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婢妃 - xp1024.com
《倾城婢妃》


从今日开始连续一周每日双更~~~

各位亲们你们好~~

从本周开始上小秘书推荐啦~~~

第一次上推荐,有点小激动的说~~~

从今日开始,为答谢最爱的编编樱桃亲,还有支持《倾城婢妃》的各位亲们,连续一周每日双更:时间暂定为上午10点左右,和晚上10点左右~~~

贺兰出品,绝不断更,各位亲可以放心入坑啦~

打赏的亲——【若雪风翔】亲,最爱你啦~~~么么嘴个!

本周推荐感言

感谢我可爱的主编·青青和责编·樱桃两位亲~~~

本周的小秘书推荐成绩比较一般,没有太大浮动。

感谢收藏了本文,一直追文的朋友们。

本周的双更看着爽不爽呢~~~

反正本喵打字是打得很爽呢~~~

下周没有推荐了,从周一开始恢复一日一更。

本喵爱你们~~~

说点题外话

今天写书,又被老妈骂了。

心情真的很郁闷。

昨天晚上一直屯稿屯到快1点。

虽然我有自己的工作,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工作。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自由攥稿人,能够写自己喜欢的东西,还会拥有自己的读者朋友。

可是,从来写作都会被老妈当成“不务正业”,在她心中,只有做会计,做公务员,做教师才是正经的工作,别的都是不务正业。

从小到大,我就被她比来比去,跟这家的女孩比,没有人家漂亮;跟那家的比,没有人家学习好;跟另一家的比,没有人家努力;跟再再一家的比,没有人家爱做家务爱劳动。

在她心里,自己的孩子应该是长得好kàn

身材完美,学习优异,努力上进,爱干家务进门儿就把饭做好菜买好等等等等,否则就不是好孩子。

真的,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没有任何自信,也不爱交际不爱说话。

比来比去比成了我现在这个状态。

我明白她的心思,她想激励我,让我“知耻而后勇”——可惜效果永远是适得其反。

不难想象,各位筒子们,拿你的缺点跟别人的有点比,那越比越得撞死。老话说的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我不知dào

到底我要做成什么样子,才能符合她心里完美孩子的要求。

但我是绝对不会弃坑的。

至少,我会拿点成绩出来。

有些时候,这本书说是写给自己,其实,也是写给那些,曾经看不起我,曾经对我失望透顶,曾经把我当废物的人的。

我希望我能成功。

需yào

各位读者的支持。

谢谢大家。

引用诸葛亮的《出师表》作为结尾吧,我觉得最适合不过了。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本周又有推荐啦~~~

本周又有推荐了。

宝贝儿们,我爱你们~

特别感谢主编·青青和责编·樱桃~~么么~~

本周推荐感言~~~

本周的推荐非常满yì

~

点推收的成绩都不错。

还新建了书友群,已经有50多位朋友陆续进群,参与到剧·情的讨论当中。

本喵会继xù

努力~~~

贺兰出品,绝不断更哦~

大家放心入坑吧~~

本文已肥,欢迎大家来宰!

再次感谢责编樱桃跟主编青青,么么~

本周打赏榜:

零零碎碎6453

银月城女祭司

凡心928

《倾城婢妃》上架感言~~~

终于上架了。

传文,签约,上架……

话说我这并不是第一次发文了。

但,绝对是第一次跟签约~

说起来,在网文界,我也不算是个新人了。

曾经写过一篇武侠小说,有人跟我说,武侠现在在网文算是坑货,一定会被淹没。于是我真的被淹没了,被一个凤X轩的网编挖到他们网,于是我光荣的TJ了。

后来又跟N多打过交道,三年来至少写了200多万字。可收获甚少。

于是,我决定回归,即便扑街,也要扑在。

有保证,是大站,不会坑作者。

于是,才有了这篇《倾城婢妃》。

起初打算写宫斗文,远在《甄嬛传》之前。

不是本人自吹,历史方面,我很是在行。

现在宫斗文大多是清史,其中一大部分都与四八阿哥有关。

我这人多少有点文人的毛病,不想跟大家一样——想写明史,但明朝皇帝多奇葩。

就在《甄嬛传》后,我决定也写一篇架空。

当然不能跟流潋紫大神比了~~

兴趣使然,大家喜欢的可以捧个场。

31号上架。

真的很感谢主编青青,责编樱桃,不是他们一直鼓励着,给我提意见改名修文,只怕我真的熬不到上架。

感谢为我做封面的吐兰姐姐。

很感谢朋友们的支持,尤其是几个打赏收藏投推荐的朋友,没有你们我坚持不下来。

祝大家愉快!万事如意~~~

希望大家继xù

支持贺兰哦~

本周推荐感言

再次感谢主编青青和责编樱桃的支持~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唉,虽然数据还可以,订阅一直相当惨淡。

※※※※※※※※※※※※※※※※※※※※※※※※※※※※※※※

小说写到这里,珠儿姑娘马上就该进宫了。

其实,有些读者朋友跟我说,前两部完全可以不写,直接把珠儿丢进宫里宫斗就是了,可是,这样写,不觉得很唐突吗?

尤其是跟王爷的感情……

说到底,本喵还是很喜欢宁王大人的~

宁王集合了天下男子所有美好的优点,长得帅,功夫好,会吟诗作对,会弹琴吹箫,性格爽朗心地善良。(虽说心地善良的皇室成员就是个悲剧~)

所以,女主爱上宁王,真的一点也不奇怪,难道有这样一个帅哥,你会不爱吗?

^-^

剧透下:

第三部·倾城帝妃。

女主珠儿改名:海馥心,进宫,宫斗~(*^__^*)

后宫等级一览

皇后:1人

皇贵妃:1人

宸妃:1人

贵妃:2人——容贵妃,德贵妃

妃:4人

嫔位:8人

婕妤:9人——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以昭仪为首。本文中元婕妤为修容。婕妤中因只有她一人,所以只以婕妤相称。)

美人:无定数

才人:无定数

贵人:无定数

选侍:无定数

淑女:无定数(初进宫的秀女从淑女做起。)

采女——宫女晋封只能从采女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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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开始又有推荐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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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很牛哦~

希望读者亲们收藏,推荐,订阅哦~~

再次感谢青青跟樱桃,么么~

序章 皇贵妃的清算

盛夏炎炎,毒日头耀得整个帝都长安似火焰山一般。正午过后,更是燥热出奇,连一丝风都没有。

皇宫静穆如斯,在这无风的炎热午后,更是焦灼异常。除了正在当值的羽林军,任谁也不愿意在太阳下面晒。

凤藻宫正殿上置了满满一缸碎冰,在这炎炎夏日里冒着徐徐的白气。殿内香薰风然,浅黄色的纱帐随风飘飘。凤藻宫主位,皇贵妃海馥心正慵懒地斜倚在铺了天南丝垫的贵妃椅上假寐,虽年近四十,她依旧保持着青春靓丽的容颜,如若海棠春睡般娇艳动人。

心腹婢女兰菱跪在皇贵妃一侧,轻举粉拳为她锤捏双腿,脸上却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得yì

神色。良久,她见主子的如扇长睫微微颤了一下,便轻笑道:“主子,那‘弃选侍’已然在毒日头下面跪了快一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该让苏喜打出去了?”

“她若爱跪本宫的门庭,便叫她跪去。脱簪戴罪又怎样?又不是本宫让她父亲卖官鬻爵!也不是本宫让她堕掉妃嫔们的胎儿!”馥心合着眼厉声道,”叫苏喜给盯着了,若见她受不住了,快些抬回关雎宫,皇上大病初愈,可见不得这些脏东西!”

“是,主子!只是……到底是一夜夫妻百夜恩,那弃选侍到底是与皇上风雨同舟,若是给皇上看见了……”兰菱似是还有顾忌,不由得添了一句。

“放心吧,兰菱,”馥心缓缓张开媚眼一线,露出的瞳仁竟带着水晶般妖娆的颜色,魅惑至极,”这个时辰,皇上且散不了朝呢!”

兰菱微怔,忽又佩服道:”主子圣明!”

圣明?馥心却只是摇头笑笑,又仰回贵妃椅中假寐,思绪却飞回了数十年前。

兰菱啊,我若是圣明,也就不会答yīng

师父进宫了……

第001章 草原

那时候,她还不叫海馥心。

十二岁的那年,海拉苏·珠儿和她的女族人们一起,被掳往帝都长安,身份是北方草原上的战败者,兰夏部的遗族。

那场战争足足打了四年,借着外戚登上皇位的楚凌曦为接回在草原上做质子的心爱长孙翊瑄,在登极之后的第二个月,便御驾亲征荡平了北部草原,包括兰夏部在内的草原五部尽灭,余部逃往极北之地苟延——只是可惜了这些容貌俊美的兰夏女子。

兰夏部因族人多容貌俊美如若天人而久负盛名,当年就借着无数貌美倾城的女子与梁朝交好——只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珠儿虽然身量未足,尚在稚龄,已然拥有着极为出挑的美貌,美得竟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颈间没有被脏污布满的肤色胜雪,幽幽闪耀着水晶般光泽的双瞳冷亮却不逼人。只是时下落难,穿着褴褛的破衣烂衫,头发散乱着,期间满是杂草和脏污。

她悄悄伸出右手,挠了挠背后被虱子叮咬的部分,瞬间指甲塞满了黑泥。

头顶的天空,被重重叠叠的青色飞檐相峙,围成了方方的天空。深灰色的雨云还没来得及坠落泪珠似的秋雨,天气已然变得又冷又湿。

只看那房檐下一水儿站着两排衣衫褴褛的无声女奴,大的不过二十多岁,小的只有十岁。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散乱,身上又脏又臭,最可怜的还赤着足,在这瑟瑟的秋晨中不住哆嗦。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她们的脸上都呈现着一股痴呆和迷惑的表情。

起初是怎么被押到这里呢?珠儿讨厌这里,讨厌帝都,讨厌大燮王朝,如今,甚至讨厌有华族人的地方。她思念着草原家乡,思念着父母——尽管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想必大家都跟我一样脏吧。珠儿忖道,极力想左右看看,只是又饿又累,连一点多余气力都没有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的味道,惹得十五皇子府的管家连连掩鼻皱眉,边喊边用手中的竹棍敲打着这群失去家园失去自由的女子:“都站得好了,等一下夫人过来,都给我精精神神的!听清了,夫人最是仁善,怕你们入了乐籍必得终生为妓为娼,这便过来挑几个顺心顺眼的!给她选中了入了府,便是你们大大的福分了!”

珠儿看着他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可这王府护院多,府兵多,大概规矩也多,看着其他的女子不敢出声,她只得硬憋着笑容。

冷冷凄凄的秋雨终于落下,丝丝如泪一般打在脸上身上。珠儿和所有的女子一样冷得发抖。一个与珠儿同姓氏的女子没能忍住,嘤嘤大哭了起来。

管家眉毛一抖,叫了随行的武士抽出腰间的鞭子,顷刻之间鞭打声和哭喊声交织一起,一声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珠儿硬忍着眼泪,又咬了咬唇,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脖子里的那条水晶珠项坠,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眶刹那间已然被泪水充盈,又几乎在同时泪水全流下——幸好,雨下得不算小,眼泪和雨水顺着两鬓便悄然滑落。

“赐福,不是说过了,不要这么凶,把新来的各位妹妹吓到了!”一个女子甜甜腻腻的声音从左边的角门传来,四下一片的仆人,侍女,还有护院武士呼啦啦地全都跪了。

寒风秋雨中的女奴们吃吃地惊诧,却不知如何是好。为首的管家忙重重一咳,示意女奴们下跪。这群破衣烂衫的女人们碍于情势只得顺从地跪了。

珠儿只觉得跪在这雨后湿漉漉的地面更是又冷又饿,还是强撑着脖子向着来人的方向看——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把亮盈盈的竹伞。伞面是那种南越人进贡的霞影锦,雨过天晴的颜色呈半透明状,甚至能看到滴滴雨珠坠落其上,点点化开。这伞便因朦胧如月光透纱而得名“月夜荷菲”。

女奴们并不知这一纸伞面都价值连城,只是看见一个清丽的丫鬟撑着它,跟在一个少妇身后为其挡雨。这美妇容光焕发,在这灰蒙蒙的雨天亦是光艳动人。她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着一袭月白色的新制宫衣,粉白荷叶边,外罩浅米色的宫纱,翡翠绿色的盘扣一直扣到了下颌处,显得她庄重且不失风华。松松的发髻戴了镶有翠玉的金步摇,脖子上挂着温润的玛瑙珠项链。

“夫人!这一干人便是了!您瞧,都是平梁王精心挑选出来的。您看着哪些个顺心顺眼,就带去您房里伺候着,也是这些丫头的福气不是?”这个名为赐福的管家笑得活似一个弥勒,“咱十五爷不在府中,这些个女奴,还得仰仗您的福泽呢!”

“都起来吧!”美妇先是平手一挥,让诸人起身,然后以艳红的帕子掩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珠儿还没看清楚她的容颜,先被这个高高的爽利笑声所惊诧。

“赐福啊!你这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这嘴儿啊,跟抹了蜜似的似的!”这雍容的美妇一笑,便毫无华族美人的矜持可言,又道,“得了,你们用心,我也知dào

。爷回来以后,我会替你们几个美言几句的!”

那少妇款款而来,身上带着一股极为甜香的味道。初初嗅来,珠儿竟有几分头晕目眩,她忍不住顺着少妇缎面点花的绣鞋一路瞧了上去,心中还在嘀咕:呀,她的衣裳真好kàn

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穿得上这么漂亮的衣服啊!

可是在下一瞬,珠儿就愣住了。她略带嫉妒,略带艳羡,略带向往的眼神,已然被正从两排女奴缓缓穿行而过的少妇所捕捉。

“你不怕我么?”少妇朱唇轻启,只看见一排洁白似贝的牙齿,“有几岁了?”

虽隔着几步远,珠儿还是被她身上的甜香熏得头晕目眩。不过,毕竟是草原上的女儿,珠儿到底是胆子大:“十二了!”

“告sù

我,你叫什么名字?”少妇俯身下去,竟丝毫没有嗅到珠儿身上极为难闻的味道似的,“你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喜欢的眼睛?就好像……就好像水晶一样?是谁赐给你的啊?”

一旁的赐福谄媚笑道:“夫人既然喜欢,不妨带去房里伺候着——这丫头乖巧着呢,刚才这儿站着,动也不敢动咧!”

一动不动就是乖巧么?珠儿难为情地笑笑:“我,我也不知dào

,我们……我们生下就这样了!我姐姐也一样,阿妈阿爸也一样!”

“小妹妹,你还没有告sù

我名字呀!”少妇巧笑如花,继xù

追问。

“珠儿!我叫珠儿!”珠儿喜欢她温和的笑,就像巴鲁的姐姐一样让人喜欢。

一侧的赐福赶忙又道:“这丫头是兰夏人,叫海拉苏·珠儿。”

“海拉苏这个姓,不好,以后就去了吧!”少妇直起腰神,冲着赐福道:”那就把她留下吧!”而后,她又转向身侧替她撑伞的丫鬟,“红蕊,你带她回去,交给阿珈,好好教教规矩。爷回来,可别在我房里看到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第002章 夫人

珠儿跪在黄梨木的衣柜前,细细地擦拭雕花上边边角角的浮尘。她不明白华族人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木头挖出这么多小洞洞干什么,还华里呼哨的,特别容易积土。

华族人的东西就是华族的东西,就如同华族人一样,总是这样刻意的追求华丽与奢华,只要面子不要里子,而他们的真的心,却永远不似表面那样那般光鲜亮丽。就比如前几天那个被称为“阿珈姑姑”的女人一直刻意训liàn

自己做这样那样讨厌的动作——说是一些规矩……

经过十几天的规矩训liàn

,珠儿这才知dào

,他们口中所称的“十五爷”,乃是圣上的十五皇子楚彦熙。训导姑姑阿珈娓娓叙述:十六岁那年,迎娶了镇梁王燕飞虎的掌珠燕琳若,圣上下了恩典,赐了这所宅院。十五皇子楚彦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皇子中的头挑人才。

而珠儿头回见到的那个美丽妇人,便是镇梁王的掌珠燕琳若。她下嫁十五皇子为正室夫人。圣上下达恩旨,封她“燕云公主”。

珠儿似懂非懂,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华族人的什么皇子,什么燕云公主。不过她隐隐明白自己被掳至帝都,正身在十五皇子府,那天见到的那位极美的少妇,就是她所说的燕云公主燕琳若。

她暗暗记住这些人名,并想着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能把自己的族人尽数害得这么惨。她可记得从草原一路而来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军士的打骂,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是如何受不了一路苦痛,先后倒毙在路间的。

十二岁的小小女孩儿怎么能懂得身份有别,只是朦朦胧胧想变成漂亮姐姐的模样,穿那样漂亮的衣服,也能撑一把那样月夜荷菲一样好kàn

的伞。

“珠儿,”金红两色相间的浮影帘之后,十五皇子府的女主人,燕云公主燕琳若在唤她。这个时候,燕琳若应该刚刚午睡醒来。

立时,珠儿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绒布掷在角落,以小碎步而入,双拳虚顶在身侧躬身行礼:“夫人!”——当然,这些也是她在十五皇子府被阿珈姑姑精心**的规矩。

内室里春意盎然,完全不似外面那般清冷,团团霏丽之间烘托出一个娇俏的少妇,她穿着一袭蓝紫色绣花的宽松寝衣,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大概是因为天气越发凉了,她将床头绣有大红芙蓉盛开的披肩盖在胸前。

“哟,珠儿,你怎么冷得小脸蛋刷白啊?来来,我这里有手炉,快给你抱抱!”燕琳若秀眉浅蹙,笑着冲珠儿招呼。还是跟珠儿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燕琳若笑颜如花,言语温和好听,很是关心他人,就连她这个女奴也不例外。

珠儿捧着套了素面织锦套子的手炉,凉冰冰的小手很快暖和起来了,可是,还没从手炉上汲取到更多温暖,便忽然从铜镜上看到了夫人正含笑看着自己,一见如此,珠儿吓了一大跳,急忙敛容道:“夫人……珠儿……”

“珠儿,你可真美。”燕琳若笑脸更甚,慢慢回转过身,盈盈伸出柔润的手捏住珠儿白净无瑕好似美玉的尖下巴,“珠儿,像你这副相貌,何必屈居人下,你可是连皇妃都当得。”

一听此话,珠儿惊得退了几步,手炉差点失手掉在地上,饶得是聪明伶俐,马上退了几步,嚅嚅道:“珠儿,珠儿可不敢!”

“哟,说着说着,怎么就吓坏了呢!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当夫人的有多凶似呢!”燕琳若先是帕子掩了嘴,咯咯一笑,随后玉手一探,将珠儿扶过来,怜爱地攥着她手:“真是个美人胚子……珠儿啊,你来我们府里,也有十几天吧?大家都对你好吗?”

“对……哦,不,我是说,回夫人的话,姐姐们对我都很好的,知dào

我是外面来的,又没有父母,这才……”珠儿说得零乱,惹得燕琳若又是咯咯娇笑,右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行了,场面话,便是不必说了。珠儿,你是兰夏人,草原上,便是不尽相同的——与我讲讲你们草原上的日子,可好?”

“夫人既是想问,珠儿便说了。”珠儿恭恭敬敬地将手炉放下,刚想低声回应,就听金红两色的浮影帘之后脚步轻响,一个丫鬟跪倒道:“夫人,爷今儿回来了。不过,靖梁王的随从品哥儿回了话,爷随了几个外姓王爷进宫去了。”

珠儿屏息,若是皇帝,说的便是我们草原上的大仇人楚凌曦了!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楚凌曦的二女儿楚静媛曾是前朝皇帝梁哀帝的皇后,此人便借着女儿一步步走上了皇位。听说,楚凌曦分封天下,一共封了六个外姓王,各自镇守边疆。这铁桶一般的江山,便是极难倾覆了。

听罢此话,燕琳若拢了拢披散的长发,示意帘子外面的丫鬟起身:“起来回话。是了,算着也是这几日回长安了。去拜见一下父皇,倒也是的。绿芙,你去吩咐厨子,今儿多加几个菜,就说,咱们爷回来了。府里也该开斋了。”

“是,夫人。才与厨子说过了。”绿芙起身道,“只是,爷这个点儿才进宫,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夫人这阵子胃口总是疼,还是先用了吧。”

“咳,身子哪里有那般金贵了?不过才是等等。”说着,转脸又冲珠儿笑道,“好珠儿,今儿你就不回下房去了,就留在屋里吧。”

帘子外的绿芙听了,心下微微含酸——自己跟着夫人到底七八个年头了,以前在镇梁王府便是自己和红蕊贴身侍候,更是燕琳若嫁过来时的陪房丫头,今儿这个小丫头倒是爬上高枝儿来了。夫人还连着丫头的身世知dào

了不曾呢,到底把她就兴成这样。再过些日子还把不把我们往眼里放了呢。想到这里,绿芙心中更是置气,鼻息之间略是一哼,便告退了燕琳若退了出去。

燕琳若是何等精明,这小丫鬟们的醋劲她又怎会不知?只是略微哼了一哼,见了珠儿一脸纳罕,又成了一副笑脸:“珠儿啊,可别跟她们学了。一个个扭扭捏捏,本事没有,就是空生着一副妒忌的心肠,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更要笑别人不如自己个儿。唉,罢了,你也饿了吧,取了桌上的点心吃吧。”

说罢,见珠儿还是一副想不明白的表情,却也只作淡淡一笑道:“罢了,如今说了你也不明白。难为着你了,以后啊,侍候爷的时候,可要仔细着小命了。不过也别害了怕就哼哼唧唧,小心爷听得急了,只是冒火了。红蕊便是了,让我说了几遭才好!”说罢,咯咯咯地又笑了起来,“珠儿,拿点心过来吧,我自有些饿了。”

第003章 皇子

珠儿捏了几块点心吃,燕琳若便吩咐着让她传了玫瑰香汤沐浴。珠儿听了,才从卧房里退了出来。燕琳若的吩咐,珠儿倒是听得明白了,只是该怎么传浴,珠儿确实不知干什么做了。她心想着去问问夫人房里的那几个丫头,在百转千回的院落中迤逦地走去。

地上已然积了一层薄脆的碎雪,帝都长安已悄然入冬,珠儿眼见得亭台楼阁间寂静得叫人遍体生寒,正在心生畏惧,顶头的只见夫人房里的红蕊、青薇、蓝茵、紫茉在暖阳下头踢毽子戏耍,便是迎上去要问。

谁知青薇见了珠儿,便将毽球丢了,恼恼地上来问:“下房的丫鬟倒是也能攀上高枝儿了!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以为夫人瞧了一眼半眼的,就得yì

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珠儿忍着气,将燕琳若传浴的命令与几个丫鬟说了,谁知青薇白了她一眼,懒懒答道:“今儿个不轮着我的班,传不传的不要问我。”说罢,拎起毽球又在那里耍。

“反正夫人传了玫瑰香汤,你们若是不听了,回头赐福总管可要叫人来打了!”珠儿愈发恼了,竟将前些日子听过的教习姑姑阿珈常说的一句话掷了出来。

青薇听了,竟一下子怒了,登时跑过来骂:“野丫头就是贱胚子,跟你那些兰夏族人一样,猪猡的身子!真是恨得圣上怎么不把你们全杀了才是!”

“青薇!”红蕊失声,刚想叫他不要骂了,蓝茵和紫茉也是微诧,四个女孩任谁也注意到珠儿眼中已然不禁是怒火,而是一种充盈的仇恨。

自己被灭尽了族人,还不够惨么?被人掳来,给人做了使唤丫头还不够惨么?你们知dào

我在草原上是如何的快乐么?到底是草原上的豪放女孩,珠儿虽不及青薇肩膀高,当下便跳了上去,脱口而出道:“你是在骂我吗!?”

青薇看着她火,竟有几分得yì

洋洋,拨开三个劝阻她的侍女,有意拖长调子:“猪猡,贱胚子……”

还没说完,珠儿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拳捣在青薇脸上——要知dào

,珠儿可是纯纯正正的草原女孩,从小就和马驹子羊羔还有牧羊犬混在一起玩的,华族这些女孩子怎么是她的对手?

虽说粉拳细嫩,但这一拳下去,也把个青薇打得眼冒金星,俏生生白嫩嫩的脸蛋当下便红了半个,另三个女孩均是呆了,甚至被打的青薇也呆了,任谁也想不到,才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打起架来倒也这般厉害!青薇仗着婶母是皇子的奶娘,日里嚣张惯了,府里的下人连个粗声也不敢与她,这口挨耳光的气如何能咽?直把个眼睛瞪成了灯笼,马上就与珠儿扭打起来。

红蕊在这几个侍女中年纪最长,也是燕琳若当时嫁过来的陪房丫头,常以姐姐自居,相互照料,见两个丫头打起来,赶忙招呼蓝茵与紫茉去拉。谁知这俩丫头越打越凶,还出口污秽之言,惹了好些小厮老妈子四下里瞧。

“别打了!别打了!”紫茉吓得怕了,生怕惊动了夫人要讨一顿好打,哭喊着扯珠儿。这两个丫头越打越凶,又挠又咬,珠儿不比年纪长些的青薇大,竟用脑袋狠狠撞对方。打得急了,珠儿还动用了草原上男子们摔跤地招式。

动静越闹越大,忽听不知那个小厮喊了一句,谁知呼啦啦一下都跪了,只见当今圣上的十五皇子楚彦熙和一个身穿大红衣衫的俊美少年,由一群府兵簇拥着,冷冷站在檐子下往这边看。

“别打了!爷回来了!”红蕊跪在地上还不忘叮嘱两个厮打的丫头。

青薇全身地一抽,赶紧狼狈地挣脱了珠儿的臂膀,顶着一头乱发和脏污的衣裳跪倒在地;珠儿只是愣了,见四下都跪了,赶紧也抚了抚被扯散的发髻,亦是跪倒在地。

“哟,还真不知dào

十五叔这儿有这等好戏可看,早知dào

,该是早些过来的!”那红衣衫的少年先是跨出几步,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他不过十七八岁,穿一件金螭抱珠的大红箭袖服,头束金丝攒成了花样,脚蹬一对明黄色的朝靴。少年生得极俊,虽是带了些许不悦地嘲弄,亦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如漆的黑发下,扑扇着秋水深瞳,竟将俊俏的十五皇子也比了下去。

“这西洋镜可不常见,翊瑄若是想看,便叫她们再打便是。”十五皇子喉间发出一声低笑,伴在少年之侧走了过来。他已然换上了月牙白色的常服,头束璎珞,脚蹬白靴——给阳光一照,分外夺目。楚彦熙的身形挺拔而修长,虽说带了些阴柔的意味,但那点滴明媚的笑容,都忍不住感叹这人的美,真且是上天的杰作。

少年慵懒地一笑,鼻息之间呵出一口白白的哈气,背合着双手走了过来。见地上的珠儿跪得就剩一个后脑勺,不由扑哧一笑:“你刚才用的,可是草原上摔跤的招式?”

珠儿心底一凉,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就听见燕琳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哟,翊瑄怎么得空驾临寒舍?彦熙,你也真是的,也不事先与妾身说了,看看府里也没个准bèi

。”

原来,这个少年,竟是皇帝的长孙楚翊瑄!?珠儿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天哪,皇帝不就是为了他,灭了我们草原吗?珠儿紧紧咬着唇,想拼命记住他的样子。

“婶婶您太客气了,我也不懂什么规矩,听见十五叔回来了,这不向皇爷爷告了,一头就拱进来找十五叔切磋了么!”楚翊瑄答得倒也平实,一笑嘴角还有两个酒窝,“也不用费劲招待我了,这便和十五叔去了!”

说罢,牵着楚彦熙手,便向着南苑去了。

一院子的丫鬟个个屏息,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燕琳若此刻正披着一条大红撒花的裘皮大氅,脑后松松地梳了一条麻花辫,见楚彦熙叔侄走得远了,这才横眉嗔目地喝道:“赐福,以后还不早打发了青薇这个没规矩的丫头片子,若传入宫里去了,岂不是要笑话府里连个王法也没有!别以为本夫人不知dào

,这府里的大小风波,那次不是你挑唆起来的,仗着亲娘是皇子的乳娘,便是这般目中无人么!再忍你几年,岂不是连本夫人也不放在眼中了!”

说罢,管家赐福抖抖地跑进,将个青薇拖将出去,只听见青薇价天地叫喊夫人饶命,只是那声音愈发远了,转过一条小道便听不见了。吓得珠儿面红齿白,还料想自己也要遭了这一通劫难,谁知燕琳若却又咯咯一笑,又道:“珠儿,到我房里来。”

第004章 二房

珠儿心下不由忐忑,适才与青薇争斗,被十五爷撞了个正着不说,吃了亏的青薇已然被处置掉了,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珠儿又转念一想,如果被杀掉,倒也可以升上腾格里与父母家人团聚,也不是什么坏事。想到这里,珠儿底气又足了些,竟挺着胸脯挑了长房的门帘进入,打算就这样理直气壮的领罪。

进了门,见燕琳若懒懒地歪在榻上的软垫边假寐,阿珈姑姑垂手站在一侧,红蕊绿芙乃是当年燕琳若嫁过来时的陪房丫头,自然也随侍一侧——那绿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不时偷瞄主子的脸色,一心想着看好戏。

珠儿见这干人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便知dào

事情不妙,上前去了,跪在榻边。

“阿珈,你这规矩教的好啊!这丫头进府才几天啊,倒是不端着了,竟动起手来了!这西洋镜儿咱们自己瞧了便罢,倒让咱十五爷和长孙殿下瞧见了!姑姑,你说这算丢人败兴不?”燕琳若虽说是与阿珈姑姑说话,却含着笑盯着珠儿,让珠儿心下一阵阵地发毛。

此话一说罢,阿珈姑姑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低头道:“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行啦,本夫人真能治你个罪不成?府里的训导姑姑便是以你为尊,你也是十五爷的人,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去吧去吧!”燕琳若右手扣着一条粉红丝帕,冲着阿珈姑姑连连摆手,示意她下去,那帕子蒲扇起来像极了一只嫩粉的花蝴蝶,香味不住地散发出来,弄得人心痒痒的。

阿珈姑姑赶紧起身,悄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剜了珠儿一眼。

“不是刚才传了浴吗,你俩还杵在这儿临赏啊?”燕琳若又冲红蕊绿芙道,“去把我那件雪貂的袄子拿来,晚上留翊瑄府里用饭,你们叫厨子多备几个他爱吃的菜,叫娘家那边送两只哥哥新猎的大雁,还有,再去后院北边的梨花下起一坛皇上赏的琼霄御酒,去吧去吧!”

“是,夫人!”红蕊绿芙一礼到底,也退了出去。那绿芙还颇有些看不到好戏的不甘,怏怏而去。

里屋除了燕琳若,便只剩下了跪在地上等着领罪的珠儿。起初一声喘气也听不到,现在更静得犹如夜半三更的戈壁滩,连心跳也听得见。珠儿起先的理直气壮渐渐的流逝,慢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不安。她不敢看燕琳若的面色,却又实在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只见她端着青玉色的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隔着老远还能闻到一股格外清幽的茉莉花香。

跪在地上的珠儿被这种气势压得完全喘不过气来,正待她要唤一声夫人之时,燕琳若忽然笑着开口道:“珠儿你也是,动手便动手,当着那么多人,若我不罚你,她们倒要说我处事不公了!好了,你跪也跪了,就算罚过了,起来吧!以后再要动手,先得禀明了夫人我,我叫你动手再动手,是了不?”

珠儿吃惊,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站起身来:“夫人,您……”

“怎么?嫌我罚得轻了是不是?”燕琳若咯咯咯地笑,“咳,那个青薇呀,府里多少是非都是她挑唆起来的,这也算恶贯满盈了是不是?去年吃了外供的哈密瓜,上个月逼得小福差点跳了井,唉,咱们爷早就想罚她了。”

珠儿咬着唇,许久才答道:“夫人您说的是。”

“唉,可是珠儿,话又说回来了,这回闹得咱们十五爷都知dào

了,刚才长孙殿下也瞧见了。咱们到底是体面的人家,不能没了规矩。”燕琳若叹息,似是难以下定决心似的,许久才道,“珠儿,我要是不做做样子给府里上下看看,有些人就要怪我处事不公了!二房那边,更是要乱嚼舌根了!”

二房?珠儿一怔,然后想到,是了,十五皇子还有一个侧室,名字叫韩言语。听说这韩氏是内阁大臣韩子斐的幼女,生得冰肌玉骨,光彩照人,一头乌发更是油光水滑。珠儿还没有见过这位侧室,就听了无数有关她的传言。

听罢燕琳若的话,珠儿却有些不懂了。要说身份地位,燕琳若都远在韩言语之上,燕琳若乃是镇梁王燕飞虎之女,又是皇上亲封的燕云公主,她韩言语不过是个内阁大臣的女儿;在十五皇子府里,燕琳若是正室夫人,韩言语则是侧室。话虽如此,可珠儿还是听闻出燕琳若多少有点忌讳那位侧室。

“珠儿,你愿为我分忧么?”燕琳若含笑斜睨着珠儿,“我想把你指到二房去。以后,二房有什么动静,你便与我说了,算你的功劳。”

珠儿吃吃地望着燕琳若,心说这是派我过去当探子么……她正要摇头称不,可燕琳若却道:“珠儿,你若依了本夫人,待成了事,本夫人便还你个自由之身,并赏你银钱田地,保你在长安一世衣食无忧。”

珠儿并不喜嚼舌根,更不喜搬弄是非,她依旧想推辞——燕琳若瞧出了珠儿眼中的推辞之意,冷冷笑道:“你若不愿,本夫人也不会强勉,只是一样,今儿本夫人与你说的话,便到此为止,若要本夫人听见什么风声……”燕琳若冷笑了一声,珠儿忍不住发颤了几下。

话已至此,珠儿只得跪地叩首:“珠儿听夫人吩咐。”

“这便是了!珠儿,此后去了二房,事无巨细,统统报给我听——若我不得空,与红蕊说也是一样的。”燕琳若却是咯咯又笑,缓缓起身拉起珠儿,抓着珠儿的手连连轻抚:“好珠儿,这事成了,你便是我长房的第一功臣!”

珠儿拉着燕琳若的手再次跪倒,哀求道:“夫人,珠儿身如草原上初春的雪,指不定哪一天就没了,得夫人庇护,才能活到现在。珠儿不敢做功臣,只求夫人,若您事成了,请放珠儿一条生路。腾格里大神也会护佑您!”

“要想活命,珠儿。”燕琳若正色道,“从此以后,便不要再说你是草原人,兰夏人,也不要再说草原上的事情——就像你的姓氏,‘海拉苏’一样,永远忘记,记清了吗?”

珠儿听罢,忍不住又伤感起来。可回想起一路从草原而来的种种,只是轻轻叹息。

第005章 叶儿

回到下人们的住所,红蕊等长房的丫鬟们一个个聚在门口看着珠儿悄默声的收拾东西,整理衣物。虽说珠儿目前的身份是个丫鬟,但即使这样,分配给珠儿的服饰也有不少——阿珈姑姑还曾经花了两天时间教珠儿衣衫服饰如何穿戴,不可逾越府中的规矩。

“我来帮你吧。”红蕊细声细气地走进房门,帮着珠儿把手巾一些生活用品打包,“这两件衣裳不必带了,二房有二房的规矩,只有夫人房里的能穿朱色。你可莫要记错了。”

正说着,珠儿似是想起了什么,从头上拿下那朵朱色的绢花,笑道:“朱色的衣裳不能穿,朱色的花也一定不能戴了,红蕊姐姐,这个你收着吧!”

“珠儿,你真聪明,这下我也放心了——到底你是夫人房里出去的,有些话,我还不得不嘱咐你几句,不要仗着曾经是夫人房里的,就傲气了。还有,侧夫人那里的白玲姑姑是韩大人府里的老人儿了,一定要敬重的。还有还有,侧夫人房里的婵娟,荻花都是侧夫人的陪嫁丫头,凡事让着些她们。侧夫人性子很好,你不闯祸,便不会出错。”红蕊低低地嘱咐着珠儿,替她拿起小小的包袱,“珠儿,侧夫人房里还有一个丫头叫叶儿,与你同年,是去年元宵节侧夫人外出赏灯时候救回来的,她喊我一声姐姐,你俩就个伴儿吧!”

说着,红蕊替珠儿拎着包袱带着她离开了长房,穿过花园里的长廊,期间可见园子里层层叠叠的假山和一方甚大的池塘——虽说正是隆冬,池塘里结着冰,但依旧可见残荷。想必到了夏天这里的景色一定美不胜收。

“长房在北,二房在东,记住了吗?平常记得不要乱走乱逛。”红蕊笑笑,随意指着方向。偶尔有一些经过长廊的丫鬟小厮,都含着谄媚的笑冲红蕊打招呼。珠儿细细地听着,认真地点头。

穿过一道萧墙,一个穿着黄衫的小丫头站在一排凋零的修竹下,见了红蕊跟珠儿,马上笑着小跑而近:“姐姐,你来啦?这个就是珠儿吧?”

想必这个丫头便是叶儿,只见她竖着两条细细的辫子,头上簪着三朵青绿色的小珠花。大大的眼瞳俏皮而灵动,脸蛋嫩嫩的肤色好像快要熟透的水蜜桃。淡黄色的夹袄外面罩着淡青色的围裙,洗得汰白的布靴沾着几片碎雪。她是那样的可爱,漂亮,充满了灵性,珠儿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姑娘。

“我是珠儿,你是叶儿吧?”珠儿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去牵一个华族少女的手。

“珠儿叶儿,咱们两个的名字倒像是姐姐妹妹呢!”叶儿拉住珠儿的手,“哟,你的手劲儿好大呀!都听说夫人房里有个顶厉害的姐姐叫珠儿,还会摔跤呢!珠儿,红蕊姐说咱俩同年,我是七月初七的生日,你呢?”

“我九月廿九。”珠儿笑了,“那我要叫你姐姐了!”

“你俩倒是有眼缘,一见就很亲切,这我就放心了!珠儿叶儿,你俩好好的,可不能斗嘴哦!”红蕊一手拉住她俩一个,“走吧,我去看看你俩房间,没什么置办的,就去回夫人话了!”

这里不比长房气派,但依旧是雕梁画栋,楼榭掩映,别有一番风景。按着华族人的风水规矩,围墙内不可植树,避免形成一种“困”的局势,于是,园丁们在楼前楼后栽满了丁香和紫藤,到了春天,赏花是最好不过了。

“这是什么字?”珠儿不认得华族的文字,她指着院子里唯一的一处高楼问道。这座楼分作三层,显得格外高大,每一层的木栏杆漆成浅浅的朱色,柱子却是绿色。栏杆内是每一层的抄手回廊,通向每一个房间。北风一吹,檐子下的红灯笼和铜铃轻摆,显得很是气派。

“邀月楼。”红蕊答道,“侧夫人不住这儿,十五爷在这里宴请宾客。要是宫里来人了,也住这里。”

话说至此,叶儿在一侧压低声音道:“长孙殿下今儿就住这儿了。”

“是吗?那一会儿安顿了珠儿,咱们上去讨个赏去!”红蕊仿佛是来了兴致,“珠儿,你不知dào

,长孙殿下时常来府里,为人最是和善了,也很喜欢打赏,咱们一会儿瞧瞧去。”

“我就算了吧……”适才那个长孙殿下跟自己说话,虽然没看见他的神情模样,珠儿却能感觉到他含着笑,一定看了自己的笑话,想到这儿,她摆了摆手,“你们去吧!”

“看把你吓得,又没人怪你,那个青薇,夫人早就想打发了,不过是借你的手而已了。别怕!”红蕊笑笑,示意叶儿带路。叶儿也是一笑,领着红蕊珠儿往邀月楼旁边的小门去。走过一条青砖路,又过了一个半月门,却是来到一个极为精致的小院子。虽是冬日,这里却青翠依旧,冬青矮松修建得整整齐齐,青砖地面似是刚刚扫过,很是干净。房檐下豢养的画眉鸟正迎风剔羽,不理忙碌的丫鬟们。

“走,我带你见侧夫人去。”叶儿拉住珠儿,“红蕊姐,珠儿跟我住吧,还是老地方。”

“走吧,我跟你们一起见侧夫人。”红蕊却有自己的意思,把珠儿的包袱还给她,“走吧,咱们一块去。”

三个姑娘依次挑帘入内,房子的结构依旧是内外套间,陈设倒是简单,最显眼的是插满了白梅的花樽。

只见当间放着一方木鼎,燃着很重的菊香,但即使这样,珠儿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外间的两个丫鬟一个穿绿衣一个穿青衣,绿衣的丫鬟略大些,眉眼中尽是一股泼辣劲。她坐在矮凳子上扇一只熬药的红泥炉,见是红蕊来了,也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像府里其他人似的谄媚。青衣的看上去与红蕊年纪相仿,生得倒是如花似玉,只是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从左眼角延伸到下颌处。

“红蕊,你来了?”青衣丫鬟站起身问候,“长房传话了,说是有个丫头犯了错,指到咱们这儿,是这姑娘吗?”

这是明知故问了,除却长房的红蕊,二房的叶儿,便只有指过来的珠儿了。红蕊淡淡一笑,答道:“这是珠儿。夫人说了,长房用不着那么多丫头伺候,说侧夫人这儿,不是少个端茶送水的丫头么?这便拨给侧夫人用了。珠儿已然领了板子,这错,便过去了。”

“长房的板子领了,二房的板子却没领。”绿衣丫鬟哼笑道,“咱们都夹着尾巴做事儿做人,难免还有个训斥的,这丫头性子野,咱们侧夫人性子善,有个冲撞什么的,只怕是夫人也不好向十五爷交代吧?还请姐姐还禀夫人,二房这里人手也够了,要个吃闲饭的也是碍眼。”

“荻花,这话就不是咱们丫头该说的了。”红蕊虽是生了气,却依旧含着笑,“这丫头是夫人指过来的,若侧夫人嫌碍事碍眼,也得侧夫人自己去禀了夫人才是!婵娟,你说是这个理儿吗?”

原来这个绿衣的是荻花,青衣的是婵娟啊!想起适才红蕊跟自己说了侧夫人房里有两个陪嫁丫鬟,凡事得让着些——现在看来,这两个丫鬟果真厉害啊!珠儿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荻花婵娟,又道,看来我到二房来,得小心她俩了。

“是红蕊吗?进来吧!”说了这一会子话,里屋才有了回应。这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好像是黄莺在微风里唱歌,好听极了。红蕊应了一声,拉着珠儿往里去,让叶儿在外等着。荻花狠狠剜了红蕊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

里屋依旧到处插着白梅花,这间屋子看上去倒像是个书房,一排红木架子上摆满了书籍,一个女子披着白狐毛的斗篷,正坐在案几后,见红蕊和珠儿进来,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懒懒一笑。

女子的脸苍白无色,像是病了很久,一头青丝如若流水,披散在脑后。虽未梳妆修饰和满是病容,她依旧是个美人,长睫如扇,弯眉如柳,肤色亮白胜雪,吹弹可破,像是个喘气的瓷人儿,稍微一碰就碎了。

“侧夫人,我带珠儿过来了!”红蕊带着珠儿走近,示意珠儿跪下叩首。珠儿低下头跪拜叩首后,侧夫人韩言语扶着案几缓缓站起身,拉紧斗篷走了过来,示意珠儿抬头。

“嗯,生得倒是干干净净,也很俊俏,打发你出来,夫人舍不得了吧?”韩言语颔首,让珠儿起身,“珠儿啊,二房不比长房,规矩多,月钱也少。犯个错,也不似夫人能给你们担待着,凡事要安静为要。”

“是,珠儿明白了。”珠儿低头称是。

“红蕊啊,我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大好,晨起也没跟夫人请安,你回去替我向夫人告个罪。”韩言语说毕,音调懒懒地唤了一句,“婵娟。”

婵娟挑帘入内,冲着韩言语道:“侧夫人有什么吩咐么?”

“娘舅不是给捎来一匹冰绡吗?我哪里配用那么好的东西,你拿来,一会子与红蕊一道去长房,赠予夫人吧!”韩言语站了一会儿,便是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得一喘一歇。外间的荻花急急进门,扶着韩言语到床上坐下,轻声道:“侧夫人,药熬好了,奴婢去给您端上来吧!”

“唉,吃了多少日子药也不见得好,不想吃。”韩言语懒懒地答道,“下去吧,我乏得很。”荻花马上逐客道:“侧夫人要休息了,都下去吧。”

“对了,珠儿,你跟叶儿一样,一样吧……下去吧!”韩言语并没有说完,便躺下了。红蕊听得明白,侧夫人让珠儿跟着叶儿做事,叶儿入府之后,顶了老花匠的差,一直拾掇花木,到了冬天得闲的很。红蕊马上用手肘顶了顶珠儿,小声道:“快谢过侧夫人!”

“是,珠儿谢过侧夫人。”珠儿深深一个万福。

韩言语并没有再说什么,在床上轻轻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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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琴声

二房丫鬟们的住所要比长房小得多,不过还好每间房只有两人同住。在珠儿搬进来之前,叶儿已然替她领到了新衣衫首饰和一些日用品。韩言语不喜珠花配饰,所以二房的丫鬟们也从来不曾配有珠花。

珠儿换下了刚才因为打架而弄脏的衣衫,择了一套上杉下裙的布装,宝蓝色的棉布,里衬是羊毛。叶儿一面替她梳妆,一面笑道:“珠儿,你可真好kàn

,在咱们二房,你可算是头挑人才了!”

“我?姐姐,你就别拿我玩笑了!”珠儿言辞回避,又问道,“姐姐,以后珠儿就跟着你了!有什么活儿,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嗐,大冬天的,有什么活儿呀!倒是过些日子,府里大概新进一批杜鹃花布置——还有啊,侧夫人房里的梅花是要三天一换的……到时候咱一起去。”叶儿替珠儿束好了发辫,坐到床边上,“咱们侧夫人呀,最喜欢花花草草了,花窖里头,有一多半儿都是二房的。咱们俩人呀,就那点活儿,干完了,等着传就是了!侧夫人这边丫头婆子多,且轮不到咱们侍候呢!”

“丫头婆子多……为什么?我记得长房那边,是轮着班伺候夫人,怎么二房却不是?”珠儿很是不解,“难不成二房不轮班?”

叶儿摇头笑道:“轮着,当然轮班了!只是,夫人那边管着严,想要顺杆儿爬,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只能在二房这边下手了。珠儿,你今儿也看了,侧夫人是个病秧子,咱们十五爷呀,目前只有这一正一侧两位夫人。这不听说,夫人还要给十五爷纳几个侍妾开枝散叶,一个个就跟闻着血腥的臭苍蝇似的,巴巴往二房这边凑,哪里轮着到咱们抛头露面了!”

珠儿不语,难怪今天婵娟荻花看见了自己,脸色那般难看——自己明明没存那心思,却枉担了“罪名”。自己无巧不巧却是在这个时候被指来二房……想到这里,珠儿忽然想起夫人那句“像你这副相貌,何必屈居人下,你可是连皇妃都当得”的话来,不禁渗出一层汗水,难不成夫人存着这心思,打算把我……

不会不会……珠儿又想到自己的年纪,怎么会!

两个丫头闲聊起来,不过是府里大小的是是非非。今儿珠儿头一回见了十五爷,他俊美无双的面容,深沉好听的声音,给珠儿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这个懵懂的少女,隐隐觉得,十五爷比她们草原上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完美无缺。

太阳一偏西,冷风便怒卷起来,吹得窗子呼呼作响,叶儿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笑道:“待会儿长房就该传饭了,珠儿,你喜欢吃什么呢?”

珠儿本想说自己最爱吃姆妈做的乳酪,后来想到燕琳若晌午那会儿刚刚叮嘱过自己要想活命,就得忘记草原上的一切,于是,她顾左右而言他:“今儿在夫人房里吃了块兑了牛乳的点心,倒是真好吃。”

“哟,夫人的点心,倒是轻易不赏人呢!上次红蕊姐姐得了几块,给我捎来一块,仿佛是玫瑰糕,香甜的很呢!”叶儿托腮笑道,“来了二房,就没那口福喽!”

正说着,窗外隐隐传来琴声,婉约悠扬,又如泣如诉,珠儿听了,竟不由自主闭口不言,努力竖着耳朵倾听——在这寂静的冬夜,琴声显得更是温婉动听。叶儿见她听得入神,便不在说话,而是将窗子完全推开,让她听得更加真切。

“这是……这是谁在弹琴?竟从来没听过!”珠儿凑到窗子跟前,小声问叶儿。

“十五爷啊!你不知dào

咱们十五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叶儿笑答,月亮早已升起来了,照在朱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股朦朦胧胧的光,越过窗前那一溜儿丁香,正巧能看见邀月楼——入夜之后,所有的红灯笼都被点上,红烛摇曳,铜铃叮咚,与楼内的灯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华丽。

“今日长孙殿下也在,想必热闹得很吧!听说很多朝廷大员也来了!”叶儿走近与珠儿比肩,“珠儿,趁着机会,咱们去讨个赏吧!”

珠儿听了,连连摆手,急道:“不去不去,下午刚触了十五爷的霉头,还要去?再罚我怎么办!”

“那你不去,我可去了!”叶儿怂恿着,试图拉着珠儿一块走,“十五爷最为和气了,他才不会记着你呢——再者,巴不得叫他记着呢!万一,珠儿!”叶儿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万一十五爷选你做侍妾呢!”

珠儿想到楚彦熙俊美无双的面容,不由得脸一红,轻推了一把叶儿:“瞎说什么!”

“得了,不逗你了!我知dào

你怵着,我也不去了!”叶儿咯咯一笑,正在这时,廊子下面传来几声梆子声,一个尖尖细细的男人声音传来,故yì

拖长了调子——珠儿听来,仿佛是草原上胡琴的最高音似的格外刺耳:“二房传饭了!长孙殿下赐!”

“这是谁啊!”珠儿踮着脚想要探头看看这是个什么男人,居然有这样古怪到了极点的声调,可是不管珠儿怎么凝眸远眺,就是看不清灯笼阴影下那个枯瘦身影的容貌。叶儿凑近她小声道:“珠儿,那是宫里的人!我听他声音,像是长孙殿下的掌事太监,常瑾!”

“太监?什么是太监啊?”珠儿不解,亦是小声发问着。

叶儿掩着嘴吃吃地笑,却不再说了,只是道:“反正就是宫里的男人呗,以后你就知dào

了!”叶儿与珠儿虽是同年,但是这些事情倒比珠儿明白许多。

只听二房的总管郝威吆喝丫鬟小厮们出来谢恩。珠儿叶儿忙整整衣装,随着一众下人们列队跪在廊下。长孙殿下楚翊瑄赐了酒菜肉饭,韩言语身着一袭月白色缎宫装,披着一条水蓝色缀有狐毛的斗篷,在荻花婵娟的搀扶下,引着房里伺候的下人们跪在庭院当中。

珠儿悄悄抬起眼皮偷看,只见一溜儿身穿镶黄宫衣的男人抬着大食盒节次入内。珠儿这才看见了那个太监常瑾。那是一个相貌颇为冷峻的男子,看上去十七八岁,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前额角有一颗黑黑的痦子,倒像是生多了一只眼。

“长孙殿下赐……”常瑾拖长着声调,声音一如刚才那般尖刺高昂,“给二房加餐,红鱼三十条,猪肉十五斤,牛肉十斤,羊肉十斤。饺子百斤,春卷五十斤,芙蓉糕十斤。各式水果共三十斤!谢恩!”

韩言语附身跪拜,轻身道:“侧夫人韩氏,谢长孙殿下赏赐!”她由荻花婵娟搀扶着站起身,水葱似的鼻子却在不住抽气,好像是很难受似的。

“侧夫人,这还有个小赏赐。”常瑾冷峻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起初看来竟像是刻意拿捏出的笑容,格外生硬。他缓步走近韩言语,问道,“长孙殿下问了晌午那个打架的丫鬟,让奴才打听着。听说给指来了二房,奴才想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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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赏赐

珠儿一听“晌午那个打架的丫鬟”,吓得脑袋猛地一沉,差点叩到地上。韩言语听了,面容略是一凛,冲荻花道:“把珠儿叫来。”

荻花一礼,左右巡视一下,看见珠儿正跪在一侧,忙将她扯到常瑾身边,轻声道:“常公公,这便是了。她叫珠儿。”

珠儿眼睛突突直跳,犯了大错似的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见常瑾笑容颇为怪异,赶紧跪倒在地,道:“常公公!珠儿给您行礼!”

“倒是个知规知矩的!”常瑾含笑点头着,然后款款道,“奉长孙殿下令,有问珠儿的话!”

“珠儿在……”珠儿慌乱地看了一眼身侧呆若木鸡似的韩言语主仆三人,腿上忍不住转筋,心里混沌一片,不知该如何。叶儿跪在地上,亦是忍不住探头探脑地悄悄张望,她咬着唇,满是担忧。

“长孙殿下问你,生于何处,怎么会草原上的摔跤?”常瑾问罢,低头看着珠儿,又叮嘱道,“要说回奏长孙殿下!”

“回奏……回奏长孙殿下,珠儿……珠儿……”她支支吾吾,想到燕琳若叮嘱自己要想活命,就不要提到草原上的事。可是目前情形,不据实回答是不行了。权衡之下,珠儿还是据实答道,“珠儿原姓海拉苏,是草原兰夏人。见过父兄摔跤,所以会一点!”

常瑾点头,又问道:“可曾牧马放羊?”

“有……啊,回奏长孙殿下,牧马放羊当然要帮着大人做。”珠儿听是追问这些,并没有追究自己打架的事,略略放心了些,“草原上的小孩不比中原,从小就要学着做事。”

“可曾割过艾叶草?”

珠儿不解了,为什么要问这个?她抬起头,略带疑惑地回答:“回奏长孙殿下,割过。夏天经常去,蚊子多,不割些驱蚊子,是要被叮死的!有时还送人呢!”

“你最喜欢做什么?”常瑾低眉,死死盯着珠儿发问。

这下珠儿更不解了,干嘛问这个呢?她略想了一下,答道:“回奏长孙殿下,珠儿最喜欢去河边捉鱼。”

常瑾颔首。话问完了,常瑾轻舒了一口气,说道:“珠儿,这是奉了长孙殿下的命令问话——”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翠玉环,配着红绳,给珠儿戴在脖子上,“长孙殿下赏你的。”

四下一片低低地惊噫,谁也不知这丫头缘何打架还能得了这般天大的赏赐,真是叫人羡煞。

连韩言语都惊了,本是病容满面的她更是罩上一层灰白颜色。短暂的惊诧之后,韩言语秀眉一锁计上心来。两侧的荻花婵娟吃惊之余,眼光之中竟满是妒忌。尤其是荻花,眼眸之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珠儿,你起来吧!”常瑾退开一步,继xù

用他特有的声音往下冲韩言语说道,“侧夫人,奴才办了差事,这便告退了!”

韩言语低眉道:“公公辛苦了!”

“哦,常公公,这是我家侧夫人请你喝茶!”婵娟将事先准bèi

好的两锭破成小块便于携带的银子塞给常瑾,“公公您走好!侧夫人身体没有大好,便不送了!”

拿了钱,常瑾冷冷的脸上多少添了些喜色,打了个千道:“侧夫人留步!奴才告退!”说罢,带着一众抬食的宫人,悄然而去。

“都起来吧!外面冷。”韩言语冷冷瞧过面前的珠儿,拉紧了斗篷,由荻花婵娟搀扶着,望屋内去了。

下人们纷纷散去,私底下却都在议论珠儿这白来的赏赐,有几个嘴快的丫头,竟嘟囔着自己也要打个架什么的。叶儿匆匆跑进,替珠儿拍拍跪疼的膝盖,笑道:“珠儿,你好福气!你看,你不想要赏赐,赏赐还追着你来呢!”

珠儿却是快哭了——这算哪门子的赏赐,本来自己给指来二房,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下殿下给了赏赐,别说二房了,就是长房那边,只怕也惊动了。珠儿咬着唇,一手捧着这只翠玉环,满是感叹。

※※※※※※※※※※※※※※※※※※※※※※※※※※※※※※※

后半夜风一起,长安城居然飘起了大雪,仿佛是扯棉花絮似的。珠儿给这风声惊醒,却再也睡不着了。

四下一片漆黑,叶儿在身边睡得甘甜,还在呓语着什么。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珠儿想起了草原的风,刮起来鬼哭狼嚎一般,自己却能睡得安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又想起死在了来长安路上的姆妈和姐姐雪儿,想起了被杀死的阿爸,被烧死的哥哥……

华族人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珠儿越想越觉得委屈,脱下楚翊瑄赏给的翠玉环,放到了抽屉深处的胭脂盒下,再次摸了摸脖子里的水晶珠项坠。

“唉……”珠儿轻轻叹了口气,支着床坐起身来。檐下的红灯笼光透过淡淡的窗纸,隐约让房中有了点亮光。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几声咳嗽,像是故yì

要惊动人似的,又像是在试探。

珠儿疑惑,悄悄披衣穿鞋,走近门口缓缓无声地拉开房门一线,悄然张望。

“言郎,怎么才来?等死奴家了!”虽是风声呜咽,珠儿依旧听出来是荻花的声音。她虽不明人事,可这略带嗔怪,略带娇斥,又带惊喜的声音还是让珠儿脸红了半边——遥遥看见荻花穿着贴身的棉袄,扯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子进了房门,屋灯便熄了。

想到燕琳若要自己事无巨细统统报gào

,珠儿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叶儿,见她还睡得无知无觉,便蹑手蹑脚出了门去,偷溜到门下听着动静。房内先是男女粗声喘息,然后便是裙钗坠地的声响,很快,荻花断断续续的**闷叫传了出来。虽是强烈压抑着,但这香艳无方,摄人心魂的声音,还是叫珠儿面红耳赤。

珠儿虽不知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隐约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

听得声音越发急促,那男子的闷哼也传了出来。再过一会儿,荻花喘息渐止,呢喃着:“言郎,怎生这般日子才来见我。想煞人了!”

那男人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嬉笑:“有多想?你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我,还是我的东西?”

荻花娇嗔道:“你坏!”

“唉,十五爷这不才回来么!咳,那些送去入了乐籍的女子们哭哭啼啼。有几个性子烈的,还寻了短见……十五爷好难办,连连说这是损阴德的事,拖了几天,上折子求皇上将她们拨给各府做婢——二十五岁的时候也能自由不是?可皇上下了御批,还将爷训斥了一顿,责他过于仁慈……”男人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来,但珠儿依旧听得明白,原来十五皇子楚彦熙曾经给女族人们求过情,请皇帝不要让她们入乐籍做娼妓……虽然珠儿不懂什么叫做娼妓,但珠儿明白,能逼得在苦难饥饿的长安路上努力活下来的族人们自尽的事,必定屈辱至极。

珠儿第一次有些感激这个仁善的皇子,正在胡思乱想,房内男人又道:“花妹儿,我该走了,爷一会儿该发xiàn

我不见了。”

两人再次**些许,珠儿赶忙悄然回房,屏息着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个被称作“言郎”的男子小声叮嘱了几句小心,注意身体的话,便快步跑出了院子。

第008章 严惩

次日一早,二房总管郝威替侧夫人训了话,下人们便各忙各的了。不轮珠儿叶儿的班,俩人闲来无事,便往花窖去了。

刚进了腊月,府里从南方进了一批时鲜的水仙——据说十五爷最爱的花就是水仙花。珠儿跟着叶儿一样,换了一套灰布棉袄,什么钗环配饰统统拿掉了。反正是去花窖干活儿,两个丫头没打算打扮的光鲜亮丽。

穿过后花园,再绕过一个放满了箭垛子的校场,便是花窖了。这里原本是府里的老花匠管着,因为年老病弱,回家养老去了。燕琳若一向不喜这些花花草草,也嫌拾掇起来麻烦,便把差事掷给了二房。韩言语倒是喜欢这些花木,只是身子一直不大好,便教手底下的丫鬟们接班——可谁也懒得侍弄这些花花草草,一者枯燥无味,再者并无油水可捞。后来叶儿自告奋勇,便将差事领了下来。

花窖内生着炉子,倒是春意盎然,一盆盆的花卉或含苞待放,或绿意浓浓。扑面而来的潮气让习惯了干燥的草原少女颇为不惯。珠儿从小见的花都不及这一瞬之间所见的——草原上的野花虽是烂漫无比,却不及这里的娇艳华美。

看起来叶儿的差当得不错,将这里侍弄得极好。她颇有些得yì

地一盆一盆指给珠儿看:“妹妹,你看,这是仙客来,这是苍兰,这是茶花……”珠儿眼见得便花了眼,更是被香味美景所染,只来得及一声声“嗯嗯”应答。

“珠儿!”正说着,花窖的棉门帘被掀起来,红蕊走进来道,“哎呀,我正到处找你呢!”

“呀!红蕊姐姐!有什么事呀?”叶儿知dào

红蕊是夫人身边最为得宠的丫鬟,赶紧迎上去,满面笑容。

“哦,叶儿啊,账房要你去报账呢,府里不是要进一批杜鹃吗?”红蕊笑着,口气不软不硬,“你快去吧!”

叶儿分明知dào

,这哪里是要自己去报账,根本是借故支开自己。她怏怏应了一声,冲珠儿眨眨眼,又冲红蕊道:“那红蕊姐,我这就去了!”说罢,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花窖。

“珠儿,夫人打发我过来了。可有什么事?”红蕊将珠儿拉到一排茂盛的铁树之后,小声发问道。

“哎呀,红蕊姐姐,我正想着抽空禀告夫人一件大事呢,你就来了!”珠儿不敢隐瞒昨个儿荻花幽会的事,赶紧一五一十说于红蕊听了。

红蕊越听越是惊讶,皱眉小声道:“这个荻花,竟这样放胆!?咱们是什么人家,岂能容了她!我这就与夫人说了,只怕是爷再好性子,也饶不了这样的淫娃荡妇!”

珠儿虽然知dào

荻花这事难以平息,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能闹这么大,她觉得不大妙,可她也不知如何辩白,只能悄不做声,偷瞄红蕊脸上的怒火。

“珠儿,这事你立了大功!”红蕊继xù

小声道,“我这就去禀明夫人。”说罢,她快步离去,只剩下珠儿不知所措。

不过一会儿,叶儿回来了,她满是惊诧地说:“珠儿,你知dào

么,我在账房就听说了,夫人那边生了大气,好像要动板子呢!走走,郝总管说了,让二房所有下人都要去看呢!”

动板子?珠儿想起阿珈姑姑教过的,府里规矩大,惩治下人便是要动板子——是取一寸厚两寸宽的大板子打后身。她咬了咬嘴唇,分明知dào

定是自己的罪过。

只见韩言语披着斗篷,由婵娟搀扶着,在门口站定。她薄施粉黛,将一头乌发挽了个花,好kàn

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只是脸上病容依旧,夹杂着雪气的风一吹,她忍不住连连咳嗽。身侧的婵娟微微抖索着,双眼似含着泪珠,那道难看的疤痕显得更加突兀了。

院子中间放了一张带手铐脚镣的铁床,用冷水泼过,还湿漉漉的。四个府兵对角站着,各自拎着一根长约一丈,宽两寸厚一寸的木板。他们冷冷的脸孔迎接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二房的一众下人们围成半圈,都在小声嘀咕这次是谁犯了规矩,要动家法了。

珠儿由叶儿牵着,一路挤到了最前面。同样是丫鬟的红豆小声问叶儿:“叶儿,你消息灵,知dào

是谁么?”

“不知dào

呀!我也是刚刚听郝总管说了,才从花窖过来呢!”叶儿转过脸冲红豆嘀嘀咕咕,“呀,上次打小福你记得么!小福那身子板儿,都躺了一个月呢!”

红豆素来老实,一听“小福挨揍”的事,当下白了脸,惊惶着四顾。

二房总管郝威从大门走进,点头哈腰不住说着什么,后面跟着十五爷楚彦熙和正室燕琳若,管家赐福引着一通长房的丫鬟婆子,悄然跟在身后。红蕊绿芙一左一右伴着满面挂霜的燕琳若,一个眉头紧锁,一个却明显带了嘲讽地意味。一行人无言而来,在二房下人们的一侧站定,仿佛一群无声的提线木偶,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楚彦熙冷着脸走向韩言语,后者则是在看见他的瞬间已经跪倒在地行礼。

“竟出了这般丑事,”燕琳若一向以牙尖嘴利著称,越是紧急越是厉害,“侧夫人啊,你真厉害,竟**出这样的丫鬟!白玲呢?白玲呢!”

珠儿知dào

白玲是二房的掌事姑姑,她还没见过。眼见得从二房的下人中间挤出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穿戴倒比丫鬟们好得许多。白玲面容清冷,身材小巧瘦弱,见燕琳若面孔水波不兴,吓得一跑出来就跪倒在地:“夫人息怒!”

“哼!息怒?如何叫本夫人息怒?如何叫爷息怒?府里上下没规没距了是吧?你们忍得,本夫人忍不得!”燕琳若缓缓转过脸冲身侧的绿芙道,“把那个浪货给本夫人带上来!”

“琳若,你不必气急,下人犯错,自有规矩严惩。”楚彦熙在跪倒的韩言语和婵娟身边站定,却不叫她起身,轻轻地说着,那声音听起来慵懒而平静,就好像隔岸观火般冷漠,“今儿由你做主便是。”

听了这话,韩言语柔弱病体猛然一抖,差点歪倒在地,所幸婵娟立马扶住。

门边传来女子呜呜咽咽的声音,所有人一齐往那边去看——两个府兵拖着被五花大绑塞住嘴的荻花,快步走近而来。荻花堵着嘴不能说话,只是呜呜呜的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

韩言语眼里猛然一暗,不忍地垂首落泪;婵娟见主子如此,亦是低声抽泣。

下人们均是“啊”地一声诧异,看着府兵们上去抓了荻花的手脚,牢牢绑在铁床上。荻花眼中满是恐惧,不断扭动着身体挣扎,嘴里呜呜呜不停地惊叫。

珠儿却是惊讶,昨夜那个被荻花称作“言郎”的男人在哪里,怎么没有一起被抓来?

“回报主子,荻花带到!”府兵抱拳,单腿跪地冲着楚彦熙行礼。

“今儿虽是家事,我也要啰嗦几句。”楚彦熙扬起手一挥,示意府兵退下。然后继xù

道,“昨个长孙殿下驾临我府,乘兴而归,可我却是败兴而来。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也难辞其咎。今儿就由夫人做主处理。”

“爷,您最是慈悲,琳若只怕是上了您仁善的名头,还是由您来吧。”燕琳若半屈身子,乖巧地说,“琳若不敢擅专!”

“无妨。我听着就是了。”

“是!”燕琳若得了这话,貌美的脸上多了一丝旁人无法觉察的冷笑,由红蕊绿芙搀扶着再次起身,冰冰道,“二房韩氏,御下无方,纵容丫鬟做出这种丑事,扣月例三个月!”

“领罪!”韩言语哽咽叩拜,泪珠已滚滚而下。

“二房掌事姑姑白玲,教导无方,做事七颠八倒,扣月例半年!”燕琳若瞪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玲,口吻中尽是狠戾。

“奴婢领罪!”白玲连连磕头。

“二房丫鬟荻花,本性**,趁昨夜人静做下丑事,先掌嘴四十,再杖击三十,罚去下房做工!”燕琳若冲着府兵下令,“即刻执行!着实的打!”

“谨遵夫人令!”府兵一礼到底,起身拿起身侧的木板,走向铁床。

荻花听了惩罚,吓得魂不附体,叫得越发高亢。一个府兵拿起铁床上的厚铁牌,猛然举起,忽然狠狠抽向荻花的脸!

“啊!!!!!!!”荻花惨叫一声,还来不及叫出第二声,铁牌又一次狠狠打在脸上。只见铁牌被这府兵舞得虎虎生风,左右开弓打得荻花叫声越来越高。

下人们起先还在惊噫,再往后吓得都屏住呼吸纷纷往一起凑。在最前面的珠儿忍不住浑身发抖,一对玲珑美目瞬间被泪水充盈。

“言语,你身子弱,回去吧!”楚彦熙懒怠地盯着院中央惨烈的画面,冲着身畔跪着的侧夫人道,“以后管好下人。”

“是……是……谢十五爷!”韩言语忍着泪,颤抖着由同样发抖的婵娟扶起,一步一软地走进房间。

掌嘴完毕,荻花已经昏死过去。一个府兵拎起水桶,将一同飘着浮冰的水猛地泼在荻花身上。血水顺着她身子不住往下流——还伴着荻花临近绝望的**和呜咽。

四名府兵各自提着板子走近荻花,节次如雨点般打下来,荻花又是疯了一样惨叫不止。珠儿忍不住腹中一阵阵恶心反胃,“呕!”得一声吐出一股黄绿的胆汁。

“珠儿,珠儿你怎么了!”叶儿来不及扶住姐妹,后者双腿一软昏倒在地。

“珠儿!珠儿!”叶儿的失声尖叫,是珠儿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楚彦熙蹙眉,缓缓转过脸问燕琳若道:“是昨天打架的那个丫头吗?”

“爷英明,正是!”燕琳若轻声应答。

“胆子还真小!昨个还不女中豪杰一般的么?”楚彦熙淡淡地笑,“翊瑄还为此赏了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燕琳若正要应对,这位俊美冷漠的皇子有淡淡道:“抬下去让她养着吧!”

燕琳若分明看着他眼中隐隐露出一抹欣喜的光——难道……燕琳若沉吟,难道爷看上这个丫头了?

第009章 子文

晚饭过后,楚彦熙唤了自己的长随言子文去了二房。这是一个精干整洁的年轻人,十七岁,自小就跟着十五爷,已然是个心腹。

浓夜深沉,言子文挑着一盏西瓜灯笼,躬身缓缓走在楚彦熙一侧身前,替他照亮行进的道路。

途径空无一人的后花园,楚彦熙忽然在百转石桥上停住了脚步,他抱着手肘,目光悠远地望着脚下冻成一片的池塘,眼神空茫而又清冷,似是看什么,又似什么都不看。许久,他毫无语气地说道:“荻花残了。你知dào

么?”

言子文忽然一抖,瘦弱的腰杆猫得更低了,就好像狂风里的麦秆。

楚彦熙忽然一笑,言语里都是嘲讽的意味:“这没什么好丢人的。人非圣贤……你有什么说什么。”

“回爷的话……荻花残了,这事,是奴才的错!求爷惩治!”言子文将灯笼轻轻放在一侧,而后跪倒叩首。

“子文,你跟着我,也有十三年了。你是什么人,我还是清楚的。”楚彦熙眼睛低垂着,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地上俯首贴地的长随,淡淡地说,“你老实跟我说,你和荻花,多久了?”

“回爷的话,一年半!”言子文不敢抬头,一五一十地答道。

“哦,一年半,也就是说,言语进门多半年的时候,你俩就好上了?”楚彦熙饶有兴趣地继xù

说,“我原来是个瞎子啊,竟没看出半分!”

听了这话言子文怎能不心惊肉跳,当下磕头如若捣蒜。只是石桥材质厚重,磕上去只能发出咚咚的闷响。不多一会儿他竟磕破了头,血混着土不住往下流,很快染了前襟。楚彦熙摇头苦笑一声,扶着不住磕头的言子文,拿出袖筒里的手帕按在他前额:“你这是干什么?寻死吗?”

“奴才求爷救救荻花!都是奴才的错!爷惩治奴才,放了荻花!”言子文不敢接受这按头止血的“好意”,一门心思就是叩头。

“你先起来回话,磕破了头,如何办差事?这成何体统?”楚彦熙俊美的脸上交错着复杂的表情,叹息道,“下午你也看见了,长房二房的下人们都在,不严惩荻花何以正视听?再者琳若夫人之尊,阖府上下,家务事由她处理,我也不便插嘴。”

言子文垂泪,捂着头的手帕已被血染红,可他顾不得这么许多,匍匐在楚彦熙脚下,依旧给荻花求情,将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

“动板子的时候,我刻意叫宁岚支你出去。一则是你跟着我多年,动你,我确是于心不忍;二是动家法之前,我审过荻花,保住你,也是成全她的意思。”楚彦熙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子文,她伤好之后,我会把她送到平山的庄子养起来——只是她脸被打得花了,一条腿也是废了,只怕要靠着拐过一世了。”

言子文终究没忍住,低头哭泣起来。

“但你记住,永远不许再见她!”楚彦熙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凌厉可破,“明白了?!”

言子文双手死死地抠紧了石桥上的裂缝,半晌,他沉默点头。

“走吧,去瞧瞧言语。她身子弱,只怕今天也吓坏了。”楚彦熙自己提起灯笼,亦步亦趋地往二房的方向去,“看你一头的血,怎么办差事,给你放十天的假,养着吧!”

※※※※※※※※※※※※※※※※※※※※※※※※※※※※※※※

楚彦熙推门进来的时候,叶儿正在修剪花樽里的白梅,见十五爷来了,叶儿忙将剪子收起来,深深一礼到底:“十五爷!”

“侧夫人呢?睡下了?起来回话,”楚彦熙将手中的西瓜灯交给叶儿,立时闻到了房里的草药味,又问道,“怎么?还在吃药?身体见不见好?”

“回爷的话,侧夫人入秋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郎中都不济。”叶儿站起身轻声回答。

“唉,我竟不知dào

!”楚彦熙叹气摇头。

“爷您一直不在府里,忙这忙那的,府里有夫人照应着呢!”叶儿愉快地笑着,“叶儿告退了!”

楚彦熙含笑点头:“去吧!真是个乖巧伶俐的丫头!”说罢,他推门进了内间,只见韩言语披散着乌发,披着一条牙白的手织坎肩,手执一卷书看得入神。案几边上还放着腾腾白气的药碗,看那样子一口也没喝。

楚彦熙悄没声地慢慢走过去,韩言语似是注意到了什么轻轻抬头,见是自己的夫君,忙放下书卷起身行礼:“妾身无礼了!竟没出门迎接爷!”

“再看什么书?竟这般入神?”楚彦熙饶有兴致地走过去,翻过扉页却又笑了,“洛神赋?曹植的传世佳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他信手拈来书中的辞藻,一手扶起行礼的侧室,“你身子一向病弱,以后没有外人便免了这些礼吧!去年夫人有孕,只是忙着随身伺候,没能保住那个孩儿——”

韩言语却是轻轻摇头,低声道:“爷,府里规矩大,不可逾越。”

“坐吧!”楚彦熙不置可否,牵着韩言语到床上并排坐下,抬起手轻抚着她及腰的乌发,脸上渐渐多了些温柔的表情,“一连两个月替皇上办差,送那些兰夏部和崇明部的女孩子去教坊,去秦淮入乐籍……只怕是损了阴德,损了福分啊!”

韩言语轻靠在楚彦熙的肩头,呢喃着:“爷回来了就好!回府第一夜,便来二房……爷实在是对妾身太好了。”

“我替那些女孩子求情,不要逼人为娼为妓,却被皇上斥责过于仁慈。龙颜震怒,差点将我也办了——所幸你父亲替我求情,才得以保全。”楚彦熙一手揽住韩言语的肩膀,一手轻轻握住韩言语的小手,“怎么手这样冷?刚才听叶儿说,吃了许多药不见起色——明儿我奏明父皇,请宫里派个御医来瞧瞧。”

“妾身怎敢劳动太医呢?唉,妾身福薄,自嫁给了爷,身子一直不好。药也吃了不少……唉,妾身说句犯忌讳的话,只怕不久以后,妾身便要……”韩言语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的夫君轻转过脸,用力地吻住了她薄嫩的唇。

“不要胡说。”一段深吻之后,楚彦熙拥着她温柔地笑,“一切都会好的。”

韩言语羞涩地笑,紧紧抱住夫君,忽然低低地说道:“爷,我想要个孩子——我很怕孤单。”

“等你身子好一些吧。”楚彦熙缓缓抓住她的肩膀,俯下身平视着她,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缓缓把她放在床上坐在她身边,并握住她的一只手,“来日方长。”

韩言语低眉点头,良久,又道:“爷,荻花做出这样的事,妾身亦有罪。还没请爷惩治。”

“琳若已经处置了。这事儿,算翻过去了。”楚彦熙淡淡地说,眼光却转向另一侧,“那个昏过去的丫头……怎么样?”

韩言语先是一怔,而后想到珠儿绝世的美貌,似是明白了什么,低眉咕哝道:“回爷的话,珠儿吓得不轻,一直高烧不退。”

“找了郎中吗?”楚彦熙继xù

问,“一定用最好的药……不要让皇亲国戚们议论我们不顾下人死活。”

原来爷,对这个丫头如此上心吗?韩言语抬起眼,入神地望着楚彦熙俊美的脸上酝酿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忍不住轻轻叹息道:“是!都听爷的。”

楚彦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我已着人照顾荻花,待她伤愈,便送去平山的庄子修养。你身边只有一个婵娟不够。我看那个叶儿和珠儿就不错,一个机灵一个善良。再者,昨个儿翊瑄刚刚赏了那个丫头,调到身边侍候着,也给你长脸不是?”

韩言语叹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第010章 告状

次日一早,郝威便亲自过来探望珠儿。这丫头吓坏了,高烧着不退。叶儿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照顾着,熬得眼睛都肿了。见总管过来,叶儿还是强挤出笑容迎上去:“郝总管,劳您大驾还亲自过来看着!您快进来坐!”叶儿手一比,赶紧腾了一把凳子搬过来,“您坐,您坐!”

郝威装腔作势地咳嗽两声,背合着双手走进房门,然后在离着床老远的凳子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侧夫人遣我过来问一句,珠儿怎么样了?”

“哟,昨个儿我去房里换梅花,侧夫人就问过了——咱们侧夫人真是好心呀,这么关心咱们下人!”叶儿甜甜地说着,“郎中给开的药已经灌了一次,后半夜烧退了,但不知怎地,刚刚又烧起来了,这不是我打算把药再煎着再给灌一次。”

“不必了,待会儿又来一郎中,仔细给珠儿看了,会再下一服药,等着便是了!”郝威坐了坐又站起身子道,“叶儿,荻花残了,夫人房里不能缺人伺候,打今儿开始,你跟珠儿就跟着婵娟做事吧!回头白玲姑姑会过来交代。”

叶儿听罢,脸色微微变了变,却含笑着:“能贴身伺候侧夫人,真真儿是我俩个修来的福分呐!只是当初花窖那边的差事无人接手,是我顶了的——如今干得顺了,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贴心着意的人接替。叶儿斗胆问问郝总管,能否让叶儿一并兼着了?”

“嘁,又不是哪门子的肥活儿,还舍不得呢!兼着吧!”郝威一脸不耐烦得摆手权当同意。在传达了侧夫人的意思之后,他懒懒地伸了个大腰,拍拍屁股便走了。

叶儿努了努嘴,冲他背影啐道:“呸!小人得志!一个破落户家的,不过是爷可怜你让你做个管事的,得yì

什么!”

“叶儿,叶儿……”床上的珠儿似是被吵醒了,喃喃着呼唤着。

“呀,珠儿,你醒了啊?”叶儿赶紧跑过去,摸了摸小姐妹的额头,摇头急道,“哟,怎么又烧得这样厉害?”

珠儿的双眼都烧得通红,说话都毫无生气:“叶儿,我想喝水。”

“来了来了!”叶儿赶忙给她端来热水,“刚才郝总管来了,说是待会儿有个好一点的郎中再来给你看看——来来,你躺着就是了,我来喂你!”说着,叶儿拿起调羹,悉心地喂水给珠儿喝,“珠儿,有件事我要跟你说。荻花残了,以后,咱俩也是侧夫人房里的人了。”

“什么?荻花残了!?”珠儿给一口水呛得连连咳嗽,不住地粗喘,“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说着说着,珠儿又哭了起来,自责,后悔……让珠儿悲伤不已,心痛之下,珠儿又昏了过去。

“珠儿!珠儿!”叶儿吓得手足无措,一摸珠儿额头,滚烫如火炙烤炭一般。她不敢怠慢,小跑至掌事姑姑白玲那里求救。白玲昨个儿被罚了半年月钱,正气不打一处来,见叶儿来了,正好把气撒在这个丫头身上,狠狠地训了半日。

白白挨了骂的叶儿怎能罢休,正想着怎么去侧夫人房里告上一状,踌躇之间,见暖阁里袅袅生烟,婵娟带着两个丫鬟端着各式茶点正往那边去。

叶儿眼珠一转,便晓得那定是十五爷跟侧夫人在暖阁。于是悄悄小跑着跟上去,见了婵娟,忙道:“婵娟姐姐!婵娟姐姐!”

婵娟回头,见是叶儿——想到不久后便要与她共事,此刻不好推脱,便叫两个送茶点的丫鬟先往暖阁去,走过来轻声问:“叶儿,什么事?”

“婵娟姐姐,今儿郝总管传了侧夫人令,这不是叫我也到夫人房里伺候么?”叶儿果然说了此事,转而又道,“我当时忘了问了,花窖还由谁来管——这不听说府里订的那批杜鹃花要到了么,不知是我来接手,还是……”

婵娟不比荻花泼辣,如若换做她,只怕会骂着说,这种破事情也来问我!滚一边儿去!而婵娟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问问郝总管吧!”

“嗐,我刚从总管那边过来,才挨了骂,”叶儿添油加醋地胡扯着,“昨个儿不是给罚了半年月例银子嘛……好姐姐,杜鹃这事,急得很。快年下了,长房二房还有厅堂邀月楼那边都要用着杜鹃布置,耽误了事,只怕吃罪不起啊!”

婵娟不知这丫头动了什么心思,便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见过侧夫人问过,马上就走。”叶儿一句赶一句说完,快步而去,“走走,侧夫人在暖阁吧?”

“胡闹胡闹!十五爷也在呢!”婵娟想要拦住叶儿,可是叶儿滑溜如鱼,哪能由得了她?只见叶儿跑进了暖阁的外堂,掀了棉门帘便进入,婵娟傻了眼,心中暗叫这事不妙,自己定要挨训了。

楚彦熙与韩言语在案几后并排而立,桌上平摊着宣纸,两人各执一支狼毫巨笔正在作画。楚彦熙穿着一袭银灰色昆雪缎的常服,腰间系着冰蓝色飞虎纹的荷包;韩言语淡妆素裹,穿一件芽绿色的贴身小袄,下着雪白的缎子长裙,头上的金步摇轻摆叮铃轻响。

“言语这朵儿梅画的传神,似能嗅到梅香了!”楚彦熙冲着侧夫人浅笑。

“哟,那里是妾身画的传神,是这屋里呀,真的有梅花呢!”韩言语盈盈浅笑,光洁如玉的下巴冲着角落里插满白梅的花樽一颔首,“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竟没注意到!”楚彦熙又是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饱蘸了墨水画上题词——落雪迎风自枝秀,含苞待放醉和游,那堪一朝惊破开……楚彦熙顿了笔,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句收尾,转向自己的侧夫人,“最后一句,言语给填了吧!”

韩言语明眸一转,笑道:“妾身填的不好,爷也不许笑!”说罢,提笔在诗句最后写上:玉翘朱雀玉搔头。

“一时兴起的涂鸦之作,倒叫言语填的甚好!”楚彦熙点头大笑,忽注意到阁子里多了几个人,敛住笑容问,“什么事?”

婵娟生怕搅了十五爷的兴致,忙道:“奴婢叫小厨房备了一些点心过来,请爷赏脸尝尝。”

叶儿深深一个万福道:“奴婢是来谢恩的。能调来伺候侧夫人,是奴婢几世的福分!只是珠儿现在还发着高烧不退,不能与奴婢一起过来谢恩,望侧夫人原谅。”

“怎么?那丫头的烧,还没退?”楚彦熙的脸刹那间变得冰冷,仿佛暖阁里都寒了几分。他皱着眉冲叶儿冷冷发问,“郝威和白玲干什么吃的?还不请郎中过来瞧?”

“十五爷,奴婢这不是告小状……只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身如小草一般贱,哪里有人想着?亏得爷和侧夫人仁善……”叶儿口气里多了几分委屈,“奴婢想着,珠儿真是福薄,长孙殿下才赏过她,她便……呜呜呜,白玲姑姑也不管……”说到这儿,叶儿先泪水涟涟,随之竟低声哭了起来。

楚彦熙怎不知其中利害:因为年纪相仿,自己与楚翊瑄走得近,他常常驾临府中——刚刚赏了的丫头,保不齐翊瑄哪日便会招来作对。这丫头事小,翊瑄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孙儿,为何要因为一个丫头得罪他?

“白玲干什么吃的?”楚彦熙脸上渐渐升起了不满,“差事办得好啊,昨个儿夫人不过罚了她半年月例,今儿倒敢这般办差了!”

“这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无方!”一听是身边的白玲犯了错,韩言语赶紧将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婵娟大惊失色,这叶儿也太混账了,怎么敢告白玲姑姑的状?她在二房还想不想立足了?

“告sù

白玲,她明年的月例也不要领了,再去下房领二十板子!这般蹬鼻子上眼的做事,保不齐那日连侧夫人也不放在眼里。”楚彦熙冷笑几声,又道,“婵娟,马上出府找长安最好的大夫来给珠儿瞧病,用最好的药。”

“是是!”婵娟慌不迭地应答,忙行礼打算出去,韩言语却忙道:“爷,还是妾身亲自去吧!珠儿是爷心口上的人,妾身不敢怠慢!”

“胡说。”楚彦熙意识到自己的侧夫人会错了意,摇头一笑,“并非是我心口上的人,而是翊瑄才赏过的人,我们怎么敢怠慢?”

“是!妾身糊涂!”韩言语万福到底,而后起身告辞,“那妾身去了!”

这时,叶儿迎上了侧夫人的目光,韩言语双瞳中流露出十一二分的恼怒,几乎要将叶儿从中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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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受罚

吃了名医的药,珠儿的烧渐渐退了。叶儿忙到现在还未合眼,实在累得紧,挤在珠儿身畔沉沉睡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白玲带着些婆子,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咣得一声踹开门扑进来。叶儿睡眼稀松地半直起身,见是白玲和五个婆子,知dào

是来兴师问罪的,不免有些慌神。

但到底是初生牛犊,叶儿在一瞬之间变得神色自若,笑着说道:“哟,是白玲姑姑呀?什么事儿劳您大驾啊?”

“小蹄子,敢告我的歪状!反了你了!”白玲两手一叉腰。

“姑姑自己差事办砸了,倒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了!”叶儿嗤之以鼻。

“混账东西!给我把她抓过来,待我一会儿撕了她的嘴,看看她还能不能死鸭子嘴硬!”白玲指挥着众婆子们。那五个婆子一齐应声,各自抓住叶儿的手,连推带搡拖到白玲身前。叶儿大喊大叫着想要挣脱,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脱身乏术。

珠儿给这动静吵醒了,见情形先是一怔,赶忙挣扎着起身:“住手!你们住手!不许欺负我姐姐!”

“小蹄子,都是因为你!”白玲怒火冲天,见珠儿醒了,冲上去先是扇了她几巴掌,“混账东西!不教xùn

教xùn

你,还以为二房没天没日的,由你们两个野丫头做主成事了!看我今天怎么教xùn

你们!”

珠儿病未痊愈,又白白挨了这么几下,登时眼冒金星差一点从床上滚下来。

“珠儿还病着,有本事冲我来啊!”叶儿猛地拖过一个婆子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踩了另一个拖着手的婆子,眨眼工夫挣脱跑掉了!

“跑了跑了!”一个婆子大喊。

“抓住那个死丫头!”

“那蹄子咬我!”

“追!都给我追!”

叶儿专挑难走难行的道路跑,一会儿窜上花池子,一会儿跳进丁香丛中。几个婆子皆是中年妇人,哪里有小小叶儿那般敏捷,几下子给甩到后面。叶儿一面躲,一面回头看着,见几个婆子追得灰头土脸,更加得yì

,甚至耀武扬威地喊:“来呀来呀,你们不是要追我么?还要撕烂我的嘴,来啊!”

引得后院的下人们一个个驻足张望,有几个笑不可仰,还有几个在不住起哄。

珠儿拖着病体勉强走出门来,一直尾随着叶儿和众婆子过来,见了此状,珠儿勉力大声喊着:“姐姐,姐姐!不要跑了!”

“她们才追不上我!”叶儿咯咯咯地笑,一面灵巧地躲过这群婆子。忽然,韩言语在婵娟的搀扶下出现在一众下人面前。

“都放肆!”韩言语娇声斥责,娇弱的身子气得连连发抖,“都没规矩,要翻天了吗!?”

众下人吃惊,纷纷跪了,叶儿先是一怔,还没来得及下跪,韩言语几步逼近,一个耳光打得叶儿斜歪在地。

“以为我韩言语是软柿子,随你们捏吗?”韩言语惨白的唇连连发抖,狐毛斗篷下的身躯因为气急而不住颤抖,“府里何曾没了规矩,由你叶儿当家作主了!”

“侧夫人!”珠儿忍着病痛小跑过来跪在叶儿身侧,“侧夫人!求你,都是因为奴婢!您惩罚珠儿,不要迁怒于叶儿!”

韩言语一见珠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她想起楚彦熙的话,还是没有发作,转而把气都撒在了叶儿身上:“你这样的丫头,我怎么敢用?还是老老实实在花窖伺候你的花吧!”嫌不够解气,韩言语又叫了白玲和众婆子拖住叶儿掌嘴。那几个婆子怎会手下留情,不肖几下,就把叶儿白嫩的俏脸打得肿了起来。

韩言语身子病弱,在风口中站不住,正要离去,珠儿匍匐而去,跪在韩言语面前求情:“侧夫人!侧夫人!一切都是珠儿的错!求您饶了叶儿,打我就是了!”说着,竟自掌起嘴来,一声高过一声的脆响。

“别打啦!”韩言语终究是不忍,还是大喊一声制止了。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气急,一直在轻微哆嗦,水葱似的鼻子不住抽气。良久,她训道,“从前就是我性子太好!一个个让你们骑到了头上!我身在病榻上,心念二房事,虽说不比夫人般诸事缠身,精明强干,但到底我也是二房之主,掌着你们这些丫头婆子奴仆小厮的事!以后你们休得胡闹造次,否则我韩言语第一个容不得他!”

“珠儿!”韩言语又冲珠儿道,“病好之后,到房里伺候,不得再生事!给我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

说完,也不管珠儿是否应了声,转身在婵娟的搀扶下离去。

珠儿叶儿跪在风中,不住地发抖。叶儿的脸蛋更是肿得如馒头似的,听了这般处罚,叶儿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白玲和一众婆子洋洋得yì

,有几个讪笑着啐着两个丫头。

“姐姐,你别哭,有珠儿陪着你。”珠儿掏出手帕给她擦脸,“莫再落泪了,小心风大皲了脸蛋。”

叶儿哭泣,紧紧拥住了珠儿。

※※※※※※※※※※※※※※※※※※※※※※※※※※※※※※※

跪了一个时辰,两个丫头早就冻得僵了,相互搀扶着回去房间。珠儿却不叫叶儿烤火,而是抓了一盆子雪让叶儿擦手擦脚。叶儿不知其理,见她郑重,便学着她的样子将雪抓起来抹脸擦脚——本以为会很冰,没想到雪擦在身上竟是微温。

“冻着了,就不敢烤火,不然会伤着的。”珠儿在草原长大,经常有人冻着,父母便会拿雪给他擦。

叶儿的脸肿的厉害,这会子火辣辣的疼。珠儿有一罐阿珈姑姑给的脂膏,说是用绵羊油和玫瑰花兑的,拿来给叶儿抹上,不多一会儿,叶儿的脸红肿退了些,也不似刚才那样突突跳着疼了。

“本以为侧夫人性子是最好不过的,想不到比谁都恶!”叶儿咬牙切齿,转而又替珠儿担心起来,“珠儿,我倒是去花窖躲开她了,你去了她房里贴身侍候,岂不是要遭殃吗?她鸡蛋里头挑骨头,就是要跟你过不去,怎么办啊?”

“不会的。”珠儿笑着摇摇头,“她是内阁大臣的女儿,又是十五爷的侧夫人,怎么会跟我一个小丫鬟过不去?”

“对了!珠儿,你有长孙殿下赏给你的玉,不用怕她!”叶儿眼睛一亮,“看她敢欺负你!”

珠儿摇头。她心中却想,若不是皇帝为了接回这个长孙殿下,自己的族人怎么会被灭族的灭族,充妓的充妓呢?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借他的名义?想到这里,珠儿头有点晕,自己病体未愈,又在严冬的风口里跪了一个时辰,已经有些抵受不住。

“珠儿,你身子还没好,先躺下,我去把药给你煎了。”说着,叶儿扶着她躺下,将被子给她掖掖好,“你躺会,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她快步出门。

珠儿又昏昏沉沉起来,不知睡了多久。见天色渐晚,叶儿竟还没回来。叶儿的好朋友红豆今儿不当班,过来给她喂了一小碗粥和少半碗菜,便又走了。不多会儿,燕琳若的贴身丫头绿芙过来,见珠儿醒着,也不招呼,照直坐在珠儿床上,瓮声瓮气地说:“夫人听说你挨打受冻了,让我给你送点药膏过来,你自己擦上吧。”说着,拿出一只瓷盒放在珠儿床头,“没事我就回去了,冷得要命,怎么也不说添添火!”话虽如此,绿芙拿起长铁筷子,捡了许多木炭添进火盆里。

珠儿见绿芙打算离开,马上道:“绿芙姐姐,烦你多谢夫人的药膏。感激她还念着珠儿,珠儿在这儿给她磕头了。”

绿芙不言,临走之前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第012章 身孕

将养了几日,敷了燕琳若给的好药膏,珠儿觉得身子无碍,便去侧夫人房叩了头,正式算韩言语的贴身婢女了。韩言语并未为难她,而是让她专事端茶倒水,布菜叠被之类的活儿,倒是比在长房之时还轻松了许多。

婵娟本来还鼓着气,见珠儿做事勤快仔细,任劳任怨,为难了她几次之后,也渐渐消了气。珠儿每日都会抽了空去找红蕊报gào

二房的情况——倒未曾有什么大事,韩言语身子一直病弱,一天能有大半天都**床笫,余下时间大抵是读书习字。

叶儿三天会将侧夫人房里的白梅换过,房里整日清香无比。珠儿起先还不大习惯,渐渐适应后还蛮喜欢这梅香。

连着十几日楚彦熙也未曾来过二房,听说快到年下了,十五爷忙着应酬一些天子近臣和前来跑官的地方大员。腊月十九那天,宫里赏了御酒和贡缎。皇上还下令楚彦熙领了兵部尚书衔,并令他操习禁军,年后上任。

“珠儿,你听说了吗,咱们爷当大官了,年后还要到军营里操习禁军呢!”入夜后,珠儿早早钻了被窝,叶儿却毫无睡意,一直啰啰嗦嗦着宫里关于楚彦熙的封赏。

“我比你听说得早,听说这还是侧夫人的娘家进的言……韩大人说一众皇子里要数皇长子跟咱们十五爷最出众了,求了皇上给了恩旨。”

叶儿托着粉腮笑道:“那也是咱们爷出息,君前作对让皇上龙心大悦——这才能当了大官呢!珠儿,珠儿,你说咱们爷,会不会成为太子呀?”

珠儿听罢吓了一跳,想到当年兰夏王的几个达翰(首领的儿子)为争夺世子的位置,杀了很多说错话的人——这可不是能议论的,她赶紧道:“别胡说了!快睡吧!”

“我独自扒了一天水仙,闷得很,珠儿,你跟我说说话嘛!”叶儿央求着,“好珠儿,好妹妹!不要睡了!”说着,伸手过来咯吱她,搞得珠儿娇笑连连,一个劲儿求饶:“好了好了!不睡了不睡了!怕你了!”

正在此刻,传来几声叩门声,叶儿问:“谁呀?”

“叶儿,是我,红豆呀!”

“这么晚了,怎么了?”珠儿披上外衣给红豆开门,只见她冻得俏脸刷白,鼻尖通红。一见是珠儿,忙急道:“珠儿,侧夫人晕倒了,赶紧过去啊!”

珠儿叶儿吃惊,忙穿了衣服略整理一下头发往侧夫人房里去。只见门口站着一通丫头婆子,各个冻得搓手跺脚。她小跑进门,韩言语床上平躺,眼睛死死闭着,脸蛋白得几乎没了颜色。床边站着白玲和婵娟,白玲双手合十喃喃求菩萨告祖宗,婵娟却是急得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白玲姑姑,婵娟姐姐!”珠儿唤着,然后小跑而近,“侧夫人怎么了?”

“接了你的班,忽然昏倒了!”婵娟急得不行,“正写着字,说是头晕想吹吹风,我去开了下窗子,回身就见侧夫人倒在地上了!”

“哎呀,这个郝威跑去那里了,让他去请爷跟大夫,他跑去爪哇国啊!”白玲将天上神仙菩萨佛祖得求了一个遍,见郝威还没回来,焦急地嘟囔。正在这时,外间的下人都跪了,楚彦熙和燕琳若到了。楚彦熙披着一条浓黑大氅,脚着一双墨绿宫靴,燕琳若则是穿着一袭大红色绣了玫瑰的锦袍,外披一件橙红色的昭君套。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屋里的婵娟白玲珠儿,赶忙跪了。

“可巧宫里的徐太医正在娘家给家父瞧病,这不请来给妹妹看看。”燕琳若笑着请进了徐太医——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胡子头发皆是花白,满脸皱纹,只是一双眸子温润有神,显得格外矍铄。

“言语晚上是谁伺候的?”楚彦熙冷冷发问,“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珠儿跪着往前挪了挪,徐徐说道:“回十五爷的话,今儿清早到入夜是奴婢贴身伺候侧夫人。侧夫人说她没甚胃口,只进了半碗汤,一个豆包,菜蔬鲜果一筷子没动。奴婢劝了侧夫人多少再进一些,可侧夫人说她有些头晕。”

楚彦熙低头,见是珠儿。听她答得有理有条,咬字清楚,很是满yì

——珠儿早就听燕琳若说过楚彦熙最不喜人说话扭扭捏捏,故而答得从容。

“那就请徐太医看过吧!”楚彦熙一侧身,请太医上前。他示意珠儿等人起身,又道,“珠儿,去给徐太医搬个凳子来!”

“谢爷赏坐!”徐太医并不急着上前,而是等白玲和婵娟将围床的帐子放下,露出半截手臂,这才悄然上前,而后将药箱交给身侧的珠儿,几番净手之后,在凳子上坐定,把一只白帕盖在韩言语的腕上,这才开始诊脉。

这么多规矩啊……珠儿暗暗惊叹。

屋内寂静无声,燕琳若一手抱着楚彦熙的臂弯,满是担忧得连连说着:妹妹没事吧,刚才听到晕倒了可把我吓死了……吃了这些药也不见好,那些郎中怎么看病的……

徐太医一面诊脉,一面捋着胡须微笑。半晌之后起身,他又问道:“请问是哪一位长久伺候着侧夫人?”

婵娟应了,徐太医走近小声问了几句。婵娟听了问题,先是脸红,继而压低声音答了,徐太医颔首之后抱拳谢过,转而跪地冲楚彦熙道:“恭喜十五爷!侧夫人并非重病,而是喜脉!已有一个月了!”

楚彦熙先是一喜,而后脸色一沉,低声道:“一个月?怎么会?我到家不过二十余日!”

“回爷的话,刚刚问了婵娟姑娘侧夫人的月信——月信结束即为一个周期,算就是从月信结束之后开始算的,而并非爷招幸侧夫人的日子。”徐太医的话打消了楚彦熙的疑虑。

“快请起!这太好了!徐太医,真要谢你了!”楚彦熙吩咐道,“马上包个大份子给徐太医!”

“医者医心,臣下并非讨赏的!”

“这话说的,有了喜讯,也该给彩头才是啊!徐太医,你就别推辞了!”燕琳若咯咯咯地笑着,一面行万福说道,“爷,琳若这厢也给您道喜了!咱们府里呀,可要添丁加口了!”

“起来起来!琳若,这下可要辛苦你多多关照二房了!”楚彦熙难掩其喜悦神色,又道,“真是感谢祖宗庇佑!琳若,府里不是预备着明日祭祀祖宗吗?再给言语预备着,让她一起去!”

诸人皆是惊诧,一般只有正房夫人才有资格祭祀祖宗,侧室侍妾等是没有资格的。

“那是自然了!”燕琳若笑应着,而后又冲婵娟珠儿道,“你们两个,可要照顾好侧夫人呀!照顾得好,自有人重重赏你们!珠儿,以后我每日会炖了补汤,你去端了来,可要劝侧夫人多进几碗呐!”

“遵命!”珠儿不解为何燕琳若为何如此高兴。

“我去瞧瞧言语。”楚彦熙冲一众人摆手,“婵娟,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下去吧!”

听罢,燕琳若首先退出门去,紧接着诸人一个个退出,珠儿走在最后——见楚彦熙坐在韩言语一侧,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满是温柔的笑。

第013章 补汤

珠儿穿过后花园,一直往长房而去。昨个儿夜里燕琳若吩咐她每天要取补汤给韩言语喝,她不敢怠慢。

进了院子,见蓝茵紫茉正在廊子下面窃窃私语,招呼了一声往房里去,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房里叮铃咣当,夹杂着燕琳若的声音,不知在骂些什么。

珠儿正踌躇,红蕊挑帘出门,端着个装满碎瓷器的笸箩,招呼蓝茵赶紧去到了。看见珠儿来了,忙道:“夫人正等你呢,快进来!”

“夫人正生着气,我进去不好吧!”珠儿心有怯意。

“不打紧,夫人不是与你生气。”说着,牵了珠儿手进门。房内狼藉一片,燕琳若分明是雷霆大怒,迁怒于每件物事,能砸的全砸了,砸不碎的也在地上东倒西歪。绿芙敛容细气地蹲在地上收拾,动作轻得很,生怕惊动了燕琳若。

燕琳若一手支颐,合着眼歪倒在炕上的小案上呼呼气喘,余怒未尽的她双腮通红,胸脯起伏不止。她还是穿着昨夜的玫瑰锦袍,显然一宿都未曾合眼。满头青丝也未梳洗,面妆也花了——自珠儿入府以来从未见过燕琳若这般狼狈,一改她平日里珠光宝气,遍身锦绣的容姿,变得失神失色,让珠儿大为震惊。

红蕊领着珠儿走近,轻声道:“夫人,珠儿来了!”

燕琳若缓缓张开双眸,珠儿不由吃了一惊,以往威风八面巧目玲珑的燕琳若,双眼竟布满血丝,红得犹如兔子——珠儿想不出是什么事让燕琳若震怒伤心至此,忙道:“夫人您怎么了?”

“千防万防,日防夜防,还是没能防住那个贱人的肚子!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要与我比肩吗?爷去祭祀祖宗也要带着她!若他日生个小货,不是要越过我了吗!?”燕琳若其父镇梁王燕飞虎乃是大燮第一虎将,燕家世代行伍,燕飞虎本人大字不识半升,向来与言官墨客不睦。而燕琳若粗识得几个字,一旦气得急了,牙尖嘴利的本性顿时暴露,“告sù

叶儿,花也不必送了,都是那个徐太医的歪主意,什么侧夫人易花粉过敏,病势**便不易受孕!白瞎了种了那么多丁香和紫藤!还有那些该死的梅花!”

“夫人!”红蕊听得燕琳若失言,忙低唤一声提醒她。珠儿却心道,原来让夫人震怒的是侧夫人怀了孩子,并且楚彦熙还让她一同前去祖宗堂祭祀。可令她震惊的是,她未曾想到,叶儿也是夫人埋过去的眼线,难怪叶儿整日要送花去侧夫人房里,为的是让韩言语花粉过敏,一直病着!

燕琳若话出口便后悔了,瞪了一眼珠儿,讪讪冷笑道:“那贱人一定得yì

到家了,今儿赏了你们这些人吧!”

“回夫人的话,”珠儿小心翼翼地答,生怕再次热闹了燕琳若,“侧夫人还在睡着,昨个儿徐太医给开的药还没吃呢!”

“夫人,不如叫徐功茂给开一剂药,断了那贱人的肚子,不就是了?”绿芙插口道,“以夫人的手段,弄死她韩言语也不轻而易举的?”

珠儿心惊肉跳,低着头不敢看绿芙。

“就是,让大小一起去了,岂不干净痛快!”燕琳若狞笑三声,让身边的珠儿不寒而栗,差一点腿软跪倒。

“夫人,不可!”红蕊急道,“太惹眼了!韩言语刚刚有了身孕,爷正把她挪到了心口上!适才奴婢去了厨房,爷下令将所有的好东西都一并紧着二房,宫中的赏赐据说大半也要拨到二房,可见爷有多重视这个孩儿!”

燕琳若气上加气,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拨在地上,红蕊却无视燕琳若的怒气,继xù

往下说:“夫人你想,徐功茂老了,他为人更是左摇右摆。昨个儿才查出那贱人的喜脉,就急急与爷说了。他如此急着与我们撇清关系,恐怕是胆小怕事之人。若此刻除掉那贱人,十五爷定会追问徐功茂,保不齐老头子会反水了供出我们!若是东窗事发,夫人,您虽为正室之尊,还是皇上钦封的公主,可谋害皇子侧室和腹中孩儿,即使不会受到严惩,爷也会把您撂到一边!再想获宠,恐怕难了!”

“即是杀她,还能让她查出来?”绿芙冷笑几声,“她爹韩斐不过是个内阁,岂能惹得起咱家王爷?夫人,除掉她,正好落个干净!”

听着红蕊细细分析,燕琳若渐渐平息了愤nù

,她眼中迷离,似是在思索什么。良久,她又道:“是了,红蕊说的对。即便是要除了这贱人,也不能由我们下手。”

“是的,夫人,您还得装出一副贤德贤能的样子给爷看着,悉心照顾着那贱人。”红蕊见燕琳若渐渐消了气,继xù

娓娓善诱道,“补汤补药一律不少,月例赏赐更是要加倍,让爷看着挑不出理来。”

燕琳若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冲珠儿道:“珠儿,还是老规矩,二房事无巨细一律过来禀告——每日都来端了补汤补药给韩言语喝。”

这时,燕琳若忽又笑了:“这侧夫人有孕,当然不能贴身伺候咱们爷了——我一个正室夫人,总不能专房专宠坏了我贤惠的名头吧?红蕊,咱们是不是该瞧瞧雪歌和柳芽儿去了?府里也该热闹热闹了!”

“夫人您是明白人!”红蕊欠身。

“得了吧,本夫人少不了你这个明白人!”燕琳若盈盈起身,冲红蕊绿芙道,“替我梳妆吧,一会儿回娘家看看雪歌和柳芽儿。”

而后,燕琳若又冲珠儿道:“小厨房温着给韩言语的补汤,端回去吧!”

“是!夫人!”珠儿一个万福告退出门,走到门口,她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跟头!蓝茵和紫茉暗暗吃惊,怎么这丫头竟然凭白无故在平地上跌了个大跟头!

※※※※※※※※※※※※※※※※※※※※※※※※※※※※※※※

珠儿端着补药颤颤地回到二房——刚才在燕琳若房里,听了一系列不该听到的事情,让她一个小姑娘心惊肉跳。一罐子补汤已经送去小厨房温着了,听燕琳若以及红绿双姝的意思,她们并未对这罐补汤作何手脚。只是,她们谋划着除掉韩言语和她腹中的孩儿,恐怕势在必行,不成不休。

虽说韩言语曾一番羞辱自己,也罚过自己,可幼子毕竟无辜,十五爷毕竟无辜——珠儿心中几番恐惧几番斗争,她深知自己惹不起燕琳若,如果事情暴露了,只怕小命休矣。可如果不与韩言语说,只怕韩言语和那腹中胎儿就要活不成了。

苦苦挣扎之下,珠儿还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叶儿回来了。她冻得俏脸冰白,薄唇青紫,一进门就往火盆跟前凑:“哎呀,花窖今天给大雪压得歇了火,可要冻死了!我跟小福他们鼓捣了一下午才又给点着了!珠儿,你没见新送来的那批杜鹃花,艳得都假了,太漂亮了!”

想到适才去燕琳若房里,得知了叶儿的事,对她渐渐生了怯意,不敢大胆说话了:“叶儿,你回来了?桌上有热水,你喝吧!侧夫人的补汤还温着,我先去了!”

“哎?我才刚回来你就要走?等我一会儿一起去吧!我还要把侧夫人房里的梅花都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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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祭祀

没等叶儿往下再说,珠儿小跑着往韩言语房里去了。韩言语这才刚刚醒,婵娟和燕婉正侍候她穿衣起床。珠儿悄没声地提热水准bèi

手巾牙擦,不想又给韩言语叫住:“珠儿,你去夫人房里了?”

珠儿赶紧把手里盛满热水的铜盆放到架子上,轻声应道:“昨个夫人让我每天去端补汤补药给您喝。”

“知dào

了,补汤呢?”韩言语坐在梳妆台前,侧面看着珠儿,“什么药材做的?”

幸好珠儿问过长房的厨子,这才答对有辞:“回侧夫人的话,是取新鲜的鸡蛋煮熟去壳,加入红枣、花生、桂圆肉、好红糖炖半个时辰。材料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但益气补血是最好不过了。汤正在小厨房温着。”

韩言语听了,默默点头。她本以为燕琳若会忌恨她和她肚里的孩儿,会抓一些古怪药材蒙她是补汤,想方设法弄掉她的孩子——可她没想到居然只用一些家常食材熬煮而成。韩言语出身书香门第,她韩家自梁朝便时代为官,到了燮朝,其父韩斐入了内阁,对子女读书要求甚是严格,韩言语自幼精通四书五经,能诵女训女则,更读过些许医书,粗通一些药理。她正严阵以待燕琳若的那罐“补汤”,不曾想竟然是这样!

韩言语并不信燕琳若会容了她和孩子,不过,她也不信十五爷在府里之时燕琳若胆敢下手,于是浅浅一笑,又道:“原来如此……珠儿,你替我谢过夫人了吧?若没有,记得明儿再去的时候,替我给夫人叩几个头。”

“是,侧夫人!”珠儿又道,“奴婢伺候您洗脸擦牙吧!”

“婵娟,你来伺候我洗脸。”韩言语优雅地抬起手让婵娟扶她,又冲珠儿道,“珠儿,你把补汤端上来吧。”

不多一会儿,韩言语梳洗完毕,燕婉将她满头长发梳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再盘在头上,斜插了一只金步摇。婵娟将一件碧水色的织花袄子替韩言语穿上,珠儿替她换了一条月牙白的素面罗裙,再穿上一双深褐色的厚布靴。只见一袭宫装宽袖长襟,韩言语又在衣衫的最外面罩了灵州进贡的楠丝锦制成的罩衫,下摆是缀着珍珠的金丝滚边。

婵娟用一条蓝紫色的流苏腰带将韩言语的杨柳细腰束起,问韩言语道:“侧夫人,今天戴什么首饰?”

“陪嫁的那条金丝项圈。”韩言语轻声说,“再给我拿来爷刚赏的南珠耳环。”

为了前去祭祀祖宗,一向病着的韩言语今日盛装,珠儿眼看着平日里病病歪歪的侧夫人眨眼间变成了豪门贵妇,多少有点吃惊。这样一打扮,韩言语变了个人似的光彩夺目,甚至不比一向遍身锦绣的燕琳若逊色。

梳妆完毕,下人们开始传饭。珠儿悄悄把补汤放在了桌子下首的位置,因为她并不确定韩言语喝还是不喝。

“先给我盛一碗夫人送来的补汤吧!”韩言语大大方方地说,“里头不是有鸡蛋吗,我吃一个吧!”

珠儿赶紧替她盛了一碗汤,并舀了鸡蛋放进去。这补汤闻起来甚是甜香,不知味道如何。只见韩言语接过之后小口小口地喝,并夹起鸡蛋吃,一副很满yì

的样子。

“味道甚美,珠儿,再给我盛一碗!”韩言语吃完还要添,又让婵娟给她布菜。

今儿侧夫人怎么胃口大开了?珠儿心忖着。这时叶儿进门,向韩言语行了礼,悄然将房内所有的白梅都撤下了。珠儿微微颤抖了一下,心想着这也是燕琳若的杀招,不免胆寒。

“侧夫人,时辰差不多了,该到祖宗堂了。”郝威挑了门帘哈腰说道。

“知dào

了,马上就来。”韩言语补过唇妆之后,又冲婵娟珠儿道,“你俩跟我一起去。燕婉,把前后窗户都打开,我不喜欢房间里香香的。”

珠儿并不知dào

侧夫人是否清楚这些香花其实是害自己的杀招,小心翼翼地和婵娟一起,一左一右搀扶她往门外去。天气很冷,婵娟拿了一件昭君套给她穿上。

平日里办差漫不经心的郝威今天也笑得如同弥勒,价天的马屁成串儿的拍,什么侧夫人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啊,您今天气色好了很多啊,别府的夫人也披楠丝锦,怎么就没侧夫人好kàn

之类的。

珠儿真想踢他几脚,她来了二房几天,看得多了这个势力小人办差不力,韩言语交代的事情办得大多漫不经心——这下韩言语怀了皇子的孩子,地位急升,这小人就这副德行,尾巴都摇起来了,真是令人厌恶。

穿过后花园,赐福管家正在必经之路的百转石桥上等着韩言语。见几人一同到了,赐福打了千笑道:“奴才赐福给侧夫人请安了!”

“管家您多礼了!”韩言语欠欠身。

“侧夫人,软轿备好了,您请吧!”赐福笑着说,“咱们爷跟夫人一会儿就到,您先抱着这个手炉暖着,劳您等一会儿。”说着,双手捧上一直包着云锦缎套子的铜手炉,而后伸手一比,引着韩言语等人往大门走去。

“侧夫人,今儿长房传了话,您,以及二房所有下人一律涨了一倍月例,前几日的处罚也抹掉了。”赐福一面走一面点头哈腰地笑着,“夫人还下令自您生产满月之前不必到长房晨昏定省,好好养着就是。府里所有的好东西都一应先供着二房。侧夫人,您有福气!”

韩言语浅笑,颔首道:“隔日我身子好一些,定去夫人面前叩头,多谢夫人的美意。”

大门口风大,韩言语先进了软轿内避着。府外的一条街上空无一人,寒风怒卷着尚未融尽的雪花,打在脸上生疼。珠儿到底来自草原,早就习惯了这等碎雪寒风,虽觉得冷,但尚能抵受住。但婵娟便不成了,冻得连连搓手揉耳,但碍着赐福在,婵娟并不敢动作过大,只是悄悄挪到了太阳底下。

“珠儿,你不冷啊?”婵娟不过一会儿,脸便冻得发青发紫,见珠儿神情自若,不由发问着。

“还好吧,如果早晨要没吃饱的话,肯定冷。”珠儿笑着,“你摸我手,还温着呢!”

婵娟先是摸了摸,后来觉得珠儿的手实在是温暖,又柔滑细腻,忍不住紧紧握着取暖,显得倒是亲密无间。

不过一会儿,楚彦熙与燕琳若相伴而来。十五皇子今天穿了一袭浓绿色的宫绸夹袍,做工细致,针脚细密如若蚁足,胸口还绣着大燮王朝的破剑蔷薇徽记——证明他皇族的出身。月白色的夹裤,脚蹬一双黑呢千底宫靴。他刻意在衣衫外罩了青纱,虽不奢华,却显得他干净利落,更加风神如玉。他身侧跟着长随宁岚,这是一个眉目分明的少年,只是面容凄冷,似是带着哭相。

燕琳若梳着高高的宫髻,插了金箔宫纱花朵,水色玉蝴蝶,纯金玫瑰簪子。她身穿一袭大红贡缎所制的衣裙,宽袖紧腰,裙尾及地。她在韩言语素色衣饰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华贵雍容,气质逼人。

两人比肩牵手,身后跟着红蕊绿芙双姝。

“十五爷,夫人!”韩言语早在两人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时候便在婵娟的搀扶下走出软轿,见二人走近,跪地行礼道,“侧夫人韩氏给您们请安!”

“哎哟,我的小祖宗,我的天爷!”燕琳若洋溢着温暖笑容的脸刹那间变成了惊诧,她急急走近双手去扶韩言语,“我的好妹妹呀,这个时候你叩头是要吓死我吧!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冷——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公子呢!”

楚彦熙亦道:“是了。言语,你可仔细着身子。打今儿起到你产后百日,不必行礼请安了!”他转而又冲珠儿婵娟道,“扶好你们侧夫人,她身子病弱,眼下又有了孩子,正是要贴身着意着。”

“是!”珠儿婵娟同时应着。

赐福着人将前去祭祀用的贡品等都抬了出来,燕琳若带着红蕊过去简单清点之后,一行人出发,沿着长安的大街向城外而去。

一般皇子出门,必定会以锣声开道,使人回避,但楚彦熙吩咐了不得扰民,也未曾有何气派可说。出了长安城一路向西,队伍向着连绵的山脉而去。隐约可见几个烽火台在山中相峙掩映,大燮开国以来一直遵循着“天子守国门”的铁律。习惯了草原生活的兰夏人目力极佳,珠儿甚至能看见烽火台上军士的红色帽缨。

赐福口中的“祖宗堂”,其实是楚凌曦称帝之前的家祠。在他称帝之后,将自己的家祠修建成而成的皇家陵园。跑马圈地了近百亩地,又使十余风水师堪舆点穴,发三万民夫修建。大燮王朝开国不过六年余,这座陵园已然修得初具规模。原先的楚家家祠,倒显得小气十分了。

守陵的亲兵叩拜见了楚彦熙,赐福管家先带着一种小厮将贡品自小偏门抬入。楚彦熙等人下了轿,由守陵的亲兵首领带领着进入祠堂。

因为陵园还未彻底建成,灵位还未挪地方,所以祭祀还是会到家祠的原址。家祠内节次供奉着楚家历代的牌位。左右的蜡烛塔上一层层摆放着牛油巨烛,温暖的烛光照亮了家祠的每一个角落。

亲兵们放下包着明黄贡缎的椰丝拜垫,楚彦熙跪在正中最前方,燕琳若次之,韩言语再次。红蕊绿芙婵娟珠儿等下人只能跪在最外面。

珠儿听不清楚彦熙深沉好听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冷很诡异。这些牌位上的先人,几乎都是珠儿的仇人,是他们的后人楚凌曦带兵进犯草原,灭了包括她兰夏在内的五部。是他毁了自己的家园,杀了自己的族人……想到这里,她眼中又一次充盈了泪水。

第015章 嫌隙

楚彦熙说了很久,忽然引着众人叩头,一侧的赐福管家悄然起身,吩咐小厮他们去把贡品抬进来。珠儿注意到韩言语似是不大舒服,好像有些作呕的感觉。

“惟愿祖宗保佑韩妹妹诞下公子,保佑我一脉源远流长……”燕琳若祈福的声音远比楚彦熙要高,回荡在整个祠堂。而她后面的韩言语则是双手合十,低着头念念有词,连跪在她最近的婵娟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请十五爷,夫人上香吧!”赐福在布置好贡品之后,点燃了线香递到楚彦熙燕琳若面前。楚彦熙先接过,拜了一拜,将香插入铜鼎之中。燕琳若直接把线香插入铜鼎,跟在楚彦熙身后站起。

赐福又将点燃的线香递给韩言语,她一手拈着香,一手提起裙子的下摆站起,正当她要把香插入铜鼎,手中的香却忽然从中断了!

众人瞧得真切,这可是大大不吉利,她韩言语怎会不知?登时脸色就变了,颤抖的手中捏着的半截香不知该如何处理。与之最近的婵娟也呆住了,不知所措地四顾。楚彦熙眉头刹那间紧锁,燕琳若以及红绿双姝倒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隔岸观火一般得站在老远不动声色。

珠儿迅速起身小跑过去,赶紧把断香捡起来,又把韩言语手中的半截拿走,埋进铜鼎的香灰中。珠儿又冲赐福管家道:“麻烦管家再点一次吧,我们侧夫人病势尚未好转,不小心碰断了。”

“是了,侧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好,奴才疏忽了!”赐福赶紧行事,这一次韩言语顺顺当当的上好了香,退了出来。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祭祀草草收尾,一行人打道回府。接近年下,长安城已然开始张灯结彩,有些小孩在角落里放花炮玩,浓浓的节日气氛弥漫。

草原上也过春节,会组织好几天的篝火舞会,人们载歌载舞,喝酒,吃烤全羊,喝羊奶,摔跤……珠儿遥遥望着这些玩得兴头上的孩子,忍不住一阵阵心酸。

“哎呀,珠儿你回来了!”叶儿正忙着使唤人用鲜花布置府里,依稀见得几分节日的氛围,见珠儿恹恹的正准bèi

回房去,便喊她过来看,“你快来看啊,这批杜鹃是不是很漂亮?”

这种花开满枝头,花色甚是艳丽,真像叶儿所说,艳得都假了。珠儿对赏花毫无心情,累得一心就想睡觉,推辞道:“姐姐,今儿我很累,晚上轮我和庆云的班,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叶儿大为扫兴,可还是说道:“那去睡吧,待会儿我给你把饭端回去!”

珠儿回房之后简单洗脸洗手,便躺下休息。自打来了二房,珠儿一根弦绷得死死的,仿佛腰上被塞了扫帚。这下忙里偷闲,她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珠儿幽幽醒了,见叶儿正在门前洗衣服,轻声发问:“叶儿,什么时辰了?”

“嗐,我见你睡得香,没吵你!”叶儿甩手上的泡沫,笑着问,“你饿不饿?我求小厨房的小孙给你留了饭,你要吃一点吗?”

“呵呵,听姐姐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珠儿理了理头发,整整衣服。

“走,我带你去小厨房!”叶儿喜笑颜开,拿清水涮了一下手,拉着珠儿往后面去,穿过后院弄堂里的月洞门,便到小厨房了。

小厨房说是“小”,其实也并不小。府里每房配有三名厨子,两名帮厨以及四名婆子专事炊事——府中虽然正餐吃什么喝什么都有规矩,但小厨房也会供应一些零食点心什么的。

只见几个婆子坐在门廊边聊天,像是很闲,见了叶儿随便打了个招呼。叶儿问了小孙在不在,婆子说在扒蒜。叶儿谢过拉着珠儿进了小厨房,珠儿注意到这里比较凌乱,食材堆得到处都是,也没个人清理。盘子碗筷没有摆放整齐,油盐酱醋撒得满地都是,锅具油腻腻——远不如燕琳若房里的小厨房整洁干净。

“好乱啊……”珠儿正小声嘟囔,叶儿放开她手,跑到一个穿身脏兮兮油汪汪的围裙,正在扒蒜的少年跟前说道:“小孙!我过来了!你不是说中午留了饭吗?”

“哟,叶儿!”小孙一见叶儿眼睛便是一亮,脸上笑得开了花,“你怎么才来啊!我早就给你准bèi

好了!不知dào

师傅会骂我啊?”

“知dào

了!就知dào

孙哥哥最好了!”叶儿嘴甜得像蜜,“今儿有什么好吃的呢?”

这个小孙跟叶儿很熟的样子,听他俩交谈,也能看出叶儿经常找他要吃的。

“悄悄的!”小孙叫她噤声,然后跑到橱柜边上往外拿东西。都是一些小盘子,有玫瑰芝麻糕、云片糕、红枣糕、豆沙糕、绿豆糕;一小碗卤羊肉,几个炸得油汪汪的鸡腿,还有一大盘豆干。

“快吃吧!待会儿婵娟就来挑点心给侧夫人送了!”小孙探头探脑看了看外面,又冲着叶儿坏笑着,“今儿没别人,让我香一口吧!”

叶儿撅嘴笑骂道:“美得你!改日再说吧!”她转而又冲珠儿道,“珠儿,你快吃吧!这小孙坏得很!”

小孙却不理她的嘲弄,一个劲儿嚷嚷要跟叶儿亲近。珠儿却在忽然间没了胃口,捏了一块绿豆糕吃下去就觉得饱了,便招呼叶儿走吧。叶儿才来了,怎么舍得走,她掏出块绢子每样点心都拿了些,说道:“侧夫人才一个人,怎么能吃了那么多,我们分她吃一些!”

小孙却道:“侧夫人现在是两个人了!你没听赐福管家吩咐了,侧夫人下午饿不饿都要给加一顿点心,我师傅不满yì

着呢!”

“赐福管家不是从来不管二房的事么!”叶儿疑惑发问,“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要不要这么重视啊!”

“你忘了两年前侧夫人刚进府的时候夫人小产的事了?”小孙眨眨眼说道,“咱们十五爷很看重这个孩子,祭祖回来还传了话,让咱们留心着小厨房,可别混进去不能吃的东西伤了侧夫人的胎气。”

叶儿眼珠转了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笑道:“还是孙哥哥这里消息灵通,咱们留心着就是了!”

“叶儿妹妹,想的不行,让我香一口吧!”小孙拉着叶儿央求着,一脸坏笑。

叶儿羞答答地点点头,小孙如获至宝地那鼻尖蹭了蹭叶儿的脸蛋,一下子高兴得就要飞起来。珠儿很不舒服地低头避开着情形,恨不能找个地儿躲起来。

出了门,珠儿悄悄跟叶儿说:“姐姐,以后别这样了,行吗?”

“哪样啊?”叶儿先是一愣,然后会了意,便恼道,“你也嫌我恶心,是吗?我这是为了谁呢?”

珠儿无言以对。是的,刚才那一瞬看着那个油渍麻花的少年香叶儿的脸,确实很恶心。可珠儿却说不出口,低着头紧咬嘴唇,一句话不说。

“我知dào

你也跟她们一样,说我舔夫人的屁股想给当爷的侍妾,说我给爷提鞋都不配!”叶儿越说越过了,“一个个把我叶儿说的下作!个顶个的泼脏水!枉我叶儿把你当姐妹,原来你也跟他们差不多!”

看着叶儿怨怼至此,珠儿赶紧辩道:“不是这样的……”

叶儿不再说话,推开珠儿哭跑着离开了。珠儿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回房间给叶儿道歉,怏怏地往韩言语房里去。走到前院听见红豆和燕婉叽叽咯咯地说些什么,珠儿隐约听见是关于叶儿的事,正想上去质问,红豆和燕婉却不说了,一脸扫兴地各自忙活儿去了。珠儿没趣儿地挑了门帘进了韩言语房门,婵娟正在火盆边拿了铁筷子烤梨,见珠儿来了,疑惑道:“不轮你班,来干什么?”

“婵娟姐姐,我来跟你作伴了。”珠儿强勉笑着,也拿起一副铁筷子帮着她烤梨,“侧夫人呢?”

“用了午饭睡下了。”婵娟并没有跟珠儿攀谈的意思,一门心思就是烤梨,不再多说什么了。两人相对无言,一直坐到了快入夜。珠儿接了婵娟的班,悄悄掀起内房的门帘,见韩言语还睡着,不免有点担忧,悄然走进去低唤了几声:“侧夫人,您醒醒,要用晚饭了!”

韩言语幽幽睁开眼,迷离地看着珠儿,良久,她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珠儿答道:“回侧夫人的话,酉时了。”

“扶我起来吧!”韩言语低声吩咐着,声音懒懒的。

“侧夫人可是身体不适?”珠儿轻声问。

“自入了府,我何曾有一日顺心如意?身子缘何能好了?怎会舒适?”韩言语细细地端详了一阵珠儿,低眉叹息道,“夫人自打进门就恨我入骨,恨不能生啖了我之血肉。若不是神灵庇佑,我何曾能活至今日,还能怀上十五爷的骨血?珠儿,你说是吗?”

珠儿紧紧咬着嘴唇,无言以对。

“珠儿,我知dào

,夫人派你过来,也是叫你做眼线。”韩言语娓娓道来,“珠儿,这些日子我一直观察你,你是个善良个姑娘。荻花的事,就那样过去了,以后,我求你,算我求你,不要害我好吗?哪怕,哪怕是看在咱们十五爷的份儿上,我肚子里小公子的份上,你放过我吧!”

第016章 春节

珠儿身子一颤,觉得顿时从脚底一下凉到头顶,整个人都觉得僵住了。她翕动着唇半天想不出应对。看着韩言语满脸悲戚,又想到自己的身不由己,珠儿扶正了韩言语便跪倒在地,忍不住垂泪道:“侧夫人,珠儿也是苦命人。珠儿本是草原上自由奔跑的小马驹,因为战争灭族——自入府以来,战战兢兢的,只是想活下去。不想被夫人安插过来……侧夫人,就像您说的,珠儿不是坏人,也不想害侧夫人!珠儿只想活着!只想活着!”说罢,她忍不住捂脸痛哭。

韩言语心里亦不是滋味,见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俏人儿哭得真切,心中动了怜惜之意。想到嫁给楚彦熙为侧室的两年多来,心酸无奈不必自说,更是整日殚精竭虑惶恐不安。韩言语渐渐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意,忍不住与珠儿抱头痛哭。

主仆二人哭了甚久,韩言语先是屏住哭泣,用帕子给珠儿拭去泪水,勉笑道:“不哭了不哭了!这下好了,珠儿,心结开了,心里就不苦了。你起来吧!”

“侧夫人,荻花的事都是奴婢向夫人告了密。您罚我吧!”珠儿不敢起身,跪着说道,“您怎么罚我都行,就是请您不要迁怒于叶儿!”

“我知dào

叶儿也是夫人的人。我不会动她,你起来吧!”韩言语缓缓拭去自己的泪水,长叹了一口气已然恢复如常,又道,“传饭吧。”

珠儿忙起身,照着侧夫人的指示穿了晚饭,红豆燕婉亦是进门伺候着。用了饭,韩言语卸妆披散了头发,披着斗篷就着灯光看书。见珠儿眉眼中充满期待,笑问:“珠儿,你识字吗?”

珠儿羞涩摇头,韩言语却道:“打明儿起我教你认字。房里的书也由你取阅,只是一点,一本换一本,不得多取。”

珠儿不由雀跃,眉眼间皆是难以抑制的喜色。韩言语却是一笑,不再理她,继xù

低眉读书。珠儿在侧伺候,时而拨亮烛灯,贴心贴意不在话下。

春节临近,府里张灯结彩,悉心布置。只是一连数日,叶儿不曾与珠儿搭腔,偶尔珠儿跟她套近乎,叶儿也是懒懒地回应几句,两人也不似姐妹那般亲近。倒是婵娟与珠儿走得越发近了。

除夕那日,十五皇子带着正室夫人燕琳若入宫赴御宴,晚上设家宴庆祝。楚彦熙一向不喜铺张,家宴也极为简单。悉心布置过的邀月楼挂满了各式水晶风灯,红纱耀眼,与灯光相映,楼内时而声喧月细,时而喝彩阵阵。

楚彦熙邀请了些个朝廷命官,其中有燕琳若的父亲,镇梁王燕飞虎,还有韩言语的父亲韩斐,韩言语的长兄,长安城九门提督韩言诚,足足有三桌人,在邀月楼三楼。一众官员的女眷又是三桌,安排在二楼,燕琳若在上桌,陪着一群朝廷大员的正室夫人们。韩言语在末桌,陪着七八个得宠的侧室。

宴开之后,燕琳若小声吩咐几句身侧的红蕊,便和几个正室推杯把盏,打得火热。韩言语冷眼扫过燕琳若与诸人,只是与末桌的女眷们相互客气着,滴酒不沾——她是有身子的人。

楼梯口急急小跑上来一班女乐,怀中各自抱着琵琶扬琴,玉箫古筝等乐器。她们后面跟着两个舞姬,衣衫一个粉蓝一个粉绿,皆是蝶袖舞装。两人梳着相同的团花髻,插着绢丝花朵。粉蓝的舞姬妖艳,容貌生得柔媚至极,步履神态皆透着一股狐媚。粉绿的女子慧灵,低垂的眉眼难掩其眸子灵光,俏丽的双唇粉嫩,神态却显得气弱胆怯。

两个美人舞姬悄然凑近燕琳若,各自一个万福。燕琳若略是不满,轻声训道:“怎么才来?不是让你们下午就到?”

妖媚的舞姬鼻息一哼,冷笑着看自己娇弱的同伴:“回夫人的话,柳芽儿的裙子割破了,这不才缝补了来?”

“雪歌姐姐,柳芽儿怕得紧……”粉绿衣衫的舞姬柳芽儿似是快哭了,蝶衣下的纤纤粉手虚拳顶着下颌,眼泪来回在灵动乌珠中打转,白俏俏的脸蛋登时飞上两朵红霞。

“雪歌,你再欺负柳芽儿,本夫人就结结实实地打你!”燕琳若低低地斥责着,然后笑得大方冲诸位命妇朗声道,“琳若少陪片刻,这班女乐是给我家十五爷和诸位老爷们助兴的,琳若安排了马上回来作陪!”说着,只是应了几句命妇们的挽留,一手拉着雪歌一手拉着柳芽儿,带着这班女乐匆匆上楼。

不多一会儿,楼上莺歌燕语,声乐飘飘,勾得二楼的妇人们都忍不住生了向往之意,有几个还心生不安,生怕自己的老爷们看上了那个女乐或舞姬。

这是珠儿头回听闻华族歌舞,顿时生了好奇,忙跟婵娟告了,偷偷跑去三楼看。只见得雪歌柳芽儿在女乐的伴奏下如若化蝶,在台子上翩翩起舞。雪歌笑得灿烂,动作也放得很开,蝶翼振袖飘飘,显得她更下柔媚;柳芽儿一直放不开动作,与雪歌一比扭捏作态,强欢颜笑。

一曲舞毕,诸大臣齐声喝彩,燕琳若高笑着,又让女乐继xù

吹奏,雪歌柳芽儿简短休息之后再次起舞,人们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盛宴在接近亥时的时候结束,大臣们携自己的女眷们向楚彦熙燕琳若告辞,便打道回府。韩斐和韩言诚简单嘱咐了韩言语几句,也悄然离去。夜已经很深了,那班女乐也上了马车离去。细心的珠儿却发xiàn

,雪歌和柳芽儿还在府里!

不知怎地珠儿就是觉得不好了,赶紧跑去韩言语面前说了。侧夫人倒是冷漠,只是轻轻笑了笑:“左不过是多两个侍妾,能怎么样?”

珠儿惊了,韩言语却又叹息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公子王孙逐后尘,一如侯门深似海——出了我韩家门,我就知dào

了。”

珠儿不知如何安抚伤神的侧夫人,只得强勉笑道:“侧夫人,下午小福他们在前院后院排了很多烟花,珠儿扶着您去看看吧!”

韩言语轻轻摇头:“我乏了,扶我洗漱了睡吧。”珠儿只得点头应了,叫来红豆燕婉服侍韩言语卸妆洗漱,更衣睡下。

珠儿见侧夫人睡了,赶紧小跑出门,叫了小福等小厮赶忙把二房前院的烟花炮竹统统撤到了后院,生怕惊醒了韩言语。

回房不久,长房那边先是响了炮,紧接着二房后院也响了。随后长安城像是在这个午夜苏醒了一般,到处爆竹声声响。

珠儿靠在窗边眼神幽幽,转眼间离开草原已快一年——一年来,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姐姐雪儿,失去了自由身,失去了几乎一切……

泪水顺着珠儿水晶一般的眸子无声滑落,韩言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披着斗篷的侧夫人头发披散着,神色倦怠。珠儿吃惊地回头,从模糊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哭。

“侧夫人!”珠儿赶忙擦擦眼泪,欠身行礼。

“我知dào

你在想家。”韩言语拉紧了斗篷,而后扯着珠儿一起在床上坐定,目光宁静地看着珠儿道,“跟你一样,我也想家。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自然的。珠儿,你看到婵娟脸上那道疤痕了吧?那是三年前,我与她和荻花上街的时候,被个吃醉了酒的汉子轻浮。荻花性子急,上去与他理论,结果被一巴掌扇在地上,婵娟为了护着我,被那汉子手里的酒瓶儿所伤……所以脸上,至今留着一个难看的疤痕……

“所以,她们二人不是我的姐妹,亦是我的姐妹。我家家族大,我是嫡出的女儿,跟那些庶女姐妹毕竟不同,她们二人,便是我最好的姐妹。”韩言语动听如灵歌的声调忽然变得低沉,“嫡庶分明,我终究还是要嫁入侯门,有的时候我在想,若是庶出的女儿,嫁给寒门子弟,一辈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是其乐融融。”

娓娓说了很久,韩言语叹息,又道:“珠儿,我想收你这个妹妹。”

珠儿身子一颤,低头不敢去迎韩言语的目光,良久,她喃喃道:“侧夫人,您抬举奴婢了!珠儿怎配?”

韩言语伸出手紧紧握住珠儿,珠儿只觉得这双手冰冷无比,还在微微发颤。只听这位侧夫人声调抽紧,不住地抖索:“珠儿,我只怕是活不到孩儿生下!那日祭祖,香在我手中莫名断了,我便知dào

了!”

“侧夫人,您不要多想!”珠儿挣脱她冰冷的双手,扶着她躺下,而后站起继xù

往下说,“侧夫人,线香也是人做出来的,断了也是难免,跟生死祸福没有关系!”她给床上的侧夫人掖好被角,轻声道,“您好好休息吧!”她分明知dào

韩言语这么做想拉拢自己,这个风口浪尖避嫌且来不及,岂敢往暴风骤雨里面凑?除非她是不想活了!珠儿心想着,赶紧要躲到外屋去,不想韩言语自被中钻出一只纤纤玉手,死死扯住了自己!

“你还不愿喊我一句姐姐吗?”韩言语轻轻发问。

其实珠儿早就觉得,韩言语的性子温和仁善,很是像自己死去的姐姐海拉苏雪儿。姐姐对自己无微不至,即使被掳往长安的路上,姐姐也是拼了命照顾自己,直至重病不治,被兵士们丢在路边,想必已然离世了……想到这里,珠儿眼中噙满了泪水。

“韩姐姐。”珠儿回手紧握住韩言语,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面前高高在上的女子是自己的亲姐姐雪儿,泪水不禁顺着脸颊落下。

“哎。”韩言语紧紧用力握着珠儿,眼中亦是涌出了泪水。

第017章 侍妾

新年伊始,十五皇子府迎接着各位大人上门拜年,大批的地方官员得知这位十五皇子乃是皇帝新宠,各个携了礼物前来撞木钟。直把个门前弄得车水马龙,冠盖如云。一乘乘的官舆、暖轿、明轿、骡车从大门口排出一大梢儿去。各家各户的仆从长随等得自家主人不耐烦,竟在暖阳下头摆起了龙门阵,搞得一条街喧闹不堪。

楚彦熙燕琳若应付了多日,直至初十,前来拜年送礼的官员才渐渐稀了些。十五过后,由燕琳若做主,为楚彦熙纳了雪歌柳芽儿两位侍妾。燕琳若的意思是,侧夫人正在孕中,不宜贴身侍候;而自己不愿宠擅专房,为祖宗后代考lǜ

,情愿十五爷纳妾开枝散叶。

楚彦熙倒是不在乎,府里多两个侍妾无关痛痒,无非是晚上宿在哪里多了两个选择而已。三房那边没有收拾打理出来,雪歌柳芽儿暂且在燕琳若的长房挤了几日,随着三房打扫整理,添置家具用具,调拨总管婆子小厮奴仆厨子等之后,两个侍妾搬了过去——雪歌一向自诩姐姐,占了三房的正屋,柳芽儿倒是不争,抱着古筝住进了偏屋。

燕琳若随后从长房拨了蓝茵紫茉,从二房拨了燕婉素衣作为俩侍妾的贴身丫鬟。雪歌看见燕婉和蓝茵年纪大些,人也机灵,就抢着先要了去。一番言语上敲打苛责,交代燕婉蓝茵手脚必得干净,干活必得利落,不得多话抱怨,心要放正了忠心自己云云。搞得燕婉蓝茵心中好一通不满,怎个才进了三房门便要给自己下马威?

留下贴身侍候柳芽儿的紫茉和素衣都是十三岁,尚是一团孩气,哪里有同年的珠儿历经了百般劫难而老成世故?只怕柳芽儿以后遂心合意是难上加难了——她倒并不在乎,牵着紫茉素衣进了偏屋,三人并排在炕上坐了。柳芽儿问了她俩年纪家乡,一会儿又聊了聊她俩在各自房里的情况,不过一会儿三人便姐姐妹妹的称呼了。

当夜虽算是两个侍妾正式进门,楚彦熙还是来了二房,当夜正值珠儿伺候。珠儿想着,韩言语即使再不高兴纳侍妾的事,在楚彦熙面前也并不会表露多少不快。

“爷今儿怎么来了二房?新妇进门,爷不是应该宿在三房吗?”韩言语施礼之后轻声问了,语气中还是隐约有几丝哀怨。

“这不是怕你不高兴么,便急急来了?”楚彦熙一手揽着她在床边坐下,月光透过帐子打在他俊美的脸上,温润如水,“瞧你这样子便知你不痛快,我能放心宿在三房吗?”

韩言语噗嗤笑了,温柔地贴在楚彦熙宽大的胸口,隔着淡青色的常服和厚厚的贴身夹袄,她依旧能听到扑通扑通稳健的心跳。她一脸爱慕地颤颤说道:“爷,妾身伺候您更衣吧!”

“不了,”楚彦熙轻抚她的秀发,轻轻摇头,“你是有身子的人,先睡吧!我守着你睡——不必多想,我朝立长的规矩不能破,你且知dào

便是了。”

韩言语心里猛地一颤,外屋的珠儿听到此话心中也是猛地一颤。主仆二人岂不知这厉害关系,如若立了这孩子为继承人,韩言语母凭子贵,在府里的地位岂是燕琳若可比的?韩言语心下想着——一旦自己的孩儿立为嫡子,他日封诰命立牌坊,也是先立嫡母再立正室。

珠儿却想得更多,要是侧夫人生个女孩,又怎么办呢?

“不要胡思乱想了,”给了她定心丸吃的楚彦熙吻吻她的额头,而后双手握着她细腻的玉手轻声嘱咐,“快点睡吧,这个年过的也够折腾你。翌日我进宫见了父皇,就要搬入禁军府邸操习新军,怕是有好一段日子不能陪你——这几日我也看得足够,柳芽儿性子倒好,只是那雪歌,恐怕是不好相与的,凡事且让着她些,一切等我回府处理。”

韩言语静静点头,合上眼安心地睡去。楚彦熙见她呼吸渐渐沉稳,像是入了梦乡,起身掀了门帘到外屋。见珠儿正蹲在火盆边取暖,声调压得极低,像是怕惊醒了里屋的韩言语似的:“珠儿,你随我来。”

珠儿不由惊诧莫名,赶紧听令悄然跟在楚彦熙身后。只见他拐进了一间空屋,赶紧小跑着跟进去。

“把门掩上。”楚彦熙冷淡地下令,懒懒地看着珠儿小小的身子。这一刻,他的气质不再是个温柔的夫君,而是大燮皇帝的十五皇子!

“跪下!”楚彦熙忽然喝道,其口气肃杀,一下子便能将人冻结!珠儿温润明亮的眸子里掠过极大的惊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放肆!竟敢在我的府里搬弄是非,乱嚼口舌!”楚彦熙脸冷得像冰,半仰着脸死死盯着伏跪在地的珠儿,“你以为弄残了荻花你有功劳是吗?不过是个女奴!我此刻依旧能送你去入乐籍,让你终生为妓为娼!”

珠儿被这炮如连珠的话语炸得哑口无言,浑身颤抖不已。她完了!真的完了!他一切都知dào

了!一个草原来的女奴,还敢在皇子的府中搬弄口舌?这不是不想活了还是什么?!珠儿给他高高在上的气势压得脑袋都木了,一点也想不出来应对之词。

“十五爷,珠儿罪孽深重,不敢腆着脸留在府里!求您处置!”半晌,珠儿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声音沙哑且悲伤,“只是求您了,保护着侧夫人!保护着她肚里的小公子!”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老实招了,除了燕琳若和红蕊,还有谁恨着言语?”他的话让珠儿心底沉了半截——燕琳若?人前他从不这样唤她的全名,如今唤来,仿佛只是个路人,甚至是仇人!

“回……回十五爷的话,还有绿芙。”珠儿不想把叶儿招出来,她俩虽生了嫌隙,但毕竟叶儿是她的姐姐。自她来了长安之后,唯一给过她温暖,悉心照顾过她的姐姐!

楚彦熙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懒懒又道:“知dào

了,你起来吧。祭祖那日,除夕那日,我瞧出你忠心,想必你给长房递话,也是被逼无奈。以后不这么做,我便不会惩治!只是一样,定要护着侧夫人和她的孩儿,可懂了?”

“珠儿明白!珠儿明白!”珠儿连声答着,却不敢从地上站起。楚彦熙又是一笑,再次令她起身,她这才抖索着撑地起身,没曾想又软跌在地,几次努力才站起,可见是吓得坏了。

楚彦熙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说,又追着问了长房的事,才颔首着让珠儿回房侍候着韩言语。自己则是背合着双手,沿着长廊下的红灯笼离开了二房。珠儿眼见得他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珠儿偷偷掀起里屋的门帘,看着韩言语依旧在梦乡,才放心地回到火盆边烤火。她还在因为刚才的事害pà

,不知是谁告的密,也许是给这位精明王爷看出了门道——总之她暴露了,燕琳若,连红蕊绿芙都暴露了。她刚才居然就给吓着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夫人知dào

了,会不会像杀青薇似的,一样也把自己杀了?珠儿越想越害pà

,坐在火盆边都忍不住连连哆嗦,心中反复思索,就这样一夜过去。珠儿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冷冰冰的地面把她冻得醒了,叶儿正弯着腰,毫无颜色地看着她。

“就这么睡,不怕着凉了么?”这是一个多月来,叶儿第一次主动与她讲话。叶儿懒淡地看着她朦胧的眼,“侧夫人叫你呢!都不知几声了,要不是我路过,哼!”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韩言语又唤了一声珠儿。珠儿连忙一窜而起,小跑进门。韩言语早就起了,坐在床头披散着发,见她进了门,也不责怪,甚至没问为什么耽搁了,只是道:“伺候我梳洗吧。昨个儿夫人批了我假,我能回娘家转转。一会儿用了饭,你去取我那件交给白玲掸土的雪呢大氅来。”

珠儿忙应了,赶紧打水伺候韩言语梳洗。燕婉和素衣给拨去三房后,使唤丫鬟便捉襟见肘了,叶儿也给调了来。不过上次韩言语叫白玲掌了她嘴,还叫她跪在寒风里,她才没什么好脸伺候韩言语,一门心思混日子。韩言语不支使她就不动,懒怠地站在老远等着吆喝。

内阁家的小姐是何等涵养?怎会跟叶儿置气?韩言语不过一笑置之。

按照府里的规矩,新妇进门十日之后,就要给正室侧室请安了。韩言语有身孕,楚彦熙燕琳若皆是放话出来不必晨昏定省,但雪歌柳芽儿没这等待遇,悉心打扮一番之后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由赐福和三房总管陶晏的带领,先到了长房请安。

燕琳若和雪歌柳芽儿其实早就认识。这位燕云公主早在出嫁之前就买了几个绝色的歌姬舞姬养在镇梁王府,以备不时之需。这番让两人进门,除了摆明自己绝无专房之意,也是向韩言语示威。

第018章 雪歌

燕琳若今日梳着流云髻,穿了一袭殷红刺眼的香云纱褶裙,端坐在长房正屋的圈椅上,默默不说话,神情懒淡地看着向她叩头请安的两位侍妾。雪歌今日穿得鲜艳,一袭玫红色的江南绣裳,头上插满珠翠显得格外贵气,白净的玉脖微微裸露,还戴着燕琳若前些日子赏的珍珠项链。

柳芽儿则是穿了一身淡黄绫裙,两层蝶袖,好似蝴蝶仙子。她跪在地上,双手规矩地交叠,纤直的手指如若玉葱,指尖还涂着嫩色的蔻丹。柳芽儿只是将头发简单的梳成一根粗粗的发辫,簪了一朵黄纱织而成的宫花,没有繁冗的钗环配饰,却显得明艳动人。

燕琳若却不急着让她俩起身,先是各自看了看两人的穿戴,又站起身绕着两人走了一圈,直到她二人忍不住低眉垂首之后,才把笑容堆上脸,一手握一个朗声道:“两位妹妹今儿真是光彩照人啊,我这个做正室的,都要给你俩比下去了!”

雪歌脸上颇为得yì

连连说着夫人谬赞了,柳芽儿却是垂着头不吭声。燕琳若让她俩坐在下首,又让红蕊绿芙赶紧上茶,又叫了因为人手不够,刚从下房调过来的橙芸黄苓给雪歌柳芽儿准bèi

茶点,端的是个忙得不可开交。

“妹妹们可曾在三房住的习惯?蓝茵紫茉可曾有过偷懒懈怠伺候不周的?以后想吃什么想玩也一定得照实告sù

我!”燕琳若笑颜如花,暖洋洋的比火盆里的火苗子更甚,“年底的月钱都给你俩补了,回头到账房支就是了!胭脂水粉衣料吃食也一应拨了下去!”

“雪歌初来乍到,难免有个不懂事的,要请夫人多多提点了!”雪歌亦是笑着,一说话,遍头珠翠碰得乱响。

柳芽儿一言不发,只是虚坐着圈椅的一角,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叉在身子一侧。她低眉顺眼,时而偷瞄燕琳若的脸色,时而偷看房间里的雕梁。鹿一般灵慧的眸子闪耀着动人的目光——这美人儿叫男人不喜欢才怪!

“柳芽儿,你住的习惯吗?”燕琳若追问着,“可曾有何不适?”

柳芽儿还未说话,脸上便飞起嫣嫣的桃红色:“回夫人的话,柳芽儿一切都好着。吃得好睡得好……紫茉素衣很贴心,谢夫人的赏赐!柳芽儿一切都是夫人给的……”

话还未说完,燕琳若笑容顿时没了,淡淡道:“这事以后不许再提了!好了,本夫人也有些乏了,你俩不是还要去二房吗?趁着时辰还早,赶紧去吧!”

说罢,红蕊和橙芸便撤去了两人的茶,将她俩送出门去。雪歌一把抢过蓝茵递上来的昭君套穿好,狠狠剜了柳芽儿一眼,厉声道:“夫人嘱咐你的全忘了是吧?分明是讨打!”柳芽儿眼里滚着眼泪,站在廊下一声也不吭,由着紫茉给她披上斗篷。

“雪歌姨娘,您时常给我们柳姨娘气受,怎个侍妾还分个高低了?您这也忒欺负人了!”紫茉嘴快,连日见了柳芽儿时常被她欺负,实在是看不过去,一句紧着一句回敬着。

雪歌哪里是个吃亏忍气的,登时扬起玉手狠狠便给了紫茉一巴掌,还没等柳芽儿说话,又给了她一巴掌。主仆二人各自抽着凉气,雪歌咬牙切齿:“一个小小丫鬟,敢跟我顶嘴,这就是教xùn

!柳芽儿你管束无方,这也是给你个教xùn

!”

“你太过分了!”紫茉想着拼了命算了,大不了和青薇一样不过一死,可这时门帘子撩起一角,绿芙厉厉喝道:“都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敢在这里吵!一会儿扰着夫人,叫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滚!”

这下没人胆敢造次,雪歌就是再混不吝,也自知燕琳若杀自己易如反掌,赶紧瞪了柳芽儿主仆一眼,愤愤离去。柳芽儿小声安抚了几句紫茉,赶紧跟着上去。

紫茉还是气不过,跟在柳芽儿身侧狠狠道:“柳姨娘,您人品相貌才情曲艺个个都比她强,何必屈居她下?索性跟她一比,夫人未必会轻了您看重她!”

柳芽儿却只是摇头:“从前在府里,就是这样。我,惯了。”

摊上这样不争气的主子能有什么办法?神仙也不能让她争强好胜啊!紫茉忍不住唉声叹气,算是认命了。

雪歌神气活现地跟着赐福陶晏往二房去,一路上,路过的下人侧目这个新进门的侍妾,有几个丫鬟还在悄悄议论。柳芽儿和紫茉蓝茵跟在她后面,若不是打扮得体,娇弱的柳芽儿比紫茉蓝茵还像个丫鬟。

婵娟早早就在月洞门间等着两位侍妾,远远看见几人来了,小跑着靠近,一个万福巧笑道:“两位姨娘早!我家侧夫人昨个儿不适晚晚才睡着,今儿起得晚了,两位姨娘先请到暖阁里喝杯茶吧!”

雪歌鼻息哼笑,轻蔑地看了看婵娟的脸,特别在她脸上那条疤痕上停留甚久目光,嘟囔着:“不过是个侧室,还把自己当成皇后呢!”见赐福斜睨自己,还是闭了口跟着婵娟往暖阁去。暖阁今天竟然没生火,冷得像是冰窖。所有的物件摸上去冻得粘手,尤其是雕花的木椅,冷得根本不能落座。雪歌刚坐下就后了悔,赶紧一窜起身,来回在暖阁里搓手跺脚。柳芽儿倒是气定神闲地坐着,她怕冷,刻意穿了两件袄子,所以,这点冷还是受得住。

“想冻死我们吗?怎个不生火?”雪歌骂道,“你们这些下人怎么当的?”

婵娟连连赔笑,说是适才火盆给猫碰翻了,这才去重新加炭生火,因而耽搁了。说着,叶儿红豆送上热茶点心。雪歌赶紧拿了一杯暖着手,今天她为了更加俏丽,没有穿贴身的袄子,冻得直打摆子。

珠儿正在韩言语房中,遥遥看见婵娟引着雪歌诸人进了冰窖似的暖阁,忍不住连连偷笑。梳妆台前的韩言语早就盛装一新,湖蓝色越州进献的飞羽罗裙贴身厚实,天冷穿着正好。头发盘成花髻,插了两枚玉蝴蝶簪子。戴着黄金缀了蓝宝石的耳环,红珊瑚的项链。

“韩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呀?”珠儿可想到不生火的暖阁可以把茶杯冻裂,这会子那俩个俏生生的侍妾冰在那里,再冻上会儿,非得着凉生病不可。

“再等等,一会儿生了火暖了些再过去。”韩言语并不急着,“爷说了,那个雪歌恐怕是个刺儿头,先得给她些苦头,否则还不是要骑到我头上了!”

“那……那夫人今天赏的补汤还喝吗?”珠儿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可是天天问着我呢!”

“不想喝了,一会儿你趁着没人,倒了去吧!可别让别人看见了。”韩言语提着裙子的下摆站起,缓步走近珠儿,偷偷看着暖阁那边的情况。见送了火盆的叶儿红豆退了出来,含着笑道,“再等一会儿吧。”

再过了一刻钟,韩言语这才叫了珠儿扶着自己往暖阁去。待会儿珠儿要陪着韩言语回娘家,也是悉心打扮过,穿着一件新制的碎花棉衣,款式是长安最时新的,下身是一条纯白色的罗裙。长发左右梳着双环簪着黄花,显得俏皮可亲。

进了暖阁,雪歌和柳芽儿赶紧放下杯盏站起,韩言语面无表情地在珠儿的搀扶下,走到上座坐下。

赐福和陶晏在下首赶紧行礼,雪歌柳芽儿也跟着跪拜请安。

“赐福管家,陶总管您请起吧!哟,这丫头打扮得惊艳啊,叫什么来着?”韩言语故yì

装得无知无觉,带着几分诧异询问赐福。

“回侧夫人的话,妾身名叫雪歌。”雪歌自以为是,抢着回答道,为了突出自己满头珠翠,还扬起一手用力扶了扶。

“问得是你吗?我是问另外那个!”韩言语冷笑,“到底是穷门小户,有点爷给的赏,就恨不能全体披挂到头上去,你这花里胡哨的是给谁看呐?”

雪歌先是一惊,脸登时黑了半边,正要争辩,一旁跪着的柳芽儿低声道:“妾身柳芽儿,给侧夫人请安!柳芽儿恭祝侧夫人身体康健,长乐未央。恭祝小公子安!”

“看这小嘴儿,甜得像蜜,真是让人不喜欢都不行!”韩言语含笑,冲着柳芽儿颔首,“柳芽儿,地上凉,你坐着回话吧。”府里尊卑分明,韩言语虽是侧室,也要比侍妾身份贵重,韩言语不发话,她俩是万万不敢起身的。

只听得韩言语和柳芽儿谈笑风生,仿佛把还在地上跪着的雪歌忘记了。

雪歌跪在地上冷得要死,一双膝盖紧贴着冰一样的大理石地面,不过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本来她穿得就少,这下更是冷得快要窒息。她狠狠地想着,这该死的韩言语摆什么谱,竟敢让自己跪在地上半天!这仇我可记下了,看我怎么弄死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坨肉!

紫茉看着雪歌忍不住瑟瑟发抖,觉得真是解恨。谁让她飞扬跋扈,这下有人治她了吧?心想着刚才那两记各自打在她们主仆脸上的耳光,紫茉恨不得让这个讨厌的雪歌跪死冻死在这里算了!

韩言语一番啰嗦了府里的规矩,大到长房的管理,夫人的训话,每天晨昏定省免不得等,小到吃饭穿衣皆有不可逾越的定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雪歌的脸手已然冻得铁青,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身子也如秋风里的叶子般瑟瑟。

第019章 娘家

珠儿先开始还觉得解气,但看着雪歌楚楚可怜,心下渐渐升起了几丝不忍。她想给雪歌求个情,让韩言语放她起来。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如何开口,韩言语已然训完了话,让红豆去取两匹娘家给捎来的云丝绡送给雪歌柳芽儿。

“两位妹妹别嫌礼薄,这是家父当年任江南织造,下面富商孝敬的。据说夏天穿着,轻薄如云,又和丝一般清凉,拿来做衣裳穿正好。”韩言语见红豆捧了过来,微一颔首让她递给蓝茵和紫茉,“得了,两位妹妹请回吧。”

说罢,韩言语起身,由珠儿扶着率先离开暖阁。雪歌跪了这么久,膝盖又冰又痛,根本站不起来。蓝茵搀了她几次都没能站起身。

柳芽儿赶紧上去帮着,连声道:“雪歌你不要紧吧!”

“你个臭婢子,这下你得yì

了吧!”都这时候了,雪歌还能嘴硬还能骂出来,也亏了是她,换做她人,早就觉得丢脸,怏怏跑回去了。

“雪歌姨娘,您不要太过分了!你也不过是个姨娘,凭什么对我们柳姨娘吆来喝去的?”这次紫茉有了准bèi

,站得远远的——要是她再敢打人,拽着柳芽儿一溜烟儿跑就是了。

雪歌自觉没趣,气得甩开柳芽儿和蓝茵,愤然跑着离开了暖阁。余下的人面面相觑。

这梁子怕是结下了。

角落里站着的叶儿忖道,这下侧夫人直接跟雪歌交上火了。

※※※※※※※※※※※※※※※※※※※※※※※※※※※※※※※

雪歌回了房,据说将韩言语赏的云丝绡撕了个百千碎片,还发火踢倒了桌子椅子,把火气都撒到蓝茵燕婉身上,把个三房搅得不得安宁。

有人递话到了燕琳若跟前,这位正室夫人不过是置之一笑。韩言语也听说了,却也没在意,只是叫了婵娟珠儿清点了给娘家带的礼物,向燕琳若再次告了假,便从小偏门上了马车往朱雀大街去了。

内阁大臣韩斐的府邸座落于朱雀大街。楚凌曦登极后的第三年,韩斐因在江南织造政绩卓著,荣升内阁大臣。皇帝楚凌曦赐了宅院,韩家风光搬入后,楚凌曦又给了恩旨,将韩斐的长女嫁给皇七子楚彦焘,幼女嫁给皇十五子楚彦熙,韩斐的独子韩言诚也从军营调回长安任九门提督,韩家也算是风光到了极限。

马车还没到韩家大门,小厮已然点鞭炮迎接韩言语。韩言语的哥哥,韩言诚携了夫人幼子在门间等候。

韩言语遥遥看见亲人,眼中一热,顿时两行泪便滑落。

“姑姑!”韩言诚的幼子家曜挣开了母亲的手,一蹦一跳跑进,先一步那些上去搀扶的下人们,扯住韩言语狐毛斗篷的下摆,亲热地说,“想死我了,姑姑怎么才来?”

韩言语眼泪不住往下流,一把抱起家曜,亲昵地说:“家曜乖,姑姑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听爹娘的话?姑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一会儿给你带过去!”

韩言诚见妹妹走进,和夫人陈怡冰行礼道:“请侧夫人的安!”

“哥哥快请起。”韩言语忍着泪,抱着家曜跟哥嫂一同进门。下人们前呼后拥着这位皇子的侧室进了前院。韩家老小早就在大堂候着,韩夫人遥遥见女儿,顾不得身体病痛,欢天喜地便迎了出来,一把便将韩言语拥入怀中,心肝宝贝儿地叫着大哭起来。刚刚忍住泪的韩言语不禁再次哭出声响。

婵娟早年就跟着韩言语,又是她的陪嫁丫头,见此情形,亦忍不住掩面涕泪;另一侧的珠儿忽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姐姐,也是落了泪。

府里众人许久才慢慢劝住了,将韩言语引进了堂内。珠儿抱着韩言语的妆奁跟在后面,见大堂的装饰满是书香气,心中不免赞叹。廊子下悬着鎏金的对联,上联是:儒雅居室,读书克业,调素琴,皆合天时物候。下联是:道德安家,勤俭立世,阅金经,重见世外桃源。

堂内供奉着韩家先祖的画像,下面是八仙桌,放着各式果蔬点心。左侧的太师椅坐着韩斐,右侧空着,想必是韩夫人的座位。下首的位置左边是韩斐的两位侧室,她俩尚未出嫁的三个女儿垂首站在她们身后,再往后站着的是韩斐的两个侍妾。右边空着首座,府里的丫鬟见韩言语进门,急急给铺了一张锦云垫子,要迎她落座。

韩言语却将母亲扶上上座,引着珠儿婵娟跪拜行礼请安,韩斐韩夫人不禁呜咽道:“好女儿,快起来!”韩言语忍悲勉笑,又珠儿扶着坐到位置上。

韩夫人早就听说了荻花的事,见这次女儿领来一个俏媚无双,肤色胜雪的小丫鬟,不由心生喜爱,招呼她靠近,握着她细腻柔嫩的小手问道:“这丫头生得真可人疼!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读过书吗?”

珠儿羞红了半边脸,低头小声答道:“回韩夫人的话,奴婢珠儿,十三了!不曾读过什么书——这几日,侧夫人引着奴婢粗识了几个字。”

“这么好的姑娘,语儿,不要可惜了啊!”韩夫人冲女儿说着,而后又转回脸拍着珠儿的手背,含笑说着,“这丫头,我一见就爱得不行,得赏你点什么!”说着,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冲着身侧的丫鬟道,“云翠,上次得了一副冰花芙蓉玉的镯子,我不是嫌颜色嫩叫你收起来么,拿来,赏给这丫头了!”

云翠一声听令,转身往大堂后方去了。珠儿赶紧跪下推辞道:“使不得!珠儿身无寸功,不敢受夫人的赏赐!”

“有什么使不得的,快起来!”韩夫人双手一提,扯着珠儿站起身,“我呀,就喜欢你这丫头!”说话间,云翠递上来一只镶了金边的红色绒布盒子,韩夫人从里面掏出一对儿嫩粉嫩粉的冰花芙蓉玉手镯,给珠儿左右手带上。

珠儿推辞不过,只好千恩万谢的收下。一家人闲话家常,韩夫人提及了女儿的身孕,末座的韩家侧室也叮嘱韩言语一定要多补勤补,孩子才会长得好。

闲叙了半日,韩家开了一桌家宴,韩斐韩夫人自然是上座,再次便是韩言语韩言诚两兄妹。两位侧室侍妾等只能排到下座。美味佳肴节次送上来,都是韩言语最喜欢的菜式——可她不思茶饭已然有许多日子,只进了多半碗冰糖雪耳木瓜,连菜都没怎么吃。

饭后漱了口,侧室和侍妾道了安便回各自房去了。云翠引着丫鬟给诸人上了茶,韩斐韩夫人以及韩言语落座喝茶。婵娟则是唤了珠儿去整理韩言语的绣房。

出嫁以后,韩言语便不再属于闺阁之中,从前的绣房整理一新,那些小女儿态的物件统统由韩夫人收起来了。床单被褥,帐子椅垫统统都是新制的,一水儿的淡青色,素雅干净。帐子里挂着平安符,送子符;掺了五彩丝线的荷包装了晒干的艾草和薄荷,挂在床头又好闻又辟邪。一柄如意压在枕头上,红色的流苏一直垂顺下来。

珠儿将韩言语的妆奁放在梳妆台上,摸了摸桌上的瓷壶瓷碗,还烫手,掀开壶盖,水面上飘着红枣桂圆枸杞和姜片,闻着还有股淡淡的药味。婵娟说里面定然是加了阿胶,益气补身最好不过了。

房间所有的东西精致无比,清一色的红木家具,擦得油光鉴人。琉璃花樽里头插着绢质的百合花,屏风后面是书架和放了笔墨纸砚的书桌。一叠宣纸已经裁好了,婵娟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眼圈不禁温热了:“侧夫人出嫁的时候,桌上就放着这本楚辞,两年多过去了,这里还放着这本楚辞……咱们夫人真有心啊!”

珠儿点头,低头摸了摸左右腕子上的玉镯。他俩把刚才小厮们从韩言语马车上卸下来的衣物用品归置。婵娟拿了一条青白色的寝衣摆在床上,又拿了韩言语起夜时常披的那条斗篷挂在衣架上。珠儿问了婵娟哪里打水,将铜盆里注满了热水,备好毛巾手皂。韩言语有孕,最近并不用洗手的汁液,这道工序倒是省了。

两人收拾停当,韩言语由母亲伴着,回到了从前的绣房,见一切如旧,眼圈又是一红。韩夫人赶忙说:“咱们母女好不容易见了,可是要高高兴兴的,老是掉泪做什么呢!”婵娟赶忙劝了,韩言语这才破涕为笑。韩夫人叫下人们都下去吧,母女两个要好好叙叙。珠儿婵娟等人退了出去。

“这会儿夫人定然不喜欢人多,珠儿,我带你到处逛逛吧!”婵娟携了珠儿手,带她在韩府转。韩家书香世家,世代以读书克训。府里修得也是书香气十足,墙上到处镌着家训——大多与忠君爱国,读书勤勉有关。

韩府虽没有十五皇子府巍峨宽敞,但到底是内阁官员的府邸,建得也是十分堂皇,别具心裁。珠儿暗暗赞叹华族工匠的巧手匠心,一面像婵娟发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逛了一圈差不多花了多半个时辰,婵娟又带着珠儿回了韩言语的小院,将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之后,两个丫头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起了天。

第020章 读写

婵娟说起,梁朝末年,梁哀帝荒YIN,宠幸草原兰夏部的德贵妃(这事珠儿也知dào

,梁朝的时候,草原王们为了讨好梁帝,每隔数年便会进贡一批兰夏美女。),带她到处游幸。底下官员为了讨好他,盘剥百姓把个江南变成了饿殍之地。梁哀帝一味只知高乐,却不管百姓死活,自己跟荻花原是在江南渔村生活,后来官府以各种理由盘剥,家乡又遭了大水,没办法到处乞讨过活。那年她和荻花才不过四五岁。

后来时任江南织造的韩斐见她俩可怜,收留下来给自己的幼女作伴。一晃也十来年了。这么多年来,韩言语教她们读书识字,她俩与韩言语也是情同姐妹,感情上来说甚至比那两个庶女还亲近。

珠儿不知为何婵娟又提起了这些事,想到那天深夜韩言语跟自己促膝夜谈,又想起荻花是自己告的密,以为婵娟是要质问自己,心下不由又战战兢兢。

却不想婵娟转了话锋,问及自己的事情。珠儿言简意赅地答了,婵娟却似乎并不满yì

,连着追问了珠儿家里还有什么人,草原上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

“我还有个姐姐叫雪儿。”珠儿只得据实答了,“战败那年,我和母亲姐姐被押往长安,母亲先是去了,姐姐一味照顾着我,重病不起。那些当兵的眼见我姐姐不活了,就把她扔在了路边,只怕……只怕现在也在腾格里见到了父母吧。”珠儿说着,眼眶又是热乎乎的,她不想在婵娟面前落泪,赶紧拿过帕子使劲按眼睛。

“从今儿往后,我做你姐姐。有啥事,我顾着你!”婵娟拍拍珠儿的肩膀安抚道,“你也怪不容易的。以后,要是想吃想玩了,找我就行了。”

珠儿知dào

婵娟也是为了韩言语的安危想要拉拢自己——今儿赏自己镯子也并不是韩夫人有多么喜欢自己,只是为了女儿破财而已。一边是有公主身份的正室夫人,一边是皇上的红人内阁大臣的女儿,珠儿不论哪一边也不想入,因为一旦掺和进去,就不免要与另一派为敌。一旦自己主子失势,自己难免落得青薇一般的下场;但主子得势,也不免会兔死狗烹。

珠儿来回转着大拇指,想得头都疼了。她想到了叶儿——侧夫人已然知dào

了叶儿也是夫人的眼线,可她却活得自在,起码比自己活得自在多了。

“婵娟姐姐你太客气了,这么些日子,你一直很照顾我啊!”珠儿小心翼翼地答,“侧夫人性子好,对我也很不错,我很感激的。”

婵娟不置可否,也并不再说什么。俩人又聊了一会儿,云翠传话说韩言语想吃杏仁酥,叫婵娟珠儿赶紧去做。婵娟一口应下,带着珠儿到了小厨房。只见她净了手便开始忙活,珠儿在一旁打下手。不多会儿,喷香的杏仁酥烤了出来。婵娟还拿中午破出来的鸭架子熬了粥,蒸了一锅水晶小笼包,拌了一盘清爽可口的豆腐。

珠儿把饭食放进食盒,捧着送进房去。韩夫人怕女儿冷,多生了两盆炭火,远比珠儿和婵娟的房间暖和,一进门便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升起来。

韩夫人母女正谈笑风生,见珠儿捧着食盒进来,一时间冷了场,韩夫人起身笑道:“语儿你不是饿了吗?来进一点吧!”

韩言语午饭时没吃多少,这会儿倒是真有点饿了。见杏仁酥,水晶小笼包,凉拌豆腐,不免觉得饿了。珠儿忙给韩言语盛了碗粥道:“婵娟拿破下来的鸭架子熬了粥,想必好吃,侧夫人也进一碗吧。”

喝了多半碗粥,韩言语就着豆腐吃了几个小笼包,又吃了两块杏仁酥,觉得乏了,韩夫人不愿女儿受困,就让珠儿帮着换了寝衣躺下了。

韩言语一直睡到黄昏才醒,起来便喊口渴。珠儿早就准bèi

好了,即可送了上去。韩言语喝过水,扶着珠儿在小院里转了转,不过一会儿又觉得乏了,再次躺下沉沉睡去。

快到晚饭时刻,韩家长房传了饭,可韩言语还睡着,婵娟不忍搅了侧夫人的美梦,便叫人把饭菜送到小厨房温着。韩言语一觉睡到次日清早,起来用了饭,一番梳洗打扮后,坐到书桌前读书写字。

珠儿刚刚学读写,兴致大得很,见韩言语写字,不免有些技痒。心细的侧夫人见了她的神情,不免笑道:“珠儿,你知dào

你名字怎么写吗?”

珠儿摇头,却见韩言语写了五个华文:海拉苏珠儿。

“喏,连姓带名,全都有了。”韩言语以笔代指,一个个指出来道,“海拉苏珠儿。”而后又写道,海拉苏雪儿,又念道,“海拉苏雪儿。”

“来,你坐着,我教你写。”韩言语让开了座位,按着珠儿坐下,并把毛笔递到她手上,一手握着她手把着她写下自己的名字。

珠儿见自己歪歪抖抖,哪里有韩言语那般笔力苍劲,不免觉得好笑,羞涩道:“写得什么呀,还是侧夫人您写得好!”

“十几年的功夫在那里,珠儿你要练的话,一定比我强。你腕力伸缩有度,不像我,总是放不开。”韩言语笑道,“改日叫他们给你弄个小桌子,以后咱们一块练字读写。”

“可以吗?”珠儿眼睛一亮,话刚出口又后悔了,低头呶呶道,“奴婢一个做丫鬟的,怎么配呢?”

“胡说呢。我早就想要一个书童了,你要愿意,就陪我读书写字吧!”韩言语摇头笑道,“早几年我就想让婵娟陪我一块儿,可是她什么都愿意做,就是不愿意拿笔。正巧有你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者你这么聪明,兴许过不了多久,你就要青出于蓝了!”

珠儿似懂非懂青出于蓝的含义,但看着韩言语眼光熠熠生采,觉得这一定是夸奖自己的好话,不免红了脸蛋。

正在这时,韩言诚的幼子家曜抱琴而来,见了韩言语亲热地叫姑姑,央求她教自己抚琴。珠儿在十五皇子府从未见过韩言语抚琴,倒是听过数次楚彦熙婉转动听的琴声。听说侧夫人也颇通琴艺,不免好奇道:“侧夫人也会?奴婢竟不知!”

“杂学旁收的本事,算不得什么。”韩言语将琴平放,一番拨弄调琴后,含笑弹起。只听琴声幽婉曲艺精妙,时而如玉珠落盘,时而如歌如诉,珠儿听得忘神,仿佛看到了草原上的月光。

直到韩言语一曲完毕,珠儿愣了半天神,直到手中的笔掉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听得出神了。她不禁用力鼓掌,大声称赞韩言语的技艺。

一侧的家曜满脸骄傲:“那当然了,这是我姑姑!姑姑的琴艺,天下第一!”

“什么天下第一,家曜你可别说了!”韩言语摇头一笑,又冲珠儿道,“珠儿,我从来没在府里展示过琴艺,回府之后,可莫要多嘴。”

珠儿不解,却点了点头。

韩言语让珠儿继xù

练字,自己则是教家曜弹琴。珠儿练了许久,觉得笔力还是差得很远很远,不免有些灰心。这时家曜练得也有些烦了,韩言语也不逼他俩,便道:“练得累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家曜拍手称快道:“好呀好呀,最爱姑姑讲故事了!”

“就说个梁朝德贵妃的故事吧——珠儿,德贵妃就是你们草原兰夏人呀。”见珠儿颔首,韩言语动听如歌的声音继xù

往下说,“德贵妃本名苏赫巴鲁兰甄,是兰夏部进贡的十名美女之一,因梁哀帝嫌她的名字太长,连绿头牌也写不下,赐她华族姓氏‘苏’。苏兰甄艳冠群芳,娥娜翩跹,更有一头水亮如漆的长发。昭合七年,十六岁的苏兰甄被梁哀帝看中,册封为丽嫔。

梁朝末年,时至哀帝昭合年间,民间疾苦,大灾连年。天下诸王各怀争雄之心,暗自招兵买马,打造兵器,各诸侯国间纷争不断。最甚的是那南越国,国主百里瑾仁竟下令私自铸钱,连周遭诸国的小小孩童都知dào

百里氏即将谋反,有童谣为证:

上清云游凤闻曲,长安风涌海升平。

接天罗裙深粉海,涟瑶丝竹醉梦尘。

可叹诸侯各怀心,招兵买马铸私钱。

慈宁宫中戏子笑,路野丛里饿殍哭。

德妃贤德堪天荣,怨妇涕零比原怜。

储君尚叹竹马少,宦官正敛钱银丰。

君侯处处珍宝遍,百姓户户米盐尽。

谁人知晓世间苦?昭合为人不如狗。”

话说到此,珠儿想起婵娟说起梁哀帝宠幸德贵妃弄得饿殍满地的事情,不由皱紧了眉头。只听韩言语继xù

往下说:“只叹那梁哀帝是个孝子,向来对其母庄太后百依百顺。庄太后有两项嗜好,一项是听戏。慈宁宫中动辄便要搭台请戏子,常常一唱数日不休。内务府的管事太监晓得老太后的脾气,每每戏子钱报账时,以实数的数十倍做虚账往上呈。所剩钱款,自然悉数进了各自的腰包。

庄太后又喜赏花,哀帝便把个慈宁宫改建的如同花园,处处异香,步步生花。更有些个地方官员,为讨老太后的欢心,时常耗费巨资从各地引来奇花异卉,惹得老太后欢颜盛开,加官进爵自是不在话下。

当然,且不说这千里迢迢耗时耗力耗金银,更要请那些善于侍弄花木的老花匠们一路随行。即使这样一路耗到了长安城,想见庄太后献花也绝非易事,非得近臣柱国们引荐才可:见一次何卿廷丞相需yào

九万,见一次霍中昱宰相需yào

十万,见一次裴胜恩元帅是八万。还有些个亲王郡王,要价之狠,叫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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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长安

珠儿见韩言语说得口渴,忙倒了一杯热茶递上,韩言语继xù

讲道:“后来丽嫔入宫后,其娇艳妩媚美逾天人令哀帝贪恋之中不能自拔,常在那伊宁宫中**作乐,搞得通宵达旦,夜夜笙歌,直至日不能朝,夜不能寐。自梁朝开国以来,属璟高祖勤政,为三日一朝。哀帝不比高祖勤政,为十日一朝,自丽嫔入宫,从十日一朝改为十五日一朝,而后又改为一月一朝。眼见得朝中政务堆积,群臣犹如没头苍蝇,纷纷跑到皇后的承乾宫请愿。古往今来,不管哪朝哪代,**参政从来是款大罪,荣皇后也一向不问政事,可瞧了这情况,她万般无奈也只得求庄太后出面。

谁想那丽嫔入宫仅仅半年,就将宫女太监统统收买,皇城之中大大小小所有事情悉数进了伊宁宫。丽嫔自知太后喜欢听戏,隔三差五就请戏子们入宫搭台唱戏。自己则是常伴左近佯作孝意。

荣皇后几次在慈宁宫都讨了没趣,自越发着恼着惑乱龙心败坏朝纲的丽嫔。

昭合八年,德贵妃元氏驾鹤西去。荣皇后楚氏(燮王楚凌曦之女)原拟凤藻宫宛妃纪氏因温婉淑娴,可升为德贵妃,但梁哀帝与庄太后从中阻挠,并多次暗示荣皇后册封丽嫔。

别人倒也算了,荣皇后定会给皇帝和太后的面子,不过一个正妃之位,给了便给了,可是这丽嫔阳奉阴违,刚一进宫来,就弄得**乌烟瘴气,嫔妃间议论纷纷。荣皇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祸水扶为正妃。

于是三方暗自起了冲突,闹了个皇帝拂袖而去的不欢结局,庄太后顿觉大失颜面,也摔碎了器皿怏怏而去。

这场封妃闹剧的结局,最后还是以丽嫔升为德贵妃告终。”

后面的事珠儿知dào

了,梁哀帝带着德贵妃七下江南五次北巡,看遍了天下的花花江山,最后留下尚年幼的太子(梁静帝)驾崩,燮王楚凌曦以外戚的身份控zhì

朝政,一步步灭掉几个诸侯国。梁静帝以燮王众望攸归下诏书宣bù

禅让皇位。

后来,楚凌曦打算接回在草原上做质子的长孙楚翊瑄——当年楚凌曦还是燮王的时候,为向梁帝表明态度,跟其他诸王一样,送了至亲去草原上做质子。后来楚凌曦登极,苏兰甄带着自己的儿子逃往草原,并书信一封,希望兰夏王能干掉楚翊瑄。但这封书信被华族告密,楚凌曦龙颜震怒,下旨御驾亲征,灭了草原五部……

想到这里,珠儿轻叹一口气。历史的变迁带给自己的,只有无尽的痛苦,谁能在乎过他们这些底层平民的死活?王朝更迭史,不过是一部又臭又脏的平民血泪史。辉煌,光鲜亮丽,终究与他们无关。

说了甚久的话,韩言语乏了,珠儿扶着她回床上休息,家曜依依不舍地抱琴离去,好像还想再听故事。

“珠儿,我真想这样,一辈子就这样,呆在娘家不要回去。教家曜弹琴,陪娘亲说话——时光停止了多么好。”韩言语躺在床上,目光沉浸在淡淡的忧伤中,“嫁到皇室,本以为是件光彩荣耀的事,谁知是那般不堪和痛苦。”

珠儿无言以对。她忽然想起叶儿——她总觉得叶儿也喜欢那位风神如玉才子**的十五皇子,私底下,叶儿十句话有七八句都与楚彦熙有关。情窦初开的少女,若不是真心喜欢,何必整日挂在嘴上?

“珠儿,你退下吧,我睡一会儿。”韩言语合上眼睛喃喃自语,珠儿依令退下,将房门轻轻合上。

严冬已经过去,长安城悄然回暖,除却早晚,中午的长安城还是很暖和的。习惯了草原上寒冬烈风的珠儿觉得好像春天快来了,仔细看看——廊子外的桃树悄然含苞,柳树也渐渐褪去了灰褐的外衣,泛出一抹淡淡的绿色。

韩言语在娘家将养了数日,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到了。对于华族来说,二月二可是个大日子。这一天俗称“青龙节”,亦是中原大部分地区开始忙春耕的日子。人们会在每天的这一天拜龙王,祈祷一年风调雨顺。

自景文帝初年,每年的二月二,皇帝都会亲自御驾亲耕——倒不是皇帝真的下田耕地,而是在皇家的田庄之中,择一头驯服的牛,挂上耕犁装模作样一番,为重农之意。而且都城都会举办盛大的仪式,号召天下百官以农为本。

长安城还有大型的庙会,婵娟几天前就动员韩言语出去转转。禁不住怂恿的韩言语最终答yīng

出去转转。

三人梭巡于街头,市井给予了珠儿这个陌生人极其浩大的声势——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长安城的真zhèng

面容。人群好似潮水般涌来涌去,急得珠儿赶紧死死攥着韩言语的手,生怕弄丢了。

走着走着,珠儿被路边叫卖的商贩引得我驻足。这是一个售卖玩偶的档子,一排排女儿人偶静静的含笑站着。珠儿一见就喜欢的不行,拿起一个细细观察,小偶人差不多半尺多长,做工非常精细,简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小偶人用纯天然的软木雕刻,穿着精致的绸缎宫服,所有的关节都异常灵巧。

“好漂亮啊!”珠儿来回翻看这个小偶人,眼睛熠熠发亮。不知dào

要多少钱,珠儿爱不释手地摸着小偶人的长发。

摆摊的小贩见珠儿生得极美,穿着光鲜,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少女,忙巧舌如簧地一门心思地讲这小偶人的妙处,还有一些贼兮兮神神叨叨的传说。珠儿听得烦了,打断他话问道:“要多少钱?”

“看姑娘你真心喜欢,就收你三两银子吧!”小贩抹了抹嘴边因为天花乱坠而涌出来的白沫子,一副市侩的笑容。

“什么?三两银子!?”珠儿大为震惊——自己的月例不过两钱半,买这么一个小偶人居然要三两?她本能地想放下这偶人,可是实在喜欢得不得了,又有些舍不得。正在进退为难间,韩言语自掏腰包拿了三两银子放到小贩手中。

“拿着吧,我送你的。”韩言语眨眨眼睛微笑。

“……这,这我不敢收!”珠儿本想推辞,韩言语硬握住她的手又道:“收着吧,姐姐给妹妹买东西,不是很平常吗?”

珠儿很是感动,一手搂住小偶人,一手亲昵地握着韩言语的手。

婵娟见状,咯咯叽叽地说笑起来。她俩一左一右,小鸟依人般地簇拥着韩言语沿着街道往前走。

“你俩的首饰都有些旧了,我们去挑几件吧。”韩言语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这条街最大的首饰访凝碧阁,“你俩穿戴好些,我脸上也有光。”

买了首饰后,韩言语有带着珠儿量体定了几身衣服。出了门,婵娟说又想看胭脂——这华族的胭脂水粉真是奇怪了,都不知dào

是拿什么东西做的,闻起来甜甜香香,抹在手背上也很舒服很润。珠儿觉得,倒是比府里分配的脂膏好用。

“这位姑娘,这个茉莉花油擦脸最好不过了!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东西,您真识货呀!”胭脂店的小伙计显然跟刚才卖人偶的小贩一样,觉得珠儿铁定是个官家的小姐,没完没了地跟珠儿套近乎。

这里四处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珠儿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忍不住凑上去问:“这是擦脸的吗?好香啊!”

“哦,姑娘,我世代都是制香的好手,都是西域传过来的制香方法!每一种都是用不同的花朵制成的,您闻闻这个,这是**香,从**花中炼的。”小伙计看珠儿来了兴致,一瓶瓶地拿过来给她看,“您再闻闻这个,这是薄荷香,这个是玫瑰香!”

“呀,这个茉莉的好好闻哦!韩姐姐,我可不可以要这个?”珠儿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淡淡的茉莉香,闻起来和真的茉莉花一模一样。

韩言语颔首:“当然可以了!你自己选吧,喜欢哪个就要哪一个。”珠儿用指甲沾取了一点这个茉莉香,凑在鼻子上闻闻,“这些做什么用的?”

“做什么用得都有。您看得是指尖香,是专门擦手的。还有擦头发用得青丝香,洗澡用得浴香,擦脸用得玉颜香,擦身上用得雪肌香,还有这种熏衣服用得衣橱香。”小伙计一下子从身后的货架上搬出一整套来,“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店吧?您看,这是一整套茉莉味道的,就我适才说的那几种全有了!您可以先试试,哪一种用得好,再来我们店补就是了。就不必单买器具了!而且这都是一年的用量,很经用的!”

“这……这要多少钱?”珠儿见他这么声势浩大,不免又愣住了。

“您拿着一整套的,一共三十三两银子,您给三十两,零头抹了。”小伙计快速地在算盘上拨了几下,然后回答道。

什么!?三十两!珠儿大为咂舌,低头嚅嚅道:“算了韩姐姐,珠儿舍不得用这么贵的东西,您给婵娟买吧!”

婵娟也赶紧说道:“是太贵了些。我也不要了!”

韩言语却是摇头一笑:“那不行,岂不是说小气吗?婵娟,珠儿挑好了要茉莉味的,你也快点,自己喜欢什么就选什么!我看呢,茉莉花的就不错,你要是不想跟珠儿的一样,就选个其他的,嗯,我闻这个也不错,小哥儿,这个是什么香味?”

“哦,这个是桂花香,还有一种是槐花香,您知dào

的,槐花只开一季,所以比较罕见——槐花味的只有这一套了,姑娘要不您试试槐花香?”小伙计立kè

登登登跑掉,又取来一套香,“您闻闻,甜香甜香,包您喜欢!”

“那,那就要这个好了!”婵娟脸上满是羞涩的笑,“您说什么好,就什么好!”

第022章 斗气

她三人兴尽而归,各自兜着一大堆东西。自来到长安,珠儿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韩言语给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日常也对她这么好,让她有些晕晕乎乎的。若不是燕琳若几番咋呼,红蕊整日里言辞敲打,珠儿保不齐真的要成了韩言语的死党了。

可她心中还是惧怕着。韩言语不敢动府里的任何人——即使她知dào

叶儿也是夫人的人,她也不敢把叶儿怎么样。但燕琳若就不同了,此女面如菩萨,心却如蛇蝎,即使笑着,也能让珠儿冷汗直冒。处死青薇,打残荻花,背后骂韩言语“贱人”,要处置她和孩子,把雪歌柳芽儿弄进府里……步步为营,每一招都暗藏杀机。

珠儿不想死,母亲死前叮嘱珠儿一定要好好活着,姐姐重病不起被军士留在路边的时候,也告sù

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母亲和姐姐,她可不能死……不能死……

可是韩言语以诚待她,无微不至地对她好。她要是还当燕琳若的眼线,岂不是太对不起韩言语了?

她忽然想起了那夜楚彦熙逼问自己的情形。楚彦熙也知dào

她和燕琳若的事,这位冷面冷语的皇子心底明镜似的,却未必做不出来绝情的事——更何况自己本就是个战败部族的女奴!

怎么办啊……珠儿仰头盯着院子四四方方的天空出神。

※※※※※※※※※※※※※※※※※※※※※※※※※※※※※※※

又在娘家盘桓了十日,该到回府的日子了。婵娟和珠儿忙着打包韩言语的用具,还有一些送给燕琳若等人的礼物。早在三天之前,韩言语觉得回家时日接近,与父母兄长家曜聚日无多,便又着急上火,脸上起了一片烂疔。回府的前夜,韩言语装了太多心事,难以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竟一夜未睡。

次日一大清早,十五皇子府执着侧夫人的依仗来迎接韩言语回府。赐福管家和二房总管郝威走在最前面,再往后是打扮颇为俏丽的雪歌和柳芽儿,他们身后是一队穿着宫服的仪仗队。

韩言语最不喜摆谱,回娘家那日便是告了夫人,悄悄从侧门走了。今日回府却搞得如此声势浩大,附近的居民小贩统统跑来看热闹,把个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谁的主意,弄得这般声势浩大,怕别人不知dào

我回娘家了吗?”韩言语得知了消息后脸黑如墨,“一定又是燕琳若!”

珠儿不解其意,问道:“出动依仗,这是为了干什么啊?”

韩言语冷笑一声,先吩咐婵娟拿一套合仪制的宫装出来,才缓缓答道:“她这么做,一者无非是想跟我示威,二者,按照规矩,府里身份低些的,要去迎接身份高的回府——这也是在敲打雪歌柳芽儿,她燕琳若打算利用我这次回娘家大做文章。”

这也能做文章?珠儿想不明白回个娘家能做什么文章,但即使这样,珠儿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股的杀气。女人们的战争甚至比楚凌曦发动的战争还要惊心动魄——在战场上,你起码不会迷失方向,一味杀敌即可;然而,在女人的战争中,稍不留神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今天的盟友,不一定明天还是。

正在胡思乱想,韩言语褪去了外衣,珠儿赶忙和婵娟一起帮着她换上宫装。这是一袭玫红色的宽袖宫装,乃是皇子侧室的仪制。她随后拿下头上的墨玉花钿,换了一支缠了金丝的云雀步摇,又在脑后的发髻上插了一朵金箔描红的**花。

“昨个儿不是才买了一套红宝石首饰吗?给我拿来。”韩言语又拿起梳妆台上的青黛画眉,又道,“珠儿,把你擦头发的青丝香给我抹一点。”

婵娟和珠儿一个对视,知dào

韩言语打算盛装出门,各自转身去拿她要的东西。珠儿有些担心怀有身孕的韩言语用香好不好,可这时间对手都比划上门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待一切准bèi

停当,珠儿给她披上一条银白色的昭君套,扶她出门。

仪仗队见韩言语出门,急急放炮静街。赐福郝威率领诸人跪倒,雪歌柳芽儿跪在门廊一侧。雪歌今天打扮得倒是素净,不像平日里那般花里胡哨——只是看韩言语的眼神依旧狠戾怪嗔,不知dào

的还以为有多大仇呢。

韩家老小将韩言语送出门外,她扫过跪地的诸人,神色肃正道:“都起来吧!”

“请侧夫人上轿!”待诸人起身后,赐福躬身道。

“慢着,”韩言语懒懒扫过依仗之后道,“敢问赐福管家,为何旗帜多了两幅?轿顶子也多了一只凤珠?”

忽然,她声音尖厉而阴冷:“我岂敢用夫人的仪仗?这是大不敬!”珠儿只觉得背后森森冒冷气,若不是韩言语细心,一眼便看出这是皇子的正室夫人才配用的仪制。若是糊糊涂涂就上了轿,回去府里岂不是又一款罪名?

赐福一步上前,不卑不亢地答道:“这是夫人的意思。侧夫人如今怀有身孕,将来诞下小公子,必定是要扶正的。这也不算名不正言不顺。”

“岂敢?”韩言语冷笑,“若是个公子倒不说了,如若是个女娃儿呢?”韩言语忽然放开珠儿婵娟,“腾”得一下跪倒不起,高声道,“府里规矩,长幼尊卑皆有别,我并非恃宠而骄,更不愿僭越无礼,求管家成全,否则韩言语绝不敢回府!”

赐福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早在徐太医宣bù

侧夫人喜脉之后,楚彦熙和燕琳若都有训话,韩言语免除一切礼节。这侧夫人一向弱不禁风,要有个什么意wài

,他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他本能地想要往后跑,打算即刻降低仪制,可是出门之前燕琳若下令用夫人的仪制接回韩言语——他可是哪一头都得罪不起啊!

想到这里,他头上虚虚地渗出一层冷汗,赶紧跪地道:“侧夫人您识大体是好的,只是天气甚冷,降仪制颇费一番周折——冻坏了您和小公子,奴才实在吃罪不得。请您还是先请上轿吧!”

韩言语跪地不言。珠儿一步抢进骂道:“侧夫人吩咐你听不懂吗?不过是拿掉两面旗子摘一颗凤珠吗?费什么周折?哼哼,你也知dào

侧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小公子得罪不起啊?还不快去!”听到这话,连婵娟也吃惊地看着她。珠儿自己也惊呆了,自己怎么敢说出这番话来?这不是明摆着得罪夫人吗?话已出口,改也来不及了,珠儿只好把戏做足,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管家赐福。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赐福赶忙起身跑到仪仗队行事。

韩言语微微抬起眼,冲着珠儿点头微笑。

韩夫人的贴身小婢云翠悄悄走进,又塞给珠儿一小包东西,见没人注意,又退回韩家队伍中。不过一会儿仪制降了,韩言语这才起身上轿,一时间又是炮声齐鸣,韩家人恭恭敬敬将队伍送出去。

珠儿和婵娟一左一右跟在轿子边上,雪歌和柳芽儿在她们前面,雪歌歪着头,不知跟管家赐福商量什么。珠儿想来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索性看也不看她。

“珠儿,前面快到府里的时候,跟管家说一声,我要下轿。”韩言语虚撩起轿帘一角,轻声说道,“再去把拜垫拿出来,我要用。”

“侧夫人,您这是何意?”珠儿不解其意,小声地问。

“她都跟我过两招了,我回一招不算过分吧。”韩言语低低地笑了一声,合上轿帘不说话了。

这是要斗气么?珠儿隐隐觉得不妙。可她并不知dào

侧夫人打算用什么招式对付燕琳若。她只得照着韩言语的吩咐行事,先去把拜垫拿出来,而后又小跑着追上赐福管家,把侧夫人的命令传达到。谁知赐福一听便有些慌神,仿佛知dào

了韩言语要做什么,脸便黑了。

还没走到十五皇子府前,韩言语要求下轿步行。珠儿赶紧跟婵娟一道,伴着她往前走。差不多快到照壁跟前,韩言语要珠儿放下拜垫,一步便磕一个头——吓得诸人都上去扶,生怕韩言语动了胎气。

本在账房打理府中账务的燕琳若听说了此事,顿时脸色黑了半边。当下带着红绿双姝往大门口去。只见韩言语一路叩拜已然近了,忙将热情的笑容堆上脸蛋,一路嗔怪地跑过去:“妹妹这是何意?快起来!”

韩言语动作不停,一直拜到门口的台阶前才缓缓起身,又冲着韩言语深深一福,道:“臣女为皇女叩拜!”

燕琳若听罢脸色猛地一沉,忽然想到这韩言语行的是大燮皇族最高规格的“步叩”之礼。照着规矩,只有皇族嫡女,也就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或者是封号为“固伦”的公主方可收受。而燕琳若的生母乃是皇帝的妹妹,不过是皇帝封的“固山公主”,按身份只和没有爵位的皇子之女等同。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韩言语竟对着自己行这么大的礼,明显打算阴自己一把。自己刚才居然忘了神,居然用了“快起来”这三个字!如果传出去,自己居然敢受步叩之礼。被扣上“僭越无礼”这四个字是一定的……大燮等级之森严,僭越二字足够毁了自己和镇梁王府上下!

“妹妹你这是何意?!”如果说刚才那句是带着点嗔怪带点关切,那么燕琳若现在这一句问来,多少就带着些狠狠地质问之意了。

第023章 和好

“夫人何来这一问?”韩言语淡淡一笑,懒懒伸出一只手让珠儿扶着,那神情较之燕琳若更像一个雍容的贵妇。她理了理因为反复叩拜弄乱的头发,屈膝又是一礼道,“夫人不是忘了今儿是二月初九,乃是昭仁公主的生辰,适才不过是妾身为公主叩拜恭祝生辰的!家父才带了礼物进了宫……咦,夫人不会忘记了吧?”

燕琳若脸上又是一僵,是了,她确实是忘记了——昭仁公主乃是皇后娘娘亲生,刚满一岁。一落胞胎就被封为“固伦昭仁公主”。她是目前皇族最小的成员,也是身份最为贵重的成员。

“正是呢!妹妹真是有心了!昨个儿咱们爷才叫了子文捎来信儿,说给昭仁公主准bèi

了一尊琉璃药师佛呢!”燕琳若携了韩言语手,亲昵地说,“走啊妹妹,去看看,那佛像啊,宝象圆满,叫人一看就心生敬畏呢!妹妹一起给药师佛上个香吧,祈请小公子平安如意呀!”

韩言语摇头浅笑,抽手推脱道:“夫人您说得在理,只是妾身今日身体不适,便要告退了!请夫人原谅。”

“哟,婵娟,赶紧扶好你侧夫人!”燕琳若赶紧吩咐道,又冲珠儿道,“珠儿,王爷叫子文送了几只山鸡给侧夫人补身,你来我房里拿回二房去!”

珠儿心下一凛,忙躬身应道:“是,夫人!”

韩言语再次行了个万福权作道别,也不理雪歌柳芽儿的行礼,在婵娟的陪扶下,快速离去了。

※※※※※※※※※※※※※※※※※※※※※※※※※※※※※※※

珠儿悄悄拿了韩言语给买的那套茉莉香,小心翼翼地去了长房。见红蕊橙芸正在等她,赶忙上去问候。红蕊只做一笑,牵了珠儿手进燕琳若房。

只见雪歌柳芽儿亦在,给燕琳若行了礼,又给两个侍妾见了礼。珠儿捧着茉莉香奉给燕琳若,轻声道:“夫人,您栽培奴婢。奴婢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您,这次得了一套茉莉香。这么好的东西珠儿舍不得用,拿来给您用!”

“算你还有点心!得了,既是那贱人买给你的东西,就拿着用吧!”燕琳若并不收珠儿的东西,对她也算客气,“那贱人不是还想拉拢你做妹妹吗?”

珠儿心中却是冷到了极致。韩言语认自己做妹妹的事,她以为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dào

。想不到已然飘到了燕琳若耳朵里。

燕琳若见珠儿的神情依旧唯唯诺诺,便问道,“珠儿,你有什么事?”

珠儿期期艾艾地说了一些韩言语在娘家的事,权作完成任务,但喊韩言语为姐姐,以及涉及叶儿的事只字不提。燕琳若听这些琐碎小事麻烦,索性摆了摆手不让珠儿说下去了。

雪歌倒是颇有燕琳若牙尖嘴利之风,马上说道:“夫人不必烦恼,看来这贱人也不过如此,身边连个心腹都没有,竟要这般拉拢一个丫鬟!这不是没耍的了么?夫人,您动动手,就能除了这贱人!”

“柳芽儿,你怎么说?”燕琳若并不对雪歌说什么,而是转向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柳芽儿,“进屋半天了,你还没搭腔!”

柳芽儿舞弄着裙子上的丝带,低声道:“夫人和雪歌姐姐说什么,柳芽儿听着就是了!有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柳芽儿照做就是。”

这纯属一番废话,燕琳若听完眼中就冒了几颗火星,但她并未发作,只是冷冷笑道:“亏得你喘气,不然,本夫人真以为你是个木偶人。”说罢,白了柳芽儿一眼,又道,“今儿是初九,皇后娘娘的掌珠昭仁公主的生辰,咱们爷定然会进宫赴宴。宴散之后,定然会回府。雪歌,你来侍寝,务必要哄得爷高兴了,知dào

吗?”

珠儿并不想再听下去了,侧身一个万福道:“夫人,没别的吩咐,珠儿先退下了!回去晚了,只怕侧夫人会生疑。”

“红蕊,去带珠儿拿东西。”燕琳若吩咐道,“老规矩,以后每日一早还来这里取补汤。”

“遵命!”珠儿小声应着,躬身退了出去。

她心中惴惴不安地提着两只山鸡回到二房,交给厨子处理之后。反身回到房间休息。屋里打扫得异常干净,自己随韩言语回娘家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床上摆着一身浆洗干净的衣物,桌上放着点心和热茶。

这一切都是叶儿准bèi

的?珠儿心中忐忑,有段日子没见叶儿了。还真有点想她。

“珠儿,你回来了?”叶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珠儿急急回头,见她手上端着热水,腕子上搭着毛巾。有日子没见叶儿了,她似乎高了一些。见了珠儿,叶儿满脸开心,似是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端着水快速进了门,笑道:“珠儿,你累了吧!我打了盆水,你赶紧洗洗。这儿有点心,早晨陪着侧夫人回来,一定没吃东西,这会子指定饿了!你吃点吧!”

珠儿很感动,一把抱住叶儿,哽咽道:“姐姐,我以为你恼我了呢!你还是对我这样好!”这些日子她心中苦闷,唯有叶儿真心实意对自己好,不计回报的好。除了叶儿,又有谁能够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难过的时候的时候陪着她……也只有叶儿,在她最低谷的时候,愿意跟她做姐妹……

“我怎么会恼你呢!只是呀,姐姐那天实在是气大了……”叶儿也是含着泪,“你那样错怪我!”

“不说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好不好!”珠儿牵着叶儿坐下,叽叽咯咯地闲话家常起来,开心得不得了。那套茉莉香,燕琳若没有收,珠儿拿出来各样都分给叶儿一半。适才韩言语家的云翠给了一包银钱,珠儿也拿出来分给叶儿,两个小姐妹好得又跟起初一样了。

宫里传了赏赐,昭仁公主周岁生日,公主抓周抓了吉祥制钱,意为天下太平吉祥——皇帝一高兴,传旨大赦天下,为公主祈福,并赏赐整个皇族。

宫里的赏赐流水儿般的抬进府里,急急从军营里赶回来的楚彦熙带着阖府上下叩拜谢恩。几日不见的楚彦熙,仿佛晒黑了也清瘦了不少。

入夜前,楚彦熙带着燕琳若进宫赴宴。珠儿伺候着韩言语脱衣沐浴。近来,韩言语脸上身上泛起一片麻色的斑点,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胎斑。婵娟急得不行,到处问偏方找大夫,珍珠粉水花膏兰心霜轮番上阵,也没能消除,这些斑斑点点跟斗气似的,从脸上生到前胸,又从前胸窜到后背,如今腿上也开始往外长。

珠儿拿了沾有花汁子和脂膏的毛巾为韩言语擦背,一面轻声地问:“韩姐姐,要不要加一点热水啊,珠儿摸着有点凉了。”

“今儿早你去夫人房里,她没有难为你吧?”韩言语并不回答珠儿,而是轻声发问着。

珠儿知dào

她心里想什么,也知dào

她问这话的意思。于是,她轻声答道:“夫人说,今天十五爷回来,让雪歌侍寝。”

韩言语低笑一声,不知喃喃了一句什么,珠儿没有听清。但她并没有追问。

“珠儿,你是不是觉得豪门生活,甚是苦闷啊?”甚久,在珠儿为她加了一次水之后,韩言语低低地发问。

珠儿咬了咬嘴唇,叹息道:“珠儿心疼的是侧夫人和小公子。”

“你们都在安慰我,都说我肚子里的是个公子,甚至将来十五爷封了王,会成为世子……”韩言语长长地叹息,声音颤抖,“若是个女孩子呢?”

“韩姐姐,不要胡思乱想了。您还是早些睡吧。”珠儿拿了一条浴巾过来。

韩言语披了浴巾,由珠儿扶着迈出澡盆。珠儿替她梳好头发,扶着她上床躺下,正在珠儿要把帐子放下来之时,两人忽然听到一阵阵歌声。

“这是谁在唱歌?”韩言语发问,忽又无声地苦笑了,“这个时候,还有谁呢?除了三房那两位绝美的侍妾,这么晚了谁敢唱歌呢?”

珠儿蹙眉,却还是憋出一副笑盈盈地样子:“不过是唱歌跳舞罢了,她俩舞姬出身,还能做什么呢?韩姐姐,您可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又是内阁之女,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男人都是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妓……”韩言语含泪道。

“可是,可是……韩姐姐,珠儿觉得,十五爷,却是做戏呢?”珠儿有心安慰她,便将那夜楚彦熙逼问自己的事与韩言语说了,“姐姐,珠儿始终觉得,十五爷属意与您。他并不喜欢雪歌柳芽儿。”

韩言语眼睛一亮:“你可当真?”

珠儿见她的样子可爱,不由“嗤”地一笑:“姐姐,珠儿什么时候哄过您呢!”

“你若哄了,我便很恼很恼你!”话虽如此,韩言语究竟是放宽了心,由着珠儿替她掖好被角合眼睡去。

珠儿将帐子放好,又将火盆里添了几块炭。而后又小声招呼叶儿帮忙把用剩下的洗澡水倒了——今儿轮她值夜,忙完这一些后,蜷缩在椅子上休息。刚合上眼,只觉得窗外的歌声越拔越高,跟故yì

地似的,非得要阖府上下都听见。她知dào

韩言语一向睡得浅,廊子下有个猫叫唤还能惊醒,更别提着夜晚的歌声了。

果不其然,帐内的伊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024章 宠爱

这是不叫人睡觉了吗?珠儿狠狠地想,她只见过雪歌和柳芽儿跳舞,却并不知她俩还会唱歌,且调子能拔得这么高——只怕是他们草原上被誉为“夜莺”的乌兰也没有这么高的嗓音。

这是雪歌还是柳芽儿呢?珠儿又想,这个唱歌的人,可不简单啊。

珠儿想得不错,唱歌的正是雪歌。此女人如其名,虽是一名舞姬,但跳舞与唱歌的技艺比起来,倒不算什么了。正是当年一曲高歌,使得燕琳若一眼看中此女,将其从天香馆买下,养在镇梁王府。

此刻楚彦熙正歪在炕上,听雪歌一曲高歌,再加上轻舞曼妙,不由鼓掌叫好道:“词曲动人,嗓音更如破玉!雪歌,我还不知你竟有这等本事!”

“爷谬赞了!说到本事嘛……”雪歌躬身一福,却又笑着凑上前,在楚彦熙一侧耳语道,“妾身的本事,还不止这个呢……”说到这里,声音低得只能由一人听见,连房内贴身侍候的燕婉也听不见丝毫。

楚彦熙听罢却是大笑,一把将雪歌拉着坐倒在身侧。他一手揽着雪歌的后颈,贴着她脸便吻了上去。燕婉见此情形,先是一惊,急忙抬脚要退出房门,却不想楚彦熙一撑身子又站起来,冲着燕婉道:“去取我的萧来,我要与雪歌再奏一曲!这棋逢对手曲高非寡,都是人生乐事!”

眼见得楚彦熙是技痒起来,燕婉忙应了一声,转身小跑出门去取他的萧。不多一会儿三房便又响起乐曲,这次雪歌唱得更加卖力。难得皇子高兴,正是获宠的大好机会,雪歌才不会那么傻,凭白就此放过呢!

当下楚彦熙奏乐,雪歌唱歌舞蹈,不知疲倦的二人一直玩到夜深。趁着俩人休息的空档,燕婉上前小声道:“十五爷,柳姨娘领着珠儿求见。”

“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被扫了兴的楚彦熙满脸地不悦。

极善察言观色的雪歌马上便道:“这个时候跑来搅了爷的兴致,不想要命了吗?一顿板子打将出去便是了!”

燕婉见楚彦熙不置可否,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准bèi

退出去,谁知楚彦熙喝了一声:“慢着!”

她赶紧收住步子,问道:“爷还有吩咐吗?”

“这丫头不是个冒冒失失的,漏夜前来,只怕是有什么要事。”楚彦熙将手中的玉箫放在桌上,冲着燕婉一颔首,“让她们进来吧!”

只见柳芽儿和珠儿相伴而来,珠儿一进门便跪倒在地,长叩不起道:“请十五爷安,请姨娘的安!珠儿求雪歌姨娘莫在唱了!我家侧夫人有个弱症,有点响动便睡不着了!此刻侧夫人心悸难眠,只怕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小公子,求十五爷垂怜!”

“大胆!”雪歌抢着说道,“十五爷在军中受罪,好不容易回家舒坦舒坦,你们便见不得好吗?还不赶紧滚?”

楚彦熙懒懒地看了一眼雪歌,又懒懒地看着珠儿,却是哼笑一声道:“你先起来说话。”见珠儿战战兢兢站起身,笑问,“言语睡不着?你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珠儿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目光,呶呶道:“珠儿不敢搅了爷的兴致……可是,珠儿看着侧夫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疼得不行,这才斗胆过来求爷的。”

说到这儿她又想跪,给柳芽儿拉住了:“十五爷,这丫头是我带进来的……妾身斗胆说一句,侧夫人身子病弱是阖府上下都知dào

的,如今怀了孩子,只怕更是内外交煎。请十五爷垂怜侧夫人!”说着,柳芽儿跪倒在地,深深叩了三个头道,“柳芽儿替侧夫人和小公子叩谢您!”

楚彦熙脸色并不好kàn

,定了一会儿,他冷笑三声道:“你们胆子不小呵,竟敢扰了我的兴致,都给我滚出去!”

珠儿噗通一声跪倒,朗声道:“十五爷,请您不要怪罪柳姨娘!这都是珠儿想要来求您的!”

“今儿的板子先记下了,都给我滚吧!”楚彦熙狞笑一声,吓得珠儿柳芽儿不敢再多话赶紧退了出去。

出门之后,柳芽儿轻叹口气,听着房里又传出箫声歌声,摇头道:“爷怕是在兴头上,这个时候不好打扰。只是可怜了侧夫人和小公子。珠儿,若侧夫人睡不着,你给她讲讲故事吧,大概能睡着。”

“还有还有,”见珠儿要告辞,柳芽儿拉住她的手,“睡不踏实的弱症其实很好治,你去买一点薰衣草兑到洗澡的香汤或者泡脚的汁子里,睡前再喝一杯加了糖的牛乳,坚持一段时间一定能好的。如果侧夫人试过了还不好,你拿生姜搓侧夫人的照海穴,申脉穴和三阴交穴。”说着,见珠儿略带点吃惊,柳芽儿又苦笑着说道,“当然,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柳芽儿神色很是黯淡,却也不再看珠儿的表情,一侧身回房去了。留下珠儿一脸疑惑。回房之后,韩言语已然坐了起来,见珠儿一脸怏怏,安慰她道:“没事,我今儿白天睡多了。珠儿,你来陪我聊聊吧!”

珠儿多少有点泄气,撅着嘴走到韩言语身侧道:“姐姐,为什么这样呢!十五爷怎么能只顾自己高兴,不管你跟孩子了吗?”

“这不是不唱了吗?”韩言语笑着把珠儿拉到身边坐下——果不其然,珠儿光顾着不高兴,竟没注意到歌声箫声都没有了。她揽着珠儿亲昵地说,“好珠儿,你事事为我考lǜ

,即使我夜夜睡不着觉,有你陪着,我也开心。”

“姐姐,你说柳芽儿跟我说了几个偏方,说是治不眠的。”当下,珠儿把柳芽儿说得转给韩言语听。

韩言语听了,却是摇头叹息道:“真是造化弄人——卿本佳人,奈何只做个姨娘唉!”

珠儿微微一怔,问道:“姐姐,难道柳芽儿说得都是好方子吗?”

“《灵枢》有云,‘阳气尽,阴气盛,则目暝;阴气尽,而阳气盛,则寤矣。’难得柳芽儿还能记住这几个穴位,怕是个有心的姑娘吧!”韩言语悉心给珠儿讲解,“薰衣草牛乳都有安神的功效。我睡不着,倒是可以用一些。”

适才珠儿在三房徘徊,总觉得趁着爷在兴头上,去禀了韩言语的事说不定会讨顿打。后来柳芽儿看见了,主动请缨带着她进去,还替韩言语说话——虽然珠儿并不知这些九转曲肠的华族人是什么意思,但隐约也有些感激之意。如今听了韩言语说来那些方子都是疗病的好法子,不由得彻底感激柳芽儿。

“姐姐,这柳芽儿不是跟夫人一伙儿的吗?为什么这么帮咱们?”珠儿把刚才的事一股脑都与韩言语说了,心中疑惑不解的很。

韩言语也不明其理,摇头道:“柳芽儿的性子倒是比雪歌好很多。三房的正屋被占了,燕婉和蓝茵也是先被雪歌挑了。我听说,三房的好东西有什么紧着雪歌,柳芽儿也不会多说什么——若不是装出来的,就是心机太深,你我都看不出来。”

珠儿无声地点头,良久,又道:“那,那我们可要小心一点了。”

“这会子我还真有点困了,珠儿,你扶我睡吧。”周遭静了下来,韩言语倦意上来,懒懒地伸手,珠儿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不多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一连多少日子,楚彦熙均是宿在三房,有那么一两次宿在柳芽儿房,其余都是在雪歌哪儿。如今府里都知dào

这位雪歌姨娘是新宠,巴巴地都去三房巴结上了。连蓝茵燕婉在厨房讨点心吃都硬气了很多。

燕琳若知dào

后,带着雪歌出门做衣裳打首饰,还刻意调高了雪歌的份例。自打韩言语有孕之后,来二房巴结的人络绎,如今又都跑去三房了。最叫珠儿生气的是郝威,这几日做事又漫不经心起来了,有几次还偷着跑去燕琳若那里,试口风能不能调去三房。气得珠儿去韩言语身边告了一状,谁知侧夫人只是一笑,只是说了句:人往高处走嘛。

眼见得开了春,韩言语身子倒是渐渐显了,人也开始犯懒。争暖的春燕回了廊子下的巢,院子里也显得有了生气。二房的那只画眉鸟也送了回来,珠儿还是把它挂在了原处——听说画眉学舌不比鹦鹉差,珠儿整日便拿着吃食教它“请侧夫人安,请小公子安,请十五爷安”之类的话,鸟语逗人,韩言语倒是比前些日子笑容多了些。

“烦得很,一个破侧室,整日还要晨昏定省!”老远,雪歌的声音传了过来,珠儿蹙着眉望过去,只见她穿着一袭新裁的骑马装,头发全体盘在脑后,模样倒是英姿飒爽。一侧的柳芽儿还是穿着她平日常见的那身嫩黄衣裙,悄没声地跟着。雪歌一面走一面骂道,“一个侧室,还摆这么大架子。今儿咱们十五爷还带我去燕郊骑马呢!误了时辰怎么好!”

“哟,这不是十五爷近来最宠爱的雪歌姨娘吗?”白玲一面在围裙上净手,一面尖声尖气地冲着雪歌遥遥说道,“奴婢请雪歌姨娘的安!打扮得好啊,这是要跟谁去骑马啊?”

“跟咱们爷呀!只可惜呀,侧夫人没这福气啦!”雪歌口吻中满是咄咄逼人,“哟,白玲姑姑,二十板子可还好受?爷不是为个丫头打了你吗?”说着,她看到廊子下饲喂画眉的珠儿,慵懒一笑,“瞧,这人呢,真是不经说,不是那个丫头吗!”

第025章 挨打

一听此话,白玲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她一面啐一面狠狠回房,遥遥还能听见几句小人得志之类的话。雪歌狞笑道:“看我怎么治她。”

“姐姐,莫误了时辰!”柳芽儿小声提醒着,“在夫人那里已然耽误了好一会儿了,若在磨一会子,只怕爷要等不及呢!”

“就是,为这些臭婢子误了晨光,才不值得呢!”雪歌咧嘴一笑,不理珠儿的请安问候,而是大大咧咧地问,“侧夫人呢?”

“两位姨娘请回吧,侧夫人这会子还睡着呢!”婵娟挑起门帘一角,堆着一副笑脸应付着。

“知dào

了,侧夫人就睡着吧!”雪歌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柳芽儿则是对着韩言语房门深深一个万福道:“妾身请侧夫人的安!婵娟姑娘,若没其他事,柳芽儿这便去了。”

“柳姨娘慢走!”婵娟珠儿同时道。

其实韩言语早就醒了,只是见那雪歌张扬,看见她也是生气,不如让人打发走了算了。珠儿见她眉宇间带着忧愁,忙道:“侧夫人,家里养的那只画眉给送回来了,我正教他说话呢!比鹩哥还聪明呢,它爱跟我说话!”

“廊子下入了夜冷,记得把它端回来。”韩言语愁容依旧,出神地盯着梳妆台上的玉簪。许久她喃喃着一首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珠儿知dào

她愁得是雪歌入府之后,楚彦熙再没来过二房——眼见得雪歌得宠,连一个屋檐下的柳芽儿也跟着沾光。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去闹去争,她实在拉不下脸来。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珠儿知dào

她心情糟透了,便央着她去逛花园子。渐开了春,池塘破了冰,柳树冒出了嫩嫩的绿色,倒是格外喜人。阳光暖暖的,让人很是舒服。韩言语心情略好了些,还又念了几首诗给珠儿婵娟听。

只见园子的水榭中,燕琳若不知在高谈阔论些什么,柳芽儿坐在她对面,红绿双姝陪伴在侧,素衣给柳芽儿轻轻揉肩。

“哟,那不是妹妹吗?快来坐!”燕琳若眼尖,看见了韩言语便大声喊她。韩言语见状,只得带着珠儿婵娟进了水榭。先是见了礼,柳芽儿起身也万福道:“侧夫人安!”

“两位妹妹就别客气了,都坐着吧!绿芙,去给侧夫人端一杯牛乳暖暖身子!”燕琳若咯咯咯笑着,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今年春天来得晚了些,只怕再过些许日子,花都要一起开了呢!”说着又转向韩言语笑问,“妹妹近来身子可好?我呀,最近忙着给雪歌柳芽儿打首饰做衣服,竟忙昏了头,没顾得上妹妹!哎呀,妹妹身子可见长啊,快三个月了吧!”

“回夫人的话,三个半月了。”韩言语笑盈盈地答道,“近来倒是觉得身子好些了,只是总爱犯懒——想必是夫人的补汤补药好的很,身子这才见好了呢。”

燕琳若亲热地执了韩言语手,一面拍她手背,一面喜笑颜开:“这就好了!也不光是补汤的效用,只怕是妹妹的孩儿贴心着意,舍不得娘亲怀他受罪,这才静静的。”若不是早知dào

燕琳若的行事作风,珠儿还真以为她是个热情诚意的好夫人呢。可是她想到燕琳若一向面热心狠,不由还是觉得背后阴瘆瘆的——光看着燕琳若的笑脸都透着一股寒气。

“夫人所言极是,妾身也觉得孩儿贴心。”韩言语微欠欠身笑着应道。她转脸看看柳芽儿又笑道,“柳芽儿,今儿你怎么没陪雪歌一道骑马呢?”

