便是。”香桃好歹也是主子的贴身宫女,如今被一个小丫头欺负已是极度不爽,何况她自认占着理,便得理不肯饶人。

相持不下,青儿大叫:“你知dào

这绿豆汤是谁要的吗?”

“是,你家主子怀了孕,本该都让着些,只是我家主子这大热的天,没日没夜地替皇上抄写佛经,也不能不顾,你说呢?”

青儿见她话里神色间透着得yì

,心中一急,脱口嚷出一句来:“这是给皇上拿的,皇上就在我家主子身边,刚才还说呢,若是我家主子不高兴,皇上以后只陪着她,别的娘娘都得靠边站。”

手顿了一顿,香桃终于撒了手。

“早这样不就行了,真是。”青儿得yì

地捧了盅回去复命。

香桃受了一肚子气,回去便一五一十地讲给主子听,越说越气愤,“主子,您说气人不气人?”

岂止是气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可如今身在低位,又刚刚承宠,她又能怎样?

“你也是,皇上要喝的东西也敢争,合该受气。”杨凝芷的声音很轻,然,掌中的狼豪却力透纸背,“谁叫你运气不好,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呢。”

香桃盯着斗大的一个字,却又不识得,慌得跪了下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为主子抱屈。”

“起来说话。”冰壶日夜用着,倒是凉爽得很,只是时时需yào

用眼睛,是以大热的天也不能拉上窗帘子,灼人的光线射进来,没的让人烦燥,她点着那个字问贴身丫头:“你可认得它?”

香桃摇摇头。

“这是一个忍字,底下是颗心,心的上面悬了一把刀。”杨凝芷娓娓道来,神色极其平和。

香桃不懂心呀刀的,但忍字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知dào

的,“主子,奴婢以后忍着便是,决不给您添麻烦。”

丫头还是没懂,但不重yào

,关键是自己明白就行,杨凝芷拢了纷乱的思绪,认真地抄写起来,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农历七月十五那日,夏季祭祀活动如期进行。

按规矩,宫中所有人焚香净身,同时斋戒一天,其隆重可见一斑。

一整天暴雨如注,及至仪式结尾,玄寂离将十卷佛经烧给佛祖,外面风雨骤歇,接着抽签,乃上上签,签曰:岁寒松柏古栽培,雨雪风霜总不摧;国泰民安皆顺意,工商农士各开心。

一时龙颜大悦,各有封赏。

坐了撵轿回去,大雨初歇,一弯彩虹挂在天边,在湛蓝天幕的映衬下,绚烂多姿,旁边有人不禁感慨,恶雨停,乌云散,彩虹现,定是十卷佛经之诚感动了上天,是以佛祖显灵。

玄寂离心中一动,便拍轿吩咐:“去春禧宫。”令下,撵轿当即转了向。

春禧宫住了一位莹嫔和一位杨美人,得到消息,俱站在各自门前接驾,不一会儿,一抹明黄色缓缓飘了进来。

“皇上,臣妾眼睛都望穿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抢先迎了上来,娇态毕露。

“今儿个宫中斋戒,人人焚香净身,你穿得这样艳丽做什么。”男人现出不悦之色来。

杜婉莹一愣,这身桃红色打底绣繁花的衫子可是皇上最喜欢的,还说除了她,再没有人穿得出桃红的粉嫩与娇艳来,怎的今天犯了冲。

“臣妾错了,这就更衣去。”

玄寂离眼神一转,流芳居门前立着一婉约丽人,绿衫,碧玉钗,在这雨后的傍晚,说不出的清新与脱尘。

“怎么,不请朕进去坐坐?”他缓步上前,见女人双膝屈了下去,低眉,敛首,不出一言,便微微扬眉,问。

杨凝芷飞快地睃了他一眼,复垂下眸去,唇边笑意清浅:“若皇上有意,臣妾便是不请,皇上也会来的。”

“噢,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么。”

玄寂离轻轻地扶起她,便大步迈了进去。

“臣妾可不敢类比姜太公,若真要比,皇上才是姜太公,臣妾不过是您手心里的一条鱼而已。”女人跟在后面,极是惶恐地解释着。

女人终究是怕他的,若是换了某个人,定会歪着头,得yì

地望着他笑:即便皇上是鱼,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条鱼,臣妾照样钓了来。

“无妨,朕今天就是来闲话家常,你若总是惴惴不安便无趣了。”

杨凝芷松了一口气,赶上一步,偏着头浅笑:“若是臣妾冒犯了皇上,皇上也不介yì

吗?”

“无论你怎么冒犯,朕恕你无罪便是,只此一天,错过不赔哟。”

难得他这样俏皮,杨凝芷的心如小鹿乱撞,呯呯呯,仿佛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情不自禁地抓起他的一只手:“您摸摸臣妾的心,是不是跳得比平常快。”

触感柔软,令他怔了一怔,女人也醒悟过来,今天是斋戒日,男女之间是不能有亲密举动的,赶紧松了手,一张脸早已灿若云锦,比天边的彩虹还要好kàn



“皇上请坐,臣妾给您沏茶去。”

许是难为情,女人扭身去了,玄寂离踱到窗边的红木书案边,顺势坐下,他送她的《兰亭序》摊开在上,旁边宣纸上满是临摹的字,不过数日,她的字越发进益了。

“皇上请用茶。”

随着一声,一双素手递了过来,青花瓷衬得玉手肤白胜雪,他接了过来,揭开盖子,一抹香气直扑而来,啜了一口,有芬芳萦绕于舌间。

“茉莉花片?往日倒是不觉得,今天喝起来,别有一番味道。”凡事讲究相得益彰,茉莉的清新淡雅极衬杨凝芷的性情。

杨凝芷娇笑一声,冲口而问:“与窦姐姐的玫瑰枫露可有一比?”

“你要听真话吗?”

男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令她莫名地心里一慌,立kè

后悔问出这么一句了,唇边不自然地一笑:“臣妾不过是随口一问,皇上不必当真。”

“各有味道吧。”玄寂离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茉莉虽好,到底不是他心中最爱的那朵玫瑰花。

谁也争不过那个女人,不过是提了一下她的名字,皇上便丢了魂,杨凝芷神色复杂地:“皇上这是要走吗?”

“杨氏凝芷,温婉恭顺,替朕抄录佛经期间,辛苦有加,着升为贵人。”他边走边下了旨意。

本来失望之极的杨凝芷喜出望外,伏地叩谢:“谢皇上恩典,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及至起身后,男人早已走远了。

第140章 意兴阑姗

以安景凉之精明,自是看出玄寂离话中有话,只是,她要的便是挑逗起他心中的妒意。

“皇上英明,臣妾的一点小心思也逃不过您的法眼。舍妹青春美丽,不知多少王孙子弟上门提亲,可她非月王爷不嫁,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所以恳求皇上赐婚。”

果然,玄寂离挑了她一眼:“月王爷真有那么好,让你们家的千金一个个趋之若鹜地想要嫁给他?”

“当然好了,显赫的家世,尊贵的地位,英俊的外表,临风的体态,还有温润如玉、谦谦似君子的品性……皇上,您怎么啦?”安景凉如数家珍,十分满yì

地看到男人脸色大变,却才发xiàn

地不高兴似地住了口,惊异地问道。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何况他是九五至尊,且一向自命不凡,又加上刚刚发生深爱的女人与这个人人夸赞的男人私会于月下的事,心中更是不痛快。

“朕饱了,爱妃自己慢慢用。”他放下筷子,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去。

安景凉赶紧跟着起身,双膝一弯福了一福:“臣妾恭送皇上。”及至那道耀眼的明黄从视线里消失,她方才直起身来,唇边浮上一抹冷笑:窦涟漪,这么好的机会,本宫怎么可能不推你一把呢!

自那夜起,霁月馆重门深锁,窦涟漪正好借此机会教五儿识字,只是急坏了秀珠几人,眼见一天天过去,主子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连一向稳重的素云也沉不住气了。

“主子,您真打算跟皇上这么僵下去吗?”彼时,五儿练字练得手疼,出去歇息去了。

窦涟漪便拿起笔在一方宣纸上涂鸦,闻言,淡淡地反问道:“不如此,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本来只是误会,您不想办法解开皇上心里的疙瘩,只怕假的也成真的了。”素云提醒道。

她提笔写了两个字:误会,然后歪着头欣赏似地看了一会,随手一团扔了:“你知dào

误会是怎么产生的吗,全因不信任而起,既然他不信我,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主子,桐贵人来看您来了。”这时,秀珠领着一个人喜孜孜地进来了,实在是这一向门庭冷落,好不容易有个人来,自是高兴。

窦涟漪抬眸,笑着向她招手:“桐儿,你来得正好,看看我的字可有进益。”

“外面闹哄哄的,亏你还如此雅兴,妹妹真是服了。”夏若桐走过来,不禁被她风淡风轻的样子折服了,只是当她走近,女人眼周的一圈黑色仍是暴露了心迹,“姐姐,若是不开心只管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手一顿,脸上的笑容蓦地收梢,在好姐妹面前,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将笔一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我们之间再不会有猜忌,结果竟是我看错了。”神色哀婉,语气中含了说不出的悲凉。

夏若桐坐在一旁,握住她的双手,只觉冰冷如握了一把寒冬的霜雪,心中不由一疼,“皇上不是不信你,只是太在乎你。”

“在乎我?他如今正与新宠打得火热,你还敢说他在乎我,桐儿,你别劝我了。”窦涟漪一想到那晚,他任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兀自发抖,便浑身发冷。

夏若桐一时无话,沉默良久,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凝芷妹妹真是那样的人吗?素日看着最是胆小不过,怎么也不像是心思歹毒之人。”

这后宫就像一个张着巨口的大染缸,谁进来都不可能保持初时的自己,即便是她,不也有所改变吗?

“桐儿,这两日我一直后怕,幸亏没有将你的事告sù

她,你以后也得当心着点。”原是担心杨凝芷胆小不经事,如今看来,她的胆可是比谁都大,大得出人意料。

夏若桐越来越讨厌这个争斗不休的后宫了,只是再讨厌,也得继xù

在里面沉浮,那可是一辈子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深冬的天阴沉沉的,光线晦暗不清,令所有的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灰色,连同心也明媚不起来。

漓苑,顾名思义,因临水而得名。

月王太妃与儿子广陵王被安排在此小住,此刻,孝仁太后来访,关起门来,姑嫂俩便抛却了君臣之礼,坐在亭子间里闲话家常。

“哀家着皇后挑了几位名门千金,分别是安大人的小女儿,也是安皇贵妃的妹妹,宰相家的三女儿,也是婉妃的妹妹,还有大将军雷公豹的二女儿,御史大夫秦大人的四女儿,这几位都是德才兼备,配得上我家惊枫。”

老大的婚事一直是月王太妃的一块心病,自然乐见其成:“太后作主便是了,枫儿的婚事若能定下来,老身哪怕闭了眼,也好见老王爷去。”

“哥哥在底下只怕也盼着呢。”说起早逝的兄长,孝仁太后也不免有些神伤。

月王太妃拭了拭眼角,展颜一笑:“看我,又惹得太后伤心,好啦好啦,如今雨过天青,孩子们也长大了,太后不日将含饴弄孙,该高兴才对啊。”

“没错,惊枫这事若是定下来,哀家更开心了。”孝仁太后当即收起伤心,“快,将惊枫叫来,虽说哀家作主,也得听听他的意见不是。”

月王太妃当即吩咐下人去请,不一会儿,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进入视线,月惊枫快步上前,给两位老人见礼问安。

“谦谦如君子,温润如美玉,哪家的千金找到我们家惊枫,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太后拉着他的手,赞不绝口。

月惊枫勾唇,那笑容便令周围的景致黯然失色:“姑母,您这样夸侄儿,叫别人听见了只怕会笑话您。”

“谁敢笑,难不成哀家夸错了吗,你只看那些争着联姻的,便知哀家一点也没夸张。”孝仁太后颇是自得,说真的,连亲儿子玄寂离都没这么夸赞过。

月王太妃在一旁接口道:“枫儿,我和你姑母替你挑了几位名门千金。”当即一一报了一遍,最后征询他的意见:“你更中意谁?”

月惊枫撩袍跪了下去。

“谢谢姑母和母亲的关心,只是,我想自己找一个心仪之人,请您们成全。”他无比诚恳道。

孝仁太后面色一黯,眉头微拧,示意他站起来说话:“惊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这么找下去,只怕哀家和你母亲看不到你成亲的那一天了。”

“就是,枫儿你找了这么多年,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每次催婚,儿子都说找找看,一直找到现在都没结果,月王太妃再也等不及了。

他找到了,只是她与他,犹如天与地,大海与星辰,永远不可能交汇,月惊枫默默起身,久久无言。

“莫非……”孝仁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脱口而出:“你真喜欢上了俪嫔?”

月惊枫吃了一惊,急忙否认:“不是,太后您别听那些传言。”

“不是最好,惊枫,哀家一直认为你是最懂事理的孩子,千万别叫哀家失望,也别让哀家替你担心。”月惊枫是这一代月氏一族的长子,世袭王位的同时,也承担了复兴家族的重任,容不得任何闪失。

他又何尝不知dào

肩上的责任,以及这段感情的不可为,当即既是安抚二老,也是说给自己听:“请太后与母亲放心,惊枫决不会做出危害家族的事情。”

“好,有你这句话,哀家也放心了,至于婚事,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想好了给哀家一个答复。”孝仁太后决心已下,为免节外生枝,这婚事不能再拖了。

如月华恬淡而明亮的眸子微微黯了一黯,随即晶亮如故,月惊枫拱手应下:“是,太后。”

俪嫔娘娘月下私会广陵王的故事在宫里传开了,版本不一而足,经过好事者一番添油加醋,更充满了风花雪月一般的美好。

明雪鸢也听说了,没有人比她更知dào

皇上在好姐妹心中的位置,也就不难相像,这些传闻的始作佣者怀着多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匆匆赶到霁月馆。

“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窦涟漪见到她时,已然明白来意,只是不愿点明。

明雪鸢见她手捧闲书,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真真如夏若桐一样服了,“任它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妹妹真是好气度。”

“外面传他们的,我只当没听见。”这两日,她是不能出门,可秀珠她们少不得出出进进,听了不少的传闻回来,她听了,总是不置可否,只是把底下几个人急坏了。

明雪鸢痛失至爱,是以始终觉得有情人若成眷属,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因误会而伤了情分,怎不叫人扼腕叹息。

“你真的不介yì

,将心爱的男人拱手让给别人?”

窦涟漪原本淡定的眸蓦地黯然失色,忍了数日,语气终于现出一抹苍凉,低低地一问:“也许,他从未真zhèng

属于我?”

第141章 传话

“胡说。”

看她的样子,已现意兴阑姗之意,若再发展下去,恐怕会自暴自弃,最终放手这段感情也未可知。

明雪鸢试着劝解:“从嫁给他那天起,你就应该知dào

他的身份,玄月皇朝的九五至尊哪,即便为了王室,皇上也不可能专属哪一个女人,只是,你当真怀疑他心中视你为唯一的情意吗?”

怀疑吗?

窦涟漪扪心自问,突然有些动摇了,这令她惊慌失措,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他要将她五马分尸,她可是从未怀疑过他的深情。

“他爱上别人了,你是没看见他如今多么宠着福嫔娘娘。”她试图云淡风轻地一笑,可唇牵到一半再也扯不开想要的弧度,眸底涌上一层痛苦,心如刀铰一般地疼。

这些没有逃过明雪鸢的眼睛,她轻舒了一口气,她不是不介yì

,只是故作不介yì

,实则早已被嫉妒与痛苦折磨得支离破碎。

“他是男人,又是一国之君,听到那些传言,你觉得他会好受?如果不是舍不得,换作别人,你以为光是禁足便能了事?”到底是局外人,看得就是比当事人清楚。

窦涟漪何尝不知dào

,可心里还是堵得慌,心烦意乱之下脱口而出:“如果能选择,我一定不嫁君王。”

“快住口。”饶是明雪鸢向来淡泊自若,也被这一句唬得四下里望了望,见门口光影一闪,忙问:“谁在门外?”

门外随即传来应答:“奴婢青儿,秀珠姑姑命奴婢奉了茶来,主子,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窦涟漪情知方才那句话说重了,若是被人传出去,止不定传成什么样,等青儿进来上了茶,嘱咐道:“青儿,这段时间霁月馆犯小人,外头行事说话都小心着点。”

青儿点头不迭:“奴婢明白。”

“看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是皇上惯出来的。”明雪鸢徐徐啜了一口湖山龙井,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她的脸色稍霁,心里又记起了他的百般好来,只是嘴上不肯承认:“他什么时候惯我了,被你一说,倒全是我的不是了。”

“你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明雪鸢睨了她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终是提醒道:“漪儿,我知dào

每个女子都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不可能了,你得认命,只要他心中只有你便知足吧,否则,你会活得很痛苦也很累。”

她低着头,拨弄着描兰草花边的茶盅盖子,半天不语。

唉,明雪鸢暗暗叹了一口气,知dào

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别人再怎么劝也得她自己迈过心中那道坎,当下不再多说,又聊了一会天,便告辞离去。

这会儿,青儿被秀珠打发去取些玉雪泉的泉水回来,那里的泉水泡茶口味最是甘甜,宫里每天都会专门派人上山取来供各宫使用。

青儿到了膳房一看,只剩下最后两桶了,她二话不说一手提了一桶就要往回走。

“放下。”

不想凭空传来一声,同时桶给人按住了,青儿火大地一看,唇不由撇了下去,“松手,先来行得的道理懂不懂啊。”

“这两桶水我预定了,你不知dào

啊,不知dào

可以问她。”香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会终于逮住机会,今时不同往日,谁不知dào

俪嫔失了势,如今最受君宠的是自家主子。

旁边的宫妇陪着笑连声附和:“对对,这两桶水是专门留给福嫔娘娘的,香桃姑娘,你只管拿去。”

“听到没有,松手吧。”香桃示意随行的小太监上来抢。

青儿也不是好惹的,今儿又占着理,哪肯示弱:“你们凭什么,我先得的就是我的,让开。”

“你知dào

这水是用来干嘛的吗,告sù

你吧,给皇上泡茶用的,皇上现在可就在听风居,若是等急了问起来,只怕你担待不起。”香桃那叫一个得yì

,曾经青儿不就是拿这个堵过自己一回吗,来而不往非礼也,终于轮到自己嚣张了。

青儿一听,气焰顿时低了下去,却又看不惯对方得yì

洋洋的嘴脸,将桶往地上一顿,“神气什么,皇上在你们娘娘那又怎样,我们主子说了,若可以选择,还不愿嫁给君王呢,哼!”说完,气冲冲地跑了。

香桃眉眼眯了一眯,命令底下人提了桶往回走,颇有得胜回朝的感觉,到了半路,却叫人将水倒了,叮嘱他们回去只说没取到水,然后继xù

往回走,等穿过院子的小回廊,到了正门外,将脸色一变,闷闷不乐地进了屋。

“皇上,来,臣妾喂您。”男人歪躺在榻上,女人素手纤纤,正捏着一粒莹白透明的桂元肉送至他唇边。

一缕香馥沁入鼻端,玄寂离忍不住捉住面前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神越怕迷离了几分,声线不由自主地哑了下去,“朕是不是被你灌了迷魂汤,每次一沾你,便浑身发软。”

“臣妾就是那迷魂汤,皇上信不信?”杨凝芷吃吃一笑,漫不经心地将手抽了回来,重新递到他唇边:“来,臣妾亲手剥的,您尝尝味道是不是不一样。”

玄寂离慵懒地张口,桂元滑入口中,若有似无的香气宛如调皮的小精灵,想抓却又抓不住,又似一双手,挠着你的心,抓着你的肝,令人欲罢不能。

“咦,你耷拉着一张脸站在那干什么,叫你取玉泉水泡的茶呢?”视线不经意间看见门口想进不敢进的人时,杨凝芷微微拧眉。

香桃的嘴委屈地瘪了瘪,抬起眸睃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快点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杨凝芷略略扬了声气。

香桃小声回答:“玉泉水被霁月馆的人抢去了,奴婢无能。”

“你没说是要来给皇上泡茶用的吗?”眉心跳了一跳,杨凝芷看了一眼斜躺于榻上的男人,神色不变,倒是未起涟漪。

香桃一听,顿然气愤起来:“奴婢当然说了,可青儿说……”她睃了一眼面色清冷的男人一眼,蓦然住了口。

“她说什么,你只管讲出来,皇上不会怪罪的。”杨凝芷鼓励地丢过去一个眼神。

香桃这才一副斗胆直说的样子道:“她说:皇上又怎样,我们主子说了,如果能选择,不嫁君王家。”

男人哗然张开了双眸,令一直察看他神色的杨凝芷吓了一跳,倏地缩回视线,怒斥一声:“胡说什么,姐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定是你跟人扯皮怀恨在心,故yì

编了瞎话来挑唆。”

“皇上明鉴,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香桃吓得双膝一软,咚地跪倒在地。

玄寂离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声线冷得如同数九天的寒冰:“李莲成,你去霁月馆问一声,朕给她选择,她愿意嫁给谁!”

“是。”

李莲成额际冒出了汗,不敢怠慢,转身来到霁月馆。

“哟,这可真是稀客。”被带着走进书房的时候,正在一旁研磨的秀珠不由讥讽一声。

窦涟漪正在写字,头也不抬地问:“你不在主子身边侍候着,跑我这冷宫来做什么来了?”

“俪嫔娘娘,皇上差奴才来问一声:皇上若让您选择,您想要嫁给谁!”

闻言,捉笔的手蓦然顿住了,白天的担心到底还是发生了,这青儿得好好敲打一下了,不然以后止不定出什么事。

“你回去替我回答一声:窦涟漪想嫁的是玄寂离这个男人,而不是庆元帝。”深吸了一口气,窦涟漪据实以答。

李莲成弯了弯腰,告退,复命去了。

“秀珠,把人都叫到正厅去。”窦涟漪吩咐完,起身走向正厅。

没过一会,霁月馆上上下下齐聚正厅,窦涟漪端坐在正中红木阔背椅上,一脸严肃令一众人不由得小心了声气。

“平素我待你们如何?”她寒着脸,目光如锥一一扫过后,问出这么一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秀珠跟她时间长,仗着关系比旁人亲厚,笑道:“主子待人宽厚,她们都说跟着您这样的主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主子从来不发火。”

“就是,别家的奴才们都羡慕我们呢。”

啪地一声,窦涟漪用力一拍桌子,“是不是我平素太好说话了,所以你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说的话也当作耳旁风?”

扑通,扑通……一连串的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后,地上跪了一排。

“主子,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打要罚都可以,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主子,是不是奴才做错了什么,您提个醒,奴才们改。”

五儿更是爬到她脚边,扯着她的裙摆,仰着小脸问:“主子姐姐,是不是五儿又惹祸了,您要打要骂都行,别生气了。”

“都起来吧。”窦涟漪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五儿,视线投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青儿身上:“青儿,这里容不下你了,等会秀珠带你去找冬梅姑姑,让她帮你找个轻点的活做吧。”

第141章 妖孽现世

玄寂离重新上了撵轿,却没有去关睢宫,而是直接去了慈宁殿。

“皇帝来得正好,陪哀家一起用晚膳。”孝仁太后得知祭祀很顺利,也很高兴,特意让司膳宫做了一桌子素菜,以示诚心。

玄寂离欣然入席,用罢晚膳,又陪着母亲聊天。

“今年以来一直风调雨顺,如今又抽得上上签,感谢上苍庇佑。”母子二人与织锦宝座上一左一右坐了,太后托着来喜呈上来的茶盅感慨道。

玄寂离徐徐抿了一口茶,笑应:“正是呢,只待钦天监观过天象,若是无异,便可放心了。”

“既如此,不如皇帝与哀家一起等到子时吧。”孝仁太后兴致颇好,加上心系社稷无心安睡,遂作此提议。

子时,天地轮回,是夜观天象的好时机。

玄寂离焉有不答yīng

的理:“如此甚好,只怕母后身体吃不消,不如您去睡一会,儿子守在这边,结果一出来便叫醒您。”

太后摆摆手,“老了,瞌睡一天比一天少了。”

玄寂离便不再坚持,陪着老人家一边闲话一边等,时间倒也不难打发,子时一过,母子俩不约而同地不说话了。

不消一刻,便有人来报:“钦天监王大人有事奏报。”

“快请他进来。”太后迫不及待地一声,接着小太监领了一个人进来。

专事观测天象的钦天监主监正王大人上前匆匆见过礼,神情极是惊异地回禀道:“微臣夜观天象,原本皓月星辰,不想月亮突然全身血红,犹如被鲜血所染,血月食一出,必有大妖现世啊。”

“血月食?”孝仁太后失声叫出声来,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先帝在的时候也曾出现过一次,死过很多人。

玄寂离听人说起过,不觉凝了眸:“妖?你确定吗?”

“可测出此妖的具体方位?”孝仁太后却是深信不疑。

“微臣测了方位,此妖位于锦绣第一城,东南方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未出世。”王大人一脸忧心地答道。

孝仁太后喃喃解着天象:“锦绣第一城应是指皇宫,东南方位,还未出世?那不是……”

宫中居于东南,又怀有胎儿的除了窦涟漪再无旁人。

“不可能。”玄寂离也悟出了,矢声否认。

堂堂玄月皇朝的皇子,怎么可能是妖孽,定是这帮人胡说八道。

“皇帝,不可妄语,否则惹怒了上天,必遭天罚。”孝仁太后唬得不行,当即斥责一声,接着咨询道:“可有解?”

王大人点点头:“有两个法子,一是阻止其现世,这是治本;二是着其母体移居,离了适合的地气,希望能冲减妖气,不过此法能不能奏效,还要继xù

观察。”

“你到底懂不懂天象,若是不懂,换个人再测。”妖孽之说,他本未尽信,又事涉深爱的女子,他觉得荒谬透顶。

王大人慌忙跪倒,诚惶诚恐地为自己辩护:“微臣自先帝以来,观天象已三十余载,从无走眼,若是皇上不信,大可革去微臣钦天监监正一职,但切不可出语触怒上天,否则必招大祸。”

“混帐,还敢危言耸听,信不信朕真的革了你。”玄寂离恼怒之下,当庭大声训斥。

王大人伏地,再不敢多说一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帝,决断吧。”孝仁太后年纪大了,又是经lì

过一次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玄寂离偏身,温言道出想法:“不如这样吧,先看一看,等下个圆月之夜,再派他人重观天象,若还是如此,再作决断不迟。”

“王大人,你的意思呢?”孝仁太后知他不舍,便向堂下之人请教。

王大人回道:“据测,离妖物出世还有些时日,相信危害不至于立即显现,为慎重起见,可依皇上的旨意办。”

“那就这么办吧,你且起来,回去密切注意着,此事不可张扬,若传出去扰乱了人心,小心你的乌纱。”见有了回旋余地,玄寂离略松了一口气,心中到底纡了心结,委实乱得很。

“是,微臣告退。”王大人如释重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恭行退了出去。

孝仁太后始终不能释怀,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处,“皇帝,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哀家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孙,真的是妖孽转世?”

“不会的,母后请相信儿臣,一定是他们看错了,母后不要太过忧心才是。”玄寂离连忙安慰一声,又道:“夜深了,让来喜姑姑扶您去休息吧,儿子也告退了。”

“去吧。”

多说无益,孝仁太后摆摆手,示意他也好生休息去,自己则在来喜的搀扶下往寝殿里走去。

结果,还没等到下月月圆的那一天,皇上的案头便接到了一封紧急上奏,说昨夜河东突发地震,房屋倒榻无数,人员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皇帝紧急召见各路大臣进宫商议对策,怡心殿彻夜亮着灯。

而妖孽现世的天象在宫中不胫而走,不消半刻,便传遍了整个后宫,一时间,人人自危,试想与妖同邻,谁不觉得可怕。

太后紧急召集后宫成员齐聚太后正殿,连那几个地位低下的夫人也来了,除了一把椅子空着,大家不时地瞄一眼空椅,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眼神,空气中都带了紧张的气氛。

“太后,这可怎么办?”皇后一脸忧戚。

“还能怎么办,这个妖孽断不可能留下来。”接口的是杜婉莹。

“皇上不是说过了,等下个圆月之夜再观天象,届时再作定夺吗,你急什么?”夏若桐一听这个消息,便替好姐妹捏着一把汗,如今见有人急不可待了,不由冷笑一声。

“是啊,毕竟是皇子,可不能轻举妄动。”杨凝芷在一边帮腔。

孝仁太后烦燥地一摆手:“叫你们来是出主意的,不是来争吵的,皇后,你是后宫之首,你先说。”

“母后,臣妾也没了主意,如果听之任之,只怕触怒了上天,招来更大的报复;若是真拿掉俪嫔腹中的胎儿,臣妾又与心不忍,方才桐贵人说得没错,毕竟是皇子呀。”

皇后的话一落地,安景凉当即反问:“当断不断,必受其害,皇后倒是宅心仁厚,却置江山社稷还有黎民百姓于何地?”

一番话引得孝仁太后不住点头,其余人惯会见风使舵,纷纷附和,夏若桐急出了一身汗,看来窦涟漪腹中的孩子凶多吉少了,只盼着皇上能为她撑起一把保护伞。

只是事关江山百姓,只怕他也左右为难。

“太后,窦涟漪求见。”

听到通报,正左一句右一句议得热火朝天的人们一下子住了口,一起看向上座,大厅突然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也罢,让她进来。”与众人殷切的注视之下,太后略一沉吟,终于同意了。

随即,窦涟漪被带了进来,而随着她的出现,坐中诸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她的眼神如同洪水猛兽,更有胆小的竟是看都不敢看她,生怕沾染上了妖气,或是一不小心被她或者她腹中的妖孽所害。

“臣妾叩见太后,皇后娘娘,安皇贵妃,萧淑妃。”她向上位一一请过安,又与余下诸妇行了平礼,这才直禀来意:“惊闻天象,臣妾震惊之极,给太后还有诸位娘娘带来了惊扰,臣妾惶恐之至,对不起。”

态度之诚恳,脸色之哀恳,足以令闻者动容。

“你也是受害者,何必自责,为今之计是要想法消解。”皇后月氏同情地望着她,出语安慰。

患难见真情,窦涟漪感激地看向她:“谢皇后娘娘体恤,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掉以轻心,闻得只要移居它处,便可解险象,臣妾特来自请搬出关睢宫,还请太后、皇后还有各宫娘娘同意。”

这天象之事,谁也不敢马虎,即便皇上有护她之心,也未必敢赌国本,况如今地震一发,更是明证,是以她仔细想过了,虽然整件事事出蹊跷,有可能是个局,可如今时间仓促,唯有先保住孩子,再从长计议不迟。

“那怎么行,钦天监监正王大人可说了,此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次是地震,保不齐下次是什么,这妖孽万万留不得。”杜婉莹头一个反对。

其余人纷纷点头称是,太后似下了决心,“既如此……”

“不可以。”

窦涟漪与夏若桐同时发声,前者更是屈膝跪倒,不顾身怀六甲,身子又笨又重,长拜了下去:“太后,臣妾腹中怀的可是您的亲皇孙,臣妾愿折寿十年换他一生,恳请太后网开一面。”

“这……”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皇孙,太后又何尝舍得。

“太后,休要听她狡辩,兹事关系到社稷民生,难不成为了一个妖孽,就要将那么多人置于危险境地吗,如今地震之地离京城尚远,若是它日危及京城,甚至祸及皇城,可就后悔莫及了。”鉴于数次前车之鉴,一直没有开口的萧淑妃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第142章 移居冷宫

孝仁太后又被说动了,“俪嫔,哀家也不舍得亲皇孙,可是她们说得也有道理,整个后宫最明白事理的便是你了,莫如…….”

“太后,臣妾的孩子已会动了,您真的舍得吗?让臣妾移居它处吧,若还是阻止不了灾祸发生,到时……”窦涟漪一咬玉牙:“臣妾不需yào

别人动手,自行了断。”

月碧落忽然起身,双膝一屈:“太后,臣妾也请您成全俪嫔拳拳爱子之心。”

夏若桐呼地起身,也跟着跪在地上:“太后,臣妾也请您成全。”

杨凝芷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跪了下去:“太后,臣妾也是。”

“罢了,你们一个个替她求情,哀家再不答yīng

,显得太没人情味了。”地上乌压压地跪了四个人,太后再忧心,也不得不应允了,“俪嫔立kè

搬离关睢宫,搬至……”

窦涟漪长舒了一口气,见太后沉吟不决,当即道:“臣妾愿搬至冷宫,希望沾沾太后的福气。”

“也好,只是那里简陋,你受得了吗?”太后微微点头,不免又有些不忍。

如今她哪还有挑三拣四的本钱,只要能保住腹中的孩子,便心满yì

足了,“受得了,臣妾给皇室带来这么大的困扰,自当多受些苦,以求上苍饶恕。”

“你能这样想,哀家便放心了,安皇贵妃,这事交给你去办吧。”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太后脸色稍霁。

安景凉欠身领命:“请太后放心,臣妾立即着人去办。”

稍后,关睢宫。

素云与秀珠忙着收拾东西,这也有用,那也有用,奉命监督的是安景凉的贴身宫女灵姗,上前将东西抢下来:“这是去冷宫,你以为还是从前,除了随身物品,一概不许拿。”

“拿着鸡毛当令箭,小人。”秀珠小声骂了一句。

偏偏让灵姗听见了,当即不依不饶起来:“你骂谁是小人,奴婢是奉了皇贵妃的命令办差,你骂我岂不是连带着骂了皇贵妃。”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秀珠回呛道。

窦涟漪坐在一边冷眼瞧着,怕事情闹大了,适时发声制止:“都给我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乱吗?”

碍于她的主子身份,灵姗虽然不服气,也不得不闭了嘴,却可着劲设卡子,这也不许带,那也不许带。

“皇贵妃吩咐了,跟过去照顾的奴才只许带两位,其余的另派用场。”临出门的时候,灵姗又检查了一遍,确信并无夹带,这才放行。

秀珠一听炸了毛:“我们娘娘不是打入冷宫,不过是借个地方暂住而已,不许带这不许带那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奴才也不许多带几个?”

“冷宫笼共才多大点地方,我家贵妃主子不是不让你带,而是带过去也没地住。”灵姗阴阳怪气地答。

这话还真将秀珠给噎住了,站在一边干呕气,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贵妃娘娘想得的确是周到,人多无益,这样吧,我只多带一个,秀珠、素云加上小英子便可,灵姗姑娘可否通融一下,你若作不了主,先去请示一下你家主子也行。”坐在肩舆上,窦涟漪抚摸着腹部对自己说,切莫动气,否则只会乘了某些人的心。

灵姗不过是借机虎假虎威,见她开了口,便就坡下驴:“俪嫔娘娘既然发了话,奴婢哪敢不允。”

“如此,多谢了,起轿。”

窦涟漪正视前方,淡然吩咐一声。

自打孝仁太后苦尽甘来后,冷宫便再没人来过,更不可能有人打理,破败的小院子,结满蛛网的房间,明明是炎炎夏日,人一踏进去,一股寒意竟是直逼而来。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秀珠一边打扫一边怨气冲天。

窦涟漪站在门口逗那只鹦鹉,闻言不禁敛了秀眉:“这话切莫在外头说去,让人听见了,反问一句:从前太后也住在里面,难不成太后不是人?到时看你怎么回答。”

“奴婢就答:太后当然不是人,太后是佛爷,有上苍保护着,所以后福无穷。”秀珠头也不抬地冲口而出。

后福无穷?

窦涟漪暗自重复着这四个字,太后,希望臣妾真能沾沾您的福气,也如您一般苦尽甘来。

傍晚,窦涟漪用罢晚膳,嫌屋子里潮气与霉气太重,便坐在屋檐下,幸亏小英子多长了一个心眼,从那边搬了一张躺椅来,这边一桌一椅还都残破不堪,人压根不敢坐上去。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金属架挂在廊沿下,如意,这是她给鹦鹉起的名字,这会蹲在上面不住地欢叫,与周围的沉闷气息格格不入。

“还吉祥,主子都这么惨了,你再瞎叫看我抽你。”秀珠气得冲着它一瞪眼。

如意不知人世多艰,只要有得吃有得住便快乐无比,仍是不停地欢叫:“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托你吉言,你家娘娘定会吉祥如意的。”靠着椅背,双手抚在肚子上,感受着腹中胎儿时不时的跳动,再听着鸟儿欢唱,陡然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如今的日子也并非毫无希望。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窦涟漪听到这一句,不禁啐了一口:“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这会子皇上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过来。”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如意越发叫得欢了。

“好啦,好啦,我知dào

你也盼着皇上来,你家主子我更盼着皇上能来,可现在真不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就别给他添乱了,是不是?”窦涟漪站了起来,走到它跟前,轻言细语地解释给它听。

素云正好从里面出来,慌不迭地屈下膝去:“给皇上请安。”

窦涟漪吃了一惊,偏身一看,果然是他站在后面,惊呼一声:“皇上,你怎么来了?”

“我也是刚得到消息,便赶来了。”他伸手搂住她,视线环顾一周,破败的景象令人不忍卒看,重新看向她时,眼底涌上一层痛惜:“委屈你了。”

欢悦却弥漫了女人的双眼,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爱人的怜惜与不忍更让人欢喜的呢,“不要紧,太后住了那么多年,臣妾有什么不能住的,你说呢?”

话是这么说,可从前他是没法子,不得不让母亲受苦,如今他大权在握,却无法保护心爱的女人,叫他情何以堪。

“不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新居吗?”玄寂离勉强一笑。

窦涟漪夸张地做了一个请姿:“皇上请。”便兴兴头地引了他进去,人刚走到门口,一股湿气与霉味扑面而来,令他骤然蹙紧了眉头。

“这是外间,里间是臣妾的卧室,旁边还有下人房和小厨房,小两进的院子,不错噢。”她一边带他参观,一边兴致勃勃地介shào



玄寂离脱口而出:“这哪里可以住人,不行,换个地方。”

“还是不要了,太后能住,臣妾就能住。”她收了嘻笑,一脸认真地说。

玄寂离默然,搂在她已不再纤细的腰身上的手略略一紧,痛惜地闭了闭眼,复睁开时,唇角勾出一抹坚定:“等这一关过了,寂离定百倍还你,让你再不受一丝委屈。”

“有你这句话,四儿便知足了。”窦涟漪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中盈满了幸福,真想就这么倚在一起,可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皇上,灾区的事怎样了?”

男人的身体抖了一下,她赫然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情况很不好吗?”

“是,灾区民众无家可归,又出现了数例时疫,搞得不好便会大规模爆fā

,朕此时来,一是看看你,二是跟你告个别,朕决定亲赴灾区督查。”

窦涟漪几乎是本能地不想他去:“您要亲赴灾区?可不可以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朕已经决定了,都不要劝了。”华眸拢了忧虑,男人的神色却异常地坚定。

想必太后、皇后还有后宫娘娘们都劝过了,她知dào

多说无用,看向他的眼神除了爱恋,更多了崇敬:“既如此,四儿便不劝了,只恨身子不便,否则四儿愿与寂离一起前往灾区,以解百姓疾苦。”

“好好的保重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便是对寂离最大的支持。”捉起她的双手,将它们置于大掌中,他殷殷叮嘱。

窦涟漪用力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去吧。”

“皇上,俪嫔娘娘,皇后娘娘来了。”秀珠在门外禀告。

两人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实在是都没想到,窦涟漪忙道:“快请。”与此同时,从男人掌中抽回双手,迎了上去。

“皇后娘娘千福。”刚走到门口,门帘一掀,一袭淡蓝色映入眼帘,果真是皇后进来了,见状,赶紧搀扶起她:“快平身。”

“皇后,你倒是有心了。”玄寂离的口气虽淡淡的,仍是听得出少许称许的意味。

月碧落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见礼:“皇上也在,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这一声,已不着任何情绪。

满室简陋,却站了两位当今最有权势的男女,窦涟漪百感交集,“臣妾何德何能,劳皇后亲来看望,竟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第142章 相爱相杀

咚地一声,刚刚离地的膝盖一弯,又跪了下去,青儿脸都吓白了,也猜出主子的怒气因何而发了:“主子,青儿错了,您大仁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口口声声叫我主子,可主子的话你几曾听进去过,之前的便不说了,就说今儿个,我特意叮嘱过你没有,让你口风紧着点,没想到你转个身便捅出去了,害我被皇上质问,你是何居心?”窦涟漪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素日美丽而温和的脸崩得紧紧的,那份从来没有过的威严着实唬住了一帮手下。

青儿眼泪漱漱地往下淌着,伏地地上苦苦哀求:“主子,奴婢不是有意害你,实在是气不过福嫔的人得了意,一时说漏了嘴,奴婢该死,只求主子给奴婢一次改过的机会。”

“主子……”

素云正要张嘴求情,被窦涟漪大声打断了:“我给你的机会够多了,你不用说了,其他人也不许求情,否则一起走。”

话说到这份上,谁也不敢再帮腔了,秀珠上前劝青儿:“主子在气头上,你先听主子的安排,回头有机会再回来吧。”

“主子,那奴婢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主子保重。”青儿叩了一个响头,爬起来,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窦涟漪严厉的眼神自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方沉声道:“若有想离开的,现在可以提出来,趁我还没完全失势,或许能为你们安排个好一点的去处。”

“主子,您别说了,说得奴婢心都碎了。”素云不知dào

她为何反常至此,颇为揪心地看着她。

其余人俱是信誓旦旦,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既如此,我可丑话说在前头,留下来的都给我警醒点,如今霁月馆不比从前,说话、做事都收敛点,否则出了状况别找我哭,听见没有?”

一众人点头不迭,连声称是。

此时,李莲成已返回听风居,将她的回答禀告给了皇帝主子。

“她是这么说的吗?”玄寂离端着刚沏好的一杯茶,徐徐吹开水面上的浮叶,却没有急着品尝,仿佛在欣赏一叶叶碧绿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景象。

李莲成腰身恭得更厉害了,谨然回答一声:“俪嫔娘娘的原话,奴才不敢隐瞒。”

“朕改日来看你。”玄寂离将一口未喝的杯子往旁边一递,撩袍起身,杨凝芷赶紧接了过来,神态极为不舍:“皇上,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女人依依不舍外带恰到好处的一丝小心翼翼,令他感怀,许是因为这,他这段日子才会流连于她吧,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她柔美的脸庞,“朕许久没去找俪嫔,想去看看,你不会阻拦吧。”

“当然不会,听说姐姐最近心情不好,臣妾原本还想劝皇上去看看呢,又怎会阻拦。”她阻拦得住吗,既阻拦不了,何不顺水推舟,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像。

玄寂离脸上的爱怜又加重了一分:“还是福嫔善解人意,好啦,朕改日来看你。”说完,拨腿往外走去,女人殷切有加地一路送到院子外,又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转身。

皇帝的金撵一路抬至霁月馆外,玄寂离下了轿,但见重门深闭,门外的荒草在夜风中东倒西歪,颇有门口罗雀鞍马稀的意味。

“敲门。”他收回视线,淡声命令。

李莲成当即一甩仙尘,趋上前去拍打院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谁呀,这么晚了跑来,真是。”一个小丫头披着棉袄把着两扇门,嘴里嘀嘀咕咕的,显然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极是不满,及至看到长身修立的男人,吓得浑身一哆嗦:“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不长眼的东西,难不成皇上来了也要征得你的同意?”李莲成当即喝斥,本来吓得不行的小丫头双膝一软,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是,皇上好久没来,奴婢没想到,奴婢该死。”

玄寂离轩了轩眉头,径直走了进去,院子里黑黢黢的,屋子里也是黑灯熄火,唯有她的寝殿露出些许光亮。

霁月馆这一向冷清,皇上许久不曾光顾,是以天一黑,窦涟漪便叫底下人关门休息,至于她,却是一宿一宿地失眠,与其在床上烙饼似地翻来覆去,倒不如看看书,写写字,所以晚上大半时间都是在书房度过。

而他看到的一点光亮正是从书房漏出来的,便穿过外间抱厦,向左边的一道绣兰花的屏风走过去,探头一看,青玉书案旁搁了一把躺椅,女人斜歪在上面,手里捧着一本书出神,却是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他悄悄地迈入,烛火被他靠近而带起的风吹得摇曳了数下,女人毫无察觉,一张绝色的脸庞在光影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哀婉气息。

数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些许,玄寂离从她的手中轻轻抽出书,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醒。

“你是谁?”窦涟漪盯着他望了许久,方惘惘而问。

玄寂离勾唇淡笑:“你男人,玄寂离。”

“噢。”她长长地噢了一声,从惘惘之中醒转,意味深长地低叹:“我还以为是皇帝庆元。”

“这有区别吗?”他不以为然道,顺势握住她的手,女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终究没有挣扎,任由他将自己的双手包裹在大掌中。

当然有区别,男人是自己的,皇帝是大家的,可是连他自己也未必分得出来,他对她的爱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至情,还是一个皇帝对爱妃的至宠。

“我以为,你把四儿给忘了。”当男人熟悉的气息拥入鼻端,鼻子蓦然一酸,她怨,她恨,她甚至怀疑,却原来从不曾失去对他的爱恋。

玄寂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启唇:“只怕是四儿忘了寂离吧。”

“皇上终究还是不信臣妾,既如此,您也何必跑来一趟。”他的话,又勾起了她的不满,又不善掩饰情绪,一句话就那么砸了出来。

男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眸底隐隐有风云激荡,“俪嫔的意思是不欢迎朕吗?怎么,嫌我打扰了你看书,还是打扰了你思君?”

这话太重了,也太过份了。

“皇上,如果直到今天,您还不知dào

臣妾的心里装着谁,臣妾真是错爱了,看来臣妾不得不考lǜ

,是否要收回这份情。”可知,这情如覆水,一旦发生再不可能收回。

玄寂离蓦地钳住她精美无比的下颌,指骨一点一点用力,她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用力一摆脑袋,试图摆脱他的桎梏,然,她越是挣扎,那只手的力道越是加大,最终她不得不停止了反抗。

“你的心里只许装着朕,你眼里只许看着朕,即便是你的梦里也只能出现朕的身影,窦涟漪,你再敢说一句收回试试!”他的眸发出迫人的光芒,口中的热气随着字符喷洒在冰凉的脸上,冷热交织出奇妙的感觉。

在她的心目中,他有时是清冷的,有时是热烈的,如此狂燥的玄寂离还是头一次见识,窦涟漪有些害pà

了,怕他狂怒之下撕了自己。

“皇上,疼!”

口中嘶嘶的呼着气,脸上戚戚楚楚的痛苦表情,令他蓦然醒悟地松了手,下一刻,抱起她大步走向寝殿

天气连着阴了好几天,难得今日天空放晴,明雪鸢从霁月馆出来,不禁抬头望了望天,冬日的太阳不似夏天那般炽烈,不像春阳之妩媚,也不如秋阳温暖,那温润如玉的光芒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只是短暂易逝。

当她将视线放下来时,便看见一尊温润如冬日暖阳的身影,渐渐地走近。

“你从俪嫔娘娘那里来?”她无声地退到一边,垂首行半礼,便听到极动听的声音自斜前方传过来:“她好吗?”

虽是淡淡的一声,明雪鸢却听出了男人压抑的关怀,传闻,广陵王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女子,至今未娶,原来却是错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回禀月王,俪嫔娘娘还好,只是心中郁结一时难解。”她斟酌着回答。

月惊枫唇边擒着一抹足以颠倒众生的浅笑,声线却有些低沉:“麻烦明司舞替本王代为问候,本王为给俪嫔娘娘带来了困扰深感抱歉。”

“王爷其实不必自责,总归是皇上与俪嫔娘娘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干。”她是想提醒男人,窦涟漪与玄寂离彼此相爱相杀,他人不必庸人自扰,只是碍于身份有如云泥之别,是以说得极是隐晦。

月惊枫水晶心肝的一个人,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有话,神色不禁一黯,犹如月华拢上了一层乌云,令人感怀。

“明司舞的意思本王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

明雪鸢福了一福,正准bèi

告辞,忽然看到男人冲着前方拱手行礼,声音朗朗如日:“微臣见过皇上。”她吃了一惊,转过身来一看,果见华盖当顶,华丽的金撵上端坐一人,前呼后拥而来。

第143章 赐婚

“奴婢叩见皇上,祝皇上万福金安。”

明雪鸢站在原地敛首问安,态度不卑不亢,倒令旁边的月惊枫微微称奇,早就听说此女淡泊无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再回想方才的谈吐,不觉对她又敬重了几分。

“月王爷真是人见人爱,没想到连一向不喜结交的明雪鸢也跟你谈得来。”十六抬金撵上,玄寂离居高临下,若嘲若讽。

咳咳。

同样一向淡定自若的月惊枫也被这一句呛到了,清咳了两声,无言以对。

“举凡世间美好雪鸢都喜欢,无关爱与不爱。”明雪鸢想以此提示玄寂离,纵算窦涟漪与月惊枫谈得来,也不过是彼此欣赏,与风月无干。

然,玄寂离是个男人,更是个帝王,他的爱有多深,便会有多霸道,他的女人眼里心里除了他,不可以再装下别人,欣赏也不行。

“听说太后和太妃在张罗你的婚事,可有人选?”玄寂离丢开她,问向一旁的温润男子。

月惊枫微哂一声:“没想到微臣的家事皇上也惊动了,实在是罪过,太后与家母年事已高,还在为微臣操心,微臣委实觉得惭愧。”

“既是惭愧,那就快点定下来,好让两位老人安心才是,不如朕给你指一门婚事吧。”唇边挑起一丝诡异的弧,玄寂离别过头,深邃如夜的目光投下来,令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月惊枫微微心惊,却不便拒绝:“微臣何德何能,蒙皇上亲自赐婚。”

“从公,月王为玄月朝长年在外,听说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从私,表兄的亲事,做表弟的哪能坐视不管,你说呢?”男人婉拒的意思,他自是听出来了,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出这么一番话,令月惊枫再也从容不起来了。

遂咬牙:“但凭皇上作主。”

“广陵王谦和温润、仪表堂尝且未有家室,司舞明雪鸢恬淡美好、冰雪聪明,与月王实乃天造地设之良配,择吉日完婚,钦此。”玄寂离一边宣旨一边拍轿示意前行,声音随风穿过耳膜,最后两个字重重落音时,金撵已渐出视线。

“不可以。”

“谢皇上隆恩。”

明雪鸢与月惊枫几乎是同时出声,意见却相左。

“王爷,奴婢地位卑下,无意以蚁虫之微贱沾污您高贵的名声,奴婢这就去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说罢,转身便要追赶快要消失的金撵。

青色光影一闪,有人却拦住她,如冬阳一般微温的眸子凝视过来,“皇上的旨意没人能改变,如果明司舞不介yì

做一名挂名王妃的话,就不必浪费唇舌了,反惹得皇上不高兴。”

挂名王妃,也就是两人做一对挂名夫妻,空灵如明雪鸢一下子看懂了对方的心思,想以此打消皇上的疑虑,顺势也解了心上人的困。

“雪鸢乃一介舞姬,就怕辱没了王爷的盛誉。”

月惊枫却微微一笑:“不然,惊枫却觉得此婚配极佳,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雪鸢姑娘的心中也藏着一个人吧。”

“你…怎么知dào

?”她又惊又奇。

没有感受过爱情的人,是不可能一下子看穿别人内心情感的,而没有经lì

爱人间的生离死别,又怎能如她一般的大彻大悟?

“我们两个彼此都收藏着一段感情,至死不愉,若能成婚,彼此不用干涉对方心中所思所恋,如此岂不是正好。”他的神情极是疲惫,似乎多年的寻寻觅觅早已令他不堪其重,说完这番话后,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可是……”

她一张口,被他打断了:“你也希望俪嫔娘娘摆脱困境吧,这场婚事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说得没错,只要月惊枫答yīng

成亲,便可令皇帝的疑心至少消除大半,而他娶了一个舞女作王妃,想必玄寂离仅剩的怒火也会消弥怠尽吧。

“王爷,或许你的爱才是真爱吧。”不求拥有,只为她着想,这样的爱实在是太伟大了,可惜,爱情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琢磨不透,不一定付出便有回报。

月惊枫,那位兼有“天下第一君子”和“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绝世男人,无数少女魂萦梦牵的极品男人,居然要娶一位舞姬作王妃,这消息不胫而走,起初没人相信,而随着皇帝亲自拟定的诏书,由礼部尚书至广安门城楼上宣bù

,象征布告天下后,既成事实再不容人怀疑。

“当真?”

秀珠听到消息飞奔而回禀告后,窦涟漪压根不敢置信。

“是真的,宫里都传遍了。”秀珠极为肯定地点头。

窦涟漪腾地站了起来,抬腿便往外跑,秀珠在后面边追边问:“主子,您这是要去哪?”见她不回答,人已经穿过小院到了大门口,这下急了:“您不能出去,禁足令还没取消呢。”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阻止这场婚事,而她要阻止的原因并非常人们认为的,觉得明雪鸢一介舞女辱没了尊贵无比的月王爷,正相反,她不能眼见最好的朋友沦为他人争斗的牺牲品而不顾。

路上的宫女太监看到她疾步的身影时,俱是一惊,有同行者更是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好像皇上没取消这位俪嫔娘娘的禁足令吧。

窦涟漪全然不顾地跑到飞霜殿外,李莲成乍一见也吓了一跳,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俪嫔娘娘,您不在霁月馆……呆着,怎的跑出来了。”思过两个字到底没敢说出来,皇上的心思猜不透,尤其对眼前这位娘娘。

“我有要事面见皇上。”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李莲成上前一步拦下了,婉言道:“不好意思,恐怕娘娘得稍等片刻,容奴才着人通禀一声。”随即唤廊下值守的小太监,命他快去请示。

窦涟漪这才清醒过来,今时不同往日,她可是戴罪之身,又尚在禁足思过之中,哪还有不宣而入的特权,只得耐心地候在外面,等着他的宣召。

不一会儿,那名小太监出来了,拉长尖细的声音:“皇上宣俪嫔娘娘晋见。”

这么一耽搁,她激动的情绪略略平复了一些,便暗暗告诫自己好好说,别激怒了他,弄僵了反倒不好。

人还没到书房门口,便听见杨凝芷娇滴滴、软糯糯的声音:“皇上,您好坏。”眼前顿时浮现出旖旎的情景,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不淡定了。

“臣妾窦涟漪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她沉了沉心绪,走了进去,至九龙青玉雕书案前,盈盈叩拜。

玄寂离目光清冷,口气淡淡无温,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颇是逼人:“俪嫔,你可知罪。”

“臣妾不顾禁令,擅自外出,请皇上恕罪。”玉石地板置于温泉之上,倒是不冷,只是硬梆梆的极是咯人。

他浅哼了一声,“明知故犯,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臣妾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说完,但凭皇上处置。”她一咬玉牙,既来了,便早已豁出去了。

玄寂离“噢”了一声,“什么话,竟让你置禁令而不顾,说出来听听。”

他并未宣“平身”,是以她不得不继xù

跪着,便抬起头来,不想这一看,一股酸气直往上冒,赶情女人一直坐在男人怀里,他就这么搂着新欢跟自己说话呢。

“皇上,这可是南书房,按太后的说法,此处是皇上处理国家大事、批阅奏折的地方,您公然在此与嫔臣亲密,不怕传到太后耳朵里,怪罪下来吗?”记得上次在怡心殿与皇上玩闹时,被太后逮了一个正着,太后还不许自己再去御书房呢。

目光透出戏谑与玩味,他轻轻地摩挲着宠姬的双手,“听俪嫔的意思,是要向太后举报朕吗?”

“臣妾不敢。”窦涟漪垂眸,神色却透着倔强。

玄寂离太熟悉她这样子了,一双丹凤眼睨着她,风华无二,嘴里不依不饶道:“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你的样子可是敢得很呢。”

“皇上,您可别逼臣妾,不然,臣妾真去太后那里告您一状去。”看女人偎在他胸口,真心不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哼!

狭长凤眸,眼尾高高吊梢起说不出的魅惑气息,唇边挑起若讥若讽的笑意,他拱火似的语气道:“去呀,你去告去,朕难不成怕了你。”

“皇上,俪嫔不是有话说吗,您怎么不问了。”不能再让两人斗嘴了,看皇帝的意思好像乐此不疲似的,杨凝芷适时发声,将情势扭了回来。

窦涟漪刚要赌气一声“去就去”,经她一提醒,这才记起跑来的目的了,忙端正了神色,“臣妾此来,是想求皇上收回赐婚一旨。”

正享shòu

斗嘴乐趣的玄寂离闻言,眸光一沉,那双绝世惊艳的丹凤眼,眼底风云涌动,令怀里的女人机怜怜打了一个寒噤,而男人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

“金口既开,一言九鼎,岂是你说收改便能改的?”他的声线如同数九天屋檐下的冰柱,又冷又硬。

窦涟漪情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苦苦劝道:“皇上,您不是不知dào

明姐姐的际遇,她的心早已随斯人而去,您何苦逼她违背自己的心意。”

第143章 多事之秋

“快别这么说,都是我这个皇后没当好,竟是来晚了,这里实在是太简陋了,不如换个地方住吧。”月碧落环顾一周,跟皇上刚进来的意见也是一样。

窦涟漪忙道:“不用了,搬来搬去的也麻烦,臣妾还是那句话,太后住得,臣妾便住得,皇后娘娘别为臣妾的事伤神了。”

“可是……”

见月碧落还是难以释怀,玄寂离便轻轻地抓起她的一只手,珍重其事地嘱托:“既然俪嫔不愿意搬那便算了,朕将她交给你了,朕不在的这段日子,皇后你多照顾着。”

“皇上放心,臣妾就算自己有事,也决不让俪嫔出半点差池。”月碧落宣誓一般地接过了男人的重托。

皇上离了宫,宫里的一切事宜便交由皇后与安皇贵妃共同打理。

冷宫添了人气,又天天打扫,加上皇后又派人添置了一些必要的陈设,不说焕然一新,也将就着住得下去。

夏若桐每天必来探视,斯是陋室,有朋自“远方”来,倒也不亦乐乎。

不知dào

他现在怎么样,始终,窦涟漪最担心的还是身陷危地的那个人,夏若桐便将听来的零星消息告sù

她,若情况不好,她会寝食难安,若哪一天得到了好消息,便会开心一天。

这日,两人正在外间坐着说话,素云进来了,一向稳重的人也带了气愤之色:“都是一些狗子眼睛,先前巴结得紧,如今走路绕着走也罢了,要个炖品也不给。”

“又是什么事?”窦涟漪微微拧眉,询问道。

素云便过来给夏若桐见了礼,这才回复道:“徐太医不是开了一个食补的单子吗,奴婢方才照着去要,谁知内务府的人说:如今受了灾,救灾的钱都不够,哪有闲钱置办这些?”

“这不怪他们,听说这次救灾需yào

好多银子,结果发xiàn

国库并不像帐上那样充盈,好像是被人贪污挪用了不少,皇上大发雷霆,下令彻查。”夏若桐连忙解释。

窦涟漪吃了一惊:“竟有这样的事,皇上岂不急死了,这可怎么办?”

“所以,皇后与安皇贵妃一商量,后宫减少开支,节约一点是一点,为皇上分忧。”

她一听,可着劲点头:“正是这个理呢,素云,快将那张单子收起来,再不要拿出来。”

“可是您怀的可是龙子,算起来也是关系到江山前途与稳固的大事,若是出了什么漏子,只怕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秀珠觉得再省也不在这个上头省,很不以为然地插话。

素云也赞同:“不如去找找皇后,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可,皇后操心的都是大事,哪有闲功夫天天顾着你这里。”窦涟漪早就看出来了,皇后对皇上的爱意丝毫不比自己少,这会止不定揪着心呢,还要操持偌大的后宫,也难得很,如无天大的事,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为好。

见两位丫头还要开口,夏若桐忙提出:“那些个补品,如今宫中除了太后那还有得供应,其他宫确实断了,不如我去找太后,只说自个最近身子有些虚,太医让补补,太后听了必会匀一些给我,拿了来便是。”

秀珠与素云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称谢。

“桐儿,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没的显得生分。”窦涟漪抓起夏若桐的一只手,极是庆幸认识了她,否则,在这争斗不休的后宫,真是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情。

夏若桐不言,只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上面,无声地予以支持。

“俪嫔娘娘,徐太医来了。”小英子进来禀告。

感觉到女人的手蓦地颤了一下,窦涟漪松开前,轻轻拍了拍,既是安抚也是提醒,方才吩咐:“快请。”

小英子返身,随即带了男人进来。

“给俪嫔娘娘请安。”徐怀玉的视线转向下一位时,声音顿了顿,“给桐贵人请安。”

夏若桐低着头没有应声,双手这里摸摸,那里弄弄,竟是无处安放的样子,窦涟漪微叹一声,怕时间长了被三个手下瞧出端倪来,赶紧伸出手去:“罢了,先请脉吧。”

“是。”

徐怀玉恭应一声,这才收回视线,依规矩垫软枕,盖丝帕,这才开始诊脉。

“姐姐且忙着,妹妹先行告辞。”夏若桐忽然起身,匆匆丢下一句便走了,素云赶紧去送。

徐怀玉搭在脉上的指抖了抖,方才凝住了心神,不一会儿,收了指,一边撤枕一边报gào

结果:“胎像倒是平稳,只是体质虚弱,不利于胎儿发育,微臣上次开的食补单子可曾照着进补?”

“还说呢……”

又勾起了秀珠的满腹牢骚,抢着准bèi

回答,被窦涟漪给打断了:“正在补,可能没那么快吧。”

“正是,食补比不得药效快,胜在没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娘娘还是要接着补下去,不然影响到胎儿发育便不好了。”徐太医一边叮嘱一边已收拾好出诊厢,“娘娘若是没什么吩咐,微臣告退。”

碍于秀珠在,窦涟漪也不便说什么,只得微启红唇:“去吧。”

徐怀玉急急地出了门,朝着宫中的方向紧赶了十几米,果见前方,一袭黄衫包裹的窈窕身影正缓缓前行,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想见,却不敢见,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她就在眼前,却要忍着视而不见。

双目微涩,他闭目调整了一下,睁开眼睛的时候,发xiàn

人已不见了,心中怅然若失,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你在追我吗?”

转过一个弯,赫然传过来一声,定晴一看,女人独自站在墙跟处,应是等着他。

“桐儿,你还好吗?”徐怀玉颤声。

夏若桐自嘲地一笑:“我若说不好,又能怎样?”

“桐儿,都怪我无能,不能救你于水火之中。”徐怀玉的眸涌上一层痛苦,她难受,他便得承shòu双重的难过。

夏若桐忽然一惊,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便沉了沉心绪,神色骤然一冷:“徐太医这话好没意思,我如今深得皇上恩宠,怎么到了你口中,便成水火之中了,请你以后别自以为是了。”

“桐儿,真的……是这样吗?”徐怀玉心如刀割,既希望她与皇上鱼水情深,如此她便是幸福的,可是与他的内心,又极不希望这是真的。

女人的神色不耐烦起来:“要么离开,若是一定要留下来,做好你的份内事便行了。”男人蓦地黯然下来的神色令她五内俱焚:怀玉哥哥,对不起,桐儿不能不狠下心肠,希望你能理解。

“贵人的意思微臣明白了,给贵人带来的困扰还请见谅。”男人拱手见过礼,黯然转身。

夏若桐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别转脚步,朝着相反的方向闷头疾走,才走了没几步,耳边便传来请安之声:“给桐贵人请安,桐贵人?”

她如梦初醒,抬头一看,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玲珑,忙整理好情绪,“你这是准bèi

去冷宫?”这个方向除了御花园,便只有冷宫了。

“正是,皇后娘娘差奴婢去看看俪嫔娘娘,顺便问问有什么需yào

。”玲珑笑着一边答,一边似无意地瞟了一眼远处:“咦,那是徐太医吧,皇后娘娘正想了解一下俪嫔腹中胎儿的情况。”

夏若桐脑子急速运转,不知dào

方才与他私语的情形被她看见没有,当即模棱两可道:“徐太医诊过了,说是胎像倒是平稳,只是俪嫔娘娘体虚,怕影响胎儿发育,需yào

进补,我正打算去找太后帮帮忙。”

“如此,奴婢不耽搁桐贵人了,等会瞧过俪嫔后,奴婢回去也会禀告皇后娘娘,请娘娘想想办法。”玲珑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态度不卑不亢,回答滴水不漏。

夏若桐少不得道谢:“那我先替俪嫔娘娘谢过了。”

玲珑便行了礼去了,夏若桐这才觉得浑身发冷,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衣衫粘在身上难受得紧,哪还敢逗留,急急忙忙地回了宫。

十几天后,前方终于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灾情控zhì

了,民众得到了安置,害pà

大规模爆fā

的疫情因为防疫及时也得到了控zhì

,皇上不日将御驾回宫。

夜深人入睡,整个皇宫一派静谧,今晚,人们悬着心俱是一松,可以享shòu

一个难得的安眠之夜了。

梆梆梆,三更响起,敲更人穿行在皇宫中,蓦然发xiàn

远处火光冲天,当当当,火警的更声急促响起,敲更人一边敲一边奔跑相告:“走水了,走水了。”

大内护卫率先赶到事发地点,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也相继赶来。

“人呢,人怎么样?”太后也赶不了,还等不及落轿,便扬声询问情况。

“回太后,火势太大,冲进去的人一个也没出来,不知dào

里面情况怎样?”护卫首领跑上来禀告。

“不管怎样,一定要救出俪嫔娘娘,不许她有事,听见没有?”皇后月碧落罕见地下了死命令。

她怎么可能不急,皇上临走之前,亲手将人交付于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也落不了干系。

第144章 苦劝无果

“天下无数女子无不以嫁给风流倜傥的月王爷为幸,朕是怜她身世飘零,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宿,怎的到了你口里,便成了朕不怀好意了。”玄寂离冰冷的目光盯住她,一字一句,加上振振有词。

明明是他公报私仇,还好意思说是给明雪鸢找了一个好归宿,真是不要鼻子。

“皇上,若强行塞给您一个不喜欢的人,您会感觉如何?”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瞳孔蓦然放大,又收缩至正常,冷彻入骨的声音自男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窦涟漪,你干脆说是你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感同身受,是以不愿意看着明雪鸢重蹈你的不幸;更或者,你是压根不希望月王爷娶别的女子?”

“臣妾冤枉。”额际滴下了汗珠,她对他的恶意揣测极度不满,忍不住大声辩驳外带指责:“皇上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凝芷似乎脸都吓白了,“姐姐,休得出言不逊,快给皇上赔罪。”

“你住口。”看那一脸怯怯的样子,明里好像多么担心自己,话里却全是挑拨之意,窦涟漪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扬手一指,厉声道。

女人害pà

地往男人身后一躲,极是委屈地小声:“妹妹也是为姐姐好,姐姐不领情也就算了,怎的还发火呢?”

“别再姐姐妹妹地叫了,我听着恶心。”窦涟漪厌恶地别开眼,实在不愿再看到那副丑恶的嘴脸。

杨凝芷盈盈于眶的泪水,终是无法自制地掉了下来,叭地落在男人的手上,成功地唤起了玄寂离的怜弱之心,抚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过脸来,对堂下之人的嚣张越怕忍无可忍。

“窦涟漪,谁给你的胆量,居然咆哮御书房,你的眼里可还有朕?”这一问太重了,没有人承担得起。

她也觉出自己过份了,当下控zhì

好情绪,恳切道:“寂离,四儿爱你之心天地可鉴,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所以,不要因为嫉妒、怀疑甚至打着爱的旗号,而行伤害他人之事,好吗?”

这声寂离震动了他的心扉,尤其是当着旁人的面,越发显得情意深长,然,她可知,这桩婚事不仅仅是她表面上认为的那样,只为因妒生恨,其实还有故yì

打压月氏一族的含义。

“起来说话。”无论如何,他的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窦涟漪以为有了转机,从地上撑了起来,膝盖因在坚硬的地板上跪得久了,又麻又酸,便勾着腰捶打。

杨凝芷被那一声“寂离”惊住了,知dào

男人爱她宠她,却从没想到深至如此,此时,又见她毫无避忌地捶捶打打,可以想见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到了何种地步。

她被深深地刺激到了,此时的心情已不能用嫉妒两个字来形容,还有席卷全身的恨意,凭什么是她,而不是自己得到皇上的这份挚爱?

“皇上,既然姐姐不喜欢这门婚事,您便依了姐姐吧。”杨凝芷扑在男人的肩头,娇柔地帮着求情。

玄寂离微微轩了眉头:“胡说,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其实姐姐说得也有点道理,月王爷不喜欢明司舞,明司舞也不喜欢月王爷,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臣妾也是帮理不帮亲。”

话音未落,男人烦燥地一摆手,语含不悦道:“罢了,这事已成定局,谁都不许劝了。”

“皇上——”

窦涟漪上前一步,刚一开口,便被书案后的他出声截住了,“四儿,如果你还在乎我们之间的情意,就到此为止。”

她试图作最后的努力:“可是,这事关乎到两个人的幸福……”

“够了。”

不想话到一半,便被一声狂吼给打断了,玄寂离拍案而起,挑指于她:“窦涟漪,你每每以下犯上,朕姑念你性情使然未加管束,没想到你变成加厉,禁足期间公然违抗旨意不说,还敢指责教xùn

于朕,是可纵孰不可纵,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外出,否则重罪论处。”

“是,臣妾告退。”

一缕失望浮上眼帘,原以为他是一代明君,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却也是这般小肚鸡肠,窦涟漪后退一步,深施了一礼,一步步缓缓退下,每一步都仿佛一道看不见的沟,将他与她隔绝开来。

走到门口,转身的那一刹那,视线不经意间扫向杨凝芷,女人得yì

地一笑,毫不掩饰眼底的憎恨与恶意,她冷冷地收回目光,转身而去。

因为主子得了宠,香桃最近也跟着极是得yì

,这日,她带着两名小宫女去花木房挑选花卉,听风居如今用花量大增,所选花卉要求又极高,因是秘制香料,怕秘密外泄,所以一向都是由她这位贴身宫女亲力亲为。

“那些是给听风居留的,你不能拿。”刚进园子,便听到一声,香桃好奇地看过去,忍不住乐了,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老熟人青儿。

旁边叉着腰气愤不过的也认得,是霁月馆的大宫女秀珠,两个人正抓着一提蓝玫瑰花瓣争执不下,秀珠瞪着眼睛质问:“难不成这里的花都是给听风居的,青儿,主子以前待你也不薄吧,你别忘了……”

“青儿当然不会忘主子的‘好’,好得将青儿给敢出来了。”不提还好,一提,青儿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压根不给秀珠说话的机会,一边反唇相讥,一边赫地自秀珠手上夺下花蓝。

秀珠也不甘示弱,扑上来抢,一边抢一边骂:“青儿,你自己做错了事,亏主子还替你说情,找了这么个自在去处,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处处刁难,真是小人。”

“主子不仁,怪不得奴婢不义!再说了,如今谁不刁难一下霁月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混得好,秀珠姑娘,你说是不是?”青儿的嘴巴一向厉害,又心存不满,哪肯示弱。

香桃踱上去,一双眼睛斜视着,鼻孔朝天地问:“听风居的花准bèi

好了没有?”

“香桃姑娘来了,早就准bèi

好了,这边请。”旁边看热闹的一名花工赶紧点头哈腰地答话。

香桃扫了那家伙一眼:“我问你了吗?这位是新来的吧,叫她回话。”

青儿这才发xiàn

她,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一变,旋即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早就准bèi

好了,香桃姑娘,我给你拿去。”说着,忙不迭地跑向小木屋,不一会儿,抱着一篓子各式花瓣出来了。

“可是按要求准bèi

的?”香桃示意随行小宫女接过来,自己则一边检查一边拿腔拿调地问。

青儿满脸堆笑:“香桃姑娘放心,这些花都是奴婢一大早采下来的,专门挑那开得最好最盛又最是新鲜不过的,奴婢还想着,若香桃姑娘再不来,便给送过去呢。”

“狗子眼睛,小人。”秀珠再也看不下去了,啐了一口,气鼓鼓地跑了。

香桃检视过了,这些花确如青儿说的好,又见她终于伏了低,加上霁月馆的大宫女被气走了,心里极是受用,“算你识相,走啦。”

“香桃姑娘慢走,有什么需yào

尽管吩咐。”身后,青儿殷勤有加地好言相送。

回到听风居,香桃将方才的一幕汇声汇色地讲给主子听,“哼,以前仗着主子得宠神气到天上去了,如今还不是给撵出来了,就算不撵出来,跟着一个失了势的主子,不照样受气。”

“这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俪嫔,总有一天让这个名讳在宫里永久消失,才叫称心如意。”杨凝芷淡瞄了贴身宫女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出了心中所愿。

香桃不知dào

怎么的浑身一紧,赶紧顺着她的话头讨好道:“皇上如今对主子可是迷恋得很,您何不趁皇上高兴的时候提提。”

“没那么简单。”窦涟漪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无人替代,迷恋算什么,只有得到皇上的爱才是最牢固的,杨凝芷用指甲挑着缕花桌面上的轻纱,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皇子,若得不到皇上的爱,只有拥有了皇子,地位才能稳固。

“香桃,青儿真的对旧主子不满吗?”

香桃一想到刚才的情景便扬眉吐气外加幸灾乐祸:“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到她跟秀珠吵架,还说主子不仁别怪她无义。”

“去,把她找来。”杨凝芷将被自己刮出来的轻纱一把扯断,弹出去的同时作出了一个决定。

香桃眨着眼睛问:“找谁?”

“还有谁,自然是青儿。”杨凝芷对她慢半拍的反应有些不满。

不想这边更是不理解,失声而呼:“找她来做什么,奴婢是不是听错了?”