“回侧夫人的话,十五爷邀了雪歌,却没邀妾身。”柳芽儿不卑不亢,也不带一点情绪,“再者柳芽儿不会骑马——笨得很。”

“妹妹你要说笨,我们就无地自容了!”燕琳若忽然发出一串笑,“韩妹妹你不知dào

,柳芽儿古筝琵琶弹得极好,一手梅花小楷写得那叫一舒服——要不是亲眼见了,我还真不信呢!往后啊,我往娘家捎带书信,可要求着柳芽儿动笔了!”

“夫人您太客气了,柳芽儿可不敢当。”柳芽儿低头脸红,一门心思舞弄着衣带。

“妹妹,有件事差点忘了。昭仁公主诞辰,皇上赏了一批时鲜水果,说是从云州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这不是在府里冰室放着,待会儿叫红蕊带着珠儿去取一些吧!尝尝鲜!”

“谢夫人的美意了。那,珠儿,你留下。”说着,韩言语起身万福道,“夫人,妾身觉得身子乏得很,便回去休息了!这便少陪了!”

燕琳若赶忙起身,执着她手安抚了好一会子才依依送出水榭,遥遥还在叮嘱婵娟要多多注意韩言语的身子等等。啰嗦了好一会,见韩言语主仆消失在视野之中,满脸的笑容一瞬间如风中云雾般消散,语气刹那间厉戾:“贱人!”

“夫人何必气急呢。”柳芽儿在她身后缓缓站起身,“她也是可怜人。这几日,也给雪歌姐姐气得够呛,只怕已动了胎气呢!”

“可怜人?你还可怜她?他日若生下个公子,只怕身份就要越过我了!”燕琳若手指一个个点过水榭的诸人,咬牙切齿道,“到那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珠儿双手交叠在胸前,规规矩矩低着头站在一侧,连大气也不敢喘。可即便如此,燕琳若还是注意到了她,又阴又冷地来了一句:“珠儿,随我来!”说罢,红蕊绿芙一左一右伴着她往冰室去。

几人绕过池塘,红蕊左右一个梭巡后,领着燕琳若走近一块抱石之间,若不细看,谁也不能发xiàn

这里还有一道入口。

绿芙取了火,几人顺着光拾阶而下。眼见得隐约可见有丝丝的白气冒出来。温度变得越来越低,仿佛又回到了寒冬腊月——冰室之中不仅存了许多巨大的冻方冰块,还有许多不在时令的水果蔬菜。

说是冰室,这里空间却大,脚步轻踏倒还有回音。珠儿不觉得存些水果蔬菜需yào

这么大的空间,正在纳罕,燕琳若忽然回身,在狠狠扇了珠儿一巴掌。

小小身子的珠儿怎么受得了这一下,登时一跤坐倒在地,粉嫩的小脸突突直跳,已然肿了起来。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燕琳若言辞狠戾,看这样子扑上去咬一口珠儿都说不定。

珠儿拼命忍住眼泪,返身过来跪在燕琳若脚下,可身子却难以控zhì

,已然抖索成一团。红蕊蹙眉咬唇,眼中满是不忍,可绿芙半仰着脸,却带了几分嘲弄意味。

“奴婢该死!”良久珠儿才从齿缝中挤出这四个字。

燕琳若狠狠骂道:“你是该死!本夫人让你去做什么了?你倒还是真去实心实意伺候那贱人!还为她去求了十五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奴婢不敢!”珠儿俯首在地快速答道,“珠儿有话要说,请容奴婢上禀了,再处置奴婢不迟!”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燕琳若不耐烦到了极点,她懒懒看着指尖涂抹的朱红色蔻丹,口吻又冰又冷,“若有半句虚言,珠儿,你知dào

下场吗?”

珠儿惊恐到了极点,长舒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娓娓道:“夫人,您想,雪歌姨娘是十五爷新宠,正在浪尖上。阖府上下,除了夫人您,谁敢与之比肩?她韩言语不过是个侧夫人,算是个什么东西?奴婢这番去十五爷面前求了,亦是为夫人做事!韩言语仗着有孕,胆敢惊扰爷的雅兴;又惹了雪歌姨娘——夫人您想,她这般恃宠而骄,恐怕气数也要尽了!再者,雪歌姨娘会不记这笔账吗?想必更会为夫人办事!除了这贱人!”珠儿话虽如此,心中却在滴血。为了活命,她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

燕琳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旋又消失,她厉声道:“这话说的真不老实!绿芙,给我教xùn

她!”

珠儿大惊,只见绿芙从袖筒里抽出一块木尺,一手扯着珠儿头发,一手狠狠扇向珠儿的嘴唇。只听得啪啪连声作响,犹如春节的鞭炮。珠儿的口唇立时肿了起来,不断有鲜血涌出。巨大的痛处令珠儿泪流满面,可她不敢争辩——这个时候越是争辩,越是得挨打。

红蕊不忍,轻扯着夫人的振袖,轻声道:“夫人,请您手下留情——珠儿毕竟是长孙殿下赏过的……若下次殿下入府做客,见她破了相,只怕是……”

燕琳若一怔,忙冲绿芙道:“够了!”

“噗!”珠儿喷出一口血,歪倒在地上,她痛得自己爬不起来,浑身发抖中几乎要晕厥过去。

“珠儿,实心为夫人做事吧!”红蕊俯下身子轻声道,“今儿夫人只是小小惩戒你一下——隔日夫人便不会有如此好心能饶过你了!”

珠儿双手紧紧抠着地缝忍住疼痛,拼了命复又跪好,竭力点头称是道:“是……是!谢夫人不杀之恩!”

“本夫人才舍不得你死呢,珠儿!你是这样漂亮,杀了你,长孙殿下也会舍不得,不是吗?”燕琳若弯下腰,伸出白净细长的手指轻抚着珠儿的脸颊,“所以,你要听话,懂吗?”

第026章 长大

珠儿硬忍着眼泪不想哭出来,可是,大滴大滴的泪水还是顺着脸往下流,她强勉着点头应道:“懂了夫人!珠儿……珠儿一定听话!”

燕琳若这才笑得开心,摸了摸珠儿的头发道:“这才乖!行了,你这脸,回去怎么跟那贱人说?”

珠儿忙道:“奴婢,奴婢说,是冰室里头滑得很,不小心摔的!”

“不,你要这么说……”燕琳若凑近珠儿耳际,小声耳语几句,说罢,她由绿芙扶着,先走出冰室。

“珠儿,你不要紧吧!”红蕊赶紧捡起一块碎冰贴在珠儿红肿的嘴唇上,“别动,这样可以止痛的。”

适才珠儿挨了打,强忍着没有哭,但如今红蕊软语安慰,珠儿一下忍不住,哇得一声扑到她怀中失声痛哭。

“不哭了不哭了。你很疼吗?”红蕊轻拍着珠儿的后心,轻声安抚道,“没事了,一切都会好了!没关系的,珠儿,一会儿我去拿一些夫人常用的云州白药来,肯定不会让你留下难看的疤,你放心吧!”

“红蕊姐,为什么呢!珠儿不过是想活着……”珠儿哭得极为伤心,倒不全是因为伤痛。她难过的是,为什么自己仅求着能活下去,却会得罪了夫人,若不是刚才红蕊求情,只怕自己就要给活活打死在这冰室里。

红蕊一直软语安抚,良久,珠儿才止住了哭泣。红蕊这才牵着珠儿手道:“夫人的性子,你已经知dào

了。以后你该怎么办,我想以珠儿你的聪慧,不必我教了吧!”

“红蕊姐姐,我不想害侧夫人,更不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珠儿垂泪,紧紧回握着红蕊的双手,“姐姐,侧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她教我识字,教我读书,还送了我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素日的穿戴也比许多人好很多!侧夫人对我很好,不知dào

这是不是华族人所说的恩重如山——姐姐,侧夫人对我好,我却害她,那我太没良心了!”

红蕊摇头道:“珠儿,这些日子,夫人早就看出你的穿戴打扮要比之前好很多了,她已经生气很久了。她已经估计到了你被韩言语收买。夫人最介yì

的就是朝三暮四。珠儿,你要想在十五皇子府生存下来,就必须靠紧夫人这棵大树,否则……”红蕊却不往下说了,取了一只小篮子捡了许多各式水果递给珠儿,“得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该怎么样,你自己考lǜ

吧!这儿有水果,你给侧夫人带回去吧!”

珠儿心下难过,提着水果篮子往二房走。口里的血虽然止住了,但嘴里的味道还是腥腥涩涩的。她一路低着头,不想让人注意到挨了打。回了二房急急把水果交给了小厨房,一路跑回房间面朝里面躺下了。

快到晚上,叶儿回来了,红蕊给了她多半瓶药,告sù

她帮着珠儿上药。叶儿急急忙忙跑近道:“珠儿,你怎么样了,听说你挨打了?让我看看!”

一听是叶儿的声音,珠儿又升起好大委屈,顿时泪流满面,她却不回身,只是哽咽道:“姐姐,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红蕊姐姐给了好些药呢!”叶儿硬把她抱起来,见珠儿口唇肿得好像一串樱桃,不由也落了泪,“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下手也忒狠了!”

珠儿不言,只是流泪。

叶儿长叹着气,一脸心疼地给珠儿上药。珠儿一面垂泪,一面轻声道:“姐姐,我成了这个样子,只怕是不能贴身伺候侧夫人了,请姐姐帮我告假,好嘛?”

“自是要去告假的。你这个样子,将来留下疤痕怎么办呢!”叶儿还是又气又愤,“这是谁这么手重啊,打人不打脸不知dào

吗?况且,你这么漂亮,脸打花了多可惜啊!”

自打来了长安,有许多人盛赞珠儿的美貌。珠儿并不认为自己有多美,但她隐隐觉得,这个美丽的脸孔,却给她增加了很多烦恼和数不尽的麻烦。如果珠儿真的能选择,她宁愿自己生得普通一些。想到这里,珠儿垂下头,满面沮丧。

“珠儿,你一定饿了吧,差不多该传饭了,我一会儿给你端进来吧!”叶儿给她上好药之后说道,“我叫小孙给你留了点心。”

听到小孙,珠儿心中微微一颤,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叶儿正要说什么,却见韩言语在婵娟的陪伴下,略带几分忧伤走了进来。叶儿先是一惊,并未说什么便敛容退下。

“珠儿,你怎么样?”韩言语见珠儿被打,心疼得不行,一步赶一步走近坐到她身侧,“好好的,怎么就掌嘴了呢?为何打你?”

珠儿想起燕琳若的命令,垂头低声道:“夫人凭白训了个由头便要打我——怕是为了那夜,我去三房为您求情的事。”说罢,她又添了一句,也是燕琳若交代的话,“听说为这事,柳芽儿也挨了好一顿训斥呢!”

韩言语蹙眉,紧紧咬唇,许久才又道:“夫人这也是打我呢。”她抬起干净的玉手轻抚着珠儿的脸颊,轻轻一叹,如若秋叶落索,“唉,珠儿,让你受苦了!”

珠儿抬起眼出神地看着韩言语,却是摇头又道:“珠儿不苦。韩姐姐,只怕以后要更小心了!”

韩言语无声地点头称是,转而又冲身后的婵娟道:“上次哥哥给捎带的玫瑰玉露还剩了两瓶,一会儿都拿来给珠儿。你抽个空再回一趟娘家,让府里置办些好的珍珠粉——可别让珠儿留下疤痕,那便可惜死了!”

“是,侧夫人!”婵娟屈膝行礼,轻声应着。

韩言语一手轻握着珠儿的手,连续拍了几下道:“珠儿,你歇几日吧。好生养着,我房里还有红豆和叶儿。得了,你这便休息吧!”

“韩姐姐,我想读那本楚辞,不知可以吗?”珠儿发问。

“行,一会儿我让红豆给你送来。”

※※※※※※※※※※※※※※※※※※※※※※※※※※※※※※※

夜风强劲,吹得燕琳若内室金红两色的浮影惊呼呼作响,如海上的浪花。珠儿穿着白色的寝衣,怀抱着枕头,望着正在熟睡着的燕琳若。她全身着大红寝衣,颜色亮的叫人眼痛,衬托着脸蛋更加白净清晰,容姿姣好。

珠儿一个劲儿抽泣着,满脸委屈的泪水,燕琳若缓缓睁开眼睛,睡眼稀松地懒懒说道:“你怎么了,珠儿?”

珠儿跪在床边,哭得更伤心:“夫人,我留下了疤痕,很丑很丑的疤痕,跟婵娟一样,再没人喜欢,再没人看了!”

燕琳若笑颜如花,轻抚着珠儿满是眼泪的脸孔:“别傻了珠儿,你怎么会丑呢?你有黑水晶一般的眼睛,玫瑰一般的脸孔……哎呀,你脸上的是什么,快让我看看……”燕琳若忽地捧起珠儿的面颊,对着月光。燕琳若面色扭曲而恐怖,言辞厉戾:“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满脸全是疤痕,真的很丑!你太让我伤心了!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能进宫?怎么能为十五爷做事!我白白养你一场了!”

燕琳若的脸一瞬间变得好似妖怪,又寒冷如冰:“没用的人,统统都得死!”她忽然掐住珠儿的脖子开始用力,珠儿惊恐地睁大眼睛。

珠儿疯了一般地挣扎,试图摆脱燕琳若钳子一般冰冷的手……

珠儿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惊坐起来。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只有叶儿在对床上沉睡,四下一片死寂。她意识到刚才仅仅是梦,长舒了一口气,可是一瞬之后,她又真的伤心地抽泣起来。珠儿突然觉得手指间黏黏的很是难受,她抬起手,借着微弱月光观察着……她看见自己的手上鲜血淋漓,身下也已被血浸湿一片。

“啊!”珠儿忽然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叶儿忽然给惊醒了,她揉揉眼睛坐起来,见珠儿满脸是泪并带着不小的惊吓,赶紧穿鞋跑过来:“珠儿,你怎么了?”

“血血……”珠儿指着床单,声音都给吓得变了调儿。

叶儿低头,又看了看珠儿的衣裤,却是噗嗤一笑:“我道是怎么了呢!嗐,珠儿,你长大了,是个姑娘啦!”

“什么?你……你也……”珠儿瞠目结舌,不知dào

什么意思。

“跟你说了也不懂……反正,反正女孩子都要这样的!”叶儿也说不明白,索性一歪头道,“反正,白玲姑姑跟我说的……我那次才吓人呢!整个床都红了呢!”

珠儿隐隐觉得羞涩,不由得红了脸小声问:“那,那怎么办呢?”

“床单卷了,赶紧洗了去啊!你不会是想让姑姑骂你吧?弄成这样!”叶儿一抄手,把珠儿从床上拉起来,赶紧动手把沾染了血渍的床单被单卷起来抱走,“你去拎水,我来洗,姑姑还说了,这几日就不能碰冷水吃冷东西了啊!不然会肚子痛的!”

叶儿一面小声叮嘱着一些注意事项,一面悄悄端着盆子出了门,珠儿羞红了脸蛋跟在她后面,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第027章 送礼

春暖花开,一场绵绵春雨之后,二房所有的丁香一齐开了花,燕巢里的小燕子叽叽喳喳,连那只画眉都较前几日欢畅了许多,见了人便高声问安。

珠儿将养了几日,脸上渐渐消了肿,只是迎了风还会流泪,便躲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这些日子都是叶儿在照顾她。珠儿拿着一本楚辞读得兴起,借此还认下了很多字。她坚持每天练字读书,进来倒是长进了不少。

“珠儿,你听说了吗?”叶儿一面在铜盆中净手,一面道,“柳芽儿也怀上孩子了!听说有一个多月了——害喜害得不得了,晨起给夫人请安,吐了一地,夫人倒是没生气,可是雪歌不让了,说是污了夫人的清净,要打她,被劝住之后发了好一顿脾气呢。”

珠儿瞪大眼睛满是惊诧,她轻轻放下书本和毛笔,低叹道:“雪歌这么不讲理吗?夫人都没怎么样,她发什么火啊?”

“她气柳芽儿运气好啊!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她宠擅专房,咱们爷只要回府,基本就宿在她房里——她没消息,柳芽儿却有了。”叶儿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觉得实在是解气得很,“雪歌一向人缘坏,大家都在议论她呢,说这狐媚子准得气坏了,更得整日整夜缠着十五爷呢!”

“是吗……”

叶儿连连点头道:“正是呢,连蓝茵都不喜欢雪歌,说雪歌对她非打即骂,梳头发不小心碰疼了都要发半天脾气呢……燕婉姐姐脾气好,倒是不说什么,蓝茵却不行,雪歌房里大半的事情,都是她传出来的呢。就早晨还说,踢翻了房里焚香的炉子,灰扬得到处都是,更把她气死了。”

“柳姨娘人不错的。”珠儿对雪歌不予置评,只是淡淡说着,“上次给了几个方子,侧夫人用了睡得实了些。对了,叶儿,我想去看看她。”

“看谁?柳姨娘?”叶儿微怔,“你看她干什么?”

珠儿站起身牵过叶儿的手:“走,问过侧夫人去看看她。”说着,两人并排去问了侧夫人意思,韩言语说常见柳芽儿穿黄色,就让珠儿去自家库房找了一匹嫩黄色的缎子送给柳芽儿。

上次珠儿漏夜跑来三房,着着急急的,也并没有看清这里的环境。今儿一见,珠儿只觉得三房较之长房二房却是简陋的很了,甚至还不如自己的房间。这会子雪歌陪着夫人到花市赏花,正巧不在。珠儿先是找见了素衣,问了柳芽儿情况,这才跟着她一块进房。

柳芽儿的房间不比燕琳若韩言语,甚至连雪歌的房间都差得很远。只是个偏屋,想必到了夏天,上午晚上不见阳光,甚是阴冷,下午却毒毒的晒,准能热得脱皮。这里的布置比珠儿的房间还要简单,不过也能看出柳芽儿爱整洁,所有的东西规制得整整齐齐。窗帘洗得雪白,被单还罩着粗布。

她低着头正在炕上做针线,见珠儿叶儿来了,颜笑盈盈地起身道:“哟,这倒是稀客呢!快来坐!”

珠儿叶儿上去问了安,却给柳芽儿拉着到炕上坐下。柳芽儿叫素衣去倒茶,笑问道:“侧夫人可好呢?今儿身子实在不爽利,不敢打扰,这不是叫紫茉去回话吗?”

“侧夫人惦记着呢,这不是听紫茉说了柳姨娘的事,叫奴婢去库房找了匹料子来!”珠儿把布料放在炕头的小桌上,“侧夫人记得柳姨娘喜欢黄色,特意叫奴婢取的,姨娘看看可合心?”

“我很是喜欢呢!珠儿,记得回禀侧夫人,就说妾身多谢侧夫人的赏赐了!”柳芽儿摩挲着衣料,笑得越发开心,“人说侧夫人娘家是江南织造出身,今儿真开眼了,这么好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呢!”

叶儿忍不住嗤之以鼻:“这才是小家子气呢,不过是匹浅雪缎子,又不是什么出彩的玩意。要是给你一匹贡缎,你还不美上天去啊?”

“叶儿!”珠儿打她的手叫她住口,转而又冲柳芽儿道,“柳姨娘您别在意,叶儿心里有话一向不憋着。”

不知是珠儿的错愕还是怎的,她发xiàn

柳芽儿眼角竟有一丝晶莹。柳芽儿哑然甚久,叫素衣把衣料收起来,这才轻声道:“叫两位妹妹见笑了。唉,我自幼被卖到天香馆,鸨母见我老实,请了师傅细细的教我——可是我笨,怎么也学不会,于是挨了很多打……”说着,柳芽儿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倒是学会了,只是进了豪门,不开心的事越发多了。”

珠儿灵机一动,转而道:“柳姨娘不必忧愁,这下您怀了十五爷的骨血,以后便能出人头地了,将来也有个依靠不是吗?”珠儿知dào

这两个侍妾入府以来,雪歌一直压着柳芽儿,从占屋子到挑侍女,从领份例到每天传饭,雪歌无时不刻争强好胜,把柳芽儿欺负得够呛。珠儿想,如果柳芽儿能生个男孩子,定会扶为侧室,如果能够拉拢了柳芽儿,侧夫人岂不是多一重保障吗?

叶儿想得却是,这柳芽儿就这脾气性子,将来即便生下个男孩子被扶为侧室,只怕也是个软柿子。就这样的,下人跟着都得吃亏啊!

上次素衣去领月例银子,还看了陶晏总管好大一通脸色,连领自己分内的月例都是这样,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而蓝茵燕婉却因为主子的得宠,都算半个主子了。这些下人早就见惯了拜高踩低,韩言语是侧夫人,见十五爷少宿在她那里,一个个还变了脸,更不用提入府就少得宠爱的侍妾柳芽儿了。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柳芽儿从柜里掏出一摞小肚兜,都绣着格外出彩的花样。柳芽儿捧给珠儿,笑道:“长日无聊,我做了几件小肚兜,算来侧夫人该是仲秋之后生产,这小肚兜穿上护着孩子的肚子,免得着凉——你看,这件绣的是七子团圆,这件是并蒂莲花,这件是如意平安……我的绣工是当年婶娘教的,还算拿得出手,就请侧夫人将就穿吧。”

珠儿暗暗吃惊柳芽儿怎么做了这么多小玩意,况且这花样绣得栩栩如生,显然费工夫的。她惊诧道:“柳姨娘,您……”

“打发晨光罢了。”柳芽儿摇头一笑,将珠儿叶儿送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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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柳芽儿真有意思,明明怀了孩子,房里却还那么简陋单调,说是个侍妾,却还不如咱们呢。”刚走出三房,叶儿叽叽咯咯地说个不休,“传出去还要把人笑死呢,说咱们十五皇子府小家子气,连个侍妾都养不起呢!”

珠儿点头亦道:“是呢。可是我听说,三房的陶总管克扣柳姨娘和紫茉素衣的月例银子,连份例的茶叶布料什么的都被扣了。你看柳姨娘自己都得动手做衣裳——可你什么时候见过雪歌姨娘自己动手来着?”

“就是,雪歌的穿戴就不用说了,十五爷宠她不用说了,连夫人也宠着她,”叶儿愤愤道,“眉眼长得就那么回事,还没你漂亮呢,珠儿!生就一副狐媚劲儿去迷十五爷,哼!要是有天她倒霉了,我也欺负欺负她去。”

珠儿不明白叶儿为什么如此痛恨雪歌。虽说雪歌小人得志,多吃多占的作风实在惹人讨厌,但终究没有犯着叶儿寸毫,何必如此恨她呢?珠儿不大明白——也许叶儿是出于嫉妒?难道真如自己所想,叶儿喜欢十五爷?

只听叶儿嘟嘟囔囔一路骂着雪歌,连骂辞都不带重样的,显然是讨厌她到了极点。两人穿过花园正要回到二房去,却见得穿得花枝招展的雪歌正伴着燕琳若赏花,两人各自的丫鬟跟在后面——正巧遇上了韩言语,遥遥见得雪歌不知在冲着韩言语耀武扬威些什么。

“怎么回事,走,去看看!”珠儿一心护主,忙冲叶儿说道。

“算了算了,我就不去了!”叶儿不想搀和,连连摇头说着。珠儿见状,便让她先回去。自己则是抱着那摞肚兜走近。然后冲着燕琳若等人行了礼,悄悄站在一侧。

“哟,这不是珠儿嘛,听说你挨打了,可好了?”雪歌的口气咄咄逼人,到处找刺。

珠儿屈膝又是一个万福,微笑着回答:“谢姨娘的关心,珠儿歇了几日已大好了,这不是替侧夫人办事去了吗?夫人教xùn

奴婢,也是为了奴婢好。”

雪歌白了珠儿一眼,冷笑又道:“马屁倒是拍得好,只是长得一股妖气,实在惹人嫌!夫人,不如打发了去下房做苦力,省得狐媚惑主。”

珠儿一股气上来,想要回敬几句。雪歌对面的韩言语却是笑道:“瞧瞧咱们雪歌这张刁嘴,叫人恨也不是恼也不是的。要是长得漂亮就得去下房做苦力,雪歌,你可是得排第一号啊!再说了,珠儿还小,什么狐媚惑主的,她懂什么啊?”

雪歌却依旧揪着珠儿不放,冷冷道:“家贼最是难防,等过些日子,这帮丫头片子大了,仗着有几分姿色,难保不起了什么心思——有一个柳芽儿就够了!”

第028章 争吵

话说到这儿就难听了,燕琳若先是微微蹙眉,随之又以绢子捂了嘴,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说着就赌气了,要一味把下人当成家贼防着,那倒要累死了。打发了珠儿,府里有的是好kàn

的丫头,难不成一个个都得去下房吗?”

韩言语也是一笑,颔首道:“听雪歌的话倒不像跟珠儿置气,倒像是吃了柳芽儿的醋。为十五爷开枝散叶就是咱们姐妹的头等大事,谁轮着了欢天喜地不必说了,轮不着的也该为姐妹们高兴不是么?”侧夫人明摆着是想给雪歌扣个“不贤不德”的帽子,句句都往这上面引。

雪歌登时慌了神,忙道:“妾身可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说辞,雪歌的脸白一阵红一阵。

眼见得雪歌出了丑,燕琳若咯咯一笑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冲珠儿道:“珠儿,见你从三房来,是做什么去了?”

珠儿将一摞肚兜捧出来答道:“回夫人的话,侧夫人听说柳姨娘有孕,叫珠儿去送了一匹衣料。柳姨娘回赠了几件亲手做的肚兜给侧夫人——说是侧夫人孩子生下来穿正好。”

“哟,听夫人说过柳芽儿古筝琵琶弹得好,会一手梅花小楷,还不知dào

她还精通女红?”韩言语伸手拿出其中一件,笑道,“这花样是五子登科吧?看这精致,不知dào

的,还以为是宫里的绣娘做的呢!”而后她又转向珠儿道,“隔日替我谢过柳芽儿。我很喜欢这些小东西。”

燕琳若眼光瞥过雪歌,又冲韩言语笑道:“可不是些小东西么,以柳芽儿的月例银子,恐怕也送不起什么吧。”

“唉,夫人呀,谁说不是呢!我们三房,还不是得守着这点月例银子,苦巴巴的过日子?这银钱啊,一个月紧赶着一个月——眼见得要入夏了,夏天用的东西个个都得添置呢!要是在送点好东西,可不要讨吃要饭了么!”雪歌顿时领会了,一张刁嘴骚起人来一点不留情面,“到底侧夫人是官家小姐,娘家贴补着,哪里像我们这些穷门小户出来的侍妾啊,可怜的,一个铜子儿恨不能掰成三半子花!这不,侧夫人赏了一匹好料子,咱们只能回赠些肚兜什么的吧!”

珠儿气急,这雪歌怎么能这么说话!东西不在大小,关键是一片心意,你雪歌送点好的贵的,我们侧夫人恐怕还看不上呢!

韩言语也是恼了雪歌,但碍于涵养并没有当时发作,只是冷冷回敬道:“雪歌这话,倒是难听了,咱们做姐妹的,在府里立足凭的是德言容功,娘家高低可怎的比了?”

燕琳若见俩人瞪了眼,却笑颜更甚,一个劲儿的劝着:“哟,两位妹妹怎么说着就恼了呢!这么比划着,好像说我这个夫人当得不贤不能了似的。得了,可别恼了,这不,天儿暖和了,我请了梨云班,两位妹妹一起热闹呀!”

韩言语并不领情,只是懒懒道:“夫人休怪,妾身近来身子重了,实在不能作陪了!”

“那妹妹回去养着身子吧。”燕琳若揽过雪歌笑道,“咱们看戏去。”

见燕琳若诸人走得远了,韩言语气鼓鼓道:“幸好有孕的是柳芽儿,若是换作此女,还指不定如何兴风作浪呢!”

韩言语出身书香门第,性子一向平和温柔,鲜有生气的时候,珠儿见她这副样子,显然是气到了极点。一侧的婵娟忙上去劝道:“侧夫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不过是个侍妾。”

韩言语目光黯淡,不免有些泄气道:“近来到底是她受宠些。柳芽儿已有孕,府里能贴身伺候爷的,只余下了夫人和雪歌。爷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怕是再过些日子,雪歌也快了——到那时候把她扶做了侧室,便要越过我了。”

“怕什么,就雪歌那个出身,在府里有什么资格大声说话,不过是仗着十五爷的宠爱罢了。”婵娟嗤之以鼻,“奴婢早听说雪歌入府以来一直压着柳姨娘,这回柳姨娘肚子争气,抢先有了,定然会前账后账一起跟雪歌算的。等爷新鲜劲儿过了,她将来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珠儿也赞同道:“雪歌行事一向跋扈,早就犯了众怒,连贴身的燕婉蓝茵都瞧不上她,背地里都叫她狐媚子呢!奴婢刚从柳姨娘那边回来,见她那里粗陋的很,想必已经给雪歌欺负得够了。侧夫人,不如咱们给柳姨娘些恩惠,将来她也能帮衬着咱们呀!”

韩言语愣了一愣,随之叹气摇头道:“珠儿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起初和你想得一样,拉拢柳芽儿——可是,珠儿你知dào

吗?侍妾生下的孩子,并不属于侍妾,而是属于正室夫人的。只有柳芽儿能扶为侧室,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珠儿只觉得脸上一僵,她终于知dào

为什么叶儿等人在得知柳芽儿有孕之后并没有怎样的原因,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柳芽儿有孕却一点也不高兴。珠儿忽然觉得阴阴的,为什么华族人有这么森严的等级,为什么侍妾连自己的子女都不配拥有?

婵娟和珠儿伴着韩言语回到二房,坐定之后,珠儿百思不得其解,发问道:“天底下都是这样吗?侍妾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吗?皇宫呢,皇宫也是这样?”

韩言语笑笑,轻声回答:“皇宫?上清皇城中从不缺女人,从承乾宫到冷宫秋离,哪朝皇帝不坐拥成百妃嫔?昭仪以下的美人才人贵人选侍淑女不计其数,都没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

“美人才人贵人……还有什么?”珠儿实在记不住**这些嫔御的等级,不禁吃吃地发问,“还排这么多位份?”

“呵呵,珠儿,你又不进宫,何必知dào

那么多?”婵娟见韩言语释然了些,不禁想逗逗珠儿,“不过,侧夫人,你说珠儿的品貌,做个正五品的才人,应该可以吧!”

珠儿脸红低头,心中却不知怎地扑通扑通乱跳——记得刚去夫人房当差,燕琳着自己说:“珠儿,像你这副相貌,何必屈居人下,你可是连皇妃都当得。”

她心中忽然一抖——难不成,燕琳若想把自己送进宫去?她一下子从脚底凉到了头顶。

韩言语见珠儿脸上没有了笑意,以为她是战败部族的少女,恨皇帝还来不及,怎么愿意做妃子呢?当下便说婵娟玩笑开过头了,岔开了话题。

主仆三人正聊着,十五爷的长随言子文来了。进门见礼之后,言子文话语简单地说:“侧夫人,十五爷回来去了三房那边,发了好一顿脾气,正传您过去呢!”

这时候叫我干什么?韩言语心中纳罕,与珠儿婵娟一个对视,拾裙起身道,“子文稍等,我这便过去。”说着,叫婵娟给她换了一副简单的首饰,然后由言子文领着往三房去。眼见得三房所有下人都在院里站着,陶晏脸黑如墨,跪在柳芽儿门庭之前。珠儿还没靠近,就听见房里传出楚彦熙愤nù

地吼声,无非是我不在府里你们就翻天了,竟然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之类的。

“爷,不是妾身说您,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吧!”一进门,就看见雪歌依在楚彦熙一侧,媚笑哄着,“您还犯着跟这些下贱胚子置气吗?一切都有夫人处理呢!”

楚彦熙阴沉着脸坐在炕头,对面站着燕琳若和柳芽儿。柳芽儿虚拳顶在下颌,似是吓得不轻。素衣紫茉跪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红蕊则是站在燕琳若身侧。

“妾身给爷请安!”韩言语裣衽盈盈一拜,楚彦熙赶紧叫珠儿扶着。见她来了,楚彦熙脸上略是轻松了些,淡笑一声:“你来了?瞧瞧这些狗东西,趁着我不在府里,一个个就蹬鼻子上脸,连主子都不会伺候了!都应该打发了去下房做苦力!”

“爷别生气,细细与妾身说了。”韩言语声若天籁,一听便很是舒服,“是不是伺候柳芽儿的几个丫鬟婆子不上心?惹得爷大发雷霆?”

“不上心也便罢了!”楚彦熙余怒未消,劈手拨开身侧的雪歌一站起身,“我刚回府里,便听到素衣躲在假山后面哭,细细问了,才知dào

陶晏那个狗东西竟然克扣柳芽儿房里的银两用度!难怪我每次来柳芽儿房里,总觉得粗陋不堪!琳若,你怎么说!”

燕琳若一步上前先是告了罪,而后又道:“都是琳若用人不当,拨了陶晏这等货色侍候两位侍妾——这等拜高踩低的小人,是断断留不得了!”说着,她转身冲着红蕊说了句“叫人乱棍打出府去!”,随之红蕊低身一个万福,便退了出去。听得外面陶晏喊了一两句夫人饶命之类的话,很快便听不见了。

珠儿早就恨透了三房的总管陶晏,一向就是他挤兑其他房的丫头婆子,又常克扣三房的银钱用度,素衣跟她哭诉过好几次。这次燕琳若处置陶晏,她一点也不觉得此人值得同情,类似陶晏这种贪婪至极的人,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珠儿自己都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跳——从前她从来不认为有人是该死的。还没等珠儿思虑再多,楚彦熙忽然冷喝一声:“珠儿,你过来!”

第029章 三房

珠儿吓得浑身一震,忙侧身走上前万福到底:“十五爷!”

“这丫头对主子忠心的很,胆大心细,性子也善。”楚彦熙摆摆手示意珠儿站起来,说完这一系列考语之后,他又转向燕琳若,“琳若,你看这丫头能不能做个三房总管历练历练?”

众人皆是惊诧,连燕琳若都隐约露出几分震惊的表情——珠儿才多大?做一房总管?她能行吗?韩言语都吃惊莫名,忙道:“爷,珠儿这丫头是不错,可她年纪尚幼,只怕处理一房事务还不成吧?”

“无妨!我看这丫头行。三房事情少,丫头婆子小厮也就这么几个。珠儿打今儿起,你就是三房总管了!”楚彦熙拿起陶晏的三房腰牌掷给珠儿,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威严,“再让我发xiàn

克扣月例用度之事,一律赶出府去!”

接着腰牌的珠儿只得跪倒叩拜:“奴婢谨遵十五爷之令!只是,奴婢会尽lì

做好——如若做得不好,请十五爷饶恕!”

“尽lì

做了,便不会怪你!”楚彦熙朗声一笑,又道,“琳若,你看这丫头多机灵!还没闯祸,就先给自己告饶了!对了,将珠儿拨来了三房,言语那里怕是少了人贴身侍候,你拨两个过去吧!”

燕琳若含笑,屈膝应着:“这是自然了,请爷放心。”燕琳若心中略是不快,自己也是觉得珠儿这丫头机灵老成,把她安插进了二房替自己监视韩言语,不想楚彦熙也看中了她,又将她指到了三房。三房的柳芽儿不足为惧,不过是个舞姬出身的侍妾,生下的孩子,也是归长房所养——

她燕琳若目前的心头大患还是韩言语,就像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不快。一旦韩言语生下男孩,照大燮朝立长的规矩,必定会立为嫡子,到那时候,韩言语的地位,可要越过自己了。她还想进言把珠儿留在二房,可是照目前的情形是不大可能了。

看来,只能靠叶儿了。燕琳若思谋着,将叶儿指进那贱人房里,再拿好处敲打敲打白玲,不怕事不成。

燕琳若正一步步谋划着,楚彦熙身侧的雪歌倒是发话了:“哟,我还真看不出来这丫鬟有什么过人之处,起先是给夫人看中了,又得了长孙殿下的赏赐——连十五爷都对她赞赏有加。”说到这儿,雪歌拾裙走进珠儿,低身细细端详珠儿,又哼笑一声,“确是个美人胚子啊!”

“还没怎么着,雪歌醋劲先上来了。”楚彦熙起身一把拉过雪歌,轻捏她光洁的下巴,笑道,“我这也是为你好,有陶晏那种总管,总有一天也会欺负到你头上。”

雪歌装出一副羞涩模样,无声地笑着,倚在楚彦熙身上,恰好眼光对着韩言语。只见她故yì

作态,还冲着韩言语挤眉弄眼。

※※※※※※※※※※※※※※※※※※※※※※※※※※※※※※※

珠儿将韩言语送回二房,郑重在她面前叩了几个头,权当做告别。韩言语叮嘱了几句万事小心之类的话。她便回房间收拾了东西,叶儿婵娟红豆三个姑娘帮着她搬去了三房。

“珠儿,你真厉害,入府才半年,就当上总管啦!”红豆口吻中满是羡慕,“月例也高了,你看,房间也宽敞了!”这话倒是真的,作为一房总管,珠儿有了自己的房间。虽不比主子们的豪华富丽,却是清净自在。

珠儿让三房的小厮把陶晏的安乐椅抬走了,又将几本书放在了架子上。蓝茵素衣早就帮着她把房间打扫过了,地上还泼了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叶儿叫了小福小孙,让他们去花窖拿了几盆茉莉花放在珠儿房里。如今刚到初春,还不是花期,想必到了夏天,屋里一定满是茉莉花的香味。

拾掇好了东西,婵娟他们各自回去了。三房的掌事姑姑陈昕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小厮过来见过珠儿。陈昕年近四十,原在二房白玲手下,那次殴打叶儿也是其中之一。听说珠儿升了三房总管,想来这马屁不拍不行了,赶紧翻了些散碎银子出门买了雪花膏准bèi

孝敬。

燕婉陪着雪歌,素衣陪着柳芽儿,其余下人们都垂了手悄悄地站在珠儿房里。

“珠儿总管,这是洪师傅,三房的厨子——这是两个帮厨,小胖和二虎。”陈昕满脸堆笑地一个个介shào

着,“她俩是云娟秀妮,负责三房的一些粗活。这是杜小五,葛平,王亮。他们三个是三房的小厮,这几个婆子是葛平家的,王亮家的,这是秀妮娘……就这些人伺候,有事您一定招呼。”

领了职之后,叶儿小声叮嘱她一定要摆出谱来,否则会压不住这些下人。可珠儿不想这样,于是颔首一笑,淡淡道:“人我都认下了,十五爷刚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实心伺候主子最重yào

了——大家以后都细细做事便是了,我不会与大家为难,也请大家不要惹事。府里的规矩,大家都比我明白。以后,有什么事先报与我说。”

说到这儿,珠儿含笑道:“得了,大家各忙各的吧!”

诸人渐渐散了,陈昕却不走,她见人走得没了,关门拿出刚买的雪花膏塞给珠儿道:“珠儿,这是咱们长安最时兴的雪花膏,养皮肤最好不过了——您拿着试试,用好了我再去买!”

珠儿脸一红,心说这是要贿赂我吗?不禁推脱着:“唉,你这是做什么呀!真不用的!您还是拿着自己用吧!”

见珠儿不收,陈昕以为她还在生前段日子的气,赶紧油皮似的软磨硬泡。珠儿实在耐不住,只得讪讪收下。过了一会儿,洪厨子端着点心什么的也偷偷来了,说是每日孝敬的。云娟秀妮再过一会儿也进了门,说是珠儿以后的衣服鞋子她俩包洗了,有什么事请总管尽管吩咐。

搞得珠儿脸红脖子粗,只好灰溜溜的去了长房。到了长房抬眼就见红蕊,红蕊一见是珠儿,便是笑道:“哟,这不是珠儿总管吗?三房可还好啊!”

“姐姐你就会取笑我了,什么总管,我就像你们说的,是被赶鸭子上架去了啊!”珠儿又是脸红,她拽了拽红蕊衣袖,又问道,“夫人在吗?”

“这会子十五爷和雪歌姨娘在呢,这不我们都在外面候着么?”红蕊冲着正屋那边一个颔首,又道,“且三房没那么多事,爷抬举你,你就揽着呗。一房总管月例用度都比丫鬟高得多了,这么好的事,轮着你了,还不赶紧的?”说着,红蕊用手肘轻轻顶了顶珠儿,又是笑道,“适才都有人议论你跟十五爷是不是有什么了……”

“瞎胡说!”珠儿脸更是红得发紫。

“是瞎说啦!不过你也别在意,这么说,指定是妒忌你了呗,”红蕊拉着珠儿到长廊里坐下,“夫人刚才给我留了话,说让你以后多留着点心,雪歌柳芽儿有什么事,及早与夫人说——夫人特别叮嘱了,柳芽儿的胎一定要好生看着,别让雪歌动了歪脑筋。”

这节珠儿也想到了——雪歌入府以来张扬跋扈惯了,整日欺负柳芽儿。这次柳芽儿先她一步有孕,三房的势力明显已然开始向柳芽儿倾斜。雪歌能不恨柳芽儿么?以她的行事作风,只怕是早就谋划上如何害柳芽儿的孩子了。

尽管珠儿很少关心这些事,但终究还是卷了进来,不想关心都不行。

红蕊又道:“珠儿,你也知dào

规矩,侍妾生下孩子,其实是‘替’夫人生育的,名义上是属于夫人的孩子。所以,你知dào

,夫人非常关心柳芽儿这胎,你懂吗?”

珠儿不语。夫人的意思她完全明白,保住柳芽儿的孩子,其实也是保住燕琳若在府里的地位。

想到这里,她更加担心韩言语——柳芽儿的孩子是夫人的孩子,韩言语却可以借嫡子之名上位,燕琳若只怕会更恨极了韩言语,巴不得让她死掉!她不希望韩言语有事,除了叶儿,韩言语是府里对她最好的人,教她识字读书,给她买衣服打首饰,给她的吃穿用度,在丫鬟里面也是最好的——虽然她知dào

韩言语对她好,有很大一部分是想收买她,可是她却能感觉到韩言语是有一份情谊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为了收买自己。

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之前,楚彦熙知dào

自己是燕琳若的眼线,为何会这个时候把自己指去三房呢?派自己监视雪歌柳芽儿吗?她俩都是燕琳若弄进府的,难不成是楚彦熙不放心她们?

珠儿想得头疼,但这些话又不能与红蕊说,只得笑道:“我知dào

了红蕊姐。你与夫人说我来过了。”

红蕊点头,将珠儿送出长房。

珠儿很想回二房跟韩言语说几句话。她心中实在不放心韩言语——各房势力都行动了起来,燕琳若雪歌自不必说了,现在连柳芽儿也搀和了进来。珠儿不知dào

以韩言语的心性她还能撑多久——

就在她回三房的路上,从一排矮树后面窜出一个人,一把从身后抱住了珠儿,并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喝道:“不许叫,不然捏死你!”

第030章 冰室

珠儿大惊失色,只能任由着此人把自己拖进矮树丛中。听那粗声粗气的声音是个男人无疑,可珠儿实在听不出到底是谁的声音——珠儿从来没如此贴近过一个男人,他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香味,闻起来竟然很舒服。

男人慌乱地扫过四下,又低声冲珠儿道:“不许呼叫,不许乱动,否则就弄死你!我有话与你说!”

珠儿没法回头看他的脸,只得紧张地点头。

男人又道:“府中的冰室,你可知dào

在哪儿?”

冰室?她知dào

冰室在哪里。想必府里的人大多都知dào

冰室的位置,他怎么不知dào

呢?难道不是府里的人?珠儿一下子慌了神,可是她转念一想,冰室里头不过是一些冰块和不在时令的果蔬,并没有什么机关秘要——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

男人低呼一声:“带我去!”

说着,他一把扯住珠儿的后腰带,将珠儿推出树丛,趁着这会儿府里人不多,珠儿带他进了冰室。

等进了冰室,男人放开了珠儿。珠儿一面揉了揉被他弄痛的肩膀,一面赶紧看他的模样——男人蒙了面,但从他脸上裸露的皮肤看,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不会比十五爷更大。个头很高,身材健美。他穿一袭灰雪缎的长袍常服,脚踏官靴。他见珠儿细细端详着自己,不由哈得一声笑了,将自己蒙脸的黑布扯了下来——珠儿看清了他的脸忙退后跪倒,低呼一声:“长孙殿下!”

“又是你啊,小丫头!”楚翊瑄俊美的脸带着些邪魅不恭的笑容,他摆摆手示意珠儿起身,又道,“听说你升官了,是吗?”

“想不到殿下也取笑奴婢!”珠儿站起身怏怏说着,“大家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说到这儿她带了点惊讶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入府的?奴婢居然不知dào

,也没听十五爷他们说!”

楚翊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但顿时冷静下来,纤细的手指在唇间噤声,唇角斜飞出一道略带痞气的笑容:“我偷着来的。你们家走泔水杂物的小门儿常开着,我进来找十五叔玩。”

珠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偷偷溜进来。早听人说过长孙殿下跟十五爷走得近,他大可以正大光明的走进来。即便偷偷溜进来,何必要跑到冰室里来?

楚翊瑄见珠儿眼珠乌溜溜地转,明白她是生了疑,便不再多说什么,省得越描越黑。他背合了双手在冰室乱转,拿起冰块上堆的水果就吃。珠儿跟在他身后,见他一双如扇长睫扑扇,好像是在找什么,便又问道:“殿下可是在找什么?”

“没什么,听说十五叔家里有个挺大的冰室,好奇了进来转转。”楚翊瑄没想说真话,一门心思地往里走。

珠儿也觉得奇怪,存冰和水果的地方居然挖得这么深——两人复行了一阵,又看见一道向下的木梯,竟是要通到更深的地方去。珠儿多少有点底虚,侧着脸偷瞄楚翊瑄,却见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火折,笑道:“走吧?小丫头,你敢下去吗?”

见他口吻中满是轻蔑和嘲讽,珠儿一挺胸脯道:“怎么不敢?不过,你拿着火,你先下!”

楚翊瑄哈哈笑着,率先一步下去。下面这一层,竟不是放着冰块,而是堆积着数不清的粮袋,密密匝匝地堆满了每一处空间。再再往下一层,竟是堆满大堆大堆的兵器!以官刀为主,还有弓箭和火油!还有专门的两间房间码得整整齐齐全是护甲片。

这里已经分外潮湿,总是能滴下来巨大的水滴。想来此处直通池塘的下面,才会湿乎乎的。

楚翊瑄僵在当中,眉头轻锁地扫过这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冲珠儿道:“走吧,小丫头。”

珠儿不知dào

他心里想什么,也不想问了,因为问了也是白问。索性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冰室。楚翊瑄灭了火折,掏出一枚红得像血的玛瑙戒指递给珠儿:“你带路带得好,赏你了!”见他笑得邪性,珠儿万福收下,低声道:“谢长孙殿下的赏。”

“今儿的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不然……”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吓唬珠儿,“懂了吗?”

哼,你们华族人就会玩这一手,我都见怪不怪了!珠儿并不怕这个带着些邪魅的皇长孙,还冲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知dào

啦!”

“嘿,你胆子不小!”楚翊瑄抬起手狠狠在她鼻子上一刮,“信不信我抬手就灭了你?”

“那当然信了!”珠儿不想跟他再多纠缠,屈膝一礼道,“长孙殿下要没别的事,珠儿这便告辞了,您要找十五爷的话,他在长房!奴婢就不作陪了,奴婢还有些事!”

“滚吧!”楚翊瑄回敬珠儿一个吐舌,摆摆手让珠儿离开。

※※※※※※※※※※※※※※※※※※※※※※※※※※※※※※※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珠儿心情好了很多,她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不再是丫鬟了,穿戴亦有了新的规矩。她换上了韩家给定做的那身浅蓝色织花春装,把头发轻挽到脑后。

她取了之前陶晏的三房账簿——幸好韩言语教了她读书识字,否则连账簿都看不懂,怎么当总管。她还没有问过三房的诸人,只是细细核对了数目,便发xiàn

陶晏挪用了数笔钱款——甚至包括给柳芽儿修房子补窗纸的钱。珠儿气鼓鼓地研磨记下,打算明天抽个空给账房报了,想法再要点钱,柳芽儿现在有了身孕,修房子补窗纸的事不能耽搁。

一直对账到了暮色四合,珠儿的肚子咕咕直叫,三房传饭远比长房二房晚,从来都是长房二房用完之后,才能轮到三房。韩言语倒没什么,燕琳若时常拖延,搞得三房总得到了很晚的时候才能传饭。

珠儿推门进了柳芽儿的房间,见她懒懒地歪在炕上,上去先是行了个礼道:“柳姨娘安!”

“珠儿?你过来了?”柳芽儿见她,眼睛先是一亮,“你看,我新描了个花样,过几日是夫人的生辰,我新得了一匹云水秀色的朝雨绡,正好拿来给夫人做一套帐子做礼,你看怎样?”

朝雨绡产自越州,是一种以生丝织就的贵重衣料。南越人善织物,制作“月夜荷菲伞”的霞影锦,触汗生凉的冰绡,还有朝雨绡等,都是越州的产物。其中朝雨绡质地厚实却透气,看上去又如同清晨的春雨,色泽透亮——这种绡便因此得名。

珠儿想起前段日子韩言语娘家送来的冰绡,她也送给了燕琳若。她明白柳芽儿的心思,觉得自己身份低微,用不得这么好的东西。她伸手摸了摸料子,不由暗暗惊叹华族人的智慧,赞道:“哎呀,真是好东西呢!这花样还是夫人最喜欢的花开富贵——奴婢觉得,夫人一定会很喜欢的。”

柳芽儿静默一笑,却又是叹道:“只是柳芽儿微薄,也送不起什么好东西。”

珠儿忙劝道:“柳姨娘不要这么说,礼轻人意重。”她把来的意思说了,“柳姨娘,陶晏总管留下的账簿我看过了,前段日子长房拨了给您修房子补窗纸的银子,大概是陶总管事情多给忘记了。今天时候不早了,明天我立kè

去办!”

“珠儿,谢谢你。”柳芽儿情真意切地说着,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握着珠儿的小手,“还是你好,真的,从来没有人真心对我好过。”说着,柳芽儿似是想起了很多事情,眼中温润似有了点点闪光。

珠儿伸手回握着柳芽儿的手,宽慰道:“柳姨娘不要多想,以后有了奴婢,奴婢会想尽办法让您不再吃亏了。事情都过去了,多想也没什么好处。”珠儿打心底想帮着柳芽儿,起初是想拉拢她帮着韩言语。后来,她觉得柳芽儿是她在长安城遇到的最善良最可亲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人人都欺负她。

柳芽儿拿起绢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强勉笑道:“是了,以后有了珠儿,我这日子,也算是熬出头了。入府以来的种种,都过去了!”她拉着珠儿坐在身侧聊天,正巧是掌灯的时候,天色也越来越暗。

柳芽儿不比雪歌得宠,用得东西也比不上雪歌房里的。连个小小的蜡烛都能分出高低。珠儿心中略是愤愤,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再过一会儿三房穿了饭,柳芽儿将珠儿留在房里用饭。素衣紫茉也照着平日里的规矩一起坐着用了,看这样子柳芽儿平日里极少摆谱,人后跟丫鬟婆子倒是平起平坐。

四人饭间有说有笑,珠儿很久没这样轻松愉快了。

就在用完饭收拾的当间,房门传来好大动静,门忽然被踹开了,雪歌怒气冲冲带着陈昕等婆子进了门,见珠儿也在,咬牙切齿道:“哟,这不是咱们珠儿总管么!真是哪房香你这就往那房钻啊!”

珠儿眼见得雪歌和这几个婆子笑得阴测测,定是不怀好意,便站起身护着柳芽儿厉声道:“柳姨娘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过来!”

雪歌听了这话忽然心头火起,快速走了几步赶在珠儿身侧,她提起振袖一角,挥舞起粉掌便狠狠扇了珠儿一记耳光!

第031章 见红

雪歌的力qì

比燕琳若小得多,但这一巴掌打下去依旧让珠儿头晕目眩。她甩甩头让自己清醒,随之狠狠盯着雪歌怒道:“你居然打我!敢问珠儿犯了府里哪条规矩,需yào

姨娘您来教xùn

?!”

“怎么?我教xùn

你这个臭婢子,还需yào

理由吗?”雪歌又扬起另一只手还打算打珠儿,不想珠儿这一回不叫她打,抬起手便死死抓住了雪歌,呲牙冷笑道:“告sù

你吧,我力qì

可比你大多了!”说着,她狠狠用力,将雪歌推出好远。

见那几个婆子上来要打珠儿,珠儿挺胸朗声道:“怎么?月例都不想要了是吗?府里规矩,打架斗殴者扣罚三个月月例,觉得自己钱多的,一个个都上来!”这一句倒是唬人,几个婆子一听,脸上略是露出为难之色,左右相顾谁也不愿当这出头鸟。

雪歌见状,立kè

道:“有我做主谁敢扣你们月例?都给我打!”

珠儿哑然,这些婆子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今儿有了雪歌,更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一起扑了上来——珠儿顿觉不妙,冲着素衣紫茉喊道:“快去请夫人和十五爷来!”谁知门口早有防备,一个矮胖子小厮堵着门,就是防着她们出去请援兵。看来今天雪歌不善,定是要柳芽儿好kàn

了!

珠儿只得全力护着柳芽儿,她先推开两个婆子,然后用了草原上摔跤的架势摔倒一个婆子,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她还是打不过这些个婆子。

“哎呀,疼死我了!”柳芽儿忽然发出一声大叫,摔倒在地。

诸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她,只见柳芽儿裙下殷红了一片,吓得紫茉素衣尖声大叫。珠儿顿觉得不妙,几个婆子吓得已然变了脸,连雪歌脸色都在瞬间变了。人人站在当间不知所措,刹那间静得像是夜半的坟场。

“柳姨娘见红了!快去禀告十五爷!”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房间里顿时乱作了一团。陈昕不小心撞到了珠儿,竟把失神的她撞得摔倒在地。人们顿时跑没影了,没人敢上去扶摔倒在地的柳芽儿。

珠儿灰头土脸地站起身,伸手去扶摔倒在地的柳芽儿。她心中狂跳,生怕柳芽儿出什么事,忙问道:“柳姨娘,您怎么样?”

柳芽儿轻轻捏了捏珠儿的小手,却是小声道:“扶我上床躺着,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出了这么多血,会没事?珠儿不解,却也没有怠慢,扶着柳芽儿床上躺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把帐子放下来,估计一会儿爷会请大夫来。”柳芽儿低着头轻轻说。

“知dào

了!”珠儿依着她,赶快把帐子放下。

不多一会儿,楚彦熙和燕琳若便带着大夫来了,咋咋呼呼地诸人忙里忙外。楚彦熙骂道:“一个个怎么伺候的?柳芽儿要有个什么,统统家法从事!”

燕琳若不语,冷冷地看着珠儿,把她看得浑身发毛。再过一会儿,婵娟伴着韩言语也来了。她进了门一个劲儿问大夫柳芽儿怎么样,有没有动了胎气。

“柳姨娘略是动了些胎气,吃一些理气补血的药,便会没事了。”大夫捋了捋胡子轻声道,“姨娘胜在年轻,还没有伤着胎。”

“快去包一封银子,给先生润笔!”燕琳若马上对珠儿说道。

“无妨无妨!”大夫走到书桌跟前,素衣赶紧过去研磨。只见这位大夫一面捋胡子一面斟酌药方。珠儿侧脸偷偷看着,只见他写到:艾叶;丹参;当归;麻黄——各二两;人参;阿胶——各三两;甘草——一两;生姜——六两;大枣——十二枚。

大夫拿起药方递给珠儿,又道:“以上九味药,以白酒三升,水一升煮,减半后去渣滓。药渣再取一升水,再熬两次。三次药汤兑一起喝,分三次服完。早晚各一次。”

“是是!”珠儿应道,她明白大夫是要诊费了,赶紧带着他冲十五爷和燕琳若告了,退下支银子。

“大夫,我们姨娘怎么样?”珠儿还是不放心,在账房内悄悄发问。

“放心吧,一副药下去定然没事。”大夫轻声冲着珠儿道,随之又郑重道,“放心。”

珠儿这才安心了,把大夫送出府后赶紧回了三房。她本以为楚彦熙会严惩挑事的雪歌,想不到楚彦熙竟罚了紫茉,打了几板子交给燕琳若发落。

紫茉到底是长房出来的,燕琳若还是把她带回了长房做事,然后又指来了长房的橙芸伺候柳芽儿。橙芸十六岁,皮肤白净,长相倒是普通。到了三房之后,珠儿提点了她几句,便拨给了柳芽儿。

柳芽儿把血渍脏污的衣裤给了橙芸让她去清洗,叫珠儿留下有话要说。珠儿把房门掩上,忙道:“柳姨娘,您可把我给吓死了!要是您这孩子有个好歹,那珠儿可活不了了!”

“不会有事的。”柳芽儿眨眨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过来看看!”她撩起裙子一角给珠儿看,只见她小腿上有一道挺吓人的伤口,不知是什么划伤的。

“我趁你们打架,自己拿剪子划了条口子,把她们吓跑就是了!”柳芽儿捂着嘴偷笑。可她一瞬间又泄了气,“只是可怜了紫茉,凭白无故挨了板子——都是因为我的馊主意。”

珠儿没想到看着一向老实的柳芽儿也有自己的鬼点子,不由得哑然——愣了半晌,柳芽儿又道:“珠儿,有空去长房帮我看看紫茉,好歹是主仆一场。”

珠儿却道:“您不觉得紫茉是夫人派来看着您的吗?”

柳芽儿躺在床上,神色忽然变得很是黯淡,她低下眼睑,长长叹道:“你不也是夫人派来看着我的吗?”

珠儿第一次觉得善良可人的柳芽儿其实一点也不笨——她只是不屑于耍心机而已。“夫人是让我盯着柳姨娘您,但夫人没有恶意,她让我好好照顾您,让您平安诞下孩儿。”

“我的孩子,不就是她的吗?”柳芽儿缓缓抬起手,轻抚过小腹,口气淡淡的,竟听不出任何情感,“珠儿,我是错入豪门的人。身如浮萍,无根无心,雨打得坠,浪飘得散,连蜉蝣都不如,太阳一晒就干了。我连丫鬟都不如——”她支着身子坐起,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出神地望着珠儿。

“珠儿,我想休息了。”她又复躺下,目光失神。

※※※※※※※※※※※※※※※※※※※※※※※※※※※※※※※

珠儿没跟这几个搀和打架的婆子客气,统统禀了十五爷,罚了两个月银子。雪歌听说后,指桑骂槐地每天与珠儿作对。她与珠儿置气,倒是跟柳芽儿的冲突少了很多。

楚彦熙忙于军中事务,倒是少回家,各房也就淹了火似的静了下来。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赐福管家吩咐了各房该准bèi

的夏季用品,又独留下了珠儿让她记得把屋顶瓦片一并补了,否则到了夏天非热得剥皮了不可。珠儿不善算账,特地跑去二房问了总管郝威,郝威却懒得搭理她,掷给她一本去年的账簿让她自己看。

珠儿没法,只好又去请教红蕊。幸好红蕊早在镇梁王府就学过一些,这才慢慢教给珠儿如何跟账房报账务,如何跟小厮敲定价格等等。珠儿聪明伶俐一学就会,再加上实心做事,没几日便把事情一一理顺交代下去了。

眼见得日子快到燕琳若的生辰五月初十,各房都忙活儿了起来。雪歌月例远比柳芽儿高,整日出府挑选礼物,一会儿是宁彩轩的翡翠镯子,一会儿又是凌烟阁的胭脂……柳芽儿没得比,只是一心打算把那条绣了花开富贵的朝雨绡帐子尽快完工。

珠儿悄悄问了婵娟,韩言语准bèi

了一块云州产的翡翠原石送给燕琳若。她娘家出去置办礼物的时候,还给珠儿备了芝罘产的珍珠。珠儿见这几颗珍珠粒大饱满,送给燕琳若做礼最好不过了,偷偷谢过了婵娟收下了。

初九晚上楚彦熙回来了,长随言子文给柳芽儿送来一盒鹿胎丸,说是十五爷赏的,养胎补血最好了。他本人却并没有宿在三房,而是到长房过夜。柳芽儿抱着这盒鹿胎丸心生感动,良久都没有说话。

翌日一大清早,宫里的封赏最先到了:到底燕琳若是皇上的外甥女,宫中赏了贡缎美酒和银钱。楚凌曦还亲手写了一纸扇面——“双十年华”赐给燕琳若。

十五皇子府布置一新,前厅对面开了戏台,地上铺了大红地毯,一片张灯结彩的欢庆景象。珠儿环视四周,见四下布了数张桌子,想八成是给一些宾客留的。叶儿领着人在四下摆放花卉,看见珠儿,不免笑道:“哟,这不是咱们珠大总管吗?请您的安呀!”

四下的人都笑了,珠儿脸上一红,笑骂道:“好你个叶儿,看我不收拾你,你敢取笑我!”说着,跑上去要呵叶儿的痒,叶儿一面躲一面尖声笑着:“婢子不敢了!请珠大总管饶了呀!”

“哎呀,你还取笑我!”珠儿非追上叶儿不可,“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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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做寿

俩丫头在席间来回跑,终究叶儿还是跑不过她,给她呵痒呵了好久,直到求饶为止。珠儿点着她的鼻子:“你敢不敢了!”

“不敢了!”叶儿笑得满脸是汗,“哎呀,还是珠儿你厉害呀!好久可不见你了,珠儿,你忙什么呢!”珠儿这才细细看了叶儿,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裙,前襟绣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衬托得她更加俏皮可爱。这么些日子不见,叶儿好像又高了一些,隐约有了几分美人的影子。

“叶儿,你可真好kàn

!”珠儿由衷的夸奖她。

“数你最漂亮了,还说别人好kàn

!”叶儿伸出手在她额上点了点,“对了珠儿,你最近在忙什么啊,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瞎忙呗,看账本,给柳姨娘补屋顶什么的。”珠儿牵了叶儿手,在还未布置停当的席间转悠,“你呢,忙什么?”

叶儿还没答,梨云班的戏子们进了场,杂役们开始布置台子上的造景,乱哄哄的,吵得人头疼。珠儿悄悄问了叶儿:“今天夫人生辰,你备了什么礼物?”

“跟二房的凑了一份,就咱这点月例,也买不起什么好东西呀,”叶儿讪讪道,“就咱们这点钱,夫人还不知dào

能不能看得上呢!我这个月还打算买点好吃的给我娘呢!”

珠儿从没听过叶儿还有娘,便问了:“没听说过你娘,她在哪里?”叶儿说起她娘,珠儿也想起了自己的娘。

“在乡下呗。”叶儿答道,“她身子不好,我还有个哥哥。哥哥不大争气,全靠着我这点月例供着娘喝药。”

珠儿想了想,从衣袋里掏出一些银子塞给叶儿:“我这儿有,反正我也花不完,拿着用吧!”她怕叶儿多心,又补了一句,“咱俩是姐妹,你娘就是我娘。”

叶儿很是感动,抖抖地手下银子,很是感激地看着珠儿。她俩聊了一会儿,开始帮着布置,不多时候府里开始来客人,大多是长安城大官的女眷。燕琳若今天着一袭大红色,绣有花开富贵图案的振袖拖尾宫装,梳着**宫髻,插着一支鸾花金翠鸟的步摇,首饰是新打的并蒂莲黄金项链和耳环——今日的她更显珠光宝气,不论怎么看,她都是大燮朝的身份贵重的公主。

她身侧的是她的夫君,大燮十五皇子楚彦熙。楚彦熙今日穿着一袭拢着青纱的浓绿色常服,胸口绣着皇族剑破蔷薇的徽记。他的发梳得一丝不乱,显得他本人更加英姿爽朗。

叶儿脸倏然红了,悄然退到一棵石榴花后,珠儿怎会不知她的心事,只是心下含笑,却也不说什么。

燕琳若夫妻携手在门廊间欢迎宾客。雪歌和柳芽儿早就在那里候着,见两人一起来了,同时行礼。

来的宾客越来越多,赠给燕琳若的礼物堆成了小山状,从名贵的琉璃屏风到小小的湘妃竹扇,可谓无所不包。赐福总管拿着账册一笔一笔的记着,珠儿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把珍珠给了赐福,并记下了自己的名字。

韩言语姗姗来迟,她的身子已经很显了。浅蓝色桑蚕纱丝制成的长裙遮不住隆隆突起的腹部——她月份已接近七个月了。她轻挽着秀发在一侧,显得很是妩媚。

“妾身请十五爷安!”韩言语先是冲着楚彦熙一礼到底,又冲燕琳若万福道,“妾身恭祝夫人添岁添禧,长乐未央!请恕妾身迟来之罪!”

“哎哟,妹妹!适才十五爷才说了,妹妹身子渐大,怕是来不了,这不,我才打算打发了绿芙去请么?这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妹妹?”燕琳若露出一副艳羡的神色摸着韩言语的肚子,“妹妹的胎怀得好尖,定是个公子无疑!”

“婵娟,你家侧夫人身子弱,快扶她先行入席。”楚彦熙摆摆手道,“柳芽儿也有四个月了吧?你俩都去坐着吧!”

“哟,雪歌,你看看,还是咱们爷贴心呢!”燕琳若掩着唇咯咯一笑,“红蕊,叫赐福上一些干果菜蔬吧!”

差不多又过了半刻钟,人来的差不多了。燕琳若和楚彦熙坐到了首座——楚彦熙以礼先点了一出《麻姑拜寿》,燕琳若点了一出《铡美案》。戏刚开了个头,就听见一个太监尖尖细细的嗓子道:“皇长子到,长孙殿下到!”

台下席间的人们呼啦啦全站起,眼见得台上台下都跪了,珠儿偷偷循着声处看——果然看见了楚翊瑄和一个岁数略长的男子走了进来,想必他就是皇长子楚彦煦。他差不多三十七八岁,模样生得与楚翊瑄不尽相同,楚彦煦脸色赤红,一副伟岸相貌,其子翊瑄却文弱阴柔——只是父子俩眉宇间的神情很是相像。

“只是家宴,不必太过拘礼,大家都起来吧!”楚彦煦声若洪钟,嗓音也粗如水牛。

随着诸人起身,燕琳若提着裙摆与楚彦熙相伴走至楚彦煦父子前,依依笑道:“不过是琳若的生辰,还劳动皇长子您大驾光临!”

“弟妹就不必客气了!”楚彦煦放下礼物,面容却没有太多波动。他冲身侧的长子道,“翊瑄,听说你给十五婶备了一份大礼,是什么?”

楚翊瑄懒散的脸却露出明媚的笑容,他口气颇为轻松,不似父亲那般严肃:“十五婶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我这点小东西怎么能入她的法眼?”

“别卖关子了,拿出来吧!”楚彦熙脸上露出一抹高贵的笑,“是什么?”

在翊瑄手中绽放的是一朵五色玫瑰——红瓣似血,蓝瓣若海,白瓣胜雪,黄瓣如金,绿瓣仿翠。花朵在开放的一瞬便缓缓地凝结——变成了一支凝结了水晶一般绝世之美的花朵,已然凝结成了一件稀世的珍品。

珠儿一下就认出来这是盛开在草原深处三河源的永世玫瑰。传言那永世玫瑰只盛开在三河源的幻雪崖上,那要命的地方不仅鬼怪作祟,还有遍地剧毒的雪蛇,最糟的是崖上光滑如镜无处攀爬,崖下还有丛丛的刀刃一样锋利的冰刺。

永世玫瑰一枝生有五朵,待得每年二月十五时冲着满月盛开,据说只绽放短短半个时辰,如果在玫瑰盛放的那瞬摘下它,花朵便永世不败不谢,不凋不落,故而称之为永世玫瑰。多少有情青年为心上人拼掉性命去取玫瑰,往往被冻得重伤或是身中雪蛇之毒,残疾余生;更有甚者丧命于此。不过,最可怕的是幻雪崖上的异象种种,也许是恶鬼为祸,也许是屈死的恶鬼阴魂不散,上崖的人十有八九都有去无回。永世玫瑰,也因此是世间最昂贵的花朵,贵族们一掷千金不可得。

“只有最美的花朵,才能配得上最美的美人。”楚翊瑄斜飞出一道笑容,将永世玫瑰簪在燕琳若发间,“这花得来之后我未曾让它盛开。那日偷偷来到十五叔这里的冰室取了一些冰冻了起来,只今天为十五婶开放!”

珠儿心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长孙殿下偷跑进府里找冰室,原来是为了这些冰啊!

楚翊瑄的太监苏瑾道:“几位主子,我家殿下还带了几个杂耍的在外面,娱大家一乐。”说着,他招呼身后穿着花里胡哨的杂耍班子进来。随着大家落座,他们钻火圈吐火等玩起了杂耍,眼见得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楚彦熙携了夫人遥遥冲着宾客举杯,人人兴高采烈,楚翊瑄时有说笑,酒喝的并不多。可他父亲酒量却是厉害,似水一般得往下灌。

珠儿想到了什么,悄声问身侧的叶儿:“怎么没见皇长子的夫人来?”

“你不知dào

,”叶儿亦是压低声音道,“皇长子的夫人是早先晋国的公主,名叫谢明霜。皇上灭了晋国之后,公主在皇上登极前夕在上清皇城中自尽了。皇长子虽有几个侧室和侍妾,却再没立过夫人——长孙殿下就是公主的独子,听说跟夫人生得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跟皇长子长得并不相像啊,原来是跟那位公主长得像呢。珠儿忖道,看不出来,这位皇长子还是挺用情的。

席间韩言语等人并没有什么插口的余地,毕竟不是正室,这种场合也只得做个陪衬。雪歌一门心思想要出风头,在皇长子和长孙殿下面前露露脸,可惜楚彦熙等人频频举杯,并没有太好的机会。

就在她打算放qì

的时候,楚翊瑄忽然懒懒说道:“听说十五叔新纳了两个侍妾,一个善舞一个善歌,不知是哪两个?”

雪歌心底一个激灵,刚想站起来。燕琳若却面容冷肃地冲着雪歌以旁人不见的幅度摇头,雪歌不明原因,却还是老实坐在位置上没动。柳芽儿抬起眼睑一角看着脸色略露出一丝显摆之意的雪歌,心想着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风头为妙,可想着这些日子以来雪歌给自己的气受,并没有提醒她。

“谬传而已。”楚彦熙神情平淡,嘴角挂着一丝高贵的笑,“翊瑄,你耳朵挺长啊!”

“不是我耳朵长,是那位姨娘实在久负盛名啊!”楚翊瑄抬起眼,出神地盯着雪歌,眼中尽是邪魅的嘲弄,“长安最有名的天香馆出身,那可是个素手游廊,红袖飘香的地方啊!”

燕琳若以帕子掩嘴,咯咯高笑道:“翊瑄,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说着,她又转向楚彦煦道,“大哥,你可得留心着翊瑄了!他可还是读书的年纪啊!”

第033章 杀意

楚彦煦不答,其子倒是一直央求着让雪歌跳舞唱歌——珠儿不明白楚翊瑄为何抓着两个姨娘不放,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雪歌唱歌跳舞呢,她之前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不仅是珠儿不明白,连雪歌自己也不明白——这不是显摆的好机会吗?

楚彦熙知dào

皇帝最讨厌作乐,一旦传出去自己纳了两个歌舞姬为侍妾,自己风头正劲,难保没有些有心人士给他捅到皇帝耳朵里,自己的前程可就完了。

楚彦熙明白翊瑄忽然提及雪歌柳芽儿的事,今天做寿,来的女眷若非天潢贵胄,就是朝廷重臣的家眷——女人最爱搬弄口舌,将两个侍妾的事传扬出去,自己夺嫡只怕是要黄了。夺嫡之事,大哥与自己是劲敌,翊瑄这番是代父亲说话。

燕琳若亦是明白这番道理,所以,在楚翊瑄张口的同时,她便冷冷暗示雪歌柳芽儿不动声色。

可楚翊瑄似是咬死了此事,非要两个侍妾歌舞不成。

韩言语缓缓起身,冲着皇长子父子深深一个万福道:“皇长子万福,长孙殿下万福!妾身不会歌舞,略通一点琴艺,可否献上一曲助兴?”

珠儿吃惊,韩言语的琴艺不容怀疑,可她不是从不肯在府里显露本事吗?

楚彦熙和燕琳若亦是惊诧,侧夫人什么时候会弹琴的?

眼见得婵娟扶着大腹便便的韩言语登上戏台,盛装的戏子们各自退下,橙芸在台子中间布置古琴和凳子。韩言语缓缓就坐,调音数下,随后拨琴清唱道: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

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戬谷。

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

君曰:卜尔,万寿无疆。神之吊矣,诒尔多福。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只听曲艺精妙,嗓音若莺,韩言语一曲完毕,连表情冷肃的楚彦煦都露出一丝笑容,举掌拍手。

“妾身献丑了!”韩言语站起身,双手挽在身侧屈膝行礼道,“妾身一曲为夫人祝寿!”

楚彦熙面露惊喜,起身快步上台扶起韩言语道:“我竟不知言语你有这等本事!怎么今天才拿出来?”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韩言语低眉浅笑道。

正当诸人都在赞美韩言语之时,雪歌眼中快速地掠过雪亮的杀机,离她最近的蓝茵甚至能感觉到她身子因为嫉妒而微微颤抖。蓝茵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珠儿,用极小的声音道:“你看,雪歌嫉妒上了。”

珠儿不语,其实她在韩言语登台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雪歌脸上充满了嫉恨——她恐怕对韩言语杀意更深了!

寿宴一直持续着,柳芽儿身子不爽,一直害喜,早早告了便退出宴席。珠儿不放心,跟着素衣一道将她扶回了房间。柳芽儿一脸菜色,显然辛苦到了极点,刚踏进门便又吐了一口。柳芽儿中午只勉强进了些水果,这一下子尽数吐了。

素衣搓着手不知所措,珠儿赶紧吩咐道:“赶紧扫了去。”然后她扶着柳芽儿床上躺下,轻声道,“你先躺着,我叫二虎温些粥来。”

“这会子倒是想喝胡辣汤了,”柳芽儿难得提一次要求,“让二虎多给放点醋。”

“知dào

了!再来一笼水晶蒸饺好不好?”珠儿依令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二虎送上来胡辣汤,蒸饺,凉拌青瓜丝,一小碟蜜酿过的木瓜,远比珠儿说的丰富。

柳芽儿艰难地吃了一些,不曾想又吐了。

素衣皱着眉苦恼道:“珠儿姐姐,柳姨娘这几日就是这样,吃了吐,你看都瘦了一圈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与夫人说啊?”

“这个自是要说的,还要请大夫来。”珠儿叮嘱了几句素衣看着柳芽儿,自己赶紧小跑到了前院与燕琳若耳语说了。

今儿燕琳若生辰,本来喜气洋洋,听了珠儿的禀告脸上烦不胜烦,小声骂道:“事真多!去找个大夫看看罢了。”说完,又跟雪歌姐姐妹妹似的聊得亲热,跟没事人一样。

珠儿可不敢怠慢,赶紧托了三房的小厮葛平去请大夫。大夫草草看过,给留了药方,懒洋洋地说着害喜不必在意,吃了吐就再吃等话,气得珠儿只想踹他。

难怪柳芽儿觉得自己身如浮萍,如今珠儿看来,还真不是言过其实。

柳芽儿服了药躺回床上沉沉睡了过去,珠儿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传来人们回来的声音。为首的是由蓝茵燕婉相扶的雪歌,她似是喝了很多酒,妩媚的娇容白里透红,一直红到了耳后根,连步态都不甚稳当。

她一面走,一面囔囔骂着什么,只是因为酒喝得太多而口齿不清,隔着老远珠儿并不听得清楚。

“韩言语那个贱人……”雪歌忽然爆fā

出一声谩骂,“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她脚下忽然凭白一绊,就那样摔倒在地,她双手狠狠拍地,如同一个气急的泼妇,眼看的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你们别想再欺负我!欺负我的人,都得死!都得死!”口吻中满是杀意,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珠儿见她丑态毕现,赶紧招呼人把她扶回房里,免得传出去给十五皇子府丢人。她赶紧又吩咐着:“赶紧去给雪歌姨娘弄一碗醒酒汤来,她醉了!”

燕婉狠狠啐道:“谁理她!让她再里头吐个够便是了!”

※※※※※※※※※※※※※※※※※※※※※※※※※※※※※※※

夜很深了,珠儿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入府以来,她睡不着的时候,总有叶儿陪伴,如今虽然做了总管,却是孤独得很了。珠儿对着窗子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了楚翊瑄赐的东西,第一次是个玉环,第二次又是个玛瑙戒指。楚翊瑄长得白净秀气,性子却很是痞气邪魅,搞得珠儿哭笑不得。

她又叹了口气,将东西收好。她想到白天雪歌的话,她知dào

,如今雪歌是恨透了韩言语,恨不能立时让韩言语死了——而且十五爷最近在军中操习新军,很少能回到府里,韩言语真且是危机重重。她在床上来回翻身,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过去。

到了天白时分,叶儿跑来敲珠儿的门,珠儿给惊醒了,穿着寝衣开门,见是叶儿便问道:“什么事啊?”

“嗐,不知抽了什么疯,雪歌说是喜欢竹子,这不是早起请安的时候告了夫人,要在三房拓一块地方种竹子!”叶儿自顾自走到桌前自斟自饮,“渴死我了!一直忙到现在还没顾得上喝口水呢。”

听她这话时辰不早了,珠儿自知起晚了,脸上一红。见三房按部就班各忙各的,略是心安了些。又见正屋前果然有几个民夫抡锄头干活,问道:“怎么想起种竹子来了?”

“谁知dào

那个雪歌脑袋想什么,她一句话倒是轻松,就苦了我们,还得忙活。”叶儿自打顶了老园丁的班,一直管着府里花花草草的大小事情。

“看你渴的,再喝点吧!”珠儿见她要走,忙端着茶壶给她送出去。

“不了不了,不盯着他们,都不干活!”叶儿笑着回了一句,跑去民夫跟前监工。珠儿见她忙着,便取了账册细细对着——又快到发月例的日子了,十五爷反复叮嘱过不得错漏不得克扣,她可不敢弄错。

雪歌时常不在三房,喜欢泡在燕琳若房里聊天拍马。几个婆子应付着差事,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天气越来越热,没人愿意实心用事,只见葛平家的拿一把鸡毛掸子,不知高谈阔论些什么。叶儿听得兴起,也凑过去聊天——珠儿虽然瞧见了,却也不愿多管这些事,由她们去吧。

这些婆子越聊声音越大,从三房的家常里短,又到雪歌溜须燕琳若,**楚彦熙无所不包,话题也愈发庸俗。珠儿听不下去,起身吆喝诸人收敛。婆子们一脸扫兴,却也不再说什么。

随着接近正午,天儿越发热了,珠儿汗流浃背,头上滴下汗珠晕了一个“贰”字,珠儿哀叹着磨墨补齐,心说长安怎么这么热啊!自己生在草原长在草原,长安的冷倒是无所谓,热起来还真是要了命了。她从柜子里掏出一把湘妃竹扇,还没怎么扇,就见十五爷的长随言子文往这里跑。

“珠儿,珠儿!”言子文大声地喊,“十五爷传了各房的总管,快来!”

珠儿高声应着,又道:“我换身衣裳就来,汗都湿透了!”

“别换了,事情急得很,快来!”言子文劈手握着珠儿的腕子扯她,“爷等着呢,快点!”

“哎呀,手劲儿好大啊!别拖我啊!”

不等珠儿再多说什么,言子文一路拖着她到了前院正堂。楚彦熙正背合着双手,面孔阴冷地站在当间。左右是燕琳若雪歌和红绿双姝,韩言语和婵娟橙芸。管家赐福和二房总管郝威各自恭立着,楚彦熙见言子文拖着珠儿到了,神色严正地说道:“人齐了,子文你与大家说!”

“是!”言子文放开珠儿,神色肃穆地说道,“极北叛乱了,极北公爵凌信芳率兵南下,十七日内连克数城,攻破汉州重镇临冬城——距雍州不足四百里。”

一席话说毕,诸人皆是变了脸色,楚彦熙见燕琳若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怕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燕琪身在临冬城做提督——于是道:“燕琪突围了,此刻正身在镇梁王府,虽受了伤,但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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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早产

燕琳若吁了一口气,却又道:“燕琪当为国捐躯。”

“能活着回来便是好的。”韩言语脸色阴晴不定,却又问道,“爷,您可是要上阵?”

楚彦熙俊美的脸风云变色,许久,他点了点头:“父皇尚未下旨,但我领兵部衔,又是皇子,理当上奏请战——只是府内事情诸多,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叫了各房总管。”

郝威第一个堆笑表态:“十五爷您放心,奴才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放心?我可是去送死吗?”楚彦熙冷笑一声,他心情不好,听了此话觉得甚是刺耳。

郝威吓得扑通跪倒,低着头不敢吭声。赐福心下骂他活该,谁让他抢着拍马屁。

“奴婢听过凌信芳,”珠儿目光淡淡的,口气亦是冷静,“他六十多了,是个老头了!爷不用怕他!”

一句话说罢,楚彦熙忍不住莞尔,面容不由得轻松了些许,他望着这个胆大的丫头,摇头一笑:“若是单打独斗,只怕十个凌信芳我也不放在眼里——只是他手下有五万铁骑,最是可怕的是那三千狼骑,可日袭千里!”

珠儿在草原早就听过凌信芳的事迹,草原远比在雍州的长安城距极北之地近。极北有一支可怕的队伍就是“狼骑”。极北人掌握着驭狼之技,这种非常等的坐骑有着恐怖的战斗力,称作天下第一都不为过。珠儿又想起,草原兵败之后,兰夏世子率领着诸多贵族逃往极北之地,难不成凌信芳这次叛乱是他们挑起的?若不是那些胆小怕死的贵族带重病先行逃命,自己怎么会被华族灭族呢?

珠儿虽讨厌华族人,却也不希望打仗——毕竟死的都是跟她一样的平民老百姓。而且,她更讨厌那些贪生怕死的贵族。

韩言语走近夫君,轻声道:“爷,您保家卫国的心是好的,也该上奏。听妾身一句话,此战必胜。极北公爵逆天作乱,名不成言不顺,言不顺则功不成,眼下他暂时得胜,只是借着势未尽而占占便宜,一旦势尽了,气数也便尽了!”

楚彦熙回身,轻轻握了握韩言语纤细白净的手,轻声说着:“我是不放心你,还有咱们的孩子。”

韩言语回握着楚彦熙,强忍着哽咽,依依道:“爷,没事的。妾身很好,孩子也很好。阖府上下,都盼着您去建功立业。”说到这儿,她再没能忍住泪水,一行行清泪顺着秀丽的脸庞流下,“爷,妾身等您回来。”

楚彦熙用心地摸了摸她的脸,颔首道:“好!”说罢,他褪去了脸上的温柔,转而冲诸人道,“我离府后,不得有任何争风吃醋之事,各房总管,领我的令,若敢生事,一律赶出府去!”

珠儿凛然,与赐福郝威跪地领命。

楚彦熙长出一口气,冲着言子文道:“子文,随我进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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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彦熙请旨之后的第四天,皇帝下了旨意,命平梁王海正清为主帅,十五皇子楚彦熙为振武将军,雍州提督穆萨为协理将军,率兵十万进军临冬城。

没了楚彦熙的十五皇子府,静得犹如没了火的油锅,起初烧得烟火直冒,温度却渐渐降了下来。进了六月,韩言语胎动渐频繁,加之天气炎热,又开始不思饮食。柳芽儿却正相反,随着月份渐大,胃口却越来越好,一日三餐之余还要频频添食,小厨房流水儿似的往她房里送吃的。

雪歌背后偷骂柳芽儿肥的像猪,珠儿却认为她在嫉妒。倒是三房的竹子长得极好,这几日已然连成了片,绿影婆娑得很是可爱。

珠儿房间里的茉莉花全开了,进门之后便喷香扑鼻。茉莉的香味又尤其让人心旷神怡,珠儿很是感谢叶儿送她的花。

隔几日,珠儿便会偷偷跑去二房看看韩言语,顺便从她那里换几本书看。珠儿时常能看到韩言语的肚皮鼓起一个小包,犹如拳头擂动,珠儿又惊又喜,都等不及肚里的小人儿赶紧出来让她抱抱。

六月二十那日,长安降了一场雷阵雨,一扫多日的酷暑,韩言语觉得身子爽利,带着婵娟红豆在后花园赏荷,正巧遇到珠儿陪着柳芽儿。

“侧夫人万安!小公子万安!”两人冲韩言语行了礼,柳芽儿笑道,“侧夫人今儿气色倒是好了很多,定是这场雨来的及时。”

韩言语笑应:“正是呢,这几日闷得够呛。天公作美,总算是赏了一场雨,天气凉了,身子也爽利了许多。柳芽儿,你有几个月了?怎么身子一点也不显啊?”

话说的正是,屈指一算,柳芽儿约莫也有五个月了,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她是有孕,腰肢还是纤纤,也不似韩言语脸上身上生满了胎斑,脸色还很红润。

“回侧夫人的话,妾身四个多月了。”柳芽儿轻轻答道,“妾身纤瘦,所以不太显。”

两人正聊着,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大群马蜂。珠儿大惊失色,忙护着韩言语,这马蜂来的怪异,似是从池塘里钻出来的。

“护着侧夫人快走!”珠儿狼狈地喊,一面替韩言语挡着——几个女人花容失色,惊叫着赶紧离开。

雪歌头上罩着纱,躲在树丛后面得yì

忘形地看着几人躲得狼狈不堪。她叫小福到郊外隔了野蜂窝放进口袋挂在池塘的百转石桥下,若韩言语等人来了就拉动机关放蜂出来蜇人。她本是针对韩言语,不想柳芽儿也在——不过她一样恨着柳芽儿,一石双鸟她乐得更欢。

马蜂一直追到几人回房才渐渐散去,韩言语被蛰了数十下,疼得冷汗直流。珠儿将柳芽儿送回房间,看她无恙,赶紧去自己房里拿了菊花玉露跑去二房。

韩言语歪在炕上,脸色一会儿绿一会儿青,冷汗顺着头发一直往下流。珠儿见状,觉得她不似只因马蜂蛰了的缘故,忙问:“韩姐姐,你哪里痛?”

“肚子痛得有点厉害啊……一阵紧一阵的……”韩言语痛得话都说不完整,“很痛,珠儿……很痛……”

“哎呀!不是要生了吧!”婵娟吓得面如土色,尖声大叫着。

“不会吧,才七个多月……怎么会呢!你不要吓我!”韩言语一改往日的娴静淑雅,瞪圆了眼睛低呼道。

“快去禀告夫人!”珠儿冲着门间手足无措的红豆喊道,“徐太医不是一直照顾着侧夫人的胎吗?快遣了人去请!”

白玲闻了讯也跑来,伸手摸了摸韩言语的肚子,脸色顿时一变:“糟了,侧夫人怕是要早产了!珠儿,你快去请个稳婆来!”

珠儿也吓得不轻,赶紧跑出门叫葛平去请稳婆。眼见得二房乱作一团,郝威才懒洋洋的不知从哪里来了,见状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珠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侧夫人要早产了,你去哪里躲清静了?”

郝威略微慌了慌神,却立时恢复了平静:“我这不是去请稳婆了吗?林二家的不是手段不错吗?我适才与她说了,一会儿她就来!”

珠儿知dào

这是他随意寻了个借口,白了他一眼不在说话。白玲搓着手在廊子下来回踱,口中叨念着:“七活八不活……七活八不活……”

几个稳婆各自提着东西跑进房,再过一会儿燕琳若和雪歌也到了,那个满头白发的徐太医一面擦汗一面提着药箱跟在两人身后。

“才七个月,妹妹怎么就要生产了呢!”燕琳若满面忧心,“我可怜的妹妹……你们这些当下人的,怎么当的?是不是要本夫人都把你们脑袋摘了!”

一句话说完一席人跪了一地,红豆端着一盆血水没端住,洒了满地都是。燕琳若见状更是心头火起,骂道:“糊涂东西,怎么做事的!怎么还有时间跪!滚起来去伺候你们侧夫人!还不快点!”

人们这才慌里慌张起身各自忙各自的,燕琳若转身冲着徐太医笑道:“又得麻烦您了!怎么也没想到我家妹妹这个时候会生产,就请您用药吧!”

徐太医用帕子擦擦汗,点头应着,一步赶一步走进韩言语房间。珠儿刚想禀明燕琳若刚才凭白飞来一股马蜂的事,不想雪歌竟凑近燕琳若耳朵,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珠儿估摸着雪歌是说马蜂的事情,她不由得秀眉一锁,心道:果然是雪歌搞的鬼!

果不其然,燕琳若脸上有了几分得yì

之色,她拍着雪歌的手笑得欢畅,若姐妹似的亲热:“好好好,真是好妹妹!我巴不得呢!”

珠儿蹙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伸出手摸摸脖子里的水晶珠,心下觉得燕琳若和雪歌真可怕。

红蕊悄然走进珠儿,用手肘顶了顶她,两人走至僻静处,红蕊问道:“珠儿,今儿的事,与你有关系吗?”

“我正跟着柳姨娘纳凉,侧夫人才来,就不知哪里飞来一群马蜂!”珠儿说到这人,珠儿狠狠道,“定是雪歌搞的鬼!”

红蕊不无担心地说着:“与你无关便好,这事出了,夫人定然会寻个人做替罪羊,不要寻到你头上才好!”

“红蕊姐姐,雪歌也忒狠了,为什么一直要害侧夫人?”珠儿愤愤道,“听说前些日子她往侧夫人饭碗里放堕胎药,幸好侧夫人那晚没用饭,只吃了些炸果子……听说吃了那剩食的母猫,产了一窝血团便死了!姐姐,太惨了!我现在想想,心都疼!”

红蕊低眉,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轻声说着:“侯门深似海,从不缺冤魂——母猫和一窝小猫,只能算是添头。珠儿,你若愿意听我一句,不要再把韩言语当做姐姐,她即使诞下公子,也是必死的……”

第035章 生子

珠儿缓缓抬起眼,出神地望着红蕊。她明白红蕊话中的意思,她也知dào

燕琳若眼里揉不得砂子,早就想让韩言语死。更何况韩言语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男孩,铁定会被拥为嫡子。

正在胡思乱想,白玲自房中急急跑出,躬身冲燕琳若一礼,又道:“夫人,请您外屋坐,奴婢给您备了茶点和消暑菊花冻。”

“这时间,还有喝茶吃点心的心情么?”燕琳若嗔怪着,转而冲雪歌一个眼色,往韩言语房门去,一面又冲白玲道,“妹妹怎样?徐太医怎么说?”

“回禀夫人,侧夫人痛得厉害,徐太医给备了催产汤,一会子熬好了服下。”白玲战战兢兢地答道。

“果然是要生了吗!”雪歌忙着追问,还没等白玲回答,三个人已经掀起竹帘进了门。红蕊忙冲珠儿道:“走,我们也去!”说着两人急急赶上去。

只见内屋里人影忙忙碌碌着,时不常一个婆子会端出一盆热滚滚的血水。珠儿吓得心惊肉跳俏脸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屋里传出韩言语竭力压制的低喊,分明是痛得厉害。燕琳若一见珠儿,却道:“咳咳,小丫头进来凑什么热闹?还怕沾不上不干净吗?快些出去!”她转而又冲红蕊道,“看这样子,妹妹是要生了,赶快去我房里那条红绡拴在门上!”说罢她又想到了什么,又冲绿芙道,“父王上次给了一盒南洋的镇痛药,赶紧拿过来问问太医能不能吃,妹妹疼成这样!”

她频频指挥着,像是个极贴心的长姐。

雪歌倒是气定神闲,听着里面的喊痛倒是不动声色,她端起茶碗轻吹开热气,小口小口地喝着,怕弄脏了唇红似的。只是眉宇间隐约露出几丝不安,还有几分阴沉沉的恨意。燕琳若见珠儿还在,又赶了她一遍,珠儿心中挂记着韩言语,但燕琳若一直赶她,她也只得一步一回头地退出房门。

叶儿闻讯也从花窖赶回来了,听说了此事,又看见珠儿,问道:“珠儿!侧夫人要生了?才七个多月呀!”

珠儿想到此事便恨得牙痒痒,她走近叶儿,低声凑近她耳朵道:“还不是那个雪歌捣的鬼!不知dào

从哪儿弄了一窝马蜂,蛰得侧夫人要生了!哼,侧夫人要有个好歹,我一定得告sù

十五爷!”

叶儿不认识似的看了看珠儿,又道:“侧夫人生得下来吗?她疼得厉害吧!”

“我没见着,夫人不让看,说是怕染上不干净。”珠儿嘟嘟嘴答道,“那有什么的,小时候我家的马生小马驹……”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姐姐跟姆妈,忽然不说下去了。

折腾了整整一个白天,燕琳若熬不住了,把赐福留下,跟雪歌先回去休息了。珠儿想进去看,却又给赐福拦着不让进去。三房还有事,珠儿也不敢多留,嘱咐了几句叶儿说有事叫她,赶紧小跑回了三房。

雪歌在长房用了饭,跟蓝茵一道有说有笑地回来了。见珠儿也回来了,只是懒懒说了一句:“不去二房拍马了?”然后迤逦回了房便睡了。

珠儿懒得跟她生气,转而去了柳芽儿房间。柳芽儿见了她,忙问着:“我听说侧夫人要生了,她人怎么样啊?”

珠儿随便答了几句没事,又道:“柳姨娘您今天受了惊吓,我光顾着侧夫人了——这不给您要瓶菊花玉露来,赶紧把马蜂蛰的地方擦一擦吧!”

柳芽儿浅浅一笑,摇头道:“不了!这你就外行了吧!大夫跟你说,马蜂蛰了抹菊花玉露,是不是?可是这个东西呀,用看不中用,抹了光是香,不止疼不解蜂毒——你看,”柳芽儿翻起蝶袖给珠儿看,所有被马蜂蛰过的地方,都抹着黑绿的东西,闻着还有点凉凉的甜香。

“这是什么?”珠儿好奇发问。

“这是黄蒿和土薄荷,后院长了很多,马蜂蛰了抹黄蒿最管用了,再加上点土薄荷,凉凉的。”柳芽儿把袖子翻回去,给珠儿解释着,“把蜂毒挤出来,再抹上这个,比什么都管用,明天就消肿啦!”

珠儿想起之前就是柳芽儿告sù

她很多有关治睡不着的方子。今天被马蜂蛰了,柳芽儿不声不响地自己处理了伤势。珠儿开始觉得柳芽儿真不简单。

柳芽儿看着珠儿看自己的眼神,低哼一声道:“我就这点本事,不算什么的。”她低下头,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表情温柔平静。

※※※※※※※※※※※※※※※※※※※※※※※※※※※※※※※

韩言语折腾到了次日凌晨,诞下了一名男婴。因为不足月,男婴一落胎胞被几个婆子轮流打过才呱呱出声。一众人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把这个又小又轻的婴儿清洗干净包了,抱给韩言语看过,又交给一侧待命的三个奶妈。

白玲和婵娟喜极而泣,凑近韩言语道:“侧夫人,您大喜,是一位小公子!”白玲又添了一句道:“侧夫人,只是孩子不足月,有点小。您放心吧,一切都很好。”

“我,我累急了。”韩言语的汗都将头发全体沾在了脸上,最终倒在了枕上,她合上眼睛道,“我睡一会吧。”

“侧夫人睡吧,奴婢们不敢打扰。”白玲回应一声,又问徐太医,“我家侧夫人累得厉害,能睡一会儿吗?”

“无碍的,让侧夫人睡吧!我这里配好了增损泽兰丸,待侧夫人睡醒之后,以姜汤送服二十丸即可。一日两次。”徐太医从药箱里掏出一只手掌大的木盒,里面密密麻麻放着数不清的蜜丸,大约绿豆大小,“配伍此丸的药方我已给府上备了案,侧夫人尽管放心服用。”

后面这句话徐太医说得明明白白,白玲清楚他在撇清自己,便颔首应着:“徐太医多虑了!老是得麻烦您过来,侧夫人这一胎您有大功,”说着,白玲左右一瞧,偷偷放他药箱里放了一封银子,“这是侧夫人的意思。”

徐太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抱拳,又冲帐子里的韩言语道:“微臣告退了!”说罢,便悄然离去,到长房复命了。

珠儿听说后赶紧跑去了二房,先是见了婵娟便问:“婵娟姐姐,侧夫人怎样?”

“累极了,先睡了。”婵娟守了一天一夜,又饿又累,脑袋直发昏。这会子趁空正嚼着冷饼就着热茶,见珠儿来了,也顾不得什么,一门心思填饱肚子再说。

“小公子呢?”珠儿又问。

“奶娘抱走了,吃了奶大概睡了吧。”婵娟几口就吃了一块饼,拍拍胸口顺顺这才缓缓说着,“没事的,徐太医留了药已经到夫人那里复命了。”

听了这话珠儿心中一凛。韩姐姐真的诞下了一名公子爷,定然是要被立为嫡子的——夫人这下肯定恨死了韩姐姐……十五爷还在前线,得知此事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夫人,夫人便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她辞别了婵娟,悄悄溜去了长房。燕琳若房间灯还亮着,她偷偷走进,推门看见绿芙在,小声问过之后,绿芙与她说夫人正好找她。

珠儿知dào

燕琳若定然会雷霆大怒,低着头悄然入内,她偷瞧燕琳若,她穿着一袭冷白的寝衣,头发披散着,双眼肿的厉害。她懒懒歪在炕头上,眼神冷淡地看着珠儿。

“请夫人的安!”珠儿跪地行礼。

“起来吧。”燕琳若声音很是慵懒,似是没睡醒的样子。她长叹了一口气,难掩其神色的失落,“我听说了,那贱人还是生了个男娃儿,是不是?”

珠儿起身,知dào

这是她发作的前兆,只得把声音压得尽量低,生怕激怒了她:“回夫人的话,是的。”

燕琳若这一次却没有发火,只是缓缓说着:“柳芽儿的字不错,让她写一封家书给十五爷。那贱人生了,叫人通报皇上吧。”

这可不是燕琳若的性格,珠儿略有些惊讶看了看燕琳若,随之应下差事。燕琳若又道:“乏得很,本夫人再睡一会儿吧。珠儿,回三房看着雪歌,别让她闹。”

“是,夫人!”

有了差事,珠儿辞了燕琳若回了三房。二房那边因为庆祝放了鞭炮,把三房都惊得醒了。下人们吃吃望着二房腾腾的鞭炮青烟,雪歌穿着寝衣站在门口当间,恨得咬牙切齿:“真是老天没眼!”她狠狠推开扶着她的燕婉,一面往院子里冲,一面冲着看热闹的下人们喊,“滚回去睡觉吧!关你们什么事!明天不要干活吗?不怕累死你们这群臭猪!”

下人们怏怏散去,有几个还在小声叨念着雪歌的不是。雪歌大发雷霆,一边骂一边跟那排竹子较劲,扯落了一大堆竹叶,任谁也不敢上去搭腔,燕婉低眉顺眼地随侍在一侧,连大气都不敢喘。

雪歌从韩言语一直骂到柳芽儿,其中还夹杂无数荤辞,听得珠儿目瞪口呆。给惊得醒了的柳芽儿将窗扇推开一线,无声地看了看,便又睡下了。她就是这样,不愿生事。

骂了甚久,雪歌似是受了很大委屈,抱着膝盖蹲下呜呜呜地哭了。一向以凌厉逼人,张扬跋扈见长的雪歌,哭成这般梨花带雨可不常见。珠儿看得都呆了。

珠儿觉得实在难看,赶紧叫燕婉扶她回房,听说回去之后,雪歌胡闹了一夜,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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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封王

次日一早,柳芽儿早早起来书信一封,将韩言语生下一子的消息传至楚彦熙军中,十五爷将一坛酒倒至军中取水的巨缸中,与诸将士分饮庆祝。皇帝楚凌曦下旨此子为十五皇子嫡子,封韩言语为三品诰命淑人,命御笔亲书“翊琰”为此子名讳。

前线大为振奋,楚彦熙帅主力大败凌信芳左翼孙承训部。大燮咸嘉年七月二十一,楚翊琰满月,十五皇子府设宴庆祝。燕琳若请了梨云班,连唱了三天三夜的戏。

府中倒是相安无事,只是韩言语产后时常头疼,脸色发红,偶尔还会发热。珠儿常去二房瞧,并常去镇梁王府找徐太医请了补身的药方。她生怕雪歌等搞鬼,每次都要细细抓药一遍遍对过,亲自煎了给韩言语服下才安心。

一进八月,柳芽儿的肚子竟一下子疯长起来,每天都变一个样,没几天便大腹便便起来,行动极为不便,鞋子还踩坏了两双。

大燮咸嘉年九月初十,楚彦熙率军突进大败凌信芳部。凌信芳其子凌璐战死,余部逃往极北之地。到十月中,楚彦熙收回全部失地,重新将大燮的剑破蔷薇军旗插到了临冬城。

楚凌曦龙心大悦,封楚彦熙为宁郡王,世袭罔替,并赏银万两。

封燕琳若、韩言语为从二品诰命郡夫人,燕琳若为燕妃,韩言语为宁妃,两人仿娥皇女英例,在府中平起平坐。

封平梁王海正清长子海荣为平梁候,海荣长女海娉婷指婚皇七子楚彦焘长子楚翊瑱,次女海兰慧指婚皇长子楚彦煦长子楚翊瑄。

封雍州提督穆萨为振武候,穆萨长女选入宫中为庄嫔。

朝廷权力纷争暗潮涌动,渐渐将宁王府推至了权力中央。楚彦熙还未还朝归来,长安城已将这位英明神武的王爷传得神了。

长安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梁康帝在此设立都城,宣称“天子守国门”。长安所在的雍州东临草原瀚州,北临极北之地前沿的丹口省。此番雍州军情告急,老百姓们都打算背井离乡南下逃难,没想到宁王连战连捷,大举收回失地,将叛军打回了极北之地,人们欢呼雀跃,都在准bèi

着王师回朝,举家去迎接。

宁王府换了匾额,光灿灿的鎏金大字:“敕建宁王府”。燕琳若将废弃的后院休整,拓了一大片房舍。府里的下人们猜想着是不是燕琳若又要给王爷纳妾了。

韩言语产后一直虚弱不堪,到底是未足月生产,实打实伤了元气。一直养到百天还是难以下床,脸上更是白得若纸,一点似乎就碎了。珠儿急得不行,在长安到处求医问药,偏方也用了无数,可惜韩言语越发虚弱,一日有多半日都睡得迷迷糊糊。

她醒来时,总会拿着本地藏经来读,或是望着扉页上地藏菩萨的圣像出神——她后来又请人描了菩萨的圣像挂在墙上,时时瞻仰。珠儿问她,她也不多话,只是叹息人生无常。珠儿劝她不要多想,再养一养就会好了。

到十一月初八,言子文率先回府报讯,说再有两日楚彦熙便能率大军还朝归来了。人们奔走相告,府里顿时喜气洋洋。

燕琳若一面双手合十冲着四面团拜,叩谢菩萨,一面道:“阿弥陀佛!王爷可算是要回来了!”

雪歌也一改整日绷着脸的样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柳芽儿挺着肚子喜极而泣,却给燕琳若笑骂着:“你这傻妹妹,王爷要回来了,要高兴才是,你哭什么呢?”

柳芽儿不言,只是拿绢子使劲擦眼。

“唉,只是我那可怜的妹妹,生了世子之后一直病着,不能亲自来迎王爷!”燕琳若装模作样拿丝帕擦了擦眼,见言子文还等着,又含笑道,“不说这个了!子文啊,王爷得胜归来还要面圣,分不得心,你且别与王爷说宁妃病着的事,好嘛?”

言子文冷冷扫过燕琳若诸人,打了个千道:“遵王妃的令!”说罢,再次与诸人别过,小跑着出了府。

燕琳若面容刹那间收敛如冰,冷冷道:“听到了吗?王爷最多两日之后便要回府了!雪歌,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妾身知dào

。”雪歌狞笑着,让身在老远的珠儿都不寒而栗。

糟了,她们要动手了!

※※※※※※※※※※※※※※※※※※※※※※※※※※※※※※※

仲秋之后连阴了几场雨,入夜之后冷得好似要入冬。珠儿却无心入睡,合了衣衫在床上死盯着雪歌房里的状况。燕婉到底是跟过韩言语的,珠儿不以为她会害宁妃,但蓝茵出身长房,雪歌恐怕会借她的手害死韩言语。

到了后半夜,月光将整个三房照得极亮,檐子下的红灯笼都比不上这惨白白的光亮。珠儿紧张到了极点——因为她看到蓝茵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悄然走出了房门。

只见她左右细细看过,蹑手蹑脚地往三房外走,珠儿赶紧噤声跟上她。只见蓝茵拿着布包走进了后院,躲到了新拓出来的屋舍后面——这里空无一人,珠儿不明白她夜半时分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

蓝茵摊开布包,一件件拿出纸钱,香烛,和剪成贡品小样的纸件。她取了火折点燃,一面化着纸钱贡品,一面垂泪道:“父王……哥哥……小珺没用,只能给你们烧一些贡品超度……”

珠儿惊诧到了极点,不明白她口中喊得父王和哥哥是谁,是在给谁化纸钱。听她自称“小珺”,想来这才是她的真名。

蓝茵哭了甚久,将东西一件件化完之后填土埋了,朝着北方深深磕了几个头。

珠儿心下一惊,这才觉得这个蓝茵身份不凡——从她口中喊着“父王”,又自称小珺,难不成,难不成她是极北公爵凌信芳的幼女凌珺?珠儿在草原上听说过,凌珺是凌信芳最小的女儿,年过五十的他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珍爱异常,可是听人说凌珺在很小的时候得了麻疹过世了。

难道,凌珺并没有死?而是化名蓝茵,进了王府当了细作?

珠儿只觉得脑子不大够用,快速思虑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自打珠儿入府,极少跟蓝茵打过交道,只知她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相貌算是清秀,但资质平平能力也平平,在长房不算出挑的丫头,后来给燕琳若指到了三房,雪歌觉得她年纪要比素衣等人大些,将她要进自己房里……

难道……

珠儿还没想更多,蓝茵凭空学了几声猫叫,忽然,墙头一道黑影闪过,一个身穿浓黑夜行衣的人稳稳当当落在蓝茵身侧。

是谁?!珠儿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第036章 公主

蓝茵退开半步,竭力压低声音道:“今天你倒是来的早!”

黑衣人的声音听上去又沙又哑,分明是吞炭毁声后的效果,听得珠儿头皮直发麻:“以往长安城守夜的军士甚多,近来大概是那宁郡王得胜归来的消息传遍天下,守夜的兵丁乐得开心,一个个酒馆里赌钱喝酒去了。”

“真是歌舞升平啊。”蓝茵低声说着,珠儿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带着一丝鄙夷,“说吧,下一步要我怎么做。”

“干掉楚彦熙!”黑衣人嗓音森森,就像随时会吐信的毒蛇,“这是狼主配好的钩吻之毒,毒性猛烈,但却有些味道,你溶到楚彦熙的酒水中!”

珠儿心中极为恐惧,只想拔脚跑掉,可那黑衣人的话语就像喷出了无数的冰珠子,将她完全冻在当间。是的,她恨过这些华族人,恨这些杀害了她父母姐姐,逼得她族人为妓的华族人!可她从来没恨过楚彦熙——他是那么风神如玉才华横溢,是那样一个翩翩浊世的公子,最重yào

的是,他是韩姐姐此生最爱的人!他要是死了,韩姐姐会伤心死的!

珠儿顿时有了一股保护楚彦熙的冲动,她不想楚彦熙就这么被毒死!她想跑掉告sù

燕琳若,可那个黑衣人好像武功很好的样子,自己跑的话,会不会惊动他?就在珠儿心中来回斗争之时,那团黑影忽然飘忽不定,已然闪到了珠儿身后!

“别杀她!”这是珠儿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再次醒来的时候,珠儿发xiàn

自己身在一片陌生的树林里。阳光已经升的很高了,刚刚过雨的树林味道很是清新。她顾不得欣赏美景,只觉得浑身都痛,就像被人当沙袋打了一顿似的。她忽然想起蓝茵和那黑衣人的事,一下子慌了神,当下想要一窜起身跑回宁王府去通知燕琳若,可是刚站起来右脚便传来很剧烈的痛,令她再次坐倒在地。

大概是那黑衣人做的,他将珠儿的右脚腕捏断了,让她没法行走。

“糟了,这可怎么办啊?”珠儿傻了眼,脚痛一下子传了上来,疼得她直冒冷汗,不知dào

这里离长安有多远,也不知离宁王府有多远。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当间,远处传来钟鼓和礼炮的声音,一共响了二十一下,分明是国宾的礼节。珠儿登时反应过来,肯定是楚彦熙的大军还朝了!

果真如珠儿所想,楚彦熙率大军班师回朝。皇帝楚凌曦领五品以上大臣出城五里迎接——其实楚彦熙一进雍州就被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簇拥,一直快到长安城,都有百姓慕名而来。而今日,整个长安玫瑰飞舞落英缤纷,人们端着美酒鲜花还有各种吃食出城,仿佛是迎接得胜归来的天子。

“来了,皇上!”楚凌曦御前最为得宠的太监,领内太监王钰嗓音尖尖地冲着年近六十的皇帝说着,“您看十五爷多么威风!”

“现在可是宁郡王了!”楚凌曦笑得极为欢畅。

楚凌曦已不再年轻了,耳鬓满是雪染了似的白发,刚毅的脸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穿着明黄龙袍,却并不戴冠,遥遥望着骑马率军的儿子,冲左右道,“朕这个儿子,最是像朕!当年朕灭六国平草原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听着皇帝欣喜的声音,一众大臣心中微微触动,怕是过些日子,这位郡王便会升为亲王了吧?升为亲王之后,怕是要立为太子了吧?

楚凌曦看到了群臣中的韩斐,招呼他走近,大声笑道:“韩卿,你这个女婿,还不错吧!年纪轻轻便建功立业,将来必成大器啊!”一席话说得韩斐诺诺,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有韩言诚计上心来,妹妹的日子可算是熬出头了,十五爷封了王,妹妹也跟着封了诰,将来王位世袭,妹妹最次也是个嫡母啊!若将来十五爷继承大统……

他越想越远,那,我那外甥会不会成为太子,成为皇上呢?

大军渐渐近了,平梁王海正清命大军就地驻扎,自己与楚彦熙穆萨率亲兵打马而近,人们顿时高声欢呼起来,簇拥上了官道,将美酒鲜花递了上去——一行人滚鞍下马,跪地冲着楚凌曦山呼万岁,并行三拜九叩之礼。

“平身!”楚凌曦含着笑冲着三人颔首,平梁王海正清今年五十七岁,身材瘦高,活似一阵风就倒了。脸庞嵌一对精亮的眸子——海正清乃是当年燮王手下一员虎将,跟着楚凌曦平南越战宛城,血战八年,是楚凌曦分封的六个异姓王之一。

“末将给吾皇带来一件稀世玩意。”海正清咧嘴一笑,声音隆隆犹如闷雷。

“哦?呈上来给朕看!”

海正清哼笑一声,冲着身后的亲兵道:“抬上来!”随后,一个亲兵向后跑出,眼见得几个兵丁抬着一乘大红锦绣百鸾捧凤图的彩轿,楚彦熙一怔,猛地转头吃惊地看着略带意味的平梁王,喃喃道:“王爷,您……您这是……”

海正清不语,只是看着楚凌曦脸上渐渐浮起的好奇。当轿子落定,海正清淡躬身谄媚道:“请吾皇劳动大驾,掀起轿帘……”他脸上笑得带几分意味,惹得楚凌曦更是感兴趣。

皇帝缓缓起身,由王钰扶着走近这乘彩轿,一阵风恰好而过,灌得帘上鸾凤飞舞,帘内宝光璀璨,花轿内壁似镶嵌了许多翠玉南珠,金丝组绣,七彩迷离耀花了人的眼。楚凌曦望着里面身穿大红嫁衣的人儿,这珠光宝气之间坐着一个绝色无双的美女,她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像洞穴里警觉的小兽窥看闯入的猎人,充满了惊恐和不安。莹粉淡脂的唇与晶亮的眼睛,看上去至多不过十六七,宛如一朵鲜红的杜鹃花盛开在珠宝之间。

楚彦熙咬着唇半垂下头,那两道好kàn

的眉毛已绞在了一起:他知dào

彩轿里的人是兰夏王最小的女儿苏赫巴鲁原纯,这次叛乱,兰夏王也是主谋之一,收复临冬城之时,带领公主的队伍突围不力,公主被穆萨活捉。美丽的公主差点被军士们玷污,楚彦熙严令掷下,不得侵犯公主——他本想过了落垠峡将公主悄悄放了,可他没想到海正清竟然将公主献给了垂垂老矣的楚凌曦!

第037章 毒杀

楚彦熙望着欣喜异常的父皇,顿时明白这个“礼物”让这位皇帝有多么高兴。大战之下,女人跟珠宝银钱土地等一样,都是战利品。楚彦熙黑着脸,不忍地别过头去。他实在不屑这样去讨好父皇,着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这是兰夏王的小女儿苏赫巴鲁原纯,献给吾皇做礼物!”海正清凑上去谄媚道,“吾皇瞧着还行?”

“你这老家伙!”楚凌曦哈哈大笑,随之冲左右道,“传旨下去,封苏赫巴鲁原纯为纯嫔,赐居承乾宫!”

兰夏族的美女果真天下第一,只是单单一眼,就足以让楚凌曦动心。可楚彦熙阴沉着脸不说话,略带同情地看着原纯泪如雨线。可他又能怎样?皇帝已然下了旨,她不再是兰夏部的公主原纯,而是大燮上清皇城中的纯嫔娘娘了!

楚凌曦得了美人,心情大好,回到上清皇城宴开三天三夜,邀请王公贵族和五品以上的官员。得胜归来的楚彦熙倍受瞩目,大臣们与之频频举杯欢庆。

大醉归来的楚彦熙跌跌撞撞,被言子文和宁岚扶着。俊美的脸上还未散去战场的风云变幻,醉态朦胧中还带着几分不悦,见了燕琳若等人,只做淡淡一笑:“琳若……我,我回来了!”他并不自称“本王”,只是以旧称自居。

“妾身等恭迎王爷回府!”燕琳若携了家眷跪地行礼,只听,楚彦熙懒洋洋道:“都起来吧!”他环视过诸人,并没有看到韩言语,略是一怔后又发问,“言语呢?”

“回王爷的话,宁妃产后一直虚弱,下不了地,所以未曾出门迎接王爷。”燕琳若徐徐道。

“我去瞧瞧她!”说着,他踉跄着要往二房去,谁知脚下步态不稳竟差点跌倒,燕琳若忙指挥着言子文赶紧扶着。她又冲雪歌使了个眼色,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雪歌立kè

懂了,上去搀着楚彦熙往前走,一面魅声道:“王爷醉得厉害,妾身给您准bèi

了醒酒汤,您且喝一碗,再去看宁妃姐姐,好不好?”

“就依你了……”楚彦熙慵懒答着,一步三晃地往三房去。言子文将他扶上炕,就给雪歌轰了出去,她解下了外衣,只穿着贴身的小袄子,媚笑着靠上楚彦熙的身畔,冲着他呵气如兰腻声道:“王爷,妾身伺候您,如何?”

“醒酒汤在哪里?”楚彦熙合着眼低声发问,“头疼的很!”

雪歌气得发昏,登时跳将起来狠狠剜了他一眼,撅着气端起那碗醒酒汤送过去。楚彦熙酒喝得太多,竟一下支撑不起来,歪在炕上哼道:“端过来……”

雪歌取了一把调羹,一面搅动一面冲着碗吹气,她正举碗就嘴尝了一口冷热,门却突然被踹开了!珠儿衣衫褴褛浑身破烂地被言子文扶着,冲着雪歌厉声嘶喊:“泼掉它!不能喝!”

楚彦熙一下子惊醒,腾地一下坐起身,只看见珠儿遍身脏污神色惊恐又疲倦异常,她似是用尽了全部力qì

喊完了话,双膝一软昏厥在言子文臂弯里,失去意识之前还喃喃着:“有毒……有毒……”

雪歌大为惊诧,碗失手掉在地上,登时将青砖地刺黄了一片!雪歌下意识想要呕出尝进嘴里的醒酒汤,却只吐出半口,余下的润进了嗓子里!

“救命……救……”雪歌想喊,可是她究竟是喊不出来,嗓子就像失去了声带,连气也提不上来。

“快,快去请大夫来!”楚彦熙大吼,“子文,命人封锁前后门!”

※※※※※※※※※※※※※※※※※※※※※※※※※※※※※※※

珠儿昏迷不醒,发着高烧。她从郊外的树林里醒来,发xiàn

自己脚腕被捏断,但她一心惦记着韩言语和楚彦熙,拼劲往长安的方向爬去。一直爬了几里地,才上了官道。随后,她被附近的乡民发xiàn

,几个好心的乡民用骡车将她送去长安,又给了她一柄榆木杆当拐杖。珠儿就这样一路艰难的回到宁王府,她来不及禀告燕琳若,听说楚彦熙已回了府,赶紧往三房去,还好来的及时,才没酿成大祸。

她用脱了力,昏厥过去再没能醒过来,发着高烧还胡言乱语。燕琳若听说此事后,赶紧请了徐太医入府给珠儿瞧病,给雪歌驱毒——幸好雪歌喝得毒液不多,未曾致命,只是嗓子被毒液侵蚀,恐怕再也不能唱歌了。

“可恶,到底是谁要毒害本王!”楚彦熙雷霆震怒,命人彻查此事。府兵搜遍了阖府上下,也未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唯一不见了的是府里三房的丫鬟蓝茵,此女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所有的物品都好好放在原处,只是人不见了。

“通知大理寺彻查!”楚彦熙转头看着燕琳若,狠狠道,“府里竟出了这样的事!”

燕琳若听了,急忙跪地请罪:“请王爷息怒,都是妾身的不是!竟没能看出这丫头的鬼来!”

“只怕珠儿知dào

实情,”楚彦熙冷冷抬起眼对燕琳若道,“告sù

徐太医,用最好的药给珠儿,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归报!”

燕琳若点头应了,言辞切切:“是了,珠儿这丫头真是个福将,一次次立功,她这次不仅救了爷的性命,也是妾身的恩人,如若王爷有个什么好歹,妾身也不能活了!”这次她倒是哭得真切,楚彦熙差一点身中剧毒,得知消息之后,她吓得花容无色。

楚彦熙见她哭得凄然,气儿不禁消了几分,柔声安慰道:“这不是没事吗?好在有这个丫头忠心护主。别哭了,你哭肿了眼,我也心疼。”

燕琳若不言,兀自垂泪嘤嘤,楚彦熙起身拥着她轻声安抚,又道:“这不是好好的么!对了,翊琰可好?儿子降生这么久了,我还未曾看过一眼!”

燕琳若又哭了几声,才依依忍住,传了奶娘将楚翊琰抱来与楚彦熙看。孩子已快半岁,眉宇间极似楚彦熙,皮肤莹白发亮,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楚彦熙一见便爱怜不已,从奶娘怀中接过,轻吻他的额头:“好儿子,让父王抱抱!”抱了一会儿,才略带惊喜地说着,“这真是我的孩子吗?都长这么大了!”

“瞧王爷您说的,不是您的儿子,难道还是别人的吗?”燕琳若破涕为笑,略带几分惊奇,“哟,世子倒是不怕生呢,可见是父子连心!”

第038章 膏肓

逗了孩子一会儿,徐太医求见,楚彦熙整整容装请他进来,一番行礼寒暄之后,徐太医回报着:“回禀王爷,珠儿姑娘只是受累虚脱引起的昏厥,养两日便会苏醒,伤在脚腕,像是被大力弄断的,微臣以为,倒是武林高手捏断的。微臣已配好了药,已叫府里的丫鬟给她灌下,脚伤也处理好了,隔日微臣再来看过。”

燕琳若听罢,发问道:“雪歌怎样?”

“回禀燕妃,雪歌姨娘中毒不深,只是伤了喉咙,怕是以后再不会有莺歌燕语之声了。”徐太医满脸可惜之意,又道,“此毒名曰‘钩吻’,钩吻之烈,半叶许入口即死!以流水服之,毒效尤速,往往投杯已卒!幸是雪歌姨娘喝了不多,性命无虞。”

“钩吻……”楚彦熙阅书无数,登时想起了有关钩吻之毒的典故,喃喃道,“想起来了,传说此物便是当年毒死神农氏的奇毒之草,还有个俗名叫烂肠草。”

徐太医诺诺应着:“王爷博学广知令人佩服!正是此物。”

“此毒草中原并没有。”楚彦熙扫过房中诸人,冷冷道,“这钩吻是南方苦湿之处才有的毒草,南越国,宛城多产……琳若,你懂我的意思吗?当年父皇南征,南越国就是以此毒害了诸多兵丁,看来,此事不简单啊!”

燕琳若只觉得身后发冷发阴,脊梁骨生了一串串冷汗,她蹙眉不语,良久,她若有所思道:“妾身有数了。”

楚彦熙右手一拳拳砸在左手上,平心静气道:“看来,事情远比表面上复杂得多。”

※※※※※※※※※※※※※※※※※※※※※※※※※※※※※※※

等珠儿再次醒来,已是两日之后了。她高烧渐渐退却,人也完全苏醒过来。这几日一直是红蕊叶儿红豆轮流照顾她,今儿正好轮叶儿的班,见珠儿幽幽醒了,赶紧上去问:“珠儿,你可好?”

珠儿头痛不已,就像做了无数的梦,到头来一个都不记得了似的,见了叶儿,硬憋出一副笑脸:“姐姐!”

“珠儿,你可吓死我了!”叶儿搂着她,泪如雨下,“我以为你要死了呢!你死了,谁陪我呢!”

“我怎么会死呀!”珠儿见她哭得情真意切,不由得眼圈也红了。两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叶儿去小厨房拿来软糕热粥喂她吃,珠儿着实是饿极了,连吃了两碗热粥,她还要,叶儿却不让她吃了:“你昏睡了甚久,徐太医交代过,起初醒了脾胃虚弱,不能吃太多东西的。”

“徐太医?”珠儿暗自吃惊,吃吃问着,“我怎么够格让太医给瞧?”

叶儿噗嗤一笑:“你都不知dào

么?王爷亲自下令叫太医给你诊治。珠儿,你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哦!”

珠儿不说话了。她从前以为楚彦熙是个好心肠的皇子,现在看来,他还是个有恩必报的真诚之人。她隐约对这位容姿俱美,文采武功皆是卓绝的王爷有了好感。

叶儿看她发愣,笑着说道:“跟你说件事,可不要笑肚子痛了哦!雪歌那个讨厌鬼,因为给爷尝醒酒汤的冷热,被毒坏了嗓子,现在说话跟牛一样,笑死我了!这下子不能唱歌了,看她怎么狐媚王爷!”

“唉,姐姐,她也怪可怜的,你就不要嘲笑她了。”珠儿不喜欢叶儿这样幸灾乐祸,略是尴尬地劝着,“你看,府里现在数她可怜,柳姨娘就要临盆,好歹将来也有了依靠。她呢,现在怀不上孩子就算了吧,嗓子也哑了,府里人势利,怕是早就暗地里欺负上她了。”

“谁让她人缘坏呢,这不是怪她自己又霸道又张狂么!”叶儿才没有那么好的涵养,脱口便道,“我才没你那么好心呢,她这么坏,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她倒霉了我才开心呢,没上去踩她两脚已经不错了!”

珠儿不跟她争了,反正争也没用,府里跟她想法一样的大有人在。珠儿又问道:“宁妃怎么样?她一直病着,好些了吗?”

“嗐,你也知dào

,宁妃她生完世子之后一直虚弱,连床都下不了呢。王爷回来以后一直在二房,人参鹿茸阿胶什么的也是可劲儿往二房送,可是宁妃越补越虚……”说到这儿,叶儿把声音压到了最低,“珠儿,你知dào

吗?燕妃让把她的寿衣都备好了呢!说是冲喜,谁知dào

呢,大概真不行了吧!”

珠儿一早就知dào

韩言语病入膏肓,却不知有这般严重。早在她生孩子之时,红蕊就跟她说过“侧夫人是必死”的话,如今看来,红蕊所言不虚。

静了一会儿,窗外传来琴声叮咚,只是那琴声苦涩,勾得人想要落泪,弹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宁郡王楚彦熙。他对着苍白虚弱的宁妃拨弦弹奏,眼中满是莹莹泪意。

韩言语费了很大力qì

才勉强挤出笑容,虚弱地转过脸看着楚彦熙说着:“王爷……您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妾身忍着这口气不肯死,就是为了誓言,妾身……妾身说过,会在家等着您回来的!”随侍一侧的婵娟没忍住,嘤得一声哭了起来,她又怕惹得宁妃伤心,赶紧拿出帕子捂脸跑出内室。

楚彦熙手上一抖,弦如惊弓般倏然断了,断弦竟挑破了他纤白的手指,一粒粒血珠滴在琴面上,如若泪痕。他强忍着悲伤,一步赶一步走到韩言语身侧,从身后拥着她,哽咽道:“不,言语,我不让你死,你得好好活着,好好活着!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死了,翊琰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我看过他了,柔软的身子,小小的,他还需yào

娘亲的教养,娘亲的拥bào

……”说到这儿,楚彦熙终究没能憋住泪,大滴大滴地滚出眼眶,“言语,你记得那年崇山赏枫吗?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是你的才情深深打动了我……我求了父皇要了你……你死了,我怎么办呢?”楚彦熙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是杂乱地倾诉着,“只有你能体解我,也只有你……只有你……”

“王爷,生死无常,可惜妾身不能再陪在您身边了。”韩言语幸福地闭上眼睛,抬起手轻抚着夫君的眼泪,“缘起缘灭,缘聚缘散……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仿佛春草,渐行渐远。王爷,圆满也好,分离也好,兴荣也好,衰败也好,一切都随生随灭。”

第039章 伤逝

楚彦熙紧握着韩言语的手,颤抖道:“不,言语,你不能离开我。什么缘起缘灭,什么随生随灭?我不信!你不要读这些佛经……这些都是疯言疯语!我不信,不信!”他劈手抓起韩言语床头的佛经,正要撕碎着扔掉,却给韩言语按住。

“王爷,我时间无几,请不要为我造孽吧……”韩言语一口气紧着一口气,就快要提不上来,“妾身现在觉得很安心……能死在爷的怀里,让爷这般神伤,妾身……妾身不枉走这一遭……”

韩言语仰起脸,平静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楚彦熙,替他轻拭去眼泪:“不要哭啊,王爷,妾身这辈子,知足了……真的……我……我再也不必那么辛苦地活着……我会化作星辰,化为微尘,永远在爷的身边……永远不分开……再也……再也……”

楚彦熙兀自流泪,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韩言语轻轻合上眼,喃喃着一首诗:

“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转眼苑枯便不同,昔日芳草化飞蓬。饶君老去形骸在,变似南方竹节弓……”

楚彦熙嘶喊着叫徐太医过来瞧,早在门外候着的徐太医却皱眉苦脸着摇头。谁也拦不住宁妃往黄泉路上渐行渐远,连神也无可奈何。楚彦熙悲痛地放下爱侣跪倒在地藏菩萨的画像面前,千遍万遍地请求赎罪请求留住自己的心上人,可是韩言语静静的躺在床上,安稳地像是睡了过去,她缓缓地两呼一吸,渐渐变成了不再翕动的瓷娃娃,就这样无声地与她心爱的王爷别离。

楚彦熙握着她的手,哭得像是个孩子。他抱起韩言语的尸身,痛苦而失声吼道:“你不能死!不能死!这是军令!你不能死!”

闻讯赶来的燕琳若终究看不下去了,把手轻轻放在年轻的王爷肩上安慰道:“宁妃不行了,她……她已经走了,王爷,求您了,就让她安安静静地去吧……”

燕琳若忽然说不下去了,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君放射出如此激烈光芒,活生生要把她点燃了似的!

“你满yì

了吗,燕琳若!她死了!这下她终于死了!”楚彦熙忽然跳将起来狠狠抓着燕琳若的肩膀,好像要把她撕成几百片那么激烈,口吻悲伤欲绝又恨之入骨,“这下你满yì

了吧!?你终于得逞了!这下你满yì

了吧!!!”

※※※※※※※※※※※※※※※※※※※※※※※※※※※※※※※

“王爷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燕琳若妆都花了,一手撑着脸,斜倚在椅子上,见红蕊诺诺回来,轻声发问着。

“回夫人的话,”红蕊小心翼翼地措辞,带着深深的感触,“还是在那里坐着,动也不动,不吃也不喝……也不理任何人……子文和宁岚轮流进去劝了,可王爷似乎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那样子,可吓人了。”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燕琳若幽幽道,“王爷现在恨死我了。韩言语是他的心上人,她死了,王爷的心也死了。红蕊,你没看见,我从来没见过王爷变成那副模样,”她眼中渐渐升起一股寒彻骨的杀气,极不相称地弥漫在她娟丽美艳的脸上,“都是那个贱人的错,即使死了,也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我真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打入十八层地狱!”

红蕊咬着唇角不敢说话。她从小就跟着燕琳若,又是她的陪嫁丫鬟,燕琳若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镇梁王燕飞虎妻妾甚多,子女也是众多。

燕琳若虽是嫡女,其母又是皇帝的亲妹妹,身份虽是贵重无比,但也免不得在镇梁王府中受气——所以她从小就养成了面热心狠的乖张性格。要是她恨上了谁,不把这人除掉踩死,是绝不会罢休的。

“这都已经三天了……”燕琳若强忍着火,冷冷地看着心腹婢女道,“王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怎么受得了?说真的,王爷一向淡泊世事,恬静优雅,我以前根本想不到,他会有那么脆弱的一面……可是,她毕竟死了,他再难过又能怎么样呢?还会再醒过来吗?”

红蕊却是有其他想法。她措辞甚久,还是迎着燕琳若针尖似的目光轻声道:“已经三天了,对皇上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这贱人虽是该死,但她到底是皇上钦封的二品郡夫人,宁王府的宁妃,该是入殓之后向皇上报丧,早早葬了才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口吻森森道,“还有些事,我们必得处理干净……有些人,也留不得!”

燕琳若眼光倏然收敛,目中的杀机顿时缩成松针似的一点,缓缓冷笑道:“反正也唱不了歌了,王府已经不需yào

她了……她给我惹得麻烦,也足够多了。”

说着,她转过脸狞笑着:“这下,是她去死的时候了。”

※※※※※※※※※※※※※※※※※※※※※※※※※※※※※※※

珠儿对着床头,眼怔怔地望着床头柜上韩言语给她的几本书和那一套茉莉香,眼泪就像是两条不会枯水的河,不住地流。她走了,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走了,珠儿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时间,真的太短了。短的来不及让人浪费。

短的来不及让她跟她去说几句温暖欣慰的话。

短的甚至来不及再喊她几声“韩姐姐”。

她好想大声地喊叫,以宣泄心中的悲伤,但是她再呼唤,韩姐姐也再不会醒来。为什么会这样?身边关心她,她关心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姆妈阿爸,姐姐雪儿,韩姐姐……珠儿甚至觉得自己在慢慢地陷进无限的黑暗中。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要死去?想到这个,珠儿突然无比憎恨自己的人生,一瞬间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珠儿抬起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本该媲美星辰的纯美眼眸,此刻充溢着愤nù

和仇恨——她们终于如意了,韩姐姐再也不能碍在她们眼前了。

燕琳若……珠儿心底里忽然有个声音在对她说,杀了燕琳若……杀了雪歌,为韩姐姐报仇!

“珠儿!”叶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她跑进来,先是撑着双膝气喘吁吁着,缓了好久,才充满了惊诧道,“不好了,珠儿!婵娟上吊自杀了!”

什么!?珠儿瞳孔在瞬间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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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葬礼

十一月十二,楚彦熙泣泪上奏爱妻的离世,在朝堂上陈词之时几次因哽咽而中断,左右无不动容。楚凌曦深表哀痛,赐了韩言语死后哀荣,追封其为一品诰命宁国夫人,准其以郡王正室的礼制下葬。

婵娟殉主的事也传到了宫中,楚凌曦感念其忠心,准许其随葬。

宁王府丧柝叩响不止,韩言语的房间挂满了白纱蓝花,布置成了灵堂。只见白幡飘拂,白帘四垂,灵堂内肃穆严整,陈设繁复,一切尽显女主人生前高贵的身份。左右颂拜哭泣的下人皆身披白衣,廊柱下的府兵也在盔甲之外披上了白纱。

楚彦熙则是一袭素服,满面伤痛地看着爱妃的棺椁。

他身畔的燕琳若一袭孝服跪在垫子上,头发只是简单的挽了个髻子,簪了两朵白菊花。再往后跪着是雪歌、几个总管和一众丫鬟们,皆是一身素缟——柳芽儿即将临盆,冲撞不得,楚彦熙准许其不必参加葬礼。

珠儿跪在丫鬟们的最前面,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的孝服不大合体,外面又罩了一层麻衣,束着麻绳拧成的腰带。前衽后摆一直拖下去,盖住了脚面。她的脚伤未好,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心里的痛更甚。

韩家也来人了,还没轮到韩斐等人过来举哀,已经听见了韩家人那边哀声四起,尤其是韩夫人哭得极为悲痛,让人听了只觉得窒息。

“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女儿……”韩夫人失声痛哭着,杂乱的声音还是传过来了一些,“自嫁出去,身体就没好过……到底是谁……”

楚彦熙忽然全身一震,满脸的悲哀瞬间化作仇恨,显然就要发作,惊得离他最近的言子文和宁岚赶忙上去一个低声劝慰,一个小声提醒——今儿是发丧的日子,发作起来可要出大丑了。

燕琳若脸色很难看,她虽是恨极了韩言语,但她依旧是王府的女主人,楚彦熙的正室王妃,面子上不能太过不去,葬仪哭拜主持葬礼招待吊客样样偷懒不得,她从晨起一直忙到现在,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这会子又饿又渴,再加上要表表哀痛哭个几声,燕琳若只觉得嗓子又哑又嗄,甚至能冒出烟来。

她万分不耐烦,可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来。红蕊偷偷地给她送了一盏参茶,燕琳若趁着无人注意赶紧一饮而尽,好歹润润嗓子。

待家人哭丧完毕,韩言语的娘家齐齐过来致哀,娘家人哭了甚久,最为伤心的是韩夫人和韩家曜,哭声之大,好似闷雷响在头顶。

发丧之后停灵七日,随着出殡安葬,韩言语的丧事便颇为礼仪性地处理过去了。韩氏上下再未有过对韩言语死因的怀疑。

阖府上下一团死气,好像在韩言语死后,整个宁王府也被掏空了生气。自打处理完了韩言语的丧事,楚彦熙再没回过宁王府,要么泡在兵部,要么在禁军府,最多跟几个亲信出去喝酒。

燕琳若脾气一日比一日坏,时常笑着笑着就忽然发起火来。雪歌则是整日闷在屋里不出来,送进去的饭也几乎是原封不动再送出来。天气越来越冷,天上的铅云厚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就要下雪。

十一月二十二那天,柳芽儿忽然腹痛不止,珠儿拄着拐杖吩咐小厮赶快去请林二家的过来看看,不想林二家的急急赶来,柳芽儿房里已传出响亮的哭声——诸人皆以为是生了个男孩子,不想进门之后才知dào

是个女娃儿。

柳芽儿满脸是汗地歪在炕头,身下是一团血污和一个白白的女婴。那女婴哭得极为响亮,显然体力甚为壮实。珠儿松了一口气,赶紧叫婆子收拾,遣了陈昕去长房报讯。不多一会儿,来了三个奶娘将洗干净的孩子抱走了。

“求你们……求你们让我看一看,好吗……”柳芽儿躺在床上,冲着奶娘们哽咽道,“我知dào

……我知dào

孩子不是我的……可是,可是我求求你们……让我看一眼,好吗?”

“柳姨娘,孩子生下来还是不要看的为好,否则您更舍不得。”陈昕有些动容,可还是小声劝道,“您还是不要看了吧!”

柳芽儿摇头垂泪,央求着:“求你们了,还是让我看一眼吧!”

三个奶娘相互对视,合计了一下心说看一下也无妨。珠儿看了看可怜兮兮的柳芽儿,亦是替她说道:“无妨,就让她看一眼吧。”

当孩子被送过去的时候,柳芽儿忽然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要站起来,她疯了一样的想要抱紧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们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奶娘大为震惊,赶紧抱了孩子往外跑。陈昕拦住柳芽儿,阻止她下地去追孩子,却不想柳芽儿力qì

极大,竟一下子把她带倒在地。柳芽儿到底是产后身虚,没追到孩子,自己还跌倒在地。

正在等着往军中传信的言子文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这个伤心欲绝的母亲,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哥哥!”珠儿拄着拐冲发愣的言子文喊,“快扶起她!地上太凉!”

“我的女儿!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的女儿!求求你们……”柳芽儿痛苦地冲着奶娘们的背影哭喊着,试图爬向门外去追,“我的宝贝……还给我!还给我啊!”

言子文吃吃地跑进门,横抱起柳芽儿将她放回床上,经过这么一闹,柳芽儿出了很多血,将言子文雪白的冬衣染红了一大片。

“言哥哥,麻烦你去请大夫!”珠儿拄着拐坐到柳芽儿身侧,冲着言子文喊完,转而又冲柳芽儿道,“柳姨娘,您不要乱动了!再这么闹,您会送命的!”

“我的女儿都被人带走了,她可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柳芽儿又哭又叫,活像癫狂了一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杀了我,还痛快些!”一向老实到有些痴傻的柳芽儿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珠儿看得都呆了。

珠儿用尽了力qì

才将她按住,失声喊道:“柳姨娘,珠儿求您了!不要闹了,一切以身体为重好不好?”她突然悲从中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眸子里滚落,“柳姨娘,您得好好保重啊!有些想活着的人,却活不下来……您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呢?您看看宁妃……大好的年华,却是死了,一旦真的死了,还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吗?”她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紧咬着唇别过头去。

柳芽儿听罢,只觉得头晕目眩,忽然全身一震昏了过去。

第041章 侧室

柳芽儿自女儿被抱走后,活像是失了魂儿似的,每天对着床头就那样呆呆坐着,不吃也不喝,不动也不说话。素衣急得团团转,跑去珠儿那里说了,珠儿也没法,只得拄着拐往长房去告了燕琳若。可惜这位正室刚凭白得了个女儿,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理一个侍妾吃饭不吃饭,发愣不发愣呢。

女婴生得莹白发亮,一双眼睛像黑豆似的炯炯有神。珠儿心里虽然惦记着柳芽儿,可在长房一看见这个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只可惜自己腿还不利索,不能亲手抱抱这个孩子。

“你说这柳芽儿啊,还真是会生!”燕琳若叫奶娘抱着,自己则是凑过去脸看,“看看这孩子,一见就叫人喜欢得不得了!”

绿芙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夫人,这不是咱们长房的女儿么,跟她柳芽儿有什么关系了?这呀,就是夫人您的孩子!跟夫人您长得一样美!”

“绿芙你可真会说话呀!”燕琳若笑得欢畅,显然是很高兴。

逗了孩子一会儿,燕琳若让奶娘抱下去。这才问了珠儿,珠儿细细说了柳芽儿的状况,燕琳若眨眨眼,却道:“柳芽儿怎么这样不爱hù

身子呢,到底也是替本夫人生了个孩子,也不能不管不顾。珠儿,请过大夫了吗?”

珠儿道:“昨个儿请了大夫看过,大夫说,柳姨娘是伤心过度,这是心病。”

“那也不像话,要是有个好歹,传出去了,总是对王爷的清誉不好。”燕琳若敛了笑容道,“叫素衣她们多弄些可口小菜,点心什么的,勤送着些。”

珠儿实在想把孩子给柳芽儿要回去,可她怎么敢呢,在燕琳若的眼里,她就是个奴婢,一枚小小的棋子。柳芽儿也太可怜了,果真如浮萍一般……她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正想退出门去,楚彦熙的长随宁岚挑了门帘入内,给燕琳若打了个千道:“属下给夫人请安!”

燕琳若见是宁岚,知dào

夫君要回来了,不由得眼睛一亮,喜道:“快起来!是王爷要回来了么?”

“回夫人的话,王爷听说柳姨娘生了个女儿,心中很是高兴,说是午饭前会回来看看。”宁岚哭丧的脸很是冷,让人看了总觉得他刚刚哭过。

“是了,王爷要回来,妾身很是欢喜,红蕊绿芙,去厨房告了,今儿多给王爷准bèi

一些他爱吃的菜!”燕琳若又叫了赐福赏了宁岚喝茶银子,又是沐浴又是更衣梳头打扮起来,珠儿见长房忙做了一团,自己更是插不上话了,拄着拐怏怏回了三房。

柳芽儿还是跟丢了魂儿似的,珠儿赶紧让素衣包了包子熬了粥,好歹劝她吃了些。柳芽儿身子极是虚弱,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懂生产的婆子告了珠儿一些状况,虽说她不懂,可是也不敢怠慢,急急请了大夫赶紧来看。

大夫写了个柏子仁丸的方子叫珠儿去抓,可她伤了脚,行动不方便,转而让素衣去账房提银子,自己则是拿了方子先行抄写留档:

“柏子仁,黄干姜,白石英,钟乳——各二两;川椒——一两半;杜仲,当归,甘草——各四十二铢;淡竹叶,浓朴,桂心,桔梗,赤石脂,苁蓉,五味子,白术,细辛,独活,人参,石斛,白芷,芍药——各一两;泽兰——二两六铢;芜荑——各十八铢;紫石英——二两;干地黄——二两

三十味为末蜜和,酒服二十丸如梧子大小,不知加至三十丸。”

留档之后,珠儿把方子递给素衣叫她速速去药方抓药。一直忙到快中午,珠儿遥遥听到长房那边放了炮,听人说是王爷回来了,燕琳若高兴,叫人放炮迎接。

又过了一会儿,长房那边传了话,说王爷见了女儿开心,已给皇上上了折子。还让言子文传了话,说柳芽儿这个名字不好听,像是下人的名字,赐了“柳纤惠”这个新名字给她,并将她扶为了侧室——女儿归她自己抚养。

珠儿听罢喜出望外,急急跑去柳芽儿的房间,进门便脱口道:“大喜啊!”柳芽儿,不,现在是柳纤惠了,她怔怔转过头看着珠儿,一脸的不解。

“奴婢给侧夫人请安!”珠儿将拐放在身侧,深深地行礼道,“侧夫人,您大喜!王爷传了话,扶您为侧夫人!赐了您新名字‘纤惠’,还说,女儿还是归您自己抚养!”

柳纤惠一愣,登时泪流满面,身子颤抖如扶风之柳,语调抖索着:“珠儿,珠儿,你可不能诳我!你可不能诳我!”

“奴婢怎么敢呢?”珠儿艰难地拄着拐站起来,走到她身侧,眼中亦是有了莹莹之意,“侧夫人,您可是熬出头了!”

不一会儿,奶娘们将她的女儿抱来请安,柳纤惠搂着自己的女儿喜极而泣,一众下人进了门齐齐跪倒给她道喜。珠儿赶忙叫素衣去账房提银子一一打赏过。

再过一会儿,楚彦熙带着两个长随言子文和宁岚过来了。见自己的侧夫人要起身行礼,楚彦熙忙叫珠儿扶着她:“你刚生了孩子,不便起身,百日之内躺着休养吧,晨昏定省都免了。”他梭巡过房间,又道,“珠儿的差办得不错,不像从前那般粗陋了。炭火也很是暖和,子文,传本王的令,赏珠儿三个月月例!”

珠儿听罢赶紧跪地谢恩,又道:“王爷谬赞了,奴婢只是尽lì

办差而已!”

“都像你这般尽lì

办差,宁王府便会很好了。”楚彦熙淡淡说着,“得了,都外面候着吧。”珠儿依令再一躬身,悄悄退出门去。房里的诸人皆是应声,一个个都退了出去。珠儿临走前偷瞄楚彦熙,他气色很差,恐怕不仅仅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身材也枯瘦了很多。

楚彦熙踱至柳纤惠的床前坐下,握着她的一只手道:“你瘦了很多,可曾好好养着?”

这柔声细气的温柔声音,让柳纤惠却升起一股哀伤,不免垂泪道:“回王爷的话,妾身,妾身很好!”

“还说好,听说你一直病着,可见产后没有好生养着——我知dào

,女儿让抱走,你心情不好,这不还给你了吗?”楚彦熙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下你成了侧夫人,房里不能太不成话。我已叫人拾掇二房,出了月子你就搬过去住,起先那些二房的丫头都给你用。”

“王爷怜惜妾身,妾身很感动。”柳纤惠取了帕子擦眼,又道,“只是,妾身很害pà

。”

楚彦熙明白她的意思,握着她手轻轻拍了拍:“你放心养着便是,其他的,有我。”

第042章 真相

柳纤惠低头,轻拭去泪水,黯然道:“王爷,妾身真的害pà

。宁妃那样的家世,还是悄然去了,妾身不过浮萍一样的身世,若有人有心,妾身的小命便没了!虽是升了侧夫人,可祸福相倚,妾身一向福薄,不知这福气来得太快了,会不会……”

楚彦熙一听“宁妃”二字,心中猛然一抽,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抬起手按着她的嘴:“你产后多思,对身子不好,好好养着吧。好了,本王军中还有事,这便回去了。”

说罢,他轻轻吻了吻柳纤惠,起身离去。

珠儿一路将楚彦熙送出三房,又回到柳纤惠房间,笑道:“侧夫人,您这下可真的熬出头了。”

她却摇头道:“珠儿,你看不出来吗,宁妃是被害死的——这下,该轮到我了。”

珠儿心下一凛,问道:“您为什么这样说?”

“侧夫人虽是早产,可也不至于这般伤身,怎么就能去了呢?”柳纤惠低声说,“珠儿,你可曾细细看过她的药方?”

珠儿忙道:“方子不会出问题的,徐太医的药,都是我亲自抓了,亲自煎了,再亲手端过去给宁妃服下!怎么会出问题!”

柳纤惠摇头道:“若是药材本身就有问题呢?”说到这儿,她又问道,“方子你留了档吗?我可否看看?”

珠儿知dào

她懂药理医理,赶忙去房里拿了韩言语生前用过的几张方子,有增损泽兰丸,大补益当归丸,白芷丸,竹叶汤四种方子。

柳纤惠细细看过,给珠儿解释道:“增损泽兰丸是治产后百病,理气血的方子——这个药我也吃过了,没什么事。大补益当归丸,是治产后虚羸不足,腹中拘急疼痛的。白芷丸治产后所下过多,及崩中伤损,虚竭少气,面目脱色的方子。”

珠儿大为吃惊,忙问她怎么懂这么多。柳纤惠并不答,又看过竹叶汤的方子,说道:“宁妃产后可有面红发热,头痛的病症?这竹叶汤就是治这个的。”

时间虽过去了几个月,珠儿依旧想起韩言语产后确实有头疼发热的毛病,于是点头道:“正是呢,我也想起这个竹叶汤了,药熬了之后,还是很好闻呢。”

“不对啊珠儿,淡竹叶熬了之后,应该是一股清苦的味道,怎么会好闻呢!”柳纤惠脸上满是惊诧,“不是弄错了吧!”

珠儿震惊,若不是脚腕有伤,恐怕早就跳起来了,她怔怔地盯着手中那张“竹叶汤”的方子,良久才道:“淡竹叶……淡竹叶……”她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忽然想起门外那排竹子,想起这是入夏之前,雪歌叫了叶儿栽下的,难不成……难不成……

她失声道:“竹叶,淡竹叶,难道不一样吗?”

“那当然不一样了!”柳纤惠按着珠儿的嘴叫她噤声,“竹叶和淡竹叶药效接近,可是淡竹叶有利水的作用,而且药也温和——竹叶却不同了,竹叶凉血,常人用且要小心谨慎,若是失血过度的产妇用了,只怕更会羸弱不堪……会要命的!”

珠儿只觉得身子一下子僵了——她实在想不起来雪歌是什么时候对药下得手脚,抓药煎药自己一手完成,连送去韩言语房间都未曾假以他人,雪歌是怎么做得手脚?

难不成,自己从药房抓回来的药,就不对吗?她脸黑如锅底,心道,以她燕琳若的本事,恐怕去药铺换几味药还不是简单寻常。她冷着脸拄拐站起身,对柳纤惠道:“侧夫人您先休息,珠儿有事出去。”

她怒气冲冲地拿着药方往长房去,还没走进燕琳若房间,就听见里面传来好大的喧闹,雪歌沙哑无比的声音先传来,骂得很是难听,其中夹杂着狐媚子妖妇之类的话,显然是再骂新扶了侧室的柳纤惠。

珠儿挑了帘悄然入内,只见燕琳若炕上坐着,小口小口地喝着茶,雪歌则是骂个不休,扬言要杀了柳纤惠之类的。

燕琳若听了甚久,忽然脸色一变,快步逼近雪歌,扬手便是一记狠狠耳光。

雪歌吃痛,不禁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雪白的俏脸登时鼓起半边,红得似火烧。她不甘地甩过脸死死瞪着燕琳若,可毕竟疼痛难忍,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一边的珠儿吃惊,一直对雪歌似亲姊妹一般的燕琳若,怎么翻脸就变?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雪歌失声道,嘶哑的嗓子尖细得像是公鸭,“我是十五爷有名有份的侍妾,还是十五爷最宠爱的……”

“宠爱?宠爱?”燕琳若忽然发声大笑,“那时候宠你不过是因你好玩便是了!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现在你还想得宠吗?你凭什么!?”

雪歌怔了一怔,还没应对有辞,燕琳若又是冷笑道:“不过是个侍妾,玩偶一般,哪怕将来扶你做了侧室,就凭你的出身,你能翻起什么浪来?哪怕真是你家祖坟上面升了青烟,让你扶正做了正室,以你的出身,没有母家的支持,在府里你能有什么大声说话的资格?谁会服你?真以为我的母家能放过你吗?”

这话岂不是也说给了一旁的珠儿听,韩氏至今对韩言语的死三缄其口。王府里办理丧事之时,韩斐和韩家大爷在楚彦熙和燕琳若面前连个大气都没敢出一声——这还是内阁家的小姐,若换做舞姬出身的雪歌,只怕没名没分的便拉去葬了。

珠儿想到这里又想到了柳纤惠,忍不住又是一阵寒颤——她分明听出燕琳若的言下之意,她燕琳若想要除掉任何人,都易如反掌。

许久无言,雪歌咬着唇跌坐在地,帕子掩着半边脸,泪已然如雨一般落下。

燕琳若鼻息一哼,冷冷道:“都给本夫人听清了,雪歌目无尊上,无视府里的规矩。一个小小侍妾,谋害宁妃韩氏在前,顶撞本夫人在后——这种恶毒的妇人万万在府中留不得,王爷已将此事全权交于本夫人处理。先拖下去,家法行事,然后把这谋害侧夫人的狠毒夫人交给韩家处理!”

燕琳若言语途中没有看雪歌一眼,宣bù

之后,她冷酷而高贵垂下眼睑,扫过已然开始痛哭流涕的雪歌,又是一声浅笑:“不过,托你的福,雪歌,本夫人少了个心头大患!”说罢,燕琳若以丝帕沾了沾脸侧浮出的汗珠,招呼珠儿和几个婢女便要离去。

这时,雪歌才意识到自己完了,她顾不得哭了,忙扑上前去告饶:“夫人,夫人!求您了!雪歌知错了!雪歌再也不敢了!夫人您以后还用得着雪歌!还用得着雪歌!”她试着想抓燕琳若的绣鞋,却给绿芙一耳光扇得又趴在地上:“去去去,夫人的话还用得着再说第二次吗?滚!脏了夫人的鞋!”

第043章 通房

腊月十五那天,雪歌被送入大理寺,大刑之后认了罪行,被判了斩监候,拖至牢内收监。几个看管犯人的衙差见雪歌颇有几分姿色,生了念头,趁着夜做了苟且之事,雪歌被几人蹂、躏至死。大理寺悄悄命人禀了燕琳若,她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大理寺卿告一个畏罪自杀的原因悄悄了结此事。

柳纤惠出了月子,搬入了二房的正屋。原先属于韩言语的东西几乎没动过,放满书籍的书架,摆了文房四宝的书桌,墙上的挂画地上的织毯……一切几乎跟珠儿在的时候一样。她百感交集地四下摩挲,只觉得眼中温温的,一切依旧,就好像自己的韩姐姐还在一样。

“我从未细细看过宁妃的房间,每天请安也只是匆匆一瞥。不想宁妃是这样书香气的一个女子……”柳纤惠由橙芸扶了,缓缓在炕上坐了,“珠儿,宁妃在世的时候,一定没少提点你吧?”

珠儿不想说有关她的事,只是答了一句,又道:“奴婢叫二房的下人过来见过侧夫人。”珠儿先领着白玲叶儿红豆等丫鬟进来叩拜,而后又叫小福等小厮进来叩拜。一一认过之后,柳纤惠觉得乏了,便让橙芸铺设干净,自己上床睡着了。

珠儿随后安顿奶娘和柳纤惠的女儿住在隔壁,再三叮嘱过下人们动作要轻,别惊着孩子,火炭要最好的,以免呛着了她。

珠儿又叮嘱过素衣橙芸好好伺候,自己则是拄着拐去长房回禀。进门之后,燕琳若对着正在对着指尖描蔻丹,见珠儿行礼,只是说道:“起来吧!”

珠儿依依扶着拐站稳,偷偷看燕琳若的表情。

“这次除那贱人,珠儿,你有大功劳。”珠儿知dào

燕琳若这是在说韩言语,她只觉得心痛得厉害,将头低下去,只是听着燕琳若懒懒说着,“我跟王爷说了,还是要你回我房里伺候,柳芽儿,哦,柳纤惠那边,我还是叫郝威伺候着。你还是回我身边来,月例嘛,与你在三房做总管时候一样。”

珠儿微怔,还是低眉顺眼道:“是,奴婢能够伺候夫人,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不敢居功,只是尽心给夫人做事罢了。”

“你这次替本夫人除了那贱人,”燕琳若放下蔻丹轻轻冲着指尖吹气,“做得很好,本夫人就是喜欢你这样实心用事的人。所以,长房少不得你。柳纤惠那边你也不必回去了——还有件事,世子翊琰不能没有母亲教养,我已经与王爷说了,教养这个孩子。”

珠儿不明白燕琳若为何对她说起楚翊琰的事,只是恭敬说着:“夫人慈心!”

“放你两个月的假,好好养着吧,脚伤不好,不要到处乱走了。”燕琳若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红蕊扶着珠儿下去休息。

红蕊将珠儿送到了偏屋的一个房间,这里早就收拾打扫过了,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架子上放着很多书。梳妆台上放着胭脂,雪花膏,珍珠粉等物。妆奁里朱钗佩环样样全,还有一整套各色纱花。珠儿想起长孙殿下赏的玉环和玛瑙戒指,让红蕊派个人帮忙去取。

两人并排在床上坐了,寒暄了一会儿,珠儿叹气道:“红蕊姐姐,你说的对,宁妃,还是死了。”

“幸好你救了王爷,否则,夫人早有心除掉你呢。”红蕊闭上房门小声说着,“谁都看得出来你把宁妃当姐妹,不过,这次宁妃之死,也是借你的手,以后,别再提这事了。雪歌已经替我们死了,不需yào

有更多的人陪葬。”

珠儿不语,心下想到了竹叶的事情。她明白这是好大的一个阴谋,雪歌只是参与者之一,燕琳若等人,甚至包括自己,都不能免罪。她紧紧攥着了裙子,只觉得鼻子又是酸酸的——连自己都是同谋之一,不知dào

韩姐姐泉下有知会不会还把自己当姐妹,唉,恐怕,她恨死自己了吧!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息吧,等脚伤好了,再伺候夫人吧。”红蕊起身要离去,珠儿目送她出去。

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府里开始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燕琳若给长房所有的下人都做了新衣裳,珠儿也不例外。到了晚上,楚彦熙终究是回来了,燕琳若拉着一袭桃红衣衫的红蕊出门迎接。

当夜楚彦熙喝的微醉,宿在了长房的偏屋。红蕊悉心伺候着他梳洗躺下,低眉顺眼地垂手站在床边。

“你是红蕊吧?”楚彦熙微微睁开带着些醉意的眼,慵懒地看着红蕊,“人如其名,红似火,心如蕊。”

红蕊不答,只是无声地站在一边。

楚彦熙伸出纤细的手指点点身侧,轻声道:“坐到本王身边来。”红蕊听命坐下,双手老老实实交叠在身前。楚彦熙又问,“你多大了?”

“回王爷的话,奴婢十八了。”红蕊不看楚彦熙的脸,低着头答道。

“十八……正是最好最美的年纪啊!”楚彦熙若有所思地喃喃着。他忽然双手一收,将红蕊揽到怀里,轻嗅她发间的清香,“好香啊,闻起来像是苹果,也像是梨子……嗯,这是你家夫人的苹翠落梨香吧?闻着真是舒服啊……”他双手一撑,伏在红蕊身上,一面解她的衣扣,一面俯下身轻吻她的脸,唇,脖子……

红蕊压抑着心神,最终还是低低地轻喘出声,她想要推开楚彦熙,可又在瞬间想到燕琳若的嘱咐,只得忍住不动——她现在的身份是长房的通房丫头,连侍妾都不如。

随着最后一件贴身小衣被王爷脱下,红蕊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剧烈的疼痛反复袭来,她忍不住低喊出声,汗水连连。她迫切地想要找个地方抓,却一把揽住了王爷的后颈,指甲瞬间嵌入楚彦熙的后背。

楚彦熙被她抓得伤了,动作登时停了。

“没有这么痛吧?”楚彦熙抓过身侧的贴身衣物披在红蕊身上,随后躺下道,“呵,本王不喜欢勉强,你既不喜欢,那便罢了。”他低头看了看红蕊身下的落红,而后吹熄了蜡烛,摇头淡笑。

“你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王爷的低语,红蕊在黑暗中流下两行清泪。

第044章 报信

除夕那日,上清皇城中传出封赏,楚凌曦赐了“淑桐”给楚彦熙的女儿做名字,并封为“昌乐公主”。楚彦熙目前是个郡王,楚淑桐的位份是多罗公主。楚凌曦所出皇子甚多,目前被封为郡王的也只有皇长子楚彦煦,皇三子楚彦杰,皇七子楚彦焘和皇十五子楚彦熙。其中也只有楚彦熙是因战功卓著而封为郡王——燮朝尚武,文职言官封赏俸禄皆不如武将,连那六个异姓王,也都是战功赫赫。

朝臣的天平渐渐偏向了楚彦熙,加之临近年关,宁王府敲木钟的人越发多了,燕琳若忙于应付,却不小心滑倒摔伤了手腕,肿得老高。

年后一直到了二月二,前来拜门庭的人才渐渐熄了——宫里却又传出消息,楚凌曦过于宠爱新晋了妃位的纯妃苏赫巴鲁原纯,常常通宵达旦,乃至宿醉承乾宫,伤了元气大病昏迷。好在楚凌曦崇尚武功,身体底子不错,太医们尽心极力照顾着,这才脱离危险。

楚凌曦病愈之后,传令内朝外臣齐聚龙骧殿议国本之事,命全体大臣上奏太子人选。大臣们几乎清一色的推举宁郡王为太子。

楚凌曦沉默甚久,宣bù

散朝,大臣们议论纷纷,悄悄的忖度着圣心中意哪位皇子。一时朝堂有如沸沸的火锅,烧得朝廷如同火焰山一般。

连燕琳若这些女眷都悄然议论,叶儿今儿休息,给珠儿送了些水果,说起此事,也是颇为焦急:“珠儿,你说,皇上一定会封咱们爷做太子吧!”

“哟,夫人盼着,你盼着干什么?将来咱们爷做了皇帝,夫人做皇后是肯定了,难不成也要封你一个贵妃做做吗?”珠儿挑起眉毛笑着打趣着。

“哎呀,珠儿你真坏呀!”叶儿红了脸骂回来,“在这样,人家不理你了!”过了年,叶儿又高了一些,虽然没有珠儿高,眼中却依稀有了温婉之意,不再是个小丫头了。

“好啦,不逗你了。”珠儿告了罪,拉着叶儿坐下,“我听说了红蕊姐姐,好些人也只是开了个头,不往下说。叶儿,你人缘广,消息也多,怎么回事啊?”

叶儿树指至唇间,叫她噤声,然后关了门小声道:“我小声跟你说啊,可别瞎议论呀!会挨板子的!”说着,她把声音压得更低,“红蕊给爷收了房了。小年那天的事!”

珠儿不禁脸一红,她也不再是个小丫头了,已隐约明白收房的意思。听了这话,她又道:“又是夫人的主意吧!红蕊姐姐真够可怜的!”

“可怜什么呢,好歹也算半个主子呢!”叶儿想那楚彦熙俊美无双,又文武全才,口吻中不无艳羡不无醋劲,“府里有几个能爬到那位置啊!”

珠儿知dào

叶儿喜欢楚彦熙,其实有几个女孩子能抵抗楚彦熙的魅力呢?这位皇子不仅年轻英俊,又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能不喜欢呢?想到这里,珠儿的脸更红了。她为了摆脱这种窘困的境地,又道:“唉,人前风光人后受罪,做王爷的女人哪是那么美了,你看看宁妃,再想想雪歌,还有柳侧夫人……”

“呸,什么侧夫人,她也配!不就是个唱曲儿跳舞的嘛!一味就是装可怜,”叶儿脸上登时充满了不悦,啐道,“不过是祖坟冒了青烟,凭她是侍妾还是侧夫人,还不是一样下贱!”起初叶儿讨厌雪歌,现在又讨厌柳纤惠,原因都一样,都是楚彦熙的缘故。说不定过段日子,连红蕊她都要恨上了呢。

“好了,姐姐,你难得得了空,陪着我去花园转转嘛,我整日躺在床上,闷得很呢!”珠儿央求着,叶儿这才收了气,扶着珠儿去花园转。这阵子天气渐渐暖了,池塘的冰见开了些,阳光照在身上也很是暖和。

珠儿和叶儿一路说说笑笑,很是开心。复行了一阵,珠儿略有些累了,叶儿扶着她打算回去,红豆却跑来找叶儿,脸上跑的全是汗,见珠儿也在,却没有实话实说,言辞满是闪烁。叶儿见状,忙皱眉追问。

“叶儿,不好了,今天跟侧夫人去请安,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侧夫人犯了家法,被罚跪了!”红豆给逼问得急了,只好一五一十地说,“这天冷,侧夫人刚出了百日,怕是身子骨受不了呢!”

珠儿脸白一阵红一阵,她隐隐觉得不妙——上次雪歌莫名畏罪死了,她便想到,以燕琳若的狠毒,只怕与毒害韩言语有关的人,一个都活不成。她燕琳若读书并不多,雪歌更是大字不识半升,只有柳纤惠能文断字,还精通医理药理,只怕将淡竹叶换成竹叶的事,不是柳纤惠的主意,就是徐太医的主意。

只是珠儿苦于证据,没法替泉下的韩言语抓住真凶。可是,在事情大白之前,珠儿无论如何不能让燕琳若杀她灭口。

怎样才能出门报信儿呢?珠儿挠头,她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了那个邪魅的长孙殿下——他不是说过,走泔水的小门常开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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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夜深沉,身在进军府邸的楚彦熙还未脱去了战甲,正打算梳洗解甲,长随宁岚却小跑进门,一礼后道:“王爷,珠儿来了!”

“珠儿?”楚彦熙一愣,“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再者,她怎么出府的?”说着,他让宁岚带她过来。

“王爷,救命!”珠儿一进门便吃力地跪倒在地,“王爷,夫人要杀侧夫人灭口了!她要死了,宁妃的事永远不可能大白天下了!求王爷速速回家救侧夫人性命!”

楚彦熙眼睛一跳,赶紧让宁岚扶她起来,细细问着:“这是怎么回事?燕琳若要杀纤惠?为什么?你说纤惠跟言语的死有关?这又是为什么?”

“王爷,宁妃的病逝不是意wài

,奴婢查过,宁妃的药被人做了手脚,她们偷偷把药方的淡竹叶换成了竹叶,宁妃吃了这药,虚弱而死。奴婢斗胆猜测,只怕是精通医理药理的侧夫人与夫人同谋,害了宁妃性命!若不是她,就是徐太医的主意!可是,若是徐太医的主意,夫人何必要杀侧夫人灭口呢?”

楚彦熙听罢大为震怒,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深陷如此之大的阴谋之中。他瞬间被点燃了,抽剑低吼着:“燕琳若,我要杀了你!”

珠儿和宁岚见状,急忙张开双臂扑上去劝住,珠儿忙道:“王爷息怒!夫人可杀不得啊!她父亲是镇梁王,母亲是皇上的亲妹妹,她自己还是皇上钦封的公主!杀了她,定会惹得龙颜震怒,您就没法做太子了!”情急之下,珠儿来不及斟酌措辞,竟将“太子”的名头喊了出来。

第045章 事发

楚彦熙登时如一头冷水兜头而下,冷静下来。他缓缓转向这个大胆而聪慧机警的丫头,眼神颇为复杂。珠儿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顿时脸红收了双手退下,敛容道:“奴婢放肆了!请王爷赐罪!”

“赐罪?你何罪之有啊?”楚彦熙提着剑的手无力地垂下,他好像一只泄了气的刺豚,叹息着坐到太师椅上,眼中隐约显现出几丝无奈和痛苦,声音低落地娓娓说着:“那年,我十七岁。父皇登极不久,分封了六个异姓王……那年木兰围场行猎,我独占鳌头,燕琳若恐怕就是那个时候动得心,求了镇梁王让父皇下旨赐婚……我若是知dào

,会因这样娶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抢这风头……”

说着,楚彦熙脸上愈发阴沉不定:“我知dào

她燕琳若是个怎样的人,她心狠手辣,却语笑颜开——哪一个夫君愿意自己的枕边人是个毒妇?可是我又能怎样呢?我杀不了她,也休不了她,她是燕云公主,是镇梁王的掌珠,父皇的亲外甥女……起初我只是个皇子,我斗不过她,也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了衣衫的下摆很久说不出话。珠儿正要劝,楚彦熙忽然缓缓站起,一瞬间又恢复了他大燮郡王的威严:“我受够她了!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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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纤惠跪在夜风里,瘦弱的身子颤抖不止,她脸冻得刷白,已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燕琳若严令掷下,谁也不敢上去帮忙。素衣等丫鬟心疼,只有叶儿遥遥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再这么跪着,要出人命的!”素衣想上去给她披一件斗篷,“还没开春呢!这样冷呢!”话说的不错,可是谁敢违抗燕琳若的命令呢?王爷不在,宁王府上下都由燕妃做主,她是正室夫人,别说素衣这等丫鬟,就是柳纤惠这样的侧室,都不能违抗她的命令。

“王爷回府了!”不知是谁嚷了一声,宁岚挑着一盏风灯,引着楚彦熙快步走来。他戎装未解,跑至柳纤惠身侧,伸出双手一打横将她抱起在怀里,轻声唤道:“纤惠!你怎么样?还抵受得住吗?”说着,他又冲四下吼道,“快去请大夫来!”

人们这才各自忙去,珠儿老半天了才跛着脚跟上来,指挥着红豆素衣去收拾床铺熬姜汤。柳纤惠浑身发抖,面色铁青,似是昏了过去,口中不停嘟囔着:夫人饶命,王爷救我之类的话语。楚彦熙将她放在床上,怒道:“燕妃为什么让她跪着?她犯了什么错?不知dào

侧夫人刚出百天吗!?”

柳纤惠似是听到了楚彦熙的声音,睁开眼睛艰难地伸出一只苍白抖索的手扯楚彦熙的衣甲:“王爷……王爷你回来了……妾身犯了错,夫人惩罚,惩罚是应该的……请王爷息怒……息怒啊王爷……”

燕琳若闻讯赶来,见此情形不由得慌了神,白天她一心想要除掉柳纤惠,没听红蕊的劝,打发了柳纤惠风里跪着,想要活活冻死她,不想楚彦熙居然听说了此事!

楚彦熙见她来了,冷冷地摆手屏退了左右。

这是谁通风报讯的!?燕琳若心里恨不能立kè

咬死那个报讯的人,可面上依旧笑得灿烂:“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妾身煮了一锅燕窝粥,王爷不如去妾身那里吃一碗暖暖身子吧!”

“燕窝粥虽热,你的心却极冷。”楚彦熙的眼神仿佛能射出冰刀,“琳若,你想做什么我清楚得很。”

燕琳若身子一歪,若不是红蕊扶着,恐怕立时就要跌坐在地。她的笑脸忽然变得很扭曲,但还是努力维持着:“王爷……王爷说什么,妾身不懂。”

“你不懂吗?其实你聪明得很,怎么会不懂呢?”楚彦熙抬起眼,扫过她的脸,扫过红蕊,扫过珠儿,还有床上的柳纤惠,最终还是将刀子似的目光停在燕琳若脸上,“琳若啊琳若……你这样美的脸,”他伸出手,极温柔地在她脸上轻抚着,若不是用那样阴森的目光看着她,简直会让人会产生相爱至深的错愕,“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凶手?哪一个不是你摆布的棋子?你真毒啊……燕琳若!”

燕琳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的,他都知dào

了!她也败露了!是她,是她害了他的心上人!府里就数她最为心狠手辣!他恨自己,恨透了!今儿便是东窗事发,正如红蕊所说,自己虽为正室之尊,还是皇上钦封的公主,可谋害侧妃和腹中孩儿,即使不会受到严惩,爷也会把您撂到一边!再想获宠,恐怕难了!

“王爷……求您……”燕琳若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听见自己声音哽咽,她抬起脸,从朦胧的视线中才知dào

自己在流泪,“王爷,妾身爱着您,不忍任何人睡在您的身侧,也没法容忍别人给您生儿育女……我恨,我恨呐!恨当年为什么会流了我们的孩子……为什么没能保住他……妾身再没能怀上您的骨血……可妾身爱您,真的爱您……”她哭得极为痛苦,全然没有了她以往的高傲贵气,只是像个疯了的普通妇人,“王爷,您怎么罚我都成,就是不要休了我,我爱您……”

“你的爱,只让我觉得可怕又恶心。”楚彦熙恐怕是以他这辈子最冷的话语说着,“本王不会休了你。休了你,杀了你,对你才是解脱。本王会纳更多的侧室,更多的侍妾,更多的通房丫头!每一个新婚之夜,本王都要你站在身侧伺候!”他伸出双手将瘫软的燕琳若提起,狞笑着与她对视,“本王还没恨够,怎么舍得杀你休你!”

说着,他手一松,燕琳若活似没了牵引的提线木偶般跌坐在地。楚彦熙冷冷一笑,转身走向红蕊,他伸出双手将红蕊横抱而起,半转过脸冷冷冲燕琳若道:“就从今天开始!红蕊伺候,你给我站在旁边看着!”

第046章 太子

一夜之间,燕琳若就好似褪了毛落了架的凤凰,再也没有闪闪发光的高贵,不死不活地瘫坐在炕头,已然是个弃妇。

红蕊面无表情地平躺在床上,满脸都是泪痕。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被,露出来的肌肤遍布吻痕——看得出昨夜楚彦熙行事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甚至充满了报复的意味。绿芙心疼得不行,赶忙打了水给她清洗,偷偷骂着楚彦熙混蛋。

“查出来了吗?到底是谁,是谁告的密?”燕琳若毫无征兆地忽然说了一句话,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回夫人的话,查出来了,是珠儿做的。”绿芙狠狠答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夫人,留她不得了!”

燕琳若听罢,涣散的目光顿时变得凶狠不祥。

“杀了她!立kè

杀了她!”燕琳若将手边的琉璃碗盏狠狠扔了出去,砸得粉碎。

珠儿此刻正一袭素服,头山簪着一朵冰白色的宫纱堆成的花。她跪在房间中央,合抱着双手做着草原瀚州人独有的祈祷手势。

韩姐姐,珠儿算是为你报仇了。

珠儿低声喃喃着:“韩姐姐,我很想杀了她们……可是,我目前还做不到,可是,韩姐姐,我向你保证,她们的后半生会比死了还痛苦。”

说到这里,珠儿流下一行热泪,夫人怕是已知dào

了是我告的密,唉,我终究是要死了呢。终于,终于能跟天上的父母姐姐团聚了。她不禁又笑了,活在王府里,是何其痛苦的事,相比之下,能够痛痛快快的死,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何况,腾格里还有自己的家人等着自己。

她拭去了眼泪,身后的房门被几个凶狠恶煞的府兵踹开。

“杀了我,去复命吧。”珠儿用那只没受伤的脚支撑着身子站起,一挺胸脯打算从容就死,“请动手吧。”

“珠儿,对不住了。”一个年轻的府兵不忍看她那双美丽的星眸放射出的如矩目光,轻声说道,“燕妃的命令,没人敢违抗,不杀你,我们的家人恐怕就得死。你人好,我们都知dào

——你放心吧,我们动作会利落些,不会很疼。”说着,他掏出袖筒里的白绫。

珠儿慢慢合上双眼,也不躲避,等着他们动手——正在此时,门廊外传来一个尖尖细细,故作威仪的声音,显然是宫里太监:“圣旨到!宁王府接旨!”

有转机了?珠儿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众穿戴整齐的宫人小跑而近,紧接着是明火执仗的宫廷禁军羽林军,将宁王府团团包围。赐死的珠儿的行动被迫中止,阖府上下所有人都被赶到了长房院子里,包括宁郡王楚彦熙。

“这是干什么?!”燕琳若失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你们胡闹!”

楚彦熙冷冷地给燕琳若使了个眼色,低呼着:“胡闹的是你!也不看看是谁!”

燕琳若这才注意到传旨的太监是楚凌曦贴身的太监,上清皇城领内太监王钰。

“宣旨,跪!”王钰故yì

拖长了音调,尖尖细细的叫人格外难受。

所有人跪倒在地,阖府上下一片寂静,连人们因为紧张而粗喘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有大燮之御天下也,于今七年余,虽复外夷侵叛,而内难不作,修文偃武,四海晏然。朕以不天,衔恤在疚,号天叩地,无所逮及。朕本以藩王,谬膺储两,复以庸虚,得承鸿业。天下者,上天所赐也,所以战战兢兢,弗敢失坠,况复神器之重,生民之大哉。

今皇长子襄郡王彦煦,才惟明哲,至性淑孝,惠和仁义,谦和奉公;好学而不倦,强敏而不忌。朕有此少年,实允众望。特册为太子!追封襄郡王正室夫人谢明霜为太子妃。择日昭告天下!”

旨意尚未宣完,楚彦熙眼睛猛地一跳,登时抬起头来,隔着黄绢看不见王钰的表情,只能听着他不男不女的声音继xù

往下读:“皇十五子,宁郡王彦熙,乃贱婢‘采女’丰氏所出,自幼心高气傲,用心险恶,在内拉拢朕之近臣,在外结交封疆大吏,其心可见!从即日起,举家搬离雍州,就任云州都督,就地督造烽火台以及剿灭当地匪徒,钦此!”

楚彦熙只觉得全身都被这道圣旨冻僵了——这是真的?大哥……大哥现在是太子了?为何父皇单单跑来自己这里宣旨?

难道就是为了侮辱我?就为了将我赶出长安城?哼,好一个贱婢所生!他双手紧紧抠入了青石板的缝隙中,很快指甲里渗出了鲜血,自己生母丰氏却是宫廷女御中最低一等的采女,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自己就不能继承大统?!即使做了郡王,也只能在遥远的西南边陲替父皇替整个大燮镇守边疆?

谁不知云州是何等地域,山路崎岖,原始森林内遍布沼泽,尽是毒蛇毒虫,云州当地的原住民彪悍,至今只拜“毒后”不认大燮皇帝。朝廷目前只控zhì

着云州靠内陆的边境线——卧云山脉上有军队驻守,云州都督其实有名无实。

楚彦熙想到这里,不忍地闭上了眼——他完了,前程全部毁了。什么千古霸业,帝王将相,已经毫无指望了。

自己多年来的经营,多年来的努力,已似镜花水月一般,如梦泡影。

楚彦熙不明白,他也永远不会明白,他父皇楚凌曦是何许人也,一代霸王,靠着外戚登上皇位,战六国平草原,他怎么能够容得别人与自己相比呢,甚至是自己的儿子,更何况还是自己出身不高的儿子呢。

可以想象,桀骜不驯的楚凌曦,每每在孤傲自赏之时,常常听到身边的大臣时不时地赞誉自己的十五皇子,夸奖他是何等的优秀。这要是搁在平常人家,儿子有能力,父亲理应高兴。但是这是皇家,他是全天下的至尊楚凌曦,他早就对楚彦熙忌惮无比,怀疑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楚凌曦越是讨厌一个人,面上就会对这个人越好,给他更高的位置——因为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反之,表面上他最不在意的儿子楚彦煦,却深得器重,终究立为储君。

没人注意到,战场上指挥若定,军令如山的铁血王爷,悄然地滑落一颗泪水。

楚彦熙咬紧了后牙,双手按着冰冷的地面叩拜下去:

“儿臣领旨,谢主隆恩。”

第047章 出城

王钰宣旨之后,带领宫廷的皇差和宫人们离去。而羽林军却将宁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夸张的说,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阖府上下乱作了一团,男人们愁眉不展,女人们哭闹不止。燕琳若倒是出奇的冷静,安顿人们都先回各自的房间,有什么事再说。

“王爷,没事的。不过是去云州。”燕琳若没事人似的走进站在原地手持圣旨的楚彦熙,双手抱着他的手臂,柔声道,“也没什么的。怕是皇上觉得王爷能干,让王爷再去建功立业呢。”

楚彦熙心念一动,转过眼光看着表情温柔的妻子,心中刚升起一股安慰和感动,却忽然想起这个女人的狠毒,心头仅有的温存登时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他冷冷地从燕琳若手中抽走手臂,厌恶地拍了拍她抱过的地方,一句话也不说。

“珠儿,跟我来。”楚彦熙发话,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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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彦熙将圣旨放在桌上,身后是宁岚言子文,珠儿大气也不敢出,悄没声地跟在后面。楚彦熙冷着脸坐下,珠儿赶紧小跑过去给他倒上热茶端过去:“王爷,请用茶!”

“瞧这丫头多贴心,知dào

本王跪了半天身上冷,马上给送来茶水。”许久了,楚彦熙脸上终于隐约出现了一点微笑,“得了,叫你来不是干这个。”

珠儿敛容退下,垂着手不知所措。

“珠儿,你是个好姑娘,做事勤勉,性格也可人。”楚彦熙将茶杯放在身侧,眼神温和,“宁王府完了,我也完了。你不是任何人的嫡系,不必跟着我们去云州受罪,那是个毒蛇瘴气横生的鬼地方。你还年轻,没必要跟着我们。”

楚彦熙说着,又转向言子文:“子文,你研磨,我即刻写一纸文书,恢复珠儿的自由身。你拿着文书去雍州大宁府上当地的籍账,随便改个华族的名字,过太平日子吧!”

珠儿微微吃惊,抬起脸望着楚彦熙道:“王爷……”他要放自己走?一个战败部族的女奴,本该入乐籍一生一世为妓,可她所幸遇到燕琳若,直至侥幸活至今日——他居然要放自己走?珠儿想不明白楚彦熙为何这么好心,她想到叶儿常跟她说,楚彦熙被人称为“贤王”。

他太贤能,心软,不够严厉。说白了就是软弱?珠儿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要自由了,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王爷,”珠儿跪倒在地,轻轻攥着他的前衽,“珠儿,珠儿不走!珠儿陪着王爷去云州!”天下之大,离开了宁王府,她毫无技能生存,瀚州草原她回不去,回去了,也没有了家园。跟着楚彦熙去云州不一定死,可是要离开,必定饿死。

楚彦熙缓缓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丫头——她入府已经两年多了,自己还没仔细看过她,随着身材的长大,她不再是那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孩了,本是极为出挑的容貌,出落得更如仙子一般,尤其是那双水晶一般的瞳仁,清亮却又温润如水。

珠儿看他这样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收回手低头,只是无声地跪着。

“你若不愿走,就跟着本王吧,你也不必回到燕妃身边了。只是,云州是瘴气弥漫毒虫横行的化外之地,除了那些野人一般的原住民,没人敢踏进这片土地。”楚彦熙站起身,半低下头看着珠儿,示意让她起身,“而且云州距长安路途遥远……”

“王爷,我愿意跟着您。”珠儿抬起头,诚心诚意地看着楚彦熙。

“好姑娘。”楚彦熙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以很久都没有过的温柔说着。一瞬之后,他敛容对言子文道,“羽林军这样守着我们,只怕是担心作乱。再者,父皇有驱逐之意。吩咐下去,各房只带贴身侍从婢女,其余一律放出府去。让赐福变卖家产,轻装出发。”

言子文行礼领命,迅速退了出去。

宁岚凑近楚彦熙,表情还是他独有的哭丧:“主子,府里下面的东西,要怎么处理?请您示下!”

“叫人填了,四面封死!”楚彦熙冷冷下令,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只属于皇族的孤傲和高贵,眼中尽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肃杀,“此事到此为止!”

“主子,属下的意思是,此去云州,路途遥远,多是险恶。若有人生了坏点子,只怕对主子不利……要不要?”宁岚哭丧的脸顿时弥漫一股阴森森的狠意。

楚彦熙微微眯了眯双眼,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仪:“照着以往的规矩来吧。”他忽然想到了珠儿,便是喊了一句:“珠儿!”

“奴婢在!”珠儿应着。

“得了,去收拾你的东西吧。到出发的时候了。”

回到房间,珠儿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她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回到长安,心中不免戚戚。对于她来说,长安真是个伤心地,来这儿的路上,她失去了阿爸姆妈姐姐。生活在这里,她又失去了对她好的韩姐姐。

她叹了口气,将楚翊瑄送给自己的玛瑙戒指和玉环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摸了摸脖子上的水晶珠。

此去云州,人人自危。都道云州是毒蛇遍地,瘴气横生的鬼地方。连楚凌曦这样的霸主,都放qì

了征服云州,只在云州边界上的卧云山设立防线。珠儿只是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能比极北之地还苦?

零零碎碎收拾了一箱子东西,珠儿叫人抬了出去。她凝望着燕琳若领着红蕊从账房支了银子,分给家奴们,叫散了——长房只余下了燕琳若贴身的丫鬟红蕊和绿芙,管家赐福。赐福留下了两个小厮,林二和小黑。

叶儿不肯走,执意跟着。柳纤惠争不过她,就留下了。素衣红豆年纪还小,柳纤惠给了她俩银子,就让她们回乡去了。柳纤惠又想起橙芸身子单薄,也让她回乡去。郝威谎称自己跌伤了腿,跛着脚不好上路,也偷着留下了。小厮想要跟着的也只有小福,余下几人,柳纤惠不愿勉强,各自给了银子。

楚彦熙就地解散了府兵,交由羽林军收编。以往热闹的宁王府登时冷清得似又回到了严冬。燕琳若由红蕊赐福伴着,将宁王府所有的房间上锁贴封,然后将去云州的诸人行李归置,装上骡车。

趁着天色尚早,宁王府的男人上马,女眷分乘马车,一行人便就此出发。

楚彦熙冷冷地与羽林军交接,一个军校带着一队亲兵护送楚彦熙一行出城。长安的百姓听说宁郡王要远赴宁州上任,几乎是倾巢而出,出城的玄武大街堵得水泄不通。羽林军以长矛隔出一条道路,楚彦熙引领着家眷缓缓行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王爷,我们等着您回来!”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目送他的离去,就像是送别天子出行。

楚彦熙长长叹息,心中很是感动。

“这样让皇上知dào

了,恐怕是会更恨王爷吧。”燕琳若掀起马车布帘的一角,目光幽幽地长吁一口气,“唉,不过到底是离开长安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若执意留在长安,只怕是会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去了云州,起码平安。”

红蕊坐在她身侧,眼神冷淡地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队伍刚刚出城不久,楚彦熙看到自己的几位兄长在官道边搭了棚子设了酒席,遥遥看见为首的是一袭明黄服饰的太子楚彦煦,忙领着家眷们下马下车,跪地叩拜。

“彦熙!快请起!”楚彦煦双手一探,将弟弟扶起,“辛苦了!”

楚彦熙不知如何作答,面无表情地扫过他身后的诸人,皇三子楚彦杰,皇七子楚彦焘,皇八子楚彦然,皇十子楚彦烈,还有长孙殿下楚翊瑄。

“翊瑄也来了。”楚彦熙伸手轻轻拍了拍翊瑄的肩膀,表情总算是轻松了些。

“十五弟,此去云州,听说瘴气厉害,我给你备了大量艾草和艾草种子!”楚彦然率先说着,“你也知dào

,八哥我一向清贫,也送不了什么好东西。”他搓了搓手,颇有些尴尬地笑着。他说的是实话,楚彦然生母是平妃娘娘。平妃早逝,楚彦然年幼时又体弱多病,一直养在镇安寺中。成年后的楚彦然不爱钱财,生活一向清贫。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楚彦熙真诚地说着,“弟弟多谢哥哥了。”

楚彦煦平伸出一只手,要引着楚彦熙入席:“十五弟,此番云州就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做哥哥的备了一桌酒席为弟弟践行。请十五弟入席吧!棚子里还有些大臣候着呢!”楚彦熙这才发xiàn

棚子下黑压压跪着十数个朝臣,韩斐韩言诚也在其中。

楚彦熙却是摇头道:“臣弟心领了。”身为储君的楚彦煦身份贵重,楚彦熙答得却是不卑不亢,“趁着天色尚早,臣弟还想早些上路,请就此散了吧,待彦熙回朝再会。”

“十五叔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大家热火朝天地赶来,心里暖着,你若这般推辞,可就没趣儿了!”楚翊瑄扫过众人,见一个个沉着脸不言声,邪魅的脸孔却是爽朗一笑,“您看,这些可都是您旧时的好友亲朋,如若不来,可是拂人家的面子了!”

第048章 诡计

楚彦熙心底一寒,侧目细细看过棚子底下跪着的诸臣,果不其然都是些以往那些跟自己来往亲密的大臣。太子这是想干什么?一网打尽吗?自己不过是被派往云州做都督,太子便迫不及待要铲除我的势力么?好哇,今天是设了一出鸿门宴算计我。哼,还不知你我谁是高祖谁是霸王!

想到这里他浅笑道:“看这席面,是宫里的规格吧!这一席没有百十两银子,断然办不来。太子您有钱请客,臣弟却无福消受啊!”

楚彦煦粗粝的大脸先是一僵,分明听出楚彦熙言下之意,要把这“宴客”的名头往自己脑袋上扣。可他的急智一向乏陈无几,远不如自己的儿子。一侧的楚翊瑄笑着插口道:“席面可是韩大人办的。十五叔,您要是领情,尽管领他们的情。十五叔,您快入席吧,这天气寒,一会儿菜便要凉了!”

楚彦熙拿定主意绝不入席,笑道:“我倒不是不给大家面子。一来确实不饿,二来我在想,这么一餐要百十两银子,着实浪费。太子爷您是不知,这次我从极北征战归来,一路饿殍,遍地疮痍——我这贴身丫头便是我过瀚州草原时候捡回来的,”他拉过珠儿与诸人看了,“你们别看这丫头此刻水灵干净,当时饿得就剩了半口气。唉,”说着,他指点棚子下的珍馐,叹息道,“这可都是民之膏血啊!”

一席话说毕,众人皆是黑了脸,心说不过是一桌酒席,竟给扯出民之膏血来了。此话一出谁敢再动筷子,便是丧心病狂。莫说当着储君,谁人没对头,再上个折子随便几句便能毁了各自前程。

楚翊瑄听罢哈哈大笑,清俊的脸上多少浮现出嘲弄:“十五叔言重了!不过是吃个饭,为您践行,怎个就民之膏血了!再者,都做好了,不吃倒了就不是暴殄天物了么?这点银子,侄儿也是有的,今儿就算我头上吧!”

一席话说罢,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楚彦熙微怔,心说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在草原上做质子数年,竟学的如此城府?难不成太子这些日子的诡计,都是这小子出的?他不敢再与诸人纠缠,便再次告辞便要离去。

楚彦煦强留不住,只得叫人端了酒水送上来,皇子们一人一杯,团团敬楚彦熙当做告别。这次他领了情,拿起酒杯与哥哥们碰了,一饮而尽。

正要上马离去,楚彦煦扯住他的衣袖凑脸过来,以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图谋不轨。这下,你那些诡计,使不上了吧!”

楚彦熙瞪圆了眼睛,惊道:“太子爷缘何这样说?臣弟没有……”

“你没有?”楚彦煦森森冷笑,“那么你冰室里面的武器火油是做什么用的?本王已经禀过父皇了……这番你发配云州,便是结果。”

楚彦熙周身一抖,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他是什么时候发xiàn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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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上了长安的官道一路向南。拖拖拉拉走了一日,才到嵩承县。驿站极为简陋,芦草盖顶黄泥封墙,到处是一股牲口和泥土的味道。

楚彦熙出征之时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柳纤惠等人倒是随遇而安,只有燕琳若,自幼锦衣玉食,哪能受得了这个?刚进房门便被熏得吐了一地,红蕊绿芙赶忙上去扶着她躺下。

“真是弱质娇女。”楚彦熙揶揄着,“何苦跟着去受罪,呆在你那镇梁王府不好么?”

“王爷说的是什么话,”燕琳若虚弱地说,“妾身是您的妻,理应同甘共苦。”

“苦的在后头。”楚彦熙懒得跟她多说话,转而走向另一间房,“珠儿,打水来,本王今日倦了,要早些休息。”

珠儿赶紧应了一声,从井边拎水,再去伙房烧了。把热水送到王爷的房间,他已经半躺在了通铺上与宁岚下棋。见珠儿进了门,懒懒说着:“放下就行了。待我杀了这一盘。”

珠儿却是很感兴趣,撑着脖子凑上去看,只见棋子圆圆,上面的字不是红就是绿。珠儿已认了许多字,这些字还难不倒她。

“珠儿,你认字?”楚彦熙见她看得兴致盎然,拿起一枚棋子发问,“这是什么字?”

“卒嘛,奴婢认得的。”珠儿见他表情带了几分惊讶,又低头小声添了一句,“从前宁妃教过奴婢。”

楚彦熙一怔,点头含笑:“若是她教的,定然不会差。宁岚,这一盘不玩了,你教教珠儿下棋吧。”

宁岚也不多说什么,拿起每一个棋子给她介shào

着:“我叫你口语歌,你记住了,就会了。你听清了:‘车走直路马踏斜,相飞田子炮打隔;卒子过河了不得,元帅九宫不得出。’”

珠儿何其聪明?一下子就牢牢记住,当下复述出来,只错了一处。宁岚订正了,珠儿已无错漏。楚彦熙一面泡脚一面哈哈大笑:“瞧这丫头的聪明劲儿,真是让人喜欢!珠儿,跟宁岚杀一盘!”

珠儿还不会摆棋,宁岚悄悄地已将棋子摆好道:“红先绿后,死了不臭。珠儿,你红棋,先走吧!”

连着下了三盘,珠儿觉得真是好玩,宁岚也不厌和这个新手对弈,只是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继xù

。楚彦熙时而指挥珠儿落子,时而点评宁岚这棋下得好坏,转眼间已到了夜半。

言子文给马匹喂了夜草回来,见三人皆是兴致高昂,不免嘟囔着:“王爷,明儿还赶路呢,早点安置吧!夫人那边都催了好几次让您安歇呢!”

楚彦熙一听“夫人”二字脸色便是一沉。珠儿见状忙道:“时候是不早了,奴婢也得早些去睡了,要不明天起不来了呢!”

“那你去吧。”楚彦熙见她的俏脸上已有了几分倦意,便摆摆手让她去休息。见珠儿进了丫鬟们的房间,他叫言子文收了棋,与宁岚说着,“这丫头怎么样?”

宁岚先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是摇了摇头。

“我无心收她填房,但以这丫头的聪明,迟早用得着。”楚彦熙转而又道,“此去云州路途遥远,白天的时候,太子已经挑明了与咱们为敌,只怕是会生了什么邪念。所带女眷不少,你我几人可得有个准bèi

才是。”

“主子尽管放心,我定保整个宁王府无虞。”宁岚哭丧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是听那语气,多了几分隐隐的杀意。

“宁王府?”楚彦熙淡笑摇头,“宁王府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一些祈求安然活着的人们。太子派人追杀我们,恐怕不会在雍州动手,一来到底是天子脚下,二来我楚彦熙也算是百足之虫,势力犹在——出了雍州山路渐多,只怕是处处有险啊!”说着,楚彦熙拿起笔在黄泥墙上飞舞落字:

沧海巫山竞失色,北定临冬欢离合;

多情如是镜花缘,**离索辕北辙。

言子文见他用词颇为切切戚戚,心情显然是糟糕到了极点,赶忙取笔饱蘸浓墨,在后面写到:

昨昔潦倒不足夸,明日旷荡恩无涯;

可待得yì

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楚彦熙看完后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可待得yì

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子文宁岚,有你俩一文一武陪着我太好了——我楚彦熙此生甚幸!”

“主子,宁岚不过是您捡回来的,这条命,便是您的。”宁岚不去迎王爷的目光,眼神淡然无色。

※※※※※※※※※※※※※※※※※※※※※※※※※※※※※※※

越是往南,天气越是暖和了。

出了雍州,地景越是潮了。过了娘子关,便进了太行山区,一日接着一日曲曲折折,山里少有人家,多半得露宿山野。燕琳若身子最先扛不住,病歪歪地下不了车,接着是世子楚翊琰和公主楚淑桐,行路只得暂缓。

柳纤惠懂医理,用药给他三人调养,好了又病病了又好,折腾了快半个月,他三人就像是被迫惯了似的,身子也坚实了。

复行了数日,山势更加奇险而偏僻,连着翻山路,连一向皮实的珠儿都迈不开步子了。她望着前方气定神闲如履平地的宁岚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不由悲愤地嘟囔:“宁大哥,我走不动了!”

一句话说完,除却楚彦熙之外,皆是一片赞同之声。燕琳若脸色赤红,只能歪在大石头上喘息。

“翻过这道山梁再歇!”宁岚口吻毋庸置疑,“这里树密草杂,最是危险!”

叶儿却见他终于肯停下步子,赶紧落座于山道边的石头上,费力地扬手擦汗:“歇一会儿吧,我要中暑了!”

这完全是句假话,遮天蔽日的丛林把每一寸天空都拒绝之外,不管你站在那个方向张望,都看不到太阳的全貌,唯有几道稀疏的光束从树叶其间投射而下——这么阴,中个鬼暑。

宁岚分明知dào

叶儿的话水分太大,倒也不加追究,只是促狭一笑,也停下脚步站在珠儿身边不远处,以手扇风歇息。

“歇一会儿吧,大家太累了。”楚彦熙终究还是下令道,“叶儿,别坐在石头上,着凉了会跑肚子。”

叶儿多少有些感动王爷还能亲自关照自己,脸一红站起身诺诺着。

古道上的山风如水。刚才一直走个不停还不觉得,现在只歇了一会儿,身上的热气才一退却,珠儿就给一阵横贯的山风吹得全身一个激灵。

宁岚忽然暴起,转向山道的另一侧,抽出佩剑怒喝道:“什么人!?出来!”

“啊?”珠儿吓得炸了毛,忙往起一窜,谁想在石头上坐的腿麻了,一个没站稳,又摔倒在灌木丛下软软松松的腐殖土里,要不是扶着一棵躺倒松的虬枝,恐怕要扭得脚伤复发。

第049章 刺客

矮树从中窜出十三个黑衣蒙面的刺客。为首的是个瘦如芦柴棒的高大男子,蒙着脸,头发高高梳起。

燕琳若不禁闷叫一声“苦矣!”,搂着红蕊发抖不已。楚彦熙冷冷扫过身后的女眷,与言子文同时拔剑。

“护着两位夫人!”赐福大叫一声,几个小厮各自拿起棒子什么的防身。

这十三个刺客带给珠儿极大的恐惧,“嗖”一下钻到楚彦熙身后,失声道:“你……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也许是看到了女眷们惊恐到极致的表情,为首的黑衣男嘲弄的浅浅一笑,悠悠然说道:“宁郡王万安,燕云公主安!奴才等是奉命前来伺候您几位上路的。”

“啊?”虽然想到了,燕琳若听了此话还是泪如雨下。女人们哭喊着拥在一起,只有珠儿大着胆子从楚彦熙身后探头道:“你们好大胆子!是谁派你们来的?太子还是皇帝?哼,一定是太子!要是皇帝想杀我们王爷,就不会让他去做云州都督了!”

“别胡说,退后面去!”楚彦熙一手拍拍珠儿的头,转而挺直了胸膛仗剑朗声道,“回去与你们主子说,臣弟无心夺嫡,只求苟活于世。如若尔等要回去交差,请放过这些女眷,我这便引颈就戮!”

“王爷不要!”燕琳若和叶儿同时呼喊出声,一样的悲怆一样的痛苦。叶儿自知失言,低下头不再说话只在切切落泪,而燕琳若却泪流满面地扑上来抓着他握剑的手,“王爷,妾身不要您死!哪怕我们都死了都被辱了,我们愿意陪着王爷一起死!”

楚彦熙微微动容,可是,内心的柔软也是一瞬的,眼中的温润刹那间无影无踪,他冷冷抽回了手。

“头儿,这些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光是杀了多可惜。”刺客中有个男人色迷迷地说着,“在这鬼地方等了这么久,弟兄们都淡出鸟来了,反正都是要杀的,死之前让弟兄们开开荤吧!”一席话说毕,这些刺客爆fā

出一阵荒诞的笑声。

接着,刺客们开始调笑,一会儿这个说:“我要楚彦熙后面的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啊!”那个说:“哎哟,我喜欢那个公主,真叫一个媚,楼子里的姑娘都比不上啊!”

燕琳若怕极了,比起被这些刺客凌辱,她对死已坦然。柳纤惠紧紧搂着自己尚在襁褓的女儿,一双玲珑俏目满是眼泪。

半天没开腔的宁岚忽然用他以往惯用的冰冷语调说着:“王爷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回去跟你们主子传话即可。若想死的,尽管过来。”

一席话说的刺客们愤nù

,纷纷抽出武器谩骂宁岚。为首的黑衣人冷笑:“等一会儿我把脚踩在你脸上的时候,看你还……”他的话来不及说完,宁岚已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仗剑冲了上去,周围的景物仿佛在极速的突进中扭曲,剑锋一个重刺,贯穿了他的胸膛,温热的血涌了出来。

宁岚用不拿剑的另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那张哭丧的脸只距他不足半尺:“你刚才不是说,要把脚踩到我脸上吗?现在我过来了,你踩一个吧。”

黑衣男吃惊地低头,看着剑已经贯穿身体,一股股的鲜血喷涌而出。他仰起脸看着宁岚,被他的目光吓到——这是个什么人啊,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有这样无所谓的目光?他已经没机会再做更多思考了,他的头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垂落下去。

宁岚一松手,黑衣男的尸身如一滩烂泥般倒地。宁岚缓缓抬起头,冷淡地扫过余下的刺客。这些刺客在触及宁岚的眼光那一瞬,竟不约而同地觉得身上寒得透心凉,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竟有一种拔脚就跑的冲动。所有人紧紧握着兵器,感觉自己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油然而生的畏惧之心。

——就仿佛是源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如同绵羊在某种大型食肉动物面前的感觉。

“王爷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回去跟你们主子传话即可。若想死的,尽管过来。”宁岚蹲下身子,在死去的黑衣男身上擦拭血迹,重复着刚才的话。

四周寂静,鸟鸣可闻,所有人心中突突突地跳,宁王府的人都不知宁岚竟是这一号人物,纷纷忍住了悲戚吃吃地看着人群最前面的宁岚。

“二头,跑吧?”一个刺客哆里哆嗦地开口,“大,大头都……”

“臭小子,算你狠!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另一个男人快速说完,带着这群刺客飞速消失在这片山野的绿芜之中。

“王爷,王爷……”燕琳若只觉得捡回了一条命,登时瘫坐在地抽泣出声,哭得红蕊绿芙扶都扶都扶不起来。

楚彦熙不理她,只是叫人赶快动身离开这里。

“王爷,不能抄近道走山路了!”宁岚一边走,一边在楚彦熙身侧说道,“虽然走山路能节省上百里路,可是这条路太危险了,适才那几个刺客已然暴露了我们的路线,恐怕后面还会再来!”

楚彦熙颔首,压低声音生怕惊动身后的女眷:“是。看这些刺客的武功,这波人恐怕只是先头部队,回去一报gào

,肯定还会派更多的高手围攻我们。”他转而又冲言子文道,“子文,把武器分给男人,以防不测!”

“王爷,我也要!”珠儿听见了这句话也不甘落后,“给我一把剑,坏人要再来的话,我也跟宁大哥一样,捅他几个窟窿!”

楚彦熙言子文听罢哈哈大笑,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宁岚也不禁莞尔,轻咳一声道:“给你一把剑?你行吗小丫头?”

“怎么不行?他们要杀我,我还不敢杀他们吗?”珠儿捡起一根木棍,像模像样地比划着,“宁大哥,你功夫真好!改日一定要教我,我也好保护大家!”

“看不出来,珠儿还是个女中豪杰。得了,有多余的剑,也给珠儿一把!”楚彦熙摇头笑笑,表情轻松了许多,又道,“子文,拿地图来,我看看能不能取道向西,绕过丰县牢城走!”

言子文应了一声,从袖筒里掏出羊皮卷制成的地图交给楚彦熙。他脚步不停,边走边看。一行人曲曲折折地在山间行走,很快,一条新开凿出来的山路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条两道陡峭到几乎垂直的山壁耸峙间的石板小路。厚实的青苔绒得犹如一块块不规则的绿毯,平铺在每一块石板上。这种路最为讨厌,迈一步不足,两步又显多余,队伍中只有身材高大的楚彦熙宁岚比较适合,正好一步一台阶。

骡马负着一行人的行李细软,越走越吃力,开始不停地喷出粗粗的鼻音。人和牲口都到了体力极限,不能再赶了。

宁岚先行探路,发xiàn

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山洞。这里似乎是旅人猎户们的临时落脚点,地上铺着干爽的稻草,墙角还放着柴火和白米,还有两个大缸,蓄满了清水。

“大概是当地人为了方便弄的,来往的人各取所需,过些日子路过的时候再还上就行了。”楚彦熙扫过一脸疲倦的诸人,吩咐道,“我们取用一些水就可以。小福!小黑!”他冲着正从骡马上卸东西的小厮喊道,“你俩去砍些柴火来。林二,你去附近转转有没有什么野菜之类的。”他又对身侧的宁岚和管家说道,“赐福,宁岚,你俩守着这里。”

“走,子文,带上弓,我们去弄点野味。”楚彦熙还是那副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样子。

珠儿见他是要去打猎,跑过去跟着:“王爷,奴婢也去,可以吗?”

叶儿听了,也嚷嚷着要跟着。

“好吧,可不许嫌累。”楚彦熙摆不脱肉尾巴,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打猎,珠儿其实一点都不新鲜。草原上生活,几乎隔几日,阿爸就会带着珠儿姐妹俩去猎一些黄羊兔子,倒不是完全为了自己吃,还要喂狗。草原人打猎牧马放羊看家都离不开狗。

“珠儿,你是瀚州草原人,也会打猎吧?”几人爬过一道草坡,言子文略带好奇地发问。从前他几乎没跟珠儿说过话,这两年多来,珠儿出落的越发美丽,也让言子文觉得赏心悦目。

“奴婢会用弓,随便玩玩还行……”小时候阿爸倒是给珠儿姐妹做过小弓,也教过她俩射箭,可是珠儿从来没用过真zhèng

的弓,“可打不中的……”

叶儿笑着插口道:“女孩子,还是以女红为主吧。”

“这话差矣,我大燮尚武,咱们的姑娘,可不能学南越国,宛城的那些女孩子,裹着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该学一些骑射功夫,不为名扬,起码能护得了自己。”楚彦熙见他们聊得开心,也插话进来。

这是楚彦熙第二遭跟叶儿说家常话。平日里楚彦熙高高在上,远得就像天上的月亮,只可仰望不可得,自打被贬至云州,叶儿觉得昔日高贵的王爷也平易近人,不由得欣喜万分。她恨不能永远这样,恨不能到云州的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自己能够每天这样陪着楚彦熙,每天跟他说说话,看看风景,即便他心中毫无自己的地位,也是甘之如饴。

王爷啊王爷,你可知dào

叶儿心里全是你吗?为了你,我甚至再也顾不及乡下的娘亲,甘愿陪你去那遍地毒蛇瘴气的鬼地方云州——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dào

……

第050章 反目

楚彦熙倏地挽弓搭箭,瞄着林子深处,珠儿等人还未看到他目标在哪里,就听弦子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箭已然笔直地激射而出,随之就听到林子里发出一声哀鸣。

这可不是动物该有的声音!

珠儿和楚彦熙一个对视,低语道:“王爷,那是……”

楚彦熙冷傲的笑容在唇间绽放,带着几人走近——地上的黑衣人胸口插着箭,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叶儿吓了一大跳,低呼一声钻到了楚彦熙的身后。

言子文沉着脸扯掉了黑衣人的蒙面黑布,一张死前扭曲的脸出现在四人面前。

“你是属何人麾下?”楚彦熙抬起右脚稳稳地踩在他的胸口,这一刻,他恢复了属于大燮最年轻郡王的气质,“说吧,说完我给你一个痛快。”他狞笑着,表情狰狞地叫珠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楚彦熙……楚……你,你受死吧……”黑衣人强撑着说完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沫,倒地而死。

“真狠,居然自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言子文站起身,狠狠踹了对方的尸体一脚,转而又冲楚彦熙道,“王爷,这里不安全了,咱们要不要……”

“我认得此人,”楚彦熙冷冷说着,“这是适才那十三个刺客里武功最差的一个……鼻息这么重,叫我一进林子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那群刺客大概是留下他做斥候,却不想被我们发xiàn

杀掉了。”

言子文颔首,许久,他又问道:“王爷,咱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

“人困马乏,没法赶路了。”楚彦熙摇头,“又是女人又是孩子,再走会出问题的。”他扭脸看着两个被吓得纯白脸青的女孩子,“珠儿叶儿,你俩听着,这事儿就当没看见,回去不要胡说!我不想让大家焦虑!回去只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知dào

了!”珠儿咬了咬嘴唇,替已经说不出话的叶儿答道。

楚彦熙又猎了两只野兔,没事人似的带着几人回到山洞。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股饭香,肚子不由咕咕叫了。

“王爷,您回来了!”燕琳若第一个看到他,欣喜地喊了一句。

“嗯。”楚彦熙不想跟她多说话,只是沉着脸答了一句。他将手上的野兔交给小福,“拾掇干净,一会儿加个菜!”

“咳咳……王爷您可不知dào

,侧夫人的手艺好极了,我呀,以后没机会动手喽!”小福笑嘻嘻地接过野兔开始退毛拾掇。楚彦熙这才看到在火边劳作的人居然是侧夫人柳纤惠。

柳纤惠做这些竟是一把好手,她见楚彦熙回来了,赶紧把切好的适才放进锅里开始翻炒。篝火上还挂着汤锅,飘出极香的味道。

“嗯,手艺真不错!”见侧夫人下刀有如神助,烧菜煲汤样样在行,楚彦熙由衷地夸赞道。

柳纤惠低头红脸,盈盈一笑:“妾身也就这点本事了!”

珠儿赶紧跑过去帮忙,可叶儿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歪倒在稻草上脸色苍白无力。

“好香啊,这是什么菜?”珠儿垂涎三尺地盯着那一大锅汤,汤锅里袅袅升起诱人的白气。她见柳纤惠又把另一堆切好的食材丢入锅子中,又问了一句,“这又是什么菜呢?”

“就是些野味野菜了。荒郊野外的,大家只能将就了。”柳纤惠一面翻炒菜肴,一面回答着珠儿的问题,而后她略微直起身,追问道,“珠儿,叶儿怎么了?我怎么觉得,她好像不大舒服啊!”

“没什么,大概是中暑了吧。”珠儿随口答了一句。楚彦熙刚才叮嘱过,不要惊动大家,珠儿也不想让大家神经兮兮的。

“吃完饭,都早点睡。”楚彦熙轻松地下令道。

大家用过饭,拿来马车上的被子,歪倒在稻草上,很快便鼾声四起。楚彦熙合抱着双腿坐在山洞口,幽幽地望着这暮色四合的深山。

他出生的时候,父皇还没有登上皇位,只是个小小藩王。那年,燮王楚凌曦陪着自己的女婿梁哀帝出宫行猎。燮王猎到了一头猛虎,高兴之余,佐餐时喝了一杯虎血,一时体热难当,侵犯了一名宫女。梁哀帝为此大为震怒,将燮王发配到临冬城镇守边疆,并将**的宫女婚配给燮王。

燮王憎恨这名宫女,可她却为他生了一个英俊无双的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十五皇子楚彦熙。当然,楚凌曦是不会在乎这个出身极低的儿子的,因为他在楚彦熙之前,已有了十四个儿子。

后来,楚凌曦借外戚登极为帝,扫平六国征服草原,接回自己身在瀚州草原做质子的心爱孙子翊瑄,楚彦熙才渐渐获得一些重视——原因还是他自己何其优秀,是那样一个文武全才……他恨过命运的不公,恨自己那个**的父皇。他拼命努力,疯狂地想要证明自己,可是“出身”这两个字,犹如噩梦一般,萦绕在身边,永不散去。

庶子——皇子——大将军——宁郡王——到现在惶惶如难民一般的可怜人,楚彦熙已经习惯了。但他坚定的认为,终有一日,自己定然要回到长安城,君临天下!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那厉戾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个杀神。

一条毛毯从身后披上他的身子,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却让他全身一震,登时收回了心神。他猛地回过头,极不自然看着来人是谁。

“王爷,山里冷,还是披着些吧。”珠儿浅笑着站在他身侧,一脸无邪天真。

“你怎么不睡?”楚彦熙突突的心跳渐缓,接受了她的好意,允许她并坐在身畔。

珠儿歪歪头:“王爷不也没睡吗?呵呵,其实是奴婢睡不着!奴婢陪着王爷说说话吧,”珠儿看他脸色甚是凝重,于是又道,“王爷要不想说话,奴婢就陪着您坐着想心事。”

楚彦熙一怔,面色轻松了些,嘴角露出些笑容:“你这鬼丫头!”说着,又将目光转向远处,轻声道,“珠儿,跟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一个郡王,堂堂大燮皇子,却比游商马队还惨,什么都没有。”

“王爷这么认为吗?可奴婢觉得,王爷是奴婢见过最厉害的人!”珠儿的语调尽管很低,也难以掩盖她语气中的赞美之意,“王爷,请恕奴婢直言了——早在两年多前,奴婢跟族人们一起被带到长安,是要入乐籍的。奴婢知dào

当时您求了情……还被皇上斥责……”

楚彦熙又是一怔,他转回头带着点吃惊看了看珠儿,还是叹气笑道:“连你也知dào

了!当时是我太天真了……也许,是我的心太软了,正因为我心软,父皇才看不起我,将我赶到云州做什么狗屁都督……”

珠儿不知如何安慰他,于是转移了话题:“王爷,今天那些坏人,真的是太子派来的吗?他为什么非得杀你呢?”

“就像你说的,要是父皇要杀我,就不会让我去云州了。”楚彦熙盯着营火吞吐的火焰出神,口中喃喃着,“太子想要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征战极北,他在后方给我下绊子,说我图谋不轨,一旦收复了丹口省之后,不免会挥师而下,对长安不利……我的将士时常缺乏补给,每个月都有大量的非战减员……可是我又能怎样,父皇信他,不会信我……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嫡子,皇后所出,而我的生母……只是个卑贱的采女……”说到这里,楚彦熙抽了一口凉气,咬牙切齿道,“也许这都是楚翊瑄的主意,大哥自幼忠厚,没那么多坏点子,翊瑄就不同了,他在草原上做了七年质子,恐怕早就学的城府,连我都被他骗了……还把他当成小孩子!”

珠儿听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马上与楚彦熙说了:“王爷,奴婢有件事与你说。夫人生辰前夕,长孙殿下溜进府里,逼着奴婢带他进冰室,否则就要杀了奴婢!”

楚彦熙周身一颤,略有些涣散的心神猛地凝聚,吃惊地瞪圆了双眼看着珠儿:“什么?燕琳若生辰之前的事?你,你怎么不早说!?”

珠儿被他巨大的反应吓到了,诺诺答道:“……这,这……夫人生辰那日,长孙殿下送了她一支永世玫瑰,奴婢以为,他是为了那些冰才……”

楚彦熙的脸在瞬间变得阴暗而不祥,不知是在跟谁说话:“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怪不得他能弄到只生长在三河源的永世玫瑰……楚翊瑄啊,你终究还是露了马脚。你若不是跟兰夏勾结,身在帝都长安,又怎能轻易得到永世玫瑰?”

珠儿不禁吸着凉气,抬起脸看着被腾腾的杀气楚彦熙所笼,不免心惊肉跳——糟糕糟糕,原来这次王爷有此劫难,都是我的缘故!若不是我带着那个讨厌的楚翊瑄去冰室,或许王爷就不会被赶到西南边陲了!

珠儿怎么知dào

这些华族人有这么多鬼点子!更何况他们可是最亲的亲人了啊!这个楚翊瑄不是跟王爷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要害他?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阿爸是太子的缘故!?珠儿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华族人都这样,你害我,我害你,相互害来害去,难道不害人就不能活吗?

她曾经隐隐觉得,楚彦熙是侄儿的良师益友,可现在一定不是这样了。楚彦熙恨死了他,这个年纪轻轻的皇长孙,轻而易举的毁了楚彦熙的前程。

“翊瑄,你等着瞧。”楚彦熙冷冷说着,右拳微微颤抖。

(第一卷-王府风云完结=====敬请期待第二部-烽烟云州)

第001章 皇权

这里是天下皇权的至尊,上清皇城。这里,是华族梁、燮两代皇帝的皇宫。梁朝第七位皇帝,被称作‘龙王’的周程勋在夺取帝位后,决定迁都长安,并开始营造上清皇城宫群,至静乐十五年落成。

周程勋晚年只知享乐,又追求长生,便将皇宫改名为“上清皇城”,意为得道成仙之意。虽然龙王还是死了,上清皇城却依旧屹立在长安城。

含嘉宫位于上清皇城的外环,是太子的住所。浓夜深沉,凌波殿二楼的一方阔窗却透出温暖的灯光。这是一间极为朴素的书房,陈设与布置极为简单,小方桌上的热茶散发着热气,古旧的琉璃灯发出温暖的浅黄色灯光——这一切都与这里的主人,大燮长孙殿下尊贵的身份极为不相符合。时下已近深夜,房间的主人正靠在一个甚高,置满书的书架上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小说。

“有点意思。这些坊间小说客,倒是越来越会写了。”楚翊瑄如扇一般的长睫忽闪,如水的双眸盯着这字里行间,嘴角吐露出几分笑意,“呵呵,厉害!真厉害!”

咚!咚!咚!

窗扇传来三声极富规律的轻叩,楚翊瑄微怔,随之意识到是什么,于是,继xù

把视线转向书上,低语道:“进来吧,那窗子给你留着呢。”

一个扎着马尾,身材矮瘦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女性轻巧地入内,跪在长孙殿下不远:“主子,属下回来了。”

“辛苦了。”楚翊瑄并没有从手中的小说收回目光,只是冲着她道,“起来吧,晓枫。”

“多谢主子,”那个被称为晓枫的女性刺客起身,老老实实地站在不远。她知dào

长孙殿下的习惯,他最不喜别人打断阅读,一般都要完整读罢一章,才会有心思作对。

良久,楚翊瑄才意犹未尽地合上书本放回书架,随之微笑着说道:“你最好有好消息告sù

我。宛城的伏兵我还不想动用。”

晓枫听罢,退开一步,低头回报着:“请主子赐罪,太行山里的伏兵大多被杀了,连带头的龙铭都被杀了,其余五人在并州待命。宁郡王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长随在,三天之内杀了八个人,他们想要干掉他,很难。”

楚翊瑄脸上出现一抹邪气的笑容,却看不出任何不悦:“真是不中用啊,十三个人,居然被一个长随打得退了?养你们何用啊……”声音听起来倒不像是责备,竟像是长兄对幼妹的关怀,但就是这样,晓枫还是心惊肉跳,“一击未杀,他楚彦熙还会往并州去吗?”

说罢,他怀抱手肘,浅笑着踱到书桌后饱蘸浓墨,巨毫一挥而就——一个“杀”字跃然纸上。

“叫他们回来吧,没必要更多牺牲了。既然有个武林高手,那我们也应该派些高手,不是吗?那些宛城的遗族,是他们出马的时候了。”楚翊瑄一探手,将毛笔掷进笔洗中,一股浓浓的黑墨浸染,他缓缓抬起脸,残忍的笑浮现在这个十七岁的皇孙脸上,“十五叔,下棋的话,我一向不是你的对手,但这次,我们得好好弈一局了吧?”

※※※※※※※※※※※※※※※※※※※※※※※※※※※※※※※

楚彦熙给破庙中横贯的一阵猩风吹醒了。

营火渐熄,值夜的宁岚往大殿中央的火苗中添了几块木柴。很快,火舌吞吐,很快剧烈燃烧起来。舞动的火苗映得熟睡中的男男女女脸蛋红扑扑的。

他又作噩梦了。又梦到日思夜想的爱侣临终的情形,那么无力,那么苍白,那样的让他心碎。

只是个梦而已。楚彦熙把脸缩进毯子里,这样安慰着心惊胆战的自己,再次合上眼睛命令自己入睡。但事与愿违,无论他作何努力,纷乱的思绪都让他难以入眠。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披着毯子坐起身来。

“主子,您睡不着么?”宁岚看见他醒了,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没什么异常吧?”楚彦熙活动了一下手脚,见宁岚一脸倦色,又道,“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我一连歇了两三天了,已经睡不着了。”

宁岚摇头:“属下不累。”

“去睡吧,这是命令。”楚彦熙口气不容置疑,并把毯子塞给属下,“我都给你暖热乎了,躺下吧。”说着,他把宁岚按在稻草上,自己则是一站起身。

这是一座已经废弃的河神庙。砂石雕刻的河神满是灰尘和脏污,破烂掉漆皮的供桌上的香烛已经被老鼠啃得不成样子。铜鼎里的香灰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可见这座破旧的庙宇曾经也算是香火旺盛。到处堆满了稻草,破布,和一些烂木头。

看着这荒废的样子,楚彦熙很不愉快地想到,自己的郡王府将来也会变成如此凌乱荒废的样子。有关长安的一切还在牵动着他的思绪,那几个死党,只怕会被太子清算——最让他惦记的,还是宁妃娘家的韩斐韩言诚。韩斐已跻身内阁,韩言诚则是九门提督。韩家的地位算是到了鼎盛,但时下他二人支持的宁郡王被贬往西南边陲云州就任,韩家亦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凝望着破庙里睡得活似一群难民的家人,不由苦笑,这哪里像是皇家的眷属,分明与乞丐无二!