“叫你去便去,哪那么多废话。”

见身为主子的杨凝芷眼一挑,喝斥一声,香桃再不敢多嘴,连忙去找了青儿来。

“奴婢叩见福嫔娘娘,福嫔娘娘千福金安、吉祥如意。”青儿被带到跟前,倒身便拜。

杨凝芷坐在梳妆台前,三千乌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正由梳头宫女绾着新髻,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微启娇唇:“起来吧。”

第144章 冷宫失火

这个道理月碧落清楚,太后也清楚,是以命令道:“再派人进去找,务必救出俪嫔。”

“是。”

护卫首领也知dào

兹事重大,大声答yīng

着,带了人亲自冲进了火场。

里面的人中,小英子是第一个被灼醒的,大叫一声不好便跳了起来,一边喊一边冲进了主人间,睡在外间的秀珠与素云也醒了,一时吓得失去了方向感,还是小英子指着门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主子。”

三个人一起扑进寝室,窦涟漪已然醒来,正趴在床边想往外爬,只是她的寝室应是重灾区,浓烟滚滚,呛进了肺中,人失去了一半知觉,想爬却爬不了。

“主子。”

秀珠三人大叫一声,一起扑了上去,小英子背对着蹲下,秀珠与素云抬起窦涟漪放在他背上,然后一起护着往外冲。

刚冲到门口,一根横梁烧断了,掉下来挡住了去路,熊熊燃烧的火势夹带着灼人的热浪袭来,几个人不得不退了回去。

“怎么办?”秀珠急得带了哭腔。

小英子四下一看,发xiàn

窗户处火势似乎小一点,便往那里奔去,“快,打开窗户,你们先出去接应。”

秀珠与素云不敢怠慢,赶紧爬出去,再在外面将窦涟漪接了出去,搀扶着便往院子中间跑,身后轰然一声,窦涟漪蓦然一惊,示意两人停下来。

回身一看,果见窗户整个塌了。

“小英子。”

秀珠与素云齐呼出声,窦涟漪发不出声来,看唇形也是叫着这个名字。

“娘娘,末将救驾来迟,快跟我走。”这时,一个带刀身影旋风般奔了过来,不由分说架起人便往外跑,被架的窦涟漪挣扎着出声:“里面……还有人……快救人。”

护卫首领双目冲血,道:“太后与皇后下了懿旨,务必救出娘娘,管不了那么多了。”

“放下我。”

这三个字又干脆又连贯。

护卫首领愣了一下,接着冲一众手下大声吼道:“里面还有一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一声令下,几名壮汉呼地冲进了火场。

“出来了。”

当她被人架着出来时,有人大叫了一声。

夏若桐奔了上来,抓住她的一只手心急如焚地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还好。”远离了浓烟,她的呼吸顺畅多了,声音却虚弱得很。

紧接着又一个人冲了过来,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惶急万分,竟是比夏若桐更为关心:“真的没事吗,胎儿呢,胎儿不要紧吧。”

这一问提醒了太后,“快,太医去瞧瞧。”

徐太医早已被人叫了来候着,闻得此令,立kè

上前一步,“请二位娘娘让一下,抬一乘肩舆过来,让俪嫔娘娘坐上去。”

“用我的吧。”夏若桐连忙招来自己的坐轿,与秀珠二人一起将她扶了上去。

徐怀玉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即开始诊脉。

窦涟漪恢复知觉起,双手便一直护在肚子上,却一直没感受到胎动,心不住地往下沉,暗自不停地祈祷,孩子,你要坚强,一定不能有事。

“如何?”

过了好一会,见太医终于诊完脉,月碧落紧张万分地问。

而窦涟漪也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老天,求求您,千万,千万不要让孩子出事。

“回禀娘娘,俪嫔娘娘的胎象已现不稳之势,至于保不保得住,还待观察。”徐太医的回复措词十分谨慎。

“什么叫保不保得住,徐太医,这个孩子一定能保住,你说,你快说呀。”窦涟漪一听,激动地大叫起来。

夏若桐按住她,温言相劝:“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太医不是说还待观察吗,那就是有保住的希望,不是吗?”

“真的?”窦涟漪终于安静下来,盯着男人追问一声:“徐太医,可以保住的,是吧?”

徐怀玉犹豫一下,点点头:“微臣会尽lì

一试。”又转过身来请示道:“俪嫔娘娘方才吸入大量浓烟,出现过呼吸暂停的症状,以至胎儿缺氧,随时会有……不测,这里人多,空气也不好,必须赶紧安置一个环境好的处所静养,并立即进行保胎用药,方有希望保得住。”

“这……”

太后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不如去我那吧,顺便还可以照料一二。”情急之下,夏若桐挺身而出。

朝仪宫主位媚嫔却不愿意:“本来住着两个人就挤得很,再来一个,还怀着孕,哪住得下,吵都吵死人了。”

“太后,臣妾作个主,让俪嫔搬回关睢宫,至于那些流言,如今灾情已被控zhì

住了,所谓血月食的天象已解,大家也就没必要庸人自扰了。”月碧落当机立断。

太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何况皇上即将回宫,若窦涟漪再出什么差池,到时候怪罪到皇后的头上,引起帝后不睦,决非心中所愿。

遂点点头:“也罢,就照皇后说的办吧。”

“又有人出来了。”

窦涟漪听到这一声,神情一振,侧过脸去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小英子,是你吗?”只见一个浑身黑糊糊,像碳球的人被人架了出来。

“是奴才,奴才没事,请主子放心。”说话之人一排牙齿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地洁白。

窦涟漪终于放了心,被人抬回了关睢宫。

徐怀玉先回太医院抓了药,几乎同时也到了,吩咐秀珠赶紧去煎药,自己则站在外间询问:“娘娘将双手平放在腹部,感受到胎动没有,若有,与平常比是少了还是一样?”

“我一直在这么做,胎动竟是减少了不少,要紧吗?”里面传出焦急的声音。

当然要紧,徐怀玉言辞仍是不疾不徐:“娘娘且保持平静的心态,这样有利于胎儿的生长。这两天,娘娘继xù

观察胎动,若是慢慢恢复便不要紧,若是越来越少,自然不太好;如今一切还尚未定论,请娘娘不要过份忧心。”

“好,我听徐太医的便是。”

不大会功夫,药也煎好了,秀珠服侍她喝下,据徐怀玉说,其中专门加了一味舒缓神经的药,果然,窦涟漪服完药,便安然入睡。

这一夜,热热闹闹地开场,终是安安静静地渡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窦涟漪简直是度日如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胎动,每每动一下,她便欣喜,而半天未见动静,便焦虑万分。

所幸,三天后胎动开始增加,虽然加得很慢,但徐太医说这是好现象,所以大家俱是松了一口气。

小英子刚出来的时候,样子着实吓人,不过还好,都是一些皮外伤,没过两天便全好了。

最稀奇的是,那只鹦鹉飞回来了,那天乱哄哄的,谁也没注意到它,等记起它来的时候,都道不是被浓烟熏死了,便是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

大家还伤心了好半天,喂了这些时日,总归是有些感情了,所以秀珠第一个发xiàn

时,惊喜地叫了起来:“如意回来了。”

秀珠发即抱着它进了屋,给窦涟漪一看,她也是喜出望外,主仆几人围在一起,一边逗它一边议论,一致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如意回来了,多好的意头呀。

而最令后宫女人们高兴的莫过于皇上回宫了。

皇城大门外,除了遵医嘱卧床静养的窦涟漪,太后、皇后以及一众妃嫔齐集安定门,迎接着皇帝的归来。

一辆高头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由远及近,到了前方十米开外停了下来,李莲成从车头上跳下来,掀开轿帘,男人英俊的脸庞映入眼帘。

玄寂离下了马车,快步走过来,冲着正中华贵不凡的老人大礼参了下去:“母后怎的亲自来接,实在令儿子心中不安。”

“皇帝,你还好吧。”孝仁太后赶紧扶起他,双手在他的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结实了,哀家放心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些日子,老人家日夜不安,终于盼得他回来了,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对于众妃嫔来说,这些日子除了担心,又多了一重相思,总算盼得郞归,欢悦之情更是不言而喻。

“臣妾等恭迎圣驾。”

后面,皇后月碧落带着一众妃嫔万福道安。

“都起来吧。”玄寂离视线一一扫过,发xiàn

少了一个人,“俪嫔的身子是不是又重了许多。”

众人神情一凝,谁都没有接口,心中早已飞醋泼酸,皇上心中心心念念的到底还是那个女人。

“怎么啦?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玄寂离的目光一沉,眸光直逼皇后,临行前,自己可是亲手将人交给她的。

月碧落温婉一笑:“没事,没事,皇上别着急,俪嫔的身子的确是重了许多,是以不能来接驾,皇上若是不信,一会亲自去看就是了。”

玄寂离提起的心这才落下了。

“母后,儿子这就去看看俪嫔,晚膳陪母后一起吃,众位爱妃可愿意作陪?”灾情消除,可谓是得胜班师回朝,又听说心爱之人无虞,男人极难得地展现出俏皮的一面。

第145章 动作不断

青儿越来越惴惴不安时,听到这一声,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睃了一眼镜子中的美人,由衷地赞叹道:“娘娘真美。”

她口中的美人面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唇微微带了恶意的笑:“依你看,是你旧主子好kàn

,还是我好kàn

呢。”

谁都知dào

,青儿的旧主子窦涟漪肌若凝脂气质若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其倾城之态艳冠后宫,屋子里气氛一紧,都在看她怎么回答。

“福嫔娘娘的美是最独特的,无人企及。”

杨凝芷一怔,随即略带赞许地扫了她一眼,窦涟漪容貌出众又如何,还不是倍尝冷落,皇上什么美丽没有品尝过,唯有自己才是最能抚慰他身心的那一个。

“娘娘若是不嫌弃,青儿愿服侍左右。”青儿极是机灵,抓住机会便往上攀。

杨凝芷顾盼着镜中的自己,并不肯轻易地吐口:“俪嫔最近身子怎样了,听说徐太医专门为她配了丸药,可有效果?”

“回娘娘,俪嫔自从服了丸药后,容光焕发不说,身子也大有好转,前不久曾断言俪嫔不可能怀孕的李墨太医也改了口,只是霁月馆对外保密,所以外头的人都不清楚。”青儿迟疑了一下方才据实禀告。

香桃不信道:“什么神药,真有你说的那么灵。”

“香桃姑娘若不信,可以问李墨太医去,再不信,奴婢还可以偷些丸药来,娘娘服下试试。”青儿受了冤枉,急得脸都红了。

杨凝芷见火候差不多了,抚了抚鬓角,漫不经心道:“我若想要,直接找徐太医,谅他也不敢不给,只是俪嫔的身子好了,若生下一男半女,终是麻烦。”

“娘娘的意思是?”青儿眼睛张得大大的,闪了两闪,终于有所领悟地:“青儿知dào

怎么做了。”

狠毒在看似温柔无害的眼眸深处一闪而逝,女人递出手,旁边的香桃知几地将胳膊送过去,让主子托着自己起身,“我可什么也没说,你自己好自为之。”杨凝芷扔下一句,扭动着纤腰走向抱厦。

“去,把徐太医请来。”及至端坐于暖榻上,她沉吟一会,吩咐道。

香桃答yīng

一声,便去外面传来一名小太监,着他去请,不一会儿,徐怀玉提着小诊箱来了,恭身行过礼,直奔主题:“福嫔娘娘差微臣来,可是身子不爽?”

“身子爽不爽,你且诊诊看。”

女人声色不动地伸出玉腕,明明那样温婉动人的模样,徐怀玉联想起她的所作所为,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当下不敢大意,按规矩垫了药枕,盖了丝帕,这才搭指请脉。

脉相好飘,这是他手刚一搭上去的第一个感觉,不觉凝神细诊起来,一来医者父母心,二来作为一名医痴,研究各种不同的脉相也是一种喜好。

“怎么样?”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比寻常的诊脉时间可是长了一倍,见太医终于收回指,杨凝芷一颗心早就七上八下了,连忙出声询问。

“娘娘的脉相很奇特。”徐怀玉打从十岁起便随父亲出诊,经手的脉相可说不计其数,今天的这一个绝对是前所未见。

杨凝芷心一沉,“此话怎么讲?”

“娘娘的脉相时虚时实,叫人捉摸不透,微臣斗胆问一句:可是服过什么药或者花粉之类?”徐怀玉据实以问。

女人的双手铰在一处,闻言,手心的汗一炸,莫非是那些香精作祟,可这是秘密,不可对外泄露一丝一毫,否则惑乱宫闱的罪名自己可担当不起。

“底下的丫头倒是制了花蜜给我服用,用来养颜是极好的,莫非有问题?”杨凝芷打了一个扯,素日温柔的面容上明显浮上了一层担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徐怀玉暗道一声“这就是了”,回道:“回禀娘娘,花粉或是花蜜确有养容调颜之效,但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娘娘服的这一种,已打破了娘娘的宫体平衡。”

“什么叫宫体平衡,被打破后会带来什么后果?”杨凝芷情急之下,失声而问。

徐怀玉抬眸睃了她一眼,依旧不疾不徐、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可导致终身不孕。”

“不可能。”

一声尖叫破喉而出,竟是杨凝芷被这一消息刺激得失了常态,她不相信,一定是太医胡说八道。

“你胡说,我们娘娘身体好得好,前儿个李墨太医还诊过了,还说并无异常,你肯定是受了什么人唆使,故yì

糊弄我家主子。”香桃也瞪大眼睛,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指责。

徐怀玉苦笑一声:“微臣也是一家之言,信与不信全凭福嫔娘娘自己,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

“可有解?”杨凝芷打断他,信与不信事实摆在那,这一向皇上临幸自己的次数比谁都多,却一直毫无动静,肯定是身体出了问题。

徐怀玉正要拱手退下,闻言,只得站住了:“除了停止服用此花蜜外,再调养一段时间,或许还有好转的可能。”

“不能停。”

香桃脱口而出,被杨凝芷一记横视给吓缩了回去,她也知dào

停服后,只怕皇上的恩宠会断,可是长远之计,还是皇子更重yào



“好,我这边马上停服,你也加紧拟定一个调养的方子,我不喜欢喝药,你照着俪嫔娘娘的样,给我研制一种丸药来。”微一思忖,她作出了决断。

徐怀玉答yīng

了,正待行礼告辞,蓦听得女人的声音自斜前方传过来:“这宫里,最要紧的便是嘴巴紧,不然哪天死的,怎么死的都不知dào

,徐太医,你说是不是?”

他吃惊地抬起眸看了女人一眼,明明颜如玉,质温柔,却令他的心猛然一紧,赫地垂下眼睑:“微臣谨记在心,请娘娘放心。”

“去吧。”眼底浮上一丝满yì

的神色,杨凝芷挥手令他退下。

徐怀玉如蒙大赦一般地出了听风居,这才发xiàn

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了,要不要将今天的发xiàn

报gào

俪嫔,好让她和桐儿有个防备?犹豫间,女人的威胁蓦然在耳边响起,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当即决定暂时不说了,免得节外生枝,自己出了事不打紧,连累了桐儿便不好了,这样想着,脚步朝着太医院的方向一转。

正月初八,月惊枫与明雪鸢的大婚如期举行。

窦涟漪尚在禁足期,请示后方被允许亲自前往送行,一大早,便命秀珠与素云带着礼物一起赶到落雪轩,明雪鸢被安排在此待嫁。

落雪轩张灯结彩,一众宫人忙里忙外,窦涟漪走进里屋,看见吉服着色的明雪鸢独自坐在古铜镜前,那样喜庆的红色披裹在身上,背影仍是孤清而孑然。

“恭喜。”不知怎么的,她的鼻子有些酸。

明雪鸢从怔忡中醒转,看见是她,惊喜自眼底弥漫开来:“你来了,我还怕自己一个人出嫁呢。”她早已习惯了孤独,然,就在刚才,她想起了从未谋面的家人。

“你哭过了。”新娘的眼睛红红的,这令窦涟漪内心一震,在她的心目中,明雪鸢是超然、恬淡、从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一个所在。

明雪鸢笑笑:“在我们家乡有哭嫁的风俗,女儿出嫁的那一天,大家围在一起边哭边唱,《哭爹妈》、《哭哥嫂》什么都有,最有趣的是那些对婚姻不满的,大唱《骂媒婆》,渲泄对媒婆乱断终身的痛恨。”

“真的,那你等会唱给皇上听,骂他个乱断终身的暴君。”窦涟漪从没听说这个,又稀奇又不免勾起了对某个人的不满。

话音未落,门口蓦地响起一声:“谁在骂朕是暴君?”吓了屋子里的两个人一大跳。

下一秒,窦涟漪腾地跳了起来,冲着闪耀而来的一抹明黄色嚷道:“皇上,您还讲不讲规矩,这是新娘子的闺阁,男人是不能随便进的。”

许久没听到她这么嚷了,玄寂离觉得怪亲切的,当下斜睨了她一眼:“男人不能进,家人可不可以进,你不是新娘子的妹妹吗?”言下之意,他是新娘子妹妹的夫君。

“谁跟你是家人。”她嘀咕一句,淡淡的笑意早已浮上唇角。

呃,居然敢跟他撇清,玄寂离故yì

凑近,大声问:“你说什么,朕没听见。”

“臣妾是说,敢问臣妾的夫君,既是臣妾的姐姐出嫁,作为娘家人,皇上可置办了聘礼,若是聘礼太寒酸了,臣妾可不依。”明明方才提起他还满肚子怨气,暗暗发誓再也不理他了,一开口,却含嗔带娇的,尽显小儿女情态。

若不是有外人在,玄寂离真想拥住她好好亲近一番,这会只能克制住一亲芳泽的冲动,一本正经地答:“礼物自然是少不了,要不你亲自去看看。”

“好啊,臣妾还真想看看皇上的出手。”她扔出一句,便往外走。

玄寂离赶上一步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讨厌,她用力一甩却没有甩掉。

“松开。”她别过脸,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边挣脱一边低喝一声。

第146章 出阁

他索性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目视前方,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不松。”

“赖皮。”

这人就是霸道,可她偏偏喜欢十指相握的感觉,遂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倒也乖乖地不再挣扎了,任由他牵着自己前行。

这么一会子,院子里除了大批的宫人,竟是贵客盈门,窦涟漪没想到各宫娘娘都来了,想必宫中久不办喜事,如今终于有了一桩,谁都不想错过这个热闹吧。

两个人一现身,大家齐齐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窦涟漪趁机脱离了他的“魔掌”,再牵下去,只怕自己要被一道道杀人的眼神给吃了。

正中一张红木缕刻祥云纹案大圆桌,桌子上已堆满了礼物,他便在上首坐了,扬手招她过去:“你不是要看朕送了什么吗?快过来,你们也坐。”

众人忽啦啦地围桌而坐,皇后与皇贵妃分坐于他两边,余一个挨一个,等她过去的时候,却发xiàn

没有空位了,玄寂离将她往身边一拉,一只手自然地揽在她的纤腰上,内务府的一名太监正唱着礼单。

……

百年好合翡翠玉佩一枚;

红木雕花镶嵌缂丝绢绘大屏风一套;

浮雕螺钿镶玉铜镜一面;

……

窦涟漪只听了一会,便明白这些妃嫔也不止是看热闹来了,长长的一串宝贝,不说别的,单一样百年好合翡翠玉佩不仅色泽翠绿,通透无暇,且雕工精巧复杂,一看便是稀世珍品,足见他对明雪鸢的另眼相看,各宫自然要来捧个场、凑个趣了。

“臣妾替姐姐谢过皇上。”她装模作样地将双手叠于腰间,福了一福。

调皮,玄寂离一时心情大好,反将一军道:“那你这位妹妹又送了些什么,也让本……朕开开眼。”夫君两个字差点滑出口了,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皇上猜猜看。”窦涟漪招手示意秀珠将礼物拿过来,自己则扑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浅笑吟吟,令他的心房一荡,这一幕不知又酸涩了多少双眼睛。

尤其是杨凝芷,好不容易害得情敌失了宠,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没想到人家一颦一笑间,便将皇上的魂给勾走了。

“嗯,朕看看。”秀珠抱了一只长盒子过来置于桌上,玄寂离端祥了一眼:“莫非是琴?”

窦涟漪嘟着唇,一脸泄气:“皇上一猜就着,一点也不好玩。”

呵呵,玄寂离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动作是那样的亲昵而自然,口吻更是宠溺不经地:“就你最调皮,快打开让大家开开眼。”

他猜得没错,这把“长相知”伴了她许多年,当婚事既定,着手挑选礼物的时候,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它。

“嗳,您为什么猜得这么准呢。”

她犹是重重地叹了一声,心中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将琴盒搬了过来,手搭上盒扣的时候,呱……呱……呱,突然传来几声。

“这是什么声音?”皇后月碧落不禁奇怪道。

杨凝芷猜测到:“会不会是什么虫子叫?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虫子?”

“快找找从哪里发出来的。”其余的人吓得花容失色,东张张,西望望,生怕从哪里跳出一只怪物来。

呱呱……呱呱,叫声又传了出来,“好像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杨凝芷指着琴盒失声叫道。

“里面是什么,莫非朕猜错了?”玄寂离也听出来了,微轩了眉探究地望向她。

见鬼了,明明就是一把古琴,怎么传出这么难听的声音,她嘟囔着啪地摁开盒扣,琴盖弹开,呱地一声,从里面蹦出一只来,绿色花斑衣,浑身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两只眼睛鼓出来,又丑陋又恶心。

“啊——”

众妃嫔从最初的惊愕中醒来,一个个尖叫着跳了起来,有人的裙摆被什么钩住了,差点跌倒。

呱……呱……呱呱……呱……呱,那只惹祸的东西趴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叫着,窦涟漪也被吓着了,下意识地躲进他的怀里,半天才敢眯开半只眼睛看一眼:“那是什么?怎么会跑进去的?”

“你自己放进去的,难道不知dào

是什么吗?”安景凉已然镇定下来,口气闲闲地解释道:“它的学名叫蟾蜍,民间称为癞蛤蟆,也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杜婉莹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俪嫔不满明司舞高攀月王爷,存心羞辱。”

“臣妾记得明司舞不擅琴,倒是……”杨凝芷说到一半,仿佛忽然醒悟地住了口,然,那未说出口的一句人人都想到了,广陵王月惊枫可是弹得一手好琴。

窦涟漪头都大了,仍是伏在他的胸口,抬眸凝视于他,低低地问:“臣妾不知情,也并无此意,你信吗?”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琴一直不离秀珠与素云身边,不可能是别人放进去的,那么,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哼,你当然不承认了……”

萧丽云终于抓到机会发表看法,才一张口,便被玄寂离大喝一声给打断了:“都给朕闭嘴,谁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朕缝了她的嘴巴。”

“大喜的日子,皇上莫要动怒。”幸好月碧落从旁相劝,将他的怒气劝了下来。

恰好内务府总管过来了,说吉时已到,请皇上与众位妃嫔送亲,窦涟漪从他的怀里起来,顺势牵起他的手,他毫无瑟缩地握紧,令她惶急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鼓乐齐鸣,鞭炮轰响,十里红妆蜿蜒数里,新娘子拜别人“亲人”,喜帕盖了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坐进大红福字连绵不断的喜轿,起轿而去。

热闹终有落幕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各自散去,“走吧,我送你。”玄寂离反握了她的手,缓缓地迈开步子。

许久没有这么牵手而行了,开心之余,忽然想起从前每每闹了矛盾都有明雪鸢劝解,以后只怕不能了,“若是我们再吵架了,没人解劝了。”她脱口而出。

“那就不吵架。”他想都没想,回了一句。

窦涟漪别过脸睨了他一眼:“说得好听,哪一次不是皇上闹起来的。”

“真真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明明是你总爱与朕唱反调,还怪起朕来了。”他也别过脸,对上她的眸,薄唇挑起一道若恨若无语的笑容,眼底盛满拿她没辙的无奈。

她当即嘟着娇唇不依道:“皇上您骂人,臣妾怎么成小人了?”

“好好好,你不是小人,是大人好不好。”眼底的没奈何又加重了几分,好不容易和好如初,他可不愿意惹她生气。

窦涟漪这才满yì

wài

带得yì

地咻了咻鼻翼,忽然又有些不喜:“可是以后再难见到明姐姐了。”

“谁说的,月王太妃留京养老,广陵王至孝之心,自是侍奉身边不离左右,以后什么时候想见你明姐姐了,召她进宫甚或你出宫往广陵王府一探,又有何难?”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听得心惊肉跳,元旦夜宴她就知dào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以皇上之腹黑,你广陵王不是以侍奉母亲为由婉拒吗,那就连你也一起留下来。

不过此事牵扯到朝庭稳固,她不想过问,也过问不了,当即转了话题,两人边走边谈,一路回到霁月馆。

一进院子,便看见五儿蹲在地上,捏着一根树枝写写画画。

联想到她最近越来越沉默,今天这么大的热闹她也不去,完了,这孩子莫不是读书读痴了,窦涟漪示意大家噤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看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枫,枫,枫……

满地都是这一个字,玄寂离正好也跟了过来,一眼瞧见了,“五儿,你喜欢上月王爷了?”地上的人被这一声惊醒了,在地上一阵乱抹,将字迹抹平了。

“朕在问你话呢?”见她站在那不吭声,玄寂离追问一声。

五儿的脸早已红到耳朵根上,这下更急了,“皇上您胡说。”

“不得无礼。”窦涟漪怕她出言无状,赶紧发声制止,脑中灵光一现:“莫非那只蟾蜍也是你放的?”

玄寂离已经肯定,“还用问吗,不是她还会有谁。”

“什么蟾蜍?”五儿正想白他一眼,猛然记起不能放肆,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杏仁眼,茫然不解。

秀珠没好气道:“就是癞蛤蟆,只说是不是你放的吧。”一想到方才小姐差点因这只丑陋的家伙招来一场横祸,她便后怕。

“我,我……”

脸上的红云烧到了脖子上,五儿低着头不敢看人,呐呐了半天,众人一看,心中都有数了。

“五儿,你干嘛陷害主子,主子待你如亲妹妹,你做得下去?”秀珠暴跳如雷,双眼喷着火,恨不得烧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五儿也顾不得难为情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想害主子,真的不是。”

“你还敢狡辩……”

秀珠还待骂下去,被窦涟漪摆手制止了,将五儿拉到身边,轻言细语地询问:“你不愿意月王爷娶明司舞,却又不知dào

为什么,是吧?”

第147章 和好

犹豫一下,五儿点点头,带着哭腔道:“奴婢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觉得世上没有人配得上月王爷。”

“你苦读,也是觉得月王爷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所以希望有一天自己成为那样的女子,是吗?”窦涟漪这回放轻了声音。

五儿茫然地抬起脸,她不懂主子说的这些话,反正一听到月王爷便心跳加剧,又为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而烦恼。

所谓情窦初开,便是如五儿这般吧。

窦涟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正要让秀珠带她下去,旁边的玄寂离薄唇一掀:“喜欢月王爷还不简单,等你长大了,朕给你指婚。”

“皇上,您又乱点鸳鸯谱。”窦涟漪狠狠地腕了他一眼,五儿早给他臊跑了。

婚礼上的那一幕,玄寂离不说,不等于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想不到无意间解开了,龙颜大悦,当下不服道:“朕怎么乱点鸳鸯了,你说明雪鸢心有旁属不该指给月王,可现在五儿喜欢他呀,朕可是成其好事呢。”

“皇帝爷,什么叫两情相悦,你可知?”窦涟漪抬腿往屋里走,简直被他气得吐血。

玄寂离跟了上来,眨着一双魅惑倾城的丹凤眼:“朕知dào

啊,我们不就是两情相悦吗?”

服了!

窦涟漪一想到这段被他冷落的日子,又怨又恨,不禁冲口而出:“错,我们是单相思,臣妾日盼夜盼,谁知皇上在哪里。”

玄寂离怔了一怔,她向来不喜表露,这样直白幽怨还是头一次。

且这一声,亦噌亦怨,令他心弦大动,双臂一展拥她入怀,将脸贴着她摩挲,体味着久违的肌肤相亲,话随心而出:“四儿,你不知dào

寂离有多么爱你,我承认不该怀疑你,我小心眼,我霸道,我伤了你的心,你原谅我好不好?”

“寂离。”

窦涟漪情不自禁地垫起脚,双手捧起他的脸,内心说不出的震动,一个帝王是不可能请求别人原谅的,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向自己的妻子道歉。

“我也不对,不该怀疑你的心,更不该说那样的话。”一想到之前竟然质疑两人之间的感情,她便觉得羞愧。

玄寂离轻点着她的琼鼻:“那你不许不理我。”

“哈,到底是谁不理谁,明明是你见了妹妹忘了姐姐,不来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一说起这个,心中的酸泡泡又冒了出来。

原是想故yì

呕她一下,却不知怎的迷恋上了福嫔的身子,他有些汗颜,便宠溺地捏了一把她嫩滑的脸旦:“小醋坛子。”

“这里,只许装着四儿,行不行?”她窝在他的胸口,指头点着他的心窝,仰起精美的小脸,满含期待地望向他。

心蓦然一疼,他紧紧地搂住她,唇移至她的耳边,轻声,一字一顿:“寂离的心中永远只有四儿一个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如兰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绵绵情话令她的心醉了,身子一寸寸软下去,任他的吻像雨点般落在额头、脸颊、唇上……

当窦涟漪的身子出现反复的消息传进耳里的时候,杨凝芷正品完一盅血燕羹,这可是极难得的珍品,原先除了太后与两位怀有龙裔的妃嫔可得,其他人都没有供应,如今,皇上特地打了招呼,她得以天天喝着。

“消息确切?”她抽出帕子拭了拭唇角,确认地追问一声。

香桃从十锦盒里挑出一粒紫色的药丸,这是徐太医专门为主子调制的,一边递给她,一边端着水侍候着,口气肯定地回答:“徐太医诊过脉后,听说俪嫔娘娘还不信,又请了李墨太医去,结论是一样的,俪嫔娘娘原本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却停滞不前。”

“只是停滞不前,也就是说她的身子比之前好多了,还是有怀孕的可能。”杨凝芷说着,将药丸送入口中,就着香桃的手喝了一大口茶送了下去,“知dào

青儿做了什么手脚吗?”

香桃替主子拭去唇边的水渍,道:“听说是用面粉调了颜料制成假丸药,将真药换了出来。”

“这青儿还有点本事。”杨凝芷赞了一声,一想到窦涟漪被从前的宫人算计而不知便想笑,可想到她如今重获君宠,皇上又天天地往霁月馆跑了,心中如扎了一根刺似地痛苦不堪,“去,把青儿找来。”

香桃见她脸色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也不敢多问,赶紧着人去找。

“奴婢见过福嫔娘娘。”很快,青儿便来了。

杨凝芷从头上拨下一支海棠宝钗,亲手插在她的发间,“我这个人赏罚分明,只要做得好,绝不会亏待了去。”

“谢主子赏赐,青儿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青儿激动地发誓效忠。

噗哧一声笑了,杨凝芷收回手,温声道:“别说得怪吓人的,放心,我不要你肝脑涂地,香桃。”她唤了一声,香桃会意地将手中的一只小瓶递给青儿。

“这是混有麝香的药水,你以后也不必费神自制假药丸调包了,找机会将这些药水刺进药丸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成了。”女人端祥着涂了大红丹蔻的手,侃侃而谈的样子,仿佛正在说的不是害人之事。

饶是青儿并非胆小之辈,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抬头,正好kàn

见如同滴了血的指甲,浑身颤了一下,“这……奴婢觉得……还是……”

“怎么,不敢,还是想收手?”杨凝芷斜斜地瞄过来一眼,那目光幽幽的,凉凉的,令青儿生出一种被蛇爬了一下的感觉。

青儿捧着瓶子,如同捧着一烫手山竽,扔又不敢扔,期期艾艾地答:“奴……奴婢害pà

。”

“你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吗?只要我将你调包药丸的事揭发出去,你还有活路吗?”杨凝芷冷哼了一声。

青儿吓得趴在地上不住地叩头:“不要,福嫔娘娘您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奴婢死定了。”

“要么被揭发,要么照我说的去做,你自己选择吧!”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杨凝芷下了最后通牒。

青儿蓦地抬起头,下了决心般一咬牙:“好,奴婢答yīng

娘娘,只求娘娘保全奴婢。”

“这就对了,放心,你这么机灵,我可舍不得你出事。”娇唇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亦是温和极了。

青儿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再不敢相信她无害的外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那,奴婢下去了。”见她未置可否,这才敢拖着沉重的双腿离开。

“主子,她不会告发您吧?”及至青儿走远,香桃有些担心地提醒。

杨凝芷断然一声:“她不敢。”话锋接着一转:“你说,今儿个皇上会翻谁的牌子?”一连十几天,皇上都在霁月馆过夜,再这么下去,只怕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好猜,主子,不如叫小厨房做了点心,您晚上送去飞霜殿?”香桃知dào

这是主子的心病,是以百般小心,生怕触怒了她。

点心?只怕唐僧肉都吸引不来他的眷顾,她越发怀念前一段被他迷恋与宠顾的日子,失去的滋味也愈加难以忍受。

所以,她更加痛恨窦涟漪,凭什么,她可以得到皇上无条件的爱与宠,而恨意往往令人扭曲心智直到失去理智。

“侍浴。”

她不能坐以待毙,是时候挽回皇上的心了。

香桃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离天黑还早,心念忽然一动,低呼道:“娘娘,您可是又要泡香水浴?不行啊,会伤身子的。”

“叫你去便去,哪那么多废话。”顾不得了,她现在身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可皇上不来,不一样没法怀上龙子吗,“顺便让小厨房做了点心准bèi

着。”

香桃不敢再劝,只得答yīng

一声去了。

傍晚,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天地间薄暮四起,杨凝芷坐着暖轿来到飞霜殿外。

“奴才给福嫔娘娘请安。”对于这位皇上的新宠,李莲成自是不敢怠慢,老远迎了上来,打了一个千儿,“小三子已通报去了,请娘娘稍候。”

杨凝芷在贴身宫女的托扶下下了轿,虽没有不宣而入的特权,可总管太监殷勤的态度令她颇是满yì



不一会儿,小三子飞奔而出,说皇上宣她进殿,便从香桃手中接过盛有小点心的屉子,款款而上,进得南书房,见他端坐在书案后伏案批阅奏折。

“臣妾见过皇上。”

心中涌上层层的柔情蜜意,杨凝芷盈盈福了一福。

“免礼。”玄寂离眉眼未抬,随口宣了一声。

杨凝芷直起微弯的膝盖,却未急着上前,只站在原地端祥,男人认真做事的样子着实迷人,紧抿的薄唇水色一线,鼻梁如悬胆一般高挺,尤其是一对丹凤眼,明明是世上最多情的华眸,却时常拢了烟寒,时而魅惑难挡,时而峻冷如冰,叫人又爱又怕。

许久不见动静,玄寂离不免好奇地抬起眸,女人痴迷的样子叫他心中略震,便放下狼毫御笔,索性休息一下,“咦,你站在那不出声,光盯着朕作什么?”

第148章 闯下大祸

“皇上好kàn

,叫人看不够。”

杨凝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娇俏之态越怕让人欢喜。

“朕真的有那么好kàn

,以至爱姬连腿都拨不动了吗?”男人都有虚荣心,即便他是九五至尊,理智又异于常人,仍脱不了男人的那点本性。

女人恍然醒悟地跑上去,将手中的屉子置于案上,纤手揭开屉盖,拈了一块云泥糕递到他嘴边,“还说呢,方才尽顾着看皇上了,竟连正事给忘了。”

“唔,味道不错。”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微赞一声。

杨凝芷细长的美眸为之一亮,喜不自胜的神色令他有些感慨,越怕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多吃了几块。

“好啦,吃也吃过了,朕还有些奏折要批,改日去看你。”声线也不由柔了几分,但还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他与窦涟漪约好了,晚膳陪她一起用。

失落之色自脸上滑过,女人可怜巴巴地觑着他,小声地问:“我可不可以再呆一会,保证不打扰您批折子。”

“那好吧。”他有些不忍,便同意了,小女人温婉的脸庞上顿然放出喜悦的光彩,他摇摇头,便重新埋首于堆积的奏折中。

一双温柔的手便搭在他的双肩上揉按起来,起初只是觉得舒服,渐渐地,神思恍惚起来,好几次批错了字,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如精灵一般,勾着你的魂儿,随它四处飘荡,终于,一股火在体内升腾而起,他扔了笔,蓦地将她拉到身前……

李莲成奉命来到霁月馆,通知说皇上有事不能来了。

“什么大事,连主子的约也爽了?”秀珠打破纱锅问到底。

李莲成咳了两声,神色颇是尴尬,窦涟漪一下子明白了,拿起了面前的筷子:“他不来,我们吃自己的。”说话间,挑了一箸菜送入嘴中,到底不如与他共进晚膳时那般好吃了。

“等了这半天,一句不来就完了,害主子饿坏了。”李莲成一走,秀珠唠叨开了。

她微微皱了眉头:“皇上事儿多,等着盼着他的人也多,爽回约不是很正常吗,你至于唠叨个没完。

“奴婢是替您难过。”秀珠终于闭了嘴。

素云拿起一只青花小盅舀了一碗汤,“今儿这道汤清心火,您多喝点。”将小盅放在她面前,轻声道:“主子,皇上的人从来不属于您一个人。”

是啊,谁叫自己嫁与帝王家,她怎么老是忘记这点呢!

“好啦,皇上不来,是他没口福;你们都围上来,陪我一起吃。”窦涟漪甩甩脑袋,将郁结抛开,拍着手示意大家围过来。

起初他们不肯,驾不住她坚持,只得依了她,刚开始还不敢造次,吃到后来放开了,倒是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顿饭。

眼看春节佳节将至,华清宫也开始准bèi

起来,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这日,五儿被秀珠打发到内务府去要些彩纸来,到了那,碰到掌事姑姑严冬梅,两个人还聊了一会,冬梅姑姑还特意叮嘱她,既找到了这么一位好主子,好好做事,别给主子惹麻烦,她脆声答yīng

了,然后取了纸沿路返回。

走到半路,看到一个小太监站在一颗大树下,仰着头瞅着树上。

“喂,你在看什么?”她如今的性子比原来可是文气多了,可江山移改,本性难移,当即跳上去拍了那人一下。

小太监猛不丁地被人来了一下,不高兴地回头翻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没长眼睛。”

怎么说话哪,小丫头眉毛一拧,想了想还是继xù

装淑女吧,顺着他的视线往上一看,哇,好漂亮的一只小猫,浑身雪白,团在一起活像一团雪球。

“雪球,下来,我跟你玩。”小孩心性在这一刻表露无疑,可是雪球压根不给她面子,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一副冷艳高贵的气派。

小太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我在这里逗了它半天了,看都不看一眼,它会理你?”

“理也得理,不理也得理。”她的好胜心被这一句彻底撩起来了,而且她想着,这只猫太漂亮了,弄回去送给主子养着,便蹭蹭蹭跑到了树下。

小太监在后面喊:“喂喂喂,你想干嘛,莫不是想上树,就你,行嘛你?”

“我行不行,你等会不就知dào

了。”哼,叫你小看人,五儿往两只掌心里各吐了一口唾沫,抱住树干,嗖嗖嗖,身子三纵两纵便上去了。

喵呜,雪球终于看到她了,友好地打了一声招呼。

“雪球,我来了,你乖乖的别跑,等会带你去吃鱼。”怕动静太大惊动了猫儿,她动作缓了下来,慢慢地爬到了它蹲着的树干上。

喵……喵……雪球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不安地叫唤起来,“别怕,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来……吧。”说时迟那时快,她伸手一抓,猫“喵呜”一声飞撺而去,竟让她抓了一个空。

“哼,太不乖了,看你往哪跑。”五儿这下有点气急败坏,嚷嚷着就要追过去,耳边却传来嗡嗡嗡的声音,正自奇怪,蓦地看见无数只蜜蜂奔涌而出。

妈呀,捅着蜂窝了,她怪叫一声顺着树干溜了下去。

“啊,这是什么,来人,救命。”

刚落地,便听到尖叫声,她也来不及看了,因为无数只蜜蜂追着人蜇来,都自顾不暇了,赶紧脱下外衣罩在脸上没命地往前冲。

“啊,我的孩子。”

“娘娘,您怎么了?”

“快来人啊,娘娘小产了。”

……

身后乱轰轰的,她压根没时间深想,只顾着逃避蜂群的袭击,没命地跑了一阵,好像嗡嗡嗡的声音不见了,她试探地从衣服下伸出头去一看,哈,果然没追来。

可是主子要的彩纸跑没了,只得再去一趟了,走到一半,看到宫人们脚步匆匆往一个方向奔,她连忙拉住一个人打听:“你们这是要去哪?”

“婉妃娘娘小产了,忙着去帮忙呢。”那人扔下一句,挣脱她奔了出去。

婉妃娘娘小产了?她恍惚记起来了,方才好像听到一句:快来人啊,娘娘小产了,莫非,跟自己有关?

完了,完了,这下惹祸了,婉妃娘娘怀的可是龙子,太后看得像命根子似的,这要是出了事,自己只怕小命难保。

跑吧!一个声音在脑海中跳了出来,脚刚一挪动,别说这是皇宫跑不出去,就算真跑得出去,她也不能丢下主子一个人承担罪过呀!

五儿玉牙一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义凛然地往回走。

“五儿,终于抓到你了,看你往哪里跑。”

没走两步,一队人马“杀”到了跟前,为首的大喝一声,她翻了翻眼睛,心想我什么时候想跑了,人倒是乖乖地由那几名宫人捆了,押送前行。

此刻的缕云居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和肃杀之中,太后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了,皇帝的脸色铁青,众位妃嫔大气不敢出。

里间,婉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来,令有的人揪心,有的人幸灾乐祸,当然面上都是一脸忧心忡忡。

“凶手抓到了。”

随着这一声,五儿被推了进来,情知自己闯下了大祸,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可奴婢不是有意的。”

“五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朕的皇儿。”玄寂离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

太后气得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月碧落连忙帮着顺气,这才张开口:“好你个五儿,平素她们告你顽劣,本宫只当你天真,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歹毒。”

“是她心思歹毒,还是背后有人歹毒可就难说了。”人群中凉凉地传出一句,令所有视线都投向了被指之人。

窦涟漪知dào

自己是躲不过去的,便从众妃嫔中走了出来,径直跪在太后脚边:“太后,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便下结论,是不是为时过早。”

“俪嫔,窦涟漪,每次出事都有你,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孝仁太后厉声指责。

这话何其严重,就连他扫过来的一眼也存了疑,她苦笑一声,自己也想知dào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

“五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不许隐瞒。”窦涟漪偏身,问向跪在一旁的,也是众人眼中的罪魁祸首。

不对,只怕她们早已认定她才是罪魁祸首,而五儿不过是实施了她的指令而已。

五儿当即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连呼冤枉:“奴婢真的不知dào

婉妃在附近,不信,可以找来那个小太监问,他可以替我作证。”

“他是谁,你且说个名字出来。”太后喝道。

五儿这才发觉,她根本不认识那名小太监,汗,终于从额头滴落下来:“五儿不认识他。”

“分明是胡乱编一个人出来,好为自己开脱。”众妃嫔中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关键是太后也这么认为:“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不管怎样,是你令皇子胎死腹中,死罪难逃,哀家给你一个机会,将背后指使之人供出来,或可免你一死。”

第149章 密谋

窦涟漪头皮一紧,脊背发冷,听太后的意思,此事绝非偶然,而怀疑对象赫然便是自己。

“五儿害死皇子,罪无可恕,但说背后有指使人,儿臣倒不这么认为。”虽然这个孩子并非他所愿,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失子之痛于声音里还是清晰可闻。

孝仁太后坐在红木阔背椅上,闻言拍打着椅靠,厉声质问:“皇帝,事到如今,你还想维护这个女人吗?那里面死去的可是你的亲儿子。”

“太后。”从里面呼地奔出一个人来,跪在太后的脚下,抬起脸,众人不禁“啊”了一声,那还是一张脸吗,肿得像猪头不说,上面还布满大大小小的红肿包块,简直惨不忍睹,但见她声泪俱下:“太后,奴婢刚刚看见了,是个皇子,眼睛、鼻子、嘴巴、小胳膊小腿都长全了,那可是您的亲皇孙哪,您忍心皇子死不瞑目吗?”

一番话说得众人不住点头,太后在听到是个皇子而且已成形的时候更是悲痛欲绝,“哀家的皇孙啊,你就这么没了。”

“母后,您别太伤心了,皇孙还会有的。”玄寂离忍住悲伤,上前安慰。

孝仁太后双眸圆睁,“你的意思是这个皇孙就让他枉死了吗?”

“当然不会,来人,将五儿拖下去……”

“皇上,臣妾觉得事有蹊跷,求皇上明鉴!”窦涟漪知dào

他杀心已起,若圣旨一下,断难转寰,双膝原地一转,面向他恳求。

玄寂离面色一冷:“俪嫔,你最好kàn

清情势再说话。”太后句句指向她,若不是他保着,她也难逃获罪。

“臣妾知dào

自己百口莫辩,但也不能为了保全自己而不言,五儿提到的猫和小太监都没找到,急着法办未免太过仓促,恳请皇上彻查。”她苦苦哀求。

男人的语气带了怒气:“即便事出有因又如何,也改变不了朕的孩子为她所伤的事实,她必须付出代价。”

“五儿是无心的。”她急辩。

他挑唇,冷酷:“无心又怎样?害死皇子,不论情由其罪当诛。”

是啊,她怎么忘了,死去的可是玄月皇朝尊贵的皇子,除非能证明五儿是被人故yì

诱使,才闯下大祸的,否则断难逃过一死。

“皇上,臣妾觉得这事是有人谋划的,决非偶然。”

话音未落,孝仁太后冷笑一声:“可不是有人谋划的,那背后的人不正是你吗?皇帝,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犹豫什么,来人……”

“母后,这事交给儿子来办,儿子保证给您一个满yì

的交待。”蠢女人,人家唯恐避之不及,她却一个劲地往前拱,玄寂离抢在前面出声,以免太后罚旨一下,自己想改也难了,“来人,将五儿收押宫刑司,俪嫔幽禁霁月馆。”

“皇上。”

窦涟漪刚一出声,便被玄寂离厉声打断了:“住口,若再敢多说一句,朕立kè

要了五儿的脑袋。”

“……”

她还待争辩,旁边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夏若桐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温言相劝:“姐姐请相信皇上,既不会枉杀无辜,也不会放过凶手。”

这话不轻不重,口气也不软不硬,却令皇后月碧落与皇贵妃安景凉俱是微惊,此女不简单,看似寻常的几句话,却令谁都不可能妄开杀戒,五儿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安景凉急匆匆地回到昭阳殿,一屁股坐在暖榻上,双眼迸射出杀人的光芒:“窦涟漪,你真是本宫的克星。”千算万算,没想到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的岔子。

“娘娘请……啊,奴婢该死。”

小宫女端了茶来,正要奉到主子手上,不想主子手一伸,茶盏碰翻,水悉数洒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吓得小宫女双膝一软,想都没想便伸手拭向湿哒哒的衣衫。

“混帐东西,你的手往哪里摸?”安景凉赶在之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小宫女的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还不给本宫滚下去。”

小宫女听到这一声,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娘娘,怎么办?”贴身宫女已找了干净衣衫来替她换下,一脸的惶恐不安,当时听到消息时,灵姗便吓得差点倒地,主子再过三个月便要“临产”,早已预定的婴儿却小产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安景凉换好衣衫,坐在榻上抚着珍珠耳坠半天不语,蓦地,手指一顿,启唇吩咐道:“接生的稳婆应该还没出宫,你快去,把她给本宫叫来。”

“是。”

灵姗已经没了主意,主子说什么是什么,当下转身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安景凉一个人,她摸了摸圆若西瓜的大肚子,唇边浮上一丝冷笑:这个孩子她志在必得,挡本宫者不得好死。

不一会儿,灵姗带了王稳婆来,她是京城一带有名的接生婆,专门为皇室与达官贵人家服wù



“草民拜见贤贵妃,祝贤贵妃早生皇子。”

这王稳婆终日周旋于天家贵胄王公大臣家,早已练得圆滑世故,见什么人自然会说什么话。

“本宫托你吉言了,起来说话。”

安景凉似笑非笑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玉莲,替本宫褪下外衫。”

“娘娘?”

灵姗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要本宫说第二遍吗?”声线微沉,隐了不满。

灵姗不敢怠慢,上前服侍着替她脱下外面的紫色缀满繁花的宫装,“啊。”一声短促自王稳婆的口中发出,而她的双眼陡然张大,带着八分惊愕又有两分茫然地盯着贵妇的腹部。

“怎么会这样?”良久,王稳婆喃喃自问。

安景凉将枕头摘下丢在一边,视线投向尚未回过福来的婆子身上:“都是自己人,本宫便没必要装了,你说呢?”

“娘娘,王婆子什么都没看到,您放心,草民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出去。”王稳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常年行走各大家族之中,什么事没见过,这假孕争宠上位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华贵妇人的唇边却抹开一道温凉的笑意,声轻若潺潺流水:“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咚地一身,王稳婆栽倒在地,双手乱摆,口里一个劲地央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草民不想死,娘娘饶命啊。”

“谁说要你命了,灵姗,快扶起来。”安景凉略皱了皱眉头,示意道。

王稳婆在玉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犹是害pà

地睃了她一眼:“真的,娘娘您不会杀了草民?”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啊,这么大的秘密,换作是自己,若被人知dào

了,也保不齐会杀人灭口吧。

“刚才不说过了吗,都是自己人,本宫还求你帮忙呢,怎么会舍得杀你呢。”见火候到了,安景凉还想压一压,刻意在“杀”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稳婆听得心惊肉跳,上牙齿磕着下牙齿发出叮叮的声响:“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这就对了。”安景凉满yì

地点点头,转脸冲帖身宫女吩咐道:“去,拿五百两银子来。”

灵姗赶紧去库房称了银两出来,一尺见方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码了一百只五两一锭的元宝,安景凉用下巴点着银晃晃的一堆:“这些是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一千两。”

王稳婆的双眼发出贪婪的光芒,一千五百两,足以让她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享shòu

余生了,可是,那也得有命花是不是?

“娘娘,无功不受禄,这银子草民不能收。”情知这钱一定不好拿,她推脱道。

奸诈,安景凉在心里骂了一声,面容一寒,“这银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本宫这里有一件事需yào

你去办,办成了,不就是功劳吗?”

“娘娘说笑了,草民除了会接生,其他的也不会,哪帮得上娘娘的忙。”王稳婆硬着头皮周旋。

安景凉早就不耐烦了,当即不再绕弯子:“外面都知dào

本宫怀胎七月,可事实你也看见了,所以要你在外面帮着找几个孕妇备着,最好提前几天出生,择个男的,到时我这边一‘发作’,将那孩子抱了来顶上即可。”

“娘娘,假冒皇子可是死罪啊。”王稳婆的额头冷汗直冒,她也顾不得擦拭。

安景凉淡淡地瞥过去一眼:“你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吗,是现在就被本宫灭口,还是帮本宫做成这件事后,远走高飞下辈子吃喝不愁,你自己选择。”

“好,草民答yīng

帮娘娘。”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静默后,王稳婆一咬牙,应下了这件差事,而且,她也没得选,若不答yīng

,只怕连这个门都出不去,再说了,一千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贤妃娘娘描绘的好日子她听着也心动,索性赌一把。

“娘娘,皇后知dào

您没怀孕,到时候告发出来怎么办?”及至老妇拿揣着银两走了,灵姗还是不放心。

眸底决绝与狠毒的光芒一闪,安景凉哼了一声:“本宫既然敢这么做,便有法子让她闭嘴。”

第150章 嫁祸

五官端正的脸笼罩在厉色当中,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这样的嘴脸只有最信任的宫人方可得见,灵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惴惴不安的心倒是安定下来,对于主子的心计她深信不疑。

这边,事态继xù

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皇上派人遍寻华清宫也没找到五儿口中的那只猫,又将合宫年轻的太监集合在一处,让五儿指认,结果也没找到她所说的那个人。

而后宫议论纷纷,各宫心思不一,但对于皇上偏袒俪嫔,赏罚不明的看法却是一致的,再加上婉妃终日哭闹,逼着皇帝为死去的孩子报仇,玄寂离也倍感压力。

这日晚上,青儿忽然来到听风居,说有重yào

事情禀告福嫔娘娘,小太监进去通报后出来,宣她进去。

“什么事?”

灯火通明的偏厅里,杨凝芷躺在贵妃榻上,两个小丫头一边一个,拿着玉轮替她轻轻地捶着腿,此情此景,过去只在别的娘娘那见过,如今自己也可以这般享shòu

了,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青儿看了看左右,杨凝芷会意,便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小丫头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青儿这才禀告:“奴婢听说俪嫔娘娘在暗中调查宫中侍卫。”

“她怀疑五儿口中的小太监是侍卫所扮?”杨凝芷哗地坐了起来,大概觉得表现太过夸张,整了整略有些蓬松的发髻,换了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青儿,你应该也不希望看到她东山再起吧。”

青儿毫无犹豫道:“那是自然,青儿被她赶出来的事便不提了,只在丸药中加麝香这事若被她发xiàn

,青儿断无好果子吃。”

“算你聪明。”杨凝芷当初逼她下水,就是令她不能回头,不得不跟自己绑在一起,当即命香桃取了三百两银票来交给她:“你拿着这些,再设法偷几件旧主子的首饰,子时在霁月馆后面的树林里交给一个穿侍卫打扮的男人,将首饰和银票交给他便走。”

“现在吗?”青儿有些不懂。

杨凝芷用力一点头:“对,即刻去办,记住,这事可以说关系到你我的性命,不得有误。”

“是,奴婢一定办好。”青儿发誓般回答。

看着着一身宫女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扬声叫了一声:“香桃。”喊声一出,香桃答yīng

着进来了。

“你有些日子没去看李侍卫了,熬碗汤给他送去。”杨凝芷徐徐啜了一口茉莉香片茶,满口的清香令人极是舒适。

香桃脸略略一红,虽有些扭捏,清脆的声音仍透露了一丝喜悦:“谢谢主子。”李达是她的老乡,一来二往的,互生好感,与这漫长的为奴生涯中,也算是一点难得的慰籍。

过了好一会,香桃提着一个小瓦罐进来了,见杨凝芷躺在在贵妃榻上,闭着眸,似乎睡着了,不想打扰主子,便悄悄地转身。

“回来。”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脚步随之一转,香桃走了回来,解释道:“奴婢以为您睡着了,怕打扰您。”

“我看看,做的什么。”杨凝芷示意她蹲下来,自己则欠身揭开深色的瓦盖,一缕浓郁的老鸭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嗯,好香。”

香桃当即道:“不如您喝吧。”

“不用了。”杨凝芷淡然一声中,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将里面的粉末倒了进去,又操起小勺匀了匀。

香桃绯红的脸一下子失色,惨白一片,“娘娘,您这是……要他死吗?”

“香桃,我知dào

你喜欢他,可你想想,如果他被皇上抓到,再供出我们,你我性命都没了,还要这感情有何用?”

杨凝芷复躺下,烛火摇曳,在温柔的脸上投下一忽儿暗一忽儿明的光影,但,神色始终是平和的,无害的,用娓娓而谈的语气继xù

交待。

“我算好了,你现在约他在霁月馆后面的小树林见面,将汤给他喝下,然后告sù

他自己暴露了,让他赶紧离开皇宫避避风头,差不多子时的时候你立kè

离开,叮嘱他等你走远了再走,接下来的事便交给青儿。”

香桃的心中如天人交战,好不容易找到一点慰籍,就这么失去确实有些舍不得,可主子说得对,若是性命都没了,万事不都成空吗?

李达,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别怪我心狠,玉牙一咬,她下了决心般从地上起来,“主子,那奴婢去了。”打完招呼,毅然转身而去。

此刻,飞霜殿外,玄寂离负手立在院中央,五儿害死皇子的事件毫无进展,她的嫌疑反而日渐增大,太后对他明显的袒护极为不满,着实令他伤神。

“李莲成,你说五儿口中的小太监会不会根本不是太监?”他沉吟着问。

皇上心情不好,底下人自然惶惶不可终日,身为总管太监的李莲成也不例外,闻言,双眼一亮,遂恭着身子答:“皇上明鉴,奴才觉得有这个可能。”

“如果不是太监,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大内侍卫。”玄寂离继xù

分析。

李莲成小心地睃了他一眼,提议道:“那明儿个让五儿姑娘认人去?”一名小太监便在这时轻手轻脚地走了来,“回禀皇上,福嫔娘娘求见。”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宣!”

玄寂离略轩了轩眉,这个时候,他实在没心情调笑。

院门口,女人一袭青绿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撒花裙,搭上雪羽坎肩,行动间,领口羽毛翩翩起舞,灵动极了。

“这身搭配得好,就是太单薄了些。”及至女人婀娜多姿地行至跟前,正要盈盈下拜,被他扶了起来,眸光极难得地含了一丝欣赏,又问:“这么晚了,怎的跑来了?”

杨凝芷倚在他的身上,斜睨着他娇声一笑:“听皇上的口气,好像不欢迎?”

“这个时候,还只有芷儿温柔如春水,一解朕烦心。”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一句,拉着她往飞霜殿里走去。

女人歪了头,快活地嚷道:“皇上还别说,芷儿此来真是想替皇上分忧来了。”

“噢,说来听听。”眉目轻扬,他不觉兴味。

杨凝芷当即正色道:“臣妾知dào

皇上为姐姐的事烦心,臣妾也是一直放不下,这几天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就在方才,突然想到会不会那名小太监压根不是太监,而是别的什么人,比如侍卫?”

蓦地发xiàn

男人盯着自己不错眼珠,她害pà

似地缩了缩身子,怯怯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说错了,还是女人家家的不该管这些事。”

“没有没有。”她胆怯的样子令他心疼,连忙安慰:“芷儿,若后宫人人如你一样善解人意,又不计前嫌,朕也就没这么烦心了。”

笑容如花般绽开,杨凝芷毫无掩饰的喜悦令他感慨,他施予的恩宠哪怕小到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赞扬,她也会欣喜万分、受宠若惊。

“芷儿,她那样斥责你,你真的一点也不怪?”当日窦涟漪指着她骂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杨凝芷笑着摇头:“不怪,姐姐也是生气臣妾夺走了皇上的爱,情有可原,而且姐姐平常对臣妾多有照顾,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哪会怪呢。”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她的脾气就是那样,急了连朕都敢呛。”一想到某人嗔怒喜怨的样子,玄寂离忍不住呵呵一笑。

一提到那个女人,男人脸上顿然焕发出的神彩,令杨凝芷嫉妒得要命,凭什么她能轻易得到别人用尽心思都得不到的爱与宠,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像一条毒蛇盘驻在心间挥之不去。

“臣妾明白,不会跟姐姐计较的。”面上却是甜甜一笑,乖觉得要命。

次日午时,巡逻的侍卫才发xiàn

了尸体,一下子惊动了整个皇宫,除了被禁足的俪嫔,太后、皇上以及各宫娘娘齐聚飞霜殿。

不一会儿,被皇上派出去办差的李莲成急步而来,见过礼,在太后的追问声中回禀道:“已经带五儿指认过了,确系她那天见到的小太监,不过死者的真实身份确如皇上分析的,其实是一名侍卫。”

“侍卫?那他假扮太监作什么?”

“这还用问吗,故yì

诱导五儿呗。”

“这么说,婉妃出事真不是意wài

。”

玄寂离咳了一声,议得正欢的众妃嫔住了口,听得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死亡时间、地点、死因可查明了?”

“回禀皇上,死者是在霁月馆后的树林子里发xiàn

的,大概死亡时间是子时,仵作正在验尸,死因待查,另外,从死者的身上搜出一些东西。”李莲成回头示意,一名小太监端着一个乌漆托盘上来,将里面的物件呈给太后与皇上看。

一支累丝玫瑰金钗,一对珍珠耳坠子,一副七彩缀宝石项链,以及一对翡翠镯子,外加银票若干。

“看着好眼熟。”坐中有人先是小声自语,忽然失声大呼:“那不是……”

杨凝芷不敢置信地将后面的话咽了进去,萧丽云接着她惊呼道:“好像是俪嫔的首饰,对,就是她的。”

第151章 跪求

“真是呢。”其实经杨凝芷欲盖弥彰的一提醒,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只是犹豫着要不要说,既然有人出了头,便纷纷出声认同。

坐中呼地飞出一道俪影,众人一看,竟是不顾尚在病中的杜婉莹扑倒在地,含恨而泣:“太后,皇上,您们一定要给臣妾作主,给臣妾的孩子报仇啊。”

“来人,快扶起来。”太后哪见得她弱不禁风外加痛不可抑的模样,忙吩咐人将她扶起,送回去落了座,这才将视线转向旁边:“皇帝,俪嫔只怕脱不了干系,这事不给个交待是不行了。”

众人的视线一起看向面色铁青的男人,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森冷的字符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玄寂离口中挤出:“五儿致死皇子,杖毙;窦涟漪管教不严,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着幽禁白沙洲。”

“不公平。”

杜婉莹一下子蹦了起来,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大殿。

“婉妃,朕念你刚经lì

失子之痛,不予苛责,来人,带婉妃下去好生休息。”玄寂离眉头紧锁,显见得心情极差。

偏偏杜婉莹骄纵惯了,又在极度伤心之中,哪顾得上察颜观色,扑上去抓住龙袍的一角:“皇上,您不可以如此偏心,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都已经成形了……”

“来人,带下去带下去。”玄寂离心烦意乱地挥手让其退下,转身上首的孝仁太后:“母后一大早被吵醒,想是也累了,不如令皇后送您回宫歇息去?”

孝仁太后点点头,这事也只能如此了,若深究下去,后宫止不定血雨腥风。

窦涟漪得到消息的时候,手中的书一下子掉在地上,“皇上要杖毙五儿?”

“是的,李公公已经带人执行去了。”小英子是跑着回来的,这会气喘吁吁的,大口大口的匀着气。

怎么会这样?

她昨天故yì

放出风去,说自己怀疑小太监是侍卫假扮,为的是打草惊蛇,将隐藏在幕后的人引出来,因何一夜之间,事情演变至此?

“快,我要阻止。”

窦涟漪嗖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抬腿往外跑。

“娘娘,不可以。”小英子大呼一声,主子即将被幽禁的事他还没来得及禀告呢,“素云,快拦下主子。”

素云赶紧追了上去,脑子中也迅速分析了一下情势:“主子,皇上急着处死五儿,恐怕也是怕她牵连了主子,您这个时候还是回避为好。”

“回避?再回避五儿的命就没了。”窦涟漪一路疾行,压根听不进去。

素云也沉默了,她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五儿死啊。

飞霜殿外,值守的小三子公公将她拦住了,“俪嫔娘娘,皇上发下话了,谁都不见。”

“让开,我今天一定要见到皇上。”生死一线,她顾不得规矩礼仪了,厉喝一声,径直往里闯。

小三子是李莲成的徒弟,师傅的那身本事自然也学到了一些,情知这位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当下不敢过份,又怕皇上怪罪,是以且拦且劝:“俪嫔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千万不要惹火烧身,娘娘,娘娘。”

“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想活了吗?”两人刚一进殿,里面便传来薄怒的一声。

虽是薄怒,小三子也吓得不轻,腰恨不得弯成了九十度:“皇上,奴才该死,俪嫔娘娘要见您,奴才拦了没拦住。”

“哼,你的确是该死。”

但听扑通一声,小三子趴在了地上,不住地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臣妾自己闯进来的,您别为难底下人。”窦涟漪走上前,跪在他面前。

玄寂离挥退小三子,冷眸,冷颜,冷声,一起逼下来:“俪嫔,你是不是以为朕真不舍得罚你?”

“皇上,求您收回杖杀五儿的旨意,臣妾任您处罚。”她仰起清颜,恳求道。

男人面色一寒,令周遭的空气俱然冷了好几分:“你觉得这可能吗?”

“五儿是冤枉的,她只是被人利用了,皇上明鉴。”可恨她现在证据不足,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仁慈了。

玄寂离忽然盯着她,足足过了一刻,方才开口:“朕自然知dào

五儿是被人利用的,窦涟漪,朕实在没想到会是你。”

什么意思?

下一刻,窦涟漪忽然明白过来,失声而问:“皇上,您怀疑背后的指使人是臣妾?”

“难道不是你吗?”

玄寂离看向她的眼神没了爱恋与宠溺,说不出的痛心与失望。

“不是,臣妾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皇上,别人不了解臣妾的为人,难道您还不了解吗?”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可是从来没质疑过她的品质,如今,她不敢想下去了。

唇边绽开一抹清冷的笑弧,他的声音再冷,也不及话里的含义冷:“朕或许真的不了解你。”

“寂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真的不了解我?四儿不懂。”

眼底有几不可见的光芒闪了闪,终是湮没在一片寒意里,“不必说了,退下吧。”

“皇上,您不能滥杀无辜啊,皇上!”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令男人的脸骤然变了色。

玄寂离盯着她,一字一顿:“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朕便是黑白不辩的昏君,是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怔了怔,她赶紧澄清,随即退而求其次:“皇上,您给臣妾一点时间,臣妾一定查出幕后指使人……”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将她的话打断:“哟,姐姐也在这。”杨凝芷在中殿门口犹豫不进,朝着男人福了一福:“皇上,臣妾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朕叫你来侍墨,还说什么不是时候。”

玄寂离神色缓了缓,朝她一招手。

杨凝芷这才款款前行,经过她时,女人微瞟过来的一眼透了一丝得yì

,不过一瞬,恢复了温柔可人微带怯怯的样子。

“还不下去。”玄寂离朝跪在下面的人扫来一眼,口气微显不耐。

若是往日,窦涟漪才不愿杵在这里收看他与旁人的暧昧表演,但现在她不能走,“皇上若是不答yīng

臣妾的要求,臣妾不走。”

“你是在逼迫朕吗?”居高临下的一声,盛满了怒意。

她倔强地挺直了腰身:“臣妾不敢。”

“放肆。”玄寂离一拍桌子,“窦涟漪,你可听好了,就算你今天跪死在这里,朕也不可能改变旨意。”

好,既然救不下五儿,那我就跪死在这里好了,窦涟漪牛劲也上来了,一动不动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要跪,外头跪去。”

斜前方蓦然发出一声,令她吃惊地抬起眸,不敢置信这样的话真出自他的口,然,男人不耐的眼神已证明了这是真的。

玄寂离,你真的变了。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失魂落魄的步子走向殿外,于大殿门口跪下,她倒要看看,他真的忍心看着她跪死在这里。

“皇上,姐姐一时想不开,您别生姐姐的气。”杨凝芷攀住男人的手臂,仰起精致的小脸,窝心地宽慰道。

玄寂离坐下来,颇是欣慰道:“幸亏你跟她们不一样,否则朕没个清静处可待了。”

“皇上,臣妾不喜欢争风,只愿做您的贴心小棉袄,若能慰得君心一二,那可是臣妾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女人温婉的神态,贴心的话语,如一片羽毛轻拂着他的心。

玄寂离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始批阅奏折。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天阴沉沉的,天地间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期间有小太监出来劝她起来,但她倔强地不肯。

当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后,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随着呼呼的冷风飞舞而下,却落地即化,升腾起一片轻雾,极是美丽的景象。

然后一点一点的光亮透过薄雾,那是各宫燃起的烛火,眼前的景色又别致了几分。

但窦涟漪无心欣赏。

因为她觉得冷,便下意识地蜷缩了身子,午膳也没用,晚膳更不知着落,简直饥寒交迫,但她咬牙坚持着,希望能令他回心转意。

“俪嫔娘娘,您怎么跪在这?”雾气中走来一个人,听声音是总管太监李莲成。

她神情一振:“李公公,五儿怎样了?”

“娘娘。”

等李莲成到了跟前,依稀可见到嗫嚅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你快说啊?”因为急,她的声音带了少见的凌厉。

李莲成仿佛一咬牙,终于道出:“已经杖毙了。”

“啊。”

她的身子一晃,终于不支倒地。

殿内,小三子小心地点了灯,本就心神不宁,半天未批一个字的玄寂离索性搁了笔,本想问外面的人怎样了,话到唇边改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上,已是酉时了,要传膳吗?”

他突然记起来,外面的那个女人好像没用午膳,那会他存着心不管,以为她饿急了自然会起来,没想到她那么倔,后来他又叫人出去劝她起来,女人也是不听,令他心疼之余又生气不已。

“传吧。”

他的脸上可是不起一丝涟漪。

第152章 幽禁

“皇上,臣妾告退。”虽然男人极力不露声色,但细心的杨凝芷还是发xiàn

他心神不宁,明明想要留下来陪他用膳,却以退为进。

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李莲成跑了进来:“皇上,俪嫔娘娘晕过去了。”话音未落,一个人嗖地一声冲了出去。

宫人提着灯跟在后面。

天黑,外面又雾气迷蒙,直到灯光打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玄寂离终于看清蜷缩一团的女人,尤其是紧抱的双臂,可见是冷到了极点。

“快去宣太医来。”

心痛瞬间弥漫心头,他一把抱起她飞奔向暖阁,将她的身体放在榻上,头侧靠在自己怀里,屋子里灯火辉煌,愈加映衬得她面色卡白,双唇冻得一片乌紫。

“傻女人。”他俯下身去,脸贴着她的脸,试图将温暖传递给她。

不一会儿他的御用太医便到了,诊看了一下,便断定是又冷又饿,心力交瘁所致,让熬点鸡丝小米粥喂下去,应该便可好转。

“快去。”

他催促一声。

“皇上,您别担心,太医也说了,姐姐没什么大碍。”杨凝芷恨得牙根发痒,那会男人虽是心神不宁,到底不管不顾,她以为他是真生气了,没想到女人不过是晕了一下,他便急成这样,尤其是脸贴脸的那一幕,看得她的心都碎了。

玄寂离似乎这才发xiàn

她的存zài

,挥手令她退下:“你去吧,朕一个人陪着便行。”

“是,臣妾告退。”

她低眉的那一刻狠狠地刺了他怀中的女人一眼,敛首行礼,脸上已然恢复了温婉可人的神色,听话地退了下去。

许是他的体温起了作用,女人的脸色好多了,小米粥也端过来了,他便撬开她的嘴巴,亲自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终于,先是长而浓密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宛如蝴蝶扇动着双翅,继尔嘤宁一声,双眸缓缓张开。

乍然醒来,还有些不适应屋子里明亮的光线,她本能地闭上双眼,鼻息里便是他的气息,熟悉入骨,窦涟漪猛然睁开双眼,挣开他的怀抱,无奈动作太猛,身子不支又倒了下去,被他一把托住了。

“不要碰我。”

她瞪着他,眼神仿佛不认识他似地,原以为跪那么一下便可以唤起他的怜爱,答yīng

自己的要求,如今想来真是天真哪。

“别闹了,好不好?”他轩了轩眉,轻哄的语气。

窦涟漪紧崩的脸没有一丝笑容,身子虚飘飘的,声音毫无力度,但极是干脆:“臣妾没闹,臣妾也不敢闹,怕您将臣妾也给杖毙了。”

“这事不许再提了。”淡淡的声音里透了不容置疑,他的手又揽上她的肩,将之扳向自己。

她用力挣脱开去,脸色因为激动而泛出了红晕,倒显得有了些生气,唇边却冷笑连连:“为什么不许提?呵,皇上也怕枉杀无辜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吗?”

“住嘴,俪嫔你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已极力维护,她却不识好歹,真是被自己宠坏了。

窦涟漪一想到五儿血肉模糊的样子,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大声道:“臣妾当然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怎么,皇上不敢听,还是心中有愧?”

“够了。”玄寂离终于忍无可忍,大喝着起身,盯着她一字一顿:“俪嫔有错在先,不思悔改在后,每每以下犯上,傑骜难驯,罚其立即幽禁白沙洲,李莲成。”

“奴才在。”

李莲成刚刚还在为皇上与俪嫔重修旧好暗舒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吓得他大气不敢出,听到主子叫自己,赶紧恭身答yīng



“即刻送走,不得耽搁。”

丢下这句,玄寂离拂袖而去。

“俪嫔娘娘,您这是何苦。”李莲成叹息一声,“请吧。”

走就走,他已经变得她不认识了,与其相见两不欢,不如不见,窦涟漪跳下地,人晃了晃几欲跌倒,忙撑了榻手才稳住了身形,一步一挪地走出了飞霜殿。

夜色中,漫卷西风裹着漫天的飞雪洒下,一辆马车在风雪夜中急驰,周围十数匹高头大马随行,马上之人俱是玄衣劲装,散发出峻冷的气息。

路上偶有夜行人,一看这架势便避之不及地站在墙根下,心里猜测着定是京城哪家王公贵族的家眷,却不知,车里坐的正是被皇上罚出华清宫,前往白沙洲幽禁的俪嫔娘娘。

“主子,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将就着吃一口吧。”

车里,秀珠将随身带着的小酥饼递给她。

“我没味口。”窦涟漪靠在车身上,浑身没有一丝力qì

,心里如同一把小刀来回地切割着,痛不可抑。

玄寂离,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被深深地打动了,一路走来风风雨雨,这份爱日久弥坚,然而此刻,她却一遍遍地问自己:他还值得爱吗?

一念既出,心,怅然若失,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难过之极,原来,他早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强行剥离这份爱,她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原来,爱上只要一瞬间,不爱却是这么艰难。

玄寂离,我该拿你怎么办?

百转千回中,马车得地一声停下了,下车一看,人已经站在皇宫的仙霞池边,一只木船早已候在岸边,主仆四人上了船,缓缓荡向对岸。

“奴才、奴婢见过俪嫔娘娘。”看来这边的人早已得到消息了,将屋子收拾出来了,倒是干干净净的,屋子里还烧了碳盆,一进去暖融融的。

身子倒是不冷了,心却冰凉。

她也没心情理会,便让秀珠安排去了,自已则在素云的服侍下躺了下来,“主子,看来皇上还是关心您的,这里一应设施倒还齐全。”素云安慰道。

那又怎样,她翻身向里,那意思不言而喻,素云知dào

她在气头上,便闭了嘴,将簇新的织锦被子盖在她身上,小英子将火盆移了进来,又灭了烛火,方才与素云一道悄声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陷入黑暗当中,她又累又困,却就是睡不着,一会儿是五儿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情景,一会是他冷酷的面容。

想要恨他,却在下一秒转化;

想要继xù

爱他,却又怀疑这样的他还值得爱吗?

辗转反侧大半晚上,终于混混沌沌地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积雪透过窗纸,将屋子映照得格外明亮。

“主子,您醒了。”

秀珠和素云早已候在帐外。

她嗯了一声,在她们的侍候下起了床,一边洗漱一边唤来小英子:“你去关睢宫一趟,将宁静如留给我的那本香典取了来。”

小英子答yīng

着去了。

“主子,您莫不是想用迷香来迷惑皇上,令皇上重新宠眷于您吗?”秀珠一边问一边心想:我的主子呃,您只要稍稍将脾气收一下,也不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哪需yào

借助这些东西。

窦涟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亏你想得出。”

“主子,您是不有所怀疑?”到底还是素云有头脑,一下子猜到了根本。

见她们打哑迷,秀珠嚷嚷起来:“怀疑什么,好主子,快告sù

奴婢。”

“等小英子拿了来,看看再说吧。”这么一会子,梳洗装扮好了,窦涟漪从昨天中午便没怎么进食,肚子早空了,“有吃的没有。”

“有有有,一大早便备下了,奴婢去拿来。”秀珠一大早便做好了早膳,就怕她不吃呢,见她终于不“绝食”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用完早膳,小英子也回来了,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秀珠,你说你看见听风居大量地收集各式花瓣,是吗?”窦涟漪一边翻阅一边问了一声。

秀珠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奴婢好几次去花房都碰到香桃来取花,有时一提蓝还不够。”

“宫里都知dào

,福嫔娘娘独喜欢茉莉,弄这么多各式花瓣,她想做什么?”她早就有所怀疑了,起初看到皇上迷恋杨凝芷,她只是吃味,后来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素云见她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漫无目标似的,后来翻到一页,手指一点一点且视线凝聚,当下也不敢乱猜,只是问道:“主子,您可有所发xiàn

?”

“小英子,你再跑一趟,去花木房要些花瓣来,没有现在的,干花也成:牡丹、玫瑰、依兰……”窦涟漪一口气报了十几样花名,小英子一一记住了,立马办去了。

此刻,华清宫那边却是有了新发xiàn

,经过验尸,死者是中毒而死,且毒源也找到了,服食掺有断肠草的食物所致。

据说断肠草又名山砒霜,花呈喇叭型状,多生于路旁、草丛中或灌木丛中,有剧毒。

这个消息在宫中不径而走,人们感叹凶手足智多谋之余,不免人人自危,你想想,这种花随处可见,若有人想害你,简直是轻而易举,皇上下令对御膳房彻查了一遍,各宫也对各自的小厨房进行了自查,好在并无不妥。

大家松了一口气,便开始猜测起谁是那个投毒之人。

杨凝芷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到皇后殿。

第153章 告发

“你听说了没有?”见了礼,安排坐了,又奉了茶,皇后月碧落忧心忡忡地提起了宫中吵得沸沸扬扬的事件。

杨凝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左右看了一眼。

月碧落心中一动,当即摒退宫人:“你们都下去吧,没本宫的吩咐不得进来,玲珑,你在门口守着。”

玲珑答yīng

一声,带着众宫人退下,月碧落勾勒得极是精致的眼直视过来:“现在可以说了吧。”

“皇后娘娘,那名侍卫死于断肠草的消息想必您已耳闻,如果臣妾知dào

是谁投的毒,您信吗?”杨凝芷将茶盏置于茶几上,十指交叠于并拢的双腿上,保持着恭谨甚至是谦卑的姿态,这个时候,她还没本钱在这位尊贵的女人面钱造次。

月碧落“噢”了一声,眉头略略皱起:“既知dào

,为何不直接禀告皇上,好缉拿凶手。”

“当然,臣妾也只是猜测,并无实证,加上怀疑之人又是皇上最心爱不过的人,是以不知dào

该不该说。”

自从发xiàn

窦涟漪是前皇后后,她判定现任皇后是绝对容不下前任的,但月碧落倒是从未为难过窦涟漪,相反,许多时候还加以维护,这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想保持在皇上心目中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好印像,并不想出头。

“不管是谁,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说。”月碧落已然猜到了她口中的怀疑对象是谁,将手中的茶盏往红木小几上一顿,颇是不悦道。

而杨凝芷也猜到皇后应该知她所指是谁了,还有兴趣听下去,看来所谓大度也不过如此了,心中有了底,当即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皇后教xùn

得是,臣妾之前居在关睢宫时,偶然发xiàn

俪嫔那里有本小册子,好像是宁静如送给她的,里面记载了好多用花卉制香的法子,用断肠草杀人的方法寻常人可是想不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月碧落双眼一亮,宁静如用香的妙处她可是见识过的,赫地站了起来:“你怀疑俪嫔杀人灭口?走,马上报gào

皇上去。”

杨凝芷满yì

地看到自己点的火烧起来了,但她不想出头,当即跟着起身,却迟迟不动:“皇后娘娘,毕竟皇上喜爱俪嫔,直接去告发难免让皇上以为您没有容人之量。”

“依你说,怎么办?”月碧落是越来越喜爱这枚棋子了,心思缜密得连自己都得不耻下问,若牢牢掌握在手里,将作用发挥到极致,真是不错。

杨凝芷这才将计划和盘托出:“俪嫔原先身边的小宫女青儿,这会应该在外面候传,可叫她进来,令其上皇上那告发去,娘娘您觉得如何。”

不错,既达到了目的,又不用承担打压妃嫔的不良名声。

“那让她进来吧。”月碧落欣赏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恢复了端庄持重的风范。

不一会儿,青儿被唤了进来,平常胆子也算大的,乍然见到后宫之尊,也不免生出畏惧,跪在地上山呼千岁。

“青儿,你从前是跟着俪嫔的?”月碧落复端起茶盅,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觉得今儿个的茶好像格外的香馥。

青儿硬着头皮答:“回禀皇后娘娘,奴婢之前是服侍俪嫔的,不过后来被赶出来了。”

“那你应该知dào

当初宁静如离开皇宫前,送过俪嫔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着各种用香的法子。”月碧落对这对旧主仆俩的过节不感兴趣,直奔主题,且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青儿眼珠乱转,显然在权衡利弊,杨凝芷当即淡笑一声:“青儿,你不用转花花肠子了,那本小册子夏天晒书的时候我可是见过的,你别说不知dào

。”

“奴婢不敢隐瞒,宁静如是曾送过俪嫔一本小册子,但里面记载的什么,青儿不识字,是以并不知晓。”青儿额头沁出了汗珠,哪还敢隐瞒半分。

月碧落满yì

地点点头:“这样吧,本宫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去皇上那里告发俪嫔,就说她收藏的一本小册子上有关于断肠草的记载。”

“娘娘,奴婢不敢。”

青儿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口中连说不敢。

“怎么,本宫的话你是不听?”森冷的一句自头顶斜上方传过来,令地上之人如芒刺在背。

杨凝芷在一旁添柴:“害你旧主子的事,你不做也做了不少,若被她知dào

了,你还有得活吗?”

青儿趴在地上半天不动,终于,抬起头来:“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是奴婢的福分,奴婢照做便是,只是往后奴婢再也回不去了,福嫔娘娘若肯收留的话,奴婢当义无返顾。”

“这个自然,事成之后,你到我宫里当差,待遇与香桃一样。”青儿的要求并不过份,每个人都有私心,若她毫无所求,倒要令人生疑了。

青儿咚地叩了一个响头,起身去了。

玄寂离听完她的告发,负手,背对着门,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飞霜殿陷入空前的沉寂当中,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皇上的哪根神经,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蓦然,他赫地转过身来,恭身静立的李莲成将腰身又勾下几分。

“即刻搜查关睢宫,若无发xiàn

,去白沙洲搜,直到找到那本小册子为止。”玄寂离脸色铁青,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李莲成小心地答yīng

一声:“是,奴才即刻着人去办。”

白沙洲的几位并不知大祸临头,小英子借来一个药碾子,秀珠和素云将那些花瓣按一定的比例放入其中,再捣碎,这活看着轻松,而且花香四溢好不醉人,实则不然,几个人轮流干了一上午,方捣出了花泥。

“成了。”

终于,秀珠甩了一头汗珠,兴奋道。

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看书的窦涟漪放下书,示意道:“快挑一点我闻闻。”

秀珠便挑了一勺子花泥,自个先闻了闻,一股奇异的香味沁入鼻端,才走了两步,脚步扭捏起来,整张脸红如云蒸霞蔚,最要命的是,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快,拿茶水浇她。”

窦涟漪一看,心里明白了几分,大叫着吩咐一声,素云也发觉秀珠不对头,赶紧依命端起桌子上的茶盅泼向秀珠的脸。

“好难受。”

秀珠被凉水一急,整个人清醒了一些,但心中的那股火一时来不及消散,扯开衣领直嚷难受。

“扶她去休息一下。”

窦涟漪吩咐完,小英子早已从秀珠手里抢下盛着花泥的小勺,犹豫着要不要给主子的时候,见她示意自己拿过去,当即上前递与她,只是不放心地提醒:“可能有毒,主子小心着点。”

可不是有毒么,只是此毒可是世上最销魂的一种呢。

花香极是浓郁,她便用手臂调节距离,远中近地捕捉它的香气,香气是一致的,只是杨凝芷身上的味道淡若似无,它存zài

着,却极难捕捉到,难怪一向心思缜密的玄寂离也着了道而不自知。

“将那些花泥风干。”

这事只能小英子干了,再催情的毒对他都没用。

小英子答yīng

一声,抱起药碾往外走,一队人马就在这时冲了进来,“大胆,这是俪嫔娘娘的住处,岂是你们随便敢闯的。”他当即喝了一声。

“我们找的就是俪嫔娘娘。”

为首的武将推开他,径直带人闯入。

“敢问大人,有何见教?”窦涟漪可比小英子清醒多了,这里虽非正儿八经的宫殿,若无他的旨意,任他是谁也不敢擅闯。

那人大大咧咧地拱了拱手:“得罪了,末将奉皇上之命,搜查宁静如送与娘娘的一本小册子,请娘娘配合。”

那本小册子只有关睢宫最亲近的人知dào

,但方才的试验至少表明杨凝芷不仅见过这本小册子,还对里面的内容参透得比自己还清楚,只是皇上突然命人搜查它做什么?

“敢问发生什么事了,皇上竟为了一本小册子如此兴师动众。”

侍卫头子冷哼了一声:“昨儿个死的侍卫尸检结果出来了,死于一种叫断肠草的植物,有人举报这本小册子上便记载有它的功用。”

原来如此,杨凝芷,你这是步步紧逼,欲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呀!

“看来我也阻止不了你们,那就请便吧。”幸好将小册子藏好了,唯今之计,只能希望这些人搜不出来了。

为首的见她无意配合,一声令下,手下人冲了进来,开始四处翻箱捣柜地找了起来,这些人一看便是行家,那些寻常藏东西的地方自是不会放过,就连花瓶里、床板下、各种夹缝里都找了一遍。

“没有。”

“没有”

结果不尽如人意。

“再搜。”

临来前,皇上可是下了死命令,必须找到,否则以渎职罪处置,是以为首的不肯善罢甘休。

又是一番搜索,眼见所有地方都翻了不止一遍,搜索再度无果时,为首的侍卫头子双眼盯向屋子中央熊熊燃烧的火盆,“挪开。”

最显眼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她当时的想法,但在这些成天以搜铺为生的侍卫面前,她的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在话下。

第154章 明争暗斗

接着一道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找到了。”

窦涟漪看到那名兵士举着从火盆底下找到的小册子时,情知大势以去!

“撤!”

看来这些人得到的指令只是搜查东西,如今任务完成也就不作逗留,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下一位“客人”来时,便会带来对自己的处罚令了。

她很好奇,他会如何处置于她呢?

就在她费猜疑的时候,李莲成带着两名小太监来了,来人尚在门外便高声宣道:“皇上有旨,请俪嫔娘娘接旨。”

该来的终于来了,窦涟漪倒平静下来,整了整衣衫带了人出去,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窦氏涟漪心怀狠毒,先是加害妃嫔致其小产,再是杀人灭口,罪孽深重,着裭夺封号,贬为戌民,幽禁白沙洲,钦此!”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加害妃嫔、杀人灭口?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果真如此恶劣不堪吗?

“窦氏,还不接旨。”见她还愣着,李莲成小声提醒道。

窦涟漪从怔忡中惊醒,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口中大呼:“草民叩谢隆恩!”如此罪孽深重,居然只是幽禁了事,可不是隆恩?

李莲成摇着头转身走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向屋子,几次差点跌倒,秀珠急忙去扶,被她一下子甩托了。

虽然一直在猜想他如何处罚自己,其实心中还是承有一线希望,他是信她的,怎么可能相信她会杀人,如今看来,竟是自己错了。

不问情由,不经查证,仅凭一本小册子便定了她杀人之罪,玄寂离,即便不论夫妻情分,难道这就是自诩为明君的所为吗?

或许,是你早就厌弃了四儿,这次不过是趁机让她在你眼前永久消失?

深深的失望与失意交织在心头,各种念头一古脑涌上脑海,她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走进屋子,怎么躺下,又是怎么睡过去的。

午夜梦回时分,一股难闻的气味将她呛醒,脑子昏沉沉的,想发声呼喊,唇张了张,却发不出声来,想要爬起来,惊觉四肢无力,压根动弹不得,而眼前烟气弥漫。

不好,应该是煤烟气引起的中毒,这一发xiàn

令她心中咯噔一下,转动尚能活动的眼珠,看见紧闭的窗扇时更令她绝望,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秀珠。”

她用力呼喊,仍是发不出音来。

窦涟漪放qì

了呼救的想法,努力挪动身体,如果能跌到地上,发出的声响应该能惊动外间值夜的人,就在她艰难地挣扎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顺声一看,不禁暗呼一声:天不亡我!

原来是窗户被风吹开了,冬日的寒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又将屋子里的烟气卷走。

“主子,出什么事了?”

更令人振奋的是,外面值守的小英子被这一声惊醒,冲了进来,咳咳咳,满屋的烟火气令他巨咳不止。

“秀珠,素云快来。”小英子大喊一声,便捂着口鼻将余下的几扇窗户全打开了,这个时候,秀珠与素云也闻声赶来了,一起将主子抬了出去。

三个人开始分工,小英子连夜撑船去请太医,秀珠和素云便帮她松解衣扣以便顺畅呼吸,又绞了帕子清理了鼻子中的污物。

半个时辰后,太医赶了来,检查后连称幸好发xiàn

得及时,中毒不深,否则只怕回天无力了,因知dào

病因,所以药随身带来了,太医让赶紧煨药服下,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走了。

吸入新鲜空气后,窦涟漪的神志清醒过来,已能开口说话,只是残余的烟毒令精神不济,四肢乏力。

“昨晚我记得开了一扇窗子的,你们谁又关上的?”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小英子答道:“主子临睡前,奴才又检查过一遍窗户,因生着火,特意留了一扇开着。”

大概是风吹得关上了,就像后来又被风吹开了一样,真是败也风成也风,幸好上苍还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以后得注意了。”

她只是嘱咐一句,并没有责怪他们。

三个人早吓出了一声冷汗,闻言一个个点头不迭,并一致决定,即日起,秀珠与素云轮流值班,在屋子里醒着陪伴她,这样的意wài

绝不能再发生了。

“什么时辰了?”窦涟漪转动头部,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这里没有打更人,屋子里也没有置办更漏,小英子只能估摸着猜:“大概是凌晨吧。”

应该是吧,人们不是常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吗?

此刻,华清宫笼罩在无边的夜色中,万籁俱寂,一条黑衣人影灵巧而熟练地避过宫中侍卫,一路潜行到昭阳殿内。

“这个时辰叫醒娘娘?”听到来意,外间值守的掌事太监不禁皱了眉头。

黑衣人低声道:“我有重yào

情况回禀娘娘。”

掌事太监情知此事不小,顾不得打扰了主子休息会招来什么后果,进去回禀,不一会儿,屋子里亮起了灯,掌事太监出来通知黑衣人进去,自己则守在外面。

“什么事急着跑来?事办砸了?”

虽然猜到是大事,但睡梦中被无端叫醒令安景凉满脸的不高兴。

“回娘娘,属下无能,没能完成您交待的事。”黑衣人身材高大,双目透着精光,浑身散发出精练的气息,一看便是高手。

安景凉脸色一变,毫不客气地训斥道:“这点事都办不好,亏你号称大内第一高手。”

“是,娘娘教xùn

得是,属下本来遵照娘娘的意思,悄悄潜入俪….窦涟漪屋子里,将火盆浇熄产生大量的烟气,又将窗户关死,属下为了万无一失便躲在暗处观察,突然发xiàn

…”

说到这,一丝害pà

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

“发xiàn

什么了,快说。”

黑衣人号称大内第一高手,是当年哥哥做大内总侍卫时的属下,后来哥哥升任九门提督,便将他留下来供自己差遣,能令他害pà

的人或事一定不会小。

“隐卫。”

两个字,自黑衣人口中忌惮而出。

安景凉的脸色也是哗然一变,“你与他比,如何?”

“这人应该一直潜伏在那,但属下竟然毫无察觉,自是他高我一筹。”这也正是他感到后怕的原因。

安景凉心头大震,眼前这位既然号称大内第一高手,身手自是了得,若有人比他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令她更觉心惊的还不在这里,早就风闻皇上培训了不少隐卫,专门替他办事,没想到竟然被他派去保护那个女人,足可见女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皇上幽禁窦涟漪不过是故作姿态,以她对女人的了解,都能想到加害皇子、杀人灭口的事窦氏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她的爱人玄寂离了,可怜后宫妃嫔们还蒙在鼓里,为终于扳倒了最大的敌人而欢欣不已。

不过,安景凉倒是很佩服设下此局的人,环环相扣,叫那个女人百口莫辩,就连皇上有心维护都不行,除了皇后,放眼整个后宫应该没人想得出来吧。

本来安景凉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的,后来窦涟漪被罚去白沙洲,这么好的机会岂容错过,让俪嫔这个封号消失又算什么,只有让窦涟漪在这个世上永久消失,方可一劳永逸,是以才决定主动出击,没想到皇上提前安排好了。

“你暴露行踪没有?”安景凉忽然想到一个重yào

的问题。

黑衣人见她一直沉吟不语,不知dào

为什么,贵妇脸色深不可测得令他有些害pà

,见她终于发声,连忙恭谨作答:“他肯定觉出属下的存zài

,但应该不知dào

属下真实面目。”

“那就好,退下吧。”

安景凉松了一口气,挥手退下黑衣人,虽然懊恼这么好的机会被破坏了,但也庆幸未铸下大错,窦涟漪,看来我们的争斗一时半会是分不出结果的,那就来日方长吧,看谁笑到最后。

天破晓的时候,飞霜殿内蓦地多了一个人,谁也不知dào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就那么出现在玄寂离的面前。

“你不在白沙洲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李莲成帮着撩开纱帐,又替皇帝主子披上外衣,汲上鞋子,这才退至一边。

“回皇上,昨晚有人暗害窦氏,在她的火盆中动了手脚,幸亏属下及时发xiàn

了,不然后果难料。”窦涟漪被贬为戌人的消息宫中人尽皆知,是以黑衣人只以窦氏称之。

玄寂离的眸底早已变化了数重含意,有惊诧,有愤nù

,有担忧,黑衣人话音未落尽,便急声道:“她现在还好吗?”

“皇上放心,太医诊过了,说是并无大碍。”

他听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可看清那人面目?”

“因君臣、男女有别,属下并不敢太过靠近窦氏的屋子,是以并未看清面容,但从身手来看,极像是大内侍卫,而且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黑衣人据实禀告。

大内侍卫高手?

看来这皇宫也并非铁板一块,手居然伸到他的眼皮底下来了,而且能调得动大内侍卫的人,除了皇后也就只有皇贵妃了,偏偏这两个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

第155章 暗中保护

玄寂离的脸色沉郁得可怕,良久,终于发声:“下去吧,白沙洲那边朕会另派人手。”

“是,属下告退。”

退字还未落地,黑衣人倏忽消失不见了。

天光已大亮,宫人请示后进来,侍候皇上更衣、洗漱,李莲成便恭身询问:“皇上,可以传早膳了吗?”

“不用了,朕今儿个早膳便陪太后一起用吧。”玄寂离摆摆手,迈开大步往殿外走去。

孝仁太后得知儿子要陪自己用膳,自是喜不自禁,忙让人多摆了一副碗筷,母子俩一边吃一边聊。

“母后,儿子想跟您要一个人,可行?”玄寂离一边殷勤地替母后挟着菜,哄得孝仁太后眉开眼笑,一边声色不动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

孝仁太后正在兴头上,岂有不允的:“皇帝看中了谁,只管收去。”

“儿臣谢过母后。”

玄寂离夸张的一声,越怕令孝仁太后欢喜,“皇帝到底看中了谁,说出来好让哀家见识见识。”能令儿子看中的绝非凡品。

“飞雪。”见时机成熟了,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名字。

当初怕母后遭人暗害,是以将飞雪派去保护,如今情势逆转,相信宫中无人敢动太后一根毫毛,是时候收回飞雪,另派它用了。

“她啊,跟了哀家这么多年了,如今放在我身边的确是浪费,你既然有用,收回去便是。”皇帝训liàn

这这些隐卫不容易,孝仁太后当然也希望他们能发挥更大的功用,是以爽快地答yīng

了。

玄寂离心情稍霁,便陪着母后用完早膳,又聊了一会家常方才离去。

“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上岛,俪嫔的起居尤其是膳食都要检查过了方可使用。”到了殿外,男人直视前方,薄唇微启。

得知他派飞鱼保护窦涟漪的那一刻,李莲成内心早已惊骇到了极点,方才皇上又跟太后要回飞雪,看样子是要在女人身边安排人手长期保护了,这样的待遇除了皇上自己从前只有太后享shòu

过,如今轮到被废黜的俪嫔娘娘了,叫他哪敢怠慢一分。

“皇上请放心,奴才一定尽心照看好……俪嫔娘娘。”好像皇上方才就是这么称呼的。

皇帝的金撵轿抬了过来,玄寂离上轿前悄声道:“对外只说是那些人是安排来监管她的。”李莲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联想到皇上命自己暗中调查婉妃失子事件,随即明白过来,皇上这是不想打草惊蛇,忙点了点头,服侍着皇帝主子上轿而去。

而窦涟漪并不知dào

那夜的灾祸是人为所致,只让大家警醒一点,别一不小心再弄出什么事故来。

秀珠见她这段日子不是看书便是沉思,终于忍不住了,“主子,您既然猜到福嫔也知dào

小册子上的内容,而且还制作媚香迷惑皇上,为何不去揭发她呢?”

“证据呢?至于迷惑皇上,至多算是惑乱宫闱,她一掉金豆子,止不定皇上一心软罚都不会罚一下。”窦涟漪从沉思中惊醒,不以为然道。

秀珠没想这么多,闻言恨得一跺脚:“那就这样放过她?”

“秀珠,你着什么急,主子是不会令五儿枉死的,奴婢相信主子心中已经有主意了。”素云在一边按住她,叫她稍安毋燥。

“真的。”

秀珠盯着主子的脸,平静如故,又垂了眸看书去了,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又迟迟不见动作,急死人哟!

“主子,主子,吵起来了。”

小英子大叫着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窦涟漪眼皮微微一挑,这岛上本来只有三两个看守的宫人,再加上主仆四人,如今她的人都在这里,那就只能是他们吵起来了,只要自己人没事她也懒得管了。

小英子匀了一口气,这才道:“主子您是不知,岛上忽然多了好些个宫女太监,说是那边特意派过来照顾娘娘的,方才桐贵人差了人送食物来,可那些新来的宫人硬是不准送进来,还说……”

“还说什么?”

以她今时的地位,实在不需yào

这么多人手,除了监视自己外,还能有什么作用,玄寂离,你想得可真是周到。

“他们说主子不过一介戌民,犯了那么大的事没被打入冷宫便不错了,岛上有什么吃什么,哪用得着那么好的食物。”小英子越说越气愤。

别人还好,秀珠一听炸了毛,撸拳捋袖地便要冲出去论理,被窦涟漪出声叫了回来:“站住,你这存不住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主子,这帮狗奴才都欺负到您头上了,您还不让奴婢管?”秀珠不得不停下脚步,却一百个不情愿外带不理解。

窦涟漪漫声道:“若没有皇上的旨意,谅他们也不敢这么张狂,罢了,该干嘛干嘛去。”说完,又自顾看书去了。

这时,门口光影一明一灭,素云抬眸一看,惊喜交加地叫了起来:“主子您看,谁来了?”

谁还会来,窦涟漪嘟囔一声抬起双眼,这一看也是喜不自胜,赫地从椅子上起身迎了上去,行到一半却停下了,眸底隐现一丝恶作剧的笑意,身子盈盈拜了下去:“民女叩见月王妃,月王妃吉祥!”

“快起来,这个时候了亏你还有心情玩笑。”明雪鸢嗔怪地将她扶了起来,顺势解下紫罗兰雀金裘递与素云,拉起她往屋子里走。

窦涟漪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我没开玩笑啊,如今您贵为天下第一王妃,我可是草民一介,若是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再敢贫嘴,看我不罚你。”明雪鸢扬起了手,作势要打,吓得这边赶紧缩了头求饶:“妹妹不敢了,姐姐别生气。”

明雪鸢睨了她一眼:“这还差不多。”说笑间,两人分宾主坐了,秀珠又奉了茶,便一边品茶一边聊了起来。

窦涟漪捧起茶杯,揭去上面的盖子,透过袅袅升腾的雾气打量着对面的人,一袭紫色的织绵裙衫上,盛开着无数朵紫鸢花花瓣,领口与袖口缀了上好的雪白色狐狸毛围,整个人少了一丝往日的仙气,却是说不出的贵气与华美。

“你脸色不错,看来王府的生活极是滋润。”脸也略圆了一些,肤色亦是动人,这令她深感欣慰。

明雪鸢抚着脸颊,略略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也不可能成天练舞了,好像人是长胖了一些,前儿个还跟王爷讨论怎么减些肉呢。”

“王爷怎么说?”窦涟漪噗哧一声笑了,极是八卦地打听。

明雪鸢不知dào

要不要把自己与王爷不过是挂名夫妻的事说与她,想了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便白了她一眼:“瞧你一脸八婆的样子,哪像个妃嫔。”

“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妃嫔了。”她冲口而出。

明雪鸢眼神一黯,她也是刚刚从王爷那听到的,立即跟王爷提出过来探望一下,王爷焉有不支持的理,当即安排人和车将她送来了。

“皇上的孩子没了,心情自是不好,五儿这孩子也是顽皮,尽早会出事。”

窦涟漪恨声道:“五儿是被人利用了。”

“到底怎么回事?”明雪鸢一听有内情,赶紧追问。

她便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最后气愤道:“最可恨的是他,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五儿给杖毙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不然。”

明雪鸢抚着袖口雪白无杂的风毛,沉吟一声。

“姐姐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窦涟漪不觉有些不高兴,莫不是成了王妃,性情便变了?

明雪鸢知她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徐徐啜了一口茶,轻言漫语道:“你极力维护五儿,因为她是你的义妹;而婉妃想为未出生的孩子报仇,因为那是她身上的一块肉;至于皇上,急着处死五儿,或许是想保住你。”

“说到底,太后有句话说得极对,不管五儿有意还是无意,皇子是因她而死,再怎样也难辞其咎。”见她犹有些不服气,明雪鸢补充一句。

窦涟漪陷入沉思中,不得不承认,理的确是这个理,可是那背后的主谋呢,难不成让她逍遥法外,让五儿含冤枉死?

不,她一定要揪出那个人来,让她受到惩罚,也是给五儿一个交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承担责任,五儿是,其他人也如是。”窦涟漪扬唇,坚定。

明雪鸢摇摇头,在后宫这个充塞各争斗的地方,想要坚持公平正义简直是天方夜谈,即便尊为皇帝,很多时候不也得权衡利害,或是违背心意或是和稀泥吗?

“我最近在跟王爷学琴。”看来对方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想把气氛弄僵了,她婉转地转了话题。

窦涟漪眼前仿佛出现一个优美的场景:宛若仙子的女子着一袭轻纱,抚着古琴,旁边温润如玉的男子倾耳细听,实在是妙不可言。

“恭喜,你与王爷琴瑟相和。”收回思绪,她喜孜孜地道贺,看来自己之前的担心竟是多余了。

第156章 监视还是保护

琴瑟相和永远不可能的,王爷极其喜欢那把琴,说白了是喜欢赠琴之人,明雪鸢淡淡一笑:“是不是琴瑟相和我不知dào

,但与王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是有的。”

“那不一样吗?”反正就是夫妻和睦呗。

当然不一样,还是天差地别呢,不过明雪鸢无所谓,也不便明说,窦涟漪只当她害羞,倒也没再追问,两人又说了许多体已话,直到有人进来提醒天色不早了,请王妃启程回府,两人这才发xiàn

外面薄暮四起。

窦涟漪来了好些时日了,心情一直不好,是以极少出去逛一逛,便坚持要送,顺便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冬日的白沙洲别有另外一番意趣,茂密的竹林,突起的山石,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蜿蜒向前,在薄暮苍色的渲染下,宛若一副淡墨山水画长卷。

“王妃。”

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明雪鸢的贴身护卫本来远远地跟着,忽然跑上来低呼了一声。

“怎么啦?”明雪鸢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淡然若定。

那名护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好像有人跟踪。”

“跟踪?”窦涟漪失声而呼,仰起头四处查看,小径通幽,竹林雅韵,除了身边的这几个,哪有多余的人。

明雪鸢却不这么认为,同样压低声音问:“功夫跟你比如何?”

“在属下之上。”

此话一出,素来淡定的明雪鸢也哗然失色,这名护卫可是王府第一高手,若功夫比他还高那得是什么境界?如今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便是窦涟漪。

“能逼他现身吗?”

稍一思忖,她作出了决定。

“试试。”

第二个音还未落地,人嗖地飞了出去,接着空中飞沙走石,但见两道黑云缠斗在一处,正乍得目瞪口呆,一道人影倏地飞了回来。

太快了。

“你受伤了?”明雪鸢看见护卫这么快便一个人回来了,颤声问。

那名护卫摇摇头,神色凝重道:“她说奉皇上之命执行任务,让王妃不要多管闲事,今日之事也不得泄露半分。”

“皇上之命?执行任务?什么任务。”窦涟漪越怕震惊不已,蓦地,脑中灵光一现,脸色一下子失了颜色:“莫非,所谓的任务便是监视于我。”

明雪鸢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一时也不知dào

怎么安慰她。

“你回去告sù

你家皇帝主子,民女行事光明磊落,用不着他监视。”太过分了,窦涟漪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别人掌握,心里便百般不爽,更对他的不信任大失所望,也不知dào

监视自己的人藏在哪,气得转着圈怒斥。

王府护卫神色惊惧地看了一眼自家王妃,明雪鸢知他是担心连累王爷主子,便拉了拉还在恨声不迭的窦涟漪:“或许并非你想的这样。”

“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窦涟漪压根听不进去。

那名护卫解释道:“这种行为通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监视,另一种则是保护。”

“保护?哼,他都将我幽禁贬废为民了,你如果还认为这是保护不觉得可笑吗?”她一万个不信,当然,经此一劝理智回归,情知不能连累了王府,便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姐姐快回府吧,不然王爷要担心了。”

明雪鸢十分担心她,却又爱莫能助,只得叮嘱了几句,告辞而去。

窦涟漪回去后,越想越生气,没有一个人喜欢被人监视的生活,尤其是被心爱的人监视,他是有多不信任她才会这么做。

“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她坐在椅子上,总感觉有人在屋子的某个角落里盯着自己,浑身不禁毛骨悚然。

“主子这是怎么了?”秀珠和素云方才没有跟着,见她双眼四处瞄来瞄去,还自说自话,都感到莫名其妙。

小英子将路上的事讲了一遍,秀珠也是气愤不已,“太过份了。”

“也许真是为了保护您呢,这里离华清宫远,宫里想害您的人不少,皇上可能真是担心主子的安危。”素云分析道。

窦涟漪颓然道:“素云,你别安慰我了,皇上,他真的变了。”

夏若桐听说自己送去的食物被挡回来了,又气又急,不禁深深地为好友的处境担心起来,殊不知,坐在皇后抱厦间的杨凝芷闻得此消息,竟是比她还要焦急。

“这帮奴才坏事。”

屋子里都是心腹,皇后月碧落也不必要藏着了,抚着袖口的大朵富贵牡丹,沉吟道:“岛上忽然多了好多宫人,你说会不会是皇上派过去的?”

“不会,皇上派去的人只会护着,哪会刁难。”杨凝芷当即否认了。

倒也是,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月碧落早就料到夏贵人会给好友送吃的去,便示意杨凝芷多去走动走动,一有动静便汇报给她,又在宫门处安排了自己的人,这才有机会暗中将食物调了包,送去的食物里含了剧毒,人一沾上断无生还的可能,即便事发也由夏若桐顶着,算不到自己头上。

计划得好好的竟被几个小人破坏了,若是平时,有宫人这么刁难那个贱女人,她是巴不得,今儿个却恨声不已,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皇后,您也别生气,来日方长。”杨凝芷连忙安慰道。

来日就是太长了,长得望不到尽头,一想到在今后漫长的日子里,不得不面对被他如娇似宝地装在心头的女人,她的心便在滴血,浇灌得嫉妒与恶之花蓬勃生长。

“本宫倒没什么,就是怕你们忍受不了。”她今天流露得太多了,这样不好,月碧落恬淡一笑,如轻风拂面而来。

杨凝芷自心底冷冷一笑,若不是亲眼所见所闻,她也不相信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心狠手辣至此,一出手便要人命。

“是,娘娘最能体恤底下人了。”面上却是恭谨外带称颂着,下一刻,更作忧心忡忡状:“臣妾这段日子也是寝室难安,只怕她东山再起,又要在她的手中分一杯残羹。”

杨凝芷看到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出来时,皇后抚在袖口的指蓦然收紧,可怜上好的云锦锻面被揪得面目全非。

“她想要东山再起,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造化了。”杨凝芷之前还在窦涟漪手里分得了一点宠,自己呢,皇上除了尊重何曾宠过一丝一毫。

杨凝芷一脸释然:“有娘娘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是夜,听风居温泉池雾气袅袅,水面上飘浮着无数只茉莉花瓣,随着水波荡漾不时地亲抚着女人曼妙的身体。

“香桃。”好不容易害得窦涟漪被幽禁了,可皇上却不大来后宫了,而几次沐浴如新地送上门,皇上也是兴致缺缺,这可不行,她得抓住机会牢牢地获得皇上的恩宠,看来还得用非常手段了。

一个声音回答她:“香桃姑娘好像有事,奴婢侍候您也是一样的。”

“青儿?”她循着声音一看,不由皱起了秀眉,虽说按当初允诺的收了青儿,可她还是有所防备的,“她有什么事,去叫了来。”

青儿答yīng

一声去了,沿路问宫人见到香桃没有,都摇头说不知dào

,奇怪,香桃可是这听风居的大宫女,平常对主子上心得很,今儿躲哪偷懒去了?

她在院子里四下张望,东边的小厨房尚亮着灯光,若是香桃在里面,底下的宫人应该看得见,青儿便朝西边的杂役房走去,虽然觉得香桃没理由这个时候去那里,脚步还是下意识地迈向了那边。

四周黑黢黢的,也静悄悄的,她开始动摇了,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耳朵里猛然听到有人说话,压抑的、嘀嘀咕咕的,听不大真切,留神细听了一会,好像是从柴房里发出的,便蹑手蹑脚地走近,趴在窗户上一看,里面火光闪闪,映照着香桃那张白卡卡的脸,极是诡异。

“李达,你别怪我,我也不想的,今儿个是头七,给你烧点纸钱用,还有,你别来找我,下辈子投个好胎,不用被人利用被人害……”

原来在给死人烧冥钱,李达,不就是那名被灭了口的侍卫吗,青儿的眸底闪烁了一下,“香桃姑娘,你在吗?”随着这一问,推开门闯了进去。

“啊!”

香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了,手忙脚乱地又是扑又是踩地想要灭掉地上的一堆火,青儿这才发xiàn

似地惊问:“香桃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小点声,不然被主子发xiàn

就惨了。”

香桃扑上来捂住她的嘴巴,惊恐万状地四下张望,确信没有人跟来才松了一口气。

“唔……唔……”

青儿被她捂得喘不上气儿,一边挣扎一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又将眼睛乱眨示意她松手,香桃这才醒悟地松开了,低声威胁道:“不准说出去,听见没有?”

咳咳咳……

青儿捏着喉咙顺了半天气才好了一点,白了香桃一眼:“我真怕你杀人灭口呢。”

“怎会,你又不会讲出去。”香桃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先拿话堵住她。

第157章 局中局

青儿故yì

拿眼觑着她,伸出手去:“封口费拿来。”

“你!这个给你。”香桃气极,不情愿地从玉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子,为主子做了那么多事才犒赏这么一只,实在是舍不得送出去,最后还是一跺脚地递与她,“拿了它,你要是说出去半个字,便不得好死。”

青儿没有接,噗哧一声笑了:“跟你说着玩的,姐姐还当真了,不过姐姐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当心,今儿得亏是我看见了,要是被别人看到可就保不齐出啥事了。”她一边掏心掏肺地说着,一边帮着将地上清理干净了。

“真的?”香桃还是将信将疑,这宫里主子们为上位不择手段,宫人们不照样为邀功请赏争得头破血流。

青儿又检查了一遍,确信没留下一点痕迹后,方拍拍手:“快去吧,主子在到处找你呢,晚了只怕会挨训。”

“好,你的恩情记下了,我先去了。”香桃经她一提醒,也不敢多耽搁,转身而去。

杨凝芷一见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你死哪里去了,叫你半天也不来,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趁早说,有的是人想替补。”

“娘娘,奴婢错了。”香桃忍气吞声地低头认错。

杨凝芷摒退左右后,斥道:“还站在那干什么,再去取了香精来洒进水里。”

“娘娘,使不得呀,之前的量都侵害了身子,如果加大用量,只怕再难挽救了。”香桃大惊,试图劝止。

女人被水汽浸润过的脸水灵灵的,泛着一层动人的红晕,只是神色凶狠,失了往日温婉、我见犹怜的神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皇上若是不肯碰这身子,照样怀不上龙子,岂不是两头落空。”

“娘娘,您还是……”

香桃仍想劝阻,却被主子大喝一声打断了:“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还不快去。”

“是,主子。”

香桃再不敢多说一句,转身来到殿外,正好碰到青儿,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又挨骂了,唉,谁让我们是做奴才的,忍着吧。”

香桃脸上挂不住,“有的人想被主子骂还轮不上呢。”扔下一句,气冲冲地往主子寝殿方向而去。

“是,是。”青儿陪着笑往偏殿方向一转,谁也没发xiàn

,她的眼角一直留意着香桃的动向,直到消失不见。

半个月后的一天,白沙洲来了一位客人,确切地说也不算客人,是徐太医派他的小徒弟送了药来,不想一到岸,药便给扣了。

“各位行个方便,这是我师傅给俪嫔,不对,给窦氏送的药丸。”那名小徒弟也是有品级的,不过到了人家的地界上不也得伏低不是。

一名公公翻了翻眼睛:“没病没灾的吃什么药啊?”

“这不是普通的药,是调理身子的补药。”小徒弟赶紧解释。

公公越怕不答yīng

了,尖细的嗓音如同铁丝刮着铁锅一般难听:“圣上有旨,窦氏乃戴罪之身,当日日克已思过,一应享用都得停了,还吃什么补药,真是。”

“谁说不能吃了,圣上有说过不许吃补药吗,还是你叶公公假传圣旨,根本是故yì

作梗?”斜刺里跳出来一个人,指着叶公公的鼻子开骂。

叶公公跟她过了不止一次招了,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又不好明说,来的时候李总管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白沙洲这位的起居用度都得小心着,尤其是食材须专门供应,外来的食物一律不得放行。

“秀珠姑娘,圣上是不是说了,你若不信不妨亲自去问一下。”最叫人为难的是,明明是保护,表面上还得装成是刁难。

秀珠被这句话噎得半死,瞬间爆了糊,一把抢过装有药丸的盒子便跑,叶公公急了,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到院子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

今日难得天空放晴,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懒洋洋的,窦涟漪便将看书的场地从屋子里搬到了外面,这会从书上抬起双眼,不悦地问。

“回禀……”叶公公也不知dào

该怎么称呼,索性跳过了:“方才有人送了一盒药丸来,奴才奉命收缴,结果秀珠姑娘抢了便跑,请您让她交出来,别让奴才为难。”

这番话倒是很委婉,只是毫无退让之意。

“如果我执意要留下呢。”她淡淡一声,又是商量的口气,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度叫人不敢冒犯。

叶公公果然被震住了,嗫嚅半天,终于开口解释道:“奴才们也是为您着想,外面的东西怕不干净。”

“这药丸不存zài

干不干净,只要能治病调身便可,下去吧。”窦涟漪断然决定了,叶公公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违背她,女人明明被夺了封号,可连李总管都紧张得要命,还是别惹怒她为妙。

秀珠得yì

地冲着他举了举手中的盒子,见他呕得脸都绿了,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多日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药丸正好差不多完了,徐太医倒记着。”素云感慨道。

不知dào

为什么,叶公公那番不干净的话总好像意有所指,窦涟漪沉吟道:“拿给我瞧瞧。”

秀珠赶紧将盒子递给她,与之前的并无异样,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十颗深褐色的丸子,她用大拇指与食指捏起一只来,端详了好一会。

“莫非有问题?”素云问道。

窦涟漪没有答,只用两只手一边捏住一端用力一掰,赫然现出一张纸条来,眸光一喜,当即取出纸条打开来看。

秀珠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及至主子看完了,按捺不住地问:“谁写的?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吱吱。

墙根处一只老鼠賊头賊脑地爬了出来,四处嗅来嗅去地寻找着食物,窦涟漪眉头一皱,从药盒左边第一粒数到第五粒,将它挑了出来,扬手扔到那家伙面前。

“这么好的东西喂它岂不可惜……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出口,秀珠蓦地张大了眼睛,那只讨厌的东西张口咬住药丸,随即翻倒在地,口鼻流血,抽了一会痉终于不动了。

“有毒。”

秀珠大叫着操起药盒扔了出去。

“你干嘛,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被你糟贱了。”窦涟漪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满脸的惋惜,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等进了屋子,素云已然醒悟过来:“莫非只有那粒有毒?”

“正是,这张纸条上写明了。”看来杨凝芷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取她性命了,她坐下后,扬着手中的纸条道:“想必你们很想知dào

这是谁写的,如今也没必要瞒你们了,是青儿。”

秀珠失声惊呼:“青儿?她不是背叛主子您了吗?”

“奴婢明白了,当初撵走青儿是您故yì

设下的一个局,对吧?”略一思索,素云恍然大悟。

窦涟漪抚袖不语,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那我们之前那样骂她,岂不是冤枉她了,完了,完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一想到自己胟àn

渭?角喽?愦舐畈恢梗?阒槭??趾蠡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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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摇摇头道:“之前之所以没有告sù

你们,就是怕你们知dào

后演戏露出了破绽,虽然我时常劝你冷静,这次倒是骂得好,你骂得越狠,杨凝芷越不会怀疑她。”

“真的,那奴婢这次算是立下功了。”秀珠一听,又转忧为喜。

窦涟漪又好气又好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那急脾气也得改改,不然迟早会出事。”说得秀珠伸了伸舌头。

“主子,接下来怎么做?”这就像下围棋一样,既然局已经布好了,必有收官的时候,素云心思比秀珠细腻,自然想得比较远。

提起这,窦涟漪倒是有些为难,如今困在这里,想跟青儿通个气都不行,更别说谋画下一步了。

“我得好好想想,不急。”

青儿在纸条上还说她已经查明杨凝芷手上确有一本制作香料的小册子,更重yào

的是,她发xiàn

香桃给死者烧冥钱,且十分迷信鬼神之说。

或许,可以从香桃身上打开缺口?

转眼便到了农历旧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大年三十,为了营造气氛,小英子特地撑着船到对岸的皇宫里,要了红灯笼和许多红纸回来,他和秀珠负责挂灯笼,素云手巧,便教着主子剪纸玩。

窦涟漪很快掌握了要领,三两下便可剪出一个喜字或是福字,她抖着大作颇是得yì

地准bèi

亮给素云看,“咦,你还会剪人像?快教我。”看到素云剪出的人像栩栩如生,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好,主子,您看好啊,将纸这样对叠两次,然后用笔描出人像,然后用剪刀镂空便成了。”素云一边讲解一边三下两下便剪出了一张少女像。

窦涟漪早就跃跃欲试了,便取了一张红纸,依样对折后用笔描了一个人像,然后仔细地剪了起来,当最后一绞下去,宣告又一“杰作”诞生了,她欢喜地亮给素云看,一脸孩子气地问:“怎么样?”

第158章 大年三十

英俊的脸庞,狭长的凤眸,高挺的鼻梁,水色一线的薄唇,素云不觉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很像。”

窦涟漪不解其话,及至看了一眼剪纸,那样熟悉入骨的面容映入眼帘,脸色不禁一变,终究是忘不了他了。

好恼,她作势要撕了它,唬得素云一把按住她:“使不得,这可是欺君大罪。”

“好吧,我去收好成不成?”窦涟漪越怕恨恨不已,剪什么不好,偏剪出一个他来,越看越觉得薄唇勾着一抹得yì

的笑,扔也不行,撕也不成,真真是恨人。

她抓着他的剪影走进寝殿,将它放在枕头底下,“哼,叫你得yì

,好好躲在里面反省去。”看到“他”委屈地给压在枕头下,顿时得了多大便宜似地心情好了许多。

那三个人早已将屋里屋外贴满了福字,火盆烧得旺旺的,整个室内充满了喜气加上暖意融融,及至年夜饭端上来,年味的感觉一下子出来了。

从前她就不拘礼节,如今已是废嫔一个,更不会分尊卑上下了,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吃吃喝喝,才叫团年饭嘛。

“这样干吃着多没劲,不如来点乐子吧。”素云几天前就开始琢磨此事了,这会便朝另两位挤挤眼,一起怂恿主子参与。

秀珠与小英子会意,“那来点什么呢,还是划拳?”

“我可来不了,再说又没酒,总不能喝水吧。”去年初一被明雪鸢撺掇着闹过一回,结果喝大了,想起那头疼的滋味现在都受不了。

素云笑着道出想了几天的主意:“划拳的确不适合主子,不如猜灯迷吧。”

“好啊好啊,主子,来玩吧。”秀珠与小英子拍掌称好。

情知他们是想制造气氛,免得自己感怀伤心,窦涟漪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便故作兴致高昂地嚷道:“好啊,这个不仅有趣也雅致。”

“那好,现有米酒一坛。”素云变戏法似地捧出一坛米酒来,“我出迷题你们猜,若猜对了我喝,若谁猜错了谁喝,如何?”

窦涟漪忙举双手赞成:“这个法子好,那还等什么,开始吧。”反正米酒不醉人,又活跃了气氛,免得扫了底下人的兴,她自然不反对。

“那我出题了,各位听好啊。”素云环顾一周,端着令官的样子道:“正月无初一,打一个字。”

小英子没读过书,一听傻了眼,秀珠识得几个字,无奈肚子里墨水不多,抓耳挠腮了半天想不出来。

“止字吧。”

窦涟漪想了想,报了一个字。

“主子回答正确,秀珠和小英子没答上来,喝酒。”当地一声,素云用筷子权作“令牌”,敲了瓷碗一下,表示这局已定。

秀珠和小英子没法,抱起碗喝了一大口,秀珠抹着嘴巴不服气道:“再来。”

“那我可出了啊!”素云开始念:“上头去下头,下头去上头,两头去中间,中间去两头,还是打一字。”

小英子不等她念完,便抱起碗自觉地喝了一大口,秀珠口里碎碎念着:“上头下头两头中间,唉呀,我都饶晕了,素云,你再念一遍。”

素云举着筷子,又念了一遍,然后倒数着数字,只等时间一定,“令牌”敲响,这一局又落了定。

“我喝酒。”秀珠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动认了罚。

“是个三字吧。”情知素云这是有意偏帮自己,窦涟漪便笑道:“你再这么出下去,米酒只怕被他们喝完了,那我岂不是没的喝。”

其实小英子和秀珠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若能哄得主子高兴,他们情愿受罚,素云见她这么说,便不好再“作弊”了,下一道迷题便改了方向:“弟兄五六个,围着圆柱坐,大家一分手,衣服都扯破,打一食材。”

“我知dào

。”

秀珠与小英子异口同声。

“好,你们俩一起报出名字。”素云裁决道。

两人一起大声念出:“大蒜。”

“看来归我喝了。”窦涟漪端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一口。

……

后来秀珠抢着当令官,场上乱了套,到最后三个人都喝得有点高,竟然一个个争着要酒喝,眼见时候不早了,窦涟漪夺下酒坛子说什么不许再喝,命令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则独自走了出去。

喝过酒的身子略有些发燥,脸上热扑扑的,冷风乍然一吹怪舒服的,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不知所踪。

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宫都会燃放焰火,今年天家成员都在华清宫,是以对岸冷冷清清,而这里离市面远,即使有达官贵人家放鞭炮、燃放焰火也是看不到的,整个白沙洲好像被人遗忘了。

沿着鹅卵石小径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了岸边,蓦见前方一点灯火高挂,心中一阵狂喜,脚不由自主地往前奔去,不想恪在石子上,身子一歪,暗叫一声不好的时候,一条手臂伸过来揽住了腰身。

清新如草木一样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不用猜便知是谁,一俟站稳,她挣脱了那道手臂的束缚,退后两步,冲着身披一袭玄色貂绒大氅的俊冷男子拜了下去:“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玄寂离上前一步,待要伸手将她扶起来,女人身子一扭,避开了他的搀扶自已站了起来,摆明了要跟他保持距离:“谢皇上。”

眉略略一轩,他脱下大氅不由分说披到她身上:“夜深露重,出来怎的不披件衣服,那帮奴才呢,也不跟着?”

“民女想一个人出来走走。”她挣了两挣,终是由他给自己披上了,只是眉眼始终淡淡的,哀婉的气息中又带着拒绝的意味。

也只有她,居然敢与皇上置气,玄寂离牵起她的手,一早便料定了她会挣脱,是以握得紧紧的,压根不给她机会,“是谁说过要与朕一起守岁的?”

“没谁!”她硬梆梆地甩出一句,真想问问他,是谁以残害皇子、杀人灭口为由夺了她封号的?

玄寂离侧目看向她,女人的侧脸轮廓极美,清颜不施粉黛,透着些些绯色,一头秀发只以银玉淡月簪松挽着,雅致而不失妩媚。

他忽然凑到她唇边闻了闻:“你喝过酒了?”

“啊。”

窦涟漪压根没防备,下意识地一让,口中发出短促的一声,低首敛眉道:“皇上请自重,民女不便逗留,这就告退。”

说完,她福了一福便要转身,不想一股大力袭向腰间,下一刻,整个人跌进他的怀抱,男人气急败坏地低吼:“朕没让你走,哪也不许去。”

“放开我,民女戴罪之身……唔……唔……”唇蓦地被人封住了,将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她怒瞪着他,“放……呜呜……开……我。”

玄寂离松开她,见她又想逃开,手臂一收紧,令她动弹不得,头随之压了下来,“不要。”她大叫一声。

“不要也行,那就乖乖的不许逃。”唇停在了半道,却霸道地一挑。

窦涟漪气恼极了,“皇上,民女已经不是您的人了,您没资格这么要求民女。”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你不是不在乎那个封号吗?”脸与脸挨得那样近,呼吸相闻的距离,他如兰的气息随着字符喷洒在肌肤上,痒痒的,麻麻的。

许是酒上了头,她有些眩晕,又或者是为他的气息所迷惑,心头乱糟糟的,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民女是不希罕,谁爱要您给谁去。”

女人吐气香甜,闻之若醉,他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擒住那抹娇艳唇瓣的冲动,声线沉下去,如盅一般在她耳边轻语:“真的一点也不想朕吗?”

“那敢问皇上,想民女吗?”美丽的大眼睛斜勾出妩媚,睨着他,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玄寂离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她她这是想狐媚惑主吗,狭长凤尾挑出丝丝魅惑,声音溺得不成样子:“当然想,每时每刻都在想。”

“是吗?”女人盯住他,妩媚尽收,唇边若嘲若讽:“难不成皇上派人天天监视民女,也是想民女的一种方式?”

玄寂离怔了一怔,双手终于松开她,令她心头蓦然一空,被自己说中了吧,无话可说了吧,便听见男人淡声道:“出来吧。”

话音未落,眼前立了一个人,根本没发xiàn

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主人,请吩咐。”

“你说的是她吗?”玄寂离偏过头问。

年轻女子一身黑衣劲装打扮,一看便是练武之人,态度虽然恭谨,但冷厉的容颜上没有一丝笑容。

“她就是那个监视我的?”窦涟漪吃惊地问。

玄寂离没有直接回答,却淡挑一声:“飞雪,你告sù

她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保护。”被唤作飞雪的女子简洁干脆地吐出两个字。

他挥手:“下去吧。”人影一闪,倏忽不见了。

“这下信了吧。”玄寂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误会自己表示不满。

窦涟漪情知自己错怪他了,犹自嘴硬:“她只说保护,又没说保护我。”连她自己都不知dào

,在不知不觉中,已将民女改成了我,不像先前那么撇清。

第159章 守岁.拜年

“女人难养。”某人无奈地摇摇头。

窦涟漪却盯着飞雪消失的半空,双眼一亮,脑子中忽然闪出一个主意,“皇上,能不能将飞雪借我两天用用。”

“你借她做什么?”女人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显见得在打什么主意。

她正色道:“民女有一个法子可以揪出真凶,但需yào

一个能飞来飞去的人,正好飞雪适合。”

“行是行的,只是不许太出格,若惹得太后发火,朕也保不了你。”其实他已查出那名叫李达的侍卫与福嫔的贴身宫女是老乡,只是再往下便查不出什么了,心中也着实着急。

见他这么爽快便答yīng

了,她还有些意wài

,怕他反悔,遂用力点头:“皇上请放心,民女会谨慎行事。”

“好啦,不提这些了。”他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倾下头,附耳低声:“闭上眼睛。”

干嘛?

她嘀咕着,略略有些不适应地扭了扭,虽然被他监视的误会解开了,可到底五儿死在他手上,心中的这道坎一时半会她还是放不下。

“闭上嘛。”听得低醇如陈年老酒的声线在耳边轻声央求,心蓦然一荡,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停止了呜咽,耳里全是他清浅的呼吸,令人如醉如痴,嘭的一声便在这时响彻云霄,接着又是四五声,而微闭的双眼也能感觉到眼前光影斑斓。

她倏地睁开双眼,咻的一声,一道礼花正好腾空而起,烟花喷射出无数颗银球,宛如星星点亮了天际。

“这场烟火专为你而放,喜欢吗?”

男人吐气如兰,声音如盅,令她的心一点一点软化,终是不能自拨,情不自禁地嚷了起来,“喜欢,还以为今晚看不到了。”

砰地一声,又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先时呈花苞状,接着花瓣徐徐绽放,直到一朵巨大的玫瑰花挂在天际,她简直是目瞪口呆,太美了,也太匠心独运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静地欣赏着,直到最后一朵烟火燃尽,窦涟漪还沉醉其中,也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站在寝殿门口,才如梦初醒,却又不知所措。

“怎么,不打算请朕进去吗?”

他歪着头,眼底盛满戏谑的味道。

“我……民女……”他说话间已经走了进去,她却站在门口犹豫着,见他回头向自己招手,终于垂着眸,小声道:“恕民女不能侍寝。”

“谁说让你侍寝了。”他显得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坐在碳盆边的椅子上:“不介yì

陪朕围炉夜话吧?”

当然不介yì



她的内心几乎是雀跃着答yīng

了,可一想到方才错会了他的意思,面上却觉得十分的难为情,一步一挨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玄寂离帮她解下大氅,李莲成知几地接了过去,他挥一挥手:“都下去,不许打扰。”李莲成示完礼无声退下。

“这么凉。”他握起她的双手,惊觉冰凉一片,便放在碳盆上方一边搓一边烘着,火光映照下,两人的脸染上了一层绯色的光泽,眼底似有流光溢彩。

玄寂离偏头,若有所思地问:“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二十六天零六个时辰。”她脱口而出,每天都是这么算着过来的,再怨恨于他,思念仍是日夜累积下来。

他的眸色一喜,如星辰点亮了华眸,唇边浅笑吟吟,“记得这么清楚?”

这样子越看越像那副剪影啊,笑容颇是自得呢,窦涟漪别开视线,口中不甘心地嘀咕一声:“早知dào

这样,就不回答了。”岂知,她那会话由心声冲口而出,哪有思考的机会。

他呵呵一笑,声线不由得柔了下去:“如果我告sù

你,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也是度日如年,孤枕难眠,你的心里是不是平衡了一些。”

“孤枕难眠?我才不信。”

美眸亮了一亮,然,她可不是三岁小孩,虽然皇帝后宫没有佳丽三千,可也不止自己一个,竟好意思说孤枕难眠,骗谁哪?

“又吃醋了。”

玄寂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偏偏,他极是喜欢她拈酸飞醋的样子,重瞳潋滟,化开丝丝缕缕的宠溺,映下她微嗔的娇容。

“民女才没有吃醋,民女也没有资格吃醋。”不想又袢动了她心中的疙瘩,嘟着嘴气呼呼地甩出一句。

他挑唇笑问:“你不是说过不愿嫁与帝王家吗,朕可是遂了你的心愿。”

她一时语塞,可是,她是不愿意嫁与帝王家,但她愿为寂离妻啊!唉,可惜帝王就是寂离,寂离就是帝王,所以,她只得像明雪鸢劝过的那样,认命吧!

“寂离。”窦涟漪轻唤一声,头枕在他的膝盖上,缓缓阖上双眸。

“嗯。”他浅应一声,眸光爱怜地投下来。

他等了许久,不见她发声,略感诧异地注目一看,方才还如蝶翅一扇一扇的长睫不再抖动,只在眼睑下方洒下一片静谧的阴影,女人的睡颜美丽极了,也动人极了。

“皇上,三更天了。”李莲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提醒。

该走了,新年的第一天又是诏告天下普天同庆,又是接受朝贺……可是忙得很,玄寂离便轻轻抱起她走向床榻,生怕弄醒了她,是以极小心地放在床上躺好,再盖好被子,从颈下抽出手臂的时候,蓦然发xiàn

枕头下露出一点红色,抽出来一看,居然是副人物剪纸。

“咦,这不是皇上吗?”李莲成一下子发xiàn

了。

怪道看着眼熟,玄寂离的唇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顺手将它收入袖中,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玄寂离赶回华清宫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皇后已经凤冠霞披翘首以盼,见到他连忙下跪请安,被他摆手示意不必拘礼后,赶紧叫宫人替他换装,不一会儿,帝后并肩而出,分别坐上撵轿赶往太后的甘露殿给母后拜年。

这边三叩首大礼刚完,各宫妃嫔也接二连三地赶来了,按照规矩分别给太后、皇上、皇后拜过年,皇上便上朝与臣同庆去了,余下众人陪太后一起品茶叙话。

“哀家特意备了一份礼物,来喜,呈上来。”太后高兴,少不得有赏。

众人一听也是喜不自胜,一起起身称谢,来喜已经捧了精致的什锦盒子过来,打开来的那一刻,珠光宝气,令众人双目一亮。

“这是哀家专门着人为大家量身打造的珠花宝簪,先从皇后开始挑吧。”孝仁太后环视一周,但见众位儿媳个个花团锦簇、钗环玉翠,早已喜得合不拢嘴。

来喜依命呈给皇后先挑,月碧落当仁不让地选了一支国色天香牡丹花簪,递给宫女帮着插在了头上,除了安景凉不做声外,众位妃嫔齐声恭讳:“也只有皇后娘娘配得起这个。”

此时,来喜已来到贤皇贵妃面前,但见她纤指一挑,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支月月红,不是说,月季是花中皇后吗?安景凉将它戴在头上,抚着长长的坠子浅笑不语。

月碧落脸色略略一变,不过一瞬,恢复了华贵与端庄之态。

余下的妃嫔依次挑选了自己的喜欢的珠钗,今儿个合宫欢聚,是以那几位平素上不来台面的夫人也到了场,并赐了末坐,这会子轮到她们了,到最后一位叶姓夫人面前时,盒子里只剩下一支玫瑰花和一支桃花菊簪,她想都没想便将手伸向红得耀眼的玫瑰簪子。

噗哧一声,坐中有人笑了起来:“这宫中戴过玫瑰簪子的就那么两个,可惜……”后面的话,安景凉打住不说了,依旧是笑而不语。

所有人都猜到了下面的话,宫中佩饰过玫瑰花样的,一位是金镯儿,她戴过一朵玫瑰宫花,最后的下场是被杖毙了;另一位就是窦涟漪了,玫瑰花几乎成了她的代表物,不过这位下场也不好,如今还在白沙洲幽禁着呢。

叶姓夫人手一偏,不得不挑了那支谁都不要的桃花菊簪。

分发完毕,来喜回到上首,孝仁太后从盒子里拈起那支艳绝群芳的玫瑰花,不禁感慨到:“当初订制的时候,断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恐怕是送不出去了,收着吧。”说完,将它放了回去。

“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太后不必为她费神。”月碧落温声安慰,谁也没留意到她眼底的一抹厌恶之色。

安景凉难得地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今儿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别被一些人破坏了兴致。”

孝仁太后点点头,与一众儿媳话起了家常,又留大家用了午膳,方放她们各自回宫。

“皇后娘娘,听说昨儿个皇上没去您的风华殿,而是去了白沙洲。”甘露殿外,两位华衣贵妇命撵轿远远跟着,俱将双手拢在毛色盈亮的护手套里,一边前行一边说着话,安景凉薄淡的声音里不无讥讽。

按规矩,每月初一、十五还有年三十晚上,皇上都该在皇后寝殿过夜的,昨儿年夜饭一吃完,皇上便匆匆走了,直到早上才回来,月碧落本就心里不爽,被她一提,越怕戳中了痛处。

第160章 闹鬼

“安皇贵妃还是多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吧,少操点闲心。”她故yì

在肚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安景凉闲闲一笑:“多谢皇后提醒,臣妾这孩子来之不易,自会小心的,不劳娘娘挂心,倒是要提醒娘娘一声,这野火烧不尽,春风可是吹又生哪。”

刚好走到三叉处,月碧落停下了步子,意味深长道:“你我不同路,看来不得不‘分道扬镳’了。”说完,扬手招来轿撵。

“臣妾恭送皇后。”

月碧落在贴身宫女的扶持下坐了上去,见皇贵妃挺着“九个月”的肚子,行礼多有不便,大度地一摆手:“罢了,既然身子不便就不必拘礼了,回宫歇着去吧。”

“谢娘娘关怀。”

安景凉顺势起身,盯着扬长而去的轿撵,唇边微微浮出一丝冷笑,如能将皇后的火挑起来,令之不计后果地出招,若成了,可除掉窦涟漪;若不成,皇后的真面目必然败露,在皇上面前一心维护的好形象荡然无存,也是不错的结果。

且说月碧落回到风华殿,杨凝芷随后赶来了,见过礼,被安排在对面坐下后,对于接下来要谈的内容其实宾主心照不宣。

“皇后,昨夜臣妾一夜没有睡好。”杨凝芷下意识地抚了抚眼睑底下,早上坐在镜子前被黑眼圈吓了一大跳,匀了好多粉才遮盖住了。

月碧落又岂能睡得安稳,这会摁着太阳穴道:“可不是,本宫头风发作,也是痛了半晚上,叫人睡不安神。”

“臣妾替您揉揉。”杨凝芷起身走到她身后,将手搓热了,方才搭在两边太阳穴上,一边按一边意有所指地:“娘娘,您这头风得想办法治根,否则时不时地让您痛一下,臣妾都替您着急。”

月碧落闭目享shòu

,闻言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本宫不想断根吗,只是谈何容易,对了,你不是在丸药里动了手脚吗,怎的还没动静。”

“臣妾也不知dào

,会不会被发xiàn

了?依臣妾看,不如快刀斩烂麻。”

杨凝芷的手指轻按浅揉,语气亦和风细语,却令月碧落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她赫地偏给过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

“治病还得下猛药。”眼底闪过一丝狠绝,杨凝芷头一次直视上位的双眸,十分肯定道。

皇上大年三十丢下母后及一众妃嫔私会一名废嫔,可见那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女人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情势急迫哪。

“来人。”

月碧落终于下了决心。

“请问娘娘有何吩咐?”一直守候在殿外的管事太监高成勾腰走了进来,恭声垂询。

杨凝芷紧盯着皇后的嘴巴,希望一道催命符从那里发出,然,月碧落好像入定一般端坐在暖榻上,半天未说出一个字,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中显得有些紧张。

“下去吧。”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反正杨凝芷觉得好长时间后,月碧落却挥手退下了高成。

“娘娘?”她有些着急,时不我待,若是窦涟漪重回皇宫,别说恩宠少了,只怕自己将日日寝食难安,时时得提防着被对手查出真相。

月碧落摆手制止她说下去:“这件事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吧。”方才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安氏对窦涟漪的嫉恨应该不比自己少吧,这样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动手,却一个劲地拿话急自己出手,内中必有隐情。

“娘娘深谋远虑,臣妾自愧不如。”杨凝芷没想这么远,失望之余,只能无奈附和。

正月十五闹月宵,随着子时的更声敲响,宫里的最后一场热闹加豪宴终于散场,皇家成员拥着太后走出宜春园,下位给上位见了礼,道了晚安,各自坐上撵轿回宫。

撵轿依着顺序一一抬走,杨凝芷等到太后、皇上、皇后还有贵妃、两位妃子走后,方命令启轿,看着前面渐渐淡出的一道首尊贵的背影,憧憬着哪一天自己也能置身高位。

穿过长长的宫道,又转了一个弯便是从前俪嫔的霁月馆,皇上下令将这里封了,是以冷火熄烟的没有一丝光亮。

“快走。”

之前每次从这里经过,她都是昂着头一脸骄傲地经过,今晚却觉得心中发慌,许是四周黑漆漆的,而且太过安静的缘故。

轿夫得了令,加快了脚步,一道黑影便在这时徐徐升起,起先没人注意,后来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吓得大叫一声:“有鬼。”

轿身一颠,轿中之人差点飞了出去,杨凝芷不由大怒:“怎么抬的轿子,你们想害死我吗?”

“哪里有鬼,鬼在哪里?”那道黑影倏忽又不见了,香桃心中有鬼,吓得失声惊呼。

杨凝芷一把掀开轿帘,怒声斥责:“胡说八道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就在她驳斥的时候,好像是为了反证她的话,那道黑影又从另一个方向升了起来,令她不敢置信之余舌头打了一下结。

“啊,鬼啊。”

轿夫丢下轿子趴在地上,香桃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不住地发着抖。

“你是谁装扮的?”朗朗乾坤,这里又是阳气最盛的皇宫,即便有鬼神,杨凝芷也不信它敢随便出没。

那道黑影悬在半空,披散的头发遮盖了脸,一袭长长的白袍子底下好像没有脚,声音又冷又干,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我是李达,还我命来。”

“李达,不是我干的,你别来找我。”

但听得扑通一声,香桃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口里不停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住口。”杨凝芷又气又急,大声呼斥一声,试图阻止她继xù

胡言乱语。

那黑影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碜人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再度发出:“香桃,你害得我好惨。”

“不是我,是主子下的毒,你别来找我,我不想害你的,是她,真是她。”香桃指着轿子里的人大声指证,希望李达的鬼魂不要找上自己。

杨凝芷脸色大变,从轿子里钻出来,上前便是一巴掌:“再敢胡说,我打死你信不信?”

“又想杀人灭口吗?”

一声淡淡突然响起,有大胆的抬头一看,竟然是皇上现身了,心里倒是一下子安定下来,这可是传说中阳气最盛的人,任它妖魔鬼怪都得退避三舍。

果然,那道黑影消失不见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李达,主子,你快跟他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几近崩溃的香桃压根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为了撇清自己,一味地指证着主子。

杨凝芷内心惊骇到了极点,皇上怎么来了,是有备而来,还是无意经过?心思乱转间,人盈盈叩拜下去:“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她说得可是真的?”

淡淡无温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过来,却如焦雷在头上炸响,杨凝芷呼地扬起惨白的脸,大呼冤枉:“皇上,芷儿最是胆小,怎么可能杀人,香桃受了惊吓以至得了失心疯,是以胡言乱语。”

“是胡言乱语还是实话实说,还是到飞霜殿去说吧。”

玄寂离扔下这句话,便拍轿前行,早有宫人带了香桃随去,杨凝芷极度惊惧中也上了轿跟在后面,至飞霜殿外,发xiàn

皇后也到了。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急着宣臣妾来?”

月碧落看这架势,情知出事了,却怎么也猜不出是什么事。

“进去说吧。”皇上已下了轿,率先往殿内走去。

大家紧随其后,一起进入大殿,皇上与皇后各各坐了,杨凝芷站在堂下,香桃则被带进来跪在旁边。

“香桃,李达是你杀的吗?”玄寂离端坐书案后,亲自问起了案子。

本来略略安静下来的香桃闻得这个名字,浑身又是一震,正要张口喊冤,被立于一旁的杨凝芷大喝一声堵住了:“香桃,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则,治你个欺君大罪。”

“不是我,不是我。”香桃口中翻来覆去就是这三个字。

皇后终于明白所为何事了,心中亦是一惊,面上却是波澜不现,“皇上,好好的怎么有此一问?”

“皇后,你且听着便是。”玄寂离温言一声,便看向堂下:“香桃,朕坐在这里,任它妖魔鬼怪不敢出来,你只管从实道来,否则,冤鬼缠身朕也帮不了你。”

“皇上,您别吓她。”杨凝芷脸色发白,怯怯发声,真真是我见犹怜。

玄寂离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你若再阻挡,便是心中有鬼了。”一句话堵得杨凝芷想出声也不敢了。

“皇上,李达真不是奴婢杀的,奴婢与他是老乡,奴婢不想杀他,那天,是哪天来着。”香桃神智模糊,说话颠三倒四。

玄寂离便提醒道:“是传闻那名引导五儿的人不是太监而是侍卫的时候吧?”

“对对对,主子一听就急了,让我给李达送点吃的去,我煨了野鸭汤进去跟主子说一声,她就洒了毒药下去,是她,真的是她,不关我事。”香桃起先神智似清明了一些,叙述得好好的,许是回想起那一幕,又浑身发着抖失声大叫起来。

第161章 复位

杨凝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妾那日骂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就怀恨在心,竟这般污蔑与我,求皇上明鉴。”

“皇上,这些个刁奴存心陷害主子的情况也是有的,福嫔一向胆小怕事,不像是能做出此等歹毒之事的人,是不是里面真有什么误会?”皇后月碧落从旁劝道,“何况香桃明显受了惊吓,说的话未必值得采信。”

“皇后娘娘说得没错。”

随着一声,大殿门口俪影一闪,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俪……窦氏?”皇后月碧落看到她的第一眼,惊得张大了眼睛,不过一瞬,恢复了雍荣的气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窦涟漪敛袖见礼:“民女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平身。”玄寂离虚抬了手,待她起身,便问道:“窦氏,你可有什么要禀报的?”

她沉声回答:“皇上,民女请求传唤青儿。”

青儿?

杨凝芷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知dào

大事不好,如今听到青儿的名字自她的口里出来,心中咯噔一下,莫非青儿被她收买了,又或者,青儿本身便是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念至此,汗水一下子浸透了衣衫。

“传。”

一声令下,不多一会,青儿被带了上来,挨着香桃跪下,也不用谁拷问,便将知dào

的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皇上……”

杨凝芷刚一张口,便被玄寂离打断了:“来人,去听风居搜查那本小册子。”

“就算搜到那本小册子,也未必能证明是臣妾的啊!”杨凝芷蓦然指着青儿反咬一口,“是你和你的旧主子联合起来存心陷害我,是不是?”

玄寂离大怒:“好你个杨凝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这两位可都是你自己的宫女,香桃更是你的贴身之人,难不成她们都在污蔑你吗?”

“皇上,臣妾觉得福嫔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如等搜到了再判不迟。”这枚棋子还没怎么用就这么废了,月碧落有些舍不得这么早放qì



皇后的薄面玄寂离还是得给的,便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坚持。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搜查的宫人拿着一本小册子回来了,李莲成赶紧接了过来,走上前呈交给皇帝主子。

玄寂离只翻了一下,便啪地掷于女人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样的字相信世上没几个人能摹仿得出来,你可别说是朕陷害你。”两人都喜爱书法大师王曦之,是以临的也是他的贴子。

“皇上饶命。”

杨凝芷情知大势已去,大声求饶,等于变相地认了罪。

“杨氏看似外表柔弱,实则内心歹毒,惑乱宫闱,残害皇子,杀人灭口,并栽赃陷害妃嫔,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着裭夺封号,来人,将她暂押听风居候审。”

听完这道圣旨,杨凝芷全线崩溃,今天的一切得来多么不易只有她自己知dào

,失去却是一瞬间,叫她如何能接受,呼地爬到他的脚下:“皇上,臣妾是爱您的,您原谅臣妾一回吧。”

“带下去,带下去。”

玄寂离看着那张哀泣的秀丽脸庞,再联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厌恶地一挥手,扬起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宫人们一拥而上,将地上之人拉了出去,她不甘心啊,用力地挣扎着想要重新爬到他的脚下,可惜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又哪会是数个粗使宫婢的对手,被强行拖了出去。

跨过殿门的那一刻,杨凝芷无比留恋地看了一眼奢华至极的场所,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败在了哪里?