真是伴君如伴虎,昨日皇恩正隆,今日却在破庙中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不知怎的,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谁在那里?

他猛然回头,赫然看见一只大如狸猫的老鼠趴在供桌上看着他,那双圆圆的鼠眼却不似是只狡猾的老鼠,而是一只温柔的母猫。

“……”楚彦熙被这古怪的情形搞得说不出话来。他凝望着这只古怪的大老鼠,却不由得笑了。

“真是庙小妖风大啊,这老鼠,是成了精吗?”楚彦熙喃喃自语着。

可是,就是这几乎不出声的嘟囔,老鼠却似乎听到了,楚彦熙话音还未落,老鼠竟半仰起脸,冲他点了点头。楚彦熙一怔,顿时觉得好玩,于是又逗老鼠:“喂,你饿了吗?”

老鼠合着眼却是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自己不饿。

楚彦熙又问了几个问题,老鼠要么点头,要么摇头,仿佛真的能听懂。这时,燕琳若像是被他的话语惊醒了,揉着睡眼坐了起来。她怔怔望着王爷不知跟谁说话,便走近问他:“爷,您跟谁说话呢?”

“老鼠嘛,还挺好玩的。”楚彦熙指着桌子上的大老鼠说道。

不想燕琳若的回答让楚彦熙震惊:“老鼠?没有什么老鼠啊!”

楚彦熙一惊,正要辩驳,燕琳若却伸手摸他的额头:“爷,您怎么了?”他躲开燕琳若的手,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再一看,那只老鼠凭白不见了。

见鬼了?

楚彦熙心底一寒,呆呆看着供桌愣神。燕琳若语调中有了哭腔:“王爷,您可是妾身等的主心骨!您怎么了?您可不要吓妾身!”

“什么事都没有,谁你的觉去!”楚彦熙厌烦至极,想要避开燕琳若。可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双手一张紧紧搂住他:“王爷,妾身知dào

,您恨妾身!可妾身敢对神佛发誓,妾身对您一往情深,天地可鉴!您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但妾身仅求您……”

“不要说了!”楚彦熙无情地推开她,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庙门。

燕琳若哭倒在地,伤心欲绝。她的哭声很快惊醒了大家,人们不知所措地相顾,皆是无言。红蕊赶忙起身去安抚燕琳若,拿帕子擦她的脸。

“夫人,您别哭了,”红蕊抱着她低声安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好了!”燕琳若痛哭流涕,“王爷再也不会理我了!”

楚彦熙黑着脸走出老远,握紧了拳头,只觉得自己牙齿相关之声不绝于耳。他每每想起韩言语临终的样子,就会加深对燕琳若的憎恨。她是那样狠毒的女人,狠毒到让人害pà

,最重yào

的是,她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燕琳若。

楚彦熙迎着夜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肺都要炸掉了。他真想一剑杀了燕琳若,可她毕竟是父皇封的燕云公主,镇梁王的掌珠。他甚至想要休了她都不可能……

“王爷,回去吧!”柳纤惠跑出来扯住他的袖子,“更深露重,王爷呆在外面要着凉的!妾身求王爷了,还是回去吧!您要是病倒了,我们可就没了主心骨了!”

楚彦熙微微低下头,看着柳纤惠俏丽的脸满是担忧颜色,面色略是轻松了些。人已经冲出来了,到底再回去到底是没面子。柳纤惠跑出来喊他,也算是借坡下驴,这便低叹了一声,拉着柳纤惠的手往回走。

此刻红蕊已然哄好了燕琳若,诸人面色很是难看。自打楚彦熙被贬,除却宁岚言子文珠儿,几乎人人自危。尤其在太行山里遭遇刺客,使得大家精神一落千丈,尤其那几个仆从,更是心生离去之意。

楚彦熙何尝不知dào

?这些天来,宁王府的下人们办事伺候越发漫不经心,燕琳若已经指挥不动这些孙子,再过些日子,只怕自己也使唤不动他们了——照这情况,走不到云州,他就成光杆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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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心念

可是他不得不去云州上任,皇命所在,如若抗旨不遵,只怕会被治的更惨,楚翊瑄再出些损主意,告几个刁状,自己本就山高皇帝远,不比他深受皇恩——

翊瑄,你就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难道你忘了,从瀚州草原把你迎回来的人,还有你的十五叔啊!

“王爷,奴婢刚烧了点水,您喝一点吧。”珠儿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凑过来。

楚彦熙接着,却不急着喝,只是凝神望着这个丫头。看得珠儿不禁发毛,低着头不知所措。

这丫头,出落的真是越发水灵美丽了!看来,这倒是一个机会……他忽然想起了纯妃苏赫巴鲁原纯。原纯如今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如今已有消息,因为原纯的一句话,楚凌曦竟然放qì

了追杀兰夏余族,甚至打算将瀚州草原册封给逃亡的兰夏王,并赐给他金册!

遥想当年,梁哀帝的德贵妃苏兰甄,乃是兰夏王的义女,便已将梁哀帝迷得晕头转向。而这个纯妃,可是兰夏王的嫡亲女儿——对了,珠儿,不也是兰夏人吗?

楚彦熙心念一动,却在瞬间冷静下来。利用裙带关系上位,终究不是他的性格。平梁王海正清将原纯送给楚凌曦的时候,他对平梁王的鄙夷已经到了极点。要他现在也这么做,他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先能活着到了云州,再说吧。楚彦熙端起碗就口,大口大口地喝水,一股股暖流从喉咙暖至心房。

在太行山区行进了四天,楚彦熙一行终于把连绵的山脉抛在了身后。上了官道途径驿站,一行人接连休息了两天两夜,换了马匹添置了马车,继xù

取道向西南。楚彦熙觉得宁岚的话有理,放qì

了继xù

爬山节省时间的念头,宁可绕路也要走官道。

梁朝兴安年间,顺帝曾下旨修缮官道。出了雍州之后,并州府的官道要差得许多,一经过雨,道路间布满了牲口的蹄印和深深的车辙,里面又注满了泥水,再加上一些黄白之物——官道由中央分为若干段,划给地方修缮和管理。

燮朝开国以来,楚凌曦虽然继xù

沿用了梁朝对于官道的政策,但这些地方官十有八九阳奉阴违,除却帝都长安所在的雍州,其余府州只是收了工部拨下来的钱,其余用在官道馆驿的钱到底有多少,哪个官员也说不清。况且官道好坏与政绩几乎无关,没人愿意整治这破玩意。

包括这次楚彦熙出兵丹口省,所到之处,官道的残破程度让他万分惊诧。这道路严重影响了大军的行进不说,还大大延误了后方的补给。

楚彦熙心知肚明钱都被官员们吞掉了,可是他又能怎样?那时候他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皇子,出身又最低,上奏无用不说,还会招惹众多官员。

楚彦熙不免叹息,策马行进在队伍最前面。马蹄踏过泥水粪水四处溅,让他的心情一落千丈。

“看大家闷得慌,我给大家唱个歌吧!”叶儿的声音从后面的马车上传过来,她坐在驾车的小福旁边,兴致倒是很高。说罢,她清了清嗓子,便唱到: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不好不好,这是什么?什么这个‘兮’那个‘兮’的,又是三月,又是三秋三岁的,不够热闹!”小福第一个摇着头评论道,“叶儿,你还是唱个热闹点的吧!”

“什么热闹点的,你要让我唱什么!”叶儿回瞪了他一眼,“不爱听算了!”

“大抵只有他们,才能若无其事,宠辱不惊吧。”楚彦熙摇头笑笑,面色略是轻松了些。他对叶儿印象不深,从来只是记得韩言语身边有这么个小丫头,喜欢花花草草,人长得顺眼,性子也灵透。

“属下心中的主子,从来也是宠辱不惊的。”宁岚转过头,淡然地看着楚彦熙。

楚彦熙见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又是摇头一笑,叹道:“昔日重耳遭遇政变,颠沛流离,所言便是宠辱不惊,名利不计——呵,若他所言不假,怎会有后来的晋文公?”

“若无重耳,便再无复国之时,子文以为,”言子文一听这些史书轶事,便兴致盎然,急急忙插口进来,“漂泊在世,亦是积累力量。子文以为……”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柳纤惠乘坐的第二辆马车传来女人们的尖叫,楚彦熙眉心一抖,与言子文宁岚勒转马头,打马飞奔而近。

“蛇!蛇!”刚刚靠近,楚彦熙听到柳纤惠尖叫都变了调儿,俏脸吓得死白无色,搂着女儿昌乐公主几乎要昏过去。

珠儿蹙着眉拎着蛇尾,将还在挣扎的小蛇狠狠撇进官道的高草里——只是一条还未长牙的小菜蛇,不知怎么地居然溜进了马车中。

“珠儿,你不怕蛇吗?”惊魂未定的柳纤惠将女儿交给一侧吓得浑身发抖的奶娘之后,拉过珠儿抓过蛇的手掌左右翻看,“没被咬着吧!”

“没事的,一条菜蛇,没有毒!咬了也没事。”珠儿微笑,轻拍拍柳纤惠,“侧夫人不必惊慌,有珠儿在,没什么敢咬你的!”

楚彦熙轻吁了一口气,见她们没事,叮嘱了几句便没再多说。刚刚舒缓的心情又紧绷了起来。这才不过是一条菜蛇,就把女人们吓得一个个花容失色,一旦到了云州……楚彦熙不敢往下想,也不愿再往下想了。

一行人错过了宿头,刚入了夜,就来到了一片乱石滩。看样子倒是像河床——还未入春,乱石倒是干燥得很,视野也很是开阔。

“王爷,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宁岚扫过这片乱石滩,“我猜附近野兽很多——而且这里如此开阔,咱们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这几日行进速度忽快忽慢,能追杀到我们的刺客,可要更古灵精怪才行——那可真不是件容易事。没事的宁岚,早点休息吧!”楚彦熙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危机,“而且,大家人困马乏,实在不能再赶了。”

四扫过大家一个个风尘仆仆十分疲倦的样子,宁岚也不好催促大家继xù

上路。

原来,数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浅水湖,后来太行山区地震,使得湖泊底部开裂,湖水自地下流走。于是,形成了一片乱石滩。这里野兽多,视野广阔且寸草不生,成为山区人们绝佳的天葬之地。

“就在这里宿营吧。”楚彦熙选择了一片地势较高,在巨岩背后的背风处,“大家把杂物收拾收拾,行李不要从车上拿下来了,只拿必要的。叫小福他们搭帐篷。宁岚,老规矩你还是守着大家!子文,随我附近转转。”

“纤惠啊,你还是去炒菜吧!”燕琳若一面帮着拿搬搭帐篷的用具,一面冲着也要帮忙的柳纤惠说着,并把她推到临时支好的炉灶旁,把炊具塞到她手中。

“食材和调料都准bèi

好了,你看看要需yào

什么?”红绿双姝帮着柳纤惠弄好了食材。红绿双姝虽然都是丫鬟,但早年在镇梁王府就是燕琳若的贴身女婢,很少下伙房,刀工方面就差劲了,她俩切的菜要么细如嫩枝,要么粗枝大叶,搞得柳纤惠不免苦笑,还得拿起菜刀再次返工。

“柴禾够吗?”赐福抱来了一大捆木柴,轻抛在地。

珠儿见柳纤惠忙了起来,赶紧跑过去帮她的忙。叶儿则是醋意十足地说道:“侧夫人呀,要是菜烧得不好吃,可对不起红蕊绿芙姐姐帮你呀!”

“知dào

啦!”柳纤惠手脚不停地忙活着,点燃了营火烧菜煮汤。红蕊和珠儿给她打下手,男人们则是在燕琳若的指挥下搭帐篷,刷马整蹄,喂饮牲口,打扫营地,挖开帐子边的排水渠。临时的营地很快被搭建起来,大家疲惫的脸上也洋溢着欣喜。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吃饭啦,吃饭啦!”柳纤惠把最后一道菜浓汤倒进容器里,用铁勺子敲打锅底引起大家注意,热腾腾的饭菜,浓汤让大家胃口大开,能在这荒郊野外吃上美味的熟食,感觉真是太好了。

小福和小黑顾不上还没用大石头压好的帐篷四角,抛下石头撒腿就跑过去端碗吃饭:“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头野牛了,嗯嗯,好香,侧夫人,您手艺真不错!”连刚回来的楚彦熙都盘腿席地而坐,那饿狼一般的吃相全然与之尊贵的身份毫无关联。

林二胃口极大,三下五除二就将食物倒进肚子里。随之一伸懒腰,双手合抱在脑后仰倒,舒舒服服地打盹儿。

“起来起来,你看看你活本身就没干完,还吃没个吃相,坐没个坐相,一吃完饭就躺下,哪有你这样的?实在是太失礼了!”言子文端着碗伸腿踹了两脚林二。

楚彦熙劝解道:“好了好了,不在长安,没有什么皇子公主的,这规矩就免了吧!林二今天赶了一天车,也累坏了,让他躺吧。”

“瞧瞧,还是咱们王爷贴心啊!”话虽如此,林二还是坐了起来收拾碗筷。笑得颇有些窘迫。

夜空幽深,满天星辰好像撒在蓝丝绒上的点点碎钻,闪烁着数不清的小光点。楚彦熙怔怔望着天,眼中流露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气横秋:“真美啊,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星空了。”说着,他放下碗筷,忍不住吟诗道,“夜长无睡起阶前,寥落星河欲曙天。十五年来明月夜,何曾一夜不孤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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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牢城

正在吃晚饭的人们一怔,不知楚彦熙缘何有如此感慨,言子文莞尔一笑,续道:“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楚彦熙听罢,从星空收回眼光,淡然一笑,又道:“星河犹在整朝衣,远望天门再拜归。笑向春风初五十,敢言知命且知非。”

珠儿听他俩你一首我一首的,竟没一句能听得懂的,不由好奇极了,忙说着:“王爷和言哥哥念得是什么诗?好听好听,奴婢也想学!”

“怎么,宁妃那时候没教你啊!连婵娟荻花都是一肚子诗书呢!”绿芙颇有些挑衅地意味转向珠儿,“一个奴婢,学什么诗?诗书学文再好,也是奴婢!”绿芙早就看珠儿不顺眼。她海拉苏珠儿不过是个草原上的女奴,本该一辈子在下房做苦才是。夫人怜惜她,将她从下房要来长房伺候,这丫头应该感恩戴德,为夫人好好做事,除掉韩言语那个贱人。可她朝三暮四,违抗夫人的命令跟韩言语做姐妹在前,讨好柳芽儿,替柳芽儿跑去王爷面前告密在后——这等混账,应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可如今她活得好好的不说,又爬到了王爷身边!

绿芙这番话激怒了楚彦熙,他冷冷地看着绿芙道:“本王刚说过不必讲规矩,你们一个个就要翻天是不是?”

绿芙吓了一大跳,忙翻身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得了,你们不是一直看珠儿不顺眼吗?”楚彦熙冷喝一声,转而又冲珠儿道,“打今儿起,珠儿不再是奴婢,与宁岚一样,不是下人!”

楚彦熙带着几分期许望着珠儿,又道:“珠儿,你不是想学诗吗?本王从明天开始就教你,不仅要教你诗歌,还要教你琴棋书画,教你周易教你唱歌——只要是本王会的,统统都要教给你!”

珠儿不知楚彦熙缘何会这样,但还是站起身复又跪地:“奴婢多谢王爷垂青!”

“还说奴婢!”楚彦熙哼笑一声叫她站起,“你,不是奴婢!”说着,他却不看珠儿,而是迎上燕琳若哀怨的眼光,他知dào

,他已然成功报复了燕琳若。

珠儿却想不到楚彦熙的心思,只是高兴可以学这些东西了——她早就羡慕诗书气的韩姐姐,一直想找个机会学一学,包括私下得空的时候,都会拿一本书来读。这下王爷要亲自教自己学问,这种福气来的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正在珠儿满心欢喜之时,叶儿却是颤抖不已,她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醋意,紧接着这股醋意变成了强烈的嫉妒。

燕琳若满心的痛苦化作了无尽的仇恨:海拉苏珠儿,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死!要你死!

※※※※※※※※※※※※※※※※※※※※※※※※※※※※※※※

出了并州,楚彦熙决定取道西南,转向宛城方向。这是一条绕远的道路,途径位于旧南越国边境的冷溪荒野。楚彦熙打算在丰县牢城落脚,并且歇上个十天八天。

天气变得异常干燥,骄阳更如火如荼。刺眼的阳光耀得人眼都睁不开,猎猎的干风吹带走了唯一的水分,漫天遍野出了石片就是沙子,连棵草都没有。冷溪荒野用这种恶劣的天气排斥着所有的入侵者。当年南越国国君百里鸣朔在此建立丰县牢城,并有驻军。一是为了发配犯人去开荒,二是为了严守边境。

即使这样挖空心思,后世的百里氏还是没能挡住楚凌曦的大军南下,南越国也一如其余五国,被楚凌曦的战车碾成薄薄的几页史书。

快接近天黑的时候,一行人艰难地行进到了一座城下,暗黑色的城墙没有看出任何有生的迹象,戚戚的鬼哭此起彼伏,阴风带着黑沙土吹打在每个人脸上,也吹打在所有人心头之上。

燕琳若胆怯地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紧张地四顾。良久,她喃喃道:“我们根本不该来这里的。根本就是死城一座。”一侧的红绿双姝亦是说不出话来。

晒了一天,所有人都觉得嗓子干得要冒出火来,此刻太阳刚刚落山,平地却起了一阵冷得要命的阴风,很快吹散了人们身上仅余的热量。宁岚策马徐行到楚彦熙身边,戒备地四下梭巡。

“不应该啊,我记得……我记得丰县有一个哨岗啊,怎么这样荒凉的?”楚彦熙环视过大家怀疑的目光,最终说道,“很多来往的部队都会选择驻扎在这里……这里本来……”

忽然传来铰链和齿轮传动的金属摩擦声,把大家集体吓得一哆嗦,连胯下的坐骑都嘶吼着,显然惊到了。

“什么人!?”楚彦熙一声大喝,所有人一齐抽出了各自的武器。

这时,这座死城的城墙顶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十几个好奇人们的脑袋,其中一个仿佛还认出了宁郡王。

“是……是宁郡王?”那个男人冲着下面大声吼道,“您怎么来了?”

而后他环视过城外的人们,吃惊的表情爬上脸,男人继而转过脸冲着部下们吼:“快去开城门!准bèi

迎接!”

很快,城门嘎嘎嘎地被绞升起来,楚彦熙一行开进了牢城。真不愧牢城的代号——高高的城墙外还挖着深不见底的壕沟,想来这壕沟的前身是护城河。珠儿好奇心上来,探出脑袋往里望,只瞧壕沟里全部都是钢钩倒刺,有些失足的野兽掉了进去,挂在那里被风干成了肉干。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城墙和塔楼虽然非常破旧,但是城外竟然有哨兵站岗,吊桥放下来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早在大燮开国,楚凌曦大赦天下,丰县牢城早就被荒废下来没有囚犯了。怎么这里还是有人放哨还是有人维护呢?

楚彦熙脸色变得很是不祥,觉得自己无意中的一个决定,涉足了某个大阴谋。

“啊,宁郡王,您怎么到丰县了!”刚才在城头的男人大跨步地带着部下一路小跑过来,“哎哟,这不是宁岚大人吗?哟,燕云公主殿下?啊呀呀,您几位怎么都……”

看来他在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很难见到除了手下士兵之外的人,邮路不通的情况下,他一下子见了如此之多帝国的高层,不禁惊诧莫名,差点就失态了。

等大家风尘仆仆一身臭汗地从坐骑上跃下,男人已经带着所有不在岗的守军跪倒在宁郡王之前,高呼着千岁,还有大燮我主万岁之类的口号。

“都起来吧!”楚彦熙多少不解地询问着男人,“你是谁啊?怎么认识我们?”

“回王爷的话,臣下何秋林。七年前,因丰县大捷,曾有幸与平梁王一同前往长安受赏。”男人毕恭毕敬,官腔十足得回答着,“宁岚大人与臣下是旧识。”

言子文一向讨厌硬邦邦地官话,转过脸看着涨红脸的宁岚,这可难从这张惯于哭丧的脸上看到:“宁岚,你认识他?”

“唔,是讲武堂的同窗。”宁岚见大家狐疑地看着自己,忙摆手着,“别这么看我,我不也是为了通过考试才去讲武堂学习了几天吗?确实我们两个认识,他……帮过我一个小忙……”

“你们去准bèi

客房,烧洗澡水准bèi

酒菜。”何秋林寒暄了几句,随后冲着身边的部下下令道,“还有你们,去准bèi

干净的换洗衣服。”

“说了半天废话,数这两句话最动听了。”言子文小声嘟囔着。

不管怎么说,大家一听有吃有喝又有热水澡可以洗,差一点就要欢呼起来了。吹了一白天的沙子风,连头发和贴身**里都是细细的沙粒。一向光彩照人的燕琳若都活似土地奶奶上身,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楚彦熙的两个孩子也是哭闹不止,楚翊琰还好,楚淑桐呱呱的婴啼刺激着每个人的耳朵。柳纤惠心疼地不行,从奶娘怀里接过,一面轻拍着,一面柔声安慰。

“走,吃饭去。”楚彦熙下令,“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几日了。”这看起来荒凉粗陋的牢城,恐怕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

一只纯白的鸽子快速地掠过帝都长安的晴空,蒲扇着翅膀停在一扇宫窗边——这里上清皇城的外环,含嘉宫。廊柱下,一个身穿轻如蝉翼的纱衣宫女瞧见了,忙提着裙服的下摆,急急跑过如镜的云石地面,将这只信鸽右腿上的竹信筒取下来。而后小跑向楚翊瑄居住的凌波殿。

一个浓黑的墨点坠落,正巧砸在丹素纸的正中央,提着狼毫巨笔的楚翊瑄微微皱眉,一探手将笔丢进注满清水的细白瓷笔洗之中。顿时,一股浓黑升上来,清水尽染墨色。

正是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他的眉宇间也沾染了几分慵懒,似是这一点墨迹打扰了作画的兴趣,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背合着双手向门边走去,这是一座极为雅致素净的院落,眼中尽是点翠浓艳。一袭宽袍缓带显得他格外平易近人,只是那与生俱来的高贵,在举步不摇神色泰定的不经意动作间流露无疑。

“长孙殿下!”宫女小门跑进来,躬下身子将竹信筒递上去,“长孙殿下,信鸽刚刚送到的!”

楚翊瑄微怔,赶忙接下,只见竹信筒上刻有一个尖锐的五星,不由脸色一沉,却冲宫女笑道:“谢谢你!”这名宫女脸上一红,低头小跑退开。

第004章 博弈

“会有什么消息呢?”楚翊瑄喃喃低语着,一面走回属于自己的书房,伸手在炭火上融化了蜡封,从里面倒出一卷极小的纸卷。他匆匆浏览着:落脚丰县牢城,晓枫。三月初四。

楚翊瑄唇间露出一丝冷傲的邪气笑容:居然跑到丰县牢城去了。十五叔,你以为躲到那里,就能摆脱我的追兵了吗?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张传递信息的纸条掷入烛火之中。眼见着小纸条化为灰烬,皱眉起身在厅堂内来回踱步思考。

看来,我果然没猜错,十五叔在太行山遭遇了我的人之后,还是打算绕道宛城去,不走山路了。

他拉回了思绪,仰起脸看着挂在书桌后的一面巨大的大燮帝国的全图:宛城,宛城……李羡瞳跟凌珺还在宛城待命,看来,我该给他们传达消息了。

楚翊瑄敛容,取了笔在小小的青笺上写到:三月初四,丰县牢城。恐十五左右至,杀宁纵燕,切切。写完之后,他从抽屉中取出一只小竹信筒,将青笺以蜡封好,并栓在信鸽上放出。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楚翊瑄换了一袭素色的袍子,并将头发重新束好,唤来太监苏瑾,往含嘉宫的颐风园去。

正是玉兰花盛放的时节,飘香浓烈,熏醉十里。早春的慵懒气氛在整个宫阁楼宇间弥漫。北燕已然回归,唧唧喳喳地在争抢着暖和的檐角筑巢盖窝。廊柱下的宫人也换上了轻盈的纱衣,纷纷而过的春风把他们宽大的衣袖裙摆吹得连成如帜的一片。偶尔路过梭巡的羽林军瞪着神色黯淡的眼睛懒懒地扫过周遭的风景,随之消失在葱绿的灌木小路之中。

再推门入内,又是另一番景象。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草香浮动,沁人心脾,园丁们正在修剪着任意生长的青木和花草,含嘉宫的主人刚刚上朝归来,属于这里的宫人们正忙里忙外着。

观景廊油光可鉴的纯木地板擦拭得纤尘不染,一名中年男子赤着双足,以一种不大庄重的姿态盘腿坐在一张布置了茶点果品的小方桌边,他的肤色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生得十分强壮。他是帝国的储君,楚翊瑄的父亲楚彦煦。庞大的身躯仿佛一座铁塔,与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彦煦微微抬头,木然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皇家院落内的光影和漫天飘舞的柳絮,神色略微露出几丝倦怠。他抬起右手,接住一团迎面飞来的白柳絮,不过是轻轻一捏,他手中这团轻絮马上破碎了,一阵穿堂风拂过,手中的碎絮纷纷扬扬地飘过。

他端起方桌上的红泥茶杯呷了一口,随之满yì

地笑笑:“雪水泡的茶,味道果真是清冽不涩。不错。”

楚翊瑄走近之后与苏瑾一道跪地行礼道:“父王!”

“来了?越州刚进贡了一批龙井,味道真是不错。”楚彦煦端起茶壶给儿子倒上茶,“过来坐。”

“下去吧!”楚翊瑄起身后,冲着苏瑾低声道。

楚翊瑄落座后,略带意味地看着父亲,他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小小的玉狐狸。他心下微叹,连黯然的脸孔都透着一股**,清秀的五官带着一抹冷峻而邪魅的空灵,清澈明亮的眼底显露出一股傲人的高贵。

“你们都下去吧!”楚彦煦忽然冲着院落里所有的宫人打了个手势,男男女女们同时应声,各自退了下去。

“婵娟!”楚翊瑄忽然不知冲着谁大喝道,“你也出去。”

从某个角落里幽幽传出一个女子轻轻地回答:“是的,主子。”

楚彦煦继xù

把玩那只玉狐狸,脸上渐渐升起一股不耐烦,眼角微微上扬略带几分讥诮,信口说道:“你有好消息吗?”

楚翊瑄不答,只是端着红泥的小茶杯饮茶。他在思索如何回答父亲,如今,他不单单是自己的亲爹,还是帝国的继承人。

“父王,他们去了丰县牢城。偏离了原先我们企划好的路线。十五叔真的很狡猾,”楚翊瑄斟酌着措辞,一句一顿地说着,“太行山埋伏的人几乎都被十五叔的一个手下杀了,他太厉害了!我们,我们可能暂时杀不了他。我们……”

“那你可要尽快了。”楚彦煦无礼地打断了儿子的话,脸上渐渐升起了恼怒和不屑,很快,这火药桶子就给点燃了,他狠狠地将茶杯砸在小方桌上,清脆的声响响彻整个观景廊。他激昂的嗓音完全符合他铁塔一般的外表,激烈凶狠地浑似一把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这唯美慵懒的午后时空,“要知dào

,你十五叔可是父皇曾经属意过的太子人选,他本人呢,在朝中呼声也很高。若不是有一些奸人在父皇面前嗡嗡了许多年,再加上你发xiàn

了你十五叔冰室里的秘密,儿子,或许这次去云州的就是你跟我了!”

“哼哼,父王,儿子何尝不知dào

?”楚翊瑄斜睨着父亲,却用一种带着嘲讽的语气往下说道,“十五叔若做了太子,岂能容得了我们父子?我们大概连去云州的机会都没有!”

楚彦煦一怔,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

“请父王放心,儿子已经沿途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楚彦熙往里钻。他在丰县牢城,我暂时动不了他,但请您放心,我必定让他死在宛城!”楚翊瑄猛地站起身,举起红泥茶杯,冷喝道,“请父王尽管放心,所有挡在您走向皇位的敌人,都得死!这场博弈,赢得人,只有父王您!”他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当然,我也是。

楚翊瑄说罢,露出一丝彻骨的寒冷笑容。

※※※※※※※※※※※※※※※※※※※※※※※※※※※※※※※

楚彦熙洗去了一身的泥沙,换上了干净而宽松的袍子,仰倒在床上休息——这里算是整个丰县牢城最豪华的房间了。有干净的床铺,洗得发白的床单被子枕头,书桌上整整齐齐放着文房四宝和铜狮镇纸,书桌后的架子上密密匝匝放着各种文件——这大概是牢城将军的房间。

房门轻叩,在楚彦熙同意进门之后,珠儿端着一整套茶具进了门。

“王爷,夫人跟我说,您习惯浴后喝茶,珠儿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套茶具——茶叶倒是咱们自己带的。珠儿泡好了,闻起来倒是跟咱们府里一样,”珠儿轻手轻脚地放下茶具给他满上一杯,“这里一切都简陋极了,您凑合用吧!”

楚彦熙听到那句“夫人跟我说”,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但看着珠儿悉心伺候的份上,便没再说什么。“放着吧。”楚彦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珠儿,你也坐!”

“奴婢不敢!”珠儿马上说道。

“这毛病怎么还改不了了!不是说了,你不是奴婢。”楚彦熙笑了笑,又道,“你不坐下来,我怎么教你诗?”说着,他指了指书桌后面的位置。

珠儿将信将疑,声音活似半死的蚊子:“王爷不是跟珠儿说笑吧,您当真要教珠儿学问吗?”

“这还有假,过来坐下。”楚彦熙有点不耐烦了,珠儿赶紧凑过去,只是虚坐着椅子一角。

“珠儿,咱们华族……不对,你是兰夏人。”楚彦熙改口道,“华族的文化渊远,诗歌词曲更是灿若星河。从有文字开始,就有了诗歌,所以,学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非得有五六年的刻苦用功不成。当然,你不仅仅要学诗,学的东西还很多,首先,我得教你押韵。”

楚彦熙将押韵的含义和原理给珠儿讲了,然后读了几首诗给她听,读完之后,还细细得给她讲了释义。珠儿越发觉得华族的文化真是广博,难怪他们可以征服同样广博的天下。相比之下,瀚州草原上的人们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当然识字的人不多。所以草原上的姓氏大多是音译,人们的名字也相对简单。

又教了一会儿,叶儿端着晚饭来了,见楚彦熙正循循教导着珠儿,不免醋劲又升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王爷,奴婢把饭菜给您送过来了。”叶儿瓮声瓮气地说着,“您快些吃吧,要不一会儿就凉了。”

“不急,再讲一篇。”楚彦熙没抬头,而是沉浸在传道授业的喜悦之中。

珠儿也是满脸的兴奋,有了学问的收获,珠儿觉得开心极了。

叶儿看着他俩人的样子,气鼓鼓地走了。楚彦熙没注意到,珠儿却注意到了小姐妹的不开心,不禁戚戚起来,她赶忙表达了退意,请楚彦熙赶快用饭。

“饭菜挺丰富,珠儿,留下一起吃。”楚彦熙轻松地说着,拿起一副碗筷递给珠儿,“这个菜好像不错,你多吃点。”说着,还替珠儿夹菜。

珠儿不知该怎么办了,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静悄悄地跟楚彦熙用饭。楚彦熙边吃,边给珠儿讲一些贵族们用餐的规矩,类似筷子怎么用,夹菜要夹到什么位置,只能夹哪里的菜。喝汤有什么讲究,喝酒有什么说法——讲得珠儿不由连连发蒙,不悦地想,怎么华族人毛病这么多,吃个饭也不得安宁。

等吃完了饭,珠儿收拾了碗筷,给楚彦熙铺好床铺,便退出了房间。她还是跟叶儿同住。何秋林倒是整理了多间房给他们住,但丰县牢城毕竟地处偏僻,条件连驿站都不如——但较之风餐露宿是强的许多了。

第005章 旅人

走道里最后一间便是她俩的房间,木制的廊子昏暗无比,只有一盏如豆残灯勉强照明,珠儿只得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叶儿懒洋洋地给她开了门,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让开了门。

“姐姐,我回来了!”珠儿难掩其欣喜地神色,走进来便对叶儿又说又笑,兴高采烈地给叶儿讲述楚彦熙的文采斐然。叶儿本来就妒忌珠儿,这下听她喜笑颜开地讲述,叶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很想发火,可她又不敢发火,更不能发火。好歹珠儿现在是楚彦熙身边的人,王爷更是抬举她,不让她做奴婢。

叶儿看着珠儿,这丫头本就很美,经过这几年,出落得更天仙一般的柔媚惊艳,即便她现在布裙荆钗,也难掩其美貌。她顿时不悦地想到,难不成王爷看上珠儿了,打算她纳为侍妾?

就在叶儿胡思乱想的时候,珠儿好像是发xiàn

了她的心不在焉,伸过头笑着看她笑问:“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叶儿收拢思绪,歪头笑答:“没什么了!”叶儿扯着珠儿的手,嘟嘟嘴道,“珠儿,我真羡慕你。你看,你长得比我漂亮,人缘也比我好,王爷又这么喜欢你!还亲自教你读书写字弹琴作诗……唉!我事事比不上你呢!”

珠儿何等聪明,再者叶儿喜欢楚彦熙的事,她一早就知dào

。珠儿立时懂了,她的小姐妹会错了意,赶紧摆手道:“叶儿你可别想错了哈!我,我跟王爷什么都没有!”

“得了,你就别说了,越描越黑了!”叶儿指着角落里的木桶,“你看,我给你打了热水,你洗洗快睡吧!”

接下来的几日,楚彦熙得空了都会叫珠儿来自己房间,教她诗书教她弹琴。

燕琳在眼里,恨得浑身发抖。可她又能怎样,只能远远避开了,带着红绿双姝附近闲逛。丰县牢城在多年前还不算荒凉,大批的犯人被流放到此开荒居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城镇,只是有驻军留守,防止犯人逃走,故而称之为牢城。

后来楚凌曦登极,下令大赦天下,丰县牢城的囚犯得以回归故乡,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了下来,只是依旧有部队在此驻扎,防止冷溪荒野的土匪作乱。

燕琳若穿着灰布裙子,带着贴身的红绿双姝附近散步。军营里倒是整洁,只是过于凄惶了些。比起长安城整洁的禁军,丰县牢城的兵丁更像是一群乞丐。几个男人挤在矮墙脚边晒太阳,吹牛,用竹牌赌钱,时而爆fā

出喧闹至极的哄笑。

这些兵丁忽然注意到了燕琳若三人,不免眼前一亮,有个胆子大的竟冲着燕琳若吹口哨,起哄道:“哟,这是哪里的美人儿!这模样真是可人疼!过来叫爷细细看了!”

燕琳若脸登时便黑了,绿芙见主子受辱,哪里能容了?一步上前挡在燕琳若前面,尖声喝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轻浮我家夫人!不怕掉脑袋吗?!”

这几个兵士听了绿芙的义正言辞,不由又爆fā

出一阵狂笑。有几个还真不怕死,站起来就往三个女人这边走,边走边说:“性子烈的小美人儿我最欣赏不过,来来来,过来让爷好好香一口!”

“爷爷在这地方淡的要飞出鸟了,今天可得开开荤才是!”

“一来就是三个美人儿,今儿咱们可得好好受用了!”

燕琳若红蕊吓得花容失色,连一向刁蛮的绿芙也慌了神,嘴唇一瞬时间变成了灰白。

这些老爷兵发出的喧闹很快惊动了附近的同僚,更多好事者往这里赶,有些纯属想看热闹,有些却蠢蠢欲试,更多的是往这里赶,打算趁机也占占便宜。

那几个兵上来便对三个女人动手动脚,有个把持不住的还打算撕扯燕琳若的裙子,情况越来越乱,围过来的兵丁也越来越多。

“护着夫人!”红蕊大喊一声,劈手打开这些流里流气伸过来的手,又一把将燕琳若推到身后。

“扒了这个刁娘们!”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来两个兵便将绿芙拖出了人群。立时便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其中还伴随着绿芙惨烈的哭喊。

“绿芙!绿芙!”燕琳若和红蕊嘶喊着,想要去帮她,可是她们如今亦是泥菩萨过江,已经有兵丁扯开了她俩,两个人上来,一把便扯掉了燕琳若的手织披肩,便要撕扯她的衣服。

人群之外,绿芙只剩了一件贴身的小衣,头发和手都被男人们扯着,她无法反抗。几只迫不及待的手已经在她身上乱摸。每次有这些粗粝的手碰到绿芙,她都会像触了火掌似的颤抖:“救命!夫人救我!”绿芙的声音已然完全变了调。

红蕊也被推倒在地,更多的人围了上去,正在此时,人群之外忽然好似冲进一辆战车似的,七八个男人被撞飞出去。燕琳若和红蕊都看得呆了。

人们震惊不已,齐齐望去——只见一个枯瘦的身影落地,嘴里还歪叼着一根稻草。来人是个二十上下的清俊男子,一袭灰白衣衫,腰上系一条宝蓝色的布腰带,右手还带着一只酒葫芦。人们定睛一看,男子生得眉清目秀,风神如玉中,带着浑身的潇洒。一双星目晶然有神,却一脸醉态,冷笑着看着这群猥琐的兵油子:“吃饱撑得没事做?知dào

这女人是谁吗?都想被诛九族吗?”

“谢孤鸿,你少多管闲事!”为首的兵丁话虽如此,声音还是带着些胆怯之意。

“怎么?你不服?”这个被称作谢孤鸿的男子醉意甚浓,将手中的酒葫芦就口,仰起脖子长长喝了一口,又痞笑道,“怎么?身子骨太舒服了,想找军医正正骨?”

“算你狠!”为首的兵丁怒嚷一句,招呼人散了去。

谢孤鸿带着些嘲弄哼笑一声,将酒葫芦挂在腰间,脱下自己的外衣丢抛在哭哭啼啼的绿芙身上,不看她裸露的身体,只是转向燕琳若和红蕊:“喂!看呆了吗?还不赶紧带你们的小姐妹去换过衣服?”

燕琳若和红蕊这才回过神,赶紧各自起身去扶寻死觅活的绿芙。红蕊抱着她柔声安慰,燕琳若却整整衣衫,冲谢孤鸿深深一个万福:“多谢少侠相救!否则我等今日……”

“不必谢我,我也是路过……”谢孤鸿打断了燕琳若的话语,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又伸了一个懒腰道,“对了,这位夫人,以后最好躲在房间里少出门,想要散步,去城头转转即可,这些个老爷兵,都好几年没碰过女人喽!”

得知了手下胆敢侵犯燕琳若等人,何秋林又气又急,立即下令斩了几个带头的老爷兵向楚彦熙请罪,还说,幸得有个旅人救了夫人,都是属下该死。

楚彦熙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只是懒懒摆了摆手让他下去,还打算继xù

教珠儿弹琴。

“对了,”楚彦熙忽然叫住了打算推出门去的何秋林,“你说有个旅人救了她们?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秋林不知他缘何一问,还是据实答道:“回王爷的话,是个路过此地的旅人。他自称谢孤鸿,说要借几日住。不过,功夫好像还不错。”

楚彦熙眼光闪现一道熠熠光辉,忽笑道:“我倒是想见见他……让他过来吧!不,还是我亲自过去吧。”楚彦熙低头冲着古琴边的珠儿道,“走,珠儿,一起去看看。”

三人相伴而去,却没在他房间找到他。打问了一圈,才听说他在城头喝酒晒太阳。楚彦熙辞了何秋林,带着珠儿上城头找他。

城墙高耸,正对着冷溪荒野一望无际黄灰混色的天地之崖。谢孤鸿倚靠在石垛子上,半合着眼睛拨弄着一把七弦琴,只是冷溪荒野的气候干燥,琴声干涩,只做蹦蹦脆响,倒像是敲打着中空的朽木。

楚彦熙哼笑一声,走过去拿起谢孤鸿身侧的一只酒葫芦,拔了塞子就口便喝。

“酒香馥郁,回味绵长。我尝了,是并州的玫瑰汾。”楚彦熙将酒葫芦抛还回去,也不管城头干净与否,亦是席地而坐。

谢孤鸿醉意朦胧,懒懒地转过脸看着身侧的宁郡王,笑道:“阁下好面相,白气冲顶,眉宇间藏不住一股英气!只是,容在下直说,贵人身在困局,印堂隐隐发黑——只怕是,只怕是……”他并没有说下去,而是闭口不言了。

“印堂发黑,大劫将至。我知dào

。”楚彦熙竟然毫不在乎,语气似聊天般风轻云淡,西风横贯,将他的披风扬成了一面旗帜,“少侠请说吧。”

“少侠不敢称的。”谢孤鸿淡笑,又打了一个酒嗝,珠儿不大喜欢这个味道,但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无声地坐到楚彦熙一侧。

谢孤鸿只是低头拨弄着手上的七弦琴,眼波一转淡淡笑道:“宁王爷,容在下说一句,此劫难度,必得有高人相助!”

楚彦熙听他唤自己王爷,便是一怔,转而笑问:“你怎么知dào

我的身份?”

“王爷气质高贵,如若云蒸霞蔚,岂是常人可比的?”谢孤鸿哈哈一笑,随之敛容道,“在下对了您的年龄,还有您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娇媚娘……只有圣上的十五皇子才有可能。”

楚彦熙不置可否,默然地点头。

第006章 入伙

珠儿却是笑道:“呀,你可真聪明!还有你说的什么气,什么印堂?那是什么呀?”

“相面嘛,江湖骗子都玩这一手。”谢孤鸿微笑道,“王爷,其实是这样——我途径荒漠,饿得发昏,机缘巧合我猎到了一只信鸽。”谢孤鸿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竹信筒,递到楚彦熙手上,“王爷请看!”

楚彦熙神色倏然变得阴郁不定,皱眉接过这只小小的竹信筒,见信筒上隽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不由得面色更沉。他从竹筒中掏出一张青笺:三月初四,丰县牢城。恐十五左右至,杀宁纵燕,切切。

“杀宁纵燕……杀宁纵燕……”楚彦熙死死盯着青笺上的这几个字,口中喃喃复诵着。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良久,他阴测测地笑道,“好啊,翊瑄,到底是你十五叔不如你十五婶嘛!”

谢孤鸿倒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懒洋洋地靠在垛子上,拿起酒葫芦自顾自地喝酒。过了半天见楚彦熙渐回过了神,才缓缓道:“王爷,容在下多嘴!只怕您身边有内奸在,否则您的行动怎能尽在敌人眼中?”

“这个我自然也想到了。”楚彦熙颔首,语气多少带着些苦恼道,“树倒猢狲散,古来有之。跟着圣眷正隆的太子与长孙殿下,当然比我这个无宠郡王强得多。”

谢孤鸿不语,转而专心致志地弹琴,只是琴声如诉如泣,似是苦了很久。楚彦熙和珠儿细细听着,不免受之感染,心中萌生了一股戚戚之意。珠儿越听越觉得鼻子发酸,不禁想起了草原,想起了阿爸姆妈和姐姐,想起了到长安之后的种种,两行清泪顺着秀丽的脸不住往下流。

他一曲完毕,凝望着泪流满面的珠儿,口吻多少带点惊诧:“姑娘,你听懂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很难过,很想哭。”珠儿这才发xiàn

自己的失态,赶紧用袖子使劲擦眼,“这是什么曲儿啊,听了让人好难受!”

“我自己写的,叫草原月光。”谢孤鸿颇有些自鸣得yì

的意味,“喜欢吗?”

“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珠儿言语哽咽,满面悲伤,她一站而起,也不再说什么,捂着脸跑掉了。

谢孤鸿不解其意,楚彦熙叹息道:“草原是这丫头的伤心处,被灭了族,又被掳至异国他乡……她心里苦。”

“看不出来,如此娇俏的姑娘,竟是瀚州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谢孤鸿对珠儿的身世万分好奇,“这倒奇怪了,瀚州草原三部不是都被灭族了么?这丫头缘何能在王爷身边?”

“这话说来便长了。”楚彦熙当下便将珠儿如何被带到府中,如何实心用事,如何聪明伶俐,当然,有一些事楚彦熙刻意隐瞒了,家丑不可外扬——谢孤鸿耐心地听着,时而颔首微笑,当听到珠儿溜出王府跑去给他告密,谢孤鸿简直被珠儿的勇气和善良折服了:“怎么?这姑娘不怕死吗?就为了保住一个庶母的孩子?”

“我也不知dào

。”楚彦熙摇头叹息,“我看不懂这丫头。每一次都给我以震撼,而每一次的震撼,仅能让我再深入了解她一些——我越是了解她,便越发觉得,这丫头是个谜!”

“太有意思了,王爷,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们?”谢孤鸿像变了个人似的,央求楚彦熙带着他,“让我跟着你去云州吧!你看这样行不行,好歹我是有些功夫的,我也可以帮着你啊!”

他要跟着?楚彦熙忖道,队伍里加上一个身份不明,敌我难辨的人,终究弊大于利。适才他坐到谢孤鸿身边,细细听了他的吐纳,压根听不出间隔,吐纳之息绵绵不绝,显然武功极为高深。权衡再三,楚彦熙还是打算拉他入伙。

“求之不得!”楚彦熙拍对方的肩膀,“只是路途危险,要靠少侠多多照应了!”

“嘿嘿,你们不嫌我添乱就是了!”

※※※※※※※※※※※※※※※※※※※※※※※※※※※※※※※

珠儿哭着跑回房间,一路冲进了床铺中,嘤嘤低哭。她奈不住盘桓心中许久的悲伤,只想痛快地哭,以宣泄苦难带来的悲痛。

哭了甚久,叶儿回来了,她见珠儿哭得难过,忙走进坐在她一侧道:“珠儿,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了?”

“姐姐,我心里就是难过!”珠儿哭得像个孩子,听见小姐妹的安慰,珠儿起身拥着她的脖子哭得更加伤心,“为什么要杀人呢?为什么要打仗呢!”

叶儿听了她的话,明白她是为了战争中逝去的亲人族人难过,便小声安慰了几句。她见珠儿渐渐止了哭泣,又道:“珠儿,怎么今天没跟王爷学东西吗?”

珠儿擦了擦脸,依依答了今天的事,说起这个谢孤鸿,珠儿满是好奇。

“谢孤鸿?名字好怪啊,大概是个化名吧!”叶儿转身替珠儿淘了一条帕子给她擦脸,“你看看你呀,脸都哭得花了!再这样哭,可要成丑八怪了!”说着,她续道,“今儿我听说了,几个色胆包天的兵丁想要欺辱夫人和红蕊绿芙,就是这个姓谢的出手相救。”

珠儿点头道:“是呀,我也听说了,这不王爷才去找他了么?”

“王爷找他了?是不是会劝他跟咱们一起走?”叶儿拍手笑道,“有个武功好的人跟咱们一块走,有坏人来了,他跟宁岚一起,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珠儿却是不语,低着头绞布裙子上的带子,她想的跟楚彦熙差不多,这男人不知dào

从哪里冒出来的,万一是个坏人怎么办呢?可她并没有与叶儿说了,转而又道:“他功夫确实不错。宁大哥功夫也很好的!”

“叶儿叶儿!”小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叶儿听见了,脸上登时现出笑意,先是树指唇间让珠儿噤声,而后登登登小跑过去给他开门,“小福,你来了!”

“吃吧!我偷拿来的!”小福从怀里掏出几张面饼,又将一壶奶茶放在桌上。饼子烤得双面焦黄,还撒了葱花和孜然,闻起来叫人垂涎欲滴。上次因为小福亲叶儿,珠儿心生了几分对小福的厌恶,但如今看来,小福到底是真心喜欢叶儿,有什么好吃好喝都想着叶儿,还为了叶儿选择去云州那种鬼地方。

“叶儿,我好羡慕你呀,小福对你真好!”珠儿由衷地说,“你看看,怎么就没人给我送吃的呢!”

“给我送,也不就是给你送吗?”叶儿听了倒是很受用,笑着轻推珠儿的肩膀,打趣道,“我一个人哪里吃的完,每天吃这么多,要成肥叶子了!小福,你也一起吃!”

小福笑得憨憨的,搔头道:“你们吃吧!刚才我已经吃过了!”他生怕东西不够吃,便随口扯了个谎。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说着,叶儿大大咧咧拿过一张饼,狠狠咬了一口,“嗯,真好吃!珠儿,你也吃!”说着,她拿了两个杯子倒上奶茶,“来,喝奶茶,小福做的哦!”

两个姑娘真没客气,不过也着实是饿了。丰县牢城的补给少,她们的早饭着实简陋,不过到底是两个姑娘,各自吃了一张饼,喝了奶茶,也觉得饱了。三个人便坐下来闲扯起来,从王府的旧事扯到了今天兵丁们欺负夫人和红绿双姝,小福说,夫人和红蕊倒还好,绿芙的衣服几乎被脱光了,身上到处是抓痕,脸也伤了,头发被拽掉了一大片,现在正躲起来哭呢。

“活该呢!”叶儿颇为幸灾乐祸,拍手笑道,“真是替我出了一口气!在府里,她便仗着是夫人的陪嫁,对别人吆三喝四的,偷吃个油糕都要让小福每个上面给她裹上糖霜,这不明摆着膈应人么!还有哦,常吆喝咱们去替她干活,她算是什么东西呀,支使这个支持那个,你要说个不想去,她马上去夫人面前告你一状,还要把你打发去下房做苦!真是气死我了!”

小福也连连应声,不停地赞同叶儿的说法。俩人从绿芙偷吃一直说到她吆喝橙芸黄苓给她洗衣裳叠被子,把她当主子似的供着。

珠儿不说话,其实她心里也不大喜欢绿芙。最早先自己留在下房做杂役,后来夫人把自己要到长房,绿芙没少给自己气受,动辄训斥,还支使她做最脏最累的活儿。不过珠儿也没在长房呆,就被指到了二房做眼线。

叶儿和小福骂了一阵,又说起那个奇怪的旅人谢孤鸿来了。

“那个家伙功夫很好的,我当时去扛面了,正巧看见……你们不知dào

啊!”小福绘声绘色地比划着,“那个姓谢的,只是提起一个正在撕绿芙衣服的家伙,平平扔了去,那堆人轰的一下就全飞了!”

“我才不信呢!谁有那么大力qì

!能扔出去一个人,还能撞飞一群!”叶儿摇着头噘嘴表示不信,“咱们爷都没这本事呢!”

“咱们爷功夫也不低,我听赐福管家说过,咱们爷征战丹口,十几个蛮子都近不了他身……”忽然,小福意识到珠儿也是瀚州的“蛮子”,赶紧改了口,“咱们王爷,可厉害着呢!”

第007章 水晶

“那当然了,咱们王爷可是最最厉害的了!”叶儿说起自己的心上人便满脸喜悦,连小福都多少看出来一些端倪,脸上冒出了几分醋劲。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小福把奶茶壶藏好,悄悄走了。

叶儿还在啰啰嗦嗦描述王爷如何如何文采武功天下第一,如何如何英明神武,珠儿忍不住叹气打断他:“姐姐,你真的这么喜欢王爷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叶儿脸上的喜悦与憧憬刹那间退却,她带着些情绪转头盯着珠儿,“你不也喜欢王爷吗?”

珠儿不知怎地,一想到楚彦熙的英俊和风采,不由得脸红,为摆脱这种尴尬她使劲摇头:“不不不,谁跟你说我喜欢王爷了!我不喜欢王爷!我只是……只是,只是觉得他很好!”

“不喜欢?不喜欢你脸红什么啊!”珠儿肤白胜雪,稍稍浮现些色泽便看得很清楚,叶儿更加生气了,瞪着珠儿撅嘴道,“喜欢就喜欢呀!别不承认嘛!我知dào

,你现在爬到王爷身边去了,我争不过你了呀,可你不要装成这样呀,好像是王爷喜欢你似的!”

珠儿知dào

,只要是涉及楚彦熙的事,都会点燃叶儿的怒火,她赶紧赔笑道:“别瞎说了,王爷喜欢谁,你不知dào

吗?是以前的宁妃啦!宁妃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dào

嘛?长得漂亮就算了,又精通诗书又会弹琴,我哪里有人家厉害呀!”

叶儿一愣,可是转而又伤心起来,神色渐哀:“可是,可是王爷现在就教你诗书弹琴了呀!难免是王爷觉得你不错,想要把你培养成宁妃那样的人呢!”

珠儿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从脸到身子都变得僵硬。是呀,真是当局者迷,她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她本就自觉何德何能,居然能让王爷亲自传授——难道,难道真是这样?

这可是让她最害pà

的事呀!

宁妃,雪歌,还有现在的侧夫人柳纤惠,通房丫头红蕊,除却红蕊是燕琳若的心腹,哪一个没叫燕琳若治过?宁妃和雪歌都都让她害死了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颤道:“叶儿……叶儿我害pà

!你可得帮我!”她一把抓住叶儿的双手,都快哭了,“宁妃和雪歌的事你也知dào

,我要真跟王爷有什么,岂不是要跟她们下场一样了吗?我害pà

,我不想死呀!”

叶儿又是一怔,看她表情如此痛苦,显然不是装出来的。珠儿真跟王爷没什么?那为什么王爷这么看中珠儿呢?先是让她去做三房总管,又把她要到身边,还要教她学问!现在人们都在议论楚彦熙和珠儿的关系,都在忖度楚彦熙贪恋珠儿的美貌……可如今来看,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你……你真的和王爷,没什么?”叶儿还是有些不信。

“我对腾格里发誓!”珠儿郑重道。

叶儿终于露出了笑脸,回拉着珠儿的手:“信你了还不行吗?好啦,你要我怎么帮你呢?王爷对你这么好,换了别人,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珠儿知dào

跟她也说不明白,索性不多说了。正在此时,林二敲开了她俩的房门,告sù

她俩打包行李,王爷明儿打算出发。叶儿一口应下,连声说闷在这里早就烦了,马上就收拾。两个丫头便依了命令开始整理各自的物品,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长孙殿下赏的玉环和玛瑙戒指了。

“姐姐,这个玛瑙戒指我不大喜欢,送给你吧。”珠儿早就嫌这东西累赘,转而替叶儿戴在指上,她怕叶儿狐疑,赶紧添了一句,“妈妈的。”

叶儿收下,却又问道:“对了,珠儿,我早就想问你,你脖子里这条水晶珠是谁给你的啊?”

珠儿一怔,从领子里掏出水晶珠来,说道:“哦,你说这个啊?”这是一枚金发晶,差不多骨节大小。通体透明,内含千万如发金丝。珠儿用一条红绳穿过,一直戴在脖子上,“哦,这是一个小哥哥跟我换的。”

“换?拿什么还?”叶儿听得好奇,不由发问。

“你都想不到,呵呵,是艾草!”珠儿噗嗤一下就笑了,“草原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我拿一筐子,就换了这个东西……我挺喜欢的,一直戴着呢!”

叶儿满心以为会有什么精彩的好故事,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索然无味的事。说起艾草,叶儿又道:“八爷可真有意思,送咱们王爷什么不好,送了那多艾草和种子。爷还当宝似的一直带着。”

“那关键的时候真能救命啊!”珠儿见她不以为然,忙跟她解释,“我们草原人都叫它救命草呢,蚊虫很厉害,真能咬死人的!即使咬不死,也能把你咬得发疯。”她本想说起楚凌曦那年远征草原,过水地的时候,因为蚊虫的缘故死了不少人。可她又一次难过地想起了家人,略带哀伤地不说话了。

休息了一夜,一大早,楚彦熙一行便整装出发。正是一个好天气,不晒也不雨,不冷也不热的阴天。谢孤鸿倒是个常出门的样子,有板有眼地指挥大家装载行李。他换了一袭深灰色的胡服,剑袖银腕,腰带挂着酒葫芦和一把花纹繁复的长剑。

楚彦熙像是没睡好的样子,眼睛又红又肿,远不如新入队的旅人精神。燕琳若则是跟红绿双姝早早上了马车。奶娘们抱着楚翊琰和楚淑桐也躲进了马车,生怕被这里的风沙伤到孩子。守将何秋林带着一些兵丁帮忙,一副极为殷勤的模样。

“珠儿,扶着侧夫人上车,没她什么事。”楚彦熙见柳纤惠打算帮忙的样子,忙说道,“你跟叶儿也上车去吧。让男人装车!”

“好吧,那王爷您多关照了!”珠儿点点头,扶着柳纤惠先上了车,然后拉着叶儿也上了马车。楚淑桐倒是还睡着,翊琰倒是乐得开心,在马车里蹦蹦跳跳,完全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别了何秋林,一行人继xù

取道向南,他们不必穿过下唐国都,出了冷溪荒野便是宛城国界。宛城从字面上看,是一座“城”。其实,宛城与其他被灭掉的五国一样,也是一个诸侯国。

当年楚凌曦挥师南下,灭了宛城,宛城国君李易云与王后双双拔剑殉国。宛城首都至今还留着殉国碑。宛城当年在六国之中属于强dà

的国家,远比梁哀帝治下的大梁兴盛百倍。宛城境内的驰道平整而干净,道路两侧还精心栽种了白杨——所以商队愿意到宛城做生意。

大燮开国后,楚凌曦下令与民休养的政策,宛城的贸易更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繁茂,来往的商队无数。再加上宛城的气候湿润平和,连楚彦熙一行人都换上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虽说这云州是遍地毒蛇瘴气的鬼地方,但穷山恶水里头却出产很多奇珍。”谢孤鸿驭马并行在楚彦熙一侧,笑道,“来往云州和宛城的商队很多,不如我们装扮成商队,迷惑那些该死的刺客?”

“哦?愿闻其详。”楚彦熙转过头,一脸盎然兴致。

“这便要进宛城国界了,照这个速度,明天我们就能到银泉镇,那地方的酒可是天底下第一的,我们收一些酒,假装是往云州贩酒的商队。刺客的目标是王爷您,却不会打商队的主意。这帮子刺客大概亲眼见过王爷的,恐怕不多,”谢孤鸿颇有些自鸣得yì

地笑道,“兵法上说,这叫‘瞒天过海’!”

楚彦熙没说话,另一侧的宁岚倒是颔首道:“主子,属下以为,这是个好主意!”

言子文听了此话嗤之以鼻道:“哼哼,扮成商队,倒是刺客不会盯咱们了,但劫道的又盯上咱了,刺客是一拨人,劫道的可没完没了啊!”一向是他言子文充当楚彦熙的智囊,这下被抢了风头,他极为不悦,马上反驳道。

“嘿嘿?劫道的?”谢孤鸿哈哈大笑,“不是我小觑这些蟊贼,只怕这大燮天下能劫我谢某人道儿的,还没出娘胎!”

这话倒是狂得没边了,其他三个会功夫的听了真是好不窝心。连一向淡然处世的宁岚都忍不住讽道:“哦?谢少侠如此厉害?那在下倒是想要讨教讨教了。”

“哪天吧,有空跟你讨教。”谢孤鸿倒是很不客气,立kè

就应承下来,“不过听你的吐纳之音,倒像是游龙派的内功,是不是?”

这句话说得轻松愉悦,宁岚听了却面色一沉,冷冷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话说的,好像我犯了什么事。”谢孤鸿不看他锥子似的目光,而将视线转向道路尽头的远方,淡淡笑着,像是个得胜将军,“看来我说对了。”

宁岚想要继xù

追问,谢孤鸿却是一笑,低声道:“真好,刚才还说劫道的,这不,已经来了?”他猛地抬手,指着视野中渐渐出现的,一截横放在路中央的巨型原木。一个长得活似棕熊的强盗首领翘着二郎腿坐在当间,一面剔牙,一面冲着楚彦熙一行人冷笑。

“哟嗬?我的买卖这么快就来了?”谢孤鸿一跃下马,不顾其他人或惊诧或冷厉的目光,合抱着手肘缓缓地走了过去。

“来了?”谢孤鸿迎着阳光看着那首领,帅气的脸上满是不羁和笑容。

第008章 酒镇

那首领缓缓抬起脸,冷眼看着身形瘦高的谢孤鸿,见他毫无惊惧之色,便道:“小子,你不怕死吗?”

“哟嗬?你们什么时候又干起杀人的事了?不是只抢劫吗?”谢孤鸿提起胸膛歪着脑袋看着那棕熊一般的首领,竟与这强盗头目调笑起来,“你这属于戗行了,祖师爷也看不起你吧?”

这话说的便没来由了,劫道的大多都是附近的地头蛇,聚集成匪盗,干着杀人越货一系列行当,还有戗行一说?此话一出,连楚彦熙等人都忍不住莞尔,人人相顾,皆是想笑,时下匪徒挡道,只怕左右还有埋伏,可谢孤鸿这几句话说得极为逗人,一时间左右都抿了嘴偷笑,憋得好不难受。

那首领只觉得被耍了,登时跳将起来,冲着四下唿哨一声。立时自官道两侧冲出几十名匪盗。他们各自提着朴刀或者狼牙棒之类的武器,皆是一副凶相。他们一出现就将谢孤鸿团团围住,就似一群野狗,只待头领一声令下,便要齐齐上前撕掉他。

“怎么,终于肯出来了?”谢孤鸿伸了个懒腰,目光淡然地扫过这一群匪徒,先是哈哈一笑,而后又道,“就这么几个蠢货,还想劫道?”

那棕熊一般的首领脸色一变,刚要骂人,谢孤鸿忽然一跃而起,速度快得叫人看不清楚!人们只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却看不清他的身形!

唰!唰唰唰!

耳际响起一连串棉布破碎的声音,那棕熊一般的首领活似被高速转动的风车绞碎了衣衫,成了毫无遮盖的破布条,连贴身的短衣都看得见。那几个好奇的女眷正从马车内探头探脑,见此情形不由得脸红过耳,赶紧钻进车内。

“哇,他这么厉害呀?”叶儿一直坐在赶车的小福身边,见谢孤鸿先是上去挑衅那个强盗,然后施展武功。她大为震惊,不得不推翻了楚彦熙的武功天下第一的念头。

谢孤鸿狂笑着,收回了剑锋,那强盗首领已活似乞丐,身上的衣服被谢孤鸿的剑绞烂,只剩一些散碎的布条挂在身上,风一吹,连剩下的布条全体都没了,只留一条犊裤在身上。这显然是在戏弄人了——可那首领的脸色却异常发青,此人用剑只伤衣服却不伤皮肉,显然是刻意避开的。如此收发自如,显然是高手!

“好小子!”楚彦熙不由大声赞赏着,“好武艺!”

“咳,学着玩的。”谢孤鸿轻咳一声,冲着脸色大变的群盗笑道,“你们也想脱光了,凉快凉快吗?”

没人敢应。

那首领无法,只得唿哨一声让大家撤,可谢孤鸿忽然纵身一跃,跳至首领前面,冷笑一声:“对了兄弟,我还有件事麻烦你!”

首领脸色变得犹如鸡肝,瓮声瓮气道:“什么?”

谢孤鸿冲着横在路间的圆木道:“妈的你把这破玩意横在路中间叫我们怎么过路?赶紧抬走!”

首领的脸这下子全黑了。可他着实惹不起谢孤鸿,只得冲手下道:“抬走!”

群盗面面相觑,却只得听令,抬开圆木之后,这些人怏怏看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这算什么?干嘛不打死他们?”言子文见谢孤鸿已然毫无战意,只是懒懒地回到坐骑上面,很是不满地发问道。

“都是混口饭吃,杀了他们,无异于一同杀了他们的眷属后代,你以为人们愿意做强盗吗?”谢孤鸿懒洋洋地牵着缰绳策马徐行,口气低沉,“大燮朝要真的那么好,人人富足国泰民安,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鬼才愿意加入绿林。”后面这句话倒是像说给楚彦熙听的。

楚彦熙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刀口上讨生活,下次再遇上高手,也许真的没命啦!”谢孤鸿又闲扯起来,“你要是强盗的孩子,愿意自己的爹被杀吗?别跟我说你会劝你爹别干这一行,不抽你有鬼。再者佛法讲究普度众生,慈悲为怀。杀坏人,也得下地狱。”

“我可没你这么善,见了匪盗,必定见一个杀一个!”宁岚忽然冷冷说道,“佛法也讲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救天下苍生,我杀几个坏人,可以救更多好人,我自己下地狱,又有何妨?”

谢孤鸿听罢,转过脸哼笑一声:“如若天下都是这般以杀止杀,那岂不是要大乱?大燮开国吞并六国,那杀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若人人都以杀止杀,这事岂不是没完没了了?”这些话又像是说给楚彦熙听的,听起来极为刺耳。

楚彦熙不搭他的茬,转而道:“明天就能到银泉镇了,大家又能好好睡一觉了。”

“怎么,爷打算听这家伙的主意,扮成商队?”言子文还是不能释然,略带着些情绪回望着谢孤鸿。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楚彦熙不置可否。

“听他的吧,咱们加起来也没有此人江湖经验多。”宁岚给了这样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考语。

一天之后,一行人到达了宛城著名的酒镇,银泉镇。小镇背靠盘延的卧云山脉,面依盘带羽河上游。据说,银泉镇的酒之所以闻名天下,是因为小镇后山上有一眼“酒泉”,其水清纯甘冽,自带三分酒气。而且宛城的万里沃野盛产粮食,银泉镇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原料。于是,这个小镇如同一个巨大的酿酒作坊,常年云雾缭绕,酒香四溢。这里的酒也因其醇香浓郁,余味绕梁而被称之为“倾城魂”。

镇间尽是收购美酒的商队。楚彦熙等人吃惊的发xiàn

居然还有来自极北之地的商队。他们挑着极北望霜城的旗帜,一桶一桶地往车上装酒。

这座小镇的热闹程度,竟完全不亚于一个二线城市。每家每户都是酿酒世家,男人们在屋里酿酒,女人们则负责在门前叫卖推销。

“这位公子,您来尝一口?我家的酒在全镇子是最出名的!我家的酒曲可是‘剑王’时代流传下来的配方啊!”一个主妇舀了一勺酒伸到楚彦熙面前,“您来尝尝?”

楚彦熙还没有回答,就听后面另一家的主妇在笑骂:“吹牛吹牛!去年还说是‘龙王’时代,今年居然又进了两代,你可真能吹呀!”他把目光转向唯一的焰族,“一瞧这位小哥就是达官贵人,咱家的酒呀,运到长安去,都是用来招待贵族的!”

楚彦熙不由吃惊,面带不解地看她:“大姐,你怎么知dào

我是长安人?”

这位主妇给他这句“大姐”叫得满面春风,笑得都有了皱纹:“瞧你说的,就您这个头儿和身板,肯定是雍州人——嘿嘿,我也是瞎猜的,没去过雍州,就知dào

个长安呗!”

“所以啊,您来尝尝?”主妇像是长了什么面子,兴冲冲地舀了一勺递出来给他,“来,您尝尝吧!我保证啊,比她家的还要好喝。”

楚彦熙刚准bèi

婉拒,一侧的谢孤鸿笑嘻嘻地接下:“我们当家的很少饮酒,呵呵,我来替我们当家的尝尝!”

楚彦熙一愣,看着对方结果勺子一饮而下,还抹了抹嘴笑道:“哈哈,果然是好酒!师爷,跟店家订上二十坛,我们带走!”他竟冲着言子文喊师爷。然而,他这样喊,言子文一怔之下看到了楚彦熙颔首的动作,只得憋着一口气,走过去和主妇谈价钱。

“喂喂,当家的,咱家的酒也不差呀!您不尝尝会后悔的!”起先说话的那位妇人急了,听见大伙簇拥的那位长安来的帅哥是“当家的”,忙从摊子里面冲出来,冲着楚彦熙嚷着,嚷的比谢孤鸿还高。

“孤鸿,不如你也尝尝吧。”楚彦熙只觉盛情难却,含笑冲谢孤鸿说着。

“这次我来尝。”宁岚低语一声,从队伍后面走上来,也是一饮而尽,“没问题,当家的,也是上好的美酒。若不兑水,也来二十坛吧!”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有关于长安显贵人傻钱多速来的传闻像爆豆子似的在诸位主妇脑中回应,负责推销的妇人们一下子都从自家账台后面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楚彦熙,纷纷鼓噪着自家的酒有多香多好。

楚彦熙极为狼狈地想要挣脱这些妇人热情的手臂,可这些努力是徒劳的,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推销的声音已经完全将所有人淹没。

※※※※※※※※※※※※※※※※※※※※※※※※※※※※※※※

一行人安顿在镇子东部的一家客栈。整个客栈住的都是过往的行商,一进院子就是一股浓烈的酒香,都能把人醉死。

燕琳若掩着鼻子在红绿双姝的陪伴下首先进了房,抱着楚翊琰的奶娘跟在后面;柳纤惠抱着女儿昌乐公主跟在楚彦熙后面,一副极不适从的样子。

“都回房好好休息吧。今儿不会有人骚扰我们了。”楚彦熙轻声示下,又冲叶儿道,“纤惠身子弱,好好照顾她。”

叶儿依了令,扶着柳纤惠上了二楼的客房。人人都倦怠极了,连一向神采奕奕的谢孤鸿都露出疲态。珠儿赶紧去后院打水烧水,吩咐客栈的伙计给大家送饭。

“王……呃,当家的,我给您烧了洗脚水。”珠儿想起今天白天大家都叫楚彦熙当家的,赶紧改了口,“您洗洗,好早点休息呀!”

“放着吧。”楚彦熙简短地回答她,继xù

看明天的行进路线。

珠儿很想问今天还学不学弹琴了,但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第009章 醉酒

“珠儿,今儿还没学琴吧,你等一等。”楚彦熙见珠儿要走,这才抬起头。只见珠儿一脸扫兴变为了雀跃,不由含笑道,“坐那里等我一会儿。”

不知何时开始,楚彦熙对她说话极为温柔,像极了从前待宁妃的态度——只是珠儿隐隐觉得也不太像,总觉得不太一样。

楚彦熙脱掉了外衣掷在桌角,缓缓走近珠儿。不知何时,他的鼻息变得沉重,眼中也隐约几分莹润之意。珠儿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就被横抱起来,随后被极其粗鲁地丢在床上。

“啊!”珠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噫,就被吻住了。

楚彦熙的气息是那么清新,如若海洋上吹来的清风,发间带着一股暖洋洋的汗味,奇怪的是,这种味道珠儿闻来竟觉得很香很舒服……他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就好像稍微再用大些力qì

,珠儿就会碎掉了一样。

珠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可是这种感觉很美妙,很想这一刻再久一些,再久一些。她听到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珠儿,珠儿!似乎在呼唤曾经的宁妃……可是这种错愕只是一瞬间的,她忽然意识到楚彦熙要做什么,赶忙攥紧了拳头想要推开他。

“王爷,不要……不要……求您了!”珠儿忽然看到他在扯自己的衣带,尖声喊道。

楚彦熙触电一般地收回双手,登时跳开一步——像是用了很大的力量才控zhì

住自己。他脸红得像是秋天的枫叶,就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他转过身,不看珠儿,从他起伏的身躯看,他喘得相当厉害。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是叶儿的声音:“当家的,咱家师爷叫我把账本儿给您拿来了,您看看呗!”

“对不住……珠儿……”楚彦熙深深抽了一口气平息自己剧烈的喘息,长久才道,“你,你回去吧!刚才……对不起……”

珠儿怎么会不懂他刚才要做什么,自觉受了好大委屈,泪眼汪汪地看着楚彦熙的背影。有过一会儿,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珠儿以手臂遮面冲出门去,连门口的叶儿都被撞开了几步。

“珠儿,你怎么了?”叶儿揉着被撞疼的胸口,吃惊地冲着珠儿发问。

珠儿心里越来越难过,心中猛然又升起一股羞愤,恨不能一头撞死。她飞奔出了客栈,完全不顾人们吃惊的目光。这丫头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功夫便跑得累了,步子渐渐慢了。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人声鼎沸的酒镇已然安静下来,街上除却巡街的捕快和负责清扫的差役已经鲜得见人。

珠儿终于跑不动了,一股极大的痛苦袭上心头,忍不住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低声哭泣。他……他居然这样对自己!原来他真的如叶儿所说,要把自己培养成宁妃那样的人,然后要了自己!

原来我不过跟雪歌柳纤惠一样,就似夫人所说,我也不过是个玩偶一样的人!

珠儿越哭越伤心,声音也越来越大。

“喂,小姑娘,你坐在这里,可是会着凉唷!”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珠儿猛地抬头,那个汰白衣衫的男子,正一脸醉相,含笑看着自己。

“是……是你……”珠儿意识到失态,赶紧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眼。

“以后,叫谢大哥就行了。”谢孤鸿把酒葫芦递给珠儿,“来,瀚州人都好酒,喝一口!一醉解千愁嘛!有什么事大不了的!喝!”

珠儿怔怔地接过酒葫芦就口,轻轻抿了一口。谢孤鸿笑她喝得太浅,连嘴皮都沾不湿,珠儿索性忍着这股冲鼻子的味道狠狠咽了一大口,只觉从肚子里升上来火烧火燎的热气,几乎能把自己从中烧开!可是,她心里真的好受了很多。

“怎么,谁欺负你了?”谢孤鸿一屁股坐在她身侧,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可别哭了,我最受不了姑娘们哭了!”

“我……我……”珠儿咬着唇思虑甚久,还是把刚才的事告sù

了谢孤鸿。说罢,她含着泪低声道,“我现在觉得我很脏……”

“唉,我还以为多大点事,男人嘛,就那样。”谢孤鸿低笑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就都会那样,尤其是……跟你这样的美女独处一室!你家王爷要真的能坐怀不乱,我才要奇怪了!他要真的什么不做,怎么能搞出那两个小孩子来的!”

珠儿听他的话无比刺耳,再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些意味,撅嘴道:“那你也是男人了,也会这样?那我可得离你远一点了!”

“那当然。”谢孤鸿毫不介yì

珠儿口吻中的鄙夷,还哈哈一笑,“你想什么呢小姑娘,你在我眼里就一丫头片子,我能把你怎么样。”说到这里,他伸出一只手指点珠儿的前额,“不过,你确实挺好kàn

的,你们王爷对你这样,不奇怪。”

“可是为什么呢……”珠儿还是不解,非得刨根问底不成。

谢孤鸿笑道:“将来你就懂了,男人嘛,当然有那个需求。只不过,今儿我觉得他不是故yì

的,他要真是故yì

的,就凭你一个小姑娘能跑得脱吗?据我看过,少说他也有十来年的功夫在身上——不过是什么路数什么门派的我还真没看出来,大概是大内高手传给他的吧!”后面这句话说得倒像是自言自语,珠儿听不懂了。

“我说,天黑了,咱们回去吧!对了,小姑娘,以后你可要离他远一些了,今儿他能把持住,不一定明儿还能把持住,男人嘛,动了那个念头就非得手不成了!以后,别跟他独处一室了。”谢孤鸿像个悉心的长兄似的叮嘱着珠儿,“不过嘛,我觉得你家王爷挺喜欢你!这就看你自己了,你要对你家王爷也有点意思,不如半推半就算了!”

珠儿气鼓鼓地掐他大腿:“你坏透了你!”

“嘿,你这小丫头手劲儿不下啊!不愧是瀚州人啊!”谢孤鸿抱腿佯作发怒,那双精亮有神的眸子故作发狠状。

“拿过来你的酒,让我再喝一口!”珠儿一把又将酒葫芦夺走,拔了塞子就喝,跟喝水似的咕嘟咕嘟。

“喂……喂!女大王,这酒劲儿大,你可不能这么喝咧!一下就醉了!”谢孤鸿一脸的醉意刹那间退却,懒散变作了惊慌失措,“喝得醉了要难受的!”

珠儿才不管,一口气喝得肚子再也喝不下,才把酒葫芦扔给谢孤鸿:“你……你这个大男人,话多,废话多!”

“看吧,已经醉了,都大舌头了!”谢孤鸿哭笑不得,看着珠儿那双水晶一样的眼睛充满了醉意,雪白的脸已遍染红霞,如火烧云一般一路烧到了耳后根。谢孤鸿不敢多搭理这位酩酊大醉的女疯子,可他又不敢抽身走了——万一丢了这可不得了,宛城这么大,到哪儿去找?再者这小姑娘颇有几分姿色,再给卖进楼子里花船上可怎么办?先不说王爷对她有没有点意思,真若有一些的话……

“喂!不能再喝了!再喝要出人命了!”见珠儿又来夺他的酒葫芦,谢孤鸿慌了神,赶紧一窜起身躲开珠儿的小手。

珠儿啰啰嗦嗦地追着谢孤鸿要酒,谢孤鸿嚷着不能喝了,再喝要难受要呕吐什么的。珠儿也跟着嚷,嚷得比他还响。两个人就这么你追我搡,珠儿跌跌撞撞的,一个没踩稳摔倒在地。

宛城地处南方,天气比较热了,珠儿时下只穿着一条薄裤。她这一摔全然没防备,磕在青石路上,登时便挂了彩,血染红了裤子一大片。

她吃痛,又觉得悲从中来,坐在地上哀哀地又哭了起来。她本就委屈,再加上醉了,才顾不得那么许多,哭得声音好大。

“嘘!嘘!女王啊!你是我的祖宗!别哭了好不好?我的天,你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谢孤鸿树指噤声,头都快炸了。好不容易软语安慰住了,谢孤鸿赶忙掏出一把匕首划开她伤口附近的裤布,见伤口甚大,不免蹙眉道,“你这小姑娘,皮肉倒是嫩得很,才一下就摔成这样了!?”他唉声叹气,“女人真是麻烦麻烦麻烦烦烦烦!”他一面啰啰嗦嗦叨念着烦人,一面从怀里掏出伤药跟撕成窄条子的白棉布给珠儿包扎伤口,“喂,暂时给你包一下止血,等下回去再给你好好处理,不洗干净要留疤的……”

珠儿醉态可掬,连声嘟囔着:“你这个男人,好啰嗦呀!你才真是,真是麻烦麻烦麻烦烦烦烦……”话还没落音,珠儿竟一仰身,呈一个大字型就睡了过去。

“哇,不是吧?你就这样睡?”谢孤鸿这辈子都没这么抓狂过,可又不能把她扔这里不管,赶紧左右一梭巡惊动了巡街的捕快与否,从地上横抱起珠儿,快步赶往楚彦熙一行下榻的客栈。

“师爷,这小姑娘睡哪间?”刚进门就碰见言子文,谢孤鸿顾不得客栈里还未入睡的人们,冲着他大声问道。

“喂,你把珠儿带哪儿去了,我们正四处找她呢!”言子文极为不悦地回问。

“我贼你,什么我把她带哪儿去了!”谢孤鸿见他这副样子,心生厌恶,转而上楼挨个捣房门问过,还好第一扇便敲中了叶儿的房门。

第010章 红蕊

“珠儿?哎呀,王爷他们带着人去找她啦!怎么她跟着你吗?”叶儿也是这一番话,可见了他怀中酒气熏天昏睡不醒的珠儿,不免大为震惊,“我的天,珠儿这是怎么了?你带她去喝酒了吗?”

谢孤鸿翻翻白眼,将人事不省的珠儿横放在床上,再拉过棉被给她盖盖好:“哼,她还需yào

我带她去喝酒?自己就能把自己灌醉!真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

说着,他便要离去,行至门间又冲叶儿道:“对了,这丫头,好好照顾着珠儿,夜里凉,勤给她盖着些被子。还有,她醉了酒,醒来八成要讨水喝,也备一些吧!”说罢,他跨过门槛翩然离去,口中还叨念着,“真不知dào

是哪里来的女大王……喝了这么多倾城魂居然也没吐,唉,要不有她好受的……”

叶儿不明其理,只得愣着神目送谢孤鸿远去。她皱着眉回到房间,却发xiàn

珠儿已吐了一地,正趴在床边哼哼唧唧难受。

“哎呀,还真的吐了呀!”叶儿赶紧跑过去照顾她。

得知珠儿已经回来,楚彦熙撒出去找的人一个个都回来了。

言子文进门之后便落座,叫客栈的掌柜给大家上茶,能出去找的都出去了,回来后个个满头大汗——宛城不比雍州清凉,进了五月便渐渐炎热。楚彦熙这一行人大多是北方人,受不了这样的天气。

“奶奶的,晚上了还这么热!掌柜,没有绿豆汤吗?”林二的嗓门在一行人里面算是最高了,刚落座便不满这小小的茶杯,而是大喊大叫让掌柜上大碗绿豆汤。

小黑见状,也跟着风起哄。

这种时候楚彦熙不愿深究规矩,便由他们吼了。

红蕊穿着一袭冰蓝色的纱裙,从二楼飘然而下,手上端着一只瓷壶。见楚彦熙默然地喝茶,依依上前道:“当家的,给您泡了一壶凉茶,您就赏个脸吧。”

楚彦熙冷冷抬头,看她脸上多少带着些期待,便将茶杯中的余茶泼在地上,无言地递上去:“给大家都满上。”

红蕊依令给倒满了,又微微一屈膝,先给赐福倒满,然后又给林二小福小黑倒上凉茶。

其实早在府里的时候,人人都知dào

楚彦熙已将红蕊收了房。虽说无姨娘之名,但大家皆以为,以燕琳若当日的地位,红蕊最次也会有个侍妾的名分。可后来燕琳若犯下大错,在楚彦熙心中一落千丈,在府中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但燕琳若到底是正室,众人且小看不得,但红蕊就不同了,一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丫头。最初大家还因为燕琳若的关系给她些好脸,如今……如今诸人只是带着些嘲弄,等着看好戏。

“不好喝,以后不要弄这些东西了。”楚彦熙一饮而尽,将茶杯狠狠放在桌上,起身便要回房。

红蕊见状,放下瓷壶飞也似的跟在身后。她大着胆子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门,随后见楚彦熙脸上显现出不耐烦,扑通便跪倒在地。

“王爷,红蕊求您了。”红蕊俯拜下去在地上狠狠叩头,可惜客栈的砖地只能发出闷闷的响声,“求您了,您怎么对红蕊都行,但请您不要冷落了夫人!夫人,夫人心里只有您!虽说她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桩桩件件,无不是因为嫉妒您身边的人……她要是真的能得到您的心,还会妒忌别人吗?王爷……”

“不要说了!”楚彦熙冷喝一声,一拳砸在桌面上,桌子上的那一套茶具都蹦跳而起,发出叮当脆响,“红蕊,本王一直觉得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这回把你收了房,也是你家夫人的意思。她早就说过,你年岁渐大了,老家一直逼着你婚配个骡夫,想要我给你一个名分!本王本想给你一个侍妾的身份,让你养在王府,起码有个终老……可是……可是……”他忽然想起了爱侣韩言语,恨得连话都说不下去,双拳都在微微抖索。

红蕊跪在地上,一路爬行到楚彦熙裤脚边,扯着他的袍脚垂泪:“是的!夫人垂怜红蕊,说我这等人才相貌,配个乡下的骡夫,岂不是可惜了——可红蕊觉得,若得一个知我爱我疼我的人,乡下的骡夫又何妨?可是……可是……”她一阵哽咽,许久才又道,“可奴婢只是个丫鬟,人微言轻的,身不由己啊!”

楚彦熙见她这等可怜模样,又听了她那句“知我爱我疼我”,不免又想起了韩言语常对自己说的话,不免心软了:“唉,你也是可怜人。你起来吧,我……我明白了。”

“王爷,您是这样心善的王爷,您能原谅我,怎么就不能原谅夫人呢?”红蕊循循道,“王爷,奴婢知dào

,您因为宁妃的事,恨透了夫人。可王爷您可曾想过,夫人缘何会变成这样?王爷,您想想当年,宁妃入府不久,夫人就流了孩子,这是巧合吗?”

楚彦熙一怔,面部竟不自觉地抽动。他冷静下来,细细对了时间,果真是这样,韩言语入府不久,燕琳若便虚弱病倒,流掉了他们的孩子。

“王爷,您想过吗?宁妃死后,婵娟殉主,蓝茵接着就失踪了……府里还出现了只有南方才有钩吻之毒,这也是巧合吗?”红蕊见楚彦熙并无打断自己的意思,起身继xù

往下说道,“即使说宁妃与此事无关,那她很可能也间接害死了夫人的孩子!”

楚彦熙不信韩言语会做这些事,可是,红蕊说的话皆是事实,他至今搞不明白蓝茵到底是什么人。他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觉得自己悄悄进了一个圈套。

“王爷……今儿……今儿让红蕊陪您吧!”红蕊见他愁容毕现,低着头小声说道,“您……您自打出了王府,便……”

楚彦熙知dào

她想说什么——想到今日,自己也失态了,竟然差点对珠儿这个小丫头做下苟且之事,差点坏了计划。

红蕊见他没说什么,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替楚彦熙脱去了外衣,轻轻揽住他的脖子:“王爷……红蕊,红蕊其实也很想您……”

楚彦熙抬起脸,静默地看着红蕊梨花带雨的模样,今儿她薄施粉黛,显然是精心准bèi

过。她凑得这样近,楚彦熙已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体香,熟悉的香膏。

楚彦熙缓缓抬起手,埋进她乌云一般的发丝间,轻嗅她耳后的香味。这股清香快速地进入身体流入心田,让人沉醉不已——他抱起她,将她轻轻横放在床上,贪婪地品尝红蕊的嘴唇,她的唇有股苹果的甜香,叫人难以自拔。

“彦熙……彦熙……”红蕊迷情其中,失神地唤着他的名,亲昵地声音回响在他的耳边——这一刻,他们似乎是相爱至深的情侣。

叶儿活像一颗钉子般,足底生根地站在楚彦熙房门之外——适才她想要报与王爷珠儿吐得厉害,可见红蕊进去了,她本想抽身走掉,可是客栈的隔音实在太差,隐约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直至传出听了就让人脸红的声音……

彦熙……她在喊他……彦熙!

叶儿只觉得自己身子在不住发抖,今天先是珠儿,然后又轮到红蕊了吗?!她在那个时候故yì

敲门打断了楚彦熙和珠儿,现在……现在……她抬起粉拳想要敲门……可她怎么敢呢?

她又有什么理由呢?

她恨啊,楚彦熙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但偏偏没有自己的位置——燕琳若,韩言语,雪歌柳芽儿,现在又加上了红蕊和珠儿!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叶儿怔怔地流下伤痛的眼泪,咬着唇转身就走。回到房间,见珠儿伏在那里还在吐,不免气得大声骂她。可珠儿醉得厉害,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骂了半晌,房门竟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叶儿猛地回头,竟看见柳纤惠站在那里。

“闹什么?”柳纤惠一脸被搅了睡觉的不悦,“怎么?王爷近来不拘规矩,你们一个个都要反上天了吗?!”

叶儿暗自惊诧,赶紧抹了抹眼泪道:“我骂我的,关你什么事!”

柳纤惠双手拢在纱衣的袖筒里,缓缓朝着叶儿走来,忽然便给了她一个巴掌!叶儿还没回过神,柳纤惠扬起另一只手,又扇了叶儿一记耳光!

“你!”叶儿终于有了反应,刚想打回去,谁知柳纤惠动作远比她快,左右开弓,接连打了叶儿十几个耳光!打得叶儿眼冒金星,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这下叶儿给打懵了,许久都半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柳纤惠冷冷地低下眼睑看着叶儿,声音活似被盛怒的燕琳若附身:“再让我听见半点动静,信不信我打死你!”

说着,她扫过珠儿吐得一地狼藉,又冷冷下令道:“赶紧收拾了!”说罢,她提着裙子的下摆,悄然无语地离开了。

叶儿气得浑身发抖,又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忍不住抱着双膝哭泣起来——正在此时,言子文的声音忽然从楼下传来:“当家的,不好了!您,快点下来!”

叶儿抽了一口凉气,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第011章 失火

后院失火了。为了拉这批酒,楚彦熙打算雇一个南越人的骡马商队,把自己的家眷混进去扮成商队——可计划还没付诸行动,就出了事。

楚彦熙听到了言子文的声音,抓过床头的衣衫披上,红蕊在他身后跟着坐起,亦是赶紧穿衣。她静悄悄地跟着楚彦熙一同起身,轻轻地动手将他散乱的头发束好。

“你呆在房里,先睡吧,没事!”楚彦熙说是安慰红蕊,其实是安慰自己——无巧不巧今天刚进了客栈就会失火,而且偏偏失火的是自家的货,怎么想都生疑。他拉开门栓,见谢孤鸿宁岚正在门口等他,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失火了,当家的。”宁岚阴沉着脸说了一句没用的话。

“我刚才看过了,是后院咱家的库先着起来的。他妈的真够狠,一把火全给烧了,倾城魂劲儿大,不到片刻便把后院牵五挂四的烧了个一塌糊涂。”谢孤鸿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让背后议论他没正形儿的宁岚言子文很是吃惊,“还好离河不远,这里的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很快灭了火。不然,波及了这边便麻烦了!”

“走,去看看!”楚彦熙听毕,拉紧了外衣唤男人们下楼。

“喂,没必要都过去,”谢孤鸿显然有高见,“当家的,就咱俩去就行了。老话说的趁火打劫,咱们都走了,女眷们怎么办?还是不要倾巢而出吧!”

楚彦熙没想这么多,听到这话立时点头道:“好,就你我去!”说着,两个男人并肩同行,立时到了后院。这里已围了不少人,有客栈的伙计,投宿的行商,还有左右的邻居。几个行商脸黑如锅底——自己的货被烧成白地,只怕要赔大钱了。

“他妈的,什么人做的!老子抓住他,必得杀了他全家!”一个行商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这下可要血本无归了!”

实话说,楚彦熙也想骂人,可他生于大燮王族,长在皇室,可谓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哪里会说这些乡野粗话?即便北伐极北,跟一些兵油子泡在一块,也没今儿听到的粗话多。光站在这里听着就觉得够刺耳了,更别提让他骂出来了。

谢孤鸿虚拳顶着嘴佯咳一声,张嘴便骂,其脏话之难听,粗话之庸俗,叫楚彦熙听了连连皱眉。连几个骂得粗狠的行商都转过脸,异样地看着这个奇人。

“妈的,以为我们当家的不会骂人吗!”谢孤鸿冲着楚彦熙挤眉弄眼,而后又与他耳语道,“货被烧了,麻烦王爷您也说几句粗话,不然太假了!”

可我不会说粗话啊!楚彦熙只觉强人所难,但还是清了清嗓子,照猫画虎地学着谢孤鸿的样骂了几句粗话。只是毕竟不大像样,颇有些装模作样的嫌疑。

谢孤鸿心下苦笑,却也没再说什么。他蹑手蹑脚活似个夜贼一般走进这遍地狼藉,蹙眉查看。许久,他叹了口气转身回来,冲楚彦熙道:“肯定是故yì

放火的。当家的,后院比咱住的地方还潮,你看墙皮都掉下来一大块,不是有人刻意放火,怎么会烧着的?”这倒是印证了刚才那个行商的话。

这句话出口,周围的行商又骂成了一片,都说这个纵火的罪该万死,有几个不厚道的还问候起了对方的女眷。楚彦熙黑着脸不说话,摇了摇头招呼谢孤鸿回去。

进门之后便遇上了宁岚和言子文,他俩抱着手肘正候着,见楚彦熙和谢孤鸿回来了,迎上去便问:“怎么样?”

“烧了个一干二净。”谢孤鸿先是回了一句,随后眼神凌厉地扫过四下,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可能不大妙,我们被发xiàn

了。”

“也许是有内奸?”宁岚哭丧的脸忽然说了一句话,叫其余三个男人脸色顿时一变。楚彦熙刷地一下把脸转过去,死死盯着毫无表情的部下,许久,楚彦熙长叹一口气,低声道:“你是对的。其实,我早就怀疑了。”

“会是谁呢?”言子文喃喃着,冷冷扫过几人,谢孤鸿第一个摆手道:“贼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怎么可能是我!”

“我也没说是你,干嘛这么急着辨白,”言子文白了他一眼,说道,“要不是你多事买这么多酒,也许不会惊动刺客!”

谢孤鸿登时毛了,立kè

眼睛瞪得比牛大,他刚要回嘴,楚彦熙便冷冷开口调停道:“不会是谢少侠。今儿买酒,也是我的意思。”言子文一听此话,不再吭声了。楚彦熙又道:“相反的,我以为,嫌疑最轻的就是谢少侠。子文和宁岚也不可能。珠儿也不可能……”

“珠儿很可能。”宁岚忽然打断了楚彦熙的话,“主子您忘了?她可受过赏!”

楚彦熙一怔,想起那次楚翊瑄入府,竟赏了见过一面的珠儿。可是,让他奇怪的是,若珠儿是内奸,她又为什么会告sù

自己楚翊瑄跑去冰室是她带的路?这说不通啊……还有,如果珠儿真的是内奸,下毒的那次,她并不在府里,完全可以溜之大吉,她还巴巴跑回府里救自己的命!

楚彦熙不禁想起珠儿入府之后的桩桩件件,她一直真诚待人,任何人交代的事情,她都会努力去做。她一直努力地保护宁妃,保护柳纤惠,尽管把她自己都弄得遍体鳞伤……

谢孤鸿看他脸色阴晴不定,转而笑道:“那丫头不可能,我给她担保!若她是内奸,我这双招子就算废了。”

“都别瞎猜了,毫无用处。”楚彦熙故作轻松地说道,“都回去休息吧。”

“你们都睡吧,今儿我喝多了,正好想吹吹冷风,”谢孤鸿自告奋勇道,“我来值夜。”

男人们相顾颔首,便各自回了房间。楚彦熙回房之后,无言地搭上门栓,红蕊披着被子从床上坐起,轻声道:“王爷,您回来了?可曾有事?奴婢听到外面乱哄哄的……”

楚彦熙脱掉了外衣坐在她身边:“别怕,只是后院失了火。现在没事了。”

“失火?那,那咱的酒没事吧!”红蕊还是不放心,情急之下伸出手抱住他的臂弯,被子一下子从她肩上脱落,露出她贴身穿的一件青白色的抹胸。

楚彦熙不语,抬起手轻抚她光洁的身子,浅嗅她玉颈的清香。他缓缓将她放平,贴着她的脸亲吻……

谢孤鸿冷冷地抱剑在客栈梭巡,仔细地寻找蛛丝马迹。他刚才看过,虽然人们为了灭火,把个火场踩得好似一群水牛路过,但谢孤鸿还是从这些痕迹之中寻到了一些端倪。宛城多雨湿润,泥土总是黏黏软软的,地上有一串古怪的足印,那是一个很轻的步子,显然,没个十几年轻功不会有那样轻的脚步——而从大小来看,只怕是个女人的脚印。

他行至客栈二楼的角落,从侧窗一跃而起翻上了屋顶。夜已深沉,将整个小镇笼罩在清白的水雾之中。除却几家酒坊在彻夜酿酒,已看不见任何灯光。

谢孤鸿的唇间吐露出一丝不羁而嘲弄的微笑,脚下微微用力,忽踢出一块瓦片!只听一声闷响,瓦片裂成无数碎片,像是凭空降下的沙雨。

“功夫不错,是哪里的高手?”谢孤鸿冲着对面落地的消瘦身影抱拳,做了个江湖人的手势,“请了,在下谢孤鸿,师承行空剑派剑神宗。敢问这位女侠?”

来人一袭夜行衣,头戴乌纱把整个脸都罩住了。剪裁合体的黑衣显得她凹凸有致,谢孤鸿忍不住吹了吹口哨:“哇啊!”

黑衣女不理他的轻浮,而是冷冷说着,声音听起来颇为悦耳,像是京剧里的青衣:“怎么?你是剑神宗门下?圣童龙飞真是你什么人?”

“哟?我还不知dào

他老人家如此大名鼎鼎,连美女你也知dào

啊?”谢孤鸿索性跟她东拉西扯起来,“啧啧……当时他教我功夫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我说,美女,刚才看你的轻功似乎跟冲霄派颇有渊源,是吗?”

黑衣女一怔,退开一步道:“想不到你这贼小子,倒还见多识广!”

“咳咳……在下喜欢游历名山大川,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抱不平,喂,我说!”谢孤鸿抱着手肘忽然冲着黑衣女的身后朗声道,“我说宁岚老兄,你不觉得你很不厚道吗?上来这么半天,随便挥出一掌就能把这倒霉女娃撂倒了交给咱们当家的,你居然一直在那里看!”

黑衣女抽了一口冷气,猛地回转过身,只见宁岚哭丧的脸极为阴沉,远胜于即将过雨的夜空。

隆隆的闷雷声已然从远远的山黛传来,黑衣女又是退开一步,已将手摸向腰间。

“谢大侠一向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要人帮忙了。”宁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您一个人不就结了?”

谢孤鸿呲牙一笑:“你要真的那么不放心我,大半夜的干嘛不睡觉,还巴巴跑上来?明明担心着人家还要死鸭子嘴硬!”最后一句话他故yì

捏细了嗓子说的拿腔拿调,仿佛是某个妇人在嗔怪相好的怎么这时间才来?

宁岚横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黑衣女大光其火,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在耍她。正要发作,一股带着潮味的风平地而起,将三人的头发衣衫扬起,谢孤鸿逼近一步,懒散地笑道:“这位美女,我劝你还是断了要治我俩的念头,快快缴械投降,与我去见过我们当家的。就凭你的功夫,别说宁大哥,就是我,也足够活捉了你。”

第012章 激战

“废什么话,”宁岚嫌他话多,已经拔出长剑摆了个起势,“还客套什么劲。”话音刚落,他长剑一提,便攻了上去!

“我贼你的,老子正在这里晓以大义,你怎么这样猴急!”谢孤鸿啰啰嗦嗦地骂,却没意思上去帮忙,“老子不帮你了!你自己打吧!”

一道雪亮的闪电在头顶划过,紧接着是隆隆炸响,黑衣女双足一点从宁岚头上翻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客栈的屋脊之上。

“好!不愧是冲霄派的门人!轻功就是厉害!”谢孤鸿竟还拍手赞扬起来了,看那样子,给他一面锣,立时就能敲起来了,没准儿还能空翻俩跟头。

“你个臭小子帮忙不?”宁岚挺直了剑冲着身侧的谢孤鸿发问。

谢孤鸿笑着摇头:“两个男人打一个女的?丢人丢人!我可不要一起上!要打你打,我只想把她劝回来帮咱们当家的!”

宁岚不再说话,挽了个剑花又扑向那黑衣女,不想那女子根本毫无战意,又是从他头顶空翻过去。两人就这样你打我跳,宁岚出了十多招,但招招扑空,女子每一次都能跳到他身后不远。

又是一声炸雷,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于落下。万条银线像被天空中并不存zài

的大手没命地往下按,争先恐后地坠落,发出啪啪啪连绵不绝的声响。

银泉镇的热气在这暴雨的浇洒下快速地退却。三个人立在雨中,各自冷眼对着自己的目标,宁岚终于丧失了耐心,将剑舞得虎虎生风,已然下了杀招!

谢孤鸿眉心一凛,散漫的笑容顿时退却,他无意要任何人的性命,也不愿任何人在他面前送命,他刚想提醒宁岚留着这女人还有用——却忽然发xiàn

了异样!

糟糕!

“小心!”谢孤鸿只来得喊出这句话,黑衣女竟向后一跃,将一捧石灰扬到了宁岚的脸上!

“啊……”宁岚只觉得眼睛和脸火烧一样的痛,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沾了水的石灰登时烧得宁岚脸肿起一大片,令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向后猛退了几步——只听见迎面而来的风声!可暂时的失明让他无法格挡和避让这黑衣女亮出的匕首!

完了……宁岚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这下不仅在那个死小子面前丢人,还要把命给丢了!

“嗖!”

一声急促的烈风声划破时空,只见一把长剑直直飞来,黑衣女拼尽了全力直刺过来的杀招竟然被生生逼开——不仅如此,她只感觉一股强dà

的内力逼得自己连退数步才站稳,胸口只觉得窒息难受。那个修长的身影飞闪在宁岚身前,伸出右手将那把还未落地的长剑牢牢握住,被沾湿了的束发落下来披散在脑后。

看那张充满阳光的笑脸,身形剪细瘦高,不是谢孤鸿又是谁?他直起身子,简单地查看一下宁岚的脸和眼睛,语气却略带嘲弄,不过,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年轻,黑衣女初出听来竟以为是个孩童在不知分寸的说笑:“不是早说了么,不要逞强嘛!”

“你什么时候说不要逞强了!”宁岚大为震怒,恨不能咬死谢孤鸿,“还不上去抓!”

“好吧,你吩咐,我听命!”谢孤鸿朗声大笑,抓紧了长剑一个连环扫,银白的闪电打在武器上,闪耀着雪亮逼人的光芒。他的招式如花朵一般绚烂,一开数朵。黑衣女一面向后退却,一面勉力招架。罩着面罩的脸渐渐渗出一层汗珠——不过雨下得太大了,冷汗刚一冒出来就被雨洗掉了。她缩腿向右一窜,在屋顶翻腾而过,迅速地落在谢孤鸿身后,直接背刺向他的身后。

刺客的武器大多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她这一招凶猛至极,谁知谢孤鸿只是微微一笑,竟向一团雪雾似的直窜起来,像一只高速旋转的纯白色陀螺。那黑衣女扑了个空,自知技艺不如,双脚猛地一缩,便跳起老高,打算逃窜而去。

“小贼,你往哪里跑?!看老子抓住你怎么收拾你!”谢孤鸿最讨厌这种打不过就跑的作风,怒骂一声随之追了过去。

“喂!谢少侠,你不要追啊!”宁岚虽然看不见,暴雨中声音隆隆洒洒,但他依稀听见打斗的声音远了,赶忙吼道,“当心有诈!”

那黑衣女在银泉镇的屋宇房顶间逃窜,一下子便跑没影了。

“妈的!”谢孤鸿轻功不如那黑衣女,眼见自己追的没影了,又被暴雨浇了个落汤鸡一般,不免又气又急,左右寻找却根本见不着人影。

他大骂了几句,忽觉得背心一寒,不自觉地跳开一步——幸好他跳得快,否则已然了账在此!五个黑衣人皆是挺了各自的匕首扑向他的背心,差点把他捅个透心凉。

雨越下越大,谢孤鸿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只觉靴子都往外冒水。他看着五个黑衣人皆是一样的打扮,知dào

是他们跟刚才的黑衣女一伙儿的,顿觉不妙。

糟了,中计了!谢孤鸿心底一寒,斜睨着身后缓缓走出的,那个极为熟悉的黑衣身影。那黑衣女冷冷笑道:“谢少侠,小女子我生平最恨一种人,你知dào

是什么人吗?”

这次换她来调笑自己了,妈的,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谢孤鸿还有兴致感叹无常,完全没觉得自己身处险境,还胆敢换了一副咋咋呼呼地笑脸:“知dào

嘛,多管闲事的人,说的就是我这种,对吧!”

“娟老大,跟这种臭小子废话什么!杀了算了!”那五个黑衣人其中的一个冷冷说道。

被称作老大的黑衣女抬手轻摆,冷笑道:“不,留着他还有用。楚彦熙是讲义气的人,定会来救他,这次我要活的!好让我一网打尽!”

暴雨狂打在众人的身上,就好像天上有只巨大的木盆倾雨而来——谢孤鸿忽然暴起,用长剑尖挑起地上的半截酒桶板,向右一甩——只见木板直直飞向刚才说杀了他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大惊失色,正想出匕首格架,谁知谢孤鸿的速度太快了,手中的长剑像一道激射而出的穿云利箭!它瞬间刺穿了飞过去的木板,又刺穿了黑衣人的咽喉!

“阿绿!”除却黑衣女,几个黑衣人均是失声厉叫。

那个被称做阿绿的黑衣人双眉紧锁,痛苦的表情似乎能透过面罩。只见他无力地抬起双手,仿佛想拔出这个给予他致命一击的长剑,但这濒死的举动是全然无济于事的——他的双手再次无力地垂下。谢孤鸿冷笑一声,忽提臂一振,阿绿的尸身就像布袋般飞起,重重地摔在黑衣女脚边。这一招兔起鹘落,几个同伙都来不及驰援。

“哼哼,龙灵神剑,果真名不虚传!”黑衣女对同伴的死毫无怜悯,只是提脚将他踹到一边,冷笑着逼近谢孤鸿,“今天我倒要讨教讨教!”

“阿弥陀佛,徒儿杀生了。”谢孤鸿却是双手合十,虔诚地冲着远方祈祷。炸雷一个个在空中炸响,叫人觉得无比胆怯,谢孤鸿脸上划过的不知是泪还是雨,他的表情是那么悲怆和痛苦,“师父啊师父,徒儿终究还是错了,居然企望不杀人也可以救苍生!”他慢慢回过脸冷眼扫过其余黑衣人,阴郁的脸孔是那样的帅气,却又是那样的不祥可怖,口气变得不再属于那个阳光的年轻人谢孤鸿,而是换了另一个人,不,不是人,人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又是轰隆隆的炸雷,像是战前的致幕词,震得每个人心头狂跳。谢孤鸿随之很酷地举起手指一指黑衣女,嚣张地说:“领死吧!”

两人同时一跃而起!

又一道闪电在暴雨中划过,映照整个小街瞬间变为白昼。

谢孤鸿直指黑衣女的面目!黑衣女右手向前一握,只用了短短的匕首挑开了这一剑,随之右手一收,左手的匕首像是倏然出洞的灵蛇般直刺而去!正在空中,谢孤鸿无法借力,便向后一仰,后空翻而出,靴子踹在墙上,侧翻之后轻轻落地。

这一瞬的过招干净利落,又似闪电般迅捷,若不是双方是生死相拼的敌手,怕是要惹得这几个黑衣人要大声喝彩了。

两人你来我去,眼看拼杀到了百招开外,那四个观战的黑衣人见此情况,生怕时间浪费得太多会招来麻烦。于是,几人一合计,也加入了战团!

这些个黑衣人亮出了淬有剧毒的武器,一个个先后扑向了谢孤鸿,五个高手对一个,而且谢孤鸿要躲开剧毒武器不被扫到,战斗难度可想而知。忽一个不留神,黑衣女飞起一脚,将谢孤鸿踹出好几米远,直直撞在一堆空酒桶,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又重重摔在地上。身后的酒桶架子撞倒了棚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条小街本来就位于整个银泉镇的僻静处,加之炸雷一声接一声,这里的动静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这时,黑衣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kè

冷静地挺直了匕首直直刺过去!

完了!

这下可真完了!谢孤鸿捂着胸口想往后一跃跳开,可是他刚一用劲便觉得胸口传来好大一股疼痛,让他跌坐回这堆空酒桶之中!

第013章 负伤

妈的,这下可要壮烈了!谢孤鸿望着袭来的那把匕首闪耀着可怖的孔雀蓝色,想来淬有剧毒!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其他念头——但是,显然阎王爷不想在此刻收下他的性命——就在这生死关头,一阵横贯的风带着无数的雨滴扬起!

嗖!

一支箭刺破了重重雨帘,深深地扎进了黑衣女的手臂!

“你射偏了宁岚!这么近的距离你都能射偏!?臭手!还不如叫我来!”言子文不悦地声音传来,空酒桶堆里的谢孤鸿捂着痛得要死的胸膛,轻轻吁了一口气,妈的,得救了!可他还是逞能,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朗声吼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才来!我都快打完了!”

黑衣女捂着受伤的手臂退了几步,眼看着楚彦熙带着言子文和宁岚扑了过来,她冷喝一声:“撤!”五个黑衣人一同消失在暴雨之中。

“谢少侠!孤鸿!”楚彦熙第一个跑过来,飞踹开碍事的酒桶揽起谢孤鸿的身子,“你怎么样!抱歉,我们来晚了!”

“王爷……我没事……没事!”谢孤鸿还逞强,他不想在宁岚言子文面前丢脸,“我呸,他们六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王爷你看,我还杀了一个呢!”

“你不是从来不杀人么……”言子文和宁岚竟异口同声地嘟囔着。

暴雨中的谢孤鸿似乎是笑了笑,只低声又唤了一句:“王爷……我……”便呕出一口鲜血栽在楚彦熙的臂弯之中,言子文和宁岚大惊失色,赶忙跑过来查看。

只见谢孤鸿口鼻之间尽是鲜血,眼睛死死闭着,俊美的脸已笼上了一团死白。

楚彦熙将他横抱而起,豆大的雨点打在他们身上噼啪作响,宁岚和言子文一左一右帮他托着,急急忙忙跑回客栈。

“掌柜的!你这儿可有伤药?”言子文第一个冲进门,大声喊着。宁岚和楚彦熙快速将谢孤鸿抱进他房间躺好,甚至顾不上换被雨浇得湿透的衣服。

人们闻讯而来,一个个面无颜色看着楚彦熙等人忙里忙外,燕琳若和红蕊赶紧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催促他们换上。叶儿则是跑到伙房烧了一大锅姜汤然后送进来。赐福和林二打着伞跑出客栈找大夫。

“怎么回事?谢少侠怎么受伤的?”看着谢孤鸿双眼紧紧闭着,脸上和衣服上还带着血水,燕琳若惊问道。她看见楚彦熙并没理他的意思,又转向言子文,“子文,怎么回事?”

言子文看看楚彦熙的表情,还是据实答道:“回夫人的话,刺客发xiàn

我们了,是谢少侠打退了他们!”他说话声音尽量压得极低,只有最近的燕琳若和红蕊听到了。

但即使这样,燕琳若和红蕊还是脸色大变。她俩强勉镇静,却是无言以对。

“你俩回去吧,他衣服湿透了,先得换掉。”楚彦熙冷淡地说着,“红蕊,孤鸿的身材与我接近,去取一套我的衣服来!”

“是!”红蕊赶紧依了令去取来衣服。

燕琳若见他们忙活,叹了口气带着红蕊离开了。

宁岚和言子文替他解开衣服,见他胸口有一大片黑紫色的淤青,顿时暗叫不妙。宁岚细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势,转而与楚彦熙说:“主子,谢少侠伤得不轻!”

言子文亦是说道:“那个女的功夫很好,适才根本看不出伤势,现在皮肉都散出青来了,恐怕内伤严重。”

楚彦熙蹙眉,正要说话,赐福和林二带着一个大夫进了门来。赐福躬身道:“当家的,我请大夫来了!陈大夫,您请!”

这名被称为“陈大夫”的老者差不多花甲年龄,胡子留了一大把,外头风大雨大,他显得格外狼狈,胡子头发长袍满是水和泥。他带着些不悦嘟囔着:“大半夜的,把老夫的门敲得山响,唉,真是医者仁心,否则老夫怎么会来!”

楚彦熙知dào

他这是抬价的意思,忙让宁岚去取银子来。陈大夫这才提着药箱走近谢孤鸿,坐在床边给他把脉,许久,他捋着胡子道:“真不愧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在那里。此刻他身子虚弱,但小命儿保住喽。替我研磨吧,我写个药方即可给他灌下,再养个十日八日,看他能不能下床了。”

“什么?十日八日!?”楚彦熙暗暗惊诧——这下糟了,不仅失了个帮手,还成了累赘!可他怎么能丢下谢孤鸿不管?毕竟他是为了大家才负了伤!

“怎么办?”宁岚转向楚彦熙,颇有深意地发问。

“带着他,去宛城的都城星曜!”楚彦熙长舒一口气,郑重道,“靖梁王陈霖隽倒与我有些交情。我们去他府上!”

※※※※※※※※※※※※※※※※※※※※※※※※※※※※※※※

正是个艳阳高照的早晨,楚翊瑄立在游廊之下,手捧着一个装满了玉米粒的瓷碗,带着几分慵懒地笑意,冲着不远的白鸽群撒食。天气渐渐热了,他换上了质地更加轻薄的浮水纱衣,纯白色的袍子一直垂到脚边,显得宽松舒适。

苏瑾躬身站在他身后不远,半低着头不做声。

“你最好有好消息告sù

我。父王渐渐没耐心了。”楚翊瑄并不转身,表情也甚是轻松愉快,仿佛是在对地上啄食的鸽子说话。

“主子,昨个儿后半夜刚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在银泉镇交了手,咱们的人死了一个。还是没能杀掉宁王。”苏瑾向前一步,用最低最稳当地声音说着,“这次不是宁岚,是一个面生的年轻人,差不多十八九岁,功夫却极好,自称谢孤鸿,行空剑派剑神宗门下。”

楚翊瑄端着瓷碗的手略是一颤,又在瞬间恢复了高傲,又笑道:“十五叔很能耐嘛!竟有这么些武林高手来帮他?谢孤鸿,剑神宗,你们有没有去打听过这个人的来历?”

“不由主子吩咐,奴才已经打问过了。”苏瑾沉声道,“行空剑派位于并州府太行山内。分为四宗,剑神宗是其中一支。早年人丁兴旺,如今没落了。丰县牢城的何秋林说,这个谢孤鸿曾在他那里落脚,说是游历的旅人,最多不过二十岁,很年轻;但身手极好,善使剑,会弹七弦琴。”

“七弦琴?倒是蛮风雅的。十五叔这种风雅的人,大概跟他很合得来吧?”楚翊瑄将最后一把玉米粒掷出去,一提袍子转身在苏瑾给他准bèi

好的清水中净手,随后拿起洁白的手巾把手擦干,这才落座饮茶。他不动声色地用碗盖拨去这碧潭飘雪的纯白浮花,冷笑一声,“连江湖高手都被他拉拢了!不干掉他,将来回到长安,必是祸根!”

苏瑾听他口吻中带了杀机,忙道:“主子不必费神,那谢孤鸿负了重伤,探子报了,恐怕有段时日不能帮手了!还会成为宁王的累赘!”

“叫李羡瞳和凌珺务必在宛城境内干掉楚彦熙!”楚翊瑄转过脸,一双灵动乌珠满是雪亮的杀意,“出了宛城,便要到云州了!那就不在我掌控之中了!我的人也不可能一路追到那遍地毒蛇的云州去!”

“主子,连婵娟都派出去了,会不会是楚彦熙气数未尽?”苏瑾斟酌着措辞开口,“主子,逼得太死,会不会?”

楚翊瑄冷笑一声,半扬起清秀而妖娆的脸,若有意味地看着苏瑾:“气数?我从不信气数!我志在必得,一定要杀了楚彦熙!否则他是个祸根,迟早会阻碍父王登极!”

“奴才知dào

了!”苏瑾只觉得汗水盈盈渗出一些。

楚翊瑄见他郑重,便不再说什么,转而又道:“海兰慧入宫之后,跟玥汐相处的怎么样?”他口中的玥汐是他的正室夫人陈玥汐,当今靖梁王陈霖隽的孙女。而海兰慧是平梁王海正清的孙女,海正清楚彦熙出征极北的归来后,皇帝楚凌曦下令将海兰慧指婚给楚翊瑄做侧室。

“回主子的话,夫人的性子您还不知dào

么?”苏瑾轻声回答,忽然,他听到甬长的廊下传来一个急促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这声音,一个女子如若铃燕的声音响起:“殿下!殿下!”见来人不脱鞋便踩上了供人休息的回廊,宫人们本来想上前阻拦,但一瞬之间瞧清了来人的面目,纷纷吃惊地敛容退下。

苏瑾支起身子看到远处跑来的女子,她一袭粉红的蝶袖纱裙,满头青丝挽了个花,看见楚翊瑄便搂抱着坐在他腿上:“殿下!您答yīng

人家了,说要带人家去泡天波池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楚翊瑄拿她没办法,佯作威仪咳嗽了几声:“这成何体统,起来起来!”

“殿下……”女子的年纪要比楚翊瑄大,却也是绮年玉貌,双十年华,见他正色喝自己,便娇声撒娇道,“兰慧妹妹您都带,为什么不带我呢!”

“别闹!”楚翊瑄正色站起,把女子推开一边,她便佯作跌倒,楚翊瑄赶紧伸手扶她,不由无可奈何道,“好吧,贞儿也去!只是,不许胡闹!不许跟夫人侧夫人起冲突!”

被称作贞儿的女子嘟嘴道:“那不成!要是两个妹妹合起伙儿来欺负我,我还不能跟她们起冲突?”一股刁蛮不讲理的小女儿态毕露无疑。

第014章 星曜

“什么?她们欺负你?你不欺负她们我就阿弥陀佛了!”楚翊瑄伸出白净的手指轻点女子的鼻尖,苏瑾明白,只有面对沈贞儿的时候,楚翊瑄才会收敛腾腾的杀气,变得温柔而可亲,“不要胡闹了,我费了好大力qì

才把你接进宫来,你在凌波殿没有名分,要收敛一点,上清皇城可不比草原上,懂吗?”他又转向苏瑾,叹气道,“去给沈姑娘安排一个舒服的马车,她怕热,要通风,知dào

吗?”

苏瑾赶紧躬身道:“这不用主子吩咐,奴才自会安排好!”

“好了,贞儿,这下高兴了吧?你先回去,待会儿我忙完了去找你。”楚翊瑄浅浅一笑,想把她支走,因为他不想让沈贞儿知dào

自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满腹阴谋诡计的人。

“那,人家可等你了哦!”沈贞儿甜甜地笑着,伸脸过来在楚翊瑄白净的脸上轻吻一下,然后转身跑掉了。

楚翊瑄望着沈贞儿粉红色的背影消失在绿芜之间,长叹了口气:“苏瑾,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父王不会同意我娶一个宫女的。”

“奴才以为,太子殿下不同意您给她名分,您可以自己给她名分。”苏瑾将声音压得最低,“真有那么一天,贵妃,还是皇后,还不由主子您说了算吗?”

楚翊瑄冷冷低笑,阳光打在他极为邪魅的妖娆脸孔上,像一团化不开的氤氲。他忽然仰起脸冲着苏瑾道:“你知dào

么,苏瑾,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去掖庭局打死。”

苏瑾低头附和的笑:“可主子您并没有把奴才打死的意思。”

楚翊瑄朗声大笑,声音越来越高,惊飞了地上的白鸽。檐角下的羽林军守卫很是奇怪他们的主子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

楚彦熙一行人沿着泥泞的官道行进,目标是宛城的旧王都星曜城。

珠儿替谢孤鸿换了条湿帕子,盖在额头上,又端起碗拿调羹喂了他几勺水。谢孤鸿已经醒了,只是发着烧,身子软得活似煮过的面条,连站都站不起来。

楚彦熙又雇了一辆马车,将谢孤鸿安置进去,并让珠儿叶儿照顾他。此刻,马车摇晃得厉害,让谢孤鸿的面色更加苍白如纸。

“你怎么伤成这样的?你不是武功很高嘛!”叶儿早就不满谢孤鸿顶了楚彦熙的风头,这次他受伤了,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虽说叶儿也同情谢孤鸿受了伤,但有意思的是,她更高兴谢孤鸿也打不过那些刺客,证明楚彦熙还是她心中的第一。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没良心?”谢孤鸿重伤之下还是没有示弱的意思,马上骂还回去,“要不是我,就下雨那天晚上,那几个刺客足够把你们捅成漏勺啦!”

叶儿哈哈大笑,又道:“是了是了,谢大侠最厉害了!”

“姐姐,你就不要嘲笑他了。”珠儿嗔怪着,“要不是谢大哥,咱们还真是不妙了!”

“嗯,还是珠儿有良心。不愧是一块喝过酒的。”谢孤鸿满yì

地合上眼睛养神。

已经漏了馅,楚彦熙决定加速往星曜城去。靖梁王陈霖隽是六王中势力最雄厚的,坐拥富足的宛城。他把王府设在星曜城的旧王城里,替楚凌曦镇守着南疆。楚彦熙这次下放云州,本不想拜访陈霖隽,因为陈霖隽毕竟跟楚凌曦楚彦煦是儿女亲家。陈霖隽的妹妹是楚凌曦的容贵妃,生有皇七子和皇十一子。陈霖隽的孙女陈玥汐是楚翊瑄的正室夫人。

这次追杀自己的刺客是楚翊瑄放出来的,自己再跑去陈霖隽的府上?自投罗网这四个字楚彦熙还是会写的。

他只能赌一赌,赌陈霖隽目前没跟太子,楚翊瑄搀和在一起要自己的小命。

“主子,那夜,属下并非失手了。”宁岚支开了言子文去探望谢孤鸿,悄然打马靠近楚彦熙,轻声道,“主子不觉得那个带头的女人,从身形上看很眼熟?”

楚彦熙收回眼光,看着宁岚:“怎么,你也觉得那个人很眼熟?”

宁岚颔首,许久才道:“所以我没杀她。但我后悔了,即便是认识,也该一箭要了她的命才对。只是,那个谢孤鸿的话……有些道理。”

即使是杀了那个叛徒,局势就会扭转了吗?太子和翊瑄要干掉我,难道单凭干掉一个叛徒就能让他们罢手吗?我终究不是太子的对手,甚至不是翊瑄那个孩子的对手!楚彦熙凝望着远方,眼神冰冷。

言子文从后面打马赶上,对楚彦熙道:“王爷,那个谢孤鸿说,他在星曜城有朋友,我们不必去拜访靖梁王了。他让咱们从易元门进,转进群像街,有一家白马客栈是他朋友开的!”

“知dào

了。”楚彦熙笑笑,“求之不得。”

星曜城曾是宛城国的首都,坐落于富饶温暖的沧流平原南部。有着富丽堂皇第一城的美誉。

如果说长安城是充满王者气概的磅礴城池,那么星曜城就是一座充满梦幻式的浪漫,高雅的艺术的华贵殿堂。这座华美的城市更像是花园和林间楼阁的组合体。宛城人精湛的手工艺技术,在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装饰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城间的道路平铺着彩色的帝晶石,打磨得如同一块块耀目的宝钻。随处可见的阳台窗栏上缠绕着四季盛放的黄色或者红色的蔷薇花。

真是一座熙熙嚷嚷充满活力的城市,居民们弹奏着七弦琴,或者唱歌跳舞。甚至连路边的小贩们都拥有着诙谐的语言,时不时房间里传出阅读诗歌和轻快的乐曲声。

古老的银杏与墙比高,细长的尖塔直指着云霄。建筑的线条是如此的流畅,仿佛浑然天成自土地上生长起来的。一行人几乎是从刚刚进城开始就爱上了这里。队伍里好些人都是第一次到这里,立马就被星曜城的匠心独运所吸引,神为之夺。连楚彦熙的两个孩子都开始喜欢这里。楚翊琰更是嚷嚷着要下去跑一跑,红蕊急忙抱着他,劝他不要乱动。

“哇,宛城原来这样繁华啊!”珠儿大为惊讶星曜城的富丽堂皇,“原来华族人这么会盖房子呐,我以为长安城就够漂亮了!”

叶儿也是第一次来星曜城,立kè

也被吸引住了。平躺着的谢孤鸿嘲笑她俩少见多怪:“长安算什么?你们还没去过白梨城吧,那才叫漂亮呢!”

珠儿知dào

白梨城,那座城池,被誉为极北明珠,可惜她只听过没去过。她忙问道:“谢大哥去过?”

“那当然了,”谢孤鸿颇为自豪地半支起身子,兴致盎然地说,“白梨城像一座水晶雕琢的城市,阳光一照,如梦似幻的。还有,你们没见过那种耳朵长长的,个子高高的,眼睛像翡翠似的半精灵人吧?在白梨城很多!”

珠儿刚想再问下去,言子文掀起马车的一角道:“我们到了,白马客栈。”

“快,扶我下去……”谢孤鸿眼睛一亮,冲着言子文说道,“他们白掌柜跟我很熟,我去见他!”

客栈的老墙斑驳,皆是细长裂纹,上面爬满了大片叶子的楼林花。宛城潮湿闷热,这些藤本的花木倒是开得很好。从外面看这里一共四层,谢孤鸿说,一楼是吃饭用的餐厅,二楼是安静雅致的包厢,三楼四楼则是住宿用的客房。

一走进店中,大家就给一股香浓的麻辣味道呛得泪流满面,从来没有尝试过此等辛辣菜式的这群北方人几乎在瞬间给麻痹了。

好不容易醒过神儿来,楚彦熙环顾着得yì

洋洋的谢孤鸿和给呛得差点夺路而逃的诸人。尤其是燕琳若和柳纤惠,呛得眼睛直流泪,好像遇上了什么伤心事似的。过了好一会,大家才慢慢适应了这个味道,再一闻,还有点香。

“我的天,我们不是给这家伙带到贼船上了吧?这味儿……”言子文的视线梭巡着高朋满座的一层餐厅,见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大汗淋漓直擦眼泪,还高呼过瘾的样子,不免低声嘟囔着。

“客官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自人声鼎沸中窜出一个矮个头的少年,看上去好像还没有成年,满脸的稚气。他有着栗色的头发和小麦色的皮肤,眉眼倒是很顺眼。他忽然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谢孤鸿,惊喜地喊道,“谢大哥!是你吗?哎呀,好久不见呀!”

“小辰,想不想我?我给你带好玩的了!”谢孤鸿一手扶着宁岚凑近少年,把手埋进他的乱发中揉搓,“你爹呢?”

“楼上盘账呢,走吧,我带你上去!”

听这他俩的对话,楚彦熙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只觉得累得要死。他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领着诸人跟着少年和谢孤鸿上楼。木制的楼梯转角而上,四壁包覆着上好的颐松板,上面钉着浓墨重彩的画,有的画得是卧云山的万里云海,有的是星河湾的落日夕阳,有的是瀚州草原的风吹草地,还有一些画,连楚彦熙也不认得是哪里。

“啊,这画的不是科尔沁草原么?”珠儿忽然对着一幅画惊喜地喊道,“太像了,这是谁画的啊!”

“谢大哥嘛,你不知dào

?”被称做小辰的少年转过脸呲牙笑。

“怎么,你还会作画?”扶着谢孤鸿的宁岚略是吃惊。

“雕虫小技。”谢孤鸿粗喘着,豆大的冷汗不住往下流,可他强勉着不露疲态,笑得极为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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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叛徒

上了二楼,小辰带着诸人敲门进了一间房,这是一间并不宽敞的书房。这里堆放着杂物,和各种装了杂七杂八的木箱子,显得非常凌乱。

书桌后的男人看上去四十上下,已经谢顶了一大片。古铜肤色,伟岸身材,看上去满身肌肉。宽大的脸庞嵌一双精明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账册,时不时在算盘上拨弄几下。

“小辰,安排大家去休息,把四楼最里面的几间全给客人们。”书桌后的男人继xù

把目光留在账册上,口气很不耐烦地冲着小辰下令。

“我说白大掌柜,你就这么忙啊,老朋友来了,也不问候问候,一起喝个酒什么的?”谢孤鸿勉力抬高了声音冲桌子后面的男人道,“白马,咱们多久都没见了?你儿子白慕辰都长这么老大个儿了!上次我见他的时候,他才这么大吧!”他指了指在奶娘怀里的楚翊琰。

“胡说八道,那孩子最多两岁,我儿子那时候六岁了!”被谢孤鸿唤做白马的男人终于恋恋不舍地从账册上拉回眼光,然后张开臂膀过来拥bào

谢孤鸿,“啊,姓谢的!你来就没好事!说吧,又打算在我这里赖多久?”

楚彦熙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楚翊琰嚷着父王抱抱,楚彦熙赶紧把孩子接过去。

“难不成这是十五爷?”白马抱拳笑道,“幸会!早就想认识您了!”

楚彦熙吃了一惊,不过想到翊琰喊自己父王,他对了自己年龄猜到了身份,也不算奇人。可白马的表情颇为平淡,一点也没有见到天潢贵胄的惧怕,反而还有点兴奋:“十五爷,您的故事都传遍了,我在宛城都听说了,说您一人一骑带着三百死士破了极北的狼骑,您都不知dào

星曜城的姑娘有多爱您!”

楚彦熙无言以对,只得淡笑道:“谬赞了!三百死士……却不是我领的!”

“瞧瞧咱们爷的风高亮节,不贪功,好啊!”白马拍起了自己的蹄子,一侧的儿子倒不耐烦了,又道:“爹呀,客人们还安排不安排了!”

“那你们去吧,先休息,小辰,完了叫厨子给送饭上去,再让狗儿他们烧洗澡水!”白马却又道,“十五爷,孤鸿,咱们谈谈吧。”

楚彦熙本想留下宁岚言子文,后来想想还是客随主便,就让人们跟着小辰上楼休息。珠儿不放心谢孤鸿的伤,回脸看了好几遍,直到他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珠儿才颔首跟着大家离去。

待房门刚刚关上,白马便把几个木箱垛垛好,冲二人道:“我这里简陋的很,两位请坐吧!”

楚彦熙扶着谢孤鸿落座,白马却也不客气,坐在谢孤鸿身边,便把他的右腕子抓起,将手指搭上腕脉。许久,白马幽幽道:“好强的内功,这是谁干的?”

谢孤鸿摇头:“不知dào

,我只听见那几个刺客喊她‘娟老大’。哪个娟都不知dào

呢!”

楚彦熙若有所思地复诵着:“娟……娟老大……”

“十五爷认识么?”白马吃吃发问,“你要认识的话,一定给把这个高手介shào

给我啊,我倒是想看看她功夫好到什么程度呢!”

“你别发浪了。”谢孤鸿鄙夷地横了他一眼,又道,“还有,别十五爷十五爷的,人家现在是大燮的宁郡王,别弄错了!对了白马,这女人现在在追杀我们,你有办法把我们送到云州吗?”

“追杀?哈哈,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女人大概是王爷的某个政敌派来的吧?想要在路上结果了他!是太子还是七王爷?”白马啰啰嗦嗦,这一点倒是跟谢孤鸿很像,只不过谢孤鸿跟他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我猜是太子,七王爷肯定不会在宛城境内动手嘿,毕竟他亲舅舅是靖梁王呢!”

“我说你说这么多废话有用吗?”谢孤鸿想要给白马一拳,却给胸口的伤一扯,痛得连连咳嗽,老半天都缓不过来。

“去云州你们怎么不走卧云山嘛,跑来宛城,肯定要绕路,宛城往云州只有黑水泽一条路能走,你们敢走吗?除了蚊子就是毒虫,还有能淹死人的黑臭水沼泽,要我带路,我可不去!你们准bèi

艾草了吗……”白马把个头摇得活似拨浪鼓成精,“不过,星曜城有不少过来做生意的云州巫民,甩几个银子应该能带路。”

他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我说姓谢的,你这伤不能再拖了,伤好之前,也不能再往云州去了,那鬼地方雨下个不停,对你有坏无益,老了落下病根是自己难受。”

“知dào

了,不用你废话。”楚彦熙队伍中话最多的人今天骂了别人好多次废话,谢孤鸿想了想,又冲楚彦熙道,“王爷,大概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抱歉……”

楚彦熙双手握着谢孤鸿的肩膀,郑重道:“我楚彦熙此生何幸,能得谢少侠一路庇佑,若无少侠,彦熙恐怕连星曜城也到不了。大恩不言谢!待彦熙他日飞黄腾达,必定重谢两位!”

“得了,别带上我,”白马毫无贪功之意,“你要将来真的能当皇帝,能把宛城的税给减一减就谢天谢地了!”说着,他又哈哈一笑,“那时候我就不必偷税漏税了!也就不会算的这么累了!”

※※※※※※※※※※※※※※※※※※※※※※※※※※※※※※※

珠儿将谢孤鸿的房间悉心地再扫了一遍,再给他床头的花樽里插上了刚摘的野花。铜盆里倒上热水,架子上摆了毛巾和洗脸的胰子。其实这个时间她一般在整理楚彦熙的房间,可今天她把机会让给了叶儿。

不知dào

谢大哥会不会跟大家一起去云州呢。相处了这么久,珠儿还真把谢孤鸿当成宁王府的一份子,虽说她心里一直在纠结着分别,可是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谢孤鸿能留下来。

“小姑娘,你在想什么呢?”谢孤鸿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珠儿急急回身,看见楚彦熙正扶着他,赶紧上去搀他另一只手臂:“谢大哥今天好一点了吗?我这就去煎药!”

“别煎了,难喝死了,平常那该死的药我都倒一半呢!”谢孤鸿一提药,眉毛就挑的老高,“丫头,你去给我打点酒吧。”他想把腰上的酒葫芦扯下来,但手上一点力qì

都没有。终于,他压抑已久的火气爆fā

了,失声吼道,“怎么成了一个废人了!连个葫芦也拿不起来!”他疯了似的要打自己,楚彦熙赶紧拦着他好言抚慰,又将酒葫芦递给珠儿,说道:“快去打一些好酒吧!他这个样子,比不喝还差。”

“是!”珠儿赶紧接过,登登登跑出去了。

“我真没用!居然被几个蟊贼打成这样!”谢孤鸿失声骂道,“等我伤好了!我谢孤鸿发誓,定然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好了,什么片甲不留,你不是不杀人嘛!”楚彦熙扶着他在床上落座,随后给他倒了杯水,“老是生气,对你身子无益,一会儿少喝点,早些安置吧。”

“王爷!”谢孤鸿忽然扯住楚彦熙的袍子,随后,他从耳后掏出一截小小的纸条,楚彦熙冷面接下,上面居然写着:“把珠儿带回来”。

“这……这是什么……”楚彦熙大为震惊。

谢孤鸿呲牙笑道:“其实这是我猎到的那只信鸽上的纸条,我是好奇,就把这一半撕下来了。怎么样?现在连你也好奇,这丫头跟你们的长孙殿下是什么关系了吧?”

楚彦熙好kàn

的眉毛缩成了一团,许久,喃喃道:“难道珠儿,是那个叛徒?”

“这不可能,”谢孤鸿摇头,“她跟着我,我也整日盯着她,没时间传信。”

楚彦熙想起翊瑄第一次见到珠儿。这丫头跟青薇打架,翊瑄却赏了她。还有那次,这丫头说翊瑄偷溜进府,是她带着他进入冰室,发xiàn

了自己的秘密!

但谢孤鸿是不会说谎的。他既然说整日盯着珠儿,那便一定没从她身上发xiàn

端倪。正在思忖之间,珠儿提着酒葫芦回来了。

“酒我打来了呢!”珠儿摇了摇葫芦,“可是谢大哥伤得不轻,能喝吗?我还跟伙计说了,让他们送一些菜下酒。”

“珠儿,你也坐下来,咱一块吃。”谢孤鸿半支起身子道,“你酒量不错的,来吧,就当陪我们!”

“还喝呀,上次难受死了!”珠儿想起上次的狼狈,自觉出尽了洋相,“有王爷陪你还不够吗?干嘛还要叫上我做添头呢!”

谢孤鸿笑嘻嘻地想坐起来,可是努力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珠儿给他搬了一张能够立在床上的小桌,将准bèi

好的酒盏端过去。又过了一会儿,白马提着一只木食盒进了门:“你受伤了,我特地叫小厨房做了不辣的菜,都是你最爱吃的。”他从食盒里又掏出酒壶酒器,笑道,“咱们少喝一点吧!”

“哟,你舍得把你的宝贝酒拿出来了?”谢孤鸿一闻到酒壶里的香味就喜笑颜开,“你个抠门货啥时候这么大方了?”

“我可不想再等一个五年,才能请你喝了啊!”白马笑着也盘腿上了床,招呼楚彦熙和珠儿也来,“两位一起来吧!这小丫头长得真水灵呀,长安都是你这样的小美人吗?那我抽个空,一定要去转转了!”

“你都老成秃子了,还这么色,你儿子知dào

么?当心腰折断啊!”谢孤鸿吃了一大口菜,大声嘲讽着。

“为什么腰会折断?”珠儿完全不解。

“小丫头懂什么,别瞎问。”白马给她夹了一筷子猪头肉,“吃菜吃菜!”

第016章 黑街

“真是的,怎么老是喊我小丫头,我可不小了,我都十五了!”珠儿撅嘴,但也没再说什么,低头夹菜吃。不得不说白马客栈的菜色味道真是绝了,自打楚彦熙下放云州以来,珠儿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虽说宛城酷暑难耐,又湿又潮,让人长久吃不进去东西,但今天的饭菜让她胃口大开。

“哎呀,白掌柜,你家的厨子真厉害呢!好好吃哦!”珠儿由衷的赞美道。

“你这丫头,说话很中听嘛!”白马笑着颔首又冲楚彦熙道,“王爷,您刚进了我的小店,就有尾巴跟过来了,跟的很紧嘛!”

楚彦熙不语,他想到了这些刺客肯定会跟上来,但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他不动声色地给大家倒上酒,沉吟道:“彦熙又给诸位添麻烦了。”

“王爷哪里的话。”白马笑着摇头道,“星曜跟长安不一样。在长安,是天子脚下,天子和当官的说了算,而在星曜城,不,不光是这里,在整个宛城,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说了算。”

珠儿不解,抬起头看着白马,又看看谢孤鸿和楚彦熙。

“此话怎讲?”楚彦熙蹙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在宛城就变味了?”

“呵呵,王爷这就外行了吧?”白马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宛城势力很多,有商队,有财团——说的难听点就是官商勾结的hei道,说明白点就是有钱大家赚。王爷今天奇怪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你是十五爷了吗?呵呵,黑市里头,您人头的价格被炒得蛮高,要不是我老了,还真想做做这笔买卖哩!”

楚彦熙脸一黑,无言以对。

一侧的谢孤鸿爽朗一笑:“那你岂不是成开黑店的了!”

“哈哈,我要是开黑店的,干脆叫黑马客栈不好吗?黑马比白马可漂亮多了!”白马哈哈大笑,举杯相邀,“不说这个了,干杯啊!”

珠儿跟大家一样举杯碰过,浅尝辄止,这酒跟倾城魂完全不同,有一股冷冽醇厚之感,味道却没有倾城魂那般霸道。

“怎么样,丫头,我这酒味道不错吧!”白马见她端起酒杯还闻上了,便笑着发问道。

“我是随便说的啊,”珠儿歪歪头笑着说,“白掌柜,我觉得这个酒味道好柔和,比倾城魂好喝呢!”

谢孤鸿和白马同时大笑,楚彦熙却问:“这是什么酒?口感真是不错。”

“酒倒不是什么好酒,难得就是了。”白马没明说,又道,“王爷身上可有金银?我去黑街里给你放一个悬赏吧,悬赏几个帮手带你去云州啊!”

“悬赏?可以这样吗?”珠儿感兴趣极了,追问着,“要怎么悬赏呢?”

谢孤鸿侧面看看楚彦熙亦是好奇,便含笑道:“在宛城,你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得到。黑街上有大批赏金猎人和游侠等着,从极北之地的边牧民,到西南云州的巫民,什么阿猫阿狗的人都有。”

楚彦熙忽然笑问:“谢少侠算是什么人呢?我一直很好奇的很。”

白马和珠儿一怔,齐齐转向谢孤鸿。还没等谢孤鸿开口,白马却先道:“其实我也不晓得这臭小子的来历,你们别问我。”

“自保家门谁也会的。”谢孤鸿的手指在酒杯边缘打圈,眼神幽静,像是深夜投射在水中的月光。良久,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看淡世事的笑容,“王爷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回馈王爷,士为知己者死,便是这个道理。”

“好了,孤鸿也累了,我们今儿就喝到这里吧。”白马看出他的不悦,深知这个朋友亦是有着不可触碰的界限——那便是他的身世。他与谢孤鸿相识,差不多是五年前的事,当时他一人一剑,逃进白马客栈躲避追杀。谢孤鸿极好的身手和谜一样的身世,让白马甚是好奇,出重金安排谢孤鸿逃离宛城北上。从此白马再没见过谢孤鸿,但一年之后,洛阳镖局给白马捎来一封盖有并州府的家信,里面放着十万两的银票。

谢孤鸿一向深居简出,喜欢喝酒和拨弄他的七弦琴,剑术极佳。除此之外,谢孤鸿在白马的眼里几乎是个谜。不仅是白马,楚彦熙和珠儿也不曾了解谢孤鸿分毫。只是听宁岚说,那夜与黑衣女较量,谢孤鸿自报家门,说自己师承行空剑派剑神宗。

楚彦熙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珠儿告辞出门,嘱咐谢孤鸿多多休息。白马把残杯剩菜收拾停当也关门离去。

珠儿想起谢孤鸿的嘱咐,别跟楚彦熙独处一室,便小声告倦了,回到自己房间休息。没过一会儿觉得酒劲儿爬上来,赶紧打水洗脸准bèi

睡了。

叶儿不曾回来,她俩的行李没打开。珠儿给叶儿打了热水备好了洗脸用具,觉得头晕实在难当,便上床放下帐子先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珠儿只觉得床上爬上来一个人,吓得全身一颤,刚要惊叫,却是叶儿的声音:“你这么早,就睡了?”

“嗯。”珠儿听见是叶儿的声音,便不再害pà

,一时瞌睡劲儿上来,倦得连眼都睁不开,只是沉声答是。

“那早点睡吧!”叶儿懒洋洋的说了一句话,也躺下了。

次日一大清早,谢孤鸿便来敲珠儿的房门:“两个小姑娘,一起出去逛逛不?”

叶儿拍手大笑,急于答去。珠儿却不免担心:“谢大哥的伤好些了吗?怎么不再休息休息呢?”

“没事,走吧!”谢孤鸿微笑摇头。两个丫头出门,却见楚彦熙也正装在外,这才知dào

谢孤鸿还邀了他。

四人出了白马客栈,谢孤鸿叫了人力车,吩咐了一句:“去灰巷子。”车夫便点头称是,又喊来两辆同行让四人分乘。

珠儿和叶儿并排坐在一辆上,一个壮实的车夫拉着他们快跑行进。星曜城的街道整洁而平直,跑起来不颠不晃。阳光从树荫中露下星星点点,显得很是清凉。临街一面的商铺大多刚刚开张,人们一面哼着歌清扫,一面向这三辆人力车投去好奇的目光。

目的地很快到了,这是一条奇怪的小巷子,入口有两个骑在木酒桶上的小乞丐把守,谢孤鸿一跃下车,先付了车钱,然后又给了那俩小乞丐五两银子:“你们童老大今天在吗?”

听谢孤鸿问得直白,那俩孩子一个对视,让开了道路:“你自己去看吧。”

“嘿!架子倒是大!”谢孤鸿招呼大家跟上。率先拐进了巷子。

本以为巷子里会很狭窄,没想到跟巷子外面差不多。除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这里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珠儿和叶儿觉得气氛不大对,赶紧小跑上来,死死跟着楚彦熙,生怕走丢了。珠儿注意到,这里临街的一面全是门,一个窗户看不见,而且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是酒馆茶社。

这里的人大多穿着普通,一大部分人脏兮兮的,看上去都像很多年不换衣服不洗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茶水、肉味,还有各种汗味脚味,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让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楚彦熙三人极为不舒服。

谢孤鸿在前面带路,很快拐进了一家酒楼。这里空荡荡的,只有账台后面的小伙计支着头打瞌睡。

“喂,佑青,醒醒,你醒醒!”谢孤鸿走进,以拳敲账台,“别睡了,生意来了,我要找你们童老板!”

小伙计的脑袋差点闪了,他一面揉着稀松的睡眼,一面道:“哟!是七爷啊!老板生意刚回来,这个点儿且醒不了呢。”

“妈的,大清早不做生意还睡觉?难怪你这里这么清闲。”谢孤鸿瞪眼,随之又道,“那你沏一壶铁观音给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醒。”

※※※※※※※※※※※※※※※※※※※※※※※※※※※※※※※

一位身披银白轻甲,手持翎羽盔的黑发男子向星曜王城的阳虹桥走去。两边一字排开的是手持追翼长剑和橙红长盾的守卫,从战盔中露出几丝空灵的眼光扫到优雅走过的披甲男子,竟转为敬畏。

这个相貌清俊身材健美的男子,乃是靖梁王陈霖隽的五公子陈子枫。今年二十六岁的他战功赫赫,早在靖梁王支持楚凌曦南征南越和宛城的时候,陈子枫便与其父并肩作战,大败南越宛城联军,被誉为大燮第一名将。

“给您请安了,少帅!”廊下的首领太监冲着迎面走来的陈子枫行礼,“您来得真够早的!王爷还没有起来呢!”

“哟,这都日上三竿了,父王还不起床,难不成昨天晚上又是苦阅奏折到夜半了吗?”陈子枫挖苦道。在他看来,一个无能不作为的统治者是不值得尊敬的,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也许正因为如此吧,陈子枫军功显赫,才能卓绝,在民间拥有极高的人气,却依然得不到父王的器重和信任。

不过,这位少帅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引以为傲——因为所有一切,包括军权,尊敬,地位等等这些都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在他看来,父王的器重信任不重yào

,当不当靖梁王的继承人也不重yào

,但是,要给底下人成天吵吵嚷嚷他能当上宛城军帅,不是因为他的才干,而是因为他是统治者的儿子,那才叫郁闷难过了。他这个性格,倒与皇七子楚彦焘有几分相似,但与一根筋通到底的楚彦焘不同,陈子枫办起事多了几分圆滑与世故,只是年纪尚轻,又常年在军中任职,性子到底是风风火火。

第017章 晋国

这位首领太监挑不出他话中的毛病,脸上露出一分尴尬不知如何作答。陈子枫揶揄一笑,冲着他道:“劳烦您给通报一声,就说,子枫有要事相报。”

“这样,您先去揽月厅喝点茶。”这位太监颇为外交辞令地说着,“臣下这就去给您通报,您先去小坐片刻。”

陈子枫心里暗骂着粗话问候对方和他的家人,只做点头,向廊子下面走去。揽月厅是群臣等待靖梁王召见的休息之所。陈子枫推门入内,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禁一愣:数名军、政大臣正忧心忡忡地坐在布置的软椅上,各自翻阅着手上的一摞奏本。

不是吧,还等着这么一群等待处理事务的大臣,等到老子被召见,生个娃也该老死了!陈子枫愤愤地想,这么些个人,难不成父王又多日不朝了?

“哎呀,少帅啊!”一名大臣眼神不错,在陈子枫打定要溜的时候注意到他。这位年长的大臣提着宽大朝服的下摆,像是因为坐得太久了,腿都发麻了,摇摇晃晃走了许多步才恢复了正常的步态。

“啊!是文浩大人啊!”陈子枫知dào

逃不掉了,索性跟着啰嗦的朝臣东拉西扯了几句,便打算脱身告辞。谁知这位名叫文浩的大臣压根不解其意,或是明明知dào

他话中含义,就是没打算放走这位王族的“垃圾桶”,将满腹的牢骚,诸如政务荒废啦,南越那边桃花汛无人救济啦,税务不清啦……听得这位五公子直想撞墙。

“大人,这个……我呢,只是个当兵的,让我看守国门还行,您说得这些,我听着都费劲,更是束手无策啦!这样您看好不好,您再等等看,把这些事情交给父王裁决好了!我也做不了主嘛……”说完,陈子枫赶紧添了一句:我还有要事,告辞告辞!扭身就小跑离开。以免给那些引起注意的大臣们缠住。

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陈子枫急忙逃掉了。瞧刚才那状况,十有八九今天是见不上那位“勤政爱民”的父王了。他只好郁闷地回到在花园街区属于自己的院落。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对,立kè

换了一套便装。

待他对着镜子整装之时,不禁暗骂着:哼,指望父王是不太可能了,不如靠自己吧。于是,他再次出门,带着诸多手下,杀去群像街。

※※※※※※※※※※※※※※※※※※※※※※※※※※※※※※※

谢孤鸿一副焦急的样子,茶也喝的很不在心上。他抓耳挠腮地不停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喝茶吧,孤鸿,人家不见咱们,你急也没用。”楚彦熙端起茶壶给他满上,“我尝过了,这铁观音是雨前的新茶,分量也很足。”

看着楚彦熙不紧不慢的样子,谢孤鸿只得由着他喝茶。再过一会儿,楼上下来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庞大的红脸胖子。此人生得倒是眉目分明,只是与之孔武有力的庞大身躯相映,略显得不相协调罢了。

“哎呀,这是哪里吹来的风,居然把我们七爷吹来了!”胖子脸上充满了生意人的殷勤,一屁股坐在了谢孤鸿身边,而后他注意到了对面的珠儿,嬉笑道,“好漂亮的小丫头,七爷,这是您最近相好的?”

适才小伙计喊谢孤鸿“七爷”,便叫楚彦熙一惊,不想这胖老头也喊他七爷。楚彦熙忽然觉得谢孤鸿的身份很不一般,至少在星曜城黑街是有一号的人物。这红脸胖老头少说也五十岁年纪了,还得称呼他为七爷。

“别胡说八道。”谢孤鸿随手给了胖子一拳,“再敢胡说八道,指不定哪天嘴就被撕了!”

楚彦熙以为这就是谢孤鸿口中的童老板,刚想抱拳做个江湖人的姿势,不想那胖子却道:“我们家天哥还没起床哩,要不,您再等等?”

“他每天干什么啊,起这么晚,生意要不要做了?告sù

你,大买卖啊!”谢孤鸿佯作发怒又道,“你这个当爹的也不说说他。”

“说了也是白说。你又不是不知dào

,自打他翅膀硬了,从来把我的话做放屁。”童老爹无可奈何道,“再说了,谁知dào

七爷您老这么大早就跑来做生意?我们从来都昼伏夜出的。”

“昼伏夜出……说的跟蝙蝠似的……”叶儿低声嘟囔着。珠儿怕人家不高兴,赶紧拍了拍她的腿。

“蝙蝠,这个称呼我喜欢。我干脆叫童蝙蝠算了,蝙蝠蝙蝠,百福百福嘛!”童老爹东拉西扯着,“嗯,童百福这个名字很喜庆啊,不过我更喜欢童百富,好吧,从今儿我就叫童百富了!百万富贵,这个意头好!我说七爷,这个名字怎么样?你说起这个名字我生意是不是会好一些?我都百富了……”他无休止的啰里啰嗦下去。

“你是挺百富的。”谢孤鸿苦笑着揶揄,“很富态嘛!”

楚彦熙无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谢孤鸿的朋友无一不是废话高手,跟打太极似的——无论对方如何恼羞成怒,皆是一招云手推开。

谢孤鸿已经不耐烦了,转脸起身就要往楼上冲,正在此刻,穿着一身肥肥大大的布袍的男子搓着鸟窝似的头发拾阶而下。

珠儿只觉得面前似是凭空闪耀出一道阳光。鸟窝一般的乱发下,他的脸庞竟是那般纯净和明媚,剑眉薄唇英武又不失冷漠的高贵——连叶儿也惊诧来人的英俊。

“姓谢的,信不信我吐你一脸?”男子一张口,声音很是磁性,“连我的觉,你都敢惊?”

“我看你是日子过太舒服了,得找点不痛快是不是?”谢孤鸿叉腰瞪眼,“你活腻歪了吧,童天予?”

男子嘎嘎一笑,抬起右手按在胸口,冲着谢孤鸿单腿跪地,深深一礼。

楚彦熙三人颇为惊诧,都在心中嘀咕这个谢孤鸿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童天予光看相貌也不是普通人,连街口把守的小乞丐都知dào

童老板的大名,显然他在宛城是大大有来头——他居然冲着谢孤鸿行礼?还是这么大的礼?

楚彦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心猛地一抖。

“来买卖了,天予。”谢孤鸿伸手一比楚彦熙,“想必你的人已经知dào

了吧,把王爷一路护送去云州赴任,可以吗?事成之后,”谢孤鸿又转向楚彦熙,“对了王爷,你悬赏多少?”

“童老板开价便是。”楚彦熙阴沉着脸说着。

“这单子我不敢接。”童天予背合着双手冷冷扫过楚彦熙,“长安的密令,对宁郡王杀无赦。黑街悬赏十五万两要王爷的人头,我门口有一大波儿人都等着吃这笔银子。”

“楚翊瑄下这么大的血本儿?”谢孤鸿斜睨着楚彦熙道,“你这侄儿够有钱的啊!”

楚彦熙思索甚久才叹气道:“我也不知dào

他哪里来的钱。他并无封赏,也无爵位。身份虽高,但皇族的禄银是数的来的。”

“不说这个了,天予,宁郡王的人头,我保了!你找几个巫民来,连夜送王爷走,出了城直接往黑水泽走!还有这两个姑娘!”谢孤鸿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冷冷说道,“其他的家眷宁岚和言子文会带他们去云州的!”

“这不行,七爷,您的伤……”一侧的童老爹急了,忙插口过来,“这是谁伤得,光听您的气息就……”

“废话多!赶紧去给我们备马!”谢孤鸿强勉道,“我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

“慢着!”楚彦熙忽然按住谢孤鸿肩膀,让他坐下。楚彦熙目光凛然,如若冻结了千万年,“你,你是旧晋国的七公子谢明韬吧?皇上追封的‘太子妃’谢明霜的弟弟,对吧?当今皇上下令追杀的‘晋国世子’就是你吧?”

珠儿和叶儿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

宁岚难得好睡了一夜,一大清早就被言子文敲门惊醒。

“宁岚,不好了,群像街被人盯上了!”言子文咋咋呼呼冲进门,竭力压低声音惊叫着,“适才我出门去寻王爷,发xiàn

多了很多暗哨!明显是盯着客栈附近!”

“是谁的人看出来了吗?是长安派来的还是靖梁王的人?”宁岚快速行至窗边向外张望着,可惜墙外面爬满了藤本的楼林花,根本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他转而又问道,“王爷呢?”

言子文答道:“听小黑说了,早早起了让谢孤鸿带着出去了,还有珠儿叶儿也一块去了。可我刚才出去找了,不知dào

他们跑哪里去了,我问了白掌柜。他说可能去了黑街,可我不知dào

星曜城的黑街在哪里啊!”

“这个时候,王爷去黑街,八成是去找带咱们过黑水泽的云州巫民去了。”宁岚远比言子文冷静,“子文,夫人那边还没惊动吧?”

“都是一些女流,赶了几天路早就累坏了,夫人还没醒了——不过红蕊倒是醒了,正在厨房做点心。”言子文看宁岚平静得很,也渐渐平息了焦虑,又道,“不过有谢孤鸿跟着,王爷倒是安全的。”

“正相反,”宁岚沉吟道,“且不说此人底细如何,若真有个什么,谢孤鸿也保护不了王爷!你别忘了他还受了内伤!还带着珠儿和叶儿!一旦有个万一,王爷自保倒是没问题。可是,咱家的主子你还不清楚嘛!?”

宁岚的潜台词言子文清楚得很,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清楚?为了知己爱人他真的可以拼命!

糟了!

万一外面这些人不怀好意怎么办?

言子文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第018章 悬赏

谢孤鸿看着楚彦熙寒彻骨的目光充满了狠戾,忽然笑了,他自嘲道:“我真傻,我真以为我真心待你们,你们便把我当朋友了呢!”

“如果你真心待我们,何必隐瞒身份?”楚彦熙直起了身子,半低下眼睑说道,“我早就该猜到你的身份。你知dào

吗,翊瑄的相貌跟你极为神似!他生得跟他母妃一样!”

“我知dào

。”谢孤鸿冷冷抱起手臂,悄悄顶住胸口,一阵阵的剧痛几乎要把他撕裂了,额发里,后背上,几乎都是盈盈的冷汗。他看着楚彦熙,再次用尽全力勉笑道,“我见过他,别人还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价码,买他的脑袋。可是我这个人不缺钱——我不喜欢楚翊瑄,小小年纪就满肚子阴谋诡计,我甚至讨厌你们楚家的任何人,可是我不想再杀人了。即使杀光了你们楚家的人,我谢家死去的人也不会再醒来。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师父本想废了我一身功夫避免我去杀人……”

他低下头,张开双手来回翻看着,好像上面沾了东西:“可我的手上依旧沾满了血。是那么的脏——我想,我将来也一定会下地狱吧!”

楚彦熙想起他那次跟匪盗交手说过的一句话:佛法讲究普度众生,慈悲为怀。杀坏人,也得下地狱。不免深深叹息。

“珠儿,你也一样恨楚家人吧,如果有机会,你会杀光皇室的人,为你的族人报仇吗?”谢孤鸿把目光投向珠儿,“你的兰夏族人,不一样被灭掉了吗?”

珠儿一怔,她先看看叶儿,又转脸盯着谢孤鸿,最终将目光留在楚彦熙身上。半晌,她依依叹息道:“是的,我恨透了楚家人,他们跑来草原燃起战火,我的族人几乎死光了。但我不恨王爷——很矛盾吧!我并不想杀人,我,我只想好好活着。”说着,她语调哽咽,眼泪已潸然而下。

楚彦熙听毕,竟觉得心里痛楚。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莫名。他望着伤心至极的珠儿,缓缓行至她身侧,一手将她揽入怀抱,让她靠着自己坚实温暖的臂膀,并轻拍她的后背:“都过去了!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叶儿别过脸去,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七爷,您的伤不能再拖了,即刻上楼让天予给您疗伤吧!”童老爹焦急地插口道,“我不知dào

这是什么人下得手,但着实不能再拖了!”

“我不知dào

那女人是什么来路,功夫很俊。”谢孤鸿这次没拒绝他的好意,又道,“我总觉得追杀王爷的是两拨儿人,来路不一样。”

童天予不多说话,架起谢孤鸿便往楼上去:“爹,烦您老陪宁王一会儿,我们稍后便下来。”童天予又冲账台后面打瞌睡的少年道,“佑青,马上写一份悬赏,我要去云州,需yào

一个巫民带路。赏金三千两。”

“知dào

了!”少年童佑青在童天予下令的瞬间便开始打腹稿,即可研磨挥毫文不加点,马上写了一封悬赏,他追着童天予和谢孤鸿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喊道,“喂,老板,这笔钱谁出?咱们可拿不出一个字儿了!”

“我来出。”楚彦熙从怀里讨银票,“这是五千两,在大燮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兑出现银来。”他眼见得少年一双眼睛顿时闪烁着金银的神采,续道,“什么时候能出发?”

童老爹从楚彦熙手里抢过银票,笑嘻嘻地收入怀中:“看看,你们看看,我就说改个名字有好处吧?这不马上见银子了么?”

“切,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挣这个银子了。”叶儿心情糟透了,见谁都生气,马上给他们泼凉水。

“有没有本事,这就看我们的了。”童佑青白了叶儿一眼,整了整衣服拎着这一纸悬赏和小桶糨糊登登登跑出门去。没过一会儿,这家酒馆外就堆积了不少人,巴巴地都在看这纸悬赏,有些人还不识字,焦虑地问着左右上面写得是啥。

“这地方鱼龙混珠,什么人都有。就看你是不是伯乐了。”童老爹笑嘻嘻地看着蹙眉的楚彦熙,未卜先知他心中所想,“我家天哥就是伯乐,你这次找他是找对了。”

“我不认得童老板,是你们家七爷带我来的。”楚彦熙摇头,却又苦笑道,“直到今天我才知dào

,为何我看他竟如此眼熟。”

“晋国已经灭亡了,不值得有更多的人给她陪葬。我们虽然是遗老遗少,却不指望着复国什么了。只是,巴望着能享太平盛世。”童老爹一改刚才的放浪形骸,面色很是凝重,但这种凝重的表情出现他这样一个喜感的红胖子脸上,更是让人忍不住发笑,“宁王爷,我家七爷大概觉得你会是个好皇帝吧,才这样支持你,你可别辜负了他。”

楚彦熙心念一动,转过脸看着童老爹,又转向身后的珠儿和叶儿,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已经释然了。可终究还是放不下——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负了大家。”

珠儿心下喟叹:可长孙殿下逼得这样紧,还会有机会嘛?

这时,酒馆外的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道:“这三千的悬赏我收下了。我带童老板去云州!”

童佑青叉腰,半扬起脸轻蔑地看着那男人:“你行不行啊?”

“行不行,你试试就知dào

了。”男人流里流气地说着,话音还没落,童佑青一拳挥出打在他的面门,男人便飞出一丈远没了声息,老半天才唉哟唉哟地站起来捂着头,在诸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跑掉了。

还有一些人蠢蠢欲试,都在嚷嚷着你推我搡,但谁也不敢上前。正在此刻,人群之外忽然有人幽幽说了一句:“还去云州?只怕这位客官,连星曜城都走不出去。”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甚怪,还带着些浓重的口音。

人们齐齐吃惊,都将目光转了过去。楚彦熙等人亦是发怔,带着些许惊诧看过去——男人差不多三十岁上下,胡子拉碴,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却异常的有神。脸倒是生得棱角分明,带一股不怒自危的冷厉。时间快接近晌午,热得人连连冒汗,可他竟不觉得热,披着一件甚大的黑色斗篷,一直遮到了脚踝。

黑街的游侠和猎人童老爹几乎都认识,可这个男人他却觉得面生。童老爹周身一扫此人,抱拳颔首道:“这位大侠里面坐。”

男人冷着脸走进童家酒馆,却不急着落座,冲着楚彦熙阴森道:“黑街之外遍布鹰犬,是靖梁王的五公子陈子枫派来的。能惊动靖梁王和少帅的,怕不是什么小人物吧?”男人不等楚彦熙回答,抱拳自报家门道,“在下云烈,就是你们说的云州巫民。”他撩起斗篷的一角露出脖颈,麦色的皮肤上纹着图样怪异的纹饰,窥一斑便可见他大概全身都布满这种诡异可怖的纹绣。

“是云州人。”童老爹马上认出这种纹饰,举手说了两句叫人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倒像是舌头在打架。云烈听了先是一怔,随后抱着手肘回了几句。两人你来我往对话,句子的音节又长又怪,活似一群兔子和鹿在比赛跳跃。

叶儿扯扯楚彦熙的衣角,小声问道:“王爷,他们在说什么呀?”

“是云州话吧。”楚彦熙死死盯着他俩吵架似的对话,轻声回答着叶儿的提问。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云烈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童老爹的左胸,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楚彦熙猜想这是某种仪式吧,童老爹说道:“那成交了。你回去准bèi

一下吧,随时出发。我会叫佑青通知你。”

云烈却不急着走,却转向楚彦熙:“适才听这丫头喊尊驾王爷,恐怕您就是要去云州赴任的宁郡王吧?在下早就听说了。难怪城里乱哄哄的要拿人,难不成是要捉拿王爷?”

“陈霖隽有这么大胆子?敢公然捉拿朝廷命官?”童老爹显然不信,“我们的人……”话还没说完,几个小乞丐咋咋呼呼地跑进店里,看见童老爹就围了上来,“老爹老爹!不好了呀,外面来了好多兵,把咱们这里围起来了!只准进不准出!”

云烈一摊手,略带着些意味看着楚彦熙。

楚彦熙带了些歉意看着诸人道:“是我连累大家了。”

“不,他们是来逮我的。”谢孤鸿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楼梯口,他虽然病容未减,但眼中已有了些神采,“一定是楚翊瑄看穿了我的身份,把这作为借口,派了陈子枫过来逮我!顺便给王爷扣一个暗通晋国遗老遗少的罪名!一旦坐实了,图谋不轨,足够毁了王爷一家!”童天予静默地跟在他身后,脸上隐约带了几分倦意,显然刚才为谢孤鸿疗伤费了些工夫。

诸人皆是相顾骇然。楚彦熙三人变了脸色,他们怎会不明白身为皇室成员,“图谋不轨”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谢孤鸿走近楚彦熙,做了个绑手的姿势,笑道:“如今之计,只有把我卖出去给了靖梁王,王爷您才能全身而退。”

“七爷!”童老爹大为震惊。连冷漠的童天予亦是眉心一抖。

第019章 向导

楚彦熙回望着谢孤鸿认真的态度,忽而笑了:“为今之计,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诸人齐齐吃惊,尤其是童老爹,第一个毛了:“楚彦熙!你太黑了吧!我们七爷好心好意,你却以怨报德,打算出卖我们七爷!?你这个狼心狗……”他并没有说完,因为楚彦熙打断了他的话:“是的,你是旧晋国的世子,而我是大燮皇子,抓你回去是皇命所在,若不抓你,正是对不起大燮,是为不忠;不抓你回去,我对不起父皇之命,是为不孝。我不忠不孝,上对不起父皇与天下,下对不起黎民百姓,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珠儿叶儿愣住,她们眼里的王爷,在这一刻有了皇者的辉煌神采。

“可我又怎么能抓你回去?孤鸿,这一路而来,我若不够了解你,又怎能以命相托?宁岚言子文从未离开过我半步!我敬你是知己,便以诚待你,哪怕就是背上不孝不忠之名,我楚彦熙也在所不惜!起码对朋友,我楚彦熙两肋插刀!”

珠儿松了一大口气。

“这种时候,没有酒怎么能行?”谢孤鸿只觉得豪气倍生,“老爹,我要酒,最好的酒!咱们一定要喝一杯!”

“那是自然了!佑青,快去拿咱们家的青花陈酿来!”童天予吩咐道。

几人杯杯倒满,一个团碰之后齐齐一饮而尽。楚彦熙又道:“我的家眷怎么办?还有两个孩子……翊琰和淑桐太过年幼……我怕……”

谢孤鸿摇头道:“王爷,您就别担心他们了。只要您安全出城,他们就平安了。夫人和大小姐毕竟是公主之尊,陈霖隽和陈子枫不会为难她们,再者有宁岚和言子文在,他们出城不难。到时候我会沿途留下记号,宁岚为人甚是机灵,定会跟上来。我们在黑水泽之前应该能够相遇。”

说罢,谢孤鸿又转向云烈:“这趟就劳烦云兄带路了,事成之后,黑街你是第二把交椅。云州的生意由你牵头。”

谁都知dào

云州穷山恶水,可这鬼地方却生奇珍,个顶个在黑市上都是价格不菲的宝物。无数商队往于返云州和宛城,只是路途险恶,能活着回来的甚少。云烈就是云州当地人,若能得黑街第二把交椅牵头云州的生意,那定是肥得流油的买卖。所谓“出门在外,利字当头”,谢孤鸿这一席话过后,云烈便把个拳头捏得嘎嘣作响:“他妈的,什么陈霖隽陈子枫,谁他妈挡老子的财路,一脚踩死!”

楚彦熙哼笑一声不以为意,一侧的童天予瞪云烈道:“得了吧!陈霖隽虽然老了,是个贪图享乐的老色鬼。但他这个老五陈子枫可不是吃素的,你最好不要把他惹急了,否则整个黑街都有可能被他连锅端了,要知dào

,跟愣头青没道理好讲。”

“我不管这些。天予,入夜之后想办法带王爷他们出城去,星曜城不能久留了。黑街都被封了,我估计白马客栈情况更糟。最好派个孩子去给宁岚他们捎个信儿。”谢孤鸿以指沾酒,在桌上涂画着路线,“出城之后往南走。”

“不,这条路不好,我们可以坐船走。”云烈马上反对道,“官军下水追的话,难度就大了,那样,我们的胜算就能多几重。谁都知dào

水路有何家和董家霸着,陈子枫就是再愣头青也不敢跟他两家作对。”说这话时,云烈仰起脸回瞪了童天予一眼,颇有些睚眦必报的意味,“他要是下河追缉我们,定然会冒犯何董两家。靖梁王的货要走灵川江,到时候姓何的卡住他们,别说他陈子枫了,靖梁王一样得怂。”

“货?什么货?”楚彦熙听出弦外之音,连忙追问着,“大燮律法明文规定不许官家涉足商界,他们在做什么勾当?”

“私盐嘛,还能有什么?”谢孤鸿对他的迂腐嗤之以鼻,“真是吃什么食说什么话,你真以为这些个异姓王爷一个比一个干净?他靖梁王一年俸禄多少?能养得起这么多舞姬歌姬供他作乐?什么大燮律法,不过是管束平头老百姓的!你去打听吧,哪个王公贵族不靠着这些商人养活?彦熙兄,你那里天高皇帝远,怎么会知dào

这些硕鼠的贪婪?大燮开国才几年啊?就被这些蛀虫搞得乌七八糟!”

楚彦熙不说话了。珠儿和叶儿对视,只觉得闯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华族远比草原人复杂得多。

“王爷要能做了皇帝,把这些贼奸商全杀了就是!”叶儿立kè

说道。

一行人听了哈哈大笑,童老爹嘴最快:“你这小丫头,做皇帝有那么容易的话,我也去了!”

“不说这个了,”楚彦熙不打算继xù

这个话题,“童老板,你有什么办法出城吗?”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童天予嘿嘿一笑,“准bèi

一下,今晚就出城去!”

※※※※※※※※※※※※※※※※※※※※※※※※※※※※※※※

宛城已然进入盛夏,雍州却还是春末夏初的舒适气候。天波池周遭百花盛开,正是绝佳的泡汤时节。

楚翊瑄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中,背靠着石头堆砌成的石壁之上,轻轻合着双眼养神。将近一个月了,宛城还没传回来好消息——坏消息倒是一大堆,楚彦熙一道密旨参了父王一本,他楚彦熙不傻,并未提及追杀的只字片语,而是参父王司牧并州之时极为平庸,所过官道破败不堪,只怕将来如有动乱,极不利大军行进。

楚凌曦龙颜震怒,以奏本掴太子耳光,并罚了一年俸禄。这还不算什么,楚翊瑄撒出去调查的人带回消息,那个化名谢孤鸿的男人,竟是自己死去母妃的弟弟,晋国的七公子谢明韬!

换言之,他可是自己的亲娘舅啊!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也太过纷杂,他很少笑了,也很少想到好笑的事情。

楚翊瑄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池水边的落英缤纷,又是叹了口气。他转向身后垂首站立等待命令的苏瑾道:“南边有消息了吗?”

“回殿下的话,暂时还没有。”苏瑾悄然走近,猫下身子低声回答着。

“知dào

了。”楚翊瑄缩起身子,将嘴巴以下全部浸到水里。热气蒸在他脸上,让他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他谢明韬到底是晋国遗族,只怕是百足之虫。宛城那地方,山高皇帝远,前些日子虽然给靖梁王和五公子打过招呼了,但那陈霖隽老了,他贪图享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人求稳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用心追缉谢明韬?他才不会惹这种麻烦。至于五公子陈子枫,办事虽然得力,但有时做事又有些过头了,万一惹出点事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正在思索着,有人噗通一声跳进水来,溅了他一脸水花。楚翊瑄吓了一跳,喝了一大口温泉水,嘴里正酸酸涩涩,便有人从身后钻来两条莲藕似的白嫩手臂抱住了他身子,一个娇笑的声音传来:“殿下!”

“贞儿!你又捣蛋!”楚翊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揉着眼佯作发怒道,“谁让你过来的!待会儿叫父王发xiàn

你偷溜过来,又该罚你了!”

“殿下!没事的。”沈贞儿拖长调子撒娇道,“不会了啦,太子又不在这边呢!”说着,她趴到楚翊瑄肩上耳语着,“我看见了,他抱着一个宫女走了呢!”

她身上的浴巾只是贴着胸紧紧裹着敏感区域,经由水的浸湿,玲珑的曲线登时显现无遗。她小鸟依人地伏在楚翊瑄光滑如玉的身上——如此绮丽的场景,苏瑾不敢多看,忙敛容退开了数步。

“那也不该过来,这次带你来已经犯规矩了,再者你跟玥汐兰慧她们都在芙蓉园那边,你怎么过来的?被人看见了,又该乱嚼舌根了!”楚翊瑄伸手点她的鼻间,嗔怪着,“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我不嘛!两位妹妹一直欺负我呢!”沈贞儿嘟着嘴委屈道,“她们指桑骂槐,说我出身低,配不上殿下。还说,就我这样的,要是搁平常人家,只配做个通房丫头——在宫里,只能没名没分的……”说着,眼中竟有盈盈之意,越说越伤心,“殿下,不如您放我出宫吧,贞儿随便找个人婚配了便算了!”

楚翊瑄可叹人言可畏,见心上人难过,抬起手轻抚她的头发安慰道:“别胡说了。你走了,我也心疼,更别提随便找个人婚配了。这辈子,你我可是要拴在一起了。你逃不掉我的。”

沈贞儿破涕为笑,转而又低头嚅嚅说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楚翊瑄好奇,伸头过去想要听清她说什么,可沈贞儿似乎是故yì

的,就是说得很轻,不让他听到。楚翊瑄几乎要将脑袋凑到沈贞儿嘴边了,她忽然笑道:“我是再说呀,殿下,您今天晚上还来找我吗?人家可等着你呢!”说着,抬起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浅浅地在耳后印下一吻。

“真拿你没办法。”楚翊瑄满脸苦笑,脸登时红得像是要喷火。只有在这一刻,他才不是那个邪魅诡谲的长孙殿下,而是一个深陷爱情的少年。

第020章 捉拿

等待中,时间过得极慢,珠儿坐在童家酒馆的门槛上呆呆地望着两楼相峙间狭长的天空,满是迷惑的表情。

她是怎么跟着王爷来到宛城的呢?怎么认识谢孤鸿的几乎也忘了,只是那天丰县牢城的黄风真的很大,他满脸醉意的席地而坐,手中的七弦琴发出悲怆的乐曲,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适才晚饭间,大家无声地各自用餐,谢孤鸿和云烈频频碰杯,喝了好多酒。不会影响今天晚上出城的行动吧?珠儿隐隐担心着。她又想起白天童天予说的“自有办法”,看他的样子倒是自信满满——可是刚才她偷偷看过了,黑街外面几乎已被星曜城的守军堵死了,他们有什么办法出城去呢?

还有,为什么这些追兵不敢进黑街来拿人呢?难不成这里有什么大人物吗?珠儿想不明白太多事情,索性不再费这个脑筋了。

“珠儿珠儿!”叶儿跑过来摇她的手臂,“珠儿你在干吗呢?为什么不准bèi

东西呢?”

珠儿摇摇头,面露几分沮丧:“唉,有什么好准bèi

的呢。童老板不是都给准bèi

好了么?衣服什么的都有了啊!”

叶儿见她心有戚戚,便问:“你怎么了?”

“姐姐,我刚才去街口看过了,外面有很多追兵,我怕我们出去是自投罗网呢,”珠儿自打跟着楚彦熙以来,学会了很多成语,已经很快带入了日常用语之中,越发像个华族的才女了。她攥住叶儿的手,“姐姐,我好怕。那个长孙殿下,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哪个说我们会自投罗网的?”谢孤鸿一面扎皮带一面自二楼拾阶而下。他换上了一袭浓黑色的紧身衣,脚蹬一双及膝的鹿皮靴,腰间悬着宝剑和酒葫芦。他没有了以往的不羁和放浪形骸,褪去了他懒散的表象,一个崭新的谢孤鸿出现在她们面前,如若一个江湖少侠般风神如玉,傲立世间。

“哇……”珠儿和叶儿同时张大了嘴。

“每次都被你抢风头。”童天予跟他装束几乎无二,他不善使剑,腰际两侧各佩一把约一尺长的匕首。

“童老板也去吗?”珠儿略有些吃惊地发问。

谢孤鸿抱着手肘笑道:“这是自然了,咱们童老板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的,要不,黑街他的名号怎么会这样大?”

童天予听出他话中的揶揄,不禁眉头一皱。刚想反驳,楚彦熙和云烈也前后走了下来。楚彦熙跟谢童二人的衣装接近,腰佩剑背挎弓箭,只是他头发不似谢孤鸿束得那般整齐,想来他极少自己束发,梳不整齐也是自然的。

“王爷,您坐下,我替您把头发重新梳梳好吧!”叶儿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赶紧拿出一把木梳跑过去。楚彦熙竟也没推辞,老老实实坐在酒馆的长凳子上让叶儿替自己束发。

“妈的,老子怎么没这福气!”云烈说话粗俗不堪,倒也深入人心。几个男人颇带了点醋劲看着楚彦熙。

珠儿含着笑,心里替叶儿高兴。她总算是磕磕绊绊,一路艰难的靠近自己的心上人了。

童佑青从外面跑进来,着急忙慌的几乎在门口绊倒,他撑着膝盖粗喘,说道:“有坏消息了,七爷!”

“慌什么?他陈子枫敢进黑街来?”童天予直接把最难接受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孤鸿却是走近童佑青,轻抚着他后背道:“慢点说,不急!”

“七爷,大事不好了!陈子枫带人杀进了白马客栈,把燕妃他们全抓起来了!白大掌柜被打伤了,投进了大狱!”童佑青终于喘匀了气,把最坏的消息带来了,“罪名是暗通晋国世子谢明韬,图谋不轨!”

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楚彦熙更是一下子跳起来,大吼一声:“什么!?”

谢孤鸿两条剑眉紧锁,许久,他转过脸,却是冲着楚彦熙微笑:“王爷,这下你不想出卖我,都不行了呢!”

※※※※※※※※※※※※※※※※※※※※※※※※※※※※※※※

陈霖隽,大燮王朝的靖梁王。开国十大元勋之一,楚凌曦分封的六个异姓王之一,封地是天下最为繁华富足的宛城。时下,他穿着一件质地轻薄透气的宽松纱衣,正半仰着竹制的安乐椅上假寐。

这里是旧宛城的王城,陈霖隽将这里改建了自己的王府。大殿内布置华丽,昨夜作乐的痕迹还未来得及收拾,地上到处是舞姬的绢带,横倒的酒瓶,一些残果剩蔬。适才陈子枫来的时候,舞宴还未结束,他恼羞成怒地将那群舞姬歌女赶走,独独见父王一人。

陈霖隽已经不年轻了,头发已斑白了半边,岁月的痕迹活似小刀一般刻在他的刚毅的脸上。若他再年轻三十岁,定然和相貌英武的陈子枫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安乐椅一侧,一个相貌冷峻带着些许肃杀之气的男人背合着双手无声地站立着。他大约三十上下,身材高大魁梧。他是品哥,陈霖隽的长随和保镖。

“回来了?”陈霖隽懒洋洋地发问,安乐椅摇晃着,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陈子枫先是将擦得油亮的白羽盔摘下,而后单腿跪地冲着陈霖隽行礼,轻声道:“父王!”

品哥冲着陈子枫一礼到底,后者则是轻轻颔首让他起身。

“起来吧!”陈霖隽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色泽鲜艳的藻井,懒懒续道:“事情办好了?宁郡王带回来了吗?”

“回父王的话,”陈子枫站起身,左手抱着头盔按在佩剑上,略带几分愤恨地说道,“给他跑了!儿子搜遍了白马客栈,并未发xiàn

楚彦熙——他大概得了风声,已经跑了!”

陈霖隽先是一怔,而后撑着脸慢慢坐起,颇有些嘲弄意味地笑了:“居然跑了?堂堂十五皇子,大燮的宁郡王,居然丢下自己的家眷,独自跑了?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我在讨论彭城之役的戏文!只可惜他不是有勇有谋的夏侯婴,而是抛妻弃子的刘季!”

陈子枫听罢此话心中却是一惊,心中顿时隐隐生寒——他刘邦是抛妻弃子,却最终成就帝王大业,名垂千古。难不成……

“长孙殿下的信,来得确实迟了,儿子得到消息匆匆去拿人,可万万没想到楚彦熙先行跑了。”陈子枫幽幽道,“这次若能抓住晋国世子,倒也是大功一件。”

“城破那日,万万不曾想到谢明韬能死里逃生。”陈霖隽却是再说另一件事,“晋国的势力犹在,着实不容小觑。皇上对其他几国的遗族皆是厚待,唯有晋国下令赶尽杀绝——”他忽然一撑安乐椅稳步站起,“早就听传闻说谢明韬武功极高,也杀了我朝不少高官。虽近年来销声匿迹了,但影响犹在。君不见宛城百姓一听谢七爷回来杀贪官了,一个个望眼欲穿……谢明韬,着实留不得。”

品哥抬起眼看了看陈霖隽,不说话。

“楚彦熙一样留不得。”陈子枫阴测测地接口道,“到底是太子的劲敌。”

陈霖隽背合着双手,含着几丝冰冷地微笑在大殿内来回踱步。许久,他收住步子回头冷笑:“今天他能抛妻弃子,虽不是大丈夫所为,也足见此人其心之毒,手段之狠!将来必成气候!”

正在此时,一名手下小跑入内,先对着靖梁王一礼,随后又在陈子枫耳边小声报gào

。陈子枫听罢,转过脸看着父王,多了几分嘲弄地意味:“父王,这下您可是猜错了!楚彦熙来自投罗网了!”

陈霖隽一凛,蹙眉沉吟许久,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寝殿去了。随侍在侧的太监急急小跑跟上,只听靖梁王厉戾下令道:“去取本王的朝服来!本王倒是要回一回这个宁郡王!”

楚彦熙没来得及换去黑色的衣饰,急急出了黑街直奔靖梁王府。珠儿和叶儿一合计,合伙叫了一辆人力车死死跟着王爷。

“陈子枫!你给我滚出来!”楚彦熙怒火中烧,还没走到王府门间便提起中气往里喊。珠儿见他这般模样,显然是盛怒到了极致,忙冲上去跟叶儿一人一条胳膊抱住:“王爷息怒!他们可不吃这一套的!”

谢孤鸿等人也悄悄跟来了,挤在大堆闻讯而来的平民中旁观。

“这家伙太鲁莽了!”童天予身材瘦高,挤不过这些看热闹的平民,差点被拥挤出去,好在谢孤鸿提着他腰带牢牢才站定,“七爷,您就由着他这么闹?”

“这时候闹一闹不一定是坏事。”谢孤鸿倒有点隔岸观火看大戏的意思,“我欣赏的就是他这点血性,真的,就这一点,他比你我都强。”

童天予却另有高见,摇头说道:“大得莫及生也,害命则无得焉。公孙述不忍刘秀之辱,最终被汉军杀死。”

“可惜楚彦熙不是公孙述,他陈子枫也不是刘秀。”谢孤鸿懒懒说道,“楚彦熙留着后路,我们就是他的后路!”

“七爷,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帮着楚彦熙?”童天予疑惑这问很久了,一有机会便问,可谢孤鸿总是顾左右言他,连这次也不例外:“你看,唱大戏的出来了!”

陈霖隽与陈子枫并排而出,身后跟着装备齐整的星曜城守军和靖梁王府的府兵。他们一经冲出门外就把楚彦熙和珠儿叶儿团团围住。

“啊呀,你们干什么!”叶儿跳开一步挡在楚彦熙面前,“王爷在此,你们谁敢造次!”

陈霖隽换上了一袭朱红朝服,料子是南越产的麟龙绡,厚实透气。胸前燮龙纹饰,领口剑破蔷薇,金丝滚边,珠玉为扣,一切都彰显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地位。他身后是五公子陈子枫,他依旧戎装未解,不苟言笑之中,带一股逼人的英气。

第021章 冷箭

父子俩眉宇还真是相像,楚彦熙在错愕的瞬间又回过了神,他冷冷扫过身后围观的平民,忽然看到了谢孤鸿等人也在。他心里略是有了些底,便昂首讽道:“靖梁王真是好大英雄,居然与本王这些弱质家眷过不去!且不说燕云公主何等娇弱纤柔,暂说本王那一双儿女,都是幼儿——彦熙真是佩服至极!”

陈子枫脸皮子薄,这一席话说得好不窝心,登时便涨红了脸要上前理论。陈霖隽显然是道中油条,立kè

拦住儿子叫他噤声。随之便道:“彦熙这是哪里的话?本王邀燕妃和孩子们入府,不过是觉得白马客栈那地方又脏又臭,不是个落脚的地方。再者,彦熙到星曜城来,本王岂有不做东的道理?”

“岂敢叨扰王爷!彦熙这便要南下云州,这就请王爷放了彦熙的家眷,这便不陪了!”楚彦熙声音清冷,却极为逼人,单从气势上说,楚彦熙不逊于在场的任何人。他握着叶儿的肩膀,让她跟珠儿站在一起,随后向前几步走向陈霖隽。

陈子枫看着他像是要吃人一般的面孔,赶紧手按佩剑挡在父王面前,冷喝道:“楚彦熙,你想干什么?!”

靖梁王的长随品哥眉心一凛,面部竟也不自觉地微微抽动几下。

“本王如今虽落拓,也轮不到你这个后辈小生教xùn

!”楚彦熙自打被贬云州就憋着一股气,时下一桩桩一件件,没一件好事。他便是再好涵养也忍不住了,提起手给了陈子枫一记耳光!楚彦熙到底是有十几年功夫在身上的,再者陈子枫虽防备楚彦熙腰际的宝剑,却并未防备他会掌嘴,脸登时被打得肿起,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陈家父子和品哥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就在这愣神的刹那,珠儿隐隐觉得不妙,后脊梁骨直在发寒,有一种被野兽窥伺的感觉。她不由得四下张望,到底是瀚州草原人,珠儿的目力极好,她顿时发xiàn

了藏在房屋檐角相峙之间的黑衣刺客,那人正拉满弓弦,一枚冷箭遥遥瞄准了楚彦熙!

“啊!”珠儿失声尖叫,急忙扑了过去!

就在她尖叫的瞬间,只听“嗖”的一声轻响撕裂空气,珠儿只觉肩胛之处剧痛,一低头,那箭已直直刺进了身子!

“珠儿!”叶儿第一个回过神,嘶喊着跑过去。

楚彦熙大为震惊,双手一合,珠儿只是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丫头!”人群之中的谢孤鸿脸色突变,不由得低喊一声,想要施展轻功扑上去,可被童天予拦住了:“七爷,不能!您会被抓起来的!”

“抓起来又怎样?!”谢孤鸿极不冷静地低喊着,“丫头伤了!我得去看!”

童天予惊愕,抓着谢孤鸿臂膀的不禁手一松,但又在瞬间握紧,低声厉语着:“七爷,您不能过去!宁王为了什么才跟姓陈的正面冲突?您出去是痛快了,那宁王怎么办?跟着您吃饭的人怎么办?!”

谢孤鸿猛地回过脸,以一种极为可怕的表情死死盯着童天予,一瞬之后,他眼中的锋芒渐渐收敛,直至再也看不见了。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活像被抽了筋骨。

“七爷,您放心,那丫头有宁王在,定出不了事。”另一侧的童老爹凑过来,小声安慰着谢孤鸿,“您放心吧,昨个儿我才给那丫头看过手相,她活不到一百岁您来找我!”

“我到时候去哪儿找你,你他娘的都化得骨头渣渣都不剩了!”话虽如此,谢孤鸿还是放qì

了冲上去的念头。眼见得楚彦熙心疼至极地横抱起已厥过去的珠儿跑进了靖梁王府,不禁又长叹了口气:丫头啊,你怎么把王爷变成这个样子了?据我目前的了解,他楚彦熙活得那般骄傲,怎么会为了一个丫头……

“七爷,我们回去吧!”童天予冷冷说道。

“派人去追了吗?”谢孤鸿森森道,“娘地,敢伤了丫头,我要那个刺客的项上人头。”

“还是拿活的吧。”童天予显然比他冷静得多。

※※※※※※※※※※※※※※※※※※※※※※※※※※※※※※※

陈霖隽万万没想到有人胆敢在自己王府门口刺杀宁郡王!幸好这小丫头机灵,替王爷挡下了这一箭。若楚彦熙死在自己门口,恐怕他有一万张嘴也辩不清楚了。

这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手段未免太毒了些!不仅要杀死宁郡王,还要把罪名栽赃在自己头上!这样的一箭双雕,手段非常,定然是自己的政敌!陈霖隽在书房来回踱步,面色全然铁青,无数政敌的名字在他脑中快速划过,却又被他一一否定,这些人不会利用楚彦熙来害我……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得吃了一大口凉气,是他!一定是他!

唯有一个人,既想除掉楚彦熙,又想干掉本王!

“父王!”陈子枫一身臭汗地冲了进来,嗓门之高,顿时打断了陈霖隽的思绪。他对这个火燎屁股的儿子完全没办法,皱眉道:“什么事?”

“回父王的话,那丫头真命大,箭刺得那样深,居然没伤着经脉!府里的大夫治过了,说性命无碍,只是会留一条疤痕。”陈子枫看出父王的不悦,赶紧又道,“为什么要给一个丫鬟治伤?您不是巴不得楚彦熙死么?”

“本王何时说过要宁郡王的命?”陈霖隽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他要是死在王府门口,我们反倒遭殃!本王只想拿了他,把那个晋国世子谢明韬引出来!这才是正事!”

陈子枫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由得黑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糟糕!还好有这个丫头!”

“感激这丫头保住了你我的身家性命吧!”陈霖隽长出了一口气,语气颇为凝重,目光投向远远的客房,那里正是软禁楚彦熙家眷的所在地,“我要两倍的人看管燕妃等人!那边绝不能出岔子!”

“是,父王!儿子知dào

了!”陈子枫郑重点头,又道,“父王,宁王怎么办?”

“莫慌,先看看再说。”靖梁王到底是战场和官场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登时恢复了冷静。他并不像儿子那般沉不住气,而是沉吟道,“他楚彦熙不是傻瓜!到底在星曜城,还不至于坏事!老五,你即可该拘捕那名刺客才是!”

“这不用父王吩咐,儿子已将星曜城十二道门全部封闭,能撒出去的都撒出去了!”陈子枫把胸脯拍得山响,一脸自鸣得yì

,“请您尽管放心!”

陈霖隽来回踱步,他并不怀疑儿子的能力,论军功才干,这个儿子都可独当一面。可是,这一次面对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当朝太子!

是啊,除了太子,谁有如此之大的势力?能够派遣刺客在本王的星曜城追杀宁郡王,居然还想在王府门口干掉宁郡王,把这杀人的罪名扣自己头上!

陈霖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股冷厉的杀意在眼中渐渐酝酿,仿佛风暴在云中凝聚:本王何时得罪了太子?况且,玥汐还是他家翊瑄的夫人,害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正在此时,品哥悄悄走近,跪地行礼之后道:“王爷,宁郡王求见!”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陈子枫蹙眉。

陈霖隽收回心神,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忽而低笑一声:“请他进来吧。”说着,他招呼丫鬟摆茶设座,不过一会儿,楚彦熙孤身一人冷着脸走近,与陈霖隽见过平礼,随后道:“若论辈分,彦熙该称靖梁王一句世伯!”说罢,他郑重又道,“世伯!”

“不必多礼。”陈霖隽见他变了态度,变了一副笑脸,“那丫头,还好?”

“已无大碍。”楚彦熙又道,“世伯,今儿的事,恐怕大有学问,要杀我的人,只怕是要给世伯泼脏水——此人其心之毒,定是要一石二鸟!”说着,把利害与陈霖隽说了,几乎与靖梁王自己分析的无二。

陈霖隽侧面回望其子,忽然冷笑道:“本王是个爽快人,彦熙既然这样说了,拿个主意出来吧!”

“呵呵,世伯一向聪明过人,又何需彦熙提醒?”楚彦熙知他这是明知故问,想要把自己的话全体套出来,他偏偏不说,话里反倒退了一步,“若我今儿倒毙在靖梁王府门间,师伯此刻怕是悔也来不及了吧!”

“楚彦熙,你少九转心肠!”陈子枫忽然狠狠道,“我知dào

,在你眼里我陈子枫是个粗人。你据实说了,晋国世子谢明韬是不是你一党?你可否图谋不轨?”

楚彦熙听他话先是一怔,随后冷笑一声:“冷箭的事,关乎王爷的前程爵位,王爷却不追究;他谢明韬不过一介亡国奴,即便给他几千军马,他能翻起浪来?五公子这般本末倒置,岂不是让人笑话!”

陈子枫咬死不放,忽逼近楚彦熙,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几乎将热气全喷到了王爷的脸上:“你少跟我扯这些幺蛾子!我的人早就盯上你了!你在灰巷子跟什么人密谋我清楚得很,还有一路而来你都跟谢明韬打得火热!”

楚彦熙心中虽微微一颤,却满脸冰笑,他缓缓抬起手,轻抚开陈子枫抓着自己领口的双手,低眉冷笑道:“到底是五公子,竟一路盯着本王!你在图谋什么?!说出来大家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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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婵娟

陈子枫脸上一僵,却无言以对。陈霖隽斜睨过儿子,又对楚彦熙笑道:“只怕燕妃等人倦了饿了吧,本王此刻便安排她们吃住。”说着,他叹息一声,又道,“想当年,吾皇万岁西征晋国,被利箭所伤。后来晋国誓死不降,苦战数月,我大燮军士死伤甚是惨烈,吾皇才下令追杀晋国王族。七公子谢明韬曾自诩王族继承人,一直是朝廷的钦命要犯。彦熙,你虽在困局,却也不能乱投医。与谢明韬为一党,是与虎谋皮,他帮不了你争储,却能帮你跌入深渊!”

听陈霖隽徐徐而谈,楚彦熙明白他的意思,且是要他供出晋国的七公子。可他楚彦熙是何人?怎会出卖朋友?况且谢孤鸿一路而来,替他谋划出路,替他打退刺客,他要是为保全自己出卖谢孤鸿,岂不是**不如?楚彦熙哼笑一声,冷冷道:“莫说我不认识这个晋国世子,便是我认得他,也会尽量劝他投我大燮,安享太平盛世。”

两人你来我往,尽是一些嘴上功夫,楚彦熙没便宜可占,却也没失了阵地。怎知此时叶儿跑进书房,大声道:“王爷,珠儿竟是醒了,嚷嚷着要见您呢!”

楚彦熙与陈家父子简单别过,快速跟着叶儿回到陈霖隽临时安排休息的客房。珠儿上半身的衣服被剪开了一大片,大夫已经悉心包扎过了,看上去像是被白纱布包裹的木偶人。

“珠儿!你还好吗?”楚彦熙箭步走上,坐在珠儿身侧攥着她冰凉满是冷汗的小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王爷……王爷,珠儿,珠儿刚才看见了!那个射箭的人,脸上有一道好长好长的疤……”珠儿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可是终究失败了,她声音虽然颤颤,却听得楚彦熙大为震惊,深邃的眼眸却在瞬间释fàng

出极为惊诧的目光。他喃喃着:“难道……难道……是她!?”

“是……是咱们认识的人?”叶儿暗暗一惊,忽然想起了那个极为熟悉的人,那个一直跟着宁妃,脸上有一道长长疤痕的丫鬟——她双手抱着脸,失声道,“难道是婵娟!?”

不等珠儿楚彦熙说什么,叶儿已然惊得满脸恐惧:“怎么会是婵娟呢?她竟然是个刺客?功夫还那么好!把谢大哥都打伤了!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啊?”

珠儿嗯了一声,又将蓝茵那夜与黑衣人的事又说了一遍,而后又道:“王爷,珠儿怀疑那个蓝茵的真名是凌珺,她是极北公爵凌信芳的女儿,凌璐的妹妹。恐怕是因为父兄战败战死的事,想要害了王爷!”

楚彦熙早就听她说了这件事,但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搅合在了一起!怪不得谢孤鸿前些日子一直在说,追杀自己的是两拨完全不同的人,现在看来,岂止两拨人!?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异常恐怖并充满了阴谋的深渊中!

“哎呀!王爷,疼!”珠儿的低叫拉回了楚彦熙的思绪,他这才发xiàn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手上狠狠发力,将珠儿的手攥得生疼。

“好珠儿,你真是个福将啊!”楚彦熙爱怜地摸了摸珠儿惨白无血色的俏脸,“亏得你是草原人,目力极好,否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dào

!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等你好了,一定得好好谢你!”这话让身侧的叶儿听了,很是伤心,叶儿的眉毛一下子拧在了一起。

珠儿见状,刚想替叶儿说话,却给一阵咳嗽打断了。

“好了,我这便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楚彦熙温和地看着珠儿,替她掖好被角起身,转而又冲叶儿道,“叶儿,你照顾着。今儿我会很忙,不一定抽空再过来。”楚彦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五两的金锭子,放在叶儿手上,“我身上没带散碎银子,你一会儿将它破开了,买通靖梁王府的人,给珠儿弄点好吃的补补。”

等了半天居然还是这么一席话,叶儿只觉得快要气死了。她讪讪地接下银子收在怀中,还是强撑出一副笑颜:“知dào

了!这不用王爷吩咐,叶儿自会照顾好妹妹的!”

楚彦熙含笑点头,轻拍了拍叶儿的肩膀,便离开了客房。

叶儿极不高兴,却也依照着楚彦熙的话,找了银夹将这枚小金锭剪了,而后悄悄溜去了靖梁王府的膳房,买通了两个厨子,拿来了一些鸡汤枣糕之类的。珠儿伤得不轻,吃喝了一些觉得倦意甚浓,躺下又睡了。

叶儿心生不满,这下又给珠儿占了头功,上次她拐着腿跑回来便救了王爷一命,若不是她,王爷只怕饮了那盏掺有钩吻之毒的解酒汤,已然气绝身亡。今天又是珠儿救了王爷——说真的,叶儿真恨自己没能替王爷挡一箭,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自己,恐怕王爷也会对自己好吧!

她低下头,苦恼地叹了口气。正在哀叹,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也能立上一功,不也能得到王爷青眼吗?她想到了被软禁的燕妃等人,要是能放跑了燕妃,也是大功一件嘛!

叶儿兴冲冲地想到妙招,却又在瞬间失落下来:自己不会武功,也没什么本事。这靖梁王府可是当年宛城的王都,蜿蜒难行,而且五步一哨三步一岗,到处是巡视的府兵——能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这里她怏怏叹气,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珠儿悲叹——唉,珠儿,我怎么就没你这么好的命呢!

※※※※※※※※※※※※※※※※※※※※※※※※※※※※※※※

黑街的童家酒馆,几个人围坐一桌,各自沉着脸思索。谢孤鸿在几人中,脸色最为难看。他忽然猛击桌面,震得大家各自的茶杯跳起,齐齐吓了一跳,都半张着嘴看着谢孤鸿大光其火:“他妈的到底是哪里来的刺客?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说着,他表情凶恶地转向童天予,“天予,你不是消息最灵通本事最大吗?还没有提了这个该死刺客的人头来见我!?”

童天予对他的火气莫名其妙,脸上顿生了一股不耐烦:“你这人好奇怪,抓人不要时间吗?况且城里刚刚戒备,撒出去的人还要防着官兵,不比人陈家,能大张旗鼓的拿人。”

另一侧的云烈却有着高见:“天哥你真是一根筋,那刺客伤了七爷心间上的人,可不是要恼羞成怒么!你还不全力抓人,竟敢跟七爷抬杠?”

童老爹和童佑青显然很关心这些末枝细节,马上来了兴致,不约而同道:“哟,七爷看上那丫头了?”童老爹还继xù

啰嗦,“那丫头不错,长得漂亮的紧,若做了咱们七爷的夫人,肯定能生个顶漂亮的小公子!”

“再起哄抽你了啊!”谢孤鸿心情很糟,容不得任何玩笑,当下便黑了脸。可是他又想起童老爹养育自己的恩情,又不说话了。

“你还真的喜欢那丫头?”童天予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几乎是兄弟一般的感情,光看他的表情就能知dào

他的心思。他望着谢孤鸿一脸沮丧又担忧的表情,又叹了口气,“这丫头固然好,但……不是你该喜欢的人。你老实说,啥时候看上这丫头的?”

谢孤鸿苦恼地连抓头皮,听语气似乎是抓狂到了极点:“我不知dào

!兴许是那次跟她喝酒,兴许是受伤之后她照顾我,兴许……兴许第一眼看见这丫头的时候!我真不知dào

!”

“你还挺痴情!”童天予口气中尽是嘲弄,“趁早忘了她!她是宁王的人,不要搞错了!”

谢孤鸿身子一僵,极不自然地看着童天予:“胡说,她不是那种人!”

“我却觉得,宁王也喜欢她!”童天予的口气不容置疑,他父亲童老爹也连连点头称是:“是这么回事!”

“妈的!”谢孤鸿又是一怒,刚想拍桌子,几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跑进了童家酒馆便嚷嚷起来了:“老板老板!有个女的跑过来,说是要见咱们七爷!”

谢孤鸿和童天予均是一怔,童老爹抓耳挠腮,奇道:“谁啊?难道是叶儿那丫头?不会吧,我眼看着他们进了靖梁王府啊!能跑出来?”

“快带她过来!”谢孤鸿站起身,给了这几个小乞丐十几个铜板,又让童佑青给他们拿一袋烧饼来。

只见一个蝶袖粉纱衣的女子给个小乞丐牵着,急急跑进童家酒馆,谢孤鸿着实吃了一惊,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楚彦熙的侧夫人柳纤惠。

“侧夫人?”谢孤鸿没跟她搭过话,只是认识楚彦熙有这样一个娇柔无限的侧夫人。见她盈盈有了泪意,赶忙道,“快先坐下!”

“谢大侠,总算是找着你了!”柳纤惠掏出一条丝帕擦眼,“吓死我了,靖梁王把夫人他们都抓走了!”

“这我们已经知dào

了,还有新鲜的吗?”童天予一向眼高于顶,对美女也不尊敬,口气又臭又硬,“我说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幸免不被抓?”

第023章 交易

“我……我躲起来了!”柳纤惠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衣带,紧张地话都说不完整,“我正在伙房给淑桐蒸水蛋,见有人进来了,觉得不大对头,赶紧躲了起来……后来,夫人他们被抓走了,白掌柜被抓走了,他儿子白慕辰告sù

我,谢大侠在黑街——我一路跟人们打听黑街在哪里,没人告sù

我……就在我急得不行的时候,路边一个卖瓜的老大爷跟我说,不能说黑街两个字,得说灰巷子……我身上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叫了辆人力车,这就来了……”

童家酒馆的诸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女子太不简单了。

谢孤鸿抱着手肘思忖甚久,叫童佑青安排柳纤惠先去休息。

“这个女人能独自跑出来,宁岚言子文却不行?”谢孤鸿皱着眉环视过诸人,又冲童天予道,“宁岚的功夫相当好,言子文也不差。他们跑不脱,这女人居然能跑脱?这个宁王,娶得老婆都不简单!”

“我觉得倒不是这么回事,这女的一切看起来都普普通通,大概看着不像宁王的家眷,被官军忽视了吧!”童天予随口说道,又见谢孤鸿面色郑重,又问道,“喂,我说谢明韬,你不会是觉得,这女人是你说的那个内奸吧?怎么看怎么不像!”

谢孤鸿不语,只是计上心来。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得想想办法把宁王弄出来。”

“你干嘛老对这个宁王如此上心?你别忘了,他可是楚凌曦的儿子!说他是咱们的仇人,一点都不为过!”童天予狠狠说道,“要不是你拦着,我杀他几遍都不解恨!你忘了王都陷落那天我们死了多少人,我可没忘!”

童老爹望着盛怒的儿子,不免轻声叹息。

“如果你记得死了那么多人,就该珍惜现在的太平盛世!”谢孤鸿终于失去了耐心,转过脸咬牙切齿地说着,“死了那么多人,不就是因为父王爱他的王座?平民百姓会在乎谁坐天下?谁当皇帝?”童家父子皆是吃吃愣住,半张着嘴竟无知无觉谢孤鸿激昂的语气,“死了那么多人给晋国陪葬,到底是坑苦了谁?晋国已经灭亡了,没必要再多的人为她而战,挑起什么干戈来,又要死好多平民百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晋国灭了就灭了吧,他楚家若能坐稳了天下,给百姓太平盛世,我谢明韬愿意对他俯首称臣!”

“七爷……”童天予不认识他似的怔怔望着他,忽然他回过神,发出一声低笑,又道,“那……那我们在黑街还干什么?干脆解散了,回家种地呗!”说着,他又道,“佑青早就想考武举了,让他去考吧!给大燮保家卫国去,好嘛?”

“天哥!你怎么能这样跟七爷说话!”童老爹伸手扯他的袖子,“别胡说八道了,七爷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我们都是谢家的家臣……我们……”

“你闭嘴!”童天予对自己的爹极不客气,马上吼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辛辛苦苦星曜城支起摊子,黑街的名号谁不知dào

?连他陈霖隽都得让我们三分!若知dào

你是这番态度,我何必要效忠于你,自己另起炉灶不就是了!”

谢孤鸿盯着盛怒的发小,最终还是泄了一肚子的气,长叹道:“天予,你若想另起炉灶,你我今日便就此分家了吧。我回我的天脊山去,以后,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只是一样,以后,不许对你爹这样不客气,终究是你的爹。”

童天予如钉似的站在原地,回望着略带伤感的谢孤鸿,良久难以释然:“他是我的爹么?从小就对你一个人好,我饿着肚子,你却能吃烧饼,能吃上肉!即便剩下一口水,也是你的——咱俩一块练功,挨揍的是我,从来都只是我……”说着,他别过头,狠狠抹了一把眼睛,长出一口气便跑上了楼去。

“天予是个善良的人。是我把他变成了这样。”谢孤鸿悲伤地看着童老爹,“老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们搅进来的。”

童老爹尴尬,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帮着楚彦熙,是觉得这个王爷心地不错,到底是心软。我游历天下,早就听说了他的事。那些入了乐籍的兰夏女子,至今记得宁郡王的好,也唯有宁郡王手下的兵丁,没有侵犯过这些女奴……其他队伍的,唉……我都不想说了,那么惨……老爹,也许他做了皇帝,能放qì

再动干戈,与民休养——”谢孤鸿哀哀地说着,“可惜天予不懂我的心思。”

童老爹不认识似的看着谢孤鸿,半晌了才问道:“七爷,这几年来,您到底见了什么人?从前您可不这样,您可是认定了,要杀光楚家人,杀光天下的贪官污吏的!您也从来就是这么做的呀!”

“师父说的,并不是没道理吧。我受了他的影响,不想再杀人了。”谢孤鸿摇头苦笑,“现在,应该想想办法,怎么把楚彦熙弄出来吧!”

※※※※※※※※※※※※※※※※※※※※※※※※※※※※※※※

楚彦熙再次见到宁岚言子文的时候,是在靖梁王府的地牢里。这里完全在地下,光秃秃的墙壁满是刺鼻的臭味,挂满了潮珠,随时都在往下流,好像一行行眼泪。粗木制成的围栏上,挂着一盏马灯,昏暗地照亮一角。宁岚和言子文都被重锁捆着手脚,只能背靠着背以一种不大庄重的姿势坐着。

“宁岚!子文!”楚彦熙老半天才适应了这里的亮度,呼唤着两名长随的名字,“你俩怎样?没有受伤吧!”

“王爷!”言子文惊喜地喊着,“我没事!宁岚也没事!”

宁岚想要一窜起身,但是失败了,锁链太短了,只够半蹲着。他望着楚彦熙,又看看跟他一起进来的守卫,问道:“主子,您怎么来了?”

“我跟靖梁王做了个交yì

,他这便要放咱们南下。”楚彦熙颔首笑笑,转脸冲着守卫道,“可以放我的手下出来了吧?”

守卫没有搭话,而是掏出一大串钥匙,将牢门打开,然后把宁岚言子文身上的锁链解了。两人相互扶着,怕是因为绑缚得太久,身子都麻了,简单活动了一下,赶紧跟着楚彦熙离开这鬼地方。

刚出门只觉眼睛晃得难受,待二人适应了许久,却看见靖梁王背合着双手,脸上挂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微笑,正看着他主仆三人。他身后的品哥手按腰间,将目光冷冷投向三人。

“你……”仇人就在眼前,言子文顿时变了脸,楚彦熙拍了拍言子文的肩膀,又对陈霖隽说道:“多谢世伯了!”

“彦熙,休养几日吧。”靖梁王不理言子文的无礼,而是说道,“子枫已然去拘捕刺客,等抓住了他,你再走不迟。”

“一切但凭世伯安排了。”楚彦熙没多说什么,招呼两人离去。

靖梁王将王府内一处僻静的小院给楚彦熙上下使用。一进院子,快两岁的楚翊琰在奶娘的陪伴下已经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楚彦熙的怀里:“父王父王!你去哪里了?”

楚彦熙脸上的怨怼刹那间被儿子的笑脸冲刷得一干二净,不禁弯腰抱起吻他的小脸蛋:“乖孩子,父王去办了点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楚翊琰咿咿呀呀着吃了些什么吃,玩了些什么,靠在父王的肩头很是安心。楚彦熙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安,抱着儿子,在宁岚言子文的陪伴下向房内走。

这是一处精致的小院子。房前屋后都是花,虽没有王府其他建筑的雕梁画栋,倒也别有一番韵味。这里显然被精心打扫过,连照明的石灯都擦得片尘不染。

“王爷!”燕琳见楚彦熙回来,满面欣喜地跑过来,红蕊绿芙跟在她身后,三个女子担忧之色退却,唯有惊喜,“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妾身以为您出什么事了!”

楚彦熙本是满腹愤恨,可见了燕琳若欢欣鼓舞,又盈盈含泪的复杂表情,不由得心软了,低下眼睑道:“我倒是没事。你们呢?”

宁妃去世已经一年多了,这是楚彦熙头一遭跟燕琳若正常说话,后者竟感激得热泪盈眶,差一点大哭起来。只见燕琳若小嘴一扁,忍了许久才敛住泪水,口吻中带着哭腔:“没事!妾身等都没事!只有小福和小黑跟那些官军交了手,受了些皮外伤,其他都没事!纤惠怕是逃掉了,我们都没见她!”

楚彦熙一怔,蹙眉道:“纤惠不见了?难不成丢了?”

宁岚说道:“今儿早见了侧夫人,怕是见了官军杀进白马客栈,躲起来没被抓吧!白慕辰只是受了些轻伤,也没有被抓,有他顾着侧夫人,王爷就请放心吧!”

楚彦熙沉吟,这么个弱女子,要是丢在星曜城,怕凶多吉少,待会儿该让陈子枫去找一找。

红蕊见状,赶忙说道:“回王爷的话,红蕊和绿芙已经替他们上了些伤药,已无大碍。适才靖梁王的五公子将我们带进这个小院安置,奴婢已经打点好了,他们都睡下了!”

绿芙也道:“院里有伙房,奴婢已经烧了洗澡水,王爷请沐浴更衣吧!”

“折腾了两天一夜,都累坏了吧。”楚彦熙抱着孩子一转身,又冲宁岚言子文道,“你俩洗个澡,也早点休息吧!”

眼见得太阳已坠到了山下,一抹暮色浸染整个小院。楚彦熙将怀里的儿子交给燕琳若,又道:“珠儿也挪过来了吧?我去瞧瞧她。”

第024章 结盟

听了这句话,诸人皆是一怔。不知何时,这丫头在楚彦熙的心中已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燕琳若刚刚释怀了一些,听到此话,不由得又是心底一揪,差点又要发作。

这丫头难道要成第二个宁妃?燕琳若没法不这么想,她抱着楚翊琰,看着夫君满面忧心地走进珠儿的房间,心中渐渐又升起了嫉妒,想起宁妃的事,她顿时又不悦地想起珠儿告密,害自己失宠,身子直在发抖。

“这丫头,到底为什么!”燕琳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杀人。

宁岚哭丧的脸满是敬重,口气也颇为感激:“属下听说了,多亏了有这个丫头替主子挡了一箭,否则的话……”他并没有说下去。

“这丫头……竟然……”燕琳若大为震惊,“难怪她是被抬进来的,竟然……”她将楚翊琰交给红蕊,赶紧跟在楚彦熙身后进了珠儿房。

只见珠儿躺在床上,面无颜色地沉睡。一侧的叶儿垂着手站在楚彦熙身边,紧咬着唇,死死盯着楚彦熙又是心疼又是怜爱的表情——只可惜宁郡王眼里除了床上沉睡的伊人没有任何人的存zài



“这丫头真是命苦,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楚彦熙长叹了一声,坐在珠儿床边,他望着珠儿脸上隐约弥漫的惊恐,转脸又冲叶儿问道,“她吃过东西了吗?”

“回王爷的话,奴婢遵照您的指示,跑去膳房弄了一些好吃的。妹妹喝了点鸡汤,吃了少半碗粥,才睡了。”叶儿悉心地答道,“我还打了水给她简单擦洗了一下。”

“好姑娘,有你照顾着,我也能放心些。”楚彦熙冲她颔首微笑,“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照顾着珠儿,少不了你的好处。”

燕琳若听了,赶忙说道:“绿芙,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你且跟着叶儿顾着些,到底珠儿是为王爷受了伤,不要让人家觉得咱们忘恩负义。”

楚彦熙摇头道:“不必了,有叶儿一个人就够了。若不够,不是还有小福。”楚彦熙并不放心燕琳若的人,到底是害死了宁妃整治过柳纤惠,他不想让燕琳若的人再插手进来。

“贴身使唤,还是多个丫鬟合适吧。”燕琳若并不死心,干脆把潜台词说了出来,“若王爷不放心绿芙,那就让红蕊过来——红蕊是什么样的人,王爷总归是明白的吧。”

这次他没推辞,只是冲着红蕊缓缓地点了点头。红蕊听令,屈膝道:“请王爷尽管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珠儿。”

没过一会儿,靖梁王府送来了丰盛的晚饭,楚彦熙匆匆吃了几口,独自一人去找靖梁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精明的异姓王爷,已经和楚彦熙结盟,两人在短短半天时间见了三次,怕是在谈价码。楚彦熙告了陈子枫自己的侧夫人丢了,五公子回瞪了他一眼,答yīng

下来去找。

另一方面,身在黑街的谢孤鸿还在商量如何营救楚彦熙,送他去云州——入夜之后,赐福便依了楚彦熙的命令,悄悄出了府溜进黑街找到了童家酒馆。一席对话后,谢孤鸿算是松了口气:“娘地,老子们还在担心怎么捞他!他倒是会办事,自己把自己捞出来了!”话虽如此,谢孤鸿脸上顿时遍布释然的表情,他又问道,“珠儿那丫头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赐福老老实实答了:“伤得不轻,却无碍性命。靖梁王给找了很好的大夫,细细治过了,休养一阵子,大概就能下床了。”

谢孤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远处翘着二郎腿抿酒的童天予嘲讽道:“这下没事了,心里开心了吧?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姓谢的,人家心里没你!”跟他一块坐着喝酒的还有云州的巫民云烈,童佑青则是站在他身后,小心地给他捶背。

谢孤鸿撇撇嘴,没理他,而后又问道:“这靖梁王有意思,杀气腾腾把人抓了,又要放你们南下?红脸白脸都让他唱了,打算做戏子啊?”

赐福没说话,这不是他该议论的,只是垂着手站在一边。倒是童老爹有高见,说道:“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做戏嘛!他姓陈的会做戏,混得好,咱们也不差吧!”

谢孤鸿想让赐福捎一封信,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又道:“对了,你家侧夫人在我这儿,一会儿她睡醒了,让她跟你回去吧!”

“咦?侧夫人在这里?她怎么跑来这里了?”赐福也是吃惊不小。

“这就说来话长了,回去了,她细细给你解释吧。”谢孤鸿并无留客之意,转过脸冲童佑青道,“你去看看宁王的侧夫人睡醒没有,要是醒了,让她跟着他们家管事的回去。”黑街到底是黑街,登不得台面。这几年虽说靠着童天予涉足宛城**,也靠着一些买卖拉拢了不少宛城大员,但陈霖隽滴水不进,他究竟还不是靖梁王的对手。一旦闹翻了,陈子枫会全力追捕自己,那些收了自己钱,与自己有买卖来往的官员为了保住乌纱,也会出卖他这个晋国世子。

既然楚彦熙没事了,也该着手去云州的事……容不得谢孤鸿多想,童佑青慌乱的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七爷!大事不好了!那个姓柳的侧夫人不见了!”

“什么!?”一干人等大为惊讶。

果不其然柳纤惠又丢了。就在童家酒馆,这个看似懈怠,实则戒备森严的地方。黑街是什么地方?是他谢孤鸿童天予的老巢,整个黑街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无异于一个小小的国家。他谢孤鸿就是这里的主君!所有的店铺老板,来这里讨生活的游侠,猎人等,来这里悬赏的人,都在童天予这些耳目的监视之下!

现在,就在他的酒馆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丢了?谢孤鸿只觉得自己面部在抽筋,转过脸瞪着同样面部抽搐的童天予冷笑,“童老板,几年不见你长进了嘛,来个人把侧夫人劫走了,你居然没发xiàn

?”

“兴许,兴许是出去买零食吃了……后街有个卖炒瓜子的,味道还不错……”童老爹的大胖脸涨成了紫红色,口气嚅嚅好似没足月的小奶猫。

“前后就一个出口,她要是出门,我们会没看见?”童天予火冒三丈,“这是谁,跑来我的地盘撒野?!”

谢孤鸿白了他一眼,细细检查四下,想要找点线索。可惜找了半天,只发xiàn

后墙根有一个鞋印——这个鞋印他太熟悉了,就是那夜跟他交手的黑衣女。他忽然森森冷笑:“暗算我的刺客都追到黑街来了,真是好大本事!”他扭过头与童天予描述那女人的招式手段,轻功看起来像是冲霄派等等。

一直没说话的云烈忽然说道:“白天要杀楚彦熙的也是这个人!我记得这女人的功夫!我想去追,可是她轻功太俊了,一下就没影了!但我离得近,看见她脸上有好长一道疤,虽然蒙着半边脸,但我还是看见她脸上有一道疤!”

谢孤鸿脸上一僵,想起自己跟她交手的时候,她是拿着黑纱把脸完全挡住了,别说脸上的疤了,连她是什么肤色都看不见。谢孤鸿只觉脑中闪过一道白光,震惊地喃喃道:“难道她……她是宁王熟悉的人?要不然干嘛把脸遮得那么严?另外那几个刺客,只是带着面幕……”他猛地转过身问赐福,“你家以前有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嘛!”

“有疤?”赐福一怔,随之大惊失色,“有!宁妃身边的丫鬟婵娟脸上就有一道老长的疤痕!可……可……可是宁妃死后,她殉主了,已经葬掉了啊!”

“你敢肯定埋的是她本人吗?”谢孤鸿冷冷发问,那肃杀的口气,足以把炎热的星曜城瞬间冻结。

赐福一下子愣住了。他还真的不知dào

!宁妃仙逝,婵娟一条白绫殉了主,蓝茵最先发xiàn

的,身子都凉透僵硬了。入殓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棺材板一钉就跟着宁妃下葬了。

难道是假的?二房的事不归他管,至于二房的郝威总管,在府里出了名的办事懒怠,不负责任。但凡有好事他才冲在最前面,可是这些事情他根本不会管!赐福只觉得全身冰凉,好像冻在了地上,他吃吃说道:“我……我真不知dào

!尸身不是我发xiàn

的,入殓也不是经我手,我还真不知dào

是不是她本人!”