其实,玄寂离从来不相信窦涟漪会残害皇子,更不相信她会杀人灭口,起初还只是以为五儿淘气失错害死了皇子,及至于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时,反倒引起了他的警觉,看来这次的事件决非偶然,是以将计就计,先将五儿“杖毙”,再将窦涟漪幽禁白沙洲,好麻痹对手,以便暗地里开展调查。

若杨凝芷知dào

正是自己的步步紧逼害得他起了疑,只怕会悔不当初。

“既然窦氏是被冤枉的,皇上不如复了她的位吧。”皇后心情差极,好不容易扳倒了这个贱女人,结果成了这样,自己还不得不故作大度地替她说话。

玄寂离点点头:“皇后提醒得是,即日起恢复窦氏俪嫔之位。”

“臣妾……谢皇上恩典。”窦涟漪有些矛盾,又能与他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心里自是高兴的,只是再次踏进争斗的璇窝中,与众位妃嫔分享他的宠爱,心中又说不出的难受。

玄寂离上前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大掌中:“怎么听上去好像很勉强的样子。”

“哪有。”

这是她的宿命,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么一想,心情轻松了许多,又恢复了素日的俏皮之态。

“皇上与俪嫔好些日子没见,臣妾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今天是初一,看样子皇上是不会去她的风华殿了,月碧落隐藏了失落与愤nù

,贴心地告辞而去。

玄寂离牵着心爱的女人前行,十指连心,传递着彼此的心意:“真好,又能这样牵着你的手了。”见她默默无言,他瞄了她一眼:“案子破了,怎么还是不高兴?莫非不愿意回到朕身边?”

“不是,就是觉得五儿死得冤。”真凶是抓到了,可人死不能复生了。

他呵呵一笑,“就为这个呀。”

“皇上,虽说五儿只是一介宫婢,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如今枉死,您能别不以为然地笑吗?”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对他的麻木不仁极是不满。

不想玄寂离笑得更是诡异了,“李连成,带进来吧。”

话音落地,一个人嚷嚷着飞了进来,“主子姐姐,想死五儿了。”

“五儿,真的是你吗?”看到那张调皮的面容时,窦涟漪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小人儿扑进怀里,她这里摸摸,那里拉拉,终于确信是五儿无疑,“你还活着,太好了。”

五儿仰起小脸,嘻嘻一笑:“五儿福大命大,死不了。”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窦涟漪终于从喜悦中出来,不禁疑惑地问。

玄寂离睨了她一眼:“你以为朕真是昏君吗,还是以为朕当真不了解你的为人?朕爱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恶劣的事来。”

“寂离。”她扑进他的怀抱,为他的了解而哽咽落泪,他知你且信你,世上最尊贵的莫过于此了。

五儿抿嘴一笑,冲李连成一勾手,两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一会笑一会哭的,像个小孩子。”他摇摇头自袖中抽出帕子要给她拭泪,带出一张纸片飘然落地。

窦涟漪眼尖,俯身捡了起来,举到他面前嚷道:‘我说小像跑哪里去了,原来是皇上偷去了,害我到处找。”

“还我。”玄寂离伸出手,命令道。

她嗖地藏到背后,跟他论理:“这是我的东西,应该还给我才对吧?”

“可这是我的小像,当然应该归我所有。”他却眨着一双桃花眼,振振有词。

好像也有点道理,可她好喜欢这副小像,便歪着头跟他商量:“这张归我了,至多我再剪一张送给你,好不好?”

"这个嘛?“玄寂离故yì

沉吟不决,令她小脸越怕紧张地盯着他,那模样真真是爱煞人了,当即将她拥进怀里:“再剪一张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四儿的小像。”

如星辰一样美丽晶亮的眸子里腾起丝丝缕缕的喜悦,她飞睨了他一眼,故yì

道:“人家的小像丑死了,皇上要来做什么。”

“是很丑。”他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见她神色一变,哈哈一笑道:“可我就是喜欢。”

某人窝在他的胸口,笑靥如花。

窦涟漪复位与杨凝芷遭押的消息迅速传遍后宫,有人欢喜有人愁,更多的则是愤恨不已,太后则是在次日早上醒来后得知消息的,听完来喜的禀报,只是长叹了一声:“这后宫啊,永远没有清静的时候。”叹完,便闭目养神去了。

早上,窦涟漪坐着皇上亲赐的轿撵回去,一路上都有宫人行礼问安,有一种久违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可她飘然不起来,后宫争斗无休无止,扳倒了一个,后面不知dào

还有多少个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叫你永远不得安生。

“恭喜主子回宫。”

秀珠几个早已候在霁月馆门口,见她的轿子到了,一个个行着礼道贺不迭。

“快起来。”

她赶紧托了小英子的手下轿,亲手一一扶了起来,至青儿时,珍重地道了一声:“这次多亏你了。”

“主子快别这么说,能为主子办事是奴婢的福气,何况上次青儿的娘家发火,烧得家徒四壁时,若不是主子接济,只怕全家人没法活下去了。”青儿连忙道。

秀珠快言快语:“不管怎样,青儿你这次立了大功,受秀珠一拜。”一边说一边鞠了三躬,青儿想阻止都来不及,另外三人也要依样画葫芦,唬得她连连摆手:“大过年的,你们这么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的,当我是鬼还是神?”

“好啦好啦,大家别站在这里了。”一番话说得窦涟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赶紧招呼大家一起进去。

第162章 结盟

冷清了许久的霁月馆又热闹起来,而且没过一会,便有客人上门,当夏若桐被宫人引进来的时候,窦涟漪赫地起身迎了上去:“桐儿,想死姐姐了。”

“姐姐,妹妹也是日夜盼着你回来。”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时间百感交集,尤其是夏若桐,想起刚入宫那会与杨凝芷交好,后来与窦涟漪患难见真情,原以为三个人会一直相互扶持下去,如今却成了这个局面,真是世事难料。

“那些真的是她做的吗?”及至落了座,夏若桐捧着素云奉上的热茶,犹是不敢相信。

事情演变至此,窦涟漪又何尝愿意,涩然一会,方顿首道:“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温婉甚至有些怯懦的杨凝芷了。”

“我依旧记得姐姐曾是教习时说过的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看来她是给忘了。”夏若桐感慨不已。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窦涟漪回味着这句,扪心自问,自己做到了吗?又或者,还能坚持多久?

“姐姐,我想去看看她,你去吗?”毕竟好过一场,如今杨凝芷落得如此下场,夏若桐总觉得难以释怀。

总归是要见一面的,窦涟漪便应允道:“也好,故人嘛,总得去看看。”

听风居原先虽算不上热闹所在,但主子得宠时,还是风光过一阵的,如今不仅门口罗雀,更有侍卫严加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两人说明来意,侍卫头子沉吟一会,终是放了行,只是叮嘱不得耽搁久了,否则被上面发xiàn

了,他们也不好交差。

一走进去,小院的破败景象仍叫人吃了一惊,这才过了一天,地上已堆了厚厚一层落叶,几盆茉莉花在寒风下瑟瑟发抖。

宫人们不知猫在哪个角落里偷懒去了,窦涟漪与夏若桐相视一眼,不难相像,杨凝芷目前的处境糟糕到何种程度。

“芷儿。”夏若桐推开宫门,唤了一声。

今儿本就是个阴雨天,屋子里窗户关得死死的,又没有生火盆,越怕显得阴森森的,而且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两人走了几步方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蓦然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呼痛声。

“芷儿,你怎么了?”

夏若桐发xiàn

抱厦的榻上躺着一个人,疾步奔了过去。

“谁?”

榻上之人蓦地张开眼睛,看清是她后双眼陡然一亮,抓住她的胳膊:“桐姐姐,救救我。”蓦然,视线里出现另一道人影,杨凝芷不禁呆了一呆,接着咬牙切齿道:“你来干什么?”

窦涟漪皱了皱眉头,才一天,精神与身子便崩溃至此,真不知dào

她从前的歹毒从何而来,“你吐过了?底下人也真是不像话,你们聊着,我去问问他们去。”

说着,她出去找了一圈,终于在厨房的火炉旁寻到了几个宫人,见到她,一个个唬得跳了起来:“俪嫔娘娘吉祥。”

“她虽然被夺了封号,可皇上并没要她的命,你们若不照看着,如果哪一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们没法交差。”宫里拜高踩低的大有人在,她自己不也亲自经lì

过好多回,要他们多么照顾一个废嫔是不可能的,只能吓唬着,令这些人不至于太过份。

几名宫人被她的话吓住了,不住地点头:“是是是,俪嫔娘娘教xùn

得是。”

“那还不快去将那些污秽物清理干净了。”她厉声道,几名宫人哪还敢怠慢,呼啦啦地去了,等她回到抱厦间时,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

夏若桐敛着秀眉在质问他们:“你们给她吃了什么,竟是吐成这样?”

“回夏贵人,我们吃什么她便吃什么,我们吃了都没事,独她一个劲地吐,许是当惯了主子,吃不得下人的食物吧。”其中一个回答道。

这也不无可能,没办法,只能她自己适应了,夏若桐回过头来正要劝慰两句,杨凝芷忽地趴向榻边,哇哇地吐了起来,别说她们这两位主子了,底下人也都捂住了鼻子,俱是一脸嫌弃的样子,只是碍于两人在,是以不敢离开。

“恐怕不对。”夏若桐懂得一些医理,觉得不像是简单的肠胃失和,“芷儿,除了呕吐外,可有恶心食欲不振或者噬酸噬睡这些反应?”

吐到最后只剩下清水了,杨凝芷终于歇了下来,喘息着答:“这段日子老是想睡,吐却是昨儿才开始的……”说到这,她蓦然停住了,下一秒,一把抓住夏若桐:“你是怀疑?”

窦涟漪也一下子想到了,一时说不出该悲还是喜,若杨凝芷腹中有了龙子,母凭子贵,这一劫她算是逃过了。

“我也不好说,不如叫个太医来瞧瞧?”夏若桐看向窦涟漪,征询她的意见,毕竟榻上人之前那样害过她,好不容易扳倒了对手,谁都不希望对方东山再起。

扑通一声,杨凝芷从榻上滚到地上,爬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腿哀求:“姐姐,之前是我不对,铸下了大错,求您大仁大量原谅妹妹这一回,您的大恩大德妹妹永世不忘。”说完,前额触地不停地叩着头,血流了一脸。

窦涟漪的心中如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警告道:万万不可,否则又是东郭与蛇的翻版;另一个声音道:上苍有好生之德,即便她罪该万死,若真怀有龙子,孩子是无辜的。

“我知dào

是谁最想除掉你,如果你肯帮我这一回,我可以告sù

你她是谁,以后还能帮你对付她。”杨凝芷见她沉吟不语,生怕她不肯,急忙抛出了条件。

她听了心中一动,莫非除了地上这个女人加上那位安皇贵妃外,还有人比之更恨自己?

“你且说来听听。”虽然她没想过要对付谁,但身在宫中,若是连对手都不知dào

,只怕死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

杨凝芷看了看四周,宫人们打扫完毕都出去了,却冷笑一声:“我要确信自己怀了龙子才能说。”当她傻吗,若现在说了她们不帮她怎么办?又或者自己压根没有怀孕,也就没有翻盘的机会,说了等于白说,白白得罪背后的那位。

“秀珠,去请徐太医来。”窦涟漪足足盯了她半盏茶的功夫,终于下了决心。

不一会儿,徐怀玉便到了,看到夏若桐的时候滞了一下,这才行礼问安:“微臣见过俪嫔娘娘、夏贵人。”

“别拘礼了,快替她诊脉。”见夏若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她抬手示意。

虽然杨凝芷一介废嫔,徐怀玉也并未有丝毫怠慢,这才是真zhèng

的医者风范,无论病患富贵贫贱,都是一视同仁。

对于杨凝芷的脉相他并不陌生,然,手指搭上去的时候仍是吃了一惊,好像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样?”

许久不见他发声,杨凝芷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不禁暗自祷告:老天保佑,赐我一个龙子吧,实在是她全部翻盘的机会就在这一胎上。

“首先恭喜,你怀孕了。”徐怀玉收回指,不急不徐道。

杨凝芷面现狂喜,低呼出声:“当真。”见他点头,禁不住喜气而泣,几颗泪珠缓缓落下,挂在苍白的脸庞上,颇令人动容。

“只是…….”徐怀玉欲言又止。

杨凝芷处在极度开心中,并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倒是窦涟漪心细,问道:“怎么,情况不好?”

女人听到个尾音,终于清醒了一些,面色一凝,跟着追问一声:“是不是情况不好?”

“是。”徐怀玉点点头,“看来你并没有遵照微臣说过的那样禁用迷香,它们继xù

损伤着宫体,这一胎恐怕难保。”

杨凝芷犹如从高处一下子跌落,方才多么狂喜,这会便多么失望,失声尖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徐太医,求求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需yào

他。”

“可以保多久?”窦涟漪知dào

这个孩子对于杨凝芷来说意味着什么,保得越久越有利。

徐怀玉恭身道:“如果不继xù

服毒的话,大概可以保到五个月。”

“什么叫继xù

服毒?”听到这话,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夏若桐也奇怪道。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视线收回来,解释道:“她的体内有服食过七日散的迹象,今天是第一日,若连服七天,必会毒发身亡,且死相平静,一般人不会起疑。”

“谁,是谁要害我?”

杨凝芷凄厉一声,原本秀丽的脸庞因为恐惧与愤nù

而扭曲得变了形。

“还会有谁,你知dào

谁的秘密谁就有杀你灭口的动机。”窦涟漪讥讽一声,真替她感到悲哀。

女人一把抓住她,眼底流露出决绝的光芒:“好,我跟你合zuò

,告sù

她是谁,但你要确保我的安全。”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我所能。”窦涟漪正色道。

杨凝芷死死地盯着她,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皇后。”

“胡说。”

窦涟漪头一个不信,皇后娘娘待自己说不上多亲厚,但关键时刻多次帮过自己,怎么可能是那个最想除掉自己的人。

第163章 打上门来

窦涟漪已经处变不惊了,她有条不紊安排着:“徐太医,你一边替她清理体内的毒素一边替她保胎;桐儿,你去将她怀孕的消息禀告给太后,并在太后耳边吹吹风;另外,这里的一应食物不能吃了,也由桐儿负责吧,至于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面为好。”

“谢谢姐姐不计前嫌,如果我这次能化险为宜,以后一定报答两位姐姐的大恩大德。”杨凝芷挣扎着起身,想要跪下谢恩,被她一把按住了,“歇着吧。”

事情最终按照她的预计发展,太后一听说杨凝芷有了身孕,哪还舍得罚,当即下达懿旨赦了她的罪,当时皇后也在,便去向皇上求情,玄寂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来太后的意思没法改了,二来念及腹中胎儿,将她降为美人以示惩戒。

“谢皇上隆恩。”杨凝芷听完旨意伏地而泣,虽然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但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刚刚送走宣旨的小太监,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闯了进来,“你们……”听风居的小宫女正要喝问,一看轿撵上盛装打扮、气势不凡的女人,当即闭了嘴。

“给婉妃娘娘请安。”杨凝芷一看架势便知来者不善,赶紧令一名小宫女快去通知窦涟漪,自己则迎了上去。

杜婉莹指着敛首见礼的人扬手一指:“给我打。”一声令下,几名宫人扑了上来。

“臣妾知dào

自己该打,可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若是有个好歹,只怕娘娘也承担不起后果。”情急之下,杨凝芷只能抬出“皇子”来压一压了。

岂知她不说还好,一说,越怕勾起了杜婉莹的怒火:“贱人,还敢拿皇子来威胁本宫,本宫的孩子都已经成形了,却被你所伤,本宫今天便要一命还一命,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婉妃素来嚣张,宫人们本就怕她,纵算有些明白的人也不敢不从,当下围了上去,劈头盖脸的便打了起来。

“娘娘,她怀的可是皇子,轻易动不得的,还是忍一忍吧。”贴身宫女玉莲头脑还算清醒,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在一旁劝道。

杜婉莹呕得脸都绿了,将轿杆拍得噼啪作响,示意落轿后走了下来,一直走到女人面前,啪啪就是两耳光:“你们不敢打,那就本宫亲自动手,谁再敢劝,本宫连她一起打。”

听风居的宫人们躲得远远的不敢近前,院子里除了呜呜的风鸣,便是清脆的耳光声,每一下都又狠又干脆。

“婉妃娘娘,仔细手疼。”

直到轻轻的一声响起,打得正起劲的杜婉莹发xiàn

玉腕被人捉住了,不用看只听声音便知dào

是谁这么大胆了。

“窦涟漪,本宫早就怀疑你们是一伙的,如今看来,果然被本宫猜中了,信不信连你一起打?”打人也是一件累人的活,杜婉莹喘气微微,然,气势依旧如虹。

窦涟漪松了手,婉言相劝道:“臣妾与她是不是一伙的,婉妃娘娘若是有实证,随时可以去皇上面前举证,臣妾此来,实在是怕娘娘失手打掉了皇子,后果就不用臣妾多说了吧。”

“哼,不能动人是吧,那就给本宫砸,有一样算一样,统统给砸了。”毕竟杨凝芷的下场摆在那,杜婉莹性子再烈,也不敢拿皇子赌气,她一边命令一边率众进了屋子。

呯,咚,啪……但听得东西摔在地上发出各种声响,更有甚者,一名小宫女在玉莲的授意下,端了一脸盆水来倒在床上。

足足折腾了一柱香的功夫,眼见屋子里再没一样完整的东西,杜婉莹心中的恶气总算平复了一些,“今天便砸到这儿,知会下去,谁也不许帮她,否则便是跟本宫过不去。”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腕了窦涟漪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姐姐,对不起,又给你拉来一段仇恨。”杨凝芷两边脸肿得高高的,指印叠着指印,简直是惨不忍睹。

“就算不加这一段,她对我的恨也少不哪里去。”窦涟漪看着满地狼籍,别说坐的地方,就是站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回头喊到:“素云,你叫宫人们赶紧来收拾,至于杨美人你,今晚只能去我那将就一晚了。”

一行人回到霁月馆,窦涟漪便吩咐宫人去煮几只鸡蛋来,及至进了屋,杨凝芷双膝一弯,哭着叫了一声:“姐姐。”

“快起来,都有身孕的人了,也不注意着点。”窦涟漪见她欲行大礼,示意秀珠拉住她。

女人却执意跪了下去:“姐姐,如果不是你,芷儿早已成了一缕冤魂;如果不是你,芷儿今天只怕难逃一劫,请受芷儿一拜。”

“好吧,我受了就是,看坐。”窦涟漪神色始终淡淡的,虽说又成了统一阵线,该出手时得出手相救,可发生的一幕幕犹在眼前,叫她不得不防。

杨凝芷坐下的时候,门口光影一闪,但听得夏若桐一边往里走,一边搓着手嚷:“今天好冷,咦,芷儿妹妹也来了,天哪,你的脸?”

“给桐姐姐请安。”杨凝芷深深地福了一福。

窦涟漪赶紧伸出手去:“来,过来帮你捂捂。”说话间,夏若桐已到了跟前,她拉她挨着自己坐下,顺势将对方的双手置于自己掌中搓着,那份亲厚着实非比常人,又扬声吩咐道:“快弄几个汤婆子来。”

若是从前,杨凝芷看到她们这样亲密心中早打翻了五味瓶,只是现在,她终于明白是自己亲手断送了后宫中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友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谁下手这么狠?”女人脸上的指印一看便是叫人打了,夏若桐皱着眉头气愤道。

杨凝芷惭愧地低下头:“原是妹妹该打,不怪别人。”

“还能有谁,婉妃娘娘打上门去了。”窦涟漪没有夏若桐那般激动,杨凝芷的话说得没错,她是有该打的地方。

经过此番生死一线,杨凝芷算是大彻大悟,什么位份、恩宠,命中无时莫强求了,“桐姐姐别为我伤神了,倒是窦姐姐,有没有想过扳倒皇后,如果姐姐需yào

,妹妹纵算拼了性命也愿意帮你揭露皇后。”

说起这个,夏若桐仿佛记起什么似的:“对了,听了芷儿的揭发后,我觉得上次冷宫失火也很蹊跷,很可能也是皇后所为,不如回禀皇上,一并彻查清楚。”

“不可,凝芷的事才告一段落,皇上好不容易压下气了,若再翻腾起来,搞得不好会被皇后反咬一口。”窦涟漪矢口否决了。

杨凝芷知她是真心替自己着想,心中越怕惭愧。

“哼,皇后最近头风发作得那么频繁,是不是心思花得太多了,遭老天惩罚啊。”夏若桐讥讽一声。

正好秀珠灌了三个汤婆子过来,先给了主子与夏若桐,到杨凝芷那时,唬着脸往她怀里一塞,窦涟漪责怪道:“她是有身孕的人,哪当得起你那样毛手毛脚。”

“不妨事,不妨事。”杨凝芷生怕为了自己闹得主仆不和,连说不要紧,也算是解了秀珠的围。

这会子,小宫女也煮了鸡蛋来,在窦涟漪的吩咐下替杨凝芷滚脸上的伤,有些话不便说,三个人便东拉西扯地闲话家常。

正月一过,天气日渐暖和起来,玄寂离挑了一个宜出行、迁移的好日子,举皇宫成员一起浩浩荡荡地搬回了皇宫,又花了数天时间,后宫安定下来后,又恢复了每日给皇后请安的制度。

这日早上,众妃嫔齐聚坤宁宫,大家依次就位后,端坐于上首正中凤鸾宝座上的后宫之首环顾一周,目光落在左下方第一个位置、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身上:“安皇贵妃的围产期怕是快了吧?”

“谢娘娘关心,就在这几天呢。”安景凉身子重得不便欠身,低首算是行礼。

月碧落双手搭在凤鸾宝座的扶手上,凤冠上的大颗夜明珠随着说话微微颤动着,秀美的面容上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可请了稳婆没有?本宫这倒有一位李稳婆,手艺极好,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

“娘娘的关怀臣妾十分感谢,不过皇宫有自己专用的稳婆,去外面请终是不大好吧。”好你个月碧落,这是想逼自己现形啊,安景凉自心底骂了一声,面上却恭敬有加地婉言谢绝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扬手下了定论:“皇贵妃这一胎可是宫中的第一个孩子,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这样吧,宫里和宫外的稳婆一并到场,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安景凉十二分诚挚地表达了谢意。

窦涟漪与夏若桐交换了一下眼风,对这两位的演戏水平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不知dào

她们那些所作所为,真会庆幸摊上了一个大度的皇后和一位贤良的皇贵妃。

大家又聊了一会,纷纷告辞,安景凉大概身子不便,并未急着起身,及至众人都离开了,这才看向凤鸾宝座上的后宫之主,“皇后娘娘,臣妾打算三日后生产,您觉得可好?”

第164章 明争暗斗

安景凉抚着垂至肩齐缨樱络,微微一笑:“这身子不便的日子臣妾过够了,早一天生下来早点解脱,娘娘以为呢?”

“怀孕的确是件辛苦的事,只是孩子是想什么时候生便能什么时候生的吗,皇贵妃此话可真叫本宫大开眼界。”

月碧落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轻弹着指甲不以为然道。

“别人也许不行,臣妾便行,能怀得此胎说起来还要感谢皇后娘娘呢。”是时候摊牌了,安景凉不再兜圈子。

月碧落眉目微不可见的挑了一挑,脑子急速运转,猜测着眼前这位安皇贵妃手中到底握着一副什么牌呢?

“能怀上龙子那可是皇贵妃自己的本事,与本宫何干?”面上,她却是若无其事地哑然失笑一声。

安景凉淡笑着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交与贴身宫女灵姗道:“去,呈给皇后娘娘。”灵姗接了过去,然后谨行上前,双手呈给高座堂上的华贵女人。

月碧落接过去扫了一眼,饶是她素日面善心黑,脸色也不由哗然一变,那是一份口供,也可以说是一份揭发信,招认受她指使令安皇贵妃假孕一事,字体她很熟悉,确系林太医所书。

可是林太医不是已经给处理了吗?

“你以为拿份假造的证供便能陷害于本宫吗?”月碧落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冷冷一笑。

安景凉早料到皇后会有此一说,不紧不慢道:“如果臣妾告sù

皇后,林太医就在臣妾哥哥手上,您信吗?如果臣妾是您,一定宁可信其有,也不会信其无,除非皇后娘娘想拿自己以及整个家族的命运赌一把。”

或许这份证供的确系伪造,毕竟摹仿一个人的笔迹并非难事,可安景凉说得对,这一把她敢赌吗?月碧落知dào

自己不敢。

“那本宫便预祝你成功诞下皇子吧。”

闻言,安景凉站了起来,微微一欠身:“如此,臣妾便承娘娘吉言了,臣妾告退。”说完,托着灵姗的手骄傲地挺着大肚子走了。

安景凉!

身后,月碧落脸兀自一沉,凶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扬扬得yì

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宫门外,这才咬牙切齿一声:“叫高成来。”

“娘娘,您找奴才?”不一会儿,高成接到传唤跑了进来。

啪地一声,月碧落一耳光扇了过去,“不中用的奴才,本宫要你何用?”

高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痛骂着自己:“奴才没用,奴才该死,奴才虽然不知dào

娘娘为什么生气,但只要娘娘高兴,便是打死奴才奴才也死得其所。”

“呵呵,你还不知dào

为什么挨打是不是?你自己看看。”月碧落将那张供词一把甩在他的脸上。

高成拿起来一看,脸色也是哗然大变:“这,这怎么可能,奴才亲眼见到林太医倒在血泊中的,奴才怕没断气,还上去试过鼻息,确信没气了才离开的。”

或许,这真是安景凉玩的一场心理战,赌的就是自己不敢拿前程与家族命运对赌,好吧,不管怎样,这一局算是自己输了。

“哼,这事且不追究了,若下次还弄出什么岔子,也别要本宫开口,自行了断了去。”月碧落抚着珍珠耳坠沉吟了一会,终于开了尊口。

高成早已冷汗泠泠,闻言,如蒙大赦一般地重重叩了一记响头:“谢娘娘宽恕,奴才下次不敢了。”

“去把徐太医找来。”月碧落哼一声,一边命令一边起身往偏殿而去。

高成赶紧答yīng

一声去了,没多一会,便领了徐太医来到偏殿。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徐怀玉不知dào

皇后娘娘突然传召有何用意,心里直打鼓。

月碧落虚抬了手示意免礼,方徐徐开口:“外面都说徐太医医术高明,之前俪嫔娘娘许多次涉险都亏了徐太医,安皇贵妃的胎也一直是你给保着,如今杨美人也怀上了,听说跟你的调理丸子也有关,本宫倒想让你瞧瞧本宫的脉相如何。”说着,她伸出玉臂来。

徐怀玉哪敢怠慢,赶紧拿出软诊让宫女垫在娘娘腕下,又在上面盖了丝帕,方才上前请诊,过了好一会,方才收回诊指。

“怎么样,诊出什么来没有?”月碧落极力控zhì

着内心的期待,她是多么希望得出不一样的结果来啊。

徐怀玉谨慎道:“娘娘脉相强劲,表示身子非常康健,只是……”他顿了一下,还是将请脉中发xiàn

的奇特现象给压下了,“只是玉体宫寒,难有子嗣。”

女人双手交握在一处,蓦然用力以至关节泛了白,下一瞬间,湮了眸底深深的失望与愤恨,平静如故地问:“那么,杨美人的胎相如何?”

“回娘娘,杨美人胎相很平稳。”他依照窦涟漪的叮嘱答道。

月碧落许久未语,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后来终于挥手命他退下了,又命令道:“请杨美人来。”

“是,娘娘。”玲珑知主子心情不好,越怕小心不已地应声而去。

再一次踏进皇后娘娘的宫殿,杨凝芷的感觉很复杂,曾经自己甘当此殿主人手上的一枚棋子,结果却惨遭弃子,其实也是所有棋子的宿命。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她走到华贵女人面前,恭敬地行礼问安。

月碧落伸出手臂,抢在前面将她扶了起来:“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凡事都得当心,听说孕妇弯腰容易致小产,以后这些个虚礼便免了。”

“谢娘娘体恤。”杨凝芷十二分感激道,心中却提防着,不知dào

眼前这张和善的笑脸后面,又打的什么歹毒主意。

月碧落拉着她坐在身边,始终亲切地抓着她的手不放:“你的孩子将来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这个是自然,后宫中无论谁生了皇子,都得尊称您一声嫡母后。”杨凝芷附和道。

月碧落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还是没明白本宫的意思,本宫只认你这个孩子,至于别的,本宫倒不希罕,所以,本宫得提前为这个孩子打算。”

“臣妾先替腹中的孩子谢娘娘垂爱。”不知dào

为什么,杨凝芷觉得毛骨悚然,以她对女人的了解,皇后娘娘定是又要出手了。

果然,月碧落接着往下说道:“无论从地位还是出生顺序,你这个孩子都没法与安皇贵妃的比,你说怎么办好呢?”

“娘娘,臣妾与这个孩子只想安稳一生,并无非法之想,求娘娘放过臣妾与孩子。”杨凝芷忽地起身,咚地跪了下去。

月碧落俯视着她,面容幽冷如夜:“这后宫哪有什么安稳的日子可过,你不踩她,终有一天为她所轧。”说到这,女人忽然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本宫告sù

你一个秘密。”

“……”

杨凝芷极力控zhì

着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便听到一个惊天秘密从女人的唇中流出:“其实安皇贵妃并没有怀孕。”

“不可能。”

杨凝芷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如果真是这样,以徐怀玉对关睢宫主人的忠心,不至于瞒着窦涟漪。

“信不信由你。”

月碧落直起腰身,重新端坐于暖榻上,又恢复了雍容大方的气度。

杨凝芷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走出坤宁宫的,实在是皇后提供的消息太令人震憾了,她得赶紧告sù

窦涟漪,看她有什么主意。

“真的?”不出所料,窦涟漪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万个不相信,“假孕争宠可是大罪,安皇贵妃不至于出此昏招吧?”

杨凝芷捧着茶盅道:“不如请徐太医来问问便知dào

了。”

窦涟漪当即命人去请,没过一会,徐怀玉便到了,一一见过礼,静等示下。

“我问你,安皇贵妃并未怀孕可是真的?”窦涟漪劈头问道。

徐怀玉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嗫嚅着不敢看她的眼睛:“俪嫔因何这样问?”

“我告sù

你,这个消息可是从皇后那得来的,如果是真的趁早说出来,别到时候弄得不好收场。”窦涟漪一看他的样子,情知这件事八成是真的了,当即疾言厉色道。

听到皇后也知dào

了,徐怀玉的头一炸,再也不敢隐瞒了:“是,确有其事。”

“糊涂啊,我一直以为徐太医不仅医术高明,且为人坦荡无私,怎么……”忽然,她盯着男子清秀的面容问:“莫非,她威胁你?”

碍于杨凝芷在,她问得很含蓄,徐怀玉却听懂了她的意思,冲她凝重地一点头:“正是。”

“这个倒也情有可原,以安皇贵妃的地位,徐太医也不敢不从。”杨凝芷自然不知dào

内情,只以为徐怀玉是摄于皇贵妃的淫威不得不如此。

窦涟漪抚着额头伤神,徐怀玉和夏若桐的秘密只有自己知dào

,安景凉是如何得知的,如此事泄露出去,后果想想都觉得可怕!

更为糟糕的是,皇后故yì

将消息透露出来,便是想借杨凝芷甚至是自己的手对付安景凉,她好坐山观虎斗。

“反正我是不会淌浑水的,皇后有把柄握在我手上,相信也不会逼人太甚,只是万一事发,徐太医怎么办?”杨凝芷一脸担心地看过来。

第165章 恐怖平衡

怎么办?她一时也失了方寸,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本来是个绝佳的对付安景凉的机会,只是投鼠忌器,反倒要替她遮遮掩掩了,以免她狗急跳墙,将夏若桐两人的事给抖了出去。

“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不要慌,总会有办法的,她暗暗对自己说。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安景凉想从宫外弄一个孩子进来充当皇子,这位皇贵妃的胆子也太大了,只是皇后既然知dào

了,为什么不让她既成事实后再去告发?

唯一的可能是,皇后有把柄落在了皇贵妃的手上。

决不能让这个孩子进宫,否则皇上颜面何存?做到这一点倒是不难,难的是如何让皇贵妃闭嘴,不将夏若桐与徐怀玉的私情捅出去。

“飞雪。”

眸光星沉,她叫了一声,而话音未落,一个黑色身影已立在跟前,拱手恭身道:“请主人示下。”

玄寂离将飞雪送给她了,从那一刻起,她便是飞雪的主人,而隐卫永远只忠实于现在的主人,也就是说,若她现在命令飞雪杀了玄寂离,飞雪也会毫无犹豫地去执行她的指令。

由此可见,他对她的信任了。

“你马上出宫一趟,找到专为皇室服wù

的刘稳婆,将她立即带离京城,并找一个隐秘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记住,要快!”她担心稳婆已经被安景凉控zhì

起来了,不过,即便如此,以飞雪的身手应该不难找出来。

飞雪答了一声“是”后,便消失不见了。

次日,窦涟漪来到存贤堂求见的时候,主人正在大发脾气,闻言,直问通禀的小太监:“俪嫔求见,有没有搞错?”直到那名小太监肯定作答,这才将脸上的厉色一收,在宫人的扶持下歪躺下来:“那就让她进来吧。”

“给安皇贵妃请安。”窦涟漪接到传召,只身走进存贤堂抱厦间,给贵妇行礼问安。

安景凉挺着大肚子,行动已是十分的不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朱唇微启:“今儿个刮的什么风,把俪嫔给吹来了?”

“臣妾一路走来,感觉刮的是东风呢。”玉莲端了绣凳来,窦涟漪边坐边微笑着答。

为了装得更像,安景凉这一向在增肥,这会便抬起有些肥滚滚的玉臂抚了抚鬓角,漫不经心道:“东风好啊,不是有句话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吗?”

“听说娘娘打算明儿个生产,万事应该俱备了,就怕到时候换了风向。”她温柔无害地望着对面,满yì

地看到对方的脸蓦然变色。

安景凉着实吃了一惊,打算明儿个生产的事她只跟皇后提过,眼前这位是如何知dào

的,皇后,肯定是皇后在背后捣鬼。

“玉莲,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吩咐一声,女人转向窦涟漪道:“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窦涟漪简直佩服她的淡定自若,等玉莲依命去了,当下不再绕弯子了:“刘稳婆已经被我的人送走了,一天的时间娘娘恐怕找不到顶替的婴儿,但足够安排不慎流产的事宜。”

“窦涟漪,你知dào

自己在跟谁说话吗?”难怪哥哥的人找不到刘稳婆了,原来真是有人捣鬼,安景凉的眼底透出逼人的寒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能令安皇贵妃如此失态可真是不容易呀,她微哂一声:“这个时候,臣妾以为娘娘应该冷静才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动了胎气,否则臣妾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算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臣妾告退。”说着,她立起身福了一福径直走了。

砰地一声,背后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响,看来安皇贵妃是真生气了,窦涟漪抬头望了望天,蔚蓝色的天空上点缀着白云悠悠,终究是卷进来了,漫看云卷云舒的日子离自己是越来越远了。

安皇贵妃流产的消息是下午传来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各宫均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慈宁宫,孝仁太后吵着要出宫:“哀家不信,一定是你们胡说八道,哀家非要亲眼看到不可。”

“母后,您年纪大了不宜劳动,再说了,安皇贵妃这会在娘家,您可是堂堂太后,纡尊降贵地跑去一个臣子家也不合适呀。”皇后月碧落心里跟明镜似地,自然极力劝阻。

底下的妃嫔各掩了心里的小九九,个个神情悲伤,纷纷附和着皇后:“是呀太后,皇后娘娘说得对,皇上不是派徐太医去了吗,相信马上会有消息传来。”

你一言我一语地终于将太后安抚住了,大家陪着老人家一直等到傍晚,皇上带着徐太医来了,大家一看玄寂离的脸色便知情况不好。

“怎么样?”孝仁太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玄寂离上前一步托住母亲的胳膊,脸色凝重地答:“皇贵妃的孩子没能保住,徐太医,你来说吧。”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孝仁太后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徐怀玉拱手回禀道:“禀告太后,微臣赶到的时候,安皇贵妃的孩子已经没了,据说是在路上马突然受惊狂奔,皇贵妃自车中甩出所致。”

“好好的,她跑出宫干什么,哀家的皇孙哪,马上要落地了,就这么没了。”突然,太后双眼一翻,人倒了下去。

“母后。”

玄寂离一看不好,大叫一声将她托住了,早有宫人过来帮着抬到贵妃榻上躺好,正好徐太医也在,上前掐了一下人中,人便醒过来了。

“母后,您别难过,皇孙会有的。”

孩子一个一个地失去,玄寂离心情也是极差,却不得不忍着悲痛安慰母亲。

“是啊,杨美人不正怀着吗,母后,您别难过了。”皇后也在一旁劝慰。

孝仁太后双眼一亮:“对了,杨美人在哪里,哀家可跟你们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再不能有所闪失,皇后,这保胎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是,请母后放心,臣妾一定当自己的一样护着。”月碧落珍重地答yīng

了。

安皇贵妃在娘家养了一段日子才回宫,随着时间的推移,笼罩在皇宫的愁云惨雾日渐消散,整个后宫也出奇的平静。

窦涟漪很清楚这暂时的平静是怎么得来的,如今后宫成气候的三股势力,皇后、安皇贵妃加上自己各握有对方的把柄,形成了一个恐怖平衡。

至于这份平衡什么时候被打破,又是以何种形式打破,便不得而知了。

这天一早,徐太医来给她进行例行请脉,手指搭上去的时候,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只是窦涟漪人懒懒的,也未在意。

“恭喜娘娘。”

直到徐怀玉收了诊指,发出恭喜,她才心中一动,却又不敢置信,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什么恭喜,莫非……”素云一听,马上联想到了。

徐怀玉轻轻一点头:“娘娘有喜了,且胎相十分平稳。”

“当真?”

窦涟漪蓦地张大双眸,不错眼珠地盯着男人,直到他极肯定地点点头,这才相信了,不住地喃喃而语:“我又有孩子了,我又有孩子了。”

“恭喜主子。”小英子、秀珠、五儿加上青儿听说了,个个喜疯了。

“对了,赶紧派人告sù

皇上去。”素云也高兴坏了,恨不得马上去将这个好消息发布出去。

却被窦涟漪一把拉住了:“暂时不要,我要亲口告sù

他。”

是夜,整个皇宫笼罩在如水的月色里,各殿重门深锁,路上静悄悄的,除了一簇簇的花团树影在风中浅摇曼曳。

玄寂离踏着月色来到关睢宫,人一进去,便有一道身子扑了上来,口中欣喜地嚷着:“皇上终于来了。”

“等急了吧,朕去母后宫里坐了坐。”他爱怜地接住她,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皇贵妃失子,接着是太后生病,他的心情十分不好,也只有她能一解烦忧,是以他每晚都在关睢宫过夜,所谓专房之宠不过如此了。

窦涟漪抬手抹平他皱着的眉头,柔声问:“太后的病还没起色吗?”

“母后的身体本来便不好,如今又添心病,恐怕一时难以好转。”刚刚抹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拉着她走向抱厦。

她安慰道:“太后就是想皇孙太切,等得了皇孙,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朕这么多的孩子一个一个保不住,有时候我怀疑……”他坐下后顺势将她揽在跟前,抬眸望着她,声线出奇的低沉:“朕答yīng

过你不与旁人生,结果却食言了,我怀疑是上苍在惩罚我。”

窦涟漪心痛地捂住他的嘴巴:“不许这么说。随即”唇边绽开一道神mì

的笑容,眸光斜睨着他问,“寂离,四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sù

你,想听吗?”

“什么好消息,快告sù

我。”女人睥睨之态真真是爱煞人了,他的心情莫名地好转,将她的手从唇上拿下来包裹在自己掌中,孩子气地嚷了起来。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平平的腹部,冲他歪着头一个劲地笑。

第166章 浮出水面

“你……有了?”起初,他并没往那个方面想,后来脑海中灵光一现,犹是不敢相信地问。

窦涟漪不答,只用力一点头。

“太好了。”他极少见地叫出声来,迫不及待地将脸贴向她的腹部,“我听听。”

她笑着睨了他一眼:“还小呢,现在哪听得到,你这作爹的也太急了一些。”

“我能不急吗,你知dào

我是多么希望拥有我们的孩子,四儿,谢谢你。”玄寂离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喃喃的语声扑出的气息温热了她的脸颊。

次日早上,窦涟漪怀孕与皇上亲赐俪妃的消息一起晓谕后宫,太后听闻后喜忧参半,病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夏若桐与杨凝芷均替她高兴,至于其他人,反应可想而知。

“她的命还真好。”皇后一听到消息,手蓦然成拳,长长的指甲深陷进掌中,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也浑然未觉地恨声一句。

玲珑小心地查看着主子的脸色:“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反正您手上有杨美人的孩子。”

“杨美人的孩子能跟窦涟漪的孩子比吗,皇上的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到时候必然立她的孩子为太子,本宫这一生都要活在她的阴影里了。”月碧落越说越生气,手不由自主地越攒越紧,直到尖锐的疼痛感传过来,她打开手心一看,掌心染血,两片长长的指甲断在掌中心。

玲珑唉呀一声:“娘娘流血了?”赶紧唤小丫头去找来药粉和纱布,一边帮主子包扎一边劝告:“娘娘,这孩子还止不定生不生得出来呢,你何必气坏了身子。”

是呀,贴身宫女的这句话倒是是提醒了她,方才也是气糊涂了,殊不知,没有自己的“允许”,贱人这一胎怎么可能生得下来呢?

“娘娘。”

高成悄无声息地进来,哈着腰,低眉垂手地唤了一声。

“什么事,说。”虽然心情平复了许多,月碧落的情绪仍是不好,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高成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月碧落阴郁的脸上神情一震:“当真?”

“奴才已命人控zhì

起来了,只等娘娘示下。”高成谄媚地看着主子由阴转晴的脸,一直担心因林太医那件事被主子抛弃的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月碧落沉吟着,底下人大气不敢出,只有她的手指在红木小几上轻叩着,发出嗒嗒的声响,凭空地令屋子里的空气紧张了几分。

“拿本宫的腰牌出宫,悄悄地将她带进来,注意,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终于,那令人紧张的轻叩声蓦地一停,月碧落有了主意。

高成大声答yīng

一声“是”,尖细的嗓音越发像鸭子在叫,刺耳极了。

初春的金陵城尚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傍晚时分,天边开始乌云翻滚,天空阴沉沉的,风儿带着呼哨声送入耳朵,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各宫都早早地关上了殿门,躲进了各自风雨不透的宫殿里。

一辆马车在夜色与豪雨的双重掩护下驶进皇宫,最后停在坤宁宫外,一直焦急地等候在殿门口的高成,撑着一把油纸雨伞急忙跑了上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愈加尖厉:“人带来没有?”

“回高公公,带来了。”马车夫答yīng

一声掀开帘子,将里面涨鼓鼓的麻布袋扛了起来,便往殿里走。

高成在边上打着伞,只是雨太大了,根本没法遮挡,一阵狂风吹过来,呼地一下卷走了手中的伞,他也顾不上了,一路奔跑着进了殿内。

抱厦间,月碧落心神略有些不宁地坐在榻上,这会盯着地上的麻袋,眼底隐含了一丝兴奋:“打开。”

“是。”高成自然听出了主人的情绪,心中更是心花怒放,今儿这事若成了,那可真是奇功一件,往后在主子面前也长了脸不是,他走上去解开了系住麻袋口的绳子,一团东西嗖地滚了出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月碧落在看到地上一团人影的脸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事先知dào

,她当真以为面前的女孩是窦涟漪。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架相府大小姐,不想活了吗?”高成一抽出塞在女孩口中的布,女孩便跳了起来厉声喝道。

高成一脚将她揣倒:“大胆,见了皇后还不跪下。”

“皇后?”女孩翻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不屑一声:“皇后又如何,本小姐不希罕,不然也轮不到别人头上。”

高成扬起手:“大胆。”

“住手。”眼看一巴掌便要落在女孩肤若凝脂的脸上,上首轻轻地传来一声,令他高扬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女孩美丽精致的五官与窦贱人一般无二,不过稍稍仔细一瞧,便可分辨出两人神态与语气压根不在一个点上,一个刁蛮嚣张,一个柔中带钢。

“你叫什么名儿?你父母是谁?家中可有姐妹?从实招来,若有半句隐瞒,别怪本宫不客气。”月碧落从高成那里已经得到消息了,女孩自称窦涟漪,是前相爷窦承先的女儿,此刻,她希望从女孩那里亲口得到证实。

女孩满不在乎外带一丝得yì

地答:“民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窦名叫涟漪,是窦相唯一的女儿是也。”

“胡说,若你是窦承先的女儿窦涟漪,那宫里的俪嫔又是谁?”月碧落喝问一声的同时,死死地盯着女孩的脸,好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自称窦涟漪的女孩颇有些不耐烦地闪着一双灵动至极的大眼睛:“民女已经告sù

你们了,既然你们不信,可将父亲找来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这时,玲珑走了进来,附在主子耳边悄语。

月碧落的双眼随之一亮,“管家已经招了?太好了。来人,就说本宫有急事,请皇上务必移驾坤宁宫。”她吩咐一声的同时站了起来,“将她带至正殿。”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玄寂离的轿撵一直抬进了坤宁宫的廊沿下,皇后月碧落迎了上来:“臣妾深夜打扰皇上委实不该,实在是兹事体大,还请皇上见谅。”

“罢了,皇后一向识大体,今儿必是有要紧事,朕不会怪你。”玄寂离刚在关睢宫歇下了,被皇后派的人打搅了,的确有点不高兴。

月碧落知几地帮他解下丝绒轻裘:“谢皇上体谅,请至正殿一坐。”

“到底什么事?”漏夜相请已属意wài

,这会又请他去正殿,倒令玄寂离越怕起了疑。

女人一脸凝重:“皇上去了,一看便知dào

了。”

说话间,两人并肩踏入正殿,玄寂离一眼看见殿中跪着一名女子,正好听到脚步声回头,这一看令他差点惊呼出声,然,他是何等心细之人,窦涟漪明明在关睢宫,怎么可能跪在这里呢。

“她是谁?”他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向上首坐了下来,扬手指了指左侧的座位。

月碧落依命坐下,按捺住心中汹涌的激动,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皇上,您还是自己问吧。”

“皇上,您是皇上?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皇上是个病秧子吗?”堂下女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伟岸的身影,直到有人称他为皇上时,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

月碧落皱紧眉头斥责道:“大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皇上一向康健,怎么会是……”那三个字她不敢说出来。

“无妨,朕记得以前是被人称作病秧子来着。”某一刻,玄寂离的脑海里浮现出德安太后的面容来,他拢了拢思绪,盯着眼前这张酷似心爱女子的脸,“你是谁?”

女孩的脸赫地灿若红锦,眸光于飞,正对着他大声背诵道:“当朝宰相窦家有女名涟漪,年方二八,端庄贤淑,实乃皇后之最佳人选,着择日完婚。”

“你怎么会背?”玄寂离直盯着女孩的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段是当年德安太后为他挑选皇后时下的懿旨。

女孩瘪了瘪嘴巴,她现在后悔死了,早知dào

皇帝这么英俊无匹、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她才不会逃婚呢,“皇上,我就是这道懿旨里皇后的最佳人选啊!”

“你……”

男人饶是经lì

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被这一句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一瞬,他恢复了清明,脸兀自一沉:“冒名顶替是什么罪,你知dào

吗?”

“皇上,原来您生气也这般好kàn

。”女孩丝毫不惧他的黑脸,双眼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之情,忽然撅着红润欲滴的嘴巴后悔不已地:“如果我知dào

皇上这般英俊,当初才不会逃婚呢。”

“逃婚?你说你逃婚?”一直默不出声,只看这场戏如何演下去的皇后突然插嘴,实在是这一句太令人震惊了。

玄寂离则冷冷地问:“你是不是疯了,才敢这么胡言乱语。”

“我没有疯,我是傻了,竟然会逃婚。”女孩仍是沉浸在悔恨里。

看得出来玄寂离不愿意相信,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月碧落这才道:“皇上,臣妾带了窦家的管家来,不如听他怎么说?”

第167章 按律当斩

“宣。”

玄寂离的脸色莫衷一是,叫人看不出端倪来。

随即,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被带了上来,玄寂离认出来了,之前带她出宫省亲的时候,在窦家见过这人。

“草民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管家伏地叩拜,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

女孩看见他,激动地大叫一声:“管家,你快告sù

皇上我是谁。”

“大……二小姐,您真是害惨老爷夫人了。”替嫁入宫可是欺君大罪,凡参与或知情不报者是要处以极刑的,管家神色复杂地看着浑然不觉危险的少主人,又担心又害pà



女孩嘟着红唇:“谁让爹爹不说清楚的,要是早知dào

……”她瞟了一眼堂上俊冷卓绝的男人一眼,后面的话终是没好意思出口。

“说吧。”

玄寂离眼底闪现一丝不耐,冷声催促道。

“管家,把你知dào

的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有隐瞒,你应该知dào

后果。”月碧落的口气倒是很平静,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必要表现得太急。

管家哪敢隐瞒,当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讲完后,整个大殿静默一片,凝重的气氛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就连一向任性妄为的窦家小姐也呆住了,自己居然有个从未谋面的同胞姐姐,而这个姐姐还代替自己嫁入皇宫?

“你才是窦涟漪?”

良久,玄寂离终于缓缓开了口。

“正是民女。”真zhèng

的窦涟漪转动着灵活的眸子,飞睃了男人一眼,即便他面无表情,相视的那一眼仍是令她的心蓦地一荡。

玄寂离薄唇再启:“窦婳姒是你姐姐?”

“民女不知,民女从未见过什么姐姐,皇上,是她自己替嫁的,与民女无关。”从小,她便是窦家唯一的小姐,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忽然告sù

她还有个姐姐,她才不想认咧。

月碧落适时出声:“皇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您看要不要请俪妃过来问问?”

“俪妃怀有身孕,若动了胎气怕是不好,皇后,你说呢?”玄寂离别过脸看向她,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月碧落怔了一怔,实在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一心维护着那个贱人,一股深深的失落与嫉恨骤然袭上心头,面上却贤达地点着头,正要开口,大殿门口突然人影一闪。

“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

随着这一声,孝仁太后在来喜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也来了。”

帝后一起起身,玄寂离抢上一步将老人家接了过来,一直送至上首坐下了。

“母后,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月碧落暗舒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事先派人通禀了太后,否则这事还真可能被皇上按下。

太后来了,“窦涟漪”心中一喜,“姨母,您……”她抬起头撒娇地叫了一声,下一刻,却惊得瞪着华服老人:“您是谁?我姨母德安太后呢?”

“她是哪一个?”

看见堂下跪着的女孩时,孝仁太后也吃了一惊,如果不是事先知dào

了一些情况,准会以为她就是俪妃,当德安太后从女孩口中出来时,脸色不由一变。

“回母后,她才是真zhèng

的窦涟漪,当年逃婚跑了,这才有了姐姐窦婳妃,也就是如今的俪妃替嫁入宫。”月碧落三言两语便将关键处点了出来。

孝仁太后脸色越怕沉了下去,猛地一拍扶手:“太不像话了,你们眼里还有皇上没有?难不成堂堂皇室是你们能随便唬弄的吗?”

“臣妾听到后也是吃了一惊,俪妃看上去又明理又懂事,谁料到她会欺骗皇上还有太后呢。”月碧落轻描淡写地将矛头指向了除之而后快的那个人。

果然,孝仁太太被她一提醒,记起来了:“来人,把俪妃叫起来,另外,立即派人将窦氏夫妇带进宫来。”

窦涟漪虽然躺下了,倒也并未睡着,皇后深更半夜请走皇上,其中必有蹊跷,及至有宫人来传,说是太后有请俪妃娘娘去皇后殿时,她急忙爬了起来。

连太后也惊动了,女人的直觉告sù

她一定出大事了,而且与自己有关,她赶紧命秀珠帮着梳洗一番,略一思忖,命令秀珠取了宝匣来,取了一样东西收入袖中,这便起身赶往坤宁宫。

到了那一看,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得知消息后赶来的皇贵妃都在,堂下则跪着两个人,男子伏在地上看不清面容,女孩听到脚步声一脸好奇地回过头,四目相对,俱是一震。

“臣妾见过太后、皇上、皇后、皇贵妃。”看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窦涟漪情知替嫁一事败露了,当即沉了沉心绪,上前行礼问安。

太后哼了一声:“俪妃,这两个人你可认识?”

“认识。”伏在地上的男子她也认出来了,正是她们家的管家。

月碧落与安景凉大概都没想到她承认得如此干脆,两人难得地对视了一眼,眼底同时浮上欣慰以及幸灾乐祸之色。

“这么说,你承认替嫁一事了?”太后也觉意wài

,明知故犯可是罪加一等,对她与家人的胆大妄为愈加痛恨。

窦涟漪硬着头皮回答:“是,臣妾确实知dào

,相信事情的经过您已经知dào

了,请太后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饶恕臣妾的家人。”她跪在妹妹身边,深深地伏地叩拜。

“饶恕?窦涟漪,不对,应该叫你窦婳姒,你们一家如此欺君罔上,玩弄皇室于股掌之中,你觉得能轻易饶恕吗?”安景凉恨之入骨,如此好的机会岂肯错过。

月碧落则蹙着秀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俪妃,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别人倒也罢了,皇上待你情深意厚,你让皇上情何以堪?”

一个明着往死里踩,一个暗着拼命挑拨,皇后与皇贵妃终于一个鼻孔出气了,而且配合得如此默契,倒令她大开眼界。

殿外脚步匆匆,接着李莲成带了两个人进来了,那两人呼地跪倒在地:“罪民窦承先、罪妇兰氏叩见太后、皇上、皇后娘娘以及贵妃娘娘。”

窦涟漪娇躯一震,抬头一看,果然是爹爹娘亲也被带来了。

“爹爹,娘亲。”旁边的女孩欢叫着爬过去,搂住双亲的肩膀。

窦承先双眼欣喜地一亮:“漪……”蓦然回过神来,狠心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不肖女,还有脸回来。”

“爹爹,您打我。”女孩怔住了,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随即哭诉着扑进兰氏的怀里:“娘亲,爹爹他居然打我,呜呜,再也不理爹爹了。”

兰氏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哄孩子似地:“漪儿不哭,漪儿乖。”

“什么漪儿,她明明是姒儿,老婆子你是老糊涂了吗?”窦承先咳了两声,见兰氏仍无察觉,忍不住斥责一声。

“够了,这儿是皇宫,不是你家后花园。”太后大喝一声,吓得一家三口齐齐噤了声,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太后方抚着太阳穴转过头来问:“皇帝,你处理吧,哀家实在受不了这本烂帐。”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玄寂离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窦家女儿逃婚在前,窦氏夫妇欺君在后,按律当……”

“皇上。”窦涟漪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表情俊冷无温的男人,抢在那个斩字出口前恳求道:“这件事是臣妾的主意,与家人无关,要杀要罚臣妾一力承担,请别为难臣妾的家人,好吗?”

玄寂离的眉头轻轻一皱:“俪妃,朕念在你有孕在身不予追究,至于其他人,如此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上,都是罪民的过错,您要杀便杀了罪民,女儿还小,她只是被罪民夫妇宠坏了,求皇上饶她一命吧。”花白的头一下一下叩击着地面,那咚咚的声响敲打在窦涟漪的心上。

妹妹上前抱住父亲,突然指着姐姐大声质问道:“皇上处事不公平,凭什么她没事?”

问得好,月碧落与安景凉同时暗赞了一声,这话简直道出了两人想问而不敢问的心声哪。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只有窦承先明白,全家人今天能不能脱罪,全指望着大女儿了,听皇上的意思,她已经升为俪妃,且有了身孕,而且他已经看出来了,皇上可不舍得罚她,更别说杀了。

“窦涟漪”委屈地撅起了嘴巴,却也不敢再发声了。

“来人,带下去立即执行。”冷酷的声音如同地狱使者发出的催魂令。

而随着一声令下,守在门口李莲成仙尘一扬,宫人们在他的示意下扑了进来,窦承先沉痛地看着大女儿:“俪妃娘娘,罪民走了,您自己保重。”

“漪儿,不,俪妃娘娘,您照顾好自己。”

兰氏抓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意放开。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抓本小姐,是她冒名顶替,你们应该抓她……”“窦涟漪”拼命踢打着宫人,指着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姐姐大嚷大叫。

“等等。”

窦涟漪自袖中摸出一道金光闪闪的东西,高举在手中,问道:“皇上可还记得这个?”

第168章 姐妹相聚

“丹书铁券?”月碧落失声惊呼。

安景凉也认出来了,不禁喝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是皇上亲赐的丹书铁券,凡拥有此物者,无论所犯何罪均可免于一死,今天,臣妾愿以它换家人平安无事。”她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大殿上一时无人开口,安静得掉一根针都似乎听得见,然,每个人的表情各自不同,太后不满地扫了皇帝一眼,他也未免太娇宠女人了,月碧落与安景凉绞着的双手关节泛了白,嫉妒与愤nù

则在脸上交替出现。

至于窦父则是长舒了一口气,为官多年,他自然知dào

此物的神奇功用,至于“窦涟漪”,狠狠地瞪了一眼张口结舌的宫人们,趁势挣脱了他们的束缚。

“即便有丹书铁券那又怎样,总不能一块丹书铁券救一大家子人吧,好像还没这个先例。”最后还是安景凉闲闲地开了腔,打破了一室沉默。

窦涟漪淡淡地瞥了女人一眼,“皇贵妃所言极是。”皇贵妃这么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如果女人此刻不落井下石,她才觉得yì

wài

呢。

“皇上,臣妾因替嫁一事担心害pà

,但更多的则是庆幸,不然,臣妾又如何能认识皇上,再至相知相爱?皇上,您难道不这样以为吗?”她望着面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眼底有无限爱恋流转其间,令人为之动容。

是啊,幸得佳人,自己不也时常感怀于心吗,玄寂离原本紧崩的脸奇迹般地温柔下来,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双手递出。

“谢皇上。”

她将双手置于他的双掌中,由他牵着自己起身,感激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母后,这块丹书铁券可赦免窦氏父女三人的命,至于俪妃,朕亲自作保,您可同意?”玄寂离面向孝仁太后缓缓而问。

孝仁太后虽然不满,但不不愿母子失和,便托着来喜的手站了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君要人活,哀家亦无话可说。”

“谢太后隆恩。”

窦涟漪一听,大喜过望,广袖轻舒冲着略显蹒姗的背影深施一礼。

“谢主隆恩。”窦承先也醒过神来,拉着夫人小女儿一起跪倒在地,死里逃生的感觉令他激动得涕泪横流,“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俪妃娘娘。”

玄寂离随即命令道:“李莲成,送他们出宫。”

窦涟漪上前搀扶起老父老母,又去拉妹妹时,“窦涟漪”下意识地一扭身子避开了,令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俪妃娘娘,她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窦承先发觉了,惶恐不安地解释着。

她的心一阵发酸,“让李公公送你们回去吧。”

“是,娘娘您多保重。”

窦承先又带着家人分别给皇上、皇后还有皇贵妃道了安,这才恭身退下。

窦涟漪一直送到大门外,雨已经停了,一颗启明星孤独地挂在天际,她目送载着家人的马车淹没在夜色里,方才收回视线。

“累不累?”

玄寂离不知dào

什么时候立在身边,牵起她的手,温声询问。

“累了,好想睡觉。”他一问,她这才发觉浑身酸疼,真想身边有张床躺下去,正这么想着,感觉身子一轻,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轻呼了一声:“皇上?”

墨眸如星辰划破夜空,灼热的眸光凝视着她,轻易地让人融化其间,“不是累了吗,闭上眼睛。”温热的气息随着字符喷洒在肌肤上,痒痒的好舒服,她不由自主地阖上眸,头拱进他温暖的怀抱。

他抱着她上了御轿,轿撵落下,将宫灯的光亮隔绝在外,宛如一个风雨不透的小天地。

“四儿。”

耳边传过来轻轻的一声,她的眼皮沉得睁不开,只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那只荷包果真不是你绣的吧?”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蜗处,她觉得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嘟囔一声:“什么荷包?”

他有些急:“就是绣着两只鸳鸯不像鸳鸯、鴨子不像鸭子的荷包,不记得了?”

“不记……”处于混沌状态的她想都没想便否认,突然激灵一下,她记起来了,猛然张开眼睛,蓦然跌入一旺深不见底的潭水里,水面上犹闪着似笑非笑的波光,“记得,记得,我现在就招认,那其实是妹妹绣给情郞的,跟我无关。”

她的手在他的腰间摸到一个荷包,一把扯下来举在手里示意给他看:“我的手艺才没那么差,不信你看!”

碧水中鸳鸯交颈,这可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针工堪比宫中最好的绣娘。

“这么说,四儿的第一次都给了朕,对吗?”幽深的眸子里浮起欢悦的神采,眸光含着她,深情而宠溺。

这还用问吗,小气巴拉的男人,想起他说过要她的所有第一次,唇勾起一道调皮的弧度,窦涟漪故yì

叹了一口气:“好像第一口饭不是跟你一起吃的,第一首曲子听众不是你,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寂离。”看到他的脸色十二分好笑地恶了下去,她忍着不笑出声来,“还有,还有……”

“不许说。”他终于恶狠狠地出声打断她。

某人“吓”得往他怀里一缩,心里早笑翻了,却眯开一只眼睛怯怯地瞄向他:“不说就不说,干嘛发火。”

“不怕不怕,我没发火。”女人瑟缩害pà

的样子令他心疼,脸色一柔,轻轻地扳起她的头,蓦然发xiàn

她忍得难受的笑脸,气得眉眼两挑:“哈,你敢骗我?”

格格格,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双肩耸动着,又得yì

又嚣张。

“还敢笑。”幸好是夜里,轿子里黑漆漆的,不然准能发xiàn

他的脸都呕绿了。

窦涟漪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见他半天不作声,又有些担心他真生气了,欠起身来查看男人的神色:“怎么不说话?”

“四儿。”两张脸挨得那样近,呼吸相闻,他轻声若喃。

她浅应一声:“嗯。”

“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的,趁早一起交待了,否则,再查出来定不轻饶。”他从她的手里取回荷包,重新系在腰间。

男人低哑的声线令人陶醉,她的意识越怕迷离下去,口中嘟嘟囔囔着:“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你?让我想想。”

“好好想,然后告sù

我。”

呃,这语气怎么听都有诱供之意啊,她激灵一下,混沌的思绪完全清明,再这么下去,她非“出卖”了夏若桐不可,不行,现在不是招供的时机。

“没有啦,人家好困。”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哈欠,心中不住地抱歉:寂离,不是故yì

要骗你,实在是这事太大了,搞得不好有人会掉脑袋的。

玄寂离不过是随口一问,闻言,哪舍得再这么“逼供”下去,将怀中人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宠溺不经的口吻道:“好了,可以睡了。”

好了,可以睡了,再没有比这更叫人安心的话了,她缓缓阖上双眸,就此沉沉睡去……

冬去春来,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园子里繁花竞艳,枊树抽出新丝,整个皇宫显得生机勃勃。

关睢宫门口,窦涟漪倚门而望,前两天突然接到妹妹的来信,说想进宫小住一段时间,她赶紧回禀皇上,玄寂离念她们姐妹情深,倒是一口答yīng

了,她喜出望外,稍事安排便定在今天派人接妹妹进宫,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还不见人影,不免心中着急。

“主子姐姐,二小姐真和您长得一模一样吗?”五儿在一边好奇地问。

她抬手替五儿拢了一把被风吹乱的鬓发,笑道:“等会来了,你一看不就知dào

了。”

“那可麻烦了,万一分不清楚搞混了怎么办?奴婢们分不清楚倒还没什么,要是皇帝姐夫认错了那就糟糕了。”五儿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脸上一脸凝重。

噗哧,窦涟漪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你想多了,小脑袋成天瞎琢磨些什么哟。”

“姐姐。”

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耳边蓦然传来一声,她欣喜地抬头,果见妹妹立在跟前,穿一件粉红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罩了一件兔皮披肩,梳燕尾髻,长长的乌发如缎子一般自然垂下,头顶固发用的不是素常的金钗银缕,而是别出心裁地用一根粉红丝带绑住,浑身除了一对珍珠点翠耳坠子再无任何装饰。

“好一位娇俏女儿家。”窦涟漪一把捉住妹妹的双手,左看右看,总也看不够似的,口中更是发出由衷的一声赞叹。

当然娇俏了,今天这身装扮她可是花足了心思的,曾经的窦涟漪,如今的窦婳姒掩了那份自得,不好意思地睨了姐姐一眼:“姐姐分明是在取笑姒儿,姒儿哪能跟姐姐比。”

她看着俪妃头上的玫瑰簪子,金玉打底,玫瑰花瓣上各嵌了一粒红得滴血的宝石,一看便非凡品,价值绝不对不菲,方才的那点自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嫉妒与悔恨。

第169章 乱作一团

“怎么不能比了,我们家……姒儿青春靓丽,貌美如花,不知dào

将来哪位男子有福气得了去。”窦涟漪平生两大恨,一是不能承欢爹爹膝下,二是未疼爱过妹妹一天,今日终于得牵妹妹的手,那份喜悦不言而喻。

窦婳姒不好意思地将身子一扭:“唉呀,不跟姐姐说话了,尽取笑人家。”

“好好好,姐姐不说了,对了,爹爹娘亲都还好吧。”一路上,她的眸光一直爱怜有加地望着妹妹,见妹妹真恼了,连忙好言相哄。

窦婳姒左顾右盼着答道:“都好,叫我替他们问俪妃主子好呢。”

“什么俪妃主子,你只管叫我姐姐,听见没?”她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

姐妹俩说笑间进了抱厦,窦涟漪拉着妹妹的手挨着自己坐下,“素云,把皇上前儿个赏的雨前雀舌泡两杯来,小英子,快将各色糕点都拿了来叫二小姐尝尝。”

“姐姐,你这里可真漂亮。”

满室雕梁画栋,各式珍奇古玩,窦婳姒看得眼花缭乱,如果当初不逃婚,这一切原本应该属于她的,自从那日见到皇帝后,这想法一直盘驻在心头挥之不去,此刻,更是如蛇蚁一样啃噬着她悔之不迭的心。

“你若是喜欢,便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虽然两人出生的时间只差了那么一点,可在她的眼里,妹妹就是一个孩子,妹妹眼底的羡慕她不是没看见,却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妹妹小孩心性,喜欢新奇玩艺罢了。

“真的吗,谢谢姐姐。”窦婳姒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心底却哼了一声:什么你若是喜欢,便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好像自己多大度似的,也不想想自己今天的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小英子用什锦果盘装了一大盘糕点呈上来,窦涟漪抓起一把果子往她手里塞:“别净顾着说话,快尝尝。”

当她是叫化子没吃过好东西吗,从前还是相府大小姐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窦婳姒差点将一把果子扔到姐姐脸上,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次回来,才发xiàn

家里一切都变了,虽然宅子还是原来的宅子,可没有了成群的家奴,更没了挥金如土的生活,那种省吃俭用的日子没过几天她便过不下去了,所以便有了这一趟,皇宫,她不是来住些日子,而是会永久地住下去。

“真好吃。”所以,她咬了一大口,冲姐姐甜甜地一笑。

见妹妹开心,作姐姐的更是心花怒放,越发使劲地往她手里塞这塞那,恨不得将一颗心捧出来交给她。

“主子,二小姐的屋子收拾出来了。”秀珠进来回禀。

窦涟漪便拉起妹妹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

姐妹俩手牵着手出来,走到东厢一排屋子前,小英子早已知几地掀开帘子,二人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原是闲置备用的,后来杨美人搬过来住过一段日子,一应东西倒还齐全,被褥都换了新的,你看还缺什么提出来,姐姐帮你办。”窦涟漪拉着妹妹一边看一边介shào

着。

这是住人的吗,跟姐姐那屋的陈设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还有,一个小小美人住过的屋子她才不愿意住呢,“姐姐,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好怕。”

“怎么会一个人呢,我叫素云来陪你,她心细,最会照顾人了。”窦涟漪连忙安慰道。

窦婳姒苦着脸又道:“可是这东西向的房子冬天冷夏天热,还有这光线也不好,我实在住不惯。”

“那,你想住哪?”她终于发xiàn

妹妹扯这扯那,根本就是不想住在这屋里,便试探地征求她的意见。

窦婳姒亲热地挽住姐姐的胳膊,撒娇道:“姒儿想离姐姐近一点,住在姐姐那屋的东暖阁好不好?”

“这?”

她有些犹豫了,皇上有时候白天会过来小憩一会,没必有睡在寝殿,就在东暖阁躺一小会,若是安排给妹妹住下了,往后多有不便。

“姐姐,您最疼妹妹了,答yīng

了嘛。”

窦涟漪被妹妹这么一扯一求,哪还硬得下心肠,“好啦,姐姐应了你便是。”

“谢谢姐姐。”

窦婳姒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这份喜悦倒不是装出来的,也就轻易地感染了作姐姐的心房,先前的那点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东暖阁虽比不得主人的寝殿,却是给皇上盘桓的地方,除了少一张描金朱漆的龙凤雕花大床,其他一应设施也是极好的。

窦涟漪又专门着人去内务府要了张镶古铜宝镜梳妆台,往那一搁,顿显女儿家特有的闺阁气息,就连那位刁钻的妹妹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脸上也流露出满yì

的神色。

“姐姐有些累,先去休息一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找秀珠她们。”忙了半天,她终于觉得力不从心,顾及腹中的胎儿便不敢强撑。

窦婳姒乖巧地点头,及至姐姐转身而去,脸上的笑容顿然收梢,她坐在圆木梳妆凳子上,对着镜子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庞,眸光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二小姐真是不懂事,东厢那边怎么不好了,偏要跟主子挤在一处,皇上若是来了想跟娘娘说个体已话都不方便。”窗外,好像是秀珠在发牢骚。

另外一个人赶紧“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二小姐听见。”

“听见就听见,我又没说错。”秀珠非但没有住口,声音倒比之前提高了几分。

窦婳姒呼地站了起来,这帮狗奴才,竟然敢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不是,太不象话了,她冲到门外叉着小蛮腰,指着正在用一根竹竿抻被子的秀珠喝道:“你,过来。”

当当当,秀珠充耳未闻地越怕用力地抻着被子。

“你聋了,本小姐叫你过来。”窦婳姒气得双眼圆睁,声音不由拨高了几分。

素云怕闹僵了,赶紧过来陪着小心:“二小姐,您有什么吩咐找我……”话还未说完,人被一股大力给推开了,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而窦婳姒已冲到了秀珠面前,呼地夺下竹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你凭什么打人?”秀珠没想到她会动手,大声质问着,一时忘了躲闪,直到背上手臂上挨了好几下,这才醒过神来,反手抓住“凶器”,气得直跺脚:“你太过分了。”

素云和小英子也围了过来,纷纷指责道:“二小姐,这就是您不对了,秀珠再有错您也不该动手呀。”

“动手怎么了?不过是一个奴才,纵打死了又怎样,松开。”窦婳姒一边骂一边用力往回夺那根竹竿。

秀珠虽是丫头出身,可主子待她如亲姐妹,几曾受过这种气,当下一松手,赌气地将头伸过去:“你打个试试。”

听得“啊”地一声尖叫,她抬头一看,窦婳姒重重地跌倒在地。

“姒儿,怎么了这是?”窦涟漪刚刚躺下,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起先懒得动,后来听见越吵越厉害,不得不爬起来,跑出来便看到这一幕。

窦婳姒被素云扶了起来,心里那叫一个恨啊,从小到大还从没受过这种气,出过这么大的糗,可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姐姐,她们欺负我,您要给妹妹作主啊。”

“好啦好啦,进去说。”窦涟漪心疼不已,搂着妹妹进了屋子。

秀珠也知dào

自己闯了祸,跟着进来连声道歉,“主子,是我不好,不该跟二小姐罗置气,二小姐,您没事吧?”

“你试试就知dào

有没有事了。”窦婳姒大吼着一掌推了过去,猝不及防的秀珠仰面八叉地往后倒下,后脑勺撞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窦涟漪回过神来,赶紧命素云和小英子将她扶了起来,连声问:“怎么样,有没有流血,用不用叫太医。”

“姐姐,你那么紧张她干什么?一个奴才也值得宣太医?我也摔了,怎么不见你叫人请太医来?”窦婳姒气得哇哇大叫,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质问。

素云看不过去了:“二小姐,您还能站在这里大嚷大叫,证明没什么大碍,您看看,秀珠的后脑勺都流血了,再有,虽说主子是您姐姐,可宫有宫规,也不是您能随便指着大呼小叫的。”

“她要是不流血本小姐还不依呢,至于我们姐妹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奴才来说叨。”窦婳姒哼了一声。

“你——”素云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窦婳姒手指点着面前三个人:“也就是姐姐脾气好,把你们一个贯得没规没矩……”

“够了。”窦涟漪头都给吵大了,见妹妹越说越没谱,终于厉喝一声打断她,吩咐道:“素云,小英子,你们先扶秀珠下去,再叫人请徐太医来包扎一下。”

等三个人下去了,她拉着窦婳姒的手问:“怎么样,身上没哪里疼吧?”

窦婳姒很想甩掉她的手,还亲姐姐呢,这个时候才记起来问自己哪里疼,合着在人家心目中,自己连一个丫头都不如。

第170章 姐妹初试锋

“姐姐,我没事,您别担心。”可是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不仅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快,还要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来。

“没事就好。”她完全放了心,这才委婉地批评道:“姒儿,他们虽说是奴才,可也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在姐姐心目中,从他们就像亲人一般,你刚来,发生一些误会在所难免,这牙齿和嘴唇还有嗑碰的时候呢,姐姐希望你们以后友好相处,能答yīng

吗?”

哼,奴才就是奴才,姐姐视他们如亲人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窦婳姒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加不以为然,面上却听话地点点头:“我知dào

了,姐姐。”

“姒儿最乖了。”窦涟漪拍拍妹妹的手背,对她的“孺子可教”颇感欣慰。

这时,小英子进来禀告:“主子,皇后派人来了。”

“快宣。”听到皇后两个字,窦涟漪的头皮一紧,不过彼此到底还没撕破脸,月碧落时不时地会差人来关心一下,她也什没事人似地应付着。

不一会儿,一位小太监端着一个红木描金漆托盘进来了,走到跟前立定,恭身道:“皇后娘娘听说俪妃的妹妹进宫,特意挑了几件礼物送给窦二小姐。”

小英子赶紧双手接了过来,呈到主子面前,窦涟漪一看,一柄羊脂色茉莉小簪,一对粉红翡翠耳坠,最夺目的是一根赤金蓝宝石项圈,另外还有蜀锦、云锦各一匹。

这手笔还真不小,她收回视线,淡启朱唇道:“皇后有心了,你回去替本宫谢谢皇后娘娘,就说我明日会带着妹妹亲自道谢去,小英子,赏。”

“谢俪妃娘娘。”小英子将托盘放在小几上,便带着称谢不已的小太监出去领赏去了。

窦婳姒生在富贵窝里,自然看出这几件小玩意出手不凡,世上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珠宝的诱惑,她当然也不例外,拈起小簪插在头上,喜孜孜地示意给姐姐看:“好kàn

吗?”