“是她本人也无所谓,高手闭个气装僵硬还不简单,况且听这位管事的语气,好像跟这个女刺客还很熟,想必在贵府上卧底甚久了吧!”云烈声音冷淡,但看他脸上熠熠生彩,就好像看戏看到了最出彩,“真是赶上好戏了!”

“可……可如果是婵娟,她抓侧夫人干什么?”赐福回归正题,略带吃惊地问,“侧夫人在府里人缘一直不错。大家都挺喜欢她,再者,侧夫人最早是三房的侍妾,婵娟是宁妃的丫鬟,俩人没瓜没葛的……”

“有没有可能俩人本来就是一伙的?”童天予查看过四下,又说道,“咱们就在前院,一墙之隔,姓柳的就是再弱,有人来劫她,喊一声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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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中毒

“这不一定,那女的功夫很高,轻功又好,跳进来一打晕扛走不就是了?”童老爹指着散乱的床铺说着。

“扛走,还需yào

穿鞋?”谢孤鸿指着空荡荡的地面说道,“你扛麻袋似的拿人,还要给她拿上鞋吗?”

众人皆是低头,果不其然,柳纤惠的鞋不见了。

云烈笑一笑道:“你们还不算太笨嘛!其实今天你们去靖梁王府门口看戏,我在后面跟着,我老早就发xiàn

那个女刺客了——况且,你们这个侧夫人跟那个女刺客用的都是一个味道的香粉,槐花味的,特别香,别说就地上到房上的距离,就是隔着五里地我都能闻见!”

“你这是什么狗鼻子!”谢孤鸿哭笑不得,“你母亲的,闻到了怎么不早说!”

“我可是云州出了名的好鼻子,没这点本事,敢一个人走云州吗?”云烈自信满满,拍得胸脯山响。听谢孤鸿后一句在数落自己,云烈又道,“妈的,我怎么知dào

?我一个云州人,以前在云州从来没见过那种花!后来在星曜城才闻过一次。我还以为你们华族的女人都用这种香粉呢!我也是听老板说同伙的事,才想到白天里闻见的香味!”

“那一定是婵娟了!”赐福想起了一件事,“宁妃回过一次娘家,带着珠儿跟婵娟一起回去的。宁妃出钱给这俩丫鬟买过香粉,珠儿的是茉莉花味,婵娟的是槐花味。槐花只开一季,这个味道的香粉非常罕见。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

“你们王爷够愣的,居然纳了一个刺客为王妃,还把一群同伙当丫鬟使?”童天予叉着腰看赐福,“能活到现在真够命大!”

赐福不说话了。连他都没看出来韩言语竟是这样的身份?不会,她可是内阁家的小姐啊!是了,定是那个婵娟假装是快饿死的饥民,跟荻花一起被韩言语收养,进了韩府,又进了王府!可是……可是,婵娟怎么知dào

韩言语能嫁进王府?这说不通啊!

看着这位管家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谢孤鸿苦笑一声:“咱们别难为他了,一个管家,能打理好王府已经不错了!还能管这么老些闲事?佑青,你送管家回靖梁王府去,把事情细细与王爷说了。我们几个都是靖梁王的黑户,也只有你底子干净。”后半句说的有些苦闷,童佑青赶紧点头陪着赐福出了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谢孤鸿发问童天予,“那刺客逮着了吗?”

“还没有。我们的人,能撒出去的全撒出去了。黑街目前的悬赏是两千两,有一大票人要这笔银子。”童天予正色答道,“可是这女人蒸发了一般,不光是我们再找她,陈子枫的人也在找她。您不知dào

,星曜城半天封闭了所有出城的门,夜里又宵禁了——可还是抓不到那刺客。”

两人断断续续分析了很久,也着实想不出婵娟带着这些刺客跑去哪里了。

“总不至于飞了吧……”谢孤鸿嘟囔着,忽然他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坏了!

“糟了,这个时候那个姓柳的离开这里,八成去杀王爷了!”谢孤鸿失声喊道,“快去把佑青和赐福叫回来!他俩出了黑街就会被杀!”

※※※※※※※※※※※※※※※※※※※※※※※※※※※※※※※

陈子枫没一会儿就把走丢的柳纤惠带回王府了。他懒洋洋地将这位侧夫人送回楚彦熙的小院,连句客气话都没说,转头就走了。楚彦熙何等涵养,自然不跟他一般见识,燕琳若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没说什么。绿芙不满yì

了,背后嘟囔了几句。

“纤惠!你跑去哪里了?害我们一顿好找!”燕琳若嗔怪着,安抚着惊魂不定,就快哭起来的柳纤惠,“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你饿了吧?绿芙,给她弄点吃的。”

柳纤惠摇头,一把攥住楚彦熙的袖子:“王爷,王爷!妾身有话跟你说!”

见她急得不行,楚彦熙郑重道:“走,房里说。”

一进门,柳纤惠扑通一下跪倒叩头道:“王爷,大事不好!凌珺和李羡瞳来杀您了!快,快离开靖梁王府!我……我怕是不行了……王爷,您快走……”

“什么!?”楚彦熙震惊,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老半天都回不过来神,“你,你说什么!?凌珺和李羡瞳!?”凌珺不必说了,谁不知李羡瞳,宛城旧国君李易云的独子!这靖梁王府,曾经就是宛城的王都,国主李易云和王后双双把剑自刎在此,殉国碑至今还沾着鲜血!

“他们在哪里?你怎么知dào

!?”楚彦熙好不容易回过神,疯了似的抓住柳纤惠的双肩,失声吼道。

柳纤惠却是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倒在楚彦熙怀里,自嘴角流出一道细细的,发黑的鲜血。她强忍着腹中剧痛,勉力笑着,缓缓抬起手轻抚王爷的脸庞:“他们……他们找到了我……逼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动手……可是……可是我怎么下得了手,您,您是我的,我夫君啊……我女儿的父亲啊……我爱您,也爱我们的女儿……我大概活不成了……毒……毒……”迷离中,柳纤惠并不自称妾身,而是用了普天下最真实的“我”字。

楚彦熙一愣,颤抖中他才发xiàn

面前的女人是那样的陌生,在自己眼里全然是个谜。她那语气中的喜悦和忧伤也许都是楚彦熙的臆想,但那是多么真实的臆想啊!

我爱您,也爱我们的女儿。

柳纤惠娇躯一颤,歪在楚彦熙臂弯里昏迷过去。

“纤惠……”他跪在地上,一手抓住柳纤惠的肩膀用力摇着,“你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醒醒!你醒醒!”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楚彦熙只听见自己在嘶喊,骄傲的宁郡王从来没有跟谁说过“求”这个字——他的喊声很快惊动了大家,除了重伤的珠儿,大家都跑了进来。

燕琳若吃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宁岚,快拿钩吻之毒的解药来!”楚彦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发了狂的野兽,“纤惠中了毒!”

宁岚抽了一口凉气,却立kè

转身往后跑。不一会儿他折返回来,将一个小瓶子递给楚彦熙。

红蕊急急跑去水壶边倒了一杯水送上去,楚彦熙几次抖索着差点把解药掉在地上——言子文跑上来捏开柳纤惠紧咬的牙关,几个人费力地将解药灌了进去。

“能不能活着,就看命了!”楚彦熙长出了一口气,横抱起自己的侧夫人放在床上。他转过身,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宁岚子文,对手来了!”

“对手?在哪里!?”言子文第一个喊起来,“是谁!?”

“那夜伤了孤鸿的人,是宁妃身边的婵娟。”楚彦熙一面说,一面因愤nù

而浑身发抖,“蓝茵的真实身份是凌信芳的幼女凌珺,至于背后还有谁,纤惠已经告sù

本王了!是李羡瞳!”

所有人皆是一寒,燕琳若差点跌坐在地,她半张着嘴看着楚彦熙,失声道:“王爷……您可当真!?”

楚彦熙郑重地颔首,转而又道:“时下虽不知陈霖隽是否跟李羡瞳有关,但靖梁王府已不安全了,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那……那我们……”燕琳若还没问下去,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好大的动静。像是轰隆的闷雷在平地炸响。

“发生了什么事!?”楚彦熙扫过大为震惊的诸人,和宁岚言子文一起冲出房间——院子外面传来好大的喧闹,显然是乱成了一团。紧接着,火光印染天边,将整个靖梁王府照得浑似白昼。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楚彦熙冲着不知所措的小厮喊,转而又冲宁岚言子文道,“快去准bèi

,凌珺和李羡瞳大概来了!”

叶儿也跑了出来,见此情形吓得面无颜色,楚彦熙一偏头看到了她,忙道:“回屋呆着!伤不着你!把珠儿看好了!”叶儿听到此话大声应了一句,转身跑回了房间。

“不好了王爷,”陈霖隽的长随品哥不知合适跑进小院,简单一礼之后道,“一伙人不知从哪里进了府,到处放火杀人,府兵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少帅即可才去城外调兵,怕是来不及,请王爷做好准bèi

迎战!”

“来人是李羡瞳!”楚彦熙立kè

说道,“这里是他的老巢,宛城的旧王都!只怕有好些密道直通进来。”

品哥眼中划过一道慌乱,却也没在说什么,简单一句别过,快跑去报讯了。

负了些轻伤的小福小黑拿着棍棒跑出门,林二则是拿着一把菜刀。这三个小厮功夫没有,倒是忠心得很。楚彦熙见他们这样,恐怕杀敌不行,赶紧吩咐着他们看好几个女眷。而后带着宁岚言子文跑出门去。

整个靖梁王府已经乱作了一团,四处喊杀冲天,火光映照。楚彦熙竟在瞬间有了身在战场的错愕。这时候大燮律法的漏洞便显现了出来,异姓王的封地不得在城内驻军,军营都设在城外十里。王府的府兵就那么些,根本抵挡不住。

第026章 战斗

靖梁王带着家眷且战且退,已经退至楚彦熙的小院附近。宁岚和言子文转脸看了王爷一眼,冲上去助战。品哥一个嘶喊冲上去,打翻了几名刺客后,差点被这些刺客带毒的匕首所伤。

“让家眷退到院子里去!”靖梁王推了自己的夫人一把,“带着孙子们进去!”

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泪如雨下,哽咽非常,但还是听令,带着这些又哭又喊的小孩奶娘跑进院子。

忽从院墙外窜进四个身影,功夫看起来极高的样子,他们不理靖梁王,而是直扑向楚彦熙!宁岚大惊失色,忙从战团中抽手了去助战。

楚彦熙横剑挡开了一个矮瘦身影的匕首,随后往后一跳,避开了瘦高刺客。四人配合如同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精心准bèi



言子文也跳了回来,替王爷挡下几招。他提起一脚,飞踹开一个想要偷袭楚彦熙的刺客,然后轻轻地落在王爷身前。

楚彦熙连退数步,这才有机会定睛看了这几个人——从身形来看,那个把头完全用黑纱罩住的,便是婵娟,这几次交手,楚彦熙牢牢记住了她黑衣笼罩下的身形体态。而剩下三人,一个身材矮瘦剪细,从那小小的步履能看出是个女子,恐怕就是化名蓝茵的凌珺。余下两个男人一个瘦高一个魁梧,不知哪个是李羡瞳。

“婵娟蓝茵!本王和夫人待你们不薄!”楚彦熙心下释然,将剑横在胸前大声喝道,“你们难道真要置本王与死地吗!?”

被认出了身份,再蒙着脸也是阻碍视线,婵娟和化名蓝茵的婵娟同时掀掉了黑纱,左右各握着匕首面对着宁岚言子文。凌珺先是冷笑,而后又骂道:“楚彦熙!你还敢说待我等不薄?你杀我兄长战我极北,家父兵败丹口就此一蹶不振,我要杀你一雪国仇家恨!”

“跟他废什么话。”婵娟脸上那道诡异的长疤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无比可怖,她一挺匕首,森森道,“楚彦熙你领死吧!”

“旧的皇室早就不该存zài

了,改朝换代是天下大势!吾皇一统河山,结束你们这些诸侯国也是为了百姓福祉!极北公爵凌信芳当年与父皇签订城下之盟,约定百年无战,如今他背信弃义,父皇饶他一命算是仁义!”楚彦熙挺直了胸膛朗声道,“诸侯之间勾心斗角,战乱不息——冷溪荒野曾经是怎样的沃土?不是因为南越国与晋国连绵的战乱,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荒芜人烟?!你们一个个遗老遗少不息逆势而动,还指望复国雪恨,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李羡瞳正是那个瘦高的身影,他忽然扔掉了蒙脸的黑幕冷笑,这是一个相貌清俊的秀气男子,即便是这等情况,人们还暗暗惊叹他的英俊。而听那口吻森森,好像是会吐信的毒蛇:“说的好。可是这次动荡,让南方三国死伤了整整一代人!宛城、南越还有燕国至今有战败者苟延,他们的子女何辜!?楚彦熙!”他忽然大吼一声,极为嘶哑的声音分明是吞炭毁声的效果,“我问你,你那父皇楚凌曦承诺的十年免税在哪里?直到现在朝廷还是那一套,那些贪官污吏逼死了那么多人,这就是你说的太平盛世,天下一统!?”

楚彦熙见他言语甚厉,显然已愤nù

到了极致,便道:“好一个贪官污吏!请问李世子,令尊李易云治下便没有贪官污吏了吗?若是那般海清天明的盛世,宛城怎会摧拉枯朽般的灭亡?!”

“嘴上功夫算你厉害,我说不过你,今儿你就领死吧!”李羡瞳忽然明白过来,楚彦熙用话引得自己停战是在拖延时间。交手这么半天,没见到陈子枫的身影,怕是出城调兵去了。待援兵一到,只怕自己不妙。如今自己带着人从旧王城的密道长驱直入,先下已将他们完全围死在这小院附近,该是早早干掉他们!

他呼哨一声,手下又各自冲上去战斗。

楚彦熙见拖延不成,赶紧上去迎战。他想不通的是,凌珺,李羡瞳,还有婵娟为什么会扯在一起?还个个要杀掉自己?!

他们且战且退,已经退到了小院门间,宁岚倒还好,言子文却不大妙了。他书生出身,平日里耳濡目染了些功夫,并不高明。宁岚听他鼻息渐沉,忙过去挡开了凌珺的攻击,将他拖到身后。

品哥一面护着受了伤的靖梁王,一面与刺客缠斗。

林二小福小黑三个拿着长棒冲了出来,见着人就捅,招式虽是笨重,却也帮上了些忙。可到底没什么功夫,先后被婵娟先后打倒在地,林二逃回了小院,小福被打昏在一侧,小黑则是伤得厉害,站也站不起来。

言子文发狂似的扑上去跟婵娟厮打,婵娟轻功极好,从言子文头顶一跃而过,挥出一拳打在他的后颈,只听闷哼一声,言子文倒地不醒。

宁岚见兄弟伤了,上去要跟婵娟拼命,却忽然听到房顶有人喊道:“躲开!伤着你我可不管!”随后就听“嗖”得一声猎响,宁岚只觉眼前银光闪过,还没意识过来怎么回事,一支箭羽直直地插进了婵娟的肩头。

“笨蛋,又射偏了!”这个声音熟悉无比,不是谢孤鸿是谁?还没见着他的人,便听到他的声音,那爽利如贝的嗓音怏怏喊道,“这女人真够命大,连着两次被箭射都是射偏了!云烈你个蠢货,还不如我来!”

同样的情景,怎能让人不莞尔?楚彦熙等人皆是发出一声低笑,同时松了一口气。第一拨援军终于到了!

谢孤鸿从屋顶一跃而下,接着是童天予,云烈还有童佑青。他四人装束一致,皆是黑如浓夜的夜行衣,各自带着武器。云烈背挎一张长约半丈的巨弓,双腿外侧束着两柄弯刀。

婵娟肩头中箭,适才生生退了数步,由凌珺扶着才勉强站稳。她低笑一声,伸手忽然拔出这支粗约一指的箭,掷在地上。一股鲜血扑哧喷了出来,婵娟取出一包白布按了一阵,血大概止住了。

云烈眼睁睁看着这支箭就这样被丢在地上,对方竟若无其事。他不免口哨一声道:“妹子,你真牛哎!”他拍了拍自己的弓道,“我这弓可是平日里射巨蟒用的,你生受了一箭,居然没事!?”

“怎么才来?”宁岚心生敬意和感激,嘴上却不服输,学着上次谢孤鸿的话,“我们都快打完了!”

谢孤鸿爽朗一笑:“这不是来了么!过来结账!”

诸人相顾,表情和心情都略是轻松了些。陈霖隽瞪着谢孤鸿看,许久之后还是认出了他,暗暗吃惊道:“你……你是晋国世子谢明韬!?”

“请了,在下谢孤鸿,师承行空剑派剑神宗。”谢孤鸿还是用他惯用的自介辞,脸上挂着些许微笑,“在下跟着童老板混,这不是吃了些宁郡王的银子,打算保他去云州!”谢孤鸿哈哈一笑,“王爷,您受伤了?您当年南征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啊!”

陈霖隽面色一僵——这可难得,这个老油条自打梁朝便如泥鳅般混迹官场战场,直至封王封地,长盛不衰。到了晚年贪图享乐,每日与舞姬歌姬厮混,把政事交给长子次子打理,军务交给五子。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却让他这个老泥鳅哑然——他说他不是名门之后,鬼才相信!

李羡瞳望着谢孤鸿,忽然爆fā

出一阵大笑,嘶哑的声音笑起来格外吓人:“谢孤鸿?好一个谢孤鸿?鸿雁哀鸣,孤影一人!你谢氏若知dào

有个不肖后人居然要保仇人,岂不是要气活过来!”

“你好像很喜欢吵架,刚才在房顶上就听见你又哑又嗄的声音大叫二叫的。”童天予骂起人来一点也不留情面,刚才来的路上谢孤鸿叮嘱过了,要绞尽脑汁极尽侮辱之词拖延时间,陈子枫肯定出城调兵去了,多拖一刻,他们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声音这么难听,还是跑去牧牛吧,牛还喜欢听!”

好歹李羡瞳也是王族出身,当下听了这一席话,便涨红了脸。婵娟冷冷说道:“别跟他们废话!一起上去干掉他们!”

谢孤鸿冰笑一声,抽出剑干掉了第一个冲上来的杂鱼,更多的刺客冲了上来,童天予和云烈交换眼神,马上各自拿出武器扑了上去。

刀光剑影,李羡瞳带来的部属几乎个个高手。

谢孤鸿的伤还没大好,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气喘如牛,宁岚一剑顶开攻击他的杂鱼,向后推了他一把:“你看着就行了!我宁岚还没堕落到让伤兵帮手!”

谢孤鸿哼笑一声,转而问道:“珠儿呢?王爷的家眷在哪里?”

“后面院子里!”宁岚大声回答。

谢孤鸿眼睛一亮,转头就往后跑,顺着小福的指示跑进珠儿房间,此刻喊杀冲天,珠儿早就惊醒了,跟叶儿拥在一起吓得连连发抖。

“珠儿!是我!你没事吧!”谢孤鸿跑过去,把满是鲜血的长剑丢在塌下,生怕吓着了她。

“谢大哥!”珠儿又惊又喜,她抬起手臂,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谢孤鸿,靠着他温实宽广的胸膛,只觉得很心安,“你来了!吓死我了!外面怎么样了?”

“不怕,待我们料理了这些混蛋,就带你走!”谢孤鸿低头看着怀里的伊人,不禁抬起手轻抚她的秀发,一股股清香沁入心田,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豪气,“你放心吧,珠儿!就是全天下的刺客都来了,你谢大哥也绝不退缩半步!”

第027章 盟约

“外面情况怎么样?”珠儿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投在一个男人怀里着实不恰当,红着脸推开谢孤鸿,问道,“王爷呢?他没事吧!”

叶儿亦是点头,追问楚彦熙的状况。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真是煞风景!谢孤鸿心中暗骂这个楚彦熙怎么这样受女人欢迎,从冲进小院,人人见了他第一句话都是王爷怎么样?包括门间的燕琳若红蕊绿芙,连珠儿叶儿都只关心这讨厌的王爷……真是想一想都不舒服!

“暂时没事!可是那该死的李羡瞳部下太多了,只怕杀不过来!珠儿,你能走吗?不能走谢大哥抱你走!”

“走?去哪里?”珠儿吃惊,“只有我们走吗?”

“容不得多说了!这院子不安全了,他们很快会杀进来。”谢孤鸿转身跑了出去,燃了一枚烟花丢出院墙。不一会儿,童老爹带着十几个面生的游侠从院子另一侧的院墙跳了进来。

“院子里的人全都带走!童家酒馆回合!”谢孤鸿像是个元帅般发号施令,“你们都是我手下轻功最好的人,不要叫我失望!”

游侠们一声喝是,马上解缠在身上的带子。

“大家不要乱,都听我的!”听见这群家眷熙熙攘攘,谢孤鸿大声喝道,“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他们会带大家离开这个地方!”

这些游侠马上行动,用带子把人们捆在自己背后,先后跃出围墙,在这亭台楼宇之间奔走离开。连昏迷不醒的柳纤惠亦是被抱起捆好,由一个游侠带着离开。

眼见得人们一个个安全离开,谢孤鸿转向童老爹道:“老爹,你到底是有几十年功夫在身上的!你带珠儿和叶儿走!”

“七爷,那您呢!”童老爹发问。

谢孤鸿爽利地笑,口气却一如以往那般嚣张:“少废话,哪次逃跑不是我来断后?我不断后你们放心吗?”他见童老爹还是满脸担忧,又道,“放心吧!我会把天予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看着这个与亲子无异的男子,童老爹重重点头,跑进珠儿的房间,带两个丫头离开。

李羡瞳带来的人太多了,楚彦熙等人渐渐抵挡不住,已经退进了小院。谢孤鸿帮着楚彦熙挡开一剑,笑着告sù

他:“你的家人我都替你照顾好了!这下咱们可以没后顾之忧了!”

“说的就像随时要壮烈一样。”楚彦熙话虽如此,脸上还是出现了欣喜而轻松的微笑。

“快撤吧!再打就真的要壮烈了!”谢孤鸿抬脚踢飞了一个刺客,从童佑青怀里接过昏迷的言子文,“离开这里!”

“想走!没那么容易!”李羡瞳大声喝道,“你以为我只有这一手吗!?”

说着,忽然从四下跑出更多的人,将整个小院霎时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手中都执着火箭,瞄准了楚彦熙等人。

战斗暂时偃旗息鼓,这些刺客各自拿着武器围在李羡瞳身后。

“我们早埋伏好了。”婵娟捂着受伤的臂膀一步上前,冷笑道,“你以为刚才小动作我们没看到吗?只不过料理了你们,那些个家眷算什么!?”

“你!”童天予气不过,想骂人,却给谢孤鸿拉住。谢孤鸿转过来脸瞪着撑着长矛喘气的靖梁王:“你儿子是调兵去了还是野炊去了?他要再不来,咱们的皮都让李羡瞳这些人做鼓皮了!”

靖梁王无视他言语中的嘲弄,他也觉得不对劲,照理儿子早就该回来了!他做什么去了!?

“很奇怪吗?”李羡瞳清俊的脸上满是残忍和杀意,“忘了告sù

你们了,你的两个儿子都被我策反了,正在我的帐下效力!适才陈子枫出城调兵,他出得了星曜城调兵却进不来了!星曜城十二门已经被你的大儿子封锁了!”

“什么!?”靖梁王只觉得在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眼睛瞪得老大。

“你家大儿子陈宥之早就不满你安于享乐了,况且你都七十了,居然还不死,陈宥之能等到你死了继承王位吗?还不如来我帐下效力,迟早封王拜将!”李羡瞳又是一笑。

“放屁,就凭你?”谢孤鸿只觉得胸口又是剧痛,大概伤势没有大好,适才打斗过于用力,引得内伤复发。他强忍剧痛,冷笑道,“你背后是哪棵大树还说不定!适才还笑我保宁王之命,你呢,更彻底,甘于做太子的鹰犬!”

其实谢孤鸿根本不知dào

情况,只是随口胡扯的,谁知竟一语中的!李羡瞳面部一僵,杵在那里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彦熙总算是想明白为何李羡瞳,凌珺,婵娟几个人能扯在一起——无非婵娟是太子豢养的女刺客,他利用凌珺对自己的仇恨,想要毒杀自己;李羡瞳呢,大概是口许其大大的好处,让他刺杀自己!保他登极做皇帝!

“李世子,我不管他太子许你怎样的好处,但我请你好好想一想,太子是这样满腹诡计,打定主意要干掉自己兄弟的人,怎能让你如意?他连自己的兄弟能杀,何况宛城故国的世子?!”楚彦熙这一句可谓诛心之言,时下不仅是李羡瞳他本人,凌珺,还有这些手下皆是怔怔愣住。齐齐把目光投向楚彦熙,听他继xù

说下去,“你若今天干掉我,提头去见太子,你以为他会给你好处?定会把你一捆,送交大理寺!告你杀害大燮郡王,到时候再看看,皇上必定龙颜震怒,定会下旨灭你全族!”

李羡瞳大为震惊,一下子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太子是那样狡猾的人,那楚翊瑄年纪轻轻,城府却那样深,到时候,他提着楚彦熙的头去见这父子俩,会不会直接就被绑缚起来,送去大理寺,扣一个杀人的罪名!

“杀了你,就会少一个活口。李世子请你思量:太子终究会做皇帝的,你觉得一个皇帝,会留一个如此大的话柄在世上?”楚彦熙环视过愣神的那些明火执仗的手下,最终将目光投射在李羡瞳身上,“哪一个皇帝不会在乎自己的名威?他会留你这个活口?况且还是个外族!”

楚彦熙只能赌一把了。他赌李羡瞳其实跟楚彦煦等人的关系并非那么强硬,只是相互利用——楚彦煦需yào

他杀自己,李羡瞳需yào

楚彦煦收回他的宛城。只要他们同床异梦,就迟早会有同室操戈,同归于尽的那一天。

“要不然我一直不乐意跟这些文人打交道,”童天予看出这一堆人里只有宁岚是个不可不扣的武夫,顿时生了几分惺惺之意,小声对他说道,“说话真他妈的毒!”

宁岚不语,谢孤鸿却瞪了他一眼。

楚彦熙等人皆是紧张到了极点——情况已经不能再糟了,陈家两个公子反水,靖梁王府被伏兵刺客包围,虽说楚彦熙和靖梁王的家眷都被带走了,但情况不容乐观。言子文昏迷不醒,谢孤鸿内伤复发,敌方如若一群饥饿至极的野狗,将他们团团围住,只待李羡瞳一声令下,楚彦熙等人便要没命了!

仿佛是大战之前的死寂,楚彦熙眼光清冷地逼视着李羡瞳,李羡瞳眼中明显已生了动摇之意。谢孤鸿何等聪明?立kè

就看出李羡瞳的心思。只是胸膛疼得叫人闭气,他只得扶着童天予站稳,勉强撑着一口气朗声道:“李羡瞳你别傻了,太子想利用你杀了宁王,然后再给你扣上个谋杀郡王的罪名,让你李家吹灯拔蜡,他坐享其成,抽身干净!而这丫头呢!她不过是极北望霜城过来报父兄之仇的,借着你名头大,人手多,想大树底下好乘凉!”

“你闭嘴!”婵娟眼见得李羡瞳有了反水之兆,立马喝道。她射杀楚彦熙失败,靖梁王长子陈宥之下令将星曜城十二门关闭,她的人进不来,城里只有李羡瞳的本部,所以今天晚上的部属全部都是李羡瞳麾下。若此刻他反水,重伤的自己跟凌珺极难脱困,若是被俘,不死也得掉层皮。

凌珺却没打嘴仗,抽出剑还要打杀,她一步跳起直刺向楚彦熙,大吼道:“你杀了我哥哥!我要杀你为哥哥报仇!”

楚彦熙蹙眉摇头,向侧一跳,躲开了这一招,随后抬手为掌刀,击在凌珺的后脑。这姑娘只闷哼一声,便倒地不醒。

“善恶一念间,生死一念间。”谢孤鸿徐徐道,“想必你听过我的名号。连我都放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如支持十五爷!以宁王的仁义,将来要让你宛城人民过上好日子,简直易如反掌。”

李羡瞳沉吟许久,将手中的长剑抛在地上。身后的手下见状,一个个对视后,呼啦啦便是一片掷刀于地的声音。婵娟厉戾横了李羡瞳一眼,忽然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的屋宇之间。

“妈的,又要跑!?”童天予想要追,却给谢孤鸿拦住:“那女人功夫很俊,况且怕有其他高手,不要追了。”

“她已漏了身份,想要再杀我们不容易了。”楚彦熙亦道,“由她去吧。”

陈霖隽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疲累至极,若不是品哥扶着,一把老骨头早就瘫坐在地了。正在他心下微安之时,忽然发xiàn

了异状,失声吼道:“彦熙!不好!”

地上的凌珺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竟从怀中抽出了一把淬有剧毒的匕首,猛地刺向了楚彦熙!

第028章 杀意

所有人的视线还在李羡瞳和他的部下们身上,谁也不曾想被打昏了的凌珺竟会突然醒来,而且还亮出了杀招!

楚彦熙震惊,只觉得自己被冻在地上,根本难以挪步。周遭的人们亦是来不及驰援,谢孤鸿内伤不轻,刚想跑过去就,不想脚下一软已摔倒在地!

完了!所有人脑子里都是这样一个念头。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黄影一闪,凌珺后心吃了一剑,匕首距楚彦熙两三寸之处失去了力量,她手一颤,倒地而亡。

“珠儿?!”谢孤鸿第一个喊出这个名字。他强撑着身子站起,一脸复杂地看着那丫头。

诸人凝眸一瞧,这才看见凌珺身后下了杀招的不是别人,而是受了箭伤的珠儿!人们适才都将全部注意放在了楚彦熙李羡瞳身上,谁也不曾注意到,童老爹带着珠儿叶儿回来了。

“你……你不是被老爹带走了吗!”谢孤鸿吃惊不小,然后看到了他身后搔头赔笑的红脸胖子童老爹和攥着他衣服瑟瑟发抖的叶儿,谢孤鸿不禁气得翻白眼,瓮声瓮气训道,“老爹!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带着珠儿叶儿走嘛!怎么又折回来了?”

童老爹满脸堆着赔笑道:“这刀光剑影的,我真想有多远跑多远啊!可这丫头不让啊,非要折回来看着王爷,说是要死也跟王爷要死一起……你说我这人这么义气,又是这样一个漂亮丫头求我,我这不是一心软,就回来了……”童老爹婆婆嘴的毛病又犯了,胖嘴一张,说个不休。

楚彦熙震撼不已,望着被溅了一身血,满面疲累的珠儿,又听到那句“要死也跟王爷要死一起”的话语。不禁心下微动,拔足跑了过去抱住珠儿:“珠儿!你这丫头!”

“王爷……王爷我早说过了,坏人要再来的话,我也跟宁大哥一样。捅他几个窟窿!”珠儿回抱着楚彦熙的臂膀,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楚彦熙极为感动,低下头用力吻了吻珠儿的头发:“好丫头!”

一席人皆是哑然,尤其是叶儿和谢孤鸿,眼神颇为哀怨。

“你伤还没好,我抱你回去休息吧!”楚彦熙一打横将珠儿抱起来,“安心睡吧,这里已经安全了。”珠儿笑笑,轻轻合上眼睛靠在楚彦熙的肩膀。

“世伯,烦你给备一席酒菜吧。我随后要跟李世子谈谈。”楚彦熙正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脸说了一句后,抱着珠儿向她的房间走去。

※※※※※※※※※※※※※※※※※※※※※※※※※※※※※※※

苦夏永昼,整个长安城热得如火焰山一般。上清皇城更是燥热无比。太阳晒在金砖之上,白花花得耀得人眼痛。含嘉宫中知了没命的叫着,让人更加心烦了。

凌波殿的执事太监苏瑾身穿一袭宫装,手执一柄浮尘,无言地站在门口廊子下。悄然无声的午后,凌波殿静得仿若无人。

忽然,从殿内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楚彦煦洪钟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废物!一群废物!”

苏瑾喟叹,宛城的追兵,大概又失败了。

眼见得当太子的爹大光其火,楚翊瑄很识相地跪地低头,可还是差点被一盏茶丢中,瓷制的青花茶盏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眼见碎片四溅。有一片擦着长孙殿下的脸划过去,青嫩白净的脸颊刹那间出现一道细细的口子,血珠顺着脸拉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叫你那些狗都自裁吧!”楚彦煦指着地上跪得只剩个后脑的儿子,“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好,养他们何用!?”

这可不是一点事啊。我的父王啊!楚翊瑄不愿抬头看父亲的脸,他从来发怒了,就如同一头盛怒的狮子,这个时候跟他对视,分明是找不痛快。楚翊瑄觉得脸上刺痛,用手背一沾,这股血还是让他愣了一瞬。

“父王!”楚翊瑄斟酌着措辞开口,自打自己的爹做了太子,脾气是日日见长,他可不想把他激得更加发怒,“这事怪不得儿子和底下人废物……十五叔本事太大了,一路上到处是武林高手帮着他!儿子贴身的婵娟都撒出去了!”

“陈霖隽呢?为什么不动手!?”楚彦煦疯狂地打断了儿子的话,“堂堂靖梁王,杀一个无名郡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父王!靖梁王不敢动手了!您忘了,前些日子,韩斐等人已经参了我等一本了!”楚翊瑄抬起头,如珠似玉的墨瞳一瞬间满是逼人的狠戾,“想必十五叔私下依旧跟韩斐授受,谁不知韩斐韩言诚是宁王死党!”

楚彦煦想到这里狠狠一掌拍在桌上,红木的桌面发出嗡得一声低响。半晌,楚彦煦盛怒的脸已憋不住了:“那老鬼是想给女婿挣一个好前程吧!真是可恶至极,几次三番与我在朝堂上作对,若不是父皇庇着他,杀他一百次已富富有余!这些个言官,当年始皇帝焚书坑儒,竟没杀完!”

楚翊瑄邪魅的脸上顿时划过一丝阴鸷:“杀不了十五叔,儿子做掉那个绊脚石还是容易的!”

楚彦煦背合着双手在殿内踱步,许久,才让儿子起身,他抬起头看着藻井的浮华,阴*:“那你动作可得快一些了。兵部和吏部的人,虽然不会传达你十五叔的奏本,但就是有些讨厌的言官想要管这档子事!若是让皇上知dào

我们在追杀你十五叔,那便要坏事!”

楚翊瑄低笑一声:“请父王放心。”

“对了,翊瑄!”楚彦煦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侧脸斜睨着他,“听说你跟一个叫贞儿的宫女打得火热?这女的我知dào

,”楚彦煦笑容冷得像极北之地的寒风,“若再办不好此事,我就赐死贞儿!”

楚翊瑄瞳仁在瞬间收紧!他低下眼睑重重点头,眸子里划过雪亮的杀意。

※※※※※※※※※※※※※※※※※※※※※※※※※※※※※※※

靖梁王府暂时恢复了宁静。陈子枫将未来得及出逃的大哥二哥全部抓了起来投进了大狱。清算就在眼前,楚彦熙不忍看到骨肉相残,几次三番替陈霖隽的两个儿子求情,最终老爷子各打了两人一顿大板子了事。说起打板子,有个事值得一说:陈霖隽的长子陈宥之是个童老爹一般的大胖子,一顿板子噼里啪啦,肉打掉几块,抬回去的时候凶险之极,治了几天居然苏醒了,虽说右腿至此落下毛病,只怕后半生离不开拐杖,但命算留住了。而次子陈廷之身子瘦弱,一顿板子下去便去阎王面前画了押,小命呜呼。

陈霖隽虽是唏嘘,但更恨儿子背叛自己。虽说次子亦是正室所出,但他从小獐头鼠目弱败不堪,一直不讨他喜欢,难过了两天便过去了。

李羡瞳与楚彦熙定下盟约,若楚彦熙即位,便把李羡瞳册为宛城王,并把整个宛城国划给他做封地。靖梁王陈霖隽心生不满,本想一本密奏毁了他俩的美梦,可不想交战那夜被某个刺客的匕首伤了,没几日竟一病死了。除却暂时被软禁的长子陈宥之,升仙的次子陈廷之,陈子枫等三个儿子一合计,竟隐瞒了父王被刺客所伤的事实,上的折子只写陈霖隽重病而终。

异姓王病逝,讯息传到上清皇城,楚凌曦感伤老战友先己而去,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悼文传谕天下。其余诸王皆是感慨不已,想到当年战火纷飞血洒疆场,如今功成名就,老大哥靖梁王没得几日太平,竟悄然离世。

楚翊瑄作为孙女婿,与正室夫人陈玥汐上了一份甚为丰厚的礼。

老王爷死了,王位总得传下去。陈霖隽的长子陈宥之软禁中被人毒杀,老三老四老五打得头破血流,最终还是陈子枫胜出,摄靖梁王位。

王府烽烟弥漫,楚彦熙的小院倒是宁静异常,如若世外桃源。珠儿养伤,楚彦熙时常过去看她,给她讲故事弹琴解闷。燕琳若再次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可她如今释然了些许,并没有像从前那般歇斯底里。只是整日里和红蕊绿芙做一些女红打发晨光。

值得一说的是,柳纤惠吃了钩吻之毒的解药,未死竟痊愈。楚彦熙择了个时候去找她,柳纤惠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身世。那时候太子楚彦煦还是襄郡王的时候,曾广罗美少女,秘密养在王府培养,而后送到长安各大青楼。青楼多是士族阶级造访,这些美少女的任务,便是秘密监视朝廷大员。

柳纤惠刚进天香馆不久,就被燕琳中,同时买了她跟雪歌养在镇梁王府。楚彦煦曾多次让她打探宁王府的情况。

“后来的事,王爷知dào

了。”柳纤惠哀哀垂泪,双手一探便跪在楚彦熙脚下,伸出一双白玉小手攥着王爷衣衫下摆,“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王爷原谅。但请王爷善待淑桐,到底也是您的血脉!”

楚彦熙不语,低着头看她,表情甚为复杂。

“妾身命如浮萍,一直身不由己。”柳纤惠见楚彦熙无反驳之意,续道,“幸得宁妃垂怜,珠儿庇佑,这才苟活至今,能为王爷开枝散叶。”

第029章 休书

楚彦熙让她起身,轻叹道:“我不会怪你。但也不会原谅你。淑桐是我的女儿,我自会好好照顾她。至于你,还是留在星曜城吧,回去长安,只怕太子饶不了你。”

“王爷……”柳纤惠刚起身又要跪,楚彦熙却提住她的手让她站定。他甚至不再看一眼这个含泪的侧夫人,背合双手走向书桌自己研磨。

柳纤惠含着泪,依依上前,只见楚彦熙取笔蘸墨,已写下两个字:休书。

“王爷!”柳纤惠震惊,上前抱住楚彦熙的臂膀,一双玲珑目已如雨落泪,“您……您……”

楚彦熙不语,抬起手轻轻抚落她的手,继xù

写道:

大燮修元十年,宁郡王楚彦熙谨立休书一封

夫妻前缘皆因三世,如枝柳黄鹂,并蒂杜鹃;相对齐眉,花颜共坐。侧夫人柳氏,乃宁妃作保,嫁入王府,育有皇女昌乐。

惜难通二心,终难归一意,今且禀明吾皇,告祷月老,仅求一别,立此休书,后任其改嫁,就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恐日后无凭据,自愿立此书为约。

一文写罢,楚彦熙签上姓名,并掏出贴身印鉴盖上。

楚彦熙将笔丢进笔洗之中,冷着脸将休书掷给已跌坐在地抽泣不止的柳纤惠:“我会叫靖梁王给你入星曜城的籍。找个普通人,嫁了吧。”

“王爷!王爷!”柳纤惠扑过去死死攥着他长袍的下摆,哭道,“王爷是恨我吗?可是妾身从没有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太子多次向妾身打听王府的事,妾身从来只说一些鸡毛蒜皮!王爷,王爷!妾身从无害人之心,只是身不由己!王爷!天地可鉴,我柳芽儿若做过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宁妃的事,叫天火地杀。永不超生!”

“你若真无害人之心,那些药方是怎么回事?”楚彦熙终于爆fā

了愤nù

,他狠狠转过脸,将地上扑倒哭泣的柳纤惠一把拽起。“竹叶和淡竹叶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没查过!王府里还留着药方做证据!你真狠,宁妃何曾对不起你?!你居然能想出这种偷天换日的法子害了她性命!”

柳纤惠周身一颤,双膝伏软又差点跌倒,只听楚彦熙狮子一般的怒吼继xù

往下说:“王府里只有你精通药理,徐太医早就禀过我实情!你们一个个都让雪歌顶了命,也不怕怨鬼夜敲门吗?!雪歌是跋扈了一些,也玩过一些小花招,但就至于死那样惨嘛!?柳芽儿啊,你们这些人,早就该死千遍万遍!若不是看着你真心护着王府家眷。实心用事,本王早一剑结果了你!”

楚彦熙手一松,柳纤惠活似木偶般瘫倒,她再也哭喊不出来。忽然,她权似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扣住楚彦熙的布靴。失声喊道:“王爷,请您听我说!您以为这都是妾身的主意吗?”柳纤惠拼了命拦住楚彦熙,“王爷,你可曾想过,若没有夫人的指示,柳芽儿怎敢伤了宁妃?您既然查了药方的档,必该知dào

。夫人对妾身也下了杀手!徐太医在妾身的紫石英柏子仁丸里面,也加了淡竹叶……妾身……妾身也几乎让她害死啊……”

楚彦熙脚步一顿,面部微微抽了一下。他并不知dào

,自己竟身处于这样一个危机四伏,遍布诡计的深深庭院。他不想再跟这些满腹阴谋的女子说话,甩开了她的纠缠。就此离去。

就这样吧。

我已经足够仁义了。

不知何时,星曜城暖暖的阳光中,多了一份瑟瑟秋意。转眼,春夏不在。

楚彦熙提着袍脚,推开了珠儿的房间。

“王爷!”珠儿笑脸如花。明眸善睐,秋水深瞳的喜悦呼之欲出,“刚才我下棋赢了宁大哥呢!”

楚彦熙只觉得一阵轻松,抚着珠儿的头发:“珠儿真聪明!”

珠儿脸上一红,又笑问:“刚才王爷做什么去了?好一会子才回来!”

楚彦熙坐到她对面,含笑道:“打发了一个讨厌的人。珠儿,从今往后,就咱们两个人,长相陪伴,一世厮守,你说好吗?”

他说得那样完美和幸福,珠儿心念一动,站起身搂住他脖子靠在他肩上:“王爷说怎样,珠儿就怎样。”

不知何时开始,楚彦熙和珠儿渐生爱意,经过那夜,两人已全然丢盔卸甲,只想彼此相依相偎到永远。

“今天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楚彦熙横抱起珠儿,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再给她盖上薄被,“好好睡一觉,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来陪你。”

说罢,他轻轻吻过珠儿的额头,翩然离去。

※※※※※※※※※※※※※※※※※※※※※※※※※※※※※※※

在靖梁王府休养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汪水。

几个受了伤的,都在靖梁王府休养。陈子枫刚承继了靖梁王位,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星曜城被治理得井井有条,那些个贪官污吏也只得暂时收敛了些。

“送走了李羡瞳,你也总算是轻松一些了吧?”李羡瞳走得那天,楚彦熙和陈子枫一杯水酒送走了他。回城的路上,楚彦熙忽然发问道。

珠儿骑行在他另一侧,听到他发问,也将目光投向楚彦熙另一边的陈子枫。

“若不是你拦着,我真有心杀了他,”陈子枫并不看楚彦熙的目光,散淡地盯着远远的星曜城,“要知dào

,你把我的封地,给了他。”

“宛城这地方,确实个攥沙出油的富贵之乡。但是,福兮,祸之所倚,”楚彦熙徐徐而道,“宛城是肥,但南边是蛮荒未开的云州,北边是南越,西边是灵州鬼蜮,东边是海崖,紧邻棋盘海,海上有海盗,有外族。子枫,你愿意自找麻烦,替大燮镇守边疆?”

陈子枫一怔,却也没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他竟说道:“我是一个武将,不懂这些治国的道理。楚彦熙,我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么多花花肠子,我是个粗人也是个爽快人。你老老实实跟我说,若我父王不死,你把宛城划给了李羡瞳,你打算让我父王去哪儿?”

“莫不说世伯已经去了,便是他尚在,你觉得以他的病体和年迈,他能镇守大燮南疆多少年?星曜城自是个花柳繁华之地,适宜颐养天年,但是子枫,你有没有想过,世伯怎是个贪图富贵享乐之人?难说他不是因为再三失望,直至心灰意懒才会如此?”楚彦熙忽正色道,“世伯毕竟已溘然而逝,要紧的话我也不会再说——子枫,我楚彦熙只能承诺你,若有一日我楚彦熙飞黄腾达,必给你陈家无上的荣耀,远比现在风光百倍!你靖梁王一族必然显赫至极!你陈子枫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珠儿越发觉得王爷有了皇者的风采,他高贵的气质能在瞬间征服任何人。连久经沙场的陈子枫也不禁微微发怔,他忽又笑了:“好好好!宁王!算你厉害!打今儿起,我陈子枫愿意投入你的麾下!”

楚彦熙会心一笑,伸出右拳狠狠给了陈子枫肩膀一下子:“我早就觉得你陈子枫不简单!以后,你我结为异性兄弟如何?就像我父皇和世伯一样!”他早就看出陈子枫性格豪爽义气,你若与他兄弟相称,他定能以死相报。

陈子枫却没他那么多心眼,却是笑道:“彦熙兄!”

两人寒暄一阵,陈子枫又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何打发柳氏走了?为什么?”

“这事我不愿说了。”楚彦熙写休书的第二天,陈子枫便给了柳纤惠星曜城的籍,打发她出了府。楚彦熙对她不薄,临走还给了她一些银钱。说实在的,柳纤惠对于楚彦熙,着实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柳纤惠默默无闻,除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她几乎是王府中的微尘。没有燕琳若的珠光宝气,没有韩言语的诗书自华,没有雪歌的张扬跋扈,甚至不如红蕊温柔贴心。柳纤惠始终如地上的小草,水中的浮萍,渺小得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就这样的女人,真的是太子府里的人?楚彦熙皱着眉头思忖,但他不愿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毕竟已是陌路人。

“王爷,其实柳芽儿不是坏人。她懂的东西很多,也帮了我很多忙。”珠儿看出楚彦熙的不悦,小声说道,“其实王爷不必挂怀。”

不挂怀吗?怎么可能,毕竟是他的枕边人。他一度以为她不过是燕琳若养来防着自己纳妾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阴谋!太子竟然早就预备着了!恐怕不仅是自己吧,燕琳若娘家镇梁王府恐怕也有太子的眼线,甚至韩府也有!

想到这里他手忽然一颤: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韩府的密信了,一方面恐怕是自己的原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没有主动与韩府通信;另一方面……他离开长安的那天,太子和楚翊瑄拖了一些自己的死党过来送别,说是送别,其实是有示威和宣战的成分在里面的。

自己离开长安这么久了,只怕死党已被清算的差不多了吧。

第030章 送别

楚彦熙想起了一件事,又道:“白马客栈的白掌柜是你抓起来的吧。今儿我想你讨个恩德,把他放了吧。”

“谢明韬的事我还没追究,”陈子枫一听此话不住摇头,“白马算是他们一伙儿的,晋国若这般发展下去,迟早死灰复燃,他们的影响力很大的——远得不说,就说灰巷子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他们利用这些游侠,积攒了不少银两,拉拢了不少宛城的官员。我一直不敢平了灰巷子,原因就在这儿。白马客栈也渗透了他们的人。彦熙兄,你若想让你的江山坐得稳,最好少跟这些遗老遗少打交道。”

“白马跟他们没关系。”楚彦熙轻声道,“我替他作保。”

珠儿见陈子枫一脸滴水不进,马上道:“靖梁王爷,这算是我们家王爷第一次求你办事了!你俩今儿刚刚认作异姓兄弟,你就这么驳他的面子么?”

“这丫头嘴真是厉害!”陈子枫略是一怔,随之摇头苦笑几声道,“好吧!回去我就遣了品哥去放白马。”

很快,三人策马回了星曜城。楚彦熙想去看过谢孤鸿,便找了个借口暂别了陈子枫,跟珠儿一起骑马去了黑街。

童老爹躺在自家酒馆外的一把竹椅上扇扇纳凉,虽刚刚入秋,天气还是热得很。其实楚彦熙刚刚进黑街的时候,那些把风的小乞丐早就跑来报了讯。

“童老爹!”珠儿一个箭步跑过去,握着他手摇,“我们过来看你了!”

“哟,是珠儿丫头啊!”童老爹睁开眼冲她笑,而后站起身子,手按胸口做了个晋国人行礼的姿势,“王爷也来了?”

楚彦熙却是抱拳,回了江湖人一礼,而后道:“天予和孤鸿在吗?云烈呢?”

账台后面的童佑青替老爹答道:“老板还在睡觉。七爷出去了,还没回来。云烈说是去铁匠铺取他新制的兵器了。”

“明韬出去了?”楚彦熙转过脸,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童老爹。

知dào

他要问,童老爹赶紧连连摆手。面带赔笑之意:“您可别问我,我家七爷出门向来就是这样,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不说去哪儿,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特立独行。我懂。”楚彦熙提起手背蹭去腮边的汗珠,“星曜城的天气还是这么要命,珠儿,咱们进去喝点凉茶吧。”

童佑青忙应了一声,跑去后面泡茶准bèi

茶点。童老爹摇着扇子跟在楚彦熙珠儿身后进入,胖子更怕热。只见他满脸是汗,就跟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李羡瞳呢,走了?”童老爹倒是很关心这位异族,毕竟曾是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李家的权势还在。那夜他也没想到。李羡瞳登高一呼,竟能招来这么多人。

“走了。”楚彦熙言简意赅地答道,“他是一定会回来的。那夜我故yì

言语激他,也并非为了我一己之利,到底他李羡瞳,也是个汉子。”

“噢!”童老爹这次没多废话,而是坐在珠儿的身边笑着问。“丫头,你伤好彻底了吗?可别落下病根呀!”

珠儿连歇了一个多月,加之陈子枫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早已伤愈。见老爹这般发问,珠儿含笑道:“早就好了呢!我现在能跑能跳,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不知dào

有多高兴呢!经过这次受伤,还是觉得身子康健最为重yào

了!”

“你这小丫头,说话越发文绉绉了,王爷很疼你吧!这样细细的教你!”童老爹找了个理由便岔开了话题,“别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丫头几日不见,也该刮目相看了呢!”

珠儿怎么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当时脸便是一红。楚彦熙佯怒轻咳一声,又道:“老爹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说笑。”

“怎么,你不喜欢这丫头吗?不喜欢,可以给我们家七爷呀!”童佑青一手提一把铜茶壶,一手端着几个杯子走来,“我都听见啦!王爷,我们七爷很喜欢珠儿姑娘,你要不喜欢,就给我们七爷吧!”

“你们再胡说,我可要走了啊!”珠儿又惊又怒又羞涩,“都在胡说什么呀!太坏了!”

楚彦熙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再说就伤感情了。”

童老爹不死心,忙正色道:“丫头,我们七爷真的很喜欢你——这么跟你说吧,我晋国灭亡后,七爷是我带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丫头,今儿算老爹多嘴了,你要是觉得七爷配不上你,就当今天老爹放了个屁。”

珠儿无言以对。

谢孤鸿在她心中,不过是好朋友,最多是个兄长——男女之情?她还真没想过。谢孤鸿的相貌,武功,见识还有人品都是尚佳。也许在别人眼里,谢孤鸿完美无缺,闪闪发光如同神祗,可是珠儿,真的没办法喜欢他。

她转过脸看着楚彦熙,而王爷,正用同样的眼光回视着她。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谢孤鸿揉着头回来了,见所有人怔怔看着自己,他咧嘴爽利一笑:“在等我?哟嗯哼?这不是珠儿丫头么?你伤好了?”

起先珠儿跟谢孤鸿谈兄论弟,把他当哥哥,可童老爹说了他喜欢自己的事,珠儿真没法面对他。想着想着,竟幽幽脸红了。

“好了。”珠儿低头,拨弄着纱衣上的绢花。

楚彦熙远比珠儿大方,起身拍他的肩膀:“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你的伤怎么样?”

“早就好彻底了,我还能比不过丫头?”谢孤鸿一屁股坐在童老爹身边,端起凉茶咕咕就喝,可见是渴得急了。喝了一杯还要童佑青添,连喝了三杯才罢手,提起袖子狠狠抹了抹嘴和脸上的汗,“真是秋后还有母老虎,热死人了!”

“这么热的天,你还往外跑,热死你活该。”童天予的声音从二楼出来,紧接着他揉着鸟窝似的头发从楼上走下来。他稀松的睡眼表明他刚醒不久,脸上略带着些不悦道:“一大清早就又吵又闹的。”

“这还叫一大清早?太阳晒屁股了好不好!”谢孤鸿瞪了他一眼,“酒馆交给你打理,你就这么打理的?最近都没生意了!”

“宁王爷这一单做了,足够我们吃好几年了。”童天予无视谢孤鸿的不满,转而笑着坐过来,“倒是你,今天天刚蒙蒙亮就出去了,难道是去见老相好?”

谢孤鸿偷瞄了一眼珠儿,转而说道:“老相好?谁的?抱歉我没兴趣。今儿李羡瞳回他的老巢了吧?到底也算是太子殿下的爪牙。他叛离了太子阵营,转投咱们宁王麾下,只怕事情不妙,太子现在是抽不出手来,若有闲工夫,以太子的狠毒,肯定要干掉他!对了,那个叫婵娟的女刺客那夜跑掉了,这一来一去时日不短了,只怕已经给太子报信了!”

说着他话锋急转直下,长吁一口气又道:“李羡瞳不傻,或许他离开星曜城就会后悔跟你我结盟,毕竟太子的势力远比咱们大,跟着太子,目前看来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星曜城还有李羡瞳的势力,凌珺虽然死了,但我估摸着,极北在宛城也有不少喽啰。”

“太子会杀掉李羡瞳,但咱们宁王不会。”童老爹说了一个大家都没想到的理由,“太子显然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李羡瞳要真不傻,不会跟着太子。我看他只想利用太子,复他宛城而已。”

几人皆是沉吟不语,楚彦熙发问道:“明韬,上次听你说,婵娟的轻功是冲霄派的,这有什么来历么?”

“冲霄派?是葛怀刃创建的。他们最早在设立在雁荡山。冲霄最有名的就是轻功,与我行空剑派的化羽诀不相上下——只是我师父没教给我化羽诀。”后半句话,谢孤鸿说得甚是怏怏,他纤白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轻敲,而后又道,“彦熙,若冲霄派也卷了进来,并不是件好事——若刺客个个有冲霄的轻功,那便极难对付了!”

“婵娟到底是什么人啊!从前在府里,没发xiàn

她竟是这样的人啊!”珠儿低声喃喃着,“我不信韩姐姐是这样的人,定然与她无关!”

楚彦熙侧面看着珠儿,会心道:“怎么,你也觉得她不可能?”

“我不信韩姐姐会是太子的人。”珠儿咬牙切齿道,“肯定是太子利用了韩姐姐跟您的关系,把婵娟送进府来!王爷,只要问问荻花,就知dào

婵娟的底细!肯定有疑点!”

“这还有什么底细的,太子那混账王八羔子的人呗。”童天予话糙理不糙,“王爷,我不知dào

你跟你大哥的关系好与坏,照他的年纪,做你爹都没问题了,还成天想着害人,真是无耻。我不知dào

你们皇家是不是都这样,放着好日子不过。”

“你以为我不喜欢自由而恬静的生活吗?”楚彦熙苦笑几声,声音低沉却格外激昂,仿佛能刺破星曜城炎热初秋的阴霾,“但我楚彦熙生于帝王家,根本无法选择!除却在这个权力漩涡里挣扎求生,我本无他途!不去追逐皇位即是死,去追才有机会活下来。天予,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一切都交给太子,乖乖地去守卫边疆,我就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吗?别傻了!”

珠儿抬起手,心疼地握着楚彦熙的紧攥的拳头。

第031章 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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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皇位只是仇恨的来源,权力也只是命运的枷锁,万里江山也只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谢孤鸿悲哀地嘲笑着,“太子也好,皇长孙也罢,还是你彦熙,都珍爱上清皇城那个皇座——你别瞪我,事实就是如此。”谢孤鸿口气充满了他喜闻乐见的嘲弄,“彦熙,不可否认,你真的很优秀。我听过你的出身,你母亲丰氏是宫廷女御最低一等的采女,你又是楚凌曦的第十五个儿子,不被重视是正常的。所以,你才这样努力,拼命想要证明你自己——我知dào

,你文采武功皆是头挑人才,在长安的时候,耍权术也很有一套,麾下诸多臣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皇楚凌曦你何等人才?借外戚登皇位,平六国战草原,岂容的你一个采女之子?远得不必说,就目前封了郡王的几个哥哥,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个出身不比你高?彦熙,不是我说你,你早该韬光养晦。锋芒太露,这才横遭祸端,被贬黜云州。”

谢孤鸿说了一大通话,不禁又渴了,童佑青见状,提着茶壶登登登又跑去后面倒茶。不过一刻他又折返了回来,给大家团团续上茶,连连赔笑着:“王爷不要不高兴,天气太热了,七爷有火气……”

“不,我甚是感动。”楚彦熙摇摇头,眼中有了莹润之意,“明韬,也只有你如此直言不讳!我楚彦熙幸甚能够结识你!”

“话不多说了,星曜城不是久留之地。我适才说过,李羡瞳会后悔,只怕那个婵娟也不简单,也许有更多的刺客等着我们。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星曜城。”谢孤鸿回视他热切的目光,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笑道,“彦熙。将来,你要做一个好皇帝。”

珠儿亦是笑道:“谢大哥,多谢你。”

“等你家王爷做了皇帝,少不了你贵妃的位置,到时候再谢吧!”童天予揶揄着,下一秒,就被谢孤鸿打了一记暴栗。

“陈霖隽死掉了,这对于咱们倒是个机会,”谢孤鸿不知何时已和楚彦熙诩为“咱们”,他打完童天予。转而口气严正地说道,“楚翊瑄的正室是陈玥汐,她是陈宥之的女儿。陈宥之被毒死,靖梁王之位掉在了五公子头上。谁都知dào

五公子跟死掉的大公子不睦,陈宥之一死。陈家跟太子之间的纽带就此断了,咱们应该尽快拉拢了陈子枫。”

“明韬深得我心,咱俩倒有些不谋而合的意味。适才我已经和陈子枫结为异性兄弟了。”楚彦熙含笑,见诸人面有异色,忙又加了一句,“场面上的。”

“啊,我就不喜欢跟你们这些读书人打交道嘛!”童天予抓狂。

“天哥别多话。”谢孤鸿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又道,“彦熙,光认兄弟是不够的。这些个富家子弟,个个都见钱眼开。别看陈子枫是个粗人,照样吃货。他在军中十几年,只怕苦哈哈只守着那点饷银过活。靖梁王是何等人才。陈子枫从前在军营之中,想要吃个空饷搞点银子只怕不易。”

童老爹附和道:“正是呢!星曜城谁不知dào

五公子两袖清风,连他俩老婆都得做女红贴补呢!这下成了靖梁王,定然得贪个够——唉,死了个吃饱的。上来个饿肚子的,百姓又要苦了!白马前段时间总嚷嚷税太高,这下,保不齐更要高了!”

童老爹絮絮叨叨,谢孤鸿打断他话:“光银子,怕是不行。陈霖隽宝库里大量金银珠宝,陈子枫定然花眼了。我们得送他一件稀世之宝才行。”

“送什么才好?”楚彦熙为人正直,完全不知这些鬼蜮伎俩,脑子远没有油皮谢孤鸿活套。

“云州穷山恶水,却出很多奇珍。”谢孤鸿笑道,“我听说有一种宝物,当地人叫晶鳞丝,水晶一般质地,却刚硬无比,织就的衣衫水不湿,油不沾,火烧不化,刀枪不入。我们去云州可以搞几件送给他。”

云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老远就听见他们在讨论晶鳞丝,高声道:“好一个搞几件,真要能弄来那么多件,价格就不会那么贵了。”

“云兄!”楚彦熙冲他抱拳致意。

云烈亦是抱拳回礼。他拖了张圆凳坐在童天予身侧,自顾自倒凉茶,斜睨着谢孤鸿道:“七爷的口气不小,晶鳞丝甲是何等宝物,怎能随便就搞来几件?晶鳞丝甲名贵之处在于产量极低,且料子取来极难。晶鳞丝是晶鳞蜘蛛吐的丝,这是一种全身长着鱼鳞片似的蜘蛛。此物巴掌大小,奇毒无比,水牛被它蛰了,都活不过半日,更何况人呢。”

诸人面面相觑,珠儿吃吃道:“云大哥,那,要取它的丝,怎么取呀,牛被他蛰了都活不了!”

“我们当地人,要取晶鳞丝,必须准bèi

大量艾草,升起艾烟,将晶鳞蜘蛛熏走,再小心挑了丝网收好。回去之后小心筛去丝网上的飞虫污物,再蒸一个时辰。蒸熟之后,丝网如水晶一般透明,织成丝甲,刀枪不入,火烧不化。”云烈悉心解释着,“问题是,晶鳞蜘蛛甚少,丝网也极少,有时候凑个几年十几年也不够一件丝甲。”

“艾草我们倒多得是。”珠儿抿着嘴笑。珠儿知dào

艾草用处大,还悄悄抓了一把种子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八皇子楚彦然送了许多艾草和艾草种子,楚彦熙知dào

去了云州用得着,一直带着。时日虽然久了,艾草早就风干了,但味道是不会变的,一样能化出艾烟来。

“去了云州,艾草是最缺不了的东西。”云烈嘿嘿一笑,“王爷真是带对了!”

※※※※※※※※※※※※※※※※※※※※※※※※※※※※※※※

柳纤惠是被一桶兜头而下的冷水泼醒的。她被麻绳捆在一把椅子上,眼睛被蒙着黑布,双脚也被死死绑在椅子腿上。看她全身的脏污血渍和大大小小各种伤痕,显然是经过了格外温柔的对待。这些刺客几次三番刺杀楚彦熙不成,还损兵折将并被太子训斥废物,早就仇恨所有跟楚彦熙有关的人。想有个合理发泄仇敌间仇恨的方式,实在是不容易。

“别打死了她。”婵娟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半仰着脸冷笑。这样子的她,让人实在没法跟从前王府里那个可人温良的丫鬟婵娟联系在一起,“柳芽儿,你老实告sù

我,那个谢孤鸿,是不是就是晋国世子谢明韬?宁王是不是跟他们搅合在了一起?他们在预谋什么?是否对我大燮不利?”

柳纤惠低着头粗喘,显然是痛到了极点。可她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说。她知dào

,谢孤鸿就是朝廷追杀多年的晋国世子。婵娟这些人把自己抓住,无非是打算利用自己的口,去皇上那里告楚彦熙一状,告他暗通晋国世子,图谋不轨。

况且,王爷曾经在冰室里准bèi

了大量的兵器火油——若跟谢明韬扯在一起,楚彦熙必死无疑。

再者,我本身是太子的人,已然背叛了太子,现在我不能再次背叛王爷,死也不能!淑桐还得由王爷照顾,王爷不能出事。

所以,我只能咬紧牙关。

“看来还是不准bèi

开口。”婵娟抱着手肘起身,冷笑着围着柳纤惠转,徐徐道,“柳芽儿,你这是何必呢?”她猛地掀去了柳纤惠蒙眼的黑布,“瞧瞧这是什么?休书?可笑啊,柳芽儿,你为了他生儿育女,忍气吞声,最后,她竟把你休了?如此一个负心汉狠心人,你又何必呢?老老实实招了,我非但不会杀你,还会求太子和长孙殿下给你后半世的荣华富贵。”

“我不过是局外人。”柳纤惠抬起脸看婵娟的眼睛,目光如水般平静,“我什么都不知dào

。王爷也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情,你知dào

的,在府里,我还不如夫人身边的通房丫头红蕊。婵娟,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也是太子的人?宁妃对你不好吗?我听说,十几年来她与你情同姐妹。在我眼里,宁妃对你简直恩重如山,你居然背弃王爷,甘当太子和长孙殿下的鹰犬?”

婵娟忽然发怒,扬起手狠狠给了柳纤惠一耳光。到底是习武之人,手劲甚大,柳纤惠登时痛得低下头去,噗得一声吐出一颗牙齿,混合着血沫的唾液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白净如玉的脸蛋立时肿的活似馒头。

“你以为我有时间跟你臭蘑菇?你柳芽儿算什么东西?太子爷当时养着你,就是让你吃里扒外?别以为太子爷教了你很多东西就舍不得毁了你!”婵娟提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打得柳纤惠头晕目眩,“我看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婵娟忽然森森冷笑,冲着周遭这七八个男性刺客道:“你们不是早说想要开开荤么?今天老大成全你们!给我好好拷问拷问她!看她合zuò

不合zuò

!”

柳纤惠虽然痛得直打哆嗦,但听了婵娟的话还是猛抽了一口凉气!她脸上露出了惊恐,失声道:“你……你……你不能!”

“好好享shòu

吧。”婵娟冷笑一声,懒懒如若一个命妇般走出了这间暗室。和上门之时,耳边传来柳纤惠凄厉至极的哭喊。

第032章 求救

一大清早,楚彦熙就被言子文吵醒了。

难得是个清凉的上午,阳光也并非强烈,正是个补回笼觉的好时候。见言子文和宁岚神色慌张,一脸臭汗,楚彦熙简单的擦了擦脸,便问他俩什么事。

“祸事了,王爷!长安传来的消息,韩斐大人被圣上迁怒,已经被罢官下狱了!韩言诚九门提督之职也被副将取代。他本人所有的军功都被革去,已软禁在家了!”言子文将一封书信塞给楚彦熙,“这是我长安的朋友林锋发来的!”

楚彦熙快速浏览着信的内容,跳过林锋和言子文的一些私事。只见林锋写道:韩家两位大人,长者罢官入狱,其子革去军功职务,软禁在家。只怕韩氏不妙。

子文年兄多多保重。

“皇上居然同时罢了官革了职?”楚彦熙只觉得这消息如凌空霹雳。要知dào

,对于武将来说,去掉军功远比罢官严重,罢官只是不能做官了,军功还在,便有年俸,当然还有起复的可能。但被革去军功就不同了,没了军功,便是平民百姓,再无起复的可能了。韩家被罢官的下狱,被革去军功的软禁在家。看来皇帝已对韩家动手了,手段真够狠!

“王爷,事情不大妙了,是不是太子他们几次三番杀不掉我们,对韩大人他们动手了?况且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收到长安的来信了,一定是邮路断了!”言子文焦虑地说道,“咱们收不到长安的来信,那么,王爷上的折子,皇上必定也看不到。”

这一点楚彦熙早就想到了。在并州的时候,时不时还有人来信,到了南越地界,除了韩家的信,其他部属的信。几乎完全收不到了。一开始,楚彦熙以为这些部下见风使舵,见自己失势,便改换门庭了。可后来才发xiàn

并不是这么回事!邮路确实断了。不光是死党部属的信他收不到,朝廷的讯息他也收不到——更糟的是,自己几次三番给父皇上过折子,但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想来,这些奏折一定是被什么人扣押了。

哼,还能有什么人,一定是太子的党羽。他如今一家独大,可谓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清算即在眼前。恐怕除了自己,几个曾经得势的哥哥也难逃迫害。

宁岚看着楚彦熙脸上阴晴不定,低声道:“王爷不必焦虑,韩大人的长女韩言诃是七皇子的侧室,她定会想方设法救自己的父亲。”

楚彦熙不语。她韩言诃是七哥的侧室。但韩言诃并非韩斐的嫡出女儿,而是侍妾所出。听说那个侍妾出身极低,想必韩言诃早年在韩府没少受委屈,她主动去帮父亲的可能性有多大?这可真说不清……正在发愣间,珠儿挑了竹帘进门,正打算去给楚彦熙打洗脸水,又见三人都在。而眉宇间皆是愁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婵娟又来过了?”

“不是她,是韩家出事了。”宁岚答道。

“韩姐姐家出事了?出什么事了?”珠儿急道,“是太子下的手吧!他想害死韩姐姐的家人吗?”

楚彦熙颔首道:“恐怕是的。可是此番我并不在长安城中,况且我也失了势,已帮不上韩家了……”

珠儿想起那次跟韩言语回娘家。韩家上下都对她很好,韩夫人还赏了她一对冰花芙蓉玉的镯子,临行之前还给了她一包银子。虽说当时有拉拢她的意思,可珠儿觉得,韩夫人是多少有些真心在里面的。不管韩夫人有多少真心。珠儿领这份情。

“我们得帮帮韩家啊……”珠儿喃喃着,“韩姐姐,还有韩夫人,都对我很好呢!”

几人又不说话了,他们有心帮韩家,却无力帮韩家。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古来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况且这次是皇上亲旨,谁敢多这个事?

“我们不能去求靖梁王吗?”珠儿小心翼翼地说,“他,他不是王爷的异姓兄弟吗?”

楚彦熙哀叹一声,摇了摇头:“陈子枫不会自找麻烦,不必求他了。”

“哦……”珠儿不知如何是好,她转了转眼珠,又道,“去找夫人吧!让她帮帮忙!”

“燕琳若?她怎么肯?”楚彦熙一听又是摇头,“她恨韩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这个忙?”

“王爷,您就去吧!镇梁王燕飞虎比哪个异姓王爷都得宠,您想啊,这六个异姓王爷,只有镇梁王爷留在了长安,想来,皇上最是信任他不过呢!他说一句话,比我们说一万句都管用!”珠儿急切地握着楚彦熙的手,“王爷,虽然夫人做了很多错事,但究其根结,还是因为夫人太喜欢您,太爱您了,才吃醋嫉妒。您都不理她这么久了,突然找她办事,她定然开心至极呢!再者,韩姐姐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威胁到她正妃的位置,一定会让您如愿的!”

楚彦熙简直被这丫头的机警聪慧折服了!他与宁岚言子文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居然立kè

想到应对的方法。不仅如此,还能对他晓之以理,说得有理有据。

曾几何时,面前这个倾城美貌的少女,不再是那个连生死都不能做主的女奴,卑微至极的王府婢女。在王府,她莽撞到无以复加,敢跟府里的丫鬟打架;她义气到不知死活,为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敢跟镇梁王的女儿,帝国的燕云公主叫板;她善良到叹为观止,为了救自己,几次三番收到伤害,被李羡瞳打晕,明明有机会逃走,却要跑回来告sù

自己有毒的事。发xiàn

了刺客要杀自己,竟奋不顾身挡了那致命的冷箭。谢孤鸿明明让童老爹带她走,她还要跑回来救自己!

这个少女,带给自己的,除了心情上的轻松,愉悦,还有的就是震撼。

“珠儿。”楚彦熙唤她的名字,眼神颇为复杂。

※※※※※※※※※※※※※※※※※※※※※※※※※※※※※※※

楚彦熙照着珠儿说的,去找过了燕琳若。这是宁妃死后,楚彦熙第一次跟燕琳若促膝谈话。燕琳若自是感动得无以复加,马上答yīng

了楚彦熙的要求——其实,为韩斐韩言诚说几句话,对于镇梁王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替韩家人说话,对于他燕飞虎来说实在无关痛痒,但对于韩家人来说,也许是救命稻草。

燕琳若提笔便要给父王写信,却又想起了一件事。自打柳纤惠入了王府,燕琳若就习惯了让她代笔,毕竟燕家世代行伍,燕飞虎本人大字不识半升,向来与言官墨客不睦。而燕琳若粗识得几个字,提笔甚是费力。

那天楚彦熙休了柳纤惠,燕琳若心中甚是不悦——她跟雪歌都是燕琳若引进府里来的,雪歌死了,现在柳纤惠被休了,也离开了。

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亦是。

燕琳若叹息。

“你怎么了,琳若?”楚彦熙听见她的哀叹,不由发问。

“回王爷的话,”燕琳若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淡淡说道,“妾身,妾身只是感叹。记得那时身在王府,家丁兴旺,可如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世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彦熙心底虽也是极为哀切,却并未表露出来。

燕琳若还想在说什么,可还是闭口不言,再次提笔写信。燕琳若的字潦草且歪抖,没有韩言语的诗书气的劲道,也没有柳纤惠的娟秀,她简单几句说了近况,随后求父兄帮忙为韩家说情。信写完后,楚彦熙快速浏览过后,封入信封,然后让燕琳若盖上燕家的印泥。

不知事情能不能这般顺利,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场秋雨后,星曜城的热意退却了些。楚彦熙打算开拔去云州。虽然陈子枫再三挽留楚彦熙,想让他休养到中秋之后再走。可是楚彦熙全无留意,让家人打包东西离开靖梁王府。

楚彦熙择了一个不热不晒的日子出发,有了童天予云烈这俩活宝的加入,队伍登时热闹了许多。云烈有趣的口音,童天予反话连篇,把大家逗得挺开心。

越往南走,天气越发潮湿,稀稀拉拉的雨竟整天都下个不停,有时细如牛毛般飘飘沾衣,有时阴风阵阵惨雨不息,有时雨大如帘顿时能湿了周身。

“这雨怎么这样讨厌,没完没了呢!”叶儿抱怨着,起初柳纤惠坐的马车上有楚翊琰楚淑桐,还有三个奶娘,现在柳纤惠离开了,珠儿叶儿挤了进来。

天气很快变得有阴又冷。云烈说,这算不错的天气了,有的时候,大雨能下好几天呢,要不然黑水泽怎么来的。

珠儿是草原人,习惯了风高云淡的干燥,在长安且不习惯,加上她的伤刚好,如此潮湿阴冷的天气,让她率先病倒了。

紧接着是两个小孩,很快燕琳若也病了。

从宛城到云州唯有一条官道,驿站的距离相隔甚远,有时甚至赶一天路都到不了。路上倒是有些客店,云烈常走这条路,熟悉的很。他择了一家看起来最为破烂的门面进去攀谈,许久后带着大家投宿。

第033章 寒秋

虽说这家店破旧简陋,但足以挡风遮雨。这家店是一家人合伙经营的,掌柜姓高,诨名三郎,妻子姓刘,掌柜总是唤她秀娘,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八,一个十四。儿子们都还没取名字,高三郎喊他们大牛二牛。高三郎叫儿子们给楚彦熙等人烧洗澡水,让妻子准bèi

饭食。

在这有阴又冷的地方,还能洗个热水澡,大家几乎要欢呼起来了。珠儿病病歪歪,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就由叶儿扶着回房睡觉了。房间是那种简陋的大通铺,女子挤在一间,男人们挤在一间。不过还好正值雨季,店里除了他们没其他客人。

云烈跟掌柜扯了一会儿皮,又问道:“高掌柜,黑水泽好走不?”

“你们要去黑水泽?”高三郎眼睛瞪得活似灯笼,“疯了啊!雨季往黑水泽跑?你们找死去哪里干什么?”

饭后正在桌边围坐吃饭的楚家人皆是一怔,言子文转过脸骂道:“你这掌柜,怎么说话的!我们走我们的路,你为什么咒我们。”

高三郎见客人毛了,赶紧陪笑道:“不是这么话说的,啥叫我咒你们啊!你们这个时候往黑水泽跑,不是找死是什么?你们自己伸头瞧瞧这雨,没两个月停不了。黑水泽的水都泛起了,水蛇蝎子毒蟾蜍还有各种飞蚊爬虫遍地都是,被咬一口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这就算了,原本商队踩出来的路,怕是被泥水淹了,没有路,你们怎么走?陷进泥里,死定!”

谁不知黑水泽泥淖的厉害?来的路上云烈说过千遍万遍了。可不走黑水泽又能怎么办?转道?卧云山盘延,走山路就是往刺客怀里送。黑水泽是险,但对于楚彦熙一行人险,对于刺客一样险,他们可以利用熟悉道路的云州巫民云烈。把刺客甩掉,甚至利用黑水泽暗算这几个刺客!

越是接近黑水泽和云州,他们就越发安全,换言之。与刺客的斗智斗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婵娟晓枫他们想要杀掉楚彦熙,必须在他们进入黑水泽之前动手!

“吃饭吧。”这些话楚彦熙如何跟大家说?他只能故作镇静,将所有凶险安危一力肩扛。

谢孤鸿怎么不知厉害关系,转而冲童天予云烈道:“天予,云烈,你俩值前夜;我跟宁岚后夜。”

“知dào

了。”被点到名的诸人皆是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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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燮修元十年,农历八月初十,乃是皇帝楚凌曦的生辰,又称“万寿节”。今年又是他六十整寿,又是坐拥天下的第十个年头。自然要大大操办。

大赦天下,千叟宴,普天同庆一个也少不了;后宫大封也不可或缺——已在妃位的纯妃娘娘苏赫巴鲁原纯宠冠六宫,被册为大燮后宫的三位正妃之一,承乾宫主位德贵妃。朝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人人都说兰夏族妖女再次霍乱龙心,一如当年的梁哀帝昭合年间的德贵妃苏兰甄。

原纯得宠,恩及整个兰夏部,所有兰夏遗族被赦免,不再是奴隶的身份,统统放归回乡,入了乐籍的女子亦可如其心愿。放归回家再次婚配或是留在长安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甚至一度被朝廷追杀的兰夏王也得到恩旨,被册为草原王,替大燮镇守瀚州的广袤草原。

看清了局势的官员们,一个个求了各自的正室夫人进宫拍原纯的马屁。送礼的送礼,拉关系的拉关系,把个承乾宫搅得如同长安城最为繁华的前门楼子。

连太子跟皇长孙都不甘人后。统统遣了女眷进宫送礼。

长安已下了三场秋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的秋意来得甚早。上清皇城的宫人们已褪去了浓夏的薄宫装,取而代之的是质地略厚些的云锦宫装。

昨夜的大雨刚过,阳光普照。却不冷不热,秋高气爽的天气格外宜人,连秋离宫的废妃掖庭局的犯错宫人都觉得格外舒爽。

含嘉宫的枫树已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含嘉宫中的颐风园大半花朵已然凋谢,新栽的菊花还未绽放,放眼望去,园内绿汪汪的一片,倒显得有些寥落。

“这些兰夏的女人,真是可怕。”楚彦煦正在观景游廊跟儿子,想起多日前原纯的册封大礼,不禁有几分忿忿,“不知是使了什么狐媚妖术,竟把父皇迷成这样?多年来对草原的政策是赶尽杀绝,现在居然变了,还册封了草原王!这倒是名正言顺了!”

楚翊瑄端着茶杯,出神地盯着水面上片片的浮茶,淡笑道:“所以儿子才不杀十五叔家里的兰夏丫头,留着她,迟早有用!要不,李羡瞳和凌珺的会面被她发xiàn

,她死几次都不为过!”

但他又不悦地想到,李羡瞳到底是背叛了自己,这些个南蛮子果真一个个都不可信。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这才又道:“一个区区草原王而已。皇爷爷给了兰夏王一个虚名,却让他心甘情愿替大燮镇守北疆——出了丹口省就是草原瀚州,瀚州以北是极北之地……用一只没了锋爪尖嘴的草原鹰吸引极北贪狼,显然划算的多。大燮多了个战略缓冲的区域,多了一个心甘情愿守北疆的人,多了德贵妃这个大美人儿的感恩戴德,少了个遗族的危害……皇爷爷果真精明无比!”

楚彦煦哪里有儿子这般心计?听他这么一说,楚彦煦竟有些发怔。他不知儿子在草原做质子的几年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天真活泼的他,变成现在这个心智城府都远在自己之上的人。

他才二十一岁啊。

“你十五叔的事处置好了吗?”楚彦煦想要摆脱这种讨厌的念头,转而发问道,“好几个月过去了,南边还没传来好消息么?”

楚翊瑄知dào

,每次谈及楚彦熙,便是父皇发火前的征兆——楚彦熙一次次逃出生天,相对而言,他派出去的刺客总是失败。不仅是自己的父王没耐心了,连他自己都快没耐心了。

好在楚彦煦在朝廷遍布党羽,门生更如繁星点点般,每次楚彦熙上的奏折都被部属扣押,连楚彦熙恭贺父皇寿诞的请安折子都不曾幸免。

“还有一件事,翊瑄,你不觉得奇怪吗?燕飞虎那个老头居然出面给韩家求情,要知dào

他两家平日里并无交情。”楚彦煦想了想又道,“不对,燕飞虎世代行伍,一向与这些言官文臣不睦,今儿怎么想起给韩家求情了?难不成是楚彦熙的缘故?”

“镇梁王向来眼高于顶,他连父王您都看不起,什么时候愿意听这个女婿的?”楚翊瑄冰笑,“况且,即使镇梁王为韩家说了好话,韩斐韩言诚就一定会得救么?决定权不在燕飞虎身上,而在皇爷爷身上。十五叔一开始就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不该从镇梁王下手。皇爷爷是何等人才?岂会中他的招?”

楚彦煦是万万想不到这层,听儿子一经点破,随之笑道:“还是翊瑄你脑筋快!我竟没想到!”

楚翊瑄心道: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何止这一件。

楚彦煦见儿子又沉默了,参不透他的心思,竟忍不住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一只鸿雁快速掠过,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哀鸣,楚翊瑄望着颐风园的秋意,听着飞鸟哀鸣,不免触景生情道:“儿子想起十五叔那年去草原接我回家的时候,做了一首感怀诗:天寒北斗满西楼,囹圄多年萤火流。禁锢形骸梦回乡,抛离骨肉各回首。惊闻雁唳风声愁,怕对鹃啼月影幽。最是恼人秋意冷,芳草萋萋使人愁。”

念完这首诗,楚翊瑄忽然低下眼眸,邪魅的脸浮现一抹哀愁又嘲弄的笑意:“父王,不怕你笑话,儿子确实很欣赏十五叔。他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武功学问琴棋书画皆是上上人才,若不是夺嫡之故,我们只怕会成为知己。父王,为着你杀十五叔,我不情愿,我也不忍心。但我向您保证,不杀十五叔,他一定会是父王的阻碍,您只要信着我,我一定会让您如愿。”

楚彦煦端着红泥茶杯许久说不出话,他凝望着过于成熟的儿子,心里第一次有了几分对于他的寒意——翊瑄是聪明过人,城府深沉,可以给自己出谋划策……可是,这样一个儿子,自己能够驾驭住吗?

“我身边唯一的晓枫我也派出去了,父王,如果这次不能干掉十五叔,我自请出含嘉宫凌波殿,去平山的镇安寺修行。”楚翊瑄说得极其平静,听者却觉得莫名的胆战心惊。不过是自请出宫,有什么大不了的?楚彦煦正要说话,其子却起身叩拜在他脚下,匍匐着用悲凉的声音祈求着,“父王,也许有一日,儿子会称呼您为父皇——儿子是您的臣子,为您图谋天下,为您挣得前途,只是求您,放贞儿回儿子的身边!儿子只有这么一个爱人,她是儿子的知己,儿子今生也认定了她!”

第034章 大雨

“一个宫女,在你眼中,难道比任何事都重yào

吗?”楚彦煦庞大的身躯登时站起,与伏倒在地的瘦弱儿子相比,显得浑似传说中的立天神柱。他眼见得儿子垂泪,一股无名之火顿时袭上心头,忍不住抬脚狠狠踹在儿子的肩上,“你混账!真是有负圣恩,连本王也看中你,都是瞎了眼!竟为一个宫女求情!这便吩咐掖庭局,将她打死!”

楚翊瑄眼中划过一道惊恐,平日里号令如山冷酷无情的长孙殿下第一次露出了痛心不忍,他快速爬向楚彦煦攥住他长袍的下摆,哽咽道:“父王,求您了!不要!不要!当年是贞儿陪着儿子度过了最苦最难的日子,今生我们认定彼此,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话还未说完,楚翊瑄便挨了父王狠狠一记耳光!这耳光力道甚大,竟将瘦弱的皇长孙打得跌在尺许开外。

“你这个逆子!”楚彦煦强壮的身躯因为气急,抖索如筛糠一般,“你是太子之子,很可能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你知dào

你皇爷爷寄予你的期望吗?这么多的皇子皇孙,只有您能够入主含嘉宫凌波殿,你知dào

原因吗?!”

“父王!儿子都知dào

!可是……儿子离不开贞儿!求您……求您把贞儿还给儿子吧!”楚翊瑄伏倒在地,爬回父亲身边,狠狠在地上叩头,“求您!求您!”不过叩头几下子,楚翊瑄白净的额头便破了一大块,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方寸之间,可他不为所动,依旧在不住磕头。

楚彦煦叹息摇头,火气已退却了许多:“翊瑄!你让我拿你怎么办?你难道忘记了,你皇爷爷当时的事了吗?你忘了你十五叔的身世了么?你若再跟一个宫女厮混,害死的不仅是那个贞儿,还有你自己,懂吗?”

见儿子还是不住叩头。楚彦煦又是一声长叹,才道:“罢了罢了!不杀她就是了!我会下令赦了贞儿的罪责,让她养在掖庭局,不必再做苦。但只是一样。你不许再去见她!我们楚家是何等尊贵体面,怎会容了一个宫女?即便容了,天下也不会容了她!你起来吧!”

楚翊瑄停止了叩头,一道殷红的血液顺着他高挺的鼻子一侧汩汩往下流——他低垂下眼睑,一瞬之间,皇长孙的眼中忽然划过一道冰冷孤高的杀机!

贞儿……

你等着我……再等我三年……不,最多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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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夜深沉,连绵的雨稀稀拉拉的。

客店虽然极为简陋,但对于走了一整天路的人们,简直是安乐窝一般。舒舒服服洗了热水澡的大家。都上床睡觉了。有热乎乎的饭菜,暖洋洋的洗澡水,干净的床铺,一行人除却值前夜的童天予和云烈,都已梦会周公去了。

童天予坐在客店的门槛上。怔怔望着织成珠帘的雨,忽然发笑道:“所以我就讨厌云州,雨下个没完没了。”

“其实,我也讨厌云州。”云烈从桌子上搬下一把长凳,在童天予身后不远坐下,在怀里摸索火镰火绒,“你说你个当老板的。还亲自跑来这鬼地方,不怕送命吗?你的命很值钱的。龟在星曜城,每天也有上千两的进账,何必呢?”云烈擦着了火绒,点燃烟袋里的烟草,这是他在星曜城买的。九钱银子的好烟草,他一般舍不得抽。

“如果不拼命的话,我真不知dào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童天予浅浅地笑,云烈第一次觉得这个二十二岁的爱笑年轻人,其实生命里充满了哀愁。“对于我们这些遗族来说。为了要活着,每一天都得拼命,这就是我们的命——真要有来世的话,我宁愿选择做一只飞鸟,不,做一只飞鹰,永翔在天空。”

“你说这话很丧气嘛,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童老板!这辈子才开了个头,谁有工夫想下辈子的事?”云烈猛嘬着烟袋,许久喷出几个青色的烟圈,“其实我一直很想知dào

七爷之前是什么样的人,我在星曜城听了他无数传言。人们说他杀贪官,杀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还杀燮朝的大官。”

“那是很久之前的七爷了。”童天予回过脸看了一眼云烈,又惨然一笑,把目光转向门外,“七爷是我们晋国的七公子,晋国灭亡的时候,我跟七爷年龄相仿,都只有九岁——因为当年跟雍州最近,借外戚上位的楚凌曦,第一个灭掉的就是晋国。谢家和我们童家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处死,余下我们这些人被驱除出境……后来长大了,我们约定就是杀富济贫,杀光燮朝这些高官……可是五年前,七爷受了重伤被人追杀,他为了不连累我们,没有来黑街,而是去了白马客栈……后来听说他被一个游历在此的世外高人救走了,名字好像是龙飞真?”童天予幽幽说着,“这个姓龙的,好像是行空剑派的某位宗主,传了七爷很高的武功……”

云烈又深吸了一口烟袋,静静地听他说完,又道:“是了,我早就觉得,你跟七爷武功路数不尽相同,原来是这样!要这样说,七爷现在杀贪官奸商应该更厉害才是,怎么倒是怂了,不动手了?”

童天予并不回头,只是摇头道:“不知dào

。我想是那个龙飞真跟他说了什么吧!其实这样也好,从前七爷愁眉苦脸的,我跟爹都不敢跟他多话,这次回来,他明显开朗了很多。只是,若非情势所逼,他再也不愿意杀任何人了。”

云烈不说话了。两人皆是沉默了下去,只有稀稀拉拉的雨声传进来,显得很是寥落。风雨声中,云烈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登一下跳将起来,把烟袋狠狠拍在桌子上:“有马队来了!”

紧接着童天予也听见了,雨虽然越下越大,可是,噼噼啪啪的雨声中忽由远及近传来数骑马蹄声,大雨声中依旧听得真切。

很快,马蹄声在大门间休止,紧接着是无数双靴子跳下马踏在水中的声音。随即便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期间还伴着一个男人浑厚而粗壮有力的嗓音:“店家!店家开门呐!我们投宿!”

“来客人了?”店主的大儿子大牛闻讯,一面披外衣一面揉着眼睛往外走,他睡眼稀松地从窗口探出身去,迎着风雨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告sù

他们打烊了!”童天予只觉得不大妙,心中狂跳着,他转过脸冲云烈道,“快去喊七爷他们!”

云烈瓮声瓮气答了一句,转头往客房跑。

大牛疑惑地看着童天予:“干嘛?好不容易又来一笔生意,你叫我们不做?”

楚彦熙等人一个个也赶了过来,见童天予正跟大牛扯皮,云烈解释道:“童老板不让开门,大牛非要做这笔生意。”

“去开吧,真要是坏蛋,这乡下的破门怎么拦得住。”谢孤鸿一语点透问题的关键。

大牛啐了一口,气哄哄地往外走,口里一面喊着:“行了行了,我都听见了!别拍了!门还要呢!”焦急的客人仿佛是给大雨淋得急了,几乎要用拳头把门板拍烂。大牛一急,连着脱了三次手,“别催命了……拍烂了可要赔……”

大牛后半句抱怨生生被门外的八名大汉噎在口里。大雨之下,房檐下乱糟糟地站着人。大牛壮着胆子扫了一圈,只见他们穿着款式相同的蓝色衣衫,戴着一模一样的斗笠。

大牛哑在那里,就这样挡着门不知所措。

“请问店家,有空房吗?”为首的男子缓缓抬起脸,温和地笑着冲大牛发问。尽管在昏暗的灯光下,男子清秀而俊美的脸孔依旧熠熠生辉,尤其是那一对深不可测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在那双黑漆漆的秋水深潭之中。他看起来二十上下,白净的脸庞罩着几抹疲惫的风尘之色,但依旧隐隐变幻着一股霸悍之色。

被他那仿佛带着光的眼睛一扫,大牛虽觉全身不爽,却还愣在那里。他身边一个略矮些的强壮男子不满yì

了,一步侧跨进门,高声发问道:“问你话呢,你小子傻了!?”

大牛登时从这个粗嗓门听出此人才是叫门的那一个,活像尿急似的抖了一下,才慌不迭地答道:“有有有!十间二十间都有!诸位客官请!”

不管这票人看起来如何的杀气腾腾不怀好意,这也是*天来的第二笔生意了。大牛赶紧堆出一副笑脸,把几位大爷迎进来,叫嚷着爹妈和弟弟快来招呼客人。

“烦请店家烧一些热水来,让我们清洗清洗。”为首的俊男很随意地落座,摘下斗笠拢了拢湿发冲诸人笑笑,“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他仿佛能洞穿大家的心思,看出楚彦熙等人的紧张。正说着,男人们纷纷脱去了斗篷,露出一把把一米二三的长剑。

楚彦熙等人眼睛一跳,顿觉得屋里冷得要把人冻僵。

第035章 刺杀

“真冷啊,大师兄,”拍门的那黑大汉粗着嗓门冲着闭目养神的俊美男子笑道,“不是我们走错路了吧,师公怎么会跑来这里的?”

“你也是,白天叫你去问问路吧,你说你看得懂地图,这可好,迷路了吧!见人不施礼,多走二十里!”男子略带几分责备意味地训道。

这些蓝衣人纷纷把桌子上的长凳拿下来,分坐下来休息。高三郎吩咐二牛把新来客人们的马匹都栓到马房去,再添上草。高三郎的妻子绣娘提着铜茶壶给诸位客人倒热水。

楚彦熙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谢孤鸿却认出了为首的清俊男子跟那个黑大汉,欣喜若狂地上去打招呼:“哎呀!我倒是谁呢,是大师兄啊!”

那清俊的男子一愣之下也认出了谢孤鸿,朗笑一声起身拍谢孤鸿的肩膀道:“哎呀,是谢师叔呀!好几年咱们都没见了吧!”

“师叔?噗……”云烈没忍住,偷笑起来。这相貌清俊的男子看起来明显要比谢孤鸿年长些,却要称呼他为师叔,这情形让人没法不发笑。

“我师父辈分高,所以我辈分也相对高些。大师兄你干什么老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了。”谢孤鸿给大家介shào

道,“这是我大师兄乐正明光,这是我黑哥刘琪。”

楚彦熙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童天予道:“哦,你们是行空剑派的啊!”这个武夫颇为兴奋,坐到这位行空剑派高足的身边问这问那。看出来这位“大师兄”的脾气不错,也很耐心,面对啰啰嗦嗦如童天予的长篇大问也是一一作答。

“你们来宛城干什么?”谢孤鸿寒暄了一会儿又问道,“刚才听黑哥说,师公丢了,难不成师父他老人家又不见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乐正明光看上去开朗大方,却并不愿把自己门派的事情大张旗鼓说出去。当下与谢孤鸿耳语起来。

言子文见状耸耸鼻子冷笑一声,压低声音:“谁爱管你们这些破事。”

楚彦熙见与自己无关,吩咐大家回去休息,谁知竟发生了奇变!马房爆fā

出一声巨响。登时火光冲天,紧接着喊杀四起,众人皆是震惊!

破木板门顿时被踹开了,乍呼呼地窜进来十几号人。看这杀气腾腾的样子,高三郎吓得愣住,以为是山贼。大牛见此情形号了一声:“兵,兵来了!”

冲进来的是两拨人,一拨胡服装扮短小精干,腰间挂着长刀。另一拨却是黑色夜行衣佩匕首的刺客。

这些人冲进门便把楚彦熙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这些兵走出一个带头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满脸的痞样,笑得很坏。旁边走出一个部下先是贼兮兮地冲着上官谄媚的笑,然后凶神恶煞地冲大牛叫嚣:“嘿。那傻大个儿!你们这儿有空房吗?”

本来大牛是想如实回答“有”,可是这些人如此凶神恶煞,尤其是那几个蒙脸的黑衣人,绝对不怀好意。

高三郎可比儿子精明多了,一听这话,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成精:“各位军爷,今儿雨下得太猛。小店都客满了!”

“客满了?去去去,给爷爷们赶走几个!”那个问话的部下抽出佩刀冲着掌柜笑道,一副威胁的模样。

为首的军官不满yì

了,照直把高三郎踹翻在地:“嘿,你这死东西,弟兄们想找个地方住。你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怕我们这些吃官饭的不给钱??”

楚彦熙见此景不由心头火起,一侧的宁岚冷喝道:“混账东西,你们还废什么话!”他早就认出了婵娟,也分明看出来这些官军在挑衅。

“要命的趁早滚出去。”婵娟扫过乐正明光等八人。冷冷说道。她见这些人装束佩剑皆是一致,恐怕是哪个门派的门人。她不想惹这些江湖人,更不想让自己的部下再有折损。

言子文一向精于骂术,刚想骂人,就给燕琳若拦住——宁郡王的女眷们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吓得一个个花容失色。

“婵娟,我燕琳若从前是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当年之事谁又能说得清?”燕琳若这一次没有胆怯,她将怀里的楚翊琰交给红蕊,挺身而出,“当年宁妃刚刚入府的时候,恰是我有孕之时,为何宁妃刚嫁入府中我却流了孩子?我恨透了宁妃,她不仅害我没了孩子,更恨夺去了我的宠爱!所以我针对她!婵娟,以前多有得罪,但你好歹是府里出去的,何苦要再三对我们赶尽杀绝?我燕琳若对不起你,这便撞死在你面前——但王爷对你恩重如山,请您放过王爷!”

楚彦熙听毕,不由得心念一动,长久来他恨死了燕琳若害死他的心上人——可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的心痛。原来自己也是害死心上人的帮凶。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燕琳若的悲哀他竟从来不知dào

,也从来不想知dào



这个女人大概曾经恨死了自己宠爱侧室,可她对自己的爱,却从未改变。

一直以来,我对她关注太少了。楚彦熙喟叹。

“婵娟姐姐,你……你为什么要跟着太子呢?王爷跟宁妃对你不好吗?”珠儿依依发问,眼神颇为凄楚,“你忘了当年韩姐姐是如何真心待你的吗?还有荻花,你们关系那么好!珠儿也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待——听说你殉了韩姐姐,珠儿心下伤痛,几乎寻死,恨不能跟你和姐姐一道去了……可你却这样待我们吗?”

“各为其主。”婵娟别过脸,言简意赅道,“对不住了。”

那为首的军官痞笑一声,做了个手势,这队兵很夸张的列队张弓,呼啦啦一片上弦调弓的声音。他们对准了大堂里所有的活人,包括从小门里探头探脑的高家四口人。

打斗就在这一瞬间开始了。

谢孤鸿最先踹翻了长凳子扑向了婵娟,一招一式都犹如行云流水。婵娟轻功极好,双腿一缩便跃到了丈许之外。她抽出左右的匕首开始回击,大喊道:“放箭!”

乐正明光和刘琪同时拍剑而起,用的显然是另一套剑法,动作轻灵好似蜻蜓点水,上下翻跃,他俩配合默契挡下了大半射过来的箭羽。他们身后是其他六位师弟,将剩下的漏网飞矢尽数挡下,没有一枚能够通过。

“我们也上!去帮七爷!”童天予大叫一声,跟云烈各自拿着武器扑了上去。楚彦熙抽剑打算要上去,却给宁岚挡住:“王爷跟子文看着家眷即可,我来!”说罢,也加入了战团。

珠儿趁着乱赶紧小跑过去扶起站不起来的高三郎,并一把扯起还在大喊大叫的二牛,又冲楚彦熙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走!”

显然的,这些官军不过是先头部队,大军一到,怕是很难走脱。

高三郎看着堂里被砸烂的桌椅板凳和碗筷器具,忍不住流露满脸的痛心:“啊呀呀,吃饭的家伙都给他们砸掉了!”刚说完,就听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柜台旁边一大缸上好的倾城魂被一个兵砍了个大洞,顿时,美酒流的半拉厅堂都是。要知dào

,倾城魂的滋味真是又香又醇,酒量很差的人一闻便觉上了头。

“哎呀!我的倾城魂啊!”高三郎欲哭无泪,就差憾门大哭了。

珠儿刚想说“别倾城魂了,再不走就要被送到地府去了!”就听外面传来一声破裂的巨响!随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激射而入!众人眼睛一花,看见了骇人的一幕——那道黑影化作一个高大的女子。她身穿着华贵的不知什么材料的黑甲,背后是青色的及地披风,令人惊讶的是,外面大雨倾盆,她却片水不沾。她肤色白皙,虽隔着老远看不清相貌,可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复杂的气息,让人顿时觉得胆寒。

珠儿忽然一怔,面前的景象让她根本迈不开腿——那女子的右手像个铁钳一般死死掐住一个行空剑派门人的脖子,随着胳膊的缓缓提高,他被举离了地面。

那门人的喉咙发出毫无意义的支吾声,并在分离的挣扎和蹬腿,脸上写满了不甘和痛苦。众人仿佛能看到这个身穿黑甲的女子的脸上正绽放着徐徐冷笑,这些个旁观者都不寒而栗。突然,她手上微微一加力,门人的咽喉竟发出好似椅子腿断裂的脆响,很快不动了。

这黑甲女子的手臂轻轻一扬,门人的尸身像个无骨的布袋,重重摔在乐正明光脚下。

“孙师弟!”乐正明光惊颤,清俊白净的脸顿时布满伤痛。

所有人因女子的狠戾的手段哑然,在这大雨倾盆的夜晚怔住不动。

“杀……杀人啦!”二牛吓坏了的尖叫声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那个黑甲女子眉头一皱,左手作剑指,凭空冲着大喊大叫的二牛一划。二牛的咽喉就像被一支看不见的利刃划破了咽喉,喷出一股很夸张的血沫,就在珠儿身边倒下,抽抽了两下不动了。

“二牛!”掌柜妻子绣娘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同样遭到灭顶之灾,甚至连身旁的大牛都受到了池鱼之灾,左脸只觉一阵剧痛,触手一摸全是血花——吓得不敢叫了。

第036章 失散

“晓枫,你才到?”婵娟看清了女子的脸孔,忽然发笑道。

“主子下令晚了。我连夜赶来的。”诸人这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她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头发浓密卷曲,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这女人是谁?连官军都因她的狠戾齐齐愣住,这种恐惧的情绪立kè

感染了楚彦熙跟乐正明光等人——功夫竟这样好?

珠儿正看着脚边两具渐渐变凉的尸体出神,耳边却又响起乐正明光愤nù

的声音:“你是什么人,敢杀我们的人!”

看着满脸仇恨的乐正明光,晓枫不置可否,露出一丝残忍又高高在上的笑容:“挡在太子殿下面前的,都得死。”

谢孤鸿微怔,不知何时,他俊俏的脸已然被不经意的霸气占据,却又好像一直带着笑意,连两道剑眉也泛起涟漪,如同皎洁的上弦月:“太子?太子算什么东西?残害自己的手足,千里追杀自己的兄弟!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只得你们卖命!”

“你是什么人!?敢叫板我们大人!”那军官为了表现对主子的忠诚,招呼身边的十数名部下唰唰唰全抽出了佩刀,把谢孤鸿围了起来。

晓枫微扬起一只手示意部属退下,丝毫不减英气,反而更增添了一股深不可测,他半仰起脸,冷眼扫过谢孤鸿,眉头略是一颤,笑道:“原来是晋国世子!失敬失敬,连你也搅进来了,回头叫我家主子参宁王一本,只怕是死罪。”

她身后的部下们早已按捺不住,呼啦啦的一片又是剑拔弩张的声音。吓得高三郎顾不得丧子失妻的悲痛,带着大儿子抱头鼠窜,灰溜溜地钻进柜台后面,发xiàn

林二小黑正全身发抖地抱在一起。

“高掌柜,外面情况咋样?”林二大着胆子发问。

“快要打起来了!赶紧想办法走!”高三郎满脑子都是一个“逃”字。“我儿子跟老婆都被杀了!”他抽了个空伸出脑袋快速地瞧了一眼局面,只见两拨人还对峙着,又缩回脑袋冲着几人道,“一会儿打起来了就跑!”

“往哪里跑?”小黑眼看吓得眼泪都出来。“能往哪里跑哇……”

只听行空剑派那个黑脸刘琪大喝了一声,已然打了起来。躲在后面的小黑等人都能听见刀剑相交,踹翻板凳,还有乱糟糟的喝打和鼻息声。这喊杀冲天的好像能掀翻屋顶,甚至都听不见外面稀稀拉拉的大雨声了。

掌柜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把柜台里还来不及收好的银钱简单的包好收入怀中,刚准bèi

招呼诸人脚底抹油,却看见他们正撅着腚往后面爬去——在这人影纷乱的打斗场面下,这俩家伙的模样别提多欢乐了。

不是吧,这俩家伙这么不义气。丢下我跟大牛小福就跑?高三郎张了张口想骂,却在这乱糟糟的场景下,忽然注意到后门有异常!他凝眸一瞧,啊,他惨呼一声“你们两个。不要过去!”高三郎顾不得外面的情况,失声大叫着企图阻止他们。可是已经晚了,他们两个爬到门口,就被后门钻出来的一个黑影刺客夺去了生命,先后重重地倒地。

“大师兄,有埋伏!”刘琪一面踹翻一个扑上来的士兵,一面冲着正在拼杀的乐正明光嘶喊。

“彦熙连累各位少侠了!”楚彦熙躲开一支冷箭。抽空冲着人们喊道。

乐正明光却不答,以剑比在身前,避开了晓枫充盈的剑qì

,却也给激得猛地退开了数步。他以剑护住楚彦熙,费力地冲他一笑:“都是江湖人,何须如此?只是在下不明白……太子缘何……呵呵!自不提了吧!”他扫开两个弓箭手的射击。将楚彦熙一把推到一边,又跃入晓枫的战阵中拼杀。

“带你的人先走!”乐正明光又一掌将谢孤鸿和童天予排了回去。

“快撤!”谢孤鸿先冲着乐正明光重重一颔首,又冲楚彦熙道,“大师兄他们走得脱!放心吧!”

只见乐正明光独自与那个泛着冷笑的晓枫缠斗,虽不见颓败之势。(

平南文学网)却只怕孤掌难鸣。楚彦熙暗叫不妙,想逃又怕中了埋伏,更怕这几个新结识的朋友丢了性命。

珠儿急中生智,忽想到草原上一种名叫万人敌的武器,赶忙爬回房间,拖出棉被铺上稻草,又用煤油里里外外浇得精湿。

“尝尝这个!”珠儿大嚷一声,点燃了其中一头扔了过去。老天,虽然其中少了一味“火药”,但这种燃烧的猛烈程度还是让人大惊失色,就听火声呼啸,火舌窜起老高,一旦沾在人身上,就地打滚也不好使。

所有的弓箭手瞄准了珠儿齐射,一时间如雨般刷刷刷地激射而来。她抱着脑袋在栏杆后就地一滚,趁着他们填装弹药的空档又丢了两个“万人敌”。烧得这帮子军士纷纷逃窜。

“快撤!”瞧准了空档,楚彦熙等人踹开了后门夺路而逃。楚彦熙抱起珠儿,谢孤鸿抱起燕琳若,宁岚和言子文各自抱起楚彦熙的两个孩子,还有云烈叶儿红蕊绿芙等人在烈火的掩护下冲进了暴雨之中。

豆大的雨点浇得珠儿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她只听到风声雨声呼啸,打在她身上脸上很疼。她还病着,没一会儿便沉沉昏睡过去。

“分头走,黑水泽回合!不然目标太大!”珠儿昏过去之前,听到谢孤鸿这样喊道。

※※※※※※※※※※※※※※※※※※※※※※※※※※※※※※※

珠儿醒来才发xiàn

自己置身于一间破败的虫神庙中。

破窗户露出几丝微弱的光线,灰尘遍地,呛得珠儿忍不住连连咳嗽。也不知dào

是什么虫子,咬得她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包包,痒得恨不能多生几只手出来。

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雨已经完全停了。借着微弱的光线,珠儿发xiàn

楚彦熙一脸疲累地睡在她身侧不远。还好,王爷还在身边,要么然她还真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她拢了拢睡散的长发,一面挠自己身上的包,一面披上盖在身上的外衣起身。

追兵没有追来,也不见其他人。她忽然想起谢孤鸿昨天让大家分头走,难不成是失散了?只有她跟王爷吗?

珠儿梭巡了破庙,发xiàn

墙角堆着好些坛子,坛子里满是土豆,大概是借宿在这里乞丐旅人留下的。角落里还扔着个接雨水的破盆,便拿过来起火烧土豆烧水。不多一会儿,她端着热水和烧好的土豆,凑到楚彦熙的身侧:“王爷,您醒醒!起来洗洗脸吃点东西吧!”

他好像很久没有安心地睡过了似的,半晌之后才全然苏醒。强烈的警惕性让他蹭得一下坐起来四下瞧:“没有追兵吧?珠儿,你怎么样?”

看到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珠儿很是心疼,戚戚道:“王爷,您一路而来太辛苦了!那太子太坏了!他把您害成这样,我真恨不得咬死他!”

楚彦熙听毕却是笑,脸上密布的愁云一瞬间风淡云轻,他伸手摸摸珠儿的脸蛋:“傻丫头,别胡说了。要说咬人,我比你更想咬死太子呢!可是他在含嘉宫好好呆着,怎么会让咱们咬到呢?况且,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咬人才不好kàn

。”

一席话说得珠儿噗嗤一笑,低头红脸:“王爷就会取笑珠儿。”

“吃饭吧,这么东西这么香。”楚彦熙拿过土豆悉心的剥皮,就口就吃,一点也没有天潢贵胄的样子。从前在王府何等风光,可谓钟鸣鼎食,今天居然沦落到在破庙里啃土豆,珠儿都为他唏嘘不已。

看出她的心伤,楚彦熙笑道:“这不算什么。大丈夫,理当能屈能伸。”

“我是小女子,也要能屈能伸。”珠儿不想让他难受,也甜甜笑着,“我们现在屈,将来一定会伸,对不对?”

“真是个傻丫头!”楚彦熙伸手刮她的鼻尖。

两人就着热水把烧土豆分吃了,又取水梳洗了一番,打算上路往黑水泽赶。天气阴沉沉的,随时要下雨似的。珠儿不认识去黑水泽的路,楚彦熙带过兵,出发前习惯看地图。他记着去黑水泽的路。

他俩倒是随遇而安,昨夜再次遭遇刺客,也不曾打垮他们的意志。楚彦熙给了一个车夫几个钱,搭上了他的车。这是一辆负责给乡下运送草料的破旧马车,装满了晒干的草料。最近天气糟透了,草料上面全是雨水。不过南方的雨很干净,不带任何尘土。楚彦熙浑不在意,带着珠儿坐在草料上面。

两人小声谈论着诗歌,时不时还穿插一些乐理。本来楚彦熙出门是带着琴的,昨夜忙于逃命,身上只剩下那支从不离身的玉箫。珠儿知dào

这是宁妃送他的,也算是定情信物。楚彦熙一直贴身带着,连出征的时候都不离身。

珠儿知dào

在楚彦熙的心里,宁妃是永不可替代的。也只有宁妃,能跟他诗书情话,也只有宁妃,是他真zhèng

的枕边人。珠儿不知dào

楚彦熙现在是不是也喜欢自己,但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王爷。她会忍不住关心王爷的一切,一如爱得深沉的叶儿。

从前因为叶儿,珠儿一直抑制着对王爷的感情,可爱情真的是很奇怪,你越想抑制,它就越生根发芽,直至有一天爆fā

。珠儿凝望着王爷,大着胆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竟也没阻止,就由她这样靠着。

楚彦熙身上有一股好香好诱人的味道,珠儿闭着眼睛沉迷着,恨不能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完。

第037章 黑水

雨,已经下了半个月,天像是漏了眼儿的破铜盆,雨稀稀拉拉下个不停。

蕨类植物,厚如毯的苔藓,不怕水的芦苇,还有盘旋的藤蔓在这泥水中生根发芽,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附近的小池塘上,乱得让人心烦。偶尔传来啾啾的鸟叫,顺着看过去,会有一只全身翠绿的鸟儿展开双翅,悄无声息地滑翔进林间的黑暗。

燕琳若撑起她那把名贵的纸伞月夜荷菲,呆呆地站在距离黑水泽最近的这家客店门间。这是进入云州的最后一站,进了黑水泽,他们就属于云州了。

这条路足足走了八个月,连楚淑桐都学会了走路,身子也磨砺得甚是结实,更不用提其他人了。楚彦熙跟珠儿不知绕到什么地方去了。在他们到达的两天后才到。两人皆是一身泥泞,狼狈得倒像是一对乡下小夫妻。

对过了消息,楚彦熙听说了乐正明光带着他的师弟们也成功突围,引得追兵往北走去了南越。

林二和小黑被杀,队伍里只剩下燕琳若,红蕊绿芙叶儿,两个孩子跟他们的奶娘,宁岚言子文,赐福和小福。

高家客店的高三郎和大牛失去了亲人和家园,也加入进来。

最后归队的竟是谢孤鸿童天予和云烈。他们三个眼瞧着晓枫婵娟的追兵跟着乐正明光跑了,大着胆子跑回了高家客店,把大家的行李和楚彦熙一路带来舍不得扔的艾草都带了回来。

楚彦熙发着低烧,脸一直红扑扑的。但他没明说出来,坚持休息一夜继xù

上路。

童天予自掏腰包采购了一些日用品分给大家——向来抠门到家的童老板这次可是下大血本儿了。连谢孤鸿都忍不住揶揄他。

天刚蒙蒙亮,云烈就挨个敲门把大家叫醒。

“过黑水泽要整整走一白天,入夜之前必须出沼泽,否则瘴气升起来就是死。”吃早饭的时候,云烈再三说着行进的艰巨性。

“这好办,天予你负责背淑桐,云烈你背着翊琰。”谢孤鸿眼珠一转便下令道。“其他的人都好说。大牛!小福!”

被点到名的大牛小福同时把头转向他。谢孤鸿又下令道:“咱们的行李你俩负责看着,不许丢了。”

楚彦熙又道:“宁岚,你跟他们一起。”说罢,他吩咐着大家一定要小心。要跟着云烈走,一步不能踏错之类的。

一行人终于出发,穿过一片矮树丛,便是一大片河沟,沟底铺满了干石子,无数条小沟从石子间穿过,里面淌着的水倒是清凌凌的,不像云烈说得那么脏和臭。眼见得泛青的浓雾在黑水泽弥漫不散,活似无数幽魂似的。

很快,天大亮了。早晨没有风也没有雨,天色阴沉,道路很快变得泥泞不堪。一股股夹杂着腐臭的泥水味弥漫开来。太阳没有露面,头顶的乌云压得极低。人们在黑水泽外短暂休息之后便启程,很快被黑水泽的死气沉沉淹没。众人排成一字单行。由手执竹竿探路的云烈带路,宁岚大牛小福推着行李车殿后。

一行人很快发xiàn

,黑水泽那一望无际的沼泽,其实是由数不清的池沼,泥潭和纵横交错的臭水道组成的。微风拂过,芦苇窸窸窣窣。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昨夜刚刚过雨,简直又湿又冷又泥。凄冷的水面黑乎乎油腻腻。飞绕着数不清的各种飞虫,看起来无比恶心。

天倒是越来越亮,弥漫在黑水泽的浓雾也越来越薄,但味道却因渐渐深入而越发乌烟瘴气起来。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断草芦苇发出的声音,人们连自己的心跳都清晰可闻。脚下的路变得越发潮湿泥泞。很难找到下脚处。

楚彦熙抬起头,吃力地看着云烈。可他只是很随意的用竹竿探路,双眼只是看着远处。楚翊琰看着父亲一脸不悦,低低问:“父王,怎么了?”

楚彦熙摇头不语。

“蛇!”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宁岚忽然弯弓搭箭,射死了那条毒蛇。

云烈回身,冷冷说道:“这里有的是蛇,虫还有池子里面的东西。这就要叫了?”

“你不怕蛇吗?”叶儿战战兢兢地发问。

“我家还养蛇呢!”云烈很随意地说着。童天予用恶心的表情瞪着他。

一行人很快到了黑水泽的正中央,完全被黑水泥塘给包围了。他们缓缓地走着,同时弯腰注意着地面,紧跟着前面的楚彦熙,注意着云烈的一举一动。地面越来越湿,池塘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让他们更难找到坚硬的落脚之处,许多次他们都差点沉入那咯咯冒着泡沫的池塘中。他们很庆幸自己有人带领,否则可能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沼泽。

此时,沼泽中变得越来越黑暗,连空气本身都变得又黑又沉重。当光亮出现的时候,珠儿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她一开始是先用左眼从眼角瞄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有道光芒一闪即逝,但另外一道又随即出现,感觉起来很像发光的烟雾,有些则像是在隐形的蜡烛之上闪烁着的迷雾般火焰。四处都可以看到它们像是被隐形之手搅动的薄纱一般飞舞,但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最后,珠儿终于忍不住了。“云大哥,这些究竟是什么?这些光好像把我们都包围了。那是什么呀?”

云烈抬起头。他原先正在打量一池黑色的水,人则是正趴在地上左右打量着,不知dào

该往哪边走。

“嗯,到处都是,”他低语道,“这是鬼火。黑水泽连最强烈的阳光都没法穿透,这些散不出去的气偶尔自燃——有人说那些是幽魂的眼睛。大家不要管它们!更不要跟它们走!咦?宁岚到哪里去了?”

楚彦熙和珠儿回头一看,发xiàn

后面的辎重车又脱队了。走在队伍最后的谢孤鸿回头几步,闯进黑暗中,不敢走太远,大声地呼唤宁岚。

“人在呢!”宁岚大声回应,“轮子刚才陷进泥水里了,我跟小福大牛刚推出来。”

“这地方又脏又臭又古怪。”大牛说,“我真是后悔跟着你们了!老实点跟爹在家呆着多好!”他的父亲高三郎回瞪他一眼。

大牛放qì

了推车,急急忙忙地往前走。却一不小心被树根给绊倒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幸好即时用手撑住,双手却也深深的陷入泥浆中。让他的脸贴近了地上的水潭。他听见一阵微弱的嘶嘶声,一种诡异的味道飘出来,光芒开始闪烁,四处飘汤。一瞬间,他眼前的池水变得像是某种窗户,让他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他把手从泥浆中拔出,大喊着后退好几步。“水里面有死人脸,”他害pà

地说,“有好多死人脸!”

诸人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叶儿更是吓得一下子钻到身边言子文的臂弯下。

云烈却不以为然。哈哈大笑道:“南方人就是胆子小,什么死人脸。人要是陷进去,没几天就化成渣渣了,哪里还有脸?你一定是把水底下的水草当成头发了!”

人们同时松了口气,大牛不服气道:“就是死人脸。不信你们把头伸进去看!”

“看你一脸臭水吧!谁要学你!”云烈从腰里解下毛巾扔给他,没好气地说道,“赶紧擦擦!”

队伍继xù

行进。

“九年前这里有一场大战。”谢孤鸿一面走,一面小声说着,只有他身边的宁岚和珠儿听得见,“平梁王海正凝的大军和云州巫民的大战——那是一场可怕的战争,没有胜利者。所有参战者都死了,包括海正凝本人都没能逃出生天。云州巫民不知dào

用了什么鬼巫术,黑水泽凭空出现在战场,吞噬了所有人。”

这场战争宁岚知dào

。海正凝死后,他的弟弟海正清继任平梁王之位——楚凌曦也再没有打过云州的主意。只是在宛城北疆的卧云山上设立防线。而那里,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站。

现在看来。那地方真是远在天边啊!

珠儿忽然小声说道:“九年前!那,死人不可能真的在这里!会不会大牛看见鬼了?”

“谁知dào

呢?”谢孤鸿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她,“也许尸体还在那里,正慢慢地腐烂,这些鬼火就是证明!”他指着流萤似的鬼火。点点闪烁。他谢孤鸿怕过谁?可是对于这些未知的,诡异而古怪的事物,胆子豪放如谢孤鸿,面色也是一僵。

宁岚用阴郁的眼神瞪着他,却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别吓唬珠儿了,有意思吗?快点离开这地方吧。”宁岚在这些旧晋国人的影响下,也不像从前那般面冷话少。

在云烈的带领下,他们终于艰难地绕过了这个黑色泥池的边缘,想办法从一块接一块的草地间跳过去。他们经常会失足,一脚踏入水中,或是两手趴进水中,搞得他们全身都是泥泞,连脖子上都跟着变成黑漆漆的,每个人都觉得对方满身臭气。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踏上干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之后了。云烈感到很高兴,因为他是借着独特的方法,以及他特有的强dà

嗅觉和记忆带着众人走出了黑水泽最危险的地方。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开始面露怀疑之色的闻着空气。

“你怎么了?闻什么劲?”童天予显然是误会了对方的动作,“我都要臭死了,你还乱闻个什么劲儿?我身上很好闻吗?”

“怎么搞的?黑水泽怎么会有槐花的味道?”云烈无视他的鄙夷,低声嘟囔着,“味道很香啊!”

槐花!?又是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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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决战

众人集体吃惊,赐福抱着头大叫一声:“不会吧?!婵娟来了?”

所有人一齐在周遭梭巡,忽然从四面八方射出冷箭来!

“趴下!都趴下!”楚彦熙只来得喊出这一句话,就被一支箭贴着身擦过,随之被掀翻在地。一股泥水差点将他吞噬,只觉得口鼻间皆是腐殖土味跟腥草味。

赐福趴躲不及,被箭射中,跌入一侧的泥塘便没了影子。大牛跟高三郎极为聪明,嗖一下钻到拉行李的车下面躲避箭雨。

“他妈的!我相信大牛刚才看见的死人脸了!”云烈趴在地上捂着头,还不免骂道,“一定是这女人的手下前来埋伏我们的时候,掉进去的牺牲者!”

“妈的!”童天予大为光火,在躲避第一轮齐射之后跳将起来,随后第一个冲进草丛中乱砍乱杀,纷乱的惨呼声响起。

谢孤鸿跟宁岚言子文紧随其后杀将进去。云烈大骂几句这群不怕死的刺客真是阴魂不散,也跟楚彦熙一起杀了过去。

“珠儿!珠儿救我!”燕琳若的惨呼在不远的草丛中传来。珠儿左右瞧瞧,见并没有箭射出来了,这才从满地的泥泞中艰难地站起身。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污,寻找着燕琳若——接下来她大惊失色,红蕊受了箭伤,倒在地上似是昏了过去。燕琳若为了躲避飞矢,竟掉进泥淖中,若不是绿芙勉力拉着,只怕要陷进去了!

“珠儿……珠儿救我!”燕琳若腰以下已经没进了泥沼中,绿芙力qì

不大,只能勉强扯着她。

绿芙看见珠儿傻了眼,忙喊道:“还在那里看!快来帮忙啊!”

珠儿赶紧过去拖着燕琳若另一只手,想把她拉上来,可无奈力qì

太小,燕琳若陷得太深,根本扯不动。这泥水邪门。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拖着人往下陷。

“小福!小福你快来帮忙呀!”珠儿转过头冲着小福喊。少年却正护着浑身发抖的叶儿,看见情势紧急,小福一窜起身,猫着腰跑过来。有了男人加入。三个人才顺利把燕琳若拉上来。

燕琳若死里逃生,只觉得头晕目眩,顾不得地上的脏污泥水,瘫倒在地呼呼气喘。绿芙坐倒在她身侧,亦是满脸后怕。

“红蕊姐姐!”珠儿见燕琳若脱险,去看红蕊的伤势。红蕊肩头中了一箭,已昏迷不醒。她脸上一团死白,伤口在出血。

“王爷!王爷!红蕊姐姐受伤了!”珠儿刚出口就后悔了,她这样喊,王爷会不会分心?

战团之内。谢孤鸿楚彦熙夹击晓枫,宁岚和云烈与婵娟缠斗。言子文等人则是厮杀她们的部下,胜负渐渐分明,晓枫等人毕竟不敌。

其实早在三天之前,晓枫不顾沼泽的危险。要求所有人趁着夜色杀进黑水泽埋伏。婵娟本是不同意的。她的部下折损太多,以很难独立完成任务。楚翊瑄为了及早成事,派了晓枫前来助阵。她俩一个是长孙殿下的人,一个是太子的人,各自的部属也常常犯颜争辩。特别是几次刺杀楚彦熙皆是以失败告终,两拨儿人你怪我废物我怪你碍事,终究爆fā

了冲突。

晓枫脾气极差。当下便手执长孙殿下的绝杀密令杀了婵娟两个部下,命令所有人进黑水泽埋伏。可黑水泽从来敌我不分,只要你胆敢入侵,黑水泽便会使用他强dà

的武器,譬如泥潭,瘴气。毒蛇毒虫等毫不留情地攻击攻击再攻击,直至入侵者死光为止。两人的部下本就贵精不贵多,进了黑水泽不熟路途,淹死的,被瘴气毒死的。毒蛇咬死,毒虫蛰死,死伤大半。

此番战斗,婵娟本让所有人埋伏,待诸人长队拉开长线后,再杀出从中截断,分而杀之即可大功告成。晓枫不服气,非要用箭阵攻击,不想对方有童天予这个爱拼命的年轻人在,冲进来便把他们的队伍打得措手不及!

有这个瞎指挥的蠢货在,想不输都不行啊!婵娟哀叹着,看着部下被一个个杀死,连武功高强的晓枫也渐露颓败之势,只觉功败垂成。

婵娟忽然注意到了珠儿那边根本没人守着,只觉眼睛一亮。她一脚踹开企图伤他的云烈,施展高明的轻功,一跃到了珠儿身侧!

诸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婵娟左手一提,便是一招锁喉,将珠儿拉到身前。

“啊!”珠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叫,就觉喉间冰凉,婵娟的匕首正抵在她喉间。

“别伤她!”谢孤鸿见状简直急得发了狂,再也不管不顾晓枫的攻击,就要扑过去救珠儿。

“你们都别动!否则我杀了她!”婵娟尖声喝道,她见谢孤鸿要冲过来,又狠戾地对他喊,“退后!退后!”

晓枫被逼到了绝境之地,宁岚的剑锋比着她咽喉,冷冷道:“休动!否则我一剑杀了你!”

“不要伤了珠儿!”楚彦熙心痛地喊,“婵娟,珠儿待你不薄,你……你!你何必要这样做?”

“我无心伤珠儿!但你必须死!楚彦熙!”婵娟失声喝道,所有的部下都死光了,晓枫也被控zhì

,婵娟已然被逼到了绝路上,楚彦熙等人生怕她狗急跳墙把珠儿害了。

楚彦熙将长剑抛在地上,举起双手慢慢靠近婵娟:“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和珠儿换,你放了她,我跟你走!只要你不要伤害珠儿!”

“王爷不要!不要!”珠儿竟抬起手死死抓住婵娟的臂弯,不让她松手去扯楚彦熙,“王爷,珠儿情愿代您死!只要您好好活着!您看看,您有燕妃,有翊琰淑桐,还有这么多好朋友!珠儿什么都没有了!腾格里还有姆妈阿爸姐姐在等着我!您好好活着,珠儿宁愿代您死!”一席话之下,她已泪流满面。

“珠儿!”楚彦熙哽咽,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

诸人皆是哀伤,婵娟忽然掷开珠儿暴起扑向楚彦熙!

完了!一切都完了!

楚彦熙自己都闭上了眼睛,等死。

嗖!

只听风声尖厉,如啸一般。婵娟在半空中失去了力量,重重摔在遍布泥泞的地面,狂喷出一口浓浓的血浆。

童天予见状,举剑想杀了晓枫。此人武功太高,留下也问不出什么,倒是个祸根。可晓枫竟向后一跳,推出一道剑qì

将距离她最近的童天予和宁岚震得退开数步,然后竟生生逃掉了。

“穷寇莫追!”楚彦熙大声喊,“让她走吧!”

“谁干的?真他妈的帮大忙了!”谢孤鸿欣喜若狂,忍不住爆了粗口。

丛丛芦苇中走出一个女人,她头发纷杂,挂满了各种泥块脏污,衣衫更是破烂如同乞婆,可即便是这样,大家看清了她的相貌还是一惊,纷纷失声道:“柳……柳纤惠?!”

“我……我终于……终于还是赶上了……”柳纤惠翕动着嘴唇,一瘸一拐的,艰难地走了过来。她手中的弓箭是晓枫婵娟部下们遗留下的。

楚彦熙这才发xiàn

她伤得也不轻,衣衫破散几乎成围在身上的布条,这些布条露出的全是伤痕。

“你……你……”婵娟满脸愤恨,终究还是没能逃脱阎王爷的召唤,再次呕出一口血,倒地而死。一个刺客的生命,就终结在这样的刀光剑影之中,毕竟是她的宿命。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楚彦熙只觉得全身骨头都酥了,他怔怔地凝望着珠儿,珠儿强撑着站起身,飞跑过来扑进他宽广的胸膛中。

这一时刻,他们彼此闭着眼睛不愿说话——美丽的事物即使没有语言的冗述,也是一样的美丽着。

※※※※※※※※※※※※※※※※※※※※※※※※※※※※※※※

暮色四合的时候,他们终于把黑水泽抛在了身后,进入到一片黑影幢幢的密林中。同时,有一阵强风吹了过来,横扫过原先雾气弥漫的沼泽。夜色变得不再那么昏沉,有了足够的光度,让他们可以依稀看见彼此纠结的迷雾在沼泽中流动着。他们抬起头,看见破碎成片片的云朵,接着,南方的天空出现了悬浮在云朵之上的月亮。

刚看到月亮的时候,人们觉得心情振奋——空气变得异常新鲜和凉爽。所有人忍不住仰着头,用力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高大的树木撑起绿色的巨大伞盖,密林之中遍布各种藤条,灌木,苔藓等植物。偶尔灌木抖动,悉悉索索的,叫人心生胆怯。

“林子里的东西都怕热,晚上会出来觅食,伤着咱们就不好了!今晚上在林子外扎营。明天太阳升起来再走!”云烈吩咐着。

云州的夜冷得好似深秋。今儿白天过黑水泽的时候,即便不遭遇刺客,大家也弄得浑身烂泥臭水。

楚彦熙带着小福跟大牛在林子外挖了坑,将赐福管家的遗物埋了进去,做了个衣冠冢——他尸身陷进了黑水泽的泥潭中,恐怕再也捞不到了。好歹是跟了自己多年的管家,楚彦熙不忍将他魂归无所,便做了个冢。

“赐福,你好生在这里睡着,待本王云州赴任站稳脚跟,再来迁坟——定叫你风风光光的。”楚彦熙喃喃着,将最后一培土盖在坟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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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云州

谢孤鸿带着人支好帐篷,燕琳若取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和绿芙一起安置好受伤的红蕊,就近在池塘里取了些烧热,两人帮忙给柳纤惠梳洗过,换上干净的衣服。柳纤惠浑身是伤,因为未曾处理的原因,大多伤口已然腐坏,臭不可闻。她受了不少罪,被抓住后严刑拷打,又被婵娟的一众部下轮番羞辱,差一点要了小命。那些男人见柳纤惠出血过多昏死过去,皆以为不堪凌辱而死。男人们一合计,把她装了麻袋丢到了郊外。

不想她侥幸存活,以抓掉了几片指甲的代价,抓破麻袋逃了出来。她不敢回去楚彦熙身边,在听说李羡瞳远走,悄悄跟着婵娟晓枫的队伍。黑水泽双方交战,柳纤惠捡起地上刺客乱丢的弓箭,射死了婵娟立下大功。

楚彦熙感念她救了自己跟珠儿,也终于明白她的真心,还是让她加入进来。

柳纤惠一言不发,并未诉说自己的遭遇,也不顾自己的病痛伤势,清洗换衣服后,抱着自己的女儿楚淑桐痛哭流涕,诸人皆是动容,连心狠如燕琳若之流亦是垂泪。珠儿掏出帕子软语安抚,许久之后柳纤惠才嘤嘤止住哭泣。

云烈带着童天予去林子里砍柴,可惜木材湿得要命,根本点不着。童天予脾气急,见此情况当下又要发作。云烈却嘿嘿一笑,从随身的油布包里头掏出砂纸打磨柴禾,很快营火就升了起来,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亮光。云烈又在营地之外生了一堆火,匀匀地撒上艾叶,不咸不淡的艾烟袅袅升起,味道很是好闻。

“这下就不怕毒物了。”云烈满yì

地点头,笑问楚彦熙,“这是谁送你的艾叶?太有先见之明了!”

“是我八哥。”楚彦熙淡淡地回答。八皇子楚彦然是众皇子之中的老好人,他生母是平妃娘娘。平妃驾薨。体弱多病的八皇子一直养在镇安寺。楚彦然一直自诩佛门子弟,不爱钱财,生活一向清贫。

“那你成了事,一定得好好感谢人家。走云州要不准bèi

艾草,怎么死的你都不知dào

。”云烈很随意地说道。

柳纤惠放下女儿,还是担任了厨娘的工作,熬汤炒菜,很快营地便充满了温暖惬意的饭香,绿芙和叶儿很自觉地过去帮忙。

很久没有这样轻松闲适了,大家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在营火温暖火光的映照下,人们脸上难得出现了微笑。

“高三郎,”起初高三郎跟着楚彦熙是情势所逼。现在追兵皆被杀光了,继xù

跟着楚彦熙还是回乡去便有了选择,楚彦熙便将他唤过来细细询问。

高三郎搔搔头,以乡下人特有的憨笑道:“咱们跟着王爷呗!”

“那得给你家大牛换个名字了,总不能就叫高大牛吧?取个名字。将来也好入籍。”楚彦熙低头思绪一瞬,笑道,“大牛以后叫望舒吧!”

“这个名字好听,总比大牛强!我早就不服气这名字了!”得了新名字的少年拍手大笑。高三郎搔头苦笑:“呵呵,我们乡下人哪里有王爷的文采了!”说着,生意人的作风倒有些苏醒了,马上得寸进尺道:“我们家大牛……不对。我们家望舒很喜欢读书呢,王爷有空时候能不能教教他?”

“珠儿的学问现在就不错了,以后她来教望舒就可以了。”楚彦熙很随意地说道。

高望舒一听读书就犯晕,听见父亲央求王爷教他读书更是一听就跑了。

“这孩子,我还想让他读读书,考个功名呢!”高三郎摇头叹息。

谢孤鸿闷不做声地在篝火边拨弄着他的七弦琴。云州这样的天气。弦总是湿透的,弹起来全无曲艺之美。他弹得是晋国的调子,颇有些一唱三叹的意味。

珠儿很久没听过谢孤鸿弹琴了,坐在他身侧抱着膝盖倾听,雨打在她如扇一般的长睫上。与水晶般的瞳子交相辉映,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谢孤鸿抬起脸看着她,忽然心生一股心痛。

到了卧云山,我们就该分手了吧?

丫头啊丫头,你知dào

我有多喜欢你吗?我自己也不知dào

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仿佛喜欢上你,就刻骨铭心……

可你只爱着王爷,对不对?

也许他会给你要的幸福……如果是这样,我情愿放手。

可是,丫头啊,一如侯门深似海,楚彦熙将来若做了皇帝,你为帝妃,宫里的尔虞我诈我自幼看得多了……那样,就是你要的幸福吗?

琴弦撕心裂肺,谢孤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久久不愿再睁开。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可惜雨打在脸上,和着眼泪一起流下,她看不见他心伤的泪水……

※※※※※※※※※※※※※※※※※※※※※※※※※※※※※※※

这下没了追兵,大家心情闲适轻松,加上走了一天泥水路着实累得要命,人们吃过饭,一个个打着哈欠回帐篷睡觉。楚彦熙和谢孤鸿值前夜,童天予和云烈后夜。

谢孤鸿搭了个雨棚,两个男人挤进去坐在一截枯木上。所有的东西摸起来都湿透了,雨又下个不停。入夜之后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得扰得人心烦意乱。

“哟,夜里还挺凉啊,还好我带了点酒,咱俩喝一点儿吧?”谢孤鸿疲乏不堪满面困倦,一时还适应不了这夜晚的湿寒,于是,转面询问着皇族的友人。

“好,我们俩都少喝一点,暖暖身子就行。”楚彦熙拉紧斗篷,将营火拨得旺一些,而后丢了一些木柴。不多一会儿,谢孤鸿取来一只皮酒袋,他俩就着口袋一人喝了一口,只觉得身上微微暖和了些,困意也退却了不少。

夜渐浓稠,月光也更加清冷。两人靠着坐到火边,谢孤鸿转身瞧了瞧身后的两顶帐篷并无动静,便轻声问道:“今天还是杀了太子的人。”

楚彦熙不答,只是入神地望着营火出神,清俊的面庞映在漫天星辰之下,显得苍白而宁静。许久,他以低沉的声音答道:“我终究骗不了你,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是啊,我也很是哀愁,每次都有的是机会干掉婵娟,我都纵了她走。我目前还没有力量与太子彻底决裂,他现在一家独大,朝堂几乎遍布他的党羽——我不知dào

那个敦厚的大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也不知dào

曾经善良天真的侄子也变成了那样。”

“那个长孙殿下,搞起阴谋诡计,真是一把好手啊……”谢孤鸿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待他定了定,才又说道,“彦熙,我们可是有一个很好的对手呢!”

楚彦熙却是沉默,眼光忽然间冷冽狠厉,但一瞬之间收敛,只露出隐隐的几分不甘。楚彦熙知dào

,作为旧国世子的谢孤鸿,在江湖上游历很久了,许多事情他比自己还看得明白——这个阳光开朗的晋国世子,面上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可心里比谁也明白。然而他心中跟自己一样孤寂和不甘,也正因为这样,他俩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生死之交。

“彦熙,你很喜欢珠儿吗?”谢孤鸿忽然说道。

楚彦熙心中一颤,极不自然地转过脸去,他凝望着对方,谢孤鸿的眼光清冷逼人,却并不刺眼,就好似午夜的月光。

“喜欢。”楚彦熙没再继xù

迎着友人的目光,而是将视线投向更远更深的密林之中。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很是不舒服,为了摆脱这种窘困的感觉,他用同样的口气逼问道,“难道你不喜欢珠儿吗?”

谢孤鸿没想到他把皮球踢了回来,索性一挺胸膛道:“我也喜欢,那又怎样?我不仅喜欢她,我还想娶她做老婆。”

“……”楚彦熙出身高贵,长在庙堂之中,哪里听过这等一竿子捅到底的话?登时便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正要试图争论,俊逸的少侠哈哈一声,转回头继xù

盯着营火,用嘲讽的语气道:“咱俩打一架好不好?谁赢了谁娶珠儿,好吗?”

“你若真的能给她想要的幸福,我何必和你争?”楚彦熙见他颇有玩笑之意,索性也开玩笑道,“况且我又打不过你。靠打架争老婆,一定输。”

谢孤鸿刚想大笑,只见不远处的树上,手腕粗的巨蛇若木塑般窥伺的片刻,忽而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

两人同时一跃而起!

早就听说云州蛇多,而他们完全没想到是这样大的蛇,若是爬着不动,真会当成一截倒伏的树干。

“这就是云州的蛇?”谢孤鸿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蛇,已然紧张到了极点,越是紧张他越是想说话,“你们有谁跟我说过,云州有这么大的蛇吗……”

楚彦熙也是觉得寒到了极点,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这不像蛇,更像是一个凶兽。听人说遇上蛇不要动,要有机会跑,一定要曲线跑掉。可现在怎么跑?这蛇看起来极具攻击性,即便不咬他们,身后就是一众睡着的女眷……

把珠儿咬着怎么办?他俩竟不约而同地在想同一件事。

第040章 村寨

云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俩身后,抛出一块鲜艳的物事,是一块包着帕子的石块。而那条巨蛇瞬间将注意力投向那块彩色的物事,就听刷一声扑咬过去。云烈提刀飞身而上,一刀便斩下了蛇头。眼见得蛇血喷溅,蛇身扭动如电击一般,云烈再次手起刀落,蛇身被斩为数截。

这一系列的动作兔起鹘落,叫人看得眼花缭乱。适才云烈听见了动静,急急赶来,没来得及披他那件从不离身的,一直遮到脚踝的黑色大斗篷。

楚彦熙和谢孤鸿吃惊地发xiàn

,云烈*的背身遍布复杂的刺青,一直由后背蔓延,并沿着脖颈盘旋到颌下。楚彦熙揉了揉眼睛,借着营火才勉强看清,这是一幅复杂的画面,一条吐信张口吐牙的巨蛇正在中央,它生了蝙蝠一般的六翼巨翅,头顶曼陀罗,身缠烈火纹。蛇身被数不清的狰狞冤魂团团捧出,让人看一眼便心惊胆战。

楚彦熙转头看谢孤鸿,这位朋友同样被这身刺青惊得呆住。最早认识云烈的时候,只能看见他脖颈之处遍布刺青,可任谁也没有想到云烈身上竟有如此繁复的刺青。

妈的怪不得这家伙每天不嫌热,连睡觉都披着大斗篷。谢孤鸿格外不悦,可转念一想云烈怕是有什么古怪的身世,这才隐瞒着。

“洗个澡也不让人安生。”云烈甩了甩大刀上面的蛇血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身骂值夜的两人道,“你俩也是,蛇过来了也不说打,咬着人怎么办?你俩值夜就是看风景聊大天么?”

谢孤鸿不服气,回骂道:“你嘴那么贵,来的路上也不跟我们说云州有这么大的蛇。我们中原人哪里见过这等凶兽?”

“一条蛇就能吓破你们胆,还走什么云州呢?后面吓人的东西多了去了。”云烈并不示弱。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回到帐篷继xù

清洗自己身上的烂泥脏水。他换了衣服把童天予叫醒。冲楚谢二人道,“你俩快去睡吧,我跟童老板值夜。”

谢孤鸿不领情,哼了一声进帐篷睡觉。楚彦熙叮嘱了几句二人小心。也进帐篷去了。童天予哈欠连天,坐在雨棚下的枯木上以手支颐睡觉,一脸被搅了美梦的气愤,要知dào

,咱们童老板的最大的兴趣便是睡觉。

“醒醒,别睡了!”云烈连连给了童天予几拳,“哎,我说你们七爷跟他们王爷都喜欢珠儿丫头,会不会打起来?”

“我说你怎么那么烦?一个大男人,管这么多干嘛?”童天予最烦这等背后议论人的八婆作风。当下剜了云烈一眼道,“管那么多你不嫌烦?”

“德行样。”云烈撇嘴,“睡吧,你这个大懒虫。”

※※※※※※※※※※※※※※※※※※※※※※※※※※※※※※※

次日清早,人们欣喜地发xiàn

。连绵的无休的雨竟停了。万道金光从密林中的树叶缝隙透射而下,所有过雨的植被显得晶莹可爱。之前这片密林的树木遮天蔽日,树叶把一寸天空都拒绝在丛林之外,无论站在什么地方努力张望,都无法知dào

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但今日阳光晴好,稀稀疏疏的阳光打在身上甚至有一丝温暖之意。

天气晴朗是最好的兆头,比之稀稀落落的雨天。晴天行路相对轻松,且不易迷路。云烈告sù

大家,出了这片林子就是他的家乡快水寨。寨里的巫民一部分是云州土著,还有一部分是当年楚彦熙灭六国时逃进云州的南越或者宛城人。寨子也就相对开化些,吃穿相对于云州深处更接近南方。行商们最喜欢跟快水寨的居民打交道。

“不是昨天那条蛇给了我个下马威,我几乎要把云州当成世外仙境了。”谢孤鸿不肯还剑入鞘。一直提在手中防身,那把花纹繁复富丽的宝剑在星星点点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你这好大一片树林,放眼全帝国,还有这么绿意葱茏的地方了么?呼吸都凉凉的!”

“蛇?昨天哪里有蛇?”叶儿听到蛇这个字。头皮就发炸,一下子扭过头问谢孤鸿,“谢大哥可不兴吓人!”

“告sù

你,比你腰还粗呢!”云烈专门吓唬她,坏坏笑着说道,“就你这瘦小丫头,那蛇一口就把你活吞下去了!你进了她肚子还是活着的,能看见肚里的东西——若是个母蛇你便惨了。要知dào

云州的蛇都是胎生的,母蛇肚子里都是小蛇,嘿嘿,你被吞进肚子里,母蛇肚里那堆小蛇就把你一口一口咬着吃光光了!”

“啊!”叶儿吓得尖叫一声,抱着身边的珠儿把头埋进去。

“云大哥,你干嘛吓唬叶儿啊!不知dào

叶儿胆小么!”珠儿不满yì

了,大声为小姐妹打抱不平道。

云烈放肆地哈哈大笑,声音很是爽朗,见女人们都瞪着眼睛惊恐地看他,更加因自己的恶作剧得yì



“作弄人很好玩啊!”燕琳若瞪了向导一眼,美美睡了一夜,她几乎又要恢复帝国公主的高傲作风了。

“开个玩笑,不必当真的。”见云烈瞪眼睛,楚彦熙马上出言调停,“琳若,红蕊怎么样?”

“血止住了,但还是昏昏沉沉的。”燕琳若低声回答。红蕊被刺客的飞矢所伤,虽未伤及要害,但终究流血甚多。她没法走路,由小福跟高望舒轮流拿小车推着。

楚彦熙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队伍最后的车子上面平躺着的女人。殿后的宁岚注意到王爷关切的眼光,回了他一个“请放心”的眼神。他转眼又看另一边,言子文扶着柳纤惠,这位“原侧夫人”伤得其实也不轻,从她走路就能看出来,甚是艰难。楚彦熙不愿丢下她,决心还是带着她。只是此女的身份尴尬,说是婢女也不是,说是楚彦熙的女人也不能是。

暂且就这样带着她吧,等到了卧云山再说吧。楚彦熙不愿再费脑子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太子跟楚翊瑄在身后逼得那样紧,他已经分不出心来考lǜ

其他事了。

脚下忽然一绊,珠儿差点摔倒,谢孤鸿跟他竟同时出手相扶。

“哟嗬,要不要这么紧张?”童天予转过脸挖苦道,“天底下最可怕的敌人,莫过于情敌喽!”

“不说话能憋死你吗?”谢孤鸿脸红,大声回敬着童年的好友,随之跟烫着似的收回手。他看着楚彦熙跟珠儿相对凝眸,心下还是不免喟叹。

燕琳若和叶儿皆是心底微酸,但她们都没有说话。

天公作美,又有云烈这个当地人的带路,楚彦熙一行很快把这片密林甩到了后面。经过一段及膝的草坡,他们惊喜地看到了城寨。这里比林子里干燥,又得河水之利,土地肥沃,很适合种植农作物,于是这片谷地形成了一座不小的城寨。

经过黑水泽跟密不透风的树林子,能再看见有人的寨子,人们很是开心。没等云烈带路,性子急的童天予已经飞奔了过去。寨子里的房子都是竹子制成的,架空三尺多高,能防潮防虫蛇。珠儿从来没见过这种建筑,觉得很是新奇。

“真好玩,这是什么房子?”叶儿一脸好奇地发问。

云烈还没回答她,就见一群小孩从寨子里冲出来,乌泱泱的一片,穿什么衣服的都有,他们各自执着小竹竿小马棒之类的武器高笑着就围攻过来。跑在最前面的童天予首当其中遭难,被这些小孩子乱棍打得又跑了回来。

“喂!告sù

你们不要再打我了啊!小心我还手,把你们一个个打得见正骨大夫!”童天予毛了,剑在鞘中一个横扫把这些小孩统统掀翻在地,没有伤他们的意思。见几个胆小的小孩撇嘴委屈,他叉着腰耀武扬威地喊,“怎么样?怕了吧?”

“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他们在欢迎你,你居然打他们?”云烈大为震怒,万分心疼地扶这些小孩子。

“什么?欢迎?”童天予脸上一僵,笑容好像被晒干在了脸上。

人们也是面面相觑,从没听说过让小孩子拿小棍打人来欢迎的,这算是哪门子的风俗习惯?

正在这时,村寨里忽颤颤巍巍走来一名老者,耄耋之年的他胡子头发已全发白,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还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穿着一件粗布砍袖上衣,露出来的左臂纹着一条青色的小蛇。纹饰并不精美,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条乌青的爬虫。

他由一名冷淡苍白的少年掺扶着,楚彦熙一行跟孩子们走来。孩子们一见到他,稚气的小脸上纷纷出现一抹敬意道:“长老!”

“啊,云烈,你回来了?”被人们称为长老的老人张开双臂,热情地拥bào

云烈。云烈亦是欢欣愉悦地回抱着老者,两人很是亲密的样子。

那名冷淡苍白的少年露出了笑脸,在老者之后拥bào

云烈,说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云州的巫民的语言。

“王爷,这是快水寨的长老云枫——云州的原著名都姓云。”怕楚彦熙等人不明白,云烈又补了一句,然后给云枫介shào

道,“长老,这是我新认识的好朋友,大燮的宁郡王楚彦熙。”对于蛮荒未开的云州,没有什么比好朋友更好的定语了。

第041章 歌舞

“您好,大燮的王爷!请到竹屋里喝杯茶吧!这边请!”老者让身边的少年安排大家去进寨子吃饭休息。而后介shào

起身边的少年,“这是我的徒儿,苏喜。来,阿喜,这是大燮的宁王爷楚彦熙。问个好!”

少年生得白白净净,相貌极为端正,那股不怒自威,冰冷高傲只怕是某个贵族的后人,莹白的皮肤像一块珍贵的月白玉石,干净明亮的眼眸显得他聪颖机智。他跟长老的打扮无二,左臂上也纹着一条相同的小蛇。他听毕吩咐,手按胸脯冲楚彦熙道:“给大人请安!”声调倒是不卑不亢,不急不躁,颇有些智者之风。想必若干年以后,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部落长老吧!

“你好,阿喜!”楚彦熙学着他的样子也手按胸脯。

长老平举起一只右手示意他“请”。

不多一会儿,在这个名叫苏喜的少年安排下,楚彦熙等人被分别安排在两个比较大的竹屋住下。

村子并不大,大约有几十户人家,但并不影响这里的繁华程度。家家户户都有客房。房前屋后栽着云州没有的蔬菜,圈里还养着猪羊。想必雨季过去,到了行商来往繁多的时候,快水寨会变成一座沟通云州宛城两地的枢纽。

只是时下尚处雨季,并没有行商经过,村子暂时还很平静。人们听到有外来人进寨子,都打开窗子探头探脑地张望。

寨子的中心是配备舞台和长桌长椅的广场。想必到了晚上,巫民们会升起篝火,载歌载舞。时下,楚彦熙一行被安排在这里就餐,奶茶,肉食,炒米,各种奶制品等等美味很快堆满桌。一整天都几乎未进食水的人们只觉胃口大开,也顾不上与巫民们道谢。纷纷开动。

楚彦熙很是感激这些巫民的盛情款待,叫高三郎去取了一封银子给了云枫长老。云枫倒也没推辞,转身将银子递给苏喜收着。云州人大多性格豪爽,对于银钱也不像中原人那么内敛。

吃过了饭。人们各自回到竹屋休息。苏喜安排了两处竹屋,楚彦熙吩咐下去男女分居开来。竹屋里收拾的异常干净,地上铺着竹制的席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屋里所有的器具都是竹子做的。床上铺着洗得汰白的棉布床单,花样是云州人最喜欢的绿花金羽。房间里四面通风,甚是阴凉舒爽。

珠儿把火塘里的灰扫扫倒了,拿柴草烧起艾烟熏屋子。虽然房间里窜进蛇的可能性不大,但蚊虫是免不了的。燕琳若早就累坏了,安排受伤的红蕊睡下,自己也躺下睡死过去。绿芙则是打了水替红蕊清洗伤口。谢孤鸿叮嘱过一定要保持伤口的清洁。柳纤惠舍不得放开女儿,跟楚淑桐挤在一张竹床上睡下。两个奶娘也是倦了,把楚翊琰哄着睡了,也各自躺下了。

叶儿精力旺盛,见这儿什么都稀奇。跟小孩子们东跑跑西转转。没一会儿认了好几个朋友。珠儿想起前几日那本《诗经》还没看完,择了一处不晒不阴的地方坐着看书。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村子中升起篝火,又架起了长条酒桌。少女们穿上了节日的盛装,载歌载舞,献舞献唱。从未见过这架势的男人们跑过去凑热闹,云州的少女果真一个个媚得能捏出水来。她们赤着脚,左足挂着小小的铜铃,踩着欢快的步点翩翩起舞,跳得男人们心头痒痒。

平日里在王府受多了约束,乍一见还各自都不好意思,男人们各自按着规矩装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眼神各自露出几分向往之意,只是偷瞄着坐在篝火另一边的楚彦熙,不敢有什么举动。

“大家都累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但只是一样,都不允许喝醉了!”听到领袖下令,大家这才欢歌笑语,喜气洋洋,就差点欢呼起来了。有几个技痒难耐的,已蹦进了舞池与少女们共舞。楚彦熙眉间舒展,也给少女们劝得饮下了两杯。

“这可不常见,这是你们云州的欢迎仪式么?”谢孤鸿不爱跳舞,挑着眉毛问身侧喝酒的云烈。

“云州这鬼地方,能活过四十的太少,你看长老,觉得他好老吧?其实他还不到五十岁。瘴气毒虫,再加上终年酷热,云州熬人啊!”云烈感叹道,“尤其是姑娘,一过二十五,看上去老得跟甘蔗一样。其他地方的姑娘,十*才出阁,咱们云州呀……”

他的话未说完,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哄笑,高望舒红着脸灰溜溜地跑了回来,身后是他的爹。

“伤风败俗啊!”高三郎骂道,“这,这里的姑娘,怎么随意亲我儿子!”

“你儿子长得俊,被姑娘看上了,有什么奇怪的。”云烈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在云州,不稀奇。”说完,他又转向楚彦熙跟谢孤鸿,“像王爷跟七爷这样的,敢进池子跳舞就会被分着吃了……”没多一会儿,童天予和言子文也红着脸也跑了回来,脸上竟印满了胭脂吻痕。

“你们云州,男人是不是都死光了啊!”童天予狼狈地跑了回来,再也不敢到舞台上面去了,“我说云烈,她们不是打算吆喝我去睡觉吧!”

“是吆喝你去撒种。”云烈哈哈大笑着,说得话也甚是荤腥,“我说童老板,你不会还是雏吧?”

“滚你的吧!”童天予回脸就给了他一拳。

舞台上很快哄笑连连,显然是男男女女那些事。云州蛮荒未开,从男女之事的态度上便可看出端倪。接下来便没那么高雅了,楚彦熙看不下去了,第一个辞了诸人回竹屋睡觉。宁岚和言子文跟在他的身后。谢孤鸿和童天予紧随其后,高望舒和小福巴巴看了几眼,虽有几分向往之意,但见王爷都回去了,还是怏怏跟着跑回去。

云烈见诸人散了,喝了几口酒也抽身回去。

眼见得天际忽闪着电光,大片的黑云沉沉地压过来,显然有大风雨降临。他怔怔望着西边惨白的月光,忽起身离开了这片男男女女的艳色场。

楚彦熙和谢孤鸿比肩并排在竹屋二楼的栏杆边,以手臂支身子望着远方。

“云州这鬼地方,又潮又热。彦熙你看,黑云又过来了,肯定又要下雨喽!”谢孤鸿指着天边白闪不断的黑云,“我看这寨子不错,干脆咱们在这里歇上一个月,雨季过去了再走吧?”

“时日耽搁得多了,还是跟云烈商量,能加紧赶路,还是加紧些吧。”楚彦熙并不想在这里过多逗留,还是想饶过云州雨林,去云州东边的卧云山防线赴任。他不免忧虑道,“我觉得这寨子到处透着邪气,还是不要在这里过多停留。”

“我在这里呆了五年,怎么不觉得邪?”云烈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齐齐转头,云烈合抱着手肘缓缓自竹制的阶梯走上来。

“是云兄啊,吓人一跳。”谢孤鸿含笑,“云兄怎么不在舞池那边多待会儿了?”

“天天见那景,时间长也烦了。”云烈答得甚是淡然,他拉紧平日里常披着的斗篷,走上前去与两人比肩,笑道,“刚才我都听见了。王爷说这寨子透着邪气,是哪里邪性了?”

见云烈抓着这话不放,楚彦熙只得据实答道:“总归是少了些其他村子的暖意,中原的村子多少是防着些外地人的——可快水寨,好像跟我们太过于熟悉了……竟觉得像是欢迎很久归来的亲人似的。”说这话时,谢孤鸿分明一愣,他何等聪明?当下明白楚彦熙是想问云烈的身世。

作为快水寨身份最高的长老,云枫的纹饰甚为简单,只是一条乌青的小蛇——而云烈的纹身浑似一副绘在身体上的图画,精美无比,活灵活现。

许多部落的族人喜欢纹上相同的纹身,譬如云枫跟苏喜的纹饰便一模一样,而云烈呢?那么复杂的纹身,恐怕很难量产,这个看似出身简单而平易近人的云烈,只怕大有来头。

“其实云州人并不是你们所见的这般热情好客。”云烈知dào

楚彦熙要问什么,却不直接回答。“他们我不想说我的事,你们也不必多问,这里的人也不会告sù

你们。不过,他们也不知dào

关于我的事。问了也是白问。”云烈的口音甚是浓重,叫人听了不大舒服。但他依旧能够清楚的表达他的意思,“王爷,七爷,我只能跟你们保证,我云烈不是坏人。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云烈有没有害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答案是没有。所以,请两位爷尽管相信我,也请七爷兑现承诺——我将宁王送去卧云山的那一天,请让我牵头云州的生意。”

话说到这份上,楚谢二人没法不信他,然而进了黑水泽的那一天,他们也不得不信任云烈,只有云烈熟悉云州,丛林,沼泽,村寨……这个诡异,充满了危险的地方,亲切地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没有云烈,他楚彦熙谢孤鸿本事再大,也没法全须全尾地横跨云州东部丛林到达位于云州东部的卧云山防线。其实,他们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去休息吧!今天也折腾得够了。”楚彦熙伸手,各自拍过两人的肩膀。

第042章 表白

珠儿烧了一大锅热水,分作几桶,哼嗤哼嗤地各自分提进两间竹屋,催促诸人洗漱。见有了热水,累坏了的人们还是支撑着疲累的身躯起身洗脸洗脚。

“珠儿,真是辛苦你了。”柳纤惠揉着没睡醒的眼睛冲她笑笑。

余下的女人们也各自谢过她,叶儿睡不醒,珠儿几次三番叫她起来,她都嘟囔着要睡觉。

“真是拿你没办法。”珠儿取了毛巾给她擦洗脸蛋脚丫,随后把水倒了。

旁边的竹屋男人们洗漱完毕,打发了小福跟高望舒倒水。小福看见珠儿,马上挥手叫住她:“珠儿珠儿,你过来!”

珠儿眼珠一转问道:“你是不是问叶儿?叶儿挺好的。”

小福颇为委屈地说道:“最近叶儿是不是生我气了?老是不理我呀!我这段日子一直在剥瓜子仁,攒了一口袋,昨个儿想都给她,她不要呢!”

珠儿低头,抓起小福的手看,少年粗粝的手指尖都磨破了,尤其是拇指跟食指更甚。显然他说的都是真的。恐怕这些天他一旦有空,就一直在剥瓜子仁。

“小福,你真的这么喜欢叶儿啊?”珠儿起初很讨厌小福,觉得他占过自己小姐妹的便宜。可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小福却是真心喜欢叶儿,无微不至的对叶儿好。她不知dào

叶儿的心思,可是这些日子来,珠儿都被小福的痴情感动了。

叶儿,他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她忽然一怔,难道是因为王爷?叶儿喜欢王爷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痴情的小福可怜,那么,痴情的叶儿就不可怜么?

怪只怪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怪只怪爱上的人根本不爱你!

珠儿叹了口气,她想安慰小福,却觉得有几分莫名——从来她都见不惯小福的做法,包括老是追着叶儿。偷偷亲叶儿的脸蛋,时时想要跟她亲近,都让珠儿觉得无比恶心。可今天,她第一次觉得小福真的很可怜。

但她什么也没说。道了句别拎着木桶转身打算回去休息。

遥遥听到竹屋之外琴萧合奏,仿佛是谢孤鸿的七弦琴跟楚彦熙的玉箫之声,奏得仿佛是诗经里的一首曲子。珠儿分明听过这首曲子,那年宁妃韩言语琴艺甚妙,却从未显露。后来燕琳若做寿,韩言语上台一曲琴歌,让所有人折服。

今儿王爷跟谢大哥合奏的不也是那首曲子吗?珠儿不由自主地循着乐曲走了过去,只看见楚彦熙和谢孤鸿正在竹屋之外的小亭中,面对面坐着,各自演奏自己手中的乐器。楚彦熙箫声凄婉。谢孤鸿琴声哀怨,让人初初听来不免神伤,珠儿竟不由想起当年身在王府的事,那时候他身为帝国最年轻的郡王,哪似现在这般潦倒?北伐极北归来。长安城落英缤纷,老百姓带着美酒饭食出门拥军,仿佛是迎接得胜归来的天子;到了年下,王府门庭兴盛,往来的官员非当朝大员,便是封疆大吏。还有燕琳若做寿,恐怕是王府的鼎盛时期了吧?前来祝h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而如今呢?

——他的心是如此的坚强,一如磐石,风吹雨打,雷击电闪,我自岿然不动。

这样的才情文采斐然的男子,心又是那般坚强不倒。女子又怎能不爱?

一曲完毕,珠儿久久不能自拔其中。

“珠儿?”谢孤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听得发愣?很好听吗?”

“没什么,只是想起韩姐姐了。”回过神的时候,珠儿才觉得视野模糊。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眶注满了泪水。她偷偷抹了抹眼角,强勉出一副笑容,“王爷跟谢大哥的合奏真的很好听。我听得出神了。”

楚彦熙静默地望着珠儿,却一言不发。

谢孤鸿定了许久,转过身冲楚彦熙道:“王爷,我想跟珠儿单独聊一会儿,可以吗?”

“没意见。”楚彦熙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将玉箫挂回腰间,冲珠儿微微一个颔首。自竹梯拾阶而上回了房间。

珠儿何等聪明,自然也懂了。她低着头,自是先红了脸。

“珠儿,你说谢大哥待你怎么样?”谢孤鸿自觉脸上火烫,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又抬头凝望着珠儿,一瞬之间忽又觉得被她的美貌晃到了眼,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手中的七弦琴,生怕自己目光火烫,唐突了美人。

“这个……谢大哥待珠儿很好,很好。”珠儿含笑回答。

“我有问过王爷,他说你不再是王府的奴婢了。你想去哪里,都由你做主。”谢孤鸿向来伶牙俐齿,颇有话痨之嫌,今儿却嚅嚅喏喏,“珠儿,把你们送到了卧云山,我就要回天脊山去了——你,你愿意不愿意跟着我走?”

珠儿一听此话,心里猛地一抖,不禁吞了一大口气。她不禁抬头望着谢孤鸿,而他,也正吃吃地望着她。两人相对,却是在一瞬后脸红低头。

珠儿红着脸不答,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孤鸿想到很快要跟珠儿分开,心里便很是难过,他鼓鼓勇气道:“珠儿,不瞒你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有的时候,我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我心动。我知dào

,我这样的身世大概会累着你跟我过苦日子,但我向你保证,你跟着我,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你锦衣玉食,你要星星,我绝不给你摘月亮,你说东,我绝不往西。珠儿,我会全心全意待你好,一辈子就对你一个人好。”

这就分明是表白了,珠儿听了,脸上大红过耳。她呶呶地不知说什么好。

见珠儿不说话,谢孤鸿自觉有机会,他快步走上去,轻握着珠儿的肩膀:“珠儿,你跟我走吧?跟着王爷有什么好呢?即便他将来做了皇帝,有你贵妃的位置,可是,侯门深似海,宫门更不用说了,佳丽万千,如若身如花园,楚彦熙再喜欢你,也没法独自爱你一个人。你愿意跟后宫所有的女人分享你的爱人,你的丈夫吗?再者后宫之事,我自幼见得多了,女人们为了争宠,为了自己的孩子争储,拉帮结派勾心斗角,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珠儿,你是草原上自由飞翔的百灵鸟,不要飞进皇宫,跟着谢大哥到更大更广更自由的地方飞翔吧!”

他的话是那样的美,描绘的生活又是那样的自由——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吗?如若谢孤鸿跟楚彦熙两人对调,她不会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陪他浪迹天涯,陪他一生漂泊!

可他不是他,她海拉苏珠儿,没法爱上谢孤鸿。一如叶儿没法爱上小福一样。

“珠儿……”谢孤鸿还想再说下去,珠儿却抬起双手拨开了他的手,会心笑道:“谢大哥,多谢你。可是,珠儿真的没办法喜欢你。珠儿的心太小了,只能住王爷一个人。说真的,珠儿没想过那么远的事情,只是想着,能跟着王爷就够了,至于他做不做皇帝,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喜欢的,是王爷这个人,即使他不是楚彦熙,不是大燮皇族的郡王,即使他是马夫小厮也好,是贩夫走卒也罢,我喜欢的仅仅是他这个人。”

“珠儿……”楚彦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原来,他未曾走远,一直静静地听着。

“明韬,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成王败寇,我已经输了。我从未想过当皇帝的事,至于后宫……呵呵,我不怕你笑话,王府女人最多的时候,连上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不过五人——就这五个人,我都焦头烂额,后宫佳丽万千,我实在没这本事。”楚彦熙含笑走近,站在珠儿身侧,“明韬,有朝一日我真能坐拥天下,我定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这话面上是说给谢孤鸿听,实jì

也是说给珠儿听。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说的这样动情,珠儿不禁心念一动,仰起头看着他的脸,而此刻,他也正低着头出神地望着自己。

相对凝眸之时,谢孤鸿叹息,他拿起七弦琴,苦笑道:“你俩这是故yì

气我的吧?好吧,我退出。希望你们幸福。”他又叹了一口气,一侧身从楚彦熙身边路过,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半转过脸又道,“彦熙,你得好好对珠儿。若我知dào

她不开心,或者你对她负了心,”他忽然拔剑,一个横扫,亭子外的一片毛竹齐齐被他的剑qì

斩断,“你若负心,形同此竹。”

“我喜欢剑客的表达方式。”楚彦熙浅笑,抬起一手轻轻的拥着珠儿,“他们绝不拖泥带水,也绝对不会让你会错了意,对吧?”

谢孤鸿不再说什么,将宝剑还鞘,悄然离去。

楚彦熙转过身,轻轻拥起珠儿转了几圈,珠儿被他抱着,只觉得周围的环境在急速的旋转中变得令人无比愉悦,她忍不住咯咯娇笑着。

“珠儿,”楚彦熙呼呼微喘,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以后,我成王也好,败寇也罢,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他的脸是那样的红,白净的脸庞仿佛飞上红霞,他喘得是那样剧烈,眼神温润而火热,显然是动了真情。

“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珠儿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拥住他火烫的身躯,额头紧贴他的下巴,“王爷,我们永远在一起。”

“珠儿……我……我……”楚彦熙身子一颤,那双诱人的眼睛忽然紧紧闭上,双腿一软,便倒了下去。

第043章 结发

珠儿失声尖叫,到底是女儿身力qì

小,根本扶不住他,只能抱着他的上半身,没有完全栽倒在潮湿的地面。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珠儿大惊失色,伸手摸他的额头,才发xiàn

楚彦熙的体温滚烫似火。珠儿这才意识到,适才楚彦熙脸红,不完全是因为动情的原因。

糟糕!珠儿忽然想起,上次在高家的客店遭遇刺客,她跟王爷与众人失散,浇了大雨,他早就病着了。只是王爷一直强撑着——作为队伍的领袖,楚彦熙不想露出疲劳病态的一面,越是强撑,身子越是抵抗不住,病势也会来的更加沉重。

——她忽然才意识到,外表看上去坚强,无法击倒的王爷,原来竟是如此的脆弱。

珠儿急急喊人过来帮忙,吓得声调都变了。谢孤鸿第一个跑来,见此情形黑了脸,问道:“珠儿,怎么回事?”

“王爷病倒了!”珠儿惨声说道,“我刚刚发xiàn

他发着高烧!”

“糟了,不是瘴热症吧!”紧随其后的云烈脸一下子就变了。

※※※※※※※※※※※※※※※※※※※※※※※※※※※※※※※

午夜深沉,凄冷的月光打在上清皇城黄金一般的琉璃瓦上,散射出一股静默的王者的威严。

含嘉宫凌波殿的掌事太监苏瑾悄然等待,眼见得楚翊瑄换上一袭浓黑色的常服,蹑手蹑脚的走来。

“怎么样?人买通了吗?”楚翊瑄左右梭巡,随之小声问道。

“掖庭局那边油水不多,事情好办的多。主子请快些吧,今儿是那个老迂腐的班,一会儿惊动了他,可是不妙了。”苏瑾亦是小声答道,“主子您怎么今儿想起要去看贞儿姑娘呢!”

“咳,父王看上了我房里的依婷。这不正叫去房里消受呢!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赶紧去瞧瞧贞儿!”说起父亲,楚翊瑄口气不无嘲弄。

两人自含嘉宫凌波殿的小偏门而出,沿着长街往永巷的静街而去。掖庭局在静街深处。这里是犯罪宫人受罚的地方。掖庭局又因所犯罪责的大小分为十个所,而贞儿,原本在浣衣所劳作,前些日子因为楚翊瑄替她求情,被调去针工所。

“长孙殿下来了?”站在门间的掖庭局掌事太监许寿宁遥遥看见了楚翊瑄,敛容跪地行礼。“您老可能纡尊降贵驾临掖庭局……真是……”

“不必多礼,惊动了羽林军,对谁也不好。”楚翊瑄烦这等马屁作风,况且今儿是偷偷跑来的,被发xiàn

了可是不妙。他没多说话。从许寿宁身边轻轻掠过,进了门便闻到一股极难闻的酸味,就好像许许多多东西霉变了似的。楚翊瑄虽说在草原上做过质子,但回到长安的几年,已然习惯了熏香流苏的环境。起初闻着这里的古怪酸腐,竟有了作呕之感。

“长孙殿下来得急,奴才还未来得及熏香呢!殿下不惯了吧?”徐寿宁倒是极赋察言观色之能,见楚翊瑄眉头深锁,马上便马屁道。

楚翊瑄想得却是沈贞儿在此一定甚为难过,佯作威仪咳嗽一声道:“今儿苏瑾怕是与你说了吧,我要见贞儿姑娘。她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她?”

“殿下您这是哪儿的话。这宫里都传开了,谁不知贞儿姑娘是您的人?奴才等就是长几百个脑袋,也不敢动贞儿姑娘一根寒毛呐!”许寿宁点头哈腰,恨不能亲吻楚翊瑄的鞋面,“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又降了恩,让贞儿姑娘在针工所养着。这不才搬去了个僻静之地么!殿下这边儿请,奴才这便带您去!”

绕过一段矮树丛,许寿宁将楚翊瑄带去一处僻静的小院子。正是位于针工所的后巷子,这鬼地方大概里茅厕不远,还没走近。一股股的浓臭已经扑鼻而来。若刚才只是楚翊瑄忍不住作呕,这下子连苏瑾都忍不住想吐。

妈的,居然把贞儿安排在这种地方。楚翊瑄真想一掌打死身边点头哈腰不住赔笑的马屁精许寿宁,可他转念一想,难不成这掖庭局竟是这般境地?这儿就算不错的去处了?

容不得楚翊瑄多想,小院的正房门打开了,一个布衣荆钗的年轻女子哭喊一声:“殿下!”楚翊瑄眼睛一花,她已扑进自己的怀里。

女子体态较之之前瘦弱了许多,身上也是一股霉味,看这玲珑目和桀骜不驯的尖下巴,不是沈贞儿又是谁?

苏瑾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示意身边有人。沈贞儿使劲抹了一把眼泪,挣脱楚翊瑄的肩膀,哭道:“殿下,您什么时候过来救贞儿?这地方,贞儿呆不下去了!每天都寻死觅活,你问许公公,下午我还寻过死!”

“正是正是!奴才不敢欺瞒长孙殿下!贞儿姑娘说她不想活了,下午还要寻死!幸得奴才发xiàn

得早!”许寿宁不放过任何拍马屁的机会,连连哈腰点头。

“公公,没你的事了。苏瑾,赏。”楚翊瑄没工夫跟他搭茬,轻轻吩咐了一句,便执了贞儿的手往房里走。房间倒收拾得干净,砖地还刻意泼过了水,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尘土气息。床铺铺着青蓝色的床单,被子刚刚换洗过,很是整洁。

“殿下!您怎么不理人家呢!”沈贞儿上来便搂抱楚翊瑄,将脸孔凑近他,“这么久了,您也不来救我!”

“冤枉啊,我的沈大小姐,我隔日便去求父王赦你出来……你看,头都可破了!”他轻轻撩起额前留海,叹息道,“你也知dào

,因为十五叔的出身,整个皇宫忌讳着跟宫女不清不楚,皇爷爷更是讨厌宫女,没听说前几日还斩了一个么?”

“殿下您真是的,怎么不爱惜自己呢?唉,斩了我就算了,省得零零碎碎在此受罪!”沈贞儿小嘴一扁,眼泪又下来了。她伸出双手给楚翊瑄看,“殿下您看呢!前些日子在浣衣所洗衣,手都磨破了呢!您不心疼?”

“心疼,怎么不心疼呢!”楚翊瑄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坏坏地笑着,轻轻摩挲着手掌,将每一根指尖轻吻浅尝,转而嬉笑,“这下好多了么?”

“殿下!”沈贞儿嗔笑,软在楚翊瑄怀抱,伸出手抚摩楚翊瑄的脸颊。两人相对,双目只有彼此,良久,楚翊瑄忽点头深吻,贪婪地吮吸。

“殿下可想贞儿?”沈贞儿娇喘连连,紧紧搂住楚翊瑄。

“想,每一天都想,想得发疯!”楚翊瑄横抱起怀中的伊人,快速将她放在床上。沈贞儿急切地解开对方的衣带,恨不能下一秒就拥有彼此。

一番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楚翊瑄歪倒在沈贞儿一侧,她咯咯一笑道:“殿下!您压着贞儿头发了!”

楚翊瑄低笑,想要起身,却发xiàn

自己的头发竟跟她的纠结在一起。沈贞儿见此情形,不由又噗嗤笑了:“殿下,都说结发夫妻,我们算不算呢?”

“在草原上,我们不就结发了么?”楚翊瑄跟她的手交叠在一起,含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你忘了,我可没有忘。”

想到很久之前的事,沈贞儿却敛了笑容,依依道:“草原上,可没有那么多花儿朵儿的,殿下回到长安,花朵儿也多了,只怕有朝一日,会忘了贞儿。”

“胡说,花朵再多,哪个能比得上你?瞧凌波殿一正一侧两位夫人,我哪个放在心上了?这不趁着夜巴巴过来看你了么?”楚翊瑄抬手轻刮她的鼻尖,“别胡思乱想了。”

“那殿下,将来您做了皇帝,我做皇后,可以吗?”沈贞儿忽转过身,撅嘴望着楚翊瑄,“您说,我能不能做皇后!”

楚翊瑄脸上一僵,自己的心思她怎么全都知dào

?可他强敛住心神道:“别说我现在没这心思,若有这心思,争皇争储岂是那般容易的事?将来的事,谁说的清楚?以后再说吧!”

“不嘛……我就要殿下说,我能不能做皇后嘛!”沈贞儿小嘴撅得更高,满脸遍布撒娇,“殿下说嘛……”

“唉,真拿你没办法呢!”楚翊瑄苦笑一声,“若是我做了皇帝,你也不能做皇后呀!”见沈贞儿又要嗔怪,忙道,“贞儿,你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出身就不必我说了吧?你若做了皇后,那些言官,肯定拿口水淹死你!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况且,玥珺是老王爷陈霖隽的孙女,现在王位虽由陈子枫袭了,但她到底还是他靖梁王家的侄女。况且玥珺并无大错,作为正室,若我有朝一日荣登大宝,皇后之位免不得是她的。”

“哼,我就知dào

夫人在殿下的心里最重yào

。”沈贞儿听了醋意登时跟煮沸了似的熏天而起,“不理你了!”

“好贞儿,我这还没说完呢!”楚翊瑄贴上身去,一手握住她细细窄窄的肩膀,冲她莹润如玉的耳朵哈气,“皇后嘛,是供在哪里看的,你若成妃,必是宠妃,一后三正妃太过俗气,我呀,必定给我们贞儿无上荣耀的宠妃之位,风头压过皇后,你看可好?”

沈贞儿并不回身,已然笑了,却还装出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瓮声瓮气道:“殿下可当真么?”

“那是自然了!”

“殿下最好了!”沈贞儿快速回身,一口便吻住他的唇,两人拥吻甚久,再次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第044章 瘴热

楚彦熙是被抬回房间的。他完全失去了知觉,连针刺指尖都无知无觉。云烈脸黑到了极点,不停嚷着大事不好之类的。

“你说点正经的行吗?什么大事不妙了?”童天予烦到了极点,极其不耐烦地发问。

云烈从楚彦熙平躺着的身边站起,把银针收好道:“王爷恐怕染上瘴热症了。一大半的人都没救,高烧烧死的有,烧成傻瓜的有,还有呕吐腹泻虚弱而死的也有。”

诸人皆是惊诧,燕琳若第一个哭倒在楚彦熙身边,声音凄婉无比:“想想办法吧!王爷不能死!”

宁岚哭丧的脸鲜有表情,可如今充满了哀痛,一手抓住云烈的袖子道:“我不信,是病就有得治!你说个办法听听!”

“瘴热症本就没治,一点办法都没有。”云烈也很是无奈,不知该如何安抚诸人,只好实话实说,“要是有办法,每年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也不知这病是怎么来的,先是高烧不退,昏厥如死了一般,连针扎都没反应。接连就是呕吐,出血,一直虚弱到死。这病只怕还要过人传染的,你们最好都离远点。”

燕琳若听了“过人传染”这四个字,脸上顿时僵住,她望着身畔昏睡的爱人,却是很怕死。她想站起来离得远点,可她又万万舍不得王爷。

“你们若是怕被传染,我来照顾王爷。”珠儿主动请缨道。

“珠儿!你身子弱,不如我来照顾!”谢孤鸿一听这话倒是急了,马上也说道,“我看这病是挑人的,身子不好,或者本就病着会比较容易染上,不如让我这身子健旺的来!”

“谢明韬,谢老七,你想死啊!”童天予急了。“你别犯愣!爹可是让你全须全尾的回星曜城,你要是乱来,我回去要挨揍的!”

“那我来!”宁岚和言子文同时说道。

“别胡说了,贴身使唤的事。你们有心也使不上力呀!”珠儿马上反驳道,“你们男人不行的!”

一侧的绿芙面如土色,她跟红蕊一样,从小跟着燕琳若。这位大小姐从来贪慕虚荣富贵,也最是趋利避害。时下,作为通房丫头的红蕊受伤,贴身使唤的丫头除了叶儿就是自己了,府里谁不知叶儿想要接近王爷?夫人是决计不会派她去贴身伺候,那么除了叶儿,那便是自己了!想到这里。绿芙不由自主地想离开竹屋,别让燕琳见自己,可她怎么敢呢?

“绿芙!”燕琳若果然在唤自己的名儿,绿芙听了,不由怏怏道:“奴婢在!”

“绿芙。你留在世子身边伺候。”燕琳若转过脸,坚定地说道,“打今儿起直到王爷全全康复,便由我和珠儿伺候。云烈,麻烦你再求过云枫长老,再安排一所竹屋,让男人们都搬出去。你们每日送了三餐饮水过来即可。”

“夫人!”绿芙等人震惊。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向贪生怕死,爱慕虚荣的燕琳若肯留下来贴身伺候。

珠儿脸上不免表露敬佩,叶儿却讽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若夫人跟珠儿不怕给传染,那我也要留下伺候!”她可不愿意珠儿再立功劳,一直出风头!

“你当是打狼啊。要这么多人干什么?”云烈冷笑一声,“贴身伺候,等于把脚迈鬼门关上面去了。”见叶儿眼神中浮现一丝动摇,笑道,“没事的快走吧!”

珠儿见叶儿不想离去。明白她的心思,却没有点透,而是淡淡笑道:“姐姐不必挂心珠儿,请尽管放心,过些日子就会好!”

哼,谁有工夫担心你?叶儿闷哼一声,第一个出了门,随后大家纷纷退出,云烈不让大家拿行李,生怕带着些脏东西把病带出去。

谢孤鸿迟迟不肯走,直到童天予跟云烈加起来才把他架出去,可他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珠儿明白他的心意,含笑道:“谢大哥放心吧!”

宁岚和言子文再三叮嘱珠儿小心,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没过一会儿,云枫长老的徒弟苏喜带着镇上的云州巫民来了。巫民们提着装满石灰的水桶,在楚彦熙的竹屋附近匀匀地撒了一层。苏喜又指挥着人们拿红布条将竹屋团团围住,示意这里有传染的重病患,绝不能走进。

望着这一切,燕琳若忽轻叹了一口气,语调凄冷悲哀:“想不到我们被围起来了。珠儿,你还是很恨我,对吗?”

珠儿不做声,只是浣了一条帕子盖在王爷滚烫的额头上,许久之后才答道:“珠儿并不恨您,夫人。倒是夫人您,恐怕一直恨珠儿吧?因为宁妃的事,因为我上次去告密的事。”

“可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起先韩言语那臭婢子是王爷的心上人,现在好事轮到你了是不是?”燕琳若狠狠地瞪着珠儿,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她想起宁妃在世之时,王爷连正眼都未曾看过他。在楚彦熙的心里,燕琳若是摆在台面上的夫人,是他上位的筹码,是父皇指婚给他的正室。她不信楚彦熙从未爱过她,她跟他有过一个爱的结晶。那时候,他温润软语,喊她琳若,可是,王府的女人越来越多,有了韩言语,他便再没正眼看过自己,连雪歌都比自己承恩多——现在,一个草原战败者的奴婢也要夺她的宠爱,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真恨不得杀了她!

她抬起手,真的想给珠儿一个耳光,但终究是轻轻放下,长叹一口气。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珠儿抬起头,明眸如月,却温和不刺眼,“请为大局所想,只待王爷病好了再说。”

“病好了,成全你们吗?”燕琳若忽而冷笑,一瞬间的杀机如针,几乎能洞穿人心。她厉戾一笑,忽然向前走了一步道,“我现在杀了你,最差也不过同归于尽!场面上,我依旧是宁郡王的正室夫人,便是葬了,也是我跟王爷合葬!”

珠儿大为震惊,她万万不曾想到燕琳若竟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才要求留下!她面容一凛,拔了王爷的剑横在身前,并挡住王爷,尖声道:“谢大哥就在外面,只要我喊的话,他一定会进来救我们!你即便打得过我,却一定打不过谢大哥吧!”

燕琳若先是一怔,随后森森笑道,活似一条会吐信的毒蛇:“即便掐死了你,谢孤鸿也来不及救你!让你这个小狐狸精去死,我也不枉了!”

“你若杀了珠儿,不如连我一起杀了!”不知何时,床上的楚彦熙幽幽醒了过来,他想要支撑着身子坐起,可是终究是失败了。他一手勉力抓着床帷,将脸孔扭了过来,冷汗不住顺着他清冷俊美的脸孔往下流,只是语气一如往常那般毋庸置疑,“珠儿,把剑给她,让她杀。反正,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言语,还在天上等着我。”

珠儿知dào

他在激她,可是,真的把她激怒了,万一真的杀了他们怎么办?珠儿踌躇,却还是把剑送了上去。可她不忍楚彦熙被杀,还是挡在了他的前面,依依道:“我不忍看王爷死,你还是先杀我吧!”

燕琳若抖抖接剑,望着两人目光皆是坚定,竟不像是在等死,她别过头去,抛下剑便瘫坐在地哭泣,颤声道:“我怎生舍得杀死王爷?琳若便是再恨,也从未恨过王爷!”

珠儿哑然,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心碎的妇人。王爷臂弯一软,又躺倒在床上:“珠儿,我渴得很……”

“来了!”顾不得哭泣的燕琳若,珠儿赶紧跑去给他倒水。她正要喂水,燕琳若忽然勉力止住了哭泣,拨开珠儿一手抱起楚彦熙,给他背后垫上几个枕头,取来瓷勺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水,可她抽泣虽止住了,眼泪还是不住往下流,声调也甚是凄婉,“以后,贴身服侍的事,我来,不用你!”

“只要夫人您不嚷嚷打打杀杀,珠儿都听您的!”不得不承认谢孤鸿跟童天予的油嘴滑舌影响了珠儿,这么紧张的时刻,她竟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楚彦熙苦笑,吃了一口水竟生生呛着了。燕琳若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白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学的这般油腔滑调。真是讨厌。”

这个时候楚彦熙也无力替珠儿辩白,便由着燕琳若去了。他高烧不退,身子软得像一滩泥,好像筋骨都被抽走了。终于喝饱了水,楚彦熙歪倒睡下,珠儿不敢上去,只是搓着手在一边看着燕琳若给他掖好被角。

没一会儿,苏喜敲门进来。将一桶白中泛青的水放下,而后叮嘱珠儿道:“这是我师父配得药水,你家王爷换下的食水用具统统都要拿这水擦过。每天我都会送新的过来。”

“你……不怕被传染吗?”珠儿见他低着眼睑一副漠然的表情,不免低声发问。

“该死的时候,就会死的。”苏喜浅浅一笑。他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递给珠儿,“这是一个星曜城的行商给的,得了瘴热症的,吃了大概能活一少半。你家王爷若愿意试试,就试一下吧。反正瘴热症在云州是没治的。”他说的这样淡然,仿佛在他眼中,病床上的并不是一个人,甚是不是一个活物。他又轻声叮嘱过药粉一次一勺拿清水花开,一日吃一次就行了。

珠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楚彦熙却强勉笑道:“还是谢你了。”

“王爷不必客气,这是云大人的吩咐。”苏喜手按前胸微微一躬身子,悄然退出。

第045章 求医

“云大人?他是在说他师父还是在说云烈大哥呢?”珠儿迟疑地拿过药包,转身走到王爷身边,“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呀,说话直说一半的。”

她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药包打开,里面的药粉是浅浅的绿色,有一股很清幽的香味。珠儿轻嗅之后拿指尖蘸取尝过,随之笑道:“说是药,可尝起来很像茶叶味呢,一点都不难吃,王爷,您要试试吗?”

适才见珠儿试药,楚彦熙甚是感动。全然没想到珠儿竟这般真心待他,连来路不明不白的药都要替他先尝过。此刻他高烧得甚是难受,全身筋骨散掉了似的,但即使这样,他心里依旧暖暖的,微笑道:“你都吃过了,我不吃行吗?”

珠儿低头,红脸浅笑。

燕琳若见他俩柔情蜜意,越发气得发昏。只是想到自己越是生气,越是显得小气——如今之计,只有忍住气,好好贴心着意地伺候王爷才是。

“妾身给王爷倒水吧!”燕琳若换了一副笑脸,忙去调了药粉喂楚彦熙服下。

“王爷觉得怎么样?若觉得难受,可一定与妾身说!”燕琳若关切地坐在楚彦熙身边,脸上的担忧倒不是全然装出来的,也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的。

珠儿虽是伶俐,却没那么多心眼,见状后却退到一边去。(

平南文学网)她想了想,将苏喜提过来的药水倒出一些,取来抹布浣洗,然后将房间里所有的器具细细地擦过。药水味倒是好闻,沁入心脾竟觉得凉凉的,很是舒服。

楚彦熙没再说什么,躺下又沉沉睡了过去。

眼见得夜色渐沉,燕琳若倦了,她不愿珠儿贴身侍候王爷,便强撑着淘了一宿凉毛巾来回换过楚彦熙额上的。

珠儿见插不上手,便告了燕琳若。歪在远远的竹床上休息,竟一不小心睡死过去。次日清早谢孤鸿提着饭食敲门,珠儿给惊醒了,连忙跑过去开门。

见是谢孤鸿。珠儿不让他进来,轻声道:“谢大哥,辛苦了!你把饭食盒子给我吧,免得进来被传染。”

“珠儿,你还好吗?”谢孤鸿喊住她,脸上满是担忧和懊丧,“我真不知这该死的瘴热症这般厉害!这里的巫民都怕!珠儿,我真不该由着你留下照顾王爷,昨夜就该带着你走!”

珠儿看着他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又是懊悔的表情,很是感动。笑道:“不怕,我身子骨好的很,不会被传染的。谢大哥,你尽管放心好了!”

“珠儿……”谢孤鸿欲言又止,只得再三叮嘱珠儿要小心。

珠儿笑笑。转身进了竹屋。

楚彦熙还没有醒,燕琳若也倦得伏倒在他身侧睡死过去。珠儿不忍叫醒他俩,又拿着药水擦拭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再过一会儿,苏喜跟童天予送来清水药水,换洗衣裳等等。

“怎么才一夜不见,你眼窝怎么都陷进去了?”童天予秀气的眉毛一挑,“两个女的照顾王爷。居然也能累成这样?七爷刚才看见你这副样子,一定心疼死了吧!”

珠儿无言以对,听见身后伏倒的燕琳若叮嘤一声,怕是醒了,忙匆匆别过两人。

“夫人,吃点东西吧。”珠儿把谢孤鸿刚才送过来的饭食端上去。又把热茶送上去。燕琳若没说什么,到底是饿了,就着热茶把饭食吃了下去。

云州苦湿,屋子里免不了有泥炉生火用来烤干衣服。珠儿取了小锅生火熬粥,想着楚彦熙发着高烧。还是吃些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没过一会儿,楚彦熙醒了,他烧得厉害,脸色青白,意识模糊。他怔怔望着燕琳若出神,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燕琳若见他的眼神,定了一瞬之后却是震惊:“王爷,您怎么了?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sù

妾身!”

楚彦熙幽幽合上了眼睛,低声道:“琳若,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世的,我一定会补偿你。”说完,他身躯一震,鼻孔中流出殷红一线的鲜血!好似昏迷了过去!

“王爷!王爷!”燕琳若猛抽了一口凉气,双手抓住楚彦熙的臂膀摇晃,“王爷,王爷您说话呀!您可不要吓妾身!您醒醒啊,醒醒啊!”

珠儿亦是吃了一惊,急急跑过去看。眼见得楚彦熙陷入了死一般的昏迷当中,口鼻已开始出血,珠儿慌了神,忙跑出门求救。

可寨子里的巫民见了她浑似见了瘟神一般,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帮她?

闻讯而来的谢孤鸿等人见珠儿情急,忙问过状况。云烈一听楚彦熙口鼻已开始出血便连连摇头:“坏了,王爷只怕活不过三日了!”

“怎么会这样!?”谢孤鸿抓狂,虽说楚彦熙是他的情敌,可是楚彦熙更是他的朋友,知己,更是他晋国遗族的希望!只有楚彦熙登极做皇帝,才会放qì

对晋国遗族的追杀,让他的子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可现在楚彦熙要死了!?不是被杀,不是被暗算,而是病死在云州这鬼地方!

“没有药治吗?”谢孤鸿脸如猪肝颜色,他转脸看着云烈,瓮声瓮气地问,“这是什么该死的病?居然没治?”

宁岚和言子文青着脸不知所措。

“这病在云州是没治的,患上的人会不停地呕吐,出血,一直到死。”云烈黑着脸说道,“妈的,这单生意居然在我的地盘上黄了!”后一句话说得无比沮丧愤nù



“去问长老!”谢孤鸿拉着珠儿往云枫长老那里跑,还没到地方,听闻消息的云枫跟苏喜已相伴来到。

“长老……长老求求你救救我家王爷,求求你!”珠儿已哭成了泪人,跪倒在云枫身前死死攥着他衣衫的下摆。珠儿哭得真切,连无关的长老和苏喜亦为之动容。

“珠儿姑娘,你先别哭,地上潮气大,你先起来。”苏喜先一步扶起珠儿,而后又道,“师父,瘴热症不是没治的,是吧!你还是把办法与珠儿姑娘说了吧!”

云枫看着这样一个倾城美貌的伊人哭成了泪人,先是点头,可一瞬之间看见珠儿单薄的身子又是摇头,叹息道:“办法是有,但……但……很难!”

“去摘星星我们也要一试,长老,您快说吧!”言子文嘴快,马上说道。

“这事只能女人去做。”云枫冲着男人们轻摇脑袋,叹息道,“唉,真拿你们没法。从寨子出去往西走,过了牙水泉和林子,有个寨子全是女人,里面有个兰花婆婆据说能治瘴热症。”

珠儿听了,强忍着泪水站起身,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找她!”说着,就要跑去。

苏喜见状忙一把扯住她道:“珠儿姑娘你别急,兰花婆婆岂是你轻易能找来治病的?她可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你去了,见不见得到她是一说,再者她会要一件惊世的奇珍异宝作为酬劳,否则就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会救任何人的!”

“兰花婆婆的寨子全是女人,可她们驱蛇弄蛊个个是好手。有些不怕死的男人动了色心想去一亲芳泽,结果没走近呢就喂了蛇!”云烈娓娓道来,“更有一些倒霉蛋中了蛊,生不如死,在寨子里当牛做马的受苦。男人是万万不能去的。可是,珠儿啊,你一个人,怎么能求动兰花婆婆?”

“不试试怎么行?”燕琳若的声音也传来,人们纷纷回头,但见燕琳若神色坚定地走来,她朗声道,“珠儿,我跟你一起去!王爷死了,我也不忍独活,还不如去赌命来得值当!”

“我也去!”叶儿争先恐后地说道。

“唉,都是一群不怕死的。”云烈连连摇头。可他不无艳羡地想着,怎么楚彦熙这么有女人缘,是个女的都爱他!想到这里,他又道,“叶儿别去了,留下照顾王爷吧。夫人,你俩各自带上一把趁手的兵器,这就跟我走吧!我只能把你们带着过了牙水泉,余下的路,你们只能自己走了。”

燕琳若和珠儿同时点头。谢孤鸿不放心,嚷着也要去。童天予唉声叹气,只好跟着他一块走,生怕这位七爷热血上来,要跟着珠儿一块进兰花婆婆的寨子,然后被害了性命。宁岚言子文也要跟着去,却给云烈挡下:“你们两个留下看家的看家,照顾王爷的照顾王爷,去那么多人,反而惹眼,惊动了兰花婆婆,对谁也不好。”

几人死士一般的出发,沿着一条踩出来的草间小道往西去。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打在身上竟很疼。

珠儿不知为什么想起了燕琳若那把名贵的伞月夜荷菲,回想这几年的生活,浑似梦境,自己原本还是草原上快乐生活的少女,一把战火将她与以前所有的生活分割。那把月夜荷菲,是她到长安后见到的第一件稀罕物事,也是因为燕琳若的恻隐,她入了王府——才有了之后的种种。

几人徒步走过这一人多高的高草坡,又进了一处密林,起初只能听到稀稀拉拉的雨滴声,接着泉水叮咚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可闻。

云烈忽然止步,指着前方一直插在地上的木牌道:“瞧,从哪儿就是兰花婆婆的禁地了。男人是不可以进去的。得了,我只能把你们带到这儿了。”

第046章 婆婆

只见地上插着一杆只手宽,越半丈高的木牌。牌子不知是用什么鬼东西漆成了银色,上面歪歪曲曲布满了不能称之为字的鬼画符,看上去真让人心惊胆战。

“走吧,七爷,天予你俩也得跟我回去,男人进了兰花婆婆的禁地,就是死!”云烈见这俩家伙毫无退意,忙各自扯他俩的衣袖。

“姓谢的,你别犯愣,跟我回去!”童天予若不是担心谢孤鸿会犯傻才不会跟到这地方,“珠儿她们能进,你可不能进!”

“娘的!”谢孤鸿啐了一口,但还是冷静下来,没有跟进去的意思。他从腰际解下自己那把花纹繁复的宝剑递给珠儿,说道,“珠儿,这是我行空剑派的世传宝剑九龙剑。锋利无比,杀人如砍瓜切菜,兰花婆婆要是敢为难你,你就一剑削了她,然后喊我。我耳朵灵的很,你只要喊,我不管她让进不让进,一定进去救你!”

听他絮絮叨叨地叮嘱自己,珠儿甚是感动,笑着接剑道:“谢大哥你放心吧!我跟夫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珠儿,我得再提醒你,”云烈喊住珠儿道,“兰花婆婆性子古怪,手下的女娃儿更是驱蛇弄蛊的高手。你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珠儿还没答话,燕琳若便抢着答道:“得了,我们这便去了,万一我们回不来,求你们照顾好王爷……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谢孤鸿冷冷打断她的话,声音如若战前的凄冷阴郁,“你们一定要回来。王爷也定然会没事。”

珠儿浅笑,与燕琳若相伴,同时从这块银色的木牌前轻轻路过。

林子里静得吓人,仿佛连风声都不存zài

。珠儿挺胸抬头走在前面,拨开重重高草,很快,一池碧水出现在眼前。汩汩泉水甚旺。叮咚有声,一个身穿白纱衣的清丽少女坐在池边撩水濯足,咯咯娇笑让珠儿燕琳若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下来。

“请问……”珠儿刚想发问,少女忽然似杀神附体一般。登时从池水便跳起。只听她唿哨一声,珠儿便听到周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数不清花花绿绿青青白白的蛇自四面八方游了出来,将珠儿燕琳若围在中间。所有的蛇皆是三角头型,显然都是毒蛇。

“啊!”燕琳若一声尖叫,吓得差一点就要昏倒在地。

随着她一声尖叫,群蛇一齐昂首抬头,这上千双琥珀色的蛇目都向珠儿燕琳若行注目礼,就似随时要扑上来撕咬两人。

最为诡异的是,这些蛇吐信都是齐齐整整,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指挥似的。

“这……这……”珠儿心惊胆战。被这群蛇吓得寒毛倒立。她哑然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群蛇围攻,一股股腥酸臭味扑面袭来,珠儿和燕琳若嗅了,立时头晕目眩。

“你们是什么人?敢闯婆婆的禁地?!”少女声音灿若珍贝,娇怯的声音却充满了杀意。

“这位妹妹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坏人。”珠儿见对方年纪尚小,赶紧称呼对方为妹妹。

燕琳若快要被这群蛇吓死了,赶紧接了一句:“我们……我们是来求兰花婆婆的!”

“那你们带金银了吗?”少女问道,“见婆婆是要花钱的!”

珠儿和燕琳若同时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兰花婆婆是个世外高人,根本看不上金银珠宝这些俗物,想不到竟也不能免俗——不过这也难怪。养着这么多蛇,恐怕寨子里还有更多的人跟着她吃饭,不要金银怎么行?想到这里,燕琳若赶紧掏钱袋,想要递给这少女,可是有这么多蛇挡着。连个落脚处都没,怎么把钱送过去啊?

“得了,看见了!跟我们走吧!”少女又是一声唿哨,群蛇阵渐渐退去,连一条都看不见了。珠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地上残留着一些的黏液,证明那群蛇是真实存zài

的。

“从哪里游出来的啊?”燕琳若也在疑惑。

少女带珠儿燕琳若拨开高草往西走,眼见得四下迷迷茫茫泛着青烟,起初闻来甚是好闻,像是茉莉与百合花的清香,但很快她俩便觉得胸口窒气不畅,几欲呕吐。

“买一颗蛇丸吃吃吧?吃了就不难受了!”少女呲牙一笑,活似中原某某奸商。

“我们买!”燕琳若难受得不行,赶紧掏钱袋。

少女从腰间摸出两枚红铜色的药丸递给她俩。药丸差不多黄豆大小,闻起来有股臭味。她俩顾不得好闻难闻,咯嘣一声咬碎了咽下。没过一会儿肚子咕咕响个不停,但呕吐之感渐渐退却,想来这是防毒烟的好药。

高草之中难辨方向,少女却含着笑随意地拨开前行,这迷宫一般的丛丛高草却是回家的路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很快,三人从这一人多高的高草中冲出。少女带着珠儿燕琳若继xù

往西行走。这里万木葱茏,鸟语花香,幽静宜人的风光让人心旷神怡。(

平南文学网)全然不想刚才那般鬼蜮,竹楼的一角随着整洁的石子路自绿芜中渐渐现露出来,一座村寨出现在眼前。村寨的规模远不如快水寨,但每一座竹楼之外都密密匝匝摞着好些瓷坛。这些坛子大概一尺多高,跟酒店里存酒的坛子没两样。只是每只坛子都用黄泥封着口,隐约还能听到清脆地敲击声,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整座寨子一个人都看不见,所有的竹楼门户紧闭,甚至听不到一点动静。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珠儿和燕琳若被这种诡异的氛围感染,不禁心底彻寒。可她俩同时想起了命悬一线的楚彦熙,不由心生勇气,跟在少女身后前进。

少女带着她俩走到寨子的中心地带。只见这里竟是一座由毛毡围扎而成的大帐。毡子制成的大帐不大防水,这里的主人别出心裁地在锥形的顶子上搭了一层毛竹片,雨水便顺着这瓦片似的竹片流下。

这种建筑珠儿怎会不认得?这可是瀚州草原游牧人的毡房啊!他乡见故乡景,珠儿只觉百感交集,不由又想起了战争中失去的亲人,差一点又要落泪。

“婆婆!”少女轻轻拍门,倾洒珍贝似的嗓音依依道,“有两个外乡人想见你!”说毕,少女转过脸对燕琳若道,“钱袋呢,快拿给我!”

燕琳若一怔之后赶紧把钱袋递上去。少女把钱袋从帐子外的一个小窗塞进去,不过一会儿,毡房门开了一线,里面响起一个凄冷苍老的女声:“进来吧!”

“快,婆婆让你们进去呢!”少女刷地一下便退到珠儿燕琳若身后,伸出小手一推,两人只觉脚下一空,便先后撞门而入。

毡房中温暖似春,小火温着热酒。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随地可坐。珠儿抬起头,眼见得地毯上还铺着一张豹子锦毯,散发出一股虎狼之威——约莫四十多岁的一个妇人盘腿坐在豹毯中央,微微眯着眼,手上捻着一串青翠幽绿的翡翠念珠。

妇人虽不年轻了,一头水滑的长发已染上了灰白,但即使如此,妇人的貌美依旧让珠儿和燕琳若哑然,想必年轻的时候美得如同下凡的仙女。

珠儿见这里一切都如瀚州草原上最普通人家的陈设,马上做了个草原人的按肩礼道:“婆婆!您好!愿阳光永照!”

兰花婆婆一怔,带着些惊讶抬起脸。她的眼仁一如珠儿般如晶如玉——相同的种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兰花婆婆轻启嘴唇,却是瀚州的语言:“你,也是兰夏人?”

再听到瀚州的语言,珠儿恍若隔世,她只觉鼻子一酸,低声呢喃:“是的,我也是兰夏人。”

“你叫什么名字?”

“海拉苏珠儿。”

一问一答进行着,燕琳若听不懂,插不上嘴。她见二人相谈甚欢,越发担心楚彦熙的安危,渐渐升起了一抹不耐烦。她正想开口求兰花婆婆去救自己的爱人,却见珠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婆婆,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他得了瘴热症,怕是不行了!”珠儿何等聪明,适才路过横在路中间那块银色的木牌,便想起这是瀚州的文字。眼见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跟瀚州草原有关,想必这位兰花婆婆跟自己一样,也是被灭了族的兰夏人。后来听她说瀚州话,问她“也是兰夏人?”更坚定了她的想法,便不曾提及楚彦熙的真实身份。兰夏人恐怕恨极了楚家人,怎么会出手相救?便将楚彦熙称作是“我家主人”。

燕琳若这下听懂了。她也跪在地上,她刚想说:求您救我家王爷,可珠儿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什么也没说出来。

“救你家主子容易,但,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兰花婆婆缓缓站起身,捻着手中的翡翠佛珠在两人身边缓缓走转,眼见得转了两圈,才低声问道,“珠儿,婆婆且问你,你这样拼死拼活为了那个——小子,他可是你的心上人?”

珠儿一怔,随之低头道:“珠儿不敢欺瞒婆婆!我……我……唉,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定然要随他一块去的!失去了他,这世间便在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第047章 拜师

“唉……”兰花婆婆轻叹一声,却又大笑起来,又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老天,你不公啊!”

说毕,她止住了大声悲笑,又道:“珠儿,你不恨这些华族人吗?”

珠儿抬头,想起死去的爹娘姐姐,又是一阵心痛,可是,她怎能恨得起来?楚彦熙的一切让她心动——良久,她惨笑道:“恨。可是,婆婆,您会恨自己的爱人吗?哪怕他是个异族,只要心动了,便再不能管住自己的心,有多恨,便有多爱。”

“痴人矣。”兰花婆婆摇头。

“婆婆,您笑我痴也好,笑我傻也好。”珠儿叩拜三下,抬起头道,“婆婆,若我没猜错的话,您是梁朝的德贵妃,苏兰甄吧?”

燕琳若大为震惊,吃惊地看着对面站着的兰花婆婆——她忽然触电似的一抖,不禁想起在伊宁宫中见过苏兰甄的画像,那时的她刚满二十五岁,已然是梁朝的德贵妃。面前的兰花婆婆确与苏兰甄极为相像。

兰花婆婆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珠儿的猜测。

“你……你不是逃去草原了吗?怎么会在云州?”燕琳若吃惊不小,失声发问。本来,燕琳若以为这兰花婆婆和珠儿是同族,一定会去救王爷,可万万想不到,这位兰花婆婆竟是前朝的德贵妃苏兰甄!万幸刚才没有直说去救王爷,否则,苏兰甄恨透了楚家人,怎会出手相救?

“你是老镇梁王燕旗云的孙女燕琳若吧?”苏兰甄懒懒一笑,气质雍容依旧,她口吻中满是不屑,“我虽身在云州,耳朵也没闲着,你们即便没在黑水泽杀了那么多人,我也听说了十五皇子被贬到卧云山的事。”

话已至此,再跪着求她也是无用。燕琳若撑着膝盖一站而起,冷冷道:“那好,明人不说暗话,苏兰甄。你肯不肯救我家王爷?”

“我确实有法子治瘴热症,但我有个条件!”苏兰甄忽冷冷说道。

不等燕琳若开口,珠儿马上说道:“你说!只要你肯救王爷,你什么条件我都答yīng

你!”

“珠儿!她万一要你死呢!”燕琳若竟脱口而出。可她刚说完便又后悔了,苏兰甄要是让珠儿死,不是正好吗?铲除了这个丫头,省得她总是勾引王爷!

苏兰甄冷笑:“我怎么舍得杀死这个丫头?这般倾城美貌,这般机智聪慧,婆婆我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杀掉她?若我想杀你们。就不会让晓月带你们进来了!适才林子里能杀死你们的东西不下一千种!”

燕琳若打了个寒噤,没再说话。

“丫头,婆婆越看越喜欢你了。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做婆婆我的徒弟。我便去搭救你的情哥哥,好不好?”苏兰甄呲牙一笑。斜睨着珠儿道。

“什么!?”珠儿大为震惊,“做您的徒弟?我……我……”

“怎么?你不愿意?我告sù

你,从来没有人胆敢在我面前说个不字,曾经的梁哀帝也不曾说过。罢了,你既然不愿意,那便跟你家夫人回去吧。十五皇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苏兰甄哼笑一声。转身捻着佛珠回到豹子锦毯上合眼坐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燕琳若几乎要喜上眉梢了。这下可谓之一箭双雕!既能救了王爷,也能把这个讨厌的婢子赶走!这下太好了!可她并未露出半分喜色,却是装模作样跪在珠儿边上,哀哀求她:“珠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前我不该那么对你。现在,我求你了!只有你能救王爷啊!”说到情真处,燕琳若泪眼迷茫。

珠儿咬唇,许久,颔首道:“好。婆婆。我留下做你的徒弟。请你去救我家王爷!”

“不急……”苏兰甄虽未睁眼,脸上却有了喜悦之色,但她还是端着架子,幽幽笑道,“珠儿,你先拜师再说啊!”

“你!”珠儿气得唇红齿白,但想起奄奄一息的王爷,还是忍住没有发火,走上前去道,“我没在江湖上呆过,不会拜师,你说,怎么拜。”

苏兰甄媚眼睁开一线,嘿嘿笑道:“这倒是像是咱们草原上的女娃儿,率性而为!婆婆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跪下冲我磕上四个头,便成了!”

珠儿翻了她一眼,跪倒在地,端端正正冲她磕了四个头。苏兰甄见她要起身,却又道:“把手给我!”

珠儿不明其理,还是老老实实把小手伸了上去。苏兰甄含笑把她拉进,伸出左手纤细一指,轻轻在珠儿手臂内侧一点——“啊!”珠儿只觉得针扎火烧一样痛,就好像被蝎子蛰了一般这种剧痛迅速窜至全身,疼得她不由在地上打滚。

“你,你……”燕琳若不喜欢珠儿,但她肯为了王爷牺牲自己,燕琳若时下讨厌她,但心里亦有几分感激。见珠儿痛得昏了过去,燕琳若不由得发问:“你这是干什么?”

“哼,不让她吃点苦头,这么聪明的小人儿,怎么可能听话?”苏兰甄冷笑几声,转而又冲燕琳若道,“走,带我去见你家王爷!当然,在我后悔之前!”

※※※※※※※※※※※※※※※※※※※※※※※※※※※※※※※

珠儿头痛欲裂,幽幽转醒。就像是做了数不清的噩梦,到头来却一个都记不清了。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觉得耳际隆隆作响个不停,连一点力qì

都没有。珠儿又急又恼,心里挂心着王爷,胳膊才使了一点力qì

,便觉得头痛,竟又一次昏了过去。

再一次转醒,不知过了多久,这回醒来,依旧觉得头痛异常,不过身体倒觉得轻了一些。她半抬起脸,发xiàn

自己还在苏兰甄的大帐之中。只是燕琳若和苏兰甄都不见了。

是去搭救王爷了吧?珠儿心想着。她想坐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右臂被苏兰甄点过的地方又疼又痒,她不由得转脸去看,发xiàn

右臂内侧被她点过的地方出现了一点朱红,大约指甲盖大小。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毡帐的门被打开了。带她跟燕琳若进寨子的少女晓月端着饭食进来了。她看见珠儿醒了,微微一笑道:“原来你醒了呀?怎么不喊我呢?”

珠儿没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晓月将饭食托盘放下,然后扶自己起身:“你饿了吧?都过去三天了!”

什么!?三天?珠儿完全没有考lǜ

到自己,而是脱口而出:“我睡了三天?婆婆回来了吗?我家王爷怎么样?”天啊,三天!来之前云烈说过,没人救王爷的话,他活不过三天,现在王爷怎样?苏兰甄治好他了吗?

谢孤鸿的宝剑也不见了,大概是被兰花婆婆收走了吧!

晓月噗嗤一笑:“你倒是挺痴心的嘛!好啦,有婆婆出马,瘴热症算什么呢?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晓月扶着身软如面条的珠儿在桌边坐下,喂她喝汤,“婆婆说了,你醒了,先给你吃点粥什么的。不然身子受不了。”

珠儿没说话,由着她喂自己喝粥。说来也怪,这白白的米粥好像充满了魔力,让她渐渐恢复了气力。

吃了多半碗,珠儿摇头说不吃了。晓月便扶着她在毡帐边的毯子上休息。可是珠儿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便喊住晓月道:“婆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我也不敢问。婆婆出门,我们从来不敢问的。”晓月据实答道,“对了,给我看看你的手。”

“干什么?还来啊?”珠儿一听“看看你的手”又吓了一跳,以为她也要耍什么鬼花样。晓月才不跟她辩白,一手便把珠儿的手掌夺了过去,看见她手上多了一枚朱砂痣,便含笑点头道:“这下好了,你命算是保住了呢!”

“为什么啊?”珠儿不明白。

晓月噗嗤一笑,却不回答她。

“好姐姐,你快告sù

我吧!”

“哟,之前还喊人家妹妹,现在又成姐姐啦?”晓月歪头一笑,还是告sù

她实情,“这叫守宫砂,婆婆给你点上,若不留痕迹,便不是处子了,你小命便没有了!”

珠儿虽未经人事,但年纪渐渐大了,也隐约懂了些。听到晓月这样说,脸不由一红,便转了话题道:“这寨子好空,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呢!”

“谁说没有人?寨子里住着上百个姑娘呢!”晓月反驳道,“只是婆婆从来不让大家白天出门。再者我们要养蛊呀,白天都在家里干活呢!”

“养蛊?那是什么东西?”珠儿听见新奇玩意便兴致盎然,忙连连追问。

“你又没学,说了你也不懂。”见珠儿还是一脸好奇,晓月显摆似的侃侃而谈,“说简单点,就是把上百只毒虫或者毒蛇什么的放在一个坛子里,夏至那一天天气最热的时候,拿黄泥封起来,让他们在里面相互蚕食。直到第二年夏至的时候打开,取出最后剩下的那只毒物。然后将它炼成粉,就是蛊啦!”

“什么!?”珠儿忽然想起来的路上看到的竹屋外那些数不清的坛子,原来这些坛子是做这个用的……想到这里,珠儿只觉得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刚才吃进去的粥吐了。

第048章 遁逃

“啊,真恶心!”珠儿抚了抚胸口,才把这股作呕之意忍下去。

“你看吧,我说不要听,你还要问。”晓月白了珠儿一眼。随后,她站起身,开始打扫帐子,收拾珠儿吃剩的饭食。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苏兰甄回来了。

“婆婆!您回来了!”晓月见了她喜笑颜开,小鸟依人般凑了上去,显得很是亲昵。

既然拜了师父,珠儿还是站起身,但没有好脸,瓮声瓮气叫了一声:“师父!”

苏兰甄“嗯”了一声,又冲毡帐外说了一句:“都进来吧!”

珠儿正在疑惑还有谁,便走进两个女子——却是红蕊和叶儿。珠儿见了姐妹不由得喜上眉梢,亲热地喊道:“红蕊,叶儿!你们怎么来了?”

“将来你要进宫,不带丫头怎么行?”苏兰甄轻描淡写了一句,却让珠儿大为震惊,失声道:“进宫?什么!?”

“得了,来的路上,我已把话跟叶儿丫头说了,什么话,你问她吧!”苏兰甄的脸上弥漫着一丝疲累,懒懒冲着珠儿摆手,“去吧去吧,晓月,带她们到南边的空竹屋里吧!”

珠儿还想问什么,红蕊却扯着珠儿离开。晓月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带着三个姑娘去竹屋。暂且住下后,珠儿问道:“红蕊姐姐,王爷怎么样?还有,你伤好了吗?怎么跟着一起来了?”

“兰花婆婆给王爷排了脏血,又给他服了特制的丹药,眼见得是好起来了。我没事,兰花婆婆说,只有一个丫鬟太寒酸了,问了夫人。夫人说,在府里咱们三个最好,兰花婆婆便给我治伤,让我也一齐跟来。”红蕊先是答了她的问题。转而又问道,“珠儿,这几日你怎么样?她们可有欺负你?”

“王爷没事,我就放心了!”珠儿叹了口气。却又道,“这寨子好古怪。晓月说,这里住着上百个女孩,可我除了晓月,一个也没看着。”

“我也觉得这里奇怪。”红蕊点头附和着,随之又道,“珠儿,趁着现在没人管咱们,跑吧?王爷他们悄悄跟着来了,就在外面等着接应咱们呢!”

珠儿心底一惊。转头看着叶儿,叶儿伏在她肩上耳语道:“跑吧妹妹,王爷来的时候跟我讲,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听到此话珠儿甚是感动——原来大家都惦记着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可是。这寨子虽没有像快水寨那样的原木制成的高大围墙,也没有环水,寨子可给人的感觉便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谴。这苏兰甄不知有什么古怪,万一跑不成,自己死了就罢了,再害了红蕊叶儿怎么办?或者她一生气,觉得他们利用了她。会不会带着蛇去攻击快水寨?那么多毒蛇,是要死很多人的啊!想到这里,珠儿叹息道:“跑不成怎么办啊?”

“不会跑不成的。”红蕊悄悄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瓷瓶,小声道,“来的时候云烈给的,他说这是雄黄粉。我们拿清水调好,撒在身上,毒蛇毒物便不敢靠近。还有火油,这是童老板给的,他说。放火烧寨子就可以了,这些毒物都怕火,只要一着火,他们马上冲进来救我们!”

叶儿也连连点头,小声附和着。

会这么容易吗?珠儿心中甚是忐忑,但她心心念念想跟王爷再会,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当下便点头,亦是小声道:“晚上吧,入夜之后咱们跑!”

差不多午后,晓月给她三人送来了午饭。主食是米饭,配菜甚是丰富,三荤五素,外加一个菠菜豆腐汤。珠儿思念王爷,又担心晚上跑路会失败,又是急,又是忧心,一点没胃口。红蕊劝她多少吃一点。珠儿转念一想晚上跑路要是饿得没力qì

,岂不是要成拖累?于是,她填了一碗饭,就着菜吃了一些。

眼见得是饱了,叶儿去打了些水,三人粗略洗了一下,爬上竹床休息。珠儿辗转,终究艰难的睡去。没多一会儿,珠儿便被一阵隆隆声惊醒。透过竹窗,一幅泼墨般的乌云中电闪雷鸣,没一会儿便大雨倾盆。

雷雨声渐大,将红蕊和叶儿也吵醒,正愣神间,珠儿忽看见寨子里的竹屋一个个大门洞开,走出的少女与晓月一般皆是白纱衣裙,长发披肩。

“下这么大的雨,她们干什么呀?”叶儿见了,亦是吃惊,眼见少女们走进大雨中,不一会儿便给淋得全身湿透,白纱衣紧紧贴在身上,隐射出一个个玲珑身段。

早就听云烈说过云州多美女,但珠儿没想到云州的美女竟水媚到这等地步。况且这寨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孩在?

这些美少女不顾风大雨大,各自走到竹屋前的坛子边上开始往竹屋里搬,也许是怕雨太大了把坛子弄坏吗?珠儿忽想起晓月跟她说过“养蛊”的事情,不由又觉得一阵恶心。少女们默然无声的做事,却让珠儿三人寒彻了心骨。

“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叶儿只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左右手分别在扯自己的姐妹,“我真的好怕!”

“叶儿别怕,没事的!”红蕊轻声安抚她,转而又道,“云州的天黑的早,等天黑透了,咱们三个就离开这里!”

越是焦急等待,晨光便越难打发。这次给惊醒了,三人再难入睡,便蜷在一起聊天。眼见得雨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竹屋并不怎么防寒,四面一透风,冷得珠儿三人连连发抖。很快天黑了下来,红蕊从包袱里掏出三件防雨的油布小斗篷分给三人穿上。叶儿在窗口看了甚久,并未发xiàn

有人看守,于是三个小姐妹摸着黑往寨子外面跑。

大雨之中甚是泥泞,叶儿没跑多远就滑了一跤,摔得满身都是泥水,珠儿和红蕊急忙扶她,一边紧张的四顾,生怕惊动了苏兰甄或者寨子里的那些白纱裙的少女。

大概是风雨太急,雷声甚大,竟未惊动寨子里的任何人。三人顾不上遍身的泥水,相扶着往高草那边跑。

“谢孤鸿,童老板,你们在哪里?”一边跑,红蕊一边大声喊着前来接应人的名字。

很快,谢孤鸿童天予和云烈从高草中跳出,谢孤鸿一见珠儿便满脸喜色:“太好了丫头,我还以为天哥这个破主意救不出来你,打算一把火烧了兰花婆婆的破寨子去救你出来!”他三人虽披着芦苇织成的雨篷,依旧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状。

珠儿看见谢孤鸿的这副狼狈又充满对自己担心的样子,还是非常感动。她刚想说话,云烈连连摇头,一把扯住童天予的袖子。

“废话少说,赶紧带她们三个离开这里!”云烈大声说道,“珠儿虽然出来了,可是我觉得就是不对劲!赶快离开这里!王爷他们在树林的东边等着接应咱们,快走!”

“怎么?王爷也来了吗?”珠儿吃惊地问。

“是啊,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丫头!”童天予高声回答,“王爷说什么也不肯丢下你,一定要带着你去卧云山!”说罢,三个男人分别背起她们,施展轻功离开。

没过多久,便看到树林里停着三辆崭新的马车——显然今天过来搭救珠儿也经过一番精心的准bèi



看见谢孤鸿背着珠儿回来,楚彦熙眼睛一亮,登时喜上眉梢:“珠儿!太好了!他们把你救出来了!”

“少废话,一会儿兰花婆婆该追我们了,快走,快走!”云烈不敢怠慢,让赶车的高望舒等人赶紧行动。

“王爷!”不顾马车颠簸,珠儿含着泪扑进楚彦熙的怀里哭得像是从未长大的孩子。

楚彦熙亦是热泪盈眶,一面轻抚着珠儿的头发,一面软语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好珠儿!”

“王爷,您没事吧!苏兰甄把你治好了吧?”珠儿止住了哭泣,全身打量着王爷,见他风神如玉中只是略带几分憔悴,显然病已然好了大半。“王爷您知dào

吗?兰花婆婆就是前朝的德贵妃苏兰甄,她没有逃往草原,而是躲在了云州。她的寨子里全是各种毒物,怕是打算用这些东西出来报复呢!”

虽说燕琳若已跟他说了,楚彦熙依旧是惊诧莫名,却也计上心来。他略是思索,又道:“琳若与我说了。其实我一早就猜出这兰花婆婆不简单。但我未曾想过她是苏兰甄。先不说这个了,珠儿,这次多亏有你……我何德何幸能有你在我身旁,你连连救我多次,要不是你……我……”

“王爷,不要说了,珠儿亦是何德何幸,能够今生遇到王爷……”珠儿回望着他温柔的眼神,靠在他宽广的肩膀。

“珠儿,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楚彦熙一手揽着珠儿的肩膀,柔声笑道,“真的,跟做梦一样……你胆子真大啊,在皇子府里,也敢跟人打架,而且打得还是夫人房里的丫鬟!你呀,胆子真是大,不怕死吗?”

珠儿想起最初见到楚彦熙的场景,那是一个寒秋,自己是战败兰夏族的女奴,因为受到欺负,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青薇打架……想到这里,珠儿浅浅一笑,可就在这时,忽发生了奇变!

珠儿忽吐了一口血,只觉眼前头晕目眩,再也没了力qì



第049章 姐姐

楚彦熙大惊失色,双臂一手,紧紧将吐血的珠儿抱住,失声喊着:“珠儿!珠儿!你怎么了?!”

珠儿晕头转向,只觉得筋骨都被人抽走了一般。喉头满是血腥味——紧接着,不仅是嘴,珠儿的玉琢一般的鼻子,黑水晶般的双眸,亦开始流出鲜血!

楚彦熙大叫不妙,坏了!难不成珠儿被我传染上瘴热症了?楚彦熙掀起马车门帘,只见马车沿着泥泞的路途正在行驶,他忙喊正在驾车的小福停车:“停车!糟糕了,珠儿在吐血!只怕也染上瘴热症了!”

听到楚彦熙的呼喊,云烈急忙喝止车队,急急跑来。随后跑过来的是谢孤鸿等人。云烈一跃跳上马车,抓起珠儿的手腕切脉,随之他摇头道:“不是瘴热症。首先,珠儿并没有高烧,再者,脉象也不是……只怕珠儿是中了蛊毒!”

“蛊毒?什么玩意!?”谢孤鸿一听此话大惊失色,单单听“蛊毒”两个字就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何况是最心爱的人中了蛊毒!

云烈不急着回答,而是问珠儿:“兰花婆婆是不是给你吃过奇怪的东西?或者拿针或者什么其他的伤过你?有其他的伤口吗?”

“她……她给我点了个红印儿……”珠儿虽然身子虚弱且血流不止,脑子还是清楚,她不好意思说“守宫砂”三个字,而是用“红印儿”三个字替代,她想要拿起手臂给云烈看,可惜连拿起手臂的力qì

都没有了,“在,在我右手臂上面,红红的……”

云烈翻过珠儿的手臂,众人皆是看到珠儿那颗朱砂痣一般的红色印记。

“云大哥,云大王,云老爷!”谢孤鸿双手合十。就差跪地当菩萨似的叩拜了,“您老儿好好kàn

看,能不能治啊?该怎么办?”

云烈丧气地摇头,苦笑道:“真没法。谁下的蛊,谁才有办法解。我大概知dào

一些蛊毒,简单的还可以解,可是这个,只怕是兰花婆婆精心调制的蛊毒,除了她本人,没法解!”

“看这状况,若不解的话,只怕会失血过多!”童天予把大家看得见的事实都说了出来,“怪不得这么容易就把人带出来了。原来兰花婆婆早就在珠儿身上做了手脚!”童天予脸色微微一变,不过,这到底他自己的主意,“珠儿,我把你害了。这下七爷可要恨死我了!”

珠儿不想责怪他,毕竟童老板也是为了救她。柳纤惠急得直落泪,一把抓住珠儿的手:“想想办法救她吧!珠儿还不到十六岁!不行的话,还是回兰花婆婆那里,求她救珠儿!”

“也只好……”楚彦熙刚想说也只好这样了,便听到耳际人声呼啸,四下火把光冲天。已然冲出一大片人马厮杀而来!

男人们短暂惊诧之后,立时各自拔了武器迎战——难道逃掉的晓枫这么快就调了兵过来继xù

追杀楚彦熙吗?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珠儿中了蛊毒,时下刺客们又攻了过来!

“杀!”珠儿命在旦夕,谢孤鸿被愤恨和后悔交加,将满腔怒火发泄到这些刺客身上。已然下了杀手!

“这……这些似乎不是刺客……”宁岚立时发xiàn

了异常,这些人穿着并非统一,武功也平平,只是借着蛮力攻击。

云烈劈开了一个男人,低喊一声:“当地的响马!过来劫道的!”

原来。这些人都是云州当地的土匪,专门劫前来云州的行商!人多势众,且都是地头蛇,楚彦熙一行人虽然武功个个高强,也渐渐显露疲态。

言子文武功最低,最先受伤倒下;他的好兄弟宁岚前来助战,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拖回马车上,低喊着:“看着夫人他们!”

话音未落,一枚冷箭从宁岚身后激射而来,噗!直刺进宁岚的后心,他闷哼一声,斜栽在地已昏了过去。

“宁岚!宁岚!”言子文失声,想跑过去看他,却不想更多的土匪冲了上来,他顾不及自己的伤势,又加入了战团。

眼见得伤兵渐多,雨越下越大,浇得楚彦熙浑身上下湿透,他仰脸苦笑,脸上不知滑落的是泪水还是汗水——难道我宁王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里吗?他不甘,真的不甘,上清皇城内的王座才应该是他最终的归宿,奈何今日要死在这里?!

他抽出最后一支箭,弯弓搭箭瞄准了匪首,“嗖!”不知是雨太大还是楚彦熙实在是没力qì

了,他最终还是射偏了——那支箭刺进了匪首的腋窝,而没有正中心脏。

“范郎!”土匪中那个唯一的女性跑进匪首,见他伤得严重,不由狠狠地跑进,一招力劈华山,显然要楚彦熙的性命!

“彦熙!”谢孤鸿发狂一样的往过跑,奈何距离太远,驰援不得。

可是,看清了那女性面容的珠儿却大叫一声:“姐姐!雪儿姐姐!”

女人一怔,抬头凝望着珠儿,一瞬之后她大声喊着云州的语言,云烈却听懂了,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冲大家道:“没事了!大家别打了!”

土匪和楚彦熙的手下一齐停手,谢孤鸿杀红了眼,扑过去还想打,却给童天予拖住:“七爷,别打了,好像是认识的人!”

“珠儿!你是珠儿!”女人把首领放下,发了狂冲了过来,看清了珠儿的脸孔,女人哭喊一声,死死抱住了珠儿,“妹妹!我的好妹妹!”

珠儿痛哭流涕,很想抱住姐姐雪儿,只是中了蛊毒身子甚沉,连回抱她也不能。

“珠儿,是他们欺负你吗?我这就杀了他们,为你解恨!”雪儿提剑还想打,狠狠地瞪着楚彦熙等人。

“不……不是的!”见姐姐会错了意,珠儿忙道,“是,是兰花婆婆给我下了蛊毒……我……我……”她一着急,竟又呕出一口鲜血。

被雪儿称作范郎的匪首勉力站定,将腋窝的那枚箭拔了出来,走到珠儿身边,蹙眉蘸了蘸她呕出的鲜血轻嗅,冲雪儿说了几句云州话。

“他说什么?他能解这种蛊毒是不是?”谢孤鸿性子急,转脸忙问队伍中唯一听得懂云州话的云烈。

云烈脸黑了半边,粗声粗气道:“那小子说,珠儿中了寸肠蛊,活不过明天中午,叫我们赶紧给她一个痛快,否则天一亮,她疼得能自己咬断舌头。”

“什么!?”楚彦熙和谢孤鸿同时瞪圆了眼睛,“没救!?”

雪儿脸色更是难看,刚见了面的妹妹,难不成就要死在她面前?她急着又冲夫君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云烈怕众人着急,忙翻话着:“珠儿姐姐说,没有什么办法救吗?能不能吃一些药抵住?”

那被称为范郎的男人摇头,轻声又说了几句话。

“他说,兰花婆婆的蛊毒,云州一等一的好,她不解的话,下场就是死。这丫头怎么招惹了兰花婆婆,竟然中了寸肠蛊?”云烈将他的话用华族语言说给大家听。

“姐姐,不用救我了。我宁愿死,也不愿去找兰花婆婆!”珠儿平静地躺在姐姐的臂弯里,她耳朵和眼睛也开始渗出鲜血,身子因为剧烈的疼痛不住打冷战,“兰花婆婆是咱们兰夏的败类,苏兰甄,是她害得咱们草原被灭了族!我宁愿死!也不愿求她!”

“珠儿!你为何如此任性!我们不如去求她,也许能留住一条命!”雪儿急道,“姐姐差一点死了,还好你姐夫范辰,就是他,”雪儿指着身侧的夫君,“咱们被掳往长安,姐姐病了,被那些该死的军士当死尸丢在路边。你姐夫游商路过,这才救了我!珠儿,我的好妹妹,咱们好不容易才见到,你舍得丢下姐姐走吗?不管她是不是苏兰甄,只要她能救你,姐姐愿意求她!”

只听风雨声中传来一个妇人的笑声,那笑由远及近,第一声笑,仿佛还隔着很远,第二声笑,便似在林子外面,最后一声笑,人们只觉得那笑声就在身后,可天太黑了,怎么看,也看不到那妇人身在何处。

四下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借着火光,眼见得四面八方游出数不清的花纹毒蛇!

“啊!”燕琳若发出一声尖叫,抱着红蕊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女眷们哭喊成了一团,范辰手下的土匪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兰花婆婆来了。”范辰说着云州话,举着武器护住珠儿姊妹俩。

“珠儿,这么晚了,你到处乱跑什么?”苏兰甄撑着一把甚大的雨伞,从蛇阵中缓缓走来。群蛇仿佛见到首领一般纷纷侧退着让出一条道路。苏兰甄步调甚慢,就好似病了很久。

“兰花婆婆……”雪儿想过去求她,珠儿却用最后一点力qì

死死抓住姐姐的袖口,轻吟道:“不,姐姐,不要,不要求她!我宁可死,宁可死,也不要听她的话!”

苏兰甄冷笑一声,忽然晃了晃手中的雨伞,珠儿发出一声闷叫,跌倒在雪儿怀里,身子抖索如秋风中的黄叶,显然痛到了极致。

“姓苏的!你做了什么!”谢孤鸿大怒,顾不得被群蛇围绕,要冲过去跟苏兰甄拼命。

不想苏兰甄侧跳一步,数条蛇忽然平地一跃而起纷纷攻向谢孤鸿!谢孤鸿大为震惊,挺直了剑挡开最先跳起来的那几条蛇,然而又有几条蛇一跳而起,扑向了谢孤鸿!

第050章 救子

“七爷,小心!”童天予大惊失色,急忙挺剑相助,不想一条蛇趁他不备,顺着腿便游了上去,童天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蛇已绞上他的咽喉!“啊!”童天予伸手想把它抓住,可是那毒蛇无比迅速,已咬了童天予又从他脖子上跳下,迅速溜走!

童天予只觉得伤口一凉,紧接着就是剧痛,火辣如烈火穿身,痛觉瞬间夺去了知觉,只见他头一歪,便倒地不醒。紧接着是谢孤鸿,被咬到手腕的他只发出一声闷叫,跪地趴伏已然昏死过去。

“天予,孤鸿!”楚彦熙震惊,刚想冲过去,却不想脚下凉凉,已有数条蛇缠上了他的脚腕!虽说宁王是员战场上的骁将,但群蛇剧毒,也让他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宁郡王,您还是别动的好。否则,我可白救你了。”苏兰甄呲牙一笑,随后走进珠儿。拨开雪儿,捏着珠儿光洁尖细的下巴,低笑着,“婆婆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是,婆婆不想杀你也只是一会儿工夫的事,老实告sù

婆婆,宁王你想让他死吗?那两个漂亮的小后生你想让他们死吗?”

珠儿完全无力,可是,她听到了谢童二人竭力抑制的惨叫。她虽然不爱谢孤鸿,但也一直把他视为兄长,至于童天予,这个脾气不大好的哥哥,也一直想方设法地护着她和王爷,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珠儿做不到。

“婆婆……求你……救救他们!”珠儿哽咽着。

“还叫婆婆?”苏兰甄冰笑。

“师父。”珠儿咬着后牙流泪道,“师父,求你救救他们。”

“你先把解药吃了,我自会救他们。”苏兰甄将一枚丸药塞进珠儿的嘴里,珠儿顺从地吃下,不过一会儿,肚里剧烈的绞痛渐渐休止。一股股的清凉之意从喉间四散到全身,说不出的通泰舒服。雪儿惊喜的发xiàn

,妹妹的七窍出血渐止。脸上仿佛也出现了一丝血色。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见不是眼花,雪儿长舒了一口气。喜道:“多谢兰花婆婆了!”

“哼,这妮子倒是比你家妹妹有良心。”苏兰甄阴阴地哼笑一声,走近珠儿道,“珠儿,你可愿意跟着师父走了?”

珠儿不语。她不想跟着苏兰甄走,她不想进宫,不想离开王爷。可是王爷被毒蛇绞缠,谢童二人身中蛇毒——若不救他们,他们一定会死!

“我跟你走。”珠儿含泪回答。

“这才是乖孩子。”苏兰甄满yì

地笑笑,将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掷给云烈。说道,“和水服下,两个时辰之后便能恢复。”说着,她又转向珠儿道,“回来的路你认识。给你一个时辰跟大家道别,然后带着红蕊叶儿两个丫头一起来。”

她还算仁义,没直接带走珠儿,还给她留了点时间跟大家话别。她撑着雨伞消失在树林中,群蛇窸窸窣窣地退却,连缠在楚彦熙脚腕上的毒蛇也渐渐游走。

“珠儿,你怎么惹着了兰花婆婆?她一定要带你走?”雪儿急急发问着。

珠儿哀叹一声。摇头道:“回头,王爷会与你说的。姐姐,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不想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说着说着,珠儿又一次泪流满面,姐妹俩相拥哭了甚久。楚彦熙发足奔来。一把抱住珠儿,垂泪道:“珠儿,我不让你走!我们说好了,从此之后相守一辈子!”

珠儿哭得更甚,死死攥着王爷的湿透的衣衫大声抽泣。众人皆是满面悲凉。只有燕琳若轻舒了一口气。

珠儿不愿告sù

楚彦熙自己跟兰花婆婆走后,她会把自己送进宫里。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进宫侍奉垂垂老矣的皇帝楚凌曦!可如今,她只有跟着苏兰甄走,王爷跟大家才能安全。

“王爷,珠儿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您要珍重!”珠儿哽咽说着,又拉过姐姐道,“姐姐,我走之后,求你护着王爷平安去卧云山赴任——我……我……”说着,她掩面哭了起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行人皆与珠儿三人告别,范辰操着云州话也答yīng

了珠儿的要求,护着楚彦熙一行去卧云山。谢童二人还没有苏醒,珠儿含着热泪走到谢孤鸿身边,轻声道:“谢大哥,珠儿这便走了,从此,便是天涯海角,各自一方了!”她伸出小手捏了捏谢孤鸿的手,这双手温温的,干干的,很有安全的感觉。

她又叹了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别了王爷,别了雪儿姐姐。

我们……来世再见吧。

※※※※※※※※※※※※※※※※※※※※※※※※※※※※※※※

回到苏兰甄的寨子里,已是天明时分了。

晓月给她们三人准bèi

了干衣服和热姜汤,她们换过衣服喝了姜汤,各自斜睨着打坐的苏兰甄。香炉袅袅青烟,苏兰甄面容安详——珠儿从未用心看过苏兰甄的相貌,这时才细细端详,平静似沉睡的她,肤色白净,虽已近中年,但风姿嫣然,秀发如若柔丝。珠儿不免想到,梁朝上清皇城,华服如花,美人胜雪,刹那间倾倒了梁哀帝。

“珠儿丫头,你回来了?”苏兰甄媚眼睁开一线,低低笑道,“还是舍不得婆婆,对吧?”

珠儿不说话,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

“咱们兰夏的女子,最是倾城倾国之貌。若不颠倒众生,岂不是错付了?”苏兰甄又道,“当年我一进庙堂,便立时四下生辉——珠儿,你就不想富贵荣华?”

“你要我进宫做妃子,我不愿意。”珠儿咬着唇角道,“莫说他楚凌曦已经六十岁了,便是个年轻皇帝,我也不愿意。”

“我知dào

你喜欢宁王。可你想过没有,楚凌曦已经恨上了他,再者满朝上下,楚彦熙的政敌遍布,一不小心他连命都没有了,别说你想跟他长相厮守。你俩便是逃到天涯海角,那些刺客还是会跟鬼魅一般如影随形,楚彦熙能次次虎口脱险么?”

珠儿不知dào

她为何又提起了楚彦熙,闷不做声地听着她要说什么。苏兰甄徐徐又道:“珠儿。你进了宫,跟楚凌曦吹吹枕头风,不仅能护着王爷,说不定还能帮着王爷离开云州这鬼地方,再回长安,这不也是成全你一片美意吗!”

叶儿听了这话不敢苟同,朗声道:“婆婆您说的真好,可是,如果只是为了帮着王爷的仕途,您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非要送我们进宫?”

红蕊惊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叶儿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跟苏兰甄叫嚣。不想苏兰甄没生气,却是嘿嘿一笑,一振衣袖站起道:“这小丫头胆子不小!只怕进了宫,也是个人物啊!看来婆婆选的对了!”她转而又冲珠儿道,“婆婆当然是存了私心。你若进了宫,婆婆只求你一件事。”

听她说的郑重,并用了个“求”字,珠儿抬起脸回望着她道:“什么事?”

“我只要你替我打探我儿子天琪的近况。”苏兰甄低声道,“他五岁的时候,就被圈禁在掖庭局。珠儿,你若做了贵妃。若能做主,放了天琪重见天日,婆婆也不枉救过你的心上人!”

珠儿三人皆是一怔,原来梁哀帝的幼子周天琪竟在上清皇城?那年谣传苏揽着带着幼子逃往草原,苏兰甄还求着兰夏王杀掉当时在瀚州草原做质子的皇长孙楚翊瑄。不想苏兰甄身在云州,而她的儿子。竟被圈禁在上清皇城!?珠儿只觉得手脚冰冷,难不成消息是楚凌曦放出来的?他只是为了攻打草原有个借口,才故yì

放出这样的消息?若真是这样,他楚凌曦就太可恶了!

想到这里,珠儿轻敛住心神。说道:“原来师父是想见自己的儿子,那为何非要我一个不熟悉的人进宫呢?师父您手下漂亮女孩那么多……”

“漂亮的是多,但有倾国之色的却没有,再者,像珠儿你这般聪明伶俐的,只怕千里难挑其一。”苏兰甄给珠儿戴高帽——她是大燮的通缉犯,想要救出儿子是千难万难。其实苏兰甄一早就躲在云州,秘密培养美少女,并用蛊毒控zhì

她们,希望有朝一日送进宫,能救出自己的儿子。可惜送进去的美少女一大半都杳无音讯,这次得了珠儿,她青春绝色,机警过人,苏兰甄把她当做儿子的救命稻草,是一定要送进宫去的。

“进宫也不一定是坏事,你看咱们兰夏王的公主原纯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苏兰甄继xù

引诱着珠儿,“原纯现在是大燮的德贵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皇帝对她宠爱有加,连逃亡的兰夏王现在都被重新册封为瀚州王……珠儿,只要你获得皇帝的宠爱,要什么都有!”

珠儿知dào

她救子心切——其实自己进不进宫,得不得宠爱,能不能荣华富贵她真的不在乎。离开了王爷,她觉得天是阴冷的,呼吸都很痛,现在要她进宫去侍奉老得可以做自己爷爷的皇帝楚凌曦?她恨不能立时死了!

“珠儿,进宫不一定是坏事呀!”叶儿竟替苏兰甄说话,“珠儿,你这么漂亮,万一做了贵妃,风头一定压过那个原纯公主!到了那个时候,替王爷说句话,别说让王爷离开云州这个破地方,就是当太子也可能呀!”

珠儿一怔,转脸看着叶儿。苏兰甄却是笑道:“叶儿丫头是明白人。”

珠儿脑中浮现出王爷的笑容,想想他们相守相偎的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想着云州这毒蛇遍地瘴气横生……难道风华正茂,她最爱的王爷一生一世要呆在这里吗?

想到这里,她忽然攥紧了拳头,朗声道:“好。我进宫。”

(第二卷-烽烟云州完结=====敬请期待第三部-倾城帝妃)

第001章 平 梁王府

ps:

经过成长,我们亲爱的女主终于要进宫了。

完成了女奴到女婢,再到王爷的知己,珠儿又该如何成长呢?

敬请期待,倾城婢妃第三部!

短暂歇了几日,苏兰甄化了个大装,带着珠儿三人以及晓月离开了云州,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已是次年的阳春三月。

从瘴气横生,蛮荒未开的云州回到长安那温柔富贵之乡,烟花明媚之地,再看到人头攒动,烟柳抚水,再听到管弦叫卖之声,珠儿真有两世为人的感觉。

珠儿本想去朱雀大街的韩家看看韩斐一家如何——听说韩斐和韩言诚虽然被赦了出来,但毫无品衔,和平民无二,生活甚是潦倒。珠儿心念着韩氏一族,想要过去,可苏兰甄像往常似的投宿客店,带着诸人继xù

北上,一直到了瀚州边境的渭南城。

这是一座军事重镇,居民不多,人口基本以平梁王海正清的部队为主。苏兰甄雇了一辆马车,竟真的来到平梁王府,珠儿三人皆是吃惊她要干什么。

苏兰甄从头上摘下一枚配饰交给晓月,吩咐道:“去敲门,就说,云州的客人来了,要见他们王爷。”

“知dào

了!”晓月甜甜地笑着,依着她的吩咐小跑到朱红大门轻叩门环,不一会儿,一个扈从开门,带着满脸不耐烦问晓月。晓月照实说了苏兰甄的话,那扈从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冷冷道:“等着吧!”

片刻之后,平梁王海正清的长子海荣一脸惊诧地跑出门来,看见苏兰甄,马上迎了上来:“婆婆!您怎么来了!父王吓了一大跳!”

珠儿三人面面相觑,她们万万想不到,面上朴素至极的苏兰甄,竟有这样大的面子。海正清竟遣了自己的继承人出来迎接。

“咳咳,有些事情急于处理,走吧。”苏兰甄轻笑一声,示意海荣带她进去。一行人由着海荣带进门去。迎面便是高大的影壁,嵌着巨大的“吉祥”二字。左行向内是三进三出的大院落。北房是一敞厅,绕过活屏便是一条又宽又长的甬道。

甬道两旁各有一排黑漆小门,甬道尽头是一个垂花木门,门内是一个大三院。坐北朝南的正厅墙上挂着海氏先人的遗像。男人策马扬鞭,身后是千军万马,面带嘲弄的微笑,似乎能让人听到笑声。

“你怎么来了!?”海正清较之北伐极北之时老了些,却依旧精神矍铄,看见苏兰甄大为惊诧。低声道,“朝廷上下都在抓你,你竟这般放胆?敢跑到雍州来?”

苏兰甄冷笑一声道:“他们想抓我?只怕不易!再者,狗皇帝不是赦了兰夏人的罪责吗?怎么?单单不能放过我?”

海正清和儿子海荣被她的话噎得一个字说不出来,良久。海正清又道:“这次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平梁王果然是名门之后,果然爽快。”苏兰甄讽笑一声,抬起一手冲着珠儿一比,“我要送这丫头进宫。”

海正清转向珠儿,目光循着她周身上下一扫,低笑一声道:“容貌倒是绝色无双。美艳不可方物——只是兰甄啊,你送进宫那么多美少女,这一个行吗?”

“这一次,一定行,你就快些安排吧!原纯是你送进宫去的吧?那小妮子现在风头正劲,怕是恨你恨得要死。若不是她使了坏,皇帝怎么会把你赶到这荒凉凄楚的地方镇守边疆?”苏兰甄言语毒辣,一下子便扣准了海正清的死穴。

“他妈的,不是老子把她送进宫,她能有今天的地位?还德贵妃。屁的贵妃!”海正清亦是武夫出身,三言两语便露了底,脸色涨红地骂粗话,“那小蹄子若不是老十五护着,早就是老子的战利品了!”

再次听到楚彦熙的事迹,珠儿心里突然一颤。她忽然想到这位平梁王好色是出了名的,难道……难道……苏兰甄跟他……

没等珠儿再思虑更多,苏兰甄嘿嘿一笑又道:“战利品?只怕当时你污了原纯容易,狗皇帝要你的命只怕更容易!谁不知原纯的美貌?这样一个伊人儿若给你受用了,皇帝如此好色,岂能善罢甘休?看着吧,原纯被你送给皇帝,大概恨你入骨,再吹些枕头风,足能要你海家灭门!”

海正清眼睛一跳,虽是信了苏兰甄的话,但他又低笑道:“你这样说,无非是想让我送这丫头入宫为妃,助你找儿子罢了!”

苏兰甄面容一僵,却又冷笑道:“是啊,我是想利用你,找我的儿子,可是,你姓海的仔细想想,你海正清是个什么出身?不过是个下等军曹的儿子,若非我苏兰甄给你铺路谋划,你岂能拜将封王?是,我是为了做更大的局,攫取更多的好处,但你海正清若没了我,是个什么东西?”

珠儿听罢苏兰甄的话不由惊诧万分,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竟有这般心计?不过遥想当年,兰夏王为与梁朝叫好,送去数名美女——她苏兰甄绝色倾城自是一方面,但仅凭美貌,便能在众多美人与阴谋中立足,并能成为梁哀帝后宫的正妃之一吗?

珠儿越发觉得这个苏兰甄不简单!

海正清听完苏兰甄的这一席话,脸色却是铁青,阴阴说道:“好吧,如你所愿!我把这丫头送进皇宫!其他的,便看她造化了!”

“慢着!”苏兰甄忽正色道,“后宫佳丽除却貌美机智,出身更为重yào

!”

海正清一愣,脱口便道:“你要干什么?难不成让她入我海家族谱?”

“正是!”苏兰甄言笑盈盈,颔首道,“按着岁数给她一个辈分,然后安排入宫,能上位的机会大些。”

海正清出身不高,却也不是酒囊饭袋,听苏兰甄这话,大有拉他下水之意。若说海家真能出一个贵妃娘娘,倒是大大的好事,只是这丫头空有美貌怕是不成……不过这丫头容貌果真是倾城倾国之色,与当今德贵妃苏赫巴鲁原纯相较更胜一份青春靓丽。

“好吧,本王信你了。这丫头暂且留下,回头再议她入族以及辈分的事。明天春天,正值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珠儿到那时候再定位份也不迟。”海正清想不出苏兰甄除了想救她的儿子之外还有什么阴谋,便暂且应承下来,让儿子海荣亲自安排珠儿三人住在南苑。衣饰月例皆仿海荣未出阁的女儿例,又拨了丫头婆子过去侍奉。

她三人安置在平梁王府的南苑。渭南城的平梁王府大概是某个建筑修缮而成的,还不如楚彦熙的宁王府宽敞。看南苑的构造,从前大概从前是个授书教学的地方——房前屋后栽满了耐寒的松柏,建筑看上去无比肃穆。房间里铺着供人跪坐的木制地板,四面都是没来得及拆走的书架——看起来倒像个私塾的教室。

“这么大,怎么住啊!马上就要入冬了,不是要冷死我们嘛!”叶儿四下一瞧,便不满yì

了,转过脸冲着海荣忿忿道。

海荣到底是年过不惑之人,不吃她这套。转脸吩咐管家海贵道:“去库房拾掇些家具来,她们就住这儿吧。”

红蕊刚想上前分辨,珠儿一把拉住她,冲她微微摇头。

不过一会儿,下人们抬着桌椅板凳,床榻柜子开始布置房间。这屋子甚大,摆进许多家具也显得空旷,连说话都有回声。再过一会儿,一个婆子带着两个抱了铺盖枕头的丫鬟进了门,开始布置房间。

珠儿瞧见婆子的面容便是一惊,忙唤道:“阿珈姑姑!”

来人正是当年宁王府在燕琳若身边的训导姑姑阿珈。起初珠儿进宁王府,就是阿珈训导她规矩礼仪的。

看见珠儿阿珈也是一愣,转而喜道:“是珠儿呀!我倒是纳罕要伺候哪位主子呢!”说着,她头往侧面一转,冲抱被而来的一个丫鬟道,“素衣,你看是谁!”

听见姑姑的喊,那丫鬟登登跑来,见是珠儿,不免又惊又喜:“珠儿!你不是跟着王爷去云州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当年素衣跟着紫茉在三房贴身侍候柳纤惠之时,才十三岁,还是一团孩气,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红蕊叶儿见了故人,亦是满面喜色,红蕊双手拉着阿珈的手,几乎喜极而泣:“姑姑!想死红蕊了!你跟素衣怎么在这里?”

“王爷离开长安城,不是遣咱们回乡吗?我跟素衣是同乡,走到一半儿,就听说今年雨势大,桃花汛一来,黄河淹了家乡。”阿珈说起故乡的事,不由润了眼睛,“我俩本想回长安投靠镇梁王,可惜没有路费——这不没办法,求了海大公子收留了我们。”

“不管怎样,能再见到姑姑和素衣,真是太好了!”珠儿先后与她俩拥bào

,又问道,“姑姑,那个姑娘……”她指的是跟着阿珈素衣一道来的丫鬟。

“哦,这是咱们府里厨子王松的侄女宝蝶,十四了。这不也是刚来府里,”阿珈给珠儿引见,“宝蝶是个好姑娘,别看她年纪小,干活办事可利索了。”然后,她携宝蝶手,笑道,“宝蝶,过来给珠儿小姐请安。”

小姐?珠儿听了阿珈的称呼不免一怔,转念又道,是了,我如今在海家虽未定辈分,到底也算是海家人了——苏兰甄的一句话,竟让我成了官家小姐!

第002章 长 子出生

上清皇城含嘉宫。

颐风园内已是一片春色,浓绿的冬青换上了嫩嫩的芽绿,鲤鱼池的水也渐渐化开了,只有几块薄薄的浮冰还在春日间挣扎。

楚翊瑄一袭浅绿色的常服,宽袍缓带显得他很是羸弱苍白。他跪坐在观景游廊的一方棋盘之前,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博弈。纵横之间已然摆满了棋子,黑白弈棋已然进入胶着状态。

苏瑾垂首站在观景游廊之下的不远,垂首恭正地站立着。他目光阴冷如寒冬腊月的夜风,仿佛心事重重。

“孩子……生下来了吗?”终于,楚翊瑄丧失了博弈的兴趣,呼啦一声掷下棋子,冷冷地转过脸,阴郁的目光却隐约可见一丝慌乱,几丝焦虑。

“回主子的话,请您尽管放心。奴才买通了顺贞门的侍卫,将个产婆子带去针工所了。”苏瑾走近楚翊瑄,半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沈姑娘身子一直康健,不会有事。”

楚翊瑄微微转过脸,表情略是轻了一轻。他定了一定,又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只是,贞儿……贞儿诞下孩儿……她是没名没分,孩子……该怎么办?”

一向伶牙俐齿的楚翊瑄竟连句整话都说不完全——是啊,得知沈贞儿有了身孕,楚翊瑄除却惊喜便是极大地恐惧。沈贞儿现在无名无分,更是负罪的宫人,身在掖庭局。若人知dào

了,嘴快贪功的,跑去皇帝面前说了,沈贞儿定是没命的,说不定还会连累父王,连累太子一族。可是,贞儿有了自己的骨血,一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是自己第一个孩儿……可她……可她连侍妾都算不上……

楚翊瑄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忽然,一个小太监急急跑了进来,裤脚沾得全是黄泥,显然是从小路偷溜过来的。他遥遥看见楚翊瑄主仆。忙碎步跑进,打千行礼道:“奴才水生请长孙殿下安!”

“起来吧。”楚翊瑄冷冷回脸,觉得这个太监甚是面善,忽想起他是掖庭局针工所的小太监赵水生,曾经托他给贞儿送过冬日的衣物和火炭。想到贞儿往后还得托他照顾,楚翊瑄硬憋出一副微笑道,“是赵公公啊!”

赵水生听他认出了自己,自觉得yì

,忙笑应道:“奴才这么个没名没脸的,长孙殿下还惦记着!”说着。他想起了正事,连忙压低声音道,“殿下,徐公公叫我过来给您道喜了,贞儿姑娘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娃儿!母子平安!”

“真的?”楚翊瑄喜上眉梢。登时乐得从游廊一跃而起,盘延脸孔甚久的阴郁被欢喜一扫而散,但这仅仅如回光返照般仅仅持续了一瞬,楚翊瑄立时又忧心了起来,头上已然隐约渗出了冷汗。

虽说长子出生,但这孩子的生母是个没名没分的戴罪宫人!若是在宫外,也许能遮掩过去。可如今身在上清皇城之内,耳目遍布,如何能平安无事?

“奴才也给主子道喜了。”苏瑾低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楚翊瑄的思绪,皇长孙倏然回头死盯着亲信——只见他若有深意地回望自己。楚翊瑄回过神来,再次展颜笑道:“母子平安,这便是大大的好消息。苏瑾。去拿银子大大赏过。记住,见者有份!”

苏瑾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奴才知dào

了。”一语答毕,他又转向赵水生道,“赵公公请随我去领赏。”

这些人。一个留不得。

楚翊瑄眼中寒意忽闪。他回到棋盘之间,纵横间已然布满了黑白子——子子之间皆是皇长孙的独运匠心。天下间,朝野间,哪一个不近是他的棋盘?他玩弄权术,他步步上位,重回到这大燮帝国的权利中心。他不会再允许自己的失败,哪怕是小小的错误……

不知何时,苏瑾冰着脸回来了。

“事情办妥了?”楚翊瑄冷冷发问。

“奴才已然打点过了。”苏瑾淡淡回答,脸上丝毫没有轻松,“主子,奴才有句掉脑袋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翊瑄抬起眼睛一角,阴阴地哼笑一声:“掉脑袋的话?你何止说过一句?得了吧,不在乎这么一句了。说吧。”

苏瑾听他语气中颇有失了耐心之意,便上前轻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动手了。”

“动手?”楚翊瑄故作听不懂,斜睨他道,“动什么手?”

“主子便不必打哑谜了。”苏瑾急道,“事情再拖不得了,贞儿姑娘产子之事,圣上迟早会知dào

!瞒得过满月,瞒不住百天,一旦被发xiàn

了,不仅贞儿姑娘会送了命,您,还有太子殿下,还有一大群人,都会被卷进去——圣上的性子您还不知dào

么?况且,圣上早先失宠,不就是因为十五爷生母的事?”

这些楚翊瑄怎么会不明白?若要行事,且要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三个条件,他楚翊瑄一个也不具备。他故作冷静,转脸看着苏瑾,沉吟道:“事若不成,更是害了大家。不如静观其变。”

苏瑾眼中冷光一闪,聚集成冰冷的杀机:“如今圣上缠绵病榻,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主子您仔细想想,圣上的龙骧殿,可是杀机四伏!”

“龙骧殿的那群宫女早就不堪凌辱,早就动了弑君的心思。”楚翊瑄冷笑一声,“这些宫女早就动手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德贵妃就是机会!”苏瑾步步紧逼道,“原纯公主本不愿入宫侍奉,一直恨着皇上,如今虽晋了贵妃娘娘,只怕是还有余恨,否则不会一直冷冰冰的。贵妃娘娘每日贴身伺候,大可以带这些宫女进去……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大可以以护驾之名,进宫剿灭所有人……”楚翊瑄低低说道,声音充满了阴狠。

“不,主子,我们不能带兵。否则会留下祸根!”苏瑾眉毛一挑,眼中熠熠闪烁火光,他声音嘶嘶厉厉,好似盘旋在地的毒蛇,“我们大可将消息卖给太子殿下……叫他带勤王!”

楚翊瑄一怔,会心之后旋即大笑道:“果真是妙计!事成之后,大事可定!”

※※※※※※※※※※※※※※※※※※※※※※※※※※※※※※※

珠儿每日圈在平梁王府,起初几日还能安心读书,再过几日便呆不住了。叶儿比她更呆不住,整日里喊着烦死了,要出去之类的话。珠儿被她怂恿着,实在拗不过,报了海荣想要出门,不想这位平梁大公子竟不许她们出门。

平梁王府的后花园就那么大点地方,每天溜达也总有烦的时候。叶儿耐性最是差,一早喊着烦了。红蕊身子弱,换了地方又水土不服,一直病着。珠儿没事做的时候,这便跟阿珈姑姑学起了女红。

“你们听说了吗?昨个儿长安传了圣旨,说皇上病重,召咱们王爷回长安呢!”今儿几个女孩子又挤在一起做女红,宝蝶一面穿针引线一面说道,“看来皇上病得重呢。”

珠儿不懂朝事,只是听着她们说,叶儿听了道:“若是病得重了,叫平梁王爷能顶什么用?王爷又不是大夫!”

“这你就不懂啦!”宝蝶神mì

地眨眨眼,“要召王爷回去,怕太子位子坐不稳呢!”

珠儿忽隐隐觉得不大妙。

太子,太子会不会召王爷回去呢?珠儿忽然想起了楚彦熙,已经好久没有王爷的消息了。她寄出去的信件,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倒是谢孤鸿每过七八天会给她来一封信,信上虽未写明他身在何处,封泥却是他行空剑派的——谢大哥大概回太行山去了吧!

想起谢孤鸿洒脱孤高的样子,珠儿不由会心一笑,谢大哥不需yào

她担心,不管怎么样,他都能顽强的活下去——可是王爷呢?皇上如果这个时候驾崩,太子即位,对王爷是大大不利——身在云州的王爷,只怕一辈子只能在云州那种蛮荒之地镇守边疆一生了。她忽想起苏兰甄跟她说过的话,她说如果自己能进宫,若能得宠,替王爷说几句话,能让王爷离开那种鬼地方。原纯不就是证明吗?大燮的铁骑燃起瀚州的战火,兰夏作为战败部族,一直是负罪的奴隶,比华族人地位低了一大截子。极北叛乱,兰夏王作为同谋之一,更是成了朝廷钦犯,一直被通缉且追杀——但原纯一句话,竟让楚凌曦赦了兰夏王的罪册封他金册让他统治草原,还让兰夏人再次回归家园……

原纯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珠儿若有所思,忽然手上吃痛,纤纤指尖被针刺破,登时血珠染了绢子上的杜鹃鸟点点,若似杜鹃啼血。珠儿吃痛,闷叫一声,绣花的绷子掉在地上。

“小姐,您怎么了?”素衣一惊,跑过去看,见是被针刺到了,略是心疼地嗔怪着,“唉,这样不小心呢!素衣给您吹吹!”说着,抓起珠儿的手指呵气吹着。

“小姐是想什么事了吧?”宝蝶笑道,“不过也难怪,才学几日呢,我起先学刺绣的时候,也常常扎手呢!可疼么?我去给小姐拿药膏!”

珠儿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脸略是一红,转而又笑道:“哪里有那样娇气呢。我吸一吸就好了。”珠儿自己抬起手指轻吸一口,嘴里顿时生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做女红的时候,不论扎手还是掉绷子,华族人皆以为是不祥之兆。珠儿虽不迷信华族这等凶兆,却也隐隐觉得不妙。

第003章 皇帝驾崩

“珠儿,你怎么了?”见她若有所思,叶儿低声询问着。

珠儿摇头,不想把心事与她说了,只是浅浅一笑。她转而又道:“咱们有好几天没见婆婆了吧?”

“婆婆带着晓月去通州了啊。”红蕊从地上捡起珠儿的绣绷,笑着回答,“你忘了,前些日子婆婆叫人给你度身,说是去通州给你做衣服打首饰去了。婆婆说了,你总是要进宫的,人靠衣裳马靠鞍,你要没点俏皮秀丽又排场的衣饰,只怕进了宫会被人瞧不起,所以她亲自出马去通州了。”

珠儿万万没想到苏兰甄对她进宫的事这般上心。她在平梁王府过了一段安逸的生活,都差点忘了自己要进宫的事。看来苏兰甄要她进宫去救她的儿子是势在必行。

“婆婆怎么大老远通州做衣服?”珠儿很是疑惑,通州距离平梁王府还有不断的距离,即使雇马车,也要三五天的行程。

“通州是大运河的终点,长安的衣料珠宝,且是通州过来的呢。那里可繁华的很呢。”叶儿一听通州就来了兴致,不由得嗔怪道,“婆婆也真是的,出门只带晓月不带我呢!通州那么好的地方,我也想去!”

“我看叶儿你是喜欢漂亮衣服首饰吧!”素衣掩着嘴噗嗤讪笑道,“我虽然不知dào

那个婆婆是干什么的,可是她很会选衣服啊!前几天二小姐说是买了一条云锦的裙子,颜色太嫩,不知dào

该怎么穿,那位婆婆说是配一条赭色的腰带就行了。昨儿个天凉了,我见二小姐照婆婆说的那么穿着,果真好kàn

呢!”

珠儿三人皆是不语——那是自然了,她苏兰甄是什么人?前朝德贵妃,怕是天底下最会穿戴打扮的人了,王府里的一个小姐打扮穿戴。苏兰甄可不是手到擒来么?

“小姐,大公子请您过去呢!”阿珈敲了门进来,见几个女孩子围坐在一起聊天做女红,不免教习姑姑的老毛病犯了。“怎么都在这里?小姐房里没其他事了么?都在这儿偷懒!”素衣宝蝶吐吐舌头,各自放下绣绷出门去了。

珠儿低笑一声:“咳,姑姑说得哪里的话,我这里有什么事儿呢!不过是大家挤一块儿聊聊天解闷儿罢了。”

阿珈摇头苦笑,却是又道:“小姐随我来吧!”

珠儿听是平梁王的大公子海荣唤她,便是敛容整装,将便装换了,着了一条冰蓝色的上衫下裙随着阿珈出门。阿珈出门不久便道:“小姐平易近人是好,但不能再丫头面前没了分寸。您现在在府里辈分虽未定了,但大小也算海家的小姐了。丫头婆子若是没规没距。您将来可怎么服众立威?若有个什么,下人都要爬到您头上去了!”

珠儿没想过这么多,她不懂御人之道,也不懂人心,但她也不想活着这么累。只是想着姐妹们在一起开心最重yào

。倏然听阿珈说了不免苦笑道:“姑姑言重了!珠儿没想过那么许多……唉,珠儿明白了!”

说着,两人绕过月洞门,从回廊间迤逦地向着前院去了。阿珈替珠儿挑了门帘,送她进去后便退了出去。屋内海荣苏兰甄皆在,各自落座品茶,还有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冷着脸站在当间——珠儿定睛一瞧。忽觉得甚是面善,一瞬之间想起,这是老靖梁王陈霖隽的长随品哥,现在他跟着现任靖梁王陈子枫。

品哥来了,陈子枫也来了吗?他们从星曜城来,那可是好远的路啊!珠儿正想着。忽觉得不妙,糟糕!皇上病了,怎么王爷们一个个都从封地赶来了?难不成出什么大事了?她抬起脸又转向海荣——她刚注意到海荣满面憔悴,像是很久没有睡好了。他面上盘旋着愁容,又似如临大敌的紧张。

“大公子。是出什么事了么?”珠儿冲着海荣苏兰甄万福之后,轻声发问道。

“珠儿姑娘,皇上驾崩了。”品哥把这个噩耗与珠儿说了。

珠儿算是明白海荣这副尊荣的原因了——楚凌曦死了!?居然死了?珠儿很想大声笑出来,真的,她压抑的太久了,很想大声的欢呼,拍手,甚至跳起草原上的舞蹈!这个在自己的家园燃起战火的暴君终于死了!

可珠儿冷静下来之后,却又觉得寒彻了心骨,皇帝驾崩,该是天塌地陷的事,怎生这般平静?竟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这次又是秘不发丧。”靖梁王的长随品哥道,“长安的消息,也只有几人知dào

。现在上清皇城九门关闭,里头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我家王爷到底是行伍出身,买通了一个往外运恭桶的太监,才把消息传了出来——除我之外,长安无人得知皇上驾崩的消息,一如往常平静。”

“怎生瞒得住?我朝开国以来,一直奉行十日一朝……”海荣脸黑到了极致,“这么些日子了,该发xiàn

了啊!”

“这便是太子的本事了。他封了伊宁宫,见着皇尸的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上清皇城如今只知皇上重病——随后,他以监国太子的名义,改皇上的朱批为蓝批,内阁被他控zhì

了起来。”品哥见他疑惑,便悠悠答道。说毕,他定了一定,又道,“如今,几家王爷都被太子控zhì

了起来,圈禁在上清皇城,甚至死活不知。我束手无策,只得马不停蹄跑来求助大公子!”

珠儿生生愣住了当间,她第一次感觉到身处权力漩涡的恐怖,不管你是贩夫走卒也好,王臣贵族也罢,竟是一样的,一个不小心,便是大祸临头性命不保。

“太子……太子这是要做什么?”海荣想到父亲海正清还身在上清皇城生死不知,冷汗便顺着脖颈往下流,“天下都是他的,皇上驾崩了,他身为监国太子,自然是由他继承大统登极为帝,何必这般大张旗鼓,还要秘不发丧?”

苏兰甄老半天没说话,听见海荣这般言语,不由哼笑有声。海荣听她笑声中颇有嘲弄之意,便是不解发问道:“婆婆笑什么?”

苏兰甄不答,唇间凝结着一丝浑浊朦胧的笑意,缓缓端起茶盏,以盖轻拨开片片纯白的魔力花瓣,慵懒道:“今年的茶一点都不好,全然没有清冽之感!”

海荣品哥听了此话,皆是怒而视之,这么紧张的时刻,你还有心思品茗?武将出身的海荣哪里有那么好的脾气,正要开口训斥,却不想苏兰甄立kè

道:“荣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这便想想,秘不发丧,封闭皇城九门的,真若是太子,那你家王爷还有什么生死可说?连你自己都明白,他顺理成章坐天下,何必要大张旗鼓?皇帝驾崩,他坐天下,根基不稳便要杀人夺政,弥散恐怖?何况秘不发丧,皇帝不大殓不入陵安葬,他又怎么登极做皇帝?道理说不通!如今看来,且是有人控zhì

了太子,利用太子,打算篡权夺政,自己坐天下!”

“什么!?”房里的其他三人皆是大为震惊——不过冷静之后,细想却是如此,真若是太子,他新登极,又怎会在自己根基不稳的时候囚禁这几个异性王爷,秘不发丧?苏兰甄的一席话点醒三人,珠儿吃吃道:“太可怕了!”

“会是谁呢?”海荣陷入深思之中,不由喃喃自语,“除了太子,还有谁?没听说其他皇子回长安啊……”海荣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周身一抖,转向品哥,“难不成是远在云州的宁王?”

“不可能。”品哥立即摇头,“皇城传出旨意让我家王爷到上清皇城侍疾,我与我家王爷还一道去了卧云山防线看过宁郡王,他身在卧云山镇守南疆,怎能搞这些阴谋诡计?”

珠儿听了王爷的消息,心中狂跳,关心则乱,竟脱口而出:“你见过王爷了?他怎么样?身子可大好了?”

品哥知dào

珠儿跟楚彦熙的事,当时在靖梁王府,品哥也眼见得两人情意绵绵。如今见了她的神情,只觉珠儿对楚彦熙用心深沉,爱得真切——即使心中淡薄情感如品哥这样的男人,心中也殷切想着何时能有这样一个伊人儿对自己这般用心用情。品哥心念微动,含笑答道:“宁王爷很好,身子也大好了。卧云山那边没有你想的那么苦……一切,都很好!”品哥本想说王爷有一正一侧两位夫人陪伴着,过得很好,但他不忍珠儿伤心,便未曾提到。

“王爷很好,我便放心了——有两位夫人陪着,王爷不会孤单。”品哥话未提及,珠儿却是想到了,时下虽勉强笑着,但心却在滴血。

苏兰甄冷冷一笑道:“早就说过这世上又要多一个可怜女人!珠儿,你老是挂心着那个不值得你挂心的人干什么?”

珠儿轻叹。

苏兰甄再次哼笑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转而又冲海荣和品哥道:“你们猜,这次封闭皇城九门,软禁异姓王爷,秘不发丧的人是谁?”

第004章4 海氏馥心

海荣和品哥一个对视,品哥最先说道:“除却太子,身在长安城的皇子不多,手握实权的皇子更是稀少,目前封了王的只有皇三子康郡王,皇七子裕郡王和咱们宁郡王。康郡王和宁郡王都不在长安,看来只有裕郡王了!”

苏兰甄冷笑着不答,又将目光转向海荣。海荣思忖半晌,却以为是。

“错错!”苏兰甄大声说道,“你们都把目光往皇帝的儿子们上看,恰恰忘了一个人!那个手握实权,背后操控的人!”

珠儿全身一震,忽然想起身在王府的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是啊,他们怎么都忘了这个人?这个人一直身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皇长孙……”珠儿,海荣,还有品哥不约而同,沉吟着。

是啊,除了楚翊瑄,谁能够在上清皇城囚禁各家王爷,秘不发丧,封闭皇城九门呢?也只有他,在皇帝驾崩之后,将所有相干的人全部干掉,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天,若真是这样,父王和子枫兄,可是大大危险了!”海荣再也坐不住了,一跃而起站在当间道,“我这就执了兵符,南下勤王!”

珠儿觉得这样做大大不妥,正要出口阻拦,一侧的苏兰甄忽然说道:“荣哥,你疯了吧?”

海荣怒目回视,苏兰甄却气定神闲地说道,“南下勤王,做起来痛快,你这样做了,无疑是将你父王害死!”

海荣一怔,瓮声瓮气道:“此话怎讲?”

苏兰甄阴郁地说道:“大燮开国以来,一直对异姓王爷们是既用且防,你放眼看看,除了深受宠爱的镇梁王燕飞虎,那个不是被赶去镇守边疆?陈霖隽到了晚年缘何自甘堕落?还不是心灰意冷?朝廷是养着你们,却是更防着你们!你的人一出丹口省,就会被皇长孙定为叛军!哼。陈子枫今年才二十出头,嘴上不长毛的年纪,都能传出消息,其他几个王爷老谋深算。一个个都是些老狐狸,会传不出信儿来?只怕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皆是按兵不动!你父亲就知dào

你是个这样的脾气,才没有告sù

你自己的情况。怕是怕你的兵马一经发动,就会被定为叛军!荣哥啊荣哥,别说你去长安勤王,我看你兵马未动,就会被雍州的七万守军干掉!”

海荣脸色更加难看,浑似被放了气的刺豚,颓然坐回圈椅之中。

“我们已然落了下风。为今之计,只有立时向皇长孙示好,宣誓效忠新皇,才能保住你父海正清的性命!而且,要第一个表明心迹!”苏兰甄冷冷说道。“这个皇长孙不简单,最早在草原做质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简单,一直劝兰夏王干掉他——唉,现在说什么都是迟了。为今之计,你们海家只有效忠于他,才能保住性命。保住荣华富贵!”

海荣品哥皆是不言,珠儿正要说什么,苏兰甄却是又道:“新皇登极,免不得大选秀女。珠儿,你该进宫了。”

虽是一直等着,但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珠儿心里一颤一颤的。她垂着脸。心里甚是难过。她不愿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海荣颔首道:“婆婆所言极是。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平梁王府得赶着向新皇示好才是!效忠自是一方面,当然,他新登极,根基不会稳。只要我海氏一族向他效忠,替他扫清障碍,不愁荣华富贵!”

苏兰甄懒懒一笑,雍容至极,随之缓缓点头,笑道:“那珠儿的辈分,就定了吧!她今年不到十六岁,比你未出阁的二女儿略小一些,便定为你的三小姐吧!”

说毕,苏兰甄又是一笑:“你海家这下可要成了皇亲国戚,且不说你家长女兰慧早年指婚给皇长孙做侧室,这下又送进去一个三小姐……若其中一个成了贵妃,你家可要越过其他王爷了吧!”

海荣面色一僵,想起父王与楚彦熙北伐极北,得胜归来之后,皇上将自己的大女儿海兰慧指给了楚翊瑄。这下,又要多一个三小姐进宫,若真如苏兰甄所说,兰慧或是珠儿能做了贵妃娘娘,那海家便是荣宠至极!

苏兰甄忽正色道,“依我看,珠儿这个名字,不足以在一众绿头牌中吸引皇帝——若是沾了海氏的名头,也还不够,海珠儿,也着实寻常。”

海荣品哥齐齐将目光投向珠儿,珠儿不由低头脸红,盈盈一双秀目飞舞流萤。

“兰薰桂馥,慧质灵心。”苏兰甄背了双手,踱了几步笑道,“荣哥儿,你女儿兰慧的闺名出自此处。这样吧,珠儿从此唤作‘馥心’便是了。”

珠儿娇躯一震,微微抬起眼眸看着苏兰甄,喃喃道:“海……海馥心?”

是啊,从此以后,草原上的孤女海拉苏珠儿不存zài

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成了平梁王府的三小姐海馥心!

“海馥心……海馥心……”海荣低吟着这个名字,良久,他忽然笑道,“真有你的,婆婆!”

“海馥心……海氏馥心……”珠儿沉吟着自己的新名字。是啊,从此以后,草原上的孤女海拉苏珠儿不存zài

了,她是平梁王府的三小姐海馥心!她不愿意,真的不愿意,可她又无可奈何……一直而来她都是这样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哪怕是再认个陌生的男人为父,她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打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三女儿,馥心了。”海荣转脸冲着她颔首微笑,又道,“我这便吩咐管家,让馥心入族谱,便算作正室的女儿。她的衣饰,月例等都与我的儿女无二。新皇登极,免不得大选秀女,我会将馥心报上待选秀女的名册。对了,婆婆,这几日,你要费心训导馥心了。”

“这是自然了。”苏兰甄颔首笑应着,“不过馥心甚是聪明伶俐,只怕是过段日子就会青出于蓝了!”

馥心鼻子酸楚,甚是想要埋头哭泣。她不想再留在这里,这便向诸人告了,硬忍着泪水出门。阿珈正站在不远处候着,见她一脸悲色出门,忙急急上去道:“小姐,您可好么?”

“姑姑……我……”她心下难受再说不出话来。

阿珈见状却没有再问,搀扶她往回走——此刻馥心的眼泪却如她从前的名字“珠儿”一般,一串串滚滚而下,阿珈见了,却不敢开口问,只是小声说天气越发阴冷,皲了脸便不好了。

回到房间,红蕊叶儿见馥心这般模样,皆是心疼。馥心俯身在床,阴惨惨地哀哀哭泣,红蕊叶儿上去劝慰,却因不知实情而不知如何宽慰——不多一会儿,平梁王府传了信儿,馥心乃是海荣在星曜城失散多年的三小姐,已然归报圣上入族谱。

红蕊叶儿大为吃惊,双双转向哭泣的馥心。

管家海平带着一众下人过来行礼叩拜。素衣宝蝶混在红蕊叶儿一侧,也成了三小姐贴身的人。比这些下人高了一辈儿——随后赏赐到了,海家老夫人的赏,海荣的赏,海荣一正二侧三位夫人的赏,馥心的二姐,庶出女儿海素心……一队队的下人抬了礼物过来,叩拜之后便是拍马屁。

馥心是以海家三小姐的身份入了族谱,作为海荣正室的女儿。要知dào

,海荣的正室夫人虽是端梁王郑乐康的孙女,却是不会生养,十几年来无所出。海荣虽有两个儿子,但府中嫡子嫡女之位一直空虚,如今馥心以正室夫人之女的身份入了平梁王族,可谓身份贵重。王府的人何其势利,一个个都巴结上了,看得叶儿心下含酸,借着馥心不悦为由,把人一个个都赶了出去。

馥心全然顾不及这些,只是想到已然成为海氏女儿,再也不是草原上的孤女海拉苏珠儿了——甚至连父母都不能公认!照这状况,海正清一旦归天,海荣免不得要继承平梁王位,自己如今成了正室之女,已然跟燕琳若的身份不相上下。只可惜馥心念着远方的爱人,并不想入宫为妃……

想到这里,馥心甚是难过!当年不如退而求其次,与晋国世子一道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也好过宫门如海!馥心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怎能这样想?谢大哥深深爱着自己,自己竟能想着利用他逃离苦海!

她何曾爱过谢孤鸿?

只是敬他如若长兄!

她一生所爱除却楚彦熙还有谁?除却风神如玉,才华横溢,心地善良又热情的王爷,她小小一颗芳心再存不下任何人!

馥心再次泪水涟涟,小声抽泣。

“都要进宫当娘娘了,有什么难过的呢?”叶儿忽然冷着脸揶揄道,“三小姐,您现在可是身份贵重的正室之女!明儿一开春,上报为秀女,即便不能进宫当娘娘,也能配个王族子弟!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馥心正伤心垂泪,忽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心下一惊,她快速转过脸看着叶儿,却见她面孔阴郁,一脸妒忌。

“叶儿!你怎么这样说话!”红蕊大为震惊,赶紧让她赔罪。

“罢了。”馥心看着叶儿的神情,却无意跟她置气,懒懒道,“罢了!我乏了,这便睡一会儿吧!”

第005殿章 殿前哭灵

霪雨霏霏打在脸上生疼,云层黄中透白,眼见得长安城这场罕见的连绵大雨已然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后劲了。楚彦熙呆着脸骑在马上,眼见得朱雀大街通衢两行,人们在清理大雨之后的狼藉,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雪白的丧纸,白布蒙了门间的灯笼——没人意识到这位身着朴素的男子竟是大燮朝的宁郡王!

再回长安,听到浓浓乡音,楚彦熙只觉再世为人,可他无心感慨,只觉得心里痛得要死掉——两个月前,楚彦熙得到密函,说太子楚彦煦病重,让楚彦熙火速回长安密谋大事。楚彦熙这才日夜兼程回到长安,不想走到南越的时候便听说太子楚彦煦一疾而终。楚彦熙星夜兼程,可不想楚凌曦竟猝然驾崩,一纸遗诏竟将皇位传给了皇长孙楚翊瑄。

楚翊瑄君临天下,将正室夫人陈玥汐册为正宫皇后,侧夫人海兰慧为禧妃,最令人咋舌的是,楚翊瑄竟将身边一个名叫沈贞儿的宫女册为皇妃。楚翊瑄还将沈氏册为自古难见的封号“宸妃”,位份仅次于皇贵妃!皇帝极为珍爱宸妃娘娘,还赐了上清皇城里最富丽堂皇的关雎宫给她居住。

这些不在话下,楚翊瑄登极,这些个皇叔自然不能落下,楚彦熙被封为宁亲王,调回长安择日分封。楚彦熙虽然早在皇帝驾崩之前已然动身,回到长安也是大行皇帝五七之后了。他草草将燕琳若柳纤惠送去镇梁王府安歇。沐浴更衣后,带着宁岚言子文急急打算入宫。

拉煤车沿街叫卖,打破这冰冷世界的沉寂,楚彦熙不禁微微叹息,轻声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唉,帝王也是一样的啊……”

“王爷说什么?”紧跟在一侧的言子文没听清,便是问道。

楚彦熙又是长叹一口气:“我,我是想起了父皇。英雄一世,战六国,平草原,统一天下……如今。却躺在冰冷的梓宫。人活一世,便是父皇这样的豪杰,却也没甚意趣。子文宁岚,你看这朱雀大街,曾经何其红火,如今照样遍布缟素……你我还沉湎在旷天之哀中,人们照样开市,照样乐呵……”

宁岚听了不知如何安慰楚彦熙,言子文却斟酌着措辞开口道:“王爷您想得多了。朱雀大街以往也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再说,举人们这时间都赶着到长安入闱。这才喧闹了些。”

“是了……新皇登极,免不得要开恩科!只怕这大丧之后,恩旨就要下来了。”楚彦熙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一行人冷冷徐行,路过韩家,楚彦熙正要翻身下马。宁岚却道:“王爷,不急着见韩大人吧?还是赶快进宫面圣才是!”

“面圣?好一个面圣!”楚彦熙又是冷笑,脸上扭矩几乎是吃人的模样。

宁岚知dào

他得了旨意回长安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本就有意惹事——他跟着楚彦熙十年,早就知dào

这位爷是个犟种!即便一头撞死在南墙之上也不会回头!他断然不肯臣服自己的侄儿,只怕有意大闹皇城!

宁岚正要劝慰,却见楚彦熙扬鞭打马飞奔向朱雀大街的尽头——正华门。他赶忙敛住心神。与言子文一个对视,也是扬鞭急急追上。两人追上之后,楚彦熙已然在正华门下马,守将尹泰小跑而来,打了个千道:“请王爷安!”随即起身一躬道,“皇上的意思是。想在含嘉宫的暖阁儿见您,然后一道去大行皇帝的灵堂行礼致哀。”

楚彦熙冷笑一声,也不说什么,拔脚便走。宁岚言子文又是一个对视,心中大叫不妙。急匆匆追了上去。只见楚彦熙大步流星过了飞虹桥,直奔稷宫永和殿而去——楚凌曦的梓宫灵堂便设在那里。

楚彦熙急行在珩檐下的长廊,身后的披风因为他快速行走一扇一扇地扇了起来,靴子上的马刺敲击在金砖之上,叮叮当当乱响。那些侍奉的宫女太监络绎经过他身边,慌不迭地冲他行礼。他只挥挥手,随后径直掠过人们,快速地向宫门口前行,就连铆钉似的守在廊下的羽林军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他老远便瞧见皇城之中已然是孝衣灵幡白花花的一片,整个稷宫都被白得扎眼的吊丧旗海淹没,楚彦熙忽觉得天地之间混沌苍茫,头在旋转,腹在倒涌。

直至到了跟前,一左一右两人夹住了他,才略是醒了一醒。他定睛看了,一个是三哥楚彦杰,一个是八哥楚彦然。

“三哥……八哥……”楚彦熙浑身颤抖,泪水雨下,忽忍不住扑倒在地匍匐至楚凌曦灵前,若气短声咽地哭道,“父皇!儿臣回来晚了!竟未曾见到你最后一面!”

此刻稷宫永和殿下,左边一溜跪着一众皇子皆是麻衣孝服伏地哀哭——最小的皇子楚彦炁刚满八岁,稚嫩的脸上挂着茫然的表情;右边是楚凌曦留下的宫嫔,从皇后燕琬凝为首,往下是皇贵妃周静曦,德贵妃苏赫巴鲁原纯,容贵妃林秀仪,再往下是敬妃,庄妃,静妃,定妃……还有一大群的皇嫔、婕妤、昭仪、美人、才人等等各等各色的女人足足有七八十人,皆是一起放了声哀嚎。

只是这些人每日都来哭灵跪拜,已然过了五七。起先皇帝驾崩,众人皆是哀伤不已,只是日子久了,早就过了新丧之哀,再也哭不出泪来。除了楚凌曦的结发之妻,女人们皆是又累又忧又各怀鬼胎。大抵是女人们天生会哭,一个个手握着白绢子蒙着脸哭天抢地,使劲抹眼睛充数。

再往后是楚凌曦的文臣武将们。这些人哀伤之情更浅,不过碍于场面,都垂着头,有的偷看楚彦熙伏地大哀,有的相互交换眼色,更有甚者唇角硬憋着偷笑,扣砖缝强忍。

“胡闹胡闹!”楚彦杰摇头苦笑,装出一副哽咽悲伤的样子,走到皇后燕琬凝和容贵妃前头,一个团拜道,“两位母后,十五弟这个哭法不成的……各位太妃皆是长辈,求您们出面调停,既不伤体面身子,又成全十五弟的孝心。”

皇贵妃周静曦左右顾盼,忽周身一冷,哎呀,只顾着哭,怎么跪到了后妃的首位?楚翊瑄即位,皇后位列中宫,少不得被立为太皇太后,而容贵妃是楚彦煦的生母,少不得与皇后平起平坐!她扯着原纯想要退至下首,讪讪一笑道:“容妹妹,我与原纯妹妹僭越了!”

原纯刚满二十岁,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平日里哪里将这几个年老色衰的贵妃放在眼里?虽说皇贵妃的位份比德容二贵妃皆高了一些,原纯仗着楚凌曦的宠爱,一直不把周静曦放在眼里,更不用提跟她平起平坐的林秀仪了。见周静曦要扯着她跪去下首,原纯轻轻一甩,挣脱皇贵妃手脱口道:“僭越?容姐姐平日里仗着年长妹妹几分,给了多少脸色可看?连哭拜都要分个长幼么?皇上不知被灌了什么迷汤,竟把这万几宸函的九五之位隔辈传给了孙子?只怕容姐姐这便直接高升为太皇太后了吧!”

皇帝驾崩,容贵妃心里哀伤,却也渐渐淡了,只是她丧了心爱的儿子彦煦,正是又哀又气,听原纯口吻中满是嘲讽,大有挖苦她死了儿子升为太皇太后之意,立时愤恨交加,一个耳光扇在原纯脸上,冷喝一声:“给本宫拿下!圈禁秋离宫!”

“你!你们敢!”原纯见四下窜出一排身披白丧衣的羽林军,暗暗一惊后勉喝道,“你们……”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已被人拖了下去。

宫中战火无情且血腥,此事便可见一斑。林秀仪冷笑一声,从周静曦身边轻轻掠过,与皇后相伴而去,轻声宽慰着哀哭的楚彦熙:“皇儿莫要哀伤,你刚从外头回来,不知近况也是有的。再者这么哭,不体面不规矩,又伤身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妃一早就没了,如今父皇也没了!我还要着身子做什么?”楚彦熙头也不回的抚棺哭泣,“母妃啊!父皇啊!”

楚彦熙的生母夏氏乃是前朝梁哀帝的宫女。当时被还是燮王的楚凌曦侵犯,硬塞给他为妾室。后来楚凌曦借外戚登上皇位,夏氏虽然晋了贵人之位,却至死也只是个小小贵人!生生被遗忘了一般!

按照燮朝规矩,嫔位以下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楚彦熙一直由定妃娘娘抚养成人。定妃谦和恭让,养子却是这般心性。虽不是亲生儿子,但定妃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儿子很是喜欢。见了儿子这般模样,心下甚是伤痛,只是如今皇帝驾崩,有皇后跟容贵妃做主,自己多话不得。

眼见得楚彦熙还打算哭灵闹事,让皇室上下失了颜面,皇后燕婉凝脸色略是变了一变,她刚要柔声再劝,却见新即位的楚翊瑄一手扶着太监苏瑾,身后跟着海正清海荣两父子,陈子枫,品哥等近臣,再往后是一干冷面的侍卫,脚步嘈杂地沿着珩檐之下的长廊缓缓而来,眼见得登上丹陛,她心里猝然一寒,断喝一声:“皇儿别再胡闹!来人,把他架起来!”

“是!”

第006章 登极为帝

适才楚彦熙一改日里的温文尔雅,进了灵堂便歇斯底里地闹事,左右羽林军看得头昏眼花,又见往日里温婉安祥的皇后娘娘急急变了颜色,顿觉惶恐不已,短促见左顾右盼,忙森森地参差应答。眼看着楚彦熙冷着脸忽然立直了身子,宛如苏醒的雄狮,一副战场骁将的模样,都迟疑着不敢上手。

一众皇子后妃眼见得呆了,顷刻间哀声休止,灵堂内一片死寂——楚凌曦最小的儿子楚彦炁耐不住恐惧,“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吓得直往奶娘怀里钻。

只见楚翊瑄冷着脸森森而入,传一身明黄龙袍套着麻布孝服,外披了一件御寒的斗篷,腰间系一条雪白的缎带。苍白阴郁的脸遍布他特有的邪魅之气。

人们见着皇帝齐齐又是跪了,唯有楚彦熙立身站着,横脸红眼死瞪着他头上的宝冠。

“十五叔失态了,怕是皇爷爷归天之后伤心过度!”良久,楚翊瑄才开口道,“宁岚言子文,扶你家主子到配殿休息!”

说着他又哀叹一声道:“十五叔,你心里苦,朕甚是明了。但我大燮遭此大变,天下大事还得操办——本来十五叔从云州远道而来,朕该是出城五里接你回来。只是皇爷爷的丧事要朕主理,内阁一群官员大事小事都来奏报……唉,眼见得要入冬,兰夏王上了请安折子,说草原怕是要闹白灾,刚刚平定的瀚州不能不管……十五叔啊十五叔,您是柱国王臣,不比寻常人家的孝子,心里伤心,也不能失了体面分寸呐!”

说罢,楚翊瑄竟落下两清泪。楚彦熙竟听得无言以对!浑然不知被全身发冷替代,侄儿竟说得这般有理有据,不论皇道天道之理。还是人臣手足之情面面俱到——斥责他无理之余,又顾及了他与皇家的颜面!

他才二十出头,怎么有这样的心机城府!?没等楚彦熙回过神,宁岚言子文悄然靠近。拉着他们的主子打算跪地行礼。

楚彦熙用眼角睨了一下皇叔们,一个个跪的俯首帖耳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又见楚翊瑄身后羽林军森森然,心想还是人在屋檐下——于是便跪地一千,呼道:“万岁圣安!”

适才的烽火连绵竟刹那间偃旗息鼓,领内大臣和羽林军统领皆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没人以为这少年皇帝能压住阵势,心下都想着这一群皇叔都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只怕江山易改,王位稳坐却不易。不过这一下雍容几句话,便将纷杂局面稳住。心底皆是敬佩。

楚翊瑄一个眼色,身侧的苏瑾便指挥两个太监搬来四把椅子——楚翊瑄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防前朝例,设辅政大臣?不等人们再多考量,楚翊瑄悠悠然道:“请两位祖母和母后上位!”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适才楚翊瑄浩浩荡荡而来,竟无人注意到先太子妃。端梁王郑乐康的次女郑雪乔也在其列。郑雪乔曾是楚彦煦的侧室,原先的正室夫人谢明霜乃是晋国的公主。晋国被楚凌曦灭国一统,谢明霜在含嘉宫自刎。谢明霜死后,楚彦煦一直未立正室,但后来被册为太子,没有太子妃太不成话,楚彦煦便将郑雪乔扶了正。

可她并非楚翊瑄的生母。勉勉强强只能作为皇太后上位。眼见得三个女人将身子挪了上去,太监们又抬出一块灵位端端正正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连谥号都拟好了:孝仁昭佑康皇后谢明霜。

“这……这是……”这下连一向淡泊世事的皇八子楚彦然都呆了,皇子们相顾愕然,都说不出话来。

显然的,楚翊瑄定是要追认先太子楚彦煦为皇考,自己则是承袭皇位。顺理成章!

“妈的,连自己的亲妈都抬出来了!”皇十子楚彦烈愤愤而然。这一班子皇叔跪了半天,楚翊瑄没有让他们平身的意思。楚彦烈人如其名,就是个火爆浪子的烈火脾气,本来跪着苦哀已然五九。如今这个皇帝侄儿还要来自己面前摆谱,这个火人儿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

连燕婉凝三个女人都觉得尴尬,竟和一个死人平起平坐!

楚翊瑄不理众人神色,趋步上前,小心翼翼长跪在三个女人面前:“皇祖母在上,母后在上!皇儿不孝,但人死不能复生,累及长辈们哭坏了身子!”

海正清等人见状,急急跟着一道跪了。

陈子枫悄然抬头,但见燕婉凝泪眼婆娑,依依道:“孙儿甚是慈孝!”

林秀仪怔怔地看着孙儿——其实自古母凭子贵,自己生养的儿子做了太子,自己的孙儿做了皇帝。这该是天下女人最为荣耀显赫之事,但偏偏儿子一天皇帝未做,便随着先帝归了天。此事且不论是否蹊跷,单凭一封遗诏跟先帝近侍王钰一句话,就能证明传位给孙儿?她心里敞亮!

楚彦煦身子一直强健,去年木兰围场行猎,还亲手射杀了一头棕熊——即便一病死了,也不会这般无声无息!含嘉宫竟没有一点消息?

可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又能怎么办?大概是日里习惯了皇后娘娘做主,林秀仪正想着,不由将目光转向燕琬凝,想问问她的意思,可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也是太皇太后了,虽未正式册封,也是应有之意。自己都跟皇后平起平坐了,还要询她的意思做什么?即便先开口了,也算不得僭越。

“这,这般国家大事,如此使不得!”燕琬凝唇白如纸,抖索着唇不知所措,“如今大行皇帝还未礼成,我们这几个妇道人家倒要上位!传出去,天下人岂不是要笑话!”

楚彦熙心里明白,侄儿这样做,岂不是柩前正位?她们各自是太皇太后,皇太后,那么他楚翊瑄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他刚想开口,楚翊瑄一整龙冠叩头道:“两位皇祖母的封号,早在皇爷爷龙御归天之日,由内阁拟定了;而两位母后的封号,是三七之日拟定的——本该在七七之日。连着大赦天下,恩科开考诏谕明发全国。只是礼仪从权!便是使得!”

海正清率先一步跨出,说罢,瞋目敛容对跪着发愣的皇子皇孙皇妃们断声喝道:“拜!即行太皇太后。皇太后参礼!”

“太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楚翊瑄引领这群臣部属下跪叩首,楚彦烈大为愤nù

,从地上一跳而起,大声怒吼道:“皇上,您胡闹总有个限度吧?如今父皇的丧事还办完,你就记着柩前正位,这是要干什么?”

楚彦然也站起身,高声道:“哼哼,适才进宫。七哥还跟我提起翊瑄这皇位来的蹊跷,如今看这火急火燎的样儿,八成七哥说对了!”

“妈的我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被说到名字了,楚彦焘也从地上一跳而起,回瞪这楚彦然。随之两位皇子一经对视,不免会心一笑。

跪地的楚翊瑄刹那间脸孔变得冰冷不祥,他在苏瑾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可他身后的平梁王海正清,靖梁王陈子枫等无人敢起身,皆是低着头拜首。

“混账!”楚翊瑄愤恨交加,大喝一声。“左右,给朕拿下!”

“你敢!”楚彦焘冷喝一声,“本王是大燮的晟王!谁敢拿我!”

“我就敢!”忽然,从殿外传来一声冷喝,周遭皆是一惊——楚凌曦所出皇子甚多。但被封为郡王的也只有皇长子楚彦煦,皇三子楚彦杰。皇七子楚彦焘和皇十五子楚彦熙。楚彦焘封地大,兵多将广,曾经的太子楚彦煦在老七面前都不敢造次,更不用提朝内的其他大臣了。

人人皆是发愣,除却太子。又有谁胆敢碰楚彦焘这个刺头儿呢?正发愣,一队羽林军踏着整齐的步子冲进稷宫永和殿,为首的军官戎装佩剑,面部森严——皇子大臣们相互交换眼色,皆是震惊:这,这不是在棋盘海上征剿海盗倭寇的大将军白墨轩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墨轩戎装佩剑进殿,却无人阻拦。楚彦熙见状不免怒道:“大行皇帝谕旨,除却羽林军,武将文臣等皆不得佩剑入朝,你白墨轩竟敢公然违抗皇旨,是何居心?”

“臣白墨轩叩见吾皇,恭祝万岁万岁万万岁!”白墨轩不理楚彦熙的质问,以及更多锥子一般的目光,单膝跪地冲着楚翊瑄行礼。待得到起身的许可之后,白墨轩冷冷起身回脸,斜睨着楚彦熙道,“末将如今是皇上身边一品带刀侍卫,兼羽林军指挥使。王爷还有何疑问?”

诸皇子皆是一惊,大臣们更是惊得各自周身一抖。楚凌曦的后妃们吓得花容失色,打从刚才就顾不上哭了,如今见这群杀气腾腾的羽林军冲进,更是一个个愣在当场,各自凑在一起发抖。

“给朕拿下!”楚翊瑄刹那间恢复了一国之君的伟傲,指点着白墨轩将楚彦焘,楚彦烈,楚彦然以及楚彦熙统统拿下。后妃们齐齐失声,惊得更是荣光无色。

自古何曾听说侄儿能拿了叔叔?更何况还是皇叔!

“给朕带去宗人府,重重议罪!”楚翊瑄斜跨出一步,挥手掷下严旨。左右羽林军齐声应令,一起扑上去将几人拿下。

“楚翊瑄!你!”楚彦烈刚想骂,却给白墨轩一剑刺入胸口,当场血溅三尺而死!

皇贵妃一声尖叫昏倒在地,后妃们齐齐变色有几个已然哭喊起来。

“敢直呼皇上名讳,本就死罪!”白墨轩冷冷一笑,将沾染了血迹的宝剑舞得虎虎生风,“还有谁敢?”

太和殿内皆是震惊!

有了白墨轩,今日,便是登极为帝之日!海正清匍匐在地上,脸上却是露出了阴冷足矣冻结整个皇城的笑容。

第007章 韩家受辱

辗转至雍州,已近是大行皇帝的尾七了。

自古国丧天下知。一路而来,遍地缟素,森白扎眼。连圈养的猫狗都须得戴孝。冬至已过,天气渐冷,已然下过第三场雪。恩科和选秀的旨意已下,举子秀女都往长安城赶,把个官道堵得几近水泄不通。

而馥心却想着,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完才好呢!

所谓选秀,是各个官家小姐躲不过的必由之路。二十岁之前的官家小姐不得私自婚配,须得经过选秀。合格的秀女或是嫁入皇家宗室,或是选入皇宫,充裕后宫。

一般秀女大选与科举一样,为三年一届,而新皇登极,皇帝特设立恩科,并下令大选秀女。馥心便和天底下所有的官家少女一样,辞别了父母,往长安赶去。

“三小姐,喝点水吧!”红蕊的声音打断了馥心的思绪,她依依含笑,将水杯递给她。这次选秀,馥心还是带了好姐妹红蕊和叶儿,若真的进了宫,免不得身边要有心腹,除了红蕊叶儿,馥心谁也信不过。

早在品哥传信的第三天,平梁王府便收拾停当,海荣,品哥以及馥心三人便出发往长安城去。只是馥心心急上火,路上大病了一场。海荣品哥急着进宫,先行了一步,单单留下一些银钱,让红蕊叶儿陪伴馥心上路。

三个女孩子不急赶路,尤其是馥心,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走到长安。可路程再远终究有头,长安还是到了。

“大公子交代过,说是咱们到了长安就去内阁大人慕容尚云家。”红蕊说着,正想吩咐车夫往慕容府去。不想馥心打断了她话,道:“去朱雀大街,我想去韩府看看。”

韩府?若馥心不说,红蕊叶儿都差点忘了韩斐一家的存zài

。宁妃韩言语死后,韩家便与宁王府甚少来往,直到楚彦熙被贬云州。红蕊叶儿便在不曾听说任何有关韩府的事。

只是馥心一直挂心着韩姐姐娘家——韩夫人一直对她很好,韩姐姐更是对她好的无以复加。虽然她明白韩家对她的好,多少有拉拢的嫌疑,可她并不在乎。一直含着一颗感恩的心。

车夫听了“韩府”二字,便是一愣,挠头道:“韩府?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不少,没听说过有姓韩的啊!”

叶儿多少些不耐烦地说道:“就是韩斐韩大人的家啊!这都不知dào

,当什么车把式!”

车夫恍然大悟道:“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从前朱雀大街确实有个韩大人,不过如今他们住哪里,我也不知dào

,得打听打听了。”说着。车夫把马车赶到路边,小跑着去问路了。

馥心只觉心中很是酸楚,曾经的内阁大臣,如今默默无闻,已渐渐被人遗忘。家宅万千。终究抵不过一直君令……

没过一会儿,车夫小跑了回来,对着馥心道:“这位大小姐,韩大人现在住庙前胡同,离这儿倒是不远,只是那地儿脏,去还是不去?”这辆车是进了长安之后新雇的。一路过来车夫见红蕊叶儿对馥心甚是客气,大概猜出这是某位官家小姐,于是便大小姐相称了。

“去的!把式,麻烦你了。”馥心很是认真的说道。她心下微微刺痛了,万万没想到韩大人竟住在某个很脏的地方。

“好勒!”

待到了地方,馥心觉得车夫真没撒谎。庙前胡同紧挨着一条臭水沟,胡同口狭窄,车子便赶不进去了。馥心三人下车,红蕊付了车钱,吩咐车夫等着她们。

眼见得胡同口堆着甚多的杂物。天气虽然阴冷,这里依旧臭气熏天。黄土地面污水横流,为了方便走路,被人扔了七八块黑砖,供人踩着过去。胡同里静得叫人瑟瑟,好像很久都没人了,馥心蹙着眉,与红蕊叶儿一道往深处走,但见一户人家门楣上挑着一只惨白的灯笼,糊纸上的字倒是苍劲有力——“韩”。

“珠儿,肯定是这里了!”叶儿唤着馥心的旧名,小跑上去拍门。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脏地方多呆,恨不能即刻就离开这里。

门板已经很破了,已然不想住过人的样子。随着叶儿的使劲拍门,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谁呀!”

馥心听了这声音登时润了眼睛——这是韩夫人贴身的丫鬟云翠!她立kè

答道:“云翠,是我!”

里面应门的女子将门拉开,疑惑地探出头来,看着这三个穿着光鲜的女孩子。

云翠的衣衫很是破旧,裙子也补着好几处。天气这么冷,也没有穿御寒的冬鞋。馥心望着她,便知韩家的生活甚是窘迫,忙道:“云翠,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珠儿呀!”

“珠儿?”听了这个名字,云翠很是熟悉,她忽然想了起来,又惊又喜道:“珠儿!真是你呀!你怎么找来的!快进来!”说着,携了馥心手往里走,一面喊道,“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云翠的手又冷又粗,显然受了不少苦——馥心见小院里只有土房四间,窗上的糊纸也很久没换过了,觉得很是压抑。进了门,才发xiàn

土房里竟没什么布置,所有的器具又破又旧,拾掇得倒是干净。两个女人布衣荆钗坐在炕头上缝补衣物,一个略是年长,一个大概二十多岁,还有个小男孩约莫十岁余,正趴在地上玩石子。

“珠儿!”韩夫人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欣喜地放下衣物,下炕便抱,“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听人说,王爷从云州回来了,你呢?还跟着王爷吗?”

“夫人!”馥心热泪再也忍不住,登时哭了起来,炕上的女子也放下了手上的活走了过来,馥心也认出来了她,她是韩言诚的妻子陈怡冰;地上的孩子是韩言诚的幼子韩家曜。

韩夫人和馥心拥着哭了很久,才给几人劝住,上炕坐着。

“夫人,珠儿真是该死,这么久才过来看过您!您受了这般零碎的罪,让珠儿真是心下不安!”馥心转过脸,冲红蕊道,“红蕊,身上还有多少银子,都给韩夫人留下,再把我过冬的冬衣冬鞋都给韩夫人留下。”

“哎呀,不过日子了呀!”叶儿急道。

“没关系,千金散去还复来嘛!”馥心强作笑颜,心里却很是难受。红蕊听了她话,赶紧照着做了。韩夫人正在困境,万事离不得孔方先生,推辞了几句,便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馥心又问了家里状况,原来韩斐被罢官之后,没几日便一病死了。韩言诚的军职也被革了,家里断了进账。本来韩家世代为官,积蓄不薄,若是勤俭,尚可度日。只是韩斐的一个侍妾不甘,竟偷偷和管家苟且,将家里所有的银钱珠宝一通卷了天涯海角去了。

“唉,自打她卷了钱去,家里一日不如一日……夫人便变卖了家产,遣散了大家。”云翠一面抹眼睛一面哽咽道,“老爷的侧室和侍妾最先跑了,有些改嫁,有些投奔了娘家,只有夫人和少奶奶还留着……少爷每日出去做工养家,只是……只是……”

她喉头一紧,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家里,还有什么少爷少奶奶呢!”陈怡冰轻叹,忽又笑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老百姓怎么活,我们怎么活便是了。”

馥心见她志气,会心地点点头,又道:“只是不能苦了家曜,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吧!”

“罪臣之子,考什么功名!”韩言诚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屋里的人统统望过去——只见韩言诚身穿一袭破旧的贴身袄子,头上扎着毛巾。虽是冬日,他身上依旧汗津津的,显然劳动甚是繁重。

“相公,你回来了?”陈怡冰笑着迎接他,“你看,是谁来了?”

“见了,这不是平梁王的三小姐海馥心嘛!即将进宫当娘娘的贵人嘛!”韩言诚冷笑一声,面皮冷得更甚冬日的寒风。

韩夫人和陈怡冰齐齐吃惊,纷纷转向馥心。馥心干笑一声,叹息道:“你都知dào

了?”

“我们变成这样,父亲被生生气死,都是拜你那位爷爷海正清所赐!他真狠,一步步把我们逼成这步田地!”韩言诚句句紧逼,“你走!我们家不欢迎海家的人!”

馥心含泪,却是想到他家破人亡,跌至人生低谷,确实因为自己那位名义上的爷爷——若不是海正清参了韩斐一本,韩家岂能凄惨到这步田地?馥心轻拭泪水,福身依依道:“韩大哥,我替祖父向你道歉!但祖父也是被人利用,后来一直镇守边关——”

韩夫人和陈怡冰听得云山雾罩,韩夫人吃惊的站起发问:“海家三小姐?这不是珠儿么!语儿身边的珠儿啊!”

玩石子的韩家曜也站起,跑了过来扯住馥心的裙子:“爹爹,这是珠儿姐姐呀!你不记得了吗?”

“逆子!”韩言诚被那句“姐姐”激怒,一个耳光便将幼子打得飞起,远远摔在地上。他不管吓得哭不出来的儿子,而是大声喝骂,“逆子!这是你的姐姐吗?这是害死你祖父的凶手!”

第008章 出手相助

“你太过分了!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打!”红蕊知dào

他指桑骂槐,可她着实看不惯大人拿小孩子撒气。她小跑着过去抱起已吓得哭不出来家曜,骂回去,“只有你这样的废物才拿小孩子撒气!”

韩夫人哭喊着抢抱过孙子,心肝宝贝喊,大骂儿子混账;陈怡冰亦是泪流满面,悄悄拿绢子掩面。

韩言诚武将出身,一时火气上来失控也是有的,只是当下他红了眼睛,馥心等人再待下去不妙。云翠见状,赶紧将馥心三人送出门去,韩言诚竟也没阻拦。

“云翠,帮我好好照顾夫人和家曜!”馥心强忍着眼泪攥了攥云翠的手,将手上那副冰花芙蓉玉的镯子退下来,强塞给她,“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你好好收着,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便当掉其中一个!留着一个,将来找我的时候当做信物!”

云翠不解其意,还是重重颔首。

听见土房里韩家人在争吵,馥心依依惜别,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庙前胡同。

“这姓韩的也太不识抬举了!”叶儿狠狠地骂道,“咱们帮他,他还骂咱们!就该活活再饿死他们几个才是!”

“叶儿,你就别瞎说了,没见咱们小姐正烦着吗!”红蕊见馥心脸色愈发难看,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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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尚云的府邸座落于长安西城的春熹路,必经之地是长安城最有名的街道——秀芳街。梁朝以前,这里是才子佳人斗艺吟诗的地方。梁朝建都长安,觉得天子脚下,这般有伤风化,便废了秀芳街的活动——只是秀芳街的热闹,并不亚于朱雀大街。况且秀芳街通衢两侧多是高档客栈,近来成为银钱丰裕的举子和秀女群居的地点。

馥心出了韩家一直难过,一直走到秀芳街。才略好受了些。只是流泪过多,眼睛肿的厉害,红蕊劝她想开些。馥心听了,却觉得心中更是堵得厉害。

正在胡思乱想。前头忽然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街边的客栈门前飞出一团物事,直直打在馥心马车之上,把车夫和三个女孩子同时吓得心中一紧!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叶儿一吓之余大为震怒,挑起竹帘一角便骂道:“失心疯了啊!怎么乱丢东西!”

眼见一个举子模样的男子一面哎呀呀地骂着跑出来,一面蹲在地上收拾东西。此生看上去二十出头,穿一袭赭色的书生长袍,头戴白色巾帽。天下服丧,书生便在长袍外面罩了一层纯白的细纱衣。显得很是素净。

叶儿从车上一跃而下,指着书生骂:“你瞎了!怎么乱丢东西砸我们?”

“非也非也!姑娘莫骂,您着实冤枉小生了!”那书生一脸委屈,将被扔出来的行李一一收拾停当,眼见得书卷破了。砚台也摔碎了,心疼不已地转回身冲着客栈里面大声道,“掌柜怎生如此对待小生?不过是迟些交钱,怎就将小生的行李书卷便扔到了街上?小生也是应考的举子!”

“你这个穷酸书生,每日在我这里之乎者也,连个房钱也交不出,怎么。要本掌柜养着你吗?你可是占着最好的房间!难道来了交钱的客人,我得给你这个不交钱的留着房么?再说,你自己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怂样子,能中么?我这里可是鲤鱼龙跃之地,岂容得你这等寒酸举子?趁早给我滚蛋!”这掌柜大概日里接待了太多文绉绉的举子。也受了影响,一席话说的半文不白,听了叫人忍不住发笑。

“非也非也!小生并非穷酸书生,只是昨个儿钱袋叫偷儿摸了去!这才求掌柜宽限几日房钱,若小生成心赖账。岂会今日就将实情相告?”那书生十分委屈,马上应道,“小生这才派了书童回去取银两,适才与掌柜也说了,为何您不能宽限几日?”

围观的人看明白了,馥心她们也看明白了——原来这个书生是来长安应考的举子。昨个儿钱袋被偷,诚实好心的书生当下便与掌柜说了实情,只是这生意人何曾势利?若给不出银两,还能让他赖在客栈住下?

馥心哭笑不得,既被这书生的诚实打动,又因他的迂腐好笑。一般住店,大抵都是临走之时结账。才过冬至,恩科还在一个月后,他的书童能回家取钱,想来也不是什么远地方,否则以这书生的诚恳,大概不会说出“宽限几日”的话来。

听得掌柜和这书生你来我往,眼看打嘴仗到百回合之外,那掌柜被这书生文绉绉的酸腐话语吵得头疼,一撸袖子大有揍这瘦弱书生一顿。

馥心见状,忙道:“别吵了!不就是房饭钱吗?红蕊,去取银子来,这位小哥的钱,我来掏,好不好?”

诸人齐齐发怔,纷纷转向这个相貌明媚,容姿极美的少女。紧接着人们哄笑起来,纷纷起哄起来,一个说:“哎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帮个穷酸书生?”

有的嬉笑:“哪里来的大小姐,看上咱们书生了?嘿嘿,想不到这穷酸艳福不浅!”

更有甚者起哄之词更加不堪入耳,馥心哪里听过这等市井俚语,当下羞得面红耳赤。红蕊小声道:“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叶儿叉腰骂回去:“找死吗?小心我们老爷打断你们这些人的狗腿!”

一句话惹得众人更是哄笑,这群闲汉更是哄到了兴头:“哎哟!好烈的小娘们!要打断咱们的腿呢!”

“别走别走呀!走了就没好戏看了!”

“非也非也!小生宁愿睡大街,也不愿这位小姐帮忙!”到底是书生意气,那书生听了馥心要帮他,立时便要拒绝。不过,他又听这帮子闲人在臊自己的女恩人,马上一横脸孔打算舌战群闲汉,却给馥心拦住:“得了,他们说他们的!我听不见就是了。你叫什么名字?”

掌柜见馥心谈吐衣饰皆不俗,又见她容貌甚是美丽,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心说着书生还真是给个途径此处的官家小姐看上了?秀芳街本就是风月场花柳地,穷酸书生受官家小姐青眼之事本就许多,况且戏文里唱得更多,掌柜不由自主往那方面想。于是,他说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请到店里坐坐吧?咱家有长安城最好的茉莉花茶!”

“滚一边去吧,谁稀罕你的臭茶!”叶儿回瞪过去,而后小声在馥心身边说道,“珠儿,你怎么忽然想起要帮他呀?你忘了,咱们的钱都给韩家了!”

馥心脸上一僵,忽然想起此事,顿觉得尴尬——可话已出口,总不能食言吧。馥心便退下左右一枚金戒指在掌柜眼前一比:“掌柜,这个足够了吧!”

“足够足够!”掌柜见这枚戒指眼睛都直了,就差伸手去夺了。

“这不是给你的!”馥心并不想让这书生没面子,转口道,“这枚戒指放在这里作抵押,这书生若拿的来房饭钱,便将戒指还给我。若不能,你便随意处置就好了!”

一侧的书生听了她话,心中却是有些感动,虽是想拒绝,但又觉得馥心这样照顾他的面子,便不好拒绝了。

馥心说完这席话,便将戒指放在掌柜手中,转身便要走。那书生小跑至馥心前面拦住,深深一揖道:“这位小姐留步!小生明少颐,敢问小姐芳名,小生的书童取来房饭钱,还得去贵府去还戒指!”

一席话一出,围观的闲人又开始起哄。馥心脸又是一红,低声嘟囔了一句:“要还的话,去慕容府找我。”说毕,迅速登上马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车夫适才听了馥心等人的对话,一面赶车一面诧异道:“哟,原来你是慕容家的小姐啊!怎么不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收你钱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去慕容家做什么呢!”

“此话怎讲?”叶儿车夫的话很是惊讶,反问道。

“咳,你不知dào

呀?慕容大人是两年前来到长安做官的。听说他在亳州做官的时候,就常开粥厂接济穷人,到了长安,遇上灾民多的时候,就会开粥厂,施舍铜板衣物,他可是大大的好官呐!”车夫说得眉飞色舞,说什么也不肯再收馥心的车钱,坚持要白送她们去慕容府。

馥心下了车,多谢过车夫,那车夫却连连说着不谢不谢,都是慕容大人做官做得好!馥心不由得感慨,原来百姓心中真有杆秤!

“我去敲门!”叶儿等等跑去虎头铺首铁皮红漆门前,用手叩环使劲敲门。

“小丫头,你干什么?”一个穿着棕色袍子的门房先生开了个门缝,上下打量叶儿问道。

“麻烦先生给传个话。我叫叶儿,是平梁王府来的。就说我们家三小姐到了!”叶儿含着笑答道。

“哟?是平梁王府的三小姐吗?快请进来!”门房的眼睛顿时挤成一副笑颜,赶紧把门拉开躬身道,“大人嘱咐过了,说只要三小姐到了,就一定请进来!快请快请!”

第009章 怒其不争

进门之后,迎面便是高大的影壁,内嵌“书香”二字。右行是祖宗堂,左行向里是敞厅,绕过玻璃屏风便是一条又宽又长的甬道。

府里的菊花正在盛开,为瑟瑟秋意平添了几分暖意。门房将馥心等人带过敞厅,便遇上了正要出门办事的管家丁林。丁林听了是海家三小姐到了,哎哟一声便阿弥陀佛亲爹亲妈地小跑过来打千道:“三小姐!您可算是到了!我家老爷一连派了好几路人马去寻您,都道是您给丢了!就差报大理寺去了!”

“劳慕容世伯挂怀,馥心真是受宠若惊!”馥心听了,觉得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便含笑答道,“慕容世伯可好?”说实话馥心连慕容尚云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若不是海正清吩咐让她来到长安之后去找慕容尚云,馥心甚至不知长安城有这一号人物。

“三小姐客气了!我家老爷好的很呢!”丁林点头哈腰地笑着,转而又道,“我家老爷和令尊大人进宫去了,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奴才先安排您住下,丫头婆子都给您预备好了的!”

说着,引着馥心往后院去。慕容府素净朴实,远不如平梁王府气派。穿过一道月洞门,便是一条画廊小道,左边是苑墙,右边是后园子。眼见得团团斐丽的菊花盛开间有四名丫鬟模样的少女,簇着一个华服女子叽叽咯咯地打秋千。女子大约十六七岁,比馥心年纪略大。身穿一袭嫩黄色绣有双飞燕的时新宫装,合着官小姐的仪制裁的。上缎裳下纱裙,样子格外出挑。一头青丝却只是松松挽了个髻,斜簪了一朵新采的百合花。女子的容貌亦是格外明艳,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高傲和骄纵。

丫鬟们咯咯娇笑着,你推我搡着这位小姐打秋千。馥心见了,忙低声问道:“管家,这位小姐是?”

“哦。回三小姐的话,她是我慕容家的小姐,闺名雪瑗,排行五——”丁林停住步子。低声答着,“三小姐可别招惹她!这可是咱们家著名的辣芙蓉,要是……”丁林的话还未说完,秋千上的慕容雪瑗便遥遥见了馥心,便喊道:“喂!那是谁!怎么看见本小姐连话都不说一个?快些过来拜见!”

眼见得丁林脸色一沉,馥心隐约觉得不妙。被叫住了,丁林不能装作听不见,便提着袍子的下摆登登登跑过去,先是打了个千,然后哈着腰赔笑解释馥心的身份。馥心目力极好。见慕容雪瑗脸上多了几分敬畏之意,以为事情这么过去了。不想慕容雪瑗在这四个丫鬟的陪伴下,竟一路走了过来。

红蕊只觉不妙,与馥心一个对视,忙挡在她前面。先是一个福身道:“慕容小姐万福!这是我家三小姐!”

不想慕容雪瑗提手便是一个耳光扇在红蕊脸上,叶儿大为震怒,一步跨出来娇叱道:“喂!你怎么上来就打人呐!”

叶儿还没反应过来,慕容雪瑗又是一巴掌打在叶儿脸上!馥心愤nù

至极,正要开口斥责,不想慕容雪瑗举手一个个指点道:“打得就是你们!不懂规矩的臭丫头片子!本小姐开口问了吗?要你们一个个开口多话!”她话语难听,可声调确如莺歌燕语。银盘溅珠,听得叫人恍惚。

红蕊叶儿捧着脸极为愤恨,眼见得对方人多势众,暂时没敢在说话。馥心气得唇红齿白,讽道:“慕容小姐果然有家族之风!尚武到如此地步!叫馥心佩服!只是,馥心的丫头不懂事。且轮不到慕容小姐来教xùn

!”

“哟!这道是新鲜了,本小姐教xùn

奴婢,还有轮不轮的话了?”慕容雪瑗冷笑一声,用绢子使劲擦了擦手,“打你的奴婢。本小姐现在倒是后悔了,这般土气土脸,不知是那个乡下钻上来的,还脏了本小姐的手!”

“你!”馥心词穷,真不知如何骂还回去——想着适才丁林奉劝自己不要招惹她,现在想来真有几分道理。她见红蕊叶儿两个姐妹挨打受痛,气得胸口不住起伏,正要扬手回击,一侧的丁林赶紧打圆场:“两位小姐都息息怒!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替海小姐引见,才惹得五小姐生气发怒!奴才领罚,领罚!”说着,抬起手左右连击着自己的面颊,啪啪地声音格外脆响,不消一会儿,丁林的脸便红了。

慕容雪瑗丝毫不在意,只是微微含着笑回瞪馥心。眼见得丁林越打速度越快,脸皮也肿了起来,馥心看不下去,闷叫一声:“别打了!”说着,她愤恨而去,丁林和红蕊叶儿忙追了上去。

可恨!怎么长安这些官小姐都是这样?步步紧逼,就喜欢欺负别人?难道不欺负别人就不能活吗?她恨自己刚才的心软,怒自己的不争之心!自己便是平梁王的后代,又能如何?!别人见了自己的脸孔,便知自己的不争和软弱!

“三小姐息怒!三小姐息怒呀!”丁林脸肿着,连话音都变了调,他抢着跑了几步跪在馥心前头挡住,叩首道,“三小姐息怒!都是奴才安排不周,这才惹得三小姐生气!三小姐息怒,息怒!”说着,他扬起手又要自扇耳光,馥心却冷着脸拉住他的手腕:“不要打了!怎么,觉得自己的脸不够肿吗?”

“小姐,让他掌嘴!谁让他们家的这个小姐无礼!”叶儿声调咄咄逼人,“你看看我的脸,给她打成什么样了!”

红蕊垂手站在另一侧,俏生生白嫩嫩的脸上多了个红手印儿,显然慕容雪瑗适才用了十足十的力qì

。可红蕊性子内敛不争,没有像叶儿似的当下就红了眼睛。

馥心看着小姐妹们挨打,心中甚是不忍和心疼——可她如今寄住在慕容府,本就是人在屋檐下。虽然自己的身份地位远比一个慕容雪瑗高,可她明白,既然平梁王让她宿在慕容府,定然是和慕容尚云格外熟识。如若为了叶儿红蕊跟慕容雪瑗翻脸伤了和气,海正清怪她不懂事事小,伤了海家和慕容家的和气事大。

她定在那里左右为难,既想为小姐妹出气,又不像因此得罪了慕容府。

“三小姐,请听奴才一言!”丁林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声道,“三小姐,我家五小姐其实是个苦命的!她上面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五小姐虽是嫡出,年纪却是最小。我家夫人性子温婉柔和,早早便一病去了,五小姐那时不过垂髫之龄!她一直养在三圣庵,直到去年才被接回慕容府——老爷珍爱异常,这才骄纵霸气了些!”

“照你这么说,天底下没了娘亲的女孩儿,都该翻天了是不是?也不能见人就打呀!”叶儿余怒未消,瞪着眼睛看跪在地上的丁林。

“管家先起来吧。”馥心听了慕容雪瑗的身世,不免依依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我不怪她就是了。只是,以后,我不想再见着她了,能否让我住得远些?”

叶儿万万没想到馥心这么轻易就饶了那个五小姐,当下愤nù

了:“小姐!你性子这样好?竟不争么?”

“叶儿,罢了。”红蕊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丁林再三给馥心叩头,站起身又是哈腰含笑道,“三小姐,您这边请。您这便在园子西边的栖凤轩下榻——原来呀,这儿不叫栖凤轩。前个儿我家老爷嫌绿柳轩俗气,便改了名字!三小姐,您这边请!”

栖凤轩?馥心不免心中微震,略是思忖一下又道:“劳烦慕容世伯了,烦您回报一声,还是叫绿柳轩的好。栖凤轩这名儿太过伟岸,馥心不敢入住。”

“这……好吧!就照三小姐的意思!”丁林又是一个哈腰,带着馥心推开一扇垂花门,眼见得两侧一水儿站着七个下人,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个厨子两小厮。丁林引着馥心进了门。叶儿和红蕊扶着馥心在正厅的八仙椅上坐下,其中一个丫鬟便献上茶来。丁林带着下人们纷纷躬身行礼:“请三小姐的安!”

馥心扫过这七个下人,这俩丫头生得挺可人,大约都是十五六岁。两个婆子四十上下,皮肤干净,看上去稳重端厚。厨子是个红脸胖子,倒像是星曜城的童老爹,那两个小厮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显得精明强干。

“三小姐,这俩丫头是水荷和白薇。都是伺候老夫人的,听说三小姐到了,才拨过来侍候您的!”丁林谄媚地笑着介shào

过下人们,又道,“三小姐来的时候正巧错了午饭的点儿,这会子怕是饿了,叫厨子给您做些东西吃吧!奴才这便告辞复命去了!”丁林没有留意,馥心便颔首让他退下了。

本是借住,馥心也不便训话下人,叫红蕊简单叮嘱了一两句话,便让大家散了各忙各的。叶儿性子热闹,见慕容府上下各个都是敛容闭气的模样,不免有些悻悻,吵着要四下转转。

馥心拗不过她,却也有几分好奇,便叫水荷带着四下转转。

第010章 身份有别

绿柳轩真如其名,屋后有一汪静如镜的水潭,绿柳环绕,水榭匠心。想必到了夏天,是个极为清爽的去处。

叶儿心情大好,将刚才挨打的事忘了一大半,水荷领着馥心等人登上水榭亭台。亭台之间置了石桌石凳,一方紫檀香炉袅袅生烟,嗅来神清气爽。

“好香,这燃得是什么香?”馥心转脸询问,轻声发问道。

“回三小姐的话,这是夫人吩咐的,说是三小姐从边城而来,一路辛苦,便燃了这种甜水香。夫人说,这里除了檀香之外还调入了乳香跟薄荷,有解乏凝神的功效。”水荷答对有次,想来慕容家的夫人细细嘱咐过了。

馥心颔首,想了想又道:“慕容夫人在家么?不知此刻方便拜见么?”

“三小姐太客气了,我家夫人此刻还在午睡,若要相见,待一会儿吃过饭也不迟。”水荷一笑答道。

“不说吃饭,我还真不觉得饿呢!”叶儿插口道。

没多一会儿,白薇悄然而来,说是饭已然备好了,请馥心回去用饭。适才丁林吩咐做一些点心之类,不想厨子竟整治了大半桌菜肴——四荤四素,一个调了蜜花的甜汤,外加两样点心。

馥心见菜肴甚是丰富,便让红蕊叶儿一道入座用饭。

绿柳轩的下人们见了,略有些吃惊——心说这位海家三小姐倒是平易近人,与丫鬟感情再好,也不见得有平起平坐的道理。叶儿倒是满不在乎,从前她跟馥心便是入则同睡,出则同行,食则同坐,连一根簪子珠花都换着戴;红蕊却不同了,从前她是贴身伺候燕琳若的——燕妃虽将她视为知己,却绝不会平起平坐。她见叶儿马上要落座,赶紧伸手拦住,笑道:“小姐太过客气了,我们做丫鬟的岂有跟小姐平起平坐的道理?还是小姐先用饭。奴婢等稍后再用。”说着,将叶儿拉着站到馥心身后,敛容给馥心布菜。

馥心想了想,只得颔首。叶儿心中却很是泛酸,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自己跟珠儿出身相同,她却一飞枝头,成了海家的三小姐,自己给她使唤便罢了,连平起平坐都不能了。当下叶儿脸色微微变了,甚为不悦地随侍在一侧。

红蕊见她漫不经心。当着水荷白薇等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时时提醒着,叫她布菜,盛汤之类。叶儿却越发生气,脸色甚是不好kàn

。办事伺候也不大用心。馥心瞧出她的不悦,饭没用了几口便觉得饱了。水荷奉上漱口的茶水,抿着嘴苦笑道:“饭菜先别撤下了,红蕊叶儿还饿着,就着饭菜先吃了吧!”说着,她站起身,悄然独自到炕上歪着身休息。

红蕊叶儿这才谢了。坐下用饭。馥心甚是茫然,望着叶儿略带不悦的神情,心中感慨——大概从今儿开始,再不能跟叶儿和红蕊姐妹相称了吧?自己毕竟成了海家的三小姐!

思绪茫然如潮水,馥心见叶儿红蕊勉强吃了些,便向水荷询问慕容夫人的事。毕竟自己住进了慕容家,不去拜访一家的女主人,也有些说不过去。

“回三小姐的话,我家夫人脾气很好,对我们下人也不错——仙去的那位夫人是大公子和五小姐的娘亲。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夫人仙逝之后,陪嫁丫头秀雪被老爷扶正做了正室,也就是现在的夫人啦!”水荷笑嘻嘻地说起府中的事情——原来慕容尚云的原配夫人仙逝,便将夫人身边的一个陪嫁丫头扶了正。

“我家秀雪夫人可好了,”白薇也插话进来,“之前的那位夫人病重,秀雪夫人一直悉心伺候。老爷感念她心善,就将她扶正了。”

“哦,那,你们老爷还有侧室吗?”叶儿很是关心这些事情,连忙发问道。

“没有的。”水荷摇头道,“老爷那时候没做大官,没有闲钱养这么多人的。”

“那不是还有三位公子吗?都是谁生养的呢?”馥心听丁林说起慕容老爷一共有四位公子,一个小姐,除却仙逝的那位夫人生养的大公子和五小姐,那么其他三位公子又是谁生养的?

白薇答道:“哦,那三位公子都不是我家老爷生养的,都是收养的孩子。”说着,白薇扳着指头给馥心数道,“二公子是某个战死将军的孩子,三公子的身世我们都不知dào

。”

原来是这样……这两个公子,竟是收养而来的遗孤?馥心暗自想着,原来这个慕容大人确实是个好人呢!不仅开粥厂什么的接济穷苦人,还收养遗孤,一视同仁的养大。按理说慕容尚云如今身为内阁,娶个官家小姐做妻并非难事,他却扶正了病逝夫人的婢女做妻。

可是,慕容雪瑗那霸道骄横的形象又显现在馥心眼前——这个讨人厌的慕容雪瑗却有个如此形象高大的父亲,不得不说是让人感叹。

“夫人这会子午睡该醒了吧?奴婢带三小姐过去见过夫人吧?”水荷瞧瞧晨光,笑着对馥心说道。

馥心想到自己的银钱都拿去接济韩家了,一时也拿不出来去买一些礼品送给慕容夫人。虽说这位夫人是丫鬟出身,到底如今也是位正室夫人了,不拿一些礼物作为见面礼,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正想此事,红蕊却在一侧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小姐,咱们在通州不是买了一套玳瑁的花饰么?正好送给慕容夫人呀!”

其实她们哪里在通州买过什么玳瑁的首饰,几个月前在平梁王府,苏兰甄去了通州给馥心置办进宫的衣衫饰物,还特意备了一些首饰权作进宫前后的礼物。

中原并不出产玳瑁的饰品,直到大运河通行之后,这种产自滨海国的饰品才出现在中原女性的视野之中。所以,在长安城乃至整个中原,玳瑁算是件稀罕物件。这种薄脆透亮的饰品很受上流女性的欢迎,大抵算是硬通货了。

馥心颔首应了,叫叶儿去取。叶儿推脱说找不到,红蕊只得亲自去寻来,又找了个描金团红绒的精致盒子装了,叫水荷带着她和红蕊去见慕容夫人。

慕容府并不大,穿过花园便是慕容夫人秀雪的小院。院子并不大,但是修整打扫的十分干净清爽。地上刚刚泼过水,散发的泥土的清新。石板路上一溜两排置着六个石灯,再往后是两排载着紫薇的花圃,只是不合时宜,紫薇花没有盛开。

正房内挑帘而出一个青色衣衫的丫鬟,大约十八九岁,水荷见了,很是亲昵地上去招呼道:“阿彩姐姐,夫人午睡醒了吗?我带着海家三小姐过来了。”

阿彩听了,笑着上前给馥心屈膝一福道:“三小姐万福!早就听说您要来,夫人吩咐着备了好些果子甜食呢!快请进来!”说着,笑颜如花地搀扶馥心进门。

眼见炕上坐着一个端庄妇人,约莫三十四五岁。身穿一袭铁红绣金丝菊花的宫装,满头青丝只是梳成百合法式,斜斜地簪了一枚冰蓝色的嵌玉银簪。妇人的气质端庄且平易近人,馥心一见了就心生亲近之意,立时便上前福身道:“馥心请慕容夫人的安!”

秀雪听了,忙颔首一笑,从炕上下来走近馥心轻轻扶起,拉着她到炕上一并坐了,笑道:“哎呀,早就听说海家三位小姐都是倾城之色,前些日子拜见了禧妃娘娘,今日又见了馥心妹妹,传言果真不虚!”她说话真是动听,既是恭维,听了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馥心知dào

,她口中的禧妃娘娘,是自己名义上的长姊海兰慧,曾经是皇长孙楚翊瑄的侧室,如今楚翊瑄登极为帝,海兰慧也成了禧妃娘娘。

馥心自谦道:“夫人太客气了。我等不过蒲柳之质,怎配得上一句倾城之色?”

秀雪莞尔浅笑,叫阿彩等丫鬟奉上茶来。馥心笑着谢过,端起茶碗盈盈一嗅,笑道:“夫人的茶真是清香无比,馥心竟从未尝过这么好的茶!”

“妹妹识货呢!这是皇上前些日子赏得贡茶。只是名字不雅,说来妹妹不要发笑——这是猴茶。”秀雪浅浅一笑,端起茶碗轻轻拨开片片浮花。

“猴茶?”馥心不解。

秀雪嗤地一笑,细细解道:“猴茶是卧云山的特产,那里山势险恶,野生的茶树多在一些险峻之地,有时甚至人都爬不上去,只得靠豢养的猴子去采摘。只是猴子顽皮,有时一桶原茶连一两完整的茶叶都制不出来呢!卧云山野生的茶树味道极为厚重,加之是猴儿采摘,所以甚是珍贵,一直是贡茶呢!”

“真想不出来,猴子也能摘茶?”馥心略是惊诧。

两人各自客气了几句,馥心叫红蕊拿出那套玳瑁的花饰送给秀雪。秀雪十分感激,叫阿彩收下,转赠了一匹长安很流行的银锻给馥心。两人一对年纪,便姐姐妹妹相称了。

她俩聊得很是投缘,一直聊到掌灯时分。秀雪留馥心吃饭,馥心正要答yīng

,慕容家的管家丁林挑帘进了,说是慕容尚云和海荣都回来了,要在正厅设宴,要秀雪馥心都去。

第011章 推心置腹

馥心忙应了,先是辞了秀雪,回去绿柳轩打算换一套衣饰,进门却见叶儿正歪在炕上睡觉。

“这会儿还早,便偷懒么?”只听水荷嘟囔了一句,馥心忙笑道:“昨个儿晌午叶儿吃坏了东西,身子骨大概不舒服吧!由她睡吧!”

水荷恍然大悟道:“哦,难怪今天老是见叶儿神色不大对付,原来是病着……”说着,她端起铜盆去打水,红蕊忙走到叶儿身侧推她:“叶儿,别睡了,这会子还早,怎么就睡了呢?”

叶儿揉着眼睛醒了,口吻中满是不耐烦道:“好累哦!咦,小姐不是去见慕容夫人了么?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你瞧你的样子,叫大公子见了,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红蕊训道,“真是的!大公子跟慕容大人都回来了,要设宴呢!打扮漂亮点陪着小姐去!”

“我吃坏肚子了,不去!”叶儿硬了脖子将歪到另一边,双腿一荡,从炕上跳下,推门便跑了,差点撞翻了打水回来的水荷。

“这叶儿!真是的!”红蕊气得直叹气,馥心却一笑:“罢了,她小孩儿脾气,何必跟她置气呢?替我换过衣裳吧!”

既是赴宴,便不能随意穿戴,需得自矜身份,但也不能太过,免得慕容家以为小家子气。红蕊替馥心薄施粉黛,又问道:“小姐今天穿什么?”

“去取那套芽绿的吧。”苏兰甄在海府训教过馥心穿戴打扮,馥心想着,便起身由着水荷和红蕊替自己穿上一套芽绿色的宫装——这是件芽绿色绣有白玉兰的上裳,两层蝶袖,厚实透气;下身是月白色百褶如意裙。馥心拣了一枚白玉兰花样的簪子斜插头上,换了一对儿同样款式的耳坠,又让水荷替自己扑上香粉,算是打扮停当。

不多一会儿,丁林派人过来请馥心。她应了一句,叫红蕊陪自己一道去。等到了慕容府的正厅,只见慕容夫人穿着一袭朱红色的宫装,合着正室夫人的规矩。发髻上斜插一枚累丝金凤的步摇。还戴着馥心刚送她的那套玳瑁花饰其中的一枚。她见了馥心过来,忙伸了双手去握馥心的小手:“妹妹也到了?快来!”

正叙家常,海荣与一个中年男子相伴而来。男子身穿朝服,乃是内阁大臣的仪制。长相倒是清俊且十分儒雅,想必便是慕容尚云了。果不其然秀雪上前福身道:“老爷万福!大公子万福!”

“便不是大公子了,明儿起,海荣大公子便是平梁王了!”慕容尚云朗声一笑,又道,“不过上谕未发,阿秀也不算唤错!”秀雪听了。急忙行了大礼叩拜,轻声唤了句“平梁王”。

馥心只觉疑云大起——海荣若是平梁王,那他父亲海正清呢?但容不得馥心多想,红蕊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行礼。馥心仿若梦中初醒,忙上前福身道:“慕容世伯万福!爹爹万福!”

“快请起!一句世伯便当不得了!”慕容尚云正色含笑,又转身冲海荣道,“王爷,禧妃娘娘便是容光四射,一见满堂光彩了,你家这位三小姐更是绝色倾城!王爷真是福气!”

“慕容世兄太客气了!”海荣一笑。

说是设宴。其实不过替馥心接风而已——慕容尚云还邀了靖梁王,只是陈子枫入夜前接了星曜城的军情樘报,急急赶回去了。

慕容尚云问了馥心在府中可有住的不习惯,馥心很不悦地想起遇上慕容雪瑗的事,可馥心转念觉得海荣跟慕容尚云的关系似乎不错——慕容雪瑗那般骄纵,想来跟慕容尚云的娇宠不无关系。自己若言明,岂不是惹慕容尚云生气么?想到这里,馥心笑道:“世伯太客气了!馥心一切都很好。夫人跟五小姐都对馥心很好!”馥心想起叶儿和红蕊挨打,还是旁敲侧击地水过地皮地说了一句。

慕容尚云何等聪明,当下便明白了。他摇头一笑。又道:“不怕王爷跟馥心见笑,我家这个丫头呀,被宠坏了!将来若进了宫,还是这个脾气,只怕是要惹祸呀!”

馥心一惊,忖道:不是吧!慕容雪瑗也要进宫?就她那个脾气,不连累娘家才怪呢!

不想慕容尚云又道:“呵呵,小女雪瑗性子一直骄纵,哪里受得了禁宫约束——只是选秀着实躲不过去,老夫只求三小姐多多提点小女。”

馥心不由心下喟叹。以慕容雪瑗的性子,一言不对,伸手就打,进了宫只怕会吃亏。馥心并不想跟慕容雪瑗扯上关系,可见了海荣的神情,却是像有心拉拢这位内阁,于是起身一福,笑道:“慕容世伯太客气了!馥心定会跟五小姐同心同德,进宫之后相互照应——想来有禧妃娘娘照顾,馥心跟五小姐不会吃亏。”

看来这位内阁定是为慈父,一席话之下笑颜甚欢,竟举杯谢道:“有三小姐此言,慕容尚云便是放心了!三小姐在上,慕容尚云先干为敬,只求禧妃娘娘和三小姐庇佑小女和尚云全家!”

此话说得初初听来像是推心置腹,但细想之却甚是进退有佳,馥心听了,忙端起酒杯回敬道:“世伯太过客气了!或许是五小姐照顾馥心还说不定!”

“三小姐不必过谦,快请坐吧!”

“说话便要过年了,皇上下了恩旨,年后改元为锦泰,正月十八,殿试和选秀同时举行。”海荣笑道,“皇恩浩荡,天下的才子佳人尽归陛下。”

虽说与楚翊瑄有过几面之缘,但馥心对这位少年黄帝实在没好感。一路而来使阴耍诈,将王爷害苦了。馥心的粉拳轻轻在桌下收紧,一股恨意渐渐升起。

“只是听说前些日子几位亲王在先帝的灵堂闹事,吾皇下令将他们圈禁在宗人府了!听说还有刚刚回来的十五爷!”慕容尚云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却让馥心的心中猛地一震,她急急想要敛住心神,调子却不由得发颤:“世伯说……说十五爷?是宁郡王么?”

“现在该叫宁亲王了吧!”海荣大略从苏兰甄那里听过馥心与楚彦熙的事,如今见她失神,又极度掩饰的惊恐担忧,顿时信了大半。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只是冷冷地死盯着馥心道,“十爷被大元帅白墨轩在灵堂上捅了个透心凉,余下的七爷八爷和十五爷都被圈禁宗人府,说是要从重议罪!”

馥心只觉晕头转向,胸口更有如踹了一只小兔。想到王爷定然是脾气上来,被皇帝拿了把柄,只怕是凶多吉少!

王爷啊王爷,我可怜的王爷,您怎么不多多珍重自己?馥心只觉眼中朦胧有了莹润之意,忙告了罪退出了宴席。

馥心强忍着泪水缓步踱出庭院,往绿柳轩的方向走去。眼见得夜色浓重,犹如噩梦般萦绕着馥心小小的身体,寒风不断的从她的蝶袖往里灌,将她的心底完全抹冻成了死一般的冰冷。

王爷被圈禁了,还要从重议罪!高贵傲气的王爷怎生受得了这样的罪?馥心的泪水终究是夺眶而出,红蕊忙上前扶住她,轻声道:“小姐,小姐!您可不能失态!一旦被人发xiàn

你与王爷的关系——当朝秀女与王爷有私,那些有心人士不光会坑了您,更利用此事害了王爷!”

“可是……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馥心垂泪,声音哽咽到几近说不出话来。她回望着满面关切的红蕊,一双盈盈秀目泪如雨下。

“眼下,只有进宫才能救王爷!”红蕊伸出手紧紧握着馥心因为恐惧和担心而冰冷的双手,依依道,“想想原纯!”

原纯!啊!是啊,先帝的德贵妃苏赫巴鲁原纯!是原纯的得宠,让整个苏赫巴鲁家族,乃至整个草原兰夏族除了罪孽,回归自由!

那么王爷呢?如果自己能够得宠,即使不能让王爷再获地位,至少能让王爷离苦得乐吧!馥心一颗芳心又蠢蠢欲动起来——自己不能随侍在他左右了,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了,至少,至少能让他脱离苦海吧!

想到这里,馥心强忍眼泪,立直了身子冲着红蕊轻声道:“姐姐,咱们回去吧!”说罢,两人相随而归,刚进了门,但见叶儿两眼哭得活似核桃,看馥心红蕊回来,便扑身过来拥着馥心:“珠儿,珠儿你知dào

了么?我刚刚听说,王爷被抓进宗人府了!说是要重重议罪呢!该怎么办?珠儿!求你想想办法!我实在是没辙了!”

红蕊叹息,这姊妹俩皆是深陷所爱的可怜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好歹曾经是王爷的枕边人——红蕊她自己虽因韩言语之死被王爷迁怒,可说到底,竟没法对王爷心生恨意。她隐隐不愿馥心进宫,却又希望馥心进宫,并且能够得宠——大抵也有燕琳若的原因吧?王爷被圈禁宗人府,燕妃一定急死了吧?

——燕妃当年利用自己,又利用馥心要进宫的事,将自己遣出家门,她该恨死了燕琳若才是……怎么还总想着要帮她?

发怔之间,红蕊忽听到馥心声色坚定,如若临阵的女将:“进宫!一定要得宠!叶儿,红蕊,我们定然要同心同德!一定要将王爷救出来!”

珠儿啊珠儿,难道……难道你不会后悔吗?

红蕊回握着馥心,一脸复杂地望着她。

第012章 花团锦簇

大燮锦泰元年正月十八,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皇帝楚翊瑄为彰显坐拥天下才子美人,将殿试和选秀同一日进行。参加殿试的才俊自兴安门进宫,而秀女们则从顺贞门进宫。

殿试的时间定在下午,选秀则是漏夜便开始了。馥心只得暂时辞了红蕊叶儿,早早跟着一众秀女浩浩入宫——本是跟慕容雪瑗同行,但这位大小姐不知跑去了哪里,竟不见了。负责统御的嬷嬷催的急,馥心只得跟着秀女的队伍进了上清皇城。

上清皇城分为内环、中环和外环。内环之内东西十二宫,乃是后妃们的居所。中环又分为东西六宫,是皇帝办理政务,回见大臣的地方。外环则分为四宫三殿,其中含嘉宫是太子的住所,交泰宫是羽林军的驻扎之地,奉先殿是祭祀祖先举行国家重大活动和礼仪之处——而今日的选秀则是在外环的白梨宫举行。

天还未亮,秀女们便已屏息进了正殿,但见这里宫人守卫皆是木偶一般,更是鸦雀无声到掷针可闻。馥心偷偷观察近旁的秀女,皆是容姿俱美,秀丽不可方物。一股股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熏得人微醉,端是花团锦簇,玉面玲珑。

秀女们胸前各自别着带有身世姓名的绿头牌,馥心牌子上写得是——平梁王之女,海氏馥心。

馥心又低头细细看过自己的衣裳花饰是否周全——今日穿得雍容,一袭樱红色双绣海棠花的缎裙,三层蝶袖,外罩一件嫩粉纱衣。头梳坠马髻,并斜插一枚金海棠嵌珍珠步摇,前额贴了一朵墨玉花钿。耳坠项圈皆是悉心选过。今日的馥心艳丽非常——连她自己也在感叹,若是能在王爷身边就好了,自古女为悦己者容,馥心在打扮之时总是在想着。束发盘头,对镜贴花黄都只为王爷一个人。

说是选秀,过程其实甚是简单,这殿内选看是初选。由上清皇城的内监引阅,留名者进入后园七人一组排列,而后向假山之上春风如意阁叩头,然后起身听候吩咐,由皇帝决定留中还是撂牌。若是留中,便被选中了,则由着内监引入后宫,便是皇帝的嫔妃了。

秀女们静了许久,皆是少女心性,不一会儿便好奇陡升。一个个都左顾右盼起来,眼见得一溜儿太监各自拿着册子进门,秀女们齐齐惊愕,又是噤声下去。

只见太监们各自循着既定的轨迹一个个自秀女队列中绕走,有的太监还问秀女几句话——第一轮淘汰便开始了。

第一个被筛下去的秀女哭泣不止。接着被禁军引出内殿,其余秀女皆是心惊胆颤,有些还未回过神,便被撂牌筛了下去。

馥心轻咬嘴唇,心中甚是忐忑,若被撂了牌,王爷岂不是没救了?——正在纠结间。一个太监已然站到馥心面前,轻声发问道:“海小姐万安!奴才请问小姐可识字?”

馥心微怔,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太监,忙躬身一福道:“公公万福!臣女识字!”

“那劳动三小姐,请读一读。”说着,太监从手中的册子内抽出一枚小小的青笺递给馥心。馥心看了。是一首柳宗元的《早梅》,她正要诵读,却听身边的秀女读了一首李白的《望天门山》,竟被赶了出去——馥心一怔之下顿时想起皇家名讳须得规避,忙将“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其中的“楚”字变音。

那太监看不出表情,将馥心手中的青笺抽走,又唤来另一名太监。馥心不解其意,只见那太监掏出一卷皮尺为馥心度身,又召来一个嬷嬷在馥心身上左嗅嗅右按按,把馥心痒的只想发笑,可是禁宫内廷,馥心只得忍住。

待一切查验停当,那太监悄然小跑至白梨宫的后面,随后便听到台子上的首领太监用其独有的尖细嗓音高声道:“平梁王之女,海氏馥心,留牌!”

馥心眼睛突突一跳,心底却大大舒了一口气,心底低呼道:王爷大抵是有救了!可她不由又是心中一沉,忖道:糟糕!从前我是见过皇帝的!若给他看出身份怎么办?哎呀,我一心要救王爷,竟忘了有这番渊源!

馥心只觉手脚刹那间冻结,刚想拔脚离开,却不想被两个嬷嬷左右一夹,推进了白梨宫的一间内室!

屋内四面都是墙,只有南墙顶上有一扇尺余铁珊小窗扇用于通风。房内巨烛燃烧,有冷面的两个嬷嬷正在等待。

“臣女见过嬷嬷!”馥心忙双手挽在身侧福身行礼。

“海小姐不必客气,”其中一个嬷嬷声音阴沉,活似极北之地的暴雪之夜,“我是圣母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萍芝,这是母后皇太后身边的姑姑薇绣。”她自顾自地介shào

着,然后从身后的红木柜子里取出一条大红的波斯厚毯铺在地上,懒懒冲馥心道,“海小姐请将衣衫尽数脱下吧!”

“脱……脱衣服……”馥心一惊,那个被唤作薇绣的嬷嬷便十分不耐烦地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进宫之前,你父亲没有训教过宫中规矩么?!”

馥心不由得一怔,心说怎么宫里人怎么这样无理?正想着,身后那两个夹她进来的嬷嬷竟上手撕扯馥心的衣带,吓得她周身一抖,差点尖叫起来。

纱衣被粗鲁地掷在地上,然后是裙子被扯下,馥心刚想说怎么这些也要脱吗?薇绣指点道:“快点,将小袄子跟贴身的衣物统统脱了!”

“啊!”隔壁的房间出来女孩的尖叫,“你们干什么呀!”随之进入耳中竟是响亮的耳光声,馥心对挨耳光这件事不感兴趣,赶紧老老实实将所有的衣服连带内衣脱掉。

赤身不挂地站在毯子上被四个嬷嬷看着,馥心只觉脸上火烧火燎,不由垂头下去,想要抬起双臂遮盖胸口。只有脖子里那条馥心从不离身的水晶珠项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萍芝和薇绣绕着地上的波斯绒毯转圈,细细查看馥心的身子,不时喃喃有词着什么。

随后,萍芝走上绒毯,将馥心的头饰全部摘下,又解开她束发的丝带,眼见得满头青丝如水般垂下腰际,馥心刚想问话,另外三个嬷嬷亦是走上绒毯,身后触摸馥心的身子,一个说道:“肤若凝脂,发如青丝。很好很好。”

“嗯,体香清幽,身子骨没什么毛病。”另一个赞同道。

“守宫砂点的位置也不错,没什么问题……”薇绣阴阴说着。

原来这也是……也是查验啊……馥心正想着,另一侧又传来一声:“两淮巡盐使之女董婷秀,撂牌!”

果不其然有人被这一关卡下了。馥心暗自忖道。正想着,萍芝又从另一侧的红木衣柜中取出一套水红宫装,叫馥心穿上。

“海小姐穿上这一身,宫内规矩大,怕小姐私下夹带。待会儿由奴婢引着往里走。”萍芝换了一副神情,颇为辞令地冲馥心硬生生地笑着,“看您的福气了,若是被皇上或皇后看中,便飞黄腾达,进宫做小主了!”

说着,四个嬷嬷上前帮着馥心穿衣,挂好她的绿头牌,只是头发全然披散着,想必秀女初次入宫,便是要长发披肩,不得簪花戴饰吧!

这件水红宫装没半分出挑,想必便是要这些如若花团锦簇一般的秀女泯然于众吧!萍芝带着馥心出了门,往内庭走去,便听到身后有太监高声喊道:“平梁王之女,海氏馥心,留牌觐见!”

穿过一道甬道,便来到后殿的暖阁。阁子里没有桌,一溜一溜摆得全是铺了天南丝锦垫的太师椅。只见已有九名穿同样宫装的秀女在此等待,其中一个馥心登时认出来,竟是慕容尚云的掌珠慕容雪瑗!见着熟人馥心本该欣慰,可她只觉心中突地一跳,果不其然待馥心落座萍芝退出后,慕容雪瑗半扬起俏脸懒懒一笑,口吻中满是嘲弄:“哟,想不到你也能进宫!看来,这届秀女也不怎么样嘛!都是些庸脂俗粉!”

一句话说毕,其余秀女皆是侧目而视。

“慕容小姐不也是这届秀女么?再说,馥心眼拙,着实未见一位庸脂俗粉。”馥心想起红蕊叶儿挨打,又听她口吻中满是嘲弄,不由得心头火气,却温颜悦色道,“五小姐别忘了,打这儿出去,可是皇上皇后身处的春风如意阁,若惊动了圣驾,只怕慕容大人亦是吃罪不起!”

慕容雪瑗神色极为愤恨,剜了馥心一眼,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眼见得几个秀女皆是沉静如水,一个个或绞着衣带或轻转手指,都是一副惶惶不安,应对无策的模样。再过了一会儿,从窗子隐隐透出斑斑光点,显然天已经大亮了。漏夜前来的秀女们一个个都觉得肚子在咕咕直叫。

眼见得过选的秀女多了起来,一个内监悄然从小偏门跑出,不过一会儿,便听到萍芝嬷嬷小声冲一个内监道:“皇上皇后已然到了,还未宣旨召见,要不要去报?”

一句话说得众秀女皆是紧张不已,馥心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都在微微轻颤——她并不怕面圣,却是怕自己被撂牌,真要那样的话,自己便极难再救得王爷了!

第013章 宸妃娘娘

只听一个年老的内监哑着尖尖细细的嗓子唱了七个秀女的名字,其中包含慕容雪瑗的名字,一并去了面圣。

馥心侧目,瞥了一眼对方,只见慕容雪瑗紧张得身子僵硬,双肩都在微微发抖。想到往日里骄纵蛮横的慕容五小姐竟也给吓成这等模样,馥心不由得心下偷笑。

今年的秀女不是许多,很快也轮到了馥心——天已然大亮了,白梨宫之后是好大一片花园,绿芜交错,奇卉盛开。虽是正月里的冬日,这里依旧是玲珑春意,见不得一丝萧索。眼见得环水腾腾,显然是能工巧匠将温泉水引进此地,令花卉常开,树木常青。

馥心和其余六名秀女忙起身敛容整衣,跟着一侧的引导太监的号令无声地站在假山之下。一道琉璃金瓦的廊子循假山而上,直通一座设计精巧的暖阁嵌在假山之上,却看不见暖阁有什么人在。

一股股的幽香四溢,闻之让人神清气爽。

馥心好奇地左右偷瞄,只看见廊子下一水儿站着一排红缨羽林军——一个宫装太监进入馥心的眼帘,她只觉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苏瑾嘛?

她不敢再看,跟其他秀女一般,双手垂在身侧,肃容站立。

只听苏瑾用他独有的,沙哑尖细的嗓音唱道:“江南织造林峰之女林妙晴,年十五。”最左的秀女跪地一步出列,拜倒冲着春风如意阁行礼。

四周幽静,鸟鸣可闻,甚至连心跳的声音都分外清晰。紧接着苏瑾又唱道:“林妙晴撂牌子。”

那名叫林妙晴的秀女满面不悦,起身回列,神色已不似刚才那般惴惴,而是面容凄冷不悦。

“雍州知府何挺之女何棠,年十六。”

“礼部侍郎程文瑜之妹程淑月,年十五。”

馥心听着前面几位秀女都是拜倒之后,无声无息便被撂了牌子。她心下更加不安——自己会不会也是这样?

“昭文馆大学士付凝辉之女付羽瑶。年十七。”只听苏瑾又是一声,馥心身侧的秀女一步出列,体态甚是轻盈灵动,她俯身拜倒。声若灵燕低语:“臣女付羽瑶叩见皇上皇后,愿吾皇万岁吉祥,皇后长乐未央。”

本以为春风如意阁无人,谁知阁子里竟悠悠传来一声询问,馥心听了竟不大熟悉——照理说她见过皇帝楚翊瑄,曾经的他声音年轻,好似不知分寸说笑的孩童,如今听来,多了几份沉稳跟磁性,起初听来。馥心竟有几分听到楚彦熙声音的恍惚。

“付老师的女儿,想必不会太差,诗书定然很通吧?”园子空旷,皇帝的声音飘渺如上天的仙音,“可曾读过书?”

付羽瑶温颜悦耳道:“回皇上的话。家父说过,女儿家也要读书明理,便请了教习师傅,细细地教过——只是臣女愚钝,不曾读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说的这样谦德,馥心忍不住向她望去,适才心中不安。不曾看过其他秀女的面容,此番看来,这位名叫付羽瑶的秀女沉静秀美,叫人过目不忘。

又听阁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听来十分雍容娴雅,想必是皇后陈玥珺:“付大人的女儿。定然不会错——苏瑾,记下名字。”

苏瑾躬身应道:“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付羽瑶轻舒一口气缓缓起身,见馥心正看着她,与之相视一笑。此女容貌出众,仪态万千。最为重yào

的是家世显赫,入选是一定的事。

正忖着,苏瑾已经唱到馥心的名字:“平梁王海荣之女海馥心,年十六。”

馥心上前一步,盈盈拜倒,不想这宫装领子宽,脖子里的水晶珠脱然而出,馥心不敢抬手把它放回去,一礼之后直起身子垂首道:“臣女海馥心叩见皇上皇后,愿吾皇万岁万安,皇后千岁千禧。”

春风如意阁寂静无声,馥心一愣,以为自己怕是落选了。正在此时,廊子下走出一个明黄服饰的高大男子。馥心只觉眼前一花,只见那人头戴宝冠,身穿龙袍——正是皇帝楚翊瑄。一侧的皇后陈玥珺凤冠珠帔,正一脸忧心地望着皇帝。

楚翊瑄脸上满是邪魅的笑容,一双眼睛饶有意味看着跪在地上垂首的馥心,笑道:“海荣还有个这般倾城之色的女儿?兰慧竟从未提过!”正说着,他又是一笑,“哈哈,只怕说出来,防了自己得宠吧!”

一侧的皇后浅笑,娇嗔道:“皇上!您要这么说,就错怪禧妃妹妹了。妹妹如此贤德贤能,怎会妒忌亲生妹妹!”

“呵呵,朕也不过随口一说!”楚翊瑄含笑摇头,转而又冲苏瑾道,“记下她的名字。”

馥心不敢抬头,只是再三叩首着:“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她站起身,只觉头晕目眩,甚至连左右秀女或妒忌或愤恨或艳羡的目光都未曾注意到。

七名秀女见驾完毕,付羽瑶和馥心都被留下,由一个司礼内监带引入白梨宫的后殿。只见慕容雪瑗等入选的秀女也在其中,馥心敛容,闷不做声地站在一侧。

“看我说吧,今年倒是鱼龙混珠,什么人都能进来。”适才还说是众秀女是庸脂俗粉,现下又改了鱼龙混珠。

馥心不想多事,站在那里假装没听见。

“你是海馥心吧?”另一个秀女走近,伸手拉着馥心笑道,“我们都听说了,皇上因妹妹的绝色动容,还可以下了春风如意阁一观妹妹!想必妹妹定然要飞黄腾达了吧!”

馥心还未回话,便听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听声音便知是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萍芝。她冷冷走近,说道:“还不列队站好?”

众秀女茫然,赶紧纷纷站好,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时间慢慢推进,选秀已接近尾声,苏瑾进了后殿宣旨,入选的秀女已算是宫中正式的宫嫔,位份都是最低一级的淑女,入住上清皇城内环的淑女院。

嬷嬷们将众人的绿头牌摘下,整齐地放在托盘上端出——馥心想起临进宫之前,苏兰甄曾说过,皇上要谁侍寝,便将谁的绿头牌翻过。

只听侧门吱呀一声被两个太监拉开,萍芝带领着众淑女往宫中走去。这天寒地冻,淑女们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水红宫装,适才面圣,个个紧张得出汗,没人觉得冷,时下进了宫,经由这深宫高墙之内的穿堂风一吹,一个个冷得面白唇青,不住地打哆嗦。

“这……这是要冻死我们吗?”只听一个淑女悄声说着,除了离她最近的馥心,没人听见。

馥心以为然,这天寒地冻,只给一件薄衣穿,不是要冷死人是怎么地?眼见得穿过一条条僻静甬道,这冰天雪地行路更是容易疲累,大多淑女劳累不堪,正要抱怨,却见萍芝带着一众淑女进了一处寂静小院儿。这里荒凉无声,寥落得竟不像皇宫内苑——却见廊子下置了一张铺了天南丝锦垫的安乐椅。椅边还燃着一盆烈烈的火盆。

没等馥心思忖,一侧角门打开,一位盛装美人由个宫女搀扶,款款向廊子下走去,萍芝见了,忙俯身叩拜道:“宸妃娘娘万福金安!”

众淑女听了,顾不得砖地冰冷刺骨,急忙学着萍芝模样,跪地冲着宸妃行礼,亦道:“宸妃娘娘万福金安!”

宸妃!这便是宸妃吗?馥心还没进宫便听过她的名字——沈贞儿,曾是长孙殿下身边的一名宫女,传言她是皇后陈玥珺的陪嫁丫头,后来竟成了皇妃!况且,楚翊瑄将宸妃位分定的极高,仅在皇贵妃之下。如今皇贵妃之位空虚,沈贞儿仅在皇后一人之下!

馥心偷瞄宸妃一眼,只见她气质妩媚到了极致,满头珠翠,随着她的步态碰撞有声;面如桃花,却透着一股凌厉逼人之气。她身着一袭南越进贡的昌乐锦,金丝浮绣,乃是凤穿牡丹的花样——馥心一怔,心说凤穿牡丹的花样不是只有皇后才可以使用吗?这宸妃怎生如此放胆?

呆怔之时宸妃已将身子挪上了安乐椅,她懒洋洋地环视过一众淑女,忽然无声地笑了,轻挥一手让萍芝免礼,却并不叫馥心等淑女起身,只是风轻云淡地由着随侍的宫女揉肩。

寒风凛冽,淑女们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宫衣,哪里禁得住这正月里的风?更何况还是跪在这冰面一般的砖地之上!

“天气真是暖和呢,不知妹妹们意下如何?”宸妃接过萍芝递上的一杯热腾腾奶茶,浅尝辄止着笑道,“对了,听说今儿有个叫海馥心的淑女还不错,是哪一个?”

馥心脸色微微一变,给点到名儿了,总不能躲起来吧?馥心双膝一顶,缓缓直起一瞬身子,复又跪伏在地,轻声道:“回禀宸妃娘娘,嫔妾便是海馥心。”说毕她又添了一句道,“嫔妾恭祝娘娘金安!”

“小嘴儿倒是蛮甜的,跟你姐姐一个样儿!”宸妃的声音甜腻,几乎能叫人醉死过去,只是那话语略是透着几分凌然,叫人十分不舒服,“抬起头来,叫本宫看看!”

第014章 高烧不退

馥心情知今日便是避不过了,进宫之前苏兰甄再三叮嘱自己不要跟宸妃起冲突,更不要锋芒太露成为众矢之的,可惜再是低调行事,馥心的美貌也让她鹤立鸡群——她缓缓抬起头,迎着宸妃冰冷的目光,只是一瞬,那宸妃竟觉得目光刺痛一般。【本书由】所谓“天贱之辈难望贵雅之人,见之则自惭形秽,猥琐顿生。”遍身锦绣满头珠翠的宸妃,看见这个只穿着一件水红宫装,头发披散的淑女,竟有寒酸自卑的感觉。

不能让她见到皇上!不能!绝不能!宸妃心底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她正想敛住心神回瞪过去,不想馥心已然垂头下去,眼睑微微合上。

大抵,也不是什么倾城国色,大概是天气太冷了,看错了吧……宸妃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再靠近火盆一点。这些个新晋的宫嫔,若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本宫还怎么服众立威?说着,她轻轻合上眼睛,一手支颐假寐,任由着随侍的宫女轻轻揉肩。

寒冷最是容易摧残人的意志力,且是跪了一刻钟,淑女们便已然受不住了——甚至一向耐寒的馥心也觉得跪在地上的双腿冻得刺骨,这种刺骨寒冷的感觉很快弥漫到了全身,让馥心周身忍不住地发抖。

一个淑女终于忍将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哭声很快感染了众多淑女,很快,淑女们攥着帕子各自哀哀地低声抽泣——大家都在哭,馥心却觉得很是喜感,乍一看,还以为宸妃娘娘薨了呢!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已经不觉得冷,只是身子僵硬如铁。

“不许哭了!”

馥心昏倒之前,听到最后的声音。

※※※※※※※※※※※※※※※※※※※※※※※※※※※※※※※

馥心只觉得浑身无力,就好似被人瞬间抽走了筋骨。甚至连翻身都不能。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眼见得四下一抹沉沉地木色,可是视野之处甚是模糊。知觉一点点如针刺一般地恢复,馥心头痛欲裂。就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兽爪在搅动,又似做了不计其数的梦,到头来一个都不记得了。

她忍不住叮嘤一声,紧接着便听到红蕊唤她:“小主,您怎么样?”

小主,啊,小主,自己已然是宫嫔了……馥心身子虽然无力,头也很痛,但却不妨她思忖。

眼见得馥心醒了。红蕊和叶儿皆是宽心。红蕊忙凑上去小声问道:“小主,你怎么样?”

馥心无力答话,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馥心昏倒之后,宸妃便没有再刁难这些新进宫的淑女。这三十三名入选的淑女,被送进上清皇城内环的淑女院居住。

淑女院是所有新进宫的女子入住的第一所宫殿。这些淑女入住之后。会有教习嬷嬷过来训教宫规,十日之后,合格者叩见过两宫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皇后,便有资格侍寝皇帝——当然,侍寝之后。便会等待第一轮晋封,晋封后,会搬离淑女院,改其他宫居住。不合格者,还是会被赶出皇城再次指婚的。

本来淑女院不大,淑女们入住后。会带着各自的陪嫁丫头,两两一间,而馥心高热不退,众人皆是嫌她晦气,掌事的嬷嬷便将她挪进一间空屋。只留下红蕊叶儿照顾她。

“珠儿烧得这样厉害,怎么得了?”叶儿愤nù

,瞪着眼想骂。红蕊这时轻转过脸,对她说道:“叶儿,不是姐姐说你,以后,你这个珠儿珠儿的叫法,该是改一改了。莫说小主已然入了宫,在平梁王府,你早该换了称谓,如今进了宫,更是该谨小慎微。你今日瞧着,那宸妃乌眼鸡似得,上来就给了淑女们一个下马威,你若还不小心,被她拿住把柄,自己小命不保,说不定还会连累小主和你家里的娘亲!”

叶儿听了,虽是十分不悦,却也听了进去,怏怏道:“知dào

了!以后,我以后会改称呼,还会小心的。”

红蕊见她神色不详,眉宇间甚是不甘。不过转念一想,叶儿珠儿曾经都是王府的丫鬟,如今珠儿转身一变成了平梁王海家三小姐馥心,又进宫成了正经的小主。换做是谁也难免心生嫉妒,更不用提心气儿高的叶儿了!

红蕊忽然又想起,谁不知dào

王府的小福甚是喜欢叶儿,叶儿全然看不上他,一颗心早就拴在王爷身上——她便是笑着,拉着叶儿手同坐在馥心身侧,笑道:“叶儿,姐姐有句话与你说,不知你爱听不爱听。”

叶儿一怔,不知红蕊缘何如此慎重,便道:“姐姐有话尽管说。”

“你可知今日刁难咱们的宸妃娘娘?”

叶儿又是一怔,摇头,忽又想到了,答道:“知dào

的,听说她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头。”

“是呀,你真是聪明。”红蕊依依笑道,“宸妃娘娘原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陪嫁丫头,因为她聪明伶俐,伺候主子甚好,容貌也是出众,也不是给瞧上了么?你看,大抵是这样,聪明伶俐,忠心耿耿,总有日会出头,飞上枝头变凤凰——宸妃便是证明!想她不过是一介丫鬟出身,现在却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下的皇宫贵主,更是皇上身边拔尖儿的人!她想要如何便如何!”

叶儿如梦方醒,良久,微微点了点头。

“姐姐知dào

你的心思。”红蕊伸出一手,轻轻按在叶儿手上,“好妹妹,我们都进了宫,想必此生,与王爷的缘分就此断了吧!姐姐知dào

,你仰慕王爷,王爷现下遭了劫,你自是苦愁,若小主能得宠……”

“姐姐,你不必说了,叶儿懂了。”叶儿没有让她继xù

说下去,而是轻轻一反手,死死攥住红蕊的双手,勉强笑道,“以后该怎么做,我知dào

了。”

“这才是好妹妹!”红蕊会心笑了,回握叶儿的手,笑道,“打今儿起,咱们好好伺候小主。小主得宠,咱们也能跟着过好日子,不是嘛。”

叶儿却是想起了王爷——楚彦熙现在恐怕是朝不保夕,若她们再不帮他,王爷能怎办呢?她又想起了燕妃,这位王妃一定急死了吧?曾经她根本看不起我,现下,却要靠着她来救王爷,救她的爱人!

“叶儿,去换换清水,再把御医开得药去温上,一会儿给小主喝。”红蕊的声音打断了叶儿的思绪。叶儿忙应了一声,照着红蕊的指示做事。

馥心其实一直病着。她是瀚州人,一直不习惯中原的生活,后来出发去云州,她强撑着身子没有累倒。后来跟着苏兰甄又是一路北上,身子早就透支了。宸妃强势之下,馥心受冻直至高热不退,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暮色四合之后,付羽瑶和两位淑女前来探望馥心。

“怎么样,馥心妹妹还好吗?”付羽瑶轻轻抬起一手,让行礼的红蕊叶儿起身。

红蕊屈膝又道:“不知这两位小主是……”

穿紫衣的淑女媚得能掐出水来,一双大眼睛只要眨一眨,就好像会说话。她颔首微笑,轻声道:“我叫白晓媛,她叫燕柔嘉,我们都是这届的秀女,走运得很呢,我们都入选啦!”给她称作燕柔嘉的淑女生得安静姣好,眉宇之间是一股灵秀之气,只是总有种化不开的忧愁,看了叫人忍不住为她哀叹。

“是柔嘉小姐?”红蕊吃了一惊。

“你是……”燕柔嘉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笑起来,“呀,是红蕊呀!姑姑还好吗?咱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差不多……差不多七八年了吧!”

叶儿也想起来了,她知dào

燕柔嘉。她是燕琳若的远方亲戚,辈分来说,是燕琳若的侄女。算算岁数,也该是选秀的年纪了。燕柔嘉的父亲跟燕飞虎全然不同,乃是通州有名的大儒。燕柔嘉性子温顺柔弱,人品才学都是上上佳人。

“哟,你们是认识的?”付羽瑶含笑,“那倒是好,打今儿开始咱们就是好姐妹了。”她走到馥心身侧,问道,“馥心妹妹可还好?脸烧得通红呀,御医怎么说?”

“回付小主的话,我家小主只是受了风寒,御医说,吃几副药,休养几日便会康复,三位小主不必担忧。”红蕊一手扯住要答话的叶儿,脸上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笑着答道,“三位小主请坐吧,奴婢奉上茶来!”说罢,红蕊拉着叶儿走出门,掩上之后往厨房走去。

“红蕊姐姐,干嘛要说小主病得不重呢?你看小主,脸都烧得红了呢!”叶儿见她脸色凝重,忙是问道。

“咱们在宫里,不比外面,防人之心不可无。”红蕊悄然无声地烧水泡茶,压低声音回答叶儿,“我听说,淑女院不比有名分的宫苑,一旦无宠,待下一拨儿淑女入宫,老一拨儿的,便会挪去冷宫了!”

叶儿怎么不知上清皇城的冷宫?其实那地方学名秋离宫,所有犯了错的宫嫔都会被囚禁在那里穷困潦倒,连吃饭都得瞧看管太监的脸色,直至潦倒到死!

第015章 深入虎穴

虽然没有去过冷宫秋离,叶儿也能想到那里的阴森恐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又道:“姐姐,你的意思是……她们会害小主?哎呀,小主现在病着,她们要是跑去说,小主身子不好,不能伺候皇上,那么……会不会真的轮不到小主伺候皇上,然后……”

“防人之心不可无。【本书由】”红蕊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叶儿去奉茶。

馥心睡得死沉,付羽瑶坐在她的身边轻抚她的脸蛋,将她已经被额头捂热的帕子换了:“烧得这样厉害,御医真的说没事吗?”

叶儿赶忙笑道:“无碍的。付小主,请您这边奉茶,咱们的茶叶呀,您定然不曾喝过呢!这是云州的夏茶,味道很好呢!”

“云州?唔,你们去过云州呀!”付羽瑶很是兴趣。

“是姑父带回来的吧!”燕柔嘉插口道。

红蕊含笑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言多必失,这些个淑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万一臆断出馥心的身份……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付羽瑶淡淡一笑,又道:“看来馥心妹妹跟入宫前跟宁王很熟嘛!”

此话一出,红蕊暗自吃了一惊,这不是要把馥心往死里说么?现在谁敢跟圈禁在宗人府的宁亲王扯上关系?红蕊眼珠一转,忙道:“熟?其实我家小主跟宁王爷只见过一面!小主身子一直不大好,怕寒,所以一直养在星曜城靖梁王府。王爷到卧云山上任,到靖梁王府做客,这才有过一面之缘。后来王爷给靖梁王捎来一些云州的特产,这才……”

“原来是这样啊!”白晓媛歪头一笑,额角的发辫一歪,真是个娟丽可人的少女。

寒暄了一会儿,便听到淑女院的首领太监崔庭尖着嗓子在外吆喝禁宫内侍赵金荃前来传赏,让各家小主出来叩赏——禁宫内侍是带了品级的太监,一般都是各宫的首领太监。位份远比小小淑女院的崔庭高。淑女们听了,急急忙忙整衣敛容小跑出门。

“两位姐姐,我们也走吧?”白晓媛一站起身,催促着付羽瑶跟燕柔嘉出门。三人皆是屈膝向馥心主仆别过。悄然出门。

叶儿很是好奇,便跑去窗前探头探脑,眼见十几个大力太监抬着箱子进了院,一字排开。叶儿转身冲红蕊道:“是不是有赏赐了?”

果不其然如叶儿所说,那个内侍赵金荃将手中黄绢铺开,一个个唱名赏赐。原来是皇后陈浣珺的赏赐到了。各家小主欢天喜地的收下,人人脸上都有喜色——执事的姑姑报了馥心病倒的事,赵金荃便将馥心的赏赐让红蕊代领。没过多久,关雎宫主位宸妃沈贞儿,颐福宫主位禧妃海兰慧。伊宁宫主位淑嫔夏莞茹,元婕妤常雪晴的赏赐先后到了。禧妃自不必说了,乃是馥心名义上的姐姐,余下淑嫔和元婕妤都是宸妃引见入宫。先后被封为嫔位和婕妤。淑嫔成了伊宁宫的主位居正殿,元婕妤则是居偏殿玉暖。

禧妃的掌事宫人玉梅姑姑分完了赏赐。又冲红蕊道:“红蕊,玉梅想见一见馥心淑女,不知可否方便?”

一众淑女听了此话,这才纷纷惊愕,知dào

底细的,才议论纷纷说着,这海馥心是禧妃娘娘的亲生妹妹。这下子,这海淑女有禧妃娘娘的提携,再加上她容貌绝色倾城,连皇上都忍不住从春风得yì

阁下来一观她的美貌。唉,这海淑女,大概很快就会得到皇上的临幸。离开淑女院了吧?

玉梅姑姑不理这些议论纷纷,跟红蕊一道进了馥心房。叶儿不知这个宫人是谁,但见红蕊甚是慎重,便对玉梅行了个平礼:“姑姑好!”

“姑娘不必客气!”玉梅回了个礼,又道。“淑女的身体可好?”

叶儿不知如何回答,红蕊据实答道:“姑姑,不大好呢!小主一直水土不服,今儿又在院子里挨了冻,便是昏倒了呢!眼下高烧不退,御医给的药,又灌不进去!”

“拿勺子撬开嘴,硬灌下去!不吃药怎么成呢!”玉梅姑姑走过去一手揽着馥心抱起,一手端起药碗,“不要光站在那里看着,过来把淑女的嘴撬开!”

红蕊叶儿面面相觑,还是听着玉梅的指示将汤药灌进馥心的嘴里。馥心昏迷不醒,眼见被汤药呛得连连咳嗽,红蕊十分心疼,忙道:“小主这样……会不会……”

“娘娘吩咐过了,定要让淑女十日之内养好身子,不然十日之后,众淑女都去承乾宫拜见皇后娘娘,馥心淑女若是去不了,只怕就再难获圣宠了!”玉梅语气中满是毋庸置疑,“小主进宫,便是要飞黄腾达,帮着姐姐帮着母家的,若在三年之内不能挪出淑女院,下一拨儿淑女进宫,便要被打入冷宫秋离了!”

“哎呀,姑姑,那你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御医呢!我看见今天这个,实在是不行呀!”叶儿伸手握住玉梅姑姑的手,“姑姑,我猜你一定是禧妃娘娘身边最得力最得宠的老人儿了!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小主这样,真的不行呀!”

“这个,禧妃娘娘自是考lǜ

到了,只是,皇上刚刚登极,后宫根基跟前朝一般不稳——这宫里信儿传得最快,若娘娘刻意请一位御医给馥心淑女过来医病,便太露痕迹,只会逼得宸妃更快下手害娘娘跟小主!”玉梅叹息,“这宸妃娘娘育有一子,还不足周岁,这便因他大赦天下,昭告四海!只怕,只怕立为皇储是时间问题了!”

红蕊明白玉梅的意思,若是这个皇长子被封为太子,那宸妃的地位便更是蒸蒸日上……红蕊心中很是忐忑——小主刚刚入宫,便是一脚踏入了龙潭虎穴!

说着,玉梅又吩咐门外的大力太监将禧妃赏给馥心的礼物送进来,便辞了红蕊叶儿,悄然离去。

红蕊赶紧吩咐叶儿将玉梅送出去,自己则是走近馥心探身下去看她状况,小声道:“小主,奴婢知dào

您醒了,已将叶儿支出去了!”

馥心哀叹了一声,悄然睁开眼睛,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姐姐!”

“小主眼睛骨碌碌一直转,怎么是睡过去的人?”

“那个姑姑那般精明,怕是发觉了。只是不知付羽瑶她们发觉了没。”馥心虽是醒了,但身子还是软软如棉,只能半撑着身子说道,“我们刚刚进宫,根基不稳,还是最好不好跟姐姐扯上关系,眼下还是求得屈全一些,才不会当了出头鸟被人算计。姐姐,我烦你件事,去把姐姐送来的礼物分给淑女院的淑女们吧,有好,还是大家分吧!”

“小主的意思是……”红蕊不解。

“我的意思是,暂时不跟着姐姐。”馥心缓缓说道,“说了嘛,咱们才进宫,根基还不稳,若贸然跟着姐姐,只会激怒宸妃。进宫之前,师父就说过,不要跟宸妃正面冲突……咳咳……”她嗓子很痛,痛得就像要从中烧开,“宸妃是何等人物,更何况,她手上还有一个皇长子……”

正说着,叶儿推门进来了,见馥心醒了,一脸忧愁顿时烟消云散:“小主!你醒了!”

“别声张,悄悄去厨房给小主热一碗粥,再弄些清淡的小菜来。”红蕊轻声说着,在叶儿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叶儿边听边是颔首,随着红蕊说罢,叶儿应了一声:“知dào

了姐姐!那我先去了!”

“去吧。要小心!”

红蕊叮嘱完毕,转身又回到馥心身边道:“我嘱咐叶儿让她不要多嘴,特别不要跟付小主他们多话。”

“还是你心细,姐姐!”正说着,燕柔嘉由叶儿带着,悄然进了门。馥心刚想躺下装睡,燕柔嘉低声说道:“姐姐你便不要睡了。我早就看出你醒了。”

说着,她悄然进门,退下手上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递给馥心:“姐姐可认得此物?”

馥心见了,便是暗自一惊:这串佛珠是贡物,曾经是王爷的贴身之物,后来王爷出征极北,为让燕妃宁妃放心,便将这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留在了燕妃身边。后来王爷出征未归,燕妃不小心磕坏了其中的一枚,以为是凶兆,连夜跑去镇安寺祈福。

见了故物,馥心眼中竟觉有丝温润,她从燕柔嘉手中拿过佛珠手串,轻轻摩挲那枚破损的紫檀珠,叹息道:“大抵,燕妃都与你说了吧?”

燕柔嘉却不知馥心何意,着实是燕琳若知dào

轻重,并未将馥心的身世和盘端出——只听燕柔嘉淡淡说道:“此番妹妹进宫,一是成全家父,二是成全姑姑的心意。若是得宠,定要想方设法救出姑父。”

“原来是这样呀!这般说,燕妃也做了计较,想着法救王爷嘛!”叶儿一听燕柔嘉进宫来,也是为了帮着燕妃救出王爷,当下喜上眉梢,“多个帮手太好了!”

馥心却是面色一沉。糟糕!燕妃以为将燕柔嘉送进宫来,会帮着救出王爷吗!谁不知这后宫是龙潭虎穴,若是行差踏错,岂不是害了王爷!

馥心忍不住遍身打量着燕柔嘉——只见她一双眼仁自带三分水气,身子柔弱,虽不能说是病柳扶风,也是不胜娇羞——这样的女子,会有多大的力量呢?

正在发愣,门外便传来一声闷叫。

第016章 淑嫔婉茹

这一声惨叫凄厉至极,浑似地狱跑出来的恶鬼,馥心诸人皆是吓了一大跳。【本书由】

眼见得叶儿吓得面无血色地跑进来,天冷是一方面,惊吓绝对是首因。她面部双唇皆是惨白,小声惊道:“两位小主,外面有个太监打碎了一只淑嫔娘娘赏的玉盏,正被脱了上衣,捆在树上……捆在树上拿烙铁烫呢!”

馥心一听,不免觉得胃中一股翻涌。她抬起头,看见燕柔嘉亦是一副极不舒服的表情,不由觉得一股愤恨,血气不由得往上涌,她强撑起身子要穿鞋出去,红蕊忙拦住:“小主别去,这宫里规矩大,犯错的宫人,主子们打几鞭子烙几个印儿,那是……”红蕊话还没说完,屋外院子里又是一声惨叫。

这下馥心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坐起,强撑着病体掀了门帘而出。只见院子中间的桂树上牢牢捆着一个被扒光了上衣的太监,他身边站着一个羽林军,正握着一只烧得红红的烙铁在他身上按——只听红铁接触皮肉,马上便是滋滋作响,一股股青烟直冒。廊子下站得全是吓得花容失色的淑女。

四下里鸦雀无声,只有一个宫装美女,正由个贴身宫女搀扶着,满脸是幸灾乐祸的解气模样。那美女身材玲珑娇小,生得一双丹凤长眼,芙蓉浅睡一般的明媚脸庞。她身穿一袭绛紫色双蝶飞花的时新宫装,显然是在国丧之后才新裁制的——看宫装仪制分明是合着嫔位。皇帝初登极,宫中嫔妃就那么些,这一位,定然是淑嫔夏婉茹。

“打!再给本宫好好的打!”淑嫔还不解气,抬手指着折磨得几近昏迷的太监,珐琅彩的护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慢着!”馥心不顾红蕊叶儿的阻拦,挺身而出,先是走近淑嫔,双手挽在身侧跪地行礼道。“嫔妾馥心,参见淑嫔娘娘!”

“哟,可不敢!”淑嫔见了馥心,没半点好脸。狠狠剜了她一眼冷笑道,“这不是才入宫的海淑女嘛!汉朝的后宫有飞燕合德,打今儿呀,咱们大燮后宫,可要有兰慧馥心了!”

淑嫔没叫馥心起来,馥心便只能保持着姿势跪在地上。馥心听了淑嫔的话,心道这女人还真是牙尖嘴利,一句话便要置自己于死地,想那飞燕合德是何等人物,天底下一等一的祸水。淑嫔把自己和姐姐比作飞燕合德。岂不是说自己姐妹俩也是祸水?

馥心仰脸一笑,语气却甚为恭敬:“淑嫔娘娘将嫔妾姐妹比作飞燕姐妹,岂不是说圣上是汉成帝那种昏君么?”

淑嫔万万没想到馥心这般以退为进,森然一笑道:“馥心妹妹这张小嘴儿呀,真是厉害!本宫是觉得禧妃姐姐跟妹妹都是天仙一般的美貌。是姐妹又同伺候皇上——可不是飞燕姐妹嘛!哎呀,妹妹,地上凉,快起来!”说着,伸出双手将馥心扶起,又是笑道,“听说妹妹病了?可曾好一些了?是不是在宫里住的不习惯?”言语已然变得十分关切。叫人听了甚至会有种长姐的错愕。

馥心屈膝道:“多谢娘娘关怀!”

“来来,这天寒地冻的,你们小主还病着,扶你们小主回去休息!”淑嫔并不愿与馥心正面冲突,一者,今儿围观的淑女甚多。自己乃是嫔位,若与一个刚入宫的寻常秀女斗气,且是失了身份,听说这拨儿淑女里头母家身份贵胄的还不少,若飘进皇帝耳朵里。难免对自己不利;二者,毕竟这海馥心的姐姐乃是禧妃海兰慧,一个小小淑女她当然不放在眼里,但妃位的海兰慧便不同了,她本就是侧室出身,于情分于地位于都比她小小夏婉茹强许多。

淑嫔此话一出,红蕊叶儿如聆仙乐,赶紧小跑过去打算连推带搀把馥心弄回房间,不想馥心的身子如一尊铁制的观音,推都推不动。

“淑嫔娘娘,请您做主,赦了这位公公吧!”馥心左右手各自抚开红蕊叶儿的手,又是上前一步,屈膝跪地道,“娘娘,馥心也是为您考lǜ

!可否借移尊步说话?”

淑嫔不解其理,见她说得郑重,转而道:“起来说话。”

馥心凑近淑嫔,小声道:“娘娘,跟您实话说了吧,这群淑女中,有个可是当朝大儒付凝辉的女儿。您不会不知付凝辉吧?这位淑女若是将今日之事说给父亲听,再传到皇上耳朵里……那会怎么样呢?您想想毁了您贤德淑娴的名头是小,闹得淑女院不宁,那可是一款大罪!”

淑嫔一惊,心里刹那间寒了一半,她不明白馥心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一席话——阖宫尽知她夏婉茹是宸妃举荐入宫,分明跟禧妃不睦,可这海馥心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难不成只是为了救这么一个从未谋面的小太监?还是……还是这太监跟她海馥心或是海兰慧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内应?

多疑的淑嫔秀眉一挑,迟疑地看着馥心。可她转念一想,这太监身份特殊,不大可能是海兰慧的人——今儿当着这群淑女打他,仅是为了服众立威,免得将来这些个淑女一个个上蹬鼻子上脸,大抵也是宸妃娘娘的旨意。

她懒懒一笑,却是一个颔首。身侧的心腹宫女柚萝一个屈膝,便冲那负责行刑的羽林军一个仰手。

眼见那小太监被解开绳索,竟是面部表情浑然一松,竟已昏倒在地。

“送去好好养着吧!待手脚利索前,应卯即可,不必到本宫面前伺候了!省得毛手毛脚,再惹本宫生气!”淑嫔语气严厉,叫人把他拖下。

馥心见他一条命算是留住了,心中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淑嫔不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一众淑女忙屈身下拜齐齐喊道:“恭送淑嫔娘娘!”馥心礼毕,却已冷得浑身发抖,红蕊见了,忙搀着她回房休息。燕柔嘉已不知去了哪里,想必是回去了。

“小主,您何必要救那个小太监?他摔了主子的东西,挨打受罚是应该的,您若为他求情,岂不是得罪淑嫔嘛!”红蕊一颗心终究是落了地,可依旧还在扑扑乱跳,“您何必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得罪淑嫔呢!”

“我也不知dào

,就算是我脑袋发昏吧!”馥心一笑,明媚如午后阳光,只是小脸煞白,眉眼甚是虚弱无力。

红蕊拿她没办法,冲叶儿道:“粥拿来了吗?”

“刚去热了,小主还没吃,又凉了,我再去热吧!”叶儿倒是比从前精心了许多,端着放了清粥小菜的托盘小跑出门。

馥心见她的样子,略是笑道:“姐姐的话,倒是灵得很,叶儿不再嫉恨我了呢!”

“大抵,大抵都是为了王爷吧!”红蕊轻轻叹息。忽想起身在宗人府受罪的王爷,忍不住竟是一阵心痛,于情于理,她对楚彦熙的感情应是淡漠,却不曾想,想起风神如玉的王爷,她还是有几分心痛。连她自己也是莫名。

“姐姐,你还是很喜欢王爷吗?”馥心轻声发问。

“我以为我不喜欢他了,可现在,现在我自己也说不清了。”红蕊含笑摇头,很是光明磊落地答道。她转而又道,“以后,便不要再喊我姐姐了,您是小主,贵体千金,飞黄腾达即在眼前,若是喊一个宫女为姐姐,只怕会无故遭了横祸。还是改了称呼吧!”

馥心不语,便是应了下来。不过一会儿,叶儿端着热腾腾的清粥,两道可口小菜,一小碟兑了牛乳的糕点回来了。馥心没什么胃口,但在红蕊的劝慰之下还是勉强吃了几口粥,便是睡下了。

次日一早,御医看过馥心,还是说静静调养,又留了一包药给她。馥心病情减弱,但依旧昏昏沉沉,一整日都睡在床上。燕柔嘉最早过来看过,轻着嗓子叮嘱了几句便离去了。白晓媛和付羽瑶午后过来,馥心起不来床,两人关切地询问,也只能以“嗯嗯”之声回应。

“馥心姐姐,今儿早来了个姑姑训教规矩呢!教了好些规矩,烦的很呢!”白晓媛叽叽咯咯的声音顿时令死气沉沉的病房有了几分生气,“譬如呀,侍寝的时候在什么地方躺下,要说什么话,都有好多规矩!我在想呀,要是弄错了,可怎么办呢!”

“真是没羞,侍寝的事,也要拿来说嘛!亏得你是大家闺秀!”付羽瑶绵里藏针,伸出一只白净细嫩的手指点点白晓媛的额头,“叫你阿爹知dào

了,肯定拿板子打你!”

“胡说,我阿爹疼我的很,才舍不得打我呢!倒是我哥哥,从小挨过不少板子!”白晓媛真是心思淳善,竟脱口把自己家的事都说了出来,“你们不知dào

,我阿爹多厉害!”

付羽瑶赶紧给大家介shào

:“咱们白娘娘的母家,可是曾经太子爷的家将,棋盘海上征剿海盗倭寇的大将军白墨轩!厉害的很呢!你们可千万不要招惹我们白娘娘,否则呀,否则拿大板子打你们的屁股!”

第017章 心生芥蒂

一席话说毕,付羽瑶憋不出了,噗嗤一声大笑起来,饶得是馥心身子不爽,也是笑得泪眼汪汪——白晓媛听她口吻中带着愚弄,佯作发怒道:“好你个羽瑶姐姐,竟然耍我!好嘛,姐姐我也不要了,看我今天先拿打板子打你屁股!”

两人正在大笑打闹,馥心摇头浅笑,正在此时,馥心内心深处忽然咯噔一声响!

白晓媛的父亲,是棋盘海上征剿海盗倭寇的大将军白墨轩!?哎呀!听说,如今白墨轩位及殿帅府太尉一职,执掌天下军马,军中地位无人能出其右。【本书由】

她脸色一沉,进宫之前她听海荣说了,这次楚翊瑄能够顺利登极,都是这个白墨轩的功劳!听说那白墨轩下手极恨,在先帝的灵堂之上便将王爷的十哥楚彦烈捅了个透心凉!这等战场骁将,做事如此绝,会有一个性子如此温良淳厚的女儿吗?

馥心只知白晓媛面子上如若初子一般,谁知她心思呢!正迟疑着,付羽瑶被白晓媛抓到,一手伸到臂弯下面用力呵痒,直到她连连告饶:“哎呀,哎呀白娘娘!嫔妾错了!再也不敢了!不要了……”一面咯咯娇笑着,一面蹙着秀眉求饶。

“好了!不要闹了!叫姑姑听见了,成何体统嘛!”馥心替付羽瑶求情道,“羽瑶姐姐不过也是随口一说而已,白姐姐就饶了她吧!”

“姐姐?或许我还没你大呢!你属什么的?”白晓媛终究还是放过了付羽瑶,见馥心脸上有了几分血色,歪头笑道,“我属兔!”

馥心愕然。糟糕!自己一个兰夏人,怎么知dào

华族的十二属相?她倒是略听过一些,只是全然分不清属相大小,更不知dào

自己是什么属什么!从没人跟自己说过。

见馥心面色一沉,付羽瑶略是微微惊诧,心道不过是问一个属相。何必变色成如此?正忖着,红蕊忙插口笑道:“回白小主的话,我家小主属龙,比您小一岁——这姐姐嘛。您是当定了。”

“是嘛!馥心属龙哦!生日那一天呢?我会一点批八字。你们要不要试试?”白晓媛来了兴致,非要坐下来给她们看八字。馥心推脱不过,说了自己生日是九月二十九。白晓媛还真的要了纸笔来算,一会儿便是笑道:“馥心妹妹的命很好呢!将来一定能成贵妃!”

“……”馥心脸又是一僵,苦笑一声道,“好嘛,光从八字便能看出一个人能不能成贵妃吗?你来给付姐姐看过,看看付姐姐能不能当贵妃啦!”

付羽瑶连连摆手推脱,终是扭不过二人,只得红了脸报了八字。白晓媛还是那一路说辞,说付羽瑶也是命好,肯定能当贵妃。

“不灵吧!怎么人人能当贵妃的!”叶儿见状,不由嗤之以鼻冷笑道,“若人人能做贵妃。宫里还要那么多等级干什么呢!干脆一进宫,便做贵妃,这儿便改叫贵妃院算了!”

“叶儿!”红蕊扯她手。

早在宁王府,叶儿便不把任何主子放在眼里,在二房伺候宁妃,也从不把宁妃视为正主儿,一直没大没小惯了;后来跟着馥心。也从不把馥心当做主子看待——直到现在进了宫,叶儿也不把淑女院里的任何人当一回事。

馥心容她惯了,万万没想到叶儿竟敢调侃新晋的小主,且不用说这两个小主身份贵重,一个是皇帝老师的女儿,一个是当朝元帅的女儿。便是个普通出身的女子,如今进了宫,被封为淑女,以“目无尊主”的名义打死一个宫女,实在是稀松平常。馥心见付羽瑶白晓媛还没回过神。急急下地道歉,忙道:“两位姐姐息怒!馥心训教无方,叶儿着实失礼了!求两位姐姐肚里容船,就恕了叶儿之罪!”

白晓媛天生的霁月胸怀,当下便含笑摇头,连声说:“罢了罢了。妹妹,你身子不爽,就不要下床了!”

只是付羽瑶眼神阴晴不定,良久才意味深长道:“妹妹待叶儿真是情同姐妹呢!只是,一味这样护着她好嘛?今儿她敢玩笑小主,明日万一在皇上面前放浪嬉笑,坑了自己不说,不是累得妹妹要一齐遭殃吗?”

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叫人听了忍不住心底颤颤,红蕊赶忙拉扯着叶儿一道跪倒道:“小主教xùn

的是!奴婢知错了!”说着,拉着叶儿一道叩头,叶儿虽极不情愿,还是阴着脸叩拜下去。

“姐姐所言极是,妹妹私底下一定严加管教!”馥心说着,便被一阵咳嗽打断了,白晓媛见状,忙道:“馥心妹妹大概是倦了,羽瑶姐姐,咱们还是告辞了吧!”

付羽瑶觉得再呆着也没趣,索性点了点头,跟白晓媛一起别过馥心,退出了房间。

两人刚走,叶儿便小声啐道:“不过是两个小小淑女,摆什么谱?欺负我没见过正经主子吗?”

她话刚说完,馥心又惊又怒,半撑起身子举起粉拳狠狠在叶儿肩上打去!虽是病着,这一下依旧带着劲儿,叶儿猝不及防,几乎摔倒在地。她吃惊地回望着馥心,见对方脸上充盈着狠狠的愤nù

,才知dào

馥心这下真的气急了,忙怏怏道:“我说的是实话!”

馥心定在那里看着她,脸色渐渐苍白,眼中的神色却逐渐明亮了起来,她忽然冷笑起来,说道:“叶儿!我本以为带你进宫是件好事,毕竟你也深爱着王爷,你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到处惹事生非,会帮着我一齐救出王爷,谁曾想,你竟是这样一个愚昧无知之人!与其留在我身边只是闯祸,不如早点放出宫去吧!”

叶儿大为震惊,这才意识到馥心这次可是气大了,竟要把自己赶走!她定了定神,勉力笑着:“小主……小主是要把叶儿赶出宫去嘛?可……可叶儿离开小主,便是没活路了!”

“你这么聪明能干,会自己找不到活路吗?”馥心又是森森冷笑,又道,“宫外你不是有个娘吗?回乡去寻她吧!我这便报予了皇后娘娘,把叶主子送出宫去!”

红蕊怎会不懂馥心的心思?她装得这般冷面冷心,言辞狠戾,并不是存心与叶儿置气,而是觉得以叶儿的性子,留在宫里怕是害了她自己,不如早早放出宫去,回去家乡跟娘亲一起过平安日子!

叶儿却不懂馥心的心思,听她真的要赶自己走,不免慌了神,急忙小跑至馥心病榻之前,跪地哭道:“小主!小主!叶儿知错了!求小主不要赶叶儿走!叶儿还巴望着伺候着小主做贵妃娘娘,一起救出王爷!”

馥心见她这样,心又软了,正想举手扶她,却强忍着心疼收回手,再憋出一副阴郁冰冷地模样,狠狠道:“你这样,我怎么敢留你在身边?”

“姐姐,红蕊姐姐!”叶儿又哭向红蕊,拉扯她的裙角,泪如雨下,“姐姐,求你帮着叶儿说话!让小主不要赶叶儿走,好不好?姐姐,求求你,求求你!”

大抵是姐妹一场,红蕊见叶儿哭得挚意,还是迟疑道:“小主……奴婢看叶儿也知dào

错了!不如……不如这次恕了她,以儆效尤吧!”

馥心本就有心下不为例,听了红蕊的劝,长长叹气,借坡下驴道:“好吧,有红蕊求情,这次便饶了你!下次若再要惹事,我只好把你交给皇后娘娘处置,这宫里,断然不是没规没距的地方!今儿是两位小主性子爽朗,饶过了你,若是那个淑嫔娘娘,只怕咱们的骨头都要拿去敲鼓了!你起来吧!”

叶儿听了这话,才戚戚地忍住哭泣,从地上缓缓站起。只是垂下的眼睑中,神色已然变得冷厉,隐约有刀兵的肃杀之意。

“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里,有两颗珍珠成色还不错,我叫红蕊拿去打一副蝶恋花的簪子,回头工匠们送回来,叶儿拿去戴吧!叶儿,你不是最喜欢蝶恋花样吗?”馥心淡淡说道,“只是一样,不许拿去显摆,也不许扮得太招摇,懂了吗?”她不想伤了姐妹和气,决定用些实惠笼络叶儿。

“懂了!多谢小主的赏赐!”叶儿垂着头,看不出是喜是忧。

红蕊见她这副模样,已知两人心中生了芥蒂,赶忙道:“叶儿,你去看看小主的药熬好了没,司炉的那小宫女嫩模嫩样的,别再把小主的药熬得焦了,那便吃不得了!”

“我这就去!”说着,叶儿一个屈膝,也不看两人的模样,小跑着出了门。

“唉!我该拿她怎么办呢?”馥心长长地叹息,靠在身后的锦垫之上,懒懒道,“府里的姐妹情谊还在,总不能让我真的报了皇后娘娘吧?冲撞小主,只怕最次也要被打入掖庭局做苦!好在今日是白晓媛和付羽瑶,换做其他妃嫔,叶儿的命便在顷刻了!”

她又想起一件事,悲笑着:“叶儿在宫外还有个娘亲,还不如真的把她放出宫去,跟娘亲团聚,过太平日子不好嘛?不像我,孤苦伶仃惯了,有个姐姐,还远在云州!唉!唉!”正叹着,眼中隐约又有了朦胧莹润之意。

第018章 承乾宫变

“小主也不必一味护着她,瞧叶儿适才的模样,她有一丝一毫感恩戴德,知恩悔改的样子吗?”红蕊再好脾气,这次也忍不住发了脾气,“别提宸妃了,再有下次犯到淑嫔元婕妤或是其他小主那里,她自己丢了小命算她果报,累及小主便太罪过了!”

馥心明白她的意思,却也不想一门追究下去了,微微一叹道:“我明白的。【本书由】唉,谁让姐妹的情谊还在呢?以后,多让她醒着点神,多提点她几句便是了。”

“小主,红蕊今天说错了话,只怕将来会害了叶儿!”红蕊忽然想起一件事,叹息说道,“小主,今儿我与叶儿说了宸妃的事。只怕……只怕……”红蕊忽不说下去了。

馥心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想继xù

追问,却见叶儿端着药推门进来了,两人同时换了一副笑容。

“小主,我已经把药吹凉了,您快些喝了吧!”叶儿一边端着药走过来,一边对馥心说道,“闻着有一股清苦的味道,大概御医给下了些去火药吧!”

说话中间馥心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她道了句乏,摊开被子又睡下。

一连多日,馥心只是养病。淑女院的掌事嬷嬷越发觉得馥心无用,从最初的讨好也渐渐变为了漫不经心,近几日带了些恼怒。见了红蕊叶儿竟也有了不耐烦。

大抵最初以为馥心是禧妃的妹妹,想着姐姐位份高,妹妹也不会太差——而后来这嬷嬷看着馥心一日病重一日,终日下不来床,竟连训教也受不得,只怕还是会被赶出宫去。于是伺候着也不再精心着意。

十日训教过去,皇后娘娘下了旨意,翌日一早前去承乾宫听训。此间还有二十名淑女不合规矩,报了帝后。赶出了上清皇城。馥心虽一日未曾受教竟也留了下来,白晓媛付羽瑶燕柔嘉以及慕容雪瑗等十三名淑女奉了皇后懿旨,次日一早前去承乾宫听皇后训教。

在平梁王府的时候,馥心早就听苏兰甄说过。进宫十日之后,就该面见皇后,听皇后的训教,然后再见过一众先进宫的后妃,才能算是宫中正式的小主。便与后宫诸位后妃一样,由皇帝翻绿头牌决定由谁侍寝。

这算是头一回面见皇后,诸人皆是十分紧张慌乱。次日一早,白晓媛披着一条斗篷便跑进馥心房间,说自己不会打扮,陪嫁的俩丫头也跟着跑进来。脸上挂着焦虑:“小主,您别乱跑呀!”

“馥心妹妹,我乱的很,不知dào

该怎么穿呀!”白晓媛撅嘴道,“不像你。长得这么美,穿什么都好kàn

!我适才换了件牙白的,她们说太素了些,这不又拿了件妃色的……你看好不好?”

馥心今日勉力起了床,由红蕊叶儿帮着梳洗,见白晓媛一脸慌张,笑道:“姐姐不必焦虑。我看,姐姐肤色白净细腻,粉面桃花如若新出之荷,若是穿一袭玉色衣衫,肯定夺目!”

“好,那我听你的啦!”说完。白晓媛嘻嘻一笑,带着两个丫头跑了出去。

“白小主倒真是不客气!”叶儿冲着对方的背影,翻了一眼,刚想骂几句,却看到红蕊凌厉如电的眼神。马上不说话了,她手执桃木梳将馥心的头发梳得水一般顺滑,浅笑道,“咱们这可是第一次见皇后跟后妃呢!一定要穿戴好了,把其他十四个淑女全都比下去!”

“师父去通州做的那些衣服都尽数带进宫来了吧?有一身流彩暗花的茜色云锦宫装,我看就不错,拿来我穿上。”在平梁王府的时候,苏兰甄细细教过馥心穿戴打扮,这下终究是派上了用场。随后她吩咐道,“红蕊,梳百合髻。”说着,她从妆奁中拿出胭脂水粉和描眉的青黛,神色倦怠道,“叶儿,妆化得浓一些,莫让人瞧出我的病容。”

“唉,知dào

了!”叶儿点头,麻利地拿起胭脂替馥心上妆。

馥心拿起一只攒金的菊花簪,摇了摇头,又放下,又拿起一枚双翅鸢尾的珠钗,又摇了摇头。最终选了一支金丝嵌白玉的花穗钗戴在头上。馥心站起身,转了两圈,觉得自己的打扮着实能够抿于大众,便点头含笑。心说,自己本就是禧妃的妹妹,若扮得太过妖艳,岂不是坐实了“飞燕合德”的名头?

听得宫外有太监宣旨,众淑女忙敛容出门叩拜接旨——原是慈宁宫两宫太后传来懿旨,大抵说身子不爽,就不见众淑女了,每人赏了一匹贡缎了事。皇帝年轻,除却两宫太后,还有两宫太皇太后,只是听说其中一位主子近来重病,怕是性命就在眼前。

馥心跪在地上,身边是付羽瑶和白晓媛,燕柔嘉和慕容雪瑗跪在最前面。眼见一乘乘宫轿将小主们载出淑女院,各自的宫女丫头不得跟着,只得在淑女院留守。

馥心倒是不大紧张,但想起宸妃和淑嫔,心里还是多了一份忐忑。忍不住捏过给香薰过的手帕在手中来回轻转。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轿子外有个尖细的嗓音高声道:“承乾宫到,众淑女下轿!”紧接着轿帘被一个太监挑起,另有宫女扶着馥心下了轿。

只见承乾宫十分气派,还未进去,便看到内外皆有龙凤彩画,装饰格外富丽——一股股的梅香暗自飘来,让人格外神清气爽。

十三位淑女打扮一新,在宫外敛容列队,由一名内监领着由侧门而入。绕过正殿前的一道宽敞月台,便来到正殿门前——左右皆是新移过来的红梅花,正傲霜开放,花气袭人,令闻之欲醉。

那内监挑帘进了,只见殿内奉着观世音菩萨,沉水盘香还在燃烧,殿内满是浓郁的味道。只见皇后陈玥汐端坐在宝座之上,左右两侧按着位份坐着宸妃沈贞儿,禧妃海兰慧(说来好笑,馥心这是第一次见她“长姊”),淑嫔夏婉茹,以及元婕妤常雪晴——常雪晴大约二十上下,容貌平平绝非国色,只是一双眼瞳十分清丽动人,活似一双母鹿的眼睛楚楚动人。

众淑女忙跪地行礼,高呼道:“皇后娘娘万安!”

陈玥汐一袭朱红色缕金丝的牡丹花纹的南越锦宫装,头戴凤凰飞羽嵌七宝的金步摇,由烛光一照,闪耀着繁迷晃眼的皇家之气。只见她雍容一笑,平抬起一手道:“妹妹们起身吧!”

正待诸人起身,皇后笑道:“今儿就算是正式入宫了!以后,定然要和睦相处,不得生出争风吃醋之事,后宫首要,在于绵延皇嗣,为我大燮繁育后人——凡事且以安静宁和为重!”

众淑女纷纷答是,又行了叩拜大礼,皇后含笑点头受了礼,吩咐身侧的掌事太监赵万如赏赐。

赵万如退后一步,夹着拂尘不再说话;皇后下座第一位是宸妃沈贞儿——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袭品红衣裙,裙上花样,是用细如牛毛的金丝绣成的芙蓉花,刺绣之处还缀了上百枚细碎珍珠,与丝线相映成辉,一片灿烂颜色,十分夺目。

众人裣衽下拜,各自低头不语。忽听宸妃冷笑道:“妹妹们不必多礼了,本宫一介宫女出身,怎么敢受你等贵女出身的叩拜呢?我看,今日之礼,便免了吧!以后,想再行礼,去我关雎宫请安的时候再拜,也不迟!”

皇后脸色略是僵硬,勉强笑道:“宸妃妹妹这是说的哪门子话?什么宫女出身,什么受不得礼?妹妹你现在可是大将军沈诃的妹妹,出身怎么会低?”

“哟,这就不敢当了!”宸妃仪态万千,如同闲然笑语一般道,“正是这话呢!我自己倒是忘了,总惦记着自己是姐姐的使唤丫头,万万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呢!可是,皇上隆恩,降了旨意抬举了哥哥,却总有些小模小样的让本宫醒着神儿,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说是不是呢?景美兰小主?”她忽然转向十三名跪在地上的淑女中的一位厉声道,“景美兰!”

给点到名的淑女约莫十四五岁,穿一件藕色轻罗百合裙。适才宸妃才一开口,她便吓破了胆似的抖成了一团。后来听宸妃高声唤她的名,吓得已瘫在地上,忽又勉力跪好,颤声道:“嫔妾在!娘娘……娘娘,饶命!”

“哟,饶命?”宸妃咬牙冷笑,冷冷盯着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景美兰,“不是前几日,你跟秀娘秀和说起本宫的出身,还笑得开心吗?今儿怎么不再笑一个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众淑女已然全身起栗,虽不曾牵扯其中,也给吓得一个个花容失色。馥心侧目,景美兰已然吓得魂不附体,随时都有可能昏了过去——这淑女乱嚼舌根虽不足怜惜,可让馥心不安的是,小小一句话都能传进宸妃的耳朵里,只怕淑女院遍是宸妃的眼线——以后说话办事,一定要小心了!

“本宫还是喜欢你笑呢!”宸妃咯咯娇笑着,温柔华美的脸上遍布妩媚和诱惑,“既然你现在笑不出来,本宫便叫徐公公赏你笑吧!”说着,她转身冲身后手执拂尘的内监道:

“来啊,带去掖庭局,赏她‘开口笑’!”

第一卷 第019章 晓媛侍寝(14:42)

众人一下子冷到了极致!谁人不知宫中酷刑“开口笑”?此刑是以一根木棍撑入人口之中,自咽喉起码塞至胃,一时不得便死,苦楚难当——到了前朝梁静帝年间,行刑的宫人还会在木棍上浇肉汁,这样体内吸收肉汁,人便不会死,最终木棍会跟内脏生长为一体,最后拉扯木棍,整个内脏会从口中脱出,死状甚惨。【本书由】

那个名为景美兰的淑女瘫倒在地,吓得已然昏厥过去,只听宸妃阴笑一声,冷喝道:“还在等什么!速将她给我带下去行刑!”

“妹妹!何必这样?”皇后定了定神,勉力笑着替景美兰求情道,“景妹妹不过是失言,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何必施以酷刑?再者景妹妹到底也算是皇上的嫔妃,这样是不是?”

宸妃不等皇后说完,立时笑道:“皇后娘娘果真慈心,果真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只是这宫中单单只靠菩萨心肠如何能治理后宫呢?到底皇上明白娘娘的性子,这才晓谕阖宫上下,让妹妹协理!”宸妃的嗓音甜腻到了极点,她缓缓转过脸,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一众淑女,忽噗嗤一笑,“天儿这般冷,凭空让妹妹们跪了这么久,倒是本宫忘记了!快起来吧!真是对不住了!”

淑女们不敢应答,一个个敛容答道:不敢!心里打鼓如小鹿蹦跳。慕容雪瑗一个没站稳,竟跌坐在地,红着脸老半天才勉强站稳。

“昨个儿皇上宿在嫔妾处,还说有位妹妹是白帅的女儿,不知是哪一个?”宸妃下首的淑嫔忽然说道。

接着,禧妃海兰慧下首的元婕妤常雪晴也笑道:“禧妃娘娘的妹妹又是哪一位?听说那位妹妹倾城荣光,连咱们皇上都忍不住从春风如意阁上下来一观妹妹的颜色呢!”

馥心听了,恨不能从地上抓一把灰土抹在脸上,免得她们再说什么绝色倾城之类的话语,偏偏这承乾宫华彩万千。别不用说地上的灰了——木色的硬砖擦得光可鉴人,去哪里找土呀?馥心不免觉得自己好笑,却还是跟白晓媛一同出列福身应着自己的名字,并冲皇后和几位嫔妃行礼。

宸妃懒懒扫了一眼两人。哼笑一声不再说话了。淑嫔认得馥心,早就觉得她并非传言中那般绝色荣光,也没有说什么。常雪晴却是笑道:“妹妹今日打扮得好生素净呢!只是这花团锦簇之间,更显妹妹清丽万分!虽不曾在皇上那里听过妹妹的美貌,今儿一见,还真觉传言不虚,这般颠倒众生,其余十一个淑女一比呀,皆是庸脂俗粉了!”

一席话说完,除却白晓媛付羽瑶燕柔嘉。其余淑女们皆是眼中冒了火星,偷偷侧目馥心。馥心忖说这元婕妤简直是要害死我啊!我本就是以禧妃妹妹,平梁王女儿的身份入宫,本就颇得忌讳。那日选秀,不知那个讨人厌的皇帝抽了什么风。跑下阁子看自己,虽然没认出来,却也让她大大出名。现在这常雪晴说自己艳冠群芳,存心想把自己害死呐!要知dào

,女人的嫉妒心可比刀子厉害多了。

馥心听罢,忙屈膝一礼答道:“婕妤姐姐太过抬举馥心了,说到美貌。宸妃娘娘且是叫人一见倾心呢!要说馥心颠倒众生,可叫宸妃娘娘置于何地?”

元婕妤听罢,便是一怔,不免朝宸妃瞥去,却见她凌厉目光如电,忙道:“娘娘!嫔妾……嫔妾无心……”

“罢了。都是姐妹,一句两句说错了,不打紧。”宸妃看出元婕妤的紧张,便不再多说了。

良久不说话的禧妃海兰慧忽然哼了一声,眼神逼进一步道:“宸妃姐姐真是好性情。若刚才对那位说错话的景淑女也这般大度,便好了!”

眼见得两位身份贵重的后妃瞪起眼睛,皇后忙问身侧的内监赵万如道:“太皇太后那里有懿旨召见小主们吗?”

赵万如附身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皇太后晨起时便说身子不爽,便不见诸位小主了,赏赐已然到了淑女院。太皇太后只是说,叫诸位小主和和气气,宁静致远,凡事且是忍让,后宫静好安宁为尚。”

“谨遵太皇太后慈谕!”众淑女听罢,皆是躬身行礼回应。

“时候不早了,本宫还得去准bèi

圣母皇太后镇咳丸药,妹妹各自回去歇着吧!”皇后多少带着些不悦起身离去,几个宫女战战兢兢地簇拥她而去,余下的几个妃嫔冷冷对视之后,起身离去。

十二个淑女跪地齐声送出这几个位份高的嫔妃,一个个才长吁一口气,悄然退出了承乾宫,还是由暖轿抬回淑女院。

馥心脸色苍白,刚下轿就软得差点摔倒。白晓媛见了,急急跑过去搀扶馥心,付羽瑶刚下轿看见此景,也跑过来搀扶馥心。

“妹妹,手怎生这样凉?定是吹了冷风,身子不大舒爽了!”付羽瑶忙招呼出门迎接的红蕊叶儿,“红蕊叶儿,快来扶你家小主,定是吹了冷风,身子受不住了!”

红蕊急着跑来,付羽瑶手中接过馥心,跟着白晓媛一起把馥心扶上床躺下,赶紧让叶儿去给馥心温药。

没多一会儿,敬事房的太监到了,说是皇帝午后翻了白晓媛的牌子,今儿便轮白晓媛侍寝。

馥心喝了药,又在被子里暖了一会儿,脸色才渐渐浮出淡淡的血色。听说此事,馥心既为姐妹高兴,又为她担忧。她撑着病体起身,在红蕊的搀扶下,坐在窗边的榻上望着外面跑去白晓媛那里恭贺的淑女们。

“皇帝这是把晓媛送去火上烤呢!”馥心微微叹息道,“今儿去承乾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我觉得,姐姐跟宸妃不睦呢。”

叶儿听了,小步走近馥心,低声道:“嘿嘿,我今儿打听过了,宫里的老嬷嬷说,禧妃娘娘很久以前就发xiàn

皇上,唉,那时候还不是皇上的长孙殿下,一直跟含嘉宫一个名叫贞儿的宫女打得火热,于是跑去太子那里告了一状。太子一发怒,就把这个贞儿打进掖庭局了……后来贞儿在掖庭局生了个儿子,长孙殿下登基之后,就把贞儿封为宸妃。”

“这个宸妃,真如传言所说,曾经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馥心刚说完,叶儿还未回应,便听到门外一阵喧闹。只见一群太监推着澡盆,抱着匣子,扛着巨大的西疆绒毯等物事进了白晓媛的房间,与她同住的付羽瑶和她的陪嫁丫头都被太监赶了出来没地方呆,只好怏怏到馥心这边。

付羽瑶的两个陪嫁丫头都是十五岁,眉目清秀可人,一个叫曼丽,一个叫曼语。付羽瑶这是双生姐妹俩,跟她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以说是情同姐妹。

“这是十几个淑女,到底是晓媛占了鳌头。”馥心笑着让付羽瑶就坐,让红蕊叶儿沏上好茶来,“上次姐姐喝不惯云州的茶,这次烹了茉莉花茶来吧!”馥心对叶儿说着。

“倒也不拘什么茶,喝茶,大抵还是与心情相关。”付羽瑶蹙眉,却是憋出一副笑脸,“白帅身份贵重,手握天下兵权,又深受皇上器重,他的女儿,又怎生会落于人后,想来皇上再不喜欢她,也得最先召她侍寝。”

馥心听了略是一怔,分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醋意——后宫的争斗哪一个不是因醋而起,因酸而发?她喜欢白晓媛的爽朗淳真,也不厌付羽瑶的缜密雍容,她不想两人心生芥蒂,最终沦为后宫争斗的矛盾,于是含笑道:“白帅身份贵重是一方面,妹妹倒以为,晓媛性子爽朗大胆,皇上最先召她侍寝,大概是想给我们这些胆小淑女做个表率罢了。”

“唉,也许如你所说吧!”

两人不再讨论有关白晓媛侍寝的事,只是聊些家常事宜。付羽瑶言辞优美,娓娓道来让人听得甚为舒畅,馥心玩笑她不当吟游诗人真是可惜。付羽瑶笑道她还真有心做个女诗人,可惜进了宫,还真没机会了。

楚彦熙曾教过馥心押韵吟诗,只是作诗的功夫,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想到这里,馥心不禁又想起了死去的宁妃和韩家人,甚至想到了远在太行山的谢孤鸿。谢大哥的学问亦是很好,常常跟王爷作对,可惜……

不知谢大哥怎么样了呢?恍惚中馥心有几分失神,但一瞬后她又笑道:“付姐姐便做师傅好了,教教馥心学问!”

“以你的聪明呀,就我这点墨水儿,哪够教你的?”付羽瑶伸出一根细长白净的手指轻点馥心的脸颊,“你呀,赶紧养好病是真的,若这拨儿淑女侍寝轮不到你,麻烦就接踵而至了!连奴才都会给你脸色!”

叶儿嘴快的毛病又犯了,急道:“宫里的御医还不如我们乡下的郎中呢!小主吃了多少日子药,才……”

“小主的身子比先前好多了。”红蕊打断了她的话,“今儿就是吹了风,受了些凉,暖暖就好了!”

第020章 新承恩泽

付羽瑶何等聪明,怎会不懂弦外之音?对于付羽瑶这等深谙世事的精明少女,说话自然不会点透,听了红蕊的话只作微微一笑。【本书由】转而又道:“妹妹的茉莉花茶味道真是清新淡雅,就像妹妹的人一样,清新素丽,淡雅馥郁。”

“姐姐谬赞了。”馥心说着,却给一阵喧闹打断了,叶儿跑去门外看,少顷回来报gào

说:“来了好些训教嬷嬷呢!肯定是过去教白小主规矩呢!”

付羽瑶这时却绞着一条手帕,低声道:“这般行事,弄得我们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这是谁的规矩呢!”

馥心给她一句醒着了神,亦是小声道:“姐姐以为,这劳师动众的,是有些人的主意?”

“晓媛出身高贵,如今遍观大燮,无人能出其父之右。她进宫,肯定对一些人是种威胁,起码是潜在的威胁。”付羽瑶缓缓抬起脸,表情凝重地望着馥心,“不过在后宫,出身也不能代表什么,可有些人偏偏就在意这个——景美兰不就是例子么?”

想起景美兰,馥心又觉一股股心寒,开口笑,那是怎样的酷刑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再想就该睡不着觉了。她勉着心神,驱散这种不好的想法,转而又压低声音道:“宸妃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么?”

“敲山震虎尔尔。”付羽瑶抿着茶微笑。

真的只是敲山震虎么?馥心不以为宸妃行事会这般简单,等待中天已然黑了下来,宵禁之后,由苏瑾带着三个太监,扛着以西疆绒毯裹身的白晓媛出门。淑女们均是羡慕,可想到皇宫的规矩大,整整折腾了一下午,不禁又有些惶恐——最是惶恐不过的,只怕是白晓媛了吧!

白晓媛被抬走。付羽瑶终于能回房休息了,她带着两个陪嫁丫头辞了馥心回房。却没再多说什么。馥心赶紧让红蕊送了出去。

“小主,今天那付小主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是想让你跟她联手对付宸妃吧?”叶儿觉得很是奇怪,不由发问道。

“以羽瑶的精明。恐怕不是想要以卵击石。”馥心摇头一笑,“付家虽是书香门第,也有内阁的地位,但对于风头正劲的宸妃根本不够看——宸妃犯不着这些小小的淑女一般见识。”

叶儿点头称是。此刻红蕊已然折身回来,她手上拿着一只精巧的红绒盒子,递给馥心小声道:“付小主给的,奴婢实在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

馥心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支镶有海宝蓝的簪子。宝玉雕琢成西府海棠的花样,想必配一袭素色宫装实在相得益彰。馥心明白付羽瑶有心拉拢自己。可馥心自己却无心跟付羽瑶一党,宫中争斗甚是血腥,站错队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东西已经收下,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否则太过得罪人。馥心便吩咐红蕊去找来一条玛瑙手串,打算回赠给付羽瑶。

次日一早,皇帝的掌事太监苏瑾过来淑女院宣旨,白晓媛晋封为选侍,赐封号“宜”,接出淑女院,入住凤藻宫萱漓殿。

除却封号。一切都在馥心的预料当中,皇帝登极为帝,白墨轩功不可没,若非此人一剑刺死了十皇子,只怕楚翊瑄登极不会那般容易。现在楚彦焘楚彦熙两个亲王还在宗人府议罪,皇帝日后还得倚重白墨轩。自然不会亏待他的女儿。

照这情况,晓媛一飞枝头,只是时间问题了。

午后,内务府太监又来了,皇帝翻了付羽瑶的牌子。淑女们照例过去跟付羽瑶道喜。内务府照例循着昨个儿伺候白晓媛的那一套拿去照应付羽瑶。付羽瑶侍寝之后,被亦是晋为选侍,搬出淑女院亦是搬入了凤藻宫。(详见作品相关——后宫等级一览)

两个朋友都先后离开,馥心虽不羡慕,却多少有点寥落。去燕柔嘉处聊了一会儿,馥心觉得甚是困倦,便悄然辞别回去睡下了。

生病也不算件坏事,除了门庭冷落无聊些,馥心倒也既来则安,倒也耐得住寂寞。反正淑女院跟自己一样无宠的淑女多得是。

叶儿的性子好动,常常带回来一些宫里的趣事,甚至哪个太妃丢了猫,哪个主子的宫人吃对食都从她口中传进了馥心耳中。

慕容雪瑗燕柔嘉等七名淑女在一个月中先后侍寝,接连搬出了淑女院——但宫中依旧是宸妃的天下,无人能分其宠爱半分。新晋的宫嫔最为得宠了除了出身高贵的白晓媛,其实竟是慕容雪瑗。这位性子泼辣骄纵的大小姐,竟盖过了白帅女儿的风头。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馥心的病全然好了起来。病虽好了,麻烦倒是接踵而至。因为入宫无宠,内务府那些宫人趋炎附势,已然对馥心几个淑女没了好脸,明里暗里克扣她们的吃穿用度。馥心觉得不大妙,再这么下去,别说救王爷了,就连自己都不妙了。可现下也没什么获宠的好办法,只得静静在淑女院静候佳音。

内务府“翻牌子”的消息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慕容雪瑗。此女现已晋为贵人,还得了个“丽”的封号。眼见她耀武扬威带着两个陪嫁丫头进了淑女院,执事的嬷嬷水兰连忙跑去相迎:“哟!这不是丽贵人吗?奴婢水兰恭迎贵人!”

“嬷嬷好生清闲,咱们便不必客气了!”慕容雪瑗盈盈一笑。

“贵人怎么今日得空过来淑女院?这儿可比不上您的胤和宫宽敞呐!”水兰一面赔着笑脸,一面心说道,亏得走运,之前没得罪这位主子——这丽贵人如今得宠,我若曾经得罪了她,今天可不找倒霉么!

正想着,她赶忙招呼包括馥心在内的,依旧留在淑女院的淑女们出来迎接丽贵人。馥心跟着众女跪地迎接,齐齐道:“恭迎丽贵人!”

慕容雪瑗一眼便在众女中瞥见馥心,见她跪的甚是恭敬,先是得yì

一笑,随后屏退了众淑女,只留下馥心一人。

馥心偷瞄对方一眼,只见慕容雪瑗一头乌发梳为芙蓉髻,斜插了一枚镶翠玉的琵琶玉簪,发髻后垂下一条粉红流苏,倒是显得她俏皮可爱。今日她穿了一件浅绯色的贡缎长裙,拖尾甚长,纯白的抹胸绣着杏花天雨的花样,正合这初春景致。只是脚底满是黄泥,不知从哪里蹭来的。

“馥心妹妹,做姐姐的先晋一步了。”慕容雪瑗逼近跪在地上的馥心,笑得如花一般,她绕着馥心走了两圈,故yì

在她铺展在身后的裙角衣角踩了几脚,把脚底的泥都蹭到了上面。

馥心何曾不知这些小动作,当下却也没吭声,只是恭恭敬敬说道:“姐姐美貌,怕是叫皇上一见难忘,这才速速晋了贵人之位,拔了诸小主的头筹。馥心在此恭喜贵人姐姐了。”

“馥心妹妹的小嘴儿真是甜!叫人忍不住喜欢呢!”慕容雪瑗听她有低头之意,春风得yì

之中不免消了几份对馥心的恨意,取了喷香扑鼻的帕子装模作样在前额沾了几下,转而摆了几摆,笑道,“妹妹起来吧!”

馥心只觉得这帕子上的香味几乎能让她醉倒,听见慕容雪瑗的话,还是起身低语一声:“多谢姐姐!”她明知慕容雪瑗在给她脸色看,却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含着笑垂手在一侧。

“今儿过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念起住过的房间,想要过来看一看,妹妹可否作陪?”慕容雪瑗向着馥心伸出一手,只见那纤纤指尖留着水葱一般的指甲,其上蔻丹明媚,光泽甚是艳艳。

馥心勉强迎着她能熏醉人的香风,搀扶她在淑女院四下转。慕容雪瑗口中满是对皇帝的倾慕,对新承恩泽的感念,似是希望馥心来羡慕她,甚至是嫉妒她。

可是馥心竟毫不在意,神色格外平莫淡然。这可不是慕容雪瑗想要的,跑来炫耀,无非是想要看着馥心的艳羡,如今她竟丝毫不在意,叫慕容雪瑗格外不悦。

水兰嬷嬷和红蕊悄然跟在她俩后面,尤其是红蕊,真是心惊胆战到了极点——慕容雪瑗跟馥心的生活轨迹其实毫无交集,无非在慕容府借住的时候斗过几句嘴,实在算不上有什么仇恨。可慕容雪瑗得宠之后,偏偏便把馥心当做第一个找麻烦的对象,仿佛是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红蕊也不知慕容雪瑗对馥心哪里来了这么大的恨意!

“馥心妹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慕容雪瑗忽然在百转石桥上停住了脚步,她托着馥心的手肘,语气喟然酸楚,“曾经有个女孩儿,他父亲是沧州知府,母亲是正室夫人。后来,女孩儿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女孩儿一直养在沧州的栖霞寺,直到十四岁的时候,他父亲入了内阁,她被接回了长安……”

馥心明白,这是慕容雪瑗自己的故事,只是馥心百般难忖,她慕容雪瑗何等骄傲,为何提起这不堪而伤痛的往事。她想了想,还是说道:“贵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第021章 一双小鞋

“不,你不懂姐姐的意思。【本书由】”慕容雪瑗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略带残忍的微笑,歪着头看着馥心,“所以我这种人,最能意识到潜在的威胁——海馥心,你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我讨厌你,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讨厌你。我知dào

,那时候你也是即将进宫的秀女,你的出身,你的美貌,都高我一筹,所以……我是不会让你见到皇上的。”

馥心听毕,只觉得心底寒彻,瞬间麻痹了心神——不想慕容雪瑗拖着她手,忽然向后一翻,已然从百转石桥跌落,直直地摔进了漂浮着凌冰的池塘之中!

“丽贵人!”水兰惨叫一声,她是北方人,不会水,否则早就跳入水中救贵人了。

“海馥心!”见几个羽林军和太监跳进去救丽贵人,水兰大为震怒,“混账!你胆敢推贵人入水!你不要命了吗!?”

馥心被这一连串的如炮连珠惊得半张开嘴无法应答,怔怔看着水兰,良久,才吃吃道:“这,这不是我的错!是丽贵人自己……”

水兰怎由她分说,嘶吼道:“来人呐!将这个行为莽撞的淑女给我带下去,锁进柴房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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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又脏又乱又臭,连个落脚处都没有。押解馥心过去的羽林军甚是粗暴,拖着她肩膀便将她推了进去。馥心才好,身子尚软,哪里禁得住这一下,直接跌倒在柴草中间。首当其冲受伤的是膝盖,紧接着是手掌,统统摔破了皮。

到底自己也算是皇帝的妃嫔,他们怎么这样不客气?馥心很是生气,却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并不在说什么了。

她思虑着,自己虽未得罪过慕容雪瑗,但自打进宫以来,凭白遭人恨。馥心已全然习惯了。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得想法脱困呐!馥心暗暗思忖着,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到底自己也是平梁王海家的女儿,皇帝不会过不去面子——况且还有姐姐禧妃,禧妃不会坐视不理的。

就在忐忑中,内务府传来惩罚,海馥心莽撞无状,被罚半年月例银子。馥心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只是半年月例。她等着有人过来释她。却不想一等就是一夜,次日清早,水兰嬷嬷一面懒洋洋地开门,一面拿脚踢地上已经熬不住睡死过去的馥心:“起来起来,这不是你睡觉的地方!”

馥心给她踹得醒了。见嬷嬷一脸不耐烦兼怒气。

“嬷嬷!”馥心再好性子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馥心不曾对你不起,为何这般对待馥心?”

“哼,先帝在的时候,我就在宫中侍奉了,像你这样的淑女我见得多了!空有一副美貌。却一点都不中用!”水兰冷笑着指点馥心道,“到底也算是禧妃娘娘的妹妹,怎么连个县丞的女儿都不如!”

馥心从苏兰甄处没少听得这宫里的人一向跟红顶白,却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这般见风使舵。大概是鲜得见到海兰慧跟自己来往,这些宫人推敲出自己跟海兰慧并非姐妹情深。这些人大概听说自己入选的消息,便在想方设法要借着“禧妃之妹”的身份上位。却不想自己入宫竟是无宠,让这些人好不失落,于是一个个都觉大大失算,不如早点去讨好其他小主。

“是呀,我就是不如一个县丞的女儿。可你们要觉得萧锦瑟好的话,不如早点去承乾宫芙宜殿去伺候呀!”萧锦瑟便是水兰口中那个县丞女儿,她也是本届秀女,在慕容雪瑗之后侍寝,一样是晋为选侍,搬出了淑女院,入住皇后娘娘主位的承乾宫,在芙宜殿安置。

“哟呵?还敢顶嘴?反了你的!”水兰扬起手要打,便给馥心一把握住手腕。馥心自觉好笑非常,华族人人爱打别人耳光,好像是爱听那个声音似得。可馥心不是华族的弱女子,她可是出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在中原摸爬滚打多年的巾帼——为了王爷,还曾经杀过一个刺客!

“我会怕你?”馥心紧紧攥着水兰的手腕,暗暗发力,捏的对方呲牙咧嘴,就差连连告饶。嘿嘿,这可是谢孤鸿教的碎骨之法,馥心的手劲虽不足矣捏断手骨,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你……你……放手!啊哟哟……好痛好痛!”水兰脸红如火,惨叫着让馥心放开她。馥心才不打算跟她客气,今儿不给她个教xùn

,只怕以后还会给自己小鞋穿,于是越发用力。

水兰嬷嬷一开始还不愿高声大叫,后来给捏的也兜不住了,惨叫连连——淑女院的柴房也不是啥背地方,没过会儿就有几个淑女宫女跑来看热闹,不多会儿,柴房的动静儿便把羽林军惊动了。

几个淑女吃吃地笑,宫女也忍不住莞尔,连那些个闻声赶过来的羽林军亦是嘿嘿嘿发笑——谁也想不到这如花似玉的海家三小姐居然这等生猛,竟似个江湖少侠一般,使出这招将人拿住。

水兰在淑女院是有了名的拜高踩低,常是人五人六地谩骂不得宠的淑女,暗中克扣宫人们的月例,今儿馥心替众人出气,大家皆是暗自开心。羽林军岂不知其中情由,站在老远也不靠近,打算作壁上观。

“捏死她才好呢!”不知是哪个淑女喊了一句,竟有些不厚道的叫起好来。正在喧闹和叫痛之中,忽然有个威严的女声响起:“造反吗?!”

众人齐齐偏头,看见禧妃娘娘的掌事宫女玉梅嬷嬷阴郁着脸站在人群之外。登时四下一片寂静无声,馥心手一松,水兰跌坐在地,兀自还在闷声叫痛。

“宫里面没大没小吗?叫人看见成何体统?”玉梅嬷嬷叱道,“还不各自散了!”虽说玉梅只是一介宫人,但俗话说宰相的门人五品官,玉梅的一句话,还是掷地有声。几个淑女觉得无趣且脸红,各自怏怏回去了。

“小主!您又闯大祸了!”红蕊跑过去,小声对馥心说着。

“放心吧,姐姐派玉梅嬷嬷过来,是收拾水兰的。”馥心自信满满地小声回答。

果不其然,玉梅走到水兰面前,狠狠道:“听说,你把海小主关在柴房里一夜!?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胆敢私囚小主?”

“私囚小主”这个罪名可不小,水兰登时顾不得叫痛,赶紧一撑身子狼狈地站起,惶恐地回答道:“玉梅嬷嬷……昨个儿海小主推了丽贵人入水,池塘水甚是冰冷,听说丽贵人还着了凉……”她哆哆嗦嗦地往下说,甚至都不知dào

自己在说什么,“奴婢只得把海小主先安置在柴房,怕她……怕她再伤着什么人!”

闻讯赶过来的叶儿听了此话,冷笑一声:“我们家小主又不是得了疯狗病,怎么会胡乱伤人呢?”

一通抢白让水兰的脸更是红一阵白一阵,嚅嚅不断无所应答。玉梅冷笑一声:“回头等我禀了禧妃娘娘跟皇后,定叫她一顿好打!”

水兰听了,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玉梅嬷嬷饶命!饶命!”

“哼,跟谁讨着饶命!”玉梅冷厉一声喝。

“海小主饶命!海小主饶命!”水兰反应倒是快,跪在地上赶紧转了一个边儿冲着馥心连连叩头。

馥心懒得理会,转身由着玉梅扶着雍然离去,水兰还在地上没命的磕头。

玉梅扶着馥心,低声说道:“小主,您该吩咐着叫她自己掌嘴才是——”

馥心摇了摇头道:“我如今还在淑女院,得罪了掌事的嬷嬷,总是不好的,再者,这淑女院到处是宸妃的眼线,我们随便一句话,都能传到她的耳朵里——我冷眼看着,已经搬出去的那几个小主,不大可能是宸妃的眼线。余下的,只可能是水兰嬷嬷了。”

说话间,主仆四人已经进了馥心房间。玉梅嬷嬷并不知馥心提到的这件事,略是吃惊地发问道:“小主何出此言?”

馥心并不答,只是先请玉梅先坐,玉梅推脱说不敢。天气着实太冷,馥心便叫红蕊去烹些滚热的茶来。

“到底皇上新登极,况且宸妃娘娘是宫人出身,怎么可能跟这些出身高贵的秀女搭上关系?”馥心想了想,认真地答道,“从淑女院一共搬走了七名淑女,她们不大可能是宸妃的眼线,因为自打她们搬走,宸妃那里还是源源不断地得到我们的消息。我猜想,也只有水兰了,只有她无比清楚我们的一言一行了。”

玉梅微微颔首:“小主真是聪明,由这一点,禧妃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姐姐可是有话带来?”馥心发问。

玉梅先是将房门好好掩上,在让叶儿守在门外,才是压低声音道:“小主奇怪么,为何皇上至今未曾招幸您?”

馥心只觉心底猛然一震,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太过变色,但声音还是颤声着:“难道,不是因为我进宫以来,身子一直不好么?”她自己真的很是奇怪。

“小主,事情是这样的,宸妃买通了葛太医,说您身子不好,不适合侍寝!”

第022章 禧妃被贬

虽然想到了是有人捣鬼,但馥心万万没想到宸妃居然兴师动众让太医说自己不适合侍寝!难怪前些日子自己喝的药总觉得药性很慢,小小一个受凉发热,水土不服的毛病,居然整整治了一个正月才好!

馥心只觉得心底寒彻,不由得低声惊噫道:“好一个宸妃娘娘,居然想出这种办法来!”可她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古怪,不由转脸发问道,“宸妃为何对我这般上心?淑女院这么多女孩子……”

“一者,因为您是禧妃娘娘的妹妹。【本书由】古来姐妹同事一君,其利断金。若叫小主也上了位,对宸妃的威胁太大。在含嘉宫的时候,她借着皇上的宠爱,几次三番跟娘娘犯颜。二者,选秀那日,小主艳惊四座,还惊动了身在春风如意阁的皇上,这事,阖宫皆知。”玉梅徐徐说道,“其三,小主不知为何树敌甚多,丽贵人,元婕妤都想着要害您呢!”话说得明白,恐怕那个时候已经结下了仇,现在宸妃得宠,怕是要对海兰慧发难——海兰慧便想到了让这个不是妹妹的妹妹结盟,对付宸妃。

馥心又想到了慕容雪瑗。她对自己的恨,馥心全然了解,她明白,慕容雪瑗就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她善妒,全然是因为她长在没有疼爱的环境——她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

玉梅姑姑极擅察言观色,一见馥心脸上发僵,便是问道:“小主怎么了?”

“没什么……”馥心转而问道,“姐姐今日叫姑姑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玉梅姑姑微微点头道:“娘娘的意思是,趁着宸妃正抽手对付丽贵人的当间,提携着小主伺候皇上,好早点离开这淑女院呀!”