“好kàn

。”窦涟漪由衷地赞美道。

下一刻,女孩却拨下簪子丢进托盘,鼻子里浅哼了一声:“谁稀罕,如果我当初不逃婚,这皇后的宝座轮得到她?”

“住口。”

唬得她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四下里望了望,幸好屋子里没有旁人,若是叫人听见了,再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还以为窦家姐妹觊觎后位,治两人个大不敬之罪。

“唉呀姐姐,我又没说错,你干嘛吓成那样,怪不得皇后的宝座移位。”窦婳姒扒开她的手,一脸不以为然,心里对姐姐更是充满了不屑,好好的皇后成了俪妃,真是没用。

窦涟漪的眉头顿然蹙紧:“姒儿,姐姐还真不是开玩笑,这宫里说话做事必须当心,一不小心便可致万劫不复,到时候别说姐姐救不了你。”

谁要你救啊,这句已经冲到了唇边,被窦婳姒强行咽下去了,不耐烦道:“知dào

啦,我会当心的。”

真是个孩子,她摇摇头,对这位任性的妹妹还真是放心不下。

翌日一大早,窦涟漪便带着妹妹去坤宁宫给皇后道谢去,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说话要注意分寸,行动要注意规矩。

窦婳姒没资格坐轿,只能跟秀珠他们一样随着轿撵前行,腿早已经又酸又麻了,还要听所谓的姐姐啰里啰嗦地讲一大堆注意事项,心中已十分的不耐,好在又转了一个弯,金碧辉煌的坤宁宫赫然在现。

“俪妃娘娘早。”

早有值守的小太监迎上来打了一个千儿,道了早安。

“承蒙皇后娘娘关怀与抬爱,本宫带了妹妹特来道谢,娘娘可曾起床?”窦涟漪含笑而问。

小太监正要张口请她等一等,殿内闪出一位宫装丫头,站在门口遥遥福了一福:“皇后娘娘请俪妃与二小姐进殿叙话。”

“多谢玲珑姑娘。”她客气一声,回头又叮嘱了一句,便带着妹妹跟在玲珑的后面一路来到内殿抱厦间。

“皇后娘娘千福金安。”窦涟漪曲膝行礼,正要回头提醒妹妹见礼,身后俏影已盈盈拜了下去:“民女窦婳姒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坐在榻上的尊贵女人绽开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欠身亲手扶起地上的丽人儿,抓着手左看右看,最后啧啧称叹:“素常只道俪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如今见了妹妹,方知这俏美人三个字的含义了,俪妃,不是本宫偏心,你这妹妹可在你之上。”

“皇后谬赞了,人们常说容颜易逝、韶华易老,与娘娘的雍荣之姿、典雅之态相比,民女不过是萤火之微罢了。”

她正要谦虚一下,妹妹抢在前面说了话,而且态度之诚恳,语气之谦卑,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唉哟,本宫还发xiàn

一样妹妹比姐姐强的,那就是这张小嘴,可比你甜多了。”女人都喜欢被人称赞,月碧落也不例外,一张脸被夸得容光焕发,拉着窦婳姒在身边坐下,这才随便摆了摆手示意姐姐坐下说话。

窦涟漪落了座,笑道:“皇后娘娘快别这么夸她了,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止不定闹出什么事来。”昨儿头一天来,便将关睢宫弄得鸡犬不宁,秀珠的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呢。

“听听,人家知dào

的俪妃是我姐姐,不知dào

的准会认为娘娘才是民女的亲姐姐呢。”窦婳姒瞟向姐姐的一眼含了些些不满,虽是稍纵即逝,却没能逃过月碧落的眼睛。

她坐的位置略远,并未察觉妹妹的神色,闻言,忙斥责道:“不许胡说,皇后娘娘乃千金之体,岂是你一介民女能高攀的。”

“无妨,本宫倒喜欢她这快言快语的爽直性子,不像有的人阳奉阴违,叫人防不胜防。”

月碧落一直体已地拉着窦婳姒的手,对方脸上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脱她的火眼金晴,方才姐姐那句“岂是你一介民女能高攀的”话出来时,女孩的脸色分明一沉,显得极是不服气,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对姐妹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情厚,至少妹妹对姐姐的态度极其耐人寻味,应该有隙可乘。

“谢娘娘不怪。”

窦婳姒继xù

表现着乖巧的一面,全然没有昨日的嚣张与跋扈。

按理说,妹妹这么懂事又应对有方,作姐姐的应该松口气才对,可窦涟漪隐隐觉得不对,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又看不出来。

“主子,各宫娘娘、嫔妾们都到齐了,只等您过去呢。”这时,玲珑进来催请。

窦涟漪赶紧起身:“光顾着说话,把请安的时间给忘了,姒儿,给娘娘道完安先回去吧。”

“皇后娘娘,民女告退。”窦婳姒轻盈地起身行跪安礼。

月碧落抚了抚并无一丝零乱的鬓发,方站了起来,含着亲切的笑容道:“去吧,以后常来玩。”

“是。”

女孩脆声答yīng

了,恭行着退了下去。

窦涟漪盯着她灵动的背影不禁有些迷惑了,妹妹今天进退有矩,与昨儿个简直是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她?

玄寂离今儿个提前下了早朝,因想着昨晚批折子晚了,又念及人家姐妹团圆必有许多体已话要说,是以没去她那里打扰,这会想都没想便吩咐启驾关睢宫。

轿子在红墙外落下,他下了轿信步迈过门槛,一株株盛开的玫瑰花映入眼帘,而在红得最是耀眼的花簇前,立着一团粉色的背影,正负手,微俯着身子好像在闻着花香。

玄寂离的眼底浮出一丝促狭的笑意,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背后,轻轻地从后面揽住她的纤腰:“朕采到一朵粉红色的玫瑰了。”

被人突然抱住的女孩惊回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赫然荡开喜悦的光芒,两朵红云飞上双颊,比玫瑰花瓣还要娇艳的唇,绽放出不胜娇羞的笑容,轻轻地,软软地唤了一声:“皇上。”

“怎么是你?”

在俯身嗅向女人香颈的那一刹那,他骤然觉察出不对,只是伸出的手臂已收梢不住了,这会看清面容,急忙撤了回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民女叩见皇上。”

窦婳姒的鼻息里残留着他的气息,草木一样甘冽的味道,她这一生都难以忘记了,被他抱住的感觉太美妙了,可又太短暂了,欢悦与失落夹杂中,她双手叠于腰间跪了下去。

“不必拘礼,起来吧。”

玄寂离已然迈开步子,一边往里走一边摆手示意她平身。

“谢皇上。”

这一声,如黄鹂鸟歌唱一般清宛转动听。

“他们人呢。”他径直走向东暧阁,奇怪一路上没见到一个人。

窦婳姒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借机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男人挺抜如白杨的背影,听到他问,赶紧回答道:“姐姐带了人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没回呢。”

男人“噢”了一声,迈着慵懒的步子进了东暖阁,径自在黄花梨木榻上坐下了,总感觉屋子里不对,抬眸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的陈设,方指着一张精美的梳妆台问:“那是什么?”

第171章 试毒如试情

“梳妆台呀,皇上莫非连这个都不认识?”粉衣女孩站在不远处,歪着头,冲着他巧笑盼兮。

玄寂离略略皱了皱眉头:“朕知dào

它是梳妆台,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满屋的粉红色,女儿气十足,这还是他平常小歇的地儿吗?

“噢,忘了告sù

皇上了,东暖阁如今是民女的闺阁,女儿家的闺阁,男人可是不能随便踏入的噢。”女孩嘟着绯色娇唇,一双如梦如烟的大眼睛半含得yì

地望向他。

一晚上没来便夺了他的地盘,男人没好气地瞥了得yì

洋洋的女孩一眼:“你这是鸠占雀巢。”

“什么鸠,什么雀?皇上,您能不能说明白点。”窦婳姒一双大眼睛盛满了茫然不解,视线却一直不离他左右。

京城第一草包大小姐,玄寂离忽然想起她的外号来,唇边忍俊不禁,却不知,这一抹绝美的弧,撩动了女孩的心弦。

“皇上在笑什么?”

他一别眸,看见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双肘支在黄花梨小炕几上,双手捧着双腮,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不错眼珠。

“既然你姐姐不在,朕还是改天再来吧。”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他起身往外走。

窦婳姒追了上来:“皇上,您不多坐一会吗?”

“你不是说女儿家的闺阁男人不能随便进吗?”玄寂离随口反问了一句。

不想女孩冲口而出:“别的男人自是不能进的,皇上却可以。”

“你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朕不是男人。”他好笑地扫了她一眼,蓦然对上一双痴迷的眼睛,心中一动,难不成……

可是,她的情郞不是战熠阳吗?

“皇上当然是男人了,而且还是世界上最英俊潇洒帅气尊贵无比的男人。”窦婳姒搜肠刮肚,将能找到的所有赞美男人的词毫不吝惜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声色不动,对于这样的溢美之词似乎已经习惯了,依旧迈着慵懒如魅的步子,却突兀地问道:“那战熠阳呢,朕很好奇你会如何描绘他。”

“战熠阳。”女孩的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后,似乎记起来了,却一脸不解地问:“他不是被皇上杀了吗?还有,民女为什么要描绘他?”

轮到玄寂离吃惊了,蓦然停下脚步,双眼如炬一般直盯住女孩,鹰皋一样锐利无比的眼神,相信没有几个人能直视哪怕一秒,然,女孩却无惧地迎着他的目光,“皇上,您怎么了?”

这问,又无辜又无害。

如果她是装的,那她的定力已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如果不是呢,难不成战熠阳在她的心目中根本没那么重yào



“女人心,海底针。”他收回视线,淡淡地哂了一声。

噗哧,旁边有人笑了起来:“民女倒是听过一句:帝王的心,海底的针,翻脸比翻书还快。”

“姒儿,又在胡说八道。”

蓦地传来一声轻斥,令窦婳姒的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不过一瞬换上了一副笑脸,亲热地上前挽住美艳宫妇的胳膊:“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皇上,臣妾这厢有礼了。”窦涟漪被妹妹拽着,只得象征性地曲了曲膝,微蹙着秀眉溺了女孩一眼:“妹妹被家人宠坏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不要计较。”

对面,玄寂离意味深长道:“你这位妹妹的确不一般。”

“皇上说笑了,除了顽皮一点,臣妾实在看不出哪里不一般。”窦涟漪不以为然,两人虽然只隔了几秒出生,妹妹在她眼里始终只是个任性的小孩子。

他走上一步,从妹妹的手里接过她,托着她的腰往里走:“今儿个请安花的时间长了些,可是皇后那里有什么事耽搁了?”

“春嬉快到了,皇后与臣妾们商量着怎么办得又热闹又节俭呢。”窦涟漪因怀着孕,这一向常觉得腰酸,索性让他托着自己前行。

从后面看过去,女人软若无骨地靠在男人身上,这一幕,深深地酸涩了窦婳姒的心,正好素云端着托盘经过,她一把接过来,跟在后面进了抱厦,眼见男人小心地将女人置于榻上坐下,自己才隔几而坐,便轻移莲步走了过去。

“皇上请用茶。”

玄寂离接过茶盅时扫了一眼,发xiàn

是她时漫不经心地将茶盅搁下了,“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住得惯,姐姐这里好漂亮,比我家里那个破房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窦婳姒没有掩饰心中的羡慕之情,她真的是流连不愿返了。

而她毫无掩饰的羡慕的确深深地打动了姐姐的心,窦涟漪忍着心口的疼,嗔怪道:“又不讲规矩了,皇上面前可不能自称‘我’,以后记住了。”

“是,姐姐。”窦婳姒伸了伸舌头,歪着头睇向另外一个人,俏皮一声:“皇上,您没怪民女吧。”

玄寂离淡淡道:“无妨,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婳姒,朕与你姐姐有几句话要说,先下去吧。”

“是,民女告退。”

皇上这是嫌自己碍眼吗,窦婳姒深感失落地行了礼,黯然退下。

“皇上,妹妹被家人宠坏了,若有失礼之处,您请多担待。”这位妹妹的性情一会风一会雨的,还真不好把握,万一触怒了天颜不是闹着玩的,窦涟漪苦笑着,冲他一抱拳。

玄寂离哑然失笑,身子往条形抱枕上一歪,凤眼一睇:“你这哪学来的江湖习气,不会是跟飞雪学的吧。”

“唉呀皇上,不许取笑臣妾。”她轻睨了他一眼,将茶盅端起来递与他:“前儿个皇上赏的雨前雀舌,滋味不错,您尝尝。”

他没有接,只是揭开盖子拨着水面上的浮叶,沉吟着问:“窦婳姒可有跟你提及战熠阳?”

“没……有。”

她的手抖了一下,水溅了出来,有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得她手一缩,幸好玄寂离及时出手托住了,不然茶盅准会甩出去,“烫着了?要不要紧?”他抓起她的手一边查看一边一迭声地问。

“不妨事不妨事,幸好茶搁了一会不是那么烫,看,只是红了一点点。”窦涟漪怕他不放心,将泛了一点点红的伤处示意给他看。

玄寂离这才收了紧张,凝眸于她:“朕方才的话吓着你了吧。”

“皇上,您真的怀疑妹妹是为复仇而来?”的确是吓到她了,窦涟漪迎上男人的目光,能消除一个帝王疑虑的,莫过于坦然与坦承了。

他莫衷一是地笑了笑:“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另一种可能,他的眼前蓦然现出女孩痴迷的眼神,以他过人的识人能力,似乎看不出任何伪装的成分。

“皇上,臣妾愿以身家性命替妹妹担保。”窦涟漪说着,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玄寂离发xiàn

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禁蹙着眉头责备道:“胡闹,若这杯茶真有毒,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哪能是白白呢,若茶里果真有毒,臣妾替皇上试毒;若没有毒,臣妾替妹妹洗清冤屈。”她正色道。

玄寂离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跟前,俯下身来直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朕的傻女人,可知,你的性命与我是一样的,以后不许再干这种傻事。”

“是,我知dào

了。”眼眶蓦地湿润了,她不想让他看见,便掩饰地低下头去。

男人轻勾起女人的下颚,眼前的脸庞艳若桃李,那种介于少妇与少女之间的妩媚与清纯,美得令人无法呼吸,眸底波光盈盈,眸光犹如山间的一池清溪干净剔透。

“四儿,你真美。”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映下一点轻吻。

幸福溢满心头,她抬起眼睑,不期跌入一旺深情如海的眸光中,“寂离,遇见你是…….”

“皇上。”门外,李莲成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正是你侬我侬时,无端被人打搅,玄寂离生气地冲着外面骂:“李莲成,朕看你是越来越不醒事了,你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格格格,窦涟漪笑得花枝乱颤,只要一想到吃了瘪的李大总管这会的表情,她没法不笑。

“不要笑,继xù

。”玄寂离搂住她东倒西歪的身子,表情一本正经。

倒把她给弄糊涂了,好不容易止了笑,仰起精美如画的脸庞不解地问:“继xù

什么?”

“你刚才想说什么,继xù

说下去。”此时的男人可谓眸含期待,语含鼓励。

噢,原来是想听情话呀,可是气氛不对了她没法说出口,窦涟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不好意思,臣妾给忘了,等臣妾记起来了再告sù

您成吗?”

“你……这也能忘?”玄寂离悻悻然地质问。

而他略显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让她想笑,却强忍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皇上没听说过吗,怀孕的女人记忆力会下降的。”

“当真。”他似信非信。

她用力点头:“当真。”

“那好吧,等你想起来再告sù

我。”玄寂离一脸失望地丢开了这个话题。

窦涟漪赶紧扬声:“李公公,你不是有事请示吗,怎地不说了?小心你家主子一生气真打发了你去。”

第172章 无情也无义

咳咳,外面先传来两声清咳,接着听见李莲成小心翼翼地问:“午膳时间到了,请问皇上您是在关睢宫用膳还是回怡心殿用膳?”

“回怡心殿用膳。”

不等男人发声,窦涟漪抢先替他作了主。

“干嘛撵我走。”玄寂离一听,不高兴了。

试茶那一幕虽是过去了,她还是心有余悸,在没弄清妹妹的心思前,万事还是小心为妙,便笑道:“我们姐妹想多聚聚,您在旁边不方便嘛,皇上,臣妾就不留您了。”一边说一边起身将他往外推。

“哈,有了妹妹便忘了夫君,你这叫重色轻友,不对,是重友轻色。”他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语气中带有强烈的不满。

窦涟漪睨了他一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啧啧啧,就您这倾城之色,多少人垂涎欲滴,臣妾哪敢有一丝一毫的轻漫啊!”

“越怕的油嘴滑舌了,也不知跟谁学的。”玄寂离口中批评着,看神色嘛,还是挺受用的,对于自己的魅力他还是极自负的。

两人玩笑着出了殿门,一道粉色人影跑了过来:“皇上,您要走了?”

“嗯,婳姒,你且多住些日子,陪陪你姐姐,只一头,别惹她生气。”他径自前行着扔下一句。

窦婳姒喜忧参半,喜的是他让自己多住些日子,男人三句话不离姐姐又令她很不高兴,口里却是脆声答yīng

着:“是,请皇上放心,婳姒一定不惹姐姐生气。”

“对了。”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十分认真地对着窦涟漪说道:“你跟她好好讲讲,什么叫鸠占雀巢。”

“知dào

了。”她自然听出男人话中微含的不满,拖长声线撒着娇道:“都是臣妾斗胆,将皇上的地儿给了旁人,求皇上大仁大量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罢了,朕大人不计小人过了。”玄寂离大度地一摆手,昂首走了。

用罢午膳,窦涟漪一般都会午睡一会,今天却一反常态,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独留下妹妹一个人。

“姒儿,来,挨着姐姐坐。”她先于榻上坐了,拍了拍身畔示意妹妹过来。

窦婳姒不笨,已然猜到她定是有话要说,而且看这架势,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寻常,便顺从地坐在姐姐身边,静等她开口。

“姒儿,姐姐先向你道个歉,对不起。”窦涟漪郑重其事地握着妹妹的双手,不止是语气,双眼亦充满了歉疚。

哼,你是对不起我,抢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刚才还跟我解释什么叫鸠占雀巢,我看你这才叫鸠占雀巢呢。

“姐姐快别这么说,妹妹听不懂。”但她知dào

,心里无论怎么不舒服,现在不是讨伐的时候。

妹妹越是无所谓,窦涟漪越怕内疚:“我知dào

你与战熠阳互相爱慕,他的死,姐姐有责任,真的很抱歉,姐姐没能救下他,以致你痛失所爱。”说到这,她的声线不由沉痛下去:“姒儿,对不起。”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皇上方才跟我提起他,现在姐姐又特地谈起他,真搞不懂。”窦婳姒忍不住嚷了起来。

莫非他的怀疑是对的,妹妹此次进宫真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窦涟漪见她急于撇清,反倒生了疑:“姒儿,姐姐可以理解你痛失至爱的苦楚,但无论有什么理由,战熠阳擅自率部逼向京师,皇上杀之亦不为过,姐姐劝你趁早放qì

为他报仇的心思。”

“我为他报仇?我为什么要替他报仇,他又凭什么值得我为他报仇?姐姐,你的想像力可真丰富。”窦婳姒反指点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好笑地连声反问。

见她死不承认,窦涟漪索性挑明了:“凭你喜欢他,你先别急着否认,你亲手绣给他的鸳鸯荷包,还有你写给他的那些信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什么就足以证明了?那只荷包是我心血来潮绣的,至于那些信是我写着玩的。”窦婳姒晃然大悟,却不以为然道。

她再好的脾气,也不禁蹙紧了眉头:“那你为什么逃婚,而且逃往的目标正是战熠阳,难不成也是心血来潮?”

“当初不是以为皇上是个病秧子吗?”说起这个满心都是痛啊,传闻害死人,窦婳姒忍着强烈的悔恨道:“本来是打算逃到他那里去的,可越往西走越荒凉,我才不愿意去那种不毛之地陪着他受苦呢,果duàn

改道去江南逛了逛。”

“果真?”窦涟漪一直观察着妹妹的神色,满不在乎的表情还有轻描淡写的口气不像是装出来的,难不成,战熠阳当真是枉死了?

窦婳姒不耐烦道:“唉呀姐姐,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哪?好,我最后再说一遍:战熠阳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请不要再跟我提及这个人了。”或许,她是喜欢过战熠阳的,但那又怎样,从见到皇上的第一眼起,她的心便被这个男人占据了。

“可是,他是为你而死。”窦涟漪有些相信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战熠阳死得未免太不值了。

窦婳姒蹦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极为不耐地呛道:“就算为我死了那又怎样,难不成我要替他陪葬,还是要替他守节?他那是自作孽不可活。”

窦涟漪目瞪口呆地盯着妹妹的背影,她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纵算不曾爱过他,可两小无猜的情份,男人多年痴情的守护,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拼死一搏,她也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甚至如此麻木无情啊!

且说窦婳姒来到院子里,看见小英子正带着几名小太监搬运玫瑰花盆栽,“喂,你们这是要往哪里搬,本小姐还没看够呢。”

“二小姐,眼看要变天了,气温好像要下降,玫瑰花畏寒,奴才们将它们搬到温室里去。”小英子一边搬一边解释。

窦婳姒猛然记起玫瑰花属于夏季作物,这个时节盛放的确是不同寻常,不禁捏着一片玫瑰花瓣好奇道:“这些品种好像市面很少见,你们是怎么让它们在这个季节开花的?”

“二小姐您说对了,这些可都是皇上命人四处搜罗的珍稀品种,市面上自然找不到,至于为什么能在这个季节开花,则多亏了它。”小英子指着西墙角白色塑料围起的温室,颇是得yì

地解释给她听。

哧,好痛,她急忙收回手指一看,果然是一根刺扎进了指尖,窦婳姒捉住露在外面的头,用力一拨,尖刺挟了一滴殷红的血珠给拨出来了。

然,心中的刺却扎了根,是姐姐偷了自己的幸福,皇上的宠爱原本应该属于她的,现在倒好,自己还得巴结人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小英子,去,给我制玫瑰露。”她扔了手上的刺,命令道。

小英子抱着一盆玫瑰花,自花丛中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二小姐请稍等,奴才搬完这一盆便去帮您拿。”

“本小姐从来不喝陈露,须得现制现喝。”窦婳姒随手揪下一片玫瑰花瓣,碾碎了扔在地上。

小英子吃惊地自花丛后露出一张白脸:“二小姐,您这可是为难奴才了,这个季节上哪去给您找新鲜玫瑰花瓣?”

“你瞎了还是故yì

看不见?这,这,还有你手上捧着的不是玫瑰花瓣又是什么?”枊眉倒竖,窦婳姒指着小英子的鼻子喝问。

秀珠本来躲得远远的,这会见小英子张口结舌不知dào

怎么答了,不得不走了过来,陪着笑小心解释道:“主子喜爱玫瑰花,这些花又是皇上送的,主子素日宝贝得很,掉一片叶子都要心疼半天。”

“我跟你说话了吗?本小姐讨厌看到你,以后别在本小姐面前出现,还不滚!”一番话越怕勾起了她的火气,仇人相见又分外眼红,说话自然不可能好听。

秀珠也是个烈性子,袖子一撸也不讲客气了:“二小姐这是叫谁滚?秀珠虽是奴才,可也是宫里注了册的,岂是你说滚就滚的。”言下之意,你一个外来的人,没资格在这里说话,更别提摆主子的谱了。

“放肆。”窦婳姒气得浑身打颤,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岂料秀珠早有准bèi

,反手抓住她的皓腕,令她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越怕恨得牙根发痒:“死秀珠,松手。”

秀珠做了一个鬼脸:“不松不松就不松,有本事你自己抽出来呀。”

啪地一声脆响,秀珠的脸上立kè

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盛怒之下的窦婳姒竟然反手一耳光扇了上去。

“你又打我。”

秀珠上次吃了亏,心中本就有气,这次又挨了一耳光,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扬起手便要以牙还牙地甩上去。

“住手。”

就在这一巴掌落下去的时候,蓦地传来一声,令秀珠的手停住了,却又不甘心收回来,冲着殿门口的身影委屈不已:“主子,她太过份了。”

“她再过份也是你的主子,你怎么可以还手呢。”窦涟漪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头痛得紧,这会托着素云的腕走到两人跟前,蹙眉责备道。

秀珠不服气道:“奴婢从来只有您一位主子,她算哪门子的主子。”

第172章 无情也无义

咳咳,外面先传来两声清咳,接着听见李莲成小心翼翼地问:“午膳时间到了,请问皇上您是在关睢宫用膳还是回怡心殿用膳?”

“回怡心殿用膳。”

不等男人发声,窦涟漪抢先替他作了主。

“干嘛撵我走。”玄寂离一听,不高兴了。

试茶那一幕虽是过去了,她还是心有余悸,在没弄清妹妹的心思前,万事还是小心为妙,便笑道:“我们姐妹想多聚聚,您在旁边不方便嘛,皇上,臣妾就不留您了。”一边说一边起身将他往外推。

“哈,有了妹妹便忘了夫君,你这叫重色轻友,不对,是重友轻色。”他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语气中带有强烈的不满。

窦涟漪睨了他一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啧啧啧,就您这倾城之色,多少人垂涎欲滴,臣妾哪敢有一丝一毫的轻漫啊!”

“越怕的油嘴滑舌了,也不知跟谁学的。”玄寂离口中批评着,看神色嘛,还是挺受用的,对于自己的魅力他还是极自负的。

两人玩笑着出了殿门,一道粉色人影跑了过来:“皇上,您要走了?”

“嗯,婳姒,你且多住些日子,陪陪你姐姐,只一头,别惹她生气。”他径自前行着扔下一句。

窦婳姒喜忧参半,喜的是他让自己多住些日子,男人三句话不离姐姐又令她很不高兴,口里却是脆声答yīng

着:“是,请皇上放心,婳姒一定不惹姐姐生气。”

“对了。”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十分认真地对着窦涟漪说道:“你跟她好好讲讲,什么叫鸠占雀巢。”

“知dào

了。”她自然听出男人话中微含的不满,拖长声线撒着娇道:“都是臣妾斗胆,将皇上的地儿给了旁人,求皇上大仁大量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罢了,朕大人不计小人过了。”玄寂离大度地一摆手,昂首走了。

用罢午膳,窦涟漪一般都会午睡一会,今天却一反常态,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独留下妹妹一个人。

“姒儿,来,挨着姐姐坐。”她先于榻上坐了,拍了拍身畔示意妹妹过来。

窦婳姒不笨,已然猜到她定是有话要说,而且看这架势,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寻常,便顺从地坐在姐姐身边,静等她开口。

“姒儿,姐姐先向你道个歉,对不起。”窦涟漪郑重其事地握着妹妹的双手,不止是语气,双眼亦充满了歉疚。

哼,你是对不起我,抢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刚才还跟我解释什么叫鸠占雀巢,我看你这才叫鸠占雀巢呢。

“姐姐快别这么说,妹妹听不懂。”但她知dào

,心里无论怎么不舒服,现在不是讨伐的时候。

妹妹越是无所谓,窦涟漪越怕内疚:“我知dào

你与战熠阳互相爱慕,他的死,姐姐有责任,真的很抱歉,姐姐没能救下他,以致你痛失所爱。”说到这,她的声线不由沉痛下去:“姒儿,对不起。”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皇上方才跟我提起他,现在姐姐又特地谈起他,真搞不懂。”窦婳姒忍不住嚷了起来。

莫非他的怀疑是对的,妹妹此次进宫真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窦涟漪见她急于撇清,反倒生了疑:“姒儿,姐姐可以理解你痛失至爱的苦楚,但无论有什么理由,战熠阳擅自率部逼向京师,皇上杀之亦不为过,姐姐劝你趁早放qì

为他报仇的心思。”

“我为他报仇?我为什么要替他报仇,他又凭什么值得我为他报仇?姐姐,你的想像力可真丰富。”窦婳姒反指点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好笑地连声反问。

见她死不承认,窦涟漪索性挑明了:“凭你喜欢他,你先别急着否认,你亲手绣给他的鸳鸯荷包,还有你写给他的那些信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什么就足以证明了?那只荷包是我心血来潮绣的,至于那些信是我写着玩的。”窦婳姒晃然大悟,却不以为然道。

她再好的脾气,也不禁蹙紧了眉头:“那你为什么逃婚,而且逃往的目标正是战熠阳,难不成也是心血来潮?”

“当初不是以为皇上是个病秧子吗?”说起这个满心都是痛啊,传闻害死人,窦婳姒忍着强烈的悔恨道:“本来是打算逃到他那里去的,可越往西走越荒凉,我才不愿意去那种不毛之地陪着他受苦呢,果duàn

改道去江南逛了逛。”

“果真?”窦涟漪一直观察着妹妹的神色,满不在乎的表情还有轻描淡写的口气不像是装出来的,难不成,战熠阳当真是枉死了?

窦婳姒不耐烦道:“唉呀姐姐,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哪?好,我最后再说一遍:战熠阳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请不要再跟我提及这个人了。”或许,她是喜欢过战熠阳的,但那又怎样,从见到皇上的第一眼起,她的心便被这个男人占据了。

“可是,他是为你而死。”窦涟漪有些相信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战熠阳死得未免太不值了。

窦婳姒蹦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极为不耐地呛道:“就算为我死了那又怎样,难不成我要替他陪葬,还是要替他守节?他那是自作孽不可活。”

窦涟漪目瞪口呆地盯着妹妹的背影,她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纵算不曾爱过他,可两小无猜的情份,男人多年痴情的守护,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拼死一搏,她也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甚至如此麻木无情啊!

且说窦婳姒来到院子里,看见小英子正带着几名小太监搬运玫瑰花盆栽,“喂,你们这是要往哪里搬,本小姐还没看够呢。”

“二小姐,眼看要变天了,气温好像要下降,玫瑰花畏寒,奴才们将它们搬到温室里去。”小英子一边搬一边解释。

窦婳姒猛然记起玫瑰花属于夏季作物,这个时节盛放的确是不同寻常,不禁捏着一片玫瑰花瓣好奇道:“这些品种好像市面很少见,你们是怎么让它们在这个季节开花的?”

“二小姐您说对了,这些可都是皇上命人四处搜罗的珍稀品种,市面上自然找不到,至于为什么能在这个季节开花,则多亏了它。”小英子指着西墙角白色塑料围起的温室,颇是得yì

地解释给她听。

哧,好痛,她急忙收回手指一看,果然是一根刺扎进了指尖,窦婳姒捉住露在外面的头,用力一拨,尖刺挟了一滴殷红的血珠给拨出来了。

然,心中的刺却扎了根,是姐姐偷了自己的幸福,皇上的宠爱原本应该属于她的,现在倒好,自己还得巴结人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小英子,去,给我制玫瑰露。”她扔了手上的刺,命令道。

小英子抱着一盆玫瑰花,自花丛中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二小姐请稍等,奴才搬完这一盆便去帮您拿。”

“本小姐从来不喝陈露,须得现制现喝。”窦婳姒随手揪下一片玫瑰花瓣,碾碎了扔在地上。

小英子吃惊地自花丛后露出一张白脸:“二小姐,您这可是为难奴才了,这个季节上哪去给您找新鲜玫瑰花瓣?”

“你瞎了还是故yì

看不见?这,这,还有你手上捧着的不是玫瑰花瓣又是什么?”枊眉倒竖,窦婳姒指着小英子的鼻子喝问。

秀珠本来躲得远远的,这会见小英子张口结舌不知dào

怎么答了,不得不走了过来,陪着笑小心解释道:“主子喜爱玫瑰花,这些花又是皇上送的,主子素日宝贝得很,掉一片叶子都要心疼半天。”

“我跟你说话了吗?本小姐讨厌看到你,以后别在本小姐面前出现,还不滚!”一番话越怕勾起了她的火气,仇人相见又分外眼红,说话自然不可能好听。

秀珠也是个烈性子,袖子一撸也不讲客气了:“二小姐这是叫谁滚?秀珠虽是奴才,可也是宫里注了册的,岂是你说滚就滚的。”言下之意,你一个外来的人,没资格在这里说话,更别提摆主子的谱了。

“放肆。”窦婳姒气得浑身打颤,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岂料秀珠早有准bèi

,反手抓住她的皓腕,令她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越怕恨得牙根发痒:“死秀珠,松手。”

秀珠做了一个鬼脸:“不松不松就不松,有本事你自己抽出来呀。”

啪地一声脆响,秀珠的脸上立kè

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盛怒之下的窦婳姒竟然反手一耳光扇了上去。

“你又打我。”

秀珠上次吃了亏,心中本就有气,这次又挨了一耳光,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扬起手便要以牙还牙地甩上去。

“住手。”

就在这一巴掌落下去的时候,蓦地传来一声,令秀珠的手停住了,却又不甘心收回来,冲着殿门口的身影委屈不已:“主子,她太过份了。”

“她再过份也是你的主子,你怎么可以还手呢。”窦涟漪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头痛得紧,这会托着素云的腕走到两人跟前,蹙眉责备道。

秀珠不服气道:“奴婢从来只有您一位主子,她算哪门子的主子。”

第173章 刁蛮二小姐

“姐姐你看,现在不是我不认她们,而是她们不认我,知dào

的以为她们是被您惯坏了,不知dào

的还以为这是您的本意呢。”窦婳姒不怒反笑,话里有话。

窦涟漪如何听不出来,妹妹这是怀疑自己在背后教唆底下人故yì

跟她作对呢,当下也是急了,“秀珠,给二小姐道歉。”

“主子?”

秀珠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流血挨打的可是她噢,凭什么要向施暴者道歉,她一万个想不通。

“怎么,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好好好,我明白了,你如今人大心也大了,对我这个主子也未必放在眼里,既然这样,哪里好你哪里去吧。”

窦涟漪也动了气,话不经大脑便冲口而出。

“主子,您这是要撵秀珠走吗?”

扑通一声,秀珠跪下了,伤心、失望之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主子,看在秀珠跟了您多年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素云和小英子跟着跪了下去,拼命替秀珠求情。

一阵风吹过来,窦涟漪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冷静一想,也后悔不该说那么重的话,便看了一眼妹妹,希望她能站出来解个围。

窦婳姒却指着地上跪成排的三个人,怒哼一声:“你们是仗着人多,还是欺负姐姐好说话?喜欢跪是吧,那你们便跪着吧,姐姐,走,别理他们。”说完,拉着姐姐转身便走。

窦涟漪骑虎难下,就这么走了吧,外面三个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过的,这么跪下去她于心不忍;不走吧,又怕妹妹不高兴,一步一回头地纠结着。

“哎,我困了,去睡一会。”进了屋子,窦婳姒打了一个哈欠,扔下她往东暖阁去了。

窦涟漪独自进了抱厦,正坐在榻上心神不宁时,天际忽然打了一个闷雷,眼看要下雨了,她再也撑不下去了,扬声唤来青儿。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青儿和五儿刚从外面办完差回来,看见院子里直直地跪了三个人,也唬了一大跳。

她忙道:“去叫他们起来,别淋了雨回头病了,倒要人照看。”

“是,奴婢这就传去。”青儿自是巴不得地答yīng

了,一转身,却被人给堵了回来,来人瞪着眼睛冷声道:“不许去。”

窦涟漪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温和地问:“你不是困了吗,怎的又起来了?”

“本来是想睡的,可是这雷声隆隆的叫人睡不着,索性起来了,结果,就看到姐姐徇私。”女孩撅着樱唇,满脸的不高兴。

青儿站在原地,不知dào

怎么办好了。

“姒儿,我叫秀珠向你道歉,你是主子,何必跟一个下人一般见识呢。”窦涟漪抚着隐隐作疼的额头,作妹妹的工作。

哼,说来说去,还是护着自己那帮底下人,窦婳姒心里恨极了,依她的脾气应该打断秀珠的腿再撵了出去,可是这儿是姐姐的地盘,自己说了不算。

“那,依姐姐的便是了。”只能忍了,想到这,她口气极其勉强地答yīng

了。

青儿松了一口气,赶紧越过她跑到外面,传达了主子的旨意,另外两个人还好,秀珠郁闷极了,跪在那半天不肯起身。

“秀珠,别犟了,难不成你真想被撵出去?”素云从旁劝道。

小英子也跟着附和:“是啊,你家里又没人了,出去可怎么活呢。”

“活不活的倒在其次,问题是,秀珠你真舍得离开主子?”

还是青儿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秀珠一听,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还是觉得委屈,低着头站在那半天没有挪步。

一道闪电自天际劈了下来,接着轰隆一声,雨哗地倾泄而下,五儿从殿内奔了出来:“主子姐姐着急了,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话音未落,秀珠嗖地奔了出去,一进内殿,便看见窦涟漪立在抱厦间的门口,扶着门楣向外面张望,喉头不禁一热:“主子,您小心动了胎气。”

“死丫头,你还知dào

担心主子呀,是不是本宫平素太顺着你们了,居然敢跟主子赌气,你跪着去呀,跑进来作甚。”窦涟漪刚才担心得紧,这会放了心,又起了气。

秀珠赶紧扶着她进去,“主子,秀珠再也不敢了,可是您千万别撵秀珠走,好不好?”从有记忆起,她便与小姐作伴,早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不撵你也行,向二小姐陪罪。”窦涟漪重新在榻上坐了,努了努嘴,示意她服个软。

秀珠心里万般不愿意,可也不想主子为难,索性双眼一闭,“二小姐,奴婢错了,求您大仁大量别跟奴婢计较了。”

“姐姐,你看她那是道歉的样吗?”窦婳姒却不依不饶地嚷了起来。

秀珠虽然脾气大,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而数日相处下来,窦涟漪也知dào

这个妹妹不是省油的灯,今天的事决非秀珠一人的错,便拉着妹妹的手劝道:“好妹妹,你就当给姐姐一个面子,这事揭过不提了?”

偏心!

窦婳姒真想甩掉她的手,到底给忍住了,“那好吧,姐姐说算了便算了;不过,我要喝新鲜的玫瑰露,姐姐您让他们帮我制好不好?”

新鲜的玫瑰露?

“你们方才便是为这个吵起来的对不对?”窦涟漪先是怔了一下,继尔明白过来了。

素云便笑着告sù

她前因后果:“正是呢,二小姐命小英子采摘玫瑰花制玫瑰露,秀珠不让,说那些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又是皇上花了心思弄来的,结果便闹起来了。”

“你们呀,叫我怎么说你们才好。”窦涟漪没好气地戳了一下秀珠的额头,面向众人道:“本宫是喜欢这些花不假,可养着它们不就是图个乐吗,如今倒好,因为几株花闹得不可开交,岂不是本末倒置?素云,每天给二小姐泡制玫瑰露的事便交给你了。”

素云恭应一声:“是,奴婢记住了。”

“姐姐,我现在就想喝。”窦婳姒攀着姐姐的胳膊,语气略含了央求的意味。

窦涟漪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头:“好,这就叫素云制去。”

“谢谢姐姐,我回房了,素云,制好了给我送进来。”窦婳姒起身往外走,经过秀珠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甩秀发扬长而去。

素云不敢怠慢,赶紧叫小英子帮忙打着伞,冒着倾盆大雨来到温室,一株株怒放的玫瑰花,紫的高贵,红的娇艳,粉的温情……

且不说它们如何珍稀,只说平时花了多少心思精心照顾着,一时间,还真舍不得采摘。

“摘吧,别惹得二小姐发脾气,主子夹在中间为难。”这些花素日便是小英子照看着,当然懂得素云的不舍,可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总不能为了几朵花便坏了姐妹之情吧。

素云情知他说的没错,便下手采摘,等觉得差不多了,又与小英子一起回到小厨房,先将花瓣洗干净了,再放入干净的蒸锅里熏蒸,水烧开后起盖,将玫瑰花瓣取出来置入碾碗里捣碎,榨出汁水,再加入适量泉水,用冰糖和蜂蜜水入味,一杯玫瑰露方算调制而成。

素云用托盘托着一盅玫瑰露来到东暖阁时,窦婳姒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户上欣赏雨景,见她进来时,眼里闪过一丝恶意的光芒。

“二小姐,玫瑰露制好了,您请用。”素云知dào

此主不好惹,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十二分的恭敬外带小心。

窦婳姒在榻沿上坐好,拿着腔调道:“拿给我。”她差点便说出“本宫”两个字来,幸好舌头一闪给压下了。

素云将托盘放在榻几上,再端起精致的勾兰花边的杯盏,双手呈给端坐在榻上的窦婳姒,有一刻,恍惚以为她就是本宫的女主人。

窦婳姒并未接过来,而是揭开盅盖,再翘着兰花指拈起小银匙,放进盛着酒红色液体的小盅里搅了搅,方挑了一口送入唇中尝了尝,便当地一声,将银钥丢入盅中,溅起的水花洒了素云一脸。

“这么淡,一点味道都没有,你是不是舍不得多采点玫瑰?”女孩疾言厉色道。

怎么没有味道,素云心里嘀咕着,面上却陪着笑:“二小姐,这可是照着主子的样泡制的,奴婢真没有偷工减料。”

“人的口味一样吗,你们主子喜欢这个味,不一定本小姐也喜欢呀,重做!”窦婳姒连声质问,最后不容罗置疑地下了令。

素云万分不情愿,却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否则闹开来只会令主子伤神,便二话不说地下去重新采摘玫瑰花,又是洗又是蒸又是捣地忙活了半天,总算新调制好了一杯。

浓郁的香气直冲鼻端,当她将小盅送至女孩手上时,心想这回没刺可挑了吧?不想那位刁钻的二小姐一揭开盅盖,手一抖,盖子当地一声跌到地上,横手捂住了鼻子:“拿开,拿开。”

“二小姐,怎么了?”素云心里一慌,因为二小姐的样子如临大敌。

窦婳姒另一只手打摆子似地在空中乱挥:“这么浓的味道,难闻死了,你是要熏死本小姐吗?”

第174章 折腾与刁难

“二小姐,不如奴婢兑点开水,冲淡一点行不行?”赶情这次人家是嫌味道浓了,素云忍气吞声地提出解决办法。

不想对方眉眼同时一挑:“若是换了你家主子,你也这样随便唬弄一下吗?去,重做。”

我们主子才不会这么难侍候,素云小声嘀咕了一声,窦婳姒大声喝问道:“你嘀咕什么,不想做是不是?也行,咱们找姐姐评理去。”

“别,奴婢马上做。”素云忙不迭地答yīng

着去了。

哼,一个个嫌弃她不是正经主子,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窦婳姒盯着素云的背影,眼底放射出极端的恨意,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所有对她不敬的人领教到她的厉害。

“怎么,又不满yì

?”小英子见素云出来,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喝的紫红色液体,不禁有些气愤:“这位二小姐也太难侍候了。”

“嘘,小点声。”

素云不想节外生枝,自己累点就累点吧,就是可惜了那些珍贵的玫瑰花。

“喂,你们两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哪?”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接着听见五儿好奇的声音。

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素云给小英子使了一个眼色,笑道:“你来得正好,这盅玫瑰露主子叫赏你了,快喝了它。”

“还是主子姐姐好。”五儿正是馋嘴的年纪,喜孜孜地端起小盅便往嘴边送,不想横空伸出一条手臂,一把夺了去不说,还顺手往地上一倒:“谁让你喝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配喝玫瑰露。”

五儿不乐意wài

加不服气道:“二小姐,你是主子的亲妹妹,可奴婢是主子的干妹妹,凭什么不配喝。”

“什么干的湿的,你想当她的妹妹自己当去,好像谁稀罕似的。”窦婳姒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甩乌黑长发转身进去了。

五儿跳上去要跟她理论,被小英子死死地拽住了,素云抢在她发声前捂住了她的嘴巴,“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小英子,快拉她下去。”

五儿被小英子强行拉走了,素云松了一口气,眼底却浮上一团疑云,原以为那位娇蛮任性的二小姐看不惯姐姐待下人比待她这个妹妹好,才这么天天闹腾的,可是听方才那句话,她分明并不在乎有这么一位姐姐。

那她干嘛赖在关睢宫不走?这个疑问一闪而逝,因为素云没时间深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全力侍候好二小姐。

“二小姐,您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如果淡了或是浓了,奴婢再去调制。”一个时辰后,她将自己精心泡制的一杯玫瑰露,恭敬有加、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地双手呈上。

窦婳姒瞟了一眼,“我现在不想喝了,倒了吧。”

二小姐,不带这么整人的,素云差点冲口而出,幸亏她强行咽下去了,强笑道:“那您什么时候想喝了吱一声,奴婢随时听候吩咐。”

“嗯,下去吧。”

窦婳姒对她的态度还算满yì

,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得yì

,死奴才,终于知dào

本小姐的厉害了吧,不敲打一下都不知dào

自己姓什么了。

翌日,各宫妃嫔们给皇后娘娘请完安陆陆续续离开,窦涟漪如今有了身孕,行动自是小心一些,等她出来的时候,夏若桐与杨凝芷已等在外面。

“听说姐姐的妹妹进了宫,我和芷儿少不得要去看看。”夏若桐迎上一步,笑言。

杨凝芷已经显怀了,托着宫女的手慢慢走了过来:“听说姐妹俩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妹妹早就想瞧瞧去,正好一路去吧。”

“欢迎参观。”

她玩笑一句,便在秀珠的侍候下上了轿,杨凝芷原是没资格坐轿的,因有孕在身,太后特许坐轿行走宫中,至于夏若桐只得跟在后面一路随行了。

“二小姐呢,就说夏贵人和杨美人来看她来了,让她立kè

过来见礼。”回到关睢宫,窦涟漪赶紧着人去请。

秀珠与二小姐水火不容,自然不敢也不愿意去,素云便去往东暖阁相请,进了屋,见二小姐还没起床,极小心地说明来意:“二小姐,夏贵人与杨美人来看您来了,主子请您去见个面。”

“没看见我在睡觉吗?不过一位贵人和一位美人,有什么可见的。”床上人翻身朝里,甩给她一个大脊梁。

昨儿下了雨,今早可谓是空气清新春风袭人,素云的额头却冒出了汗珠子,越怕小心了声气:“二小姐,您能不能先起床,见过之后再睡也不迟呀。”

“见过之后我的磕睡便没了,你帮本小姐找回来啊,再敢吵一句试试?”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谁都不敢打扰她睡觉,有一次,一个不长眼的丫头弄醒了她,被她甩了好几皮鞭呢。

好大的口气,素云腹诽一声,在床榻边又等了好一会,终于无奈地退下了。

“主子,二小姐身子不大舒服,恐怕来不了。”她回到抱厦间,当着另两位主子的面,不得不替那位不懂事的二小姐遮掩。

窦涟漪立即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赶紧叫徐太医来看看。”

“那倒不用,就是女孩子身上来了那个,休息一下就好了。”素云急忙劝阻,不然动静闹大了,止不定会穿帮。

她这边才放了心,吩咐道:“那也得注意,你去帮二小姐冲一杯红糖水,叫她好生休息着,对了,叮嘱她千万忌口,冷的生的辣的都不许吃。”

“是,奴婢这便去。”

素云暗自叹息着去了,主子这是巴心巴肝地护着妹妹,可妹妹呢,似乎一点也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罢了,只希望以后别做出危害主子的事来就行。

“真是不好意思,让两位妹妹白跑了一趟。”这厢,窦涟漪深感抱歉。

夏若桐自手上取下一串红珊瑚手串来:“没什么,听说要在宫里住段时间,有后有的是时间见面,送给二小姐的一点见面礼,姐姐别嫌弃。”

“快收回去,她还小,哪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夏若桐一向淡淡的,皇上也不常临幸,赏赐自然也少,这串红珊瑚还是太后送的,算是她为数不多的首饰里最好的一件了,窦涟漪委实不舍得收。

夏若桐嗔怒道:“我知dào

你什么都不缺,亲妹妹自然想要什么也是有什么,可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姐姐若不收便是看不起人。”

“那好吧,姐姐替妹妹谢了。”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收说不过去了。

杨凝芷虽然有过一段风光,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将一支青玉桃花簪子递与她时,只说了三个字:“别嫌弃。”

“四个月了吧,徐太医怎么说?”窦涟漪没有拒绝,一边接过来一边盯着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颇是关心地问。

杨凝芷轻轻地抚着肚子,脸上现出母性的柔辉:“徐太医开了调理的方子,一直在吃着,目前状况还好。”说到这,一丝阴云袭上脸庞:“就是不知dào

以后会怎样。”

“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太担心,大悲大喜都不利于养胎。”窦涟漪只得好言劝着,见夏若桐一直盯着窗外,不禁好奇地问:“桐儿,你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

夏若桐朝外努了努嘴:“姐姐自己看。”

窦涟漪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看,她们在里面聊天,她们三的宫女太监则在外面聊天,其中一个宫女看着面生,“咦,她是谁家的?”

“以前是皇后家的,现在是我家的,香桃不是罚做苦役去了吗,皇后娘娘怕我身边没人照顾,便把自己的宫女拨了一个过来。”杨凝芷慢悠悠地答。

她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听说皇后娘娘对杨凝芷这一胎十分上心,吃的、用的送了不少,如今又安插这么个人放在身边,是真如她所说的关心未出生的皇子,还是另有所图便不得而知了。

“以后说话行事可得小心了,以免隔墙有耳。”窦涟漪收回视线,端起茶盅徐徐啜了一口,提醒道。

夏若桐觉得想不通:“依皇后娘娘的性子,应该不喜欢宫里有人诞下皇子呀,为何对芷儿这一胎这么上心呢?”

“这就要问皇后娘娘了。”窦涟漪笑了笑,对于杨凝芷,她始终难以放心。

杨凝芷是心细如发的人,哪里察觉不出,只是她自作自受,也怪不到别人头上,日久见人心吧。

“皇后娘娘应该是想将我这一胎据为已有,姐姐,你可得小心护着你那一胎,别又叫人算计了。”她轻声道出真相窦涟漪正端了茶盅往唇送,闻言一顿,“你的意思是,皇后已经预定了你的孩子,而我这一胎,她自然是不会令其出生的,对吗?”

杨凝芷点点头:“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并且想借我的手除掉姐姐的孩子,不过我没答yīng

。”

“太阴险了,也太毒辣了,真想扒开这个女人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才会这么黑。”夏若桐气愤道。

窦涟漪竖指于唇示意她小点声,然后沉吟而问:“如果是你得到了这个孩子,对于生母会如何处置呢?”

“姐姐的意思是,她到时会除掉我?”杨凝芷失声低呼。

她略现疲惫地将手肘支在楠木炕几上:“希望只是一种猜测吧,不过如此一来,至少现在你是安全的,好好保胎吧。”

“谢谢姐姐提醒。”无论从自身安全还是身为人母的护子之情,杨凝芷都会全力维护腹中的孩子,无论是谁,想要夺走他,她一定会与之拼命。

又聊了一会,夏若桐见两位孕妇都有疲累之态,遂与杨凝芷告辞而去。

第175章 两妃争风

人间四月芳菲天,春暖花开,万物生机盎然,民间正是踏春的好时节,而皇室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嬉盛会。

今年的盛会地点选在上林宛。

上林宛分为东西两宛,东边是锦绣宛,内有一个天然湖泊,湖光山色风景秀丽;西宛是皇家马场,皇家所用马匹以及皇帝御马皆出自于此。

都知dào

皇上有两大爱好,一是书法,二是骑射,不得不说,皇后挑选此处为今年的春嬉地点,颇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前一天的午时三刻,皇室成员先坐轿齐聚安定门外,一排排华丽的马车已等候在此,金黄车顶、明黄车帷的是御车,朱顶黄帷的是太后与皇后的凤车,皇贵妃依例乘了枣红色的马车,至于萧、窦、杜三妃的马车,只能用银色轿顶、皂色轿帷,再以下的嫔臣便是普通华丽一点的马车了,配备的马匹数量也按等级各各不同,一应都有严格的规制,不得逾越。

窦涟漪本来不打算去的,准bèi

与同有身孕的杨凝芷一起留在宫里,无奈窦婳姒喜欢热闹,皇家嬉游这么好玩的事岂肯错过,吵着求着要去,无奈之下她只得答yīng

了。

“我们坐哪辆马车?”此刻,窦婳姒跳下轿子,看着排成长龙的高头马车,兴奋不已。

她指了指银顶皂帷的马车,再一次叮嘱道:“注意言行,别乱跑……”话还未说完,妹妹已经蹦出去了,她拉都拉不赢:“快,去个人跟上。”只得吩咐一声,自己也加快了脚步。

“哪里来的野物,竟敢乱闯皇室马车,来人,给本宫拖下去。”

走了没两步,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喝斥,糟糕,准是妹妹闯祸了,因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窦涟漪手搭凉蓬极目一看,果然看见妹妹被人从一辆马车上推了下来。

“这不是俪妃娘娘的马车吗,你们自己坐错了还敢推人。”窦婳姒差点跌倒,气得不服气地大声理论。

原来三妃的马车长得一模一样,却先后有序,萧丽云占了第一辆,杜婉莹占了第二辆,窦婳姒没想那么多,一头闯进了第二辆,结果可想而知。

杜婉莹的贴身宫女玉莲站在马车上,指着她鄙夷道:“是谁错了最好问问去,同在妃位也有个先来后到,没见过这么不长眼的东西。”

而其他马车上的人听到争吵声,纷纷伸出脑袋看着这场好戏。

“你……”

窦婳姒还要对论,被及时赶来的窦涟漪一把拉了回来,她原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可妹妹当众受气,心里也是不好受,“玉莲,本宫来了,你也大模大样地这么站着吗?”

玉莲怔了怔,正要下车行礼,里面传出不耐烦的一声:“玉莲,你磨蹭什么,还不进来侍候着。”玉莲就在马车上草草福了一福,返回车里的时候颇是得yì

地瞥了一眼车下的粉衣女孩。

“姐姐,你不说点什么吗?”

本以为有姐姐罩着,可以扳回一点面子,没想到更受其辱,窦婳姒气得浑身直颤,看向姐姐的眼神充满了不满与轻视。

“姒儿,给婉妃娘娘道歉。”

当窦婳姒听到这一句时,蓦然张大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姐姐,是她被人推下车了,凭什么要她道歉。

“姒儿,听见没有。”

这一声,姐姐的语气透了不容置疑,作妹妹的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情不愿地甩出一句:“对不起。”还俪妃呢,连个丫头都敢骑在头上,要是换了她,早一鞭子抽上去了,可惜,一“逃婚”成千古恨哟,此时,窦二小姐的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而最多的则是悔不当初。

“玉莲,下来给二小姐道歉。”窦涟漪第一次这么较真,欺她可以,欺她家人不行。

帘子呼地被人掀开,杜婉莹嚣张的脸随之呈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从鼻子里怒哼了一声:“俪妃,你是不是以为带个妃字便可以与本宫平起平坐了?”

“难道不是平起平坐吗,不然婉妃告sù

我,谁尊谁卑?”以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同一位份的先立为尊,但在皇家宗谱里则是并列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地位不分上下。

杜婉莹被问住了,半天发不出声来。

前面一辆马车上传来冷冷的一声:“俪妃,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指本宫不配坐在你们前面?”

宫里就是这么麻烦,稍一不慎便被人抓了小辫子,窦涟漪淡然看过去,不咸不淡道:“淑妃娘娘误会了,谁坐前谁坐后我并不介yì

,请淑妃娘娘只管坐着便是。”潜台词是,我没说您,您也别胡乱伸头。

萧丽云碰了一个软钉子,却又找不出歪来,悻悻地缩了回去。

“即便婉妃娘娘您为尊,可身边的宫女再大也大不过皇亲去吧?”窦涟漪便收回视线,继xù

跟杜婉莹论理。

农历四月是春末夏初的交界点,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久了也让人受不了,秀珠怕她晒着,回车上取了伞帮她挡着。

有人飞奔而来,“娘娘怎么还不上车,太后问发生什么事了?”

“俪妃的妹妹擅闯本宫的车撵,本宫不过是教xùn

了一下,俪妃便堵在这里不依不饶。”杜婉莹抢在前面恶人先告状。

若是以往,窦涟漪铁定会息事宁人,但今天,她寸步不让,冲着太后身边的杨公公道:“本宫的妹妹已经为她的鲁莽道了歉,而婉妃纵容宫婢以下犯上且拒不认错,杨公公,你且评评理。”

杨公公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当差的最怕主子们闹起来,帮谁都是错。

“哼,本宫就是偏袒手下了,你又能怎样?”杜婉莹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不会示弱。

窦涟漪从前身为皇后的时候都没端过架子,今儿个就算被太后批评不识大体,也不会退却。

“那好,既然婉妃不肯管束手下,本宫少不得替婉妃娘娘教教这些奴才了,秀珠,素云,去将玉莲拖下来。”她沉声命令。

杜婉莹一向嚣张跋扈,秀珠与素云们没少受她的气,主子一声令下,双双扑了上去。

“本宫看你们谁敢?”杜婉莹本来坐在马车里,见状,气得猛然站了起来,不想马车只有大半人高,头撞在了结实的轿顶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唉哟”的呼痛声。

两名丫头赶紧去扶,而秀珠与素云已双双抓住玉莲,一把扯了下来。

“啊,本宫的头是不是流血了,玉莲,你死哪去了,还不过来看看。”杜婉莹被撞得眼冒金星,坐在车里大呼小叫。

玉莲也纳闷了,平时脾气最好的俪妃今儿个怎么像变了一个人,罢了,只有自认倒霉了,双膝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回过神来的杜婉莹大叫一声“不许跪”,可惜晚了,贴身宫女已跪在地上认错:“俪妃娘娘,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吧。”

“还有我呢。”

窦婳姒冲上去,神气活现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窦二小姐,奴婢错了,求您原谅。”

俗话说宰相府的丫头顶个七品芝麻官,从前,仗着主子的威势,玉莲几个没少横行宫里,这会不得不忍气吞声地道歉,心里早呕翻了。

“罢了,起来吧。”

窦涟漪好整了整衣衫,立了这么久,还真有些累了。

“咦,你们都围在这做什么?”

玄寂离因临时有点事来晚了一步,见一辆马车旁围了不少人,便信步走了过来,到跟前一看,才知dào

是她们。

“皇上,臣妾在等您呀。”窦涟漪神情一振,回身,娇笑着将双手递出,这个时候,正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呢。

他接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湿湿的感觉传递过来,不觉微蹙了俊眉,轻声责备道:“傻不傻呀,大太阳底下晒着,也不怕中了暑。”

噗哧,她笑了起来。

“哪有皇上说的那么严重,如今还是春上呢,就是立久了,腿只怕又肿了。”觉得累倒是真的,她抽出一只手扶住腰。

玄寂离一把抱起她,而杜婉莹刚好从轿里出来,准bèi

给皇上见礼,“皇上……”看见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

“皇上,快放臣妾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窦涟漪轻轻挣扎着,这人也真是不注意,太后、各宫娘娘都在,还有四周骑在马上的大批侍卫,真是难为情哟。

男人薄唇一挑:“看着又怎样,朕疼爱自己的女人怕什么。”

“错了,错了,臣妾的马车在后边。”无语,情知拗不过他,窦涟漪只得由着他,没走两步便发xiàn

不对。

玄寂离好kàn

的凤眸直视前方:“没错,朕的马车宽敞,也稳当,爱妃与朕同坐一车,朕好照顾着点。”

她勾着他的颈,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男人的一张俊脸沐浴在金色的光辉里,细细的绒毛令她好想摸一摸,忍了又忍终是没敢伸出手去,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已属惊世骇俗,委实不敢再造次。

“姐姐。”

窦婳姒的眼睛先是直了,继尔有捉摸不定的光芒闪烁,天知dào

,她用了多大的力量,才掩饰了内心奔腾的嫉妒与憎恨。

第176章 情斗与宫斗

窦涟漪回过神来,光顾着欣赏男色了,至少方才那一刻,她把妹妹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听到这声唤不禁犯了难,不知dào

妹妹怎么安置。

而在她沉吟不决的时候,他已回身吩咐道:“你们不必跟着了,一起坐她的马车。”

“这好吗?”按规矩,她的马车只有妃位可坐。

玄寂离不言,抱着她大步向前,而这一幕可不仅仅是酸涩了一众女人的心肠。

为了体现与臣同乐,这次的春嬉还请了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参与,此刻,他们聚集在外围,只等皇室成员都安定下来,便各自上车随行。

天子竟然毫无顾忌地抱着一位妃子行走在安定门外,同样震惊了这些大臣的内心,年轻的帝王虽不是暴君,但见惯了他的杀伐决断,实没想到他也有这样柔情似水的时刻。

而女儿同在皇室的,比如宰相杜大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安大人,看在眼里,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尤其是杜相,亲眼目睹了刚才两妃争风的一幕,女儿的惨败令他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却又敢怒不敢言。

且说窦涟漪被他直接抱进了金壁辉煌的马车里,又宽敞又明亮,果然是舒服得很。

“皇上,可以启程了吗?”

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人一身将帅铠甲裹身,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抱着一具红樱头盔,阳光下着实是威武。

“启。”

玄寂离坐下来,顺后将她抱在腿上坐好,唇慵懒地微微一启,年轻将领得令而去。

窦涟漪抚着垂至肩头的宝蓝色樱络,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那道英姿勃勃的背影若有所思,眼前光影一晃,原来是他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干嘛盯着别的男人,他有朕好kàn

吗?”某人不满地轻质。

噗哧,对他的自恋她不仅笑出声来,还刮着脸皮羞他:“皇上,哪有这么夸自己的,也不害臊。”

玄寂离脸上挂不住了。

“怎么,爱妃有疑议?”这压迫式的反问,着实有份量,吓得某人赶紧摇手,连道:“不不不,臣妾没疑议,皇上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风流俊俏、玉树临风风采可与日月齐辉。”

格格格,念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不许笑,严肃点。”本来听着挺受用的,她这么一笑,感觉就那么不对味了呢。

窦涟漪将咧开的双唇收回来,可是不行,一个没忍住又勾出一道弯弯的笑弧,没办法,谁叫他逼着自己赞美他的。

“你方才为什么盯着小白看。”一只手托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臂支在车窗上,男人一双凤眼斜斜地睇着她,懒懒地发声。

那股说不出的慵魅情怀简直迷死人了,窦涟漪无比怨念地想,皇上,要不要这么勾魂呀。

“觉得小白好kàn

,所以就盯着呗。”其实是,在看到英武的月家小白后,她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所以多看了几眼而已。

呃,还敢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人,玄寂离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振一下夫纲了,便将她从腿上放了下来。

“生气啦?”

窦涟漪终于嗅到了一丝危险,粘过去,扑在他的肩膀上撒娇一声。

“坐好。”

他正了脸色,严肃了口气。

要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啊,不就是夸了小白一句吗,真是小气,她嘀咕着,却也不敢违抗地坐直了身子。

“朕和小白,谁比较好kàn

?”

此问一出,窦涟漪倒抽了一口凉气,要不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啊,腹腓归腹腓,口里却赶紧回答:“皇上好kàn

。”

某人脸色一缓。

“以后还敢夸赞别的男人吗?”他问。

她答:“不敢。”

“以后还敢盯着别的男人看吗?”他又问。

“不敢。”她再答。

玄寂离点点头,看样子对她的表现还是颇为满yì

的,长臂一捞,奖励性将她重新抱回腿上坐好。

这边的“帝妃斗”宣告结束,而另一头的争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窦婳姒半是郁闷半是得yì

地上了马车,叫她郁闷无比的是坐在御撵里陪着皇帝的不是自己,而令她得yì

的则是皇帝允许她坐在妃子车里,毕竟,以自己的身份坐车都没资格。

这么一想,心情也就好了许多,便撩开窗帘子欣赏外面的风景,安定门外是一马平川的皇家广场,除了尽显皇家的气派外别无风景,倒是英姿飒爽的皇家护卫们,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有一刹那令她想起了一个人,不过下一刻,一道拥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的身影占据了整个脑海。

忽然,她发觉不对。

按规矩,三妃的马车应该并行,萧淑妃资格最老走在前面倒也罢了,可婉妃的马车居然也超到自己前面去了,这不是欺负她吗?

“你们怎么拉车的?”她一把掀开门帘子,但听得八匹马蹄声得得,便冲着八位车夫发难。

小英子坐在车头照应,听到一声吼,赶紧回头小心地问:“可是颠着二小姐了,奴才叫他们稳着点……”

“还稳,再稳就被别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了。”窦婳姒气恼地打断他,指着前面的马车命令道:“超过它。”

小英子的脸一变。

“这个……不好吧,毕竟人家是主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她的心中全是气,如果当初不逃婚,整个后宫唯我独尊,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还敢冲她说半个不字。

“少啰嗦,你说不说,是要本小姐亲自去说吗?”

车中的两个人,秀珠跟她不对付,怕一张口惹来更大的麻烦,倒是素云一看情形不对,上前温言劝道:“二小姐,方才主子已占尽上风,奴婢觉得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这车原不该我们坐的。”

“什么叫不该坐,皇上金口玉言让坐的,谁有意见找皇上说去,同为妃子坐车,她凭什么走在前头,还讲不讲规矩了。”

嚷到这儿,窦婳姒丢开素云,逼着小英子道:“去,让他们超上去。”

小英子没办法,只得跟前面几位马车夫沟通,那几位不过是当差的,得了令自然执行,八匹马一起奔了上去。

“主子,您看。”

前面马车里,杜婉莹为刚才吃了瘪一直生着闷气,连春嬉的心情都弄没了,还是玉莲发xiàn

了外面的动静。

“什么事一惊一咋的。”杜婉莹不满地横了贴身宫女一眼,漫不经心地扫视外面,眸猛然张大,愤nù

随即浮上脸颊,咬牙切齿道:“死丫头,她想干什么?”

玉莲方才受了气,这会巴不得地拱火道:“主子,她这是想着处处压您一头呢。”

那火,本来就旺,哪还经得起这么一扇。

“快,别让她超了去。”杜婉莹一声令下,到底是正经的主子,随后的一句更是不同凡响:“若是让后面那辆车超了去,你们一个个等着领罚。”

这位主子的脾气宫中人都是领教过的,即便没有亲身领教也有所耳闻,车夫们焉敢不从,手用力一勒缰绳,马儿奋蹄向前。

“快,快,她又超过去了。”后面车里,窦婳姒岂甘示弱,一个劲地催促着。

于是,两辆外形一模一样的皇家马车在路上你追我赶,马蹄扬起尘土飞扬,可苦了旁边的护卫,弥漫的灰尘中照样保持着队形。

呯地一声,前面的马车为了阻挡后面那辆马车超上来,车夫们扬鞭打马,不想马儿受了惊吓,直冲向前面枣红色的马车上。

“谁这么大胆,不要命了吗?”

被撞车中发出一声怒喝,窗口,现出安皇贵妃怒气冲天的脸。

后面车上的八名车夫吓得滚下马来,齐齐跪倒在地,杜婉莹暗暗叫苦,也赶紧下车赔礼请罪:“臣妾的马车不小心冲撞了皇贵妃的马车,请皇贵妃恕罪。”

“婉妃,本宫念你今天心情不好,不予计较,起来吧,别耽搁了行程,否则太后和皇上怪罪下来,只怕你担待不起。”安景凉心里跟明镜似的,扔下一句,人缩进了车里,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连个黄毛小丫头都搞不定,真是没用。”

“谢皇贵妃娘娘。”

杜婉莹叩谢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那叫一个狼狈不堪,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而安皇贵妃那句貌似同情实则隐含了嘲笑意味的话,更令她郁闷,好恨哪,她带着满腹恨意重新上车。

窦婳姒躲在后面的马车里得yì

极了,看来连老天都不帮那个什么婉妃娘娘呀,不然为什么偏偏是她的马车撞上去了呢。

小英子三人还有那八位马车夫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由着她胡闹了。

好在此时车队驶过了皇家广场,上了官道,沿途都有人把守,禁止无关人与车通行,两边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冲着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指指点点,将窦婳姒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御车可真是气派。”

“朱顶黄帷的是太后与皇后的凤车吧?”

“快看,三辆一模一样的银顶皂帷的马车,不知dào

里面坐的分别是哪三位娘娘。”

第001章 替嫁.入宫

玄月皇朝,庆元十一年,初春的金陵城尚有春寒料峭之意。

传说当今天子体弱多病,随时可能驾崩,前日,太后突下懿旨:当朝宰相窦家有女名涟漪,年方二八,端庄贤淑,实乃皇后之最佳人选,着择日完婚。

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其中最多的说法是,这场婚礼有冲喜的意味,可怜那窦家女儿豆蔻年华,只怕会做了皇家的陪葬了。

只是百姓们久不闻盛事,如今皇上迎娶皇后,正好有了谈资,自是跟着高兴;至于那些大臣们,不管内里各怀什么心事,表面上亦是一片称颂。

而宰相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在宰相窦承先看来,宝贝千金即将进入皇宫,从此凤仪天下,怎么说也是件光耀门楣的幸事。

只可惜,好事多磨。

盼望着,大喜的日子终于来了,可是内府的气氛却凝重至极。

相爷窦承先负手,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夫人兰如雪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地上,还跪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小姑娘抽抽噎噎,垂立一旁的管家则大气不敢出。

“都是你,平素一味惯着她,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皇命也敢不从。”窦承先倏地停下踱步,指着夫人埋怨。

“你只会埋怨我,素日里还不是一样宠着她,不然,漪儿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夫人兰如雪小声辩解完,两眼巴巴地看着他,她早已经六神无主了,全指着一家之主的老爷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这个时候就别相互指责了,老爷,快想想办法。”

皇家全副仪仗停在门外,准bèi

迎娶皇后,人却不见了,这要传开来,窦家大大小小别想活过明天。

“老爷,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管家李重八拿眼唆着主人,小心地发声。

都这个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枊承先生气地一挥手:“还不快讲。”

那管家待要张口,外面突然吵吵嚷嚷的,接着看见自家婆娘一头闯了进来,顿脚斥道:“连规矩也不讲了……”最后那个语气词还没出口,那婆娘只管冲着主人激动地嚷道:“老爷,小姐找到了。”

“当真。”

“在哪里?”

枊承先与夫人兰如雪惊喜同声,后者更是从椅子上弹身而起,直到这个时候才记起用帕子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儿。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夫妇俩刚迎到门口,门外便拥进来一伙人,都是相府最贴心的几名下人,方才被悄悄地派出去寻找小.姐,这会竟是一起将礼仪与规矩丢到了一边,实在是兹事太大了,搞得不好便是满门抄斩,现在人找到了,自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时也顾不得其它了。

“漪儿,你终于肯回来了,你这个狠心孩子。”兰如雪一把捉住女儿的柔夷,紧紧的,怕一松手她又飞了似的,眼角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娘亲!”

窦婳姒上前一步,搂着母亲的肩膀唤了一声,却有口难言,心头纵然百感交集,也不得不强忍着内心波澜,劝慰道:“娘亲,别哭,别哭。”一边劝一边用手中的丝帕替母亲擦去眼泪。

“漪儿,你太不像话了。”窦承先明明是恨声,那语调竟是无奈甚于斥责,好在女儿还算识大体,那气也便消了一多半,何况过了今晚她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即便亲为父亲的他再见面时,也得大礼参拜。

“爹……爹!”

这一声百回千转,方自口中犹豫唤出,窦婳姒无数次在梦里呼唤过,却是第一次亲口面对着父亲叫了出来,说不悲戚是不可能的,可是眼下的状况实在不容许无语凝噎。

“请爹爹先摒退左右,婳……女儿有话要说。”她边说,边扶了母亲至红木太师椅上坐下,螓首微垂,思量着怎么开口,才能将真相的冲击力降到最低。

“漪儿,到爹爹跟前来,让爹爹好好kàn

看你。”

父亲怜爱的语气,慈爱的眼神,令她的心蓦然一窒,如果这语气,这眼神是为她,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父亲!母亲!”窦婳姒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膝下,天知dào

,她是有多么想一尝承欢在父亲膝下的滋味,可是一想到那个预言,便不敢造次了。

“漪儿,你怎么了?”

窦承先的心蓦然一沉,一丝不安袭上心头,自家女儿自己最了解,夫妇俩漆下无儿,对这个女儿那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摔了,自然也宠得没了边,以至今天才敢任性妄为地出逃。

“如果是不愿意嫁,求着为父跟你娘成全的话,趁早别说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否则,便是押上全家人的性命,再宠她如命,谁也不敢答yīng

她。

“女儿……女儿是……”窦婳姒顿了顿,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女儿是……婳姒。”

当啷一声,窦承先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兰如雪正抬起丝帕准bèi

拭一下眼角,连手带帕子被她的话惊得怔在了半空。

“你,你说你是……姒儿!”兰如雪轻声,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爹……爹,娘亲,对不住,姒儿本该呆在后院里的,可是听闻妹妹将要进宫,姐妹一场,却是从未谋面,以后再想见只怕是更难了,便想着远远地瞧她一眼,也算是送一送,不想被人撞见了,竟是不管不顾地给拉过来了。”她睃了一眼呆坐一边的父亲:“对不起,孩儿这就回避。”

是她的命苦,怨不得旁人,本是一母双胞的姐妹,她只是先来人世几秒钟,却因为一个半仙的预言,便同人不同命,那半仙说她命带煞星,天生克父,除非父女终生不见,否则,便会给父亲带来霉运,甚至是灭顶之灾。

“姒儿。”女儿的这番话,却叫为娘的兰如雪心如刀绞,不禁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

姐妹俩都是一样的鹅蛋脸,镶嵌着精美绝伦的五官,柳叶眉下,是一双如梦如烟的大眼睛,小巧却不失挺直的葱管鼻下,樱唇如清晨带露的花瓣,晶莹欲滴,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张脸,眼神多了一分坚韧,眉宇间隐隐有傲然,而她的举止娴静而大气,哪似那漪儿,娇滴滴,又刁蛮任性得不成样儿。

“唉——”那边,父亲窦承先懊恼地拍打着红木太师椅的扶手,竟是侧过身子,再不愿与她对面。

窦婳姒忽地悲从中来,起身冲着母亲拜了一拜,犹豫了一下,遥遥向父亲的方向也拜了拜,极力忍着不至落下泪来:“娘亲,爹爹,女儿回去了。”一步一步退至门口,凄然转身。

“等等。”

身后却传来父亲急切的一声,她的身子一顿,莫非爹爹也与她一般不舍,欣喜跃上眉梢,却未敢擅自转过身去,只别过头询问:“爹爹您有何吩咐?”