其实看见玉梅姑姑,馥心已然想到了海兰慧的意思。虽是已然要为了王爷打算成为皇帝的女人,馥心如今听了此话,还是心头发颤。

她多少还有些惧怕楚翊瑄,这位少年黄帝的城府和阴郁叫她害pà



见馥心多少还有些忐忑。玉梅嬷嬷微笑着安慰她:“小主不必担忧,一切有娘娘为您筹谋。”

馥心很想告sù

实情,但喉头微紧,并没吐露半个字。玉梅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闻起来喷香的油纸包,说道:“小主,这是沐浴粉,娘娘若召您过去,会提前通知您的,到时候沐浴的时候,把它兑进去。会让小主遍体生香,更是肌肤如脂膏一般。”

馥心双手接过,应道:“劳姐姐费心了。”

“娘娘还有一句话要与小主说,她说,即是入了海家门。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嫡出也好,庶出也罢,如今进了宫,都是皇上的嫔妃,理应相互提携。”玉梅嬷嬷郑重道。

馥心听了,忙起身道:“烦玉梅嬷嬷上禀娘娘。馥心定与姐姐荣辱与共。”

玉梅听罢,含笑福身一礼,便告退离去。

“玉梅倒是存了私心。”红蕊见对方快速离去,还是低声说道。

“想必玉梅嬷嬷是禧妃身边的老人,否则姐姐也不会将她视为心腹。所以她存了私心,我一点也不奇怪。”馥心说着。忽笑道,“至于禧妃嘛……师父早就说过,后宫争宠,其惨烈程度远胜任何一场战役……这个时候搅进去,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是。我们别无选择。”

正说着,外面守着的叶儿悄然回来了,她从厨房拿了一盘新做的艾窝窝,一边端过来一边笑道:“小主,我见小厨房整治了点心,这便拿过来了一盘,偷尝了一个,味道真的很不错,甜甜的!”

这时间馥心哪里有胃口,但看着叶儿一脸期待,还是捏了一块品尝,不想这白胜雪花的糕点味道细腻柔韧,什锦馅儿松软甜香,丝毫没有甜腻的感觉。

“这是什么点心?味道真不错呢!”馥心从来没吃过这种点心,不由得发问道。

“这是艾窝窝,通州的一种清真小吃。”红蕊跟着燕琳若,自然是见多识广,“每年春节前后,通州都会有这种小吃,一直会卖到清明前后。这是江米和什锦馅儿蒸熟之后,晾凉裹上芝麻,便成了。”

“小主爱吃,我再去拿一些!”叶儿见馥心一吃之下双眉舒展,急忙说道。

“不了,叶儿……”馥心摇摇头微笑,又道,“你俩也吃!”

三人相顾一笑,各自拿心品尝,大概,对于已经卷入宫廷斗争的馥心来说,这样平静到能够品尝点心的日子,大概以后会越来越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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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几日,馥心都在忐忑和不安中度过。大抵事情难办,馥心没等来禧妃的传召。

这几日水兰嬷嬷也不敢找众淑女的事,一时之间大家兴高采烈,闲暇的时候还会玩盲人指路的游戏。天气越来越暖和,淑女院甚久没有飘出这般愉快的笑声了,连值守的羽林军脸上亦是多了几分轻松。

眼见得天气越发暖和,叶儿终日的打听也有了结果——被圈禁在宗人府的王爷并未受太多罪,伙食住宿还算过得去——只是到底是审皇子,宗人府虽奉了楚翊瑄的从重议罪命令,倒也未曾偏失,一直在细细探访。

馥心自觉心下安慰,想到王爷并未受罪,也未被冤枉,略是松了口气,想着如今看来,还有机会救出王爷。她不免有些着急了,便把红蕊撒出去到颐福宫打听消息。

不想才半个时辰红蕊已急三火四地跑回来了,才一见到桃树下看着嫩苞绽红的馥心,便拉着她慌忙回房。

看着红蕊的表情,馥心顿觉不妙,失声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红蕊急道:“小主,大事不好!昨个晌午,皇后和禧妃娘娘在茗秀园赏花,宸妃淑嫔带着大皇子冲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本不愿生事,并没有在意,只是说幼子不懂事,不必在意。谁想那宸妃毫不客气骂两位主子不长眼,禧妃娘娘便跟她犟嘴起来,正巧让皇上撞见了——”

说着,红蕊竟给一口痰呛住,半天提不上气来,馥心急了,忙小跑着给红蕊倒了杯水,一面递给她一面轻抚她的后心道:“后来呢?到底怎么样了?”

红蕊喝了一杯水,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才继xù

往下说道:“不想皇上竟只帮着宸妃,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禧妃娘娘还吃了宸妃一耳光,如今被圈在颐福宫思过呢!”

馥心大为震惊,她知dào

宸妃嚣张,却不想此女竟嚣张到这种程度。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竟然对宸妃袒护到这种程度,一个皇后,一个妃位的娘娘,竟抵不过宸妃!更何况还是如此嚣张跋扈的宸妃!

“这个宸妃,究竟是什么背景啊!”馥心忍不住低声喃喃着。

“小主,我听说,这宸妃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当年先帝还是燮王的时候,梁哀帝要求几个藩王送一个家族的幼儿去草原当质子。皇上当时还是皇长孙,便被送去做了质子。而宸妃就是那个时候跟着皇上一起去了草原。”叶儿好打听的毛病还是派上了用场,“后来先帝登极,挑起对草原的战争接回了皇上——我想,宸妃跟皇上的情谊,可不一般吧!”

“原来是这样?”馥心顿时明白了楚翊瑄为何能认得草原上的摔跤招式——记得第一次见到楚翊瑄,她正跟王府的青薇打架,用的就是草原上摔跤的招式。馥心忽然觉得自己深陷一个很恐怖的,充满权力交织的大网之中,而伺机在角落中的有毒蜘蛛,不知什么时候便要出来咬死自己!

她不免心惊胆战,更加惧怕见到楚翊瑄——她若认出了自己,会不会杀了自己?不过好歹也是海家的三小姐,他如今拉拢平梁靖梁两家,断断不会对自己怎样,顶多会把自己赶出宫去——可要是赶出宫,那么……那王爷便没救了……

馥心想到这里,忍不住在房间来回踱步,怎么办?总不至于见了皇帝抹一把锅底灰吧……她忍不住死死攥着脖子里的水晶珠项坠,万万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正在此时,窗外钟声鸣响,响彻整个上清皇城。众人皆是一愣,自打进宫以来,从来没听过皇城的钟声,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

淑女们纷纷跑出门去,脸带几分惊诧,不多时晓谕后宫的太监到了,说禧妃目无尊上,言行无状,不足承一宫主位,保留封号,降为贵人,即刻搬出颐福宫,左迁凤藻宫瑞莹堂。

“小主……”从地上站起后,叶儿格外震惊,转过脸看着馥心吃吃道,“小主,若禧妃娘娘被贬了,那……那你……”

她并没有说完,而是脸色死白地看着馥心。谁都知dào

潜台词是什么,没了禧妃,馥心的绿头牌还被宸妃拿走了,那么馥心岂不是会一直困在淑女院?直至再次选秀之后,被新晋的淑女挤到冷宫秋离去?

王爷,王爷是不是没救了……

馥心和叶儿对视,用眼光说出这句话。

第023章 淑嫔发难

禧妃被贬为禧贵人之后,那些原本还执观望态度的宫人们,一个个以为馥心没了指望,只能呆在淑女院等着被移去冷宫了。【本书由】那些见了面还笑一笑的其他淑女,如今见了她便跟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最先发难的便是水兰,虽未直接跟馥心冲突,将馥心的大半月例和用度克扣。

眼见得春分已过,天暖了,馥心连春日里的做衣衫的布料都没有。叶儿气不过,跑去内务府讨要,内务府说已然拨给了淑女院,淑女院的水兰又说内务府没给,一连踢了几次皮球,叶儿意识到总是有人昧了他们的东西,不肯吐出来,要去找人闹一闹。

馥心听了,还是一手拉住了她,很是勉强地笑道:“何必要去闹,即便现在就是告到皇后娘娘那里也没有用,谁会因为我这个入宫无宠的淑女得罪如日中天的宸妃娘娘呢?更何况,丽贵人那日过来淑女院,只怕已经交代好了要对付我。”

“这宫里的人怎么都这样呢?把咱们当瘟神似的。”红蕊的声音从门间传来,她手中捧了一匹崭新的布料,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咦?姐姐你的东西哪里来的?”叶儿看着她手中的布料不像是份例,忙是问道。

红蕊笑着把东西放下,眼见得是一匹崭新的云锦,雨过天晴的颜色,厚实透气,用来做春秋装正好。还有一些首饰和银钱,还有一对镶着翠玉的金镯。红蕊见两人迷惑,笑道:“这是宜小主和付小主的意思。说是一直惦记着咱们,只是前些日子不得空过来。”

“宜小主?哦,差点忘了呀,是白小主嘛!”叶儿差点忘了晋为选侍的白晓媛有了封号“宜”。

“哎呀,她俩到底还是想着咱们呢。”馥心十分感激,翻看着这些东西——记得付羽瑶曾经送给她一枚海蓝宝的簪子,她本以为付羽瑶存着拉拢自己的想法。如今以这雪中送炭之谊看来,付羽瑶多少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的。

至于白晓媛,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姐妹。

馥心格外珍重二人的友谊,忙叫红蕊去些常日无聊做的蔻丹回赠给两位选侍。叮嘱她道:“红蕊,细细与两位小主说了,咱们现在的境况,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一些蔻丹,颜色清亮温和,让她们凑合着用吧。”

“奴婢有分寸的。”说着,将馥心精心挑选的一些好kàn

明媚颜色的蔻丹小心包好,悄然出了门。

“我现在的身份,怕是不好出淑女院看她们。若是惹下什么祸端,岂不是连累她们吗?”馥心幽幽叹了口气,“我真是没用,别说救王爷了,现在就是自己脱困都不能了……若真要给打进了冷宫……那……”

她忽然不说下去了。叶儿低声安慰道:“小主别气馁,总归有机会的。现在付小主和宜小主不都想着咱们吗!”

“现在她俩都算炙手可热的小主,怎么可能跟皇上推荐我?”馥心叹了口气,“要他们送我一些东西还行,若要在皇上面前提起我,岂不是分她二人的宠爱?”

叶儿一想,却也静了下来。不免微微叹息。

“乏得很,咱们出去转转吧,叶儿。”馥心不愿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扶着叶儿站起。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淑女院的花憋不住了,一起都开了。北燕早已回归。正叽叽喳喳地在檐子下筑巢。桃花缤纷落尽,杏花已快凋谢,西府海棠还没有绽放,只是远远地看去,一片粉白鲜亮的颜色。甚是好kàn

。她忽然想起付羽瑶赠她的那枚海蓝宝的簪子,正是西府海棠的花样。

馥心一时兴起,便叫叶儿去取那枚簪子来。

叶儿刚走,一个打扮得甚是水灵的小宫女过来一个福身道:“是海小主吗?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白梨。皇后娘娘请小主过去呢。”

皇后?馥心大为吃惊,自己并未和皇后有过来往,皇后为何要叫自己过去?她又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宸妃之子,皇长子楚梓菡曾冲撞过皇后娘娘。宸妃竟借此对皇后发难,禧妃为此遭贬,那么……那么皇后是不是要……

思忖之间,白梨又催了她一遍,馥心便道:“待我禀明嬷嬷去处,再走不迟。”淑女们一般是不许离开淑女院的,除非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

白梨却道:“奴婢早就跟嬷嬷说了,请小主跟奴婢走吧。”

听了这话,馥心不敢怠慢,赶忙跟着白梨一起走。出了淑女院没多久,白梨便带着馥心取道向东,沿着一条甬道迤逦而行。

馥心哪里认得路?却也觉得奇怪,皇后娘娘住承乾宫,怎么要走来这里?到底她曾经面叩过皇后——当然,不曾侍寝的淑女是不必每日晨昏定省的……

“等一下,白梨!这不是去承乾宫的方向吧?”馥心觉得这条路越走越古怪,不由得失声问道,“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里?”

白梨一听此话,竟撒腿就跑!

馥心疑窦丛生,她并不怕这些鬼蜮伎俩,正要拔脚去追,忽听身后有人在说话,馥心回头一瞧,心里登时一惊!淑嫔正搀扶着皇后往这边赶来,她俩身后跟着各自宫里的宫女嬷嬷,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馥心低呼一声,糟了。

自己怎么这样蠢?显然是中计了!怎么红口白牙随便来个人,自己就能把她当成皇后娘娘的人呢?

容不得馥心再多自责,她只得四下找躲,可是,这条甬道左右都是一丈多高的红墙,缘何能躲?眼见得躲不过了,馥心只得跪倒在地,伏在地上一言不吭。

众人见了跪在地上的馥心,纷纷吃惊地停住了脚步,尤其是淑嫔,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这是什么人?竟然在这里?不知这是通往奉先殿的道路吗?”

馥心不免心中惨呼一声:完了!自己竟然给带到奉先殿前的崇圣巷来了!苏兰甄早就跟自己说过,上清皇城绝对不能涉足的地方有几个,尤其是崇圣巷和稷宫龙骧殿,除非谕令,一旦涉足的话,前者是坐实了不尊祖宗,后者则是后宫干政,哪一款都是死罪!

“嫔妾海馥心,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淑嫔娘娘,愿娘娘们身体康健,长乐未央。”自知避不过祸,馥心还是竭力定住心神,尽量用平静淑娴的语气说道。

“哟,本宫倒是谁呢,原来是海小主呀!”淑嫔的声音甜腻,叫人闻之欲醉。只是她刚一开口,话中便暗藏着腾腾的杀机,“皇后娘娘,这馥心妹妹大概是无心的,初入宫来,难免好奇萌生,喜欢东逛逛西逛逛,这不就跑出淑女院,逛到崇圣巷来了吗?”

这话说的杀机四伏,既让馥心坐实了罪名,更给她平添了两款大罪——四处闲逛和私出淑女院。

馥心听了,急忙抬起身辩解道:“两位娘娘,嫔妾并非喜欢四处闲逛的人——今日之事,是有人陷害嫔妾!适才一个宫女谎称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白梨,说皇后娘娘找嫔妾有事,是她带着嫔妾过来这边!”

“哟,这话便由着你说了,带你来的宫女呢?”淑嫔甜腻地笑着,声音却多了一份逼问在里面,“况且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哪一个不是戴了黄御福袋?训导姑姑没有教过你么?再者,皇后娘娘身在承乾宫,出了淑女院应该往西走,你倒反其道而行往东走——馥心妹妹,下次编谎话仔细想一想细节,好吗?”

馥心不卑不亢道:“嫔妾句句实言,”再次盈盈叩拜道,“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却是犯难了,馥心若是喜欢闲逛的人,岂会分不清东西南北?再者,奉先殿只是陈列这一些祖宗牌位,阴森森的,除却祭祀大典,没人愿意凭白跑来这里。何况还是这十六七岁的少女!再者,淑嫔今日急急火火的跑来,说崇圣巷总有些不怕死的人乱跑,皇帝这才派了自己过来——竟会这样巧?就逮住了馥心!

可她又怎么能袒护馥心?明摆着,淑嫔和元婕妤都是宸妃的人——淑嫔今日对付馥心,十有*是宸妃的授意!宸妃这般炙手可热,自己虽为正宫皇后,也不得不忌惮三分,若一门心思袒护馥心,便是得罪宸妃。得罪宸妃,只怕不会有好结果,禧贵人便是证明!

事到如今,也只能可怜这丫头了。

皇后心下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馥心,微微叹气道:“海淑女,你可知罪?”

馥心看着皇后的眼神,登时明白了,咬了咬后牙,半晌才道:“嫔妾知罪!但请皇后娘娘处置!”

“擅闯崇圣巷,罪当杖毙!”淑嫔忽然厉声道。

“淑妹妹太过严厉了!”皇后微微一笑,绵里藏针地顶了回去,“莫不说海淑女是平梁王之女,禧贵人的妹妹,便是因皇长子还不满周岁,便不能在后宫行这般血腥之事,万事,还应该宁静安好为要。”

第024章 再见故人

淑嫔听了皇后的话,便是她有心护着馥心,刚要说话,皇后便微微扬起一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淑女海氏馥心,误闯崇圣巷,虽罪不至死,但也理应重罚。【本书由】便废去名分,到……到……四执库当差吧!”皇后想了一个折中的去处,一令掷下。

“皇后娘娘,这是不是薄了些?”淑嫔还不死心,紧紧逼问道。

“后宫之事,从来都由本宫做主。”皇后冷笑一声,“若淑妹妹觉得本宫出事不公,那么本宫的位置,是不是要让贤于妹妹?”

淑嫔心说,你要真的让贤于我,我还真求之不得,只是当着皇后和诸人,不能说出来罢了。她见皇后脸上水波不兴,忙屈膝道:“皇后娘娘您是要吓死嫔妾吗?嫔妾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僭越!”

“不敢吗?”皇后冷笑一声,却也不再说什么了。转身唤道:“白梨,扶本宫回承乾宫,这里呆着,也甚是无趣。”

馥心急忙抬起头看那个真zhèng

的“白梨”——那宫女生得眉目分明,甚是清秀娟丽,脸色却很是苍白。身材瘦弱娇小,根本不是刚才那个“白梨”的模样。馥心这才注意到皇后身边的宫人腰间都挂着一枚小小的金色福袋,想必就是她们口中的黄御福袋。

训导姑姑教习之时我正是病着,怎生知dào

这些末枝细节?她终是叹了口气,自己的淑女位份也被废了,打今儿起便不再是海小主了,而是四执库的宫人了!

她又想起,红蕊和叶儿怎么办?还没思忖清楚,淑嫔已绕到了她的身前,用她独有的甜腻声音道:“海馥心,真是对不住了,谁让你一进宫就被人侧目呢?本来饶不了你,皇后有心偏袒。暂时叫你死不了呢!”

馥心狠狠地抬起头瞪着她,目光中满是仇恨和愤nù



“哟,你别瞪着本宫呀,叫人怪害pà

的呢。”淑嫔雍容抬起一手抚着手上的和田玉戒面。懒懒一笑道,“你知dào

为何宸妃娘娘讨厌你么?本宫最是仁善了,便给你醒个神儿吧!”说着,她凑到馥心耳边,并用珐琅护甲轻轻勾起馥心光洁如玉的下巴,小声笑道,“因为,你的眼睛,叫宸妃娘娘想起了先帝的德贵妃!所以……”

她忽地支起了身子,已然变了一副模样。厉声道:“海馥心目无尊上,擅闯崇圣巷,皇后娘娘仁善,免了她的罪过——本宫却不能饶她!凤珠,给本宫好好的打!打到她不能瞪人为止!”

说罢。一个宫女脱列而出,阴笑着逼近馥心,馥心一怔,一个耳光已打在脸上!还没等馥心回过神,那被称作凤珠的宫女已然左右开弓,打得馥心头晕眼花,竟不觉得疼!

“啊!”忽然一个耳光。那凤珠似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下子打得馥心侧翻在地,馥心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就好像被成片的蝎子蛰中了一样,喉头忽然弥漫而来一股腥味,呕上了一股鲜血!

“娘娘。还要打吗?”馥心只听见凤珠在发问。

“不必了,叫她即刻滚去四执库吧!”淑嫔冷冷一句,忽看到馥心头上的簪饰,大笑一声伸手拔了下来——眼见得秀发如丝垂落,盖在脸上甚是狼狈。淑嫔笑道。“既是去做宫人,还戴什么簪子,都拿下来吧!”说着,又取走了馥心的耳环。

淑嫔做完了想做的事,甩身便走,她的宫人无言地跟在身后,很快,这条静得死寂的街巷一个人都不见了。

馥心定了定神,抬起手腕擦擦唇角的鲜血,又将散乱的头发拢住,以一条丝带扎好。没等她站起身,三个太监跑了过来,其中一个道:“是海馥心?”

“是……是……奴婢……”几年前,王爷不许她自称奴婢,她已然很久没有这般自称过了——想来现在已没了淑女的位份,便自称为奴婢。

“我等在宗人府当差。奉皇后娘娘之命,请你过去领板子,然后除名皇室,贬去四执库当差。”其中一个太监带着几分怜悯说道,“海姑娘,对不住了,听寿文说,你为他求情得罪了淑嫔娘娘,这才遭了此劫,你尽管放心吧,等下打板子,我几个会手下留情。”

另一个太监道:“是呀,适才淑嫔给我们几个银子,下令是‘着实打’,分明打算要了姑娘的命。”

馥心不免心底一寒,原来淑嫔的杀手竟是在这里!想来被贬为宫人,先要去宗人府除名并领板子,淑嫔竟要买通打板子的宫人,要把自己活活打死!最后恐怕会给自己扣一个不耐打的名头,草草料理了!

竟这般阴狠!?定然要置我于死地!

“多谢三位公公活命之恩!”馥心屈膝福身道,“馥心若无三位公公救命,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敢问公公大名,以后定当后报!”

“海姑娘绝色容姿,岂是池中之物?”站在最后的那名太监缓缓抬起头,馥心吃了一惊,此人生得白白净净,相貌极为端正,那股不怒自威,冰冷高傲只怕是某个贵族的后人,莹白的皮肤像一块珍贵的月白玉石,干净明亮的眼眸显得他聪颖机智——她震惊地低诵着对方的名字,“苏……苏喜……”

※※※※※※※※※※※※※※※※※※※※※※※※※※※※※※※

端朝之时,始建宗人府。是管理皇室宗族名册,撰写皇家族谱,记录皇帝女御,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爵位、生死时间、婚嫁时间、谥号等事。到了端成帝年间,宗人府只能进一步扩大,凡事亲王宗亲,皆入宗人府管辖。

到了梁文帝年间,宗人府又增加了登记皇家名册,圈禁和教育犯罪宗亲子弟的职能。

馥心进宫前是平梁王海荣三女,进宫后位列淑女,不管从哪一个名分看,她都归宗人府管。来之前她忽然意识到王爷也在宗人府,虽充满了打板子的恐惧,但也在暗自期待是否能见到王爷。

宗人府座落于上清皇城中环,跟稷宫遥遥而望。馥心进了门之后,便吃了一惊,这里哪像是皇家院落?分明是牢房式的建筑——照壁之后一排排一层层全是铁珊牢房,就这样临面而建。所有的罪人都或躺或坐在牢房脏兮兮臭烘烘的稻草上,显现出一副迷惑的表情。想来天寒地冻或是骄阳似火的时候,牢房连个门都没有,真真是受死罪了。

“海姑娘,这边。”苏喜指着前面一条巷子。

馥心很想问他,怎么进宫了?云长老怎么样?云大哥怎么样?可是她生生忍住了,因为她不知同行的两个太监是什么身份——她只知那个先开口叫李怀,另一个叫江玉。

眼见得苏喜把馥心带进一间高堂,左右皆是铜质的刑具,几个衙差左右森森而立。馥心不免心惊肉跳,正缩身要退,高台上的堂官厉声道:“海馥心何在?”

两个衙差不由分说,将馥心押过去跪倒,馥心忙道:“奴婢在!”

“皇后娘娘有命,除名海馥心淑女之位,贬为四执库宫人,可有异议?”堂官声音厉戾,接着问道。

“……”馥心不知如何作答,一侧的衙差小声提示道:“说奴婢领罪便是了。”

“奴婢领罪!”馥心听了,赶紧回答。

“好,便打廷杖十下,拖去四执库!”堂官一声惊堂木拍毕,“退堂!”说罢,又道,“打便是了!”

左右衙役皆是称是,将馥心按倒,执棍棒打她后身——馥心刚送了一口气,心道,不过是打十下,怎生也挨住了。不想第一下打在馥心身上,痛得她几近昏死过去!十下打罢,馥心只剩下半口气,背心之处已没一点好肉。

堂官衙役皆是退了出去,苏喜第一个跑过来,把一包粉面和了水灌进馥心的嘴里,低声道:“海姑娘放心,适才堂官下令是打,并非用心打和着实打,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不会留疤的。”说着,他又指挥两个太监同伴替馥心上药,说道,“海姑娘,今儿晚上要委屈你一下了,得在宗人府委屈一夜,明儿才能搬进四执库。”

江玉忙接道:“海姑娘,奴才都安排好了!说起来,皇后娘娘还是念着您的,还让红蕊叶儿两位姑娘贴着身伺候您。四执库那边事情少,没什么不舒服的,而且掌事的太监人都不错,就放心吧!”

馥心痛得打不出话来,只能勉力点头,强挤出一副笑脸回应。

“你俩慢着点,小心把海姑娘送去了。我叫大夫赶紧开一副伤药服下。”馥心听见李怀说道。看这样子,李怀倒是在三人之中位子最高。

“知dào

了,你快去吧!”

没多一会儿,苏喜和江玉把馥心扶进一间地牢——这里倒是比外面临风的地方暖和干净了许多。稻草,被褥,用具都是崭新的,苏喜让馥心趴好,替她盖上被子。

“海姑娘,我们这便去了,要是有什么需yào

,喊衙差便是了,都安排好了。”苏喜小声道,“一会儿李怀送来汤药,喝下便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我送你去四执库。”

第025章地牢情话

第025章?地牢情话

“有……有劳了!”馥心只能忍着疼,勉强答道。【本书由】

待三人退出后,馥心忖道,幸好有苏喜他们,否则自己今日恐怕是要给打死在这里了!她只觉得身后一股股火辣的疼痛渐渐转为了麻木和清凉,猜想大概是苏喜的药起到了作用,略是心安了些。如今的她虽没有镜子,但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定然狼狈不堪,唉,她可不想让红蕊叶儿看到她这副模样。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光梭巡过四下。这是宗人府的地牢,倒是比外面的牢房暖和且干净,想必是一些身份贵重的宗室子弟才有权关在这里。

昏暗包围了这里,只有角落一盏残灯如豆。馥心很想坐起来,但是努力了几次皆是失败,最后她只能趴伏在床上唉声叹气,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爷和谢孤鸿,眼泪幽然而落。

正黯然伤神,忽听一侧有人轻声唤道:“是……是珠儿?珠儿,是你吗?”

这个分明是让馥心魂牵梦萦,日思夜盼的声音,馥心听了,立时一股热泪便下来了!全然不同于适才的伤心悲痛,这一道眼泪,简直是百感交集,夹杂着悲喜,夹杂着快乐和忧愁,以及馥心所有的心情,让她刹那间忘记了身上的痛,撑着身子便爬向声音传来之处——粗如人腿的椽木做成牢栅,隔着空档,馥心看到对面的男人衣着破旧身负重锁,全然狼狈不堪,可那容貌依旧,眼中的神采依旧!一如馥心日思夜想!

“王爷!王爷!”馥心失声哭道,“王爷,您好不好?我真没用,没能救您出来!”

“珠儿!真的是你?”楚彦熙的眼泪也下来了,他能站起来,但没法靠近。只能隔着丈许的距离看着馥心,“珠儿,你瘦多了!十个月余不见……珠儿,是有人欺负你吗?”

听着他的温柔软语。馥心忍不住哭泣起来,许久才在他的安抚下,馥心才依依止住了哭泣,发问道:“王爷,这些日子您受苦了!他们竟这样对您!还把您拿链子锁起来!”

“没事,珠儿!你不要担心我。”楚彦熙笑着,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馥心还是觉得他脸上忽亮了一道明媚的光,“珠儿,你的事。我都听孤鸿说了。你这样进宫来,我实在不放心!”

“谢大哥都跟您说了吗?”馥心含着泪说着,想必前些日子给谢孤鸿写信说了近况,她都转告给身在云州的王爷了吧?她隐隐觉得不大对,怎么谢孤鸿能收到她的信。王爷却不能?“王爷,我给您写了好多信,几乎隔三差五就写,您一封都没收到吗?”

楚彦熙微怔,摇头道:“没有啊……”

“糟糕!那是谁截了信?若给人知dào

了,王爷您更会添一款大罪呢!”馥心脸色微是一变,吃吃说道。“若,若要给皇帝知dào

了……”

楚彦熙苦笑一声道:“知dào

了又能怎样?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我正盼着那一日!要杀要剐他楚翊瑄趁早给个痛快吧!免得我跟哥哥在这里受这零零碎碎的煎熬!珠儿,你还年轻,正有着美好的未来,不必为我一个濒死之人陪葬!”

“王爷这是说的哪门子话!若我真是这种人,我岂会进宫来?”馥心说着。竟有几分不悦了。她分明知dào

楚彦熙是为了她好,但是她就是不开心楚彦熙要她放手,她怎么肯,又怎么能放手?这是她深爱的人啊!

“珠儿,你不要傻了。后宫是何等凶险的地方?说不定就没命了!你知dào

么?我从小就生活在后宫,虽然身在燮王府,但依旧是尔虞我诈,成日争斗……我那十几个哥哥,除了八哥和不在世的六哥九哥,哪一个不是成日争斗不休?”楚彦熙还不松口,只是循循劝着馥心,“珠儿,言语死后,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了——我的心已经死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能让我死去的心,再次复活过来!珠儿,我不忍你在宫中受罪受累,你还是在宫里熬到二十五岁,嫁个普通人,过太平日子吧!你听说了吧,兰夏人已经被赦免了罪,你们的王还是苏赫巴鲁,回去草原吧,过你想要的生活!”

“王爷,海枯石烂珠儿矢志不渝!”馥心强撑着身子坐起,泪眼汪汪地看着楚彦熙,“我是一定要救您出来的!我怎么会放qì

?我又怎么能放qì

?”

“珠儿!你不要倔强!如果,我的自由,要靠牺牲你的幸福来换取,我根本不要,情愿一生一世在着黑牢中度过!”楚彦熙言辞坚定,“珠儿,和你西行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我当时应该不顾一切,带着你乘船出海,离开这鬼地方!哪怕带着你去海外……”说到这里,楚彦熙忽又哽咽了,“只是……当时我念着翊琰和淑桐,他们那么小……又怎么办……”

馥心不说话了,她知dào

,楚彦熙不是那种绝情的人,就是因为他绝不会丢下亲眷的情谊,这才拖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她暗暗发狠,一定要救出王爷!不管怎样一定要救出王爷!

可她不想再令王爷忧愁,便不再说此类话题,而是又道:“王爷,柳芽儿还好?宁大哥和言大哥还好?我姐姐还好吗?”

“柳芽儿身子大不如前了,吃了很多药,调养了很久不见起色,我本想让她换个环境,离开云州那酷热潮湿之地,去星曜城调养一段时间,可她就是不愿离开大家,更不愿离开淑桐。这才把身子耽误了,一日竟有半日在炕头缠绵。”楚彦熙轻声道,“宁岚言子文还是老样子,云烈把我们送到云州便离开了,他终究是把云州的买卖交yì

支起来了。想来,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吧!

“你姐姐雪儿人很好,她跟相公范辰带着云州的巫民开垦荒地,种桑养蚕……带着附近的巫民过上的安定的日子。云州安定了,我司牧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楚翊瑄娓娓说着,他喝了一口水,继xù

口若悬河,“你知dào

么,翊琰和淑桐长得很快。翊琰十分调皮活泼,好说好动,但格外聪明,已经会背好些唐诗了……淑桐喜欢笑,很文静,连哭都不大声呢!”他说起两个孩子,语气中有了一份生气,令馥心陷入了一段臆想的梦境之中——可这梦境,是多么真实的梦境!

她仿佛能跟雪儿一起在种桑养蚕,跟翊琰淑桐同吃同笑,跟云烈一起经营生意,跟宁岚言子文弈棋练武……甚至跟柳芽儿同卧病榻……

再也不必深陷这见不得人,肮脏和充满了算计的后宫,不必为家族和身家性命忧愁……海馥心啊,海拉苏珠儿,你如今不是王爷的人,却一定要为了王爷争胜!只有你获得宠爱,王爷才有希望重见光明!她死死攥紧了身下的一片稻草,攥得死牢,攥得手都疼了。

“珠儿,你再想什么?”

“王爷,我在想,我要能留在您身边就好了。”馥心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又有垂泪的冲动,硬硬地忍了下来,良久,才勉强笑着,“你知dào

吗,离开了王爷,我好想再没有见过明媚的阳光了……跟着苏兰甄,成了海家的三小姐,她为了救她的儿子,硬把我塞进了宫来。海荣现在是我的父亲……”

说着,她又有几分哽咽,硬吸了口气才又道:“王爷,我知dào

我这辈子是配不上您了,我是不干净的人了……虽然,我有淑女的位份,但皇帝一次都没碰过我……王爷,其实我一直配不上您,我没有燕妃的出身,没有宁妃的才情,甚至没有柳芽儿的贤惠……”哭泣的馥心甚至不知dào

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不停地想要诉说着。

“可我是真心喜欢您……所以,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做,做皇帝的女人我也愿意……”说到这里,从木栅栏遥遥相望的两人已然泪流满面,“王爷,您等着我,等着我救您出来……等着跟翊琰淑桐团聚的一天……”

楚彦熙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她流泪。许久,他忽又笑了:“珠儿,此生能有你,我楚彦熙不枉了。”

两人相对凝眸甚久,终是开口诉说情话,眼见是过了一夜。虽是身处昏暗狭小脏乱的地牢,馥心和楚彦熙亦是觉得胜在王母瑶池。

次日清早,苏喜和江玉早早来到地牢,送来宫人的衣衫鞋袜,让馥心换上。他俩生怕馥心害羞,瞧瞧退出牢门,背对着身子让馥心换过衣裳,再次给她抹上了伤药。

楚彦熙分明不知来人是苏喜,一直在叮嘱两人动作轻一些,不要伤着珠儿。

“海姑娘,咱们走吧!”江玉说着,一手搀扶起馥心,说道:“海姑娘,去了四执库,可以将养几日,四执库的掌事太监叫高铭,是我的老熟人了,我跟他已经打过招呼,去了之后他会招呼你的。”

“劳烦你了,江公公。”馥心强撑着身子免力往外走,眼神最后却依旧在楚彦熙脸上,而他,也正在用心地回望着她。

王爷,珍重,我一定会救您出来的!

第026章 库房临幸 章(10:45)

ps:

皇帝终于跟馥心见面了哦,越来越好k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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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心和红蕊叶儿到了四执库,掌事的太监高铭将她们暂时安置在一处安静房间中——看来江玉跟他关系真是不错,这间房甚是宽敞,而且冬暖夏凉,房内器具虽有些陈旧,倒是打扫得十分干净,被褥窗帘都是崭新的。【本书由】

高铭大概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白了一大半,看上去很是精明的样子。他亲自安置了馥心三人,又叮嘱道:“四执库不比其他地方,没事不要到处乱走,若是冲撞了什么王宫贵主,那只能听天由命了,给杖毙倒是好事,若丢进掖庭局,那可是活受罪一生了!”

馥心听了忙撑着伤病之躯冲着高铭行礼道:“多谢公公指点!奴婢等定然不会自找麻烦!”

“馥心,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可以找我,缺什么少什么的,也可以找我,身子不舒服,也可以找我,太医院的胡太医,新来的明太医都是我的同乡,还卖几分面子。”高铭笑道,“江玉那孩子进宫之前,与我家是过命的关系,他早就打过招呼了。你好好养着吧,伤好了,再说。”

“多谢公公照顾了!”馥心盈盈一拜,又冲红蕊一个眼色,红蕊忙从包袱里去了一只十两的金锭塞进高铭的手里,道:“初次见面,也不知公公喜欢什么,这就请您喝茶吧!”

高铭推托了几下,还是含笑点头收下,便退出了房间。

红蕊将褥子垫子拍软,跟叶儿一起把馥心轻轻扶着趴下——今天一早苏喜给了她一瓶药膏,要红蕊和叶儿三天给她换一次,虽说都是些皮外伤,但也得慎重。红蕊和叶儿看过,皆是心疼得不行,都骂宗人府下手太狠。馥心只是一笑。

约莫养了十几日。伤口渐渐开始结痂,痒得馥心成日睡不着觉。苏喜果然没说假话,宗人府的衙役没下黑手,只是一些皮外伤。又养了十日。血痂渐渐脱落,露出的皮肉细嫩——苏喜给的药甚好,竟没留下丁点疤痕。

眼见得伤愈,馥心便想高铭告了。高铭看馥心为人细心,便让她专事盘点金库。四执库的金库并非内务府的金库,乃是皇帝自己的私房钱,大多来源于朝廷大员的贺礼。起先负责金库的老太监老眼昏花,留他继xù

做个看守。红蕊叶儿则是分配给了清扫的工作——四执库并不大,而且人员稀少,清扫工作甚是清闲。

四执库倒是个极为清净的场所。整日里除了打扫和盘点也几乎没什么事。大抵是皇帝的内库,常日无聊,馥心学起了刺绣。

天气越发暖和,白晓媛和付羽瑶相伴过来看过她一次,燕柔嘉遣了一个宫人给她送了些粉黛胭脂这些上妆品。慕容雪瑗再没来找过麻烦——若不是惦记着身在宗人府的王爷。觉得这日子甚是滋润。

馥心整日在想如何能够离开四执库,如何能够帮着王爷脱困,她实在不忍王爷被困在地牢里——

该怎么办呢?忽然,绣花的绷子掉在地上,绣花针脱线而蹦跳而走,馥心怎么找也找不到。

“怎么没个人呢?”一个男子的声音想起,馥心赶忙放qì

了继xù

找针。赶忙站起来走出钱库一行行一排排的架子,迎面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苏瑾!

馥心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凉——苏瑾,定然是皇帝来了!果不其然,楚翊瑄紧随其后悄然进门。他身穿一袭金黄色的龙袍,金丝滚边。领口袖口翻出的花样乃是双龙戏珠。馥心急急跪了,适才还在惦记着王爷的事,难不成机会来了吗?

“早就该换个人了,起先那个老眼昏花的太监,朕早就看着不顺眼了。”说着。楚翊瑄又转过脸冲着身后哈腰点头的高铭道,“回头把他送出宫养老吧,好歹也是先帝身边的人。”

一席话说毕,高铭连忙应声道:“遵旨!”

“好香!这是染了什么香?”楚翊瑄又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馥心,笑道,“起来吧!呆头呆脑跪在地上忘记平身,朕怎么放心把钱交给你们。”

馥心忙叩首道:“谢皇上!”随后站起身,只是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叫什么名字?”馥心低着头,叫楚翊瑄看不清楚,皇帝只见她肤色白净细腻,尖尖的下巴,柔滑如丝的脖颈,便笑着问道。

“回皇上的话,奴婢馥心。”

“哦,想起来了,皇后曾跟朕说过,平梁王的女儿,海淑女被贬到了四执库当差,是你吗?”楚翊瑄明知故问,脸上满是坏坏的笑。

馥心略有些不悦——恐怕他早就知dào

自己身在四执库,存心过来戏弄自己的。于是,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平梁王的女儿。”

不想楚翊瑄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在钱库四下转转,问道:“嗯,打扫地甚是干净,不错!只是,少了几分生气。”他忽然注意到馥心绣了一半的绣品,含着笑捡起来,“这是鸳鸯蝴蝶的花样……嗯,只是针法甚是粗糙,还不如你姐姐兰慧的手艺。”

馥心屈膝,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婢怎敢跟贵人相提并论……皇上太抬举了!”

楚翊瑄又是浅笑着问了几句话,馥心皆是不冷不淡地回答,只有一股平淡如清风流水的随和与友善。

“皇后说,你博闻强记,知dào

很多风趣轶事,是吗?”楚翊瑄瞥见一把椅子,还没等他说话,苏瑾赶紧小跑过去给他搬过来。

馥心不知这个考语从何而来,只作一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馥心自己都不知,这博闻强记,从何而来。”

“你在草原上待过,讲一些草原上的事吧!”楚翊瑄在椅子上落座,随后摆摆手让高铭下去。

库房内甚大,连高铭也退出去了,显得甚是空荡,连说话都带着回声。只有楚翊瑄苏瑾,还有她自己,馥心不由得觉得气氛极为紧张,连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不知皇上想知dào

草原上的什么事……奴婢……馥心……”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还自称‘馥心’,”楚翊瑄冷笑一声,“你不是十五叔家的海拉苏珠儿吗!?”

馥心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已跪倒在地!她叩首下去,脖子里的水晶珠脱颈而出,即使在这样暗淡的环境,也是熠熠生辉。

楚翊瑄微微一怔,正要说话,馥心却道:“回皇上,奴婢……奴婢不是海拉苏珠儿,奴婢本名海馥心,是平梁王海荣的三女,正室夫人所出……奴婢,奴婢幼时陪着父亲在草原上呆过而已……后来,母亲去世后,一直养在星曜城……”馥心低声回答,进宫之时苏兰甄早就教过她如何回答,“父王……父王后来派我去宁王府,做……做细作……监视宁郡王……”

“哦?是这样吗?”楚翊瑄忽然笑了起来,又问道,“你可曾割过艾草?”

又是这个问题……馥心微微一愣,缓缓抬起头回望着楚翊瑄,他脸上有着干净的笑,很久以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他了——这位少年天子经过这些年,已出落得英武,只是那抹邪魅,依旧盘踞在这张脸上。上一次他派了苏瑾过来问她是否割过艾草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她也不是海馥心……

她心念微动,却急急压抑下来,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割过艾草……”

楚翊瑄忽然大笑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你这珠子,哪里来的?”楚翊瑄忽然一步走进馥心,一手轻轻揽过她的细腰将她从地上扶起,一手捧着玩味她的水晶珠项坠,很是和气地问道。

“是一个人给我的——我,我……”馥心很是小心地回答,“那时候,我还小,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人给我的。”

“别人送你的?是个小情哥哥吧?”他竟在皇宫里开起了这样的玩笑,馥心不由得面红过耳,而他竟这样贴近自己,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馥心很想推开他,可他抱得很紧,让馥心连挣扎的力qì

都没有。

馥心抬起眼睛的一角,偷瞄了皇帝一眼,白净的脸上是一对灵动乌珠,高挺的鼻子朱色的唇,满脸都是和气的笑。她没看再细看,慌忙低头。

“你不记得……不记得我了吗?”楚翊瑄见馥心在偷看自己,又抱得更紧了些,吓得馥心急忙敛容连连举臂推他,就差逃掉了——他要干什么?

他不会是要……

“皇上……规矩……规矩……”

但就在她迟疑的一瞬,楚翊瑄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扯进了怀抱:“怕什么?这宫里的规矩,不就是朕的规矩吗?”

馥心忽然震惊,猛地抬头,而楚翊瑄也正回望着她——

“进宫的时候,教习姑姑没有教你规矩呀?”楚翊瑄忽然用力,将馥心横抱而起,先是吻了吻她的额头,冷眼扫过房间,见随侍的苏瑾退了,便将馥心横放在南墙的榻上,“罢了,以后你会学会的……”

他忽然深吻下去,缓缓地解开了馥心的衣扣……

馥心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的激吻和爱抚几乎让她喘不过起来,没等馥心意识到怎么回事,随身的衣裙和小袄都被接连脱下,抛在地上。

随着他身子轻轻压了过来,馥心忍不住娇嗔连连,几乎已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027章 怀有身孕

昨天的事,高铭叮嘱她不要与任何人说,想来这几日封赏便会到了,馥心很快就能搬出四执库了。【本书由】

馥心并不觉得这是件光彩的事,也并未跟红蕊叶儿提起。

日子还是平静如水,馥心没能等到高铭口中的封赏——最次也该有个采女的位份,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也不曾有内务府的人过来。

馥心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妙,几乎怀疑那天的事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消失了,她还是海馥心,四执库的宫人,皇帝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眼见得暑气一日一日的升了起来,馥心却一日比一日犯懒了起来。这几日不思饭食,还总爱反胃呕吐,身上也老觉得冷冷的。起初馥心以为是染了风寒,然而月事迟了*日,馥心才慌了神。

不会是……馥心紧咬着唇,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本来承了雨露,照规矩来说,馥心已然是正经的小主了,本该被接出四执库,分配到其他宫中居住。可是,该来的没有来,这不该来的……馥心悄悄摸了摸肚子,心里越发寒了起来。

进宫之前,海荣交代过,宸妃沈贞儿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不仅狠毒,而且心计极深,皇嗣凋零,与她也有莫大的关系。

若是给她知dào

了……馥心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越发觉得身上寒冷,竟忍不住发起了抖。

“哟,馥心,你怎么了?”红蕊抱着夏被进门,看见馥心的样子,急忙将被子放在床上,小跑近身询问,“怎么好好的,竟抖起来了,莫不是病了?要不要请个人过来看看?”

“不要。红蕊,不要!”馥心一听便急了,忙伸手抓住红蕊,“若是惊动了人。你我便活不成了!”

“手这样冷!真的无事吗?”红蕊见馥心急得泫然欲泪,可知事情的轻重,忙小跑到门口,先是伸出头左右细细看了,然后才掩上门再跑回馥心身边,“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馥心看着红蕊关切的目光,不由悲从中来,眼泪似雨一般滚落:“红蕊,不好了,真的不好了!那日之后。我定是怀上了龙种……可是……可是……”

“那日?”红蕊一愣,她并不知dào

皇上曾临幸过馥心,一听便慌了神,“不对呀,皇上临幸过之后。最次也该有个采女身份的……”红蕊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难不成是皇上不愿给您一个名分?不对不对,难道是宸妃知dào

了?这不会吧?《起居注》是由皇后娘娘保管的,宸妃不会知dào

的!”

“可是,我这肚子,是会一天天大起来的呀,若是给宸妃知dào

了……”馥心越说越伤心。嘤嘤地哭了起来。

正哭着,叶儿悄然回来了。她见两人一个哭一个愁,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馥心正想与叶儿说了,但红蕊一把拉住了她。叶儿嘴多,只怕传扬出去大事不好。

“没什么事,馥心发愁怎么救王爷呢。”红蕊强堆起一副笑脸道,“叶儿,最近有什么消息么?”

“能有什么消息呀?四执库跟个监牢差不多,我只能借着给大家跑腿,去内务府领东西的时候。四下转转呢!”叶儿撇撇嘴,语气十分怏怏,“大家一听我现在在四执库当差,有话也不跟我多说呢!我只是听说,宜小主升了贵人,现在很是得宠呢,母后皇太后还赏了宜小主一柄玉如意呢!”说着,叶儿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你们都不知dào

吧!前些日子正值圣母皇太后的冥寿,皇上还带着宜小主去祭天呢,大家都说,宜小主一旦有了龙嗣,只怕身份就要越过那个宸妃了!”

“怎么?大家都不喜欢宸妃吗?”馥心听她说得兴高采烈,不由得也来了兴致。

“谁能喜欢她,平日里张扬跋扈的,连太皇太后都不喜欢她!哦,对了,听说北苑的那位太皇太后最近身子不大好,内务府都备下寿衣什么的了,说是民间风俗叫冲喜,只怕是身子真不大好了,就在这几日了。”

说起两宫太后,圣母皇太后谢明霜还与谢大哥有些渊源呢,馥心忖着,谢明霜是晋国公主,也是曾经的皇长子的正室,更是楚翊瑄的生母。而现在母后皇太后郑雪乔是后来楚彦煦扶正的侧室,她如今身在慈宁宫西苑——馥心从未见过她。

而两宫太皇太后,一个是先帝的皇后燕婉凝,镇梁王燕飞虎的妹妹,在慈宁宫东苑居住;另一个是林秀仪,先帝的容贵妃,如今在北苑居住——叶儿口中的太皇太后,正是林秀仪。

“听说她身子一直不大好,说是诞育皇长子的时候,见了大红,差点连命都丢了,她身子一直不大好呢。况且,后晋的德贵妃原纯竟比她的位份还高一些,原纯的性子骄纵泼辣,除了贪恋她美色的皇帝,没人喜欢她,就跟现在的宸妃一样!”叶儿越说越气,“宸妃真讨厌,凡事吃拿卡要,内务府的那个常公公听说跟她关系不一般,常常克扣了咱们的银钱去孝敬她呢!你看看,这个月的份例又只有半个月的!”

说着,她气得鼻子都快歪掉了,呼哧呼哧地跑去拿过来份例的东西分给馥心红蕊:“你看,粉蜜脂膏胭脂什么的就这么些了,还不知dào

能不能顶用到下个月呢!”

“唉,呆在这地方,打扮给谁看呢,我的份例都给你用吧!”馥心一推,把自己的胭脂水粉脂膏之类的东西都给了叶儿,她有了身子,着实不适再用这些东西。可她又怎能跟叶儿明说,只是推托说自己不愿打扮罢了。

叶儿自然乐得开心,问道:“你真的不要了吗?”

“我的也不要了,叶儿,你都拿去吧。”担心馥心这么做太过惹眼了,红蕊赶紧把自己的份例都给了叶儿,“你看,这下子足够你用了吧!”

“呀,你们这么好?都给我了吗?这太好了!足足够我用两个月了!”叶儿自然乐得开心,马上拿起黛粉沾着水对着铜镜描眉。几年了,叶儿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女了,鹅蛋脸上的一对灵动乌珠格外吸引人——

馥心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前些日子玉梅嬷嬷找过她,就忽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那时玉梅嬷嬷说,馥心不知为何进宫以来就莫名得罪了很多人,慕容雪瑗之类的倒是罢了,她又是如何惹着宸妃的?

馥心忽然残忍地想,难道是叶儿出卖了我?

不会的……叶儿是我的好姐妹,再者,她也没有跟宸妃见面的时候啊……馥心意识到这样想真是罪恶,她十三岁的时候就认识叶儿了,她们一直相扶至今日。况且,叶儿若出卖自己,又有谁能救王爷出来呢?

叶儿跟红蕊,一定是最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人吧?馥心暗自想着,又觉得身子犯懒,告了两人一声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很快就睡得实了。

“馥心这几日怎么了?一日竟有半日懒在床上,高公公也不说她偷懒呢!大抵还是她长得漂亮受宠些。”叶儿口中竟带着几分醋劲。

红蕊眼珠一转,笑道:“这几日她身子不爽,早就跟公公告了假了。你不知dào

,不要瞎说。”

“哎,是吗?”叶儿嘟嘟嘴又道,“姐姐,你知dào

吗?前些日子,我去领份例的茶叶,听说了一件可吓人的事了!”

“那你趁早别说,省得吓得人晚上睡不着觉!”红蕊胆子虽然不小,但听她口气凝重,也生了几分怯意。

“不嘛,就要说!”叶儿轻轻呵她痒,怕吵醒了馥心,压低声音说着,“听说,颐景园那边有个荷花池,里头捞出一个小孩子呢,差不多半尺来长,听人说,是个死婴!”

“啊呀!青天白日的,说这种话吓人,叶儿,你太坏了!”红蕊嗔怪着。

“说真的呢!”叶儿轻拍了拍红蕊的手臂弯说道,“我听大家说,大概是哪个主子流下来的孩子,活不成,处理到荷花池去了。这事儿,还惊动了两宫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皇上正彻查此事呢!都好些日子没来后宫了!”

红蕊想着,兴许因为是如此,皇上才没有妥善安置馥心吗?可是也不对呀,安排一个寻常小主,内务府便可做好的事情,并不会劳烦到皇上,难不成是……

她心想着,窗外响起啪的一声脆响,红蕊忙小跑出门,见是一块瓦片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凭白无故掉下瓦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红蕊四下一个团拜,连连低呼着阿弥陀佛,悄然把碎裂的瓦片扫到墙角。

日子已快接近清明,四执库缤纷落尽,只有那万年青葱绿喜人,为红蕊心中平添了几分平静——馥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渡过难关。好日子在后头呢!

她们三个姐妹,定然会救出王爷……

正想着,墙外一声声云板柝响,一声声太监的尖细嗓音,红蕊听得清楚,分明是:

“太皇太后薨了!”

第028章 水深火热

太皇太后薨了?红蕊甩了甩头,以为听错了,却又再次听到了太监晓谕的声音。【本书由】适才听到叶儿说起北苑那位太皇太后身子不好的事,根本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薨了。

四执库的宫人们都听见了,纷纷跑出门诧异地四顾,与诸人对视。高铭最先哭了起来,哭得泪流满面嚎啕有声,就像死去的人比他亲娘还要亲。眼见得上差哭起来,四执库的宫人们咿咿呀呀都哭了起来,只是各人声音皆是不同,初初听来竟有一唱三叹之妙,倒不像是哭,竟像是在唱大戏。

叶儿听了几声,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跑进房门躲了起来。正在房中沉睡的馥心倒给大家的哭喊惊醒过来,略带几分倦意闻声而来。听说太皇太后薨了,馥心心里本有几分哀伤,却给大家的狼嚎鬼叫似的哭丧搅得一份伤感也无。

“这下皇上只怕是更顾不上我了呢!”馥心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停灵七九之后,我的肚子便要显了呢,倒是,真真是谁也瞒不住了!要是让宸妃知dào

……咱们几个,都要丢了小命呢!”

“馥心,不要忧愁,定然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的。”已经到了这种时候,红蕊也只能安慰安慰她了。其实,在安慰馥心的时候,也是在安慰红蕊她自己。其实她也不敢肯定皇上的心思,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有几分真心。

没过一会儿,内务府的人便到了,眼见得他们已然穿着白花花的孝衣,大红帽缨皆被拿下,悉心地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他们分给四执库的人们孝衣,蒙帽子的白纱,丧服的带子,还有裹素的蓝花白帐等等东西。

高铭指挥着大家收拾庭院,把庭院里带有红色的东西都收起来。红红的柱子上也缠满白纱。这时间人们纷纷干起了活,已顾不上哭泣嚎丧,馥心正要过去帮忙,高铭却道:“馥心这些事情你做不来的——前些日子皇上打算赏宜小主一柄星曜城进贡的玉如意安枕。只是放在库房里日子久了,免不得吃进去很多灰尘,你同红蕊去细细擦过如意便是,若有半点积土,可轻饶不得你们!立时便去!”

话虽说的狠,但到底还是为了馥心好。馥心忙跟红蕊一道福身应着:“奴婢领命。”说罢离开着乱糟糟的地方。

怕是太过惹眼,馥心跟红蕊还是去库房真的找出了那柄玉如意——说是积了灰尘,其实这么贵重的东西,高铭每天都分配着人细细擦拭干净,尤其是玉器瓷器这类东西。每隔几日还会派人打一些亮油保养着。这是皇帝的内库,当差若是漫不经心,根本是不打算要小命了。高铭这般精明之人,岂是随随便便之人?

两人小心翼翼把玉如意放到桌上,各自拿着一块软软的绸布。面对这葱绿油光的玉如意却不知如何下手,正发愣间,叶儿悄悄进来了,见了馥心,小声道:“苏喜来了!”

“他?他在哪里?”馥心听了不免吓了一跳,正乱着呢,他怎么就跑过来了?而且自打她进了四执库。苏喜还没过来看过她呢!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她正打算跟着叶儿一道去找苏喜,不想苏喜竟偷偷溜了进来,小声对着红蕊叶儿道:“你俩去外面的必经之路去守着,我跟海小主有话要说!”

听他的说得慎重,又听她称馥心为海小主,红蕊叶儿不敢怠慢。赶紧听他的吩咐,走出门去找要紧地方守着。

苏喜见她俩离去,小声道:“大事不好了,宸妃怕是知dào

了皇上临幸您的事,打算要害死您!就这几日要动手!宸妃昨个儿晌午还见了高公公。给了他一些上路的物事,大概要毒杀您!”

馥心的血液刹那间冰凉!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皇上临幸她的事,宸妃迟早会知dào

,因为关雎宫的眼线遍布整个上清皇城!没有什么消息能瞒过宸妃!

可这一次,不知出卖她的人究竟是谁?是高铭吗?当时皇帝过来的时候,只有高铭苏瑾两人随侍,除了他们还有谁!

“高公公为何要出卖我?”馥心只觉得骨头都在隐隐发颤,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我并未得罪过他!”

“此事,告密的人,不一定是高铭。高公公是先帝身边的老人了,我打听过了,高公公原本是龙骧殿的首领太监,后来因为说先帝的德贵妃原纯是祸水,得罪了原纯,被赶去掖庭局做了一年苦工,差点死在那里。后来先帝念他曾经的忠心,便赦了他出来,让他当了这四执库的掌事太监。”这些后宫轶事,苏喜倒是如数家珍,“海小主,您想啊,原纯是多么得宠,后宫人人对她言听计从,恨不能够去提鞋亲脚面,高公公却能够直言原纯是祸水,这并非常人之正直。如今宸妃虽如日中天,却只是得宠并未得人心,高公公不会是她的爪牙。”

“那……那会是……”馥心想不出来,她也不愿想是那个人干的,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海小主,如今之计,却并非是找出告密之人,而是赶紧想方设法脱离这水深火热之地!”苏喜急道,“即便抓出内鬼,宸妃也定打定主意要您的性命!”

“有什么办法脱困呢?”馥心给他一语点醒,满脸的忧愁顿时化为一抹微笑,忽几步走进桌前,高高举起那柄价值连城的玉如意,狠狠摔在地上!

一声玉碎之声,油光水润,葱绿明艳的玉如意立时被摔得粉碎,震得一侧的都苏喜心生寒颤,连门外奉命守着的红蕊叶儿也跑了回来。见这一地碎玉,两人皆是吃吃呆了,叶儿不禁失声道:“馥心你疯了吧!”

“我就是疯了!”馥心咯咯一笑,忽冲着红蕊狡黠地眨眨眼道,“叶儿,你快去报了高公公,就说我疯了,还砸了皇上的玉如意,现在正在库房发疯呢,最好叫几个人过来按着我!”

“这倒是个极好的主意,定能帮着小主脱困!”聪明的苏喜立时会了意,大笑几声道,“叶儿姑娘,你放心,快去吧!”

叶儿眉头不展,甚是不解地小跑而去。

“馥心,你这是干什么呢?”红蕊亦是不解,蹙着眉发问,“把这东西砸了,还说自己疯了,岂不是……”

“姐姐,你就请好吧!”馥心眨眨眼睛,与苏喜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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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紫薇殿。

如果说紫薇殿是上清皇城第二豪华的宫殿,便没人敢说谁是第一。便是皇后娘娘的承乾宫凤鸾殿,也不及这里的奢靡。

太皇太后刚刚仙逝,紫薇殿的奢华布置还来不及撤去。关雎宫所有入眼的东西都是最最精美,最最机巧的。关雎宫的设计,是由一个海外名家亲自绘图监工,发了三千壮丁,分七年建成。连砌墙的砖块都是官窑以考究的工艺烧制,半数以上皆是报废。砌墙之时,并不用一点一分的泥灰,而是以薯蓣为主料,拌合大量茉莉花,迷迭,蜂蜜,金箔,南洋进贡的天然乳胶后砌成墙。墙皮的材料是大量的薯蓣加入玫瑰花精等高贵香料,再贴上一层华丽刺绣的绢布——单单一个墙便是这么耗时费力,别的便更不用提了。

时下,关雎宫的主人,宸妃沈贞儿正歪在一张贵妃椅上,合着眼睛闭目养神,一侧恭身站立的淑嫔夏莞茹一脸谄媚笑意,替宸妃拨开一枚枚紫青如晶的玫瑰葡萄,小心地喂进宸妃口中。

脚下小心捶脚的宫女桂桃小声发问:“娘娘,奴婢的手劲儿还行吗?您今儿着实辛苦,走了那么远的路,奴婢真是心疼得不行。”

“下去吧,晌午的珍珠圆子汤不知还有没有了,没有的话,你去给本宫做一碗来。”宸妃有意支走桂桃,冷言冷语道。

“是,娘娘!”桂桃低声答了,起身退了出去。

“听高铭那老头子说,海馥心疯了,是这么回事么?你去亲自看了吗?”宸妃缓缓睁开眼睛,冷冷推开淑嫔伸过的葡萄,“本宫便不信,怎生就这般巧了,本宫刚要除了她,她便疯了!”

“咳,这不才叫太医过去瞧了吗?”淑嫔才不想去四执库那种奴才的地方,赶紧笑着,酥声酥气地答着,“今儿太医院轮值的是明太医,只是年纪轻了,怕有个失误什么的,嫔妾便叫了胡太医一起过去瞧——两位太医众口一词,都说这海丫头疯了!”

“说疯就疯,真是好本事!”宸妃冷笑一声,“本宫就是不信!过会儿你便去瞧瞧,她是怎么个疯法,速速与本宫报了!”

“娘娘,你且与一个丫头片子置什么气?叫什么真儿呢?凭白掉您身份不是?”淑嫔听她说得郑重,忙是一口应承下来道,“娘娘您尽管放心,嫔妾定会过去细细查看,但也得听嫔妾把话说完不是?”

宸妃一脸不耐烦,横着脸道:“有话快说!”

第029章 安心养胎

“是!娘娘!”淑嫔腻声一语,转而笑道,“那海馥心呀,被皇上临幸之后,怕是皇上看不上,连个采女的身份都没给,一门心思憋在房里不出来,像是钻了牛角尖呢!今儿太皇太后仙逝,内务府晓谕阖宫上下,那海馥心听了,还倒是自己已封嫔封妃了呢!一时失心,便是疯了——四执库的高公公命她去擦洗皇上打算赏给白晓媛的玉如意,她竟给高高举过头顶,就那么摔碎了!适才给满院子的羽林军逮到,正捆在柴房里呢!”

宸妃听了面部多少有了几分迟疑,转而又唤了两个充当眼线的宫人问过,皆称海馥心疯了,正在四执库柴房里大喊大叫着自己要成帝妃了,正凤冠霞帔着,尔等不得挡路云云,其中夹杂无数污言秽语,叫人听了脸红。【本书由】连心腹的桂桃前去打听了,回报的皆是馥心的疯言疯行——所谓三人成虎,人们说得多了,本是将信将疑的宸妃也是信了。

“真想不到,生得美貌,却如此不堪一击,不过是皇上临幸之后没给个采女的身份便疯了?真是可笑。”宸妃将几个宫人再次遣下去,乌云密布的脸渐是有了几分光彩,妖媚的眼里那针尖似的杀气终究是退去,忽懒懒一笑道,“这倒是省了大力qì

——婉茹,皇后那婆娘到底位列中宫,少不得给几分面子,你去报了她,遣个人把那海馥心丢去掖庭局养着便是了。”

“这由不得娘娘吩咐,嫔妾自会去安排好的。”淑嫔甜甜地笑着,屈膝道,“娘娘,嫔妾得了个好玩意儿,倒不敢擅专了。这就来献给娘娘!”

说着,淑嫔福身一礼,转身出了紫薇殿,不过一会儿。带着一个宫女折身回来。那宫女手上捧着个红绒盒子,其上描金镶玉,很是富丽的样子。

淑嫔知dào

,宸妃出身微贱。从前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在燮王府之时,不过是个卑微的丫鬟,后来楚翊瑄被送去瀚州草原做质子,宸妃跟着一起去了,吃了不少苦。后来燮王借外戚登极,楚翊瑄之父成为太子,他们才被接进了上清皇城含嘉宫——宸妃并不像皇后海兰慧那般养尊处优,对金银首饰也不那么上心,宸妃便不同了。

眼见红绒盒子被那宫女打开,里面横放一颗鸡蛋般大小的黑珍珠。所谓珠圆玉润,这颗珍珠圆得似是被精心打磨过。紫薇殿的灯光甚是明亮,照得它更是熠熠生辉,一瞬间便能耀花了眼。

宸妃眼睛不由得瞪得大了,但又在瞬间装得若无其事。心中却扑扑乱跳。

“这东西,打哪儿来的?”宸妃见宫女给她捧了过来,也不那么端着了,含着笑抚摸着,“本宫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珍珠!”

“娘娘真会说笑,您见识广博,天底下还有您没见过的东西么?”淑嫔口中甜得像裹了蜜糖。“娘娘要说没见过,岂不是臊嫔妾等么?单单瞧您这紫薇殿,地上扫扫都比这珍珠贵重啊!”

眼见宸妃脸上略是显现出几分得yì

之色,淑嫔续道:“这黑珍珠,是嫔妾的表兄送来的。说到这东西的来历,倒有些说头呢——听说。精卫海上有只大乌贼,身长十余丈,专门袭击过往商船,缴袭了便拖进海中受用。过往商船无不心惊胆战,生怕遭遇了这个煞神。偶日。一条挨了风暴的商船缺水少粮,却见海上多了一座浮岛,驾船靠近,竟见是那大乌贼!

“众人刚要命大副驾船快逃,谁知一个眼黑的小伙却说,瞧那样子,倒像是死的,众人这才石头落地,细细看了过去——但见大乌贼是给个巨蚌夹住,生生饿死在海上。而那巨蚌被大乌贼缴烂了内脏,也是不活了。众人将这巨蚌拖到海上,取了肉分食,便发xiàn

肉中包裹多枚硕大珍珠,这便是其中之一了。”淑嫔娓娓道来,忙从宫女手中拿过红绒盒子,十分恭敬地捧给宸妃道,“娘娘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主子,任谁也不配使这么好的东西,嫔妾今日就送予娘娘了。”

“淑妹妹太过客气了!”话虽如此,宸妃还是接了这礼物。

皇后身子不爽,楚翊瑄将将主理太皇太后丧事之权全权交给了宸妃——古来红白喜事丰厚,少不得钱银进账,人人见这是个肥差没事。如今淑嫔送了大礼,宸妃便假手淑嫔,让她主理太皇太后的丧事。淑嫔得了这美事,牵五挂四的,搜罗银钱珠宝到手软,把个伊宁宫库房堆得墙都要塌掉,自是不在话下。

再说馥心这头,淑嫔禀了皇后,说海馥心疯了,断断不可留在四执库,否则便是大大祸根,一定要皇后寻个干净去处。禧贵人刚被贬了位份,求情之力甚微。宜贵人付选侍皆是求了,亦抗不过宸妃的三言两语,再加之慕容雪瑗煽风点火,皇后只得将馥心暂且安置在宫内的万华殿养着。

万华殿位于上清皇城中环,东临天香园,西靠万寿山,前面是浩淼一波绿水,置身葱郁林中。梁朝以来,华族人笃信佛教,大燮亦将佛教奉为国教,并在这风水宝地修筑寺院,名为万华殿。

馥心给安置在禅房之中,并以地藏菩萨镇住房间。皇后仁慈,还让红蕊叶儿跟着她贴身侍候。

“皇后倒是个善心人,只是那宸妃太狠了,逼得咱们馥心装疯卖傻的,这会子嗓子都喊得哑了。”叶儿将门合上,一面给馥心倒了杯水,一面压低声音道。

馥心道了句谢,笑道:“哑便哑了,所幸有惊无险。”

“什么有惊无险,现在我们就足够险了!到这种鬼地方,怎会有出头之日?”叶儿还是不甘心,“咱们怎么能一辈子呆在这里!我们得救王爷啊!”

馥心莞尔一笑道:“大失莫逾亡也,身存则无失焉。”

“什么什么呀!你念得这是什么经啊!”叶儿不服气地说着。

“是《予学》吧,王爷从前也诵过的。”红蕊插口道,“意思大概是最大的失去就是死了,只要活着,就不算失去。大意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吧!”

“正是这话。”馥心含笑点头。

“如今算是脱险了,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呢?”红蕊越发觉得馥心真不简单,竟像个女神一般,能够次次化险为夷,不由得将她奉为燕琳若一般的主子看待。

“我仔细想着,定然要把这孩儿生下来——皇上如今只有皇长子一名皇嗣,若能一举得男,哪怕是个公主,亦是个上位的好机会。若能封个嫔位,成了一宫主位,不怕没有机会求得皇上救出王爷。”

“一宫主位,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啊。馥心啊,你有这么大的志气,咱们可就放心了。只是在这万华殿里头,除了诵经的一群尼姑,还能有什么依靠呢!”叶儿说道此处又是泄了气,“我看,是没指望了!”

“叶儿,别泄气,总归是有机会的,咱们不是有个最好的帮手么?”馥心笑着说道。

“说起来了,那天真把我吓一跳呢,那穷酸书生竟然进宫当太医了!”叶儿咯咯捂着嘴笑,“他见了你,也以为见了鬼呢!他一直以为,上次给他解围的是慕容雪瑗呢,凭白多次请了平安脉,给她配了不少些养颜的好粉蜜呢!”

“正是呢,我也没想到是明少颐,他自然肯帮我们。”红蕊亦是点头赞同道,“有他帮忙,咱们这次也省心了不少。”

馥心倒是忧心忡忡,装疯之时,胡太医跟明少颐都替她诊过脉,恐怕两人都知dào

她身怀有孕——胡太医她不担心。高铭反复叮嘱过了,胡太医定然不会泄露半分。而明少颐,不过是途经慕容府的之时搭救的一个破落书生,他到底能有几分真心帮自己?馥心真的不敢肯定。此刻她忽然想起那日搬里四执库,明少颐偷偷塞给叶儿一个包裹,便叫叶儿取了来。

“一个穷酸书生,能送出什么好货?”叶儿撇撇嘴,把馥心要的包裹递了上来。

馥心没说什么,解开一层画布,显出一个油纸包来,其中竟是一个银灰扁盒,里头密密麻麻摆了三十多颗白色蜡丸,以及一张纸条,盒子角落里还塞着一枚小小的女戒,分明是馥心的那枚金戒。

馥心将扁盒子递给红蕊,取信来默读:

海小主金安!

臣明少颐叩拜请脉,以为是喜脉。在此叩拜恭贺。臣感念小主当日搭救之恩,特奉上一盒安胎药,小主每隔十日温水进服一丸,定保龙胎无虞。此物以当归、川芎、白芍、黄芪、厚朴、羌活、菟丝子、川贝母、枳壳、荆芥穗、生姜、甘草、艾叶配制而成。温脾安胎,益气补血最好不过。

臣盼小主再三珍重,安心养胎。

小主安心即可,所谓杳杳冥冥也,非非是是天,害人终自害,狠计总徒然。关雎主子定不得善终!

再拜小主金安!

康平元年六月初四急书。

馥心微微舒了一口气,从盒子里拿出那枚金戒指递给红蕊,又取了几封银子一并交于红蕊,说道:“明太医与我有大恩,你在宫门下钥前,速去太医院谢过,速去速去!”

第030章 移居秋离

这明少颐绝非池中之物,他字字句句提及龙胎,宸妃,却并未署名,若此物不小心落入宸妃手中,这没名没姓的,定不会查到他明少颐头上。【本书由】况且,宸妃若真知dào

她怀有身孕,定然会把馥心当成首要诛灭对象,反倒是御医便不会惹眼了。

馥心想着,趁着明少颐顾念那日的解围之情,不如早些拉拢了他到自己帐下,他日定会有用。

大约一个时辰,天渐是黑了下来,红蕊偷偷溜了回来,悄然告sù

馥心事已办妥。

叶儿不懂她俩打什么哑谜,一个劲儿的追问着。

“叶儿,不是我不与你说,此事多一分人知dào

,便多一分危险,况且,我与红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你知dào

了,对你不好。”馥心怕她多疑心多,攥着她手诚心诚意地说着。

“罢了。既是这样,便不与我说了吧,省得将来没得落埋怨。”叶儿嗤笑一声,“我肚子饿了,红蕊姐,咱们去找吃的吧。这地方到处闻着都一股香的味道,越闻越是饿呢!”

馥心含笑道:“这是天竺产的沉水香,很是如法的贡物,听说沉水香很是难得,再加上天竺路远,怕是在寻常的庙宇之中难见这沉水香呢!”

“馥心你怎么什么都懂呀!”

她本是想回答这是王爷与她说的,后来想了想,只是答道:“到底我也算是半个华族人了,随便听来的。”

说话间万华殿的法师唤了红蕊过去,不多时红蕊折身回来,又道:“万华殿的法师与我说了,这里的伙食多是素食,唯有初一十五开斋,每日两餐一粥,都得我们自己去取。”

“馥心不是疯了么,以后。我跟红蕊姐轮换着取便是了。”叶儿甜甜地笑着,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觉得很有意思呢!”

“什么事?”馥心来了兴致。

“我听凤藻宫萱漓殿的萍姑娘说,宜小主那日去宸妃宫里晨起请安,半路上便在软轿中昏了过去,才半个时辰,小产下一个孩儿。”叶儿说着,“前些日子不是说颐景园的荷花池捞出一个死婴么?你们说是不是宜小主的?”

馥心不由得心底一沉,顿时计上心来。她虽没跟宜贵人深交过,但白晓媛的性子,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显现无遗——其父乃是朝廷虎将,性子烈如儿马子。她的女儿又怎么会是一只温顺绵羊?若宜贵人小产与宸妃有关,定不会与她善罢甘休,白墨轩定然也会咬死了宸妃!

更何况,进宫前,海荣曾与馥心说过。皇帝抬举宸妃,将她哥哥沈河改名沈诃,直线提拔为平山神机营将军,白墨轩久经沙场,想要找这么一个土瓜些许错漏,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宜小主真的小产了吗?你细细打听过了吗?”馥心还是不放心,又道。“叶儿,你这几日多去凤藻宫打听着,有什么消息,赶紧回来告sù

我们。”

“这怎么了,宜小主小产,我才高兴呢。没得凭白叫她处处占了先机。”叶儿嗤之以鼻。

“唉,你就别啰嗦了。听馥心的准没错。”红蕊推了推她。

“知dào

了!还好萍姑娘跟我很熟。”

不过七八日,叶儿便打听回来些许消息,原来宜贵人真的正在坐小月子,而且病得不轻。人瘦了一大圈,连太皇太后的丧礼都去不了呢!

这几日万华殿天天诵经礼佛,为太皇太后超度。馥心也成日叩拜在地藏菩萨前,念经祈祷。偶尔抄写地藏经,写满一本便交由法师拿去随缘。

日子倒过得安稳无恙,只是馥心的肚子刚至三个月,便渐渐显了。叶儿大吃一惊之后,这才听得红蕊连声抱歉之后知dào

了实情,不免骂馥心不仗义。

太皇太后的丧礼完毕,馥心知dào

,宫里会在万华殿举行仪式,早早把个禅房弄得狼藉一般,自己把一头青丝抓得纷乱,再让红蕊遍插稻草,穿着一袭宽大肥厚的僧袍,在万华殿胡闹自己做了贵妃。

几个法师毫无办法,只求红蕊叶儿将她拖了回去,把门关好。几个法师倒是嘴快,见了皇后便告海馥心疯的别致,只称自己做了贵妃。

皇后叮嘱了几句看好她,便不再说话;宸妃淑嫔元婕妤丽贵人只是讪笑;宜贵人和付选侍很是难过;燕选侍只是一语不发。

祭祀照常举行,没人顾得上馥心。她进了房间后悉心熟悉过,懒懒地睡在炕上,不一会儿再入了梦乡。

※※※※※※※※※※※※※※※※※※※※※※※※※※※※※※※

眼看得夏至一过,天气越来越热,馥心多日不思饮食,叶儿却越吃越多。

“我说你这叶儿真有意思,最近怎么越吃越多啊!不怕吃成胖子吗?”正吃早饭之时,叶儿连连进了三个馒头,见馥心和红蕊吃饱了,还剩了一个,面露几分蠢蠢欲动之色。

“咳,她若想吃,便让她吃吧,吃得胖了,不过是个肥叶子!”馥心噗嗤一笑。

“现在真成了肥叶子,昨个儿天热,我俩一道洗澡,叶儿腰身肥了一大圈呢!”红蕊咯咯一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叶儿当下生了气,摔下碗登登登跑去了。

“哟,真生气了?”红蕊涨红了脸,略是有些尴尬,“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姐姐别在意,叶儿也不是有心的。”馥心摇头一笑,又道,“才起来,又觉得倦了,我炕上睡一会儿吧!”

说着,起身歪在炕上,看着红蕊忙忙碌碌收拾碗筷杯碟。这几日馥心热得厉害,浑身总是潮潮的,难以静心,正想着,拿过枕边的地藏经,轻声读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红蕊小跑了回来,脸色全然大变,失声道:“馥心,大事不好了!”

馥心浑身一震,自炕上坐起,还没来得及问出句话,一个面生的太监先冲了进来。

那太监以拂尘点地,微微打了个千道:“奴才徐献文,请海小主的安!”

一听海小主三个字,馥心全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了——若是册封令来了,红蕊会大声叫着不妙吗?定然是祸事到了!

“做你该做的事吧!”馥心缓缓走近,将手上的佛经轻轻放下。

“咳咳……”徐献文咳嗽了几声,随同而来的婆子和太监像是得了命令,轻轻退下,临走之前,强拖着红蕊一道出去,悄然掩上了门。

馥心凛然,却也不再害pà



“姑娘……”徐献文忽然跪倒在地,冲着馥心叩头,“海姑娘,奴才徐献文多谢您当日的活命之恩!”

馥心一愣,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何来活命一说?忙委身下去要扶他起来,谁知徐献文丝毫不动,含着热泪说出原委,原来那日在淑女院险些被活活烙铁烫死的小太监,是他的堂弟徐寿文。

“徐公公,快请起!”馥心扶着徐献文起身,“当日我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哪能受此大礼,请公公不要折我的阳寿。”

“海小主,宸妃娘娘已然知dào

了您怀有龙种的事,所以,派了奴才过来查看。”徐献文小声在馥心身边道,“只怕娘娘知dào

了实情,姑娘和您肚里的孩儿,就难以活命了!”

“求公公救我!”馥心要盈盈下拜,被徐献文扶住:“小主,您当日救了舍弟,舍弟得以活命。所以,不必姑娘吩咐,奴才是一定要报恩的!”说罢,徐献文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小主,宸妃娘娘遍地是眼线!这件事,便是叶儿姑娘……不,再过几日,怕是叶选侍了,是她透漏给宸妃娘娘知dào

的!”

“叶儿?是她?”馥心一颤,“是她出卖了我?”

叶选侍……叶选侍……呵呵,不过是红蕊说她多吃了些,她便要出卖我吗?这算是什么好姐妹!

“小主,这些事容后在说,奴才带的两个人,一个是玉梅姑姑,她原是禧贵人身边的掌事姑姑,另一个是奴才的徒弟小乔,以后就由他二人与红蕊一同伺候姑娘。他二人您完全可以放心!一会儿奴才会送您去秋离宫,您知dào

,那里是处置犯错妃嫔的冷宫,虽是简陋却是个极安全的去处!奴才刚才已经悄悄让玉梅姑姑和小乔去打扫收拾过了,一路上的守卫,禧贵人也出了银钱买通了,您这便收拾收拾,带上红蕊跟奴才一块去吧!”

“冷宫?”馥心喃喃,“也只有这样了……可是……可是,不会有人追查吗?”

“小主,奴才今天来,是奉了宸妃娘娘的旨意,务必要您的性命!”徐献文急道,“前些日子挨了打的翠儿一病死了,那些犯懒的奴才没有处理尸首,而是拖去枯井里了,今儿奴才悄悄命人去了出来,正好叫人蒙严实了李代桃僵,奴才去谎称您已然死了,用翠儿的尸首冒您的名,拉去化人场就是了!”

“这……这……”馥心还在迟疑,门外的婆子却轻轻叩门:“徐公公,快一些吧,不能再拖了!”

“姑娘!请快动身吧!”徐献文急道。

馥心沉吟,还是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ps:

着实对不住大家,今天出门给个电摩撞倒,脸破的很厉害,这才更新迟了。

各位小主娘娘恕罪~

第031章 一波未平

秋离宫是上清皇城最为凄凉的去所,整个建筑群皆是灰色调的,没有任何生气。【本书由】看不到任何活力。

推门进入之后,遍地凄凉,这时节正应是百花盛开,绿芜遍布,这里却看不到一朵红花,不见一棵绿草,甚至连风都自带几分凄清阴寒。

几个脏乱俱全的女人懒懒地躺在墙根下面的稻草上晒太阳,缝补着各自的衣衫——她们身上的衣物大多考究,只是又破又旧又脏,更是补丁摞补丁。

她们看见馥心给太监和婆子押着,以为是跟她们一样的犯错宫嫔,竟嘘嘘嚷嚷地起哄起来,还连声喊着贵妃娘娘万福之类的话。

馥心脸上一红,赶紧低头跟着徐献文等人往里头跑。

徐献文带她来到一道垂花门外,左右环顾之后没发xiàn

有什么人跟来,赶紧掏出一串铜钥匙,抖抖索索着开门,伸手一比,请馥心进门——见他紧张到了极点,馥心略感抱歉地说道:“徐公公,馥心罪过,让您如此这般犯险!馥心真是万死难报其一。”

“海小主切莫折煞奴才!他日您荣升贵妃,记得我俩兄弟便是了!”徐献文引着众人快步进门,玉梅嬷嬷走在最后,将门轻轻合上,门栓插好。

门内是一处僻静小院儿,各有房屋三间,廊子下还悉心栽上了茉莉花,如今不到时节,只是油绿的枝头只是含着纯白的花苞,想必开了之后定然满园飘香。四下被打扫得很是干净,还刚刚泼过水,嗅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自打进了秋离宫,馥心还没见过这般生气,时下见了这叫人醉心的花朵,不由得心情大好,低声道:“徐公公真是有心了!”

“小主喜欢就好。小主这边请!”说着,伸手往正房一比。徐献文的徒弟小乔赶紧小跑着过去开门。房间里布置得很是素净,虽说床单铺盖皆是有些旧了,但洗得非常干净,隐约透着一股肥皂的味道。

茶壶里沏着清新的洛神茶。颜色呈淡淡的粉红,看着便叫人心旷神怡,喝起来酸甜适口,正是调节孕吐的好东西。

徐献文叮嘱了几句,叫大家不要出了院子,且要提防着秋离宫的人。没准儿谁发xiàn

了小院儿中的秘密,一竿子捅到宸妃那里,所有人就都完蛋了。

随后,他又叮嘱小乔道:“以后每隔三日我会派人将米面菜蔬送到秋离宫外的宜兰园,位置咱们说好了。你记得去取。记得,万事要小心”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会小心。”小乔连连应声着。馥心细细看他,小乔不过十四五岁,但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上去便机警聪慧。

馥心感念徐献文的安排,起身要下拜,徐献文和小乔急忙扶住了,连声说着不敢如此。徐献文再不敢怠慢,又道:“宸主子要奴才回去复命,劳烦主子给剪一束青丝秀发来。”

馥心叫红蕊取来剪子,从脑后剪下一束头发以绳子绑好交给徐献文。徐献文再次打千告了。匆匆别过。

“大约,小命是保住了吧!”红蕊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轻松。

单单保住我自己还不够。馥心忖着,我是一定要救出王爷的。她轻轻摸了摸已然有些隆起的腹部,心中却多了一份复杂的情感。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竟然要利用你。去救娘亲的爱人……

娘亲向你保证,等救出王爷,一定会用余生,好好的补偿你……

※※※※※※※※※※※※※※※※※※※※※※※※※※※※※※※

夏去秋来,依稀见得天气渐渐冷了下去。馥心的腹部也渐渐隆大,人也爱犯懒起来。玉梅嬷嬷下午端了补汤入了正房,却见得馥心以手支颐已然睡了过去。

“三小姐,三小姐……”玉梅嬷嬷轻声唤着,将补汤放在桌上,而后拿起披风盖在馥心身上。

“姑姑……”馥心慵懒地笑,正要起身,给玉梅嬷嬷按住:“三小姐,这是禧贵人吩咐小厨房炖的补汤,请三小姐趁热喝了吧!”

“劳烦姑姑了。”馥心又是笑笑,端起来吹了吹,便是一饮而尽,“姑姑,有消息么?宸妃可有为难姐姐?”

“回三小姐的话,贵人在宫中倒是与宸妃相安无事。宸妃如今更加如日中天,甚至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前些日子圣上宴请白帅,白帅甚是思念女儿,便问起为何没有一道前来,宸妃竟推桌离席,叫白帅很是难堪。”玉梅嬷嬷叹了口气道,“宜小主位份不高,这种场合并不能出席——但皇帝本身有心让宜小主一起作陪,好歹是自己爹爹,但宸妃又哭又闹就是不许,想来甚是可笑……”

“叫人哭笑不得呢!”馥心略是叹了口气。

晾晒衣服的红蕊回来了,便在围裙上净手,便问道:“小主今日想吃些什么?一味嗜酸总归是不好,奴婢做一个胡辣汤再加一笼水晶包吧?”

“不说还真不觉饿呢!”馥心略是笑道,“腹中火辣辣的甚是难过,还是想吃些酸的压一压。红蕊,晌午的山楂糕还有没有了,再给我弄一碗吧!”

“酸儿辣女,我看呐,咱们小主定然会生个又白又胖的皇次子了!”玉梅嬷嬷轻松地笑着,“到那时,还怕不封个一宫主位做一做吗?”

三人正在打趣嬉笑,小乔登登登跑进门来,说道:“苏喜公公带着一个面生的御医来了,请吗?”

馥心想着,定然是苏喜带着明少颐一块儿来了,于是便颔首要他们进来。果不其然正是二人。苏喜见了房中诸人,先是一怔,随后笑道:“海小主,情愿帮您忙的还真不少呐!您这人缘,不做皇后可惜了!”

“胡说八道,这玩笑可不是胡乱开的。”馥心佯怒道。

众人皆是哈哈一笑置之,明少颐打了个千道:“小主万安!”接着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垫手的小玉枕,四方白绢布,低头道,“微臣给小主请平安脉。”

“有劳了。”馥心伸出左手,轻轻放在小玉枕之上。

明少颐低着头未曾看馥心一眼,只是将白绢布轻轻盖在她光洁如玉的手腕上,这才虚坐了凳子的一角,缓缓搭上腕脉。

“小主的胎象倒是稳当,只是小主进来思绪不宁,恐怕是噩梦过多睡眠甚差吧?”明少颐抬起眼皮一角,扫过馥心的脸庞,又看了她的舌苔,苦笑道,“话说思则气结,太伤脾胃,小主不可思虑过度。”

馥心震惊他的医术怎生这般了得,自己经常做噩梦,思虑过度也被他看了出来——记得第一次见到明少颐,他是进长安赶考的举子,因为钱袋被偷了,正被掌柜赶出客栈。到底是运气,自己正巧路过。印象中,明少颐是个迂腐到几乎酸臭的书生,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的医术这般好!

“明太医,你究竟是什么来头……”馥心忍不住问出了口。明少颐脸色一沉,并不想作答。正尴尬间,不想小乔一脸惊慌地又跑了进来,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不好了!从前那位德贵妃主子不知抽了什么风,竟跑过来砸咱们门,说是不给她看看里面的小主,就跑去关雎宫找宸主子告状!”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玉梅强忍住心底的恐惧,做出一副手握雄兵百万的样子道:“让她尽管去告!走得出秋离宫再说!”

“慢着!”馥心缓缓起身,黑水晶一般的瞳仁瞬间亮了一瞬,低声道,“是福不是祸。你们几个便在屋里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我在院子里会一会这位前朝德贵妃!”

“小主!您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没得还沾上霉运呢!”红蕊急于维护馥心道,“小主千万不要去!”

“没什么,我还不到惧一个贬妃的程度!”馥心起身,冲着小乔道,“请她进来吧!”

小乔看了一眼馥心,眼中满是敬佩,赶紧听着令跑出去开门。

先帝楚凌曦的三正妃之一,德贵妃苏赫巴鲁原纯冷笑着进门。

馥心未进宫之前,就听过她的无数传说。原纯早在先帝北伐极北之时,因为撤离不力,被海家人俘虏——楚彦熙本想借着无人之际将她放走,不想海正清还将他送给了垂垂老矣,足矣做原纯祖父的楚凌曦!

馥心知dào

她恨透了海家人,大概要生吞海家人的骨肉。于是略笑着回敬原纯锥子一般的目光。

“哟,肚子不小了么!有五个月了吧?”原纯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显得甚是突兀。

馥心含笑答道:“四个半月。娘娘倒是风采依旧。”

这话听来倒像是揶揄,原纯的容姿相貌,在后宫之中算是头挑人才了,只是时下落难,布衣草簪,寒酸至极。想必来之前原纯悉心地拾掇过,头发还莹莹湿着。只是她的粉贴在脸上着实有些浮。原纯本是绝色,这般涂脂抹粉,倒有些画蛇添足之嫌了。

“娘娘这般急着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馥心依旧保持着风度,脸上拿捏着优雅的笑容。

第032章 他乡故知

“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原纯的声音划过一丝冰冷的残忍,“适才你那位嬷嬷出去取补汤,已经给淑嫔的人盯上了,刚才已然过来打探过了!”

馥心不由得心底一颤,脸上优雅的笑容也在瞬间微微僵硬。【本书由】她不明白原纯为何要卖给自己这般天大的面子——自己跟她并不相识,更不用提打过交道了。

“贵妃娘娘为何肯相帮?”馥心疑虑,低声发问道。原纯却不答,只是微微绽着一抹若有意味的笑。正在馥心迟疑之间,原纯忽然轻轻走近一步,伸头在馥心耳际,却是一口草原上的瀚州话:“我记得你,你也是兰夏人不是吗?你是巴米河原上的游牧人女儿,你有个姐姐叫海拉苏雪儿,不是吗?”

馥心他乡听乡音,不由得浑身一震,猛地转脸看着原纯——她实在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原纯。不对,原纯是兰夏王的女儿,自己怎么会见过她?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原纯笑道:“十三年前大白灾,我父王带着整个河原上的人撤tuì

。你姐姐曾经将半袋热奶茶分给了我,所以我记得你们姐妹俩。”

十三年前,到底是我太小了吗?馥心已经记不起来当年的事情。隐约之中,仿佛是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白灾。原纯忽然提起此事,馥心很是惊诧她竟有这般过人的记忆力。

“贵妃娘娘直截了当吧,有什么话,可以直说。”馥心一张口,亦是瀚州的语言,多年不说故乡的文字,馥心竟有些生疏了。

原纯低笑一声,双手举掌连连拍击,笑道:“果然是咱们草原上的女儿,说话干脆利落。办事直截了当,真是叫人欣赏!”她转而又道,“你不请我进去么?”

馥心想到房里都是她的心腹,并不愿也不敢将他们暴露。却是笑道,引着她来到茉莉花边的石桌石凳坐下,叫红蕊上点心上茶——细心的红蕊虽然听不懂瀚州话,却隐约以他俩的神情面貌猜出了一小半——端上的茶水也是王府自己带来的,并无半分出挑。原纯轻呷了几口,又道:“馥心,我不知你在长安遭遇了什么,竟让你成了海家的三小姐。我虽然身在冷宫,耳朵却没闲着,你还没进宫。人们便把你传得神了。有的说,你倾城倾国,皇帝一见你便没了魂灵;有的说,你身如妖魅,刹那间能夺取人们的灵魂……如今一见。美貌绝色四字可以谓之,却不能算是妖魅之色。”

馥心知dào

她东拉西扯,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敬了类似:“贵妃娘娘才是倾城国色”的话。她明白原纯并不愿意跟她直来直去的意思——如果太过直接,价码便不会给得太高,原纯希望的,只怕不仅仅是离开秋离宫这鬼地方。

馥心想明白了她的想法,便也不再感觉心底惴惴。反而还有了一份心安。

眼见得馥心并未慌乱,原纯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定了一定,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你的丫头,可以下去了吧?”

馥心见她表情凝重,显然是有大事相托,忙屏退红蕊。郑重将原纯请到偏房之中。原纯长叹了口气道:“容我拖个大,便喊你一句妹妹吧!唉,自古女子身不由己,不知妹妹可是深有体会?我却用我这几年的青春光阴,一件件一遭遭来应证了此话。”

说着。原纯将自己突围不力,被海正清的手下俘虏,差点被海正清手下的人凌辱,还是十五皇子救了她。

说到这里,馥心微微心念一动,心里忍不住的疼痛起来。心中在滴血,馥心脸上却强撑着笑容。

“后来我进了宫,一开始,老皇帝对我真的好,事事如我心意……可是后来,我才发xiàn

,后宫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原纯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杀机,“你不斗,就是死,哪怕就是不去狠心的斗,还是死!”

馥心不说话,任由着她自己说下去:“老皇帝好色,可是他太老了,虽说是武将出身的身子,到底也做不到御女多人了。可是……可是他真是个混账。为了征服更多的女人,他不惜服食大量的红丸……所以……所以我杀了他!”

“什么!?”馥心大为震惊,若不是强忍着嗓音,几乎要失声大叫起来了。

“很奇怪吗?”原纯冷笑一声,“老皇帝活得好好的,为何一夜之间暴毙?而楚翊瑄竟然能够提前控zhì

上清皇城九门,封锁整个长安?那答案其实只有一个,他一手策划了他爷爷的死亡——而我,就是那个执行者,刽子手!”

“你……你……”

“很奇怪吗?那天夜里,老皇帝一个人睡在稷宫交泰殿,我带着十二个长期受他凌辱的宫女一起进去绞死了他!”原纯残忍地笑着,而她杀死的那个人,是一个恨不能亲手丢进十八层地狱的人。“我们杀了他,然后释fàng

了信号烟火,白墨轩很快带着人就来了……没有活口,只有我一个人是活口……而我这个活口,却死不死活不活地被困在这个监牢里……一辈子都不能出去。”

说到这里,原纯忽然爆fā

出恐怖的大笑,紧接着她又哭了起来,让馥心忍不住起身安慰她:“贵妃娘娘,凡事想开……只要能活着,就是好事。”

“馥心,你愿意出去之后,争宠吗?一直争宠争到这后宫女人中的至尊吗?”许久,原纯忍住了哭泣,依依地看着馥心,那目光清幽,竟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我……”

“只要你愿意,我会把后宫的争胜之道全部传授给你,让你干掉宸妃,成为新的宸妃!”她说得这样动听,却让馥心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她本能地想要说不,却不由自主地说着:“你开个条件吧!”

“如果你成了皇帝的宠妃,请你务必让我离开秋离宫,回归草原,让我再见到我的父王,我的臣民。”原纯又是叹了口气,“当时,楚翊瑄跟我打成交yì

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条件,没想到他竟然食言,还把我关进了秋离宫。”

馥心只觉得浑身发冷,王爷真的没有骗自己,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孙子算计爷爷,妻子算计丈夫?况且这样的算计,竟还是合情合理的?如果不算计,竟会活不下去!想起那夜身在地牢,王爷一副不舍的模样,告诫自己后宫就是战场,是杀人不吐骨头的修罗炼狱,原来真是这么回事!

可她已经卷了进来,又能怎样?!更何况她还要救出心爱的王爷!

“我答yīng

你!但我有个条件。”馥心淡淡地看着忧伤至极的前任德贵妃。

“你说,只要你提得出来,我一定答yīng

你!”

馥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回去之后,可以替我给我的父母修一个坟冢吗?我即便没机会回去祭拜,也希望他们魂归有所——已经在华族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渐渐习惯他们的文化了。”

原纯不知是因为什么而悲哀,又是叹了口气:“好吧,我答yīng

你。”

两人都不说话了,原纯又道:“只怕入夜之后,会有人进来追查你的下落——不过,不大可能是冲你来的,因为今日玉梅嬷嬷还算是小心,并没有透漏更多的线索给这些眼线们。但宸妃多疑,定然会派人查防,你们最好死守门户,别给他们看出这里有人的样子。否则,不仅是你们,连我们这些被贬到秋离宫的宫嫔都要一起陪葬。”

这点倒用不着她来提醒,宸妃的狠毒,馥心早在做淑女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不过是背后说了句她的坏话,就被赐了开口笑而死,若真是给她发xiàn

偷偷怀了龙种,只怕受牵连的人无尽无数,搞不好海荣和海兰慧也要死!

虽说她跟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和姐姐没太大的感情,但到底入宫以来,是他们一直给了她庇佑。武夫出身的海荣性子虽然暴躁,但要比那些面热心狠的人强了不知多少倍。海正清精于马屁之道,海荣的性子却多了几分纯真,也许这也是苏兰甄选择他们的原因吧!

想起苏兰甄,馥心问道:“原纯姐姐可知前朝梁哀帝的德贵妃苏兰甄?”

“怎会不知?只是,她并不算族里的人,只是我太祖父领养的一个女儿,后来送进宫里,成了德贵妃。”苏兰甄波澜壮阔的坎坷一生,竟给她这样一句话概括过去,不知苏兰甄本人听了会作何感想。

“她有个儿子,你知dào

下落吗?”

原纯眼睛微微一转,蹙眉道:“我记得那个儿子——苏兰甄给他取了个草原上的名字,叫图门巴雅尔。至于下落……恐怕老皇帝登极之后,都偷偷杀了吧!”

真的如传言所说,师父的儿子没有逃去草原吗?那他到底去了哪里?难道被杀害了?容不得馥心多想,小乔偷偷跑了进来,冲馥心道:“小主,外面乱糟糟的,听说羽林军带着人过来查访了——说母后皇太后的猫丢了,看看是不是在冷宫里。玉梅嬷嬷叫我过来喊主子过去躲起来。”

“哼,还真的来了。”原纯冷笑一声,又道,“妹妹,既然你已答yīng

了我的要求,隔日,我便会过来传授于你。今日先告辞了。”说着,起身快速离去。

馥心望着她的背影,不免轻轻喟叹:这如花一般的青春只能凋谢在凄凉的秋离宫……但愿,但愿我不会这样吧……

第033章 贵妃训诫

一众羽林军到底是冲了进来,在这禁宫内院,能挡得住羽林军的,只怕还不多。【本书由】冷宫的女人们大多震惊,吃吃地望着冲进来的男人们。

“宸妃娘娘有命,封锁整个秋离宫!无比查出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往秋离宫里送东西!”像是个头头模样的男人瞪着眼睛吆喝手下,“搜!”

羽林军冲进四下,开始查抄女人们的房间,正在这里,忽有个羽林军发出一声惊噫到了极点的声音,首领刚想骂,便也震惊在了那里。

被推开的房间充满了绮丽的粉红——遍地是水,房间正中放着装满了热水的澡盆,里面的女人露出大半洁白如玉的酥胸,一头沾水的青丝垂顺而下,叫人看得心生痒痒。

——不是原纯又是谁?

下一瞬,原纯大声尖叫:“你们干什么呀!人家正洗澡呢!”

慌了神的羽林军赶紧把门掩上。

房间里床下馥心和红蕊长长了松了口气——原纯还真有办法,竟然能想出这种招把人支走。

“玉梅嬷嬷呢?”馥心低声问道。

“走了。适才这些羽林军没进来的时候,小乔带着玉梅嬷嬷他们从秋离宫的后门离开了。禧贵人早就把那里的守卫买通了。”红蕊低声答道,让馥心不要担心。

“还好。”

她俩正说着悄悄话,外面的原纯喊道:“都走了,出来吧!”

不想羽林军竟这么快就走了?馥心多少有点吃惊,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原纯已经穿好衣服了。

“他们这么好打发?”红蕊也从床底下钻出来,多少有点吃惊。

原纯侧过脸略带嘲弄地看着她俩笑道:“冷宫这地方晦气,谁愿意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既然搜不到,他们一会儿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不是宸妃的命令,他们来都不会来。”

“宸妃这么厉害?”馥心多少有些惧怕这个未来的对手——可是,真打算救出王爷。宸妃必须被斗倒,否则,她们都没有出头之日。

“当年的皇贵妃一样厉害,不也是败在我手下了吗?”原纯又是冷笑一声。“其实男人,不管老幼都那样,你只要拿得准,他们就是你的裙下之奴。”

馥心不喜欢她这样的说法,但如今,恐怕只有原纯能帮得上她的忙。

“你现在有了皇帝的孩子,便有了一半儿的指望,余下一半的一半儿,就靠你自己,还有你孩子争气了。莫不可怀到半截不长了,自己掉出来了!在后宫,我见得多了——当年云贵人小产,福佳美人诞育死胎,我看得多了。”原纯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该是惊心动魄的故事,倒让她说的平淡无奇。

馥心知dào

后宫的女人大多狠毒,更有甚者以杀人虐人为乐——大约禁宫生活让人心都变得狠戾不同,馥心只得谋求一条危险的道路。

想到这里,馥心却不由得觉得泄气了。

“想要生存下来,就必须靠自己。”原纯说着,指了指一侧的椅子让她坐下。“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后宫的战争也是一样的。”

“宸妃的身世,我大概了解。她是当年跟着皇上一起去草原做质子的女人。只怕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不浅。”馥心听了她的话,低声说道,“兰慧姐姐这般便是吃了这亏。以为皇后跟她,便能跟宸妃在皇上的地位中相抗,不想是吃了大亏。”

“你只说对了三分之一。”原纯轻轻摇头,“对于男人,他们一定会记着这一生的第一个女人。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任何人都无法相抗。”

馥心微微颔首,良久又道:“那我岂不是没指望了?”

“据我所知,这宸妃,却并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女人。当年他在草原上做质子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其实这也不是我父王的意思,只是梁帝恨透了燮王,于是专门叫父王折磨他……”原纯说起从前的事,又是娓娓道来,“皇帝吃了不少苦,后来有人救了他,他一直感恩戴德,心心念念想要报恩,不想恩没报成,楚凌曦的铁骑已经杀进了草原,将他带回了长安的富贵温柔之乡。”

“那我怎么知dào

谁是他的恩人啊!”

“其实,你没必要找那个恩人,自己做那样的人就是了。”原纯淡淡一笑,“所以,这算不算是老天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在草原上的恩人,一定是个草原人,巧的很,我们都是草原人。”

“听姐姐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馥心恍然大悟,“既然如此,说做就做!”

“你要做的,馥心,首先是清算你身边的内奸吧。”原纯见她眼光熠熠生辉,不由得出言激她,“叶儿是你的陪嫁丫头吧?”

听到叶儿,馥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点头:“正是!我知dào

这次是她出卖了我。”

“馥心,你真的是太傻了。”原纯又是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悲哀,“你把她当成好姐妹,她却把你当成上位的棋子跟人梯。她拿着你赏她的玛瑙戒指,跑去皇帝面前要了恩宠——又跑去宸妃面前出卖了你,现在人家可也是正经小主了,身在胤和宫惜春殿,位份竟不是宫女晋封的采女,而是选侍!”

馥心不意wài

,令她意wài

的是,原纯身在冷宫,怎么会知dào

这些事?她急急开口问了,原纯却做冷笑:“你也不想想,我都知dào

,玉梅这些人会不知dào

吗?他们摆明了就是瞒着你,怕你不高兴,怕你会茫然失神,伤着孩子!”

红蕊大为愤恨,怒道:“你既然知dào

会伤着孩子,怎么还要告sù

我们小主?”

原纯缓缓转过脸,冷冰冰地看着红蕊:“草原上的女儿,若真是这般软弱,那我便真是瞎了眼,看错人了。”

“你说下去。”馥心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硬生生地说道。

“其实你身边没一个真zhèng

的帮手。玉梅帮你,是想帮着她家小主再次得宠;徐献文派了小乔他们过来,不过也是宸妃不再信任他了,他想再找一个贵主儿攀得高枝儿。”原纯一个个指点着。

这话馥心便不敢苟同,红蕊和明少颐,却是真zhèng

帮她的人。

但她并未出口反驳,也并未吐露任何不悦。

“这叶儿,到底是什么人……”馥心忽想起了一件事,转脸发问道,“红蕊,你跟叶儿结识得早,知dào

她的底细吗?”

红蕊略是想了想,又道:“记不大清楚了。叶儿是宁妃带回来的,说是过十五赶集的时候,叶儿正饿倒在路边。于是带回韩府养着,叶儿养好了病,求着宁妃带她,后来宁妃出嫁王爷,叶儿也一齐跟了过来。叶儿有大名,姓贾,听说是夏天生的,她妈妈常喊她萍丫头,宁妃好心,便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贾夏萍。”

“叶儿喜欢王爷,是大家都知dào

的事吧!”馥心说着,心里还是忍不住恨叶儿。早在王爷被贬云州的时候,叶儿几番三次地想要勾引王爷,现在想来,其中不少次,还是利用她来做的。

如今叶儿做了选侍,馥心宁愿希望她是想要救出王爷才出此下策,而不是贪恋富贵荣华。她不希望叶儿是那样的人。

“确实姓贾。”原纯颔首道,“册封令是一个月前下得,叶儿没有封号,只是个选侍。册封令上只写着‘选侍贾氏’。”

“或许,叶儿还能提拔咱们一把,是不是?”这时候馥心还能想出这样的玩笑,红蕊也只能陪着苦笑:“小主,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位贾选侍可不简单呐,你们尽管打听打听,如今,付家的女儿,风头都被她盖过去了。”原纯眼中略是划过一丝冰冷的嘲弄,“想必你那个玛瑙戒指来历不一般吧!竟给偷梁换柱了!”

那玛瑙戒指是楚翊瑄当年赏的,记得那次,楚翊瑄只身潜入王府,将她捂住嘴巴以杀死的狠话要她带去冰室——想到这里,馥心忽然觉得心底很是冰冷。

王爷在冰室里头准bèi

了很多兵器火油,当年,他也是因为这些东西,遭到了先帝的忌讳,被贬去了云州——其实,当年楚彦煦给王爷扣死一个“图谋不轨”的名头,也足够毁了王爷。

馥心越发觉得不安。这才跟原纯说了那枚玛瑙戒指的来历,只是王爷藏兵器火油这些没说。

“怪不得。”原纯忽然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妹妹啊,我觉得你离开这鬼地方有希望了!指不定,你跟这小皇帝渊源不浅呐!”

“瞎说,我根本不认识他。”馥心摇头。

原纯不置可否,又教了馥心一些在后宫生存的门道。这大概是原纯多年来积攒的最为宝贵的东西了。眼见得天渐渐昏暗下来,冷宫这边掌灯的时候完,馥心和红蕊真巧借着昏暗回去小院儿。

小乔不知何时悄然回来了,跟馥心回报了明少颐等人安然无恙的消息。馥心微微颔首,道了声倦,便洗漱之后睡下了。

只是红蕊躺在她的身侧,低声说着:“小主,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放心这个原纯。我总觉得,她除了想要回家,还有另外的目的,否则,怎会巴巴地过来跟我们说这些肺腑之言?”

“活在后宫,谁没有点真zhèng

的目的呢……”馥心叹了口气,忽然隐隐觉得腹中有胎动。

宝贝,娘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第034章 叶儿诞子

中秋前后雨下得甚大,天气很快就冷了下来。【本书由】

秋离宫的条件极差,偶日馥心晚间睡觉没能盖好被子,竟感冒了。怀着孩子,还发着低烧,红蕊给她熬了姜糖水,喝了之后便被子蒙头睡了过去,直至晚间高烧起来,红蕊才慌了神。

“小主高烧,这可如何是好!”红蕊急得团团转,这会儿夜深人静,他们在秋离宫避祸,怎敢惊动了人?万一给宸妃知dào

,他们必死无疑!

“小乔,小主这会子高烧得厉害。你快去打听今日太医院是谁轮班,有没有胡太医和明太医!若没有的话,悄悄去禧贵人那里报了,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红蕊速把睡着的小乔喊起来,让他出去想办法,到底小乔是心腹,听到事情紧急,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披了件外衣往外跑。

“这个辰光,你叫小乔去哪里找太医呢?”馥心忽然睁开了眼睛,轻声对着红蕊说道,“熬过这夜明天便会好了!”

红蕊不想她睡得昏昏沉沉亦能惊醒,忙转过身轻声安慰道:“小主不要多心,不过一会儿小乔便会回来了,定然会带着太医跟药材来。”

“红蕊,我快受不了了。”馥心忽然悲伤地说道,“这么多年来,冥冥中仿佛上天在故yì

折磨着我……我,我几乎快受不了了!”

红蕊听她说的真切,不由得觉得鼻子酸楚,眼中忽然泛起泪光。她怕馥心看着更为难过,赶忙笑着说:“小主可是渴了么?奴婢去端来热汤热水来!”说着,忍不住起身跑出门外,两行热泪顺着脸庞留下。

不公的上天,为何要反复折磨这样一个伊人儿……那些为恶不善的人,倒是过的一个比一个逍遥自在!

红蕊忿忿,真的很想大声哭起来。可她不能,这时候,馥心比她更为脆弱。她不能倒下,她还要安慰更伤心难过的她。

红蕊抬起腕子狠狠抹了抹眼睛,跑去厨房将晚间吃剩的米汤热好端给馥心。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小乔悄悄跑了回来。进门便道:“万幸!今儿个太医院最不缺的就是太医!胡太医跟明太医都在呢!明太医说,一会儿他会偷偷拿了药过来。”

“怎么?”红蕊觉得奇怪,晚间宫门下钥后,太医院一般只留守三名太医以备不时之需,今儿如此反常,到底是什么原因。

小乔并没有直说,眼中略有一丝闪烁。

馥心追问道:“有什么你就说吧!”

“这……这……”小乔支支吾吾道,“胤和宫惜春殿小主难产……所以……”

馥心跟红蕊面面相觑,不由得大为震惊——所谓怀胎十月,叶儿即便是在刚当上选侍之后就怀上孩子。起码也是明年才能生产,这才几个月?竟然……

馥心登时黑了脸,心道:难不成,叶儿当时跟着我的时候,已经怀了孩子?!是了。有段时间叶儿胃口极好,我们怎么会往那方面去想!?

红蕊心道:叶儿素日喜欢在宫里乱跑乱逛,我们早就习惯了整日不见她人影儿,她有了孩子,竟藏得这样深!我们竟不知dào

!今日八月十八,若是往前推算,那叶儿怀孕的日子。只怕是小主刚刚被贬为宫女前后……

发怔之间,小乔吐吐舌头退出门去,等着迎明少颐过来。

“今儿是八月十八,若叶儿足月生产,却正好是我被贬为四执库宫人的时候!”馥心惨笑一声,“果真是我太过没用了吗?刚刚被贬。她便去想办法,打算去救王爷了!”

“小主……”红蕊着实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她,只是哑然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小乔带着明少颐进了门。他将药箱轻轻放在桌上,冲着馥心打千行礼道:“微臣明少颐。请小主的安!”

“明太医,叶儿的孩子,生下来了吗?听说她难产,会不会有危险?”馥心见到明少颐,还是忍不住问了叶儿的情况,毕竟是姐妹——即使叶儿出卖了她,她还是忍不住关心叶儿。

“微臣觉得,贾选侍一尸两命,不是正好的么?”明少颐冷冷说道,目光阴郁地看着馥心,“小主,您竟一点也不恨贾选侍么?”

馥心没有直接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叶儿难产会不会有危险?”

“回小主的话,贾小主并非足月生产,据微臣估计,她的月份断然不会超过八个月……所谓七活八不活,贾小主身为凶险,亏得胜在年轻,身子强健,这才撑到现在。”明少颐虽然依着她的话如实答了,只是声音中充满了鄙夷,“她为了不被宸妃发xiàn

怀有身孕,一直用雪缎料子缠着肚子,如今兜不住了,害得自己不足月便要生产,十分凶险!”

“太医院,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救她么?”馥心急急发问道。

“小主还是先顾着自己吧。”明少颐不再理她的发问,而是循着规矩,叩拜之后跪在馥心病床便,在她的腕子搭上白纱,为她诊脉。

许久,明少颐再次叩拜起身,转身冲着红蕊道:“小主肝火甚旺,看来,并没有依着微臣上次的嘱托,少动气多休息,以后,你要多多盯着她些了。”

说完,又转身冲着馥心道:“小主,孕期多思,对孩子有害无益,您还是多多休息,心情舒畅为要。”

馥心微微叹了口气,却只是颔首应了一声。

明少颐看她的样子,便知dào

她不会听话,于是摇头苦笑一声,长舒一口气道:“今儿的高烧,是内忧外患一齐发作,我即可开一副药吃下,明早应该就会退烧。小主近来饮食清淡,不妨多一些油水的东西补身,”这句话倒是说给小乔听得,“禧贵人那边,想必也会时常接济小主,小主千万保重。”

说罢,明少颐从药箱中掏出笔墨纸砚,红蕊见了,急急跑过去替他研磨,明少颐字迹娟秀素雅,一纸药方写罢,签上姓名盖上印鉴递给红蕊道:“日后小主飞黄腾达,皇上不免会追查到微臣,药方请红蕊姑娘万万收藏好,他日太医院定会备案。”

说罢,招呼小乔一同出门,去太医院拿药了。

“这个明少颐,只怕是不简单呐。”红蕊循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说道。

“我飞黄腾达之日,他亦是免不得飞黄腾达的。”馥心颔首。

小乔取回药,从偏门偷摸着回来,红蕊赶紧煎药给馥心服下,果不其然,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馥心的高烧便退却,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时近正午,胤和宫传来消息,惜春殿小主贾氏诞下皇次子,龙心甚悦,即可升了贾氏位份为贵人。赐皇次子名为楚梓萌。并决定皇次子满月之日祭祖。宸妃听说消息之后大为震怒,砸掉了关雎宫的银狮子。

馥心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她正倚靠在廊子下望着满院的秋风秋色出神。叶儿成了贵人,竟跟白帅的女儿宜贵人平起平坐,想来就让人觉得好笑。

“小主,你不生气吗?”红蕊自己倒是恨得牙齿痒痒。

“不,我为叶儿高兴,终于,她也能为王爷做一些事了。其实她受宠,跟我受宠,是一样的。”馥心微微笑着,说道,“我唯一希望的是,叶儿不会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头,染得变了性子——忘记了我们进宫的初衷……”

“小主……你真是……太……”

馥心笑得灿烂如过午阳光下的水晶:“不会呀!后宫就是这样……不是这个女人得宠,就是那个……与其这样,还不如是叶儿……到底,我们还是姐妹。”

“小主把她当姐妹,她却出卖你,不把你当姐妹!”红蕊很是生气地说,“以后,我不会把她再当成姐妹。”

馥心摇摇头,笑着:“我倦了,回去休息吧!”

容后的时日,天气越来越冷,苏喜偷偷送来了一些银炭,禧贵人把母家进献的厚衣料送来——他们都不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份例不多,还能匀出来一些分给馥心,让她很是感动。

十月初十那天,馥心忽然觉得胎动频繁,孩子在肚里像是在打滚。红蕊担心孩子不好,整宿没睡——两人不知何时倦得睡死过去,馥心睡着香甜,翻了个身——忽觉得身下涌出一股热水!

馥心大为惊诧,以为自己失禁,急忙推红蕊道:“红蕊,怎个回事?我身下一片水!”

红蕊睡得迷迷糊糊,听了这话惊得一下子苏醒,登时跳将起来:“什么!?水!?”她伸手一摸馥心身下,觉得触手之处黏黏糊糊,失声道,“小主躺着,千万别动,您是破水了!”

“破水!?”馥心约莫是懂了,一把抓住红蕊道,“姐姐,别走!我怕!”

“小主别怕,我去喊人来帮忙!”说着,她一窜起身,点燃了蜡烛,连鞋也顾不上穿,一路跑出去喊小乔起来。

“小乔,大事不好了,小主怕是要生了,你快去喊一个太医来!”红蕊面容紧张,语调抖索到了极点,“快去快去,小主破水了!”

第035章 颐福贵人

“红蕊,我真的很害pà

!”见红蕊已然折身回来,馥心抖索着,颤颤冲着红蕊道,“若我生不下来怎么办?若我也难产了,怎么办?”

红蕊也是头一遭见识这状况,早在王府,燕琳若累得小产,红蕊也没这般似亲力亲为的行动——她越是这种状况越是不能慌了神儿,若是她也慌了,馥心又怎么能安心生产?

一阵隐约的小腹疼痛袭向馥心,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小腹微微是一阵抽搐。【本书由】她虽然不会明白生孩子是怎样一件困难的事情。

没多一会儿,小乔带着明少颐和两个产婆小跑着回来了。自打馥心接近产期,明少颐便每日要求在宫中值守,明面上告sù

几个太医自己贪图那几个值守赏银,其实是担忧馥心会突然生产,果不其然今日派上了用场。

“小主别怕,我们来了,”明少颐领着产婆子叩首之后,依着规矩把脉,又道,“已然破了水,只怕小主会吃一些苦头,红蕊,我带了催产药来,你速速去煎了,给小主服下!”

红蕊一声应答,从明少颐手中接过药包,转身跑了出去。

两个产婆子吩咐小乔去烧水,准bèi

纱布,这时间明少颐再呆着便不合适了,他转身退了出去,隔着棉帘子跪在檐角,无声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红蕊见他跪在寒风里,多少有些不忍,悄悄走过去请他起来到生了火的厨房坐,明少颐摇头道:“依着宫里的规矩,宫嫔诞育皇子皇女,微臣这些个做太医的,是要跪在屏风后面等待指令的,只是这里没有屏风——勉勉强强,这帘子就算是了吧!”

红蕊不免觉得他甚是迂腐,只是这迂腐,却让人百感交集的感动。她苦笑摇头。跑去厨房守着馥心的催产药,天已然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馥心竭力压抑的喊痛声渐大,显然是耐不住了,红蕊赶忙把药端进去。一勺勺喂着她服下。红蕊看得心惊胆战,一盆盆腾着热气的血水给产婆端了出去,馥心已汗如雨下。

“红蕊……红蕊……”馥心惨叫道,“痛得很,我怕,我怕我生不下来!”

“小主,想想皇子,想想皇子!”红蕊说着皇子,其实是一语双关。

“不管为了谁,我都会努力生下来……只是。太痛了……红蕊……好痛!”馥心的声音好似要哭了起来。她一把攥住了红蕊惨白冰凉的手,“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我要……”

红蕊忍不住垂下泪来,只是这时候,馥心已全然顾不得她的眼泪。

我要生下来……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还要好好活着!为了王爷,为了我孩子。我都要好好活着!

※※※※※※※※※※※※※※※※※※※※※※※※※※※※※※※

刚过正午,馥心诞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小皇子,已累得虚脱了过去。两个产婆给小皇子洗了澡,又用热乎乎的水替馥心擦洗过,一切收拾停当后,叩拜之后悄然退出门去。

明少颐求进之后,一瘸一拐地进了门——他跪了一夜又半天。双腿又寒又麻,几乎不会走路了。他轻轻将床帘放下,用白纱盖了馥心的手,才跪地诊脉。许久,颔首舒了口气道:“到底是年轻,产程迅速。虽是伤了元气,只是略略调养之后,便会恢复。微臣这便开两副滋补的药剂,请小主服下。”

说着,又嘱托红蕊这几日多吃一些营养的膳食。以食做补。

“明太医,劳烦看看我的孩子……”馥心疲倦至极的声音从床帘中传出。

“遵命!小主睡吧!微臣定保皇子无恙!”明少颐轻声答道。转而走到皇子的小篮边,轻手轻脚地看过,对红蕊道,“小主只怕是累急了,我便不禀告了——皇子甚好,足月生产的孩子,到底比贾贵人的好的多。”

“……那……孩子吃……吃什么啊……”红蕊想到了奶娘的问题,她们在冷宫,哪里有哺育孩子的奶娘呢?

明少颐紧咬着嘴唇,良久扯着红蕊出门道:“昨个儿夜里,徐寿文跑去皇上面前,以头撞钟,禀了皇上实情——若非皇上命令,这两个产婆子哪里来的……想必,想必产婆子已经去回禀圣上了吧!”

红蕊全身一震,瞪大了眼睛道:“徐寿文!?难不成是,是小主救过的那个太监?”

明少颐点头道:“正是此人……只是……只是小乔适才过来告了,徐寿文怕宸妃淑嫔的报复,已吞金自尽了!”

红蕊大为吃惊,吃吃道:“他……他这又是何苦?!”

“想必徐寿文想着,是以性命相报馥心的恩德吧!”明少颐叹了口气,“在这人心浮躁,拜高踩低,只见落井下石,不见雪中送炭的后宫之后,徐寿文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温暖了吧——馥心小主那次救他,便如一泓温泉,温热了他的心,所以,死了,也是甘之如饴。”

红蕊说不出话来。

“对于我……其实也是一样的。”

没过一会儿,羽林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包围了整个小院儿。十数个宫人簇拥着册封使到了。他手执一柄黑牛角轴圣旨,进门便高声吆喝道:“圣旨到!海馥心听旨!”

馥心不便出门接旨,红蕊和明少颐跪在厅堂之间替她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易有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海氏馥心,积善淳朴,德惠广济;娴静淑雅而不矜,出挑秀美而不怠。身有此女,朕为之幸。又念其诞育皇子有功,特禀明太皇太后以皇太后,封为颐福宫扶风殿贵人,钦此!”

红蕊喜极而泣,哭着谢恩接旨。

册封使又取出另一卷玉轴圣旨,是给皇子的圣旨,皇帝替馥心的儿子正名为皇三子,赐名楚梓茂,因馥心位份低,不能亲自抚育孩子,便跟皇次子楚梓萌一般,交由皇后抚养。

一纸圣旨掷下,两个奶娘便进门要抱走楚梓茂,馥心忽然醒来,竟跌跌撞撞要跑去抢夺自己的孩子……不想册封使身边的两个宫女一把拉住馥心,不让她靠近孩子。

馥心忽然萌生了一股急切的悲哀——她忽然想起了当年柳芽儿生下女儿,也不能亲自抚育孩子,只能交由燕琳若养着。她强忍着悲痛不哭出来,眼泪却已经顺着脸庞留下!

她想起当年,柳芽儿被抬为侧室,才能亲自抚养淑桐,不免狠狠想着,即是争胜,便一定要争得一宫主位,否则,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亲手抚育!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很快,馥心给抬进暖轿,被迎进了颐福宫。颐福宫先前的主位,乃是禧妃海兰慧,后来禧妃被贬为贵人,颐福宫便在没有主位——新晋的选侍薛彩恩在漪兰殿,馥心倒成了颐福宫位份最高的人。

刚刚搬进去,薛彩恩便悄然过来,想要拜见馥心,馥心推脱说产后不洁净,没有让她进来。

“小主,咱们总算是熬出头了呢!”红蕊还是泪眼汪汪,望着这扶风殿的雕龙画栋,十分富丽堂皇,十分感喟。

“还早呢。”馥心摇了摇头,“我冷眼瞧着,这七个晋封的淑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慕容雪瑗便是头一号人物。以后,隔墙有耳,咱们多听少说为妙。”

红蕊听了,静静地点头。

没过一会儿,宜贵人和付选侍的礼物到了。然后是皇后的赏赐,宸妃的赏赐,淑嫔元婕妤的赏赐,姐姐禧贵人也送来了礼物……内务府也拨了四个宫女两个太监过来伺候,馥心觉得小乔伺候得甚是用心,便提拔了他做首领太监。

馥心本要提拔红蕊为掌事宫女,可是红蕊推脱自己不善此道,馥心便由着她了。掌事的宫女便有内务府做主,定了四个宫女中年纪最大的兰菱为掌事宫女。

七人一起跪地行礼,由兰菱一一介shào

道:“这是云彤云岚和兰月,这两个小太监,是小祥子和李正。”

馥心知dào

,一般宫里有名有姓的太监,大多是进宫之前有名字,或者是主子赐的名字,而类似小祥子这类的名字,是孤儿进宫独有的名字。

她很是和气地冲众人笑了,说道:“你们打今儿起,就都是我的人了。咱们扶风殿没有太多的规矩,只是有一样,多做事,少说话,不要出去惹事——若是生了什么事端,我目前只是个贵人,保不住你们的性命,若是给拖去一顿打死,倒不是什么坏事,若给关进掖庭局受苦,那才叫身不如死呢!”

当初馥心刚刚进宫的时候,便有掌事的太监这么吓唬过她,这般说来,其实也不是咋呼手下的人们,只是权作些唬人的口气罢了。

果然一席话说毕,几个人颇为不以为然道:“谨遵小主命令!”

“都下去吧,我乏了。”馥心想着,想要手底下人安分守己,须得自己强dà

起来,若还是这小小贵人身份,手底下人的人再是忠心,只怕过些日子还会生出外心。

馥心见几个宫人都悄然退了出去,转而小声冲红蕊道:“红蕊,这次你跟明太医立了大功,我记得,进宫前谢大哥托人给捎来一卷天蚕冰丝,质地很好,你偷偷拿去给了明太医。”

第036章 姐妹情谊

红蕊听她话中带了报恩之意,忙垂首道:“小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奴婢这般却不是图报。【本书由】只要小主平安喜乐,奴婢便很是开心了。”

馥心只觉百感交集,原来红蕊才是真zhèng

待她好的人,所谓姐妹情谊,便一如此吧?平日里看起来平淡如水,真zhèng

到了要紧的时候,便会全心全意,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帮你的人,才是真zhèng

的姐妹吧!

“小主睡吧,奴婢守着您。”红蕊替馥心掖好被角,只是站在一侧候着,一语不发。

炭火渐渐烧得旺了,寝殿内春意甚隆,再没有冷宫的凄冷,只是那深入人心的安静,让红蕊还是隐约有在冷宫中的错愕。

馥心沉沉地睡去,鼻息甚是沉稳。红蕊见她睡得香,想着亲自炖一锅鸡汤给馥心补补身,正想着,殿门轻轻开了,来人穿一袭湖绿色的常服,披着银灰色绣有剑破蔷薇图案的锦缎斗篷——看那带着些阴郁的俊美脸庞,不是皇帝楚翊瑄又是谁?!

红蕊全身一震,急忙小跑过去叩拜行礼道:“奴婢红蕊,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吉祥!”

“不要惊醒了馥心。”楚翊瑄轻轻摆手示意她平身,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像个夜贼般蹑手蹑脚,“怎么样?刚刚搬过来,可有什么不习惯?”

红蕊不禁一怔,原本以为,皇帝见着馥心,肯定会询问一些有关孩子,有关她躲在冷宫产子的事,谁知皇帝竟问都没打算问,进了门只是挂心馥心搬过来适应不适应,有什么不习惯,让红蕊格外摸不着头脑。

“回禀皇上,小主刚刚生产完毕,累得没气力了,便是睡了。”红蕊知dào

这位少年黄帝格外聪明。还是据实答了话。

“皇子十分可爱,朕刚刚才从皇后那里过来。乳母都是最好的。”楚翊瑄低声说着,“馥心若是醒了,定然会问起此事。还有,朕特许她,出了月子之后,每十日便可以去承乾宫见皇子一面。”

红蕊听了,觉得馥心真是面子好大,从来没听说过嫔位以下的宫廷女御能够抚养孩子,平日里,甚至见一面都甚难,馥心却可以每隔十日见上自己的孩子一面——这是亘古未有的事啊!她赶忙福身行礼道:“小主睡着,奴婢替小主多谢皇上圣恩!”

皇帝微微颔首。轻轻往馥心床边走去,低语一声:“朕看看馥心!”

此时,红蕊倒心生了试探之意,笑道:“贾贵人与我家小主姐妹情谊,这下能一道儿去见皇子。不晓得有多么开心呢!”

楚翊瑄一门心思惦记着刚刚诞下皇子的馥心,却没细想红蕊的话,冷笑一声道:“朕何时说过给贾贵人这等恩典?这儿没你事了,下去吧!”

红蕊听他口吻中略带不悦和讽刺,不敢再搭话,屈膝退出寝殿之外。不知为什么即使碰了钉子红蕊也甚是开心,尤其是听皇帝说不给叶儿这等恩典。更生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如此这般,连红蕊自己都有几分莫名。

“小丫头,你躲去哪里了呢?”楚翊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像极了在妈妈面前耍小心眼的孩童,他眼底的光是那么温润柔则。看上去宁静祥和。他缓缓地伸出手,碰触馥心苍白无色的脸颊,隐隐叹了口气。

“我真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你自己躲进冷宫去了啊。”楚翊瑄自顾自地说着,“这下好了。我们有了我们的孩子……他叫梓茂,茂盛的茂。”

馥心睡得很沉,完全听不见他的话。

他再轻轻摸摸馥心的脸蛋,起身离去。苏瑾跟在他身后进了正殿,一众奴婢奴才跪地行礼——自打禧妃被贬后,皇帝极少驾临颐福宫,多是去丽贵人慕容雪瑗或者宜贵人白晓媛那边,漪兰殿的薛彩恩很少见到皇帝。

“臣妾给皇上请安!”薛彩恩带着宫人们过来行礼叩拜,她一早就听说了皇帝往颐福宫来了,赶快换了一身新制的艳丽宫装,描眉涂抹甚是浓艳,赶紧跑来露脸。

皇帝见了她这般模样,不由得眉头轻锁,随之道:“朕并未传召,你暂且回去歇着。”

“皇上……”薛彩恩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哀怨,全然快哭了起来——说着她还真的硬憋出了眼泪,显得十分委屈的样子。

“好了,朕知dào

你长久见不着朕,甚是思念,但今日皇子为要,贤卿还是回去,改日朕独独邀了你,去平山的温室花房赏花,你看可好?”楚翊瑄找了个借口,连连摆手说道。

虽是知dào

他在敷衍,薛彩恩还是装出一副开心无邪的样子,连连点头笑道:“皇上可不兴骗臣妾哦!”说毕,破涕为笑地起身退出正殿。

苏瑾垂首站在一侧,冷眼旁观着。

楚翊瑄转而将目光投向这正殿乌泱泱跪着的七名宫人。他们都是内务府刚分去扶风殿的,其中大多都是头一遭见到皇帝。

他一个个扫过,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兰菱身上,忽笑道:“朕见过你,你是从前颐福宫的执事女官,兰慧身边的掌事宫女,对不对?”

被点到名了,兰菱叩拜道:“奴婢兰菱,恭祝吾皇金安!回皇上的话,奴婢从前是颐福宫的执事女官,主子被贬,颐福宫便没了主位,奴婢也不再是执事女官了。”

“很好,性子沉稳,波澜不惊,倒是个成大事的。内务府已拨了你去伺候海贵人,以后便带着宫人们悉心伺候着,少不得你们的好处。”楚翊瑄先是说了一番动听的好话,转而语气又急转直下,冷冷道,“这宫里,从来赏罚分明,你们若做得好,便有好处,做得不好,少不得一顿惩罚,海贵人性子淳善,朕不会那般客气,你们若是让海贵人不顺心如意,朕便叫他生不如死,可懂了?”

众人各自心底一惊,连声答道不敢。

楚翊瑄哼笑一声,冲着苏瑾一个颔首。苏瑾躬身道了声遵旨,招呼随行的小太监进门,一一给了七人赏赐。

“谢皇上赏赐!”

“得了,这赏,倒是海贵人的面子,还没见着你们,便要朕先厚待宫人。”楚翊瑄把这恩惠白白丢给馥心,转而起身道,“好好伺候主子,赏赐还在后头呢。”

说罢,起身由苏瑾等人陪伴着离去。

红蕊将一口红泥小炉小心地放在馥心寝殿,温着一钵土鸡汤。心想着馥心醒了,便能喝了。她牢牢记着馥心的叮嘱,打算明儿一早就去太医院找到明少颐,将馥心吩咐的天蚕冰丝送给他。

正想着,小乔跑进门来,小声道:“红蕊姐姐,宜贵人和付选侍来了,正在殿外候着,想要见过小主呢!”

“这怎么好?小主还在睡着,”红蕊正说着,外面便传来宜贵人爽朗的笑声,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此刻听了不免觉得新鲜又熟悉,红蕊脸上多了一份轻松,摇头道,“罢了,我去迎她们!叫云彤和云岚沏一壶好茶来,配殿那边暖着,将她们迎去那里吧。”

说着,红蕊净了手,强笑着出门,宜贵人和付选侍结伴而来——宜贵人位份虽低,看这打扮便知她极得宠爱。一袭樱草色的时新振袖宫装,暗花细丝百褶缎裙,外套一件纯白胜雪的狐毛马甲;头梳单螺发髻,攒着八宝翡翠梅花钗。

付羽瑶位份较白晓媛更低,打扮倒是格外素净娟秀,穿了件绣有菊花纹饰的长衣,着一条纯白的撒花裙,头梳高椎发髻,只簪着一枚粉纱宫花,显得格外淡雅,

“姐姐,我刚从宸妃那边请安回来,你都不知dào

呢!”白晓媛笑声爽利,活似猛地向银盘中撒了一把脆利的珠贝,“馥心妹妹这个孩子,简直让她难堪到了极点!”

“妹妹,还是谨慎些吧!隔墙有耳,莫害了妹妹!”付羽瑶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略是摇了摇头,“宸妃耳目甚多,只怕……”

“怕什么!哼,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得yì

到什么时候!”白晓媛才不会收敛她的性子越是提醒,她越发说得厉声厉气,红蕊想来,她平日里没少在宸妃那里受气。

“给两位小主请安!”红蕊双手挽在身子一侧行礼道。

“红蕊,许久不见了!馥心妹妹可还好?”付羽瑶走上前,一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起来,“突然听到妹妹的消息,封了贵人又生下了皇子,我们起初还以为是讹传呢!”

“此事容奴婢细细回禀,也不好让两位小主风口里站着,请进来坐,奴婢叫人泡了酸甜适口的果茶。”红蕊扫了一眼向着这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奴才,邀她俩进门。

“馥心妹妹可还好?我听说她在冷宫生下孩子,可有受了风寒?可得悬心一阵子了,女人生下孩子,若不好好调养,坐下毛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呢!”付羽瑶落座之后并未急着喝茶,而是连声追问着,“记得好好叮嘱奴才们,可要悉心侍候着,吃什么用什么,都得温热些,莫不敢沾任何凉东西呢!”

白晓媛坐在另一侧,听到她嘱咐得详细,不由得好笑:“听姐姐这话,仿佛是自己做过月子似的,呵呵!”

第037章 共图大事

付羽瑶脸上一红,却是又道:“又口无遮拦了不是?叫皇后娘娘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通训诫。【本书由】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白晓媛吐吐舌头笑道:“姐姐就是太谨慎了,我今儿说这句话,也就是乐得开心——妹妹今儿诞育龙子,我高兴得很呢,随便一说罢了。”

说着,她又转向红蕊道:“红蕊,馥心妹妹可还好?这下生了孩子,可算是有了依靠,头一胎又是儿子,哎呀,妹妹真是好命呢!”

红蕊心道,这一个孩子,差点叫她们小主丢了性命,孩子尽管无恙,但究竟被皇后抱了去。可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又怎么敢说这种话,于是答道:“小主刚刚产子,累得极了,已经睡下了。”

付羽瑶看着红蕊的表情,便是明白了大半——想必孩子已经给抱走了。毕竟宫中规矩,付羽瑶还是很清楚的。

可怜天见的母亲,刚刚诞育孩子,便要骨肉分离,其中苦痛,确非常人难以承shòu。馥心的悲哀又有谁懂?这些宫嫔,竟还在羡慕着这个心痛的母亲。

两人再聊了一会儿,便叫各自的宫人放下礼物,并未打扰馥心,告别回宫去了。

付羽瑶临行之前再三叮嘱红蕊定要照顾好馥心,让她好好恢复。

馥心一直睡到次日快要正午,才依依醒了。醒了便低语着口渴得很,红蕊整整一夜未睡,已然回去歇下了,兰月跟云彤听见她的吩咐,急忙把热水送了上去。

“小主可是饿了吗?红蕊姐姐给备下了鸡汤,一直温着呢,小主可要用一点吗?”云彤一面以汤匙喂馥心喝水,一面小声问道。

馥心并未答话,而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主的话,快午时了。”

馥心猜想红蕊定然守了自己一天一夜。已经累坏了,想不到她还给自己备下了鸡汤,不免很是感动。此刻饥肠辘辘,却是饿得急了。于是便点头道:“确是饿了,弄一些吃的来吧!”

兰月听了,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出了寝殿。约莫半盏茶时刻,她捧着一个食盒进了门。云彤将一张小木桌支在床上,跟兰月一起从食盒里拿出食物,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香菇鸡汤,一盘水晶小笼包,两道小菜,都是热的。还有一小锅热乎乎的小米稠粥。

“小主。明太医今晨过来的时候,叮嘱奴婢们,小主一定要每餐进一碗小米粥,滋补养胃最好不过了。”云彤小心地把粥盛进小碗里,低声道。“奴婢虽不明道理,但太医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想不到明少颐倒是十分细心,还记得叮嘱这等末枝细节。馥心很是感动,先点了点头,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粥,想着一定要把身子养好,才有机会再见到儿子梓茂。又强勉着把小笼包和鸡汤统统吃了。

馥心只觉得稍微动了动,汗水便如雨一般,实在是温热难受。云彤早就备好了热乎乎的帕子,递上去让馥心擦脸。

“可有人来过?”馥心想着,白晓媛和付羽瑶定然是来过。她心里想着,是否除了宜贵人付选侍。她在禁宫之中,是否还有朋友。

“回小主的话,昨个儿宜贵人和付选侍来过。”正如馥心所想,她俩都来过了。云彤巧笑答道,“最重yào

的是。皇上来过呢!”

馥心听了,又见她脸上颇有些洋洋自得,不免觉得脸红道:“这……皇上来过了?”是啊,她怎么把皇帝给忘了?他才是自己孩儿的亲生爹爹呢!

“是呀,皇上过来,好生叮嘱奴婢们一定要细细伺候小主,小主得宠,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脸上也有光,不是么?”云彤明眸一眨,显得甚是灵透。

怪不得你俩今日这般悉心着意呢!馥心不免隐隐有一分失落,又对皇帝多了一分感激。于是又道:“燕选侍,没有过来吗?”

正说着,李正进了寝殿,见馥心醒了,便冲她打了个千道:“小主,禧贵人到了,本打算放下礼物就走,您是见还是不见?”

说起禧贵人海兰慧,倒算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可惜馥心只在承乾宫见过她一次,竟算不上熟识!听见她来了,忙颔首道:“只是我这般样子,实在羞于见人,不过到底是自家姐妹,不见便着实不像话了。请她们进来吧!”

李正听了,便是应声道:“奴才这就去请。”

兰月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馥心的残羹剩饭,把小桌擦干净。如今听了禧贵人和燕选侍要来,无声地泡茶,准bèi

茶点……

不过一会儿,李正引着禧贵人进了寝殿——从妃位降为贵人,几乎是天上的仙女坠落凡间,禧贵人褪去了华丽的锦绣衣衫,只着一袭宝蓝色宫装,头饰也甚是简单,堕马髻斜簪了一枚玳瑁花饰,简单素净。一年多不见,禧贵人竟是老面了些,眼神中的高贵也蜕变为更深一层的睿智,只是脸庞中的那抹肃杀之气,倒比先前变本加厉了许多。

“妹妹别来无恙。”禧贵人的笑很是僵硬。玉梅嬷嬷随侍在一侧,替她接过铜手炉,收好披风。

“姐姐!”馥心倒装出一副亲热的样子,颔首笑着,“姐姐过来,妹妹应当迎接才是,只是妹妹这副样子,怕是下不得床,容妹妹无礼了!云彤,请姐姐坐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馥心见她眼神言辞皆是闪烁,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于是屏退左右,独独留下自己和她。

“姐姐可是有话要说?”见宫人们都退了下去,馥心悄声说道,“这寝殿内外两层,在外面,是万万听不到里头的动静的。”

禧贵人面容一轻,淡笑道:“妹妹果然冰雪聪明。难怪父亲胆敢让你只身进宫呢!父亲大人可还好?”

馥心知dào

,禧贵人定是误会了她跟海荣的关系——不过,她如今也不能细细解释了,只是答道:“父亲很好,姐姐不必挂怀。”

“自打嫁给皇上,便再没回过娘家,甚是思念父亲。”禧贵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进了这不见天日的皇宫,更是感觉孤独寂寞……”说着,她觉得有些失言,微微自我讪笑一声,又道,“妹妹这下可谓之扬眉吐气,正可共图大事。”

“没有姐姐的帮zhù

,馥心怕是早就没了命。”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若不是禧贵人派了玉梅嬷嬷帮忙,还时常接济着,又怎能生下皇子?只怕饿也饿死在冷宫了。馥心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当下便说道,“馥心还是那句话,咱们姐妹同心,海家荣辱,系于我姐妹一身。”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放心了,成全你,帮着你诞下孩子,到底也是因为我海氏一族。”禧贵人口气颇为外交辞令,“可是,打今儿起,你便颇得后宫忌讳,凭白无故冷宫里跑出一个被贬了的淑女,摇身一变做了贵人,恐怕没人不嫉妒——我心里想着,冷眼看着,只怕宸妃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要对付你了。”

此节,馥心早就想到了,颔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只是妹妹冷眼旁观,姐姐曾经也甚为得宠,怎么这般会遭了劫难?”

禧贵人不想提这些旧事,只是苦笑摇了摇头:“一切,等养好身子再说吧!还有,贾贵人从前不是妹妹身边的宫人么?怎容得她先妹妹一步诞育皇子?况且,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就没发xiàn

呢?”

最令馥心伤心不过的,就是叶儿的背叛。细细算来,叶儿怀孕不到八个月生子,推算日子,恰好是给贬去四执库之后的事——她后来听说,叶儿为了瞒着怀孕的事,竟用棉布缠着肚子,穿宽大的衣裙。叶儿本就瘦弱,肚子恐怕也不大,竟一直瞒到了生产,她先自己一步生下皇子,究竟是占了先机——只盼着叶儿念着王爷的情谊……不会把自己跟王爷的事,卖给宸妃……

她定了一定,苦笑道:“叶儿这丫头,打小儿就心计多,特别聪明,她若计较起来什么事,瞒起来什么事,没人猜得到发xiàn

得了,这次她也让宸妃栽了大跟头,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宸妃现在手头有一个皇子,皇后却有两个,宸妃且顾不得收拾她呢。为今之计,妹妹一定要趁着皇上新鲜劲儿没过,把皇上的心牢牢拴住,才能在后宫屹立不倒。”

这话倒是跟冷宫中的原纯如出一辙,馥心颔首,应了一声。

“我看你心中有数,就不再啰嗦了,妹妹,早些休息,容后我再过来看你。”禧贵人见她面露倦意,起身告辞离去。

馥心冷眼看着,心道:这海兰慧话只说了一半,她今儿过来,无非是觉得我是后起之秀,打算把宝押到我身上,日后,我能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她也好分一杯羹。

想到这里,馥心犯了愁,自己偷偷摸摸生了皇子,已经受宸妃忌讳了——今儿听海兰慧的意思,后宫里恨我的人只怕不在少数,若是……

第038章 缘定今生

她忽然想起了宸妃,只是一言不对,便赐了淑女景美兰“开口笑”,那种酷刑,馥心单单想一想,就浑身起栗,宸妃竟言笑语之,只怕狠毒起来,谁也不是对手。【本书由】

正森森然间,忽有人悄悄进了门,正含着笑站在寝殿门间,那人身穿龙袍,束发龙冠,长长的璎珞垂落胸前,各拴了一枚红得似血的玛瑙珠。他模样清俊而邪魅,不是皇帝楚翊瑄又是谁?

馥心一震,忙要起身下拜,楚翊瑄几步跨上扶住她道:“这时间便不必拘礼了!你身子还没好,就床上坐着与朕说话吧!”

他声音愈发变得磁性而深沉,起初听来竟很是诱人。馥心微微抬起脸望着在身侧落座的皇帝,他的相貌微微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儿郎了。他的容貌果真有几分楚彦熙的影子,眉宇之间的英气飒飒,叫人不由得沉迷其中。

“谢皇上!”馥心不由得红了脸低头。

“你这个小懒猫,昨个儿朕过来看你,竟睡得那般死!”楚翊瑄伸出手轻刮她水葱似的鼻子,“今儿一大早,朕便遣了明少颐过来给你请平安脉,他可有什么嘱咐么?”

如此亲昵的举动,竟来源于这个几乎陌生的男人!馥心忽觉得心跳得突突突,几乎要跃口而出!她进宫以来,除了那次跟楚彦熙在地牢中,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着,亲昵着,竟觉得异常感动!她微微抬起头,略带一份不解地看着楚翊瑄,好像在发问:皇上怎么如此关心臣妾?

苏瑾在一侧插口道:“皇上真是关心则乱,海贵人才产子,怎能恢复那么快呢,明太医若有那般本事,岂不是天上神医?”

楚翊瑄不责怪她,竟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却搞得馥心甚是难堪,嚅嚅道:“回皇上的话。馥心很好,请不必挂怀。”

楚翊瑄的眼神却变得很是温柔,缓缓提起手,用指尖轻触馥心的脸蛋。那动作轻得,仿佛面前的伊人儿是个会呼吸的瓷娃娃,再用一点力qì

就会碎掉了一样。他的眼中竟有了一份莹润之意,脸上却是无比温柔的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用了整整十年在找你,你知dào

吗?”

馥心大为吃惊,满面不解。这一刻骄傲的皇帝不再使用“朕”这个字,而是用了普天下最普通的“我”。

“还记得它吗?”楚翊瑄冲着苏瑾微微颔首,苏瑾从袖中掏出一只首饰盒,双手捧给馥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金发晶手钏。

馥心见了此物。刹那间长大了嘴巴,怔怔望着楚翊瑄,许久,她双眸亦是充满了泪水,哽咽道:“你……是你……”

“我终于找到你了……但我万万想不到。你竟是平梁王的女儿!”楚翊瑄张开双臂,死死地抱住了馥心。“原来你还记得我……馥心啊……你记得吗,你记得吗?”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十年前,楚翊瑄还在草原上做质子,兰夏王得到梁哀帝的授意,打算害死楚翊瑄。将他安排在草原的腹地……一次大雨过后,草原上的蚊子皆被激起。个个大如蜻蜓,差点要了楚翊瑄的性命!

而那年,兰夏王带着草原人躲避白灾,馥心也在草原腹地,恰恰是那次,馥心割艾草回来。看见被蚊虫叮咬得快要发疯的楚翊瑄,送了给他半筐艾草……而他,便从他的金发晶手钏上取下一枚,制成项坠回赠馥心,并答yīng

她。若有一日能够前去燮王府,一定好好报答她……

谁想,这一诺誓言成了空,燮王府不再存zài

,草原也不再存zài

……

“冬……冬哥哥……”馥心想起了他的旧称,不由得轻轻抬起手回抱住他,贴在他的胸口之时,龙涎香的味道,难掩其阳刚的体味,让馥心忍不住一阵阵悸动,“原来,原来你是……你竟然是……”

“不是你当年救我,只怕我已经死了呢!”楚翊瑄低声地说着,“你我缘分,冥冥之中,还是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我第一次在十五叔的王府见到你,就觉得你一定是我要找的人……现在,你真的回到了我的身边……”

楚翊瑄忽哈哈大笑,一瞬间又恢复了他身为帝王的高高在上:“朕以为,朕富有四海,天下归心,少年时代的一个女孩子,不算什么……可越是这样,朕越发对你思念!馥心,朕刚刚即位,根基不稳,前些日子朕一直在忙着安抚群臣和那几个异姓王爷的事,竟把你给忘了!亏得明少颐徐寿文等人保着你,朕真要一辈子再见不到你了!”

他抱得那样紧,叫馥心都不能呼吸了:“馥心,朕绝不要再跟你分开!以后,你天天跟着朕!朕若在交泰殿批折子,你要在一侧红袖添香;朕若在龙骧殿上朝,你便在后堂等着朕;朕若微服私访,你也要跟着,一定要跟着!”

“皇上……”馥心红了脸,轻轻推开他,“臣妾……臣妾还在坐月子呢……”

楚翊瑄见她脸颊通红的娇俏模样,不由得心生疼爱,笑道:“是了!馥心,你真好,刚刚回来,就替朕生了一个皇子!朕定然好好培育他,”说着,他忽然把身子探过来,在馥心耳侧小声道,“朕让咱们的儿子做太子,好不好?”

“皇上就会嬉笑臣妾!”馥心佯作嗔怪。

“君无戏言。”楚翊瑄忽正色道。

馥心忽然心念一动,差点冲口而出为楚彦熙求情——可她瞬间又冷静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她还摸不准皇帝的脾性,若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岂不是害了王爷?她转念一想,又道:“这次臣妾能够顺利诞下皇子,还多亏了苏喜,江玉和李怀的帮zhù

,皇上,臣妾想跟你要了苏喜他们过来。”

“嗯,到底也算是心腹了。”楚翊瑄颔首算是应承下来,又道,“苏瑾,这事你去办吧。调动三个太监过来伺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那边也不会言三语四。若贞儿问起,就说是朕的意思。”

馥心听他的意思,倒是颇为顾忌着宸妃。馥心想起来了,怪不得每一次提起宸妃,还有楚翊瑄在草原上做质子的事,她都会心中咯噔一跳——宸妃曾陪着楚翊瑄一同在草原上做质子,连她也见过宸妃……想必,宸妃也见过她……

她终于明白了宸妃不喜欢她的原因,一定要她死的原因——也只有宸妃知dào

,皇帝跟自己缘定今生,楚翊瑄对于她,却只是依恋,而对于馥心,却真真实实是心动。宸妃知dào

,皇帝爱着的那个虚无缥缈的草原女,竟进了宫,还活生生地站在了皇帝身边!若不让她死,迟早会夺了她的宠爱,地位,以及所有的一切!

“以后无人的时候,还是喊朕冬哥哥,朕喜欢你这么喊……只是,朕喊你馥心,到底有些生分,可有小字么?”楚翊瑄的话打断了馥心的思绪。

馥心一怔,她哪里有什么小字?她本名海拉苏珠儿。珠儿,冠上姓氏,便是她的大号,后来为了进宫,苏兰甄将她的姓名改为海馥心,却并没有给自己起一个乳名。她想说“珠儿”,可是一提起“珠儿”二字,便想起了王爷以这名字称呼自己,心中便很是难过,却怎么也答不上来,于是道:“臣妾没有乳名,娘去的早。”

“既无小字,朕替你去一个好不好?”楚翊瑄眉心一蹙,思索片刻,随之笑道,“你姐兰慧,你叫馥心,想必意思是兰薰桂馥,慧质灵心之意——朕的海卿聪明伶俐,以后,朕叫你灵儿好不好?这名字,就属于朕!”

“都听皇上的。”馥心低下头,轻轻摆弄衣带,脸上略带羞涩。

“朕今儿不走了,就陪着咱们灵儿。”皇帝转头从苏瑾道,“去惜春殿跟贾贵人说,朕今天翻得是她的牌子,本该陪她,但朕临时有事,就不陪着她了。你去好生安抚,却不要提灵儿的事,朕不希望她们姐妹一场,再心生怨怼。”

不心生怨怼吗?话虽如此,但苏瑾不说,总会有人去说,甚至有人巴不得叶儿对她心生怨怼,好利用她的恨,让叶儿对自己下手,好坐收渔人之利。

馥心想到这里,当下想着要把皇帝劝去叶儿那里,可转念一想,其实,这样给叶儿一个下马威也好,省得她总是觉得自己性子好,以后都要欺压到自己头上去了——只是今日,倒不是什么给下马威的最佳时机。

“皇上留在臣妾处,臣妾很高兴,只是,集宠一身,便是集怨一身,请皇上疼惜灵儿。再者,贾贵人也是刚刚诞育龙子,与社稷有功,请皇上还是不要厚此薄彼吧!”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馥心拿捏着措辞说道。

“瞧瞧,以后斟酌灵儿的封号,大约是要用一个‘贤’或‘德’字了,”楚翊瑄朗声一笑,冲着苏瑾摆手,“罢了,朕知dào

你的心意!你与贾贵人,到底姐妹一场。以后,朕也宠着她一些便是了。”

说着,他的小孩儿本性又是发作了,冲着馥心狡黠地眨眨眼睛:“朕去贾贵人那里,你会不会吃醋?”

第039章 目中无人

馥心觉得好笑,看来这男人一旦动了真心,不管是什么身份,总归是带着些醋劲的。【本书由】想到这里,馥心到底是童心未泯,一样也想逗逗他,便佯作发怒道:“冬哥哥愿意去哪里便去吧,琳儿才管不了!”

楚翊瑄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琳儿吃醋起来,倒是个大醋缸子呢!从前总觉得咱们琳儿性子温良可人,跟白开水似的,不想这酸味还挺大的!”

“皇上快去吧,再晚一会儿,贵人妹妹该记恨臣妾了!”馥心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脸却别到另一边,故yì

不看他。

楚翊瑄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别人听了朕过来,一个个都乐得飞起来一般,琳儿倒好,却赶着朕走,真不知dào

是琳儿贤德无双,还是压根儿就不乐意朕留下来呢!”

馥心听他言下之意颇有些责怪之意,忙道:“皇上您这么说便是赌气了,臣妾只是希望皇上您雨露均沾……”

“罢了,朕知dào

你的意思……”楚翊瑄的口吻中还是略带一丝哀怨,不过,还是探出手,轻捏着她的下巴笑道,“朕本想抬一抬你的位份,只是,琳儿连跳三级晋封贵人,本就无祖制。再者,皇后一直病着,由宸妃执掌后宫诸事,她把着祖制,再三不愿琳儿你晋封,朕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勉勉强强,琳儿待梓茂大一些,再晋封可好?”

馥心听他说得有理有据,真真儿的哑口无言。皇帝的话里话外都在袒护宸妃,想来这关雎宫主子,在他心中,宸妃亦是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想到这里,馥心忙是笑道:“皇上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琳儿不在乎位份高低,只要皇上高兴,宸主子痛快。后宫和和睦睦的,琳儿便是有些委屈,又怎样呢?再者,皇上待琳儿这般好。琳儿又有什么委屈可言呢?”

楚翊瑄含笑点头:“你这样懂事,倒让朕难做人了。”

馥心低头一笑,又道:“皇后娘娘病了?”

“是,太皇太后仙逝,皇后便是病倒了。奴才们嘴碎,说是皇后撞了邪,朕不以为然。”楚翊瑄说起这件事,倒有些嗤之以鼻之意。

馥心一怔,觉得这里头定有文章,只是当下没有开口挑明。

“时候不早了。叫红蕊伺候你歇着吧,朕去瞧瞧贾贵人。”皇帝缓缓起身,轻抚着馥心的头发。

馥心忙道:“皇上去吧,臣妾身子不便,就不送皇上出门了。”

楚翊瑄笑笑。轻轻咳了一声,苏瑾听到了,推门进来,迎着皇帝一同出门。馥心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疲累,坐了半天,腰杆也酸得要命。

红蕊见皇帝走了。忙快步进门,扶着馥心躺下。

“天气渐渐冷了,奴婢去再拿个炭盆儿进来吧!”红蕊见馥心脸色甚为苍白,以为她受得冷了。她想起明少颐嘱咐的汤药,又道,“明太医配了药。小主您是饭前喝,还是饭后喝?”

“我不想吃药。悄悄丢了吧。”馥心轻轻合上眼,“红蕊,我觉得很累,真的很累。必须要忖度着皇上的心思说话。一想到,我往后的生命,都得如此过活,我便觉得无比绝望……红蕊,我怕,我真的害pà

。”说着,馥心竟嘤嘤哭了起来。

红蕊知dào

刚刚生产过的女人,大抵都容易心情很差,忙柔声过去安慰。

“小主,您可要注意着身子,调养好了,咱们出了月子,便能去看看皇三子了。小主,您可是皇城里头最受宠爱的小主了,连跳了三级晋为贵人,还得了时常能看看皇子的恩德,这可是从来未有的殊荣啊!”红蕊见她越哭越是伤心,忙出言细细安抚道,“小主,奴婢想着,凭您的宠爱,将来封个一宫主位绝非难事,到那时候,,再把皇子要回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皇上这么宠爱您……”

“可是……可是,可是,苏兰甄和原纯都说过,”馥心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她们都说过,自古后宫花无百日红……唉,我是怕,皇上对我,只是一时新鲜……”她没法不这么想,楚翊瑄从前是得不到她,会觉得她遥遥不可及,就像小孩,永远对糖罐里头的糖果感兴趣——但是,已然成了他的女人,他会不会……被宸妃贬去四执库就是证明!

馥心越想越是生气,她控zhì

不住自己情绪,一阵阵儿的难过。

红蕊见她脸色越发难看,越发阴晴不定,赶紧叫兰月云彤去给馥心做一些点心吃。馥心哪里有胃口?草草喝了碗粥,便是睡下了。

入夜之前,薛彩恩觉得无聊,约了萧锦瑟,田茉昔过来玩牌。三人出身接近,也都是选侍的身份,不免相亲相爱,时常聚在一块玩闹。今晚乐得开心,三人不免动静儿大了些,馥心给吵醒了,还如梦呓一般唤着:“红蕊,红蕊!”

今儿贴身值夜的是云岚,夜还未深,云岚还醒着神儿,听见馥心喊人,便小跑过去发问道:“小主,小主!您醒醒,奴婢是云岚!您怎么了?”

馥心听清了她的声音,隐约又清醒了许多。她半撑起身子,低声说道:“云岚,去看看外面做什么呢,竟这样吵?”

“回小主的话,是薛小主约了承乾宫的萧小主,伊宁宫的田小主过来玩,大概是高兴,玩得声音大了些,奴婢这就过去看看。小主,您喝点水吗?”听见馥心嗓音略有些哑,云岚很是贴心地问道。

“你不说,我还真不觉渴,现在倒真有些渴了呢!”馥心刚说渴,便听到漪兰殿那边又是一阵女人们的喧闹——三个女人一台大戏,更何况漪兰殿那边还不止三个女人,除了三位小主,加上随侍的宫女婆子,可不是要闹翻天了吗?

云岚见馥心甚是不悦,赶紧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说着:“小主,奴婢现在就过去看看。”

说罢,云岚一路小跑着出了寝殿,正见漪兰殿那边大门敞开着,三个小主围坐一桌,外加一个嬷嬷,正围坐一席推牌九。薛彩恩仿佛手气很好的样子,手边还摞着一小堆铜子儿——选侍们的月例并不多,所以也没太多彩头,这一堆铜子儿,也算是下大血本了。

“总觉得彩恩出千,怎么回回都是她赢的!”田茉昔是个相貌妖娆的高挑美女。时下,媚眼如丝的她甜腻腻地笑着,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指轻点着身侧的薛彩恩,“再输下去,我可没月例可输喽!”伊宁宫昭元殿的田茉昔在三人中出身算是最高的,他父亲是江南道御史。只是田家没有儿子,生了一大群女儿,田茉昔年轻貌美,两江总督岳道远打算娉她为儿媳,不想她进了宫。

“我出千?嘁,你们不会玩牌,输给了我,竟埋怨我出千,你们就坐在我跟前,我怎么出千呐!”薛彩恩撇撇嘴。

“来,过来叫咱们剥了裙子,看看有什么千可出啊,哈哈……”萧锦瑟还真的探出一只手去拉扯薛彩恩的百褶纹绣裙,哈哈大笑。

薛彩恩听了,竟真的跳起来,佯作要脱裙子给大家看,还耀武扬威地喊:“哎呀,我还怕你们看呐?来来来……要细细地看看,你们少了什么呢?”

女人们一齐哄笑,竟将个漪兰殿都震得摇摇欲坠一般。云岚咬了咬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先是行礼到底,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云岚,请三位小主的安!”

听到这话,众人一齐静了下去,都怔怔看着身边跪地行礼的云岚。薛彩恩到底是东道主,转头问道:“哟,你是海贵人身边的宫女云岚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起来说话!”

你也知dào

这么晚了啊!云岚一面起身,一面忿忿想着,但还是硬憋出一副笑脸,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海小主已经睡下了。刚才给三位小主,吵得醒了,叫奴婢过来看一看——奴婢想着,海小主刚刚诞育皇子,身子还虚,求三位小主怜悯,动静儿轻一些,让小主安睡可好?”

薛彩恩不语,田茉昔却咄咄逼人道:“哟,这规矩倒是大了!还未做的一宫主位,便又要安睡,又要安静么?诞育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替皇后娘娘生了个孩子罢了,她算什么东西!四执库出来的一个小宫女,也敢跟我们比肩么?”

云岚大为吃惊,田茉昔怎么如此不客气,虽说皇三子抱给了皇后,到底馥心还是皇三子的生母,况且皇帝每日会抽个空过来看馥心。馥心的位份是贵人,较之选侍可是高了一级,怎么这田茉昔,竟完全不把馥心放在眼里?如此目中无人?

“滚回去跟她说,能睡就睡,不能睡,滚去秋离宫睡,那里可是安静的很呐!”田茉昔见她不说话了,脸上略是浮现出一丝不满,又冷笑一声说道。

“就是,冷宫敞亮,再说,你们海小主,不就是冷宫出来的么?再回去也行啊,熟得很呐!”萧锦瑟也是帮腔着。

第040章 因祸得福

“就是,我们可没那本事,在冷宫也能勾引皇上!”薛彩恩声音尖利,叫人听了便很不舒服。【本书由】

云岚远没有云彤牙尖嘴利,况且胆子也小,当下便愣在哪里不知如何作对。三个女人骚起人来半点不留情面,把个云岚弄得满面羞红,正要灰溜溜地退出漪兰殿,却觉得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随后,那人在她身侧跪倒行礼道:“奴婢扶风殿红蕊,给三位小主请安!”

红蕊睡觉一向浅得很,这是在镇梁王府就养成的习惯——燕琳若时常梦魇惊醒,红蕊常常陪她,于是养成了睡觉很浅的习惯。适才漪兰殿喧闹,红蕊也立时醒了,穿戴好了过来漪兰殿,薛彩恩几人已将云岚骚得面红耳赤。她很是不悦,却也没表露在脸上。

“是红蕊呀。有什么事吗?”薛彩恩认得红蕊,那日皇帝过来,薛彩恩没见着正坐月子的馥心,却见了她的宫女红蕊。红蕊的漂亮精明,给薛彩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红蕊屈膝笑道:“三位小主到底也是大家闺秀,这样喧闹,怕是不好。”

“哟,插个鸡毛,还真把自己当大尾巴狼?既是嫌我等喧闹,叫她海馥心自己过来!左一个丫头,又一个丫头,到底是自己懒呢,还是她个做贵人的,看不起咱们做选侍的?”田茉昔呲牙一笑,“去去去,别败了我们打牌的兴致!”

“三位主子打牌,我等做奴婢的,着实没法阻拦,只是,请小主们动静儿小些,我家小主也可安睡。”红蕊说得不卑不亢,脸上的笑容依旧。

“你好大胆子!”薛彩恩大为震怒,一下跳将起来,狠狠扇了红蕊两个耳光!这一下动作太快。红蕊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愕,已然被打得头晕眼花,若不是身侧的云岚扶着,竟要跌坐在地。

红蕊愤而转脸。死死盯着薛彩恩。她很想学着馥心上次抓着淑女院掌事宫女水兰那样,抓住薛彩恩不放手——只是她没有馥心那样的胆子,只能瞪着眼睛回瞪着薛彩恩。

“滚!回去告sù

海馥心,她不是嫌吵吗?嫌吵自己过来与我们说!”薛彩恩提起手指着红蕊的鼻子大骂着,尖细的指尖还涂着大红蔻丹,看着无比刺眼。

红蕊只觉得脸蛋火辣辣的,还在登登登的跳,便抬起一手轻轻护着脸颊,冷笑道:“恕难从命!只是红蕊好笑,宫中嫔妃皆是集天下美人之大成。大多温柔淑娴,真真儿是大家闺秀才是,三位小主倒是特立独行!只是不知,传进皇上耳朵里,圣上会不会因此失望!”

“竟敢威胁本小主!信不信本小主……”薛彩恩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身后的田茉昔和萧锦瑟亦是吃惊站起,她们左右的宫人远比她们反应快,已然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楚翊瑄冷笑着站在漪兰殿之外,他身后是冷面的苏瑾跟赔笑的小乔和小祥子。其实刚才两个小太监早就醒了,看见云岚跟红蕊先后进去漪兰殿,小乔也要进去帮嘴,却给小祥子拉住——到底是颐福宫的老人。小祥子一早就听说过薛彩恩的臭脾气,说是两个女的进去定是要吃亏,不如早早跑去喊来皇上才是正经。

他俩一合计,小祥子撒丫子跑去了胤和宫,楚翊瑄正跟贾贵人聊天,苏瑾没让小祥子进去禀告。但听了他的话,倒也不敢怠慢,悄悄趁着贾贵人泡茶的当间进去告了,不想皇帝想都没想,直奔颐福宫来。还没进宫便听到里头的喧闹。皇帝脸色已然黑到了极致。

“红蕊的话,深得朕心。这些个秀女,到底是怎生选上来的,禁宫内院,也弄得像长安城脚下的城门楼子,这漪兰殿也遍是泼妇!”楚翊瑄的话极冷,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刺进人的心口,“朕从不知dào

,一个小小选侍,竟不把贵人放在眼里!”

薛彩恩三人已抖做了一团,跪在地上竟不知说什么好。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知dào

,一向伶牙俐齿,此刻却哑口无言。

“以朕看,薛氏目无尊上,竟敢在漪兰殿打牌为乐。许是没在淑女院跟着水兰嬷嬷好好学着规矩,打今儿起,薛氏便给朕滚回淑女院,好好学规矩去吧!”楚翊瑄脸上满是邪魅的冷笑,只是这语调,比这初冬里的风还瑟瑟百倍千倍。

薛彩恩跌坐在地,一气儿便哭了起来,正要跪爬到皇帝脚下祈求,苏瑾却一个颔首,随侍的宫人跑出两个,左右一架,已将她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薛彩恩哭喊着,想要跑回来祈求皇帝的原谅,却不想两个宫人动作极快,已将她拖出了漪兰殿,经过一个转弯之后,便再不闻她的哭喊了。

谁不知这个时候被打回淑女院,跟入了冷宫有什么差别?三年之期一到,那些未能走出淑女院的女人们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在冷宫秋离。想到这里,田茉昔和萧锦瑟更加发抖瑟瑟,几乎要昏倒在地。

“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这就去向海贵人姐姐致歉,求她谅解!”田茉昔再三叩头请罪,花容失色中满脸是泪,口气阴寒如冰,谁知dào

这女人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今儿就恕了你们,滚回去闭门思过!若再叫朕抓住,决不轻饶!竟敢把宫外那些不三不四带进宫里来!”楚翊瑄狠狠掷下厉言厉语,“滚!”

这个滚字,叫田茉昔和萧锦瑟听来真是如聆仙乐,一听此话,两人赶紧叩头辞别,灰溜溜地相伴逃离了漪兰殿。

“即可传朕的旨意。”楚翊瑄冷冷看着两人的背影,下令道,“田氏萧氏目无尊上,各自罚俸半年。明儿叫内务府拟旨,朕晋海贵人为昭仪,赐封号‘娴’。打今儿起,娴昭仪便是颐福宫的主位。”

这下连苏瑾都吃了一惊——馥心被贬为宫人之后,按照宫中规矩,宫女晋封,必须从采女开始。而馥心越过了采女,淑女,选侍三级,直接成了贵人;而今晚,她又越过了才人,美人之位,直接做了昭仪!况且,后宫等级之中,昭仪乃是九婕妤之首,可做一宫主位,可以“娘娘”相称——元婕妤常雪晴不过是个修容……

生怕有人劝进,红蕊急忙拉着云岚跪倒道:“奴婢等谢皇上圣恩!”

苏瑾斜睨了皇帝一眼,见他目光中满是坚定,便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亦道:“遵旨!”

“朕去瞧瞧馥心。”楚翊瑄脸色略是红润了些,摆摆手示意红蕊云岚起身,懒懒又说道,“去跟贾贵人说,早些睡吧,朕改日再去看她。”

红蕊急忙跟着他小跑过去,替他打门帘。楚翊瑄进了寝殿,红蕊却不敢再跟进去,悄悄候在寝殿的外间。

馥心合了眼睛,正靠在垫子上寐着,听见声响还以为云岚回来了,低声喃喃着:“云岚,你回来了?我好渴……”

楚翊瑄看她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去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喂她。馥心大概是倦到了极点,竟未睁眼,懒懒道:“好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吵?”

“回娘娘的话,她们打牌,吵得很,不过,我已经办好了。”楚翊瑄终于忍不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馥心听了,猛地吃了一大口水,一下子睁开眼睛,只是没睡醒,眼前模糊得厉害。她使劲挤挤眼睛定了定神,才发xiàn

不是做梦,真的是皇帝站在她的身前,还喂她喝水!

“皇……皇上……”馥心吃惊不小,正要下地行礼,却给楚翊瑄扶住:“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出了月子再拘这些礼数!况且,琳儿是琳儿,此刻不是宫嫔。我也不是皇帝!”

他笑得那么甜,竟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长久以来馥心受得委屈竟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眼泪不禁充满了眼眶,轻轻投入楚翊瑄的怀抱,哽咽道:“冬哥哥……我,我……”

“琳儿莫要伤神,有我陪着你。”楚翊瑄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以后,咱们相守相依,再不分开了好吗?”

馥心在他的怀里使劲点头,一股股好闻的香味弥漫在她的鼻间。恍惚中,她忽然分不清面前的男人到底是楚翊瑄还是楚彦熙……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因为她由衷的觉得,皇帝是真真切切的喜欢她,她却在他温热火烫,柔情无限的怀抱中思念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仅仅是他的情敌,更是他争夺过皇位的仇敌……

馥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撕成两瓣儿了,一半儿属于皇帝,属于身为贵人的海馥心;另一半儿,却是属于王爷,属于草原上的孤女海拉苏珠儿……

不管是谁,她已经明白……她不再是她自己了,已经不是那个完整的海拉苏珠儿,抑或……海馥心。

原谅我吧王爷,这一刻,就让我自私一回……让我,享shòu

这一刻的温暖……尽管这温暖,来源于你的仇人……只是这温暖,我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她缓缓抬起手,用力地回抱着皇帝,静静地闭上眼睛,享shòu

他给予自己的温暖和平静。

第041章 姐妹之谊

“琳儿,以后,谁敢欺负你,都与我说,总要为你做主,你性子不要总是那么好,大家都会觉得你好欺负一般。【本书由】”楚翊瑄放开馥心,跟她并肩坐下,一手挽着她柔嫩的小手,浅浅地笑着,“刚才已经替你处置了薛彩恩,想必好长一段日子,没人敢欺负你了——打今儿起,你就是颐福宫的主位娴昭仪娘娘。”

馥心吃了一惊,转过脸看着楚翊瑄,吃吃道:“皇上……这……这怎么使得?琳儿晋为贵人,已逾了祖制,皇上怎能为了琳儿,又是越级晋封……再者,母后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边……”

“朕喜欢谁,便册封谁,别人有什么资格言三语四。”楚翊瑄的声音忽然变得不耐烦,馥心深深觉得,这位少年黄帝对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十分不满——不过说来也是,母后皇太后并非楚翊瑄的生母,太皇太后也并非她的亲生祖母……这少年黄帝细说起来到底十分孤悲,在这世上,除却三个儿子,竟无亲人健在……

她隐隐能感觉到楚翊瑄的悲凉,竟忍不住很是心疼,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冬哥哥对琳儿这么好,琳儿无法回报了。”

“不,以后,就由我来回报琳儿吧。”楚翊瑄抬起另一手,轻抚她的脸颊。

“可是,冬哥哥,琳儿不会做昭仪呀……”馥心羞红了脸蛋,忍不住想要缩进被子里。“要是我做错了怎么办?给冬哥哥丢人现眼了怎么办?”

楚翊瑄嗤地一笑,转过脸刮她的鼻子:“琳儿就是与众不同,别人要有这样的福气,早就乐得拜佛去了,你竟推脱不敢做?哈哈……昭仪娘娘有什么难做的?要是将来咱们琳儿做了皇后,那可……”

“皇上切莫开这种玩笑了,一个昭仪,便叫琳儿无地自容,还敢做皇后呀!还不如杀了我呢!”馥心知dào

他在开玩笑。故yì

答得羞答答的天真。

“得了,会不会做,做做看便是。这么晚了,你不睡。我可要睡了!琳儿你在坐月子,朕可要上朝呢!”他拉开被子,和衣睡下,还偷偷拉她的寝衣,“快些睡吧!刚才不是还喊累嘛!”

恐怕,只有在馥心身边,这位少年黄帝,才能短暂地收敛腾腾的杀机和机巧的心机,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

馥心轻轻拉开被子,躺在他的身侧。他却坏坏地从她的颈下伸手过去,将她拥拦入怀。

“天气这么冷,靠在我的身上,是不是暖和些?”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坏坏的笑容。

救出王爷,真的有希望了。馥心轻轻转过身子。靠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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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寒过一日,皇帝日日都会到颐福宫坐坐。馥心月子坐完之后,依着规矩,本该开始每日去承乾宫皇后,以及慈宁宫请安。但皇后先传了懿旨,说天寒地冻,恐娴昭仪受寒。不必每日请安,待皇子百日岁诞之后,再行规矩不迟;紧接着是皇太后跟太皇太后,懿旨大约都是如此,怕娴昭仪产后受风云云,百日之内都免于馥心的请安。

馥心本是很高兴的。但得到消息之后,禧贵人悄悄派玉梅嬷嬷传过话来,说是得到了慈宁宫的消息。

淑嫔夏莞茹跑去慈宁宫西苑,见了母后皇太后,说了馥心老大一通坏话。类似祸水红颜,搅乱龙心——淑嫔说得最毒的话莫过于盛唐武昭仪的故事。

谁不知武曌篡唐,还坑害了整个李氏家族,虽说功过后人评,对于武瞾的功过是非各是参半,但皇太后听了却是大惊失色。当下以为这海馥心也不简单,生怕大燮也走了大唐的老路。

“难不成,皇太后不见我,是这淑嫔说了坏话的缘故?”馥心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红蕊替她梳理满头青丝——只是那发丝尚未恢复产前的光泽,落发也甚是严重。

“禧贵人的意思,是叫娘娘多加小心,淑嫔这一手,大多是宸妃授意的。”玉梅左右扫过寝殿,压低声音说道。

“知dào

了嬷嬷。您辛苦了,回去与姐姐说,待我出了百日,便去看她。”馥心不以为意,只做颔首谢道。

玉梅却是摇头道:“禧贵人早知娘娘会这么说,于是与奴婢说了,如今她被贬为贵人,身份尴尬,能不见娘娘,还是避之不见吧,省得将晦气带给娘娘。”

馥心脸上一僵——这才明白为何这上清皇城除却宸妃之外,后宫女御们都来看过馥心,唯有海兰慧未曾出现,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她惊愕中略是感动,万万没想到,海兰慧竟这样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回去禀了姐姐,馥心这厢谢过了。”馥心郑重其事地答道,转而又唤着寝殿外间候命的云彤,“彤儿,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一小盒星曜城进贡的萦碧香,还有颗鲛珠,都一并送给姐姐。”

云彤听了,忙屈膝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哟,娘娘您太过客气了!”玉梅听了,万分惊诧地说道,“这萦碧香珍贵的很呢,是取甘松,沉香,白芷,高良姜等名贵香料,调和玫瑰花瓣和茉莉花制成的,每年出产的数量都是数的来的,皇上给了您一盒,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福气呀……”

“我的不也是姐姐的么?从前我们俩在府里,一根簪子都换着戴,不是吗?”为了在后宫生存下去,馥心也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所谓隔墙有耳,谁知dào

这杆子宫人之中,有没有她宸妃的眼线!她又是微笑道,“嬷嬷便不必客气了,皇上进来政事繁忙,若是去姐姐那里,没有一盒好香安神可如何是好?嬷嬷拿回去,待皇上过去,定然要点上才是。”

“正是呢!”玉梅嬷嬷千恩万谢道,“贵人那里没有什么好香,最好的不过是安南进贡的迦南,还是早几年在含嘉宫的东西了,点起来味道都带着陈味了!”

正说着,云彤已然将馥心要的东西拿过来了。这萦碧香果真是好东西,云彤刚拿进来,玉梅便闻到一股幽然的香味。这味道不像其他香料,闻之没有刺鼻的感觉,味道甜甜的,淡淡的,初初闻来,竟像是某种植物的清香。

而那颗鲛珠,更是好东西。传说鲛人化泪为珠,每一颗鲛珠都价值连城。这颗更是珠圆玉润,纯白到几近透明,显然格外稀有。

“所谓灯前拥髻,暗滴鲛珠坠。姐姐若把这颗鲛珠制成坠儿挂在胸前,定然风雅得很呐!”到底是楚彦熙亲自教授,馥心的诗书自华,叫人十分佩服。

玉梅再三言了谢,一步三谢的退出殿门。

见她走了,馥心转脸看着红蕊问道:“你怎么看?”

“奴婢以为,玉梅姑姑的话可信。”红蕊将声音压得很低,馥心几乎都听不清楚,“虽说禧贵人跟您没血缘关系,却都是海家人了——禧贵人没什么理由害您,而这个时候帮您,到底利大于弊。关键时刻,您还是可以拉她一把的。”

馥心点头以为然。

小乔叩拜进殿,打了个千道:“娘娘,贾贵人过来了,正在宫外求见。”

“我不想见她,叫她回去吧!”馥心想都没想便是这样一句话,“跟她说,本宫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小乔从未见过性子温婉和善的馥心如此之盛怒,不禁登时便呆了。

红蕊听了她的话,知dào

馥心记恨着叶儿——从始至终馥心待叶儿都很好,有什么好吃好喝好东西都会优先给她。哪怕去云州的路上,一碗水也是紧着叶儿喝。不想叶儿会出卖自己做了皇帝的女人!

更把怀孕的事一直偷偷瞒着!

红蕊却不愿意馥心在这种时候给叶儿没脸,到底叶儿也是诞育皇次子的贾贵人,在后宫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更何况,承乾宫早就有传言出来,皇后拟了年后大封的位份,叶儿至少可以晋为才人。且不论她是不是宸妃的人,至少她的名头已然越过了白帅的女儿宜贵人和内阁的女儿付选侍,实在不容小觑,更不应该这种时候得罪!

“娘娘,这种时候,还是见一见的好。”红蕊一手拉住即将出门回话的小乔,一面说道,“您刚刚封了昭仪娘娘,根基还不稳,最好不要随便得罪人。”

馥心很是不悦。她就是这样的人,讨厌谁的话,便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她当下虽听了红蕊的话,却也没立kè

应答,只是冷笑一声道:“好吧,便是见一见。但,且不是现在见!”

说着,她从妆奁里取了一根玉色的发带递给红蕊,叫她给自己束发,随后又点妆画眉,折腾了半日,又靠在贵妃椅上假寐。

兰菱端着煮好的杏仁露进了门,馥心拈着汤匙小口小口喝着,一碗杏仁露喝完。馥心这才含笑说着:“到底是姐妹之谊,不见却也不合适!小乔,这便叫叶儿进门吧!”

时下耽误的功夫差不多有多半个时辰了,外面天寒地冻,雪还没化,只怕能把叶儿冻成了小冰棍,这个下马威倒是给得好。

第042章 各怀鬼胎

馥心并不是对于任何人都好性子,若对叶儿这种背叛过她,对不起过她的叶儿还好性子,那她就太傻了。【本书由】

眼见得成了贾贵人的叶儿由小乔引着进了寝殿,只见她引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宫女一道儿进了门。贾贵人身穿一袭碧蓝色的银罗花锦宫装,合着贵人的仪制裁的。满头青丝梳做百合髻,只簪了一枚碧玉团雀鸟的步摇。她披着一条藕色斗篷,绣花倒甚为精致,一见便知是大内针工局才有的手艺。

红蕊刚见她便吃了一惊——几个月不见,叶儿,不,贾贵人变得精致而容姿婉约,初初见来,红蕊竟有种认错人的错愕,不由得心说,真若是面对面见着叶儿,她还真不敢认了呢!她竟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王府里的小丫头了!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屈膝福身道:“奴婢给贾贵人请安!”

“哟,这不是红蕊姐姐吗!许久不见,可还好吗?”贾贵人亲昵地凑近红蕊,像是从前在王府里的那样,还伸出双手轻轻握住红蕊——后者顿时嗅到一股浓烈的红玫瑰香粉味道,几乎能将人醉倒,“姐姐没变呢,还是老样子……只是,手似乎比从前粗粝了,竟一点也不柔润,怕是脂膏太次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盒,巧笑道,“这是淑嫔娘娘赏的玫瑰脂膏,拿来涂脸太过油腻,涂抹在手上倒是极好的!姐姐可千万别推辞!”说着,双手一推,已经塞进了红蕊的袖筒中。

红蕊先是吃惊她那句“姐姐”,又莫名其妙这没来由的赏赐。她赶忙又是屈膝道:“贵人切莫再折煞奴婢——不过是一介宫人,岂能再当贵人的姐姐?这一句姐姐,可担不起!况且这脂膏太过珍贵了……奴婢实在是……”

贾贵人听了这话不喜反悲,竟不由得红了双眼,抬起袖角轻轻擦按眼睛,哭腔道:“难不成姐姐也要与我生分了吗?叫不叫姐姐却也罢了。不过是一盒脂膏……也要推辞么?”

红蕊只得躬身道:“多谢贵人赏赐——贵人请这边请,娘娘正在里面候着。”

贾贵人点头含笑,冲着身侧的宫女道:“青竹,我们进去吧。”

“是。小主!”随行的小宫女手中抱着一只漆器盒子,看起来很是精美的样子。

进了寝殿内房,馥心歪在贵妃椅上合着眼睛,兰菱正在她身后为她轻轻按压肩膀。屋里温暖如春,刚被外面冻了许久的贾贵人忽觉得受不了了,赶紧将斗篷脱下来递给随行的小宫女青竹。

她冷眼看着馥心懒洋洋地样子,还是上前一步,与青竹一道行了大礼道:“嫔妾贵人贾氏,给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听了贾贵人的问安,馥心缓缓睁开眼睛,见她正跪在地上伏着身,转而笑道:“姐姐这是何意?怎么行这样大的礼?从前咱们在王府,可从来不这样生分呐!”

刚才贾贵人跟红蕊说的话。她也听到了,与之正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听了这话,贾贵人倒全然不惊,只做一笑道:“娘娘还认嫔妾这个姐姐……嫔妾倒是受宠若惊了。”

“兰菱红蕊,赐坐!”馥心摆手笑道,“妹妹这里也没个稀罕物事,倒不像姐姐受得皇上宠爱……”说着。她起身,一手揽着贾贵人的手将她扶上椅子,自己缓缓走到另一侧落座,笑道,“瞧姐姐这身打扮便知皇上可宠着姐姐呢!”

贾贵人拿绢子按了唇咯咯一笑,转而道:“娘娘可真是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颐福宫的昭仪娘娘最得圣心,后宫皆不是艳羡到了极点?妹妹,说句实心话,那时候我坐月子,皇上哪里肯天天过来胤和宫看我?唉。盼着皇上过来,还真是望眼欲穿了!哪里像妹妹这么有福气,皇上巴巴的往颐福宫这边跑!”

馥心不知dào

她说这么些话有何意义,只是莫名觉得她不怀好意,否则为何刚进门就凭白送了红蕊一罐上好的玫瑰脂膏?这摆明了是要收买红蕊——幸好红蕊目前尚未生了反心……

正发愣间,贾贵人忽从青竹手中拿过那只漆器盒子,笑着递给馥心道:“妹妹,姐姐新得了个好玩意儿,却也不敢擅专享用,拿来送给妹妹吧!”

她却不等馥心打开盒子,起身福了一福道:“娘娘,嫔妾宫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请娘娘留步!”说着,也不等馥心的回话,悄然退了出去。

“这贾贵人搞什么古怪?巴巴跑来给您送了这么个盒子干什么?”兰菱也是奇怪,蹙着眉说着,“娘娘,要不要奴婢替您打开?免得这里头放些什么古怪物事,再害了您?”

这一节馥心倒是未曾想到。不过这叶儿能送出什么好东西?且不说她如今的位份只在贵人,从前她也不过是王府中的一名小小丫鬟。想来,这里头多半是一些胭脂水粉,或者珠宝玉器之类的——馥心摇头一笑,将盒子递给兰菱:“那你受累,打开咱们一道儿看看这贾贵人送了什么好玩意。”

兰菱屈膝,歪头一笑道:“娘娘好生客气!”说着,接过手便掀开盖子看了,里面红布包着一截粗约两指的物事,看来还有些名堂。兰菱与馥心红蕊一个对视,将漆器盒子放下,缓缓打开红布——

馥心见了里面的东西只觉得眼睛突地一跳!差点跌坐在地!红蕊见了,亦是在瞬间觉得浑身冰冷!东西虽然只有少半截,馥心红蕊却异常熟悉!这……这……这不是谢孤鸿的玉箫么?!竟然……竟然……

“这……这不是……”馥心猛地从兰菱手中一把夺过,连她自己都觉得声音在微微发颤,“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她是怎么拿到的!?”

“娘娘莫慌……或许……或许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也说不定!”红蕊话虽如此,但亦是觉得此事大有名堂。她一手轻轻攥着馥心的手臂,低声道,“娘娘,此刻万不可慌了神!”

不慌吗?我怎么可能不慌呢?馥心死死攥着手中的玉箫,这是谢大哥绝不离身的宝贝……如今竟然折得断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难不成……竟给他们抓住了吗?!他可是旧晋国的六王子啊!

※※※※※※※※※※※※※※※※※※※※※※※※※※※※※※※

伊宁宫合欢殿。

这里曾经是德贵妃原纯的居所——当年原纯盛宠,上清皇城后宫无人能出其右。皇帝一死,不仅是稷宫龙骧殿换了主人,连这些后宫都换了主人……合欢殿曾经的富丽堂皇无人可敌,所布陈设个个价值万金。

此刻,合欢殿的主人,伊宁宫主位淑嫔正坐在梳妆台一角,她身侧的贾贵人正捧着她的白净纤细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蔻丹。

“娘娘,这是嫔妾新制的。材料有夏天搜集的花叶汁子,调上明矾和香料,娘娘看着这颜色,都是宫外最时兴的!”说着,她又取了金沙为淑嫔点缀,“娘娘,您可喜欢么?”

“看起来倒是蛮新鲜的,只是……这颜色未免太艳了些。”淑嫔本是十分喜欢,却也不愿贾贵人居功,硬绷着一副脸道,“颜色这般明亮,皇上定然会说本宫俗气。”

“娘娘肤白胜雪,手指更是纤细明媚,若嫔妾用了这颜色,定然俗气,娘娘您这纤纤玉手,且是能驾驭这等魅惑颜色呢!”贾贵人咯咯一笑,转而又道,“娘娘,您今儿交代的事,嫔妾都已经办妥了。”

淑嫔听了她后半句话,不由咳嗽一声,从四下宫人道:“都下去吧,没你们事了!”

“是!”周遭的宫人应了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你这人,说话前走走脑子行不行?”淑嫔转过脸瞪了贾贵人一眼,狠狠道,“此事若叫皇上知dào

了,你真以为是大功一件?到底他晋国世子也是皇上的娘舅,皇上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知dào

吗?”

贾贵人给她的眉眼语气吓了一跳,慌忙提起裙摆跪倒在地叩罪道:“嫔妾知错了!”

淑嫔白了她一眼,冷冷道:“知什么错?起来说话!”

“多谢娘娘!”贾贵人缓缓起身,低着头谄媚道,“到底是娘娘神机妙算,肯定他一定会来长安城打听宁王爷跟海馥心的下落,一下扑准了抓住了他!如今扣在了夏大人家里,只怕是插翅也难飞。”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贾贵人一连串的马屁终究是拍得中了,淑嫔听了,不免哼笑一声道:“哼,他谢明韬嘴硬,父亲动了刑亦未翘出什么话来,只怕她海馥心便不成了,只怕今儿见了那枚旧物,就要露出些马脚破绽了——若咬准了她和谢明韬之间有个什么,别说皇帝恕了她,便是长安的一种言官,也足够淹死了她海馥心!”

“娘娘真是妙算!”

“你也别光顾着夸我,不也是你的主意吗?”淑嫔冷笑一声,“你偷偷跑来,卖给本宫这样大的人情,不是只想做才人这么简单的事吧?”

第043章 再见皇子

贾贵人低眉顺眼道:“娘娘,嫔妾能有什么心思想法的,只求做个才人美人的,一辈子伺候着娘娘便是了,若得娘娘庇佑,亲近宸妃娘娘,为她做事,才是嫔妾一辈子的福分呢!”

淑嫔转过脸死死盯着贾贵人的眼睛,良久,才是哼笑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道:“哼,就你这样的出身,想给娘娘做事?哼,提鞋都不配!娘娘是何等人物?”

听她言语中满是讽刺,贾贵人倒也笑得温顺恭敬:“正是呢。【本书由】只是,娘娘身边多的是人物,还会需yào

嫔妾去提鞋拍马屁么?只是……宸妃娘娘想要除掉海馥心,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嫔妾不才,却能助娘娘完成这个心愿。”

淑嫔听罢此话,却又是哼笑一声:“听你这样说,本宫倒是有些感慨了——听说你在海馥心身边,她倒是待你如亲姐妹一般,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紧着你的,你倒是好,后脚便出卖了她,哼哼!这倒是稀奇的很嘛!”

贾贵人忽然脸色一沉,冷冷道:“娘娘又何必讽刺嫔妾?她海馥心待嫔妾再好,不过是为了赎罪而已……她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不过是为了补偿嫔妾罢了!”

淑嫔从来没见过一向温顺如羊的贾贵人这般模样,略是有些吃惊——她忽然觉得,贾贵人其实异常聪明,而且,她深深明白贾贵人的狠毒——不管是谁一旦得罪了她,或者不能驾驭她,她便马上会害死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有恩与她!想到这里,淑嫔的心中竟不住打鼓,若有一日叫这贾贵人得了势,倒霉的岂不是很快就要轮到本宫了?

“你即是有心归顺娘娘,便要拿出些诚意出来。娘娘犯愁的,便是咱们这些做手下的办事不力。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替娘娘办事!”淑嫔觉得今日点到为止即可了。于是摆了摆手让她回去,“前几日宸妃娘娘赏了本宫一盒滨海进贡的珍珠霜,今儿赏你了,叫青竹一会儿给你带回去。就当是本宫赏你做指甲的谢礼了。”

“多谢娘娘赏赐!”见对方无留意。贾贵人双手挽在身侧福身行礼告退。宫女青竹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淑嫔倒是好对付。”贾贵人忽然森森冷笑一声,“把她当做第一个对手,倒不算是昏招。”她从前跟着王爷,没少听说有关下棋的术语。

青竹凑身过来,低声道:“淑嫔倒好对付,只是,她背后到底是宸妃,如今皇城里头,最红的莫过于宸妃了。”

“宸妃到底也需yào

帮手,而且。她需yào

的是有用的人,淑嫔若是没用了,我不就是淑嫔了么?”贾贵人忽然阴阴地说着,叫她身侧的青竹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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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馥心便打扮停当。换了一身素净的宫装,薄施粉黛出了颐福宫。皇上给馥心恩旨,出了月子每隔十日,便可去皇后的承乾宫看过皇子。

馥心早就盼着这一日的到来,到了前夜,更是心中惦念着都睡不着。为了这一日她等了太久太久,真如时隔三秋。

“娘娘切莫着急。一会儿轿子就到了。”兰菱见馥心惴惴,忙含笑安慰道,“奴婢前些日子就打听过了,小皇子长得很好,十分惹人怜爱,白白净净的。”

“真的吗?那我真的能放心一些了。”馥心略带几分不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微笑。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冲着外面张望,“怎么暖轿还没到?”

红蕊见她这般不耐等待,却也觉得母心可怜可爱,轻叹一声道:“娘娘不必焦急。”

又等了约莫半盏茶时分。小乔登登跑进门来道:“娘娘,承乾宫派人过来接娘娘了,请娘娘出门上轿吧!”

馥心如释重负,赶紧带着红蕊兰菱一道出门,两人手中各自捧着礼物,有皇后的也有楚梓茂的——馥心一步跨上暖轿,招呼道:“走,快走!本宫都有些等不及了!”

抬轿的大力太监听了吩咐,赶紧抬着馥心一路往承乾宫赶。天气已经很冷了,刚刚过了雪的上清皇城阴冷湿滑,檐角下全是一溜溜的冰锥。宫人们闷不做声地清扫庭院,偶尔有路过的宫人看见馥心的轿撵,慌不迭地躬身行礼。

馥心只觉得承乾宫这条道路实在太长了,巴不得一瞬间就能飞过去。眼见过了金水蓝桥,承乾宫即在眼前。到了宫门口,承乾宫的掌事太监赵万如正在承乾宫门口等待,见了馥心的轿撵,带着周遭的宫人一起裣衽下拜:“奴才等叩见娴昭仪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红蕊替馥心掀起轿帘,兰菱伸手扶她下轿,馥心颔首一笑道:“赵公公请起吧!本宫过来看看皇子。”

“皇后娘娘今儿在慈宁宫陪着母后皇太后,临行前曾与奴才打过招呼,要好好招待昭仪娘娘!娘娘这边请!”说着,他伸手一比,带着馥心等人进门。

承乾宫远远比颐福宫大的多也宽敞气派的多。赵万如带着馥心进了正门,转过正殿和佛堂,来到承乾宫的西暖阁。暖阁外面栽着许多杏树,只是如今不在季节,杏树甚是萧条。

“皇子在这里?”馥心看见墙角还扎着秋千和木马,顿觉得童趣十足,笑道:“皇后娘娘倒是待皇子极好呢!”

“正是这话呢!皇后娘娘慈心,待两位皇子极好!这不,什么好东西都优先西暖阁——昭仪娘娘您还不知dào

吧,皇后娘娘找了的奶娘都是最好不过的,您进去就知dào

了。”赵万如引着馥心进了门。

暖阁里春意盎然,四个奶娘见馥心进了门,纷纷俯身叩拜道:“奴婢叩见娴昭仪娘娘,恭祝娘娘万安!”

“都起来吧!”馥心低眉扫过众人,平抬起一手含笑道,“你们谁是皇三子的奶娘?”

四人慢慢起身,左侧两个奶娘忙道:“奴婢便是。”

“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婢春平,这是翠珍。”其中一个奶娘谄媚笑道,“娘娘万福!”

馥心从头到脚打量着春平和翠珍。看上去倒是干干净净,十分妥帖,想必是皇后娘娘择优入选的。

“由你们顾着皇子,本宫便十分放心了。”馥心再次颔首微笑,叫兰菱赏过春平翠珍。却没有搭理楚梓萌的奶娘——她这倒不是故yì

的,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儿子,哪里有工夫记着别人?

“本宫看看孩子。”说着,馥心走到摇床边,看见孩子正微笑熟睡。一个多月不见,楚梓茂已经变了副模样,胎毛剃去了,脸上的胎脂也退下去了,皮肤嫩嫩的,白白的,连眼皮都带着莹润如玉的光泽。

孩子,娘亲来看你了。

馥心眼中忽充满了泪水,忍不住摘去了玳瑁琉璃护甲轻抚着楚梓茂的脸蛋,简直是爱不释手。

“娘娘,皇子身子一直康健得很,能吃能睡,哭声也比一般的孩子响呐!哎呀,奴婢呸!胡说些什么呢!”春平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啐了一口改了话道,“既是皇子,又是娘娘的孩子,皇三子爷怎么是寻常孩子呢!奴婢真是该死!”她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天下奶娘中数第一了,只把个馥心哄得露出一丝笑来。

“奶娘倒是很会说话,本宫见了便很喜欢。”馥心抬起脸,冲她淡淡一笑。

兰菱立时会了意,偷偷又塞给春平一些银钱,低声叮嘱她好好照顾皇子,将来少不得她的好处。春平忙是无声地点头,满脸感激。

馥心忍不住抱起孩子,爱怜地在孩子的小脸上来回轻蹭,一会儿是笑,一会儿又是忧伤起来。约莫抱了一个时辰,赵万如进了门,提醒馥心时间到了。

馥心悲从中来,强咬着嘴唇含泪把孩子递给春平,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有求尽管找她。最终还是落了泪,拿帕子掩面而出。

红蕊兰菱跟在她身后,好一通安慰馥心才止住了哭泣。馥心强勉笑着,让红蕊兰菱放下给皇后娘娘的礼物。

“公公,我家娘娘请您喝茶。”兰菱偷偷塞给赵万如几枚金瓜子,又跟馥心使了个眼色。

馥心略是吃惊,自己来的时候,并未准bèi

赵万如的礼物,兰菱倒是替她想到了——只是这金瓜子,是哪里来的?

草草看过皇子,馥心乘坐暖轿再次返回颐福宫,刚进了门,馥心便是发问道:“兰菱,你为何自作主张,要赏赵万如?”

兰菱扫过四下,凑近馥心小声道:“回娘娘的话,赵万如是皇上的人。”

馥心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堂堂承乾宫掌事太监,还是皇帝的眼线——只是她不明白兰菱为何要赏她,于是又问了一遍。

兰菱忽无声地笑了,转过脸入神地看着馥心:“娘娘难道不想要回皇三子了吗?”

想!她简直太想了!自打有了这个孩子,她每天都在思虑着如何把这个孩子要回来养在身边!毕竟她才是孩子的亲生娘亲!可是她诞育这个孩子的时候,只是个贵人,再者,孩子已经交给了皇后抚养,又怎么能要回来呢!

“你……你有什么办法吗?”馥心的声音,不由得都在发颤。

“奴婢若没有一点法子,敢揽这瓷器活吗?”兰菱忽然低声一笑。

第044章 兰菱身世

馥心迟疑了。百度:本名+

她忽然觉得兰菱真的很可怕,况且,她也不知dào

兰菱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记得楚翊瑄说过,兰菱从前是颐福宫的掌事宫女,后来禧妃被贬,兰菱只怕也跟着一起被贬。如今,自己升为昭仪,兰菱也跟着再次成为掌事宫女。

一侧的红蕊死死盯着馥心,用眼光告sù

她兰菱的话不可信。

馥心沉吟着,缓缓端起身畔的茶盏小口小口喝着茉莉花茶,一股浓郁的茉莉花清香让她精神为止一振,随后,馥心放下茶盏,屏退左右,连常伴身边的红蕊也一道遣了出去。

“说说你的计划吧。本宫倒是想知dào

,你怎样能把梓茂要回来。”馥心抬起脸,盯着兰菱轻声发问。

“娘娘诞育皇三子之时,不过是贵人之位,如今升了昭仪娘娘,还成了颐福宫的主位,自是有资格要回皇子的。”兰菱徐徐说着,脸上渐渐绽放出一抹无以言表的笑意,“如今皇后娘娘扣着皇三子不归还,无非是看到娘娘异常得宠,不想让娘娘更上一层楼罢了。”

皇后的心思,馥心早就猜透了。只是她如今根基不稳,暂时还不像跟皇后起冲突——如今她跟宸妃已不共戴天,若再得罪了皇后,岂不是自寻死路?她喃喃自语道:“皇后到底位列中宫,我得罪了她到底是不好……若我有个什么,岂不是连梓茂都一起害了?真若这样,我还不如让皇后养着梓茂……有个出身高贵的母亲,梓茂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还大一些……”曾几何时,馥心竟动了争储的念头——她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怕,最初,她只是想要救出王爷而已,如今有了儿子,她竟想要让儿子争储,乃至登极为帝!这样的自己太过可怕了!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娘娘的心思。奴婢自然知dào

。”兰菱浅笑一声,又道,“只是,皇子若不养在自己身边。即便做了皇帝又能怎样?看看母后皇太后,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皇上带她可是客客气气,只是这份母亲,却有些冰冷漠然。难不成娘娘晚年,也想这般凄凉么?”

馥心叹了口气,又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你先说说你的计划。”

“皇上若是知dào

皇后对小皇子不好,还会让她把皇子们养在身边吗?”兰菱低声说着,“再者,娘娘现在甚得皇上宠爱。动点小手段要回皇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馥心忖道:难怪今儿兰菱偷偷给赵万如一些贿赂,这样,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娘娘今日做的很好。给了皇三子的奶娘些许好处,却没有搭理皇次子的奶娘——这般行事,皇次子的奶娘多半会嫉恨,做事便不会太过实心用事了!”兰菱说着,“娘娘再几次旁敲侧击,不怕她们捅些娄子出来,到时候要回皇子。简直易如反掌。”

馥心听了,几乎要大呼高明了。想着能要回楚梓茂,馥心简直热血沸腾,恨不得立kè

就去做这些事情。可她又在瞬间冷静下来,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份狐疑——这兰菱为何要这般帮着自己,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想着。红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娘,内务府来人了,皇上今儿又翻了您的牌子,已将香囊送过来了!”

馥心一惊,心呼道。竟然已经过午了吗?忙起身让进内务府的人——进门的是内务府的掌事林定恩,容长脸儿,白白净净的活似个没成年的书生。他领着徒弟小顺子进了门,一起对着馥心打千行礼道:“奴才等给娴主子请安!”

“林公公好。请起吧!”馥心端坐在圈椅之中,含着笑让他起身。

“娴主子,皇上今儿又翻了您的牌子,奴才这不是跟徒儿一道过来给您送香囊了吗?”林定恩笑得活似开了花一般灿烂。他徒弟双手捧着香囊送了上去,馥心颔首道了句谢,叫红蕊收下,随后兰菱照宫里的潜规则赏过二人,这师徒俩拍了一气儿马屁,千恩万谢地退着离开了颐福宫。

燮朝后宫的规矩,皇帝翻了谁的牌子,便会赐一枚香囊。香囊需挂在床头——其中调和异域出产的香子兰,紫罗兰,晚香玉,白苏,依兰花,金合欢等十数种香料,味道浓郁却不刺鼻,有安神静心的功效。皇帝在后宫,除却绵延后嗣,也是繁政之余前去放松,这种香囊便有此类功效。

“挂去床头吧。”馥心懒懒冲着红蕊说着——皇帝不来后宫便罢,来了便多去关雎宫和颐福宫,其他几位小主,加起来竟连零头也凑不上。

“适才宜小主和付小主派人过来,送了一些孩子的小肚兜,棉衣棉裤什么的,奴婢已经拆洗过了,大概明天都能晾干了,一起送过去吗?”红蕊笑着说道,“奴婢还不知dào

呢,付小主竟有那么好的针工,小衣服上的花样又时兴,又气派呢!”

“兰菱,明天你去瞧瞧那些衣服上面有没有一些不合规矩的花样,别叫人挑出礼来。”馥心想得细致,又道,“她俩也好久没来颐福宫坐坐了,最近在干什么呢?”

红蕊据实答道:“这不是付小主最近升了贵人,皇上还赐了她‘庄’的封号。去皇后处请安,丽贵人没来由的找庄小主的麻烦,还偷偷下绊子让贵人摔了一跤。贵人一步不稳,从花台上掉下去,扭到了脚,有些日子没下床了。”

馥心大为吃惊,瞪圆眼睛道:“她跌伤了?怎么也没人告sù

我?”

兰菱插口道:“是奴婢不让说的。娘娘您身子骨还没调养好,这些琐事便不必烦心了吧!奴婢已经叫兰月送了些东西过去,还请明太医过去好好kàn

过了,没什么事。”

“明儿我去看看她。”馥心怎么可能放心的下,马上又说道,“红蕊,我记得上次皇后娘娘赏了我一双鞋,很是软和,明天一起拿过去。”

“是,奴婢有数。”

“娘娘,皇上今儿会过来,香汤沐浴吗?”兰菱提醒着,“厨房今天已备一些皇上爱吃的甜点,奴婢见皇上上次过来,吃糯米团子吃得甚是香甜,还要备一些么?”

“备一些吧,玫瑰馅儿的和花生馅儿的都各做一些吧。红蕊,传浴吧——我今天想穿那身青绿色的裙子,一道儿拿过来吧。”馥心想起一件事,又道,“听苏瑾说,皇上最近胃口不大好,叫厨子多备些爽口小菜。”

“是。”兰菱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沐浴的时候,红蕊一面替馥心擦背,一面问道:“娘娘今天跟她说了些什么?”

“红蕊,不是我不跟你说,只是,这件事涉及太广,我怕害了你。”馥心叹了口气,转过脸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兰菱……兰菱我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奴婢倒是略知一二,”红蕊脸上竟没一点迟疑,立时说道,“兰菱从前是禧妃娘娘身边的人——她是先朝的秀女,相貌人品才学都是当届秀女的头挑人才。只可惜在淑女院的时候,失火烧伤了一条手臂,做了宫人……后来进了颐福宫,成了禧妃娘娘的心腹。”

“是这样!”馥心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一直觉得兰菱机警聪慧,身材出挑,相貌也是上上人才,怎么屈居一个小小宫人?原来竟有此等渊源……”

红蕊颔首,又道:“所以,奴婢觉得,兰菱并不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所以,才担心她会利用娘娘……”

馥心听了这话怎么能不感动?她抬起手握着红蕊,很是真诚地回望着她:“红蕊,你这样为我着想,我感动得无以复加!真不知dào

如何回报才是!”

“娘娘,你这样说,叫红蕊无地自容了。”红蕊低下头,轻声说着。

馥心再次捏了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洗完了澡,馥心换上了干净的内衣,穿上了那条姜黄色的宫衣——这是馥心升了昭仪之后,针工局连着几日赶出来的,料子是长安如今最时兴的凤阳锻,是取上好的桑蚕丝混织入缎子中,再挑绣上各式花样。这种料子厚实,垂顺感极强,又丝滑如水,遥遥望去,表面浮光宛如水银一般。

馥心的这件宫装上面绣着海棠并蒂和吉祥如意,秀美又不失好意头,她换好了衣衫,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云彤为自己梳发,沐浴之后身上很是舒服,馥心不由得闭上眼睛,享shòu

着片刻宁静。

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王爷的消息了,也不知王爷在宗人府怎么样?她把苏喜等人要过来,就是把他们撒出去打探消息,只是……最近也没什么消息……

身边忽然觉得有人在哈气,她睁开眼睛缓缓转过脸,忽然却被吻住了。那人的口气极为清新,像海洋吹过来的风,又像置身于森林,冰凉,舒爽。

“皇上……”馥心的樱唇被他的唇封着,只能含糊不清地说着。

第045章 无心插柳

“皇上!”馥心略是有些不悦,轻轻推开他,脸却已然羞红了半边,“您怎么总是偷偷出现在臣妾身后,把人家吓一大跳!”

“怎么,琳儿不高兴朕过来吗?那过会儿朕去瞧丽贵人了。百度:本名+”他笑得很坏,表情却是很和气,“你这等福气,朕有空便会过来看你,你还不高兴么?”

“琳儿高兴冬哥哥过来,却不高兴皇上过来。皇上,您若要去看丽贵人姐姐,琳儿也没办法呀!”馥心学着他的样子,歪头浅笑着,“冬哥哥,你看,这是内务府刚制的,好kàn

吗?”

楚翊瑄还真的绕着她走了两圈,好像是在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美人儿,许久,他凑近馥心的耳侧,却是绷着脸道:“不好kàn

!”

馥心一怔,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楚翊瑄却是将她横抱起来,哈哈一笑道:“琳儿若是不好kàn

,那谁好kàn

呢?”他抱着她在地上转了两圈,然后轻轻把她放下,又道,“天气渐渐冷了,以后,不要为了我穿这种加了桑蚕丝的衣衫,并不避寒。你才刚刚生完孩子,身子还虚,若是着凉了,以后受罪还在后头呢,再说……”

他忽又是一笑,牵着馥心的手道:“再说了,你还欠着我一个皇子,两个公主,都要统统还给我!”

馥心听了他的话,先是因为他的异常体贴而感动,继而又因他“一个皇子,两个公主”言语而脸上大红,低头羞涩地推开皇帝,把头转向另一边:“您真爱说笑呢!”

“君无戏言呀!”

“皇上,您是不是跟后宫所有的嫔妃都这么说呀!”馥心佯怒道。

“去,她们愿意生,朕还不愿要呢。琳儿,你就打算这么招待冬哥哥吗?”楚翊瑄也佯怒着,“堂堂颐福宫,饿死一个皇帝。传出去不是让天下笑话?”

馥心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笑,牵着楚翊瑄到了正殿。炉火正在燃烧,殿内春意隆隆格外温暖。圆桌上置满了各种美味佳肴。正在布置的宫人见了皇帝和馥心,马上停止了动作转过来行礼:“皇上金安,娘娘万安!”

“皇上,今儿小厨房都是备得你爱吃的菜,茶是皇上最喜欢的是晋城的玉露茶,四样蜜饯都是臣妾平日里腌的,蜜饯苹果,腌渍海棠果,甘草青梅,酒酿桂圆。凉菜是卤黄牛肉。福瓜拌肚丝,年字口蘑发菜。正菜有凤尾虾,红梅珠香,芫爆仔鸽,佛手金卷。绣球干贝……都是皇上平日里最爱吃的,今儿的汤是红蕊的手艺,皇上赏脸尝尝。”馥心伴着楚翊瑄就坐,一样样给他解释着,“苏公公说,皇上今儿心情大好,中午贪杯了些。晚间臣妾备了一壶素酒——是前些日子几个丫头酿的葡萄酒,皇上尝尝。”

说着,馥心端起酒壶满盏一杯,轻轻放在楚翊瑄面前。她今天刻意让兰菱备了夜光酒杯,就是为了葡萄酒助兴。

“唐诗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今日臣妾便借着一杯酒,为皇上助兴。”馥心笑着说道。

楚翊瑄端起酒杯细细端详着青紫色的液体,接着凑至鼻间轻嗅酒味,又是笑道:“呵呵,琳儿这里的丫头。酿酒都是一把好手,竟赶上宫里的味道了。”说着,他浅尝辄止,颔首道,“味道竟比那些异域来的传教士酿得还要好,不过,味道甜了些,女子喝来,想必不错。”

馥心含笑说着,她忽然心念一动,打算绵里藏针试试皇帝对于丽贵人的心意:“皇上说的是,丫头们酿了许多,臣妾还想给各宫姐姐们送一些呢,就是不知是不是小家子气了些,姐姐们是否能看得上眼。臣妾一直跟宜贵人庄贵人要好,前些日子臣妾做得菊花酒,两位姐姐都赞不绝口呢!”

楚翊瑄听了,便是哦了一声,转而问道:“是吗?除了晓媛和羽瑶,琳儿还送了谁?”

馥心歪头笑道:“宸妃娘娘那边臣妾不敢叨扰,皇后娘娘那里臣妾送了些,丽贵人那边也送了一些,只是……”说着,馥心忽然不说下去了。

“只是什么?难不成雪瑗不收么?”楚翊瑄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话听一半最难受了,急忙追问着。

“皇上,您就别追问了,还是吃菜吧!”馥心加了虾放进楚翊瑄的小碟子里,“味道不错呢!”

“琳儿!朕就是想知dào

,你怎么不说下去了?”楚翊瑄越发引起了兴趣,一定要问。

“娘娘,您就是好性子!”兰菱见状,忙装出一副焦急无奈,又受了极大委屈似的连忙说道,“回皇上的话,兰菱不得不插口了!前些日子,娘娘送了丽贵人一坛颐福宫酿的菊花酒。丽贵人却是当着奴婢们扔出了胤和宫,小乔躲得慢,溅了遍身酒……丽贵人还说了,以后少拿这些奴才们的东西蒙她,再拿过来,就砸了颐福宫!”

馥心当下便是怒目道:“兰菱!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许你搬弄口舌!”

红蕊兰月等人皆是吃惊怔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兰菱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皇上!兰菱万罪千死却当着您的面儿不敢胡说一个字!皇上,小乔此刻就在殿外,您召他进来一问便知,若兰菱胡说一个字,皇上即刻送兰菱去掖庭局做苦!”

“传!”楚翊瑄听她说得郑重,觉得此事大有问题,马上高呼一声。

馥心起身跪地,垂头道:“皇上,臣妾御下无方,竟叫这些个宫人搬弄口舌,不睦后宫姐妹!请皇上万万不要再追查下去了,臣妾已然无地自容!”

楚翊瑄冷笑一声,却是道:“后宫不睦?古来后宫有过一日和睦么?大多是些争风吃醋,你斗我我斗你吧!即便如此,这类事绝不容姑息!朕定然追查到底!”

说话间小乔进了门,见着楚翊瑄立时跪倒在地。楚翊瑄急急问着那坛菊花酒的事,小乔何等聪明,马上便从兰菱的使眼色中明白了所以然,便把那日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当下便把个皇帝怒得发冲冠,桌子拍得山响:“这个混账慕容雪瑗!朕早就说过,馥心是朕心口上的人,她竟这般作贱!朕即刻便去废了她,丢去冷宫!”

说着,气得一跃而起——馥心等人都看得呆了,谁也不知面上看起来温和,带点小孩脾气的皇帝,发起怒来竟这般可怕。兰菱竟有种看到先帝楚凌曦的错愕。

“皇上息怒!”殿内人们纷纷跪倒,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连门外的都苏瑾听到了,吓得变了颜色,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见此情形,忙说道:“皇上,您这是做什么?真要废了丽贵人吗?”

“传旨,”楚翊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杀机,“慕容雪瑗目无尊上,言行无端,褫夺封号。罚奉半年。并传朕的口谕,若有再犯,即刻打入冷宫。”

馥心并不以为自己一句话真的有这样的威力,竟然简简单单动了些心眼,就让慕容雪瑗倒了大霉!真乃无心插柳之功!

“动不动就跪下,身子还没大好,偏偏就让朕心疼不是吗?”楚翊瑄双手一探,拉着馥心起身,“早就说过,后宫有谁欺负你,为难你,你就与朕说,朕一定替你做主!”

馥心极为感动,怔怔望着他认真的脸,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牵着他的手说道:“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说到这里,她眼前忽然划过楚彦熙的笑脸,不知怎地心口很疼。

“琳儿,你怎么了?”

馥心低下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又怎能解释得清楚呢?

※※※※※※※※※※※※※※※※※※※※※※※※※※※※※※※

天气越来越冷,眼见得又飘了一场雪。

自打薛彩恩被赶出了颐福宫,整个颐福宫便只有馥心一人居住。皇后没几日便将在伊宁宫的燕柔嘉和凤藻宫的付羽瑶一道儿指进了颐福宫——将两个配殿各自分给两人居住。东配殿改名漱玉殿,给燕柔嘉居住;西配殿漪兰殿,也就是薛彩恩从前的居所给付羽瑶。

馥心早早便知这两个小姐妹要过来,叫了几个宫人一早就打扫干净,叫小祥子在宫外候着,见暖轿遥遥而来,馥心带着红蕊兰菱出宫迎接。

“两位姐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馥心极为高兴,见了她二人踏雪而来,快步上去一手握住一个,“想死馥心了!你们可不知dào

,我这里闷得,跟监牢似的呢!”

燕柔嘉一语不发,只是低着头;付羽瑶受宠若惊,却是在一瞬间恢复了常见的神采和严谨,忙从馥心手中缓缓抽手出来,拉着燕柔嘉福身行礼道:“嫔妾给娴昭仪娘娘请安!”说着,又抬起头看着馥心道,“娘娘,规矩不可乱!”

馥心无奈,只得受了礼,赶忙让她俩起身,一道进扶风殿喝茶。

付羽瑶和燕柔嘉都不是爱好华丽的人,穿着打扮皆是严守着仪制,分毫不错。付羽瑶的头饰都有些旧了,馥心看得十分怜悯,想着等下一定要让红蕊送些过去。

第046章 晨昏定省

三人落座之后,馥心叫宫女上了奶茶。【本书由】天寒地冻的,吃些奶茶和果子暖身是最好不过了。付羽瑶和燕柔嘉的性子都很安静,落座之后只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吃食竟一点都没动。

馥心觉得甚是拘谨,便开口问了一些有关她俩的事。本想打开这近乎于冷场的局面,不想着,她俩一问一答,倒显得更加尴尬了些。

一直以来,付羽瑶的关系跟馥心都不错,只是后来馥心诈死进了冷宫,避祸生下了皇三子,而自己的陪嫁丫头,竟也诞下了皇子,还成了贵人!风头一度盖过了付羽瑶……怎么看都像是馥心进宫以来一直在密谋上位!况且,主仆二人先后生下皇子,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可馥心又怎么能跟她俩说得明白这其中情由?想着被二人误会甚深,只能轻叹口气。馥心隐隐觉得,燕柔嘉跟自己的关系亲密一些,却有着很深的隔阂,反倒付羽瑶很好交往。

三人再坐了一会儿,馥心道了句乏,燕付二人便各自告辞,悄然退出了扶风殿。

“娘娘,庄小主倒不像之前那般亲密了,是不是……”红蕊也瞧出了端倪。

“你也看出来了?”馥心转而问道。

“正是呢!”

馥心不由得计上心来,又道:“大约是两人对我不声不响地就升了昭仪,心中不快吧,许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进了腊月,馥心得了谕旨,需同各宫娘娘小主一道,开始要去皇后和慈宁宫晨昏定省。自打进宫以来,馥心仅仅见过一次皇后,母后皇太后跟太皇太后更是没见过。

再者,这也是馥心第一次以后宫嫔妃的身份,与各宫娘娘小主相见,不可谓之不重yào



馥心如今位至昭仪。乃是后宫九婕妤之首,又是颐福宫的一宫主位,总不能穿得太过寒酸,却又不能穿得太过招摇。免得坐实了祸水的名头——要知dào

最早先淑嫔曾说过自己跟姐姐禧贵人海兰慧跟汉成帝的飞燕合德一般,都是深宫祸水。

况且馥心想着,这次在皇后那里,总能见到贾贵人了,一定要问问她谢大哥的状况——上次她凭白无故送来谢大哥那根从不离身的玉箫,馥心便觉得事情大大不妙。若谢孤鸿有个好歹,她竟不知如何自处。

前夜,馥心与红蕊兰菱一起,一件件挑选衣物和配饰,生怕给人小瞧了。也怕穿得妖艳。连头上一根簪子都细细推敲过。最终馥心选了一身花青色绣有白梅图案的宫装。料子的质地是南越产的昌乐锦,浮绣的工艺却是宫中常见的。

馥心配饰选了皇上成日里最喜欢得镂空蝴蝶飞羽步摇,两只梅花琉璃簪点缀,眉心一点墨玉花钿,更显得肤白胜雪。

“娘娘。您真是倾国倾城之貌!奴婢在后宫多年,都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呢!”兰菱由衷地说道。

“以后这种话别说了!”馥心微微笑了笑,却又道,“后宫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美貌,再过几年,新一批的妹妹们进来,本宫算什么呢!”

兰菱听了这话。脸上却露出一副钦敬的脸色,随后默默地弯下身子帮着她把裙子的下摆理顺。

红蕊望望窗外的辰光,说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往承乾宫去了。”

馥心本想带着红蕊一起去,可想了想。却道:“这天寒地冻,红蕊的身子一直不大舒爽,便留在家中看家吧!”

正说着,漪兰殿的宫女云雀跑来求见,说是付羽瑶请馥心去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一起走。馥心正是求之不得。立即叫云雀请了付羽瑶。

两人相伴出门,付羽瑶见了馥心,又亲昵得像似姐妹一般,让馥心很是莫名——这段时间付羽瑶跟燕柔嘉对她总是淡淡的。

“当着柔嘉的面,也不好跟妹妹太过亲热……”付羽瑶牵着馥心的手,低声说着,“宫中总归会把相处近些的姐妹,一同划归为一党,对于你我皆是不好。妹妹,你我虽然有着姐妹情分,却不能认定为同党,妹妹懂我的意思吗?”

馥心万万没想到付羽瑶竟是这样的心思,一怔之下竟异常感动,拉着对方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相伴出了颐福宫,各自登进了暖轿。不过一会儿颐福宫到了,她俩却在门间遇见了一道儿从伊宁宫过来的淑嫔和元修容。因为馥心升为昭仪,九婕妤中却不是只有常雪晴一位,于是人们便以她的位份“修容”来称呼她。

“哟,我倒是谁呢!这不是颐福宫的昭仪娘娘么!”淑嫔见了馥心便没好气,口吻中满是讥诮,“不知昭仪娘娘使了什么本事,竟把皇上迷得团团转,跑去冷宫临幸了妹妹——妹妹呢,又是大好福气,立时便有了孩子!这一连串的本事,竟让人不敢相信了!跟书里写的似的!只是元妹妹,本宫近来记性不大好了,你可记得宫中走影儿,却是犯了什么罪么!”

“回娘娘的话,宫嫔犯了走影儿之罪,先是要杖击四十,最后发配掖庭局做苦,至死方休!”元修容答得淡淡的,脸上竟毫无表情。

馥心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要出口回击,付羽瑶却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转而拉着馥心一道行礼:“淑嫔娘娘万安!”

元修容冲着馥心屈膝:“娴昭仪娘娘万安!”

两面这么一行礼,火星登时灭了一半。馥心火气下去之后才觉得万幸,自己没有在这里发起火来,否则,在皇后娘娘的宫门外闹事,即便不追究罪责,传到众人耳朵里,便坐实了“泼妇”和“嚣张”的名头。

“娘娘说什么走影儿?什么叫走影儿?”馥心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浅笑着问道,“嫔妾不大明白呢!”

淑嫔白了馥心一眼,没再搭话,神气活现的与元修容一道进门。

进了正殿,正见铜香炉燃烧,一股股清幽的香味扑面而来。左右肃穆站着宫人,皆是佩戴黄御福袋。馥心立时不悦地想到淑嫔陷害自己擅闯崇圣巷,便是利用了自己不知皇后的宫人都佩戴黄御福袋这件事——她忽然看到了白梨,冲她微微颔首一笑。

再过了一会儿,贾贵人宜贵人慕容贵人燕选侍前后到了,随后是萧选侍和田选侍。正在此时,皇后由着一群宫人簇拥着进了门,众嫔妃忙敛容下拜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岁万福,长乐未央!”

皇后今日身穿一袭崭新的明黄宫装,外套一件碧霞云纹的连珠凤凰锦衣,下身是挑金丝乌金云绣罗裙,头戴凤冠斜簪着玲珑八宝累金风钗,遥遥看去亦是珠光宝气一片。

贴身的宫女白梨上前扶住皇后,一路将她送上宝座。她端坐之后,平抬起双手笑道:“众位妹妹请起,快都坐下吧!”

各宫的陪同前来的宫人扶着自家小主起身落座。兰菱小声嘱咐着馥心:“娘娘,您这是第一次到皇后宫中请安,应当独自上前问安。”

馥心感念她的细心,忙脱列而出,莲步上前,盈盈拜倒道:“臣妾海馥心叩请皇后娘娘万福圣安!”

皇后微微低头看着馥心,却是笑了:“妹妹何须这么客气?地上凉,你产后一直虚弱,病了就不好了!”

馥心支起身子,却不站起,低眉顺眼道:“娘娘慈心关怀臣妾,产后百日不需请安,臣妾无福面见皇后容颜,今日得见,十分欣喜。臣妾本该早早过来拜见您才是!”

皇后见她答得从容,心想这女子却真不是个简单人物,怪不得能一路扶摇而上,早早就被扶为了一宫主位。她又想着皇上十分宠爱这位新封的昭仪娘娘,赶紧又道:“兰菱,还不赶紧扶着你家主子起来坐下。明悦,快去给娴昭仪换一盏暖身的红茶来。”

馥心这才站起身,还是服身一礼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说罢,才缓缓落座,像诸人一般,只是虚坐着椅子一角。

馥心只觉得脊梁骨一凉,向着下首一瞧,竟看见了贾贵人和慕容贵人冰冷刺骨的眼神。她心底略是一惊却也不敢示弱,狠狠地回瞪过去。

贾贵人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慕容贵人倒是毫无惧色,还迎着馥心的眼光狠狠瞪了回来。

馥心本不想与她们争胜,可那慕容雪瑗明里暗里都与自己不对付,如今位分没有她高,又失了皇上宠爱,当着面还敢这般,想必暗中没少对自己恶言诅咒。馥心想着,此人不给些下马威,隔日定然翻了天去。

心想着,馥心懒懒笑道:“慕容贵人今日气色不错啊,许是皇上长久不见,养得珠圆玉润了些吧!”

慕容贵人听了,哪里吃得下这口气,当下正要回嘴,便听殿外传来太监赵万如的声音:“宸妃娘娘驾到!”

眼见得数名宫女簇拥着盛装的宸妃趋步进门,宸妃今日穿一袭朱红金线盘绣有金凤攒珠花样的宫装,头戴珠翠宝冠,鬓角斜簪着玫瑰捧珠的宫花,看上去十分耀眼,竟丝毫不逊皇后的容装。

第047章 叶儿诡计

除却皇后,众人皆是齐齐起身福拜见宸妃道:“给宸妃娘娘请安!”

宸妃冷着脸孔,略带些不悦往前走。【本书由】见了皇后只是行了个礼,道了句安,随后在首座落座。她目光清冷地扫过诸人,最终将目光停在馥心身上,声音软软道:“哟,这不是皇上新封的娴昭仪么?面子倒是极大么!自封了昭仪,倒从未来过关雎宫请安!这倒是没天没日了!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馥心陡然一惊,她想到了宸妃不满自己封昭仪何止一天两天了,今日见了面,定然会寻她的麻烦——可她万万没想到宸妃竟会选了这样一个理由寻她的麻烦!这宸妃好生厉害!

馥心只得起身屈膝福身道:“娘娘万福!嫔妾产后一直病弱,皇后娘娘等都免了嫔妾的晨昏定省。”如今,她只有把皇后等人都抬出来抵挡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好的应对之策。

“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仁慈,皇后向来喜欢人云亦云,这才免了你的礼数,可本宫并未免了你的请安!即便不来,也该遣个人过来说明情由,你倒是好,自顾自在颐福宫养着——说到病弱,本宫不免觉得好笑,前些日子,你不还告了慕容贵人一状,叫皇上大发雷霆夺了她的封号么?”

一句话说完,宸妃脸上出现一抹残忍的笑意,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慕容雪瑗当下听了,眼中立时充满了杀气,狠狠地又瞪了过来。

“罢了,不过是请安之事,既然本宫和两位长辈都免了娴昭仪的请安,宸妃,你不追究便是了!”皇后出面调停,雍容说道,“再者。宸妃你哪一日准时来过本宫这里请安?不过是隔着皇上,不好驳了你的面子!”

“哟?皇后娘娘,您这是护着娴昭仪么?既然您开了金口,臣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话虽如此。宸妃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转而又道,“皇后娘娘仁心,叫本宫赦了娴昭仪的罪过,但小小惩治一番,只怕以后姐妹们晨昏定省定然都要抛去脑后了,长此以往那还得了?娴昭仪,待会儿给太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过安之后,便罚你在崇圣巷跪一个时辰,诵读《宫戒》吧!”

馥心只觉得森然起栗。正要答对,下座的宜贵人白晓媛却立时站起,扑通跪倒冲着皇后道:“还请娘娘宽恕昭仪,娘娘产后身子一直病弱,已经腊月了。崇圣巷那边寂静无声,还是个风口子,她怎么受得了?若是要罚诵《宫戒》,请在颐福宫执行便是了!”

付羽瑶亦是一起跪倒求情,皇后两难之间,慕容贵人却冷笑一声道:“说是病弱,谁信?宸妃娘娘刚才还说。昭仪娘娘若是病着,怎还能告嫔妾一状?定是装的!”

一句话说完,萧、田两位选侍亦是附和。想来她俩还记着罚奉的仇。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贾贵人缓缓起身,盈盈一个福身,浅笑道:“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臣妾求两位娘娘还是赦了昭仪吧,这寒冬腊月的,又刚刚下过雪,昭仪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况且。昭仪娘娘乃是皇上心口上的人,若是因惩戒而病倒,皇上定然会心疼,说不定还会因此责罚两位娘娘!”

馥心和付羽瑶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心呼道这贾贵人真是厉害!言语间是为了馥心求情,但句句都暗藏杀机!这殿内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嫉恨着馥心深得皇上宠爱?况且宸妃恨着馥心,处处针对馥心,无非就是因为痛恨馥心夺了她的宠爱!贾贵人却偏偏把话往这方面说,摆明了要整死馥心!

馥心越来越觉得害pà

,这叶儿真的变了!姐妹一般的人,竟暗里明里都要害死自己!简直太可怕了!

谢大哥难不成被她害死了?馥心忽然想起了她送过来断折的玉箫,很想出口发问,但想到谢孤鸿身份尴尬,自己又跟他关系不一般,还是忍住了。

“混账海馥心!你敢恃宠而骄,信不信本宫废了你!”贾贵人的一席话果然激怒了宸妃,她一拍桌子站起怒道,“滚出去!即刻去崇圣巷跪一个时辰诵读《宫戒》!”

如此震怒,连皇后都不好再说什么,馥心觉得自己已然掉进了冰窖之中,全身又冷又硬,连努力站起都成了徒劳。她死死盯着一脸隔岸观火的贾贵人,心里又是绝望又是气愤又是悲哀:叶儿,难道你我姐妹,真的要反目成仇么?荣华富贵,对你来说这么重yào

么?难道你忘了王爷了?忘了我们进宫之后的目的了?

她一手扶着椅子站起,心想着这下没得躲了,定然是要去崇圣巷罚跪了,不如早早趁着还有些太阳,赶紧去执行了便是。

不想身畔的兰菱却拉住了馥心,转而拜倒道:“宸妃娘娘,并不是娘娘不去崇圣巷,而是娘娘还未曾去慈宁宫请安,请娘娘稍安勿躁吧!”

宸妃不由得觉得自己适才有些失态,于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

皇后叹气道:“本宫还有事,众位妹妹都散了吧!”其实再坐下去也是无趣,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馥心,起身由着白梨扶了出去。

宸妃最先起身,行至馥心面前狠狠剜了她一眼,继而是淑嫔元修容,两人相伴而去。馥心略是松了口气,跟付羽瑶一道出门。

“真是险!”付羽瑶轻声道,“我冷眼看着,妹妹你那位陪嫁丫头倒真与你不是一心呢!我一度以为,她是你安排跟皇上见面的!”

馥心不语,心中叹气道:若我知dào

叶儿变成这副样子,当年还不如带着师父的贴身小婢晓月或者是素衣宝蝶进宫也好啊!当下她只是笑笑:“她成了势,如今也是贵人了!”

“你不恨她吗?”付羽瑶还在追问。

“恨?”馥心转过脸看着付羽瑶,惨然一笑道,“如何恨她?恨她便不会心痛了么?终究是姐妹一场。既是恨,真却恨不起来。姐姐,咱们走吧,不提了。”说着,两人各自上了暖轿,由宫人抬着往慈宁宫去。

馥心若有所思,不禁愁容上脸,念头纷乱,一会儿是楚彦熙一会儿是谢孤鸿——这时轿子却停了,兰菱轻声道:“娘娘,慈宁宫到了,请您下轿吧!”说着,轻轻掀起轿帘扶着馥心盈盈下轿,跟着一众宫嫔进了慈宁宫。

慈宁宫扩建后分为东西南北四苑——东苑为先帝的皇后,镇梁王燕飞虎的妹妹,太皇太后燕琬凝居住;驾薨西去的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容贵妃林秀仪,曾住北苑;母后皇太后郑雪乔住西苑。

照着规矩,她们应拜见过太皇太后,只是还没走近,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萍芝便高声道:“诸位小主请留步,太皇太后今日凤体不适,就不见各位小主了!”

“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错,怎么今儿就病了呢?”白晓媛略有些吃惊,正喃喃自语。

谁知一侧的淑嫔竟冷笑一声道:“见到了不想见的人,当然要不舒服了!”

馥心知dào

她在揶揄自己,但在慈宁宫她不愿生事斗气,只是一笑,装作没听明白,眼睛望向别处——早就听说燕琬凝脾气温良清净,定然不会因为见不惯馥心,而把这么多宫嫔挡在苑外。

想到这里,馥心缓缓出列行至东苑门外,微微提起裙子一角拜倒,高声呼道:“臣妾海馥心给太皇太后请安!一直未有福气得见太皇太后慈容,十分苦闷!臣妾愿太皇太后凤体康健,延年益寿!”说完,再拜了三拜,由兰菱扶着,才是站起回到宫嫔的队伍当中。

宸妃冷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回神冷冷看了馥心一眼,亦是学着馥心的样子,走到门间福身道:“臣妾恭祝太皇太后凤体康健!”众宫嫔见状,赶忙跟着宸妃一道向着门内行礼。

这时,母后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薇绣到了,带着一众宫嫔进了西苑。

西苑遥遥望去,不像是皇家院落,竟像是一处寺院。干净的青石路两侧,是四季常青的冬青树,被刻意地修建成为整齐的矮树墙。左右的建筑都是干净的禅房,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西苑的中央是一尊铜制的高大的香炉,里面正在焚香,袅袅青烟而上,时而被寒风吹散——使得整个西苑笼罩在檀香味之中。

母后皇太后郑雪乔正跪在佛祖前,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立掌胸前唱念佛经,满脸是忏悔的容颜。

“母后皇太后万福金安!臣妾等给母后皇太后请安!”

众宫嫔进殿之后,由宸妃带着头,一齐向礼佛的母后皇太后跪倒请安。

“都来了?”母后皇太后收了佛珠,由薇绣扶着,站起转身,见众人跪着,便道:“地上凉,都起来吧!”

宸妃首先道了谢,由宫女扶着站起,身后的宫嫔一个个都由宫女们扶着站起。母后皇太后没再说什么了,教xùn

了几句和睦相处,安守本分之类的话,便遣散了众人,单单挽留了馥心。

第048章 慈宁宫训

嫔妃们一个个告退,唯有馥心和兰菱留在了慈宁宫西苑。更新最快最稳定

母后皇太后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又跪在了佛祖面前,继xù

诵读佛经。馥心见状,悄然无声地跪在她身后不远的蒲团之上,亦是双手合十对着佛祖念着阿弥陀佛。

青色的香烟袅袅而上,让人不由得心神宁静,也许这就是千百年来,人们虔诚地跪在佛前祈求的原因。

“你根本不应该进宫的。”母后皇太后忽然说道。

馥心一怔,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佛像上收回,快速转向跪在她前方的母后皇太后,吃吃惊问:“您说什么?”

“哀家说,你根本不应该进宫。”她冷冷说着,忽然从地上站起,死盯着馥心道,“哀家查过,海家根本没你这么个女儿!你根本不是平梁王的正室女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馥心万万没想到皇太后竟然会去查她!是了,前些日子禧贵人曾经警告过她,有人在母后皇太后面前说了坏话,难怪她回去查!怎么会这样?她以为海荣会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断然查不出任何不妥来。不想这位母后皇太后这般本事,竟轻而易举的查了出来!

事已至此,馥心只得扯谎道:“皇太后明鉴,臣妾确是平梁王的三女儿,正室夫人所出。臣妾自幼身子病弱,一直养在星曜城,直至选秀前才回归长安。”说着,馥心说了一些星曜城著名的建筑物和小吃,又说了一些沿途的风土人情,幸好她跟着楚彦熙西行的时候在星曜城呆过,否则连慌都扯不出来。

说完,馥心躬身叩拜道:“皇太后可以查臣妾的档!”

“海荣若执意要你进宫,宗室族谱,朱红档案自然会做得天衣无缝!”母后皇太后死死盯着馥心,在她跪着的蒲团边绕行。“哀家问过海正清,他根本不认识你这个孙女!你怎么说!”

馥心一惊!海正清不是暴病死了吗?母后皇太后又是怎么见到他的?竟还能问到自己的事?糟糕,海荣和苏兰甄把自己弄进宫的时候,海正清压根不在平梁王府。他断然不会认得自己!这怎么办?

就在馥心无法应对的时候,一侧的兰菱忽然说道:“奴婢一直跟着禧贵人,听闻过昭仪娘娘的事——皇太后您有所不知,昭仪娘娘幼时闺名‘海棠’,是先海夫人取得名字,希望娘娘如解语花一般——后来娘娘病弱,一直养在星曜城。后来为了进宫,平梁王给娘娘改了名字,所以提起娘娘如今的名字,老王爷自然不认识。皇太后若不信。可以当面对质。”

兰菱答得有理有据,叫人不得不信。

母后皇太后冷然一笑,哼道:“想来你是知dào

海正清已然归西,这才叫哀家去对质,死人如何对质?”

馥心屈膝道:“皇太后明鉴。臣妾确是海家后人。况且说句犯忌讳的话,臣妾其实并不愿进宫,所谓一入候门深如海,何况是这上清皇城,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远不如在星曜城愉快自由……若皇太后不愿臣妾侍奉皇上。便请您下一道懿旨,废去臣妾的名分,让臣妾回到星曜城,哪怕做一个庶人也罢!”

母后皇太后摇头道:“哀家废了你容易,皇帝便要伤心难过了。你分明知dào

皇帝离不开你,还要这样威胁哀家么?罢了罢了。你且起来吧!”

馥心躬身下去轻声道:“臣妾多谢皇太后。”

兰菱弯下身子扶着馥心站起——这一上午都在跪,跪得她腿都麻了。这种生活真是叫人不厌倦都不行。

薇绣捧来湿帕子,母后皇太后净了手,缓缓坐下进了两块点心。

馥心见了,赶紧上去倒茶捧了上去。只是摸到茶碗略有些凉了,便屈膝道:“天寒地冻,茶略有些凉了,臣妾去给皇太后换上新茶来!”

说着,馥心真的退出正殿,拎着茶壶去换了热水,一路回来后,为母后皇太后满到一杯,缓缓送了上去:“请皇太后喝茶!”

“咱们民间有规矩,新媳妇儿上门,是要给公公婆婆敬茶的。”母后皇太后低垂下眼睑看着馥心手中这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竟是含笑道,“若喝了你这杯茶,岂不是要认你这个媳妇儿么?”

这就算是害人了,馥心适才端起这杯热茶,本不觉得烫——但端得久了,茶盏上的烫热便从瓷具上传了过来——馥心给烫得几乎要把杯子扔掉,但当着皇太后,也只能咬牙强忍着。装出一副宁静安好的样子。

皇太后像是故yì

的,专门定了一会儿,才笑着接下了茶杯:“罢了,既是皇帝疼惜你,哀家便认了你这个媳妇儿吧!”说着,举杯轻抿了一口,竟像是在喝茶。

“馥心呐,这就是哀家教你的第一课,以后,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不要操心。否则,到了手中,或许就是烫手山芋。”皇太后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别怪哀家查你的身世——我大燮宫中血统,绝不容混淆,哀家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且皇帝看中你,喜欢你,哀家这才格外上心。”

“是,臣妾明白!”

“哀家也没少听说你的事,在淑女院的时候,你曾经出头救了个太监,是不是?”皇太后发问道。

这件事传的也够广的啊,皇太后都知dào

了……这皇宫还真是没秘密的地方呢。馥心忖着皇太后说这件事的深意,听她刚才说自己管了不该管的事,显然是要教xùn

自己多管闲事,忙到:“皇太后这么说,臣妾甚是惭愧。刚进宫,什么都不懂,只是见着徐公公可怜,于是想要救他!当时鲁莽冲动,却成就了馥心能够安然产子,就由其中情由,请皇太后容臣妾上禀。”说着,馥心便将救了徐献文而得罪了淑嫔,被贬去了四执库,又在四执库遇到了皇上,机缘巧合怀上了龙子,随后徐献文救了自己,自己炸死,在冷宫生下皇子等等。

馥心知dào

皇太后必定打探过有关皇三子楚梓茂的事,所以故yì

说得毫无添油加醋,只做如实禀告。

皇太后听了,果然没有任何惊异,显然已经听得太多了。她微微颔首,却向目光投向佛祖的圣像——口中喃喃有词:“机缘巧合,全因你一时善念,才有了后面的善报……佛祖劝人向善,上天终不会亏待善心人,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人。所以才叫天道有常。”

馥心每听一句,便会颔首,微微称是。她不明白皇太后为何会变了一副脸孔又开始训教自己,略有些惴惴。一旁的兰菱小声提醒道:“娘娘,能在慈宁宫听训,确是大大的福气呢!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馥心知dào

兰菱断不会在此刻出言害自己,忙露出一副虔诚而受**若惊的面容道:“臣妾惶恐,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竟能得皇太后慈训,臣妾受教了,定然严守本分,凡事忍让。”

皇太后笑着点头,又道:“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难怪皇帝喜欢你。只是,哀家并非此意,而是希望你惜福,更要明白,一时之辱一时之喜皆不是一生一世。”

“臣妾明白皇太后的意思。”馥心忙答道,“皇太后的意思,是叫臣妾懂得现在的好,忘记过去的痛。”

“一个频频回忆的人,哪里走得了远路。”

母后皇太后也许是用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跟馥心说着,“罢了,以后,你会懂的。”

她说完,冲着馥心连连摆手道:“哀家倦了,你先回去吧——薇绣,传哀家的懿旨,海昭仪产后病弱,免去罚跪,改抄写《宫戒》一卷,以儆效尤。”

※※※※※※※※※※※※※※※※※※※※※※※※※※※※※※※

入夜之后,馥心反复咀嚼着皇太后的训教,晚饭几乎不曾入口。一直孤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一勾浅金。她隐隐觉得,母后皇太后今天跟她说这么多话,是有深意的——或许她真的知dào

些什么,或许,兰菱的那一席假话,她早就已经看穿;是啊,她怎么可能看不穿呢?她是那样精明的一个人!

曾经太子楚彦煦的含嘉宫,虽不像皇帝坐拥天下美女,身边也不乏慧心妩媚之女,她郑雪乔容貌出身乃至才学,都不算是拔尖儿的,最后却能独占鳌头,被封为太子妃,想来有她的本事。谁不知楚彦煦的**是出了名的?他又是太子,身边怎么会少了美女?

正想着,小乔偷偷跑了过来,低声道:“娘娘,皇上派人传话过来,说是得了件好玩意儿,叫您过去永和殿一观。”

“这个时候?去永和殿?”馥心不免一怔,心道,这永和殿位于稷宫,遥遥有段距离,即使有什么好东西,明儿一早再看不行吗?况且,稷宫一向忌讳女人过去——毕竟,那里是议政,上朝,回见大臣和外国使臣的地方。后宫不得干政古来有之,汉朝武帝,立刘弗陵为继承人,将生母钩弋夫人押送掖庭局;到了北魏之时,开国皇帝拓跋珪甚至还创立了“子立母死”的残忍政策,以防后宫干政。

第049章 再见旧物

馥心没法拒绝,却又着实不想涉足稷宫,不免有些犯难。这时,兰菱看出了她的疑虑,走到她身侧小声道:“娘娘,皇上请您过去,您便去吧。永和殿不是龙骧殿,不会有人说您后宫干政的——想必她们也不敢。”

馥心略是安慰了些,于是叫她喊来云彤云岚为自己重新梳妆,随之乘着暖轿往稷宫去。抬轿的宫人很是惊讶,怎么这昭仪娘娘这样晚了,跑去稷宫干什么?不过还是听了她的命令,无声地抬起轿子往稷宫去。

后宫位于上清皇城内环,而稷宫位于中环——已经接近宫门下钥的时辰了,馥心又开始惴惴不安,出了大门,这乘小轿沿着上清皇城的中轴线往南去,正是稷宫的方向。沿途的宫灯散射出昏黄的灯光,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极为清幽。

“兰菱,你去过稷宫么?”馥心给这种极度的静弄得胆战心惊,不由得掀起轿帘一角轻轻询问兰菱。

“奴婢不曾去过,甚至都不曾离开后宫。”兰菱脸上波澜不惊,可是眼底却有些异样,只是先下更深露重,没有人注意到罢了。良久,她说道,“娘娘大概听过奴婢的故事吧——奴婢……罢了,还是不提了吧。”

馥心想着,兰菱定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刚想发问,轿子转进了一条长长的画廊前停了下来。抬轿的宫人躬身道:“昭仪娘娘,此处需yào

您自己步行了,转过廊子,便是稷宫了,转过花园您往左手走,便是永和殿。”

正说着,画廊迎面走来一个提灯的宫人,馥心定睛一看,发xiàn

竟是皇帝身边的苏瑾。

经过上次误闯崇圣巷被贬去四执库的事。馥心本对今天过来永和殿有些不安,刚才抬轿的太监让自己过去,馥心更是觉得事情不妙——可见了苏瑾掌灯过来,心中略是安了些。含笑道:“苏公公!”

“娘娘万安!”苏瑾先缓缓将灯笼放在一侧,随后打千行礼道,“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见他这一系列动作进退得宜,不愧是御前的人。

“苏公公快请起!”御前的人得罪不得,更何况是皇帝贴身的苏瑾。馥心忙客客气气说道,“本宫听说公公前几日受了些风寒,可大好了?”

苏瑾拾起地上的灯笼,略含着些笑,欠身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然大好了!奴才这等微末小事。娘娘也惦记着,奴才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娘娘,皇上派奴才过来迎您,您请这边走吧!”说着,引着馥心往画廊里走。

兰菱转身各自赏过抬轿的宫人。悄然跟在两人身后。

“本宫来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稷宫乃是宫中女人的禁地……皇上可有什么特别的旨意么?”馥心把一路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

“娘娘您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古来后宫干政是一条大罪,但这条罪,且是谁给安的呢?除却当朝圣上,谁敢给后宫的娘娘们安插这条大罪?”苏瑾不紧不慢地答道,“今儿召娘娘过来的,可是皇上。若给娘娘定了干政这条大罪,岂不是先给皇上定罪?有谁会这么傻呢?”

馥心听他说的有理有道,这才微微安心。她悄然冲着兰菱使了个眼色,兰菱快速地将一小包物事塞进苏瑾的袖筒里道:“苏公公,前些日子娘娘一直惦记着您呢!这不是身子没大好,再者天寒地冻的。没有出门——”

“娘娘,您这是……”苏瑾还要推辞,却给馥心笑着推了过去:“苏公公不必客气,这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们平日里贴身伺候着皇上。定然是竭尽心力的,本宫格外感激你们伺候皇上,不过是一点小意思。”

苏瑾听了,也就没再推辞。

复行了一阵,已然走出了画廊,稷宫便在眼前。

稷宫,是上清皇城最为宏伟的宫殿群。分为龙骧殿,永和殿,昭文馆和武英阁——其中龙骧殿最为宏伟壮观,是皇帝坐朝听政的地方。永和殿是皇帝的寝宫,后来在梁文帝年间改造添建,成为集召见大臣,处理日常政务,书房,居住为一体的建筑。

昭文馆和武英阁顾名思义,各是文臣武将办公的地点,往来的奏章镗报,也必须经过这里处理之后,才能上报皇帝。

苏瑾带着馥心并没有从正门走,而是从画廊绕侧门而入,经过稷宫的花园和梨风园,进入永和殿。永和殿呈工字型,东侧是休息读书的东暖阁,西侧是回见群臣的西花厅,内设王座。苏瑾挑着灯,带着馥心和兰菱绕过龙壁,进了东暖阁。

馥心给冻了一气,刚刚进门便觉得热气熏熏,冻僵了的脚渐渐恢复了只觉,馥心一偏头,看见楚翊瑄正半躺在榻上,白净俊美的脸上风云变幻着几分疲倦。

虽然他的样子像是沉沉睡了过去,馥心和兰菱还是裣衽下拜,轻声道:“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

听到她的声音,楚翊瑄精神略是一振,缓缓睁开眼睛,邪魅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丝微笑。他撑起身子道:“都下去吧!琳儿,过来,坐在朕身边!”

馥心抬起脸回应着他的微笑,由兰菱扶着起身,盈盈几步走到皇帝身前。楚翊瑄竟登地坐起,一把扣住她的双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怎么手这样冷?”楚翊瑄摸到她手的异样,立时问了出来,“朕要好好问问明少颐了,吃了一筐一筐的补药,怎么身子还是不大好?”

“皇上,这是腊月,臣妾漏夜前来,受了些风寒,手自然是有点凉的……”馥心还没说完,楚翊瑄将她一把拉着躺在了身边,坏笑道:“琳儿,我来给暖和暖和?”

“皇上!”馥心一惊,心说不会吧,他把自己喊来,就是要做这个?那……那翻牌子不就是了?!她不由得身子僵硬,差点一弹而起,不想楚翊瑄按着她肩,便深吻下去,几乎将她的舌吸进口中!

他没有再做更多的动作,而是浅笑着放开了她,拉着她站起来:“闭上眼睛,我带你看个好东西。不许偷看!”

说着,牵着馥心的手往里走。馥心依着他闭上眼睛,时不时听到他在嘱咐:不许偷看啊!闭好眼睛!

走了约莫十几步,楚翊瑄嘿嘿一笑道:“睁开眼睛吧!”

馥心睁眼,眼前空落落的当间只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着一把华丽繁复的宝剑,剑上红缨差不多半尺长,在牛油巨烛的映照下,散着一股虎狼之威。

馥心看清了面前的东西,不由得胸口猛地一震!极不自然地偷看皇帝的表情——楚翊瑄倒是风轻云淡,看不出是什么想法,馥心却是寒澈了心骨!面前的宝剑她太熟悉了!这,这不是谢孤鸿的九龙剑吗!?

“真好kàn

,这是皇上的吗?”馥心强作镇静,笑着捧起九龙剑,“哟,还挺沉的呢!冬哥哥,您舞给琳儿看好吗?记得在草原上的时候,琳儿最喜欢看华族的武士舞剑了!”

楚翊瑄脸上的笑容渐渐帘栊,口气却没有明显变化:“我倒是不会舞剑,我有个舅舅叫谢明韬,剑法很好,琳儿想看看他的剑吗?”

他果然知dào

了!他果然知dào

了!馥心只觉得心底都凉彻了骨。她勉力笑着,强作着温柔道:“冬哥哥有个舅舅?琳儿怎么不知dào

?母后皇太后的哥哥么?”

楚翊瑄脸上略露出一丝疑惑,就像给猜中了心思的小孩。他说道:“是我娘亲的哥哥。琳儿你不知dào

吗?我的娘亲是旧晋国的公主,她叫谢明霜。”

馥心装得十分惊讶,失声道:“琳儿听过圣母皇太后的名字——却不想是晋国的公主!那,那冬哥哥的舅舅,岂不就是晋国世子谢明韬?!”

“琳儿,你真的不认识谢明韬?”楚翊瑄再也装不下去了,满脸疑惑,“我听说,十五叔跟谢明韬关系极好。你看,这次十五叔被圈禁在宗人府,谢明韬竟带着人来救他——还有有人跟我说,你跟谢明韬的关系,也很不错。”

馥心立时明白这一定是叶儿说的,马上敛容跪地道:“皇上,臣妾万死不曾见过晋国世子!臣妾只是听说过晋国世子——人们都说他是杀贪官奸商的大好人,但从不曾见过他!皇上若不信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求皇上处罚!”

“快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跪呢?”楚翊瑄见她郑重,便是信了大半,忙双手一探拉她起身,“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只是,冬哥哥,琳儿觉得,将十五王爷圈禁在宗人府,总归是不大好——到底他也曾是立过赫赫战功的皇子,还曾被先帝爷封为宁郡王。”馥心终于找到了机会替楚彦熙说话,“冬哥哥,琳儿有话便直说了,可别见怪。”

“你说吧。”

“冬哥哥,琳儿以为,您现在坐拥天下,四海归心,十五王爷等即便是有反心,也翻不起浪来了。再者,琳儿以为十五爷当时在先帝驾崩之时闹事,不过是想争些好处罢了,赏他些丰厚封地颐养天年,或者送去边疆为大燮守国门都是好的呀,何必要关在宗人府呢?传出去,读书人该骂皇上苛责功臣了。”

第050章 夜宿稷宫

馥心先是晓以大义,而后又动之以情道:“冬哥哥,琳儿记得,当时您跟十五爷的关系也很好。百度:本名+您不是时常过来找十五爷玩吗?再者,十五爷还跟琳儿说过,若是寻常人家的叔侄俩,定然是跟皇上的关系更加亲密些。到底中间隔着皇长子,真是造化弄人。”

说着,馥心一个屈膝,恭恭敬敬说道:“臣妾失言了,皇上勿怪。”

楚翊瑄却给她有关楚彦熙的话惊得呆住——他没有立kè

回应馥心的致歉,而是若有所思怔怔望着八仙桌上的九龙剑。许久才如呓语一般喃喃道:“十五叔说的,叫人感动呢……”他叹了口气道,“身在皇家,确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若我跟十五叔,只是平常的叔侄俩……唉。不提也罢了吧!”

当年楚翊瑄为自己的父亲筹谋,一路将他送上了太子的位置,并使计将争夺帝位的政敌楚翊瑄贬去了云州——想到这里,他忽然不悦地想起自己的父亲曾经逼着自己杀死楚彦熙,还以贞儿相逼……他望着盈盈含笑的馥心,却忽然觉得心底升起一股寒气,邪魅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一抹杀机:“琳儿,你老实与朕说,你是不是跟楚彦熙有什么关系!是燕琳若派你进宫的!燕柔嘉已对朕承认了!你如实说!”

馥心看他凶恶的面孔,不免背后起栗,即刻小嘴一扁,捏着丝帕哭道:“冬哥哥,您……冤枉啊……我……我……”

她帕子掩面,嘤嘤哭着,楚翊瑄见了倒是心生怜惜,忙宽慰道:“琳儿,我胡说八道呢,你别哭了……哎呀,我怎么能疑心你呢?到底是你如今也算是海荣的女儿了……海荣怎么会跟十五叔有关系……唉,我是害pà

你喜欢十五叔……”

不想他竟一语中的。馥心不能再与他纠缠此事,转而道:“冬哥哥你要是再说,就让馥心无地自容了!”

楚翊瑄见她说的郑重便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提起八仙桌上的九龙剑道:“你既是不认识谢明韬。我便给他一个好去处。”

馥心一惊,脱口便问:“皇上是要杀了他?”

“琳儿,你不是不认得他么?”楚翊瑄疑窦顿起,蹙眉发问。

“不管认得不认得,杀人这种事情,冬哥哥以后不要在琳儿面前提起。听见了便十分胆战心惊。”馥心故yì

淡淡地说道,仿佛真是与此事无关。

“我不会杀他,毕竟他还算是我的舅舅。我见过他,年纪与十五叔相仿,脾性学识又相近。定然是惺惺相惜了吧?”楚翊瑄脸上露出一分讥诮,“朕便派他俩去平山守皇陵吧。宗人府那些废物不是不愿定十五叔的罪么?朕便亲自定他的罪好了。”

楚凌曦称帝之后,将自己的家祠修建成而成的皇家陵园。跑马圈地了近百亩地,又使十余风水师堪舆点穴,发三万民夫修建。楚凌曦驾崩之后。身葬平山皇陵——那鬼地方除了石头,皇陵,另外就是孝陵卫,那是连恶鬼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馥心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抽搐,心道:去了那地方,前程几乎就完了——可是好歹算是留住了一条性命,活着总比死了强。

也许每年皇上清明扫墓的时候。还能看着王爷和谢大哥……

她敛住心神,强作一副笑容道:“都由冬哥哥做主吧,琳儿只求一样,不要杀人好不好?琳儿真的很怕杀人呢!”

“杀人只是利器。这把利器就在朕的手中,如何使用这把利器,朕有数。非杀伐之时。朕是绝对不会挥舞这把利器的。”楚翊瑄忽然提起九龙剑,刷地一下将它从剑鞘中抽了出来。他邪魅的脸上带着阴郁和化不开的愁,似梦呓一般低声道,“所以,不要逼着朕。使出这件武器。”

刷!

楚翊瑄忽然向侧一跃,挺剑便刺出——这是馥心第一次看楚翊瑄施展武功。记得楚翊瑄第一次出现在馥心的眼前,还是长孙殿下。他看上去很像是一个文弱的,病了很久的书生。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有些虚弱不堪。

后来他登极为帝,褪去龙袍朝服的他,依旧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只是这一刻,他英武潇洒,一招一式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翻转腾挪——时而横剑扫过,如同秋风扫落叶;时而平剑连刺,如同流星万点……

馥心恍惚中,竟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仿佛不是她所熟知的万圣至尊,而是一个那个冷剑热心的剑侠谢孤鸿。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错愕,她忽然敛住心神,一面拍手一面赞美皇帝的武功。不过,他功夫真的很俊,甚至不输楚彦熙。

他一个旋转收回九龙剑,以馥心看不清的动作提剑回鞘。他轻喘着,胸口一阵阵起伏,脸上额头满是细碎的汗珠,馥心忙拿过丝帕给他擦脸:“冬哥哥累了吧,快坐下休息一会儿。琳儿给冬哥哥倒茶……”

正说着,楚翊瑄将手中的九龙剑放在桌上,一把拉过馥心将她横抱而起:“累?怎么会累呢?”

“哥哥……”

楚翊瑄横抱着她一路走进寝宫,檐角下的宫人看见此景,忙低头下去不敢再看一眼。他快速将馥心放在床上,略有些焦急地解她的衣扣,连喘息都变得异常粗声粗气。

“皇上……在这里……还是……还是不要吧……”馥心颤颤地说道,“这儿是稷宫……祖宗的规矩……不能……”

楚翊瑄哼笑一声,将外衣脱下掷在地上:“规矩?朕就是规矩!过来,琳儿,我想要你……要你……”他轻吻着她光洁的玉颈,将她最后一件贴身的小衣脱下……

“哥哥……轻一点……”馥心在他耳侧低语着。

“琳儿,我爱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他在她的鬓角边私语,“离开你,我害pà

我又会变成那个人……那个我自己都不喜欢的人……”

馥心看着他眼底的悲哀,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和胸膛,认真地答道:“好!”

他弯下身子深深地吻她的唇,这一刻两情缱绻,正是永不分离的恋人。

黑暗中的横梁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盘腿坐着。她蒙着半边脸,只露着两只剪水深瞳。长长的睫毛蒲闪如扇,分明是个俏丽的女性。

她是晓枫,楚翊瑄的贴身护卫,从他回归长安,便寸步不离——除却一路去云州追杀楚彦熙之时短暂离开过几个月,几乎是形影不离。

主子,这个女人可不一般呐。属下不是回报过您了么?她跟楚彦熙和谢明韬关系都不一般……谢明韬为了她几乎把整个星曜城都翻过来了……

主子,晓枫以为,她进宫,就是为了救出身在宗人府的十五王爷啊!

※※※※※※※※※※※※※※※※※※※※※※※※※※※※※※※

一夜过去,馥心睡得甚是香甜。一早睁开眼睛,只觉得很是晃眼,所有的东西都看不清楚,温暖的被窝让馥心不想起身。她再次合上眼,翻了个身。

可她忽然觉得,被子和床铺都过于松软,根本不像是身在扶风殿……她惊愕地睁开眼睛,发xiàn

自己,竟然睡在稷宫永和殿的寝宫之中。

她不免吸了一口凉气,想要坐起身,可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完全光着身子!

怎么办?她略有些尴尬地四下望,发xiàn

寝殿里居然没有一个人。黄色的纱帘垂落在地,光线透射进来,一片月光似的朦胧。

“娘娘……您醒了?”一个声音从殿脚传来,兰菱随之快步小跑而来。

“我还在稷宫?”馥心说了一句话才发xiàn

自己嗓音沙哑,忽然想起昨夜的情醉意迷,不由得脸红了半边,为了打断这种羞涩的感觉,她又道,“皇上呢?”

“回娘娘的话,皇上上朝去了。皇上召了奴婢和红蕊过来服侍娘娘——皇上说娘娘倦了,怕是要睡到中午,叫奴婢们不得打扰。”兰菱意识到她的窘状,忙屈膝一礼,转身拿来一套衣服捧上来,“娘娘,奴婢服侍你穿衣洗漱吧!”

馥心因她的细心而欣慰,由她扶着坐起穿衣。不过一会儿,红蕊也进了寝殿,见馥心醒了,忙出门打来了热水,跟着兰菱一起服侍她们的娴昭仪娘娘穿衣梳妆。

她们竟然把她的妆奁和首饰盒都一同抱来了,让整个寝殿都弥漫着一股粉牡丹香粉的气味。馥心忽然觉得很好笑,上千年来,稷宫都是皇权至尊的所在,决不允许任何后妃的涉足——如今她不仅涉足了进来,还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沾上了她的气息?

馥心意识到这是个在后宫服众立威的好机会。她从红蕊手中拿过木梳自己梳发,又对红蕊道:“红蕊,拿着香粉盒子,四下抖一抖。”

红蕊不解其意,却也照着她的指示做了。

兰菱略带着些敬佩地看着馥心,许久,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娘,您把头上的簪子给奴婢一个好吗?”

馥心知dào

她要做什么,将头上那枚最为精致的碧珠簪子拿下来递给她。

兰菱慧目一眨,转而走向叠好的床铺,将簪子塞进棉被之中。做完了这些事,兰菱如释重负地一笑,对着馥心眨眼道:“娘娘,我们一会儿回去吧,晚上等着翻牌子吧。”

第051章 宸妃发难

馥心与她会心一笑,都是明白了各自的心意。【本书由】红蕊照着馥心的指示,在寝殿内撒了香粉。以她的聪慧,也猜出了馥心的用意,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香粉胭脂什么的收回妆奁之中,又道:“娘娘,皇上上朝之前吩咐稷宫的小厨房给您备了点心和白米粥,您要用一些吗?”

“不必了,回颐福宫吃吧。”馥心轻轻摇头,拿起一枚白玉的梅花簪子斜插在百合髻上,缓缓起身,“看这辰光,咱们赶回去,还能来得及给皇后娘娘请安。”

兰菱知dào

她并无留意,便跟红蕊简单地将东西收好,伴着她一道出门。

寝宫之外甚是寒冷,廊子下结了一层细碎的冰晶,宫人们已将厚实的红地毯一路铺到了宫门之外。

馥心由兰菱扶着,莲步向着稷宫外静静等候的暖轿走去。寒风细碎,吹得檐角的铜铃叮铃。廊下的宫人吃吃望着盛装的馥心和她两个俏丽的宫女。

还有些进宫面圣的朝廷大员,遥遥看见一个宫嫔从稷宫走出,皆是傻了眼。数百年来自打上清皇城建成,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宫嫔进入稷宫,甚至前朝的德贵妃原纯圣宠至极,也从未涉足上清皇城!

人们纷纷相顾,看着这位娘娘雍容上轿,由着太监抬着,翩然而去。

“这是哪宫的娘娘?太嚣张了吧!”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文臣武将们开始议论纷纷——长舌妇古来有之,如今看来,长舌男亦如是。

“看这样子,恐怕是位宠妃呐!”

“路大人说的废话,不是宠妃,敢来稷宫!”

“瞧这大清早,怕是昨夜就宿在稷宫了!”

“皇上不会这般糊涂吧?”

“付大人,您可是昭文馆的头头脑脑,这可得拿个主意呀!”那被人称为路大人的大臣转向付羽瑶的父亲。昭文馆大学士付凝辉道,“这后宫干政,是条大罪啊!那位娘娘明摆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看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您可得带着咱们这些文官,上奏皇上啊!劝谏他别给祸水迷了!”

付凝辉并不认得馥心,但女儿时常传话出来,多多少少听了一些有关这位昭仪娘娘的话——这位绝色容颜的昭仪娘娘,一获圣宠,可谓之倾倒了整个上清皇城,连一向跋扈的宸妃娘娘在她面前都讨不到便宜,更别提其他宫中的小主了。

他心想着,瑶儿倒是与这位昭仪娘娘关系笃深,也相互扶持着。尽管这娴昭仪如今得宠。但花无百日红的事,他看得多,听得更多了。自古后宫佳丽无数,个个仪态万千,不乏美貌。不乏绝世才女,更不乏城府之人——他知dào

,女儿跟娴昭仪走得近,必定会被当做一党,娴昭仪给她庇护还好,如果没有的话……

付凝辉忽然打了个寒噤,遥遥望着长街尽头的那一乘暖轿。心中已结了个大疙瘩。

※※※※※※※※※※※※※※※※※※※※※※※※※※※※※※※

馥心没有回去颐福宫,而是命抬轿的宫人直接去承乾宫。请安的时辰快到了,若是迟了,给宸妃拿捏住把柄,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她呢。她让红蕊拿着自己的东西先回颐福宫,兰菱随侍在侧。

正在这时。馥心看见从颐福宫的方向过来两乘轿子,想必是付羽瑶跟燕柔嘉。馥心忙掀起轿帘对兰菱道:“是庄贵人和燕选侍吧,去那边打个招呼。”

兰菱应了一声,无声地小跑过去,短暂地说了两句话。又追上馥心的暖轿,轻声道:“娘娘,有些不妙了。庄贵人说,有人已经在后宫传开了,您昨夜宿在稷宫,已经犯了大大的忌讳。不知是谁这样嘴巴大呢!”

“昨个儿去稷宫已经很晚了,快是宫门下钥的时候了!”馥心有些吃惊,“这还不到晨起请安的时候,已经传到关雎宫去了?”

兰菱脸色一沉,充满智慧的瞳仁亦是闪烁几分不安:“昨个儿夜里,随侍娘娘身边的只有云岚,奴婢,和红蕊。”

馥心抓着轿帘的纤纤玉手猛地一攥紧,难不成云岚是宸妃的眼线?可她没有证据,却也不好猜疑,而且云岚嘴快是出了名的,搞不好叽叽咯咯说了出去,给那些有心的人听见,便急三火四跑去宸妃宫里告密。想到这里,馥心轻声道:“回去细细问过小乔,查查昨个儿夜里,有谁出了门。”

“娘娘放心,奴婢有数了。”

她说有数,那就真是心中有数了。馥心放心地点点头,放下轿帘合了双目休息。没过一会儿,承乾宫到了。

馥心刚一下轿,就给眼前的架势吓了一跳——皇后站在正当间,左右是她的宫人,皆是佩戴着金色的香囊。相伴的是宸妃,她身后站着十数个青面獠牙的嬷嬷,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势。在她们左右是淑嫔跟元修容,然后是贾贵人。

这么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完全是打算三堂会审似的。馥心知dào

宸妃的性子,定然是拉了皇后跟这么些宫嫔,打算用昨个儿她宿在稷宫的事对她兴师问罪。

馥心怎会怕她?拢了拢发髻便盈盈踏着稳健的步子向着那一众人走去。身后,付羽瑶和燕柔嘉紧随其后下轿,见此情形亦是吓了一大跳,忙相伴着往承乾宫去。

付羽瑶十分忧心,忙小跑着过去小声在馥心耳边道:“妹妹,看这状况,怕是要审你,只怕是因为昨夜你宿在稷宫的事。”

馥心漠然一笑,淡然视之。她上前站定,跟着兰菱一道跪倒,声音稳稳当当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宸妃娘娘请安,给淑嫔娘娘请安!愿主子长乐未央,心意顺遂。”

皇后还没开口,宸妃便抢先开口,听她声音略带一丝愤恨,显然是怒气到了极点:“海馥心,你可认罪?你昨夜留宿稷宫,犯了后宫不可干政的大罪!”

皇后见状,忙道:“妹妹你先起来,快到年下了,地上甚是寒冷。快起来吧!”

馥心听了皇后的话,由着兰菱扶着站起身。她款款而立,脸上只是带着她固有的浅浅微笑。

“海馥心,你可认罪!”宸妃眼睛倏然睁大,死死盯着馥心说道。看那眼中的冷光已然凝聚成了一抹冷厉的杀气,看那样子,竟有种看到野兽的错愕。

馥心生于草原长在草原,与草原上的恶狼相比,宸妃眼中的杀气,那便不够看了。馥心毫无惧色,高声答道:“嫔妾昨日是宿在稷宫,不过是皇上召嫔妾过去的。”

“皇上召你过去?”宸妃冷笑,声音出现了一抹明显的嫉妒,仿佛是恨着她何以能骗得皇上竟召她宿在稷宫?这可是后宫亘古未有的事!“海馥心,你口中胡言乱语什么?皇上怎么会这样糊涂?”

淑嫔赞同道:“祖宗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这海馥心完全置若罔闻,先前跑去崇圣巷乱走乱逛,如今胆子倒更大了,竟跑去稷宫了!这便罢了,竟胆敢留宿在稷宫!这传出去,御史言官,可有的热闹呢!”

这倒叫馥心愣了一瞬,适才离开稷宫的时候,确遇见了不少大臣。这些人万一扑过来齐齐声骂馥心,楚翊瑄只怕是有心保她,也保不住啊。

正想着,贾贵人脱列而出,盈盈拜倒在皇后身前,声音如若燕语莺啭:“嫔妾求宸妃娘娘不要在追究娴昭仪了。昭仪娘娘只是深得宠爱,没有一点后宫干政的意思。想来,娘娘对朝政不会有兴致,她到底是皇三子的生母啊!”

馥心只觉得她的话好似胸口被猛击了一拳!这叶儿说话太过狠毒,每一句都打算害死她!谁不知dào

宸妃一直因为馥心获宠而心有憎恨?更何况她还生下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是个皇子,很可能是未来宸妃的儿子,皇长子争夺太子之位的竞争对手!果不其然一席话说毕,宸妃眼中竟像是在喷火,立马像是要跳起来似的:“本宫早就说过,胆敢你恃宠而骄,本宫就废了你!左右,给本宫拿下这个贱婢!给本宫打!狠狠的打!”

见她身后那些青面獠牙的嬷嬷立马森然应声,一个个走了过来,馥心凛然道:“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你们竟敢动用私刑吗?馥心敢问娘娘,您是什么罪名,要打臣妾?!”

宸妃大概是脑子气糊涂了,厉声喝道:“你言行无状,出言不逊,本宫暂摄后宫之事,自然有资格打你!”

馥心冷笑道:“臣妾领罪。”跪在地上等着那些嬷嬷过来打——反倒是这样,那几个老婆子站在当间,大眼瞪着小眼,却没人敢上前去打馥心。

宸妃气得发了狂,她出身低,也没受过教育,当下火气上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冲上去就要打馥心耳光,可就在这时,从燕柔嘉身后忽然闪出一个身影,拦腰便把宸妃抱住。不想盛怒之下的宸妃力qì

极大,发了疯似的把抱着她的人甩倒在地。

馥心惊愕中才发xiàn

,抱着宸妃的人竟是宜贵人白晓媛。

“啊呀!”白晓媛身子着地,不由得闷叫一声。紧接着惨呼出声,大叫腹痛。

第052章 晓媛有孕

“啪!”宸妃一耳光打在馥心脸上。百度:本名+力道倒是大,只是馥心震惊之中,并不觉得痛。

“晓媛!”馥心见地上的白晓媛脸色刹时间变了,顾不得宸妃的耳光,小跑着过去看她,想要把她从地上扶起。白晓媛的宫女绣绘亦是傻了眼,赶紧跑过来,一面惨呼着小主,一面想要把她从地上扶起。

可是白晓媛仿佛真的很痛,身子沉重似是灌了铅一般,馥心和绣绘两人合着力qì

都扶不起她来。白晓媛一直低喊腹痛难忍,皇后慌了神,忙道:“快来两个人把宜贵人扶起来!”

兰菱错愕之中忽然省醒,失声道:“糟糕!宜小主莫不是小产了吧!皇后娘娘,快传太医吧!”

“胡说!白晓媛什么时候说过她怀有身孕?定然是装的!”宸妃嘶喊着,但底气分明不足,颇有壮胆之嫌。

众人皆是吃惊,连宸妃都惊在了当间。一群宫人乱哄哄地过来搀扶白晓媛,皇后指挥着:“去,抬进偏殿去!小豆子,快去太医院把桂太医请来!”

宫里谁不知桂太医是妇科千金的圣手,皇后点名要请桂太医来,定然是疑心白晓媛腹痛至极是不是小产了。

被皇后唤做小豆子的太监大约十四五岁,身子矮小瘦弱,听到命令即刻出列,大声应了一句,转而快跑出了承乾宫。

“晓媛,你怎么样?”馥心握着她手,满脸担忧——她的手又冷又冰,还满是冷汗。她痛得一直在攥拳头,捏得馥心生疼。

“馥心妹妹,我是不是要死了?好痛!好痛!”白晓媛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痛得连说话都在颤抖。

记得柳芽儿曾经割破手腕冒充流产,馥心先入为主以为古灵精怪性格活泼的白晓媛也玩这一手——可如今不管馥心怎么看,白晓媛都像是真的出大事了!

进了承乾宫偏殿,一些不想干的嫔妃都给皇后赶回去了。免得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宸妃黑着脸站在正当间。一句话都不说。她身畔的元修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在宸妃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馥心跟皇后站在一起,她另一边的付羽瑶和燕柔嘉。几人都是一脸忧心,怔怔地望着内室。耳际全然是白晓媛喊痛的声音。

“这可如何是好?”皇后蹙着眉头满面担忧,声音低沉而忧郁,“没听说宜贵人怀孕,太医院也没有留档呐!你们几个平日里要好,有这消息吗?”

付羽瑶最先回过神,先是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搬离凤藻宫之后,因为跟宜贵人住的远,况且天寒地冻,又快到年下了。这些日子甚少出门,也没听说宜贵人的消息啊!”

燕柔嘉亦是赞同道。

馥心倒是前几日去看过白晓媛。白晓媛着凉病着,躺在床上还放着薄薄的纱帘帐,两人说了一会子话,白晓媛便觉得倦了。

细细想来。看她那困倦不堪的样子,倒像是怀孕初期的不适。馥心正想禀了皇后,小豆子带着桂太医已然小跑进来了。桂太医见着皇后,急忙堆出一副笑脸上前叩拜道:“微臣桂子玉叩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

他还没说完助词,皇后便打断他话道:“罢了罢了,快去内室看看宜贵人。她腹痛的厉害,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桂太医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往内室去了——不多时桂太医出门给皇后叩了头,又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应当恭喜宜小主。她已然怀孕两个月有余了。只是今日仿佛是有所冲撞,动了些胎气,微臣已然下了一副药,叫宫人去煎了,吃下便会没事。”

只见绣绘忙着小跑出去。果然是煎药去了。

“果真是怀孕了!”宸妃狠狠蹬了桂太医一眼,粗声粗气地骂道,“你们这些当太医的怎么回事,成日里跑去凤藻宫请平安脉,竟连宜贵人有孕也不曾发xiàn

,朝廷养着你们有何用?!”

桂太医早就听说宸妃的狠,听了这话吓得面如土色,忙叩拜道:“冤枉啊宸妃娘娘!微臣等成日里是去宜小主的萱漓殿请平安脉,但宜小主从来不许微臣等为她诊脉!”

馥心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眼色顿时浮现一抹惊噫。她忽然想到白晓媛之前曾经小产,难不成这事跟这帮子太医还有关系?竟然都不敢让太医知dào

自己有孕的事?馥心想到这里,忙换了一副冷厉的面孔,狠狠看着桂太医道:“本宫倒是想知dào

,为何宜贵人竟然连诊脉让都不许?”

桂太医微微一怔,立时觉得大事不妙,眼珠一转垂首道:“娴娘娘这样说,微臣却不知如何回答了,请娘娘明示。”

馥心震怒道:“老是与本宫说,上一次宜贵人小产,是否与你们有关系!”

桂太医听她果然问及此事,把个头摇得活似拨浪鼓成精,忙道:“娘娘冤枉!微臣等怎敢?娘娘怎能这般冤枉微臣?此事若坐实了,微臣等太医院的三十二位太医皆是死罪!死罪啊!”

馥心脸上略是一僵,转而逼问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宜贵人何以连怀孕都不敢让你们这些太医知dào

?必定是上次小产,都跟你们有关!”

付羽瑶会了意,忙是赞同道:“皇后娘娘,此事大有蹊跷,应让大内调查此事!还晓媛妹妹一个公道!”

宸妃略是有些变色,却故作轻松道:“庄贵人,你这是打算屈打成招么?桂太医今年六十有三了,送去大内,那些郎官一通粗暴棍棒,只怕等不得屈打成招,桂太医就一命呜呼了!”

“娘娘慈心救命,救救微臣啊!”桂太医刚才还是因宸妃的训斥而不满,又听见宸妃大有保他的意思,忙是跪着爬到宸妃身前攥着她的宫装下摆,央求道,“娘娘救命!微臣年迈,可禁不住大内那一顿大刑啊!”说着,老泪纵横的看着宸妃。

宸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禁不住棍棒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就是说要了他的老命,另一层意思,只怕是棍子还没打到身上,桂太医便要弃出她这位幕后真凶了!

馥心等人见这状况,立时都会了意,这宸妃跟桂太医,定然是跟白晓媛上次小产有关!馥心正要进言皇后,忽听殿外有太监唱到:“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身往殿外看——眼见楚翊瑄穿着朝服,宝冠龙袍地快步走进。楚翊瑄脸上带着几分疲倦,显然今天的朝会让他极为疲累。

皇后带着一众宫嫔跪地行礼,高呼万福圣安。楚翊瑄面带不悦地叫众人起身,转而冷冷道:“圣安?朕倒是真想圣安,你们倒是让朕怎么安!前朝琐事纷杂,你们一个个还在这里添乱!”

这话说得叫宫嫔森然,各自低着头不敢说话。

宸妃腻着声上前,屈膝道:“皇上!您怎么刚来就这样训斥咱们姐妹?可吓人呢!”

“贞儿别胡闹。”楚翊瑄脸上略是轻松了些,可表情不见得松懈,阴郁道,“晓媛怎么样?”他强撑着疲倦的双目盯着地上跪着的桂太医,“朕听说,她今儿在承乾宫摔倒了?”

桂太医连忙把眼泪狠狠抹了一把,硬憋着害pà

和做贼心虚道:“回皇上的话,宜贵人有惊无险,反倒有喜!贵人已然怀孕两个多月了,今儿摔倒,动了些胎气,微臣已经开了一副药,服下便无大碍了!”

“晓媛有喜了?”楚翊瑄的疲倦和不满登时一扫而光,登时喜上眉梢,“真的假的?那太好了!桂太医,定然要照顾好晓媛的胎!这次再出什么岔子,朕定然要摘了你的脑袋!”

“皇上尽管放心,微臣定保宜贵人和龙胎无恙!”桂太医连连叩头。

“朕去看看晓媛!”说着,楚翊瑄背合着双手,几步跨进内室。

馥心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竟有几分酸楚——她并不爱楚翊瑄,这般感觉,倒让她有几分莫名。

她知dào

,今日想找出宸妃的错漏治她的罪是不可能得了——适才她冷眼看着皇帝跟宸妃的亲昵,以大略明白了几分。到底宸妃在他心中地位甚高,恐怕连她都不能比肩。于是,只得微微叹了口气,辞别了皇后宸妃悄然无声地退出承乾宫,付羽瑶和燕柔嘉紧随其后,三人的面容都不好kàn



回到颐福宫,燕柔嘉道了句乏,便回她的漱玉殿休息了。馥心和付羽瑶携手进了扶风殿,在家等候的红蕊满面担忧道:“娘娘,刚才听苏喜说,您在承乾宫给宸妃问罪了,没出大事吧?”

馥心摇了摇头,此刻她不想说这些。

红蕊见她面容,已猜透一大半,遥遥望着泡茶准bèi

点心的兰菱,想问出些什么。不想兰菱竟不看她的目光,将茶点放下,轻声道:“娘娘,庄小主请用!天气甚冷,吃些东西暖和暖和吧!”

“可恶!”付羽瑶狠狠拍了圆桌一掌,竟让茶杯跳起,“竟白白便宜了宸妃!可怜晓媛,第一胎莫名没有了,竟也没个说法!”

馥心摇头:“第一胎不明不白的没了,老天爷不也立kè

赐了第二个吗?上天总是公平的。”

第053章 羽瑶真相

“那宸妃呢!我倒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遭报应!”付羽瑶一向温柔端庄,如今却声音极为寒戾,就像不生剥活吞了宸妃,就难解心结头之恨。百度:本名+馥心并不明白她缘何有这么大的恨意,想要发问,却有些心生切切。她将目光投向兰菱,兰菱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庄小主吃些点心吧——这是昨个儿兰月腌渍的山楂果,核都掏掉了,里面塞了些蜜枣,吃来酸甜适口。”兰菱并不想让她们继xù

宸妃的话题,转而向付羽瑶,介shào

起桌上的点心来,“这是椰蓉糯米糕,里头是玫瑰馅儿的,这是小主最爱吃的了。”说到这里,与馥心相视一笑,转而又道,“这是蜜酿红豆做的脆皮点心,香甜适口,又不会太腻。杏仁松糕松软,桂花发糕,香甜又带桂花香。这是南瓜饼,绿豆马蹄糕,花生芝麻球,芋头糕。”

付羽瑶光顾着生气,却也没注意到面前竟有这样多的可口点心。她先是喝了几口茉莉花茶,竟发xiàn

馥心这里的茉莉花茶都格外芬馥清香,令满嘴回甘。

“妹妹,姐姐竟从未喝过这样好喝的茉莉花茶,真是同人不同命,皇上定然是把宫里最好的东西都紧着妹妹用吧!”付羽瑶轻轻放下茶碗,略带些艳羡说着。

听她口中不无嫉妒,馥心忙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什么同人不同命,什么皇上把宫里最好的东西都紧着妹妹……这茉莉花茶,之所以好喝,并非是宫廷尚品,而是源于一个‘新鲜’的原因。”

见付羽瑶脸上多少带了些疑惑,馥心悉心解释道:“咱们北方苦寒,茉莉花喜欢温暖湿润,阳光充足,素有‘晒不死的茉莉一说’。所以。咱们北方并未大规模种植茉莉花。而在南越以南,有上百个大规模的茉莉花园,就妹妹知dào

的,星曜城往西的那一个。有上千亩呢!这些茉莉花每年盛开的时候,隔着几十里都能闻到这股清香!所以,星曜城生产茉莉花茶。而咱们长安距离星曜城,隔了很远,路程快了说,至少走半年。而这上等的茉莉花茶讲究‘七窨一提’,本就费时,所以,长安喝到的茉莉花茶,至少是三年开外的了。”

付羽瑶恍然大悟。转而又问道:“那这茶是……”

“姐姐,这茉莉花茶,是前几日靖梁王陈子枫从南疆带来的,格外新鲜,所以味道才格外清冽浓郁。”馥心笑着答道。她见付羽瑶格外喜欢这种茶。忙道,“姐姐既然喜欢,我让兰菱包一些与姐姐。”

付羽瑶连拒道:“不了,妹妹!怎能连吃带拿的,妹妹留着款待皇上吧!”

“姐姐这话就差了,怎么敢款待皇上呢!”馥心含笑道,“若是拿来款待皇上。皇上喝的顺口了,长安的茶他就再也喝不进嘴里了。到那时,南疆六府三十五县,都要进贡新茶了。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劳民伤财便罢。只怕是其中有些贪官奸商,吃准了这里头有油水可捞,受苦的还不是百姓吗?”

付羽瑶十分佩服馥心,笑道:“还是妹妹心肠最软,做姐姐的真是自愧不如啊。”

“你我姐妹。便不要这样客气了。”馥心想到付羽瑶刚才话里有话,她不愿说,馥心也不打算硬问。

两天聊了一会儿天,各自吃了些点心,便觉得闷,眼看时辰快到正午,馥心便留付羽瑶吃午饭。兰菱见付羽瑶同意,便悄然退出,吩咐小厨房多备几样菜。

“妹妹,红蕊是你带进宫的陪嫁丫头吧?”付羽瑶拉过红蕊的手,笑道,“我一见到她,便觉得甚是亲切,想必王府的时候,红蕊便很是贴心吧?”

“不瞒姐姐说,我跟红蕊情同姐妹。”馥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真话,转而笑道,“那时候我身子不好,一直借住在星曜城的靖梁王府,就是红蕊和叶儿……唉,不再是叶儿了,人家现在是贾贵人了。”馥心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可她还是故yì

说得忿忿,面上看起来,倒像是对叶儿格外不满似的。

付羽瑶“哦”了一声,仿佛是恍然大悟:“我冷眼瞧着,贾贵人对妹妹倒是十分不恭顺呢,却不像是从前在妹妹底下似的。”

馥心就是想让她这么想,于是叹气道:“姐姐真是聪慧无比,倒是看出来我与贾贵人的关系了……其实早在王府的时候,我们关系笃深,亏我一直把她当做姐姐看待……”

付羽瑶听了,便微微一叹,转而又道:“妹妹一定奇怪,我缘何恨着宸妃吧?”

付羽瑶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今日之事便可见一斑,她付羽瑶决计不会说任何一句过分的话,如今看到兰菱不在,扶风正殿之中唯有馥心跟她的陪嫁丫头红蕊在,这才幽幽说起了一件事。

馥心明白她的心思,转而对红蕊道:“红蕊,火上热着我的秋梨膏,许是兰月忘了给端进来了,你去瞧瞧,还有,叫兰菱再去晓媛那里看看状况。”说话间便是便是将红蕊和兰菱都支出去——红蕊何等聪慧,怎么不知她的意思,立时出了正殿把门死死闭上,再悄然在外面守着。

“姐姐尽管放心,我这里虽不必皇后娘娘的承乾宫,到底也是安然的。时下我将宫人们都支了出去,姐姐有话可以尽管与我说。”馥心恢复了她草原女儿的爽朗性格,“妹妹性格一向直爽,也喜欢直爽的人。”

“妹妹这是怪姐姐不直爽吗?”付羽瑶叹气,转而又道,“可是妹妹呀,你又怎知dào

实情?这宫里谁惹得起宸妃?说出来不是被打入冷宫,便是死!甚至会酷刑而死!景美兰便是证明!

“可是我恨呐,我真恨啊!”付羽瑶一改她常见的端庄淑娴,连眼神中都遍布腾腾的杀气,她凝目望着茶碗中的碧潭飘雪,水葱似的粉掌已然死死攥住了身侧的桌布,忽然涌上眼泪,“妹妹,我说了你许是不大相信——可是宸妃,宸妃她从来便是这般做的!她为了让皇长子成为皇上唯一的继承人,竟不许后宫任何女人怀孕!”

馥心吃了一惊,她虽然隐约想到了付羽瑶恨着宸妃,很可能是因为有关身孕的事,却万万没想到,宸妃竟这般阴狠,竟不让后宫任何女人怀上皇上的孩子!可是,可是宸妃怎么有这样的本事?于是略带几分惊诧问道:“姐姐怎么知dào

此事的?难不成宸妃这样对付过你?还有,宸妃怎么有这样的本事?我今天看着,仿佛那桂太医与此事有关,难不成是桂太医从中使坏,让姐姐无法怀孕?”

“妹妹,你只猜对了一半——唉,那宸妃,为了不让我们怀上龙子,悄悄与桂太医密谋,原来,女子腰股之处有穴位名为‘三焦俞穴’和‘关元俞穴’,皇上每每临幸我等宫嫔之后,宸妃便会派桂太医过来推拿,让龙精尽流出——晓媛两次怀孕,皆是幸运,可上一次却给宸妃一锅汤药给葬送了,这一次……这一次只怕,晓媛还是保不住她的孩子!”

馥心听了,先是觉得震惊,又觉得愤nù

!这宸妃实在可恶,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阻止后宫嫔妃怀孕!随后,她又觉得幸运,自己在四执库怀上龙子,还能在徐寿文的帮zhù

下顺利产子;相同的,叶儿被临幸之后,一直用白布裹着腹部,让宸妃没发xiàn

自己的胎。虽然后来导致难产,差一点丢掉性命,总归是比堕掉孩子的晓媛强了百倍!

她怒而站立,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连气息都变得甚粗。她瞪眼许久,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的态度。

是啊,宸妃这般行事,竟没嫔妃禀告皇上?或者,是有人告了,皇上竟毫不在意?宸妃顺道还把禀告皇帝的人除掉!?

记得那时候,她躲进冷宫,就是用一个叫翠儿的宫女顶替了自己——难不成……

她满腔的怒火瞬间冷却,继而死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双手双脚都冰冷!

“皇上的态度……难不成是袒护宸妃吗……”馥心不由得喃喃出声,“这宸妃……宸妃……”

“所以,我恨着宸妃……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付羽瑶抬起脸,满脸是泪,“妹妹,你如今是昭仪娘娘,一宫主位,还有了皇子,到底将来也有了依靠……待你他日晋升嫔位,皇三子定是要还给你来教养的……可是我们呢……我们……”说到这里,付羽瑶哽咽了,双眼如破了的泉眼,“我呢,只是个入宫少宠的贵人,我父亲虽是皇上的老师,到底抵不过宸妃……”

馥心见她哭得伤心,赶紧坐在她身侧柔声安慰。付羽瑶好不容易嘤嘤止住了哭泣,转而凄凉地看着馥心。

馥心却是计上心来:这宸妃,若是不除掉,定然是个大麻烦……经过晓媛这件事,我想要要回儿子,想要继xù

获得皇上的宠爱,这宸妃不除,不仅是我的大麻烦,也是整个后宫的大灾难啊……

第054章 密谋祸事

好不容易安慰住了付羽瑶,已经是接近正午的时候了。百度:本名+馥心喊来宫女们布下了一桌宴席。四冷八热,还有一古冰糖雪梨银耳羹。

付羽瑶面带悲色,没有什么胃口,馥心和兰菱红蕊轮流劝了,付羽瑶才勉强进了一碗银耳羹,夹了几口菜吃,没过一会儿便觉得饱了。馥心见她不吃了,也不好再继xù

进食,唤了云岚送上漱口的白茶,与付羽瑶一同漱了口。

燮朝的养生理论,人们习惯饭后散散步。馥心邀了付羽瑶同去颐福宫后面散步。颐福宫距离荷月园只有两百步之遥,往常她们饭后便喜欢去那里。虽然天寒地冻的,今日倒是暖阳晴好,连一丝猫爪风都没有,竟不觉得冷。

馥心带着红蕊,付羽瑶带着云雀,一起往荷月园去。只见荷塘里是白茫茫的一片,前几日的雪还厚厚一层盖在上面。两人说说笑笑,付羽瑶的心情略是好了些,馥心不在提这些不高兴的事,转而说起一些轻松愉快的小事。

转了一会儿,便觉得倦了,馥心邀她一同回去睡午觉。扶风寝殿的床铺甚大,是皇上下令专门改制过的,又铺上异域贩来的羽毛垫子,冬天睡在上面格外舒服。付羽瑶推脱不过,馥心又是再三邀请,这便只得笑着同去了。

两人简单洗漱,便一道上床躺下了。付羽瑶一躺便觉得扶风殿里的床铺都不简单,又有些艳羡了,馥心却不留痕迹地岔开了话题:“听说慕容妹妹被贬之后,心生了甚多牢骚,姐姐可有听说过?”

付羽瑶并不是喜欢搬弄口舌的人,但听了馥心这样说,她只是淡淡说道:“慕容雪瑗的性子一向如此,她在胤和宫常是生出抱怨,阖宫上下皆是知dào

的——不过她心生赌咒的又何止妹妹。仿佛她除了宸妃之外谁也看不上眼。”

“宸妃?她跟宸妃的关系不错吗?”馥心进宫前并不知dào

慕容雪瑗跟宸妃有什么关系。

“宸妃现在一家独大,宫里能巴结的,都去巴结了。余下我跟晓媛给宸妃当做死敌,连话都不愿意跟我们多说呢!”

馥心不由觉得好笑:宸妃和慕容雪瑗的性子都极为刚烈。这倒是臭味相投呢!如今是宸妃在慕容雪瑗之上,若是两人身份对调,定然好玩的很呐!她正想说什么,却见付羽瑶的如扇长睫已然轻轻盖在眼睑之上,悄然合了眼睛。

馥心便不再说什么,亦是合上眼睛,只是思绪纷杂,如何也睡不着;只是毫无意识地睡过去,又睡得甚是深沉,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喊她。可她却怎么也不想睁开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内务府又将香囊请了过来,皇上依旧是翻了馥心的牌子,依旧让她去稷宫侍寝。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最早得知消息的就是宸妃。她当是午睡起身梳妆,听见有人来这样回禀,气得呼呼直喘,还摔碎了铜镜边的胭脂盒。

就这样还不解气,把跪在她身边的贾贵人打了两木梳才略是消了气。

“瞧瞧你们两个这没用样!”宸妃又指着几步开外的慕容贵人骂道,“不是早就与本宫说了,要治死这个海馥心!如今开来。非但没有治死她,一路让她从宫女爬到了贵人,又从贵人跳上了昭仪!如今,皇上宠她至极,竟又要召她去稷宫侍寝!分明是与本宫示威!”

慕容贵人日里虽是张扬骄纵,但她这点小女儿的臭脾气。在宸妃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听她盛怒到了极致,慕容贵人竟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更加触怒了宸妃,也挨上几梳子。

贾贵人却有几分后悔,心说早知宸妃发这么大的火气。害自己凭白挨了几下子,就不该这么早过来的!如今儿倒是有些马屁往马腿上拍了。她不由得心生惴惴,低着头一语不发,显然是在思量对策,她口中快速叨念着:“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嫔妾无用,叫娘娘受辱……嫔妾一定筹谋,为娘娘出气!”

“哼?就凭你?”宸妃依旧在厉声骂道,“就凭你吗?她海馥心如今把皇上的心都收去了,现在皇上连本宫都不多搭理,最近连翻本宫牌子的次数都少了!”

慕容贵人终于抓住了点机会,跪着向前挪了两步,谄媚道:“娘娘生什么气呢!如今皇上招幸,不是大半儿还是娘娘吗?谁能跟娘娘比肩呢!”她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

打她耳光的宸妃冷笑道:“废话,这还用你说吗?若她海馥心真敢越过本宫去,本宫便是动用所有的关系,也定然要除掉她!你脑子哪里够数,赶紧给本宫滚到一边去!”

没想到宸妃竟用这样的狠话训斥堂堂慕容小姐,而这位从来骄纵的慕容家的五小姐,曾几何时竟会对一个宫女出身的女人俯首称臣,她打耳光,竟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时下,慕容贵人只是叩在宸妃一侧,连连说着:“娘娘息怒!”

“这海馥心实在可恶,本宫定然要递出话去,让哥哥带领群臣谨言她海馥心妖媚惑主,定然轻饶不得!”宸妃着实恼羞成怒,连连拍打着梳妆台,关雎宫的宫人吓得早就跪了一地,都低着头。

“娘娘,万不可如此!”贾贵人说道,“娘娘这样做,一定会激怒皇上!”

“何以见得?”

“回娘娘的话,皇上是怎样一个人物?是天下独揽乾坤的人?况且,皇上的性子娘娘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可曾服过谁?怕过谁?他是一个二十一岁便拉拢了平梁王,靖梁王,借他们之手,击败几个不服的异姓王爷,将天下拿在手中的人,娘娘,你想,皇上会把几个言官御史的话放在眼里?”贾贵人声调中出现了一抹冰冷的讥诮,“娘娘,您让这些大臣进言容易,可皇上一定会起了逆反,反而会更加宠爱她海馥心!”

宸妃一愣,登时火熄了一大半,她倏然站起,冷冷地在殿内来回踱步。周遭的人们低着头不敢看她,而贾贵人却有胆抬头,死死盯着宸妃的表情——她知dào

宸妃现在正在思索,根本不会注意到别人。

贾贵人唇间忽然绽放开来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知dào

,她已经成功地说服了宸妃,以后,宸妃只能越发信任她。她也知dào

,这也是救王爷的开始。

我想要得宠,就必须利用宸妃,这样我才能救出王爷……贾贵人忖着,忽然她注意到宸妃回过了神,急忙低头假装不看她。

“都下去吧!本宫要跟贾贵人说几句话。”宸妃摆了摆手,声音活像是融化了些,隐隐有了几分温和之意,又在刹那间冻结如冰,“今儿的话,谁敢传出去半个字,本宫要他生不如死!”

周遭齐声应是,悄然退了出去,独独留下贾贵人一个。

慕容贵人也应声退出,再不敢多看一眼。

殿内顿时没人了,一时间清冷至极,快到年下了,天气本就阴冷至极,宸妃怕冷,殿内甚多炭火盆燃烧。只是时下没了人气儿,到底也是凄冷至极。

宸妃见贾贵人恭敬,冷笑一声道:“过来揉揉肩。”说着,软软躺倒在贵妃椅上假寐。

贾贵人知dào

她要说什么,定然是想知dào

下一步该如何对付馥心。贾贵人却偏偏不着急,只是缓缓揉捏她的肩膀。

宸妃这烈火性子哪能忍住,过了一会儿便狠狠发问:“你有办法对付海馥心?”

“娘娘,您稍安勿躁,您这肩格外僵硬,嫔妾给您好好揉揉。”贾贵人还在拿捏措辞,她虽然已想出了对策,但对宸妃这种人,却不能照实说了,否则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宸妃却道:“真要让那海馥心爬到本宫头上,到时候本宫难受的不光是肩膀了!况且,她那个刑子现在在皇后手里。要比本宫出身高一些,若是皇长子不能被立为储君,本宫又如何呢?”话说到这里,宸妃又冷笑一声,“瞧瞧,人家海馥心也生了皇子,你也生了皇子——你呢,不仅默默无闻连见一面皇上都难,可人家呢?既是昭仪娘娘还做着,每隔十日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你呢?哼哼哼!”

这三声哼遍布讥讽,贾贵人却连一丝不悦都看不到。她只是浅笑一声,转而又道:“娘娘不是用得着嫔妾么?”说着,她又道,“想除掉海馥心,其实很简单,我们先得干掉与她相关的人。禧贵人就是一个。”

“海兰慧现在没用了,本宫懒得对付她。”

贾贵人笑道:“娘娘,真的没用了么?”她微微低下身,说道,“禧贵人甚是城府,她在落难前后,都未跟海馥心深交过——嫔妾瞎猜的,只怕是海兰慧之前是禧妃的时候,怕海馥心连累她,如今她成了禧贵人,是怕自己连累海馥心。只是,嫔妾却知dào

,禧贵人时常派玉梅嬷嬷去颐福宫报信儿,两人的关系,也并不像面儿上那么冷淡,甚至比同住在一起的付羽瑶跟燕柔嘉还深!若不先除掉海兰慧,到底她姐妹俩一个得宠一个城府,会给娘娘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第055章 杀机初现

“娘娘,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白晓媛,”贾贵人拢了拢因为宸妃的殴打而散乱的发髻,继xù

揉宸妃肩并往下说道,“娘娘筹谋以后,那个贱胚子白晓媛还是怀了龙种了——宫里谁都知dào

白晓媛跟海馥心的关系好,几乎是亲如姐妹,如果白晓媛也诞下龙子,那便对娘娘极为不利。【本书由】”

宸妃当然知dào

这些,她本就因为白晓媛又一次怀孕而震怒,只是当时在皇帝面前硬压着火没有发泄,后来内务府又还让馥心去稷宫侍寝,宸妃这才震怒至极,甚至还出手打了贾贵人!

“白晓媛留不得。海馥心一样留不得。”宸妃的声音充满了阴冷的寒意,她缓缓转过脸,又道,“到本宫身边来,叶儿。”

贾贵人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当下怔了一怔,但很快回过神,马上依着宸妃的指示走到她身前,悄然无声站在当间。

宸妃缓缓抬起头,今天第一次露出了几分散淡的表情,笑道:“叶儿,你是本宫一手栽培做了贵人的。你若没有本宫,只怕你现在还是海馥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一辈子也休想接近皇上,也别想飞上枝头。”

贾贵人听了,即刻点头应着:“嫔妾多亏宸妃娘娘照拂!”

“只是如今,本宫心生了诸多烦恼,海馥心她们几个女人,都是本宫的心头大患,你要是帮着本宫料理了她们,本宫就不追究你欺瞒本宫,偷偷生下皇子的罪过……”宸妃终于把话说到了正题上,又道,“你也知dào

,本宫一向讨厌其他的皇子……因为,这些小孩子,都是本宫孩子的劲敌……你要是不听话,本宫不仅不会宽恕的你罪过。还会要了皇次子的小命,你懂吗?还有你的命……一样捏在本宫的手里,不是吗?”

贾贵人身上只觉得一沉,竟凭白闪了一下身子。竟差点跌坐在地。她的脸刹那间苍白无力,几乎要流下泪水。儿子就是她的命,她已经失去了挚爱,不能在失去儿子!

她不由得扑通一声拜倒,两行眼泪已然涌出,连连叩首道:“娘娘放心,嫔妾一定想尽办法让娘娘如愿!”

“这才是好叶儿!”宸妃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就像跟自己的亲姐妹一样说话,她抚着对方的脸颊,嫣然一笑道。“只要能让本宫如愿,本宫就赐你凤藻宫主位,并把皇次子还给你!”

“娘娘……您可当真?”贾贵人忽然抬起脸,出神地望着宸妃的眼睛。

而宸妃却用眼神回敬她:除了与本宫合zuò

,你。可还有其他选择吗?

※※※※※※※※※※※※※※※※※※※※※※※※※※※※※※※

暖轿过来接馥心的时候,还不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馥心不愿在天没黑的时候出发到稷宫,这样一来,有心的无心的都会看到她往稷宫去,没的又遭嫉妒。现在她在宫里出了付羽瑶白晓媛,似乎平添了许多劲敌,连一向温婉的燕柔嘉都显现出几分不悦。

馥心知dào

。这时间若再多几个敌人,无异于自杀,所以,她近来明里暗里都在给这些面上还过得去的小姐妹们好处,比如多拨一些实用的东西,要求内务府多加一些份例……但即使这样。除了付羽瑶和白晓媛,馥心已经感觉到来自多方面的不友好。燕柔嘉仿佛也多了一份敌意……

因为叶儿的事,馥心已经害pà

倒戈相向的事了。如今便不得不小心一些了。

“吩咐两位抬轿的公公去阁子里喝茶,用最好的茶叶。”这是馥心跟兰菱约定好的“黑话”——喝茶,就是赏赐的意思。最好的茶叶,就是厚厚赏赐的意思。

兰菱屈膝道:“奴婢有数。”说着,一礼退出。

馥心想了想,转而让兰月唤来红蕊,将声音压得最低道:“今天晚上又要去稷宫侍寝。内务府传来的消息,只怕宸妃已经知dào

了——我今儿晚上还是带兰菱一道儿去,你在家看着,我估摸着,我前脚走,后脚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会去宸妃那里报讯,你细细看着,会是谁。”

红蕊立时小声应道:“知dào

了娘娘。”

“给我梳妆吧!”说着,馥心把束发的丝带解开,满头青丝垂顺而下,披散在肩膀之上。她从妆奁内掏出一把用青丝花染就的梨花木梳递给红蕊,“梳堕马髻就好。”

兰月也过来帮忙梳妆,轻轻拿起粉盒以柔刷把茉莉花香粉遍刷面颊,耳珠,玉颈和微微露出的香肩。馥心起初只觉得痒痒的,随后就觉得香粉擦过的地方刺痒难忍,忍不住伸手去抓!

“娘娘!别抓,别抓!”红蕊发xiàn

了异状之后赶紧抓住馥心的手,兰月亦是惊叫一声,随后,粉盒应声跌落在地。

啪!瓷质的盒子顿时碎了,香粉散落了遍地,登时殿内茉莉味四溢。

“好痒好痒!”馥心越发觉得身子发痒,竟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小虫在身上来回爬过。她低头看自己抓了一把的肩膀,不由得大吃一惊——被挠了一下的肩膀登时如同给刀子划破了一般殷红,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这……这是怎么回事?!”馥心失声道。

随后,她又觉得鼻子痒的厉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是身边的兰月,一刻也不停地连连打喷嚏——最后红蕊也忍不住了,喷嚏连连……

“快……快……快去请明太医!”馥心强忍着喷嚏,一面招呼兰月和红蕊离开这里,一面忍着喷嚏大声下令道。

不一会儿,苏喜引着明少颐来了。前些日子苏喜一直抱病,近来大好了,让小乔排了班——今儿正好轮他的班。

明少颐一见此景,眉心便是凛然,急忙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掏出一只冰白色,好似蜡烛的短棒,在烛火上微微烧炙,此物便腾起袅袅黄烟,继而冲着馥心说道:“娘娘,得罪了!”随后将那短棒伸到唇间,猛地向馥心吹了一大口气!

馥心吸进这口辛辣刺鼻的黄烟,忍不住打出一个超大的喷嚏,然而,这样一个喷嚏之后,馥心忽觉得鼻中不痒了,连连的喷嚏不由停止了。

“快去拿此物救红蕊和兰月。”馥心忙吩咐道。

明少颐把短棒递给身边正发愣的小乔,随后叩拜道:“微臣明少颐,叩见娴昭仪,娘娘万福圣安!”

“我身上痒得要命,大概是那盒香粉做的怪!”馥心正在床上半坐半躺着,见他行礼,忙招呼他起身,又道,“已叫人封了那里,你进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明少颐摇了摇头,小声道:“娘娘是遭了人道。微臣不必看了,香粉里头,一定被人和上了刺激皮肤的千郁粉。”

“什么?千郁粉?”馥心从来没听过这种东西,不由得一愣。

“花刺粉是异域的产物。此物是用海外异域的海岛上产了一种毒花名为大王花,晒干后磨制成粉,其中调和阴干的姜片粉,春日的桃花粉,夏日芙蓉粉,秋日的金盏花粉,冬日的水仙花粉。此粉制成之后,白如雪,却因为大王花的缘故毫无味道,浑似珍珠粉,若是搀在珍珠粉之中,根本不会被察觉。”明少颐小声解释着,转而又道,“而即便是有些味道,娘娘宫里用得大多是茉莉香粉,根本察觉不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了这种粉兑进我的香粉里,想害我?”馥心暗暗吃惊,小声发问道,“此物可有毒?”

“回娘娘的话,此物无毒。但会刺激皮肤和鼻腔,造成一种过敏的假象,娘娘即便很痒也绝不要动手去挠,否则立时便会抓伤。”明少颐小声嘱咐着,又从药箱中掏出几贴膏药,“娘娘若痒的实在受不了,沐浴之后把膏药贴在患处,少时便会缓解——膏药是微臣自己配的,有清热解毒的作用,本来是打算给皇上的。皇上近日鼻息不适,微臣刚刚配了一些,才要送过去,不想娘娘先发作了,便献给娘娘吧!”

馥心听了,连忙摇头道:“既是给皇上的,本宫便不收了。明太医,还是多谢你了!”

“娘娘尽管手下,微臣再去配便是了。”明少颐先是把膏药全部留下,又躬身道,“娘娘何出此言,若无娘娘当年的提携和解围,也没有微臣的今日。还有一件事,兰菱已经找过微臣,请娘娘放心,桂太医的事,微臣定会彻查到底。”

馥心没想到兰菱竟去找过明少颐,让他去查桂太医的事。她越发觉得兰菱忠心,更是心思细腻至极。她平抬起一手阻止明少颐继xù

往下说,小声道:“明太医,实话与你说,我这颐福宫并非万无一失。若是有什么传进宸妃的耳朵里,我很难保你。毕竟她如今一家独大,很难与之抗衡,连皇后都得看她几分脸色。”

“微臣明白。娘娘,您不必妄自菲薄,在皇上心中,您是有一席之地的。”明太医支起身子,认真地看了馥心一眼,很快逼开她的目光,避免唐突。

“若是这样,便好了。”馥心轻叹了口气。

第056章 我还一针

明少颐正要再说什么,馥心又道:“我这个样子,定然不能侍寝了——这痛痒,几日会好?”

明少颐不再说什么,而是依着规矩为馥心诊脉,随后颔首笑道:“万幸!这下毒之人蠢笨,量下的过于大——娘娘只用了一次便反应了出来,若是分量下的再少一些,让娘娘一时半会儿毫无反应,等毒素散发出来,定然比现在严重的多。百度:本名+”明少颐行了个礼,向着书桌走去。

馥心冲着红蕊颔首,红蕊忙跟上他去研磨。明少颐的字竟很是苍劲有力,红蕊忍不住声声赞叹道:“明太医的字太漂亮了!”

“红蕊姑娘太过客气了。微臣的字怎算的上漂亮二字,充其量只能配得上力道二字吧!”话虽如此,明少颐脸上多少还是显现出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孤高笑容。

馥心在床上躺着没注意到,红蕊心下却是一笑:看来这明少颐,果然还是当年的那个穷酸书生,如今虽位列太医,性子倒还是些书生意气!

正想着,兰菱折身回来了,见明少颐在,还是上前道:“娘娘,奴婢去看过宜小主了,她虽动了胎气,肚子痛得厉害,但是皇上严掷掷下,一定要保住这一胎,如今所有的太医都一起去凤藻宫了。皇上还下旨,晋宜小主为才人,要她安心——皇上还说了,只要宜小主安心养胎,一旦生下孩子,不论男女,宜小主一律晋为昭容,仅在娘娘您之下。”

馥心不觉得这是件好事,起码,对于白晓媛来说不是件好事——白晓媛的出身很高,她父亲是白墨轩,武英阁一品,天下兵马大元帅。况且,楚翊瑄这次能顺利登极为帝。都是白墨轩立下了汗马功劳。白晓媛得宠,白墨轩才不会心生反叛之心,楚翊瑄的帝位才坐得稳。

楚翊瑄怎生不知dào

?他帝位未稳,如果得不到白墨轩的支持。无异于坐在火山之上,身下随时都会爆fā

——所以,他即便不爱白晓媛,也得加倍宠爱和珍惜她。不过白晓媛的性子开朗,为人又热情善良,馥心跟她走得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馥心想着,这时候正是跟白晓媛拉好关系的时候。打算马上去凤藻宫看看白晓媛。于是便问道:“明太医,我可以出门吗?”

“娘娘最好不要出门,若要出门的话。脸上最好罩着丝帕。”明少颐将药方转交给兰菱,这才躬身答道,“这天寒地冻,娘娘是要去看宜小主吗?”

“是啊,快年下了。新得了一些缎子,想捎带给她。”馥心含笑答道。她很惊讶明少颐能立时猜出她问此话的用意。

“娘娘真是仁心。”明少颐又轻轻抬起脸,若有所思地望了馥心一眼,很快又转开了眼光道,“娘娘,药已经开好了,请您连服三日。再召微臣看过。只是近几日,便不要再用任何妆品了。”

馥心点头应下,叫红蕊送他出门。

“娘娘何必要跟明少颐说实话?我们这时间去看宜小主,分明有拉拢之嫌,传出去,只怕是不大好。”兰菱慢悠悠的轻声说道。“奴婢冷眼瞧着,这明少颐虽然忠心于娘娘,却是个迂腐古板的书生,太医院关系复杂,明少颐只怕会给人利用。”

馥心却是摇头道:“他实心用事。我也当诚心待他。”

兰菱正要说什么,馥心却道:“兰菱,我记得皇上赏过一张兰夏进贡的银狐皮。还有一枚云州进贡的青金石的原石,料子很好,你也一道取来。”

馥心虽觉得身上奇痒难忍,还是勉力起身,唤来云岚给自己盘头,因为不能上妆,略显得憔悴了些。她别出心裁地在眉心贴了一枚金箔花钿,再用胭脂在中心点上花蕊,权作梳妆。

云岚笑道:“娘娘不管怎么打扮,都是极美的,奴婢听御花园的花匠,都说您是倾城帝妃呢!说您就像五月开的西府海棠花!”

馥心嫣然一笑,拍拍她的手。

这时,苏喜进了门,打千道:“娘娘,皇上过来了。”

楚翊瑄一听说馥心不舒服,立时急了,忙乘着龙辇赶往后宫。馥心正要整装出门迎接,苏喜却道:“娘娘,您还是那帕子遮住脸的好。”说着,抬起脸冲馥心使了个眼色。

馥心明白他的意思,便是吊皇帝的胃口,让他不知dào

自己中毒有多严重。她冲苏喜淡淡一笑,叫云岚拿来一条牙白色的薄纱把脸罩起来,随后苏喜扶着她躺在床上,轻轻盖上棉被。又将枕头那一侧的帐子放下。

不多一会儿,楚翊瑄进了门,殿内的宫人一起向着他叩拜行礼。

馥心轻咳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撩开帐子一角道:“皇上万福!请恕臣妾不能起身迎接您了!”

“怎么病得这样重?太医院的人都死完了么!竟没人过来禀告朕!”楚翊瑄见状,怒火顿起,看那脸上的表情,就差张口吃人了,“明少颐呢!叫他滚过来领罪!”

馥心见他火冒三丈的样子,先是一愣,马上又很是感动,赶忙道:“皇上莫生气,并非是明太医故yì

不禀明圣上,而是臣妾觉得,又不比皇后和宸妃娘娘,怎敢多事呢?让皇上分心分劳,又有人该说臣妾和禧姐姐是祸水了。”馥心偏要学着付羽瑶一般绵里藏针,宸妃现在过好几招了,自己只是草草应付着,现在也该轮到自己回击几招了。

皇上听她话里有话,不免蹙眉道:“谁说咱们琳儿比不上皇后和宸妃了?在朕心中,琳儿最重yào

。还有,谁说你跟兰慧是祸水了?”说着,他大跨步往馥心这边走,一面说着,“你安心躺着,这时间还拘礼数!”

他坐在馥心身边,见她以薄纱覆面,略是一愣,马上问道:“琳儿,你怎么了?快把白纱拿下来,让朕瞧瞧琳儿的脸怎么了!”

馥心见她焦急,偏偏要把脸盖住不给他看。楚翊瑄越发生气焦急,把太医院骂了一个遍。

反身去喊明少颐过来的李怀回来了,他身后跟着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汗的明少颐。他见皇帝在,唇角竟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跪地行礼道:“微臣明少颐,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少颐你混账!”果不其然皇帝气愤至极,完全无视他的叩拜见礼,而是震怒骂道,“娴昭仪病成这样,你竟敢瞒着朕不来禀告?你信不信朕摘了你的脑袋!”

“回皇上的话,君要臣死,臣自然不得不死。”明少颐脸上竟毫无惧色,这倒是符合他这种迂腐书生的性格。只是他实在过于冷静,叫馥心看了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有这种感觉,馥心竟觉得很是莫名。正发愣,明少颐带着些笑意的声音打断了馥心的思绪,“只是,皇上若让微臣死了,您便永远不知娘娘这次中毒的真相了!”

“什么!?中毒?”楚翊瑄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将阴郁的目光投向苏喜,“苏喜不是说,琳儿只是偶感风寒么?”

跪在地上的苏喜会了明少颐的意思,低低地说道:“回皇上的话,事关重大,奴才不敢胡乱说话,只能禀告皇上娘娘是偶感风寒——请皇上饶恕奴才欺瞒之罪。”

楚翊瑄冷哼一声,冲着殿内摆了摆手:“都给朕下去!”一声令下,众宫人各自舒了口气,悄然无声地各自退下。

明少颐不动声色,等待着皇上的询问。可是楚翊瑄反倒不急着问了。他只是对馥心嘘寒问暖,其他竟一个字都不说。

这次觉得不安的竟是明少颐了。刚才满脸担忧颜色的是他,为了爱人震怒的也是他,焦急爱人病势的还是他——可现在,他知dào

自己的爱人中毒,竟然风淡云轻起来。皇帝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他……他究竟是……

与馥心聊了一会儿天,皇帝这才想起跪在不远处的明少颐,将眼神投过去,十分散淡地看着他,懒懒说道:“朕不想知dào

娴昭仪是怎么中毒的,朕只想知dào

,此毒可会危及她的性命?你可有办法调理她的容颜?”

“微臣有办法,只是,皇上不想知dào

娘娘是怎样中毒的,倒是让微臣觉得疑惑,难道皇上不想严惩凶手吗?”明少颐微微抬起脸把目光投射过来,恰好楚翊瑄也正在看着他,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着,但明少颐很快觉得他目光凄冷至极,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只是心跳顿时加快了,突突突地似乎要从口中跳出!

“朕不想知dào

。因为,后宫和睦,朕在前朝,才能安心处理政务。”楚翊瑄说得倒是平淡至极,“这些事,不需yào

你这个太医知dào

。你要做好的事,便是调理好娴昭仪的身体,不要让朕担忧。”

明少颐却抓住此事不放,声音很低,语气却很重:“皇上!要微臣调养好娘娘并不难,微臣敢打包票,十日之内,还皇上一个琳珑冰雪一般的昭仪娘娘!”适才听皇帝喊她琳儿,明少颐故yì

这么说——他口气忽然变得厉声厉气,“只是皇上,难道您不担心吗?此次您不处置这位幕后真凶,下次娴昭仪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第057章 心生切切

皇帝听了此话竟勃然大怒,他冷冷地转过脸死盯着同样抬起头盯着他的明少颐,这个年轻的太医竟然毫无惧色,眼中还流露几分讥诮,起初看来,这个表情还真是不怕死。百度:本名+馥心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只觉得给修剪成月牙儿似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之中,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琳儿你不舒服吗?叫朕看看你的脸!”楚翊瑄满脸的不悦登时化为关切,连语气都充满了柔情蜜意,“琳儿,不管怎样,朕都会保护你的,别人怎么言三语四,与朕的心无关!”后半句话明显是说给明少颐听的。

可是这位太医却是低低地哼了一声。

“朕若不是看在你实心办事的份上,早就摘了你的脑袋。”皇帝一瞬间又恢复了他作为帝王的高傲冰冷,转过脸半低下眼睑看着他,“明少颐,不得不承认你胆子很大。可惜,只是读书人的意气,朕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但,又拿你们这些人最没办法——因为你们连死都不怕,不是吗?”

明少颐脸上竟出现几丝自傲,跪在地上无声地笑了。

“可是你不怕死,你妻子林悦昕怕不怕死呢?”楚翊瑄忽然笑了起来,脸上却凄郁犹如一个现世的死神,“林悦昕甚美,朕才舍不得让她去瀚州边境的渭南城充作军妓呢,你呢?”

馥心大为吃惊,楚翊瑄竟是这样城府心计的人,竟然连太医院一个没头没脸的太医都知dào

他的来龙去脉,家里有什么人,连妻子的姓名都叫得上来!

不过,这纯属是威胁了。可是,即便知dào

他在威胁自己,明少颐的脸还是一沉,许久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幽幽道:“微臣不信皇上这般卑鄙。”

“起初朕也不像这么卑鄙的。”楚翊瑄见他眼神中出现一丝慌乱。觉得很是好笑。

“皇上,你就别逗明太医了,看他脸色都变了。”馥心赶忙为他说话,“明太医忠心耿耿。做人更是不偏不倚,自打由他侍候臣妾,臣妾的身子就比先前好了很多。明太医功不可没。臣妾一直念着他的好呢!”说到这儿,馥心又补上一句,“幸好皇上把明太医拨给了臣妾!”

楚翊瑄摇头一笑:“是明少颐主动要求侍候你的。那时候,琳儿,你刚诞下皇子。他跑来与朕说,海贵人的胎一直是由他伺候的,你的体质他最清楚不过,所以。朕才放心。”他懒洋洋的冲明少颐道,“起来吧,明太医,朕何曾不知后宫这些争风吃醋之事,朕又怎不知这后宫风气不正——可是。朕又有什么好办法?这些女人的嫉妒,狠毒,贪嗔之心,不都是因为朕而起吗?朕仔细想想,却也自责得很。明少颐,这些话朕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如今都与你说了。也是朕敬你是个清高能干的读书人。以后,不要让朕为难!”

皇帝的最后一句话,说给馥心,却又像是说给馥心听的。馥心想起他跟宸妃的感情,不由觉得百感交集,不由叹了口气。

明少颐脸上只是略出现了一抹惊讶和感动。只是又跪地一礼道:“微臣明白了!皇上,微臣这便告退,为娘娘配药去了。”

“慢着!”楚翊瑄喊住了他,神色冷厉地说道,“明太医。管住你的嘴,今日之事,朕自会封锁,你若把颐福宫今日之事传出去半个字,朕就把林悦昕刺配渭南城!给披甲人为奴!”

这次,馥心和明少颐知dào

他绝不是威胁,而是在实打实的下令了。明少颐跪地再次叩首道:“微臣知dào

轻重。皇上敬请放心。”

楚翊瑄这才微笑颔首,摆了摆手让他退出寝殿去。

“皇上怎么知dào

明太医的家眷?”馥心把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如果我会把一个不知根不知地的人安排到你身边,那么,这一国之君我不做也罢。”楚翊瑄淡淡一笑,伸手想要拿掉她脸上的白纱,可是馥心却一下子缩进了被子里。

“冬哥哥,琳儿现在丑的很了,过些日子,您再看,好嘛?”馥心唯一袒露着的是眼睛,她眨了眨眼睛,好像眼睛说话似的。

“罢了。你不喜欢,我就不看了。”说着,楚翊瑄牵过她滑腻的小手轻轻握住,“琳儿,如今你是我心里最牵挂的人。我不希望你再出什么事。可是,我也不希望你跟宸妃起正面冲突,那样,我真的很难抉择。今天的事,我已经知dào

了,我会给你一个公道。只是琳儿,你一定要识大体,后宫和睦,我在前朝才能安心处理政务,天下才能太平。”

皇帝的意思,不还是偏袒宸妃么?原本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最重,却不想宸妃的地位依旧是不可动摇的!竟然连她给自己下毒,还被要求忍让!否则就是影响后宫和睦!馥心只是绝望,却忽然很想笑出来。于是她真的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罩着纱,他看不出来。

她越发觉得委屈,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楚翊瑄看了,知dào

她心里的难过,可是想要安慰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忽然觉得,他如今跟馥心中间夹杂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像是一层膈膜隔开了他们。

他拉着馥心的手,却第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感觉到了距离——从来没有过的生疏之感。

馥心觉得他脸上笑容忽然变得僵硬,便转而说道:“冬哥哥,琳儿想去看看宜姐姐。”

楚翊瑄一怔,转而又笑道:“是啊,晓媛刚封了才人,你们平日里走得近,是该去贺一贺的。”说着,他略带些意味地看着馥心。

“是呀,姐姐封了才人,位分高了,自然是人逢喜事,身子一定会大好的。将来诞下一个皇子,皇上一高兴,封姐姐做个皇妃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馥心不由自主地说了这么一席话,刚出口她便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自己会这样说话?

楚翊瑄听了却是哈哈大笑,伸手拍馥心的额头:“小妮子,你定是吃醋了吧!这话听来竟这样酸,酸的像酿了三五年的醋糊糊了!”看到她吃醋,楚翊瑄竟是非常高兴,满脸是欢畅的颜色。

“皇上,臣妾怎么敢吃醋呢,简直危害后宫和睦呢!”馥心歪歪头,柔声细语道。

这下楚翊瑄更是乐不可支,又爱又怜地摸她的小手:“琳丫头,你不觉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吗?竟敢讽朕!以后,朕得少宠你一些了!”说着,他又道,“时候不早了,琳儿,你便早些去凤藻宫,坐一会儿便早点回来,快到年下了,天气甚冷,莫不要着凉了才是。”

听到他的关切,馥心感激一笑,又道:“冬哥哥不陪琳儿去宜姐姐那里吗?”

“不了,晌午前才看过她,永和殿还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你父亲在外海打了胜仗,俘虏了一大群红头发红眼睛的外敌。有些还会说咱们华族的话,隔日挑几个净了身,拨给你用。”楚翊瑄说得平淡至极,好像是一些家常事。

馥心听到“净了身”这几个字,却觉得胆颤惊心,想到自己的身世也是如此,战败之后被俘被强迫做奴婢,忙道:“冬哥哥,琳儿不想要这些红头发红眼睛的人,看着怪怕人的。咱们还是为咱们梓茂积福积德吧,就放过他们吧!”

“罢了,琳儿不喜欢,那就算了。”楚翊瑄一语带过。两人又聊了约莫半盏茶时间,楚翊瑄便离去了。馥心赶忙唤来云彤为自己换过衣裳,带着兰菱乘轿往凤藻宫去。

平日里馥心隔几日便会去凤藻宫拜访。原本付羽瑶也在凤藻宫居住,后来她搬出来,偌大的凤藻宫便只有白晓媛和海兰慧居住。

白晓媛一直住在正殿,皇帝还赐了名字“萱漓殿”,海兰慧住瑞莹堂。刚进宫门,馥心便遇上了正要出门的海兰慧。她带着贴身的宫女婉釉,婉釉手上还抱着一个约莫半尺大小的红绒盒子。

见到馥心,海兰慧略是一怔,忙与婉釉一起行礼道:“娴昭仪娘娘万福圣安!”

“姐姐快请起,”馥心忙上前扶起她。这才细细看过她——海兰慧的衣衫饰物都很旧了,裙角微微起了些白毛,头上的两只玫瑰金簪都是两三年前的样子了。

看着她如此寒酸,馥心很是心痛。恐怕她得到如此待遇,定然是宸妃的授意。不过,这宫里的习性便是拜高踩低,一个个见海兰慧失势了,纷纷便欺负到头上去了,甚至都用不着宸妃的授意。

“姐姐。你可过的好吗?”馥心上前握着她手,“都是妹妹不好,对你鲜得照顾。”其实这话说的不真,自打馥心封了昭仪,时不常会送一些实用的衣料饰物等等给海兰慧,只是看这样子,她竟没有动用这些东西。

“娘娘太客气了。”海兰慧竟并无说话之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娘娘,嫔妾还要去太后宫里抄写金刚经,这宫门口风大,娘娘既是脸上有疾,便不要久站了,嫔妾告退了!”她看到馥心脸上罩着面纱,亦能想到她脸上不适。

第058章 姊妹再见

“哦,晌午的时候吃了些鱼虾,觉得脸上痒痒的,明太医说,本宫不便吹风。百度:本名+”两人所处之地不是什么万全的说话之地,馥心亦是说得平淡。

“那娘娘,嫔妾便告退了。”海兰慧再次辞别,屈膝一礼,便悄然离去了。临行之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兰菱。

馥心略是不甘地望了望海兰慧的背影,小声问着兰菱:“你怎么看?”

“回娘娘的话,奴婢以为,其一,禧贵人不想连累您;其二,她也确有些嫉妒您。禧贵人虽是奴婢的旧主,但奴婢向来是不偏不倚,有什么便会与娘娘说什么。”兰菱如实说道,只是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让馥心听都听不见。兰菱果然是小心,她们今日出门,根本没有带一个宫女,附近也没有任何人,但她的声音依旧低得叫人听不清楚,“娘娘,奴婢以为,您不必为了姐妹之情对禧贵人过好。首先您难免会被不得势的禧贵人连累,再者,您的庇佑,也许是禧贵人的灾难,她越是对您冷淡,便越是安全。”

说话间,她俩已经走到萱漓殿前,门口在红泥炉上温药的绘彩老远便瞧见了她俩,喜出望外地丢下扇风的蒲扇跑了过来,躬身道:“娘娘万福!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来了!晌午吃饭的时候,小主还念着您呢!”正说着,她忽然注意到馥心的脸上罩着白纱,忙问道,“娘娘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吃坏了东西。我过来瞧瞧宜姐姐,她可好吗?”馥心微笑着让她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小妮子,火上还温着药呢,可别热得过头,那可成毒药了呢!”

绘彩知dào

馥心的性子。吐了吐舌头却也不怕,再屈膝一礼,笑道:“娘娘,奴婢送您进去吧!回来再温药!”说着。便将馥心送进萱漓殿,这才告退了。

外室的小宫女正在扇炉火,见馥心进门,却不很认识,只是怔望着对方似乎是在斟酌称呼。兰菱看出她的疑惑,笑道:“这是颐福宫的娴昭仪。”

“是昭仪娘娘呀!”小宫女豁然开朗,忙上来行礼,“娘娘万福圣安!奴婢兰草,是才拨来伺候宜才人的。娘娘,奴婢多有得罪。请娘娘饶恕!”

“不知者不怪。”馥心笑笑,又问道,“你家小主可好?我过来看看她。”

兰草还没答话,内室的门开了,绣绘出来迎馥心:“娘娘到了!小主正醒着。一直念叨着您呢!快进来!”

馥心与兰草微微一笑,转而跟着绣绘进了门。刚进内室便觉得一股股的中药味直钻鼻子。白晓媛脸色苍白地靠躺在贵妃椅上,见馥心进来了,想要起身,馥心赶忙上去按住她道:“姐姐不必客气,你我姐妹,还拘礼吗?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姐姐便憔悴成这样?可有好好吃药?”

白晓媛不置可否,见馥心脸上罩着白纱,先是问道:“妹妹,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吃坏了些东西,过几日便会好了。”

“娘娘。我们小主什么药都不肯吃,说是太医院的人都给宸妃买通了,一定会害她!”绣绘苦着脸忽说道,“娘娘,小主早上那会儿失血。太医给止住了,可是,小主不肯吃药呀!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呢!”

白晓媛虽是虚弱,却也半撑起身子骂道:“多嘴多舌的奴婢!谁让你说话了!”她狠狠瞪了绣绘一眼,转而又道,“妹妹,你别听绣绘胡说,做姐姐的很好,没什么事!还打算明儿一起叫上妹妹去慈宁宫请安呢!”

“绣绘是姐姐娘家的丫头,怎么会胡说的!”馥心嗔怪道,“不能因为桂太医害你,就不信太医院了!到底,你还要靠着他们养胎——况且,姐姐肚里的龙胎,现在关乎到太医院所有人的人头,他们不敢害姐姐,只会千方百计的护着姐姐!姐姐若不放心,妹妹便把明太医叫来看看。让明太医照顾姐姐这胎,你看好不好?”

“明太医?”白晓媛略是不解。

“明少颐。很年轻,他……他与我是同乡,他医术很好,还有一肚子的小偏方,最是宝贵的,他为人最为忠心不二,姐姐尽管放心。有他照拂,姐姐这胎一定平安无事。”馥心忙拉着她的手说道,转而又冲兰菱说道,“兰菱,你把礼物放下,去太医院请明太医过来,本宫有话要交代。”

“娘娘,差不多要入夜了,明太医不轮今晚的班,定然是出宫回去了。待他明日应了卯,奴婢自会请他到娘娘宫中。”兰菱答得张弛有度,叫人听了便很舒服。

“兰菱不愧是妹妹训教出来的人,如此答对有道,真是叫人喜欢呢!”白晓媛眼睛略是一亮。

“姐姐太客气了,妹妹这般愚笨,怎能训教出来如此玲珑剔透的小婢?她原先是伺候我家姐姐的。”馥心与白晓媛相视一笑,继而转过脸将另一只手拉住兰菱,“兰菱呀,现在都越过我娘家的红蕊了呢,就是不知dào

,红蕊会不会醋着呢!”说着,叫兰菱把送于白晓媛的礼物一一拿出来给她道,“姐姐,妹妹也没什么好东西。白帅的殿帅府,定然是什么好东西都有的,所以呀,妹妹在宫里找了半天,才寻出这些东西,做姐姐可不要嫌弃妹妹的东西呀!”

“妹妹呀,没人跟你说,你这张巧嘴儿叫人又爱又恨吗?”白晓媛给她逗得噗嗤一笑,听见她话中颇有意味,忙又说道,“什么殿帅府,不过是个清水衙门,我爹也不过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哪里比得上妹妹的娘家呢!”可话虽如此,白晓媛还是好奇地伸了伸脑袋,看看馥心给她拿了什么东西。

馥心先拿出一块青金石的原石来,说道:“这是一块青金石,云州刚刚进贡的,颜色很正,料子又好。姐姐肤白胜雪,拿来打做首饰是最好不过的!”说着,她又拿出一只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如意,“妹妹怀梓茂的时候,总是不得安枕,这玉如意,安神静心是最好不过的,妹妹拿来送给姐姐——还有一张兰夏进贡的银狐皮,毛色光亮犹如水银,稍后颐福宫便会送过来。姐姐做一条围脖或者暖手袋都很不错的。”

白晓媛似是很喜欢青金石,将那块料子拿在手中来回翻开,许久之后才依依笑道:“果真是很好的料呢!不瞒妹妹说,大运河通了之后,也极少见到青金石呢!记得还在进宫前,我哥哥送了我一枚镶了青金石的银项圈,我爱不释手呢……绣绘,你拿来哥哥送我的银项圈给妹妹看!”

绣绘应了一声,从妆奁内拿出一只小小的银项圈,看上去并不像大人的尺寸。项圈镶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金石,蓝汪汪的好似深海。

“姐姐的哥哥,真的很好呢!唉,我怎么就没这么一个哥哥呢!”说着,馥心的口气中不无艳羡。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白晓媛传了晚饭。只是她正病着,胃口并非很好,好在馥心过来了,她很是开怀,竟进了一大碗米粥,吃了多半碗热菜蔬。馥心倒是胃口大开,在白晓媛面前她便不再那么拘束,想吃什么,想吃多少便由着她了。

只是白晓媛向来口味清淡,馥心略有些不大适应。晚饭过后,萱漓殿因为白晓媛有孕,并没有传茶,而是独独给馥心送了一碗漱口的芽茶。白晓媛总是觉得身上冷,神思也甚是倦怠,馥心见了,不愿再打扰她,叮嘱了几句保重的话,便告辞了。

冬日天黑得甚早,出了萱漓殿,馥心遥遥望着瑞莹堂的烛火已经大亮了。时不时传来犹如风声呜咽的锦瑟叮咚。馥心从不知dào

海兰慧还会抚筝,竟还弹得相当好。馥心忍了很久才忍住没有往瑞莹堂去,半晌才道:“我负了姐姐。唉……兰菱,我是不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若我多多照顾她一些,她也不会过得如此悲惨。”

“在这深宫之中,能活下来的,都算是好命。”兰菱若有所思地说着,“娘娘,咱们回去吧,凭白叫人看见了,没的会给禧贵人增加烦恼。”

“我知dào

了。走吧,咱们回去吧!”

出了凤藻宫,暖轿转向颐福宫的方向。晚间风冷切切,吹得轿内都甚是寒冷。馥心轻轻搓了搓手,抱起身边的手炉暖着,不由得思念被指去皇陵的楚彦熙和谢孤鸿。

他俩都是一身的武艺,才干本事都是上上人选,如今竟落得一个守皇陵孤老的下场!她又想到了燕琳若和柳芽儿——燕妃不知怎样了。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深深爱着王爷,想来王爷去守皇陵,她是一定会跟去的。若有她的照顾,王爷跟谢大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可她又能怎样得知他们的消息呢?

宫外,还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人呢?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是了,这个人,绝对值得信任!叫苏喜传出话去,定然能知dào

王爷和谢大哥的消息!

第059章 因嫉生恨 百度搜索 嫉(21:41)

馥心一连吃了几日药,脸上和身上的斑斑点点总算是退却下去了,只是皮肤竟开始起皮,继而是退皮,痒得馥心甚难入睡。百度:本名+

明少颐在得到馥心的命令之后,专心看护白晓媛的胎。得知馥心身上退皮奇痒,又连夜给她配了一副抹身的珍珠霜,里面添加了润泽的白芷,去疮包的白蔹,灭癍除黑的白僵蚕,最后调和平阴玫瑰,西川桃花和上好的羊奶脂膏制成。

馥心用了,只觉得极为滋润,肤色渐渐变得白皙幼嫩,退皮干痒的症状大大好转。楚翊瑄见了赞不绝口。馥心急忙告了皇帝这是明太医配的珍珠霜,用了效果奇佳。

楚翊瑄很是满yì

,赞了几句,亲自下令嘉奖明少颐,还赏了他百两银子作为嘉奖。这一下上清皇城炸了锅,不过是为娴昭仪配了一瓶护肤的珍珠霜,就能得到百两白银!要知dào

,大燮开国以来,楚凌曦和他孙子楚翊瑄一直励精图治,燮朝的物价一直很低,白银一两,就足够一个五口之家温饱一个月。

人们纷纷以为,皇帝对这位娴昭仪极为宠爱,一瓶珍珠霜就能换来丰厚的财富和皇帝的赞誉嘉奖。这下,跑去颐福宫敲门砖拜门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连一向厌弃馥心的萧锦瑟和田茉昔也上门了。

两人各自携了礼物进了门,姐姐长姐姐短的跟馥心说了好大一会子话,大多是拍马屁钻营之类的话。谁不知田茉昔跟打去淑女院的薛彩恩一样,都是富商出身,最爱投机钻营。馥心觉得面上跟这些人过得去就行了。她们绝对不会像付羽瑶和白晓媛一样,是自己的姐妹。

眼见得过年了,整个上清皇城张灯结彩。华族的春节又被成为岁正之日,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九。整个活动围绕着祭祀祖先、神灵,祈求丰年,庆贺接福等等。

小年那天。皇帝竟出乎意料的翻了燕柔嘉的牌子,人们都以为这么大的日子,皇帝到底是该去皇后宫里才是。

连馥心都很是疑惑此事,抬头望着漱玉殿的方向怔怔出神。许久才道:“这样的日子,皇上怎么回去燕柔嘉那里呢?”

“燕选侍性子安静,皇上定是一整日给烦了一天,想找个安静些的小主吧!”兰菱答得平平淡淡,并无半分惊诧,“皇上也是人,也有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会子,定然是想找个到地方好好歇一歇。”

没过一会儿,漱玉殿果然传来悠扬的琵琶声。弹得是唐时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馥心知dào

燕柔嘉会弹琵琶,还弹得相当不错。这曲子听来韵调优美,词清语丽,倒让人觉得缠绵悱恻。

馥心不由得怔怔念到:“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唉,此情此景,倒有些煞风景了。只是皇上要得是平静,弹这首曲子,却也是最好不过得了。”

兰菱没想到馥心竟对词曲也是信手拈来。记得那时候伺候禧妃,海兰慧倒是十分聪明机警,却对诗词歌赋不甚了了。甚至字都写得不大好。她早就听说海家世代是下等军官,直到海正清那一代,跟着先帝楚凌曦立下了汗马功劳,才有了今日海家的地位——可即便如此,海家到底没出什么读书人。死去的海正清便不必提了,连字都不认得几个。他家长子海荣。也就是兰慧和馥心的父亲,略强一些,可是写出的奏本镗报亦是半古不白,叫人挠头。

楚翊瑄几番嘲笑他不学有术,不过海荣打仗倒是有些本事。这次海上作战,连战连捷,收回了精卫海大量岛屿失地,岛上居民无不称其为“海霸王”……兰菱忽然觉得这娴昭仪不简单,早就听说她曾与淑女院的水兰嬷嬷动手,一招便拿住了她。这对于武将出身的女儿本不稀奇,然而,馥心不仅能武,而且能文,诗书子集信手便来,更弹得一手好琴。

她知dào

,馥心是正室女儿,一直养在星曜城,难不成是请了老师细细地教过吗?她岂能知dào

这是楚彦熙倾囊相授的成果,只怕想一辈子,兰菱也不可能知dào

馥心跟楚彦熙有这层关系——当然,馥心也绝不敢让她知dào



听得琵琶声渐止,便再无声息了。馥心捏了块牛油酥饼吃,才几口便觉得腻了,说道:“今儿是谁的班?苏喜还是江玉?”

“回娘娘的话,是江玉的班。”

“正是了,这牛油酥饼,他最爱吃不过了,你端出去赏了他吧。”馥心一推盘子站起身,默默念叨着什么。宫里静得出奇,叫她格外不舒服。在这深宫之中,她第一次有了这种寒彻心骨的阴冷之感,忽然很渴望楚翊瑄的拥bào



她急忙甩甩脸,想要脱离这种难受的感觉,觉得自己异常下作,明明深爱着王爷,却渴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她叹了口气,踱至书桌前,提笔胡乱涂了几个字,写完之后又大吃一惊,只见自己反反复复写得是: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她掷下笔,把写了字的宣纸团成纸团扔在地上,竟忍不住凄凄婉婉地吟道:“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一句一句,仿佛都是她的血泪!

楚翊瑄啊楚翊瑄,我该拿你怎办?你把王爷关起来,我该恨死你才对,为什么……为什么越是跟你相处的时间久,就越是觉得……觉得……离不开你……

她眼前一花,忽然发觉内室里多了个人,来人宽袍缓带,头发只是松松地由一根明黄的丝带束在脑后——妖娆邪魅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却连飓风都吹不散的雾气,他薄薄的唇角带着些嘲弄,又奇怪的笑意……不是楚翊瑄又是谁!?

馥心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不由得抬手揉眼睛,还没回过神,那人已经从身后抱起了她,开怀一笑道:“不知是谁在念酸酸楚楚的诗,偏偏得把我召唤过来才是!”

“皇……冬哥哥……”馥心由他抱着,却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轻靠在他的肩膀,“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只怕整个扶风殿就要打翻醋坛子了!怎么,去看看柔嘉,你便受不了了么?竟念了好一通酸诗,若不是苏瑾过来报,我怎能知dào

?”楚翊瑄脸上笑得开怀,“不过,你吃醋,我却真的很高兴呢!琳丫头!”

馥心脸一红。她知dào

苏瑾不是蹲墙角偷听的人,定是皇帝派着过来的——馥心怎能知dào

他竟派了苏瑾偷听她!想来,他亦是在乎着自己的想法,生怕自己因为临幸燕柔嘉而不高兴,不痛快!

“冬哥哥……琳儿……”馥心有些感动地回望着他炽热的眼神。

“别说话,琳儿!”楚翊瑄的眼睛黑亮如莹,扇动的长睫下,眼光温柔,“只是琳儿,今日我过来,柔嘉也要不高兴了,明天,我们封她做贵人好不好?你看就给她一个‘慧’字为封号,好不好?”

后宫女人的封号,竟要征求她的意见?馥心吃惊了——她错愕中,竟觉得自己仿佛是这个“大家庭”的女主人!她惶然而迷茫地看着他,呶呶道:“一切由冬哥哥做主便是了,琳儿……琳儿不敢多话!”

楚翊瑄淡淡一笑,将馥心轻轻放在床上……

燕柔嘉侧坐在漱玉殿宫门口的一侧,头发披散在脸侧,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只穿着一袭贴身的冰白寝衣,腊月的寒风吹在她身上,她竟没有一点瑟瑟的感觉。身侧的宝玲和宝玥都哭着求她赶快回漱玉殿吧,外面太冷了。

“皇上都不在了……我还回去干什么!?”燕柔嘉的声音活似要吃人似的,“冷?我怎么不觉得冷?心里已经冷到了极点,这点寒风又算什么呢?”她话虽如此,寒风猛地刮过,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算是什么呢?冷……冷又能怎么样呢?”

她留下两行眼泪,却仿佛在瞬间就结了冰,瓷娃娃一般的脸颊,登时红肿了起来。

“小主,奴婢求您了,还是回去吧!天气太冷了!您,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宝玥跪在她身边求着。

燕柔嘉忽然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可她哭起来,仿佛都在极力地压抑着:“入宫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样样比不上娴姐姐……她长得比我漂亮,家世出身也比我高……学问诗书更是比不上……我,我真是样样不如她……

“可她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抢走皇上呢?她……她侍寝的日子,零头都比我的多……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分一些恩宠给我呢!”她哭得更加伤心,竟伏倒在宫门口冰冷的砖地上,粉拳不住擂地,很快连手掌打得都出了血。

宝玲宝玥不敢怠慢,赶忙扶着燕柔嘉站起来。

“小主,您不要作贱自己呀!皇上……皇上还是很心疼您的!这不是今儿这么大的日子,就翻了您的牌子吗?她还说您,宜室宜家呢!”

第060章 敌友难辨

燕柔嘉冷笑三声,本是清爽悦耳的嗓音却是极度的沙哑难听:“宜室宜家?若我是宜室宜家,宜姐姐又算是什么呢?若我宜室宜家,为何皇上不赐我一个宜的封号?今儿明明翻得是我的牌子,皇上却心心念念惦记着她海馥心!”

“小主,您小声些吧,万一叫娴主子或者皇上听见了,怕要遭殃呢!”宝玲和宝玥搀着哭得满脸红肿的燕柔嘉回了漱玉殿,赶紧打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又给她换过一袭干净的寝衣。【本书由】

燕柔嘉一直默默地抽泣抹泪,宝玲和宝玥不敢去睡,一直陪在她身边劝她放宽心,万万不可再难过伤心,对身子不好。差不多后夜时分,燕柔嘉才给二人劝得睡下。不到天白时分燕柔嘉竟呕吐发热起来,宝玲吓得手足无措,急急往扶风殿递了牌子告知。

馥心听说了,不免觉得十分歉意,赶忙让值夜的江玉去请太医过来。

皇帝想到燕柔嘉定是因为昨夜自己跑来扶风殿而伤心难过,不免觉得也有些不舒服,便是说道:“琳儿,你先睡吧,我去瞧瞧慧贵人。”

虽然正式的册封令还没有下来,可皇上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便不能再改了。燕柔嘉已经是慧贵人了。

不知怎么,馥心忽然睡意全无。她取过床头的斗篷披在身上,起身赤着脚踩在绒毯之上。馥心是草原人,不怎么怕冷,扶风殿的炭火烧的甚旺,倒有些春暖花开之意了。

经过昨夜的事,只怕是燕柔嘉会恨上了自己。现在自己腹背受敌,如果敌人之中再加上一个燕柔嘉,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燕柔嘉虽然跟馥心的关系不比付羽瑶和白晓媛那般亲密。到底也算是朋友。燕柔嘉是燕琳若的侄女。燕琳若为了救出楚彦熙,不惜将自己的侄女送进宫来——要这么想,燕柔嘉其实跟自己一样。也是为了王爷才进宫的……只是燕柔嘉是否跟自己一般心甘情愿,那便不知晓了。

想到这里。馥心又想起了叶儿。

叶儿是她的好姐妹,只怕是除了亲姐姐雪儿之外,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可是叶儿竟背弃了她!转而投入宸妃的麾下!所以,这次馥心很是谨慎小心——生怕自己在这深宫之中再多几个敌人……

然而,事实却总是事与愿违——现在连燕柔嘉都变得敌友难辨了!

正想着,兰菱悄然进了门,先是冲馥心行了礼,而后又道:“娘娘。皇上过去漱玉殿那边了,只怕是不过来了。娘娘,奴婢伺候您梳妆吧!”

“这才几时,有些早吧?”馥心不知何来的几丝不悦,随后望了望窗子,还不见一点光亮,想来还早。

“娘娘,今儿腊月二十四,您不记得了?起早要先去奉先殿祭祖呀。”兰菱听出馥心的不悦,忙笑着说道。“娘娘定然是近来事情多,忘记了。”

馥心一怔,自己真的是忘记了!怎么能忘记这么重yào

的事情呢?她不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悦。忽然觉得有几分莫名……难道,她也因为楚翊瑄而争风吃醋么……楚翊瑄丢下自己去漱玉殿,让自己竟然如此失落不快……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自己也是一个善妒的女人,跟后宫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宸妃也是因为嫉妒而生了恨意,自己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思绪间,红蕊也到了。她跟兰菱一道服侍馥心梳妆。再过一会儿,兰月和云岚也到了。她俩见红蕊兰菱贴身侍候着,便没有过来。而是悉心地打扫寝殿,打理床铺等等。

馥心想了今日免不得要跟宸妃淑嫔等人见面。不想跟她们争强好胜,于是穿得颇为素净内敛。只是碍于是一宫主位,换了一套翡翠珠饰,略略自矜身份罢了。

“娘娘这样穿戴,是不是过于简单了?”兰菱低声提醒着。

云岚却是笑道:“不管咱们娘娘怎么打扮,总归是好kàn

的。说是后宫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呢!”

馥心听了这话不喜反而一惊,忙说道:“云岚,以后这话可别说了。叫人听去了,没的还以为我平日里如何骄矜自负呢!”

“可是娘娘,您真的很漂亮啊!前些日子,我见过云彤跟宸妃娘娘宫里的暖晴说过,娘娘的美貌可是皇宫里头头一位呀!”云岚很天真的说道。

馥心等人皆是一惊,兰月还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中正拿着一盒胭脂,竟惊得脱手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馥心给这一声拉回了思绪,转而惊问道:“云岚,你再说一遍!?云彤跟谁!?”

云岚给她的表情吓得浑身一抖,立时跪地叩拜有声:“娘娘恕罪,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奴婢……奴婢见云彤跟宸妃娘娘宫里的暖晴……在,在……”后半句她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馥心惊诧无比,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容定然十分狰狞吓人,一定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传出去,会逼得云彤狗急跳墙会对自己伤害更大,忙敛住面容,勉力笑道:“不过是随便一问,你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唉,好像是本宫苛责下人似的!这话,就别与彤儿说了……对了,云岚,今儿你就跟本宫一道去奉先殿吧,总是带着红蕊兰菱出门,也该带着你们去见见世面了。”

云岚听了,先开始觉得馥心在骗她。后来见馥心神色坚定,这才信了,不免雀跃起来:“真的?娘娘您太好了!要带奴婢去吗?”

“那是自然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呢?”馥心表情散淡地一笑。她忖着,若不带云岚去,以她这样心直口快,要将刚才的事说给云彤听了,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还有,前几日自己擦了香粉便引起皮肤中毒,很可能就是云彤这个内奸做的……一定是她,将混了毒的珍珠粉加在香粉之中,自己一抹便中了招……

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敌友难分,在这深宫之中,留存下来着实太难太难了……她隐隐觉得身子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害pà

,还是因为气愤。

“兰菱,今日你同红蕊在家,本宫今日带着云岚和云彤出门。”

馥心冷冷地下令,大家都不知她是何用意。

※※※※※※※※※※※※※※※※※※※※※※※※※※※※※※※

今日是腊月二十四。

天气干冷干冷的,连一丝风都没有。阳光虽然强烈,但较之酷寒来说,这点阳光竟不算什么了。

楚翊瑄身穿龙袍,头戴宝冠,与皇后陈玥汐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帝后的身后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和参将以上武将。后宫的嫔妃且轮不到这时候祭祖,只能暂列在距离崇圣巷最近的风凌阁等待。

早在几天前,宫人们早就把风凌阁打扫一新,并铺上地毯设好座儿。这些娘娘小主一到,立时就有点心和热茶送了上来。

白晓媛怀有身孕,管事的太监特地给她换上了暖胃的姜茶。

“娘娘,您来这边坐,这儿挨着暖炉,正暖和!”云岚想要扶着馥心去一个暖和又清净的座位,不想这里是按着后宫的位份已排好了座次。知dào

有这规矩之后,云岚不禁吐了吐舌头,只好按着规矩让馥心做好,低声道,“娘娘,您要觉得冷,奴婢给您暖暖手。”

馥心看着她又认真又贴心的模样,不免觉得这丫头是第一次跟自己出门,万分想要表现的好一些,将来好让馥心再带自己出来。想到这里,馥心觉得她甚是可爱,小声道:“没关系的,今天还不算太冷。云岚,就站在我身后,不要多话,也不要有多余动作。”说罢,她冷眼扫过风凌阁,只见后宫的这些娘娘小主几乎都到了,连抱病的白晓媛也到了,唯独少了宸妃娘娘。

宸妃爱睡懒觉这是出了名的,可她竟敢如此放胆,连祭祖的日子都敢迟到。而后,第一个对着馥心投来不友好目光的便是淑嫔。她今日穿了一袭绛紫撒花的宫装,看上去不大合嫔位的仪制,身后的拖尾很长,上面的花样馥心竟不认得。

她左侧是元修容,右侧是贾贵人。元修容穿得倒是平实,一如她往常那般从不张扬。贾贵人的宫装倒像是新裁的,颜色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杏黄颜色,顺着肩而下的是红丝线挑绣的小朵蔷薇花,看上去火红一片,倒是格外好kàn

。她头上竟簪着馥心送她的那套浅金蔷薇珠花。只是这套珠花仿佛是改过,其上还嵌着一枚圆润的珍珠。

注意到馥心看自己,贾贵人竟毫不觉得不快,还优雅地抬起一只手,跟她搔首弄姿装模作样。

馥心本该生气,却觉得异常好笑。不知为什么她竟忽然恨不起叶儿来了。她将目光转向后宫的其他女子,除却淑嫔元修容贾贵人,萧锦瑟和田茉昔亦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反倒衬得海兰慧毫无出彩之处。她只是带着贴身的宫女婉釉,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着不知在看什么。

身畔的白晓媛身子一直不适,穿得尽管厚实,却冷得一直在微微哆嗦。付羽瑶一直柔声发问她要不要紧,不行可以向帝后告罪,回去休息。

白晓媛从来性子刚烈要强,她才不会示弱,一直微微摇头。

——忽听风凌阁外有太监唱到:“宸妃娘娘驾到!”(未完待续)

第061章 争强好胜

听见宸妃到了,众嫔妃立时起身,在红毯列队两行,各自跪地冲着缓缓进入的宸妃行礼道:“宸妃娘娘万福圣安!”

宸妃身穿着宝蓝色的宫装,馥心细细看了那花样,竟是百鸟朝凤的图案。【本书由】只见那丝线细密,竟是用黄金抽成丝线粗细,再穿过细密的珍珠绣制而成。这件宫装少说得有万金之数才能做得出来。这宸妃出身宫女,虽说她的哥哥沈诃虽官拜大将军,但到底也不过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宫中俸禄就那么些,她哪儿来得金银做这些呢?

来不及考lǜ

更多,宸妃已经神气活现地从跪地的众宫嫔身边轻轻掠过,拖着雍容华贵的衣衫,在她的席位落座。

“今日是祭祖,你们一个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给谁看呐!?”宸妃这话说得倒像是自打脸,要说打扮得妖娆无格,她宸妃当属第一。她训斥了几句,才让众人起身。

宸妃最先冷冷扫了馥心的打扮,见她并未半分出格,只是略哼了一声:“总是有些本宫不喜欢的人在面前晃啊晃啊的……”说着,宸妃脸上出现了一份甜甜的笑意面向付羽瑶,腻声说道,“庄贵人,你说本宫身边总是有些讨人厌的人,该怎么处置呢?”

这倒是问的有些直白,竟不像是宸妃的性子。馥心知dào

她们三个在宸妃心中都算是“讨人厌的人”,可她偏偏挑选了性子最好的付羽瑶问话。无非是柿子捡软的捏。

白晓媛身子不适,本想跟宸妃争辩几句,馥心却淡然一笑。对宸妃道:“娘娘何出此言呢,早先皇上不是说过么,其实人的好恶,跟好恶的那个人没关系,无非是人心在作祟罢了。娘娘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娴昭仪,你敢说娘娘自寻烦恼?是不是皇上给你宠爱过于多了,叫你连后宫位份高低都分不清了?”淑嫔远没有宸妃牙尖嘴利。但讥讽之语倒也分外刻薄,“娘娘现在摄后宫之事。你一个小小昭仪,也敢在娘娘面前放肆?!”

馥心雍容一笑,却是答道:“嫔妾领罪。只是,皇上昨夜才宿在嫔妾处。还敦敦教导嫔妾,要知dào

懂得后宫和睦——只有后宫和睦,皇上在前朝才能安心处置朝政。想来宸妃娘娘一向深明大义,断不会危害后宫和睦。”

宸妃给她一噎,竟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冷笑道:“是了,还真不知后宫哪位这般能耐,昨夜皇上明明翻了燕选侍的牌子。竟能让皇上大半夜的巴巴儿地跑去她那里。不知是该说她有本事呢,还是燕选侍太没出息了,竟连皇上都留不住——昨个儿可是小年夜呢!”

偏偏因为此事宸妃还在争风吃醋——昨个儿小年夜。大家都以为,皇上定然会翻皇后或者是宸妃的牌子,不想皇上竟翻了燕柔嘉的牌子,只是,次日一早,大家都听说了燕柔嘉竟没留住皇上。楚翊瑄竟大晚上的跑去了馥心那里!

宸妃刚刚从云彤那里知dào

了情况。当下气得跳脚恨不能亲手捏死馥心。今天祭祖,宸妃故yì

找馥心的茬。不想馥心不慌不忙,竟不接招。

宸妃还想说什么,这时,风凌阁外钟鼓齐鸣,已然有太监唱到众嫔妃出门列队。宸妃冷笑一声,心道海馥心你给我等着,回头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嫔妃们由自己的贴身宫女扶着,一个个雍容起身,在风凌阁外列队,等候皇帝的召唤前去祭祖。只听院墙之外有静鞭在抽打,没人敢再说一句话,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阳光之下,这些嫔妃一个个光彩照人,香粉味各自不同,却都是香气扑鼻,相互一熏,竟让人闻之欲醉。

按着位份,馥心仅在淑嫔之下。她不愿争强好胜,只是跟白晓媛付羽瑶列在一起。姐妹三个相互还有个照应。

很快,传令的太监印着众嫔妃前往崇圣巷,眼见得往常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崇圣巷如今一水两排站着羽林军,再往后的奉先殿遥遥望去站着一片朝廷大员,俨然被朝服的孔雀蓝色和红帽缨淹没。

馥心忽然觉得有一种被权力包围的神圣感觉。那种感觉,直冲头脑,然后弥漫全身。她隐隐开始理解,皇子们热衷于争强好胜争权夺利的原因——这种被权力包围的感觉既让人觉得血脉贲张,又会让人无比上瘾……

众嫔妃一到,所有的文臣武将一起叩头高呼千岁圣安,低头在地不敢抬头看她们其中的一个——这是对皇帝的女人该有的敬重。

白晓媛一眼便看到了武将之中跪在最首位的父亲白墨轩。她想到进宫以来的悲伤委屈,又眼看着父亲对自己叩拜行礼,忽然百感交集,最终化为纷纷而来的悲伤痛苦。本是病着的白晓媛一瞬间便热泪盈眶,差一点就哭起来了。

皇帝和皇后就在最前面,她不得不死死拧着手中的绢子,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她迫切想要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冲淡这种难过到叫人绝望的感觉。可是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的,都是宸妃淑嫔欺负自己,耍手段用心计害自己的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有的,自己是如何被她们合起伙来欺负的……

“——帝王承天运,奉民意,一叩头苍天,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内阁大臣付凝辉浑厚磁性的声音传来,原来这一次他奉命主持祭祖大典。作为曾经的帝师,这位大臣一直沉稳有礼,办事滴水不漏,深得皇帝器重。

付羽瑶脸上不露一点情感波澜,可她时不时偷看父亲,眼神中满是对父亲的思念。

进宫以来从未再见父亲,怎么能不想家呢?她心中喟叹,只是依着号令叩拜下去。

楚翊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叩拜在锦垫上许久不起身。

付凝辉只得等着他的起身。

只听楚翊瑄口中念念有词,甚至连距离他最近的皇后都听不清楚皇帝在说些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微微抬起头,由着苏瑾扶着起身,付凝辉才继xù

号令下去,帝后嫔妃和文武百官才继xù

叩拜着。

馥心这般是第二次对着异族的祖先叩拜了——第一次是跟着王爷,那是宁妃怀孕……她不免觉得好笑,却又想起了原纯。她终于明白身处高位,深得宠爱为什么还一直恨着皇帝楚凌曦,那是不管怎么想要努力忘记,都会深深铭刻于心的仇恨。

现在的她,也是一样。不管楚翊瑄对她怎样的好,他俩中间,总归是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国仇家恨,隔着她和王爷的感情……

她心里又是怎样的恨过,痛过,纠结过……尽管这种恨已经快要把她从中撕裂了。可她忘不掉,怎么样也忘不掉。

她俯身下去,继xù

无声地叩拜着。

※※※※※※※※※※※※※※※※※※※※※※※※※※※※※※※

祭祖活动一直持续到快中午。结束之前,帝后训话的内容无非就是叫大臣忠义后宫和睦云云。

一系列活动结束后,皇后邀了嫔妃们前往承乾宫小聚。白晓媛身子不适,便向皇后告了罪,先行回去休息了。

馥心其实也不想去。因为宸妃分明带着一副打算搅局的面孔带着淑嫔等人神气活现地往承乾宫去。

承乾宫内布置一新,殿内已经备下了几桌酒菜。刚过正午,嫔妃们都饿坏了,见着美食,不免心生了几分动摇之意。连一向盛气凌人的宸妃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几分欣喜轻松之意。唯有元修容的面容一直淡淡的。

“诸位妹妹一定都饿坏了吧,都快请坐吧。本宫知dào

妹妹们此刻一定饿了,这便备下了酒席请妹妹们过来。”皇后语笑颜开,让一众嫔妃都落座。

不会把我们喊过来,就是为了吃饭吧!馥心多少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听了皇后之命,跟着嫔妃们落座。随后,承乾宫的宫人们给嫔妃们端上杯碟碗筷,一席很快开了。

馥心哪里有胃口吃饭?同桌都是后宫位份较高的几个女子,宸妃,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淑嫔,一直冷笑着看馥心;元修容倒是含着几分笑——但馥心觉得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只怕要比宸妃和淑嫔还要厉害。

淑嫔先是十分客气地给馥心夹菜道:“娴妹妹快吃呀,怎么这样客气,竟坐在这里不动筷子呢?不过,日里娴妹妹常陪着皇上吃山珍海味,怕是吃不惯这些日常的饮食吧?唉,说到这儿姐姐可得托个大了,日常里美食精美皇上的宠爱固然好,但做妹妹的也得节制不是么?咱们这些做姐姐的,虽比不上妹妹锦衣玉食,倒也不是全然吃喝穿戴不起,而是多少有些顾着咱们皇家的体面——再者也是顾忌着自己个儿的身子骨不是吗?”

淑嫔说了这么一大通初初听上去都是些废话,但仔细一想,哪一条不是打算要坑死馥心?在座的除却付羽瑶,哪一个不是争强好胜的主儿?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打算激起众人的嫉妒之心!(未完待续)

第062章 皇后有孕

馥心听了,并不想再争辩了,即使她再怎么谦卑再怎么回答淑嫔总是会从她的言语中找到漏洞说她的坏话,索性一句话不说便是了。【本书由】

席开片刻,便有传谕的太监到了,皇上下旨将燕柔嘉晋为贵人,赐封号为“慧”。只听那册封令之中,满写燕柔嘉“宜室宜家,孝慎淑德”。这一系列考语说的明白,却叫众人想起白晓媛的封号来了。

馥心一愣,那日册封白晓媛为“宜贵人”时候,册封令上写的考语是:至情至性,敏慧贤能。若是按着考语来说,燕柔嘉该是宜贵人,白晓媛该是慧贵人……馥心不知皇帝是何用意,却也没再多想,只是由着云岚给她布菜吃饭。

承乾宫的膳食十分精美可口,可馥心略吃了些也饱了。只坐在那里陪着皇后聊天罢了。皇后今日心情却是大好,连进了两碗米饭,看这情形,却又进第三碗米的意思。

贴身的白梨虽是给皇后添上了,却也劝道:“娘娘,您今日这是怎么了?偏偏吃了这么好些,昨个儿还是一味食酸,食欲不振呢!”

同桌的馥心以及宸妃淑嫔元修容以皆是一惊。殿内顿时安静若无人,另一桌上的慕容雪瑗吃吃道:“娘娘,您莫不是有了?”

付羽瑶面露喜色,忙道:“娘娘,您为何不请桂太医过来瞧瞧?”

宸妃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瞧那样子,若不是身侧的元修容攥着她的手,立时便要发作起来。

馥心竟不觉得高兴。今儿是什么日子,腊月二十四,皇家祭祖的日子。皇后偏偏挑选今日邀请大家过来承乾宫小聚。况且,皇后宫里的人嘴巴严得很,白梨刚才那一番话,分明是说给大家听的——

馥心忙道:“娘娘,请桂太医过来看看吧。他在宫里,千金一科也算圣手了。”她便是要提及桂太医——姓桂的现在如若惊弓之鸟。先前跟宸妃做得是虽未暴露,他跟宸妃却不敢再做一路上的人了,生怕将来有个什么跟他脱不了关系。

皇后宫里的小豆子立kè

听令,悄然跑了出去。皇后勉为其难地笑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食欲好了一些,怎能惊动太医呢,传扬出去,好像本宫如何娇气呢!”

馥心听她这话倒有些嗔怪自己自作主张之意,可她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意。馥心忙笑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您母仪天下,身子骨可不单单是您自己的,更是咱大燮的!若有个什么,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如何自处呢?”

“娴昭仪。你可真会说话啊,皇后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儿,怪我们什么事。”宸妃早就气得快发疯了。馥心这一席话颇有恭贺皇后怀孕之意,立kè

便训斥道,“拍马屁不要连带我们。”

馥心没理她,付羽瑶本想回敬几句,馥心忙冲她摇了摇头。

又定了一会儿,桂太医登登小跑进门。他眼见如此之多的娘娘小主在。况且宸妃也在,吓得面色一凛。忙叩拜行礼。

“桂太医,今儿请你过来,不过是请平安脉,无妨的。”说着,皇后由白梨扶着起身,缓缓在一侧的椅上落座,随后冲他道,“请吧,桂太医。”

桂太医忙连连应是,起身之后,竟是不动声色地先向宸妃看了一眼。宸妃回了他一个狠厉的眼神,吓得他赶紧小跑过去为皇后请脉。

不多时,桂太医果真叩拜道:“娘娘大喜!您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馥心一惊,这皇后竟隐瞒得这样深?非得等到三个月,而且是在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才跟大家表明?难不成也是因为宸妃!?

虽是一惊,但馥心很高兴皇后能有孕——其一,皇后有了身孕,若生下的是男孩,便是贵无可贵的嫡长子,宸妃的皇长子便怎生也不敌了。宸妃且会用尽心力对付皇后,便抽不出手来找自己跟晓媛羽瑶的麻烦了;其二,若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要回梓茂,便是轻而易举的了!

“娘娘,这可是大喜啊!一定得禀告皇上听了!”付羽瑶笑着,立时跪地道,“臣妾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恭祝娘娘诞育嫡皇子!”

除却宸妃,众人或喜或怒或无奈地一起跪倒,共同向皇后祝福。

宸妃却冷笑几声,狠狠冲桂太医道:“哼,太医院都是些死人吗?皇后有孕整整三个月了,才刚知晓!若是有个什么长短的,你们太医院整个陪葬了都不够数的!”说话间宸妃已然气急败坏到了极点,想来因为近日桂太医因为白晓媛忽然怀孕的事,并未动手——无巧不巧的事,此时人们的眼睛都放在馥心和白晓媛的身上,皇后倒是利用这个空档一举怀上龙胎。

桂太医叩拜道:“娘娘您是知dào

的呀,皇上登极之前,娘娘还在含嘉宫的时候,月事一直不准,后来经过长时间调理才……”

“混账东西,还敢在争辩!本宫这就叫人废了你!”宸妃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一拍桌子站起,“来人呐!给本宫把这个混账老东西抓起来,打入掖庭局,二十廷杖打不死,做苦去!”

桂太医大为震惊,急忙叩拜大呼娘娘饶命。老迈的身躯不甚利索,但叩拜有声,刹那间额头便肿起一大块来。

馥心却缓缓笑道:“宸妃娘娘不急!桂太医乃是御前挂衔的太医,即便有错,也不该送去掖庭局呀!再者,他且是后宫中千金一科的圣手,留着他照顾娘娘,若是照顾的好,岂不是将功折过了!”

馥心虽然恨着桂太医做宸妃的走狗,坑害了姐妹白晓媛跟付羽瑶,但经过此事,桂太医不仅会生了从宸妃“阵营”抽身之意,也许假以好处,还会投入她的麾下,反过来咬宸妃一口!虽然为桂太医求情甚是恶心,却也不得不为之。

付羽瑶有些吃惊地看着馥心,不明白为何她要为了桂太医求情,不过转念一想,以馥心的聪慧,不会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是赞同道:“娴昭仪说得有理,不如叫桂太医看护娘娘这一胎,若皇后娘娘能够顺利生产,便将功折过了吧!”

宸妃发怒,却想要再说什么,却给元修容按着:“宸妃的娘娘的意思是,如此不中用的太医,怎配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不如早点打发了去掖庭局,也免得叫娘娘看见了生气。”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桂太医还是磕头不止,额角已经磕破了,只怕再磕一会儿,不去掖庭局挨廷杖,以他的岁数,也要一命呜呼了。

皇后雍容一笑,叫白梨扶住桂太医道:“桂太医,本宫不怪你——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都知dào

。你们也费尽了心力为本宫调养,这次本宫能顺利有孕,与你们也不无关系——这一胎,便由你照顾吧!”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微臣定肝脑涂地,为娘娘效力!”桂太医又想跪,却被白梨扶住,只能垂首站着。

“你退下吧!有这份心便好了!”皇后颔首笑着,转而又冲馥心道,“娴妹妹,你也有*日没见皇三子了吧?虽不到日子,但今日非比寻常,也该抱过来给你看看!”说着,便吩咐宫人去抱楚梓茂。

宸妃冷冷哼了一声,又道:“此等废物,皇后娘娘竟也要用,哼,只怕捅出个娄子来,便不好收拾了。”见桂太医已经退下,宸妃知dào

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又见奶娘将个婴儿抱了上来,此子生得越发讨喜可爱,粉嫩得如若玉琢一般,眉眼之间倒有了些许馥心的模样,宸妃更加气急败坏,狠狠瞪了贾贵人一眼,笑道,“倒是贾贵人可怜了,自打诞育了皇次子,竟连皇子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呢!”说完,她带着淑嫔元修容两人冷着脸离去了。

贾贵人给她一句话说的脸色大变,见众人都看着她,却是一笑道:“嫔妾能够诞育皇子,已是大大的福气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天下人尚且慈心仁善,皇子在娘娘膝下成长,定然会安乐成长,成为皇上的好臣子,朝廷的栋梁之才……”说着,贾贵人眼中竟有了几分晶莹之意。

她看着楚梓茂小模样可爱至极,由馥心抱着,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心中万分难过,几乎要哭了起来。

馥心抱着儿子,无意中瞥过贾贵人的神色面孔,忽觉得她有些可怜。

付羽瑶见她眼中有了几分动摇,却是笑着说道:“娘娘把皇子照顾得很好呢!你看,皇子又比前些日子胖了些!能够长在皇后娘娘身边,受娘娘庇佑,真是几世的福气呢!”

馥心敛住心神,亲昵地抱着儿子。而怀中的楚梓茂似乎是认得亲娘,竟也一动不动地乖乖躺着,两只莹润如珠的大眼睛,回望着馥心。

连一向讨厌馥心的田茉昔看了楚梓茂的眼睛,亦是觉得可爱:“这孩子长得真乖觉可爱呢!长大了,定然是个美男子呢!”

“田妹妹,多谢赞誉了!”馥心转过脸冲她笑着,只是田茉昔不大领情罢了。

皇后笑道:“梓茂是很乖觉可爱,不怎么喜欢哭呢!”(未完待续)

第063章 投营皇后

她本想说一些皇次子的事给贾贵人听,却不想贾贵人竟不怎么领情,屈膝一礼竟也辞别了皇后。【本书由】慕容雪瑗紧随其后,两人一道儿离去。

接着是田茉昔和萧锦瑟,她俩多坐了一会儿,借口宫中有事,亦是告别退了出去。

偌大的承乾宫本是热闹非凡,此刻便只有皇后,馥心付羽瑶,和一直不动声色的海兰慧。若不是嫔妃们一个个都离去,根本没人注意到海兰慧的存zài



皇后忽然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孔,遥望着承乾宫外怔怔道:“唉,本宫也不是什么统御六宫的人才。才让皇上一直为后宫之事忧心——皇上早就说过,前朝后宫乃是一体,后宫不安,皇上在前朝也不得安心……只是,唉……”

皇后一声叹息,叫馥心略有些不舒服——这个女人,真的是统御后宫的皇后吗?全天底下比她至尊的女人怕只有慈宁宫的那两位了吧!看这样子,宸妃也给了皇后不少气受。

禧贵人这时才幽幽说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都这般时候了,咱们姐妹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皇后轻叹了口气,“你我本是一后一妃,在皇上心中,竟抵不过一个宫女出身的宸妃——现在想来,真是感慨!”一句话说完,馥心和付羽瑶皆是想起了海兰慧便是因为得罪了宸妃,而被贬为贵人。如今过得甚是潦倒。再不见当年做侧室做禧妃的风采。

禧贵人淡淡一笑,只是笑容略带着些苦涩:“娘娘不必说臣妾,娘娘不也一样么?”

皇后微微一怔。叹道:“如今,本宫也只能坐着这皇后之位,却不得不让贤给宸妃罢了,后宫之事,早就不轮本宫做主了。”

馥心明白了,皇后今儿的深意,除了用肚里的孩子打击宸妃。其实便是想要拉拢馥心三人。

馥心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救出王爷的机会。要知dào

。皇后陈玥汐,出身靖梁王一族。如果能给靖梁王一族立上一功,譬如让皇后诞育皇子,并且让这位皇子登上太子宝座。到时候私底下求皇后为王爷说两句话,让王爷离开皇陵不是轻而易举的吗?能救出王爷,王爷也一定会设法救出谢大哥……

想到这里,馥心斟酌着开了口:“娘娘之意,馥心全然明白。宸妃势大,现已伞盖后宫,不仅影响后宫,还危及整个前朝。娘娘深明大义,定然是担忧宸妃一事对皇上朝政有所影响。这才战战兢兢。”

馥心本想说臣妾等应为娘娘分忧分劳。可又转念一想,不如叫皇后主动提及此事,这样自己也是被皇后拉拢。而不是主动找上皇后,倒算是占领先机。

皇后其实早就存了拉拢馥心三人的心,只是她三人入宫以来,似已成了势——馥心封了一宫主位成了昭仪娘娘;白晓媛怀上龙胎封了才人,只怕他日生下孩子,以她的出身和她父亲的在朝中的影响。封个一宫主位也并非难事;付羽瑶如今虽落在二人后面,但她父亲付凝辉乃是当朝帝师。付羽瑶的脾性温和谦柔,最是聪慧可人,得宠也是时间问题了。

皇后本不愿拉拢她们,她在含嘉宫只是,已跟海兰慧自成一党,后来楚翊瑄登极为帝,她沈贞儿成了宸妃,当真是她一人之下,因此她与禧妃的关系更加紧密——如今禧妃被贬,宸妃又摄后宫之事,自己几乎已给她逼进了死角之中,若在不思变,只怕宸妃等人要翻天了。

“馥心羽瑶,两位妹妹都是聪明人——性子亦是温顺可亲,本宫早就想要与你们亲近。起初徐寿文的那些小动作,本宫也是在看眼里的,不言不语,也是成全皇上的心。”皇后一手牵她俩一个,在榻上坐下,“禧妹妹,你也过来坐——白梨,你去沏上最好的茶来。”

馥心知dào

当时顶替死去的翠儿进冷宫养胎,皇后恐怕是知dào

的,她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无非是想隔岸观火看着馥心如何能自保生子,顺利上位。当时海兰慧帮了自己不少忙,皇后却没任何动静。其实当时皇后若有心帮她一把,她们在秋离宫的日子也相对会好过一些。如今皇后用得着她们了,便姐姐妹妹起来,馥心听了,心生了些不悦之意。

付羽瑶笑道:“娘娘有心了,臣妾等能在后宫立足,也多亏皇后娘娘的庇佑。只是娘娘之意,臣妾不敢妄自忖度,娘娘有话便直说好了。”

其实连云岚都看得明白,皇后有心拉她们姐妹,只是没有直说出来罢了。云岚虽是嘴快,现下却不敢放胆直说,只是略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家主子,转而又转脸看着付羽瑶的宫女曼丽。

一盏茶喝了,禧贵人才悠然道:“娘娘有心庇佑我等,自是我等做臣妾的福分,只是宸妃势大,倒不是人多能够应付得了的。”一句话说毕,竟不像是劝馥心和付羽瑶投入皇后营下,而是劝她俩不要搀和进来。想来,禧贵人虽跟皇后交好,如今被贬,心中存了些不满。她虽跟馥心没甚姐妹情感,只是挨着家族,不得不为馥心筹谋——从她上次的事看,皇后倒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馥心微微一笑,却是道:“娘娘有心庇佑臣妾等,臣妾自是该为娘娘肝脑涂地才是。再者,精卫海外战火连绵,臣妾等若不能为皇后娘娘筹谋,安定后宫,却也是对不起皇上的宠爱信任。”

皇后听罢,面露感激之色,忙道:“妹妹若能为本宫分忧,事成之后,定满足妹妹一切要求!”一句话说完,皇后却有些后悔这话说得过了,若馥心真的叫起真儿来,偏偏要求皇后让出宝座,岂不是自找麻烦?

馥心听了,眼前却是一亮,心道:若真能如我所愿,我便要你下道懿旨,赦了王爷和谢大哥,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了!说着,馥心从皇后手中抽手出来,双手挽在身侧盈盈下拜道:“娘娘福泽深厚,定然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若有些人刻意与娘娘过不去,臣妾等定为娘娘筹谋,为娘娘扫清前路!”

付羽瑶听了,亦是跪地道:“臣妾同娴昭仪一样,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皇后听了极为感动,忙下了榻,扶着馥心和付羽瑶一块站起:“早就想与两位妹妹亲近,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得偿所愿,本宫再无所求!”

馥心客气了几句,便想要与付羽瑶一道辞别了皇后回颐福宫去,谁知皇后心情大好,竟邀了她俩去宫中的万华殿祈求平安。又邀着她俩说了好大一会子话,看着样子,还打算留她们一同用晚饭。

可巧内务府将香囊请了来,今夜皇帝翻了皇后的牌子,说是要过来陪她。馥心两人才找了借口退出了承乾宫。两人这才如获大赦一般离开了承乾宫。

待她俩回到颐福宫,天已然,蒙蒙黑了。付羽瑶邀了馥心过去漪兰殿用晚饭。馥心便让云岚先行回去休息。云岚跟了馥心整整一日,早就累得发蒙,听见这话简直欢天喜地,立时向馥心告了退,回去扶风殿休息了。不多时,红蕊过来贴身侍候。

付羽瑶见了她,却是微微笑着说道:“红蕊这几日倒是气色好了些,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了些风寒,可大好了?”

红蕊听了,忙屈膝应道:“多谢庄小主还惦念着奴婢的身子,奴婢只觉得受宠若惊,前些日子不过是冷热交替得勤了些,这才着凉感冒,受了些风寒。吃了些药,倒是大好了。”

“姐姐真是心细如发,连妹妹这里的宫人病了,都能记得清清楚楚。”馥心略是一笑道,“红蕊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总归是在宫里,我一时顾不上她,让她受了风寒,倒是有的。”

“妹妹真是好心呢,连身边的人都关怀莫切,在妹妹身边,哪怕是做个宫人,都是好的吧!”付羽瑶若有所思地说着,“倒不比在娘娘身边了……”

“如今宸妃一家独大,皇后也不得不靠着我们——可是,姐姐又怎么不知dào

,娘娘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有个什么,娘娘岂会护着咱们?”馥心摇头苦笑道,“若皇后一开始便给予我等庇佑,晓媛怎会流了孩子,姐姐又岂会一直怀不上龙胎?妹妹当年又怎用的着去冷宫里避祸诞育皇子?可我们如今有的选择么?后宫之中深如汪洋,你我已然上不去宸妃那条船,便只能登皇后这条船,否则这汪洋大海,定然会淹死咱们。”

“那妹妹的意思是……想让皇后做咱们的靠山?”

“不,我的意思是,想让皇后帮着咱们挡一挡。”馥心的眼睛倏然一亮,她换了一副脸色,格外认真地说道,“皇后如今有孕在身,只怕宸妃如今最想对付的便成了皇后,而不会再顾忌我们了。晓媛才能趁着这机会,把孩子安然生下来!”

付羽瑶一愣,却忽然笑了:“妹妹,真有你的!若宸妃只是把眼光放在皇后身上,就无暇再找我们麻烦了!”(未完待续)

第064章 鬼蜮伎俩

馥心暗自笑道,不过是跟王爷学了些围魏救赵的小伎俩罢了。【本书由】她于是便做一笑道:“这等微末本事,其实不算什么的。”

付羽瑶巧笑摇头,转而又道:“晓媛这一胎,我们姐妹同心,一定要让晓媛安然生下孩子。若我们有了白家的支持,在宫中定然能有一席之地。”

馥心没想那么远,她目前只想帮着皇后把孩子顺利生下来,而后找个机会赦了王爷和谢大哥,再把儿子梓茂要回自己身边抚养,便很满足了。

要说白帅,他也算是楚彦熙的仇人之一了。若不是他从征剿倭寇的棋盘海上撤军回归帝都,在皇帝灵堂拘捕皇子,杀掉对皇帝不敬的楚彦烈,保了楚翊瑄顺利登极,怎有今天的形势?

馥心该恨死了仇人的女儿才是,可是她偏偏就是恨不起白晓媛来。白晓媛性格爽朗,喜欢直来直去,这是馥心最欣赏喜欢的。所以,自打入宫以来,她跟白晓媛亲如姐妹,感情甚至超越了红蕊。

“她要不是白帅的女儿就好了。”馥心这样想着,竟不由自主说了出来。说完她便觉得失了言,忙笑着补了一句道,“她要不是白帅的女儿,定然不会受如此多的苦痛。”

付羽瑶微笑着摇头,让曼丽传饭。漪兰殿不比扶风殿,贵人的吃穿用度比不上昭仪。毕竟昭仪乃是九婕妤之首,位同嫔位。馥心日里见她穿戴朴素。以为是她向来低调行事,不愿以帝师之女自处,不想自打进了漪兰殿。就觉得这里甚为寒酸,又见传上来的饭食竟能用粗陋二字形容了,便微微诧异道:“姐姐这里,竟是这般光景,好歹姐姐自打进宫以来,也算是得宠的小主。”

付羽瑶眼中划过一丝哀伤,却是笑道:“做姐姐的不比妹妹乃是一宫主位。吃穿用度自是差了许多。况且这宫中贵人多了去,如今连柔嘉也升了贵人。内务府便更不把我们这些贵人放在眼中了——况且宸妃有过交代,除了妹妹你,咱们颐福宫从来就被克扣着,曾经的薛选侍如此。我和柔嘉亦是如此。”

“什么?!他们胆敢克扣小主的用度!这是谁干的?内务府的那个总管秦百顺吗?!”馥心登时便气得杏眼圆瞪,“他们好大的胆子!”

一侧的曼丽插口道:“娴昭仪娘娘您有所不知,宫中这是老习惯了。总管月月会支了小主们的银子,偷偷出去放印子钱,若是赚了,下个月便会给齐了;若是赔了钱,各宫的小主便连用度都没了!”

馥心听罢,已然是怒火冲头,转脸瞪着曼丽道:“还有什么。你一起与本宫说了!他日本宫见着皇上,定然把此事如是禀告上去,看皇上会不会严惩这个秦百顺!”

曼丽听了。吓得周身一抖,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几乎哭叫起来:“娘娘饶命!奴婢一时口无遮拦,才与娘娘说了这些昏话!请娘娘莫在追问奴婢了!奴婢万死啊!”

付羽瑶忙道:“妹妹,你便不要再追问曼丽了!这宫里,哪一宫哪一家没有给秦百顺克扣过吃穿用度?银钱便不必提了。就是些绸缎粉盒,秦百顺多半也会留中不发。有些会折变了卖给一些体面些的丫头。宸妃手下的暖晴,不过是个宫女,却是遍身绫罗,簪金戴银的。我们这些正经的小主,却是这般光景。”说着,她略是叹息,又道,“妹妹,做姐姐的不愿生事。再者,他秦百顺若没有人在背后撑腰,敢如此嚣张么?还是不要与皇上说了吧,这等恶人迟早有一天遭了报应,妹妹咱们等着看便是了。”

馥心很是生气,看着一脸与世无争的付羽瑶,现下只是安安静静的用饭,一股子怒火登时泄了一半,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人无声地用完了饭,小乔却是过来报与馥心道:“娘娘,禧贵人刚到,说是想要见娘娘。奴才把她安置在扶风殿的暖阁里奉茶了。”

“我记得姐姐似乎晚上不吃茶,去给姐姐换一盏热杏仁露暖身吧!”馥心话虽如此,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这么晚了,外面风大,海兰慧还巴巴跑了来,怕是为了今儿白天的我们投了皇后的事。她想着,便与付羽瑶说道:“姐姐这么晚了还过来,怕是有什么要事吧!庄姐姐,咱俩一道儿过去吧!”

付羽瑶没先到馥心会邀她同去,略有些吃惊地说道:“你们姐妹叙叙,我便不好搀和了吧?”

“姐姐就不必客气了,都是姐妹,多是见见,说说话,便更是亲密了些,以后,若有什么,也好互相帮衬着些。”馥心淡然一笑,却是牵了付羽瑶的手一同出门,往扶风殿的方向去。

付羽瑶其实并不想搀和她们海家姐妹的事,只是给馥心强牵着,于是只能由着她了。

刚进了扶风殿的暖阁,馥心便屏退了左右——眼见海兰慧无声地端坐在椅子上徐徐喝着杏仁露,见了馥心两人,竟像是没看见一般。

馥心并不在意,悄然无声地走过去,拉着付羽瑶一同落座,才笑着道:“姐姐!这外头风大,怎么就突然跑过来了呢,若是有事,为何不叫妹妹过去呢?”

海兰慧脸上略是变了变色,将手中的瓷碗放下,低声道:“这会子过来,只怕宸妃已经知dào

了!可做姐姐的也顾不得了!馥心,你今日为何要答yīng

跟着皇后,你不知dào

她的秉性吗?最是自利自私不过,她利用时,你便是她的一枚棋子;若用不着,便把你弃如敝履——有我做例,你还看不清么?”

馥心听了这话,竟毫不生气,但脸上也没了笑意,语气中并无半点波澜道:“姐姐,若有利用价值,却还是好的。我如今倒不想被利用,却还有别的选择吗?”说罢,她转过脸面无颜色地盯着海兰慧,口吻中满是悲哀,“姐姐难道还不明白,失去了利用价值,却还有什么意义么?”

海兰慧略是一怔,出神地回看着馥心,口气松了一松道:“做姐姐的,倒是低看你了。妹妹,你却是又办法,让皇后顺利生子吗?”

“其实博弈并不在你我之间,也不在皇后与宸妃之间,而是皇上与宸妃之间。”馥心缓缓端起茶盏,将它放在果盘旁边,又端起付羽瑶的茶盏,亦是放在果盘旁边,淡淡笑道,“做妹妹地说了,不知姐姐信不信——其实宸妃堕后宫众嫔妃的胎,皇上岂能不知?只是宸妃与皇帝情深意重,皇帝看在眼里,没有追究罢了。其实若深究起来,宸妃岂能如此嚣张跋扈?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海兰慧与付羽瑶听了,皆是点头称是。

馥心续道:“早在先帝登极之前,宸妃便陪着皇上到草原充当质子,兰夏王何等残酷,竟在梁帝授意之下,苦苦折磨一个小小少年郎……若非宸妃陪伴,皇上多半熬不到先皇御驾亲征,于是,两人的情谊,我等不可小觑。”

海兰慧听罢,许久幽幽才道:“是了,我若不是小看了宸妃与皇上的情谊,大约也不会被贬为贵人了。”

“姐姐不比自责,妹妹妄加忖度,只怕皇上贬了姐姐,已然心生愧疚,否则不会将姐姐调离颐福宫,入住凤藻宫——要知dào

,凤藻宫的主位,将来一定是晓媛。白帅的女儿,一定会给予姐姐的保护。有了凤藻宫的主位,宸妃便不会把眼光一直留在姐姐身上。”

“这话妹妹说得正是,前些日子,我身边的玉梅嬷嬷,便中毒身亡了。”海兰慧忽然变了一副狠厉的颜色,死死回视着馥心说道,“我身子不快,请太医看过,一副药熬好,我嫌苦,便没有喝。嬷嬷一直催着我服用,还尝了一口与我说不苦,随之我勉为其难接过药碗刚要服用,嬷嬷便倒下了……我请明太医查过,里面下的乃是剧毒钩吻!”

馥心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尤其是馥心,先前极北公爵凌信芳派了女儿凌珺卧底王府,曾经对王爷下过钩吻之毒,差一点就得手了,若不是雪歌略尝了一口,只怕楚彦熙早就身亡。如今,这种毒药竟在上清皇城都有!不得不让馥心震惊——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种种事来:

当时,燕妃请了徐太医过来看过雪歌,说她中毒不深,只是伤了喉咙,怕是以后再不会有莺歌燕语之声。又禀明王爷和燕妃,说此毒名曰“钩吻”,钩吻之烈,半叶许入口即死!以流水服之,毒效尤速,往往投杯已卒!幸是雪歌姨娘喝了不多,性命无虞。

楚彦熙阅书无数,当时想起了有关钩吻之毒的典故,说是此物便是当年毒死神农氏的奇毒之草,还有个俗名叫烂肠草。

“这种毒草,中原并没有。”馥心想起楚彦熙的话来,轻声说道,“这钩吻是南方苦湿之处才有的毒草,南越国,宛城多产……当年先帝南征,南越国就是以此毒害了诸多兵丁,看来……有南方人搀和进来了。”

“南方人?”海兰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眼睛一亮,“有!”(未完待续)

第065章 言诚报信

“南方人?谁是南方人?”馥心觉得太震惊了,难不成这些南越宛城的遗民都混进宫来了?这皇帝也太不小心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死在这些遗老遗少之下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在冷宫的时候听苏兰甄提起过,她说过,楚凌曦征服南越和宛城之后,听说江南多产美女,把两国王都所有十四虽以上的少女掳来帝都长安,用相貌评级,分送给支持楚凌曦的各位盟友,从六大异姓王到底层士兵,都享有这些“战利品”。【本书由】

难不成,宫里还有这些美女们?她们跟自己一样,失去了家园和亲人,又失去了自由,才要害死皇帝?楚凌曦怎么死的,还不够明白吗?

海兰慧的声音打断了馥心的思绪:“……其时进宫的美女众多,馥心,你的贴身宫人兰菱也是其中之一。还有康太妃和愉太嫔,她们都是旧宛城人。”

兰菱的事,馥心大约听红蕊说过。兰菱十三岁的时候,赶上了楚凌曦当政之时最后一次选秀。因她的相貌人品才学都是当届秀女的头挑人才,被选入宫中。只可惜在淑女院的时候,失火烧伤了一条手臂,做了宫人……后来进了颐福宫,成了海兰慧的心腹。

可馥心并不知dào

,兰菱竟是一个江南美女?

付羽瑶定了一定,转而道:“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害禧姐姐呢,这话着实说不通呀!南越和宛城的遗民。跟禧姐姐有什么仇呢?”

海兰慧冷冷哼了一声,看这样子她并不喜欢付羽瑶喊她为“禧姐姐”,只是碍于情势。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付羽瑶的心性最是平和不过,见海兰慧的脸色,却丝毫不带不悦,而是低声说着:“古怪的是,这些南方遗族,手握天下奇毒,为何单单选择要刺杀禧姐姐。禧姐姐跟他们并无多大仇恨。说句掉脑袋的话。他们若要刺杀什么的人话,为何不选择刺杀皇上;抑或刺杀平梁王爷——王爷虽然英武。但究竟平梁王府的戒备远不如皇城,相对还会容易些……”

“这也是叫人不明白的一点啊!”馥心点头称是,转而又冲海兰慧道,“姐姐可曾在宫中得罪过什么人?”

“除却宸妃。还能有谁。”海兰慧冷笑一声转而又道,“别瞎猜了,即便这钩吻之毒原产于南方,也不一定就是南方人用得——如今大运河通行已近四年,什么东西这长安城还没有的?夹带进来,也并非难事。再者这宫中的鬼蜮伎俩,你们虽刚入宫不久,见识得还不够多么?”

馥心两人听罢,想来这入宫的快两年间。大小也算见识过这宫中的争风吃醋权术诡计了,下毒这种事情,倒不算稀奇了。馥心长长叹息道:“妹妹真是无用。当日姐姐还想着帮衬妹妹,妹妹如今却自顾不暇,竟完全抽不出手来帮衬姐姐,还让姐姐无端受害,差一点就命丧黄泉!细细想来真是可怕至极!”

“馥心,你能有这份心。做姐姐的便没有白受这些苦楚……唉,妹妹。你可曾知dào

,父亲如今在精卫海上作战,收复失地艰难,她宸妃的哥哥沈诃却是坐镇滨海,督促补给——只怕是因为宸妃传了话出去,沈诃补给不力,克扣军饷甚至是军粮!导致父亲作战节节败退!沈诃更是胆大包天,用军舰偷渡异域的珠宝和手工制品,军港中竟无舰船驰援!”

“什么!?”馥心生生抽了一口凉气——虽然她跟自己的“父亲”海荣没太多感情,但听了宸妃兄妹的“丰功伟业”,也惊得花容失色。她忽然想起宸妃日里奢华到无以复加的衣饰打扮,却万万不曾想到她面儿上华贵的资本竟是自己哥哥私底下如此龌蹉的行为!

“怎么……就没人禀告皇上吗?”付羽瑶的声音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若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沈家人的行为,那就只有一个‘不要脸’了!前线作战是何等吃紧!?他们兄妹竟如此贪婪的中饱私囊!?”

“简直是祸国殃民啊……”馥心亦是恨得咬牙切齿,“且说是不是咱们的父亲在前线作战,换做任何一个将军,沈家的作为,都是混账到了极致!是啊,庄姐姐说的对,缘何就没人上奏皇上呢?”

海兰慧叹息道:“父亲早就一连几次上了镗报,可是,兵部都给沈家买通了,任何不利的镗报,都被悄悄截留了。幸好前些日子韩言诚捎了信进来,否则我还不知dào

父亲海外作战的情况!”

馥心听了韩言诚这个名字,不由得周身一抖,她回迎着海兰慧的目光,看她脸上颇有些怡然又狐疑,忙道:“大概是信捎错了,韩言诚本是要把信带给我的。”

韩言诚当日得了馥心的帮zhù

,本来,馥心捎话出去让他打听看守皇陵的王爷和谢大哥近况如何。韩言诚辗转打听后,是要带信给馥心——却不想馥心升了昭仪娘娘,这些捎信进来的宫人,错把海兰慧当成了韩言诚口中的“海贵人”,把一封信交给了她。

海兰慧立时注意到她极不自然的表情,略是冷然一笑,从袖中套出一张折好的宣纸递给馥心:“韩言诚。”

馥心快速浏览过信的内容,除却海兰慧刚才提及的事,还有便是楚彦熙和谢孤鸿的近况——楚彦熙身子大不如前,刚到了平山皇陵,便大病一场,还生生呕出过鲜血。谢孤鸿因为身世暴露,军官为了防止晋国遗民起来营救他,将他囚禁在平山的军监之中。

寥寥几笔虽然并不生动,只是白描了前后因果,可馥心看了,还是没能忍住热泪——她为了避免失态,急忙将绢子抢近双眸,狠狠擦了擦道:“父亲竟受这般屈辱!真是闻所未闻!姐姐,隔日见到皇上,我一定细细向他禀明此事!”她多么心疼王爷和谢大哥!却不能为他们狠狠哭一场!

“妹妹,你切莫冲动!”付羽瑶急忙伸出一手攥住她近乎于冰凉的小手,“妹妹,咱们皇上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给宸妃蒙蔽?只怕此事,还另有隐情!”

海家的两姐妹几乎同时转过头,或是愤nù

或是吃惊地看着付羽瑶。半晌,付羽瑶才道:“咱们皇上是什么人,是二十岁便能独断乾坤,执掌大权的人,岂会给沈家兄妹蒙蔽戏弄?妹妹,此事调查清楚,再向皇上回禀不迟!家父曾说过,带兵打仗,犹如手剥洋葱,一层套一层,且不会山倒垂成,急不得呢!况且,宸妃现在风头正劲,万一……”

海兰慧终于对付羽瑶有了几分赞许颜色,含笑道:“庄妹妹说的,便是我要说的。”

“此事,我定然会调查清楚……”馥心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凶狠。

※※※※※※※※※※※※※※※※※※※※※※※※※※※※※※※

年关将近,整个上清皇城披上了节日的盛装,毫无置疑,春节是华族最大的节日,整个华夏大地,都沉醉在节日的欢乐气氛之中。

兰菱带着宫人们布置殿堂,把大红窗花贴满了所有的窗纸,把洒金的缎带红灯笼挂满了每一处檐角……眼看着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腊月二十八那日,天降大雪,把整个皇城染成了白茫茫的冰雪世界。万籁俱静,天下一片萧瑟,馥心婉拒了皇后看戏的邀请,把明少颐请过来听平安脉。

“娘娘的身子骨,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明少颐听完了脉,支起身子略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这个书呆子难得一笑,但每每笑起来,便很是灿烂,犹如午后阳光下的水晶。

“这还要多谢明太医的悉心调养呢!本宫的谢仪,已经叫人送过去了——”见明少颐正有推辞之意,馥心又道,“你别急着推辞!本宫有话要说:快到年下了,本宫知dào

你的妻子犯了事,正在大理寺听罪,而你正缺银两上下打点,这才尽一份心力,你便拿了去,隔日沉冤昭雪,你再慢慢还上本宫便是。”说着,她低笑一声道,“本宫虽不是什么皇宫贵主,但这些银钱,还是借得起的。再者,你的用心,本宫全然知dào

,权当一谢!”

“娘娘……微臣……微臣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明少颐极为感动,眼中立时有了莹润之意。

“你别急着谢,本宫便喜欢这样,先是夸人赏人,便又要求人了。”说着,馥心招呼红蕊取来一直极小的瓷盒递给明少颐,“明太医,此物请你看过。你可认识。”

明少颐打开此盒,只是看了一眼便是大惊失色,吃吃道:“娘娘,此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若是给人发xiàn

了,不单单是娘娘要被赐死,整个海氏都会受到牵连!甚至诛九族!”

“怎么,明太医认得此物?”馥心慵懒一笑,并未露出任何震惊和害pà



“娘娘,此物乃是天下奇毒,说它为万毒之首都不为过!此物乃是剧毒钩吻,原产于川桂云海之地,当地居民称之为‘山砒霜’。毒性猛烈至极!”(未完待续)

第066章 旧时错意

“相传当年神农尝百草,就是被此物毒害得断肠而死!所以,钩吻草也被称为断肠草!此毒之烈,入口半叶即死。百度:本名+”明少颐的脸色凝重,说什么也不肯把瓷盒还给红蕊,“娘娘,此物交给微臣处理,切莫叫人发xiàn

了!叫人发xiàn

,娘娘死罪啊!”

“你别焦虑,本宫问你,若你以此毒害他人,用什么方法?”馥心说的那样轻松,仿佛他手中的不是天下奇毒钩吻草,而是晒干的薄荷叶。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与微臣开这种玩笑!”明少颐见馥心脸色变得郑重,显然问及此话是大有深意的,忙低声答道,“钩吻苦涩,而且味道浓重,若是微臣下毒,定然是选择在汤药之中。”说完,他抬起脸偷瞄馥心的脸色,这位昭仪娘娘却毫无变色,只是唇角凝结了几丝浑浊的笑意,吓得明少颐忙道,“娘娘,这主意倒不是微臣出的,您要是……”

“别胡说了,这东西,是别人拿来害禧贵人的!”红蕊见他明显会错了意,赶忙解释道。

明少颐又是一惊,呆定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俄而馥心忽是冷笑道:“这太医院的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贵人的药里,竟给人搀和上剧毒之物!若不是玉梅嬷嬷替姐姐尝过,只怕姐姐性命都没了!”馥心说到这里,又冷哼一声道,“这是本宫派人前去太医院查找到的。乃是姐姐当日煎药余下的药渣子中发觉的!”

明少颐分明清楚,给各宫娘娘小主开过的药方,统统要备份抄写。并留档封存,以备他日查询;而煎药余下的药渣子,也会经过细细筛选,经由检查无误之后,再入小瓮封存。

明少颐低着头死死盯着瓷盒中的钩吻草,此叶定然是和在海兰慧的药中,再被煎药三遍——叶子已全然枯黄。谁能想到小小一枚叶子。竟是天下奇毒钩吻!

“或许……是……是失误?”明少颐结结巴巴,但终究这些话连他自己都骗不了。喟叹一口气道,“唉,怎么可能呢?太医院抓药,要过三遍手;药渣子回收。也会过三遍手,怎么会呢……看来,定然是要有人一定要取了禧贵人的命!而且这个人,决计不简单!不,整个太医院上下的运作规程,还能将所有这一切都控zhì

手中半点不露,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其实迂腐如明少颐这样的意气书生都已经猜到这幕后主使是什么人,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娘娘,这事若是让皇上知dào

了。太医院上下,定然一个活口都没有了!”明少颐声音发颤,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他因为极度的害pà

。半扬起脸看着馥心,低声道,“前些日子,皇上要杀微臣——当时微臣硬撑着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微臣知dào

,皇上不会立时杀了微臣……可事到如今,真是死期不远……娘娘。您有把握,禧贵人不会禀明皇上?”

“已是月余之前的事。若是禧姐姐暂且不会与皇上说。你这颗脑袋,暂且挂着挺牢呢!”馥心看着向来迂腐,带着些书生又硬气的明少颐第一次出现了对于死亡的惊恐,不免嫣然一笑。转而她面色一正,压低声音道,“明太医,你如实与本宫说,你猜这钩吻毒草,究竟是什么人带进来的?本宫这一次打算从源头抓起,一并把这些脏东西抓出来!”

“既然这些人有能力把钩吻草这种东西都带进来了,娘娘怎能轻而易举的抓住呢?以微臣来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啊!”明少颐脸上满是担忧,他回望着馥心复杂的眼神,转而叹了口气道,“我知dào

娘娘并非池中之物,也知娘娘心大……可是,您如今只位在昭仪,虽是一宫主位,力量还是不够的。娘娘如今该做的事,是应该继xù

获宠,拉拢更多的小主到自己帐下,扶持她们……且是急不得呢!”

馥心听得明白,她知dào

明少颐的意思,分明是劝自己要学会忍耐,学会一步步慢慢来——可她一路走来,哪一次不是忍着千难万苦,哪一次不是甘于吃亏吃苦?这一次,她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宸妃的狠毒和步步紧逼,这一次都让馥心没法呼吸,不除掉宸妃,她甚至都没法骗自己的心!如何也不能忍了!

她死死攥着裙子的一角,粉拳都在微微颤抖,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定是一副睚眦欲裂的模样,急忙敛住心神和表情,但声音听起来依旧骇人:“如何从长计议?人家都逼上门来了!再不回击,只怕,只能去阎王爷那里告状了!”

“娘娘多虑了,宸妃不敢要您的命。”刚说完这句话,明少颐便有些后悔了,他不该直接把对方是谁说出来的,应该用“那个人”指代。可是话已出口,他再后悔也是无用,只得略带些战战兢兢往下说,“宸妃却是很想要娘娘的性命,但是,在皇上心中,娘娘一定是极为重yào

的女子。宸妃再如何狠毒,也得顾忌皇上的感受。”

馥心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略是怔了怔,又道:“明太医,烦你说下去。”

“是!”明少颐躬身,续道,“微臣虽不知您跟皇上有什么渊源,但在您第一次受皇上临幸之后,您定然觉得皇上似是对您不管不顾了,其实不然。皇上知dào

宸妃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过早让您获得宠爱,对您是一种极大的伤害,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试想,您要是第一次被皇上临幸之后,一如宜才人,立时被接出淑女院,封为贵人赐予封号……娘娘,你看看宜小主的近况,还不够明白吗?”

馥心竟从未想过!她脸上略是一僵,却没有继xù

往下说。

明少颐见她没说话,便继xù

往下说道:“娘娘,若不是得到皇上的授意,太医院怎么会隐瞒了您所有的脉案?难道,仅凭一些证人的证词,就能证明您当时没怀孕吗?还有那次,您在四执库凭白无故砸了皇上的玉如意,为何所有替您诊脉的太医都众口一词说您就是疯了,皇后还亲自下令,把您安安稳稳的送去万华殿养着——其实,就那一次,宸妃就把您打进冷宫,甚至能在冷宫要了您的命!”

“这么说……娘娘,皇上没有把您给忘了,还在幕后一直保护您?”这下连红蕊都吃惊了,忍不住低声对馥心说道,“娘娘,皇上……皇上还真是对您不一般呢!”

馥心想起小时候在草原上遇到楚翊瑄,送给他艾草,他送给自己发晶项坠……想起自己身在王府的时候,他虽有些嘴坏,还常使坏,可是也只有楚翊瑄真真zhèng

正把她当一个人看待。现在看来,楚翊瑄不仅仅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甚至是当成爱人来看待——或许,他真的不懂如何爱一个人,在他并不漫长的生命里,只是充满了尔虞我诈,充满了算计和权术。他分明已经爱上一个人,但如何去用心爱一个人,或许他真的不明白。

馥心忽然意识到,楚翊瑄的生母是晋国公主,谢大哥的姐姐,她很早就去世了……战败的自己虽然父母双亡,可还是有过父母的疼爱和关怀。可楚翊瑄呢?他几乎没有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最需yào

关爱的年纪,都是在陌生的草原上度过的……

不知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这位君临天下的皇帝很可怜,心中忽然划过一丝心疼。

一直以来,都是我误会了他啊……馥心惭愧地想着。

她忽然很想见到楚翊瑄,替他抚平心中的哀伤。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明明楚翊瑄异常喜欢自己,一直在默默无闻地保护自己,自己却想利用他,救出一个曾经的政敌,而那个政敌,是自己的爱人!

可她又觉得奇怪,不免问出了口:“可……可再怎么样,他是皇上啊……宸妃这样嚣张,他就没有办法吗?”

“娘娘,您有所不知。宸妃当年,陪着皇上一起在草原做质子,一呆就是好多年。悉心照料,日夜陪伴,定然是感情深厚——后来皇上被先皇接回含嘉宫,皇上为了报答宸妃的陪伴和照料,一直在暗中提拔沈家人。宸妃的哥哥沈诃,现在已经官拜三军统帅;其他家人,也大多在朝廷为官为将,”明少颐悉心为馥心解释道,“以娘娘的聪慧,想必应该明白,前朝后宫是为一体的道理……皇上现在刚刚登极,根基还不稳,若真动了沈家,或者动了宸妃,定会惹得天下大乱,到时候便不好收拾了。

“再者,”明少颐忽然一笑道,“不过,皇上对宸妃的感情到底深厚,她又生下了皇长子,皇上想动宸妃,怕也是舍不得呢!”

馥心听了他这一老通话,才微微一叹,苦笑一声道:“所以,明太医才说,想要扳倒宸妃,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定然要慢慢来了?”(未完待续)

第067章 平山帝陵

“娘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微臣真是佩服至极。百度:本名+”明少颐大概是在宫中了一段时日,也学会了溜须拍马,几句话便又绕回来佩服的话。

“明太医,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了。”馥心轻轻摆了摆手道,“这钩吻草,我还想留着将来扳倒宸妃用。只是劳烦明太医严守秘密。”

“这个不劳主子吩咐,微臣一定咬紧牙关。”明少颐忽然童心未泯一般地眨了眨眼,笑道,“即便是有刀架到微臣脖子上,微臣也决计不说。”

馥心看他的表情,不由觉得许久以来未曾有过的轻松,不由好笑。她摇头苦笑道:“真有刀子架到你脖子上,出卖我,着实情有可原呢。明太医,本宫还想问问,宜才人的胎如何?”

“实话?”明少颐抬起脸,认真地看着馥心。

“那是自然的。”馥心不知dào

他为何这样说。

明少颐长叹了一口气,忽提起官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随之苦脸道:“回娘娘的话,宜小主这一胎,是保不住的。如若强留这孩子,便是以命换命,宜小主定然不能安然生产!”

馥心一惊,几乎立时挺直了身子!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安然无恙的白晓媛,胎象竟这般不稳定!竟不能熬到生产!她吃吃发问:“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太医,本宫不会怪罪你,你且站起身。如实与本宫说!”

明少颐这才安心下来,缓缓站起身,娓娓答道:“微臣接手宜小主这一胎之后。每隔三日,便会请一次平安脉。表面上看起来,宜小主身子康健,胎象稳定,可是,微臣却察觉到,宜小主似乎是在食用一种奇怪的保胎药。一方面,胎象正常。宜小主的气色也很好;可另一方面,宜小主却总是呈气血两亏之态,不管微臣用什么药,教给凤藻宫如何用药膳为宜小主补。可就是弥补转圜不了!娘娘您知dào

的,只有母体气血足,胎儿才能稳定无恙,若是反之,即便用再多的保胎药,也没法留住这孩子!”

馥心明白他说的道理——明少颐没胡说,白晓媛的身子是这样,是无论如何挨不到顺利生产的——再这样下去,母子俱损是一定的。她知dào

皇帝有多么重视白晓媛这一胎。还答yīng

她顺利生下孩子之后,不管男女,一律晋她为昭容……

想到这里。馥心忽然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了明少颐几句,让红蕊好生送他出去。

没过一会儿,兰菱端着一盏银耳雪梨红枣汤进了门。只见红泥汤钵热气岚岚升起,隔着老远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梨味道。

“娘娘,奴婢炖的。火候今儿还算掌握的好,没加冰糖。娘娘尝尝。”兰菱轻轻将钵子放下,递上一把汤羹。

这时候,馥心哪里还有胃口喝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娘娘,那贱婢云彤已经让苏喜捆起来送去掖庭局了,该怎么处置,这还得听您的意思。掖庭局那边的意思是,既然喜欢搬弄口舌,就割去舌头,罚做刷洗马桶的活。”兰菱的话听了叫人心惊胆战,可是她竟如此面无表情,叫人更是遍体生寒。

“这也算是给宸妃提个醒,也敲打敲打那些握在本宫身边的眼线。”馥心狠狠地说着,忽又转过脸发问道,“兰菱,若有个皇上的女人,她怀了孩子,却生不下来,会是什么原因?”

兰菱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不知娘娘说的,是凤藻宫的那一位,还是承乾宫的那一位。”看那表情,好像白晓媛跟皇后都远得好像在天边。

“凤藻宫的那一位。”馥心有的时候真不喜欢兰菱的冷漠高傲,可是,便是这样,她也少不得兰菱为她出谋划策。

“这个孩子,奴婢估计,是皇上不希望她生下来。”兰菱缓缓抬起眼睛,回应着馥心震惊的双眸,“白帅已经贵无可贵,三军大元帅,节度九州,皇上已经没有再能给他的东西了——他如此权倾朝野,换做任何一位主君,都会担心他的背叛,他的异心。先帝是如何登极为帝的?靠得不就是外戚之故么?娘娘,您仔细想一想,若您是皇上,面对如此一位铁血能干的朝臣,还会让她的女儿,为自己生孩子吗?”

馥心竟无法反驳兰菱的话!她定了半晌才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晓媛的胎,是一定保不住了?”

“保住保不住,便要看白帅自己的了。”兰菱缓缓转开了目光,投向别处,轻声道,“看他,能不能选择急流勇退了。可自古以来,正当权倾朝野之时,谁能舍得退出?”

“晓媛真的是太可怜了。”馥心摇头悲叹着。

“命中注定。”兰菱不知为什么竟然笑了起来,“所以,奴婢一直希望您不要跟宜小主走得太近,免得她有朝一日失去了父亲,便会一落千丈,连您都会被连累呢!真zhèng

聪明的是庄小主,面上表露得跟宜小主十分亲近,尺寸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馥心远没有这样的世故,听了这话,不免觉得很不舒服:“这么说,庄姐姐对我,也不是真心了?”

“庄小主对谁都真心,却对谁都是留有余地。这样的人,才是真zhèng

的聪明人啊!”兰菱如是说道。

※※※※※※※※※※※※※※※※※※※※※※※※※※※※※※※

除夕前日,上清皇城欢庆佳节。天还未亮,帝后引领着重臣嫔妃前往平山帝陵祭典祖先。平山帝陵始建之后下葬两位皇帝,一位是开国高祖楚凌曦,另一位是死后被追认为“太宗皇帝”的先太子楚彦煦。

馥心从前几日听说皇帝要去平山帝陵,便一直忐忑不安。她既是期待能否看到王爷,又是担心自己会控zhì

不住情绪露出马脚来。

坐在马车之上,馥心死死抱着手炉,却没有说一句话,脸色惨白吓人。红蕊知dào

她的心思,一直没有说话,而随行的兰菱连连发问着馥心是不是不舒服。

韩言诚前几日为自己带话进宫,显然是亲自跑去帝陵看过楚彦熙和谢孤鸿的近况,否则不会寥寥数笔,就写得如同情景再见眼前。

她恨不能立时飞去了平山帝陵,把跟王爷一起远走高飞!

忐忑不安之中,帝陵却已在眼前,所有人下了马车,列队整齐向着帝陵的大门走去。眼见的宫人们挑灯扯旗,一对对的过去,显得更是声势浩大——帝陵的大门显然是重新修过,浩荡高耸,仿佛擎天之剑,笔直地刺向天空;巍峨的城墙,如同南天之门,矗立在这天地之间。

孝陵卫齐齐跪倒山呼万岁千岁,齐刷刷一水儿的雪白色。他们没有帽缨,只是肩担着纯白的盔甲,在强烈的阳光之下格外耀眼。

馥心很期待能看到王爷,可是,这么多人,她根本找不到心上人身在何处。

祭祀如礼进行着。

心如乱麻中,馥心记不得磕了几遍头,也听不清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后说了些什么。只是一直期许着能够再见到王爷,哪怕只看他一眼。

或许是自己真的不能理解男人们的世界吧!

生前如何风光强硬,死后也不过是坟茔一抷土。即使陵墓修得再浩荡再气势磅礴,对于死者来说,也是毫无用处的。生前的风光不能给予死后的荣耀,留下的,不过是子孙们赖以生存的权力土壤吧!

祭祀礼毕,馥心和其他嫔妃一道,在帝陵之外的行宫奉茶。天气很冷,这里也不像皇城里那般犹如温室,这些花朵似的嫔妃大抵有些冷得受不了,挤在一块儿抱着热茶拢手。

宸妃一向性情急躁,已然骂出了口,一会儿嫌天气冷,一会儿嫌孝陵卫晦气,一会儿又嫌这里的掌事愚笨无用,有她们这些贵客到来也敢怠慢!

淑嫔听了赶紧随声附和,可她书读得不多,一会儿便没了骂辞,剩下些人大抵冷得出奇,根本连骂的气力都懒得费了。

慕容雪瑗最是大胆,一会儿竟站起身要求孝陵卫给她们加几个火盆儿,谁知这些木桩子似的男人竟理都不理她,站在寒风中浑似一个个面塑。

“别喊了。”一直不动声色的元修容懒懒说道,“这些孝陵卫都是聋人,他们听不见你的话。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应一声的。”

“怎么?聋人?!”离她最近的田茉昔很是惊诧,不由得问出了口,“为什么都是聋人呢?”

“帝陵严防死守的就是盗墓贼,这些个,都是帝陵修建之初被征调过来的死刑犯。你看他们的领章就明白了——真zhèng

应征入伍的孝陵卫,领章上绣得乃是我大燮的徽记剑破蔷薇,这些人,你看看……”元修容脸上面无表情,她忽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马上闭口不言,端起一盏茶佯作品茶。

馥心听了,转过脸细细看这些孝陵卫的装扮——进门的时候还真没注意,这些人大抵脸上都有些伤痕,一个个看起来都充满匪相。他们的衣饰与寻常的孝陵卫无二,只是没有佩戴兵器,领子上的徽记是浅灰色的山猫图案,不知是什么含义。(未完待续)

第068章 亲自下厨

兰菱见馥心满面不解,悄然在她耳侧道:“娘娘,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各地征调过来的死刑犯。他们犯了不赦之罪,但其中确有些孔武有力之辈,白白杀了可惜。不如留着让他们严防盗墓贼——只是这些人统统被强灌下一种药水,有太阳的时候,便会失去听力。到了夜里,他们才会恢复听觉。”

“这倒是稀奇,竟还有这种药水?”馥心大为诧异怎么还有这种药水,能让服用之人白天失聪——能人浩淼如若星海的华族倒是能想出这种主意来。想来,这些死刑犯被人灌下这种药水,白天失去听力,晚上恢复听力,正好能够看守陵园。

眼见得不知从哪里压近来了一层层阴沉的铅云,不多时,竟狂风大作起来。天气不妙,祭祀活动草草结尾,这些嫔妃们立时乘车回上清皇城。刚进了长安城,天已然飘起了雪花——馥心缓缓掀起车帘一角,只见临街的一面一扇窗户都不开,羽林军把个青龙大街围得水泄不通,皇驾所过之处一个平民老白姓都看不到,唯有森森然的皇家卫队。

“明天就是除夕了,不知宫里有什么活动呢!”馥心放下车帘,轻轻发问兰菱,“去年的时候,姐姐还是禧妃,想必很是热闹吧!”

“禧主子好静,通常不会太过喧闹,不过是些家常样子,带着大家捏饺子,缝福包,什么的。我记得主子去年还吟了一首诗。只是记不大清楚词句了,奴婢记得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奴婢只觉得yì

境很好,所以印象格外深刻。”红蕊轻声说着,很是不留痕迹转而岔开了话题。

“我知dào

,这是唐朝孟浩然的诗。写得果真极好。”馥心听出来她并不像谈论有关海兰慧的事,便没有多提,转而笑道,“我倒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若是明天晚上皇上不翻我的牌子,定然是要邀姐姐们过来颐福宫聚一聚的。兰菱红蕊,你们两个安排吧。回去多准bèi

一些好酒好菜。”

“除夕是大日子,皇上便是再不情愿,也会留宿在皇后娘娘那里。况且皇后娘娘如今怀有身孕,定然不会再翻其他娘娘的牌子的。”兰菱说话间似是在安抚馥心,“娘娘切莫不高兴。”

“皇后娘娘位列中宫,本该是最受宠爱的——毕竟是正宫娘娘。”馥心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转而又道,“皇上有心雨露均沾,便是后宫之幸。”

三人便不再说什么了。回到颐福宫,差不多已接近正午时分了。馥心用了饭,觉得很是疲倦。这也难怪,一连数日宫中皆有活动,日日起得过早。谁也抵受不住了。她连打了几个哈欠,道了句倦,便歪在床上午睡。

俄而忽觉得有人用自己的发丝呵自己鼻尖,痒的简直出奇,她倦得厉害,实在有些不大好高兴。略带些情绪睁开眼睛,却见是楚翊瑄含着笑坐在自己身边恶作剧。

“皇上!”馥心略是一惊。忙起身要行礼,却给他扶住:“真是个小懒猫,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

“皇上!您怎么每次都悄悄跑进来,老是吓人家一大跳!”馥心虽是嗔怪,却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是甜蜜,略带点娇俏看着楚翊瑄。

“你若不喜欢,下次朕来的时候,就浩浩荡荡带着人来。你跟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站在风里等着朕,却是如何?”楚翊瑄故yì

憋出一副脸看着馥心,却又在一瞬间憋不住,噗得一声笑了起来,抬起手捏馥心的脸颊,“今儿去平山,是不是给冻坏了?脸色竟这样差?”

“琳儿向来不怕冷,已是习惯了呢,只是,宸妃娘娘一直关照着琳儿,实在不好过呢!”馥心说得倒也不卑不亢,见楚翊瑄脸上有些不快,转而笑道,“皇上今儿一定很高兴,看起来红光满面的!”

“朕是看见了你,心里才有些愉悦……眼见得要过年了,精卫海上的战事不力,连连被那些焰族军反扑了几次。海荣的旗舰都被火炮击沉,只得抱一块浮板暂留余生。若不是部下机灵,及时将他捞起,你父亲说不定战死在精卫海了。”楚翊瑄的脸色登时变得极差,眼中满是忧郁。这一刻,他从一个温顺的丈夫,变成了天下的至尊,忧心着海外的战事……

馥心想起前几日海兰慧跟自己说过,宸妃的哥哥沈诃坐镇后方,主理整个舰队的补给。沈诃却阳奉阴违,不仅克扣军饷,还不如实向兵部报gào

战死兵丁,借以吃空饷,导致兵部不曾调兵遣将,补充兵丁;而且,沈诃借着粮草都督之位,还克扣军粮弹药,导致前线作战极为不力,非战斗减员大增。

馥心想要斟酌着向楚翊瑄说明情况,可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这话由自己来说并不合适——毕竟后宫干政,乃是一款大罪!而且宸妃在楚翊瑄的心中,要比后宫任何一位女人都重yào

,沈诃又是权倾朝野,若是能告倒了宸妃,自然是好的,若是向皇上说了,却没有告倒宸妃,定然会让宸妃抓住自己“干涉朝政”的把柄,到那时候就不妙了。

于是,馥心忍住了话语,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转口道:“冬哥哥不必担心,您是天子,天之所授,天命所在,自然吉人有天相,咱们大燮国力强dà

,军士勇猛作战,精卫海上的战事,定然能够转危为安!那些小小红头发红眼睛的焰族,算是什么呢!”

楚翊瑄听了,这才轻松一笑:“也只有你,这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安慰我了!”

“哎,琳儿不过是小小女子,随口一说的,冬哥哥不必放在心上的!”馥心实在是不甘心让沈诃逍遥自在,还是决定绵里藏针微微刺探一下楚翊瑄,于是她又笑道,“皇上如若觉得作战不力,有没有找找其中原因呢?我记得父王先前作战,可是连战连捷呢!不知后来为什么又打不赢了呢?难不成焰族有什么厉害的人物来了吗?”

楚翊瑄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不懂馥心的言下之意?立时便笑了,轻捏她的鼻子,温和地笑着:“越发得寸进尺了不是?这些事,本由不得后宫多嘴的——只是,你的意思,朕明白,不必多说了。”

虽然知dào

他一定是这态度,馥心听了他的话,还是不免心中难过。只是当下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转而说道:“琳儿这里中秋节酿下的葡萄酒倒是能喝了,味道恬淡,不像倾城魂那般霸道。今儿早兰月做了肉茸酥,跟葡萄酒倒是相得益彰,皇上尝尝吗?”

“天气冷,倒是喝一些酒正好,不过,只是有肉茸酥,是不是过于单调了些?皇后宫里的蜜酿山楂倒是极好的,只是承乾宫甚远,一时半会儿倒取不过来的。”楚翊瑄政务繁忙,又因精卫海的战事困扰,中午只进了少半碗白米,这会儿给馥心一提,竟真觉得饿了。

“冬哥哥是饿了吧!琳儿叫她们先备些点心过来——哥哥,琳儿近几日学了几样素菜,一会儿可要尝尝?”馥心缓缓起身,歪着头冲楚翊瑄笑。

“好吧,看着你蠢蠢欲试的样子,定然是格外可口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楚翊瑄这才真zhèng

放松下来。

馥心知dào

他心里烦闷,也不再提其他的事情,而是招呼红蕊和云岚帮忙下厨。她知dào

,皇帝每日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有定例的,而且御厨做菜,大多用了很多油,中看不中吃,上期食用这种油水甚大的菜品,胃口定然会觉得腻腻的。于是,馥心请教红蕊,又自己研究了两卷菜谱,特地制定了数十道素菜,口味都比较清淡,想来楚翊瑄一定会很喜欢。

以馥心的聪颖,做菜自然不在话下,红蕊的刀工又是很好,云岚洗洗涮涮又很是利索,不多会儿,便整治出三热三冷外加一锅羊肉煲来。

楚翊瑄看了这些菜颜色搭配得格外喜人,不由胃口大开。馥心忙叫红蕊为他布菜,自己则是介shào

道:“皇上,这是萝卜干烹毛豆,是取新鲜的白萝卜腌制成萝卜干,以毛豆加白糖煮好,再加上萝卜干和葱花炒制而成。毛豆性温,有健脾益气和清热解毒的功效。民间有冬吃萝卜夏吃姜的说法,冬日多吃萝卜,是最好不过了。”

楚翊瑄尝了一口,立时赞不绝口:“琳儿的手艺比御厨都不差,口味绵甜又开胃!”

馥心笑了,一样样地把菜与他说道:“这是葱头木耳,这是韭菜炒鸡蛋,凉拌金针菇,冰糖湘莲,这是黄瓜卷——莴笋和干香菇用开水汆好,用调味料腌好,再以切成拨片的黄瓜卷好,口味清淡不腻,黄瓜和莴笋利水清热,干香菇养肝明目,还化痰止咳。”

“琳儿,难为你了。”楚翊瑄很是感动,伸出手捏着馥心柔嫩的小手,“在朕眼中,这些不仅仅是些菜品,且都是你的心血!为了朕,你定然没少研究这些,你还亲自下厨,真是辛苦你了,琳儿!”(未完待续)。

第069章 被贬昭媛

馥心听了他话,觉得这是个上禀真相的好机会。立时屏退了左右,敛衽正色下拜,叩头道:“皇上既然知dào

臣妾之心,臣妾请求皇上赦免臣妾干政之罪!不过,即使皇上不赦臣妾之罪,臣妾也要说!”

楚翊瑄见她神色自若眼神却甚为坚定,已然猜出了大半她要说什么。楚翊瑄却是不答,自己为自己盛了一碗粥,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馥心明白,自己若是再不说,只怕这一生都没机会说了。若是赌赢了,定能扳倒沈家;若是输了,最次也能抹灭宸妃在他心中的无上地位。于是,馥心再次叩头,以沉稳地声音说道:“皇上,前些日子,禧姐姐差一点就被害死了!姐姐身边的老嬷嬷玉梅,给姐姐尝药,却给毒死了!皇上,臣妾通过太医院,查到了当日煎药余下的药渣,里面加了少量剧毒的钩吻草!想必皇上定然知dào

,先帝南下亲征南越和宛城的时候,兵丁们便遭遇到这种毒草——此物以水溶之毒性最烈,往往投杯已卒!”

楚翊瑄不动声色地继xù

喝粥,一点都没有打断馥心的意思。

“皇上,臣妾知dào

,宫中一直有人看我们姐妹不顺眼,想要致我们于死地!皇上,臣妾真的害pà

呀,所以才求人查过,并暗暗记下这种毒草的味道……免得将来有人真的在臣妾的饭食汤药中下了毒。臣妾还不知dào

!”馥心说着说着,看着他面无表情一点都没有悲痛震惊之意,想来这些事情他都是知dào

的!原来。自己的枕边人竟是这般的冷酷无情,让她真是痛彻心扉,不免眼泪夺眶而出,盈盈而落,“皇上,臣妾自打进了宫,一直战战兢兢。几次三番都觉得活不下来——若非幸运,只怕早就在阎罗殿里了。臣妾真的害pà

呀!”馥心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只是哭。还是捏了帕子,偷偷看着皇帝的脸色。

“朕知dào

,所以,你才求了明少颐。对不对?”楚翊瑄终于喝完了一碗粥,将瓷碗和汤匙放下,才是懒懒说道,“这宫里规矩大,琳儿你也是知dào

的,私相授受在这上清皇城也是一款大罪!”

摆明了兴师问罪的架势,馥心反倒是不怕了,立时把沈诃在精卫海战场上的种种作为一并说给了楚翊瑄听。馥心的心思最简单不过!宸妃便是要害死自己,自己也得将宸妃所有的阴谋说与皇帝听!便是死。也要告sù

皇帝,她宸妃的沈家,是如何阳奉阴违。如何的丧心病狂!

楚翊瑄听她说完,脸上渐渐升起了一股愤nù

,他第一次在馥心面前露出了杀意!他低头看着馥心,面前的伊人儿面色凝重而不露一点惧怕,像极了那些视死如归的烈士。皇帝陛下的愤nù

不由得帘栊,继而缓缓收缩减弱。最终消失殆尽。他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却是一定要这样逼朕吗,琳儿?”

馥心跪在地上。仰着脸动情地望着他,用一种更加凄冷的目光回望着他:“皇上,不是臣妾逼您,而是宸妃在逼您,难道不是吗?”

不知为何,仇恨和愤nù

已经收拢的楚翊瑄登时犹如点燃的爆竹,一瞬间跳将起来狠狠骂道:“海馥心!朕给你的宠爱一定是太多了!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应该恪守的规矩!”

是的,终于爆fā

了!属于皇帝的愤nù

终于爆fā

了!馥心知dào

,不管自己在怎么告罪,皇帝也一定会处置自己。还不如彻底与皇帝说明白,即使给打入冷宫,也不枉了。说着,馥心再次叩头道:“皇上,您怎么处置臣妾都可以,但是,臣妾一片丹心,只为了大燮!臣妾在星曜城就听老王爷说过,外敌入侵固然是强硬,但是最强dà

的敌人,还是我们内部的!臣妾知dào

,后宫干政是大罪,也知dào

跟太医私相授受也是大罪,但臣妾做这些事情,问心无愧!只求皇上善待梓茂!”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显然是等着被重罚了。反倒是这样,楚翊瑄竟是消弭了怒火,长长地叹了口气,许久才缓缓道:“琳儿,你知dào

,朕赐你‘娴’这个封号,是什么意思吗?”

馥心不知他缘何这样一问,立时便呆了。

楚翊瑄喟叹道:“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写到,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你的美貌,与宓妃相比并不逊色,只是性子太过刚烈,仿佛是巾帼豪杰,却在宫中并不平安——朕希望您超群脱俗,更要优雅娴静,所以,才赐给你‘娴’这个封号!”

馥心听了,才是明白他的赐封号的意思——白晓媛的宜,燕柔嘉的慧,只怕都有提醒她们转心性之意。馥心定了半晌才道:“皇上的意思,臣妾全然明白。臣妾辜负了皇上的心意——只求皇上降罪。”说完,叩头下去,再不看皇帝一眼。

楚翊瑄半低下眼睑,冷冷看着馥心。许久,他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先是喝来苏瑾,随后一字一顿道:“传朕的旨意。海馥心言行无状,冲撞朕在先,目无尊上在后;不足以领一宫主位。着,褫夺封号,降为昭媛,搬出扶风殿,改居偏殿。即日起,闭门思过一个月。”(详见公共章节内后宫等级一览)

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惩罚?不过是没了封号,从昭仪降到了昭媛?馥心略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楚翊瑄是长情的人,宸妃如此张扬跋扈,他还念着旧情,一直对她好;恐怕,这般轻罚自己,也是念着当日旧情吧!否则,不说那条死罪“后宫干政”,就是“私相授受”这一条,理由也足够让宸妃把馥心打入冷宫秋离。

馥心想着这些,却也叩头下去:“臣妾领罪,谢主隆恩。”

楚翊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之后,一手按她肩上,低声训道:“好自为之。”说罢,轻轻收回手,快步离开了颐福宫。

“恭送皇上。”虽然知dào

他不会听见,馥心还是高声冲他的背影说道。

除夕那日,各宫都是喜气洋洋,唯有颐福宫逢春殿惶惶乱乱,宫人们个个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馥心被贬,紧接着就被移往偏殿逢春殿。

“不过是贬做昭媛,又不是打入冷宫,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馥心竟然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大过年的,不都要喜气洋洋的吗?来年这才能顺嘛!”

逢春殿远不如扶风殿气派,连寝殿都甚为狭小。馥心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里比扶风殿舒服——眼看起来倒有些家的样子。

她叫苏喜带着李怀和江玉去花房拿来许多水仙花,然后跟兰月她们把逢春殿装扮一新。反正楚翊瑄下令让她们闭门思过,也不必晨昏定省了。

“这人嘛,可以有霉运,但不能有霉相。越是倒霉的时候,就越是得喜气洋洋,这样,霉运很快就能过去呢!”馥心取来剪子修剪开得正旺的大红杜鹃花,“看,就像是这花一样,越是修剪,越发能生机勃勃才是呢!”

兰菱见她不卑不亢,越发对馥心生了敬畏佩服之心。她颔首笑道:“所谓胜不骄败不馁,便说得是咱们小主了。”降了位的馥心不再是昭仪,便不能再称之为娘娘了。

“其实,我也不算败了。”馥心略是笑了笑,在没有说话。自己的心思怎么能跟她们说得清楚?她昨日胆敢冒险与皇帝说出实情,其实除了跟楚翊瑄的恩义,还有就是深知楚翊瑄最近正因精卫海上的战事头疼。那些红头发红眼睛的焰族外敌,远比一个宸妃麻烦百倍——败局将近,走马换将是一定的。馥心存了心思,是想让王爷上阵杀敌!

若是立下军功,便能让王爷摆脱困局!

即便败了,哪怕是战死沙场,也胜过整日困在平山帝陵!

她无比清楚王爷的心思,因为他们是如何的心心相印!若王爷战死,她海拉苏珠儿便是随他去了!黄泉路上,他们相扶相依就是!

谁能想到,昨个儿馥心竟是存着这种心思的!她们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集宠爱于一身的昭仪娘娘,竟从来就没在乎过身份地位,皇帝的宠爱!富贵荣华,还比不上跟王爷一起时快乐开怀的笑!

给馥心兰菱三言两语安抚过来的女孩们,这才有了些生气,兰月建议大家包饺子吃。

“好,咱们这宫里,大宴小宴的,总是闷坏人,还不如弄一下家常便饭来吃——咱今儿就当做寻常老百姓家!”馥心笑笑,而后指挥道,“红蕊的手艺最好,来调馅料;兰菱兰月你们和面;小乔和云岚洗菜!”众人听了,一个个由着吩咐忙活起来。

眼见得天气越来越阴,隐约可见星星点点雪花下落,随后竟越发大了起来。昨个儿下令馥心闭门思过,除却养胎的白晓媛,也只有付羽瑶远远地隔着门儿望了一眼。

馥心知dào

她的心思,便叫苏喜传话过去,自己平安无事,让她放心。(未完待续)。

第070章 除夕雪夜

雪是越下越大,可打扰不了馥心他们开开心心一门心思过年的心情。饺子很快包了出来,一个个堆在竹盖上面,好像是元宝一般。

话分两头,正是除夕,上清皇城进行着热闹的庆祝仪式。稷宫龙骧殿弦乐飘飘,丝竹声高;舞娘们个个面如桃花,乐师们个个声如天籁,重臣后妃齐聚此地共庆佳节。

“微臣恭贺皇后娘娘,娘娘喜得龙胎,来年定能诞下一位嫡长皇子,我大燮国本便有望了!”户部尚书路名之端起酒杯向皇后敬酒,脸上一副谄媚笑意,“微臣听说娘娘有孕,特地去镇安寺祈求娘娘万全,龙子万全!”

皇后听了这话格外高兴,只是碍于有孕不便饮酒,便端起水杯遥遥与之回应笑道:“路大人何处此言,若本宫诞下一位公主,又如何呢?”

“公主也好,朕还没有公主呢。若添个女儿也是好的。”楚翊瑄脸上看不出高兴与否,只是眉宇之间略带几分淡淡地哀伤。

“路大人这话说得倒也有趣,皇上正值青春茂盛,皇子皇女只能越来越多——路大人您看,不仅是皇后娘娘有孕,宜才人也有了孩子……”宸妃眼中渐渐浮现出一股逼人的杀气,但口吻甜腻,就好像和了几十斤野蜂蜜似的,“再说了,要论国本,也是等皇子们个个长大了,眼看着哪一个强,哪一个再立为太子才是——我朝立贤不立嫡乃是国策。怎么到了路大人口中,倒是要改了呢?”

路名之给这一连串的话语吓得周身一抖,忙起身向楚翊瑄告罪。

宝座上的皇帝只是淡淡一笑。平抬起一手示意他起身,口气却听不出是何心境:“路卿不必多心,今儿除夕夜宴,宸妃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谁也不会当回事。皇后,你说是不是?”不知为何,楚翊瑄竟把矛头对准了一侧的皇后。

重臣皆是一愣。不知这大好日子皇帝竟如此之不悦,皇后等众后妃也是一愣——只有付羽瑶心里敞亮。今日夜宴,馥心没到,皇帝心中很是不快。

谁不知dào

,馥心自打诞育皇子之后。在后宫一直算是最受宠爱的后妃,连宸妃的风头都压过去了。付羽瑶看得明白,楚翊瑄赋予了馥心唯一不能替代的身份,那就是可以倾心的伴侣——如今伴侣被自己惩治,楚翊瑄自是不快。

付凝辉注意到女儿的神色。这位内阁大臣平日里没少得女儿的传话,况且他本人聪明至极,大约猜出了一多半。只是付凝辉想得更多——他虽然不直接执掌兵部,可精卫海的连绵战事依旧传进了他的耳朵。据说沿海的六府十五县,已经开始大规模流民。皇帝多半还因为前线的战事而心情极糟。

而且——付凝辉偷瞥了宸妃一眼,冷然想到:前线中军督战和调度粮草兵马的,还是宸妃的哥哥……那大草包沈诃。终究还是辜负了皇上……皇上原本是想利用这次战事,大捷之后给他镀金的,谁知这草包没明白皇上的意思,还把水军搞得乌七八糟……唉!真是个扶不起的!

付凝辉知dào

沈诃在前线的作为,他也知dào

,以皇帝的本事。多半是也了解的。他不明白的是,宸妃又怎样的面子。竟让皇帝对沈诃近乎于葬送整个水军的行动置若罔闻,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

付凝辉思绪正纷乱着,就给皇后战战兢兢地话语打断了:“皇上这话,臣妾便不懂了。宸妃妹妹的话,想来是无心的,路大人也不会在意——臣妾不懂皇上为何要问臣妾?”

“朕也是无心一说。”楚翊瑄忽然低笑一声,捏起面前的一枚桂圆笑道,“朕只是怕,有些有心的人,把路大人的话听了进去。真以为自己要正国本似的——”一席话说的皇后好不窝心,正要张口争辩,却听皇上又道,“如今皇后有了身孕,还教养着两个皇子,只怕是不易,不如把梓萌交给淑嫔来养,梓茂还给海昭媛吧!”

皇后大为吃惊,自己才刚刚有了孩子,能不能顺当地生下来,就本就不一定,再者若真生下一个公主,岂不是竹篮打水?若是把梓萌梓茂还给各自的亲娘,倒还算好,若把梓萌交给淑嫔,岂不是让宸妃手握了两个皇子,力量更大了吗?皇后极不自然地搂紧了奶娘身边的梓萌,颤颤道:“梓萌跟着臣妾已经一年多了,皇上您看,他还这么小,若是又换个人教养,对孩子不好……求皇上把梓萌留给臣妾吧!”

“也罢。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也有些不近人情,便把梓茂还给海昭媛教养吧!”皇帝像是随口一说,另一侧的苏瑾却立时着笔记下。

贾贵人听了这话极为不悦,她娴昭仪现在都成了海昭媛了,皇上心里竟还惦记着,还要把孩子还给她!自己却连自己的孩子见一面都难!贾贵人强忍着脾气微笑道:“皇上,海姐姐昨个儿才被皇上您罚了闭门思过,怎么今日就……”

“贾贵人,你若真把她当成姐姐,就不该这样说。”楚翊瑄的心情仿佛真的不好,听到贾贵人这样说,竟是恼怒起来,冷笑道,“贾贵人,你好歹也算是海昭媛身边出来的,她也算是你多半个主子了,你不护着她也便罢了,竟几次三番与她作对!”

贾贵人没想到皇帝真的生气了,立时变了颜色,想要起身告罪,楚翊瑄冷喝道:“大好日子,真是晦气至极,滚回去给朕闭门思过!二月二之前没朕的旨意,不得踏出胤和宫半步!”