父亲却没有立即回答,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良久,闻得父亲长叹了一声,“想必你也知dào

了,你妹妹她……她跑了,你就代妹出嫁吧。”

“老爷。”母亲兰如雪显然被惊到了,惊呼一声。

窦婳姒已在心中一丝犹豫都没有地答yīng

了,生为人女,除了给父亲带来无尽的困扰外,她一无是处,如今父母有难,她有什么理由不帮着二老顺利渡过危机呢。

“你,你不愿意?”见她半天不作声,父亲窦承先颤声问。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低眉顺首,却掩不去眉间的一抹毅然,轻启朱唇,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这,这行吗?万一给发xiàn

了,可是,可是……”欺君之罪四个字,兰如雪竟是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想窦家一向蒙受皇恩,生活可谓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混乱过,身为一家主母的她早已乱了方寸。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现在你只要出去说你家女儿逃婚了,马上就会招致灭顶之灾,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外人都不知dào

姒儿的存zài

,就这么定了。”窦承先大手一挥,下了决心。

便从此刻起,她不再是窦婳姒,而是窦家唯一的也是极为得宠的宝贝千金窦涟漪。

窦家女儿的闺阁中,古铜镜前,一干丫环托着大红木漆盘,梳头妈妈正在给新娘子梳妆打扮。

镜中美人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清澈如山间小溪,精巧的鼻梁,樱桃小口点染上朱红唇膏,眉间描金朱红一点,着一身大红喜服,披金戴玉,宛如九天娘娘下凡尘,非凡的美丽之外,是无尽的贵气。

“看我们大小姐真是美丽动人,一定讨得皇上宠爱。”梳头妈妈忍不住赞叹出声。

宠爱?

窦婳姒,不对,如今她已是窦涟漪,不由苦笑一声,长这么大,除了母亲有空的时候会来看望她一下,身边便只有丫环秀珠陪伴,闷了便看看书,弹弹琴,聊以打发时光,当真不知dào

被人宠爱是一种什么滋味。

吉时已到,她拜别父母亲人,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不知dào

过了多少重门叠户,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又在喜娘的搀扶下迈过道道门坎,最后方被置于一方大床上坐下。

虽然不曾经lì

过,嫁得勿忙,母亲也只是简单地介shào

了一下宫中规矩和礼仪,但她读过礼志一书,这仪式绝对不合规矩与朝制,大概,真如传言所讲,皇家娶窦氏小姐只是为了冲喜,至于那些繁文缛节自是能免便给免了。

第178章 马背上的风光

“啊——”

她扬声娇唤了一声,前面的人如她预期地回过头来,身子赶紧歪了一歪,仿佛随时要跌倒下去的样子。

看见玄寂离一勒缰绳掉转头来,窦婳姒眼底透出一抹开怀与自得,整个人貌似控zhì

不住地趴伏在马背上,实则将手中早已捏着的一枚银簪刺进马肚子,吃痛之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狂奔。

“啊,皇上救命。”

这一次,她可不是装的,方才只想着怎么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受了惊的马儿疯了一样根本不受人控zhì

,几次差点将她掀翻下去。

看台上的窦涟漪吓得站了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旁边有人噗哧乐了:“这就叫乐极生悲吧。”一语说中大多数人的心思,别看一个个没接腔,但毫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

场上,就在两匹马交会的那一刹那,玄寂离长臂一捞搂住女孩的纤腰,将她拉回马上顺势坐在自己身前。

窦婳姒惊魂初定,随之被巨大的惊喜所笼罩,回眸嫣然一笑:“谢皇上。”男人的双手勒着缰绳,等于双臂将她拢在怀里,女孩情不身禁地往他胸口靠了靠,嗅着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简直是太美妙了。

见妹妹无恙,窦涟漪的心安定下来,双眼却因眼前的画面而微微发涩,相信其他的妃嫔心中更是如倒了五味瓶吧。

“皇上,他们追上来了,快。”

窦婳姒瞥见其他骑手渐渐近了,强烈的好胜心令她扬手一指前方。

所有男人都如雄性动物一样天生好斗,尤其是在雌性面前,何况坐在怀里的还是如此美艳又与众不同的一位妙人儿,是以玄寂离薄唇抿出傲然的弧度,鞭子猛然一挥,汗血宝马怒奔而去。

“啊,冲啊,皇上,再快一点。”

女孩的欢叫声令男人热血沸腾,却令看台上的女人们恨得牙槽发痒,恨不得将她从马上掀下来,最好再狠狠地戳瞎她明亮的大眼睛,划破那吹弹得破的雪肌,或者干脆一刀刺中心脏,叫她再也得瑟不起来。

窦涟漪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心道,看来那件事得抓紧办了。

这场赛马会以皇上与窦婳姒两人的胜利宣告结束,在士兵们如潮的欢呼声中,枣红马儿载着两人缓缓回到看台,玄寂离跳下马来,顺手将女孩抱了下来。

“恭喜皇上拨得头筹。”

后宫女人们真心地为她们的夫君感到骄傲,一声声祝hè着。

“姒儿,累不累?”

窦涟漪走上前去,伸手帮妹妹捋了捋散落的发丝,一脸关心地问。

“不累。”窦婳姒甩出两个字,便丢开她,那样自然地挽着男人的胳膊,仰起精美如画的脸庞问:“皇上,您累不累?”

男人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下一刻,却捉住了姐姐的双手,薄唇轻勾出一抹促狭的弧度:“人毫发无损地还给你了,怎么样,不负所托吧。”

之前妹妹吵着要参加比赛,她这个作姐姐的死活不同意,最后还是皇上说情,她才勉强答yīng

了,不过提出了要求,那就是确保妹妹安全。

“是,皇上英明神武,原是臣妾多虑了。”或许自己多虑的不止这一件,看他的样子坦然无私,应该不至于见了妹妹忘了姐姐吧。

玄寂离仰脸一笑,牵着她的手一直送到座位上,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与皇室成员继xù

观看春嬉盛典的节目。

因怕太过劳累反倒伤了身体,是以每日上午举行活动,下午则自由安排,窦涟漪用罢午膳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风吹起纱帘,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空气中流淌着一缕慵懒的气息,人越怕地不想动弹。

“姒儿。”

她娇软地唤了一声。

门帘子掀起,秀珠与素云一起走了进来,秀珠手中还端着一个朱漆托盘:“主子,您醒了,这是皇上特意叫人送来的红枣首乌汤,快喝了它。”

窦涟漪在素云的扶持下坐了起来,从秀珠手里接过青花小盅,随口问道:“二小姐还没起来?”一边问一边揭开盅盖,一股药味直冲鼻端,手一递将小盅还了回去,“不喝了,受不了这味道。”

“用罢午膳便不见二小姐人影,不知dào

跑哪里去了。”秀珠捧着还回来的小盅答道。

素云便在一边劝:“这东西大补,也只有像上林宛这样的野林子里有,即便这样,能寻到也是运气,皇上一听得了它,一半给了太后,另一半便给了娘娘,不如您捏着鼻子喝了吧。”

窦涟漪却在想妹妹现在哪里,不会又闯祸吧,或者又跟谁在一起,会在皇上身边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英子在门外回禀:“主子,皇后派人来请您去一趟。”

屋子里的三个人同时吃了一惊,秀珠与素云更是交换了一个眼神,莫不是那位任性的二小姐闯了什么祸吧。

懒洋洋不想动的窦涟漪则呼地下了床,唬得两位贴身宫女赶紧扶住她,然后找的找衣裳,梳的梳妆,好一通忙碌过后,主仆前往皇后下榻的藕榭宛。

藕榭宛临湖而建,据说夏天的时候,坐在窗下伸手便可采摘到莲花,若是连根拨起还可带出嫩白的莲藕,由此而得名。

窦涟漪到的时候,未作通禀,显然事先得了吩咐的宫女引领着她一路来到偏厅,月碧落施施然坐在木榻上,及至她见过礼,便示意她在早已备好的椅子上坐了,宫女奉了茶识趣地退下了。

“皇后娘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突然相请,又这么珍重其事,她的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月碧落徐徐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子,却没有急着啜饮,看着它们吹开去又聚拢来,眼皮未抬地问:“你怎么不喝茶,也是,茶虽好,到底没有首乌有营养。”

窦涟漪的的掌心沁出了汗,难不成皇后就为了皇上亲赐的一盅汤将自己叫来?

应该不会,以皇后的心机,即便心中再不高兴,也断不至于表现出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气。

“娘娘说笑了,这一品兰芽出自极地,无论是采摘还是制作都无比精良,可是极难得的珍品,臣妾都舍不得喝呢。”

应付完,窦涟漪嗓了一小口茶,只觉唇齿留香,比之琼浆玉液不在话下。

“这倒是,放眼整个玄月国,别说寻常家了,就是皇宫也没的供应。”月碧落神情颇是得yì

,此茶乃父亲特意为她搜罗的,一两千金,关键是有钱也未必得的到。

只是,此茶再好,到底不如皇上亲赐的情意重,一念至此,悬在心上的那把刀又隐隐作痛,她忍得太久了,也太苦了。

“正是呢,臣妾托娘娘的福了。”窦涟漪少不得恭维一声。

月碧落这才低头啜了一口,趁机将心底的恨意掩藏好,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然恢复了高贵不失亲和的常态。

“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窦涟漪端了端了身子,肃然道:“娘娘此话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妾遵照便是,又何谈商量二字。”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知dào

为什么,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接下来的事一定不会小。

“你也别紧张,说起来也是好事。”月碧落似乎感到了她的不安,噗哧笑了一声,红唇漫启:“本宫想让皇上收了婳姒,想问问你的意思。”

噗。

窦涟漪正啜了一口茶以稳稳心绪,闻言,惊得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对不起,臣妾失礼了。”惊觉自己失态了,她赶紧赔罪。

有意思,月碧落暗道一声。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窦涟漪不情愿,只不过委实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不错,这样的结果正是自己想要的呢。

“怎么,你不愿意?”

窦涟漪稳了稳心绪,委婉却紧决地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谢皇后娘娘的关怀与好意,只是舍妹生性顽劣,刁蛮跋扈,外加才疏学浅,实在不配与诸位娘娘同住一个皇宫下,还请娘娘打消了这个念头,臣妾感激不尽。”

月碧落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俪妃太谦虚了,令妹不仅拥有倾城之姿容,还活泼伶俐俏皮可爱,相信你也看见了,就连皇上也是喜欢得紧呢。”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窦涟漪的反应,很满yì

地看到女人的脸色一连数变,显见得被自己这番话打击到了。

窦涟漪失声而问:“请问这是娘娘个人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这重yào

吗?”月碧落不以为然地问,故yì

模糊了答案。

重yào

,太重yào

了,如果是他的意思,那她对他的见异思迁真是太失望了。

“即便是皇上的意思,恕臣妾万难答yīng

。”她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话不投机半句多,便起身福了一福,“娘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告退。”

“也罢,跪安吧。”

月碧落抽出帕子拭了拭唇,帕上绣着的大朵兰花,正好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掩藏住,目送女人仍然姣好的背影走出屋子,这才将丝帕自唇边拿下来。

“出来吧。”

她冲着富贵牡丹屏风后喊道。

第179章 宴请贵宾

随即,一道娉婷的身影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满眼怨恨地盯着门口,仿佛那里正站着她的杀父仇人似的。

“坐吧。”

月碧落很清楚女孩心中的恨意从何而来,这正是她喜闻乐见的结果,不过面上不会流露出半分离间人间姐妹的意思来。

“谢娘娘。”窦婳姒终于收回刀子一样的目光,勉强和缓了脸色,行了礼,这才欠着半边身子坐下了。

她的心智还没被汹涌的恨意蒙蔽,想要成为皇上的女人,可全指着眼前这位尊贵的后宫之主了,至少目前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你都听见了,你姐姐俪妃不愿意你进宫,或许,她也是为你好吧。”月碧落很清楚,自己越是为姐姐开脱,作妹妹的心中越发气大。

果然,不出所料。

“她哪里是为我好,分明是怕我进了宫分了她的宠,世上再没见过这样自私的姐姐,从现在起,民女跟她恩断义绝。”窦婳姒咬牙切齿。

方才躲在屏风后,她可是听得真真的,原来在姐姐的眼里,自己顽劣、刁蛮外加才疏学浅,竟是毫无可取之处。

“又说小孩子话,这姐妹就是姐妹,哪是说断便能断的?”月碧落轻言细语,就像一位知心的大姐姐教导着心爱的小妹妹,“何况,你想要进宫还真绕不过姐姐这道坎,毕竟,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一点朱砂痣,你若真得罪了她,只消枕头风一吹,别说作皇上的女人了,只怕以后想进宫转一转都难。”

随着话音落地,女孩的一张俏脸哗然变色。

“那依娘娘看,民女该怎么办?”窦婳姒求救似地看向木榻上的华贵女人。

月碧落故yì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好办哪,要不你还是回去好好求求姐姐,毕竟是亲姐妹,俪妃她不至于真那么狠,完全无视你的想法吧。”

“求她?窦家一个见不得光的女儿,我凭什么要求她。”窦婳姒冲口而出,她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地赖在姐姐宫里,这种日子一天都不想过了。

火候差不多了,月碧落表面上同情地看着她,暗中决定再加一把柴,将火烧得更旺一些。

“唉,她如今怀了皇子,别说皇上了,就连太后也要顾忌三分,你进宫的事还是缓一缓吧。”她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是啊,姐姐现在都宠冠后宫,若是添了皇子,皇上眼里岂不是更没旁人了,不行,一定不能让这个孩子出生。

一念既出,再难收回。

“娘娘,民女还有事,先行告退。”窦婳姒再也坐不住了,腾地起身,行礼告辞。

月碧落点点头,还不忘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追着她的背影钧钧教诲:“回去别跟姐姐吵,好好求求她,闹翻了都不好……”直到女孩走出视线,脸上蓦地浮现出得yì

的狞笑,窦涟漪,别怪本宫心狠,实在是你犯了众怒,这后宫谁都巴不得你死。

窦婳姒一路气冲冲的,及至到了姐姐的蘅香榭外,费了好大劲才将脸上的愤nù

掩饰好了,这才迈过门槛。

“二小姐回来了,主子正担心呢,您再不回来,可要派人出去找了。”素云一眼看见她,高声嚷了起来。

窦婳姒勉强应道:“找什么,本小姐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走丢了不成。”蓦然发xiàn

宫人们忙进忙出的,不禁“咦”了一声:“他们在忙什么?”

“主子今晚要请客,他们哪,做大菜呢。”素云冲着她直笑,眼神古里古怪的。

神神mì

秘的搞什么鬼,她懒得计较地漫声问了一句:“请谁呀?”

“皇上还有……”素云说到一半,却卖起了关子。

请了皇上?这就够了,她才不关心别人呢,窦婳姒迈出去的脚顿然收了回来,双眼兀自一亮:“真的吗,皇上今晚要来吃饭?”

“素云,去帮我打水来,我要洗澡。”

没等素云回答,她发出了指令。

“现在吗?”

素云有些吃惊地问,心道,这位二小姐老是想一出是一出,如今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哪有闲功夫帮她烧水。

“当然是现在,没见本小姐出去玩得一身汗吗,快点。”窦婳姒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她得好好想想今晚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式,戴什么佩饰。

刚走到门口,门帘子从里面一挑,窦涟漪迎了上来,“姒儿,怎么现在才回来。”一边问一边爱怜地伸出手去,想要帮妹妹挑开吹散在额头的乱发。

不想妹妹头一侧避开了,令她怔了一怔,手略有些尴尬地缩了回来。

“我累了。”哼,成天一副教xùn

人的口气,烦死了,窦婳姒硬梆梆地丢下一句,径直往里走。

窦涟漪赶上一步,同时示意秀珠将托盘呈给妹妹:“姒儿,晚上有客人,姐姐替你准bèi

了衣衫和首饰,等会你换上。”

自己没听错吧,窦婳姒犹疑地停下脚步,带着审视的眼光翻了翻托盘里的物件,好像还不错,莫非姐姐回心转意了?

心中一喜,语气缓和了下来:“姐姐放心,等会客人来了,我一定好好表现,不会给姐姐丢脸。”

“那就好,去准bèi

吧。”

她欣慰地点点头,等妹妹兴冲冲地去了,又亲自到小厨房视察一番,今晚的客人很重yào

,她得好好招待。

且说窦婳姒的心一直蹦蹦乱跳着,泡了一个玫瑰花瓣澡,换上姐姐送的衣衫与饰物,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古铜镜前。

镜子里的女孩肤如凝脂一般细腻,五官精致如画,尤其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饱满而红润的樱唇如桃花一般娇艳欲滴。

一袭累珠叠纱粉霞茜裙,更衬得她娇态可掬,青春动人,乌发如瀑布般披散,只在头顶用一根碧玉瓒凤钗环住,两粒珍珠耳坠落落大方,又显得整个人靓丽清新。

“二小姐真美。”

一直侍候在侧的素云也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你说,皇上会喜欢吗?”窦婳姒也被自己的形象打动了,一边左右前后顾盼,一边信口而问。

素云别有深意地:“奴婢觉得以二小姐的姿容,任他是谁都会喜欢。”

“那是自然。”听到这话,窦婳姒越怕心花怒放,且敬谢不敏。

盼望着,尊贵的客人终于到了,这边的房子没有宫里规格,小客厅稍加布置便成了宴会厅,一共安了四张桌子,上首一张,左右各一张。

“皇上,请上座。”

作为主人,窦涟漪亲自上阵安排席位,先将皇帝安排着坐了,然后指着左侧的桌子,冲着另外一位俊俏青年,头一次用了极正式的称谓:“月将军,请这边坐。”

“我呢,我呢。”

窦婳姒双眼一直盯着那道玉树临风一般,而又透着慵魅风情的身姿,恨不能飞到他身边,却也知dào

皇室规矩多,不敢随便乱了分寸。

“别急,你跟姐姐坐一起。”

窦涟漪话音刚落,玄寂离便在上首向她招手,“既是家宴,拘礼便不好了,过来,陪朕一起用膳。”

“是,皇帝爷。”她有意拖着长腔,装模作样的福了一福,这才款款走上前去:“既是这样,那臣妾却之不恭了。”

窦婳姒飞扬的心倏地一沉,嫉妒与不满瞬间充塞心间,双手蓦然成拳,她暗暗发誓:窦涟漪,总有一天,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随着宫女们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呈送上来,家宴开始了。

“在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先介shào

一下,月将军,坐在你对面的是本宫的妹妹窦婳姒。”窦涟漪笑着开了腔。

月慕白起身,冲着对面的美人施了一礼:“窦二小姐,幸会。”

“幸会。”

窦婳姒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口中敷衍一声,注意力便又回归上席,好在上首坐的并非皇帝一个人,否则,她的那点小心思暴露无疑。

咳咳。

窦涟漪却是了解的,正因为了解才有了今天场宴会,便清咳了两声,继xù

介shào

道:“姒儿,对面这位俊俏郎君便是京城八十万禁军统领月慕白将军。”

“噢。”

窦婳姒连正眼都没瞧一下,只是这么轻“噢”了一声,月慕白起身准bèi

回礼,见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处境极是尴尬。

“慕白,你坐。”

玄寂离大概已经明白了,他的爱妃这是要给人做媒呢,少不得要在一边帮帮忙了,而且,这种场合,小白这样的“爱称”是不适宜出现的。

“谢皇上。”

月慕白找到了台阶,重新坐下了。

“皇上,姒儿敬您一杯,祝皇上永远这么英俊潇洒。”窦婳姒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兰花指捉了酒杯,言语间说不尽的爱意。

窦涟漪嗔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视线又转向另一边,笑道:“月将军,本宫这位妹妹生性率真,让你见笑了。”

“哪里,俪妃娘娘言重了,末将不敢。”月慕白欠身作答。

那厢,窦婳姒不错眼珠地看着男人,娇唇浅嘟着,撒娇一声:“皇上,民女先干为敬,喝与不喝您看着办。”说毕,酒杯送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第180章 赐婚不成

“既如此,朕……”

玄寂离的手刚碰上杯子便被人捉住了,只见窦涟漪偏头,浅笑吟吟:“是谁答yīng

过臣妾少喝酒的?”

呃,好像他没承诺过什么呀,玄寂离凑近她耳边,吐气如兰:“要我配合你吗,可有什么奖赏?若是没有,恕我不配合噢。”

窦涟漪无比怨念地瞥了他一眼,要不要这么现实啊,这不明摆着踩着绳子过河吗?

“下午,皇后娘娘将臣妾叫了去,说要把婳姒收入您的后宫呢,所以,配不配合皇上看着办。”她反凑近他的耳根,吹息如魅。

咳咳。

轮到某人被呛到了似地咳了起来。

看着他们咬耳朵,窦婳姒蓦地捉紧了杯子,太过用力,关节泛了白,将潮水一样涌上来的妒意强行压了下去,她鼓着腮帮子,孩子气地嚷道:“皇上太不够意思了,一点也不给民女面子,好丢脸。”说完,作势扑在桌子上无颜见人的样子。

“月大将军,今年贵庚几何?”玄寂离却看向另一边,一本正经地问。

月慕白额头滴汗,皇上可从来没这么正式地唤过自己,还有,两人同岁的事皇上又不是不知dào

,当下起身恭应:“回禀皇上,末将虚岁二十六。”

“嗯,男大六正相配是吧。”玄寂离笑眯眯地望向窦涟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两人的年龄正好相差六岁。

她会意地一笑:“那是自然。”

“月爱卿向以国事为重,以至耽搁婚事至今未娶,今有窦氏婳姒,聪慧美丽,两人实乃佳偶良配,朕欲给尔等二人指婚,不知意下如何?”

这厢话音一落,窦涟漪已起身,欢喜至极地参拜下去:“谢主隆恩。”

“民女不愿意。”

窦婳姒呼地跳了起来,大声拒绝。

“姒儿,不得无礼,皇上赐婚岂是你能随便说不的。”窦涟漪眉头微皱,极少见地斥责一声。

窦婳姒心中那叫一个气啊,听说宴请的贵客是皇上时,原以为姐姐好心将自己引荐给他呢,原来却是将自己往别人身边推。

好个窦涟漪,你的手段可真狠啊!

“皇上只是问意下如何,又没下旨,算不得数的。”

窦涟漪不禁也恼了,遂面向男人淡淡道:“臣妾替妹妹作主了,请皇上赐婚吧。”

这个?

玄寂离却沉吟了,月慕白的心思他是知dào

的,原以为只要女方愿意,他可以强压着人家娶,问题是现在女方也不情不愿,这强扭的瓜毕竟不甜哪。

“皇上?”

莫非他不舍得吗,窦涟漪不觉提高了声线。

“皇上,俪妃娘娘,末将感谢俪妃娘娘抬爱,只是末将低微,委实配不上窦二小姐,恕末将不敢高攀。”月慕白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心意相通,见状,适时发声,既解了皇上之围,也道明了自己的态度。

玄寂离赶紧和稀泥:“俪妃,这事从长再议,从长再议。”

“民女没味口,皇上,民女告退。”窦婳姒再也没心情吃下去了,草草福了一福,转身跑了。

窦涟漪张口欲喊,又咽了回去,只得勉强笑道:“月将军,小妹生性顽劣,让你见笑了。”

“哪里,俪妃这么说真是折煞末将了。皇上,俪妃娘娘,感谢盛情款待,末将忽然记起有事,请允许末将先行告退。”

月慕白边说边站了起来。

玄寂离挥手退下:“去吧。”

“皇上,您什么意思?”月慕白前脚离开,窦涟漪后脚便不无幽怨地质问。

他捉着她的双手,笑道:“这一头的担子热也还罢了,若是两头都不热,朕可以强行将他们俩凑在一起,可你真觉得好吗?”

“是吗?不会是皇上舍不得吧,皇上能不能告sù

臣妾,您心中舍不得的是月爱卿还是臣妾的妹妹呢?”关心则乱,爱极则疑,此话果然不假,她蓦地想起了月慕白有断袖之癖的传言。

玄寂离又好笑又好气,抬手戳了一下她鼓起的腮帮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朕告sù

你吧,小白心中有人了,只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不该喜欢的人,那不就是皇上吗?

“他他他……真有断袖之癖。”怪不得连妹妹这样的绝色美人都断然回绝了,果然是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啊。

他极是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小脑袋里成天琢磨些什么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喜欢的人是飞雪。”

“飞雪?”

她的眼前蓦地现出一位永远一身玄衣的冷面美人来,天哪,小白居然喜欢这样的,“男未娶女未嫁,皇上因何说他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呢。”

“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会成为隐卫的羁袢,既做隐卫,则六情尽断,对主人的忠诚是他们唯一的信念。”

男人侃侃而谈,似乎这不是一个人间悲剧。

“太可怜了。”

她喃喃一声,不知dào

是同情月慕白,还是叹念飞雪。

“那姒儿呢,你对她到底怎么想的?”这边的疑虑打消了,另一头还让人费猜疑呢。

玄寂离睨了她一眼,凑到近前暧昧地一笑:“我对四儿的想法,四儿难道不知dào

?”呼出的酒气喷洒在脸上,痒酥酥,热扑扑。

窦涟漪怔了一怔,方才明白他口中的四儿与自己口中的姒儿不是一回事。

“人家说的是婳姒,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她索性不兜圈子了。

他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今晚这顿晚宴的出处了。

“朕若是喜欢,你会把她给朕吗?”男人的眉和眼一起向上吊起,唇勾出邪魅的笑意,活脱脱就是一风流帝王的模样。

她呕极。

玄寂离,是我错看你了。

窦涟漪从他的掌中抽出双手,往后一退,端了神色。

“皇上看上谁,臣妾不敢阻拦;但,皇上迎娶舍妹之时,便是你我恩断之日。”她一字一顿,心若刀绞。

看来是真生气了,小脸崩得紧紧的,眼眶里有水汽弥漫,却硬是不让掉下来,小可怜样真是让人心疼。

“四儿,朕怎么舍得舍弃你呢,何况,还有我们的皇儿呢。”他将她重新圈进怀里,女人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好喜欢她为自己拈酸吃醋的样子。

娇唇一嘟,她不满道:“原来是为了皇儿才舍不得我呀,其实,想为皇上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又不差我一个。”

“我就想要我们的孩子,怎么样?”玄寂离近乎发狠地一句,然后抱起她往寝殿走去。

窦涟漪忽然记起妹妹来了,“不行,皇上您还是回去歇息吧,今晚我要跟妹妹好好谈谈。”妹妹现在肯定在怪自己,心结一旦产生,若不及时解开,积怨只怕越结越深。

“不好,明天再找她谈不行吗?”

他一口回绝,晚上一个人睡,孤枕难眠好难受的。

“皇上,求求您了。”她双手合掌,冲着他可劲地央求。

这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主子,不好了,二小姐不见了。”

“什么,二小姐不见了?素云,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她吓得脸色一白,从他的怀里跳下地,抓着素云大声询问。

素云匆匆给皇帝见过礼,这才回道:“二小姐一直躲在房里没出来,奴婢怕她饿着,便做了宵夜端过去,在门外喊了半天无人应,心里就担心出事,结果推开门一看,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也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皇上,她不会出事吧?”

腿一软,窦涟漪差点跌倒,幸好被他托住了。

“别慌,婳姒胆子大,又走南闯北的不比寻常小姐,不会出事的,李莲成,速带人去找。”到底还是他冷静沉着,一番分析令她稍稍放了心。

窦涟漪嚷着要亲自出去找,却被他按住了,说什么也不准,“你去还得人照顾着,不是添乱吗,这样吧,朕亲自去找,你放心,朕答yīng

你一定将她找回来。”

“好好好,那你快去,皇上也要当心。”

将他送走,她却一直站在大门口翘首等待,谁劝都不听。

此刻,藕榭宛偏厅。

春天的夜还透着凉意,尤其是山里,昼夜温差极大,窦婳姒出来得急,只穿了一层单衣,月碧落十分贴心地命人找了一件轻裘给她披上了。

“娘娘,您说她还是民女的亲姐姐吗?明知dào

民女的心思,不说帮着撮合民女与皇上,居然一个劲往别人身边推,气死民女了。”说起这事,窦婳姒仍是气愤不已。

月碧落歪躺在华丽的贵妃榻上,只留了玲珑一个人蹲在一旁帮自己捏着腿,闻言,同情的眼光投过去。

“唉,这俪妃也真是,为了一个男人竟是连姐妹情份都不要了,平时看她待你那么好,真是没想到私底下会这么自私。”

一番话说到女孩心坎里去了。

“哼,她平常对民女好都是做给旁人看的,连娘娘也被她骗了呢,皇上更是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眼里再没有旁人。”一想到这,窦婳姒的眼圈都红了,皇上,他心里压根没有自己。

月碧落生怕她失望之下,就此丢开这份情,当即嗔了她一眼:“谁说皇上心里没你,本宫进宫有些时日了,从来没见皇上与哪个妃子共骑,还有那根金马鞭,是皇上最心爱的物品,说送给你便送给你了,本宫看着都眼馋呢。”

第181章 非君不嫁

“是吗?”

女孩双眼一亮,在灯火的辉映下发出喜悦的光芒,低落的情绪顿然飞扬起来,“可是,姐姐不松口,皇上喜欢又能怎样呢。”下一刻,窦婳姒却高兴不起来了。

“如果既成事实,俪妃又能怎样?”

贵妃榻上的华贵女人轻言漫语一声,却如一阵轻风,吹开了女孩心中的迷雾,为茫然的女孩指出了一条通往梦想成真的路。

“娘娘,民女明白了。”

她呼地站了起来,恨不得立马飞到男人身边。

“急什么,坐下。”哼,皇上的榻是那么好爬的吗,这么没脑子,难怪输给姐姐,月碧落心里鄙薄着,面上却亲切如故:“皇上现在正带着人找你呢,让他们先找着吧。”

窦婳姒激动得声音发颤:“皇上真的在找民女吗,皇上心中果然是有民女的,为什么还要等呢,皇上若是找烦了,会不会不找了呢。”

蠢货,越容易找到的东西越不会珍惜,连这个道理也不懂,月碧落暗自摇头,要不是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自己真懒得看她那张酷似贱人的脸。

“皇上现在越着急,待会找到你时越激动呀。”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正是这个理呢,窦婳姒感激地看向她,这才是自己的好姐姐呢,哪像那个亲姐姐,生怕自己分了她的宠,抢了她的地位。

……

“皇上,那边好像有团人影。”

玄寂离带着护卫从东往西一路搜索,均没找到人,最后决定上山,行至半山腰时,有人突然指着前方叫了起来。

他一看,好像是有一团人影,当即带着人赶了过去。

“婳姒,是你吗?”到了跟前,他示意护卫举起火把,一团黑影扑了上来,“皇上,您怎么才来,姒儿好怕。”

终于找到了,玄寂离如释重负,他可是答yīng

了某人带她回去的。

“好啦,别怕。”他安抚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背,不免责备道:“你也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知dào

你姐姐有多着急吗?”

她才不会着急呢,说不定巴不得我死。

想归这么想,窦婳姒却将心思掩藏好,哭诉道:“姒儿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也不知dào

怎么便上了山,结果迷了路,好黑,好冷。”

事实是,月碧落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叫人悄悄将她送到这儿,然后安排人将皇上引向这里。

“你呀,也太任性了。”

玄寂离的口气软了下来,解下丝绒披风披在她身上,“好啦,朕带你下山。”

“唔——”

刚迈开步子,她身子一歪,“皇上,民女走不动了。”

原是他疏忽了,想她走了一路,纵算铁打的人也早已浑身无力了,可是总不能抱着她下山吧。

见他面现为难地沉吟,她真想提醒他:这附近有座房子,可以去那歇息一晚啊,可是她不能说,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皇后月碧落早已计算好了,就看老天帮不帮她了。

“这样吧,朕记得附近有座房子,不如去那歇息一晚上,天亮了再下山。”

太好了,她的心欢呼起来,却不敢流露分毫,只乖觉地点点头:“民女听皇上的。”

“李莲成,速派人下山通知俪妃,就说人找到了,明早下山。”他吩咐一声,便带着女人前行。

半山腰的这座房子本是供皇室成员登山累了的时候歇息的,非但不简陋,里面的装饰可是华丽得紧,也有宫人们打扫照应。

当皇帝带着女人现身的时候,宫人们除了稍感意wài

,很快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皇上,这里好漂亮。”窦婳姒原本以为只是个简陋的供人歇脚的地方,没想到奢华一点也不比娘娘们住的地方差,高兴地转了一个圈,轻纱飞舞出动人的弧度。

玄寂离盯着她的脚,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问:“怎么,你不累了。”

糟糕,一得yì

便忘了形。

不过不要紧,她也不打算装下去了。

窦婳姒轻盈地转到他面前,负手而立,歪着头俏皮地看着他:“如果民女说,民女是故yì

诳皇上的,皇上会不会生气。”

女孩浑身放射出逼人的青春气息,说不吸引人那是骗人的。

“不会生气,但会重罚。”他故yì

吓唬道。

女孩一点也不害pà

,巧笑倩兮,“民女爱慕皇上,只是想与皇上待在一起,如果这也是罪的话,即便皇上要罚,民女亦无怨无悔。”

玄寂离倒抽了一口凉气,断没想到她如此热烈奔放,大胆直白。

咳咳。

万花丛中过的人,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他脚步一转,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窦婳姒唇角上扬,看得出来,男人是喜欢自己的,这就够了。

今晚,她一定要成为他的女人,那时候,姐姐,你不认也不成了。

……

玄寂离泡了一个热水澡,浑身的乏意去下大半,正准bèi

就寝,门无声地开了。

他以为是宫人,视线并未上扬,目及处,一双玉足,脚趾头染了血色丹蔻,赤脚踏在深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莲移,宛如莲花盛开在静潭上。

怔了怔,视线上移,可见裙扬如飞,再往上,大红肚兜包裹了无限风光,眸底,焰芒轻挑。

“皇上,这样的夜晚,您一个人不寂寞吗?”

女人迈着风情万种的步子摇曳到他面前,玉臂勾起他的颈子,用红纸上过色的唇在烛火下分外妖娆,眼周,晕了淡淡的粉色,眼尾处更是用胭脂斜挑出长长的眼尾,说不出的魅。

“你在诱惑我吗?”眸色薄绯,如层林尽染出风华,他的声音慵懒而邪气。

女孩吃吃地笑,眼尾愈加地挑起,吐息如魅:“如果我说是呢。”

不能不承认,比之四儿,女孩的美更加张扬,更加恣意,而她的热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是致命的吸引。

然,他却轻轻地捉掉她勾在颈子上的玉臂。

下一刻,华衫轻抖,披在了女孩的身上,顺势掩去了大好的风光。

“任世间百媚千红,朕,有你姐姐便够了。”男人肃然,淡淡的清冷气质,令她怀疑,方才的魅惑倾城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窦婳姒怔忡当场,不敢置信,也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她有什么好,让皇上心心念念?论容貌,我和姐姐一般无二,她除了多读了几本破书外,哪一点比我强?”她一千个不甘心,一万个不甘心,如果当初不逃婚,皇上心中念的人便是自己啊。

眸光微微沉了沉,他的唇边微漾出迷离的笑意:“或许,如你所说吧,但朕的心中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朕也无法解释。”

“民女不求您爱我,只求让民女成为您的女人,只要能待在您身边,像您其他的妃嫔一样,民女就心满yì

足了,皇上?”她近乎哀求道,只要男人肯接受她,她就有办法将他的心抢过来。

他无奈地勾唇:“或许朕是喜欢你的,但终究不是爱,总有一天会厌倦,那时候,你与其他妃嫔一样不过是朕后宫的一朵点缀而已,与其那样,不如彼此欣赏岂不久长。”

作为一位帝王,这番话绝对是难得的掏心掏肺的一段话,然,窦婳姒不这么看,只知dào

自己被男人无情地拒绝了,而拒绝她的原因跟姐姐有关。

“民女不管,民女发誓,这一生除了皇上谁也不嫁。”

她一跺脚,一咬牙,发下此生唯他不嫁的宏誓跑出了他的屋子。

此刻,护卫已经将找到二小姐的消息通报给了窦涟漪,提到嗓子眼的心倒是放下了,可另一重担忧却又浮上心头。

他和她在一起,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夜辗转反侧,终于挨到了天亮,女人心中装着事,便早早地起了床,草草梳洗一番,随便用了一点早膳,带着小英子与秀珠出门守候。

等待是最磨人的,时间过得异样地慢。

终于,远处出现一队人马,隐约可见前面两骑并行,后面远远地跟着一队护卫,窦涟漪神情一振,总算是回来了。

她奔跑着迎了上去,玄寂离远远地看见了,“别跑,小心摔倒。”鞭子一扬,正要快马加鞭,旁边的一匹马突然嘶吼着冲了出去。

“啊,它疯了,我要掉下来了,帮帮我……”马上的人儿吓得尖叫连连,谁也不可能察觉到她的眼睛密切地关注着迎面奔过来身影,双腿夹紧马肚子,控zhì

着它的方向。

玄寂离追出去的同时,大喊一声:“护住俪妃。”

听到这一声,窦婳姒心中恨意丛生,他的心里只有姐姐,最后的一丝理智抽走,手中的银针狠狠地刺进了马身,深扎进皮下,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马儿痛鸣着,前蹄高高扬起,对准正好奔跑过来的女人踩了下去。

窦涟漪,去死吧你!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窦涟漪一下子跌倒在地,马蹄凌空踏了下来。

啊,我的孩子,她绝望地闭上双眸。

嘶。

但听得马儿怒嘶一声,接着小英子与秀珠大呼小叫地扑了上来:“娘娘,您没事吧。”

第182章 送神难

“让开。”

一声暴怒中带了焦急,熟悉入骨,接着身子被人拥住了,温暖的怀抱令她陡然安定下来。

“我的孩子。”

她赶紧摸自己的肚子,还好,还好,并无异样。

“你呀,不是让你待在屋子里吗,在外面等也就罢了,还不顾一切地奔过来,幸亏没事,不然朕悔之晚亦。”一想起方才的情景,他犹自后怕。

窦涟漪比他还后怕,“万幸,万幸,马儿肯定知dào

臣妾怀着皇子,不敢危害呢,嘻嘻。”突然记起什么来了,挣扎着起身:“姒儿呢,她没事吧?”

“姐姐,你怎么样?”

窦婳姒郁闷极了,也惊异极了,马儿明明已经踏上去了,却仿佛硬生生被人拽得转了向,从姐姐的身边冲了过去。

莫非真如姐姐所言,连上苍都在帮她。

“姒儿,你没事就好。”

见妹妹安然无恙,窦涟漪算是彻底放了心。

玄寂离将她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下旨:“婳姒,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准骑马了。”那天女孩自己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今天更险,如果不是飞雪极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是,民女遵命。”

窦婳姒不情不愿,却也不敢不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窦涟漪身上,没有人发xiàn

,如果眸光可以杀人,她看向姐姐的眼神足以杀死她一千遍。

事情总算有惊无险地平息了,窦涟漪春嬉的心情却完全没了,玄寂离也觉得她不宜走动,便叮嘱身边人好生侍候着,这才不得不去应付场面上的事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觉得,是时候同妹妹谈谈了。

一道身影突然飘落在面前,谁也不知dào

她是从哪里来的,永远的一袭紧身玄衣,令女人的身体纤毫有致,再配上一张五官姣好却冰冷无温的脸,像暗夜里的一朵墨莲,神mì

而别具诱惑。

“飞雪,有情况?”

如无必要,飞雪一般是不会现身的。

果然,飞雪点点头。

“主人,属下发xiàn

二小姐想要加害与您。”女子的声音一样冷而无温,任何的事情都不会引起她半分波澜。

然,这番话,却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而且是涛天巨浪,令窦涟漪骇然失色。

“胡说,一定是你看错了。”

明明知dào

飞雪没有十足的根据,绝对不会随意下此结论,却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她本能地驳斥道。

“属下在踏雪的皮下找到了这个。”飞雪面无表情地将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示意给她看,提醒主人防范敌人是她的职责,至于这消息会给主人带来怎样的打击,那不是一名隐卫该考lǜ

的事。

窦涟漪断然否定:“那也不能说它就是二小姐扎进去的。”

“二小姐先是故yì

造成马受惊的状况,实则控zhì

它朝着娘娘冲过去,为了演得逼真,属下亲眼所见,她将这枚针刺入马身。”飞雪毫无感情波动的语调,令人愈加地抓狂。

如果不是飞雪及时出手,自己还有腹中的胎儿即便不被踩成肉饼,也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是这样吗?

正如玄寂离所言,隐卫不受亲情、友情、爱情的羁袢,只对主人忠心。

所以,飞雪的话百分之百的真实可靠。

也就是说,不由得她不信。

姐妹相残,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却无法避免地出现了。

姒儿,你当真是情令智昏。

“本宫知dào

了,你下去吧。”眼底蕴含了深深的悲哀,她挥手退下飞雪,下一刻,眸光一沉,扬声吩咐:“秀珠,叫二小姐来。”

“二小姐睡下了。”门外传来答复。

若是以往,她铁定不会打扰,只是今儿这事刻不容缓:“那就将她叫起来。”

“是。”门外显然诧异了一下,方才答yīng

着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窦婳姒才带着满脸的不高兴进来了。

“姐姐,到底有什么重yào

的事,非要把我叫起来,真是讨厌。”昨晚深受打击,一夜辗转难眠,早上又经lì

了“马上惊魂”,她实在是有些疲累了。

窦涟漪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说。

等妹妹老着脸坐下了,看着妹妹那张娇纵的脸,不禁摇摇头:“姒儿,你进宫也住了好些日子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姐姐这是要撵我走吗?”

窦婳姒吃了一惊,进而愤愤不已,这就是自己的好姐姐呢,终于撕下伪装,忍不住要撵走亲妹妹了。

“姐姐,我做错什么了,你要撵我走?”她生气地质问道。

窦涟漪盯着妹妹的脸,非但找不到一点悔恨之意,还如此咄咄逼人,真是叫人失望透顶。

“宫有宫规,上至皇后下至嫔妾,无产无病不得召见家人,你入宫多日已属破例,其他妃嫔早有不满,已令皇上为难,故此,姐姐不能留你了。”

事到如今,她仍不想与妹妹撕破脸,便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希望妹妹能听得进去。

然而她的好心并没带来预期的效果,反而令窦婳姒越加气愤,觉得明明是姐姐想撵自己走,还扯到别人头上,着实可恶。

“姐姐,你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理由,皇上只说没他的允许不准我骑马,至于皇后,比你这个亲姐姐还好呢,哪像你说的都想我走?”

且不说皇上心里如何,皇后会待妹妹好,她真想呵呵一声了,要不要这么天真啊。

可是,说妹妹天真吧,她又想得出那样恶毒的法子来对付自己这位亲姐姐。

不行,妹妹留不得,现在让她走,也许会招致她怨恨,可是若让她继xù

留下来,极有可能姐妹成仇。

“你真要这么认为,姐姐也无话可说,就算姐姐求你了,离开皇宫,找一个良人嫁了,好不好?”或许是自私吧,她已经与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位夫君了,委实不愿意接受姐妹同侍一夫的状况。

窦婳姒赫地站了起来,脸气得通红:“不好不好不好,我已经跟皇上说了:非他不嫁!哼,你休想撵我走。”

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

“小英子,快跟着二小姐,别让她乱跑。”窦涟漪抚着突突直跳的额头,一面伤神一面又担心妹妹出事。

唉,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或许,只能请皇上出面了,让他下旨送走妹妹。

窦婳姒则气冲冲地来到藕榭宛,皇后参加春嬉还没回来,皇后的贴身宫女玲珑倒是在,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

“谢谢玲珑姑娘。”

惨遭姐姐开赶的她,仿佛在这里找到了一丝温暖,难得地对着一位下人道了一声谢。

“不用谢,二小姐,皇后娘娘视您如亲妹妹,主子的亲妹妹便是奴婢们的主子,哪敢怠慢。”玲珑上了茶,尽拣好听的说,心下不禁对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竟是算准了这位二小姐会来,并留下自己守着。

窦婳姒听了,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听听,娘娘待自己好,她的下人也不敢马虎;反观所谓的亲姐姐,她的奴才们一个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之前还不敢肯定,现在百分百是了,必定是姐姐人前装好人,背后挑唆底下人跟自己作对。

大约等了一个多时辰,月碧落才回来。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见到皇后,她像见到亲人一样迎了上去,双眼更是委屈地弥漫了雾气。

昨晚窦婳姒被皇上拒绝了,这消息让月碧落说不出是喜是忧,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夫君跟别的女人好。

可是一想到他“守身如玉”,不过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羡慕嫉妒恨瞬间充塞了心间。

而早上惊马那一幕,她也得到报gào

了,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准是眼前这位有胸无脑的女孩所为,只是不知dào

因何没有成功。

“怎么,好像受了气的样子,来,坐下说。”

参加了一上午的活动,她其实也乏得很,不过再乏,也不能松懈是不是,谁让自己身为皇后呢,如果想永保卧榻之旁无人酣睡,就得睡着了也睁着半只眼睛。

“娘娘,姐姐撵我走。”窦婳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说一,从来没人敢说二;如今倒好,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不说,还被人当块破抹布一般扔出去,这口气叫她怎么能忍下去。

“当真?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俪妃了?”不会是被俪妃抓住什么把柄了吧,如果是的话,自己得好好想想,要不要淌这趟浑水,毕竟被牵连了可不好。

窦婳姒大摇其头:“没有,她就是见不得皇上对我好。”

月碧落一听,略略放了心,噗地笑了一声。

“这也难怪她急,后宫哪个女人不想取悦皇上,都想着被皇上多看一眼哪,你一来,分了姐姐的宠,她自然不高兴了。”这番话,既能挑火,却又不落人口实。

女孩气得浑身乱颤,赌气道:“她想撵我走,我偏不走,气死她。”

“这可由不得你,俪妃的话也许你可以不听,若是皇上下了旨,你不走也不成。”月碧落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悠然地开了腔。

对噢,怎么把这一层给忘了,以姐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只要她一开口,皇上肯定会听她的。

“那我该怎么办?”窦婳姒急了,求救似地看向对面。

第183章 愿为奴婢

月碧落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急不徐地问了一声:“你是真的喜欢皇上吗?”

“当然,民女爱慕皇上之心天地可鉴。”天知dào

,白天,她的脑海里全是他;夜里,她的梦里还是他,若不能与他在一起,她会痛苦死的。

月碧落忽然盯紧她,又问:“即便没有名分也愿意吗?”

“没有名份?”窦婳姒没有听懂,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茫然的光芒。

唇边冷寒,皇后悠悠道出:“本宫的意思是,如果只让你做皇上身边的一名贴身宫婢,你可愿意?”

“宫婢?我不愿意,我要做皇上的女人。”她失声而呼,自己原可以成为他的皇后,一错成千古恨,可那也不能低到这份上啊。

对面的华贵女人摊开双手,摇摇头道:“那本宫爱莫能助了,你想想,皇上执意不肯收你入宫,你姐姐又逼着你出宫,你认为自己还有别的路吗?”

是啊,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娘娘,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她不甘心,曾经那么风光的窦二小姐,差点成为皇后的人,居然沦落到当宫婢的地步。

唇边冷意扩大:“忍字是心头的一把刀,你若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又如何跟姐姐斗?眼光放远一点,如果你成了皇上身边的人,朝夕相对,还怕找不到机会接近皇上?”

窦婳姒双眼一亮,皇后说得没错呀,身为他的贴身宫女,与他厮守的时间恐怕比任何娘娘都多,到时候……

“你去找皇上,说你不愿意出宫,就算皇上不接纳,也宁愿为他身边的一位宫婢,只求能待在他的身边。”见女孩的心思被说动了,月碧落适时地抛出了办法,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情意。

而这,也是眼前这位女孩唯一能留在宫中的法子了。

“民女知dào

怎么做了。”

窦婳姒起身,脸上突然多了一层悲壮的神色,不是不委屈,可是为了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也为了今后的荣华富贵,她决计拼了

“二小姐,您快回去吧,不然主子又该着急了。”一直蹲守在外面的小英子见她出来了,赶紧上前劝道。

她嫌恶地一挥手:“滚开,别跟着本小姐。”

小英子撇了撇嘴,心道,谁愿意跟着您啊,要不是看在主子的份上,真不愿意搭理您,想是这么想,却也不敢有误地一路随行到了皇帝的住处。

“哟,这不是二小姐吗,您怎么来了?”昨晚的情形李莲成也瞧见了,皇帝爱屋及乌,对这位女孩颇为上心,是以李莲成一见,主动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窦婳姒自然也知dào

他在皇宫的份量,当即客气道:“民女想见皇上,麻烦李总管通报一声。”

“三福,快去。”李莲成回头冲着外廊上值守的小徒儿吩咐一声,回过脸来笑道:“您稍等。”

不一会儿,三福出来示意她可以进去了,窦婳姒的脸激动得泛出桃花花瓣一样的颜色,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殿内。

小英子一看情形不对,拨腿回跑,这个情况太重yào

了,得赶紧报gào

主子。

玄寂离方才小寐了一会,刚起来便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俪妃的妹妹求见,忙命人传。

“民女给皇上请安。”

窦婳姒走进去,冲着正在宫人的侍候下净手漱口的男人行礼问安。

“可是你姐姐有事?”玄寂离将漱口水呼地吐出,立马问出心中的不安。

张口闭口都是姐姐,女孩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浑身反射性地厌恶,不过现在不是流露的时候,便甜甜地一笑:“姐姐好着呢,皇上不用担心。”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心情自是畅快,便捧起宫人呈上来的茶盅,揭开盖子施施然地拨弄着茶水:“你不待在姐姐身边,跑来做什么?”

窦婳姒走到他跟前,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这又是闹哪一出啊,他心中嘀咕一声,口里却玩笑道:“哟,可是想求朕给你指一门好亲事?”

女孩眼神幽怨地睨了他一眼,“民女发过誓非君不嫁,您以为是假的吗?”

“婳姒,朕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你若执迷不悟,朕只能将你送走。”他也觉得,此女留在宫中终是麻烦,不如送走来得清净。

窦婳姒心中一震,莫非姐姐已经跟皇上说了要送她走?

“不要,皇上。”她惶急一声,膝行到他面前,仰起精美的脸庞,哀哀恳求:“民女知dào

皇上的心中只有姐姐,民女不敢有非份之想,只求跟随皇上左右,哪怕是一介宫婢也心甘情愿,请皇上成全!”

玄寂离心头一震,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不计名份地位,愿意为他低到尘埃里去,没有谁能不为之动容。

“婳姒,何必这么委屈自己,朕答yīng

你,无论你看上谁,朕替你作主并风光大嫁。”他亲自扶起她,温言道。

窦婳姒的心一直往下沉,越是得不到的越叫人难以割舍,事到如今,她也不知dào

自己究竟是爱他难以自拨,还是钻进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

“皇上,您的意思是连做个宫婢的机会也不给民女吗?”她吸了一口气,盯着男人俊逸非凡的脸,沉声问道。

他抚了抚脑门,真是头疼啊,随之抬眸,歉然一笑道:“抱歉……”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一道人影奔了开去,接着传来“咚”地一声,再一看,女孩倒在地上。

“婳姒。”

玄寂离压根没想到她会如此刚烈,大叫一声奔了过去,抱起来一看,鲜血染红了额头,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快传太医。”

他一边将她抱到榻上一边大叫,窦涟漪听到小英子的报gào

,刚好也赶到了,一看妹妹满脸都是血,扑上来颤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姒儿,你别吓唬姐姐。”

窦婳姒那会也是急了,一狠心撞向粗大的柱子,不过还是拿捏着力度,见他抱着自己急得不行的样子,心中一喜。

可是,讨厌的窦涟漪,怎么哪里都有她啊。

“皇上,您让我死了好了,反正民女生无可恋。”女孩悠悠睁开眼睛,红的血在雪白的皮肤上蜿蜒,凄美的画面,加上这哀凉的话语,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憾。

纵他是铁石心肠,这一刻,也融化成水:“不许胡说,你若死了,朕到哪里去找这么可心的侍婢去。”

“皇上,您答yīng

了?”窦婳姒惊喜地大叫一声,不小心袢动了伤口,疼得“咝”了一声。

“好了,别说话了,太医怎么还不来。”看样子皇上与妹妹已经达成默契了,窦涟漪心情复杂地小心辗着妹妹额头上的血,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这时,太医急匆匆地赶来了,看了一下,虽然血流得很吓人,倒是没什么大碍,上了药包扎好了,临走之前叮嘱注意休养,不能见风,怕得了破伤风也是会死人的。

按行程安排,皇室成员应于次日回宫,皇上却下旨沿后几天。

如此破例,就因为一个新收的宫婢,这消息传遍后宫,犹如一块巨石砸入尚算平静的湖面,妃嫔们议论纷纷,说法不一。

唯一一致的看法是窦涟漪为了稳固地位,设计使巧将妹妹送给了皇上,什么宫婢,只怕早已经爬上皇上的床了。

窦涟漪派人将母亲请了来,一来看望受伤的妹妹,二来希望母亲能帮着劝劝妹妹。

兰氏一听二女儿受了伤,急着就要去看望,被她好言拦下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什么,进宫当宫婢?”兰氏听了,也是大吃了一惊,说什么也不愿意:“你妹妹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吃得了那个苦,这丫头脑子抽疯了,你怎么也不拦着。”

听母亲的话里竟埋怨之意,窦涟漪有苦难言:“倒也吃不了多大的苦,就算吃苦也是她自己愿意的,您也知dào

了,皇上不答yīng

,她便要死要活的,所以,女儿想请您劝劝她。”

“娘娘的意思民妇知dào

了,您放心,为娘的也是断不愿意女儿为奴为婢的,快让我去见姒儿。”兰氏再也坐不住了。

窦涟漪这才命人带了娘亲前去。

窦婳姒早上嚷嚷着拆了头上的包扎,嫌它难看,这会得知娘亲来了,赶紧重新缠上,还用胭脂在上面点了一下,艳红似血,然后躺在床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

“唉哟,娘的心肝,怎么伤成这样了,快让娘亲看看。”兰氏一见,心疼肉疼地扑了过去,坐在榻沿上,抚摸着伤处:“疼不疼,啊?”

“疼。”

窦婳姒仿佛真疼似地一哧,一后缩。

“你还知dào

疼啊,疼死算了,居然真拿头去撞柱子,亏你做得出来,不行,你马上跟娘回去。”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女儿呀,见宫没几天便受了伤,兰氏拖着她的手便要走。

窦婳姒急了,用力一甩,挣脱了娘亲的手,“唉呀,娘,她撵我走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跟着要我走,我不走。”说完,赌气侧过身子面向墙壁。

第184章 美人动红

兰氏一听,也起了疑,听这话好像姐妹俩之间发生了不愉快。

“你跟姐姐闹脾气了,快告sù

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窦婳姒呼地转过身来,气得哇哇大叫:“谁跟她闹脾气了,明明是她见不得妹妹好,皇后娘娘都答yīng

帮我说情,让我成为皇上的女人,就她硬是不同意,皇上又一向听她的,弄得我只好出此下策。”

“你喜欢上皇上了?”

为娘的太知dào

女儿的个性了,刁蛮任性、目空一切不说,从来娇生惯养不肯吃一点点亏的人,这次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以“死”明志,铁定有情况。

“唉呀,娘,不跟您说了。”

窦婳姒的脸一下子红了,拱到娘亲怀里撒起娇来。

“你呀,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姐姐的男人;再说了,皇上有那么多的女人,你忍受得了吗,还是跟娘回去吧,让姐姐帮忙张罗一门好亲事,小两口恩恩爱爱的,不是更好?”兰氏曾为宰相夫人,又是先德安太后的妹妹,对于后宫斗争的惨烈自是知dào

得不少,是以苦劝道。

怀中人赫地爬了起来,“娘,女儿心意已决,非君不嫁,就算不能嫁,也要追随左右;您如果真的心疼女儿,就去劝那位姐姐别挡女儿的路。”

兰氏默然,从小到大女儿决定的事绝无更改,这次,也不会例外。

“好吧,娘再去找你姐姐谈谈。”

这边看来是劝不动了,只能寄希望大女儿了,兰氏回到正厅。

“娘,快请坐。”窦涟漪坐在榻上等消息,见娘回来了,忙拉着娘亲的手挨着自己坐下。

兰氏看了她一眼,犹豫着不知dào

该不该说。

“娘亲,母女俩没什么不可说的,您有话就直说吧。”唉,这就是皇宫,连母女俩说话都不能随心。

兰氏小心地觑了她一眼,虽然女儿一再表示自家人不必拘礼,还是不敢造次道:“民妇听姒儿说皇后有意将她纳入后宫,是您坚决不同意,她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俪妃娘娘,您能不能转变心意,毕竟姒儿是您的亲妹妹啊。”

连母亲都以为她是为了自己才从中作梗的,自己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在双亲的心里,最疼爱的仍是一直承欢膝下的妹妹。

“您以为皇后真心在帮妹妹?她那是想离间我们姐妹呢,别看女儿表面上风光无限,内里不知dào

经lì

了多少风刀霜剑,姒儿不明白,您怎么也不知dào

里面的厉害呢。”跟旁人斗也就罢了,若是姐妹相残,那真是人伦悲剧。

兰氏拉着她的手道:“娘知dào

你的日子不容易,正因为如此,娘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姒儿如果进了后宫,也可以帮衬你一把呀。”

帮衬?

呵呵,娘亲还真是一厢情愿。

她几欲将妹妹加害自己的事告sù

娘亲,话到唇边又咽下去了,说出来只会徒惹双亲伤心与担心,还是一个人和血吞了吧。

“皇上也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见解释不通,她只能推到皇上身上去了。

果然,兰氏昏黄的老眼愈加暗了一暗,叹了口气:“那就没法子了。”依旧不死心,摩挲着她的双手,央求道:“都说皇上宠你爱你,娘求你了,一有了机会跟皇上提提,封个美人也比奴婢强啊。”

“娘,女儿请您来是劝劝姒儿的,您怎么倒劝起我来了,别的都好说,这个恕女儿万万不能答yīng

。”妹妹糊涂,娘也这么糊涂,简直让她无语。

不对,娘应该不是糊涂,而是不忍拂逆妹妹的心意吧。

可自己也是娘亲的女儿,为什么不能考lǜ

一下她的感受呢?

“娘娘不答yīng

就算了,别激动,小心伤到肚子里的皇子,至于姒儿,谁让她当初逃婚呢,是她自己将皇后的宝座拱手相让,怪不得别人;至于将来,是主子命还是奴婢命,就看她的造化了。”

窦涟漪算是听出来了,娘亲已经默认了妹妹的决定,或许这一点是出于无奈,可话里分明也在隐射自己是沾了妹妹的光才有了今日之风光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兰氏既劝不动小女儿跟自己回去,也无法令大女儿改变态度,只得黯然离去。

三日后,热热闹闹的春嬉盛典,随着皇室成员一路浩浩荡荡回到皇宫,宣告圆满结束。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至于人,对于多出来的一个御前宫女,最初的几句议论之后,再无人谈及,整个后宫仿佛有了一种默契似的,谁也不说话,一场好戏已经拉开了大幕,且静静地看它如何演下去吧。

回到宫里的当天,杨凝芷便着人来请,窦涟漪想了想,便坐了软轿过去。

“姐姐,快请坐。”

见到她,杨凝芷托着不便的腰身,缓慢地起身。

“快坐下,别动了胎气。”才数日未见,她发xiàn

杨凝芷的状态很怪异,浑身长了刺一般坐立不安,好像很难受却又极力忍着的样子,心中一动,嘴上示意小心,心里存了一个心眼。

及至宾主坐下,宫人上了茶,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时,杨凝芷忽然托着下腹,神情痛苦。

窦涟漪感觉不妙,会不会又淌了浑水?

“姐姐,我动红了。”

杨凝芷知dào

她在担心什么,必是怕自己又在耍阴谋算计人呢,赶紧出声。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事前秘而不宣?”她脸色一变,警惕地盯着对方一举一动,疾言令色地喝问道。

杨凝芷的难受劲缓和了一些,想到自己过去做了那么多错事,以至好姐妹至今还心存余虑,防小人一样防着自己,不觉凄然道:“姐姐别怕,就算我要陷害人,也决计不会是你。”

“那你想害谁?害谁不是害?”窦涟漪冷冷道。

女人眸底深处一丝决绝一闪而逝,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光真诚无比:“妹妹开玩笑呢,姐姐别想多了,之所以秘而不宣,是怕太后与皇上知dào

了,失望之余,再也不会心疼我一分了。”

这理由倒说得过去,本已废去嫔位的杨凝芷就是凭了这一胎才免去一劫的,后来又得到太后与皇后的多般照拂。

“对了,皇后知dào

你的情况吗?”她突然记起,皇后对杨凝芷的这一胎可是分外的上心呢。

杨凝芷摇摇头:“我没让她知dào

,在水莲,噢,就是皇后安排在我身边的那名宫女面前,也装得好好的。”

正说话间,门外有人禀告徐太医来了。

“快请。”

随着一声,水莲带着一个人匆匆进来了。

“水莲,你去司衣局看看我的衣裳做好了没有,若是还没好,让她们赶着点。”杨凝芷显然是要支走水莲,吩咐完,回头冲着窦涟漪解释道:“原来的都小了,姐姐你也得赶紧备着,不然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又得像我一样临时赶制。”

“你这话倒是提醒本宫了,明儿便叫司衣宫派人来量尺子。”窦涟漪配合着笑道。

水莲迟疑了一下,不得不去了。

徐怀玉给两位主子见过礼,便开始号脉,手一搭上脉,眉头不觉皱了一下,“杨美人,您动红了?”

“是,这胎保不保得住?”之前徐怀玉被窦涟漪带走了,杨凝芷发觉异样后一直没敢请其他太医,太后皇上都在外面,她谁也不敢相信。

不知dào

为什么,窦涟漪有一种凶多吉少的感觉。

这胎本就难以保住,只是经过徐太医的调理,好像有了一些起色。

而以徐怀玉当初的诊断,至少可以保到六个月,如今才四个月便现滑胎之象,不知dào

是不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眼看超过了正常的诊脉时间,徐太医还在屏息号脉,无论是杨凝芷还是窦涟漪,其实都明白八成情况不好。

终于,徐怀玉收了指。

“怎么样?”

两位几乎同一时间发声。

“这一胎保不住了。”徐怀玉顿了顿,方才极肯定地下了结论。

杨凝芷的身子歪了一歪,幸好手撑住了炕几才没有倒下去,五根手指头的指甲恨不能嵌入桌面里去了。

“杨美人,您要保重身子,别太伤心了。”

身在宫中这么些时日,徐怀玉自然知dào

皇子对于后宫妃嫔的重yào

性,一向保持不悲不喜以做好份内事为原则的他,也不免生出同情来。

“姐姐,这是我的报应。”

她怎么能不伤心,漫长的宫中生活全指望着这个孩子了,如今一句保不住,便断了她所有的希望与念想,叫她如何不伤心啊!

“徐太医,可发xiàn

什么异常之处?”窦涟漪存疑,便问道。

杨凝芷抬眸,不错眼珠地盯着男人,她发誓,如果有人动了手脚,她做鬼也要拖着那个人一起下地狱。

“有。”

徐怀玉再次极肯定地点头,令两位神情一震,同时惊呼出声:“什么情况?”

或许真是天意吧,毕竟杨凝芷宫体受过损,难保不出现意wài

,窦涟漪暗自思忖着,手指下意识地敲向桌面。

“娘娘,别碰。”

徐怀玉突然发声示警。

窦涟漪惊惧地缩回手,“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第185章 谋中谋

“娘娘,您且坐着别动,这屋子里任何东西不要碰。”徐怀玉叮嘱完,侧身面向杨凝芷:“杨美人,可否将袖子撩上一点,让微臣看看与猜想的是否属实?”

杨凝芷默默地扯下搭在手腕上的丝帕,依言将袖子略略撩了一撩,大块大块的红斑自袖管里蜿蜒出来,挠过的地方沁着血丝,看上去简直触目心惊。

“这是什么?”窦涟漪也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杨凝芷方才一直忍着,这会也没必要瞒下去了,一边挠一边问:“徐太医,这个应该不要紧吧,前两天便发作了,怕服了药伤及胎儿,所以没敢找太医。”

“当然要紧,杨美人动红便是与此有关。”徐怀玉脸色端凝,见两人不错眼珠地瞪着自己,当下解释道:“这是一种皮肤病,学名叫荨麻诊,俗称风团、风疙瘩,对一般人并无大碍,只是发作时奇痒难当;若是孕妇,便有可能导致胎儿畸形甚至早产,很不幸,杨美人此胎本不稳固,如今感染此症,这一胎保不住了。”

杨凝芷人一歪,从榻上滑落在地。

“哎,你……”

窦涟漪本能地起身想去扶一把,被徐怀玉及时发声制止了:“小心传染。”她吓得冷汗刷地沁了出来,厉声喝问:“杨凝芷,你请本宫来有何居心?”

“姐姐?”悲伤过度的杨凝芷起先没会过她的意,随后明白过来,赫地举起右手发狠道:“我杨凝芷对姐姐若有歹心,让我腹中的孩子永远不得超生。”

再毒辣的人也不会拿孩子起誓,即便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窦涟漪觉得可信,不觉缓了语气:“起来吧,地上凉,小心伤了身子。”想到离宫之前还好好的,短短六七天时间便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不由得她不怀疑。

“徐太医,依你看杨美人这病因何而起?”

徐怀玉恭敬作答:“药物,食物,衣物、花粉接触都可能感染。”

“姐姐,我这屋子不干净,你还是快走吧,小心传染了,作妹妹的便万死也当不起这罪。”杨凝芷渐渐冷静下来,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好,连忙请她快走。

徐怀玉接口道:“杨美人说得没错,您回去后将身上所穿所戴全换了,并净手洗浴,防止病毒感染。”

“主子,衣服做好了,您看看合适不合适。”水莲不知怎么冒了出来,也不知dào

听到什么没有。

杨凝芷端着身子道:“搁那儿吧,你先下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主子。”水莲将衣服放在榻上,便退了出去。

此屋不宜久留,窦涟漪正要离开,见徐怀玉盯着几件新衣沉吟,心中一动,便停下脚步问:“徐太医,可是有什么疑虑?”

“杨美人,这是您新做的衣裳吗,能不能让微臣看看。”徐怀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请示。

杨凝芷难受得紧,一边挠着患处一边有气无力道:“你看便是。”

徐怀玉上前取过一件衣衫,上好的绸料,对皮肤应无刺激,抖开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并无发xiàn

便放下了,又取来第二件,如是一番,也无发xiàn



直到第三件时,他突然发声:“这件衣服有问题。”

“什么问题?”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徐怀玉不敢拿给窦涟漪看,便送到杨凝芷面前,指着背上的一点血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您看,这件衣服应该有人穿过了,不小心留下了这个;您想想,专门为您量身订制的,为什么有别人穿过的痕迹,内中一定有鬼。”

“果真有人害我的孩子,是谁,别让我找出来,不然跟你同归于尽。”杨凝芷凄惨一声。

真是打鹰的被鹰啄了,窦涟漪脊背一阵阵发冷,这后宫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应该不是皇后,这一胎她志在必得,保还来不及呢,会不会是婉妃?”婉妃的孩子为她所伤,应是最有理由这么做的,可是窦涟漪又有些拿不定:“不过以婉妃的心性,未必想得出如此精妙的计策,会不会是……”

她的眼前蓦地现出一张贤良淑德的面容来,放眼整个后宫,若论心计,除了皇后再没有比这位更高深的了。

“不管她是谁,我一定将她找出来,为我的孩子报仇。”双眼放射出极端的仇恨,令一张原本温婉的脸扭曲得变了形。

这倒是个除去劲敌的好机会,杨凝芷这一胎反正保不住了,总不能白白失去不是?

“本宫倒是有个法子找出害你的那个人。”她弹了弹衣身,徐徐道。

杨凝芷神情一震,“什么法子,姐姐快教教我。”

“这宫中除了那个害你的人外,都不知dào

你身染此病,妹妹应该懂本宫的意思。”窦涟漪漫声一句,见女人双眼一亮,继xù

道:“如果找出杀害皇子的凶手,姐姐建议你报gào

给皇后,她应该恨毒了这人。”

“妹妹明白了,姐姐好走不送。”

杨凝芷心计不在诸人之下,自是一点就透,窦涟漪显然不想趟进浑水,却又不愿意凶手逍遥法外,她的眼底蓦然暗沉如不见天光的夜,也好,那就由我来做吧。

“这里本宫以后不方便来了,徐太医,杨美人交给你了,请务必尽心。”窦涟漪叮嘱一番后才离去。

且说杨凝芷将病情密不外透,忍着钻心的痛痒,在水莲面前也装作若无其事。

次日早上,春嬉期间荒废多日的给皇后请安的制度恢复起来了,所有妃嫔齐聚坤宁宫。

“除了俪妃,大家都来了,杨美人,你如今也怀有身孕,不是叫你别来了吗?”月碧落扫视一周,视线落在杨凝芷身上时,不觉敛眉责备道。

杨凝芷欠身正要作答,斜对面的杜婉莹重重哼了一声,“如果不是皇后仁慈,她还能坐在这里?自然要来巴结着。”

“婉妃,本宫知dào

你心中难受,可念在皇子的份上,你也得放下怨恨才是。”月碧落端坐在凤銮宝座上,俯视着坐中诸人,高高在上的感觉颇是美妙。

杨凝芷充满歉疚地起身:“婉妃骂得对,臣妾之前的确做了错事,今儿便当着诸位姐姐的面,给婉妃娘娘道个歉。”说着,她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走到对方面前,略显费劲地拜了下去。

“滚开,谁要你惺惺作态,本宫看见你便想抽你。”玉指纤纤,直指她的鼻子痛骂一声。

杨凝芷以袖掩面,实则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见她毫不设防,心道应该不是她,当即诚心道歉:“婉妃娘娘,臣妾深感抱歉。”头伏下去的时候,余光蓦地发xiàn

右首的安皇贵妃,用手娟捂了鼻口,眼底透着嫌恶,心中不由一动。

“再不滚开,别怪本宫忍不住动粗了。”杜婉妃怒声一句,尖厉的声音令众人耳朵一麻。

杨凝芷黯然起身,仿佛不胜打击地踉跄一下,慌忙间扶住了茶几,但身子仍然没有稳住地往前一扑,“怎么回事?”斥责声中,安皇贵妃避之不迭地弹身而起。

“快,扶住杨美人。”混乱中,听见皇后叫了一声。

呵呵,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杨凝芷在宫人的扶持下站稳了,抬袖抹去额头上的细汗,顺便将眼底的一抹仇恨与唇边的冷笑掩藏好。

“臣妾冒犯了,请安皇贵妃原谅。”面上,却是惶恐地道着歉。

安景凉斥责一声:“既然有孕在身,便好好呆在屋子里,没事出来瞎晃悠什么。”然后冲着上位福了一福:“皇后娘娘,臣妾身子略有不适,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这便告退。”

月碧落点点头:“去吧。”

余下诸人坐了一会,闲聊一通也散了。

杨凝芷没有走,留了下来。

“胎象如何,听说徐太医已经瞧过了?随本宫至内殿说话吧。”月碧落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遥见女人远远地跪下了,不觉一惊:“怎么了,这是?”

“娘娘,这一胎保不住了。”经过了一天一夜,提及这事,仍不免伤心。

月碧落一下子跌坐在宝座上,失声惊问:“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昨儿本宫还派人问过你,你说一切都好,水莲也一直报gào

说无碍,怎地突然就保不住了呢?”

杨凝芷默默地伸出胳膊,将袖子往上撩起,露出大片大片的血斑,“有人将病人穿过的衣衫给了臣妾,臣妾传染上了荨麻诊,且危及到了胎儿,徐太医说这一胎保不住了。”

啪地一声,月碧落一掌拍在宝座的扶手上。

“是谁这么大胆恶毒,连皇子也敢谋害?”她怒声而问,关心的倒非皇室能否延续,而是她的计划无端被人打破,委实可恨。

杨凝芷玉牙咬唇,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是她,是安皇贵妇。”

又是她,安景凉,看来你是成心跟本宫过不去呀,如果座实了,本宫发誓这次绝对要你好kàn

,月碧落心中发狠,面儿上却冷静极了:“你怎么断定是皇贵妃,可有什么证据?”

第186章 以死复仇

“实证暂时没有,但臣妾以性命担保,绝对是她没错。皇贵妃方才的样子您也瞧见了,见到臣妾如临大敌,试想除了指使人,宫中还会有谁知dào

臣妾染病的事?”这边,自是声声恨,字字血。

月碧落轻轻地点点头,理,倒是这个理,只是,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她呀。”

“臣妾倒有一计,只是需yào

皇后娘娘从旁帮zhù

。”舌尖咬破,血滴入口腔,杨凝芷用力吞了下去,抬眸,坚定而沉静。

宝座上的尊贵女人缓缓启唇:“你且说来听听。”

……

数日后。

正值春夏相交的季节,园子里的西府海棠开了花,迎风峭立,花姿动人,与玉兰、牡丹、桂花相伴,素有“玉棠富贵”之意,引得后宫妃嫔们闻风而动,纷纷前往欣赏,顺便沾沾它的好意头。

“娘娘,海棠素有花中贵妃之称,今年的海棠开得格外好,正是象征主子您富贵盛隆呀。”宫道上,六人轿撵抬着浑身珠光宝气的贵妇,管事太监扶轿而行,顺便拍着主子的马屁。

安景凉笑骂一声:“你这张嘴巴倒是会讨巧。”骂归骂,看神情还是非常受用的。

轿撵便在主仆说话间拐过一个弯,没走两步便到了假山下,一个人突然闪出来挡住了去路,但见她冲着轿上之人盈盈下拜:“给安皇贵妃请安,皇贵妃吉祥。”

“杨美人?你不待在屋子里,到处跑什么?”安景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手中的帕子扇了扇,好像怕沾染上什么似的。

杨凝芷幽幽一笑,莫名地有些瘆人:“皇贵妃在怕什么?是怕被臣妾感染了吗?”

“杨美人,你知dào

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安景凉眼底惊异一闪而逝,随即厉声喝问。

杨凝芷抚摸着浑圆的腹部,吃吃地笑道:“嘘,小点声,别吓着臣妾的孩子,他刚才还在肚子里踢我,可是现在,他完全不动了,皇贵妃,您曾经怀过孩子,能不能告sù

臣妾,这是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幽冷,仿佛从那种地方传来,配了状若痴癫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快,绕过去。”安景凉向来镇静,不知怎么的也有些发慌,大力地拍打着轿杆。

杨凝芷张开双臂,将仅能容轿子过去的路堵死了。

“杨美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本宫的路,不想活了吗?”安景凉浑身冒出了冷汗,头一次失去了从容与冷静。

女人的唇在阳光下白得分明,两片唇一掀,露出一口森冷的白牙:“臣妾不想活了,或许,臣妾已经死了。”

“本宫看你是疯了,罢了,回宫。”一缕寒意袭上来,安景凉只想快点离开。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一双蜿蜒密布了红斑,间隔着缕缕血丝的手臂突然抓向双腿,惊惧之下,本能地一甩腿。

“啊”地一声,女人后掠着飞了出去,撞在假山石上,咚地跌倒在地,“肚子好痛……救命。”血从她的下身流了出来,迅速染红了衣衫。

“这是怎么回事?”安景凉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她只是甩甩腿而已,女人为什么会飞出去?

地上的女人呻.吟着用手一摸,满手的血迹令她呆了一呆,随即尖叫声破喉而出:“啊,我的孩子……安皇贵妃,为什么你要害他?”

“胡说,本宫什么时候害你了,是你自己跌倒,怪不到别人头上。”安景凉忽然有些明白了,女人一定是故yì

的,想陷自己于谋害皇子的境地。

蓦然,前方传来一声:“快,传太医;来人,赶紧将杨美人抬回去。”

“皇上?”安景凉赶紧示意落轿,跳下轿子,上前行礼喊冤:“臣妾真的没有做什么,求皇上明鉴。”

“大家都看见你踢中杨美人,安皇贵妃还要狡辩,当皇上还有本宫都是瞎子吗?”皇后月碧落扶起倒在血泊中的女人,闻言,不禁愤而指责。

安景凉百口莫辩,只能期望皇上的不疑了:“皇上,臣妾纵算心怀不轨,也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谋害皇子啊,求皇上明鉴。”

“这些都是你的人吧,也不算是众目睽睽。”玄寂离扫了一眼轿夫与随行的宫女太监,语声森冷,看她的眼神又失望又厌弃,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还敢狡辩,着实可恶,“来人,将她暂时幽禁存贤堂,待事情调查清楚再作定夺。”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一丝恐惧袭上心头,皇上不信自己,这道坎只怕是难以迈过去,安景凉冲着那抹明黄色哀哀呼叫:“皇上,皇上……”只是,无论她怎么喊破了喉咙,那伟岸的身影再未肯停留一下,更别说回头看她一眼。

窦涟漪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太后昏过去了,玄寂离急得直搓手,太医又是掐人中,又是熏香,终于幽幽醒转,“哀家的皇孙啊,又没了一个。”

“母后,您自己身子要紧。”玄寂离在一旁安慰着,大概连他自己都没信心了,这次没有拿“皇孙会有的”话来安抚老人。

窦涟漪倒没有过多的悲痛,毕竟早就知dào

这孩子保不住了,夏若桐抹着眼泪走到她身边:“窦姐姐,芷儿没了。”

“什么叫芷儿没了?”她的心一沉,失声惊问。

“姐姐。”夏若桐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芷儿随皇子一起走了。”

什么,杨凝芷走了,怎么会?

“俪妃娘娘,微臣已经尽lì

了,您莫要伤心,以免波及胎儿。”徐怀玉也走了过来,拱手,声音沉痛地证实了夏若桐的话。

玄寂离神情说不出伤感地看过来:“俪妃,徐太医提醒得是,你要注意身子。”

“皇上。”

窦涟漪双膝一曲,原地跪了下去。

“好好的跪什么,地上凉,快扶她起来。”玄寂离大惊,忙叫人扶起她,可她执意不起,面向他沉痛而悲愤地:“臣妾恳请皇上给杨美人还有她的孩子一个公道,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杨凝芷这是以命为孩子报仇,也为自己扫清劲敌,她不能让人枉死,白白浪费了用性命换来的机会。

噗通,又有一人跪了下去,赫然是皇后娘娘,双眼都哭得红肿了,神情悲伤万分:“皇上,臣妾也觉得俪妃说得对,您一定要为杨美人作主啊,皇上!”

呵呵,窦涟漪突然觉得可笑,这恐怕是自己与皇后娘娘第一次心意相通吧。

“皇上,臣妾也替芷儿妹妹恳请皇上,别让她死不瞑目。”夏若桐挨着窦涟漪跪了下去。

玄寂离双眸寒意逼人,冷声道:“来人,立即将安氏押往宫刑司看押,存贤堂所有人一并拘押并连夜突审,朕要罪证。”

“皇上明鉴。”

月碧落谢恩,起身。

“皇上,臣妾还要替杨妹妹求一恩典,可否追封杨凝芷嫔位,并按嫔制治丧,并赐未出生的皇子封号?”她要替逝者讨一份哀荣,或许,对于死者来说都无所谓了,但女儿的风光毕竟能惠及家人,这也是她能为逝者所做到的唯一一点事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女人又死得这么惨,玄寂离当即道:“准了,李莲成,拟旨:复杨凝芷福嫔之位,赐福嫔的孩子世子宏。”

“是,奴才即刻去办。”李莲成恭身而去。

窦涟漪伏地叩拜:“臣妾替杨福嫔及小世子谢皇上隆恩。”

“起来吧,你要小心,朕不能再失去你还有这个孩子了。”玄寂离赶上一步,俯身将她搀扶起来,语调少见地显出一丝悲哀。

窦涟漪用力回握了他一下,眼神无比坚定:“臣妾向您保证,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腹中的皇子。”

九日后,杨凝芷风光大葬。

目送她的灵柩缓缓抬出皇宫,与孩子一起即将被葬于皇陵,窦涟漪不免感叹,又一个女人梦断皇宫的故事落下帷幕。

“如果我劝她收手而不是推了一把,她也许不会死。”窦涟漪觉得难过,不得不承认,自己为了铲除对手,利用了杨凝芷的仇恨。

夏若桐叹息一声:“姐姐认为她活着还有意义吗?如果能一命换得仇人落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哼,只是落马岂不太便宜那位贤良淑德的安皇贵妃了?”白色帷幡在风中飘飘荡荡地淡出了视线,窦涟漪冲着灵柩的方向,眸光倏地一沉:“芷儿,一路走好,我发誓,决不会让你白死。”

夏若桐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好姐妹的眼神幽暗如夜,令她有些不敢直视。

太后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一些,经此打击,竟是又病倒了,整个皇宫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皇帝平日就难得有个笑脸,这下更难看了,从事发当日起,便没踏进后宫半步,就连以前最爱去的关睢宫也不去了,只是每日必派李莲成问候一遍。

至于安景凉,听说她一直喊冤,宫刑司那边便加大了对她身边的掌事太监与贴身宫女玉莲的审问,玉莲受刑不过咬舌自尽,掌事太监扛了三天后,终于没能熬过那些变态的酷刑,将知dào

的一五一十全招了。

第187章 如约探监

不过,掌事太监没敢将安景凉假孕争宠的事招出来,毕竟事涉皇后娘娘,他还是装作不知情为妙,否则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玄寂离听闻奏报,雷霆震怒,尤其是听到这位贤名在外的贵妃娘娘不止一次加害窦涟漪时,更是怒火中烧。

可是前朝大臣却联名上奏,谓屈打成招不可尽信,又令案子搁了下来。

……

皇后月碧落终日服侍在太后榻前。

这日,她侍奉太后喝完汤药,又陪着老人聊了一会天,等孝仁太后躺下后,方悄手悄脚地退了出来。

“娘娘。”

一出门,高成便迎了上来。

“什么事?”月碧落略略皱了秀眉,她这一向都在慈宁宫侍候,奴才们没有要紧的事是不敢打扰的。

高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安皇贵妃提出要见您。”

“这宫里还有安皇贵妃吗?”月碧落不悦道。

日前,皇上已下旨革去了安景凉皇贵妃的封号,那一刻,她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安景凉一日不死,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

高成自扇了一个嘴巴子:“奴才该死,奴才说错了,是安氏想见您一面,您看?”

“姐妹一场,本宫正想去见见这位老朋友。”月碧落虚扶了高成的手坐上轿撵,淡淡的声音自高处飘下来,莫名地令人心寒。

高成拉长着尖细的嗓音,如铁丝刮在锅底上刺耳:“起轿。”

在整个皇宫,宫刑司绝对是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进了这里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的,安景凉站在巴掌大的小窗口,贪婪地望着金壁辉煌的宫庭,拼命给自己打气:挺住,一定要活着出去。

“你的精神看上去不错。”

蓦地,身后传过来一声,她不用看便知dào

是谁来了,便整了整并无一丝零乱的发鬓,缓缓转过身来,双目仿佛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眯了眯。

铁栏外的女人一袭明黄底色缀满富贵牡丹的皇后袍,往日见了便觉碍眼,今日乍然再见,更是令人刺目。

“皇后娘娘肯移驾,安氏深感荣幸。”稳了稳心绪,安景凉唇边擒一抹淡淡的笑意,福了一福。

到了这般田地,女人还是倒驴不倒架,可见心中仍存了希望,月碧落自心底冷笑一声,面儿上却笑容满面:“你我一向亲厚,本宫不来看看都说不过去呀。”

“这倒是,皇后娘娘的恩情民妇没齿难忘呢,比如您助我怀孕的事,民妇已经修书一封存zài

哥哥那里,如果民妇不幸走了,这份人情便请哥哥帮着还了。”安景凉闲闲的语气,透着令人抓狂的淡定。

月碧落眸光一寒:“你在威胁本宫吗?”

“民妇还有资格或者资本威胁您吗?娘娘请放心,只要民妇一天不死,娘娘的事便不会泄露半分,民妇只想活着而已。”放眼宫中,最想自己死也最有机会下手的便是皇后,安景凉不过是抢在她下手前打个招呼而已。

这便是做事留下尾巴的后果,弄得自己至今还投鼠忌器,月碧落恨得牙根发痒,却不得不隐忍不发。

“其实,娘娘最大的敌人是谁,您心中最清楚;如果民妇能活着出去,一定帮您铲除最大的威胁,您意下如何?”安景凉怕筹码不够,又抛出了一个诱饵。

月碧落讥讽道:“你觉得你还可能出去吗?就算出去了,你又觉得自己还能东山再起?本宫劝你别做白日梦了。”

“世事无绝对,民妇还没绝望,娘娘又何必替民妇担心呢。”安景凉从容依旧,唇边微抹一丝笑意:“民妇曾派杀手刺杀俪妃的事娘娘想必已经听闻了,想不想知dào

堂堂大内第一高手居然失手而归的原因?民妇觉得娘娘应该感兴趣,以免将来错蹈覆辙才是。”

“为什么?”

这确实是月碧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的确很想知dào

原因,有道是知已知彼才能胜券在握。

“格格格,这个嘛,民妇哪一天出去了,自然会告sù

您。”安景凉竟然娇笑数声,在这阴森恐怖的地方,显得异样突兀而不合时宜。

闻者玉牙暗咬,女人到了这般田地,还敢跟自己谈条件,简直是找死,偏偏,暂时还不能动她,忍字真是心头的一把刀啊。

“好,那本宫便祝你早日出去。”月碧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本来想令心绪平静下来,不料令人作呕的味道呛入肺中,一刻也不愿意呆下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匆匆离开。

身后,女人笑容顿收,一双细长的眼睛放射出阴冷的光芒,直到那抹明黄消失不见。

随着最后一丝天光隐去,夜色如期降临,怡心殿燃起了灯火,青玉案上堆满了奏折,玄寂离甚至不用看便猜到里面的内容,这段日子,所有朝臣约好了似地替安景凉求情。

就连皇后下午也来了,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看来安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皇上,请用茶。”一道明媚如春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玄寂离接过茶盅,顺口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窦婳姒歪着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信口答道:“子时还是卯时?”

“你姐姐常说你不读书,朕觉得也是,你看你这么大了连个时辰都分不清,子时还早着呢,卯时天都快亮了。”玄寂离抬眸扫了丫环髻、宫女装的女孩一眼,不禁哑然失笑。

女孩咕噜一声:“又是姐姐,能不能不提她。”

“你嘴里嘀咕什么?”玄寂离见她粉粉的唇浅嘟着,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方才的不快倒是消减了不少。

窦婳姒一扬眉头,脆声答道:“奴婢没嘀咕什么,也不敢嘀咕什么。”

声音似画眉欢叫,令郁结在他心中的最后一点烦闷也荡然不见。

蠼唧……蠼唧……

忽然传来两声,玄寂离不禁奇怪,殿内怎么跑进蛐蛐来了。

“别叫,嘘,嘘。”窦婳姒蓦然捂住胸口,低下头,仿佛在跟谁说话。

蠼唧……蠼唧……

那叫声非但没停,反倒叫得更欢了,女孩气得一努嘴:“再叫,拍死你。”

“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玄寂离听出来了,那声音是从她的怀里传出来的。

窦婳姒睃了他一眼,吭哧吭哧道:“奴婢拿出来了,您看了不许骂奴婢。”

“朕应了便是。”玄寂离的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急欲一睹为快,自是满口答yīng



女孩眉开眼笑地从怀里摸出一个丝筒,小心地揭开盖子给他看。

里面两只丑陋的家伙,一黑一黄,扇动着双翅蠼唧蠼唧地叫得欢。

“这是什么?”玄寂离惊奇一声,而且,一个女孩子喜欢这种东西,真是闻所未闻。

“蛐蛐呀,这只黄脑袋的叫大黄,黑头的奴婢叫它老黑,好玩吧。”窦婳姒兴致勃勃地,用一根草棍挑着它们介shào

给他听。

噢,原来蛐蛐长这个样子,他以前常听它在夏夜里、墙根下鸣叫,今儿还是头一次得见尊颜。

“皇上,我们斗蛐蛐玩吧。”窦婳姒提议道。

玄寂离皱了眉头:“胡闹,朕堂堂一国之君,哪能玩这个,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又没人看见,很好玩的,来嘛,来嘛。”窦婳姒又是怂恿又是央求,最后将手中的草棍折成两截,硬往他手里塞。

他终于被说动了:“怎么玩?”

窦婳姒见他终于肯了,喜孜孜地将丝筒一倒,两只家伙跳到了青玉案上,这恐怕是史上唯一爬上皇帝御桌的蛐蛐了。

“您先挑,选哪一只?”

玄寂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黄色是天家之色,便扬手一指,选了那只黄头蟋蟀。

“皇上有眼光,这只大黄儿头大个头大、牙大腿又粗,看品相便很厉害。”窦婳姒如数家珍,用草棍挑着老黑:“去,咬它。”

老黑先是竖翅鸣叫一番,以壮声威,直扑大黄而来。

玄寂离急了,也学着她的样戳大黄儿:“给朕上。”

两只蛐蛐头对头,各自张开钳子似的大口互相对咬,也用足踢,打得不亦乐乎。

旁边两人一边挑逗一边哈哈大笑,全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本宫还怕皇上心情不好,特地赶来安慰,看来本宫是多虑了。”

窦涟漪偏头,笑着小声一句。

“娘娘,您别介yì

,皇上这两天心情不爽,难得今儿高兴。”李莲成乍一见也是吃了一惊,随即欣然,毕竟皇上开心是他最大的职责,却听出旁边这位主子有些不高兴,忙解释道。

御书案化作的战场上,胜负已分,老黑无声的败下阵来,大黄儿则高竖双翅,傲然地大声长鸣,显得十分得yì



“哈哈,朕赢了。”男人更是得yì

大笑。

窦涟漪轻步上前,一边行礼一边笑言:“皇上英武,这只蟋蟀沾了王气,自是神勇无dí

。”

玄寂离看见她,忙不迭地示意宫婢打扮的女孩:“婳姒,快,收起来。”自己则起身迎了上来,牵起她的手走向书案后:“这么晚怎的过来了?”

“怎么,听皇上的口气好像不欢迎,那臣妾告退。”她玩笑着,作势要走,无奈手被他紧紧地抓着。

玄寂离睨了他一眼:“朕哪有,不许冤枉朕。”

第188章 悬梁自尽

李莲成冲窦婳姒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回避。

女孩心中那叫一个气啊,窦涟漪,你是存心搅局吧,好,你会搅,本小姐也会搅,手悄悄一抖,一只乌七八黑的家伙从丝筒里跳将出来。

然后蠼唧一声,扑向正好走过来的窦涟漪身上,她眉头浅蹙,正要捉下来,心思蓦然一转,花容瞬间失色:“皇上。”随之惊惶地扑进男人的怀抱。

那家伙也受了惊,嗖地蹦到地上去了。

“别怕。”

玄寂离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温声抚慰,抽空扫了女孩一眼,语声含了不悦:“婳姒,你怎么搞的,不知dào

你姐姐怀了孕,受不得惊吓吗?快,拿下去。”

窦婳姒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算是明白了,只要窦涟漪一出现,自己立即化身影子,甚至连影子都算不上。

只要姐姐存zài

一天,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一念闪出,挥之不去。

“老黑,快出来。”幸好蛐蛐儿似乎懂她的心思,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她正好可以搜索它为由赖在屋子里不走。

窦涟漪如何猜不到她的心思,如果妹妹爱上的不是自己的夫君,她愿意尽lì

成全,只是,只是天意弄人。

她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硬了心肠,故yì

当着妹妹的面秀恩爱,希望令妹妹知难而退:“皇上宜发像个孩子了,竟然在御书房斗蛐蛐,看臣妾不到太后面前告您一状去。”

眼含魅,唇浅嘟,半真半假,令人心神一荡。

“好人,朕以后不会了,你饶了朕这一回吧。”男人涎着脸,低声下气地央求,哪里还是素日那个君临天下、执掌生死的皇帝。

窦婳姒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他他居然也会撒娇,好恨,他撒娇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个嘛,就要看皇上的表现了,若是表现得好,臣妾便饶您这一回,若是表现不好,哼哼。”窦涟漪威胁到。

玄寂离眼神斜斜地看过来,薄唇勾起一道邪肆的笑容:“好啊,朕今晚……”

“姒儿,姐姐与皇上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眼看他越来越露骨了,她及时发声。

“皇上不是命令拿下去吗,现在老黑还没找着,奴婢不敢抗旨。”他们当着自己的面你侬我侬,窦婳姒听在耳里,痛在心里,闻言,越怕气不打不处来,硬梆梆地甩出一句。

玄寂离正在兴头上,自是嫌她碍眼,当即挥手玩笑一声:“且让它呆着吧,朕往后批奏折的时候也好有个伴。”

“是,奴婢告退。”

皇上发了话,窦婳姒再没有理由呆下去了,行了一个礼,恭身倒退出殿,转身的那一刹那,眼神如箭射向皇上怀中的女子,方才恨恨地退了下去。

“说,要朕怎么表现你才满yì

?”玄寂离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到腿上坐好,凤眸暧昧地眨了一眨。

窦涟漪却神色一端:“皇上最近可是为安氏的事烦心?”

呃?

这话题转得得太快,玄寂离一时没转过弯来。

“皇上,如果臣妾有办法替您解忧,皇上可否放手让臣妾一试?”她追问一声。

“许了。”薄唇吐出两个字,下一秒,唇挑出一抹邪气:“朕还是比较喜欢方才的话题,不知怎样的表现才能令爱妃满yì

?”

见目的达到,她嗔了他一眼,凑过去附耳密语。

“好啊,朕一定让你满yì

。”娇语蜜声令人心神一荡,他赫地抱起她向外走去……

……

宫刑司阴暗的大牢,散发着难闻的气息,一抹尊贵的紫红色泛着流光缓缓地向前,一直来到了尽头,方在铁栅栏外打住。

曾记得当年,安皇贵妃便是穿着这样一件颜色的宫装去观刑的,来而不往非礼也,窦涟漪唇边浮着淡淡的笑意,默默地打量窗口的一道背影。

发丝不乱,衣衫无尘,看来女人心中希望犹存。

希望?

很好,生的希望越大,死的绝望才会更惊心。

一丝冷笑爬上唇边,她淡淡开了口:“安氏,你还好吗?”

背蓦地僵了一僵,随即,安景凉慢慢地转过身来,想必这里的伙食差得很,以至她看起来清减了不少,不过脸色尚可,尤其是那股优雅贤淑的气质未损半分,不得不令人佩服。

“如果民妇说不好,俪妃是不是觉得很称心?”安景凉讥讽一声,又是一个想看自己倒霉相的人,只可惜,怕是要失望了。

窦涟漪环顾一周,似乎极有兴趣地打量着牢房里的陈设,“其实,这里的环境比安大人管辖的刑部大牢要好多了,不知dào

有没有耗子作伴呢,如果没有的话,真是太遗憾了。”

吱吱。

似乎为了回答她的话,一只肥滚滚的家伙大摇大摆地爬了出来,在女人的脚面上爬了过去,安景凉抬起一脚踩了上去,脚跟用力狠狠地碾了下去。

吱一声,可怜的家伙发出最后的哀鸣,血肉模糊,脑浆迸裂,窦涟漪胃液一涌差点冲出喉咙,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想吐就吐出来,千万别憋出个好歹来。”眼神如一把利箭,犹淬了嫉妒与仇恨的毒,而安景凉的唇边挂一抹幽冷的笑意,更是瘆人得很。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窦涟漪冷哼了一声,弹了弹从梁上落在衣衫上的一点灰,嘴角慢慢牵起弧度。

很写意的笑容,她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丝怜悯的意味,定定地看过去。

“这死法太难看了,本宫一向心存仁厚,自然要给曾经的安皇贵妃一个体面的死法。让本宫好好想想,是七尺白绫好呢,还是一杯鹤顶红更妙?对了,本宫听说灌水银的法子不错,受死的人如同睡过去一般,容颜比生前更漂亮呢。”

她漫声细语着,尤其是后面那段,仿佛与最好的姐妹亲切地拉着家常,讨论着穿什么衣服,戴什么花,去什么地方玩。

“贱人。”

安景凉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咬牙切齿一声,一张素雅有致的脸因为急怒攻心而变了形,狰狞得可怕。

“窦涟漪,你还没资格定本妇的生死,奉劝你别太得yì

了。”伴随着最后那个“了”字,女人扬起一脚,地上血糊糊的一团飞了出去。

然,没有如她预期地砸中仇人的身体,那恶心的东西甚至没能飞出铁栅栏,而外面的窦涟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省省力qì

吧。”窦涟漪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反衬得女人狼狈不堪。

安景凉蓦然记起,女人有隐卫护身,越发恨得气血上涌,失了素日的冷静与从容,“贱人,只要我能活着出去,必将你挫骨扬灰。”

“可惜,你永远没有机会了。”窦涟漪抚摸着尚且平平的腹部,为了这孩子,她必须痛下杀手了,眼底狠绝一闪,语气依旧平静:“飞雪,送安氏上路吧,手脚利索点,别让她太痛苦。”

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紫红色的流光缓缓地向着牢门口而去。

“窦涟漪,你想干什么?来人……唔……”

看来飞雪没有辜负她的嘱托,女人只哼了一声便没发出第二声,牢房安静极了,软底宫鞋踏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出来的时候,眼睛适应性的眯了眯,方能正常视物。

阳光灿烂,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微风轻拂过来,令她在牢房里沾染上的阴冷之气一扫而空,不禁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太舒服了。

而满目的草长鸢飞,甚至能听到花木用力生长发出毕节毕节的声音,仿佛生命的歌唱。

窦涟漪低下头,手指在孕育了一条新生命的地方缓缓滑过,脸上发出母性的柔辉

安景凉悬梁自尽的消息迅速传遍后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皇后都觉得奇怪,前两天去看她的时候,女人还希望满满,并无一丝自杀前的迹象啊?

“听说,俪妃去看过安氏,走后不久安氏便自杀了。”高成将打探到的消息报gào

给主子。

月碧落抚在衣襟上的手一顿,“俪妃去过了?就算这样安氏也没有自杀的理由啊,会不会……”眸光蓦然一寒:“不会是她们订下了什么交yì

吧?”

“娘娘,您的意思是俪妃手上握有什么把柄,令安氏不得不从?”高成自作聪明地猜测一句。

但见主子哼了一声,扫过来的一眼极是鄙视,高成的腰身勾得更深了。

月碧落担心的是,安景凉会不会将自己害她假孕的事告sù

窦涟漪,以换得某种自己不知dào

的好处?

当然,这好处不可能与安氏有关了,但听说皇上对于这次群臣上书力保安氏极为恼火,有意动动安氏一族,只是苦无下手的理由。

她正在考lǜ

以此为筹码,换安氏一条命呢——如果安氏肯答yīng

自栽,她愿意保安家周全。

没想到有人提前动手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出了她的预想,后宫妃嫔自戗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皇上以安氏畏罪自杀为由,下旨革去了安父的官职,将其哥哥外放边关做了一名副将。

这样的处罚并不算太重,看来皇上还是留了一些情面的。

第189章 摊牌

但不管怎样,终于除去了安景凉这个劲敌,月碧落的心情是畅快的,就连听到宫人回禀俪妃娘娘求见的时候,好兴致也没被破坏掉一分。

“有请。”

月碧落端了端身子,吩咐一声。

窦涟漪托着秀珠的手腕一直走进抱厦,轻舒广袖便要行以大礼,被榻上的人笑着止住了:“俪妃有孕在身,不必拘礼,快坐。”

“如此,多谢娘娘体恤。”她便福了一福,算是见过礼,依言在特为她准bèi

的阔背椅上坐下,接过玲珑递上的茶,揭开茶盖,一缕异香沁人心脾,不禁笑道:“自打上次在皇后娘娘这品过后,所有的茶都失了滋味。”

“妹妹若是喜欢,本宫叫人送些过去便是。”月碧落颇是得yì

地抿了一口。

窦涟漪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妾不敢收。”边说边看了一眼侍候在侧的宫人,秀珠知趣地行礼退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月碧落自然会意她此来不会是品茶论道的,漫声命令道:“你们且都退下吧,没有吩咐不准进来。”坤宁宫的宫人们得令,也都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茶盖轻碰着茶盏,发出细小的叮声。

“不是有话说吗,怎地不开口?”终是月碧落有些心浮气燥,率先打破了沉静。

窦涟漪放下茶盅,抽出丝帕拭了拭唇角,这才微微一笑:“臣妾来,是想给腹中的皇子求一个万全,恳请皇后娘娘答yīng

。”

当的一声,皇后将茶盅往桌子上重重一搁,脸色同时一沉。

“俪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明白。”她生气看过去,蓦然发xiàn

数日不见,女人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少了一些谦恭与平和,多了一丝倨傲与狠厉。

唇边笑意扩张,恰到好处的弧度,多一分就显得嚣张了。

“这里只有皇后娘娘与臣妾两人,那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安景凉之死是臣妾所为,她既然可以害死杨凝芷,便可能加害臣妾的孩子,所以,臣妾必须是抢在头里永绝后患。”

月碧落吃惊地看向她,惊觉女人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与世无争、温良恭俭让的后宫妃嫔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令其性情大变?当目光移向女人一直抚在腹部的双手时,她一下子明白了。

牛之类的动物尚且竭尽全力地保护自己的幼崽不受旁的动物伤害,何况即将身为人母的窦涟漪呢。

“安景凉死有余辜,俪妃做得好。”不过一瞬,月碧落恢复了雍荣与淡定,赞赏一声。

她的双手始终护在肚子上,无言地表达着一种态度: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否则我一定会跟她拼命。

“谢娘娘夸奖。”窦涟漪微微勾首,道完谢,话锋陡然一转:“安氏临死之前与臣妾做了一个交yì

,不知皇后娘娘可有兴趣一听?”

交yì



眉锋挑了一挑,月碧落庆幸自己正低了头啜饮,将哗然一变的脸色掩没在雾气中,不至太过失态,“什么交yì

,你这么一说倒勾起了本宫的好奇心,快说来听听。”将茶盅自唇边拿下来,她松泛地笑了笑,道。

“安氏说她存了一份证供在其哥哥那里,只要臣妾答yīng

保其家人不受牵连,哥哥安祈佑必会将之拱手交出。”窦涟漪瞟了上首一眼,“臣妾见过安将军了,也拿到了那份证供,顺便还拿到了林太医的证词呢。”

女人轻言细语的腔调简直令人抓狂,月碧落稳了稳心绪,方才将恨不得立kè

掐死对方的冲动给压制住了。

“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牌已摊开,她自然要亮明底线:“臣妾只想保孩子无虞,请皇后娘娘成全。”边说边起身,盈盈拜了下去:“娘娘请放心,只要臣妾与腹中皇子平安,臣妾决计不与皇后为敌。”

可恶。

然,月碧落知dào

现在不是女火的时候,“保护后妃及皇嗣周全乃本宫职责所在,俪妃尽管放心,好好为皇室将养身子,顺利平安产子才是正经。”

“臣妾替腹中皇子谢娘娘维护。”窦涟漪深深地伏了下去,叩谢凤恩,分明感到芒刺在背,她知dào

那是皇后娘娘毒辣并充满恨意的目光所致。

无所谓了,曾经处处退让,时时小心,不也换不来平安吗?既如此,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打下一片安稳的天地来。

“免礼,平身。”

良久,一道淡然却极具上位威仪的声音自上方传下来。

窦涟漪谢过一声,方从地上爬起来,“臣妾叨扰多时,不敢久留,如果皇后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妾告退。”

“去吧。”

女人转身退下的那一刻,月碧落的眸光陡然一寒,手蓦然成拳,当她打开手掌的时候,掌心赫然躺着一片长长的指甲。

……

太后的病情稍加好转后,皇后突然病倒了。

前一日还好好的,第二日早起的时候双眼一呛,差点载倒在地,幸亏身边的宫人们发xiàn

得及时,不然这一跤跌下去,只怕不残也得断几根骨头。

接着便忽冷忽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太医诊过了,说是感染了风寒所致。

倒也说得过去,皇后这一向侍奉在太后病榻前,不说披星戴月,早起晚归确是有的,稍一不慎落下病来。

只是这病竟越治越重,且人糊涂起来人事不知,有时口里还胡言乱语。

宫里渐渐风言风语多了起来,有人说是安景凉阴魂不散,缠着皇后娘娘不放。

“胡说,她若有冤有朕便是,何必缠着皇后,再听到有人胡说八道,朕定惩不饶。”玄寂离自是不信,严加斥责。

窦涟漪听后,也是淡淡一笑,冲着来访的夏若桐道:“无稽之谈,她若寻仇,怎么不来找我?皇后娘娘,不知dào

又在搞什么鬼。”

这日,窦婳姒得了空,便前往坤宁宫看望皇后娘娘,毕竟自己能留在宫里,多亏了这位后宫之主,而往后想要心想事成,更是少不得皇后的帮扶了。

还算好,皇后今儿个清醒着,及至她行完礼,忙命人侍座。

“娘娘,使不得。”她虽张狂,却也知dào

尊卑有序,以前跟在姐姐身后好歹算个皇亲,如今可是宫里入了册的奴才,规矩可不能乱了。

月碧落歪靠在龙凤大床上,面色极差,身子也虚弱得很,“叫你做便做,你我投缘,整那些个虚礼做什么。”

“谢娘娘错爱。”窦婳姒感激不已,只得欠身坐下,少不得嘘寒问暖一番:“娘娘,前几天还好好的,怎的突然病了?”

“唉。”

月碧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本宫也觉得奇怪,那日晚上自太后宫里出来,走在半路上眼前一花,当时没觉得什么,回到宫里便觉身子不适,以为是累着了,结果早上起来便出了状况。”

“眼前一花,可是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窦婳姒失声而问,一下子想起了宫中的流言,虽然皇帝不让传,大家表面是不敢说了,但保不住心里不那么想。

床上的女人双眼一呆,自言自语道:“本宫自问一向与人为善,即便姐妹犯了事,能保全的尽量保全,并没得罪谁啊。”

“是呀,奴婢也替娘娘不值呢,安氏纵算要寻仇也应该找俪妃娘娘去,偏缠着您不放,死了也是个糊涂鬼。”安氏具体怎么死的是个迷,不过俪妃前脚走她后脚便悬梁自尽,宫里人都猜着八成与她有关。

只是,俪妃向来得宠,谁都不敢说,放眼整个后宫,恐怕也只有这位新晋的御前红人、俪妃的亲妹妹敢这么说出来了。

“又瞎说了,怎么可以这么说姐姐呢。”月碧落嗔怪地扫了她一眼,极是贴心地叮嘱道:“这句话在本宫这说说便是了,出去可不敢说了,若是被皇上听见了,又要骂你了。”

一语勾起伤心事。

皇上的心中除了姐姐再无旁人,就算纵容自己,也不过是看在姐姐的份上。

“什么姐姐,奴婢的心中只觉得皇后娘娘才像亲姐姐一样。”窦婳姒哼了一声。

月碧落摇摇头,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你呀……”话说到一半,忽然往后一倒,翻起了白眼。

“娘娘,您怎么了?”前一刻还好好的呀,窦婳姒一下子慌了神,一边上前查看一边大喊来人。

玲珑还有几个坤宁宫的宫人跑了进来。

“快,宣太医。”

“太医来了只怕没用。”

“会不会真的被鬼缠住了?”

“胡说,娘娘行事光明磊落,待人一向宽严相济,怎么可能被恶鬼缠身?”

“要不,莫非,被人下了降头?”

几个宫人在一边议论纷纷,窦婳姒好奇地问:“什么是下降头?”

“就是民间说的扎小人,有些人恨某人,便用布做一个小人,再在布偶上扎上无数根针,据说被扎之人便会生病。”有人解释道。

玲珑大声斥责道:“不说胡说,巫蛊是宫里最忌讳的东西,一旦被查出来便是重罪,当年孝仁太后便是被人陷害施法术害人被打入冷宫的,你们都听好了,若是谁再敢乱嚼舌根,小心娘娘醒了治你们罪。”

第190章 皇后有恙

“是,小的们知dào

了。”

几位宫人脸色一变,个个闭了嘴巴不敢说了,请的请太医,掐的掐人中,忙成一团,谁也没留意窦婳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可皇后被人下了降头的话还是流了出去,只不过小范围内传着,毕竟兹事体大,弄得不好会掉脑袋的。

玄寂离听说皇后久病不起,亲自前往探望,这一看也是吓了一大跳。

“臣妾给皇上请安。”斜歪在病榻上的月碧落慌不迭地爬了起来,被他一把按住了,“皇后染病在身,不必拘礼。”

之前的月碧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群冠后宫,胜在那股雍荣华贵、不怒自威的气质,如今却是双眼无神,面目无华,远远超出了他的相像。

“谢皇上垂爱。”女人以前也有生病的时候,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坏了一丝规矩,今儿个大概是真的病得不轻,他话音还未落地,她已经无力地靠在了床头。

玄寂离眉头皱了起来,别过头问看了一眼侍候在侧的太医:“齐太医,凤体一向是你在请脉,皇后究竟得的什么病?为何久治不愈?”

“回禀皇上,微臣之前凤体偶感风寒,不想治了几日不见起色,娘娘的精神竟是越来越差,生怕微臣才疏学浅怡误了病情,请示太医院王院判后,组织太医院几大太医一起会诊,一致认为娘娘操劳过度以致气力不济、忧思过度,需yào

静养一段时间。”齐太医一边禀报一边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子,汇报完,浑身已经湿透了。

倒也是,皇后这段时间一心照顾太后,的确是辛苦了。

“碧落,让你受累了。”帝后虽无感情,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女人一向端庄得体、勤勉有加,算得上一位贤内助,这一句,倒也是真心的。

月碧落激动地落下泪来,原本晦暗的脸色因为喜悦散发出一丝神采:“有皇上这句话,臣妾纵算死而无憾。”

“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既是操劳过度,那就好好将养着,后宫的事暂时别管了。”玄寂离帮她掖了掖被角,嗔怪一声,然后冲着太医还有宫人们嘱咐道:“你们尽lì

侍候着,若有任何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太医还有宫人们俱是神色一紧:“是,皇上。”

“皇上日夜操持国家大事,还要为臣妾的身子分心,臣妾真是没用。”月碧落回想他方才亲手替自己掖被角的举止,便止不住落泪,帝后向来相敬如宾,虽未红过脸,却也谈不上恩爱,即便他细小的一点关爱,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啊。

玄寂离少不得安慰两句:“皇后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好养着,朕以后再来看你。”说话间,他作势起身。

“皇上。”

女人急切的一声令他将起未起的身体停住了,探询地望过去。

“臣妾这一躺不知dào

什么时候好,后宫不可一日无人打理,所以臣妾斗胆建议:臣妾养病期间,打理后宫事宜交由其他妃嫔暂为代理,皇上您觉得呢?”

玄寂离听了大为感动,到底是皇后想得周到,病中还不忘身上的责任,“那依你看,谁来代替你比较合适?”他沉吟着问。

月碧落想了想,口气有些拿捏不准地:“接替者若要阵得住人位份不能太低,如今皇后以下便是俪妃与婉妃两位了,按说俪妃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只是她如今有孕在身;婉妃倒是有空,可她那个性子臣妾不放心哪,唉,真是不好办。”

“不如这样,让她们两个共同打理,俪妃动动嘴便行,亲力亲为的事交由婉妃便是,另外夏贵人知书打理、安份守已,令她从旁协助,朕也有意抬抬她的位份,正好也是个机会,不知皇后意下如何?”他略一思索,便扬手定了调子。

月碧落如释重负一般地吐了一口气:“还是皇上英明,这法子甚好,臣妾也可以安心养病了。”

“既然皇后没有异义,那就这么定了,你且歇着,朕改日再来。”

玄寂离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在女人的恭送声中离开。

随后,皇上着俪妃与婉妃暂时共同打理后宫,并晋夏贵人为慧嫔,从旁协助二妃的口谕传遍整个后宫。

窦涟漪接到旨意后,脑海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皇后必有所谋,试想她之前与安景凉反目,不就是为了争夺后宫管理权吗,如今却主动让了出来,没有鬼才怪。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谢完恩,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含笑向自己道喜的李莲成蹙了秀眉:“本宫身子一天天重了,也不知dào

皇上是怎么想的,不说让臣妾歇着,还让臣妾提这么重的担子,也不怕累坏了臣妾,伤及皇子。”

李莲成忙解释道:“皇上哪舍得让娘娘累着,不是还有婉妃吗,可您也知dào

,婉妃那脾气只怕没一会便弄得后宫鸡飞狗跳,唉哟,奴才说错了。”意识到自己失言,这位大内总管自扇了一个嘴巴子。

噗哧,她也被逗笑了,想想也是,婉妃那急火窑似的火爆性子,还真不是打理后宫的料。

“好吧,你回去跟皇上说一声,臣妾一定惮尽竭力、鞠躬尽瘁……”

李莲成笑着打断她:“唉哟娘娘,后面的话您可不敢往下说了,不然皇上听到了,又要担心半天,说不定会骂奴才传话传得不好,惹娘娘您生气了。”

“就你滑头,去吧。”既然皇后出了招,窦涟漪心想,且先接着再见招拆招吧。

婉妃杜婉莹倒是喜出望外,毕竟打理后宫是一种权利,最初是安皇贵妃一手把持,后来被皇后娘娘抢了过来,可见这是一件大好事。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合宫的宫人们也跟着高兴,毕竟主子的荣宠便是奴才们的荣光,主子吃肉,奴才们多多少少可以喝点汤不是。

“皇上为什么不让本宫独掌后宫,以后每天面对俪妃那张脸,本宫岂不是要烦死?”杜婉莹一想到这点,喜悦便打了折,方才还神采飞扬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贴身宫女玉莲在一旁提醒道:“娘娘,奴婢觉得您应该多去皇后那里走动走动,您说呢?”

杜婉莹自是一点便透,当即叫人找出娘家陪嫁的一根百年人参,带着宫人前往坤宁宫看望皇后娘娘。

月碧落刚刚喝了药,无精打采地躺在贵妃榻上,及至她行了礼,又命人安坐奉茶,拢共不过两句话便气力不济了。

而且,脸色萎黄,两眼空洞无神。

“皇后娘娘,前儿个来看您还没这么严重啊,这帮太医是吃干饭的吗?”杜婉莹乍一看,也吓了一大跳。

月碧落好像连眼皮都撑不开了,便闭上了,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下了。

“婉妃……本宫在皇上面前举荐你……你要争气。”一句话硬了歇了三口气才说完。

杜婉莹忙抬起玉手替她顺气:“谢谢娘娘关照,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不会令您失望,就是每成天与俪妃面对,讨厌死了。”

闻言,女人用力张开眼睛:“这是皇上的意思,本宫也不能反对,婉妃呀,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贵妃一位可还空着呢。”

杜婉莹双目一亮,起身跪了下去,抬眸,毫不掩饰眼底浓烈的渴望。

“若娘娘肯帮忙,大恩大德臣妾一定没齿不忘,以后唯娘娘马首是瞻。”她信誓旦旦地表着忠心。

贵妃榻上的人抬了抬手:“快起来,婉妃如此就显得生分了。”

“谢娘娘。”杜婉莹起身,复坐下,无比真诚地祝愿:“娘娘,您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后宫没有您的打理,怕是不行。”

月碧落噗哧一声,不想连笑都似乎觉得累,笑到一半便停住了,听到耳里怪异得紧,她匀了匀气,这才道:“本宫一向看好你,只是俪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无人替代,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哼,从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叫她爬到了妃位,怎么着,她还想爬到臣妾的头上去不成?”想想便有气,杜婉莹一提起这个便恨恨不已。

月碧落轻叹了一声:“本宫知dào

你不甘心,可谁叫人家是皇上的心尖子呢,再不舒服也忍着吧。”

“娘娘佛心绣口,处处让着她,臣妾可没那么好欺负,她若识趣便罢了,若是敢与臣妾拿矫或是摆皇上宠妃的谱,就别怪臣妾不客气了。”新仇旧恨摆在那,杜婉莹哪经得起一挑,妒火加怒火气轰地烧了起来,且越烧越旺。

月碧落露出一脸无奈:“你自己看着办吧,本宫没力qì

管了。”

“娘娘,您说了这么多话,要不要紧?”玲珑在一旁提醒道。

杜婉莹省悟,忙站了起来,一边行跪安礼一边道:“皇后娘娘,您好生休息着,臣妾便不打扰了,以后再来看望您。”

“也罢,你如今也是宫里的忙人,本宫便不留你了。”月碧落费劲地说完,便阖上眸养神。

过了一会,榻上之人蓦地张开眸,双目炯炯有神,那犀利的光芒绝对不是一个病魔缠身的人所能发出的。

第191章 共理后宫

“娘娘,这回俪妃可有得忙了。”玲珑送回客回来,一脸佩服地望着自家主子。

月碧落不屑地哼了一声:“凭她也想扳动窦涟漪?真是不自量力,本宫不过是利用婉妃将水搅浑而已。”

无论是家世还是手腕都远胜后宫诸人的安景凉都被俪妃铲除了,这一事实不能不令她心惊,在最初的拍手称快后,月碧落不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来。

如果不想重蹈安氏的覆辙,就得抢在被对手打倒前将之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令其永世不得超生才行。

“找人弄些事端出来,别让那位俪妃娘娘闲着。”唇边扯开一丝阴冷的笑意,月碧落站起来,扶着腰在屋子里走动,“躺得太久了,真是难受。”

玲珑会意道:“是,奴婢这便安排去,保证让俪妃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最好累得小产。”

月碧落摇摇头,这话听着称心,可若是操劳一下便累倒,甚至皇子不保,窦涟漪便不是窦涟漪了。

“对了,听说淑妃天天发脾气,可有此事?”女人仿佛突然记起什么似地,停止了踱步,饶有兴致地问。

玲珑撇了撇嘴:“一共三位妃子,如今那两位委以打理后宫的重任,独她一边晾着,心里自然不爽呗。”

月碧落微微一笑,这些早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女人不发脾气才令人觉得奇怪呢。

“淑妃之前在内务府订了一只青花底琉璃花樽,你去问问花总管制好没有,若是制好了给俪妃送去,这样好的东西也只有俪妃配用。”细长的眼睛里阴毒一闪而逝,网已经张开,就看对手跳不跳进去了,“还有,小妖精那也留意着,她一有动静,这边马上搜宫。”

“奴婢明白。”玲珑看了一眼主子,幽冷的眸光令她倏地低下头,再不敢看第二眼。

头一天,窦涟漪与杜婉莹为在哪个宫主事起了争执。

杜婉莹的话倒是说得很贴心:“俪妃怀有身孕不喜打扰,主事地点便放在我们宫吧,让俪妃好好养胎。”

若是以前,窦涟漪铁定无所谓,不过现在嘛,该争的必须争。

“你回去替本宫谢谢婉妃的好意,只是皇上既将打理后宫事宜交由两妃共管,本宫就算身子再不便,也少不得打起精神来,主事地点就两宫轮流吧。”

那名宫人回去一禀告,杜婉莹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挑不出刺来,便提出第一天主事地点必须放在她的春禧宫里,窦涟漪自然不会连这么点小事也跟她斤斤计较。

次日早上,后宫妃嫔接到通知后赶往春禧宫,齐聚正殿之中。

作为一宫之主,杜婉莹居中而坐。

两旁一边一排红木太师椅,大家依次而座。

依例左为尊右为辅,窦涟漪便在右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了,将对面的座位留给淑妃,只是淑妃并没有来,所以那位置一直空着。

主人今天着了一件绛紫色细云锦曳地长裙,大朵大朵的月季点缀其上,梳双环望仙髻,髻饰花采用金和翠鸟的羽毛制成翠勹盍叶,红翡滴珠蜻蜓虫头金步摇动静生辉,再配以青曦幻幽穆耳坠,显得既仪态万方又颇具高位风范。

“淑妃身体抱恙来不了,其余的都到了,很好。”杜婉莹学着皇后的派头,将双手摊平搁在扶手上,徐徐环视一周后拿着腔调说话,不禁有点飘飘然起来。

窦涟漪暗自好笑,清了清嗓子,望向众人诚恳道:“皇后娘娘凤体微和,皇上将打理后宫的事宜暂时交由本宫与婉妃负责,以后少不得诸位姐妹多帮衬了,本宫先行谢过。”说毕,起身冲大家点头示礼。

夏若桐带头表态:“两位娘娘请放心,臣妾等一定尽lì

辅佐。”一人带了头,其他人纷纷附和。

杜婉莹的脸一下子气绿了,今天可是她的主场,一开始便被抢了风头,这还了得,咳,便用力清了一下嗓子。

“大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本宫愿为大家尽lì

争取。”她决定抛出点甜头收买一下人心。

媚嫔当即接口道:“如今胭脂水粉价都在涨,姐妹们的月例好多年都没动,婉妃娘娘能不能替大家提提月例银子。”

媚嫔向来在这个上面花心思,嫌宫中供应的胭脂水粉不好,以前受宠时都是特供,如今没这个待遇了,便托人在外面订制,那点月钱自是不够用。

至于其他妃嫔各有各需yào

使银子的地方,是以她的话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底下附和声一片——“是啊,例钱银子每个月都不够用。”

“婉妃,您帮帮大家。”

“婉妃未必能做到吧,不如求求俪妃,或许可能性高一点。”

窦涟漪顺着声音扫了一眼,最后一句出自一位周姓夫人之口,看来这后宫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呀,别以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功用。

只看杜婉莹深诸的脸色便可想而知了。

“好,本宫决定了,每位姐妹月例翻倍。”坐在上首的华丽女人玉手一挥,掷地有声。

咳咳。

窦涟漪连咳数声提醒都没能阻止住她,只得赶紧发声:“此事不是哪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且等婉妃回禀过皇上皇后后,再作定夺。”

“唉,空欢喜一场。”

有人嘀咕一声,大家失望地沉默下来。

杜婉莹刚刚将风头引到自己这里,便被窦涟漪给扑灭了,呕得心口发疼,不过适才也是脑子发热了,涨月钱的事还真不是自己定得了的。

“你们放心,本宫一定将你们的想法禀告给皇上皇后听。”

没结果的事到底引不起大家的兴致,勉强坐在一起议了一会,便各自散去,窦涟漪因想着要与杜婉莹谈谈,便留了下来。

“窦涟漪,你到底什么意思,存心跟本宫过不去是不是?”人一离开,杜婉莹便一拍椅子指责起来。

她皱着眉头示意对方小点声:“婉妃,本宫无意跟谁过不去,既然皇上将后宫交由我们一起打理,自当精诚合zuò

才是,又怎么会干那互相拆台的事?希望婉妃以后说话行事先想一想,别随便作主才是。”

“你这是在教xùn

本宫,还是嘲笑本宫?你算什么货色,从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就算爬到了妃位,也还是改变不了你身上的低贱之气。”

杜婉莹拍案而起,手指恨不得指到了她的鼻子上痛骂起来。

无语,跟这种人讲道理真是费劲,窦涟漪慢慢地站了起来,心平气和道:“婉妃,本宫低贱也好,高贵也罢,都改变不了与你平起平坐的事实。”说毕,行了一个平礼,平静地掉头而去。

“你……”

后面,杜婉莹指着她的背影,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窦涟漪坐着肩舆准bèi

回宫,半路上却碰到两名宫人打架,旁边一群太监宫女跟着起哄。

“秀珠,去问问他们怎么回事?”她不觉敛了眉头,吩咐道。

秀珠步行,只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吼的吼,叫的叫,也不知dào

是怎么一回事,上前扒开人群:“让开,让开,你们在干什么?”人们回头一看,妈呀,俪妃娘娘高坐在肩舆上,当下乌压压跪了一地。

那两个人还你扯着我的头发,我拉着你的领口对峙。

“居然在宫中打架,知dào

是什么罪吗?”秀珠大声斥责着将两人拉开,那两名太监这才发xiàn

情况不对,忽地也跪倒在地。

窦涟漪居高临下地问:“因何事打架?”

“回禀俪妃娘娘,他撞了奴才一下,奴才让他道歉他不道歉,还骂奴才没事找抽,奴才气不过骂了他一句,他就动手打人,奴才气不过便还了一拳,他也气不过回了奴才一脚,奴才……”

“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他先打了奴才,奴才才踢了他一脚,他不服气回踢了奴才一脚,奴才当然也不服气,就……”

“住口。”

说绕口令吗?窦涟漪头都给两人绕大了,当即大喝一声打断他们。

真搞不懂这些人,当个奴才已经不容易了,还成天你掐我我掐你,她正要教xùn

几句算了,蓦然发xiàn

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

似乎哪里不对,一般这种时候,奴才们已经吓得浑身抖糠,口中不住讨饶了,这两个如此镇静自若,还能说绕口令,不是太奇怪了吗?

“看来你们很有闲情怡致,口齿也伶俐得很,这样吧,本宫既不罚俸也不赐板子,本宫这有一段绕口令,你们照着念五百遍便可。”

地上两人面面相觑。

“秀珠,你教给他们念。”她拍了拍轿杆,示意继xù

前行,便听到后面秀珠一字一句地念道:“石狮寺前有四十四个石狮子,寺前树上结了四十四个涩柿子,四十四个石狮子不吃四十四个涩柿子,四十四个涩柿子倒吃四十四个石狮子。

哼,五百遍,管保念不上一百遍,这两人嘴巴便要起一层泡泡,疼得火烧火燎,窦涟漪唇角浮上一丝冷笑,想必这样的小打小闹往后会层出不穷。

果不其然,人刚回到宫里,便有人告上门来。

第192章 借机立威

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掩面哭泣:“俪妃娘娘,这日子没法活了,您可要替妾身作主。”

窦涟漪接过小英子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递回去,又接过青花描金茶盅,徐徐啜了一口,这才打量起脚下之人。

女人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口,加上柔柔弱弱的气质,颇有一种病西施的样子。

“李夫人,起来说话。”

地上之人谢过之后,方站了起来,始终垂着头,眉眼间含了淡淡的哀婉之气,让人莫名地心疼。

“没法活了这种话本宫劝你再别说了,若是给太后还有皇后娘娘听了去,仔细你的皮;有什么委屈,且说出来听听。”夫人说白了就是宫妓,在宫里的地位有时连有头有脸的宫人都不如,窦涟漪曾经经lì

过,自是知dào

她们的难处,训斥两句后不禁温和了口气。

李夫人弱弱地睃了她一眼,未语泪先落,“俪妃娘娘教xùn

得是,妾身原不该来打扰您的,可是齐夫人她太过份了,您看。”女人刷地搂起袖管,玉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映入眼帘。

这还不算,她又扒开衣领,露出大片泛着水泡的烫伤。

“这些都是齐夫人弄的?”窦涟漪惊呼出声,不禁想起方才春禧宫里,齐夫人那句别有挑拨之意的话来,“她为什么要伤害你,可是你惹了她?”

李夫人抽泣着摇摇头:“齐夫人性格嚣张,时常欺负几位姐妹,平常只是骂几句,至多打一巴掌踢几脚也就罢了,今天不知怎么的惹恼了她,跑上来往死里掐,还将滚烫的水泼过来,妾身实在受不了,这才来恳请娘娘作主。”

“都是一般的夫人,她凭什么这般嚣张?你们之前为什么不上报?”这也太过份了,但她对于李夫人早不报晚不报,偏她刚执掌后宫跑来求助的行为心存疑虑,遂厉声盘问道。

李夫人犹豫了一下,方才道出原因:“齐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人,自恃有靠山从来不把妾身们放在眼里,就算上报了也没人管。”

这就是了,窦涟漪暗自点点头,周氏果然是皇后的人,方才故yì

挑拨的行为也找到了出处,必是受命于皇后。

“坐吧。”窦涟漪虚抬了手示意她坐下,又吩咐道:“素云,你去拿急救厢来替李夫人上药;小英子,你去请齐夫人来,就说本宫有话问她。”

李夫人刚刚欠身坐下,闻言,吓得弹了起来:“俪妃娘娘,还是算了吧,您就当妾身什么也没说,妾身这便告退。”

“坐下。”

以窦涟漪的性子,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了,不知dào

便罢,既然知dào

了,岂有不管之理。

李夫人被她断然一喝,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心中害pà

,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过了约摸一袋烟的功夫,这边素云刚替李夫人上完药,齐夫人便被带了进来,女人一双吊梢眼滴溜溜乱转,高挺的鼻子,尖尖的下巴,一看便是精明过头的主。

只见她轻舒广袖拜倒在地,语调俏生生地问安:“妾身给俪妃娘娘请安,俪妃娘娘吉祥。”

静默,长时间地静默。

李夫人明显坐立不安起来,双手绞着手帕不时地看一眼端坐于榻上的上位。

而伏在地上的齐夫人不知dào

是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所迫,还是跪得太久以至身子微微摇晃起来,可是上位一直不发话,她也不敢动弹半分。

“不知dào

李夫人怎么着你了,你要这么欺负她?”

见火候差不多了,窦涟漪终于开了腔。

“俪妃娘娘,妾身冤枉啊,您去拢翠宫打听打听,妾身是那种欺负人的吗,您别听信小人之言。”

齐夫人抬起一双灵活的吊梢眼,大声喊冤。

“依你的了解,李夫人胳膊上的掐痕还有脖子上的烫伤是怎么来的?别跟本宫说那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窦涟漪缓缓地拨弄着腕上的玉枣手串,慢条斯理地问。

齐夫人双眼一转,答道:“李夫人一向争取好胜,经常与其他几位夫人起争执,动手的时候也是有的。”说到这儿,她别过头盯了李夫人一眼:“李夫人,你快告sù

娘娘,这事跟妾身没关系,是吧?”

“这……”

李夫人被她盯得浑身一缩,咬着唇,脸涨得通红,半天没吭哧出一个字来。

可恶,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威胁苦主,窦涟漪正思量着打一只出头鸟立威,省得天天扯皮拉筋的事不断,眼前这位齐夫人倒是很合适。

地位不高也不低,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信,正好拿来作法。

“小英子,你再跑一趟拢翠宫,将几位夫人一并请来。”她漫声吩咐。

小英子恭应一声去了,屋子里,一宫之主悠闲地坐在榻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茶盅,发出悦耳的叮声,气氛却明显紧张起来,两位夫人同时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齐夫人,本宫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从实道来,本宫或可网开一面。”情知齐夫人在没完成主子的搅局任务前,一定不会承认的,窦涟漪偏生猫戏老鼠一般地逗弄道。

齐夫人的吊梢眼转动得更活泛了,眼底有不安、有犹疑、有害pà

,终是玉牙一咬:“妾身没做过的事如何招认?”

“不是最好,你急什么?”她轻声一句,神态安详,语气闲适,淡然得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夫人站了起来,呐呐地开了口:“俪妃娘娘,要不还是算了吧,妾身伤得也不重,承蒙娘娘叫人敷了药,不那么疼了,妾身不打扰您休息了……”

“坐下。”

她大喝一声,吓得女人双腿一软,再次跌坐在凳子上,张着一双惊惶的眼睛睃了她一眼后,赶紧低了头去。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窦涟漪疾言厉色道:“李夫人,你以为本宫这里是菜园子门吗,你想来告便告,如今想撤告便撤告?再敢说算了,本宫便治你个戏弄上位之罪。”

“妾身不敢了,求娘娘宽恕。”李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摇摇头,口气缓和了一些:“起来,好生坐在一边便是。”

就在李夫人谢过一声复欠身坐下的当口,另两位夫人被小英子带了进来,跪成一排行礼问安。

“起来吧。”

她虚抬了手,示意平身。

“看到几位夫人,本宫不禁想起从前在拢翠宫的日子,这一晃都有两个年头了。”回首往事,窦涟漪颇为感慨。

温夫人讨好地笑着:“妾身那时便跟旁人说过,俪妃娘娘决非寻常之人,总有一天飞上枝头,果不其然。”

“是啊是啊,妾身也是这么认为的。”容夫人赶紧附和道。

噗哧,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位当时也没少踩过自己呢。

“看来本宫能有今日全赖了两位夫人高看了,多谢多谢。”窦涟漪笑语吟吟,一副话旧的样子。

容、温两位夫人尴尬地咳了两声,哪还敢居功:“娘娘折煞妾身了。”

“好了,旧已经叙完了,开始谈正事吧。”她神色蓦地一凝,身居高位的人,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几位夫人俱是心中一寒。

容夫人与温夫人进门的那一刻,看到李夫人坐在一边抹泪,齐夫人跪在俪妃脚下,心中已猜到了几分,闻言,不禁对望了一眼,谨慎地表态:“不知娘娘找妾身们来有何要事,妾身洗耳恭听。”

“那就好。”

她可没那么乐观,面前两位不是省油的灯,又在后宫这个争斗窝里沉浮了许久,早已习惯了拜高踩低、明争暗斗那一套,想要她们轻易就范决非易事。

“李夫人身上的伤是你们弄出来的吧。”明明是问句,窦涟漪却用了肯定的口气。

唬得两位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娘娘明鉴。”

“别跟本宫说是她自己弄伤了自己。”下一句,她直接堵死了她们最有可能拿来一用的托词。

果然,容、温二位对视一眼,不吭声了。

“关于李夫人受伤一案,本宫今天必须审个结果出来,所以,奉劝二位不要存侥幸心理,现在给你们半柱香的功夫仔细想想,想好了再回答。”茶凉了,素云新换了一盏,窦涟漪接过来,好整以暇地啜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安静极了,间或传来几位夫人不安的抽气声。

李夫人坐立不安,事情好像闹大了,她害pà

招来报复,可是事态的发展已不受她的控zhì



容、温两位夫人正天人交战,如今的情势摆明了:李夫人的背后站着俪妃,齐夫人身后则是皇后,底下的人最怕夹在两位主子之间左右为难。

至于一直跪在地上的齐夫人,心中也嘀咕开了,平时最好说话的便是俪妃,今儿个不知怎么了,偏揪着自己不放,转念一想,自己有皇后撑腰,又一下子有了底气。

“时间到。”

窦涟漪将喝到一半的茶往桌子上轻轻一顿,虽是淡淡一声,却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第193章 恩威并济

四位夫人同时抬眸眸了她一眼,又齐齐低下头。

“本宫怀着孕,不宜久坐,若是一时仍问不出实情,只好将你们统统交给宫刑司了;容夫人,你先来吧。”光线从身后的小轩窗外照射进来,她的脸在逆光中显得愈加肃然。

容夫人慌了神,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确定道:“臣妾时常听见李夫人的宫女咒骂她,会不会是冬松干的?”

“对对对,八成是她。”温夫人连声附和。

窦涟漪的脸蓦地一沉,声线不由拨高几分:“编瞎话也不打心里过一遍,当本宫是傻子吗?谁家的贴身宫女会欺负自家主子?”

“娘娘息怒,小心肚子里的皇子。”一旁的素云急忙提醒一声,帮她捶背顺气。

她稳了稳情绪,“既然你们俩都这么说,那就有请这位胆大包天的冬松姑娘,小英子,去将她带进来。”

冬松就在外面,很快被带了进来,跪在一排主子后面。

窦涟漪不免打量了两眼,这丫头生着一张锥子脸,三角眼、高颧骨,细腰肩窄,果然看面相不是个善茬。

看来今天打兔子带搂草了。

“听说你经常欺负自家主子,可有此事?”窦涟漪冷声问道。

她的话音还未落,冬松便大喊冤枉:“奴婢冤枉,奴婢一进宫便学过典规,主人是天的道理还是懂的,对李夫人敬重还来不及呢,又怎敢欺负主子,还请娘娘明鉴。”

嘿嘿。

窦涟漪笑了两声,也不说话,只看向容温二人。

“狗奴才,娘娘面前还敢狡辩,你素日骂李夫人也就罢了,今儿个还将主子弄伤,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容夫人厉声斥责。

温夫人自然不甘落后,跟在后面痛陈罪状:“你屡屡以下犯上,李夫人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如今越发的变本加厉,实在是太可恶了。”

“来人,赐一丈红。”窦涟漪的声音不高也不重,然,一声既出,屋子里所有人皆是一震。

这一丈红乃宫中五大刑罚之一,说穿了便是乱榻打死,因受刑人浑身皮开肉绽,被鲜血浸染的身体远远看去如漫天的红,故得此名。

“娘娘饶命,奴婢真的冤枉。”那冬松趴在地上直发抖,口中不住地讨饶,又大嚷:“齐夫人救命哪。”

从进门起便跪在地上的齐夫人,有些费劲地扭过头去,喝斥道:“住口,你自己做出这等恶行,还不趁早认罪,求俪妃娘娘大仁大量,减轻处罚。”一边说一边拼命冲冬松挤眼睛。

窦涟漪虽然没有看见齐夫人的小动作,却顿时明白,这冬松与齐夫人人必有关联。

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略略缓和了语气:“如今两位夫人,不对,是三位夫人都指证于你,难不成三位主子都冤枉了你?也罢,本宫不愿意枉杀了无辜之人,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李夫人的伤是谁弄的?想好了再回答,机会只此一次。”

“是……”

冬松飞快地看了一眼斜前方的齐夫人,犹豫着不敢说。

“冬松,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是答错了,哼。”齐夫人晃了晃有些僵的身子,再次回过头去狠狠地盯了一眼冬松,发出一声警告。

冬松倏地趴伏在地上,浑身像筛糠一样的发抖。

“看来你是默认了,来人。”窦涟漪扬声一叫,但听得冬松猛然抬起头:“奴婢愿意说出是谁,娘娘可否保奴婢安全?”

可恶的丫头,居然跟她谈条件,真当她是泥捏的还是纸糊的?

“本宫不能保证什么,本宫只知dào

,如果你不能令本宫相信不是你干的,你现在就得死。”窦涟漪的声音仿佛数九寒天的冰棱,又冷又硬。

冬松呆了一呆,终是保命要紧,手一指齐夫人:“是齐夫人干的。”

“胡说,你不要命了。”齐夫人跳起来一脚踹过去,冬松应声而倒,赶紧爬起来跪好。

“大胆。”窦涟漪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大喝一声的同时,玉指一挑直指齐夫人:“齐夫人,你先是欺辱姐妹在先,后是不顾规矩于本宫面前撒泼,本宫若是轻纵,只怕后宫被你这样的人带坏了风气,来人,给本宫拖出去,重责二十板。”

“妾身不服,俪妃娘娘仅凭一个丫头的供词便责罚妾身,不怕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怪您太草率吗?”

早有宫刑司的打手等在外面,小英子一招手,一齐扑了进来,齐夫人一看,将后台搬了出来。

“齐氏出言顶撞并威胁上位,罪加一条,加罚十板;容夫人、温夫人欺瞒上位,罚三个月俸例;冬松以下犯上,罚浣衣局当差。”窦涟漪边说边起身,懒懒地伸出玉臂,素云知几地托着主子往寝殿方向走,“本宫今儿坐久了,身子乏得很,便不奉陪了。”

身后,齐夫人呼天抢地地被拖了下去,那三位夫人齐齐行跪安礼。

“对了,李夫人,本宫身边的青儿聪明伶俐、又知进退,打今儿起便拨给你了。”忽然想起李夫人太柔弱了,经此一事,只怕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身边没个厉害一点的宫女帮衬着,以后的日子更难。

李夫人如何不知她的好意,当即双膝跪地,感激涕零地谢恩:“娘娘的大恩大德,妾身永远铭记在心,当日日在佛前为娘娘祈福。”

齐夫人受罚的消息没过一会便传到了坤宁宫。

“俪妃这是给娘娘一个下马威呢。”玲珑气愤不已。

月碧落坐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声线听上去很平静:“本宫就怕她隐而不发呢,她跳得越凶,本宫越高兴。”

“娘娘高明,凭她俪妃想跟娘娘斗,真是不自量力。”玲珑不屑地撇着嘴巴,对自家主子的心计手腕她有绝对的信心。

月碧落可没贴身宫女这么自信满满,后宫之争不容半点闪失,否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安景凉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看来本宫得帮婉妃一把。”

正说着,一名小太监跑了进来:“皇后娘娘,皇上来了,已经进了院子。”

“快,扶本宫接驾。”方才还精神弈奕的人,精神一下子萎靡了下去,扶着贴身宫女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一步一挪地拖着步子迎了出去。

玄寂离远远地看见女人亲自接了出来,赶上一步,不禁责备道:“不是让你别拘礼吗,怎的还跑出来了。”

“不妨事,这两日精神好多了,咳咳。”

短短的一句话费了好半天劲才说出来,还上气不接下气地。

“快,扶你家主子进去躺着。”好什么,玄寂离看她的脸色,竟是比之前又差了几分。

见男人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月碧落打心眼里开心,“皇上,臣妾真的没什么,您不用担心,咳咳,歇几天就好了。”

“娘娘哪有空闲歇息,这么一会倒有几起人跑来打扰。”玲珑扶着自家主子进屋,口里替主子诉苦。

玄寂离当即皱起了眉头:“朕已经说过了不许打扰皇后,是谁这么大胆?”

“玲珑,就你多嘴。”月碧落嗔怪地责备玲珑一句,这才看向他,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婉妃想给姐妹们涨涨月例,本宫正想请皇上示下呢。”

“怎么,各宫例银不够用吗?”说话间进了屋子,月碧落请他坐了,这才歪靠在一边,玄寂离整了整皇袍,看向她征询意见:“依你的意思呢?”

宫人们上了茶,月碧落亲手端给他:“皇上且先喝口茶润润喉咙。”接着道:“各宫月例倒也不是不够,只是婉妃刚刚当值,想笼络一下人心,臣妾想支持一下,免得她以后难以服众,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玄寂离啜了一口,赞赏地点点头:“你能替婉妃着想,朕深感欣慰,此事便依了你;还有什么事,一并讲来,朕能替你办的都办了。”

“谢皇上支持。”

女人的脸色因为喜悦看上去不那么晦暗了,原本无神的眸光涣发出灼灼的光彩,只是转瞬,一抹忧戚浮上脸颊,口气犹疑不决:“也没什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还是不要听了吧。”

“皇后,你几时也学了吞吞吐吐这一套,讲。”玄寂离略略不悦道。

月碧落一脸惶恐,深感无奈地启唇:“方才齐夫人挨了打,跑来哭哭啼啼闹了好半天,您也知dào

,臣妾身子本来不好,被她搅得头都大了。”

“这齐夫人也是个不懂事的,明知dào

你不能操心,偏跑来打扰,想必也有讨打之处,到底所为何事?”这几位夫人玄寂离从未问津,也谈不上半点情分,闻言,自是生气不已。

月碧落笑道:“正是呢,她就不该仗着与本宫走得近,平时欺负其他几位夫人也就罢了,今儿竟敢惹得俪妃动怒,也活该受罚。”

“惹得俪妃动怒?那俪妃还有腹中胎儿都没什么事吧?”玄寂离一听,当即将茶盅搁在楠木茶几上,担忧之情远胜方才。

女人刚刚焕发神采的眸蓦然黯了黯,在他的心目中,那个女人永远都是第一位,这认知令她抓狂,却不得不装得若无其事,“皇上别担心,俪妃没事,如今她罚了齐夫人,相信以后再不会有人敢犯上作乱了。”

“俪妃刚刚执掌后宫,自然要拿个人作法以树威信,齐夫人既是你的人,倒也最合适不过,只是委屈你了。”玄寂离深谙御下之道,自然一下子看出了其中的名堂,拍了拍女人的手,半是安慰半是暗示她别计较。

月碧落无比大度地:“皇上放心,这个道理臣妾当然明白,所以方才已经叮嘱齐夫人安分守已,再不许让俪妃与婉妃分心。”

“这就好。”玄寂离深感欣慰地赞赏一声。

第194章 占尽上风

晚上,玄寂离照例在批完折子后来到关睢宫。

“万岁爷来了,万岁爷快请。”窦涟漪一听到动静,嚷嚷着飞了出来。

玄寂离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如月牙,赶上一步接住她:“别跑,别跑,小心动了胎气。”

“您还记得臣妾怀着孕啊,就敢把那么重的担子压在臣妾身上,一点也不心疼臣妾。”玄寂离不提还好,一提反招来她一顿抢白。

他托着她的腰往里面走,一路哄着:“是朕失察了,哪知dào

后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让你受累了,来,朕给你揉揉肩。”

后面,素云与秀珠看着堂堂九五之尊陪着小心,替主子捏腰揉肩,不禁相视一笑。

及至进了屋,窦涟漪方收起玩笑,亲手替他脱下外衣,虽然身子一天天重了,但这样亲密的事她还是不愿意假手于人。

“素云,你去泡一杯枫露茶来。”将脱下的龙袍递于秀珠,又吩咐素云上茶,笑着向他解释道:“晚上喝这个安神。”

玄寂离只着了中衣,散漫地往榻上一歪,拍着身边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别忙了,来,陪朕坐着说说话。”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能否答yīng

。”她乖觉地挨着他坐下,顺势趴在他的肩头,吹气如兰。

他侧过脸,脸与脸的肌肤似触非触,趁机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温声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不嘛,您先答yīng

臣妾,臣妾再说。”女人一边撒娇一边在他的身上轻噌,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着,双眼散发出迷蒙的光芒,小模样妩媚极了。

他的心被她撩拨得荡气回肠,眸微微眯起,懒声而问:“到底什么事,你不说,朕可不敢随便答yīng

。”

“难不成您怕臣妾想当皇贵妃,所以不敢随便答yīng

?”窦涟漪鼓着腮,嘟唇反问一声。

玄寂离想都没想,冲口而出:“皇贵妃非你莫属,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而已,何需你开口求。”

她闻言,倒是呆了一呆,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哪知dào

他当真了。

“臣妾没这个意思,皇上千万别当真。”窦涟漪从他的肩膀上爬了起来,一脸认真地澄清,然后嘴一努,“好啦好啦,臣妾直说好了,臣妾是想替周夫人讨个封,皇上可否封她个美人?”

“为什么,她是你的人?”玄寂离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

她知dào

,后宫拉帮结派是大忌,如果男人不是了解自己的为人,说不定已经勃然失色。

“臣妾只是觉得她可怜,被人欺负成那样一直不敢吭声;加上后宫一向奉行明争暗斗,拜高踩低之人随处可见,臣妾偏要提拔那些老实本分心地仁厚的,也好将这后宫的风气正一正。”

理倒是这个理,只是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讲究平衡之术,皇后刚刚吃了一记闷亏,若在这个时候再抬对方位份,搞得不好会加深后妃之间的嫌隙。

故而玄寂离沉吟着不松口:“无功无劳,恐怕师出无名吧。”

“她也算是皇上的女人吧,如今受了委屈,您替她作主不很正常吗?皇上,答yīng

了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男人被她又是揉又是搓又是求的,心早就酥了,转念一想,女人从来没为自己这么“牺牲色相”过,想想都觉得郁闷。

“这样吧,不如朕临幸周夫人一回,如此,莫说封个美人了,就算是嫔妃也不是不可以。”他故yì

拿话逗她。

“不好。”

窦涟漪一听急了,反对的话冲口而出。

“这倒是奇了,不是你要帮她抬位份吗,朕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最能服众了,怎的又不好呢?”

看她着急的样子真真是好玩,玄寂离一双凤斜斜一挑,眼尾愈加地直飞入鬓,那股子说不出的风流肆意,叫她又爱又恨。

“臣妾只是皇上后宫的众多女人之一,可四儿多么希望只是寂离的唯一,无论是身与心。”她黯然地垂下头,这个愿望只怕今生难以实现了。

玄寂离默然地将她揽进怀里,她的心思他懂,可惜即便身为帝王,也有太多的不得已,遂扬声唤道:“李莲成。”

“奴才在,请问皇上有什么吩咐?”守在门口的李莲成应声而入。

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传朕口谕:夫人周氏温良端淑、知书达理,即刻起封为周美人。”

“谢皇上。”

她自他的怀抱里仰起精致的小脸,笑靥如花,双拳一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谢道。

“你呀,朕要是不答yīng

你,只怕你又使小性子。”玄寂离宠溺地捏了捏她略微有些翘,显得神气活现的小鼻头。

窦涟漪故yì

怕疼似地一缩,笑得那叫一个贼兮兮:“臣妾哪敢使小性子,臣妾可是皇上后宫里最听话的女人了。”

……

次日早上,众妃嫔依例齐聚在关睢宫。

杜婉莹抢先发布好消息:“各位姐妹,皇上已经答允各宫例银涨三成。”

“真的呀,还是婉妃有面子,谢谢婉妃。”

三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家听了自然高兴得紧,一句奉承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臣妾就说嘛,婉妃出马断无办不成的,是谁昨儿个说不如求俪妃的。”这一句丢出,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看向尾坐的空位上,可怜的齐妃马屁拍到腿上去了,没落着好不说还挨了一顿打,如今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呢。

杜婉莹那叫一个得yì

非凡,眼神飞扬着扫过全场,忽然停在周氏身上,脸蓦地一沉:“大胆周氏,竟敢胡乱坐位,活得不耐烦了吗?”宫中规矩森严,逾越者轻责责骂,重责可处死。

“回……回禀婉妃娘娘。”

周美人吓得弹了起来,越紧张越是结巴:“臣……臣妾……”

“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介夫人,竟敢自称臣妾,来人,给本宫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昨儿个窦涟漪耍尽了威风,听说后宫人人寒胆,今儿个也该轮到自己了,而且拿窦贱人的人作法,皇后娘娘肯定高兴。

窦涟漪适时发出一声:“且慢。”

“俪妃一向自诩公正无私,昨儿个连皇后娘娘的人都敢铁面无情,怎么,到了自己头上便不是那么回事了?”杜婉莹自恃抓到了对方的小辫子,对自己这一句反问满yì

极了。

坐在上首的女人却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回答:“本宫忘了告sù

众姐妹了,昨晚皇上口谕封了周氏美人,来人,有请李总管进殿宣旨。”

此话一出,殿内一下子沸腾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尤其是容温两位夫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恨自己没有抱住俪妃这根粗腿。

杜婉莹又惊又怒,一来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风头又被别人抢去了;二来,之前夏若桐晋升夏嫔的时候,宫中便有一种声音,说凡是与窦涟漪亲厚之人必得升迁,如今周氏无功无劳又未得临幸便破格晋了位份,更加佐证了这种说法。

如此一来,往后,谁还敢跟俪妃作对?

李莲成宣读完圣旨离去,各妃嫔不管是真心也罢假意也好,纷纷向周美人道喜,周美人默默无闻、受人欺凌惯了,乍然被众人围在中间,竟是手足无措,只知dào

一个劲地道谢。

再看杜婉莹的脸色,青了又绿了,绿了又紫了,气急败坏却又无从发泄,终于呼地起身拂袖而去。

“好啦。”

窦涟漪淡淡一笑,发出一声。

众人立即归位,刚才还纷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都投向上方,静待示下。

“皇上素来喜欢安分守已、贤淑温良之人,周美人便是证明,希望众位姐妹相互扶持,而非争斗不休,共同维护皇室繁荣稳定。”

她落落大方、不疾不徐,却又端肃有加,隐隐可现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莫敢不从。

话一出口,众人自是齐声称颂,纷纷表示一定牢记俪妃娘娘的教诲,大家团结友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皇宫这个大家庭里。

“很好,如果没什么事,跪安吧。”团结友爱?幸福快乐?多么美好的字眼,她自是不信的,要的不过是大家一个臣服而已。

在众人的跪拜声中,她扶着秀珠的手离开正殿,刚回到抱厦,便听见秀珠啧啧有声:“好漂亮的花樽哟。”

窦涟漪走过去时扫了一眼,定窑特供的青花底琉璃花樽,可是稀缺得紧,随口问了一声:“关睢宫好像没订过这个吧?”

“是没订过,内务府的小六子送过来的,说是管事花公公专门孝敬娘娘您的。”秀珠一边将一捧玉堂春插出疏落有致的造型,一边回复道。

素云因笑道:“这位花公公可是皇后娘娘的人,一向不怎么把关睢宫放在眼里,如今定是被娘娘的威仪给唬着了,赶紧跑来献殷勤。”

真的只是献殷勤这么简单吗?

她这里刚刚闪出一丝疑问,外面响起一道尖厉的女高音:“窦涟漪,你也太张狂了一些,连本宫的东西也敢抢。”

坏了,说事事就来了。

窦涟漪缓缓而起,玉手递出,让素云托着自己迎了出去。

第195章 凤体危重

还没走到门口,门帘子一掀,一道俪影夹着一股风冲了进来。

“淑妃娘娘,您小心一点,别撞着主子的肚子。”素云赶紧护在前面提醒一声,不想被来者猛然推到了一边,“滚远一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窦涟漪已然猜到几分,必是有人暗中搞鬼,故yì

挑起事端,忙陪笑道:“听说淑妃娘娘最近偶感不适,原打算抽空去探望的,只是一忙便耽搁了,淑妃娘娘别见怪。”

“俪妃娘娘如今是大忙人,大红人,探望便不必了,只是本宫订制的青花底琉璃花樽,俪妃娘娘若是喜欢,跟本宫吱一声,本宫双手奉送便是,如今明抢了来算怎么回事?”萧丽云被晾在一边本就满肚子火找不到出处,这下抓到了机会,上来便是一通夹枪夹棒的指责。

淑妃是宫中的老人了,虽然行事说话不着调,倒也没多少心计,加上她不想四处树敌,便好言相劝:“淑妃娘娘息怒,有话请坐下再说。”

“本宫不是来做客的,坐什么坐?窦涟漪,你也别假惺惺的了,今天这事如果不给个满yì

的解释,别怪本宫不客气。”

不曾想,萧丽云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声音一浪更比一浪高。

“妹妹方才也纳闷呢,关睢宫并没订制花樽,怎地凭空多了出来,必是内务府的人搞错了。既是淑妃姐姐订的,拿去便是,切莫伤了姐妹和气。”窦涟漪一心想着息事宁人,刻意姐妹相称拉近彼此的距离。

不想萧丽云怒哼一声:“谁跟你是姐妹,俪妃是皇上的宠妃,本宫可不敢高攀,你口口声声说是内务府弄错了,可内务府却不这么说。”

看来确系有人故yì

挑拨离间,别人或许还能解释得清,碰到萧丽云这样胸大无脑,又与自己一向不和的,多说无益,只怕你越解释她越以为你心中有鬼。

“淑妃娘娘,本宫解释过了,你不信本宫也没有办法;事已至此,要么让你自己的人拿回去,不然本宫派人送过去也行,不知意下如何?”

窦涟漪的唇边依旧擒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口气疏淡了许多,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窦涟漪,你这是什么意思?抢了别人的东西,难道连句道歉也没有吗?还有,若不是本宫亲自上门讨,你是不是心安理得地据为已有了?”

萧丽云可不想息事宁人,仍不依不饶连珠炮地发难。

知dào

这位主难缠,却没想到胡搅蛮缠至此,窦涟漪不得耐着性子跟她周旋:“这件事虽非本宫本意,到底东西送到了本宫这里,妹妹深感抱歉;秀珠,将花樽包装好原封不动地给淑妃娘娘送去。”

秀珠答yīng

着将花樽捧起来,准bèi

出去重新包装,经过萧丽云身边时,不想她扬手一扫,花樽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瞬间成了一堆碎片。

“本宫又不是收垃圾的,别人用过的东西本宫不稀罕。”

秀珠看看她又看看地上,心下气愤,却也不敢造次。

“碎了好,碎碎平安;这样吧,本宫让内务府再订制一个一模一样的给淑妃娘娘送去,可好?”窦涟漪倒笑了起来。

萧丽云狠狠地腕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心中的憎恨与厌恶:“本宫要什么还需yào

你帮忙吗?窦涟漪,你是想在本宫面前炫耀自己的宠妃地位,还是太把自己当棵葱了?”

“那依淑妃娘娘的意思,本宫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秀眉不由微微蹙起,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了。

萧丽云叉着腰,怒气非但没有消减一分,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消气?本宫今天的火气是消不了了……”

“唉呀,淑妃娘娘,你的眼角有鱼尾纹了。”灵机一动,窦涟漪重大发xiàn

似地低呼出声,接着吓唬道:“本宫听说生气最容易长皱纹了。”

“哪里,哪里?快,拿镜子来本宫照照。”萧丽云哗然变脸,赶紧抬起双手先在脸上揉了揉,令积满怒气而紧崩的脸柔和下来,便去抚摸着眼角大声嚷嚷着拿镜子来。

素云暗自一笑,赶紧去找镜子,窦涟漪忍住笑,在一旁轻言细语道:“还好,只是一点点;本宫正好有一支草本遮瑕膏,是徐太医帮忙调制的,前两日事太忙,连着熬了两夜眼周都是褶子,早上起来抹了一点,奇了,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真的有那么神奇?可否给本宫一支试试。”素云拿了镜子来举在贵妇面前,萧丽云凑到近处仔细查看,眼角果然有一条暗纹,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却也令她心惊肉跳,后宫拼的就是容颜,一旦年老色驰便只有数着天数过日子了。

窦涟漪笑道:“这说的什么话,别说一支小小的遮瑕膏,但凡本宫有的只要淑妃瞧得中,尽管都拿去本宫也没有意见。”说到这儿,偏头吩咐一声:“秀珠,去拿支来给淑妃娘娘试着,若是用得好,以后用完了只消说一声便送过去。”

“是,娘娘。”

秀珠松了一口气,赶紧去拿了来交给萧丽云的随从宫女。

“好了,今天的事本宫便不计较了,本宫也累了,就不打扰了。”萧丽云扔下一句,扭身去了。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窦涟漪这才发觉站得久了,腰酸背痛的,赶紧扶着秀珠进屋躺下。

自此之后,后宫倒是一片太平,别说底下的宫人们一个个谨小慎微,生怕出了差池招惹俪妃娘娘动怒,就连妃嫔们也难得一团和气、相安无事。

只是皇后的身子竟是越来越差了,数度惊厥过去,消息传来,整个后宫都浮上了一层愁云。

这日,窦涟漪安排完事情,前往坤宁宫看望皇后娘娘,到了那,发xiàn

孝仁太后还有婉妃娘娘都在,一一见过礼,便坐在床边讨论皇后的病情。

“臣妾将徐太医带来了,不如叫他进来看看?”窦涟漪一直觉得皇后病得蹊跷,趁机想一探究竟,是以提出此建议。

对于徐太医的医术宫里人有目共睹,太后闻言,当即颌首同意:“那就叫他进来瞧瞧吧。”

稍顷,徐怀玉被带了进来,行礼问过安,便替病人把脉,约摸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方收指结束。

“怎么样?”窦涟漪不疾不徐地啜着茶,倒是婉妃急忙询问。

徐怀玉拱手回答:“回禀太后娘娘、俪妃娘娘还有婉妃娘娘,皇后娘娘的脉相很奇特,时断时续,确有气力不济之相。”

“噢。”

窦涟漪看了一眼床上面如死灰的人,难不成真是自己多虑了?

“只是气力不济吗?可是皇后的样子看起来病得不轻。”所有的太医诊断结果惊人的一致,孝仁太后寿眉紧锁,明显质疑这个结果。

而老人家的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

“请恕微臣才疏学浅。”徐怀玉额头上滴出了汗珠,惴惴不安地请罪。

窦涟漪挥手退下他,沉吟不语。

旁边的杜婉莹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中了邪,要不要请法师来作作法,说不定管用。”

真是病急乱投医,窦涟漪正要反对,孝仁太后却接口道:“倒是可以一试,一边让太医仍就看着,一边请法师做个法,神医两解吧。”

“是,臣妾马上去安排。”眼见自己的建议被太后毫不犹豫地采纳了,杜婉莹得yì

地瞄了一眼旁边,大声应着便起身,风风火火地办去了。

孝仁太后便看向她:“你怀着孕,这里气味不好不宜久呆,下去歇着吧,哀家留下来陪陪皇后。”

“既如此,臣妾告退,您也别太担心了,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窦涟漪便站了起来,又安慰了两句,这才离开。

等回到关睢宫,徐怀玉已等在那里。

“怎么,有情况?”窦涟漪一俟坐下,张口便问。

徐怀玉看了看秀珠他们,又看了看门外,她会意,便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小英子,你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徐怀玉都不敢说,看来兹事重大。

“回禀俪妃娘娘,其实先前微臣替皇后娘娘把过一次脉,问的是不孕之事,那次已发xiàn

皇后娘娘脉相奇特时断时续。”屋子里再无旁人后,徐怀玉仍然犹豫了一下,这才禀告道。

窦涟漪一念闪出,忙问道:“你的意思是,皇后此次的病情与脉相无关。”

“正是。”徐怀玉极肯定地答,又不解道:“而且,微臣以为一直替皇后请脉的齐太医应该心知肚明,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隐瞒未报。”

这倒是奇了,莫非皇后娘娘与齐太医合谋做了一个局,只是皇后为什么要装病?

“关于皇后娘娘脉相奇特,可看出怎么一回事?”她既是好奇,也是想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来,便问道。

徐怀玉的神情蓦地一凝,另有一丝不安自眼底一闪而逝:“这正是微臣不敢让外人知dào

的地方。”

“噢,发xiàn

什么了,快说。”窦涟漪也发xiàn

男人似乎在害pà

什么,越发好奇。

第196章 巫术害人

徐怀玉好像下了决心似地启唇:“上次把完凤脉,微臣就觉得奇怪,回去仔细研究一番后终于有了发xiàn

,只是不敢肯定;方才把脉的时候便留了心,如今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所谓皇后娘娘不孕乃人为所致。”

“人为所致?”饶是她一向胆大,听到这个消息也大惊失色。

徐怀玉谨然点点头:“皇后娘娘的石门穴被人用针灸法封住了,这便是脉络不畅且凤体不孕的原因。”

“谁干的?”窦涟漪又一次失声惊呼。

徐怀玉试探着反问:“娘娘您觉得皇宫里谁最不愿意皇后娘娘诞下皇子?”

她的心里一动,莫非是……皇上。

一念既出,窦涟漪越想越觉得是。

玄寂离向来忌惮月家势大,娶月氏女儿为妻也是迫于太后之意,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皇上与太后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妥协。

皇上答yīng

娶月碧落为后,但皇后不得产子,或许,这场妥协中还包括她,所以自己才得以未受任何阻碍地重回后宫。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不许外漏,否则只怕你死了都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眸光沉了沉,将最初的惊疑沉淀在一片冷然后,她厉声嘱咐。

向来,宫中的秘密知dào

得越多越危险。

徐怀玉自然知dào

内中的厉害关系,心中一凛,当即肃然保证:“俪妃娘娘放心,微臣绝不会透露半句。”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窦涟漪缓和了神色,令其退下。

皇后为什么要装病?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皇后必有所谋,而谋动的对向极有可能是自己。

“飞雪。”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话音还未落,眼前光影一闪,着一身黑色劲衣的冷俏女子已然现身面前,静等示下。

“你去中宫打探一下,皇后到底在搞什么鬼?一有情况,速来回报。”窦涟漪命令一下,女子回了一个“是”字便飘然不见了。

窦涟漪接着扬声唤来守在外面的几位心腹宫人。

“主子,可是有什么心事?”几人应声而入,素云到底心细一些,见她枊眉轻锁似有忧虑,便贴心地问道。

如葱白一样水嫩的手指下意识地卷着缨络下结子,她沉吟而问:“如果皇后装病,依你看,会是什么目的?”

“那还用问,肯定是想对付您呗。”秀珠快言快语地抢先插了一句。

窦涟漪问询地看向素云,后者略一点头:“奴婢也觉得极有可能,娘娘您还是小心为上。”

装病?

对付?

这两个词交替在脑海中闪现着。

“对了主子,您去中宫看望皇后娘娘的当口,二小姐来过了,说是皇上派她来传话,今儿奏折多怕是要晚点才能过来。”小英子这才抓到机会回禀。

闻言,不停地绞着缨络结子的玉指蓦然一顿,窦涟漪求证似地问道:“二小姐来过了?除了传话,她都干了些什么?你仔细回忆一下,每一个细节都不许遗漏。”

素云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小英子有些不明白,主子何以对二小姐的动向这么感兴趣,但想着必有原因,当下仔细回忆了一下:“二小姐今儿个倒是很客气,进来传完话,说是有点私事找主子,奴才便请二小姐坐着等,还问二小姐喝不喝茶,二小姐摆摆手说不用,叫奴才不用守在一旁,奴才便出去了;过了一会二小姐出来了,说是皇上那里少不得人,不能再等了,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走了。”

妹妹来过了,而且一个人在屋子里逗留了好一会,足够做点什么。

窦婳姒,希望是姐姐错怪你了,窦涟漪眸底风云漫卷,不点而红的朱唇轻轻一启,一声令下,秀珠三人立即行动起来。

……

翌日,专为皇室服wù

的灵性大法师被请进皇宫,一场法事在众人的不安中开场了。

太后还有各宫妃嫔一齐聚集在坤宁宫正殿等候消息,不时有宫人出来通报进展。

“灵性法师披上黑底彩纹法袍,背上画着白底大圆圈,圆圈上写着大大的法字,一手执着铜铃,一手拿着风轮法器,在皇后床前跳来跳去。”

不一会儿,那名宫人去而复返。

“灵性法师一手执剑,剑上挂一符纸,口中不停地喷火。”

……

随着宫人不断地通报,正殿里的气氛愈来愈紧张,最初还有三三两两的交头交耳声,最后全部大气不敢出了。

“报,符纸上现出字来了。”一名宫人跑出来,激动地大叫一声。

众人神情一震,天机终于显现了。

“快说,上面写的什么?”孝仁太后厉声喝问。

那名宫人这才发觉自己许是太激动了,竟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便急着出来禀报了,赶紧折转身去,没过一会便抓着一张黄色的符纸出来了。

“请太后过目。”宫人将符纸跪呈当中而坐的太后。

孝仁太后一把接过来,迅速打开来看了一眼,手蓦地一抖,脸色哗然大变。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老人与她手中的纸,既不安,又好奇,不知dào

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令见过大风大浪的孝仁太后也如此惊骇。

纸上的几个血字不由得不令老人惊怒交加。

东南向,巫术现。

二十年前,也是这六个字,差点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动用先帝赐予家族的丹书铁券才算幸免一死,却也为此生生在冷宫守了二十年。

“太后,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可否让臣妾们一观?”窦涟漪将冷笑隐于唇边,不动声色地问。

孝仁太后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将符纸一翻,几个血淋淋的字赫然映入大家眼帘,有胆小地吓得惊呼一声,别过头去不敢看下去。

“东南向,巫术现?这是什么意思呀?”做法事是杜婉莹提出来的,自然表现得比旁人更热心,念叨着上面的六个字,却不解其意。

底下也是议论纷纷,大多是年轻妃嫔,也都不甚了解,有的猜是女巫缠身,有的猜是一名叫巫术的恶鬼附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上。

“巫术是宫中大忌,谁这么大胆,敢用如此恶劣的手段加害皇后娘娘?”萧丽云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了,自是知dào

一些,“东南向?那不是关睢宫所在吗?”

一语既出,所有视线投向一个方向。

虽然许多人不知巫术为何物,但到了此刻,都知dào

了它一定不好,否则太后娘娘不至于惊惧至此,而这个不好的东西跟宫中最得宠的俪妃娘娘挂上了钩,除了少数两人外,其余的莫不幸灾乐祸外加喜闻乐见。

“这不可能,臣妾虽然年轻,却也知dào

巫术害人向来为宫中大忌,又怎么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呢?”窦涟漪脸色一白,起身行至太后面前跪下,大声为自己辩白。

杜婉莹大致有些明白了,虽然具体怎么做不知dào

,但一定是弄来害人的玩艺,这么好的机会岂肯错过,“佛祖的提示会有错吗?至于损人不利已之说只怕也站不住脚吧,自打你与本宫共掌后宫起,便开始大耍威风,拉一派打一派,背后早就有人议论俪妃觊觎后位了,本宫先还不信,如今看来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了。”

“臣妾惶恐,太后,臣妾的为人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求太后明鉴。”窦涟漪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指责太恶毒了,不由得原地一挪,气愤地质问:“婉妃娘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凭什么恶意中伤于我?”

对面的萧丽云微微哼了一声:“俪妃娘娘,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是不是中伤,一搜宫不就水落石出了?”说毕,面向上首欠身请命:“臣妾不才,愿带着宫人前去搜查,请太后恩准。”

“俪妃,你若现在交待,哀家可看在腹中皇子的份上网开一面,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孝仁太后是深受过其害的,自然知dào

一旦搜出证物,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委实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她将身子挪正,坦然地面对老人严厉的眸光,一字一顿道:“臣妾无话可说。”

孝仁太后抓在扶手上的指蓦地紧了一紧。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太后,对她这种心思歹毒之人不必仁慈,臣妾恳请一同前往搜查,请太后下旨吧。”杜婉莹已经迫不及待了。

坐于上位的华贵老人长叹一声,终于下了决心一般用力一挥手:“去吧。”

萧、杜二妃早已按捺不住了,太后懿旨一下,转身得令而去。

“你且坐回去吧,再怎么说,肚子里的皇子要紧。”孝仁太后眼神复杂地投向她,不管是看在这去的交情上,还是顾念皇室唯一的血脉,老人都不希望是她。

可是佛祖显灵,不容怀疑。

底下,夏若桐急出了一身冷汗,李美人则在心中暗自祈祷,有如恩人的俪妃娘娘能逃过此劫。

至于其他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却个个喜在心头,若这次能扳倒俪妃娘娘,后宫专宠的格局就此打破,她们的春天才有可能来到。

总之是,有人焦急万分,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惴惴不安,也有人迫不及待。

终于,带队搜宫的萧、杜后妃回来了。

第197章 死不悔改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大殿门口出现的两位各具美艳的宫妇身上,气氛空前地紧张起来。

相较之下,倒是“嫌疑人”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徐徐地啜着茶,茶雾袅袅,令她的脸别具一种朦胧的美丽。

萧丽云与杜婉莹双双走进大殿,冲着上首的华服老人行了一礼。

“搜到没有?”孝仁太后虚抬了手示意不必多礼了,显然急于想知dào

结果。

二妃相视一眼,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还是杜婉莹一脸沮丧地摇摇头:“回禀太后娘娘,臣妾二人带着宫人搜遍了关睢宫,并无发xiàn

。”

噢。

坐中齐齐发出低低的一声,你可以认为是松了一口气,也可以认为是大失所望。

“太后,东南方向的建筑又不止关睢宫一个,何况佛祖所示又未明说一定是在某座屋子里,东南方向范围可大着呢。”

经窦涟漪一提醒,孝仁太后也恍然大悟,频频点头:“哀家也是糊涂了,加上萧杜二妃言之凿凿的也影响了哀家的判断,淑妃,婉妃,以后可不许随便怀疑人。”

“是,臣妾谨记太后教xùn

。”萧、杜二妃气急败坏,又不敢表露分毫,只得诺诺称是。

及至二妃复归坐位,孝仁太后忧心忡忡地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窦涟漪身上,“俪妃,如今一日找不到害人的源头,皇后的病一日好不起来,你看如何是好?”

太后急,其实皇后应该比老人家还急。

窦涟漪一想到皇后一心等着在自己宫中找到害人的源头,然后好让病情立马好转,如今却山重水复,事态并未按她的预想发展,必定会急得跳脚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就想笑。

“佛祖既有明示必不会错,依臣妾的意思,派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它来,不然皇后娘娘的病再拖下去怕是不好。”她煞有介事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杜婉莹头一个表示反对:“东南方向那么大一片,如何找?”

“婉妃这会倒是知dào

东南方向是个大范围了,方才是谁直指关睢宫的?幸好本宫幸运,不然只怕是百口莫辩,落得如太后当年一样的下场。”

窦涟漪一番连讥带刺,令杜婉莹想发火却又无从辩驳,一张脸气成了褚色。

而太后联想到自己当年的遭遇,后怕之余,对方才误会于她也觉不该,“俪妃,大家也是一时情急才犯下此错,你素来大度,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臣妾明白。”

窦涟漪得了便宜,自然懂得卖乖了。

“那就按俪妃说的办,淑妃、婉妃,这事便交给你们二人负责,多派些人手往东南方向寻找,务必尽快找到。”孝仁太后揉了揉太阳穴,这法子虽笨,可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萧丽云与杜婉莹立即领旨而去。

只是一出中宫,萧丽云坐上轿撵便吩咐回宫。

只见她抚了抚红宝石耳坠,冲着随后上轿的杜婉莹道:“本宫不过是一介闲妃,寻找“小人”这样的大事,还是由皇上钦定的暂理后宫之人,也就是婉妃去办吧。“说完,一拍轿杆,轿夫得了令快步稳健地如飞而去。

杜婉莹那叫一个气呀,什么协理后宫,风头都叫窦贱人给抢去了,吃苦受累的事都落在了自己头上,真是倒霉。

怨归怨,却也不得不依命行事。

且说窦涟漪回到关睢宫,秀珠几个围在一起乐成一片。

“主子姐姐,您是没看见淑妃和婉妃刚进来的那副嘴脸,气势汹汹处带得yì

洋洋;结果里里外外,床上床下柜子里角角落落都搜了一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那叫一个大失所望的模样,奴婢现在想起来还想笑,哈哈哈……”五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一幕。

素云暗自庆幸,幸好主子事前想到了,不然今天只怕难逃厄运。

原来那会,窦涟漪听说妹妹来过后,与皇后装病联系起来一想,心中豁然开朗,当即命秀珠几人将宫里搜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最后在床垫下找到一个写着皇后生辰八字、浑身扎满银针的小人。

“皇后害主子也罢了,二小姐居然帮着外人陷害主子,真是太过份了。”秀珠想起来便气愤不已。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而来自亲人的算计更是防不胜防,如果这件事不是亲妹妹所为,窦涟漪不至于投鼠忌器,错失一个反噬皇后的大好机会。

“小英子,去请二小姐来一趟。”窦涟漪略略沉思一会,决定跟妹妹好好谈一谈,这丫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只怕将来害人害已。

小英子有些为难:“二小姐只怕不会听奴才的。”

“她是个聪明人,你只管去请。”窦涟漪语气极笃定。

如果妹妹此刻还看不清状况,那真的不配呆在这人吃人的后宫之中,即便赖在宫中不走,也只会伦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利器而已。

过了一会儿,窦婳姒如她所料地来了,不情不愿地行礼问安。

如果是从前,她早就拉住妹妹让其别见外了,今儿个却规规矩矩地受了妹妹一拜,姐妹?从妹妹将小布人放入自己宫中的时候,恐怕在妹妹的心中,亲情便已不复存zài

了。

然而,妹妹可以不认,她却不能不顾。

“坐吧。”

是以,她还是决定以姐妹的关系来进行这场谈话。

“奴婢不敢,俪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窦婳姒也察觉到了一丝疏远的意味,却也无所谓,梗着脖子含酸带讥,尤其在“奴婢”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窦涟漪暗自摇摇头,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妹妹,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尽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姒儿,姐姐记得当初娘亲劝我留下你时,还说姐妹间也好有个照应,我现在不求你我能相互照应,只求别手足相残,你能答yīng

吗?”

窦婳姒双眼一瞪,大声嚷了起来:“俪妃娘娘这叫什么话,奴婢听不懂。”

做了这么大的错事,还这么理直气壮、死不悔改,窦涟漪不怒反笑了起来。

“今天关睢宫被搜了,你应该听说了吧?别不承认这事跟你没干系,如果不是看在姐妹情份上,只怕你此刻已在宫刑司受审。”她死死地盯着妹妹的眼睛,希望从中找到一丝心虚或者一点点悔意来,可惜,又一次失望了。

窦婳姒一听这句,像炸了毛的公鸡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俪妃娘娘,您被搜宫关奴婢什么事,如今后宫人人都认为您想谋夺后位,使那种见不得人的法子加害皇后娘娘,您可别想将罪过引到奴婢身上来。”

别人给自己扣屎盆子也就罢了,如今亲妹妹也这么说,叫那些人听了,还不编排得更欢。

“那个东西本宫已经叫人烧了,你大可放心。不过只此一次,若有下次,别怪本宫不认姐妹亲情。”窦涟漪只觉得心寒齿冷。

何况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场谈话可以结束了。

在蛮不讲理的外表下,窦婳姒仍然可以看出松了一口气,草草行了一礼:“奴婢走了。”硬梆梆地丢下一句,掉头而去。

“太过份了,主子救了她一命,她非但不感激,还处处与主子作对,如此妹妹不要也罢。”秀珠早就气不过了,只是碍于主子情面不好当面指责,这会终于忍不住了。

窦涟漪苦笑,如今不是她要不要这个妹妹,而是妹妹已经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而且,以妹妹的心性是断然不会收手的,这才是令她最头疼的地方。

姐妹相残的局面她真的不愿意见到啊,不行,必须想个法子将妹妹送走。

……

且说皇后月碧落骑虎难下,如今佛祖显灵,宫中人人相信“小人”存zài

,只是始终找不出来藏在哪里,而一天找不出来,她的病就一天不能好转。

换言之,在那个东西找到之前,她得一直装病。

“本宫要疯了。”她看着镜子中腊黄如死灰的脸,一把拍开还在继xù

往上面抹黄糊状膏子的手,“再这样下去,别说皇上了,连本宫自己看着这张脸都想吐了。”

玲珑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没有呀,皇上倒是很关心皇后娘娘的病呢,间天地派人来问。”

女人凄然地笑了笑,那有什么用,自打上次来过后,皇上已经十来天没踏过中宫的门槛了,只怕是不愿意面对自己这张毫无生气的脸吧。

“不行,本宫得尽快好起来。”月碧落下了决心般地一挥手,蓦地听见外面有小太监拉长声调扬声通报:“俪妃娘娘求见。”

“快看看,抹匀了没有。”月碧落心里咒骂一声,赶紧命贴身宫女帮着化出更逼真的病容来,眼见没什么破绽了,这才示意玲珑宣进。

这边刚躺下,窦涟漪便缓缓地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她一直走到病榻前,行礼问安。

月碧落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了,虚弱地抬一下手都觉困难,只看见唇动了动,视唇形估摸着是让她别多礼。

玲珑搬了凳子来,窦涟漪便坐下了,一脸揪心地望着病人。

第198章 出人意料

“皇后娘娘,您觉得好点没有?”她的口气也充满了关心。

月碧落心中那叫一个气啊,窦贱人,你这分明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可再气,也还得虚与委蛇。

她故作费劲地抬起毫无神采的双眼,不想正对上一双分明带着嘲弄笑意的眸,脑海中灵光一现,窦涟漪应该发xiàn

自己装病的事了。

月碧落假装无力地闭上双眼,顺便将惊愕藏好。

“本宫……嗯……啊……”眼前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还有眼底若嘲若讽的笑意,多看一眼简直是受罪,月碧落闭着眸,故yì

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逼着对方快点走。

窦涟漪当然知dào

她的心思,可是此来最大的目的便是整盅,又怎么会如皇后娘娘所愿地就此离去呢。

眼底笑意渐次扩大,只是语气听上去可是着急得紧:“唉,这佛祖显灵也不说透彻一点,东南向那么大的范围,可苦了婉妃娘娘,这几日天天带着人搜索,竟是毫无发xiàn

,这可怎么办哟。”

“苦……了……唔……们……啊……”

月碧落从喉咙里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只觉得悬在心头的那把刀不停地切割着自己的心脏,疼得人死去活来,窦贱人,本宫恨不能喝你的血,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娘娘快别这么说,臣妾觉得娘娘深受小人迫害,那才叫苦不堪言,臣妾日日在佛前祈祷,希望早点找到害娘娘的东西,好将娘娘早日从病魔手中解救出来。”

窦涟漪今天才发xiàn

,强忍着不笑是件极难受的事情。

“皇后,您怎么了,快来人。”

病榻上的人忽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吓”得她抓住玲珑,指着“病人”发出一声声惊叫。

“皇后娘娘昏过去了,快宣太医。”玲珑心知肚明,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又劝道:“俪妃娘娘,屋子里药味重,别熏着您跟皇子,不如请回吧。”

哼,装死。

窦涟漪见了好便收,当即点点头,又叮嘱了好一通,这才扶着腰,挺着才显怀的肚子“得胜回朝”。

……

此时,杜婉莹正带着人搜索“小人”。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虽然坐在轿撵上,又顶着缀了流苏的紫色华盖,可是时间长了,加上连日搜索毫无头绪,难免心浮气燥。

“主子,不如您回宫等消息吧。”玉莲在一边轻摇着绢织团扇,担心之余,再一次提议道。

岂料杜婉莹自有自己的打算,往日吃不得半点苦的人,这次却是亲力亲为不肯歇息,“不行,本宫一想到皇后娘娘受着病魔的折磨,便吃不下睡不好,一定要尽快找到害人的东西。”

“主子,皇后娘娘若是知dào

您这份心,一定会感动的。”玉莲故yì

大声道,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没错,杜婉莹就是做给大家看的,等皇后娘娘病好了,再传给皇后娘娘听,到时说不定会投桃报李帮自己上位。

皇贵妃之位,她志在必得。

“叫他们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都不许放过,本宫不信就找不出来。”杜婉莹一手指着一群顶着大太阳搜索的宫人,一手将轿杆拍得呼呼作响。

一乘软轿由远及近,杜婉莹看着与自己一样的紫罗兰色华盖,虽不及明黄、正紫色耀眼,在后宫也是地位不弱的象征了。

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出行时,头顶上飘扬的是一顶正紫色的华盖,到那时,她的地位便是皇后之下众妃之上。

“婉妃辛苦了。”

软轿一路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轿撵上的美艳宫妇,唇边擒一抹淡若春花的笑容,欠身打了一声招呼。

“替皇后做事乃臣妾份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杜婉莹冷冷地回了一句。

窦涟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是,那是,唉,皇后娘娘的病情真是让人揪心。”说及此事,她似乎笑不起来了,面现忧戚地叹了一口气。

“俪妃,你也别假惺惺的了,谁不知dào

后宫之中最不希望皇后好起来的人就是你了,你放心,本宫就算不让你称心也会找出害人之物的。”

好,够直接,本宫还真是喜欢这样的性格,那抹淡若春花的笑容再次浮上窦涟漪的脸庞,既然后宫之中人人都道自己对皇后不怀好意,那她何必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

“婉妃,本宫便祝你早点找到它吧,不然,天天这么大太阳底下晒着、风儿这么梢着,只怕到时候又黑又瘦,惹得皇上嫌弃就不好了。”

此话一出,杜婉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表情比哭还难看。

窦涟漪暗自好笑,索性往椅背上舒服地一靠,慵懒地拍了拍轿杆,轿撵稳稳地继xù

前行。

“启轿,回宫。”

身后,传来杜婉莹气急败坏的声音。

是晚,窦涟漪与玄寂离在睡梦中被人紧急叫醒,李连成回禀说是太后有请皇上移驾中宫,情知必是出了大事,两人急忙起身,稍事梳洗赶往坤宁宫。

到了那,发xiàn

后宫妃嫔竟是全都到了,整个中宫正殿可谓群芳绘萃、济济一堂,见二人现身,除了太后外,齐齐起身恭迎圣驾,顺便冲着陪他同来的女人投去一道嫉恨的眼神。

窦涟漪一眼看见地上跪着一名着宫装的丫头,抽回视线,不动声色地上前给太后请完安,默默地坐于一旁。

“母后,何事半夜三更召集众人前来?”玄寂离缓缓走向上位,经过时扫了宫女一眼,好像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只是叫不上名来。

太后指着旁边的坐位示意他坐,然后扬声唤来来喜:“将那玩艺呈给皇上看看。”

来喜托着红木托盘上前几步,一手掀去织锦盖布,玄寂离的眸挑了一挑,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一个对他与母后来说极其沉痛的夜晚。

“啊?”

坐中低呼一片,接着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这玩艺是在哪里找到的?”玄寂离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小布人,前身写着皇后的生辰八字,要害部位全都扎上了银针。

布是极普通的绢布,任何宫里都可能有。

杜婉莹颇是得yì

地起身回答:“臣妾因忧虑皇后娘娘的病情,是以晚上也派了人手寻找,结果逮到梅香正在埋这个东西。”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加害皇后的人竟是她身边的人。”太后恨声地一指地上。

那名叫梅香的丫头趴在地上,看不清表情,只是她浑身颤抖成那样,便知吓得不清。

“你这么恨你家主子吗,竟然使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来诅咒自家主子?”玄寂离把玩着小布人,声音不高也不急,却透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梅香狠命摇着头。

“你哑了吗,朕在问你话呢,回答朕。”男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隐隐带了不耐,别说地上的梅香了,就连妃子们也大气不敢出了。

梅香上牙齿磕着下牙齿,抖抖索索的以至口齿有些不清:“回禀皇……上,奴……奴婢不恨皇后娘娘。”

“既然不恨,为何要害她?”眸光暗沉如夜,玄寂离冷哼一声。

梅香自始至终不敢抬头,口里吱唔着:“这……奴婢……奴婢……”

“皇上,臣妾觉得梅香似有苦难言,会不会背后有人主使。”冷眼看了一会,窦涟漪适时发声提醒。

坐中诸人皆是心中一凝,越怕不敢发声,深怕一不小心被污上了。

“说,有没有人指使,若有,又是受何人指使?”后宫一向不太平,但也并未出格,是以玄寂离平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儿这事着实令他震惊。

梅香拼命摇头:“没有,没有人指使奴婢。”

“这么说是你自己的意思了,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玄寂离怒喝一声。

梅香先是浑身一震,继尔在几名宫人的抓捕中,一边挣扎一边呼天抢地地喊起冤来:“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不想死,皇上饶命……”

窦涟漪闲看风云地看着这一幕。

“皇上,会不会真的另有隐情,依臣妾看来,不如先押至宫刑司审问。”有人却不甘心地跳了出来,杜婉莹委实不信一个丫头想得出这样的点子来,她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了几眼对面的女人。

玄寂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婉爱妃,如果真有人指使,你觉得最大的可能会是谁?”

“臣妾觉得,放眼整个后宫,谁最想谋夺后位便是谁。”她的眼睛直盯着窦涟漪,以至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窦涟漪淡淡一笑:“如此,梅香倒是杀不得了,不然一定有人指臣妾欲杀人灭口。”说到这儿,她站了起来,“皇上,臣妾同意婉妃的建议,将梅香押至宫刑司,等案情水落石出了再处罚不迟。”

“既是两位爱妃难得看法一致,那就这么定了,来人,将梅香带下去连夜审讯。”

皇上金口已开,梅香被带了下去,大家心事重重地各自回宫。

这一夜,许多人难以入眠。

第199章 月黑风高急

嫔妃们都盼望着查出自己心目中的那名指使人,却又担心梅香情急之下乱咬人——咬到别人头上还好,若是咬到自己头上那就惨了。

最不可能安睡的便是皇后了。

“这个杜婉莹,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不容易送走太后与皇上,月碧落一下子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呕得牙根发痒。

按照她的计划,梅香悄悄将小布人埋在一个隐蔽却也不那么难发xiàn

的地方,明天让杜婉莹的人搜索到,她趁机病情好转。

千算万算,没想到平时只会耍威风的婉妃这次如此敬业,居然连夜派人搜查,竟将梅香当场捉住。

捉住也还罢了,皇上有意大事化小,杀了梅香了结此事,偏偏又是这个婉妃跳出来阻止,当然,她的目标是冲着窦涟漪去的,却没想到坏了她皇后娘娘的大事。

蓦地,月碧落停止了踱步,心中已有了计较。

“高成,你去库房称三百两纹银,跑一趟宫刑司,找到首领老崔,叫他行个方便让你见一面梅香,然后叫梅香咬死俪妃,本宫可保她无虞;否则,她只要敢乱说一个字,她在宫外的家人一个也别想活。”

高成双眼一亮,佩服地看着自家主子,恭应一声“是”字后,立kè

转身而去——能跟在月碧落身边,又蒙她信任的人,心机自是不比常人,高成当然知dào

目前情势危急,时间如同生命,慢一拍便有可能让敌人抢了先机。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条青色人影凭借无边的夜色为掩护,轻车熟路地穿行在宫中,当他看见不远处耸立的假山时,不禁加快了脚步。

过了假山,前面的一段路即便白天都鲜有人迹,因为令宫人谈之色变的宫刑司便在那条路的尽头。

近了,又近了,他几乎小跑起来。

“高公公,这么晚了,急急忙忙的不会是去鬼门关吧。”

月黑风高之夜,凭空而起的一声,加上鬼门关三个字,令人毛骨悚然,高成头皮一麻,猝然停下了脚步。

“谁?是谁?”

他壮起胆子大喝一声,反之,也是借着声音壮胆。

“嘘,小点声,你想将护卫招来吗?那样的话,本宫倒是无所谓,就怕皇后娘娘不乐意。”声音再度响起,闲适而悠然。

高成终于看到了,女人端坐在轿撵上,夜太黑,她的容颜看上去只是一个美丽的轮廓,但也足够他认清面对何人了。

“奴才给俪妃娘娘请安,不知俪妃娘娘深夜在此有何贵干?”

见鬼了,他此刻的心情其实如同走夜路撞到鬼一样惊骇万分,这宫中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

“噗,这话本宫正想问高公公呢,你深夜奔行在宫中又所为何事?”窦涟漪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闪烁出森凉的光芒。

高成心中一寒,低下头的一刻转了一下眼珠子,顺便想出了一个借口:“皇后娘娘觉得最近撞小人,命奴才来假山处祭拜一下天神。”

“噢,难怪高公公背了那么多银子,赶情天神也是见钱眼开之辈。”

高成一时语塞,“这,对了,宫中不能烧冥钱,情急之下便拿真金白银代替了,以显诚心。”

“原来是这样啊。”窦涟漪恍然大悟一般,接着还是茫然不解,“只是有个问题,这银子天上能用吗?”

咳咳。

高成无话可答,尴尬的咳了起来。

“罢了,本宫不与你胡扯了。你趁早回去告sù

自家主子,让梅香咬死本宫的确是一条好计,只是已经被本宫识破了,让皇后娘娘另想它法吧。”

一颗启明星不知何时挂在了天空,天际微亮,女人的容颜染上了一层清辉,清冷而绝美。

“启驾,回宫。”

窦涟漪掩口打了一个哈欠,轿身平稳而起,她抚摸着腹部,在心中抱歉一声:孩子,受累了,母妃这么做,只是为了迎接你的平安到来。

且说高成惊慌失措地跑回中宫,月碧落也没睡,见到他的第一声便问:“办成了?”

“娘娘,奴才该死。”

他哭丧着脸跪倒在女人脚下,抬手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作为皇后的第一心腹奴才,他太了解女人的为人了,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没办好?没用的东西。”一记窝心脚踢中胸口,身子轰然一倒,又飞快地爬回来跪好,月碧落犹是不解气地又是一记耳光扇了过去:“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高成脸上火辣辣地疼,却连摸一下都不敢,赶紧一五一十地汇报了经过。

窦涟漪!

月碧落咬牙切齿一声,这种一举一动尽在别人掌握之中的状态令她想想都觉得如芒刺在背。

“主子,怎么办?”玲珑从来不担心主子的处境,此时此刻,却隐隐产生了担忧。

宫中,居然真有另一个女人,心智甚至超过了自家主子,这让玲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只因为,她的命运早已与主子息息相关。

月碧落入定一般坐在榻上,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别慌,沉住气,总会有办法的。

不过俄倾,女人的眸光猛然散发出逼人的寒气,“玲珑,如果本宫拿着夏若桐与徐太医的私情,亲自去与窦涟漪谈,她会怎么做?”

那日,玲珑偶然发xiàn

徐杜二人躲在角落里说话,回来禀报给主子听,月碧落当即着人调查一番后,获得了一个令她大感振奋的秘密。

夏若桐与徐怀玉果然曾是一对恋人。

这个秘密她一直守着,希望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最大的作用。

可惜呀,现在不得不提前拿来一用。

“俪妃娘娘一向顾惜姐妹之情,奴婢以为,您若摊牌,她必定就范。”玲珑不愧跟了主子一场,分析得头头是道。

月碧落还是觉得惋惜,不过情势迫人,先解了眼下之危再说,便命令高成:“备轿,注意,只消找两名心腹轿夫使着便可。”

高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得令而去。

不一会儿,一乘两人抬轻便软轿潜出中宫,朝着东南方向如飞而去。

天边,一颗启明星孤独地挂在空中,四周静悄悄的,通常这个时候,皇宫守卫已经退至外围巡逻,此刻穿行在皇宫内庭倒是最不易被人发xiàn

的。

所以,当高坐轿撵之上的月碧落视线触及到一条黑影时,心中咯噔一下,这个时候除了自己外,竟然还有人睡不着。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正要拍轿示警,不想那人应该早已发xiàn

自己,大步奔袭过来,纳头便拜。

“老崔?”月碧落方才看清来者何人,心中万分惊讶,且头一次觉得心慌气短,她用力深呼吸一口,厉声喝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不在宫刑司审问犯人,夜半三更乱跑什么?”

老崔抬起头来报gào

:“回禀皇后娘娘,梅香死了,奴才这是赶往怡心殿给皇上报讯去。”

“死了?她可有招认什么?”月碧落一听,亦喜亦惊。

老崔倒是无所隐瞒地答道:“梅香一直喊冤枉,但无论奴才用尽各种刑罚,硬是没有吐口,结果受刑不过而死,奴才惭愧。”

月碧落暗自舒了一口气。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死不足惜,你赶紧去报gào

给皇上听吧,至于遇到本宫的事,你可知dào

怎么说?”

老崔颇得师傅老鬼真传,自然知dào

要想在皇宫活得久,人要会做,嘴巴要紧的道理:“奴才遇到过皇后娘娘吗,奴才怎么不记得?”

“如此甚好,去吧。”

月碧落满yì

地点点头,挥手退下老崔,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天一亮,她的“病情”终于可以好转了,压抑许久的心情总算放晴。

且说老崔悄悄地进入怡心殿时,见皇上正在悬腕练字,便静静地立于一旁。

大大的静字,玄寂离提腕挑起最后一钩后,歪着头欣赏一会,这才将笔搁于笔架上,接过李莲成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慢条斯理地问:“审出结果来了?”

“是,梅香已经招认,奴才依照皇上的吩咐已将她处死。”

玄寂离的手蓦地一顿,不过只是一瞬间,便继xù

细致地擦拭着匀称而白净的手指。

“你也累了一晚上了,下去休息吧。”

老崔恭应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下,如同他悄无声息地出现。

“皇上,其实您一早猜到此事是皇后娘娘所为,所以才提前明示老崔,若梅香招认之人是皇后,便立即灭口?”李莲成小心地看着主子表情莫衷一是的脸庞,问。

摇曳的烛火在男人深邃的眸底映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玄寂离的表情愈加令人捉摸不透,只见他将手中的帕子轻轻甩给李莲成,薄唇微微一启。

“朕又不是神仙,只不过猜到其中的一种可能罢了,没想到,结果偏是朕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一种。”自古以来,后宫争斗生生不息,他再英明睿智,也照样阻止不了自己的后妃们乐此不疲,忽然觉得有些累,“皇后,你太令朕失望了。”

李莲成赶紧安慰道:“不是还有俪妃吗,皇上也别太灰心。”

第200章 情急出昏招

“俪妃昨夜也沒闲着,据飞鹰禀报,黎明时分看到俪妃在假山后截住了皇后的人,呵呵,朕的女人们可是个个不简单哪。”

男人的话里透了三分自嘲三分无奈还有三分苍凉。

李莲成额头滴下了汗珠,用颇有些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家主子,唉,谁都想当皇帝,可知皇帝也不容易哟。

“是朕沒做好,让她怀着孩子还要在深更半夜谋划将來。”下一刻,玄寂离的语气里充满了歉疚。

李莲成略略松了一口气,连忙接住话茬道:“是啊,俪妃不容易,之前两个孩子都沒保住,又多次陷入危境,想來这次也是迫不得已。”

“几更天了?”

玄寂离盯着烛火,突然问了一声。

“四更天了,皇上您要不要眯一会?”主子自半夜被太后叫起來,后來又一直在书房等消息,李莲成有些担心他的身子。

男人摇摇头:“罢了,朕看书待天明吧,将烛火挑亮一点。”

李莲成不再多话,上前操起银绞子剪云烛芯,火苗撺了一撺,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

而此时,关睢宫的烛火也一直亮着。

“皇上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听完飞雪的报告,窦涟漪实在想不通,男人明明知道皇后自导自演了这场巫术害人大戏,为何还帮着她掩盖?

飞雪摇摇头:“属下不明白。”何况她也无须明白,隐卫的职责只是保护主子与完成主子交给的任务,至于分析与制定对策则与自己无关。

窦涟漪挥手退下飞雪,她得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地捋一下头绪。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的时候,她还是猜不出他的心思,再也按捺不住了,梳洗一番又草草用罢早膳,便摆驾前往怡心殿。

到了那才知道,皇上还沒下早朝,窦涟漪当即决定前往勤政殿接驾。

勤政殿外,李莲成远远地见一紫罗兰色华盖当顶的软轿向着这边缓缓而來,眼皮不禁一跳,这儿是皇上议政的地方,后妃一向鲜有踏足,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奇怪归奇怪,他还是大步迎了上去,冲着轿撵上的华美宫妇打了一个千儿,一脸带笑地问:“俪妃娘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就不能登三宝殿了?”窦涟漪也觉出自己來得有些突兀了,难怪他的贴身总管太监有此一问,连忙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本宫从來沒见过皇上理政,忽然有些好奇便过來了,算了,本宫还是回去吧。”

李莲成忙道:“可别,既然來了,奴才去悄悄地禀告一声,请皇上示下再作定夺不迟,只是得委屈娘娘稍等片刻。”

“也罢,劳烦李公公跑一趟。”还别说,她还真有些想看看他在朝堂上的样子了,当即客气一声。

唬得李莲成连称不敢,急转身子请示去了。

过了一会,他去而复返,一张脸笑得如秋菊片片花瓣一起绽放:“皇上说既然俪妃好奇,自然得满足您的好奇心,请随奴才來。”

勤政殿是皇上与大臣们议政的场所,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正殿与左右偏殿。

正殿上悬朱底金字大牌匾,上书“勤政殿”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朝臣们每日从这里迈过高门大槛进入大殿议事,后宫妃嫔按规矩是不能出入的。

窦涟漪便在李莲成的引领下从偏门进入左偏殿,这里是皇上去正殿上朝前稍事休息、并接受执事官员朝拜的地方。

殿内金砖铺地,六架天花梁彩画美仑美焕,满堂偏重丹红色的装修与陈设,处处显出皇家富丽堂潢的气派。

“俪妃娘娘,您且坐着等一会,奴才殿外执守去。”

她微微颌首,退下李莲成,便悄悄地走至通往正殿的雕花门楣,好奇地探出头去。

但见四根沥粉金漆木柱盘驻四周,天花板上垂挂精致的蟠龙藻井,金砖地上,正中宽约丈许的红地毯从殿门一直铺设到金漆雕龙宝座前。

男人一袭明黄色绣五爪金龙九章龙袍,端坐于宝座上,底下群臣分立两边,说不出的气象庄严。

“户部此次顺利征得税款,又大力整顿了盐市,如今国库丰盈,月爱卿功不可沒。”玄寂离环视一周后,视线落在户部尚书月淮山身上。

月淮山出列叩谢:“臣惶恐,充实国库乃微臣职责,不敢居功。”

窦涟漪蓦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包庇”皇后了,这前朝与后宫从來都是息息相关,月大人为皇上筹集钱款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一天离不开他,一天便不可能动皇后。

“嗯,月爱卿有此胸怀,朕感欣慰。”只听玄寂离赞了一声,看來今日早朝已至尾声,他随后的口气有无事退朝之意:“列位臣工可还有奏报?”

一人出列,朗声道:“臣有事上疏。”

窦涟漪听得眉心一跳,通常,臣子上疏多半与批评朝政或是弹劾官员有关,而御史则是朝中专门负责监察朝廷、诸侯官吏的失职和不法行为之官。

“萧御史,说來听听。”端坐于金漆雕龙宝座上的男人,一手扶住盘龙扶手,一手握着朝珠,神态威严,声音冷峻,将那股与生俱來的王者之气散发得淋漓尽致。

萧大人肃然启唇:“有臣工私下议论,数次撞见皇上与婢女在偏殿斗蛐蛐玩,不知可有此事?”

咳咳。

玄寂离连咳了数声,面现尴尬之色。

“皇上一向勤政爱民,才有了我玄月皇朝今日之盛事华年;然微臣听闻此事后,深恐皇上玩物丧志,以致误国误民。”萧大人慷慨陈辞,拳拳忧君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鉴。

窦涟漪听得频频点头,大胆直谏,这才是忠臣之所为。

“朕知道了,列位臣工有事上奏,无事……”

“皇上,臣恳请将此惑君之女赶出皇宫,以清君侧。”玄寂离正想宣布退朝,不想萧大人跪倒在地,坚请驱离。

玄寂离却不以为然外带不耐烦道:“不就是斗了几次蛐蛐吗,至于你在这里危言耸听?好了,朕答应你不再斗便是了。”

窦涟漪心中不是滋味,看得出來,他对妹妹还是有几分舍不得的。

蛐唧……蛐唧……

忽然传來两声,令她眉心一耸,原來大臣们所说并非子虚乌有。

窦涟漪回身,留神听了听,声音好像是从金象驼楼西洋座钟方向发出來的,奔过去四下里找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钟门上。

打开來一看,里面果真置着一只寸许直径的小圆竹筒,筒盖上打了十几个出气用的小孔,她自然一眼认出这是妹妹的宝贝。

眉头禁不住皱成一团,妹妹也太不懂事了,此物在别的地方出现也就罢了,这里可是整个玄月皇朝最神圣的地方。

还有他,妹妹不懂事也还罢了,他难道不明白吗?

如此荒唐,难怪惹來朝臣非议。

“皇上,此女今日可以盅惑皇上玩物丧志,明日便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留不得啊。”正殿上,萧大人还在据理力谏。

“够了,此事就此打住,退朝。”

不好,玄寂离恼羞成怒了,窦涟漪來不及深想,抓起竹筒跑向门边,犹豫了一下,毅然揭开盖子,两只活物从里面蹦了出來,一边欢叫着一边往正殿里跳去。

“啊,那是什么?”

“天哪,蛐蛐居然跑到朝堂上來了。”

“抓住它们。”

…….

外面顿时炸开了锅,群臣激愤起來。

“皇上,这这这蛐蛐上朝真是前所未闻的事啊,若是传出去,只怕成为笑话。”

“皇上,萧大人说得对啊,此女万万留不得。”

“皇上,皇上……”

妹妹,别怪姐姐这么做,姐姐是真的不愿意看到手足相残的那一幕发生在我们身上,窦涟漪抱歉一声,将竹筒横放在地上,想造成有人不慎将它撞倒的假象。

却在她收手的那一刻,玉腕突然被人捉住了,随即响起爆怒的一声:“我的好姐姐,你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吗?”

“松开。”窦涟漪缓缓直起腰,平静地对上女孩盛怒的眸子,而更加爆怒的一声便在这时震破勤政殿:“都给朕闭口,谁敢再提撵走此女一事,朕摘了他的乌纱。”

窦婳姒怔了一怔,随即绽开得意的笑容,松开她的同时顺势推了一把,嚣张至极地开口:“想撵我走,得问问皇上同不同意。”

窦涟漪踉跄着倒退了数步方稳住了身形,心中既惊且疑,记忆中,他曾为了自己罢免了满朝言官;如今,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扬言要摘了臣子的乌纱。

世事变迁,果真难料。

门口,一道伟岸威严的身影气冲冲地大步而入。

“皇上,是她,是俪妃娘娘想撵奴婢走,故意将蛐蛐放进大殿的。”窦婳姒眼尖,跑着迎上年轻英俊的九五至尊,抢先告了一状。

尚沉浸在惊疑与难过当中的窦涟漪,后知后觉地转身,冲着男人行了一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先下去吧。”

玄寂离扫了一眼一脸不屑的女孩,视线随之一转,进门时的满脸怒气,奇迹般地烟消云散。

第201章 两边敲打

窦婳姒呆了一呆,姐姐犯了如此大错,满心以为他会大发脾气,结果呢,不过扫了自己一眼,便冲着姐姐而去;可郁闷归郁闷,却也不敢有违君令,遂不情不愿地行跪安礼,满不高兴地退下了。

窦涟漪静立一边,看着男人缓缓走向自己,那样自然地牵起自己的手走向龙榻。

他的手掌温柔而微暖,令她惴惴不安的心奇迹般地沉静下來。

“你一向最识大体,今天这是怎么了?”玄寂离坐于榻上,将她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轩了轩眉,口气略透了严厉。

窦涟漪立于他的跟前,垂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讷讷半天,却难以启齿。

如果将妹妹用巫术陷害自己的事捅出去,只怕妹妹难逃惩罚,她虽然恨妹妹完全无视亲情,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却仍然存有维护之心。

“怎么不说话,嗯?”

玄寂离探究地看向她,女人纠结的样子令他心中一疼,声线不自觉地柔了一些。

“皇上,可不可以让婳姒离开皇宫?臣妾好怕……”她咬了咬唇,轻轻地道出心中的担心:“臣妾好怕皇上见了妹妹忘了姐姐。”

男人蓦地将她拥入怀中,唇轻擦过她的耳际,叹息若喃:“傻瓜,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寂离的心中永远只爱着四儿呢。”

如兰的气息,醉人的语气,令她的心荡了数荡,在他设下的温柔陷阱里挣扎又挣扎,终于费劲地将心中的质问嚷了出來。

“四儿不信,是谁方才为了妹妹要摘了臣子的乌纱的?”眼前蓦然现出妹妹那会儿得意万分的表情,玫瑰花瓣一样娇艳的唇顿然不高兴地嘟了起來。

原來是为这个。

玄寂离恍然大悟,不觉摇摇头,抬指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你呀,真是不像个做姐姐的,连妹妹的醋也吃,还吃的这么沒來由。”

“怎么沒來由了?皇上如今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多,方才宁可得罪满朝文武,也不舍得撵她走,您可别说对她毫无感情。”郁闷啊,窦涟漪从來沒像现在这样醋海扬波,一缕缕的酸气止不住地往外冒,心中又难过又伤心。

玄寂离紧了紧她,却沒有作声。

沉默,让人窒息。ET

莫非,他是默认了?窦涟漪的心一直往下沉,难过得透不过气來。

“朕的童年是在读不完的书和无休无止的争斗中渡过的,你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背负起天下的重任,还得防备四面八方的明箭暗器,真的沒有一天轻松过的日子。”良久,如流水一样舒缓的声音再度响起,微微伤感令人唏嘘。

她抬起眸,手指温凉地抚过他的脸颊,好想抚平他淡淡的忧伤。

“我懂。”她的童年也了无趣味,他的伤她怎么会不明白。

玄寂离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背,眼底勾起一抹孩子气的笑意:“婳姒这孩子调皮、贪玩,让朕体味到了童年的乐趣,如果一定要定义她在朕心中的位置,玩伴?或是开心果?但也仅此而已。”

“寂离,四儿再不会逼你了。”他拥有无上的权利,却欢欣于小小的一点乐趣,这认知令她的心一阵阵发酸,也一阵阵发软。

他低下头,盯着她溪水一样清澈的眸子,一想起她昨晚挺着大肚子在皇宫中偷偷奔走,心中便发疼,他多么希望她能永远保持初來皇宫时的至情至性啊。

“四儿,后宫像一个巨大的泥潭,朕真的不希望你被污染得失去了最初的本色。朕将飞雪送给你,就是希望给你营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你明白吗?”

“臣妾明白。”男人太聪明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看來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尽在他的掌握,这一句,已有告诫之意。

玄寂离的脸色缓和下來,温凉的指轻柔地抚过她的眼周:“昨晚折腾了大半宿,看你眼圈都青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她听话地闭上眼,伏在男人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安然睡去。

闹得沸沸扬扬的巫术风波随着皇后娘娘的身体好转终告平息。

这天,因皇后娘娘病重而中断的晨昏定醒制度又恢复了,后宫妃嫔们一大早齐聚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意外地,皇上居然也在。

众妃嫔齐齐给皇上与皇后行礼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万福金安。”

“众爱妃平身。”只见玄寂离慵魅地虚抬了手,大家谢过恩,起身各就各位,分坐两旁。

杜婉莹最是性情活泼,一俟坐下,盯着男人绝美的容颜娇笑一声:“皇上今儿个怎么有兴致参加臣妾们的活动。”

“朕想你们了啊。”他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的一声,却令一众女人的心房为之颤了一颤。

窦涟漪幽怨地瞄了他一眼,要不要这么撩拨大家的神经啊,不期与他的视线相遇,唇微微撇了撇,含蓄地表达了不满。

“臣妾还以为皇上不记得臣妾了呢,皇上,您看看臣妾是不是黑了,或是瘦了许多?”杜婉莹那日被窦涟漪一吓,这些日子天天担心自己容颜失色,皇上越怕不肯眷顾。

玄寂离今儿个心情似乎不错,“哪里,婉妃容颜靓丽依旧,朕也知道婉妃这段时间辛苦了,等会让御膳房特别为你做一盅金丝血燕燕窝羹,好好补补。”

“谢皇上垂怜。”金丝血燕燕窝可是极难得的珍品,又是皇上亲赐,这份荣耀自是不比寻常,杜婉莹激动得起身叩谢君恩。

月碧落笑着别过脸:“皇上,本宫病重期间,众位姐妹都受累了,婉妃倒也罢了,俪妃尚有身孕还得操持后宫,实在令本宫过意不去。”

“皇后所言极是,朕也觉得当初让俪妃协理后宫不妥,即日起,俪妃不必管了,安心养胎便是。”

玄寂离话音一落,窦涟漪起身,朗声谢恩:“臣妾谢皇上体恤。”

“快坐下,别拘礼了,小心动了胎气。”玄寂离急忙一声,关心则甚,不知酸涩了多少人的心肠。

月碧落将一抹嫉恨隐藏在温婉的笑容后,静等着皇上发话,将打理后宫的事宜重新交还到自己手上。

杜婉莹有些失落,还沒过足瘾呢,就得还回去了。

“皇后娘娘身子尚未大好,不宜劳心劳力,这管理后宫的事还得请婉妃与慧嫔多多操心了。”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

月碧落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发声,到底忍住了。

杜婉莹起初也不敢置信,及至回过神來,忙再次起身,与随之而起的夏若桐一起表达了对皇上信任的谢意,以及尽职尽责管理好后宫的决心。

“皇后乃一国之母,德行身仪俱当为万众之典范,如今病体初愈,朕觉得还是将养为宜,皇后,对朕的安排你沒意见吧?”

皇帝看向皇后的眼神充满了关心,众人无不感念皇上爱护皇后之心。

只有月碧落读出了另一层意思,这是将自己搁置一边以示惩戒吗?

“谢皇上关怀,臣妾感激还來不及,又怎会有意见。”心下骇然,面上却未露一丝异样,言辞更是无比感激着他的关爱之情。

玄寂离忽然很厌烦这样的虚情假意,抽回视线,便站了起來:“你们聊吧,朕还有事。”一边说,一边在后妃的恭送声中大步离开。

皇帝走后,月碧落勉强支撑了一会,便以身体不适结束了朝会。

一回到内庭,她再也忍不住地一拍桌子:“哪里出错了?为什么皇上有意冷落于本宫?”虽然自己从未获宠,但皇帝该给的名分地位权利一样不少,今儿个,皇上此举分明含了警告之意。

“主子,也许是您多心了,皇上可能是真的关心您的身子,俪妃不是也被夺了管理之责吗?”玲珑递上茶,小心地安慰道。

那能一样吗,窦涟漪从來不在这个上面用心,何况,皇上看她的眼神,那才叫关心关怀关爱,哪像盯着自己,表面的关心下分明是透心的凉意。

“梅香不会供出本宫了吧?”话一出口,她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在男人面前苦心经营的大度贤德之名将一朝尽毁。

不会,不会的。

月碧落不愿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会不会,如果梅香招了,皇上怎么可能隐忍不发,主子您别自乱阵脚。”玲珑只觉得周遭寒气逼人,连声否定。

如果梅香真招了,皇上又隐忍不发,会是因为什么呢?

“听说皇上前儿个还赏了月大人呢,如果梅香招出娘娘您,皇上生气还來不及,又怎么会善待月大人?”高成适时发出声音,这种时候,出声有可能招來祸端,可是不出声又会被视作无用。

好吧,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何况,有太后在,有月家在,即便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动自己分毫的,这样一想,月碧落将大半个心放了回去,为今之计,是要想办法夺回后宫大权。

第202章 国宴来国使

当今天下五国林立,玄月居于正中,国力也最强,其东临陈国,南接赵国,北攘北越,此三国国力薄弱不足为患,独西边的西凉国地广兵强,与玄月皇朝两强相持,自古纷争不断。ET

两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大胜而归后,按照当初的协定,西凉国每年须会向玄月皇朝进贡朝拜。

今次,西凉使臣如约带着丰厚的贡品來到金陵,为显大邦礼仪,皇上玄寂离决定举行国宴招待來使。

三日后,宜春园国宴厅座无虚席,皇上与皇后居中而坐,底下宾主分坐左右而边。

左边由俪妃窦涟漪、广陵王月惊枫夫妇及御史萧大人组成;右边则是來使一方,领队的乃西凉国第一王爷、战功卓著的慕容明日。

宾主坐定,玄月皇帝亲自致辞欢迎远到而來的朋友,接着西凉來使慕容明日呈上纳贡礼单,并带着本国皇帝的敬意。

只是那慕容明日身形八尺,阔面虬髯,看上去十分的威武,说是进贡,神态却十分的倨傲,并不像心悦臣服之人。

听说上次一战,此人因故未能出战,对本国战败一直耿耿于怀,时常豪言:若本王在,定不输给玄月,也就难怪他态度如此不恭了。

玄寂离始终声色不动,将天子威仪与大国风范表现得可圈可点。

接下來是双方引荐环节,当介绍到月王夫妇时,慕容明日只冲着月王点头算是致礼:“久仰王爷的贤名,今日一见果然无愧于天下第一美男与天下第一贤王的美誉。”

“慕容王爷谬赞了,听说王爷乃西凉第一悍将,吾皇前次御驾亲征得胜回朝,一直以未与王爷交手为憾,还说若有机会愿再披征袍,小王倒是希望两国世代友好,永不再兵戎相见,王爷以为呢?”

月惊枫淡笑间,既提醒对方败军之将不必言勇,又好言劝诫双方和平共处,以利国民。

“月王爷说的是,嘿嘿,本王听闻月王妃乃本国第一舞姬,可是她?”欧阳明日扬手一指旁边的明雪鸢,轻慢之态溢于言表。

萧大人不悦道:“月王妃岂是尔等可轻慢的?”

“哼,她是你们的王妃不假,但在本王的眼里不过是西凉一介舞女罢了,噢,原來本国的舞女在贵国那么尊贵,嘎嘎,本王若是早知道,今次应该多带几名來。”欧阳明日说话越來越沒有分寸,言语间已有侮辱国本之意。

上至皇帝,下至王爷几人俱都变了脸,却又无从答复。

“慕容王爷有礼了。”独明雪鸢面不改色,恬淡如旧:“王爷又何必呈口齿之勇,若故国西凉真的强大,明氏也不会有今天,不是吗?”

一番话直戳得得慕容明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吭哧了半天,终于一拍大腿,退回坐位上。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是以來之前,吾皇特意让在下将此剑赠送给皇上,还请笑纳。”坐中站起一人,双手呈上一只精美的剑盒。

“李莲成。”玄寂离淡扫了一眼旁边站立之人。

李莲成接到旨意,立即上前接过來,不想剑盒太沉,竟差点失手落地,他咬牙才稳住了身形,打开剑盒,一柄绣迹斑斑的铁剑映入眼帘,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玄寂离的脸再次呈现不悦之色。

“慕容王爷,你这是何意?”萧大人更是愤而指责。

慕容明日大摇大摆地复起身上前,弹了弹镶满宝石与夜明珠的剑盒,嘎嘎作笑:“好盒呀,三十六颗红蓝绿宝石与十颗夜明珠镶嵌而成,可谓价值连城。”

一只豪华至极的剑盒里躺着一柄绣迹斑斑的剑,真是绝妙的讽刺。

窦涟漪也猜出了对方此举,意在讥笑玄月外强中干,遂微微一笑道:“李公公,拿过來让本宫瞧瞧。”

李莲成当即托着珠光宝气的剑盒呈送到她面前。

窦涟漪暗暗提了一口气,这才抓着那把锈剑,另一只手指弹了弹,锈剑发出暗哑无华的一声,然而,剑却是把名剑,只是年代有些久远了。

“好剑,只是之前未遇名主,生生给埋沒了。”

此话一出,那慕容明日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贬损之意,脸色不由一沉,挑衅道:“本王倒想看看它如何重放光彩。”

“剑耀山河。”

女人明明是淡泊的一声,却仿佛气吞万里,手腕一抖,但见锈剑发出如耀的光芒,铿鸣着飞了出去,以无比的气势与动人的姿态直插进厚重的石墙里,剑柄犹颤了几颤。

一室屏气凝声,满屋目炫神迷。

啪啪啪……

良久,有人一下一下地击节而喝。

“俪妃娘娘好身手,沒想到玄月皇朝的女子也这般厉害,皇帝陛下,小王心悦臣服。”慕容明日起身,直到此时,终于肯心甘情愿地曲膝行礼。

玄寂离自然知道其中的奥妙,必是飞雪暗中所为,但窦涟漪能在如此情势下想出此计,足见其聪明才智过人,不禁赞赏地看了女人一眼。

然后才大度地一挥手,冲着來使轻描淡写道:“这算什么,王爷若是多住些日子,朕一定让王爷‘惊喜连连’,罢了,坐下吧。”

一时间觥踌交错,宾主尽欢。

席间,更有西凉国敬献的美貌舞伎歌舞助兴。

窦涟漪视线不经意一转,看见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萧大人身边,并执了酒壶频频为喝得正欢的萧大人倒酒。

奇怪。

以妹妹的性子,应该对萧大人恨之入骨才对,如今执酒侍奉,其中必定有鬼,这么想着,窦涟漪便悄悄地留意起妹妹的动向。

萧大人痛饮数杯过后,窦婳姒左右瞄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自己,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自然,手中的酒壶也随身带了下去。

“五儿,跟在二小姐后面,设法将她手中的酒壶拿到手。”她小声吩咐一声,五儿领命而去。

等她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转回场上,萧大人不知怎地离了座位,上前搂着一名歌舞伎动手动脚,双眼通红,口里污言秽语:“美人,來,抱一个。”

吓得那名舞女尖叫着逃避。

“萧大人,你喝多了,來人,将萧大人拉下去好好醒醒酒。”国事活动上出此丑行,置国家体面与尊严不顾,玄寂离也淡定不下去了,气得大喝一声。

月惊枫则皱起了英眉,又有一丝迷惑,以他对萧大人的了解,刚直不阿且作风正派,断不至于做出如此有损国格与个人名声的事來啊?

“哈哈哈,看來我们西凉的舞女果然厉害,是个男人都为之倾倒,照本王看來,之前出了一个王妃,这次止不定再來个御史夫人。”慕容明日大笑若狂,说出的话更是难听之极。

玄寂离脸上再也挂不住了,拂袖而去,一场国宴不欢而散。

至于萧大人,酒醒后羞愧至极,自觉无颜再见圣上还有昔日同僚,当即自请辞官不做,玄寂离怒其不尊,焉有不准之理。

而窦涟漪从五儿口中得知,窦婳姒离席后,半路上被玲珑堵住了,随后两人一起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完了,妹妹窦婳姒肯定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她一听,当时便心中咯噔一下,同时脊背一阵阵发凉。

还有,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月碧落马上会來找自己。

事实正如她所料,沒过一会,中宫的小宫人便过來传话,说是皇后娘娘请俪妃立即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窦涟漪二话沒说,即刻坐上软轿來到中宫。

“俪妃娘娘來得倒是快,坐吧。”月碧落葱白一样的手指一搭一搭地轻叩着银质小酒壶,笑着招呼一声。

窦涟漪行完礼,依命坐下。

“皇后娘娘召见,臣妾怎敢怠慢。”进门的时候,她一眼便看见了那只银酒壶,只能不动声色地等待皇后出招,自己再见招拆招。

月碧落蓦然停止了指间轻叩,漫启朱唇道:“这银壶俪妃可觉得眼熟?”

“宫宴常用器皿,自是眼熟,怎么,皇后莫非想请臣妾共饮一杯?很抱歉,臣妾有孕在身,不能陪饮,还请娘娘莫怪。”既然月碧落打哑迷,她也不必着急点破,跟着打太极便是,看到底谁先沉不住气。

果然,月碧落按捺不住了,眸光阴冷地投射过來:“这银壶是从令妹手上截获的,俪妃是个聪明人,应该有所联想吧。”

萧大人当众出丑之事当真是妹妹窦婳姒所害。

窦涟漪低下头,暗自叹息一声,顺势将眼底的又急又怒隐了去,复抬起眸的时候,已然镇静如常:“臣妾不懂娘娘的意思,还请明示。”

哼,装傻。

月碧落不想兜圈子了:“这只银壶里的酒被人下了**,然后又被人亲手倒给萧大人喝下,至于是谁,本宫觉得沒必要再说了吧。”

“难不成是……臣妾的妹妹?”她故作惊讶一问,继尔不敢置信地:“不可能,姒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碧落唇边塞绽开一丝阴毒至极的冷笑:“俪妃,你别跟本宫演戏了,窦婳姒已经招认了,不容你替她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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