贾贵人吓得忙起身叩头告罪,唯唯诺诺退出殿去。

毕竟是打了自己的狗,宸妃多少有些不悦,正要说话,却给元修容悄然使眼色拦住:“主子,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可别招他。”

“气头上?为什么?难不成就因为那贱人吗?真是大好日子,十分晦气!”宸妃眼中倏然出现一股雪亮的杀机,立时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一般,“本宫早就该除掉她!还有她那该死的姐姐!”说着,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禧贵人。海兰慧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她今日倒是穿戴倒是明艳,不像她日里那般素净。头上还簪着她最喜欢的白梅花,隐约能嗅到梅香。

“主子,嫔妾听说,她海馥心派了明少颐去太医院调查,已然知dào

了那件事。说不定,她这次被贬,就是因为跑去皇上身边告状!”元修容远比淑嫔贾贵人城府。虽说颐福宫的眼线云彤被馥心处置了,她还是能大概打听到馥心宫中的部分事情。

宸妃听了却没有再说什么,今日来得人甚多,现下她跟元修容的话给她们听了去,便是不得了的事情。

宸妃心情一落千丈,也顾不上看歌舞表演,只是一门心思吃菜喝酒。心情不好,喝酒就特别容易醉。不过是吃了几杯御酿的菊花酒,宸妃便熏熏有些迷醉之意,当下头晕眼花到了极致。台子中间舞娘轻盈转圈,让宸妃更加平添了几分迷醉之意,她心说这菊花酒尝之恬淡,后劲倒是凶狠。

她隐约觉得醉意甚浓,心想着还是赶快躲一下,免得失态,于是留下了贴身的宫女霓裳,带着暖情出了殿透气。

夜已经很深了,而且风雪渐大,仿佛空中扯棉抖絮一般。入眼之处皆是松松软软的白,好像白糖堆一般。

“都多少年了,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宸妃喃喃着,忽然很不愉快地想起了那年她跟楚翊瑄被困在草原做质子的时光——草原上的雪真大啊,瀚州的冬天,能够把信念坚定的人意志全部瓦解。

她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很多年前——她固执的认为,自己跟楚翊瑄之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感情,她也绝对不允许他的心里面住其他的女人,而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坚守着他们的感情!不管他是草原上的质子,是高贵的长孙殿下,是天下的至尊,他心中唯一的女人只有她,不管她是沈贞儿还是宸妃,她永远是唯一的。

当年在含嘉宫,不管是她陈玥汐还是她海兰慧,没人能成为她和他之间的阻碍!

直到海馥心的出现,她的地位却从来没有过的受到了威胁!他不再一门心思地宠着自己,由着自己,天平也渐渐偏向了这个陌生的女人。

她不相信,这么多年的感情,竟抵不过选秀那日春风得yì

阁的蓦然回首!

难不成,就是那一眼,让他动了心?

宸妃怎么也想不起楚翊瑄什么时候跟海馥心见过面,她也撒出人去调查,海馥心是海荣的正室女儿,因为幼时身体不好,一直养在星曜城。后来楚翊瑄登极,海氏作为氏族,定然是要选出秀女入宫的——

他俩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何见过面?

宸妃死死盯着面前簌簌下落的雪花出了神——难不成,是自己的调查有误?如今海正清已死,海荣还在精卫海征战焰族,如何能调查?

正在发愣间,遥遥听见稷宫之外有人呼喊:“万岁,精卫海的军情到了!”(未完待续)。

第071章 军情急至

谁也不曾想到,这万家团圆喜庆祥和的除夕雪夜会有精卫海的镗报传来。军情急至,所有大臣立即都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面孔。音乐和舞蹈立即休止,乐师和舞娘整齐地列队退出,皇后和众后妃从侧门离开——宫人们收拾酒馔残局,不多时龙骧殿恢复了她原本的面目,大燮朝重臣议会的场所。

楚翊瑄手握镗报连着御览三遍,随后将那一截沾了血的信件和一卷羊皮纸交于众臣传阅。更多的大臣得到宫里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进宫,并向龙骧殿赶来。

楚翊瑄脸色黑到了极致——镗报是分两部分的。沾血的信件是海荣上报的,决战在即,海荣没有机会用更多的词句描绘战场的状况,只是表述了对方舰队悬挂的军旗乃是一面迎风白狼。对方旗舰是海荣的旗舰的三倍有余,雪白发亮犹如初晨阳光映照在海面的反光……战炮一响,海荣的旗舰便又开始漏水,他们没有更多的炮弹回击,只能便打便退……海荣只能对着长安的方向祈求胜利,祈求皇恩浩荡,能够如对方口中呼喊的“七神”一般保佑他们,保佑整个大燮水军……

海荣已经败了——镗报的另一部分是一卷羊皮纸。这种纸是以小羊皮经石灰水浸泡,褪去羊毛再刮薄,拉伸干燥打磨。蔡伦早就发明了造纸术,华族的造纸工艺早就传遍了,也只有海对面的异族才使用这种纸。

纸上的内容写的清清楚楚。你们的主帅海荣已死,你们的整个舰队全军覆没,要么投降。要么将整个精卫海和棋盘海的岛屿割让……

平梁王海荣死了。

整个水军全军覆没。

接连两个坏消息让楚翊瑄颓然坐在龙椅之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龙椅的扶手,楚翊瑄只觉得自己的后牙死死嵌进了牙缝之中。

楚翊瑄万万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水军竟如此不堪一击,那些异域的焰族军竟然轻而易举就把水军击得粉碎!两个月以前,海荣还因大捷而被兵部嘉奖过。楚翊瑄本以为,从此以后海战可以不必依靠白墨轩出马。可是万万不曾想到战局竟急转直下,堂堂平梁王竟战死沙场!

众臣传阅着这封镗报,几乎所有的人只要看过一眼。立时就变了颜色。燮朝虽尚武,但统治国家的。依旧是文臣。

羊皮纸上书写这两种文字,一种是华族语言,另一种的语言几乎没人能看得懂——付凝辉却通晓几国文字,立时便看明白了。他抖索着,想要拿捏着分寸开口。

“皇上,微臣惶恐!微臣虽然看懂了敌军的战书,词句却太多冲撞之词!只怕……”付凝辉字斟句酌地看了口,偷偷探看皇帝的面孔。

“你如实的念!”楚翊瑄震怒到了极点,一拍龙座站起,剑指付凝辉狠狠道,“且吓不死朕!”

付凝辉从来不知看上去略带些邪魅的少年皇帝竟能震怒到此等地步,从来学书做文章之时。楚翊瑄温和而恬静,如今的他,看上去竟像是一头随时都有可能跃起厮杀的凶兽。付凝辉抖索着开口:“燮朝儿皇帝楚氏接旨:自古卵不击石。蛇不斗龙;吾皇应天开国,安有七海,将士勇猛,船坚炮利。乃如今盖领汪洋岛国,儿皇帝率水军进犯,已悉数灭尽!吾皇仁厚。恕尔狂逆,望尔悔祸。勤修岁事,毋取杀戮之能事,为人笑!”

大胆的焰族皇帝,竟敢称楚翊瑄为“儿皇帝”!?这样的称呼立时把楚翊瑄弄得恼怒至极,登时推翻了桌子一跃而起!

“给朕听着!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羞辱朕!”楚翊瑄已然变成了一位被恶魔附身的杀神,言辞激厉而惊人,“征调全国兵马和水军!势必要把焰族军剿灭在精卫海之内!”

※※※※※※※※※※※※※※※※※※※※※※※※※※※※※※※

颐福宫逢春殿暖意融融,馥心带着所有的宫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喝着秋末酿下的葡萄酒。就好像在家里吃年夜饭一样。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呀,奴婢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了!”云岚刚从厨房拿了一碗刚烤好的白薯回来,“白花花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染白了呢!小主,一会儿吃完饺子,咱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与其堆雪人,不如打雪仗呢!还热闹些。”馥心抿嘴一笑,把筷子轻轻放下,“堆雪人,小乔苏喜他们一定不喜欢,是不是?”说着,看着对面的四个太监笑问着。

馥心被贬为昭媛还不满十个时辰。本来按着大燮的规矩,昭仪虽位同嫔位,但照理来说,昭仪身边的太监应是三人——馥心原本身边有个小乔,后来又添了苏喜、李怀、江玉三人,已然超了编,昨个儿馥心被贬为昭媛,可内务府没提减人的事,苏喜等人也就继xù

留在馥心身边了。

“小主,咱们现在还算闭门思过,打雪仗声势浩大了些,若给什么人看进眼里,在报给宸妃,没的又是些麻烦上门。”苏喜不动声色地提出反对意见,可没人反驳得了。

馥心颔首,却没再说什么了。

吃完了饺子收拾停当,馥心将早就准bèi

好的福包拿了出来,里面大多是一些小小的物件,给小乔他们准bèi

的是夹去了半边的小金元宝,大约是三四两分量。给兰菱红蕊她们准bèi

的是金丝花钿,中间的花蕊是酒红色的石榴石。

馥心一样样分给他们,看着他们的目光从惊喜渐渐化为万千感激,云岚的眼中还升起了一股晶莹之意,想来是十分感动的。

“小主……奴婢……”云岚看起来倒像是要泫然落泪。

“哎,都是一些小东西,不必如此的。”馥心温和地笑道,“你们跟着我这样没心性上进的主子,到底是委屈了!不比其他小主娘娘那般风光——我风光的时候,你们也没得什么好处,我如今身在困局,你们还得跟着我一起受罪,恐怕,还得看其他人的脸色吧!这些东西,就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一是感激大家一年来的辛苦和对我的一片忠心;另一方面,大抵是到了年根儿上,算是压岁钱吧!”

众人皆是千恩万谢,将福包愉快地收下。除夕雪夜是要守岁的,大家挤在一起聊天玩笑。

“云岚,你的嗓子好,给咱们唱一个吧!”小乔忽然提起一件事,与她说道,“平日里见你洗个衣服都要唱呢,有次唱了首《人月圆》,还真是好听呢,唱一个吧!”

馥心倒是隐约听过云岚的歌声,颇有些一唱三叹的意味,不由得也笑道:“正是呢!不如,我来伴奏,云岚你来唱吧!”

“哎呀,那怎么好呀!我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献丑呢!”云岚羞涩捂脸,“都是你,为什么要恿着我显眼呢!”

“岚儿不是一直喜欢我的那件天水碧色的斗篷吗?若是唱得好,便赏你!”馥心见她有退缩之意,忙颔首笑道,“来吧岚儿,唱好了,可是有赏赐呢!”

如此之大的好彩头,云岚性子本就率真,听了这话怎能不动心,立时便清清嗓子:“唱的不好,可不要嫌奴婢污耳朵呀!”

众人均是莞尔,馥心起身走到琴前,开始调拨弄弦。很快一首《人月圆》幽幽而奏响,云岚轻声唱到:“小桃枝上春来早,初试薄罗衣。年年此夜,华灯盛照,人月圆时。禁街箫鼓,寒轻夜永,纤手同携,更阑人静。千门笑语,声在帘帏……”

在这极安静的夜晚,这样的歌,这样的曲美得叫人心醉。众人各自想着心事,良久才想起鼓掌叫好。

“看来,那件斗篷真要赏给你了,岚儿,”馥心从琴后站起,微笑着赞美道,“唱得真好!便赏你了。”

云岚脸上一红,才要说什么,便听到大门传来很大的叩门声:“小主,海小主请开门呐!奴婢是曼丽呀!”

“大晚上的,曼丽怎么过来了?”馥心一怔,这才想起今儿是除夕夜,皇帝在稷宫龙骧殿宴请后妃和重臣。

“这会子还早,怎么就来了?”馥心转脸冲小乔道,“去开门看看。”她忽然想到,是不是付羽瑶出什么事了,还是宸妃又寻她和白晓媛晦气了。

不多一会儿,小乔落了一身白跑回来了。他快步跑到馥心身边小声道:“娘娘,皇上来了!在扶风殿呢!”

“什么?!皇上来了?”馥心很是吃惊,差点就惊叫起来了。

“是了,苏公公过来敲咱们门,但大概正乱着,没听到,就让曼丽一直候在外面……这不是才听到么?小主,曼丽说,您悄声过去便是,不要惊动其他人。”小乔的声音很低,几乎让人听不到。

“我知dào

了,换件衣裳便去。”

馥心很快更衣束发,偷偷跑去了扶风殿——她刚刚搬出这里,一些来不及收拾干净的东西还在地上散乱着。

这一地狼藉之中,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背对着她仰望扶风殿的黄梨木雕花,看那瘦瘦高高的身子略带几分寥落,不是皇帝又是谁?(未完待续)。

第072章 为君求情

馥心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妄加忖度,便是双手挽在身侧跪地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琳儿你确要与朕生分了吗?”楚翊瑄并不回头,仿佛在跟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楚翊瑄从来说话都是这般清冷,这个有些凄凉邪魅的少年皇帝从来都是漠然的——可是,这是馥心第一次觉得他的气质是如此的寒冷,如同极北的暴风雪让人寒彻心骨。

许久,馥心才从错愕中醒过神,低声道:“臣妾只是觉得,尊卑有别,所以……”

“假话。”楚翊瑄忽然转过身,半低下眼睑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觉得她这么久以来,一直若有若无地排斥自己。因为不管给她多么丰厚的赏赐,她也从来不以为意;而即便再惩罚她,她也从来不以为意。不管她是娴昭仪,海昭媛,还是海贵人海淑女以至于是四执库的宫人,她一直是恬静的,竟什么都不在乎!这种冷漠,叫楚翊瑄全然不明白。

“起来吧。”皇帝忽然叹了口气,收回了逼人的目光,淡淡说道,“逢春殿比不上扶风殿。你若不适应,便还是搬回来吧!”

“臣妾犯了错,怎能再居正殿?传扬出去,说臣妾恃**而骄便罢了,更有人说皇上处事不公了。”馥心婉拒了他的好意,站起身子低下头不看他的目光,声调极为冷淡。“皇上,您是有什么烦心事了吧?”

“海荣战死了,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楚翊瑄很想说得像她一样漠然无谓。可是连他自己听来,声音都是颤抖而充满愤nù

,“消息是十天前的,只怕,整个精卫海又落入焰族的虎口之中了。”

馥心知dào

沈诃的作为也知dào

,照这样下去,水军是必败的。可她没想到,水军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被焰族军击败——连平梁王都死了!到底海荣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而且海荣一直对她不错,馥心听了他的死讯,竟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往下落。这一次,她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的。

馥心越哭越发伤心——海荣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如今他也战死了,她的亲人越来越少。她不想再做孤女,很怕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

“琳儿,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楚翊瑄看着哭得伤心,忙将她一揽入怀,柔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琳儿。”

“皇上,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呀!”许久,馥心才嘤嘤止住了哭泣。含着泪抬头回望着楚翊瑄,“那些外族真的太可恶了,他们强占了我们的海岛,我们夺回来便罢了,他们还要打回来,杀我们的将士!”

“仇是一定要报的。”楚翊瑄脸上的温柔顿时化作了万般凶狠。他一瞬间又变成了大燮的至尊,声调阴郁面孔邪魅。“焰族的补给线远比我们长,这次惨败,朕已然吸取了教xùn

——大战即在眼前,光靠集全国之力还不够,朕,还打算走马换将。”

馥心只觉得心底猛地一抖,她忽然意识到,王爷和谢大哥的机会来了。她并不敢直截了当的提出此事,只是强忍住心底的想要说出来的念头,只是轻轻道:“不管皇上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对的。琳儿知dào

,皇上一定会赢。”

楚翊瑄脸上总算是有了几分轻松的笑意,他笑着,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指在馥心的鼻尖轻轻刮过,叹息道:“若真的有那么容易,倒不必头疼了。”

馥心一转眼珠,又道:“我就不信,小小的焰族怎么能击败咱们。冬哥哥,咱们兵多将广,别说打仗了,就是一人扔一块石头,也把他们的船都砸沉了,还会怕他们吗?”她也只能说这些话,说得再多,难免干政之嫌,自己给贬为昭媛,便是因干政之嫌。

楚翊瑄更是好笑,他看着认真的馥心,不免觉得她可爱,解下斗篷铺在地上,一手揽着她席地而坐,哼笑一声道:“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父亲海荣,便是难得的虎将——海家时代镇守棋盘海,又是支持朕登极的大大功臣,朕给了海荣平梁王的位置,本想着,那焰族军是一群乌合之众,海荣能征善战,定能将敌人尽数剿灭,朕再给他第一异姓王的位置。不想他竟战死在精卫海!”

馥心很想大声说出来,他之所以战死的原因,皇上不知dào

吗?都是那个沈诃做得好事,若不是沈诃贪图钱财,阳奉阴违,精卫海上的水军又怎么会惨败?!海荣又怎会战死!?况且,楚翊瑄是万全无辜的吗?若不是他刚刚登极就开始对朝臣进行大清洗,偌大一个大燮,怎会连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都找不出来?!

馥心低着头,她知dào

自己的表情一定不会好kàn

。她怕楚翊瑄看出她的异常,索性低着头抚弄着裙子上的滚边。

该怎么跟他提起王爷和谢大哥呢?又不会落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又不会露出痕迹。发愣之间,楚翊瑄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琳儿,你在想什么?”

馥心微怔,转而歪头道:“没什么!”

越是这样,他越是会好奇:“朕偏偏就像知dào

这些‘没什么’的事,说来听听吧。”

“琳儿才不要说,说了,怕是昭媛也坐不住了,说不定,还会跟薛彩恩一样,被冬哥哥赶去淑女院呢!”

以楚翊瑄的聪慧,能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于是便道:“尽管说,不管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真的吗?”馥心等得便是这一句话,不由得心花怒放,忙敛住心神道,“琳儿知dào

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不,是两个!”

“你说来听听,朕倒是想知dào

,这个人能不能用。”

“原来的宁郡王,楚彦熙。”馥心终于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见楚翊瑄脸上登时充满了不悦,忙补充道,“冬哥哥,您忘了吗?楚彦熙虽然桀骜不驯,但着实是一员战将。当年极北公爵凌信芳叛乱,整个北疆都被卷进去了……冬哥哥,后来你知dào

了,他大胜而归……所以……琳儿以为,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馥心见楚翊瑄没有反驳得yì

思,继xù

斟酌着往下说,“哥哥,你也知dào

,楚彦熙跟谢明韬的关系极好,若是他们一道上战场,定然能……”

“我明白了。”楚翊瑄缓缓抬起一只手阻止她往下说,“琳儿,上战场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楚彦熙……朕是不会用的。不管他是如何的能征善战!朕绝对不能把水军全权交给一个不明向背的危险人物!这把剑可以上阵杀敌,一样可以屠戮自残!”

楚翊瑄抬起手紧紧抓住馥心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她:“琳儿,我知dào

你是好心——可是,琳儿,你也知dào

,当年皇爷爷在世的时候,楚彦熙在他的王府备下了什么?火油,弓弩,兵器——你知dào

那是什么吗?那是一颗包藏的祸心,你知dào

吗琳儿?”

馥心无言以对。是的,当年她第一次发xiàn

冰窖里的秘密,她只有吃惊。因为她想不到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楚彦熙竟有这样的心计,掏空了整个后花园的地下,埋藏了几乎可以武装一支军队的装备!

她不知dào

楚彦熙这样做理由,可她也确实无法反驳楚翊瑄的理由。

“至于谢明韬……朕知dào

他能干,否则,他也不可能躲过皇爷爷多年的追杀……”楚翊瑄忽然冷笑一声,这种冷笑,叫人猜不出其中的成分,“谢明韬一身俊武功,不得不说,朕很佩服他,但是,他跟楚彦熙是一路人,一样不能用。”

馥心很是失落,自己好不容易找准了机会提出来,竟这样就被楚翊瑄否决了。怎么办?难道,王爷和谢大哥真的没机会离开帝陵,要一辈子都呆在那种毫无生气的地方?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一把攥住楚翊瑄的手,还想继xù

说下去,可是楚翊瑄很轻松地结束了话题:“琳儿,话不要再说了,朕不会再恕你无罪了。”他叹了口气,“十五叔确是个人才,可是,这个人才,朕无法驾驭。无法驾驭的人,便是才华再大,也难堪其用。”

馥心没法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定然会让楚翊瑄起疑。多疑的少年皇帝说不定会去查自己的底细——要知dào

,王爷去云州赴任之时,楚翊瑄派了许多刺客刺杀王爷,其中有一个叫晓枫的刺客逃走了,她猜想那个刺客没有回到楚翊瑄的身边,否则,他一定知dào

自己跟王爷的关系……早在星曜城的时候,她还为了王爷杀了凌珺……

窗外忽然爆竹阵阵,礼花弹轰鸣,她敛住了心神,张开双臂重重抱住了楚翊瑄:“冬哥哥,新年快乐。琳儿希望,明年的时候,琳儿还能跟冬哥哥这样,并排坐在扶风殿里,听着窗外的爆竹和礼花,就这样,岁月静好。”

楚翊瑄回望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感动,用力地回报着她,呢喃着:“琳儿,明天,还是搬回扶风殿吧。冬天很冷,你住的好一些,朕才能心安——”他轻轻吻着她光洁的脖颈,觉得身子热热的,忍不住解开了她的衣扣……(未完待续)



第073章 大年初一

一早起来,馥心便接到了圣旨。皇后手谕,海昭媛身子一直不好,逢春殿太多阴冷,皇后做主并奏报太皇太后,允许海昭媛搬回更加暖和的扶风殿居住。

大年初一的,没人愿意深究此事。她海昭媛是不是怕冷,是不是身子一直不好,也没人说得明白。宸妃越想越觉得生气,虽说这个讨人厌的海馥心依旧是昭媛,而且还在闭门思过,可皇后竟卖给她这样大的面子,继xù

允许她享shòu

一宫主位的待遇!

这还不是最糟的,昨个儿后夜,兵部递上来的消息——精卫海惨败,海荣战死,水军几近覆灭。她的哥哥,中军都督和监理粮草的大将军沈诃难辞其咎。

宸妃没法冷静,大年初一的,过来她关雎宫请安拜年的嫔妃宫人,都被她挨个训了一遍,不是骂对方打扮得过于花枝招展,就是嫌对方面目可憎。

本来大家都不知dào

宸妃生气的原因,等皇后的手谕传遍上清皇城的时候,大家都知dào

了。

虽说馥心名义上还在“闭门思过”期间,但看守却不那么严格了。馥心虽不能踏出颐福宫,但馥心的宫人却都能出去。馥心将早已备好的礼物交给她的宫人们,让她们去各宫各殿去送礼。皇后以及太皇太后,皇太后那边都备下了厚礼。

兰菱没有去,候在馥心身边,没过一会儿,白晓媛和付羽瑶一齐到了。两人一个穿桃红一个穿青绿。站在一起端的是相得益彰。

馥心不出门,也没有梳妆打扮,只是松松地将长发挽在一起。盘了个简单的粗麻花辫。身穿着素色的云锦夹衣,在这喜庆的日子,倒显得太过于素净,太过于平淡了。

三人见了礼,白晓媛叫绣彩拿出礼物:“妹妹,这段时日做姐姐的一直不大舒服,其实早就该过来看看妹妹的。”

馥心本想推辞。可是兰菱已经替她接下了,于是含笑道:“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我姐妹。还需yào

说这些吗?妹妹心里也一直惦念着姐姐呢!”

付羽瑶也叫曼丽把礼物给了兰菱,却发觉有些不对劲,吃惊地发问道:“妹妹,皇后娘娘没有把皇三子送回来吗?”

这次吃惊的轮到馥心了。她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发问:“什么?皇后娘娘要把梓茂还给我吗?”

“不是呀。除夕那夜,皇上下了旨意,说皇后娘娘有孕,顾不及那么许多,还是把皇三子交给妹妹来教养啊!”白晓媛起初也觉得少了点什么——经由付羽瑶一说,才意识到原来是扶风殿少了孩子。

馥心彻底愣住了——她没听说皇后要把孩子还给自己,皇后今儿早下的旨意是让自己搬回扶风殿居住。她忽然觉得不大对劲,难不成,皇后不打算把孩子还给自己?

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赶快去承乾宫皇后面前追问,可是,一瞬之后她又冷静下来。这样过去。是不是太鲁莽了?况且自己还在闭门思过!

“难不成皇后娘娘不打算把皇三子还给妹妹了吗?”白晓媛嘴快,肚里从来藏不住话。

“怎么会……娘娘怎么会抗旨呢?”付羽瑶不敢说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很是勉强地笑道,“或许,皇后娘娘打算过几日把皇子还回来也说不定呢。”

馥心不说话了。她觉得这事肯定不会像付羽瑶说得这么简单——皇帝喜欢楚梓茂是大家都知dào

的事。梓茂跟宸妃的楚梓菡,楚翊瑄都非常喜欢。皇后如果手握梓茂,又能生下一位皇子。那力量就能越过宸妃了。

馥心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大对头。皇后会在这种时候,把梓茂还给自己吗?

白晓媛和付羽瑶见馥心不说话了,一手托着粉腮思忖,不由得面面相觑也是安静下来。白晓媛便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刚要说什么,就听门外鞭炮哔哔叭叭地炸响,白晓媛生生将话语咽了下去,冲绣彩道:“去看看,是什么人放炮。”

绣彩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却见苏喜和李怀一道儿进门,见三位小主,忙打千行礼,馥心让他们起身回话,苏喜答道:“小主,外面是慧小主在放鞭炮,奴才过去问了,说是老家的习惯,初一早晨出门,是要放鞭炮的。否则不吉利。”

“是哪里的,竟有这风俗?”馥心觉得好笑。

“妹妹,你不知dào

吗?”付羽瑶略有些惊诧,“南方人都这样啊!很多地方信奉蛊神供养蛊神,蛊神会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巡游人间,一定要放鞭炮迎接蛊神,否则整一年都不会顺利呢!”

馥心暗自吃了一惊:糟糕!自己竟全然不知!要知dào

,自己是借着海荣女儿的身份入宫的!而这个女儿,号称一直养在温暖湿润的星曜城——如今自己却不知南方人的风俗习惯!这样不是太可疑了吗!?她脸上却是一僵,忙是笑道:“姐姐真是博学广知,连风俗习惯都牢牢记在心里,叫人不心生敬佩都难呢!”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我也知dào

呀!”白晓媛歪歪头一笑,“倒是妹妹你真奇怪,你不是在星曜城长大的吗?却不知dào

南方人的习惯?”

“这我倒是知dào

的,只是,我不信蛊神呀!”馥心也是歪歪头笑,转而又道,“那我也该佩服姐姐了。”

“得了吧,你们别互相佩服了。”心细的付羽瑶还是有些狐疑,不过也不再说什么了。她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说道,“宸妃心里一定是不爽利到了极点,今儿个,谁去关雎宫请安,都要触她的霉头呢!我刚才跟晓媛去请安,都给她骂了出来呢!”

“不光是咱们,连那个讨人厌的贾贵人都被骂出来了,骂倒是算轻的,贾贵人给宸妃当头拿果盘打了一下,鲜血直流呢!”白晓媛倒有些幸灾乐祸,“打得真解气,倒是替咱们出了一口气呢!”

“怎么白白挨打了呢?”馥心很是诧异。好歹也算是大好日子,这也太晦气了。馥心本有些同情叶儿,可是又想起叶儿曾经对不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坏事,如今她投入宸妃麾下,为她做了好些坏事……馥心其实很想说,这都是叶儿自己犯下的罪过。

连一向温柔端庄的付羽瑶都说道:“她活该,谁让她跟着宸妃做坏事!她找了这样的主子,活该被这样欺负。”

“就是说,宸妃那种人,才不会把她当人看呢,只是把贾贵人当成一条听话的狗呢。”白晓媛兴高采烈地说着。

三姐妹叽叽咯咯说笑,兰菱斟了一壶新茶,将点心端上来。白晓媛捏了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继xù

口若悬河说着宫里的一些轶事。她的肚子还不怎么显,只是脸上带了一些怀孕女人特有的浅浅红光,起初看上去,倒很是喜人。

兰菱又给白晓媛上了一盏暖枣姜茶,口味清甜细腻,倒是十分适合有孕的女子饮用。

“多谢你兰菱,”白晓媛柔柔地一笑,“最近倒是很喜欢喝枣茶呢!”

“你们别提了,”付羽瑶噗嗤偷笑起来,“咱们晓媛啊,最近吃酸吃得厉害,昨个儿才叫宫里人腌了山楂糕,尽数都吃了呢!”

馥心也是笑了:“晓媛,俗话说,这酸儿辣女,只怕,你要生个女儿呢!”

“妹妹,怎么连你也笑话我!”白晓媛佯怒起来。

“罢了罢了,不笑你了——姐姐,你再爱吃酸便也不能多吃,那酸东西吃多了可是伤胃呢。”馥心伸手攥了攥白晓媛的小手,忽然觉得她觉得白晓媛手上真有些异样,不仅冰冷而且遍是冷汗——难怪前些日子明少颐说,白晓媛这一胎是保不住的。她转而又道,“姐姐,近来身子可觉得好些呢?”

“总是觉得倦,身子也总觉得重。唉,整日吃那些苦极了的破药,嘴里总是觉得涩涩的,哪里有芙蓉糕好吃呢!”说着,白晓媛又捏了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

馥心很想把实情告sù

她——可是,就刚才她说“酸儿辣女”的时候,她分明看到白晓媛眼睛一亮。她立时明白白晓媛是如何期待这个孩子,尽管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兰菱看到馥心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悲哀,忙笑道:“宜小主,前些日子,小主叫奴婢们给您准bèi

了好些孩子穿得小肚兜呢,上面的花样,都是小主亲自绣上的。过一会儿,奴婢拿给您看。”

馥心从没让兰菱准bèi

过这些,也不知dào

扶风殿有这些东西。

三姐妹聊了一会儿天,燕柔嘉也过来了。她刚升贵人不久,身上的衣饰还来不及重新裁制,身上这一身合贵人仪制的宫装恐怕是临时赶制出来的——她入宫以来不很得宠,内务府对她的事也不很上心。

她的宫装是那种淡淡的鸭卵青,鸦青色的滚边,溜肩而下的是妃色的合欢花——起初看上去,燕柔嘉的衣饰极其美艳精致,但细细一看,她的宫装针脚很粗,显然是临时赶出来的。

“嫔妾慧贵人燕氏,给海昭媛请安!愿昭媛身体康健,长乐未央!”她俯拜在地,先给馥心请安,而后又冲白晓媛请安,“嫔妾给宜才人请安!”(未完待续)。

第074章 内心挣扎

馥心赶忙叫兰菱扶她起来,急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还需yào

行这么大的礼么?”馥心知dào

那晚上皇帝从她的漱玉殿跑来自己身边,燕柔嘉在冷风里哭了整整一夜——以至于病了一场,好多日子才见好。差点连除夕夜宴都没法出息。

不过她也算因祸得福,从一个小小选侍晋为了有名有份的慧贵人。

“我不过是个小小才人,怎么能受这样大的礼!”白晓媛也觉得不大舒服了,忙扶着伸出一手搀着她,“慧妹妹刚刚晋了贵人,做姐姐的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岂敢呢,才人姐姐有了身孕,皇上欢喜得很呢,该是妹妹去恭贺姐姐才是。”燕柔嘉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又跟付羽瑶见了平礼。

作为东道主的馥心转而一笑,一手牵着白晓媛一手拉着燕柔嘉坐下:“都坐下吧!总不能看着慧妹妹一直站着不是?”她转向兰菱道,“兰菱,我记得慧妹妹最爱吃你们腌渍的海棠果,快去多拿一些过来,还有初秋那时你们晒的各种果干,都拿上来。”

“瞧瞧咱们海妹妹,慧妹妹不来,还舍不得拿出来这些好东西呢!”白晓媛咯咯一笑,又问道,“慧妹妹,你去过宸妃那里了吗?”

燕柔嘉答得腼腆:“刚才去慕容姐姐一同去的。宸妃娘娘大概今日不甚开心,训斥了我们一气。”

白晓媛刚要说什么。付羽瑶从她身边拉了一把,话语生生吞了下去。白晓媛虽然直爽,却也不笨。她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便说对宸妃不利的话了。

姐妹几个聊了一会儿天,馥心遣出去送礼的宫人们都回来了。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馥心留她们三人在扶风殿用饭。白晓媛欣然接受,付燕二人便没有推辞。

用了饭,承乾宫传令出来,说皇后明日点了戏,邀请后宫嫔妃前去听戏。馥心还没有解除闭门思过。便去不得了。而颐福宫的消息却依旧传到了馥心这里,她虽然不是颐福宫主位了。却依旧住着正殿,内务府过来传令的人,还是把她当做主位看待。

白晓媛觉得身子倦怠,便先是回去了。

“这天寒地冻的。只怕宜姐姐行动不便,妹妹送姐姐回去吧!”燕柔嘉主动请缨着要送她回去。

馥心正是求之不得,忙嘱咐了几句让燕柔嘉去送。

付羽瑶没有走得yì

思,将她二人送出去之后,又回了扶风殿,进门之后,见只有红蕊兰菱在,便直截了当地发问道:“妹妹,你老实与我说。晓媛这孩子有多大把握?明太医一定告sù

过你吧!我这心里,总是扑通扑通的!”

馥心简直太佩服付羽瑶的聪慧了。明少颐确是与她说过,白晓媛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而付羽瑶竟能猜到这些。还能大约估计出白晓媛的孩子有问题!

话已至此,馥心也只好和盘端出道:“姐姐既然猜到了,妹妹也只好如实说了——明太医说了,晓媛的孩子,只怕生不下来——”

付羽瑶虽是猜到了,却还是吃惊不已。瞪圆了一双秀目看着馥心,半晌都回不过神。许久。付羽瑶眼中依稀有了几分莹润之意,声音哽咽道:“我便是猜到了!明太医每隔三日便会去晓媛那里请过平安脉,次次都会开药……哪里需yào

吃那么多药呢……可我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晓媛真是太可怜了!”

馥心虽面有戚戚,口气却急转而下,声音充满寒意:“这个孩子保不住,也许不是件坏事。姐姐,咱们虽在后宫,前朝的事,也传进咱们耳朵里不少——皇上早就忌讳白帅了。他功劳太大,皇上对于他,已经赏无可赏,他自己的身份也是贵无可贵了。对于一个功臣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危险的?我想,即使晓媛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白家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安全。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馥心没有继xù

往下说。

以付羽瑶的聪慧怎么想不到她的潜台词?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她哀叹一声,又道:“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想来晓媛也是有自己的无奈的——妹妹,想必你也听说了精卫海上的战事,平梁王他……”

馥心知dào

付羽瑶的父亲是内阁大臣,除夕之夜的军情,付凝辉不会不知dào

。她想起海荣,却没有昨夜的悲伤,却依旧垂下几滴眼泪,良久才幽幽道:“虽是加入皇家,却终究是海家的人……爹爹战死沙场,我这个做女儿的恨不能上阵杀敌!为父报仇!”

付羽瑶安抚她道:“妹妹不必过于哀痛,平梁王为国捐躯,乃是国之楷模。做姐姐的只是奇怪,白帅向来精于海战,为何这次竟派了妹妹的父亲去?”

馥心哀哀止住了垂泪,叹气道:“姐姐,想来,皇上已然忌讳着白帅了。”

“这我倒是猜到了,只是大战在即,皇上不会还拘着这些小节吧?”

红蕊兰菱交换了一下目光,想要阻止馥心说下去,可是,她已经开了口。

“想来白帅,不会像之前那么得宠了……他们君臣之间,只怕已生了芥蒂。”馥心喃喃着,如若呓语一般,“当年范蠡急流勇退,后人却无一像他那般觉悟。皇上说过,海外的战事好对付,自己阵营内的冲突才真的难办……姐姐,晓媛身子本就不大好,我想,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跟她说吧,免得本就不稳的胎像更岌岌可危。”

“我心里有数。”付羽瑶点了点头。

两人再坐了一会儿,付羽瑶便带着曼丽回去了。兰菱本想提醒馥心以后有什么话,不要直接说出来,可是馥心却起身跪在佛龛之前,将酥油灯拨得明亮,取来一支檀香点燃。佛龛中的宝珠地藏圣像完满,法相庄严祥瑞。

馥心手执檀香拜了三拜,口中喃喃有词:“珠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菩萨的护佑,只求菩萨护佑大燮,护佑我心里最重yào

的人。珠儿宁愿死后堕入无间地狱赎罪……”

红蕊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心疼。她知dào

馥心的苦,也知dào

她心中的挣扎,每每在菩萨面前祈福的时候,是馥心最为平静的时候。她不忍将她拉回悲哀的现实之中,只是静静地从她手中接过线香置于香炉。

“小主,”兰菱轻轻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小主,奴婢一直觉得奇怪,总觉得您进宫,仿佛是另有所图——您似乎,似乎对富贵荣华,对皇上的宠爱,一点都不在意……”

馥心微微一颤,转过脸,极为不自然地看着兰菱。许久,才淡淡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并没有那么重yào

罢了。”

兰菱没有说话,低着头不回看馥心。

“那么你呢,兰菱?你进宫又是为了什么呢?”馥心转过脸,看着兰菱倨傲地笑。不如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因为在她眼中,兰菱根本就是一个谜!

“小主,您又何必这样强人所难呢。”兰菱在她身边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冲着佛龛中的宝珠地藏王,仿佛是在跟菩萨说话,“奴婢,又可曾害过您呢……”

※※※※※※※※※※※※※※※※※※※※※※※※※※※※※※※

入夜之前,内务府又将香囊请了过来,楚翊瑄又要馥心去稷宫永和殿侍寝。今儿倒是奇怪,以往翻牌子赐香囊都是在皇帝午睡之后,今儿倒是晚了许多时辰。

过来传话的内务府掌事林定恩偷偷告sù

馥心,皇帝的心情极不好,提醒她要小心行事。林定恩吃了馥心不少好处,自然对她分外忠心。

馥心大约能猜到皇帝的心情为什么不好——那些穷凶极恶的焰族霸占了整个精卫海,还发来战书,并称楚翊瑄为“儿皇帝”。自打他登极以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战事纷乱,外敌嚣张?做皇帝又怎么心情好?

馥心这个时候才不想侍寝,说错一句话岂不是自己倒霉?可皇帝已经翻了自己的牌子,不去又不行,只得悉心打扮,先让皇帝赏心悦目,心情便会好很多。

她香汤沐浴之后,换上了那袭粉红色的精致宫装。金丝滚边,丝线精心绣着西府海棠的花样。她梳了百合髻,簪上付羽瑶送她的海蓝宝簪子,斜插一枚玲珑镂空的飞燕步摇。她别出心裁地在额角绘了三朵冰白色的小雪花,贴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墨玉花钿,更显得容颜明媚,肤白胜雪。

“小主,天气寒冷,再披一件斗篷吧!”红蕊取来一条藕色的狐毛斗篷,长度一直能延及脚跟。巧巧地露出宫装的滚边绣花的拖尾,保暖又不失美艳。馥心擦了楚翊瑄最喜欢的槐花香粉,清郁扑鼻,叫人心旷神怡。

暖轿一直把馥心抬进了稷宫,在永和殿下轿。早已等待的苏瑾小跑着迎了上来。

“小主,您可算是来了!皇上正在里面发脾气呢!”苏瑾难得露出这么一副哭丧脸来,显然是挠头到了极点,“刚刚把桌子都掀翻了,小主,您进去,可得紧着点神儿呢!”(未完待续)。

第075章 扣押奏章

馥心不由得一凛。虽然她估计到了皇帝的心情势必很差,也没想到他竟震怒到了此等地步。

“多谢苏公公,我自会小心的。”说着,馥心摘去了玳瑁描金的护甲交给同行的红蕊,接过她手中的木食盒,小声道,“红蕊,你先回去吧,明早儿跟兰菱一起过来接我。”

“小主……”红蕊很是不放心。

“没事的,你先回去吧!”馥心笑笑,提着食盒进了门。

永和殿凌乱至极,皇帝气鼓鼓地坐在龙椅之上,死死闭着眼睛,若不是胸膛起伏甚烈,馥心差点以为他睡过去了。龙椅之下跪了一地宫人,大多都在不住发抖。馥心毫无惧意,将食盒轻轻放在一边,装作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端端正正绕过着一地狼藉,盈盈下拜叩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吉祥,长乐未央。”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朕留着你们这些人做什么用?都给朕滚出去!统统去掖庭局领廷杖十下!”楚翊瑄闭着眼睛冷冷下令,众人听了这一席话还是面露苦楚——馥心挨过廷杖当然知dào

,这廷杖十下,足够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上次自己挨打,还是苏喜替自己跑通了关系,若非如此,铁定给打得一命呜呼。

馥心心说这倒是个在御前建立威信的好机会,即便不能免去刑责,也能让这些人心生感激,对自己也是好的。于是便开口道:“请皇上开恩。廷杖十下,足能把这些人打得皮开肉绽——皇上仁厚,求皇上绕过这些宫人!”

“你敢为他们求情?不怕朕一起责罚你吗。海馥心!”他真的是震怒到了极点,听到这一席话,竟一下怒目圆睁,死死瞪着她。

馥心一点也不怕,竟敢回视过去,笑道:“皇上在气头上,说的话。却不能作数的!真要把这些人全打趴下了,谁伺候皇上呢?这些人成日里跟着皇上。悉心伺候着,没有功劳,也总有些苦劳。再者,若再换一拨儿人。定然摸不对皇上的脾性,总不能都打吧?把个上清皇城打得全体是伤兵,吃亏的不还是咱们吗!”

这一席话说完,所有宫人都对馥心投来感激的目光。

听到“伤兵”两个字,楚翊瑄的怒火还是渐渐偃旗息鼓,不由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今日有海昭媛给你们求情,朕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便饶了你们吧!快,都给朕滚出去!”

什么叫如聆仙乐。这些宫人算是体会到了,他们凌乱地谢了恩,并向馥心道了谢。赶紧一个个小跑着退出永和殿。

馥心倒是还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楚翊瑄苦笑一声,从龙椅上缓缓下来,行至她身前伸出两手将她拉起,低笑道:“就你胆子大,这种时候。还敢给这些不相干的人求情!”

“琳儿这也是为冬哥哥好,”馥心站起身。一手握着他冰冷的手轻轻摇晃,“真要把他们都打得下不来**,谁伺候您呢?”

“不是还有你吗!朕把你调来这永和殿,一辈子陪着朕,不好吗?”楚翊瑄眼中的怒火完全消散不见了,轻吻着她的脸蛋,拉着她一道在榻上落座,轻抚着她莹润的头发,“琳儿,别走了,这几日,你就陪着我在永和殿吧。”

“琳儿可不敢。琳儿那日留宿在永和殿,给宸妃娘娘还兴师问罪来着,要不是惊了宜姐姐的胎,她可不会那么轻松放过我呢!”馥心念念不忘着那时候的事,撇撇嘴说道,“上次不过是留宿了**,要是长久留在稷宫,肯定会给扣个后宫干政罪名!”

“宸妃的脾气不好,你不要过多跟她计较。”他还是心心念念袒护着宸妃,要馥心不要计较——馥心又怎想跟她计较?若不是情势所迫,馥心躲还躲不及她老人家呢!

听了这话,馥心怎么能不寒心,当下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不说了,琳儿,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楚翊瑄好奇地把头探向刚才在她手中的食盒,已然变成了一只好奇馋嘴而温顺的猫咪。

“不过是一些小点心,冬哥哥随便尝尝吧!”馥心起身,把食盒拎过来,一样样地把点心摆着塌上的小桌,“都是冬哥哥最爱吃的。”

看她备得吃食细腻精致,楚翊瑄很是感动,拉着她手久久盯着她绝美的容颜,便是叹了口气:“琳儿,有些事情,你不知dào

——唉,当年,坐朝的还是梁帝的时候,几个王爷都要送自己的嫡亲去瀚州草原做质子。谁不知草原王是梁帝的走狗,我们几个质子,去了便是被监视软禁起来……”楚翊瑄说着,脸上风云变幻着比草原白毛风暴还冷厉数倍的云烟,口气却平淡如斯,似是白驹过隙的时光,“琳儿,那段日子很苦,你能想象吗?生活在酷冷阴森又没有亲眷的草原……只有贞儿陪着我……”

他抬起手,轻抚着馥心的脸蛋:“琳儿,我知dào

,你受了她不少气。一直护着你,也是心疼你体谅你受了气。琳儿,我知dào

你是个体贴可人的女孩子,以后,别跟贞儿置气,好吗?”

他要她体贴可人,不要与沈贞儿置气……馥心抬起脸回望着面露哀色的楚翊瑄,忽然心里由衷升上来一股凄楚,许久,她淡淡笑着:“好。”

见她这般模样,楚翊瑄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叹息道:“琳儿,精卫海完全丢了。兵部没有一天能传回来好消息。”楚翊瑄把袖筒里的密奏抽出来递给馥心,“看看吧。”

馥心大为震惊,一下子站起跪地道:“臣妾不敢!”

“朕没把你当成后宫的女人,只是把你当做可以倾心的知己,琳儿起来,朕让你看,便是让你看,恕你无罪。”楚翊瑄一探手,霸道地把她强拉到身边,将那一折薄薄的密奏塞进馥心的手中,“看吧。”

馥心这才欠身虚坐,无声地打开密奏,上面的文字写得十分僵硬潦草,显然是匆匆而就,这张纸明显是被海水打湿过,还带着咸腥的味道。

“末将慕容远山万死奏报:腊月十五,银湾遭遇敌军战舰百艘。敌军船坚炮利,布阵齐整,不似我军士气低沉,补给不力。末将祈罪圣上降罪,若末将不敌,力战而死,祈求吾皇善待残兵败将。锦泰元年腊月二十一。”馥心勉强从这乱糟糟的字迹中辨认出来,小声念着。半晌,她抬起头看着楚翊瑄,低声道,“银湾?是什么地方?”

“银湾,已经很接近大陆了,琳儿……朕今日发火,便是因为这封密奏。”楚翊瑄不着痕迹地从馥心手中抽走了这张纸,踱着脚行至烛火前将它点燃,如扇长睫下的乌珠盯着渐渐燃尽的纸件,冷冷说道,“这密奏,明明是由这些百战将军手中递上来的,兵部也无权扣押——可是两个给事中相互推诿,说是都以为上交了。兵部尚书燕琪,嗯,就是慧贵人的父亲,今儿一早就上了祈罪折子,但朕没怪罪他……”

馥心想起,燕琪曾经任临冬城提督,后来极北公爵凌信芳率军南下叛乱,十七日内连克数城,包括燕琪镇守的临冬城。燕琪率军突围,驻扎在雍州以南,后来和前来平叛的海正清楚彦熙会师,挥师北上将凌信芳一路打回了极北。

燕琪因为立下战功,回到长安收到嘉奖,做了兵部尚书。

“皇上的意思是……这两个给事中,是受了贿赂,扣押了这份密奏?”馥心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们胆敢扣押慕容远山的密奏,其他人的,也一定会扣。”楚翊瑄背合着双手转过身,邪魅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冷笑,“有一份,便会有两份,这一定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朕今日震怒,不仅仅是因为兵部,而是这些狗奴才,竟企图偷偷藏匿这封密奏!不知是何人授意!燕琪发xiàn

了自己的疏漏,忙将密奏递到了御前,朕小睡片刻,便发xiàn

这些狗奴才打算把密奏藏起来!”

馥心大吃一惊,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看着楚翊瑄,脸上满是不解:“既是密奏,必定是极其重yào

的,为何不第一时间递上来?而且,这些奴才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难道是不想让皇上看见吗?”

“这个自然,况且,他们只怕是想护着他们的主子,沈诃。”楚翊瑄虽说记着宸妃的好,却一直恼恨着宸妃的哥哥,“那蠢货,朕本想赐他一个天大的荣耀,让他击败焰族军,给他加官进爵,赐他不亚于白墨轩的地位——只可惜他不识抬举!简直太不识抬举!”说着,楚翊瑄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了,他双拳已经紧紧攥在了一起。

眼看着楚翊瑄又要发怒,馥心急忙快步走到他身前,双手挽住他的手,轻声道:“冬哥哥莫生气,您有意抬举他,便是天大的恩赐,他自己不识抬举,是他自己的事。何必为了这么个人置气呢?没的伤了身子!”

说着,馥心噗嗤一笑道:“咱们民间有句话,叫‘狗坐簸箕’,说得就是这种不识抬举的人呢!”(未完待续)



第076章 微服出巡

楚翊瑄不置可否,转而背合双手往窗边走去,他双手一抬,轻推开窗子的双扇凝望着天边的一勾浅金明月,与入眼的白雪皑皑映照,显得格外清冷凛冽。

馥心眼里看得明白,这位少年皇帝已然被逼入了绝境。

自打登极以来,楚翊瑄仿佛坐在了刀山火海之上,内忧外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邪魅,他的喜怒无常,他的工于心计,都是他的外表。脱去这层层面具,楚翊瑄只是一个从未长大的孩子,也只有在馥心面前,他温顺得像是一只吃饱了,躺在温暖窝里晒太阳的猫咪,全然没有利爪尖牙。

他一定是为了精卫海的战事头疼。馥心忖着,随后缓缓行至永和殿的古琴旁边,请拨几下调弦,随后弹起一首《木兰辞》。

她清清嗓子,随着音乐唱起。直到唱到“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之时,楚翊瑄将凄冷的目光收回来,投向唱歌的馥心,眼光中已然有了几分暖意。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馥心唱完了最后一句,楚翊瑄拍手赞美道:“琳儿的嗓音真美,一唱三叹,一波三折,颇有旧晋国晋腔的意味——不如你再唱一首?”

见他眼神中的哀愁略是少了些,馥心才盈盈笑道:“还要唱?还嫌琳儿不够现眼卖丑吗?”

“便是现丑。也就在我面前,有什么好怕的?”楚翊瑄笑了笑,才下的眉头。哀愁又上心头,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琳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精卫海节节败退,只怕如今连银湾都失守了,满朝文武只是捡着我爱听的。吉祥的说——琳儿,现在只有你在我面前。敢说实话。”

馥心苦笑一声摇头道:“如今琳儿也不敢说了。冬哥哥,办法,琳儿已经替你想了,可是现在琳儿不敢再说了。再说。会惹冬哥哥不高兴的。”

“十五叔吗……”楚翊瑄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馥心只觉得心底狂跳,就好像有两队兔子和小鹿在比赛跳跃。她死死盯着楚翊瑄的侧脸,生怕他会拒绝。

孰知他竟是一笑,懒腰抱起馥心:“我倦了,还是不管了,早些睡吧琳丫头!”说着,凭白抱着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惹得馥心连连呼叫。

他快步把馥心放在**上,在她身侧躺下。馥心知dào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虽不是第一次了,还是死死闭上了眼睛。

不想他把手搭上她的头发在她耳侧低声道:“琳儿,明儿。陪我去帝陵吧……许久不见十五叔,倒有些想他了……”

馥心胸口似被狠狠击了一拳!不由得睁开了双眼,略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怎么?你不愿意去吗?”他疑惑地问。

“愿意的。”馥心悄然说着,把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思绪已经飞到了远在平山的帝陵……

※※※※※※※※※※※※※※※※※※※※※※※※※※※※※※※

一大清早,馥心便醒了。

她赤着身子裹在厚厚的绒被之中,觉得异常温暖安逸。连起**都觉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枕边的楚翊瑄轻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在微颤。鼻息甚缓,显然还处于梦乡之中。

她扭了扭身子,贴近楚翊瑄,呢喃着:“哥哥,你醒了吗?不是说,要去帝陵吗?”

“再睡一会儿吧。天气这么冷。”他难得一次倦怠,合着眼睛从喉间发出低沉地声音,“还是这里暖和。”说着,他竟一翻身,死死扣住了馥心的肩膀。

“哥哥!你让人家喘不上气了!”馥心小声嗔怪着,狼狈地想要挣脱他有力的臂膀,可是他却抱得愈发紧,还在她耳边呵气,“琳丫头,我们再来一次吧?”

馥心立时红了脸,想要推开他,不想他用力地吻了吻她,竟一撑身子坐起来,低声唤了一句:“苏瑾!”

话音刚落,金黄色的帘帐之外隐约走来一个窄瘦的身影,跪地恭敬道:“皇上圣安!回禀皇上,昨个儿后夜不论苏公公的班,他还在下苑休息。”

“传。”楚翊瑄言简意赅,转而抓过**头的寝衣披上,马上有端着铜盆,盥具,漱盂,巾帕等的宫女入了殿,红蕊和云岚跟在她们后面,悄然无声地服侍馥心起**梳洗上妆。

“不必盛装,”楚翊瑄将手中的巾帕放下,转脸冲一个宫人道,“去取朕前几日叫针工所做得骑马装来。要红色的那一套。”

说罢,楚翊瑄对馥心笑道:“早就想带你出门了。等明年清明以后,朕带你去邯山的围场,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一定风雅得很吧!”

他说的话真美,馥心不由得心向往之,眼里渐渐生了一瞬迷茫。可她又在刹那间回过神,不由得心生了叹息,她转过脸笑着:“臣妾还真盼着那一天呢。”

说话间,宫人已经拿来了楚翊瑄口中的骑马装。红色的,领口袖口镶着纯白的银狐毛,材质是江南织造的青缎。这种布料由一种青色的机器纺织而成,故称为缎。料子厚实保暖,又软如丝绸,是冬衣的上佳材料。

馥心看着这骑马装的颜色,略是一怔,站起福身道:“皇上,臣妾不敢穿这颜色——宫里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穿正红。”

“朕从没见过你穿正红色。琳儿肤色如若新雪,穿红一定很好kàn

。朕许你今日穿正红色。”楚翊瑄淡淡一笑,又道,“前些日子,皇后不是定了一套南红的珠饰吗?一并拿来赏给海昭媛。”

“这……”馥心又是一怔。

“打什么紧,你先戴着,皇后着喜欢,再给她打一套便是。”楚翊瑄摆摆手不让她再说什么了。

红蕊提起骑马装,帮着馥心换上,果不其然馥心穿正红色十分艳丽,与雪白的脸蛋交相辉映,更显得容颜绝色。过了一会儿宫人将南红的珠饰也拿了上来,这是一套珠花饰品。两只头花,一对耳环,一条项链和一枚戒指——都是纯金掐丝镶上南红而成。这南红料子极好,红得好像是鸽血,又莹润如玉,闪着别样的光辉。

“快戴上,让朕好好kàn

看。”楚翊瑄急切地催道。

馥心娇羞一笑,由着云岚替她束发装扮。红蕊刻意给她把头发高高梳起,再在脑后挽了个花,簪上一枚珠饰,又给她戴上耳环项坠。

“果真是极好,”楚翊瑄满yì

地笑笑,“制石所的手艺越发好了,左右,传朕的旨,制石所实心用事,从掌事到工人一律赏了。”

这不是第一次因为馥心得惠而赏下人了,楚翊瑄偏偏就要因为馥心赏这些宫人,好像要他们更加对馥心好似得。

不多会儿,早膳传了上来。平日里在颐福宫,这会子早就吃完饭了。永和殿的规矩多,又试了半天衣服,于是耽搁了。

皇帝的早膳甚为精致,只是光顾着样子,味道却不大可口。馥心只用了些便饱了,楚翊瑄却胃口很好,连连吃了三个菱角包。

“不想吃也罢,等办事回来,朕带你吃长安有名的牛肉面。”楚翊瑄放下碗筷,又冲宫人道,“苏瑾呢?还没到么?”

“回禀皇上,苏公公听说皇上今日要出门,已经去御马所安顿了。东西也已经备下了。不知皇上今日带哪个侍卫出门。”一个宫人低着头轻声回答。

“去颐福宫,把苏喜给朕叫来。让他一样,穿骑马装。还有明少颐,昨个儿下夜的时候,朕已经传话出去了,想必他已在等待了。”楚翊瑄的话让馥心吃惊不小:苏喜?他叫苏喜做什么!?

“琳儿,咱们走吧。”楚翊瑄冲馥心说完,转而又冲永和殿的所有人道,“朕今日微服出巡,任何人不得传扬出去,若敢漏半个字,仔细你们的脑袋!”

除却馥心,余下的人全部跪地叩头道:“遵旨!”

楚翊瑄带着馥心苏喜还有明少颐,从顺贞门出了宫。他胆子真大,竟不带任何侍卫。不过,馥心知dào

楚翊瑄倒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不能说是一等一的好手,自保防身还是可以的。

“琳儿,你会骑马吗?”楚翊瑄问。

她当然会骑马,草原人从小就会骑马。可她也不能这样说,只是笑道:“平梁王的女儿,怎生不会骑马?”说着,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海昭媛真是英姿飒爽。”明少颐十分敬佩地说道。

“马屁留着回家再拍。”楚翊瑄横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又道,“出了门,不能喊皇上和昭媛了,得想个称谓。嗯,都叫我‘公子爷’便是。你们昭媛嘛……照着规矩,喊少夫人吧!”

苏喜和明少颐领了旨,亦是翻身上马。

四人打马出了长安城,取道向平山。馥心很久没有骑过马了,竟有些生疏了。不过好在骑得都是御马。御马训liàn

纯熟,脾性又温顺,馥心也能轻松驾驭。

很快,四人四骑很快进了平山。当年为修建帝陵,已然建成一条宽敞平直的大道。正值严冬,沿途风景甚是萧条。山里远比长安冷得多,馥心忙把手缩进箭袖之中,死死攥着马缰。(未完待续)。

第077章 只身相见

馥心只觉得从袖筒和领口灌进来的风几乎把自己冻成了冰块。迎面吹过来的风,吹得她脸生疼,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并排骑行的楚翊瑄注意到她的窘态,便喝住她和自己胯下的马,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应该多给你穿一些的。是朕的疏忽,正月里的天气,着实冷了些。”楚翊瑄说得甚是抱憾,心疼地摸了摸馥心的脸,“都下马休息一下吧——唉,昨个儿光顾着听你唱《木兰辞》高兴,还真把你当女中豪杰了呢!这么冷,不该带你出来的!”

馥心很感动地回望着他,他却忽然邪气地一笑,伸手捏她给冻得像水萝卜似得脸蛋:“不过琳儿这样冻一下,倒更显得俏皮了呢!”

“疼!”馥心瞪了他一眼。

“走吧,马也累了,也没多远了,咱们步行上去。”楚翊瑄很顺手地将马缰扔给苏喜,自己则是一手扯过馥心手中的马缰,一手揽着她的肩膀,继xù

往前走。

隔着厚厚的骑马装,馥心依旧能感觉他的怀抱热气腾腾,像是炽热的夏天烈日。馥心冷得要命,忍不住紧紧依偎在他的身上。

“皇上怎么今儿没带贴身的苏公公出来?”馥心觉得奇怪,为什么楚翊瑄要带着苏喜过来,而不带常贴身侍候的苏瑾。

“苏瑾不会功夫,若真有个什么,单单靠朕保护不了你。”楚翊瑄眼睛不看她。只是凝视着前方,“苏喜是朕精心选出来伺候你的,功夫自然很好。不信。回去颐福宫,叫他演给你看。”

一侧的苏喜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嘴悄然跟着帝妃两人。

苏喜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馥心觉得诧异。那时候,自己被诬陷擅闯崇圣巷,到宗人府领罪——那时候,是苏喜等人主动找上来的。她起初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想。这里面一定还有文章。

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从道路的尽头跑来一堆身穿白衣白甲的兵士。是守陵的孝陵卫。他们看见遥遥而来四人四骑,立时仗着武器小跑而近,把楚翊瑄等人统统围住。

“皇……”馥心刚想喊皇上,就给明少颐扯了一把。

楚翊瑄冲着诸孝陵卫倨傲一笑。冷冷道:“你们的指挥使裴胜恩在哪里?”说着,他把手从剑袖中伸出,月白色的手套外戴着粗大的陨铁戒指,戒指上的火焰纹章包围着剑破蔷薇的徽记。

带头的年轻人见了这枚戒指大为震惊,冲着众兵士低吼一声:“是楚帅嘛?这是龙雀轻骑军的元帅。”他领着诸人单膝跪地行礼,高声道,“楚帅!”

馥心并不吃惊,早在渭南城平梁王府的时候,就听过大燮帝国的神mì

组织“龙雀轻骑军”。这是一个直属皇帝的军事组织。却没人知dào

这支军队建制有多大,具体是做什么的。唯有这枚陨铁指环,像个传说一样。流传在大燮军人的口口相传之中。

然而这个传说中的军队首领,竟出现在这些孝陵卫面前——孝陵卫也不过是些十**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好奇,不由自主地想要看看这位神mì

军事组织的领袖。楚翊瑄的英俊和年轻叫他们吃惊,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大燮最神mì

的军事组织龙雀轻骑军的领袖,竟然跟他们是同龄人。

“都起来吧。你们的指挥使裴胜恩在哪里?”楚翊瑄收回手。将戒指万全遮住。

“末将就是裴胜恩!”孝陵卫们纷纷站起,为首的年轻人快速答道。他一样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岁。

“噢?我还不知dào

,孝陵卫的指挥使竟这样年轻。”说着,楚翊瑄拨开人群继xù

往帝陵走去,孝陵卫们很知趣地让开一条道路,让楚翊瑄四人和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前进,他们则是悄然无声地跟在身后。

“回楚帅的话,孝陵卫到了二十四岁会退役,所以,历代指挥使都很年轻。”馥心这才注意到,裴胜恩说话有些僵硬,也许是平日里说话太少的缘故。

楚翊瑄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前行着,平山帝陵的大门近在咫尺。

馥心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心悸——昨夜楚翊瑄说要带她去平山帝陵看楚彦熙,她便慌了手脚,既是期待,又是害pà

。而如今越来越靠近帝陵,馥心却越发觉得害pà

和期待。害pà

的是,若自己跟王爷的感情被楚翊瑄看出来,他们是铁定没命的,甚至还要牵扯进去一大堆人。

可她又怎能不期待?只有在梦里能见到的人,即将出现在眼前……馥心只是想想,就会觉得发抖。

“琳儿,你不大舒服是不是?”楚翊瑄忽然注意到她的异样,于是发问道。

“大概是有些受凉吧。”馥心故作轻松道。

“明少颐,一会儿给琳儿看看。”楚翊瑄马上对身后的太医说道。

“是。”

“天气这么冷,楚帅到来有什么事吗?”裴胜恩问道。

“我要见见十五王爷。”楚翊瑄很冷地说道,他向后扫了一眼无声的孝陵卫队伍,好像担心泄露出去似得。

裴胜恩仿佛看出他的疑虑,忙道:“楚帅尽管放心,我的人不该带耳朵的时候,从来不会带。”

“晋国世子呢?”

“谢明韬是个危险分子,不知dào

是谁走漏了消息,他身在帝陵的事情传了出去,还有几个高手过来营救他。”裴胜恩说得平淡,竟像是在念书,“可惜他们不熟悉帝陵的环境,闯进了一条死路,被末将带人围死了。不过,有两个人脱逃。”

馥心能猜到,逃走的两个人,一定有个是功夫很好的童天予——可是,谢大哥是怎么被捕的?上次楚翊瑄在她面前提到谢大哥,却也没说这位堂堂晋国世子为何被抓了起来。馥心暗自想着,谢大哥被捕,一定是因为王爷先行回到长安……

馥心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阴谋,只是这个阴谋,让她猜也猜不到。

很快,裴胜恩将他们四人引进一处安静的三进三出的院落。院子内部是一间墙皮斑驳的庙宇,看上去大概几十年没修过了。大门上着重锁,还有重兵把守。

“经过上次那件事,末将把守卫都加倍了。楚帅,您请。”裴胜恩伸手一比,引着他们走近这间破庙。守门的孝陵卫一见裴胜恩,立时掏出钥匙把大门打开。

“楚帅,您请进去吧。末将便失陪了。”裴胜恩拿捏着楚翊瑄要求见十五王爷和晋国世子一定是有要事,所以,便悄悄告辞了。

“去吧。一个时辰之后,过来接我们。”楚翊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很好!退役之后,到兵部报到,就说是我说的。”

裴胜恩听了,竟没有一点欣喜的颜色,只是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转而便退下了。楚翊瑄摇头一笑,带着馥心进了门,却让苏喜和明少颐在外等候。

馥心的心跳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双手更是更得如同冷冻过一般。她强忍着心底的战战兢兢,装出一副极为端庄的模样跟着楚翊瑄进了门。

这真的是一间破庙,三面全摆着红木的供桌,上面放置的五百罗汉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正前方供奉的是佛家的西方三圣,只是许久没人维护过了,连菩萨的面颊都结着厚厚的蛛网。

供桌下面生着火,两个男人对坐着在下棋。馥心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在看见楚谢二人的一瞬间,她已泪流满面——她再也控zhì

不住了,只是怔怔站在那里,任凭眼泪往下流,仿佛是永不干涸的泉眼。

多少次梦中相见,她满腹的心事想要与他倾诉,如今见了,竟只能站在那里,对着他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翊瑄却没注意到馥心的变化,只是冷笑看着对面的两个长辈——一个是他的叔叔,一个是他的舅舅。这样的关系,本该让他们平心静气坐下来喝一杯的,只是现在,楚翊瑄活似一个胜利者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十五叔,你的棋艺,倒是没退步嘛。”楚翊瑄背合着双手走了过去。他把保暖的大氅给了馥心,俊美的脸还是因为寒冷而苍白单薄,只是星眸薄唇间凝结的浑浊邪魅的笑意,依旧像这天下宣告,他是毋庸置疑的主宰。

眼前忽然一花,谢孤鸿在一瞬间跃起,像一团鬼魅般在楚翊瑄身后落下,一个锁喉将他擒住!

馥心在瞬间从错愕中省醒,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谢孤鸿的功夫了,可这一次叫她最为震惊!

谢大哥!不要杀他!馥心忽然想这样喊,可是,话到喉间又被她顶了下去。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她又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呢?

“楚翊瑄,我能在下一秒钟要了你的命。”谢孤鸿声音不似原先那般阳光年轻,冷得像孽海深处的泪龙冰,“你胆子真大啊!竟敢只身来见我!”

“你随时都能要我的命,我敬爱的舅舅。”楚翊瑄不回头看他,声调冰冷而高傲,喉部越来越紧的压力就好像沙滩上的暖阳一般舒适。(未完待续)



第078章 与君决绝

“可是,你要了我的命,却永远走不出平山帝陵——我死了,一样葬在平山帝陵……呵呵,你们会跟朕一起下葬,当然,是活着下葬。裴胜恩会把你们跟朕一起封死在皇陵里。倒是很好玩啊……”

他忽然半仰起脸,倨傲地笑:“朕的地盘,朕说了算。”

谢孤鸿苍白的纤细手指不由自主地一颤,脸上只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然而这对峙之间岂能容得一丝的分神?楚翊瑄唇角忽然绽放一丝邪魅的笑容,戴着陨铁指环的右手倏然抬起,一声金属的咔咔声响,半寸长的银针从指环中伸出,楚翊瑄的右手在谢孤鸿颈间轻轻一按,那根银针已经准确地刺进他细长的脖颈。眨眼间谢孤鸿眼睛一翻,跪地斜着倒下,已昏死过去。

又听一声轻响,那根银针悄然缩回了指环之中——原来这枚陨铁打造的指环,不仅是神mì

军队首领的身份象征,更是防身的利器。

馥心不由自主地小跑过去,紧张地观察谢孤鸿——他保持着平缓的呼吸,显然只是昏睡过去了。她舒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做过了头,忙是解释道:“哥哥,你怎么老在我面前打打杀杀!吓死人家了!”

楚翊瑄没有说话,只是不做声地走到楚彦熙面前,这本是谢孤鸿的位子,现在由他坐着,于是,两人继xù

着棋局,谁也不说一句话。

差不多半盏茶。楚翊瑄丢子言败:“十五叔,我又输了。这么多年了,我竟不能胜你一次。”

“皇上不是胜了吗?”楚彦熙的声音响起。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砸在楚翊瑄和馥心的心头。楚彦熙缓缓地抬起头,瞳仁在下一瞬清晰的凝结聚焦,枯槁的眼神逐渐变得灿若星海,“从一开始,我就没机会赢的——”

“十五叔,你终于承认输了?终于承认朕是皇上了?”像是幼童急于争胜一般。楚翊瑄脸上有了些神采,“既然认了。便有些样子吧?”

楚彦熙坐在原处动都没有动。半晌,他又道:“皇上来看我这个败军之将做什么?”

“朕不以为你是败军之将——觉得,你还有用。”楚翊瑄笑了,随之笑容收敛。他沉声道,“朕现在有个麻烦。”

“皇上何止一个麻烦,不知您指的是南边的,还是西边的。”楚彦熙撩起眼皮的一角看着楚翊瑄。

“棋盘海的焰族。”楚翊瑄没想到他竟这般了解战局,便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全军覆没,连海昭媛的父亲海荣,也死在了海上。”

楚彦熙一愣,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他转过脸。死死盯着馥心看,忽又笑了:“原来是海昭媛!还没见礼……”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冲着馥心叩拜下去。“给海昭媛请安!海昭媛万福圣安!”

“对了,朕想起来了,你们是认识的,不是吗?”楚翊瑄看着呆若木鸡的馥心,语笑吟吟。

楚彦熙仇恨地抬起眼瞪着自己的侄儿,这个二十出头的皇帝。为何这样残忍?

“朕知dào

你心里的恨,十五叔。”楚翊瑄转过身。一手揽住馥心,“朕拿走了所有属于你的东西——可是,十五叔,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你的东西,其实都不属于你自己。而离开你的那些人,都活得比较幸福不是吗?朕知dào

,你有一个侧室叫柳芽儿,跟着你,她得到了什么?你的侍妾雪歌被大理寺的衙差蹂、躏致死……十五叔,你就是这样狂妄自大,总觉得人们只有跟着你才会幸福,可你想过吗,有的时候,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受到了伤害,舅舅和燕妃,就是证明!珠儿也是!”

楚彦熙浑身如电击一般得颤震,如梦方醒地抬起头,眼中却露出一丝疑惑来。这一串如炮连珠的话语,不亚于在楚彦熙头上释fàng

数百个霹雳。

“只有朕,才能给珠儿幸福。谁也别想取代朕。”楚翊瑄冷冷地,如同下圣旨一般地说着,这一刻,他不是楚彦熙的侄儿,不是那个温顺的年轻斯文的爱人,而是大燮的第三任皇帝,整个华族的威严主君,“朕知dào

,珠儿进宫,是为了救你——可朕也会用事实证明,朕远比你更爱她,也比你更适合她!”

馥心全身一抖,猛地抬起头看着楚翊瑄,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那一刻她的血液都冰冷如冻结了上千年!

他竟然知dào



他竟然什么都知dào



更令馥心震惊的是,他既然什么都知dào

,还会那般**爱自己,把自己当天女一般的**爱!给自己保护,给自己温暖!

“皇上……”馥心吃吃地开了口,“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琳儿,就因为我爱你啊……”楚翊瑄温柔地回望着她,“我什么都知dào

……晓枫是我派出去的,她活着回来,自然带回来很多有用的信息——琳儿,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做了,但我不后悔,我为了你,拿到了整个天下!现在,你看,我们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在一起,不是吗?你跟着我,一定比跟着十五叔幸福,不是吗?”

他张开了双臂,像个痴儿一般笑着,并在地上慢慢地转圈:“你看,琳儿,朕征服了所有人,征服了整个天下!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馥心忽然觉得面前的皇帝真的很可怕,一方面,他是君临天下的铁腕主君,杀人不眨眼,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从来不曾长大的孩子——仿佛在他眼里,所有的东西,不过是他喜欢的玩具,没有任何人能夺走。

任何他认为属于他的东西,有人胆敢染指,他必定会露出狰狞如恶魔的面孔,将对方撕得粉碎!

如果我这个时候说,要跟王爷在一起,你一定会把我和王爷都杀掉吧……馥心这样想着,不假思索地抬起头:“冬哥哥,我要跟你在一起。如你所说,只有你,才能给我幸福。”她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滴血。那一瞬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残忍——在王爷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毅然决然地说离开他,跟他的仇敌说,只有“你才能给我幸福。”

可是王爷啊,我要不这么说——我们……我们是不是都没命了……况且,你我都不是只有彼此了……我有了梓茂……我不能丢下我的孩子不管……

楚彦熙笑得悲凉,看那眼神,像极了那些即将要被押解往刑场的绿林好汉。可他却最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冲着楚翊瑄悲哀的笑:“作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皇上,我可以上战场。只是我有个要求。”

“说吧,大战在即,可以既要放胆,更要放言。”楚翊瑄知dào

他要求什么,忽而笑了起来,“如果你说谢明韬的事,朕可以答yīng

你,待你功成名就,朕给他自幼,只是有一条——这是个危险的男人,朕不许他踏入中原一步。”

楚彦熙长舒了一口气,沉着脸单膝跪地道:“多谢皇上成全——不过,臣还有一个要求:若臣功成名就,请放臣和臣一家回去云州。”

楚翊瑄没想到他竟然提了一个这样的要求——云州的蛮荒之地,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吗?还是……他忽然想到了楚彦熙曾经在他的郡王府下深挖洞广积粮,搞了那样大一个阴谋。难不成在云州也……

他本能的想要拒绝,却不想楚彦熙冷冷说道:“因为,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了。我情愿一生一世为大燮镇守南疆,与琳若和柳芽儿,一辈子生活在云州,逍遥快活一世。”

他的话活像是锋利的匕首,每一个字,都能反复刺穿馥心!她抬起头,怔怔望着面无表情的王爷,脸上再一次充满了泪水。

从来没有过这样叫人心碎的对视,那纠结在心底的灵魂之约,真的能这样一刀两断?馥心想在说什么,可是话到喉间,她又一次语塞了。

楚翊瑄冷然一笑,从右手退下那枚象征着权力的戒指,替他缓缓带上:“皇爷爷当年把这东西给我的时候,我就知dào

,总有一天,这把足以灭世的‘利器’,我用的着。”他忽又叹了口气,好像自嘲似的说道,“可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会把这利器交给你,十五叔!”

“来吧!带着整个‘龙雀’出海吧!朕把他们交给了你,你就带着他们,刺进焰族的心脏!把他们赶回孽海的那一头去吧!”楚翊瑄挺直了身子,傲然挺立犹如一尊玉像,“朕等你回来!朕给你一道密旨,带你击败焰族军的时候,你便是平梁王!朕给你六王之首的地位!你的大儿子楚翊琰,朕还要给他星曜城公爵,让你们在南疆永远平安!”

这一系列的封赏,足矣让所有人心向往之,可是楚彦熙面如死灰,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隔岸的观火者。皇帝,王位,还有海外的焰族军,都与他毫无关系。

“谢主隆恩。”楚彦熙叩拜下去,声音却冷得像冰。

“琳儿,我们……该走了。”楚翊瑄揽过一直在流泪的馥心,快步走出庙门。

“十五叔,朕一直在想,你我若生在寻常人家,会怎么样呢?”

沉重的大门在楚翊瑄和馥心身后合拢,一名孝陵卫将重锁挂上。

一切归于昏暗。

楚彦熙抬起脸,泪水已夺眶而出。

珠儿……永别了……(未完待续)



第079章 十五公子

回上清皇城的路上,裴胜恩很识相的找来了一乘精致温暖的马车。楚翊瑄只是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并留下了两骑御马,和馥心一起登上了马车。

“琳儿,你能跟着我走,我真的很开心。”楚翊瑄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的渐渐风景,好像在跟窗外万物萧索的景象说话,“你若今天选择跟着十五叔,我,真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你一定会杀了我们吧。馥心脸上在流泪,但心底却在流血。她转过脸,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少年皇帝——他是那样的深沉冷静,冷静到像一个怪物。

她记得在黑水泽的时候,晓枫从云烈的手下脱逃,她一定跑回了含嘉宫,向楚翊瑄禀明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她跟王爷的感情,包括,她为了王爷杀掉了凌珺……

“琳儿,我爱你。我向你保证,今天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你还是上清皇城的倾城帝妃,还是我最美的解语花。琳儿,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什么都给你。”楚翊瑄缓缓地转过脸,动情地望着她,“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

馥心抬起脸,回望着他,看他的眼中一瞬间风舞流萤:“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冬哥哥身边。”她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苦涩如最至臻至纯的毒药。

楚翊瑄笑了,他抬起手抚摸馥心光滑雪白的脸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朕,才能给你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十五叔算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爵位,家族。以及一身的荣光,都没有了……他能给你幸福吗?琳儿,你选择跟着我,便是拿一切都赌在我身上,我怎么舍得让你输?”

他说得那么美,那么动情,可是馥心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靠在楚翊瑄的身上,流着冰冷的泪水。

※※※※※※※※※※※※※※※※※※※※※※※※※※※※※※※

谢孤鸿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的时候了。

他只觉得像被人痛揍了一顿似得周身酸痛。他活动着手腕脚腕缓缓坐起来,在他发xiàn

自己还身在这间破庙之中,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你醒了?”楚彦熙的声音传来,他还在火边弈棋。手上的陨铁指环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饿了吧,我给你留了饭。”

“那个混账皇帝去哪里了?我刚才真应该扭断他的脖子!我那样善良的姐姐,怎么会生下这种怪胎!”谢孤鸿难得发火,“也总好过还被困在这鬼地方!他的人杀了老爹和佑青!我就该要了他的命!”

他如此的震怒,就像一头苏醒的困兽。

“别不承认了。”楚彦熙连头都不抬,“你杀不了他,当然,我也一样。”他忽然哀笑一声,抬起头看着谢孤鸿。“你比我更清楚,要了他的命容易,可是你真杀了他。你的那些晋国遗族,和天脊山的朋友,一个都活不成了。当年太子执掌帝凰团,将南越,宛城和滨海的遗族屠戮尽净,却对单单对晋国手下留情。恐怕究其原因,应该是太子和翊瑄对你姐姐留有愧疚之意吧。想想李羡瞳的脸——还不够明白吗?”

“我不信。难道你真的不想杀太子和楚翊瑄?”谢孤鸿的余怒未消,瞪着眼睛看着对方,“那你还在你的王府存那么多兵器!”

楚彦熙不说话了。良久,他将目光投向燃烧的烈火,瞳仁渐渐失去了聚光点——他忽然轻声说道:“如果我告sù

你,那是我父皇的授意,你会信吗?”

谢孤鸿哑然,瞬间觉得自己给搅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好奇让他不由自主地发问出口:“为什么!?”

就好像是要发泄似得,楚彦熙凝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轻声道:“帝凰这个组织,在梁朝之时就有,后来,父皇沿用了这一建制,只是为了制约帝凰,父皇又创立了龙雀这个组织——后来,太子掌控了帝凰,为了牵制太子,也为了制约龙雀,父皇下令开凿我的府邸,囤积了大量军用物资,皇上还亲自赐了名字叫‘十五公子’……这样一来,帝凰,龙雀和十五公子,便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制衡点,我们相互制约着,父皇的位置才能坐的更稳……”

谢孤鸿没想到楚彦熙的秘密军械库,竟是先帝楚凌曦的手笔!他略有些吃惊地问:“那为什么,当时你的父亲还下令把你贬去边疆?!”

“因为父皇没得选择——十五公子对于整个大燮是个绝密的所在,一旦暴露,对皇权是一种威胁,父皇只能暂时牺牲我,把我送去更安全的南疆……对外则安抚帝凰和龙雀……”楚彦熙忽然苦笑起来,“很吃惊吧?堂堂一国之君,竟只能靠这种办法坐稳江山——父皇经常跟我说,坐在龙座之上,便是坐在刀山火海之上。前一天你距离‘背叛’这个词还很远,也许第二天它就会降临……

“父皇重病,我便知dào

那是帝凰和龙雀失控了……德贵妃原纯的刺杀,只不过是一切的导火索而已……我狂奔向长安,想要让‘十五公子’重见天日……可惜,一切都晚了,”楚彦熙转过头,目光清冷地看着谢孤鸿,“我输了,准确的说,是父皇输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败给了心爱的皇孙,那个他倾其国力大战,从草原接回来的心爱皇孙……我想父皇至死都很难承认这一点,他宁愿相信,那个要他死的人,是草原王的女儿,苏赫巴鲁原纯。”

谢孤鸿怔怔地站在当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良久,楚彦熙又把目光投向了火光,炽热的火焰在他静若秋水的眼底燃烧,忽然,他又笑了起来:“其实这样也好,大燮总是需yào

更强的人来驾驭。就像儿马子,只有最强的勇士才能征服它。”

“你真这么想?”谢孤鸿的口气竟有些讥诮的意味,“那我倒是吃惊了,我认识的十五王爷,宁郡王,可不是这样的人。”

楚彦熙不说话了。

“不说这些了。今儿我见着珠儿了,她……她是怎么回事,失去消息这么久,竟去楚翊瑄身边了!难不成她为了救你,进宫了?”谢孤鸿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她一个弱女孩,孤身在深宫里怎么可以!”

“若我知dào

她会进宫,宁愿瘴热症不治而死,也不会让她跟着苏兰甄进宫。”楚彦熙今天第一次在口吻中显出了凶恶,“我就是死,也不愿她成为别人的女人!”

谢孤鸿苦笑:“可惜现在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现在能怎么样?我的心也很痛,珠儿怎么能跟那种怪物在一起?她即便是跟了你,我也不会那么难受!毕竟我们是好兄弟,再者,我知dào

你会全心全意地待她!可是楚翊瑄呢!那个怪物根本就不是人!再说,古来后宫佳丽云云,她即便有心待珠儿好,那些个女人狠毒起来也会害死她!彦熙,我真后悔,当年我真该不顾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楚彦熙忽然勃然大怒,一下子跳起双手死死攥住了谢孤鸿的衣领:“我比你更清楚,谢孤鸿!你以为我是个石头人嘛!她是为了救我,才进宫的!我真恨啊!当时为什么没有在宗人府自尽!免得现在受这样零碎的苦楚!”

他竟然如此震怒,让谢孤鸿一时之间失了神,他喉咙间呼吸有些不畅,本能地提起手按着楚彦熙的双手想要挣脱——可他忽然觉得手上有些异样……

谢孤鸿忽然发xiàn

刚才戴在楚翊瑄手上那枚伤了自己的铁指环,不免吃惊道:“这东西怎么戴到你手上了!”

楚彦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放开了友人。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坐在地上:“可笑吧?我现在是龙雀的首领!”

“那太好了,你带着你的龙雀,杀进上清皇城,一剑结果了楚翊瑄那个怪物,然后带着珠儿远走高飞,不好吗?”谢孤鸿咂咂嘴,就好像他口中的事已经实现了一样。

“这东西不过是个身份代表而已——翊瑄要我出海征战精卫海上的焰族,还许给我许多我想都不敢想的好处……可是,龙雀可以跟着我去杀敌,一旦我有心反叛,他们亦会将我碎尸万段,他们不能算是我的帮手和部下,只能算是一些讨厌的监视者。”

“好吧,那你答yīng

他了?”谢孤鸿问。

“我没法不答yīng

,珠儿还在他的手里。”楚彦熙冷冷地说道,“那个活着的刺客晓枫,一定把我和珠儿所有的事都告sù

了翊瑄——现在相对于你我,珠儿的处境更危险。就像你说的,翊瑄是一个怪物,那么,珠儿现在跟一个怪物共舞!”

“我现在越发后悔,刚才怎么没有拧断他的脖子!”谢孤鸿真的有些后悔了,将双手的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你杀不了他。我也一样杀不了他。”楚彦熙忽然转过脸,目光中带着些疑惑,“孤鸿,你不觉得,翊瑄刚才拿戒指刺你的时候,那个转身的动作,有点像什么人吗……”(未完待续)



第080章 晋升为嫔

回到颐福宫的时候,完全冻结成冰的馥心无声无息地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花生酪。

楚翊瑄在她身畔落座,吩咐道:“去取一条毯子来。”

扶风殿的宫人都不知皇帝带着他们的小主出去做了什么,只是看见她再回到扶风殿苍白如纸,好像多用点力qì

就会碎掉了一样。

“去把明少颐给朕叫来。”楚翊瑄轻轻地把红蕊拿来的毯子替馥心盖在身上,又下令道,“再去熬一锅姜汤来!”

宫人们立时照着皇帝的命令出门做事。兰月和云岚去熬姜汤,准bèi

点心小菜;小乔一路狂奔出门去太医院请明少颐——刚出门不远就碰到了苏喜和明少颐并排着往颐福宫这边来。

“明太医!太好了,皇上正请您过去给小主看呢!”小乔惊喜地跑过去说道。

“知dào

了。”根本看不出来明少颐有什么表情。苏喜的脸上倒略带些意味。

明少颐躬身行礼之后,依着规矩给馥心请脉。他蹙着眉,许久才道:“小主不过是有些伤风罢了,一剂药便会有好转。”明少颐低着头,不敢看楚翊瑄的眼光,声音低沉至极。

“我不想吃药。”馥心终于喝完了花生酪,冷着脸把空碗放在榻上的木桌上,拉紧了身上的毛毯,“我倦了,想休息。”

“小主既然不想吃药,那微臣去厨房炒些小石子灌到小主枕头里,小主便枕着石子睡吧,明晨即会康复。”明少颐恭恭敬敬地说着。

楚翊瑄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知dào

馥心在想什么。也知dào

馥心为了什么心情糟糕到这等程度。可是馥心毕竟愿意跟着他回来了,没有选择跟着楚彦熙……这事便让楚翊瑄心中有了些安慰。

“朕还想带你去明秀山庄泡温泉。既然你身子不适,朕改日再带你去。”楚翊瑄一振衣袖站了起来。“去关雎宫。”

这后四个字明摆着是说给馥心听的。可馥心不在乎,只是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起,福身道:“恭送皇上。”

楚翊瑄再没有说什么,背合着双手快步消失在颐福宫。

兰菱见皇帝走了,便起身搀扶着馥心艰难站起。馥心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甚至连站直了的力qì

都没有了,差点带着兰菱一道跌坐在地。

“小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兰菱惊叫一声,刚进门的苏喜见此情形,立即小跑上去扶住馥心:“小主。您慢着!”

“都下去!”馥心忽然注意到扶着自己的人是苏喜,精神忽然便是一凛,冷冷冲众人道,“兰菱,苏喜,还有明太医,你们留下!红蕊,出去守着门!”

一令完毕,众人皆是退出了扶风殿的寝殿。

兰菱略有些惊诧。但看着苏喜和明少颐两人脸上并未出现太多的惊诧,便稍稍心安了一些。她站在两人中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哑然在那里。

苏喜却最先说道:“奴才知dào

小主要问什么。只是小主要问的,都是奴才不能说的。奴才只能跟小主说,皇上没有害小主的心。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小主好。”

“我那次被淑嫔的人诬陷擅闯崇圣巷。皇上定然也是知dào

的吧。”馥心冷着脸在榻上坐着,抬起眼睑的一角死死盯着苏喜。“我不知dào

你是什么人,皇上说你的功夫很好——我们从前还见过面,你在那种地方,怎么又来到上清皇城的?”馥心一连串的发问,把最想问的问题都问了,反正在这座皇城里她已经没有秘密了,不管是对于谁。

皇帝明明知dào

她不是海馥心,不是平梁王海荣的女儿,明明知dào

她是兰夏人的后代海拉苏珠儿,是跟王爷心心相印的人,他却能装得毫不知情,还对她宠爱有加!况且,现在馥心看得明白,说是宸妃在这上清皇城遍布耳目,其实皇帝的耳目才真zhèng

遍布于这皇城之中!皇后那里有,宸妃那里有,甚至她自己身边也有!苏喜就是证明!

“奴才全心全意地伺候小主。小主若觉得奴才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小主,或者不够尽心,尽管可以将奴才打发了去掖庭局。”苏喜面无表情地跪在了地上,竟还敢抬起脸死死回望着馥心,“不仅是奴才,李怀江玉也是如此——您现在有这个权力,您依旧是颐福宫的主位,打发几个奴才去掖庭局,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大可以这么做。”

这下可以说是将馥心的军,甚至是在威胁她了。馥心今日满腹的苦涩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狠狠在榻上的小木桌上打了一掌:“你以为我不敢?!”

“奴才领罪。”苏喜深深叩头,直起身子又道,“只是,奴才的罪名呢?”

馥心再次哑然。

兰菱在苏喜一侧跪倒,轻声道:“小主息怒。若苏喜有什么错,敬请小主念在苏喜实心用事的份上,多多体谅——奴婢实在不知今日是什么事惹得小主这般震怒,竟要打发苏喜去掖庭局……小主恕罪!”

明少颐沉着脸垂手站在一侧。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搅了进来——今天去平山帝陵,就让他莫名其妙。

先看看再说。明少颐这样想着,恨不能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馥心定了定,忽又冷冷看着苏喜,轻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主请别问了。奴才只能回答,奴才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苏喜长叹了口气,俯拜下去,“奴才,完全没有害小主的心。也一直如兰菱所说,实心伺候小主。”

在这深宫之中,又有谁不知身不由己呢?馥心低下眼睑,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喜。良久,她深深叹了口气:“我倦了,下去吧。”

※※※※※※※※※※※※※※※※※※※※※※※※※※※※※※※

次日一早,楚翊瑄晓谕阖宫上下,昭媛海氏,至贞淑孝,娴敏礼和,册为颐福宫娴嫔,为颐福宫主位,居正殿;同一日下达的还有给楚彦熙的圣旨:朕执掌大燮以来,一直以仁和包容司牧天下,从不以杀伐屠戮为能事;海外焰族小帝赤焰氏,犯我大燮岛国,杀我防御守军,抢我海国,霸我岛民;我大燮与之交战,皆以保国保民为主,乃至顾此失彼,全线退守,然赤焰氏皆以我大燮忍耐克制为欺,不知悔改,此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册先帝十五皇子楚氏彦熙为平梁王,乃六王之首,帅大燮水军以及龙雀轻骑军出兵精卫海。势必一年之内收复精卫海所有失地——朕今日掷下严旨,大燮军必将倾注全力,正是:勿谓言之不预也。

馥心受了册封,先去慈宁宫叩了头,随后又去皇后宫里听了训,便算是礼成,正式成为娴嫔。

本来打算拖一拖时日再把梓茂还给馥心的皇后,这下没了分寸,只得当着皇帝的面,叫奶娘带着孩子跟馥心回去。

这倒算是意wài

的收获,馥心本以为皇后会拖好一段时间,不想竟这样就把孩子还了回来。

楚梓茂还没满百日,倒生得十分粉嫩可爱,两个眼睛滴溜溜地像是黑葡萄。馥心格外感激皇后将楚梓茂照看得这般好,而且两个奶娘也十分用心——馥心便叫红蕊兰菱备了一份厚厚的礼物送给皇后,又重重赏过两个奶娘。

奶娘春平和翠珍十分感激,千恩万谢地推开了一边。

“把孩子抱过来。”馥心虽每隔十日便能见见身在承乾宫皇后处的楚梓茂,并能亲手抱抱他,可是只有这一次,她的心情最为放松和闲适。这个孩子终于属于她自己了!她能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了!

不知为什么,馥心忽然有泫然涕下的冲动,她凝望着怀中的儿子,几乎有些哽咽地说道:“孩子……孩子……你终于回到娘亲身边了!”她亲昵地在楚梓茂额头和小脸上蹭蹭,即使强忍着,便还是留下了泪水。

“娘娘福气还在后头呢!”春平喜欢拍马屁的毛病又犯了,“您可不知dào

,皇上常为了皇三子赏我们,日里也常派苏公公过来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皇三子。奴婢们可是一点一滴都不敢出差错呢!皇子长得这么好,与皇上的用心不无关系呢!”

“是吗?是吗……”馥心喃喃着,她想不到楚翊瑄竟这般心细如发,知dào

自己一直挂心着儿子,竟会这样悄然叮嘱着奶娘好好照顾他——而这一切,馥心竟毫不知情!他也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馥心忽然很感激楚翊瑄,不管他怎样,一直全心全意待自己,待皇子,事无巨细。

兰菱转而又道:“娘娘,东边的暖阁已经打扫出来了,摇篮什么的,内务府都备下送过来了。炭火也是最好的银炭。”

“本宫没有让内务府准bèi

这些啊……”

春平笑着插口道:“是皇上让的!今儿早册封令一下,皇上就说让内务府去颐福宫备皇子用的东西——想来皇上一定知dào

皇后娘娘会把皇子交还回来吧!”

馥心脸上一僵,心说这个春平的嘴巴,真不叫人喜欢。(未完待续……)

第081章 宸妃赏赐

馥心想着,却不想再说什么,便说了句倦,想要休息。另一侧一直没有开口的云岚却是笑道:“娘娘这会子想休息,只怕不成呢——您刚从皇后娘娘那边听训话回来,后宫的这些小主们,定然是要过来咱们扶风殿恭贺呢!”

馥心最先想到的竟不是好姐妹白晓媛和付羽瑶,而是喜欢拍马屁的富商女儿田茉昔以及县丞的女儿萧锦瑟——这两个人十分讨嫌,馥心不得宠之时,仗着脾气火爆天不怕地不怕哦的薛彩恩,给了馥心不少气受;后来馥心得宠,田萧二人时常跑来敲门砖拍马屁,还送一些不值钱的补品。

都是些宫嫔,馥心也不好直接回绝,跟田萧二人便只在面子上过的去。

还有贾贵人,其实馥心最不愿意叶儿过来。曾经的贾贵人是馥心身边最好的姐妹叶儿,两人一见如故,在王府里是最好的姐妹,有秘密互相分享,有活一起干,有赏钱一块拿……馥心以为自己的姐姐雪儿不在了,叶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姐妹……

只可惜……

“真是烦,想着她们又要过来,又不好打发,又要跟她们巴巴坐一下午……”馥心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云岚噗嗤一笑道:“娘娘这还不容易,叫明太医说声娘娘您身子不爽,早些让这些人退下不就是了。”

要是看见不想看见的人,都能装病,那该多好啊。她忽然觉得如今最不想见的人竟是楚翊瑄。因为她真的不知该以何等身份面对皇帝。是这上清皇城里的皇妃?是楚翊瑄的爱妾?还是埋伏在他身边忍辱负重的女子?

正月的天很冷,却也冷不过馥心全然抹冻的身心。

这时。小乔悄然跑进,身后还跟着宸妃身边的太监徐献文。两人见了馥心。均是打千行礼道:“娘娘万安!”

“起来吧。”馥心淡淡说道,“徐公公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吗?”

小乔徐献文接连起身,徐献文躬身道:“娴嫔娘娘,宸妃娘娘叫奴才给您准bèi

了些小礼物,已然叫奴才送过来了。娘娘请您移驾尊步到门口。”

小乔脸色不大好kàn

,馥心侧面看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读出一些东西,可惜馥心什么都没看出来。

“兰菱,扶本宫去看看。”馥心推了推发髻,平伸出一只手让兰菱搀扶自己出门。眼见得殿外排排站了六名大力太监。两人为一组,抬着硕大的木头箱子。箱子贴着白色的封条,上面画着古怪的红色文字。

身在漪兰殿的付羽瑶和漱玉殿的燕柔嘉也过来了,她俩带着各自的贴身宫人,略带些吃惊地望着这里。

这是什么东西,馥心转过脸看着徐献文,可是徐献文没回答她的意思,只是低着头略带些尴尬。馥心不明白他脸上的表情是缘何而来,便吩咐左右到:“江玉李怀。去把箱子都打开!”

一声令下,扶风殿的几个的太监都小跑过去打开箱子,第一箱打开的是一箱绸缎布料,全部都是雪白色的。在这清冷的早晨显得如同新雪一般;第二箱是满满一箱裁好的宣纸,看这样子是从监造局临时拉回来的,还没有开封;第三箱是满满一箱绢花。花花绿绿的,颜色格外扎眼。

馥心见了三箱东西。先是震惊,随后低笑一声道:“既是娘娘的赏赐。馥心便领受。娘娘的赏赐,定然是要声势浩大些的,便放在这里,让颐福宫上下同沐娘娘恩德。”明显这些东西都给死人送葬才用的东西,若再送一些白幡孝衣之类的便更适合了。

“娘娘这是打算示威么?”燕柔嘉走近一礼之后,起身在馥心耳边小声发问。

“算是吧。”馥心不置可否。

付羽瑶亦是走近,同样小声道:“妹妹,这可不好,还是赶快收起来吧,宸妃这么做,还不知dào

她是什么用意,这样做,是不是……”

“正是呢,娘娘!她既然敢送这些东西,便不怕娘娘您呢……”兰菱赞同道,“况且,平梁王爷刚刚仙逝,或许她是借着这名头,送娘娘这些……”

馥心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进了殿。众人看不出馥心是何态度,都悄声跟了进去。

付羽瑶站在馥心身侧,说道:“妹妹打算怎么做?”

“父王刚刚仙逝,她便敢弄出这一出来,明摆着是想告sù

我,她既是他哥哥沈诃是害父王的真凶,也告sù

我不怕我禀告皇上。再者,这是明摆着告sù

我打算要对我下手了。”馥心哼笑一声,眼中渐渐升起了一抹恨意,“梓茂才刚刚送回来,她的意思是要我们母子的命吧!可我断不能引颈就戮。”

付羽瑶不知回答什么才好,只得在她身边轻声安慰。

说话间,皇后等人的封赏也到了。皇后送了一些皇子用的东西,和一套时新的头饰;太皇太后送了馥心一枚粉红碧玺珠花给她;皇太后则是送给馥心一些新制的宫装,都是合着嫔位的仪制裁的。

馥心皆是恭恭敬敬地在门庭间叩首谢恩,很快,皇帝的封赏也到了。皇帝赏了馥心大量的珠宝金银,又亲手写了一封诏书,让馥心出息一个月以后的誓师大会。皇帝要亲自把宝剑封赏交给新封的平梁王楚彦熙。

“娴嫔接旨,谢主隆恩。”馥心叩拜下去。

这可是自古以来没有的大事!一个小小嫔位,竟能参加皇帝的誓师大会!这传出去还得了吗?馥心第一感觉竟是想拒绝。可是她还是谢了恩。

——这算是皇帝的恩典吧,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呢?就算宸妃再怎么刁难她,皇帝还是给了自己绝无仅有的恩典!

可她转念一想,也许这是皇帝在跟王爷示威也说不定!

馥心身子一沉,不知如何是好。

“娴嫔娘娘快请起来吧,奴才已经宣完旨意了。”苏瑾看着馥心跪在地上不动,忙将拂尘一甩,夹在胳臂弯上,想要扶着馥心起身。

馥心忽然意识到自己跪在地上半天了,忙让苏瑾扶着她站起。

“娘娘,皇上这会子正在永和殿,想让您过去。”苏瑾凑近馥心,轻声说着,“娘娘换一件素净些的衣裳来吧。”

“这会子不是散朝了以后回见群臣的时候么?本宫过去不合适吧?”馥心轻声答道。

“皇上既请您过去,怕是有要事吧!”苏瑾并没有直接说。

“好。请公公先行回去,待本宫梳妆之后再乘轿过去。”馥心答话。其实馥心能在这种时候躲开颐福宫,觉得还是件好事,不必等着那些不想见到的人过来自己身边东拉西扯拍马屁。

苏瑾淡淡回答:“娘娘,皇上叫奴才候着娘娘,一起迎着您过去,免得路上有些不相干不怕死的人挡娘娘的路。”

这点馥心倒是没想到,心细如发的皇帝倒是替她想到了,立时便谢道:“皇上真是想的周到。那本宫这便去换衣服。”

有御前的人等着,馥心不敢怠慢,即刻让小乔带他先去配殿的花厅中喝茶。自己立时叫来几个宫女帮自己梳妆打扮。

皇太后送了几件宫装,正好是嫔位的仪制,馥心便选了一套妃色的出来,花样是黛色的梅花,其上以淡淡的银丝着以花蕊,显得素净又不失华贵。

“娘娘,头饰选那一套呢?”替馥心梳好发髻的兰月问道。

“这一套白翡的就不错,再把太皇太后赏得碧玺珠花拿来。”馥心说道。一点粉红点缀在发髻中央,显得娇俏可人。

红蕊取来馥心新做得那条云天色的斗篷,上面的花样是她最喜欢的西府海棠,点点粉嫩的花朵,一直开放到脚边。

馥心想带着兰菱一起去,苏瑾说皇帝不同意其他女子一起来,便让苏喜跟着了。馥心上暖轿前细细嘱咐宫人好好守着家,照看楚梓茂之类的。

不多时馥心的暖轿已在稷宫外停下——负责看守的羽林军已经不是第一次看馥心过来了,简单一礼之后便让她跟苏瑾一道进去了。

永和殿之外站了许多等候传召的大臣,这些身穿朝服的男人们一件这位荣光焕发的盛装美女纷纷惊诧着愣在当间。

“娴嫔娘娘到!众臣叩拜!”苏瑾拖长声音唱道。

众臣纷纷回过了神,赶忙俯身下去叩拜,大声喊着娴嫔娘娘万福圣安,千岁之类的话。

“诸位大人不必客气,都请起吧!”馥心很客气地笑道。

众大臣在她身后站起,已然开始窃窃私语。

馥心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悄然由苏瑾带着进了永和殿。

殿内已经不像除夕夜那般凌乱奢靡,只有一股浓重的压抑扑面而来。楚翊瑄高高在上坐在宝座之上,下面大臣稀拉拉跪了一地,个个面无颜色。

馥心觉得不大妙,一定又是遇上了楚翊瑄心情大为糟糕的时候。

“什么叫督造不力?竟让些焰族跑来船厂放了火!你们这些蠢材还能做什么!?”楚翊瑄把桌子拍得山响,“那个混账督造官在哪里?朕要凌迟了他!”

“皇上息怒!只是那名督造官,在回长安领罪的前夜,已经畏罪自尽了!”(未完待续……)

第082章 回见群臣

答话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大臣,光从背影看,差不多已是花甲年龄了。可是听这声音,却非常之年轻,馥心起初听到,竟有一种听到谢孤鸿声音的错觉。

她顾不上自己的错愕,敛衽下拜叩首道:“臣妾娴嫔海氏,叩见吾皇万岁,恭祝吾皇万福圣安!”

听到她的声音,楚翊瑄脸上的震怒略是消散了些:“起来吧馥心,过来朕身边来!”

一句话说罢,众人纷纷惊诧,都微微抬起头偷看这位倾城绝色的宫嫔。在这充满了神圣庄严,几乎压抑到喘不过起来的稷宫永和殿,倏然被照亮了一般。馥心的到来,仿佛将这庄严凝重的空气融化了一般——人们吃吃望着她,几乎心绪不宁。

馥心注意到,刚才那个头发花白的大臣,其实非常年轻,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一双眼瞳像是善良的母鹿,干净得像是从未长大的孩子——可是一瞬间馥心注意到他眼底竟有着百战生还才有的将军们才有的肃杀之气,叫人不能再看第二眼。

馥心没有再看他第二眼,而是由苏瑾扶着,登上了帝王的宝座,轻轻在楚翊瑄身边停下,与他相视一笑。

“去拿个暖盆儿来。”楚翊瑄冲苏瑾下令,后者则是立即听令行动。

“燕琪,你来说说。姬威几次截杀那些刺客都失败了,竟让这些人跑去朕的船厂把狮牙都烧毁了,该当何罪?”楚翊瑄转过脸冷冷冲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大臣说道,那人正是燕琳若的哥哥。兵部尚书燕琪。

燕琪生得眉清目秀,眉眼之间颇有燕琳若的模样。恐怕常年身处兵营,他脸上带了几分军人特有的冷毅。不过大概是调回长安太久,身材略有些发福。只见他双手伏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干净利索地说道:“姬将军没能截杀那些焰族刺客,该当执行他此前立下的军令状!”说完这一席话,那名头发花白的年轻将军姬威愤nù

地转过脸瞪着燕琪,不想燕琪看都不看他,继xù

往下说道,“但皇上应念及姬将军常年实心用事的份上。饶将军一命,准许他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呵,燕琪,你难道不知姬威已经把那些放火的焰族人全部钉死在造船厂了吗?”楚翊瑄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诮。

“请皇上准许臣出战精卫海!”姬威终于明白燕琪其实是想救他才说出那些话来。马上叩头大声说道。

“娴嫔,你怎么看?”皇帝竟然一下子把矛头对准了馥心,馥心猛地一惊,本以为她是一个旁观者,甚至在这永和殿她全然是个不存zài

的人——然而皇帝竟然主动询问她有关朝政的事!馥心只觉得手脚冰凉,站在他身边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翊瑄这才意识到身边这个美貌的少女只是个面上看起来坚强的人。心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于是略一笑道:“不论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在这稷宫之中,也没有人说你后宫干政。”

馥心赶忙福身跪地道:“臣妾以为。姬将军此刻不宜出战。往往古往今来,戴罪立功者多半难以善终——他们立功心切,往往热血冒进。轻者丧命,坑害整个部队。皇上。您是仁厚内敛的主君,天下所有的事都切切实实在您的眼中。无一死角。想必这些事情您看的明白……至于别的,臣妾不敢妄言。”

聪明的便是如馥心这种,既把自己要说的话说明白,却又秋毫无犯规矩的这种。

楚翊瑄显然知dào

她这种想法,略是一笑,却也没再说什么。他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觉得不大体面,冷冷说道:“都平身吧。”

馥心一如众大臣,统统站起身来,只是这气氛越发凝重,好像从每个人身上都能滴下水来。连刚进殿不久,还站在皇帝一侧的馥心都觉得从头到脚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许久,皇帝又道:“你们可曾听过程昱这个人?”

馥心悄悄把目光转向王座下的众臣,只听得付羽瑶的父亲付凝辉答道:“圣上,那程昱一介落榜的穷酸,混迹于长安市井,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混口饭吃而已,什么金口一开天下事尽入草庐的,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馥心没听过这个程昱,但是听付凝辉口中的意思,不过是个江湖方士,甚至只是个卖弄嘴皮子的算卦先生——可是,既是这样一个人,能叫皇帝生了兴趣,还在召见群臣的时候提到,不能不说,这个人不是寻常人物。

“回皇上的话,”另一名馥心叫不上来的大臣道,“程昱如今在江湖上,算是有一号的人物。他名下虽然没有什么组织,但江湖上许多门派帮会都买他的账。此人曾经参加先帝丙寅年间的科举考试——中了乡试。”

只是个秀才?馥心略是一愣。

“娴嫔,你怎么看?”楚翊瑄忽然将脸转向一侧的新宠,浅浅的笑着,一双如扇长睫蒲扇,眼里满是期待。

馥心先是一怔,而后行礼道:“皇上,您能允许臣妾随侍在侧,已然是大大恩典了,臣妾万万不敢再妄议前朝之事。”

楚翊瑄大笑:“馥心,这又不是什么前朝之事,他程昱也不是朕的朝廷大员,不算前朝!再者,朕许你议论这个程昱,不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起来起来!”

馥心敛容起身,沉吟道,皇上若对这个装神弄鬼之人毫无兴趣,也不会特意提及此事……而书房的这群大人,哪一个不是两榜提名,一步步苦熬来的。如若这程昱真有才华,虽说皇上能知人善任,但那人不过一介落榜秀才,真能获得圣眷封个一官半职甚至做个内阁,这群大人们定会犯了嫉妒。此刻我若是给这程昱说几句话,定会对我不利。

想到这里,馥心低眉道:“回皇上的话,每年的孝廉和每三年科举,朝廷是费尽心力选贤与能,这程昱只能通过乡试,想必也没什么才华。”

楚翊瑄不置可否。其实他也挑不出馥心言语的不是,朝廷的推举孝廉和科举,都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馥心这几句不冷不淡的话,看似深奥,细细听来却完全如同废话一般。朝廷选贤是真,程昱只是个过了乡试的秀才也是真,其他的,她海馥心一句也不多说。

“呵呵,不愧是朕的海卿。”楚翊瑄又是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娴嫔娘娘的话在理。”镇梁王燕飞虎许久了,只是这么一句话。

楚翊瑄把玩着手边的一只黄玉的镇纸,忽而斜飞出笑意,轻声道:“越是这样说,朕却越是对这程昱感兴趣。这个‘金口一开’,朕是定要见一见的了。”

说罢,馥心与永和殿内的大臣都是一怔。

“白卿,那程昱与你是同乡,这个人就交给你了,明日午膳后,召他进宫,朕在凤衔阁召见。”皇帝缓缓抬起脸斜睨着站在众臣最前方的白墨轩,低声一笑。

听罢此言,馥心胆寒:说是对这程昱毫不了解,皇帝却连此人的祖籍都查明了!

馥心越发觉得自己不了解面前的年轻人,更不曾涉足朝政,这个只属于男人们的陌生世界——她第一次觉得,朝政是一种危险的生物,就好像在角落中折服的毒蛇,随时会怒惊要自己一口。

“镇梁王,朕让你督促南方运粮一事,可有何进展?”楚翊瑄又问道。

“回皇上的话,微臣昨个儿刚刚回到长安,已然将淮阳城,泠川城两大常平仓全部粮食由大运河起运,不日即刻顺流而上,抵达前线。”燕飞虎答得一丝不乱,声调更是厚重,像是浑厚的自鸣钟,很难想象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竟有这样的体魄。

“既是这样,朕便放心了!上一次功败垂成,这一次定然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楚翊瑄声音狠厉,像一只即将腾空的巨龙。

“敬请圣上放心!微臣虽不才,定然能稳定中军后方,为前线战事输送军粮弹药!定保后方无虞!”燕飞虎竟做了个军人的手势,抱拳单膝跪地道,“微臣绝不让任何一位军士饿着肚子出海!”

楚翊瑄龙心大悦,抚掌大笑:“好好好!好一个镇梁王!此次朕要两个王爷配合zuò

战,一个出海,一个督促补给军饷,定然能克敌于海外!将那些无耻的红毛小儿赶出朕的精卫海!”

众臣皆是俯身道:“臣等恭祝吾皇定然收复精卫海,御敌于海外。”

只有付凝辉脸色沉重,没有一脸喜悦的颜色,远不是众人那般已然喜上眉梢,已经打算要弹冠相庆收复了精卫海失地,将所有焰族赶出了精卫海一般。

站在王座之上,付凝辉的不同简直太明显了。连馥心都吃了一惊——付凝辉的胆子真有些过于大了,竟胆敢在这种时候明显不同于其他人。

楚翊瑄当然也在瞬间看到了自己老师的不同,脸上的喜色登时退去了一半,朗声问道:“付卿,你可有话说?”(未完待续……)

第083章 皇帝积愤

众人一齐把目光转向了垂手站立的付凝辉。这位内阁公认的沉静如水,在这种情况下亦能面不改色,他带着满脸鄙夷,冷冷环视过众臣,向前一步道:“满朝文武皆以为皇上必胜,可微臣以为不然!”

馥心大为震惊付凝辉既是皇帝的老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在这种高昂气氛,一齐欢腾的情况之下!

同样吃惊地还有皇帝,楚翊瑄没想到自己的老师居然能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他下一瞬竟觉得有些愤nù

,因为自己制定的海战方针竟入不了自己老师的眼,甚至他有一种要摘了这个老臣的脑袋,把这枚首级悬挂在海战旗上,让他看着自己的军队出发精卫海,到底能不能征服焰族的外敌。

付凝辉知dào

皇帝的愤nù

,可他毫无惧色,一抬手微微撩起朝服一脚,随之顺着动作叩头俯拜在地,却抬起脸死死盯着楚翊瑄充满了杀气的双眼:“皇上,您这种必胜的心态很危险!满朝文武,除了白帅,有几个精通海战?尚未再战,朝野上下就弥漫着这股必胜的心态,岂不是轻敌么?况且,满朝连认得焰族文字的人都不多……请问各位大人,你们可知焰族皇帝炽炎氏他统御的疆域有多大?知dào

焰族的几大部族与否?知dào

焰族有多少能征善战的将军?”

整个永和殿鸦雀无声,他们给付凝辉的一席话问得哑口无言,这些问题,除了常年在精卫海。棋盘海上征战的白墨轩,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

白墨轩在冷笑。

楚翊瑄忽然意识到。刚才白墨轩虽然也跟着众臣一起喊着必胜,收复失地的口号。却满脸的冷笑和拒人千里的阴郁。连白墨轩都觉得这一仗其实很玄!

楚翊瑄给这种感觉噎得喘不过气,胸口更是积郁愤恨,几乎想跳起来骂人。但他还是硬憋住一口气,装得一副静默的样子,随后才把声音压得尽量低沉:“说下去。”

“微臣说完了,只求皇上责罚!”付凝辉叩首下去,竟不再说什么了。

楚翊瑄气得脸色发白,半张着嘴想要训斥这个倔强的大臣,可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馥心从来没见过皇帝竟然也有这种被大臣逼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他现在看起来又想要跳脚又想骂人可是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馥心竟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皇帝竟然也有给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

“付凝辉,你好大的胆子!”燕飞虎其实在他一开口的时候就气得鼻子快歪了,自己自打接到圣旨之后,一直拼了老命的筹措军粮和弹药,终于做出些成绩,刚刚得到皇帝的赞誉,付凝辉这个老顽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看不起他。看不见他的功劳么!他斜指着付凝辉骂道,“你这个老顽固,竟敢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给皇上没脸。还嘲讽皇上的海战政策!你简直是混账透顶!”

“燕飞虎,你才是混账透顶!”白墨轩冷冷地转过脸,好像比高高在上的皇帝还要冷傲百倍。“不可否认你确实很聪明,知dào

利用大运河把军粮运抵前线的主意是很好。可是。本帅看了你的前线粮库图,简直就是一堆破烂!火烧连营你听过吗?”

白墨轩训斥完镇梁王。又转过身冲着楚翊瑄道:“皇上!请治燕飞虎不查之罪!”

不知哪个大臣冷笑了一声:“镇梁王的粮库分布,倒是兵部燕尚书核准的!”

眼见得越牵扯越大,大有要把自己一家都弄进大牢的意图,燕飞虎暗自吃了一惊,却想起自己的确派下属制定了一份有关前线囤粮分布图,可是自己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上交兵部了。他快速地扭头,扫了一眼跟姬威并排站立的儿子燕琪——只见他的脸上也带了几分不知所措,显然燕琪对于此事也是不甚了了。

糟糕,今天要落到姓白的手里头?燕飞虎立时觉得不大妙,他想大声回敬几句,可是他又惹不起堂堂白帅。虽说自己身份比白墨轩贵重,可对方是手握雄兵的兵马大帅,大燮天下十之七八都由他白墨轩节度。自己虽是六王之一,却远没有白墨轩势大。

正在冷场之间,皇帝第三次转过头询问身侧的馥心:“娴嫔,你说一说吧。”

馥心这一次没有惊诧,而是立即跪地道:“臣妾以为,平梁王爷乃是镇梁王的女婿。想必家翁一定不会坑害自己的女婿,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守寡,让自己的一双外孙没了父亲吧!臣妾斗胆臆断,镇梁王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

眼见得皮球又给踢了回来,镇梁王脸色略是一变,紧张地思索对策——白墨轩也在,要蒙过皇帝容易,蒙过他可不容易。更糟糕的是,他从来没见过那张该死的分布图,但他听白墨轩的话说,这其中恐怕是大有问题的——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全身冰冷之间,楚翊瑄忽然又道:“罢了,打回去即刻重新制定。后日正午送过来朕御览便是!”

燕飞虎如遇大赦,脸上略出现了一份轻松之感,立时叩头领旨谢恩。

楚翊瑄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馥心站了半天,双腿已然有些酸困,可这种情况下,她又不敢活动筋骨,只好咬牙坚持着。

朝会还在继xù

,无非是提一些有关海战的琐事,其实治国跟治理后宫差不多……无非冲突的从娘娘小主,变成国与国,国与民,民与民而已。

馥心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终于挨到了众臣商议完毕,馥心已然腰酸背痛。永和殿回见群臣虽不比龙骧殿的朝会,到底也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这些大臣缓缓离去,馥心仿佛听到了他们在议论自己,议论自己作为一介女流,为何能够出息这种场合呢?

待众臣散去,楚翊瑄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极度疲累了一般。苏瑾从馥心身边轻轻掠过,递上了一条冒着热气的雪白手巾。帝国的至尊接下,缓缓擦了擦脸上脖子里的汗渍,许久,他淡笑一声道:“与内务府的人说,朕今日不翻牌子了,就让娴嫔陪着朕吧!”

苏瑾答了,接过手巾悄然退下。

馥心的双腿,已然站得没了知觉,皇帝见她眉目之间颇有痛楚,低笑一声,把她拉到身边,馥心双膝一软,已经坐在了他的双腿之上。

“很累吧?朕比你还累。”楚翊瑄靠在她的肩膀上叹息,“每天面对这些黄土都埋到脖子边的老东西们,朕只觉得身心俱疲。琳儿,朕有的时候,真羡慕十五叔,不用背负这么重的担子,活在他简单的世界里;朕也很羡慕谢明韬——他可以快意江湖,仗剑恩仇……”

馥心看着他的脸,长睫覆在他微微低垂的眼睑之上,只能看到他瞳仁里的流光溢彩,颜色弄得像是永远化不开的忧愁,他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慵懒一笑道:“可是,朕是一国之君,大燮的第三任皇帝……这是朕的责任,一辈子都不能抛下的责任。

“琳儿,有的时候,朕真的很累……”

馥心只觉得胸口微微一颤,她不禁抬起手,回抱着皇帝,在他的肩膀轻轻拍拍,浅笑着:“皇上不必忧愁,天下英才,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再说,咱们大燮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国力与年俱增,还会怕那些红头发红眼睛的人吗?”

楚翊瑄脸上略是一笑,可他一瞬之后又有些失神,叹气道:“适才老师问的那些问题,我却是一个不知——我只知焰族君主的姓氏是炽炎之心,他们的主君叫做夜旋,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dào

……老师真的把我问懵了,我都不知dào

,这一战到底能不能赢……”(有兴趣的话,可以期待本猫的新小说《帝国荣耀》,明年年初面世。)

“会赢的。”馥心本想说,会赢的,有王爷在,一定会赢的。可是她什么都没多说。

“是啊,有十五叔在的地方,一定会赢的吧。”楚翊瑄若有所思地喃喃着,“仿佛胜利之神,格外垂青于他呢。”他偷看馥心的眼色格外奇怪,叫人心底痒痒。

“可他还是败给了冬哥哥,不是吗。”馥心回迎他的目光,却是坚定无疑。

“是啊,你就是我最好的战利品,不是吗?”楚翊瑄会心地笑,轻吻她的脸颊。

可我……却并不想做一个战利品。心里浑似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馥心很不是滋味地想着。

“是,琳儿保证,一定会留在冬哥哥身边,永不分开。”馥心紧紧地靠着他。

相拥片刻,楚翊瑄忽然说道:“贾贵人今儿早来过了。她哭得可怜,大概心里很不舒服。”楚翊瑄不知为何竟然提起这个人,让馥心觉得很不舒服,转过头问道:“叶儿哭了吗?为什么呢?冬哥哥和宸妃娘娘都待她很好啊!还有什么不满足吗?”馥心像付羽瑶的绵里藏针了。(未完待续……)

第084章 金丝羽衣

“叶儿是忘恩负义了些,可她到底是诞育皇子的贵人,我总归是要给她一些面子的。今儿她过来,无非是求个恩典,能见见皇子而已。”楚翊瑄知dào

馥心的不高兴,略带了些抱憾给她悉心解释道,“这也难怪,梓萌一落胎胞,便离开了她,从此再没曾见过面——琳儿,你也为人之母,也该体谅叶儿,不是嘛?我已给了恩典,叫她同你那时一样,每隔十日允许见梓萌一次。”

馥心说不出话来。她不知dào

叶儿跟皇帝说了些什么,竟能说动皇帝给她这样的恩典。馥心以为皇帝不会跟叶儿有太多的感情,只是碍于她是皇子的生母……如今看来,事情远不是她想象的这么简单。

看来,宸妃阵营,倒是比她想象得稳固得多——照这般下去,叶儿晋封不会太远,一旦她晋了嫔位,楚梓萌大概要回到叶儿身边了。

馥心没有再想那么多,只是微微笑着,拉着楚翊瑄起身:“冬哥哥坐了这么一下午,定然是累了吧?不如让琳儿陪着哥哥去走走吧!晚膳之后再洗个热水澡,保准明儿一早就神采奕奕!”

“就你想的多,朕还有一大摞奏本没有看完,若是想出去走走,让苏喜陪着你去吧,晚膳还是回来吃,朕等你。”楚翊瑄伸手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子,很是和气地笑道,“这段日子,就跟朕在永和殿吧!近来事多,朕不想去后宫,却又离不开你。就在这里陪着朕吧。”

他说得叫馥心感动,馥心盈盈一笑道:“冬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过些日子。把你姐姐雪儿接进宫吧,在云州那南疆蛮荒之地。总是不太好,”没来由的楚翊瑄忽然提起这样一件事,让馥心大为惊诧,不知如何作答。只听他又说道,“你姐姐如今又怀了孩子,算日子差不多有四个多月了,你总不想孩子生在云州那种瘴气横生,毒蛇毒虫遍地的地方吧?”

怎么忽然就提起姐姐来了。馥心隐隐觉得不大妙,却还是笑着应道:“哥哥说的倒是差矣。说不定在别人看来是瘴气横生,毒蛇毒虫遍地的地方,姐姐兴许还觉得甘之如饴呢!有姐夫陪着,姐姐每日都很开心的。”

“这便是如人饮水吧。”楚翊瑄若有所思。

“罢了,不提这个了,冬哥哥不是要看奏本吗?琳儿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哥哥,好不好?对了哥哥,琳儿最近又学了几道新菜。想借用一下永和殿这里的小厨房,可以吗?”

“是吗?朕倒是觉得,琳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说不定咱们后宫能出一位女御厨……”楚翊瑄捏捏她的小脸,“看你一心要显摆显摆的份儿上。朕便勉强尝尝吧!”

馥心屈膝一礼,笑道:“那臣妾多谢皇上赏脸了!”说罢,便要退出永和殿。

“琳儿。等一下!东西不急着吃,朕拿给你件东西。”说着。楚翊瑄冲殿脚无声站立的苏瑾说道,“去把针工局刚送来的衣服拿来。”

“哥哥给琳儿做新衣服了?不管是什么衣服。琳儿都喜欢!”

楚翊瑄莞尔一笑,不再说什么。

不多一会儿,苏瑾捧了一个素面的红绒大盒子进殿。楚翊瑄携了馥心手,一道走近盒子,叫一个宫人打开来看。盒子里是一件光耀华贵的羽衣,颜色是夺目的金黄,整个宫服缀满了染成金色的羽毛,看起来好像天国的美服。

这件宫服馥心看不出来到底属于哪个等级的仪制,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御华丽礼服的诱惑,馥心立kè

就被这件华丽到极致的宫装吸引了!

“琳儿,你喜欢吗?过来试给朕看看!”楚翊瑄说着,眼里有了熠熠的光辉,随后苏瑾招呼两个御前的宫女过来帮着馥心到内室换过——

等她再次出现在皇帝面前,华服如矩,更显得仪态万方秀色艳绝,美得几乎叫人屏息!楚翊瑄怔怔望着她,许久他含笑道:“果不其然很合身,这可是朕给针工局提供的尺寸!”说话间他的声调带几分得yì



馥心听了他的话不免脸上羞红,垂头搓弄一枚羽毛:“皇上您就爱戏弄臣妾。”

“琳儿,朕希望你穿着这件衣服出席誓师大会,普天之下,朕偏偏要让他们知dào

,朕的大燮,既是骁勇善战,铁血阳刚;又是温柔如水,艳绝天下!”楚翊瑄牵着馥心的手,爽朗地说道,“朕要带着朕的倾城帝妃,昭告天下,不管是谁触怒了朕,触怒了朕的大燮!朕都会挥师而下,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不知怎么地,馥心忽然觉得这时候的楚翊瑄真的很可怕,这时候的他,全然是一个普天之下的征服者。

“臣妾恭祝皇上得偿心愿,将焰族赶出精卫海,赶出棋盘海。”馥心轻轻从他手中抽出手,挽在身侧福身道,“臣妾今日听白帅说了些许不妙,但皇上运筹帷幄,定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更何况……”她本想说,更何况此次出战的是楚彦熙,一定能战胜焰族全军!可是,她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怎么敢说呢?楚翊瑄显然是嫉妒王爷的精明强干——当年,王爷远远比他受宠。不管从哪个方面,王爷都比楚翊瑄强,诗书,才艺,武功,甚至人缘,都比长孙殿下强得百倍千倍!

馥心知dào

他的心结,便不敢再说,立马改了话道:“更何况,今天沈将军吓得连来都没敢来……这次有镇梁王爷坐镇后方,定然能够大获全胜。”

“是啊,还有十五叔。”楚翊瑄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沈诃,朕是绝对不会用了。他今日虽是称病,朕也要治他的罪。朕已经降了他做参将,先去明秀山的骁骑营历练几年吧。”

馥心还是不大舒服,虽是降了沈诃的级,但到底皇帝还继xù

念着宸妃的好,明秀山骁骑营也不是什么糟糕透顶的地方,到底沈诃还有起复的机会。想到这里,馥心忽然想起韩言诚来,她想给韩家求情,可是却在一瞬间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正在此时,皇帝伸出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却是发问道:“小脑袋里想什么呢?竟是这样入神?”

馥心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左右一个眼色,楚翊瑄立时会了意,一个摆手让众人退下,随之又问道:“到底什么事?”

“哥哥,琳儿斗胆,想给一个人求情。”馥心终于想到了求情的折中法子,于是福身说道。

“起来,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

“哥哥,琳儿当年在王府,王爷有个侧室名叫韩言语,也就是后来的宁王妃——她是世子楚翊琰的生母。性子温柔和顺,待下人都极好。”馥心娓娓说着,然后续道,“琳儿当时不通世事,却在莫名其妙中得罪了燕妃,几次都被整得难过——还是宁妃仁善,几次三番护着琳儿。琳儿与哥哥直说,宁妃与琳儿,确有姐妹之实,无人时,我喊她韩姐姐。

“琳儿知dào

,后宫的女人,不该议论朝政,可是韩老大人已死,韩言诚并无罪过,况且他一介武将,当时只是个九门提督,看大门的,能翻起什么浪呢?为什么要革去他的军职呢?”馥心叹了口气继xù

说道,“进宫之前,琳儿见过韩大人一家,韩老夫人和韩大人的妻子,必须靠着洗衣裳缝补衣裳贴补家用,韩大人则每天去运河码头做苦……哥哥,即便他们有什么罪过,这么多年受了这些苦,也该弥补了吧?”

“你想替他们求情,是不是?”楚翊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略带着些吃惊看着馥心,双手一探,拉着她站直身子,幽幽才道,“其实,韩言诚跟你并无关系。”

“韩大人的夫人陈怡冰,对琳儿一直很好,时不常会送一些零食,小玩意过来,我和叶儿吃着玩着日子也好过些。况且,韩大人的幼子韩家曜是个读书苗子,琳儿见过他作诗!”这话倒是不假,馥心立马说的信誓旦旦,“哥哥,琳儿求你,能不能赦了韩大人的罪,让他重归军营?韩老夫人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韩言诚当年是被父皇下的罪,我并不知dào

他犯了什么罪过。”楚翊瑄若有所思地,过了一会儿,他点头道,“我答yīng

你,有了空,便会翻翻案卷,看看这个韩言诚当年到底犯了什么罪过,被革去了军职——不过,我到底是听过韩言诚,此人性子虽然倔强,带兵打仗倒很有一套,倒是个可用人才。”

“皇上不如把他也派去精卫海上打仗吧!有他在,胜算能加几成呢!”馥心不由得嘴快了一句,见楚翊瑄眼中略有些异样,忙福身又道,“臣妾多嘴了,请皇上责罚!”

“罚你给朕快些做一顿好吃的,说了这会子话,朕早就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再不去,朕就把你吃了!”楚翊瑄并不生她的气,而是很和气地笑道。

“那也得让臣妾换一身利落些的衣服呀!这么下厨房,可要把人吓死了呢!”说着,馥心俏皮地眨眨眼睛,屈膝一礼,转而蹦跳入内室,须臾之间换了一身常服,笑道,“哥哥饿了,琳儿这便去做些好吃的!可要等着哦!”

“去吧去吧,在我把桌子吃了之前!”(未完待续……)

第085章 倔强晓媛

次日一早,馥心便辞了皇帝,前去慈宁宫和承乾宫请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馥心倒还算客气。只是去了承乾宫,不期又遇到了宸妃。

眼见得她带着淑嫔和贾贵人,遥遥见了馥心,便是冷笑道:“哟,这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娴嫔娘娘嘛!昨个儿听说,又宿在稷宫了不是?依着本宫看呐,这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该是改一改了,应该加上一条,娴嫔除外,是不是?”

“娘娘说的正是呢!”淑嫔斜睨着馥心讽道,“娴妹妹的本事可大着呢。嫔妾听说,昨个儿皇上回见群臣,娴妹妹还在身边作陪,只是不知dào

妹妹的学问怎么样?能不能听懂呢!别是站在那里傻傻的跟乳鸽似得吧!”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馥心身侧的云岚当下有些生气,她瞪了眼睛,正要替自家主子说几句话,馥心却抬起一手扶着云岚的肩膀,爽利地一笑道:“妹妹倒是听人说,淑姐姐前些日子贪看宫里新进的一些戏子,失足在假山上跌了一跤,可是大好了?就是不知那个戏子,到底是如何颠倒众生之物,让淑姐姐竟贪看失神到那种程度。”

淑嫔听了脸上大红,连耳朵根都染上了醉红的颜色。此女喜爱看戏是出了名的,宫里但凡搭台唱戏,就少不得淑嫔——前些日子新年贺岁,少不得有戏子进宫。演了两出,其中有个扮穆桂英的旦角容姿俱美,身形修长,淑嫔看得心跳砰砰。一时得知戏子演出完毕,要放出宫去。她急急忙忙跑去假山上面目送,一时贪着看。却崴了一跤差点带着贴身的宫女一起跌落假山。

淑嫔御下稀松,倒有些嘴快的宫人传扬了出去。

“这是谁,如此多嘴多舌,本宫该好好管管你们了!”淑嫔极为生气,转过头训斥自己的宫人。小宫女吓得脸红齿白,一下子跪在地上低头不说话。淑嫔气得脸发白,哼了一声便怏怏进了承乾宫。

宸妃冷笑一声:“娴嫔,晋了嫔位别的本事没长,这牙尖嘴利倒是更加厉害了些嘛!”

“不敢!”馥心倒是对她挺客气。

“不敢吗?那日本宫哥哥的事。难不成不是你这个贱婢提起的?”宸妃狠狠地瞪着馥心,“海荣给喂了鱼,真是活该报应!那日本宫赏你的东西,却是喜欢吧?”

馥心知dào

海荣死后,海荣并无子嗣,无人能承袭平梁王位——楚彦熙备战精卫海,皇帝已封了他为平梁王,海家这一脉,怕是断了根了。虽说她跟海家并无多大关系。只是借着海荣正室女的名头进宫,如今海家遭了殃,馥心到底也很不舒服。宸妃又如此步步紧逼!

馥心很想大声地告sù

她,我不喜欢你的赏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羞辱我,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你!可是她又怎么能呢?失去了娘家的支持,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位。皇帝的宠爱也不能完全给她安全,况且她还得护着儿子!

她不曾答对宸妃。只是屈膝领了她的训教,转而又冲贾贵人道:“贵人大喜了。皇上又赐了恩典给贵人!贵人这下可以慰藉思念之情了。”

“娘娘不是更好吗?可以把皇子带在身边养着,”贾贵人的眼神声音皆是冷若冰霜,“嫔妾到底,没有娘娘的福气!”

宸妃又是哼笑一声,不再说什么,神气活现地带着贾贵人和众宫人一齐进了承乾宫。付羽瑶等人已然先到了,见宸妃进了殿,都站起冲她行礼:“宸妃娘娘万安!”

宸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落座,宸妃一脸不悦地在皇后的下座之首坐下,随之阴沉着一副脸不做声。

淑嫔看见馥心进了殿,脸上立马又升起一股极大的不悦,差点把个嘴撅到天上。

“娴妹妹也到了!快请坐吧。”皇后倒是和颜悦色。她身子不怎么显,只是脸上气色极好,白净透着嫩嫩的粉红,好像回到了少女的年纪。

“多谢皇后娘娘。”馥心福身一礼,转而在淑嫔下座虚坐一角。

殿内坐了这些个美人,每个人身上都是芳香芬芬,经由地上的火龙一温,殿内香氛熏得人微醉。不多时白晓媛也到了,她身子略是显了,步态也不像从前那般轻盈灵动,懒懒拖着步子走近行礼道:“皇后娘娘万福!臣妾今日晨起之时便觉得不适,这才迟误了!”

“妹妹快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么客气!”皇后见她的脸色刷白如纸,连平日里粉嫩的嘴唇都没了颜色,亦能看出她并非假装,忙对贴身的宫女说道:“快扶你家小主坐着。”

白晓媛摇头不坐,只是艰难地跟着大家一道向皇后行礼请安,才在元修容身侧坐下。

“妹妹可有好好吃药?怎么脸色还是这样难看?”皇后略是向前探了探身子垂询道,“你看看,总是神思懒怠,连说话的劲儿也没有!”

白晓媛强撑着身子,努力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垂询,臣妾还好。明太医照顾得很好,只可惜臣妾无福,怕是没绵延后嗣……”

“快别这么说。本宫看,到你诞育孩子之前,不必过来请安了,好好在凤藻宫养着吧!”皇后想了想还是对她说道,“到底是皇上的后嗣最为重yào

。”

宸妃听罢此话冷笑:“哟,皇后娘娘倒是格外贤惠嘛!”

皇后知dào

她言下的嘲讽之意,于是很和气地一笑:“当年宸妃你怀皇长子的时候,本宫并不知晓,若本宫知晓,也会免于妹妹的请安跪拜的!”

一句话说的宸妃好不窝心,当下把个眼睛瞪圆,正要说什么,白晓媛忽然干呕了几声,显然很是不舒服。

“这里总归是太香了,宜姐姐怕是受不了,”馥心站起身子替她拍抚后背,一面冲皇后说道,“娘娘,请赎姐姐早退之罪,在这里坐着,姐姐万万是禁受不住的!”

皇后急道:“快扶宜才人去配殿休息!过一会儿气儿顺些,再扶她回凤藻宫!宜妹妹,孩子百日之前,不必过来请安了!养着身子最重yào

,隔几日,本宫过去看你!”

白晓媛格外不适,再三告罪谢恩之后,由着两个宫女扶了出去。

付羽瑶的脸色并不好kàn

,她从馥心口中知dào

,白晓媛这一胎实在凶险,半途孩子小产倒是小事,只怕会引得母子俱损!

馥心亦是明白,她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宜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正想着,皇后训教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嫔妃们起身恭送后,依着次序退出承乾宫。馥心听说白晓媛已然回了凤藻宫,便跟付羽瑶相约,一道去凤藻宫。

白晓媛十分难过,躺在炕上强忍着腹中一阵阵顶上来的反胃,脸色白得几乎没了颜色。见馥心两人过来看她,还是想坐起来,只是实在没了力qì



“兰草,快让你家小主躺着。”馥心忙吩咐道,“她病着,便是躺着吧!”

“宜妹妹,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了,没的实在叫人心疼!”付羽瑶捏着手帕,眼泪已经顺着俏脸往下流,“以为都是我不好,没过来照顾你!”

馥心看着她垂泪,不免也湿了眼眶,她见白晓媛满面悲戚,强忍着不落泪,只是声音哽咽如泣,已带着沉沉的湿意:“姐姐,孩子总归会再有的,你这般辛苦,怕是对身子不好!不如放qì

吧!”

“叫我弃了我的孩子,死也不能!”白晓媛垂泪,却也倔强地说,“孩子是我的,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有了!不管怎样,让我伤身子也好,哪怕死也罢!我都要留住这个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一席话说毕,馥心再也控不住泪水,已然夺眶而出——明少颐说得再明白不过,白晓媛万万留不住这个孩子的,若是强求,定然会危及生命!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白晓媛咬着唇落泪,却是笑着:“我想努力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身上的痛处,心底却是甜的,能让这个孩子平安降生,我死了也甘愿!”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付羽瑶使劲按了按眼角,强勉笑起来,“或许不会那么糟,妹妹的身子一直不错,或许不是难事。晓媛,你好生将养,皇后已然给了恩典,想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会给恩典免于请安。妹妹,你好好养着就是,其他的不要多想。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妹妹和皇子定然能平安无事。”

“就是这话呢,还没怎样,就死不死的,没的叫人丧气!”白晓媛脸上总归是有了些活力,转而笑笑,“吐了那么半天,倒有些饿了——听说咱们后宫添了位姓海的御厨,手艺很好,能不能给咱们显露一手呢?”

“原来姐姐是饿了呢!做妹妹的,还是为多大点事呢!”馥心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戚戚的哀色,破涕为笑道,“姐姐在这里等着便是,妹妹须臾之后便回,做一锅羊肉萝卜汤,还有一笼水晶虾仁饺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086章 元宵节后

馥心进了凤藻宫的小厨房,这里倒是拾掇得十分洁净。今儿早晨依着规矩是吃羊肉的,御膳房早就得到皇帝的旨意,白晓媛的膳食务必精细,眼见送来的羊肉汤肉炖的稀烂,但白晓媛似是碰都没碰。馥心叫厨子打着了火,用热水汆过羊肉,再以高汤炖煮胡萝卜,调和生姜小葱,撒上些胡椒粉芫荽,味道格外清淡不腻。

虾仁早有准bèi

,馥心叫厨子帮忙剁碎,再调上嫩嫩的韭黄和黄花菜,以烫面包裹,不过一会变成了蒸饺。厨子帮着备了两样小菜,一碟清爽的卤味,馥心又以葱丝调了一盘木耳,一起让宫女送上去。

白晓媛看着菜式,便是笑了:“真是精致,光看就流口水呢!真是辛苦妹妹了!”

馥心恬静地笑了:“姐姐有胃口便好!”

说着,馥心让厨子把白米粥也热上,白晓媛由兰草和绣彩扶着,缓缓坐了起来,绣彩把小桌放上去,一碟碟的吃食摆了上去。

付羽瑶看着她消瘦憔悴的模样,隐隐眼中又有了泪水,只是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么一桌美食,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绣彩,扶两位主子坐下一块吃!”白晓媛还是没有胃口,只是有些不忍糟蹋馥心的心意。

“姐姐若吃不下,妹妹弹一首曲子助兴吧?”馥心也没什么胃口,看着白晓媛几次动筷都只是浅尝辄止,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方法。

“我一个小小才人,怎么能劳动娴嫔娘娘呢!”白晓媛眨眨眼狡黠地一笑。却没有更多的拒绝。

白晓媛不会弹琴,宫里也没有设琴。馥心让兰菱去瑞莹堂借琴。不多时,兰菱悄然回来。说是禧贵人不在,瑞莹堂锁着门,连一个人都没有。

馥心一怔,这才隐约觉得,平日里,海兰慧甚少身在凤藻宫。听说她常去慈宁宫皇太后那里抄写经文什么的。

“姐姐不在呀?这就没办法了。”馥心转过脸冲着白付二人歪头一笑,“既是这样,妹妹便算是黔驴技穷了!”

“妹妹这张小嘴,真是太厉害了。叫人又爱又恨呢!”白晓媛恬然地一笑,转而又道,“我这身上总是觉得又冷又沉的,你们有什么事,可别光瞒着我——你们今天一会儿掉泪一会儿又强颜欢笑的,弄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馥心二人登时一愣,总觉得自己遮遮掩掩的,瞒得足够好了。却不想日里大大咧咧的白晓媛也有心思这般细腻的时候。恐怕是身子太过不爽,连自己都感觉到了吧?馥心暗地一惊,却不知如何开口,怔怔地转向付羽瑶。连一向沉静细腻的付羽瑶也愣住了。半晌才笑道:“且没什么大事呢!妹妹的身子骨一向强健,怎么会有事?再者,咱们姐妹进宫。何事瞒过妹妹?咱们姐妹同心,这才感情一直不错。”

刻意瞒她。却又怎能让她看出来?付羽瑶没有闪烁其词,而是格外坚定。

馥心忙转了话题。说道:“不知两位姐姐可知dào

,慕容贵人的哥哥慕容远山战死海外,她格外伤心,已经好几日不吃不喝了。”

付羽瑶应道:“可不是?昨个儿都惊动皇后了,她亲自跑去胤和宫看过。人们都说,慕容贵人瘦了一大圈,病弱得都起不来身呢!”

馥心倒是没想到成日里不可一世的慕容雪瑗竟跟自己的哥哥感情这般好,她还以为,慕容雪瑗谁都不在乎呢。

“总听人说,慕容贵人性子高傲,那会儿还是丽贵人的时候,整日给大家气受,想不到这样一个刺儿头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白晓媛喝了几口米粥,终究还是没胃口了,叫绣彩把东西撤下。

“其实也难怪,慕容家就一个慕容远山成事,如今这样一个男丁都没了,慕容家自然是没指望了。慕容大人已经不小了,听我父亲说,慕容大人一直称病呢,想来这番受的打击也不小。”付羽瑶如是说道,“只可惜慕容远山天纵一世,最终还是落了个……抱歉,娴妹妹,我没顾忌到你的感受。”付羽瑶忽然想起海荣亦是葬身精卫海,为国捐躯,身为女儿的馥心一定不会好受,赶紧说道。

馥心摇头叹息道:“国之男儿,苟且非翁,父亲为国捐躯,做女儿的,只觉得光荣。馥心恨不能上阵杀敌!”

一席话说罢,白晓媛却是叹道:“妹妹,我在你面前羞愧——同是武将之女,我却远远做不到这般释然!每每父亲上阵杀敌,我总是夜不能寐,只盼着父亲快些回来!”

“做女儿的,总归是希望父亲能平安回来的。”馥心叹了口气,其实不管是女儿,她也盼着王爷能够早日回来。多么希望不要开仗,她多么希望焰族能悄然回归他们的大陆,永远不要再来进攻大燮的外海……

她心里想着,又怎么能跟付白二人说明白自己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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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皇城的元宵节庆典简单到几乎寒酸,整个大燮都把目光放到了精卫海和棋盘海上的战事,没人有心情好好过节。皇帝为了安抚慕容雪瑗,恢复了她“丽”的封号,撤消了对她的惩罚,还赐了她回家省亲的恩典,准许其元宵节后回宫。

对精卫海的战事越来越近,馥心越发觉得害pà

,每天跪在地藏菩萨前叩拜,为王爷和谢大哥祈祷平安,听说,那个花白头发的年轻将军姬威也被派往前线,作为王爷的副将。

整个西海的战事,也成了后宫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誓师大会定在六天后举行,扶风殿成了女人们最喜欢来的地方,她们跑来向馥心打听,想知dào

一些有关西海战事的事情。只是馥心嘴严得很,不会说得过多,再问得细,馥心便是一句“倦了”,把女人们全体打发了。

“听说那个姬威,曾经喜欢一个大家闺秀,都已然谈婚论嫁了,结果那个女子背弃婚约做了秀女进了宫,姬将军一夜之间头发便全白了。”付羽瑶一面捻着线认针,一面与馥心和燕柔嘉说道。

“总听说痴情女子负心汉,这个姬将军,倒是蛮痴情的。”馥心说着,忽然想起那日见到姬威,觉得他剑眉薄唇眼瞳如鹿,却眼神犹如电光石火,叫人十分吃惊,不曾想这位将军竟由这样一段往事。

“我听姑姑说过,这个姬将军,原本是个文臣,还是个庶吉士出身的翰林呢!后来受到打击,投笔从戎,原来竟是因为一个女子?”燕柔嘉很是吃惊地放下手中的绿丝线,她近日给梓茂做了一套春日里能穿的衣裤,颜色是淡淡的月光白,正考lǜ

用绿丝线绣上一支兰,还是用黛色的丝线绣上墨竹,“娴姐姐,你看是竹子好呢,还是兰好呢?”

“不拘什么,你肯为我的孩子做衣裳,我已然很开心了!”馥心莞尔一笑,“我看妹妹很喜欢兰花,漱玉殿里放置的花草多半是兰花……前些日子妹妹宫里的那一盆报春兰刚刚开放,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叫人闻之神清气爽,像极了皇上对妹妹的考语,宜室宜家呢!”

“姐姐不要这么说。”燕柔嘉脸一红,低下头摆弄丝线。

馥心淡淡一笑,转而又道:“听说,韩斐大人的长子韩言诚跟着付伯父了?”

“妹妹的消息倒是灵通。”付羽瑶看了她一眼,转而笑道,“韩大人被先帝革去了武将之衔,暂时不能回去军营,须得等朝廷再开恩科考武举——皇上体谅他家生活潦倒,又有老母侍候,所以让他跟着家父做个笔帖式,也能供养老母。皇上还特别赏了韩夫人白银百两,说是她身为儿媳,能够尽心照料婆婆,不离不弃,此等贤惠女子古今难得。”

馥心松了口气,总归是为韩姐姐做了些事……这下韩大人做了笔帖式,虽然大材小用,也算是有了份轻松些的收入,供养老母粗茶淡饭,倒是不难。他日皇帝再开恩科,以韩言诚的功夫,再考个功名不是难事,韩家兴旺指日可待。

“慧妹妹,我听说平梁王爷身边有个高手,武功好像很好的样子,你知dào

吗?”付羽瑶轻描淡写地转过脸发问燕柔嘉,“你常在十五爷家中做客,怕是认识吧?”

“是宁岚吧?”燕柔嘉想了一瞬,想起了楚彦熙的长随,“那个人看起来怕怕的,总是一副哭丧的脸……”

“不是,那人名字不叫宁岚,姓谢,名字不知dào

。”付羽瑶一直在追问。

馥心不由得一惊,她这是干什么?调查谢大哥?是了,定是付大人起了疑,叫她细细打听着谢大哥的来历!啊,为什么要打听谢大哥的来历呢?晋国都灭亡了,这些文官怎么还揪着不放?

说着,馥心不咸不淡地笑笑:“姐姐今日是怎么了?满口都是前朝之事,这可是犯忌讳了!叫人听去了,没的还以为咱们颐福宫多没规矩呢!”(未完待续……)

第087章 格桑花落

付羽瑶一惊,转而笑着:“不过是姐妹间随便聊聊,妹妹可别见怪。”

馥心敛容,声音逼人的冷:“姐姐,不是妹妹多嘴,到底我是一宫主位,若是平日里不醒着些神儿,若叫人给听去了,遭殃的不还是咱们自家姐妹?”

付羽瑶将手中的活搁下,忙裣衽起身,福了一福道:“娴嫔娘娘训教有方,嫔妾惶恐!请娘娘责罚!”

“姐姐,做妹妹的有话直说,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姐姐不要计较。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便是关起门来吵得天翻地覆,出了扶风殿的门,咱们还是相互扶持的好姐妹不是吗?”馥心赶紧放下手上的绣绷握住付羽瑶的手,“可不能与我见外!”

“怎么敢呢?”付羽瑶低着头,并不回视馥心的目光。

燕柔嘉不知所措地左右相顾着馥心和付羽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将二人皆是激怒了。她赶紧站起,低声道:“两位姐姐,柔儿不知说错了什么,有什么说得不对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原谅!”

正恭顺站在一边的红蕊见状,忙跟兰菱一个对视,忙上前道:“庄小主是嫌奴婢们照顾的不周吗?请您多多原谅!”兰菱续道:“咱们扶风殿新来了两罐南海的芽茶,说是南方最清爽的茶叶呢!”

“正是呢,内务府放在这里,叫我专门招待皇上用的,可皇上一年到头来的十日都是有数的,他一个人怎么喝的完嘛,拿来给咱们姐妹尝尝吧!”馥心给她提醒到了。赶紧吩咐着备好茶。

付羽瑶却是连连推辞,不过一会儿便是告辞了。

燕柔嘉看得尴尬。亦是起身别过,带着贴身的宫女悄然离去。

“娘娘。您今日怎么对庄小主如此不客气?”兰菱见两人先后带着些许情绪离去,忙是上前,小声问道。

“我偏偏是想让她知dào

,有些事情,不是她能问的。”馥心懒懒地拿起绣绷,黑晶一般的剪水双瞳静静地盯着上面荷花并蒂的花样,仿佛是在跟那朵粉红的荷花说话,“不得不承认呢,庄姐姐很聪明。可她管得有些太多了,她总是想帮到前朝的父亲,可后宫不是那么简单的,起码,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娘娘是在警告庄小主?”

“是的。”馥心点点头,转过脸眼色散淡地看着兰菱,“在这深宫之中,有多少人想要我们姐妹的性命?别的就不必说了,晓媛多少次死里逃生?况且。宸妃早就把我们几个视为一党,必得除之后快……若我们其中有一个落在宸妃手中,只怕会被牵扯。”

“可是,娘娘您这么说。会不会惹得庄小主不满?要知dào

,她的心思一向细腻。”兰菱不无担忧地说道。

馥心微微一笑,摇头道:“庄姐姐是聪明人。即便此刻觉得没了面子,回去仔细一想。定然也会明白我现在的心境——只是,兰菱。我有句话倒是想问问。早就听人说,你是前朝的淑女,因为淑女院失火被烧伤了,做了宫女,是这样吗?”

兰菱脸上一点都不吃惊,轻轻撸起裤管给馥心看,轻声道:“梁哀帝十分爱香,所以,淑女院的淑女亦喜欢焚香——那时候每户每院都会焚香,所以,失火在所难免,况且那时候淑女院疏于管理……幸好我逃得快……”兰菱的声音起初听上去竟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丝毫没有动容。

她为什么这样冷静呢?馥心略有些惊讶,本来还想问一些其他的事情,兰菱却又说道:“兰菱知dào

,从来有人觉得我不是娘娘身边的人。可是兰菱一直认为,不管侍候哪位主子,都要尽心竭力,从前禧主子如此,如今娘娘也是如此。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多多赎罪。”

再问什么,只怕也问不出来了吧。馥心摆了摆手,淡淡一笑说道:“怎么就急了呢?不过是随口问问。倒让人觉得,我仿佛容不得下人了似的。兰菱,我今儿见庄姐姐是有些不高兴。你去库房找一条披肩送给她吧。要紧的话,你与她说就是了。”

兰菱出了殿,红蕊便说道:“娘娘不必问了,私底下,奴婢没少问过,兰菱一个字都不多说,问的多了,便同样是刚才那样的话。”

“你怎么看?”馥心转过脸,将手中的绣绷轻轻放下。

“恐怕兰菱,跟赵万如一般,是皇上的人。”红蕊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我起初也跟你想的一样,可如果兰菱是皇上的人,那最早先她在禧妃姐姐身边伺候的时候,又怎么说?为什么我从冷宫被拨来颐福宫的时候,皇上偏偏把兰菱送过来?如果兰菱真的是皇上的人,那现在留在姐姐身边的又是谁?”馥心不紧不慢地说着,“难道,就是因为姐姐被降为了贵人,现在就不需yào

人盯着了吗?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头。”

红蕊仔细想了想,忽然暗自抽了口凉气,转而又道:“娘娘,奴婢忽然觉得不对劲,兰菱,兰甄……梁哀帝的德贵妃苏兰甄!她会不会跟兰菱有什么关系!?”

馥心因这个想法吃了一惊,瞪圆了一双秀目,吃吃道:“这……这不可能吧?”可她忽然想起,兰菱烧伤的腿,仿佛是靠近大腿……要知dào

,草原兰夏族的女子,若是跟人定亲,就会在腿上刺一枚格桑花,证明已经有所属……而兰菱被烧伤的位置,就是那里……

“难不成……”馥心喃喃着。如果不是的话,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她只是被烧伤了腿?兰菱进宫的时候,难道就没人发xiàn

她腿上的格桑花?或许,梁朝秀女入宫没有如今勘验得那般仔细?那么兰菱,是为什么要烫伤自己的腿?就怕人发xiàn

吗?或许,兰菱是想要保护那个婚约者?

馥心想到这里,对红蕊说道:“你打听过吗?兰菱是什么时候被烧伤的?”

“这倒是听人说起过,”红蕊想了想,回答道,“人们说,兰菱的命不大好,梁哀帝刚刚翻了她的牌子,快入夜的时候就失火了,兰菱就是那个时候被烧伤的——梁哀帝嫌弃她了,把她贬为了宫人。娘娘,您刚才说,什么难不成?”

“果然是这样啊……看来,她是为了保护那个跟她订立婚约的人啊!”馥心恍然大悟,小声将前因后果跟红蕊说了。

红蕊听罢,亦是很吃惊,半晌才道:“娘娘,您有没有想过这个跟她订下婚约的人,会是谁呢!”

“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馥心低声叹息道,“若不是这样,骄傲如兰菱的人,还会这样努力的保护他吗……”

“原来兰菱,竟也是个兰夏女子……还是一朵,骄傲的格桑花呢!”红蕊亦是叹息道。

“只是这朵格桑花,已然悄然凋落了。”馥心合抱着手肘站起身,缓缓行至窗边望着满院子的萧索凋零,缓缓抬起头仰望灰沉沉的天空,“好像,又要下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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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

今日,不仅是华族盛大的节日“龙抬头”,也不仅仅是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节日,更是大燮西海之战的誓师大会。

整个上清皇城旌旗飘扬,高大的庆典台下,广场上众将士甲胃分明,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为首的楚彦熙和谢孤鸿皆是一袭重装铠甲,佩戴宝剑,显得格外气宇轩昂。楚彦熙清瘦了许多,只是满脸的刚毅不改;谢孤鸿却略带几丝醉意,冷笑注视着这皇城内所有的一切。

龙骧殿前台阶上站着满朝文武,一个个翘首以待。楚翊瑄身着龙袍披着金黄刺眼的斗篷,端坐在庆典台上,身侧由三个奶娘牵引着他的三位皇子,皇长子楚梓菡,皇次子楚梓萌,皇三子楚梓茂,身后是全身披挂的众羽林军。

这时候,馥心头披淡淡的金黄面纱,穿着那件黄金羽衣,仪态万方地缓缓走上台阶,微风吹得她衣袂飘飘,秀发如旗招展。

众人睁大眼睛,微微长大嘴巴——偌大广场瞬间鸦雀无声。人们不由得给这倾城的绝美惊得屏息,只能瞪着眼睛想要拼命记住这一刻。

“真美啊……我快不能喘气了……”谢孤鸿第一个小声赞叹着,虽然隔着这么老远皇帝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叹,仿佛说话声音大一点,这美丽的景象就会碎掉了一样。他虽然站在最前面,还是忍不住伸直了脖子。

楚彦熙眯着眼睛遥遥望着馥心的倩影,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痴迷——他知dào

,这个女子不再属于他了,以后也不会属于他了,可他偏偏就想永远这样望着她,永远……永远……

就让这样看着她吧,哪怕再也不能跟她漫步,不能跟她看星星,不能叫她作诗弹琴,我也就想这样望着她……一辈子……

楚彦熙眼中渐渐模糊了。

珠儿啊珠儿……

是谁让你穿这样的宫装?

难道,翊瑄就是想告sù

我,你只是被这皇城束缚的一只金丝雀吗……(未完待续……)

第088章 风暴将临

馥心看着这宏大的场面,一时不知dào

说什么了,她回头看着皇帝。楚翊瑄点点头,微笑示意她不要紧张。

馥心长长吐了一口气,她绝美动人的容颜因为紧张而泛着无双的美艳光泽,徐徐展开了一副恬静的笑容,并大声说道:“我,平梁王之女海馥心,我的父王,已经战死在精卫海了!作为女儿,我并不为他难过,他是我们锦绣河山的守护神,他为了保卫江山而血洒疆场!我为他而骄傲!我祝福你们,大燮无畏的勇士们,前线征战定能勇往直前,将焰族敌军,赶出整个西海!”

馥心的心底,第二次触及到了权力……这种君临天下,凌驾于千万众之上的迷人感觉。馥心微微俯身,便能凝视到广场上即将出征的男人们脸上隐隐浮动着战争氤氲的刚毅面孔,就好像呼一口气,就能如云雀一般刺破头顶瓦蓝到几乎叫人流泪的天空。

她开始理解曾经的太子,皇长孙,还有王爷,一众皇子们前仆后继追求权力的理由,那是死都要追求的绝对幸福……

权力……连她现在也置身于权力……这是叫人眩晕,幸福,又几近窒息的感觉……馥心被自己这种刚刚萌芽的感觉吓了一跳,她不知所措之间,忽然看到了队伍最前面的楚彦熙和谢孤鸿。而他们两人也刚好同时望着她,一个眼神充满了疼惜,另一个眼色热烈如炬,仿佛都在向她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楚翊瑄从身后的王座站起,缓缓踱至馥心身侧。携了她的手走向广场上的将士,身后的法师们手捧圣水向这些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们祝福。再往后是森森的皇家卫队。他们冷着脸跟在皇帝和宠妃身后,对所有人释fàng

着眼神的敌意。

“十五叔。朕将大燮最能征善战的军队都交给你了。朕盼着你带领着将士们出征西海,大胜归来啊!”楚翊瑄说得话十分亲切,可是叫楚彦熙听了倒没有一丝一毫亲切之感。他在大燮的皇帝面前单膝跪下,高声回答道:“吾皇万岁!末将定当死战精卫海,将整个焰族赶出我大燮的西海!”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话,楚彦熙面上还是格外恭顺谦卑,像极了那些忠勇无dí

的沙场英雄。楚翊瑄被他的态度搞糊涂了,瞬间的错愕,竟觉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位骄傲的十五叔。而是他忠诚的元帅白墨轩。

他定睛再一看,楚彦熙身边的谢孤鸿和姬威也跪了下去,只是谢孤鸿一如从前那般桀骜不驯,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

这两个人,一旦放到西海上去,会不会是变相的纵虎归山呢?

楚翊瑄在这一刻,隐隐有了后悔的感觉。

不该这么冲动,把龙雀交给他。

楚翊瑄微微抬起头,平视着低垂眼睑的楚彦熙——龙雀如果反了。手握龙雀和十五公子的楚彦熙,朕该拿什么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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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师大会结束之后,楚彦熙等人奔赴前线。

谁都无法预言这场集大燮全国之力的战争最终胜负如何。

上清皇城回归了她庄严,寂静。肃穆的本来面目,一切安静得吓人。

春姑娘踏着她轻快的步子,渐渐来了。晚间还冷风呼啸,到了白天。暖日头下面还是格外舒适的。馥心带着梓茂在众宫人的陪伴下,去颐福宫后面的荷月园晒太阳——本来御花园那便更暖和。花朵也开得更漂亮,可是馥心想着,春日里暖和,宸妃说不定也会带着皇长子去御花园,若是碰到了,难免会不愉快,索性躲着便是了。

这次征战精卫海,沈诃分明是祸根,皇帝竟没有太多责罚,只是罚他去明秀山做参将。

说不定皇帝哪天消气了,宸妃再求几句情,只怕沈诃会死灰复燃……有了娘家的支持,宸妃只怕会更嚣张。

现在连慕容雪瑗都被赦了出来,又成了丽贵人……这些人,还有这些人的同党,都跟自己不对付……自己的力量太小了,连一个贾贵人都焦头烂额,宸妃便更不好对付了……

这时,馥心忽然注意到一些异样,暖阳正好,照在人身上最舒服不过了,怀中的梓茂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娘娘,皇三子睡着了,不如回去吧?”春平连忙说道。

“这孩子,怎么如此贪睡!刚刚起来也不过只有半个时辰,怎么又睡了?”馥心摇头苦笑,“罢了,你们抱着皇子,回去吧!”说罢,站起身往颐福宫走去。

还未走出荷月园,馥心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头,转脸问着春平:“春平,梓茂这几日是不是特别贪睡?”

“回娘娘的话,皇子近来格外贪睡,奶也不好好吃,常常吃着奶便睡着了,奴婢们怎么唤都不醒。”春平如实答道。

馥心一惊,此刻人多口杂,便什么也没说,给兰菱红蕊使了个眼色,快速回去宫中。

“赶快去叫明太医过来!就说给本宫请平安脉!”馥心刚进扶风殿,便下了一道命令,随后又道,“红蕊,你把皇子抱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馥心不知dào

为什么就是害pà

,心里如同小鹿乱撞般砰砰。分明她还不知dào

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直觉就是告sù

她,这事情不大对头!

不多时兰菱带着明少颐进了殿,馥心顾不得礼节与否,忙说道:“不必拘礼了明太医,快来看看皇子怎么回事?”

明少颐虚喘的胸口还没有平复,听她的话略是一愣,发问道:“皇子怎么了?”

“不知为何,便是贪睡的紧,刚刚醒了,便很快又会睡过去……明太医,我很害pà

,真的很怕这是她们下的手!”馥心脸色都变了,急急带着明少颐走到楚梓茂的摇床前,“明太医,你快来看看!”

“娘娘不必忧心。微臣来的路上问过兰菱了,她已然与微臣说了一些症状。微臣这就为皇子诊视。”说着,明少颐躬身一礼,不仅是对于馥心,更是对于摇床内的皇子。毕竟是身份有别。他轻轻拿起皇子的小手,叫红蕊端来一盏明灯细细地端详皇子的小手——原来为婴儿诊病,不是像成人一般诊脉,而是诊视小手纹。

馥心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格外仔细认真的脸孔,心情的起伏渐渐平缓下来,不时发问一些问题,譬如皇子怎么样?明太医你到底在看什么?明少颐专心诊视,只是含含糊糊地作答。

半晌,明少颐将皇子的被角掖好,对着馥心打了个千道:“娘娘!果然如您所想,皇子是遭了道了!”

“怎么回事?!”虽然是竭力压抑,但馥心还是失声惊叫了一句。

明少颐屈膝一礼,小声答道:“娘娘,皇子并无大碍,只是中了一种分量极为轻微的安神药,所以这几日才贪睡了些!只是安神药对于如此之小的婴儿来说,并非致命,却容易伤及心智,皇子若是这样天长日久地吃这些安神药,即便分量轻微,也会让皇子心智发育极为缓慢,甚至形同痴呆,甚至会引发羊癫疯!”

馥心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梓茂怎么会吃到安神药?!他……他这么小,除了两位奶娘的乳汁……难不成……难不成是乳汁里面混了安神药!?这怎么可能呢!?”

“娘娘说的不无道理。”兰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插口道,“奶娘吃什么,便会溶入乳汁……或许……是两个奶娘吃了安神药也说不定……”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红蕊气愤非常,“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未免太过于下作了!”

“这样长年累月的吃,孩子定然不会好!”馥心想明白了,忽冷笑一声,“真好啊,若我的梓茂有个什么,她的长子便会没了威胁了,不是吗?!我真想知dào

,叶儿的孩子,是不是也吃这种‘安神乳汁’呢?!”

“娘娘,说这样的话,为时尚早,或许,并非宸妃下的手……”明少颐见她眼中渐渐凝聚风暴一般的杀气,赶紧补了一句道,“也许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于是怔在那里。

“别的不用说,明太医,皇子如今吃了安神的乳汁,已然这般贪睡,可有法子补救吗?”馥心计上心来,然后发问道。

“皇子这般小,吃药怕是不易,娘娘,微臣从今日开始,从皇子的几个穴位放掉一些血,减轻安神药的伤害——”明少颐略是思索,立时拿出了对策,“还有,娘娘,这两个奶娘,暂时不能用了,您还是尽快像个法子,将她二人打发了出去,换一对儿可靠的奶娘就是。而且,要派一个心细如发,又忠心不二的下人,死死盯着两个奶娘,以防万一。”

“这个简单。”兰菱主动请缨道,“我去!”

“只是这会子,要换掉奶娘谈何容易——奶娘都是内务府安排的……本宫暂时跟内务府还说不上话……”馥心有些迟疑,“这会子,也不能直接与皇上说……说了,恐怕会打草惊蛇,真是难办啊……”

对了!

馥心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万全的好法子。(未完待续……)

第089章 因祸得福

一场春雨悄然无声的驾临,带了些春意的小雨叫人觉得格外温暖。

馥心请了长安城里最有名的梨云班进宫唱戏,并邀请了后宫所有的娘娘小主,齐聚弦律凤吟阁听戏。这阁子始建于先帝年间,只是楚凌曦忽然驾崩,阁子起来之后还没用过几次。眼见得这里所有的器具都是崭新的,连黄梨木的家具都带着木头原本的淡雅气息。

梨云班的戏子个个字正腔圆,吹拉的师傅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太监捧着戏本小跑至皇后面前跪地行礼,高高举起木托盘道:“恭请皇后娘娘点戏!”

“今儿个还是东道主点吧,去把请娴嫔点。”皇后日里并不爱听戏,往往是为了照顾后宫那些爱听戏的小主娘娘,这才时不时请大家听。

“娘娘点选便是,臣妾等不敢擅专。”馥心欠欠身笑道。

“不过是点一出戏而已,什么不敢擅专的?”宸妃冷笑一声,大声道,“本宫点一出大闹天宫好了,还热闹一些。”

捧着戏本的太监面露尴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宸妃见状多少有点恼怒,厉声道:“怎么了?本宫说话,你听不懂是吗?”她一生气,头上的翠环珠配叮当作响。

“宸妃妹妹,梨云班以旦角为主,哪里能唱得了大闹天宫呢!”皇后尴尬一笑,脸上露出些意味,转而又冲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点一出牡丹亭吧。淑嫔妹妹最喜欢了。”

淑嫔其实一早听到点戏,就巴不得跑过来自己点一出牡丹亭。如今听了皇后的话,不免喜上眉梢。立时站起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淑嫔喜欢听戏是出了名的,上次就是为了瞧一个美貌的戏子。差点从假山上面跌下来。这一次馥心邀请大家听戏,淑嫔早早就到了等着。

不过,让馥心吃惊的是,宸妃竟也会接受她的邀请。难不成就是为了搅局来的?

戏已开了场,馥心一直不爱听戏,这种咿咿呀呀的拖长调子远不如草原上的歌豪放。但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听戏。

馥心一直在等,等着等着,怀里的梓茂又睡去了。

皇后见状,很是奇怪道:“娴妹妹。怎么这样吵,梓茂还能睡去?他是身体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妹妹早些把皇子送回颐福宫去吧!”皇后到底也亲手照顾过楚梓茂一段时日。梓茂生得可爱,皇后对梓茂也生了很深厚的母子之情。

馥心欠欠身笑道:“大约是春困吧,皇子近来很喜欢睡呢!一日,总有九个时辰再睡呢!臣妾还觉得,这孩子格外好带呢!当时没有烦扰到娘娘,臣妾也心安了一些!”

“不是这么回事!”皇后略是一惊,继而又道。“梓茂是很好带,却也不这么贪睡!这事不对!妹妹,本宫记得,太医院的明太医跟你是同乡吧!快去请他过来看看!”

馥心就等着皇后这一句话。可她又不能表露得太过于明显,立时把皇子交给身侧的春平,起身道:“娘娘。不必这么劳师动众了吧!搞得臣妾还想多么娇气似得!”

“事关皇上的子嗣,这事马虎不得。”皇后对身侧的赵万如道。“你去太医院,即刻把明太医请来!”

眼见得这般兴师动众起来。一侧的宸妃觉得不大妙,心说道:糟了,难不成给这个贱婢发xiàn

了?她本能地转过脸看着出了这个主意的贾贵人,不想她竟正襟危坐,看不出一点惊慌之色。

反倒此事的罪魁祸首春平有些站不住脚了,抱着皇子已然开始有些颤颤;反倒是翠珍格外坦然。馥心如何精明,立时便看出来春平与此事有关。

馥心故yì

不看她的脸色,而是平静地说道:“若真有个什么,罪魁祸首立时招了,本宫还会求皇后娘娘饶她一命。”

皇后侧脸瞧了瞧馥心,已然看出了一些端倪。皇后虽然温和,却一点也不傻,已大致猜出这一次恐怕又被馥心当了枪使。可事到如今,话已出口,总不能收回自己的话吧?自己到底是皇后,总得自矜身份。

“皇子贪睡,究竟与谁有关?此刻如实招了,本宫且会饶她一条命!若是让本宫查明了,定是廷杖打死!”皇后板着脸冷厉地说道,台下的太监见皇后火气上来了,立时冲着台上一挥手。牡丹亭这出戏正巧唱到“训女”这一出,旦角的嗓音正越拔越高,看见太监的手势,生生将嗓音断住,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戏台上已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瞬间阁子里顿时静得吓人,嫔妃们面面相觑,胆子小的萧锦瑟已经站了起来。

春平竟吓得面如土色——她贪财,本身因为此事就惴惴,如今给这么一吓,正想从馥心身边跑出,跪在皇后面前竹筒倒豆子似得什么都招了。只是苦于抱着皇子,一旁的翠珍却沉着脸跟个木头人似得戳在当地动都不动。

“皇……”春平正要说什么,忽听阁子外由远而近跑进一个太监,边跑边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明太医落水了!”

馥心一脸震惊,登时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失神中竟碰倒了果盘,撒了一地干果。“什么!?”馥心失神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被吓了一大跳,跪地道:“娘娘恕罪!奴才去太医院请明太医,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名面生的太监,从后面把明太医推进了鲤鱼池里!奴才走在前面,就听见噗通一声,回过头发xiàn

明太医已经掉进水里了!”

皇后又急又气,忙追问看到是什么人?

那小太监却答,自己走在前面,没看到那人长什么模样。

馥心又问:“明太医呢?他一个文弱书生只怕不会水,你们可有去救?”

“回娘娘的话,恰好有一队羽林军经过,已经救上来了。只是池水甚冰,明太医不会游水又受了惊吓,只怕是不能过来为皇子请平安脉了。”那小太监说道,“皇后娘娘,奴才请了太医院的何太医过来。”说着,阁子外走进一个颇为老迈的太医,一把胡子都雪白了。

宸妃轻轻舒了一口气,贾贵人和元修容却在冷笑。

“一定是你们搞的鬼,对不对?”馥心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冲着宸妃大声嘶吼着,“你们给奶娘喝安神药,再让我的孩子喝混了安神药的乳汁,害得我的孩子一直昏睡不醒!宸妃!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为何如此狠毒!”

馥心自打进宫以来一直温顺恬静,从来没有这般震怒的时候。连宸妃都惊住了,一瞬之后宸妃大怒,拍桌子站起:“海馥心,谁许你这样粗鲁无状的与本宫说话!?来人呐,给本宫抓住她!掌嘴三十!”

一声令下,左右走出几个凶悍嬷嬷,立时便走近馥心,兰菱急忙跑出,用身子护着馥心:“娘娘后退!奴婢护着您!”

“谁护着!一起打!”宸妃气急了,平抬起一只手嘶吼着。

馥心眼花缭乱,手一松,看了看四周,才发xiàn

混乱已经开始了。不久前还在一起看戏的嬷嬷,此时都换了一副冷酷的表情。她们围着兰菱和自己在挥舞巴掌,红蕊也跑了过来,一起跟兰菱护着馥心。

刚才还充满了温暖和平和的地方,怎么会突然间变成战场了呢?

渐渐的,馥心分辨不出是谁在对她打巴掌,谁在护着她,但是无庸质疑的悲伤气息像重雾一般笼罩住了她的心。这么久以来,死亡的威胁已经无法让馥心动容,却是这种悲伤越发令馥心不能自持。——这是谁的生命,这是谁的愤nù

,这是谁的仇恨?

忽然,苏瑾的声音大声唱到,像是在卖弄嗓音一般:“皇上驾到!”

馥心一跤跌坐在地,头一歪,满头的珠花配饰跌了一地,乌发散落,别提多狼狈了。周遭的女人们已然全部都跪了,兰菱急忙扶着馥心跪好,替她整整衣饰和头发,将她披散的头发束好,勉强有了些模样。

楚翊瑄刚进门,见这一地鸡毛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一声:“好好好!都是朕的好爱妃!竟然犹如菜市场的泼妇一般!”

他怒向宸妃,冷喝道:“宸妃,怎么回事!”

宸妃没想到他进了门第一个便会问自己,脸上不禁变了变色,才朗声答道:“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臣妾好好坐着看戏,娴嫔发疯一样地站起来质问臣妾为什么害她的孩子?臣妾何辜?臣妾也是有皇子的人,怎么会动了害皇子的心思!况且,娴嫔不过是个小小嫔位……她……”

“小小嫔位?”皇帝听了半天竟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那好,朕本打算过些日子再晋封娴嫔,看来不必了,朕就即刻晋她为妃,免得你们一个个看她不顺眼!”

这下连馥心自己都吃惊了,怎么回事便要晋自己为妃?

皇后跪在地上,听见楚翊瑄的话略是惊诧,缓缓抬起头道:“娴嫔妹妹晋封为嫔还不足百日,皇上为何又要晋封她为妃?这……这不和祖制啊!”(未完待续……)

第090章 渐生念头

楚翊瑄脸发白,面儿上却是冷笑:“朕还从不知dào

,皇后竟也过问起朕的事情来了!朕喜欢册封谁,就册封谁!”

皇后给这一席话惊得呆住,半晌回不过神来,许久才道:“臣妾不敢言三语四,若皇上要册封娴嫔妹妹……便晋封吧!”

“那怎么还叫‘娴嫔’?”楚翊瑄难得一次这样不给皇后面子,简直是步步紧逼了!

连皇后都呆了,楚翊瑄当时还是燮王长孙的时候,靖梁王的孙女陈玥汐便嫁给了他。一直以来,楚翊瑄虽然对她不像沈贞儿海兰慧那般亲近,却到底也是相敬如宾,从不会犯颜争辩,更不会说一些重话……如今,她却为了一个才进宫不到一年的女子几次三番与自己犯颜!

皇后的手深深抠进了砖缝之中,十指连心痛彻全身。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皇帝,满脸委屈。

一侧的馥心感觉到了皇后嫉妒和痛心,忙高声道:“皇上,臣妾万死不敢领受册封,请皇上在成命未宣之前收回吧!”

“你已经是娴妃了,无需多言!”楚翊瑄用他一向的霸道口气说道,“谢恩便是了。”

馥心语塞了。面对这样的皇帝她再说些什么,都是坐实了“不识抬举”。馥心退无可退,只得叩拜道:“多谢皇上恩典。”

“嫔妾等恭贺娴妃娘娘大喜!”付羽瑶和燕柔嘉同时高声说着。只可惜白晓媛一直病着,没有过来,否则。她一样也会很高兴的。

刚才跑去龙骧殿“搬救兵”的小乔虽然跑的气喘吁吁,一脸臭汗。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也是喜上眉梢!

宸妃等人已然恨得牙齿痒痒。淑嫔最为震怒,眼看那胸口起伏,几乎恨不能跳起来把馥心咬一口。

皇上是不是给这贱婢迷得神魂颠倒了?自打把她从冷宫接出来,便一直在晋封,晋封!晋封!淑嫔气得几乎快要发疯了,跪在地上的她一直狠狠地斜睨着馥心,恨不能用眼光杀死她。

这下成了娴妃,岂不是越过我了吗?淑嫔越想越气,竟没听见皇帝“平身”的命令。由身侧的宫女扶着,才想起要站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尽快除掉她!

“适才朕听到了有关皇子的事,娴妃,你来说!梓茂到底怎么了?”楚翊瑄让嫔妃们都落座,自己在临时的座位坐下,随后十分不悦地询问馥心。

馥心见他一脸不悦,想来是因为精卫海的战事而烦恼。这个时间答话,须得小心谨慎才行。馥心这样想着,站起上前。躬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等真是让皇上不能省心,皇上在前朝抵御外敌,为国忧心忧劳,我等作为皇上的后妃。并不能为皇上分担,反倒还要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皇上操劳,仔细想想真是混账透顶。皇上。臣妾不想提事情本身了,只是求皇上。把春平这个奶娘换掉吧。其他的,臣妾不想提了。”

“准奏。”楚翊瑄什么也不多说。站起身道,“春平放归回家。娴妃,你去内务府,自己挑两个得力的奶娘给梓茂。得了,朕在前朝还有事,便不陪各位爱妃了。苏瑾,龙骧殿。”

苏瑾随之高声唱到:“起驾龙骧殿!”

随后,众嫔妃送出皇帝,馥心这才注意到,皇帝身后跟着一位很是年轻的男子,穿一袭牙白常服,面容看不太清楚,只是眼神甚为冰冷凄厉。他并不是朝中的官宦,所以不曾穿戴朝服。

“程昱,回去给朕好好说一说。”楚翊瑄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叫馥心一怔:什么?此人便是程昱吗?馥心拼命凝神,想要记住那个人的模样。可惜那人只给馥心留下一个背影,并且跟着皇帝渐渐淡出视线。

连这个江湖骗子都被皇帝召进宫来了。馥心隐隐觉得,精卫海的战事,难道已经严重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了吗?皇帝怎么连这种人都用?

※※※※※※※※※※※※※※※※※※※※※※※※※※※※※※※

册封令直到十天之后才姗姗来迟。

皇太后赏赐的新衣是嫔位的,馥心穿都没穿几次,内务府已经赶制出来一批妃位的宫装急急给馥心送来。尽管是赶制出来的,手工和料子都没得挑,精致细腻地叫人看了就喜欢。

正值春日,送来的宫装大多都是一些海棠花,桃花,杏花等等时宜的花样。馥心接了册封令,又去皇后宫中听了训教,算是正经的娴妃了。

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然是人人口中的“娴妃娘娘”了。

馥心早早把春平放出了宫去,换了两位妥帖的奶娘,跟翠珍一道伺候楚梓茂。馥心知dào

,那日如果在阁子里跟宸妃闹僵起来,以皇帝偏袒宸妃的常例,再加上他极坏的心情,多半倒霉的是自己。馥心才不想在梓茂刚刚被要回来的时候倒霉,皇帝时好时坏的心情,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有他多疑,阴晴不定……活像一个随时都会爆zhà

的爆竹,指不定会炸到谁,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几日田茉昔和萧锦瑟时常过来,差不多都能算是她的帐下了。田茉昔喜欢搬弄口舌,萧锦瑟虽然胆子小,却有本事把宫中犄角旮旯的的事情都翻出来。

馥心越发觉得,在这宫中想要生活下来,任何人都得用。于是也常常回赠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馥心想着,哪一日皇帝来她的颐福宫,她还想替田萧二人说说话,抬一抬她俩的位份,这样更好的拉拢二人。更何况,萧锦瑟虽然位份一直是选侍,却跟着皇后在承乾宫住,这个女人不能小看,更是要养着,哪一天说不定就派上用场了!

馥心一早去皇后宫中请安,她的肚子已然显了出来。让她的步态格外沉重,皇后胃口极好,身子也跟着一起胖了起来,脸色也更加红润可亲。想来皇后这一胎格外稳妥,一定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

馥心不担心皇后。到底皇后出身靖梁王,宸妃便是再怎么嚣张,恐怕也不敢暗算皇后的孩子——可是自己跟白晓媛就不同了,谁都看得出来,白墨轩在朝廷是有着毋庸怀疑的地位和权势,可这一切对于皇帝来说,是无比的威胁,楚翊瑄不会希望曾经的功臣越过自己,更不会坐看这位名将危及到自己的皇权,所以,白家已经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自己则更不用说了,海正清不明不白死在上清皇城,海荣又战死在精卫海,海家一脉彻底断了,如今的平梁王是先帝的十五皇子楚彦熙,馥心全然没了娘家的支持,虽然晋封为妃,到底也如无根之萍一般……

馥心很是害pà



苏兰甄在自己进宫的之前,曾经反复强调过花无百日红的道理,自己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到那时,既无宠爱又无娘家的支持,自己和梓茂,在这深宫之中如何生存?馥心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心底竟生了“争储”的念头……

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的瞬间,馥心竟觉得自己的贴身小衣都被冷汗打得湿了一片。

“娘娘,慈宁宫传了信儿,说让您午后过去呢。”红蕊见馥心眼中渐渐有了些神采,显然是从沉思中醒悟,便悄然说着,“皇太后传了慈谕,禧贵人恭顺孝贤,给了她才人的位份。”

“以姐姐的才貌,做个才人有些委屈了。不过,到底是位份晋了些,不出意wài

,过些年头,再生个一男半女,回到禧妃的位置也不难。”馥心认真地说着,随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皇太后成日里礼佛念经,定然少不得好香。我记得库房有一块沉香,你找出来,一会儿拿给皇太后。”

“是,娘娘!”红蕊屈膝,随之又道,“娘娘,换一身肃穆的衣裳吧。”

馥心点点头,叫兰月取了一套合妃位仪制的银灰宫装穿上。衣裳不带多余的修饰,只点缀着几朵洁白的梨花,遥遥看去十分恬静优雅。多余的头饰也都拿下来了,只带了一根白玉的梨花簪。

“这样便不会出错了。”馥心对着铜镜转了一个圈,再三看了看装饰和衣物,满yì

地点点头,“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兰月回答,“再过一盏茶,便要传午膳了。”

“昨个儿菜做得太多了,我一个人吃都吃不完,撤下去的,你们便都吃吧,拿去倒掉,太过暴殄天物了。”馥心又是叮嘱了一句,日里吃不完的菜,馥心都是让下人们撤下食用的,不像其他宫中,主子吃不完,一律也要倒掉——宫人难得几次加菜。

“娘娘真是太疼我们了,跟着娘娘,奴婢都长胖了呢!”云岚听了,不由得咯咯一笑。要说扶风殿谁嘴大胆嘴快,云岚真是不二人选。

“你们胖了些,我带着出去,到底也是有面子不是?”馥心笑笑,“好了!云岚,听说你前些日子去内务府领份例,又跟宸妃宫里的霓裳吵架,是不是?”(未完待续……)

第091章 整治霓裳

“哟,娘娘消息可真灵通呀!真是好事不出门!”云岚一提此事竟有些余怒未消之感,她登时眼睛瞪得圆了,叉腰说道,“霓裳日里嚣张惯了,那日去内务府领份例,明明奴婢跟兰月最先到的,她来之时,已经排到最后面去了。可她偏偏不爱等着,就要插队到奴婢跟兰月前面第一个领!明明来的最迟,还要第一个领份例,哪里有这样既不早来,还要排前面的道理!奴婢当然要跟她理论理论!”

馥心因她的天真倔强而叹息,摇头道:“这次便罢了,以后,不要跟宸妃宫里的人再起冲突,她要第一个领份例,便让她第一个领吧!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可是,那霓裳真的很厉害啊!她还要打奴婢跟兰月呀!”云岚很是吃惊馥心不维护她们,竟还为那个“外人”说话,“娘娘,奴婢们要是再让着那个霓裳,下次她指不定会怎么欺负奴婢们呢!”

“那你这样子,她下次就不欺负咱们了吗?”兰月哭笑不得,竟忍不住插口说着。说完之后又后悔了,屈膝一礼道,“娘娘,奴婢多嘴了!”

馥心对着兰月颔首道:“你这次多嘴,倒说的很对。兰月是个用心的姑娘!”

兰月给夸得羞涩,不由得低头脸红。

馥心转而又将云岚拉到身边,悉心与她说:“岚儿,以后不要与关雎宫的人起冲突,这对谁都不好,知dào

了吗?”

“知dào

了娘娘。岚儿回来想着。那天与霓裳吵架,也是不对的。霓裳若是跑去宸妃那里告状,说不定会把奴婢送去掖庭局的。奴婢其实也很后悔的。”云岚虽是豪爽。却也不笨,立时便认真地答道,但想了想她又问道,“娘娘,若是关雎宫的人再欺负我们,又怎么办呢?”

“回来与我说,自然有法子收拾她们。”馥心对着扶风殿里所有的宫人大声说道。

“真的?那娘娘您现在能不能把霓裳收拾了?奴婢们都对她忍无可忍了!”云岚眼里立时有了光彩。

“这个嘛……”馥心话已出口,出尔反尔倒不好kàn

了。可作为皇妃,去跟一个奴婢一般见识。倒有些胜之不武的意味。不过馥心略是一想,微微笑了,“你们既是这样生气,该是叫她吃点苦头了。”说着,馥心站起身,“午膳不吃了,你们既是这样生气,便攒着气,跟本宫去关雎宫看看。”

兰菱听了。便是惊讶地走过来:“娘娘,玩笑一下便是好了,何必要真的跟她一般见识呢?若真是动了什么干戈,吃亏得还是我们。”

馥心不答。只是略含着笑,带着云岚和红蕊出门。天气正好,三人一行去了御花园。快到正午,天气很是暖和。御花园的花都开放了,遥遥看过去粉红的一片很是喜人。

宸妃果然带着皇长子楚梓菡在玩耍。一岁多的孩子已然有了些淘气的成分。跌跌撞撞的,看见什么东西都会好奇,有些东西还会捡起来放进嘴里。

“梓菡,这东西怎么能吃!吃进肚子里,会肚子难受的!”宸妃便是骂着,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地上捡起的石子扔在地上。

馥心看见霓裳也跟着,略是一笑。随之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领着红蕊云岚福身道:“嫔妾给宸妃娘娘请安,恭祝娘娘万福圣安。”

宸妃不领情,冷哼了一声作为应答。她明白馥心如今正在风头上,很是得宠,自己也得略退一步让着些,于是带着楚梓菡便要离开。

关雎宫的那些宫人们见宸妃要走,便跟着上去。馥心故yì

从霓裳身边经过,低声笑道:“霓裳,那天那件事,本宫可记得,过些日子可要好生赏你。对了,可要好好照顾皇长子,可别让他再吃什么奇怪东西了。”

霓裳一愣,看见云岚的厉厉的眼神,恨不能吃了自己,马上想起前几日跟她吵架的事——什么好生赏我,这不是打算要收拾我吗!霓裳狠狠地想,哼,皇长子吃地上的石头,跟我有什么关系!还要这样提醒我一下?!

宸妃听得明白,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计上心来,让奶娘抱起楚梓菡,很快离去。

“得了回家等着看吧。”馥心低笑了一声。

“这就完了?娘娘,您还说要赏霓裳!”云岚还是不解其意。

“回去等着看吧,”馥心淡淡一笑,转而又道,“回宫吧,皇太后午后还叫咱们过去呢!”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二人便往颐福宫走。

回到宫中刚用了饭,便听说关雎宫的霓裳挨了打,还被罚两天不许吃饭。云岚大为解气之余,又很是吃惊:“娘娘,您简直神了!怎么就知dào

霓裳会挨打呢?”

馥心神mì

地眨眼,轻轻抬起手点点自己的头,笑道:“有时候,多动动这里就好了。你们呀,以后不要光顾着生气,一生气,就容易犯糊涂,知dào

了吗?”

“知dào

了!奴婢就知dào

,以后跟着娘娘,肯定不会吃亏就是了!娘娘,奴婢们简直太佩服您了!”云岚说得极是真诚。

“得了,佩服不佩服是另说,以后,不要跟关雎宫的人起冲突。”说罢,道了倦,歪在贵妃椅上休息。心里已经没有这些后宫的争斗,全然是精卫海上的战事——不知dào

王爷跟谢大哥究竟怎样了,那些红头发红眼睛的外敌,听上去很厉害,还很狡猾,前几日,竟把造船厂都烧掉了,还烧毁了好多战船。局势这样不利,王爷和谢大哥会不会很危险?

馥心从来没见过大海,但草原上有星海,只是个广袤些的深水湖……真zhèng

的大海是什么样,馥心从来不知dào

,只是或多或少听别人说过,大海宽不见边,深不触底,千军万马都能淹没……

王爷……这一次,会不会我又错了,不该像皇上建议,把你放去精卫海上,你若是战死在海上,叫珠儿如何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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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之后,馥心简单整理一下发髻,带着红蕊出门去往慈宁宫。皇太后午睡的时间久,馥心便没有乘轿,而是步行往慈宁宫去。

两人说一些家常的事情,渐渐忘记了一些不愉快,步行也不会觉得太累,很快便来到慈宁宫。

馥心先去东苑给太皇太后磕了头问安,寒暄了几句,才往西苑去。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薇绣早就在廊子外面等着了,一见馥心到了,迎上去行礼道:“奴婢给娴妃娘娘请安!娴妃娘娘长乐未央!”

“嬷嬷不必客气,快请起来。”馥心叫红蕊去扶,随之笑道,“皇太后午睡起来了吗?”

“回娘娘的话,皇太后已经起来了,叫奴婢出来迎娘娘呢!快请吧!”薇绣倒是客客气气,只是脸上的笑,却一直带着些拒人千里的意味,叫人看了不大舒服。

馥心跟着她进了西苑,这里的布置如旧,还是如庙宇一般,浓重的香火味扑面而来,起初闻起不大舒服,但闻得久了,还是觉得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

遥遥见到海兰慧正在供桌上抄写经文,看那神色若定,显然是格外入神。而皇太后一袭素淡的服侍,捻着佛珠吟诵有词,竟没有注意到进门的馥心和红蕊。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恭祝皇太后万福圣安,身体康健。”馥心和红蕊一起叩拜下去,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皇太后微微抬起脸,平静地看着红蕊扶着馥心站起,随后道,“到底是封妃了,还不到二十岁的皇妃,这宫里还真是不多,先帝的德贵妃是一个,前朝的德贵妃也是一个。”

馥心听了这话心里略是一惊。她大约猜出了皇太后今儿召她来的原因。馥心侧面海兰慧,见她依旧在抄写经文,连抬头的意思都没有。

“皇太后只记得这些人吗?”馥心不卑不亢地答道,“臣妾倒是记得,宣朝太祖铭宸的静和皇后,孝贤皇后,还有景朝的贤德妃,都是二十岁前就封妃了。”说着,馥心福身道,“臣妾不敢自比这些贤能才女,只是一直守着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

“《女史》倒是很透,海荣教女有方啊。”皇太后转过脸,静静地看着馥心,“哀家一直欣赏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刚刚进宫,又为皇帝添了皇子。你性子安静温和,和皇帝的脾性倒是很合。哀家不希望你跟兰慧一样,锋芒太露,反而遭了忌讳。”

馥心忙是屈膝躬身道:“臣妾能得皇太后指点,自是喜不自胜——皇太后的教xùn

,臣妾定当铭记于心,永不忘怀。”说着,馥心让身旁的红蕊把早就包装好的沉香送上去,“臣妾知dào

,皇太后一向不爱金银珠宝这些俗物。但是,臣妾宫中,倒是有一块上好的沉香,是云州的贡物,臣妾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此物敬香礼佛是最好不过的,请皇太后万万不要推辞。这是臣妾的一点心意。”(未完待续……)

第092章 借机试探

皇太后并未推辞,叫身侧的薇绣收下了馥心的礼物。

大运河全线贯通之后,产于南方的沉香在长安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物件了,只是上好的沉香依旧难得,往往有寸金之称。

在此期间,海兰慧一直在闷头抄写经文,甚至都没有看皇太后和馥心一眼。馥心诧异她的专注,上前问道:“姐姐抄的这样专注,是在抄写什么?”

“兰慧在抄写《地藏经》,娴妃你知dào

么?”皇太后称呼海兰慧倒很是亲切,倒不像称呼馥心那般硬邦邦的,只喊她“娴妃”。

“臣妾在入宫不久之后,便皈依了地藏菩萨。”馥心微微欠身道,“皇太后不曾驾临臣妾的扶风殿,所以不知臣妾供养地藏菩萨已经很久了——臣妾空下来的时候,便会抄写经文。为精卫海上的将士们祈求平安,愿我大燮国运昌隆。”

皇太后眼中微微一亮,她确实不知馥心一样在修行。人们总是喜欢志同道合的人,皇太后越发喜欢面前的女子。可长期身处于深宫之中,皇太后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尽管她自己已经是这个帝国贵无可贵的女子之一了。

“既是在修行,便要奉教而行,绝不能做有违之事。”皇太后帘栊了眼光,只是淡淡说道,“薇绣,赐坐。娴妃,过来跟哀家说一会儿话。”

馥心忙谢了坐,缓步上前坐在皇太后身侧。

其实皇太后岁数并不大,还不满四十岁,但长期的伤心落泪。叫她眼睛已经不大明亮,看东西甚是模糊。适才馥心站得远,她甚至不曾仔细看到馥心的衣饰。直到馥心坐到她的身旁,她才细细看过这个年轻的皇妃,竟打扮得这样素净淡雅,看得叫人无比舒服,不由得心生亲近,拉着馥心说了好一通话,问她生母是谁,听说你是在星曜城长大的,有什么风土人情。跟靖梁王陈家是否熟识。

馥心听了,忙有理有据地答道:“回皇太后的话,臣妾的生母是父王的正室,荭妮夫人,只是天年不假,在臣妾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臣妾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父皇送了臣妾去星曜城养着——星曜城真不愧是旧宛城的首都,真的非常繁华,当然。跟长安比,却是差得远了。星曜城熙熙攘攘的,大多说得是宛城话,诗书气也很浓。”馥心又讲了一些风土人情。转而又道,“臣妾最早先在星曜城宋大人的提督府住着,后来陈老王爷听说臣妾在星耀城。便拓了一片院子邀臣妾过去。臣妾在那里住了八年,直到皇上登极。下旨选秀,臣妾才回到长安。”

馥心约莫着讲了一些陈家的事——其实她跟老王爷不很熟悉。只是大约从一些侧面了解到的话跟皇太后说了。

皇太后眼中的神采越发明熠,显然是兴致盎然。馥心想起皇太后虽名为雪乔,却也是南方人。想来自打嫁给先太子之后,一直背井离乡住在长安,定然十分思念南方家乡。馥心想起苏兰甄曾经让自己带了很多南方的特产,马上道:“皇太后,臣妾进宫之时,从南方带了一些南方的茉莉花茶,一直没舍得喝。”转而她又冲红蕊道,“红蕊,回宫去取一罐上好的茉莉花茶来。”

“这怎么好呢,你带进宫来,多少是为了留点念想……哀家怎么好收呢!”这么多年来,皇太后一直惦记着家乡的茉莉花茶,没想到馥心竟然一下子猜中了她的心事。

“臣妾的东西,也就是皇太后的东西,何须分彼此呢?”馥心眨眨眼睛,微笑道,“皇太后可能不知dào

,臣妾这次带来的茉莉花茶,是精选出来的雨前新茶,都是全芽茶坯,芽叶细嫩,色翠香幽。茉莉花是日照最为充足的夏至到处暑之间采摘,香气最浓——制茶工艺是传统的七窨。皇太后一尝便知不同,那冷香氤氲,回甘无穷呢!”

“哀家知dào

的,那不是泰和坊的制茶工艺么,他家的茶叶格外好喝呢!”

“皇太后一猜就中,真是厉害,臣妾带的便是他家的新茶,都用干燥的坛子装了,再用红泥封了,每启一罐,香气能弥散整个扶风殿呢!”说话间海兰慧已经抄写完毕,她将笔投入笔洗,低垂着眼睑将抄写有经文的宣纸一张张叠好收拾停当,站在不远处的贴身宫女婉釉上来帮着收拾。

“母后,已然抄好了两篇,是交给万华殿化了,还是……”海兰慧戴好护甲理了理衣饰,才轻声发问着。

“唉,近来总听皇帝说,战局不利,哀家一介女流,也不能做些什么,只能抄写经文,为他们祈求平安吧!”皇太后脸上多了几份忧愁,“十五爷到底是先帝爷最喜欢的皇子之一。若是有个什么……唉……”

她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不往下说了。

馥心听罢,更是心中一沉。即便没有人提到,馥心亦是无比思念着在精卫海上苦战的王爷——她在后宫,他在前线,自打开仗以来,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前线的事,从来没有,她根本不知dào

前线战事吃紧,也不会有人跟她这样的皇妃提起。得到王爷的坏消息,馥心眼中一瞬间便模糊了,她正想说什么,忽然注意到海兰慧阴郁的目光,心底便是一缩紧!

糟糕,自己在干什么!?难不成怕别人看不出来吗?!心里有个声音在冲馥心自己大叫,海馥心,振作点!不要让她们看出什么来!否则,王爷和谢大哥会更不妙!

馥心忽然觉得这事情不大对头,皇太后是什么人,只是闷头念佛,从来不问世事的,怎么就关心起西海的战事来了?馥心一凛,觉得事情格外不妙,糟糕!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皇帝让她问起此事,要看我的态度……

想明白这个道理,馥心强忍着难过,对着皇太后说道:“十五爷有先祖庇佑,自然福泽深厚,再者,皇上用人不疑,十五爷一定能够克敌于精卫海,把焰族赶出我大燮的西海。”她尽量想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是振袖下的双肩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想不到皇帝竟然会借着皇太后试探自己!这事真是不大妙了,馥心想着,她一度以为,皇帝知dào

了自己跟王爷的事,一定会把自己和王爷都杀掉,没想到,楚翊瑄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生气,反而还跟自己说了很多心疼怜惜的话语。馥心原本以为他不在乎,但如今看来,楚翊瑄远远不想她看上去的那么大方。

自己若流露出一些对于王爷的爱,定然会引起不小的风波,搞不好谢大哥都会卷进去!她拼命忍着自己内心的波动,想装得更加自然些——这时,去拿茶叶的红蕊已经回来了。

馥心急忙起身迎了上去,趁着背对着皇太后和海兰慧之机,赶紧使劲按了按眼角,然后从红蕊手中接过装着茉莉花茶的红泥坛子,走上去递给薇绣:“这里面的茉莉花茶不足半斤,皇太后要是喝完了,随时跟臣妾讨要便是。靖梁王陈子枫与臣妾很是熟识,请他帮忙捎几罐茉莉花茶还是不难的。”

皇太后没有再推辞,叫薇绣拿下去收好。她又拉着馥心说了一会话,馥心想让自己神色自若些,可她偏偏挂心着王爷,越是努力想让自己平静,却是越发紧张不安。

一侧的海兰慧虽然一直闷不做声,但眼神看上去十分冰冷。馥心知dào

,聪明的海兰慧很可能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再待下去,指不定会给她看出什么。

海兰慧虽然是馥心名义上的姐姐,可是这个姐姐从来都似敌似友,这些事情已经说不清楚——现在海家已经不存zài

了,她们还有姐妹的可能吗?

馥心想到这里,草草结束了皇太后的谈话,推脱楚梓茂午睡醒来之后一直哭闹,吵着要自己,便急急告辞了出来。

“娘娘,您到底怎么了?今儿如何这般慌张?是出什么事了吗?”刚才皇太后试探馥心的时候,红蕊并不在她身边。

“回宫再说吧。”馥心脸色苍白,只是勉强回答了一句。

馥心的心情已经全然跌进了谷底,暂时不想回去,带着红蕊转了方向,想着荷月园的方向去。

“我心里烦得很,想散散心。”馥心淡淡地说着。她满脑子都是西海的战事,凶狠的焰族。她真的很害pà

,战死的海荣便是前车之鉴,若是王爷遭遇不测……她又怎么独活的了?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心爱的儿子梓茂,孩子天真的笑脸在她眼前晃啊晃,如果她随着王爷去了,梓茂又怎么办?在这危险的深宫,本来就有的是人想要害他……若她也不在了,梓茂怎么办?

馥心缓缓坐到了荷月园的凉亭之中,遥遥望着池塘对岸的花红柳绿,深深陷入了沉思。宸妃,淑嫔,元修容,贾贵人……这些人的脸孔一个个从她眼前划过,心里渐渐升起了苦涩,很快,苦涩变成了心痛。

忽听远远传来爽利的笑声,馥心一怔,抬眼便在对岸上看到了桃花林中走出的丽贵人。她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未完待续……)

第093章 心生怀疑

馥心略是一怔,她从未见过丽贵人身边的少女,只见她的衣着打扮,也浑然不似宫中的女子,但那珠翠配饰倒是十分光鲜亮丽,定是位官家小姐。

“那姑娘是谁?”馥心不由得觉得好奇,把目光转向了丽贵人身边那位笑声爽朗的女子。

“看见倒像是与慕容远山有过婚约的女子平绣瞳,”红蕊眯着眼睛望了望,随之说道,“她父亲是禁军教头平巍然。两年前她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曾经宴请王爷——平巍然当时还不是总教头。”

“原来是禁军教头的女儿,怪不得性子这般豪放,在宫里还这样朗声大笑,这可不常见呢!”馥心知dào

了她的身世,随之又叹气道,“倒也是个可怜人,心上人白白死在西海的战场上,这样活着,其实还不如早些随他去了呢。”

红蕊知dào

她有些触景生情,转而安抚她道:“娘娘万不可这样说。”

说话间丽贵人已经看到了馥心和红蕊,心想着避不过,便跟平绣瞳以及两个随行的宫女一道来亭子里对馥心请安:“嫔妾给娴妃娘娘请安!恭祝娘娘万福圣安!”

平绣瞳早就听说宫里有个还不满二十岁的美貌皇妃,但没想到第一天进宫就遇到了她。平绣瞳赶紧跟丽贵人一道行礼:“臣女平绣瞳给娴妃娘娘请安!娴妃娘娘万福圣安!”

“不必多礼,快请坐吧!”馥心很是和气,含笑道,“原来是平大人的女儿。本宫早就听说令尊大人的豪杰英雄,一直未曾得见。今日倒是先见到了她的女儿,真是老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女!”

红蕊冲着廊子外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了意,小跑去颐福宫喊来兰菱兰月在亭子里置上了茶点水果。

“快请坐吧!本宫刚刚晋了妃位,还没有什么好东西,勉强备了些茶点水果,就着暖阳春色的,咱们都是自家姐妹,权作赏花吧!”馥心拿捏着措辞笑着,“丽贵人近来可好?长久不见。本宫还以为姐姐见外生疏了呢!”

自打馥心封了妃之后,丽贵人收敛了许多,她哥哥战死在西海,皇帝为了安抚她,准她还家省亲——如今看来,经过这次打击,丽贵人再不像从前那般张狂跋扈。起初看来,还有些谦卑恭顺了些。

也许是装出来的也说不定。馥心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决定小心应付她们:“刚刚从皇太后那里过来。皇太后一直在佛前祷祝死者安息,将士凶猛——丽贵人,令兄的丧事,处理得如何?”

“多谢娘娘关心。家兄葬身西海……丧事只能草草处理……”丽贵人淡淡答道,“不过,话说回来。正如娘娘所说,家兄能够为国捐躯。嫔妾倍感光荣。”

“我们这些女子,即便光荣。也不希望父兄眷属上战场啊……”平绣瞳脸上划过淡淡的忧伤,随后欠身道,“臣女失言了,请娘娘恕罪!”

馥心给她言中了心事,不由得伸手拉住她柔软的小手,轻声道:“平小姐倒是说中了本宫的心事呢!真若能选择,倒是希望焰族快快退兵了才是!”

丽贵人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却是笑道:“我家阿绣惦念着哥哥,倒是不知娴妃娘娘惦念着前线的谁呢?”

馥心陡然一惊,没曾想几句话就让丽贵人看出了端倪!她冷冷扫了对方一眼,身畔的红蕊却道:“丽贵人,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娘娘与小主您一样,都是皇上的人,您说这话,岂不是说娘娘不忠?”

丽贵人立时便是一副无辜惶然的模样,起身又万福道:“娘娘,嫔妾不过随口一说,实乃无心之言!求娘娘重重惩处嫔妾!”

平绣瞳怔怔望着丽贵人,转而又看着馥心,满面是害pà

担心的神色。

馥心听她这样说,却是含笑道:“丽姐姐何出此言,既是无心之言,本宫又怎能惩处贵人?姐姐这样一说,仿佛是本宫眼里没人似的,竟见不得一点错……”馥心知dào

再说下去,便又越描越黑之嫌,转而冲平绣瞳笑道,“平小姐是头遭进宫吧?若有什么不习不惯的,定要与本宫说。”

说着馥心又对一侧的兰月道:“兰月,宫里仿佛是新进了一些春日里的宫花,样子还算时新。兰月,你去取十二支过来,给平小姐带回去吧。”

平绣瞳一怔,忙起身道:“臣女怎么好拿娘娘的东西呢?”

“平小姐太过客气了!这也算是见面礼罢了,就收下吧!”馥心又冲丽贵人道,“丽姐姐,颐福宫还有些事情,本宫便不陪了。丽姐姐,本宫这便告辞了。”

说罢,馥心起身,丽贵人和平绣瞳忙一齐站起福身道:“恭送娘娘!”

“这丽贵人大不相同了,之前那个张扬跋扈的慕容雪瑗哪里去了。”已经离了很远,馥心这才低声说着,“大约是哥哥战死,对她打击太大了吧。”

兰菱却另有高见:“奴婢却觉得,若丽贵人再不改她的性子,着实不适再在宫中生存了,便是宸妃这个主子再护着她,也不能找死,不是吗娘娘?”

兰月冷笑:“宸妃也算不得什么好主,不知跟着她有什么好处。”

馥心轻哼了一声道:“贾贵人跟着她,皇子不是无恙吗?”

一行回了颐福宫,快是接近天黑的时候了,皇帝今夜翻了付羽瑶的牌子,眼看着漪兰殿有条不紊地忙着。馥心一心惦念着皇太后试探的事,已没什么心情用饭,早早便打算睡了。这时,付羽瑶宫里的曼丽捧着一封书信进了殿,叩首道:“奴婢给娴妃娘娘请安!”

“是曼丽啊,有什么事?”馥心已换了一身常服,也解了发髻,正由云岚为自己梳发,见曼丽进了门,含笑问道,“是庄姐姐有什么事吗?”

“回娘娘的话,并非小主有事,而是一位韩大人托小主的父亲给娘娘带来一封信。”曼丽起身之后,走上前去把书信递上去,“娘娘看吧,今儿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奴婢回去了!”

馥心颔首一笑,客客气气地让兰菱送出去。信封是被拆开过的——宫中有规矩,宫外送来的书信一律是要被拆开,由内臣看过入档之后,才能送交手中。

其实一听是一位韩大人,并由付凝辉转带进来的,馥心就猜到是一定是韩言诚的书信。待启了封之后,果真是韩言诚的信——上面谢了许多感激的话,并提到了最近家里的状况,韩老夫人身子稳定了许多,陈怡冰不必天天熬夜缝补衣服贴补家用,韩家曜近来读书精进等等……

“真是个实在人呢。”馥心淡淡一笑,把信笺交给兰菱,“收起来吧。”

馥心第一次觉得,其实做皇帝的宠妃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能帮着旧日姐妹的家人说话,能让他们沉冤昭雪,再不用过辛苦的生活。

她想起死去的韩姐姐,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难过。韩姐姐死后,王爷似乎失去了一半的灵魂——她知dào

,对于韩姐姐来说,她根本就是一个局外人。

她心烦意乱,忽然开始怀疑,王爷到底心里有没有自己——韩姐姐死后,她贴身伺候着王爷的起居,或许王爷只是习惯了她在他身边,习惯了她对于他的照顾……

她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她又怎么能怀疑王爷对于自己的感情?怎么能……

馥心缓缓起身,披着一件斗篷缓缓出了殿门,在扶风殿的台阶上坐下,遥遥望着渐渐四合的暮色,静静念起一首诗:

“天寒北斗满西楼,囹圄多年萤火流。禁锢形骸梦回乡,抛离骨肉各回首。惊闻雁唳风声愁,怕对鹃啼月影幽。最是恼人秋意冷,芳草萋萋使人愁。”

这是王爷的诗,下放云州的时候,王爷时常吟唱这首诗,她问过宁岚,这首诗是楚彦熙跟着先帝御驾亲征草原的时候做的诗,据说,当时刚刚接回深陷草原做质子的楚翊瑄,作为叔叔,楚彦熙作了一首这样的感怀诗。

她不知dào

曾经楚翊瑄跟王爷称兄道弟一般的感情是不是装出来的,可在她眼里,两人是知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是笑着切磋比剑的兄弟……

馥心真的不明白男人们之间的感情,他们前一天可以称兄道弟,可以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然后,在第二天便能翻脸不认人,为了朝权为了某些非做不可的理由,便可以相互提起剑想对方挥舞!

若做了皇帝的人,是王爷的话,楚翊瑄活得了吗?太子活得了吗?先皇会“突然”驾崩吗?

馥心不敢想,她也不忍去想,男人们的世界她真的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馥心的心情,也随之一暗。

“娘娘,虽然春天了,入夜之后还是很冷的,所谓春捂秋冻,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兰菱在她身边劝着,兰菱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已经全然跌进了谷地。

“娘娘,回去吧……”红蕊也劝着,“天气着实冷了些……”(未完待续……)

第094章 晓媛产子

忽然,从廊子下小跑而来一个小太监,他满脸慌张,一路跌跌撞撞,竟不小心一头撞上了扶风殿外养鱼的大铜缸,差点摔倒。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兰菱一瞬之间恢复了她颐福宫掌事宫女的身份,快步上前厉声发问。

“娘娘!娘娘!”那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到馥心面前跪倒,“娘娘,请恕奴才莽撞之罪!只是事情紧急,奴才实在是慌了神了!”

“恕你无罪,到底什么事!”馥心见他如此,便知事情紧急,立时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站起。她忽然认出,这小太监仿佛是凤藻宫萱漓殿的掌事太监金榕的徒弟小贵子,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寒,忙问,“是小贵子吗?宜姐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贵子见馥心认出了自己,忙抬起头大声道:“娴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小主她晚间还没用膳,便觉得腹痛难忍,急忙召了明太医过来瞧,谁知明太医还没进宫,小主便见了红……”馥心这才发xiàn

,小贵子满脸是臭汗,混合着些许灰尘,从他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怕是在路上已经摔了一跤了,只听他慌乱地继xù

说着,“明太医此刻正在萱漓殿,说是情况不妙,已然上禀了皇后,只是小主喊着,一定要见娴妃娘娘……”

馥心脸上变色,失声道:“糟糕!宜姐姐如何见红了?算来算去,还不足七个月……小贵子,去承乾宫递牌子了吗?此事,万万要上禀皇后才是!”

小贵子快速答道:“回娘娘的话。小主一直喊着要见您,但没有说要见皇后——但奴才们不敢擅专。还是派了人去承乾宫禀告皇后娘娘!”

馥心颔首,便要出门。兰菱急着追上来到道:“娘娘,您没有束发,还穿着便服,不便出去吧?”

“这种时候,便顾不得礼节了!”馥心已然顾不上外表,急着要跟小贵子出宫往萱漓殿去,红蕊却道:“娘娘,换一件衣服束一下发不费功夫,奴婢这就去喊轿子来!”

馥心无奈只好进门束发换衣。兰菱知dào

她一心在白晓媛身上,叫兰月等婢女快些。不过片刻,馥心换装一新,带着兰菱红蕊出门。

“苏喜呢,让他快去漪兰殿递牌子上禀皇上!”馥心一面上轿一面冲跟上来的李正说道,“快些去!”

“今儿不论苏喜的班,奴才去吧!奴才有分寸的!”李正应道,“娘娘放心吧!”

馥心不再说什么,登上轿子催促抬轿的大力太监快些。一行人飞奔向凤藻宫去。半路上小贵子说自己实在跑不动了,让他们先去。刚到凤藻宫跟前,正巧遇上了从承乾宫赶过来的皇后一行,白梨正扶着怀着身孕的皇后下辇。馥心快步上前福身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馥心!你也到了?想必是萱漓殿的宫人禀了你吧!”大腹便便的皇后稳稳当当地下了辇,扶着白梨一步赶一步进了凤藻宫,住在瑞莹堂的海兰慧也出了门。见皇后和馥心都来了,带着贴身的婉釉过来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娴妃娘娘请安!”

“妹妹不必客气。快请起吧!”皇后上前一步拉起海兰慧,一面继xù

往萱漓殿走。“适才萱漓殿的宫人来禀,宜才人见了红,兰慧,你可知事情如何?”

“回皇后娘娘,臣妾不知!臣妾日落前才从皇太后那里回来。臣妾见明太医过来,多了句嘴,才知dào

宜小主见红了。”海兰慧明显在说假话,她脸上的妆卸掉了,显然不是刚刚进门。

皇后是个明白人,知dào

海兰慧的心思,她是不想牵扯其中才这样说的。事情紧急,皇后也不想深究,只懒懒摆了摆手道:“退下吧——馥心,一起进去看看。”

馥心却存着其他的心思——白晓媛见了红,第一个要见得人不是皇后,不是皇帝,而是她海馥心,想必是什么要紧的话要与自己说。可现在皇后来了,又不能不让她进去,便眼珠一转道:“娘娘,宜姐姐见了红,你怀着身孕,进去怕是不吉利,还是臣妾先进去看看,若无大碍,也省得娘娘进去了粘带不洁净。”

皇后这是第一胎,对此无比重视,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一听不吉利不洁净,脸上便微微露出些不安,听见馥心这样说,脸上含笑道:“那就辛苦你了,馥心!本宫挺着个大肚子却也不是很方便。本宫便坐镇萱漓殿,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禀了本宫。”

馥心忙道:“娘娘何来‘辛苦’二字?臣妾为皇后娘娘办事,是应当应分的。”说着,她转向白梨道,“白梨,就有劳你扶着娘娘去花厅里休息。”

白梨不多话,只是屈膝应了一声,便扶着皇后往花厅去。

馥心打发了她,赶紧快步进了萱漓殿,一进殿,便见到绣彩正哭着煎药,整个萱漓殿一股浓浓的药味,但即便是这样的味道,也掩不住血腥的气味。兰草正端着满满一盆血水蹙眉从内室而出。

“娴妃娘娘!”兰草看到了馥心,忙要福身叩拜,馥心忙道:“不必拘礼了,都去忙你们的吧!绣彩,别哭了,天塌不了,好好煎药便是!”

绣彩这才止住了哀哀的哭泣,馥心顾不上理她,和红蕊兰菱一道进了内室,只见明少颐正跪在贵妃椅边上,低着头小声叮嘱产婆子按压白晓媛的肚子,绣绘手上抱着一个约莫一尺大小的婴儿。

“孩子生下来了?”馥心愣了一愣,快步上去看那婴儿,那孩子浑身发青,死死闭着眼睛,竟小的活像一只大老鼠,若细细看,眉眼之间倒有些像楚翊瑄。

“回娘娘的话,是个小皇子,只是日子不足,皇子很小……身子……身子看上去也不大强健。”绣绘脸上隐隐可见着泪意,她与绣彩一般,都是白晓媛的陪嫁丫头,感情之深可想而知。

馥心见孩子还好,便问道:“明太医,宜才人怎样?”她偏头,却见白晓媛面无表情地怔怔看着一盏宫灯,竟毫无知觉一般。

“娘娘见了红,却也熬到了孩子生下来,只是如今胞衣下不来……只怕……只怕……”明少颐说话带着抖索,冷汗顺着他的脸颊不住往下流,“娘娘……微臣,微臣尽lì

了!”

馥心死死咬着唇,她知dào

白晓媛不妙,却不知事情来的这么快!她定在当间,却不知该怎么办,她抬起脸看着白晓媛,而白晓媛,却正回望着她。馥心从来不知dào

倔强直爽的白晓媛可以笑得这么温柔可人,生命的光芒,在她眼中如残灯般明灭不定。

“馥心妹妹,我只怕是要死了吧!孩子……孩子,我究竟还是生下来了呢!”白晓媛笑着,泪珠般的虚汗顺着她脸往下流。

“姐姐……快不要这么说,你会没事的……你要是有事,孩子怎么能活得下去!绣绘,把孩子抱过去让你们小主看!”馥心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想留住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母亲,这个上清皇城中她最好的姐妹……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白晓媛的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痛心地说,“晓媛,你得好好活着!你还记得吗?皇上答yīng

过你,只要你安然把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皇上都会封姐姐你做昭容……姐姐,你要熬出头了……”

“熬出头?如何能熬出头?进了宫,便是一生一世,坐监牢一般的日子……什么时候都看不到头……”说到这里,白晓媛眼中充满了泪水,声音更是哽咽至极,“妹妹,我只怕是不行了……”不管身畔那产婆子如何按压肚子,白晓媛既不觉得痛,胞衣却怎么也下不来,只是鲜血不停地流,仿佛是永不干涸的泉水。

“明少颐!本宫要你立时救宜才人!她马上就要做昭容了!她还是皇子的生母!如何能有事!?”馥心发了疯似的一把扯开那产婆子,失声嘶喊着。温和恬静的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癫狂狠戾,“你不要按了!宜小主都给你按得不停流血!”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产婆跪在地上不停叩头,金砖发出铿锵的声响,“娘娘饶命啊!并非是奴婢按肚子之过……小主她胞衣下不来……才会……”

“娘娘……不要迁怒别人了……”明少颐亦是叩头下去,声音极为发颤,“都是微臣的错!微臣医术不精,实在救不了小主!”

“去传其他的太医!快去传!为什么太医院只派明少颐过来!本宫要杀了太医院的掌院!如何这般不把小主放在眼里!”馥心嘶吼着,“快去喊其他的太医来!”

白晓媛一把拉住近乎于发狂的馥心,低声道:“馥心,不要了……不用了……已经……已经没有必要了……我只是想着,那些太医过来,也没什么用……是我不让他们来的……馥心,馥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自古名医,只能治病,却不能治命……这是我的命……我的命啊……”(未完待续……)

第095章 宜妃驾薨

馥心哭道:“姐姐……你何苦……从前我和庄姐姐知dào

,便不愿你生下这孩子……姐姐,你知dào

吗……我与庄姐姐几番挣扎……都想让你把这孩子拿掉……”

“馥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明白的……”白晓媛费了很大力qì

才笑起来,眼中的光芒熠熠,竟不像濒死的人,“我知dào

,这孩子,会要了我的命……可是,我是他的母亲,我怎能夺去他的生命?他在我的肚子里,渐渐成了形,是一条命呢……在这冷冷戚戚的宫里,孩子是我唯一的指望……我知dào

,我看不到他渐渐长大,听不到他喊我一句母妃……我只是盼着……盼着能给这个孩子生命,亲自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

说话间,付羽瑶和皇帝都到了,血房不洁,楚翊瑄竟毫不在乎,他上前,一把攥住白晓媛的手,竟在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晓媛!晓媛……”第一声,他的嗓音满是哽咽,第二声,已全然是不忍。

“皇上……孩子我还是生下来了呢!”白晓媛轻轻回攥着他的手,低笑着,“皇上,这个孩子叫梓芹好不好?臣妾希望他……希望他……”

白晓媛喉头忽然一紧,说不下去了。

馥心知dào

她的意思,急忙道:“姐姐的意思是‘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思乐泮水,薄采其藻’,希望皇子是才学之士!”

“准奏!”楚翊瑄慌忙说着,“宜才人诞育皇子,册为宜嫔!即刻起。便是凤藻宫的主位!皇子赐名‘梓芹’!是为襄郡王!”

寝殿内所有人均是一惊!

得宠如宸妃或是馥心,她俩的皇子都未曾封王。白晓媛的孩子一落地便是襄郡王了!馥心被雷击一般的站在当间,但却是一瞬的——白晓媛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皇上。您早就知dào

的……臣妾从来不在乎这些名分的……臣妾……臣妾只怕是活不成了呢……臣妾,臣妾想求皇上个恩典……”

“晓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朕能做到的,一定答yīng

你!”楚翊瑄用力攥着她的手,痛心地看着她。

“求皇上……放过爹爹吧……我知dào

……我知dào

……父亲已是天下贵无可贵的了……皇上……臣妾这条命……就算替爹爹死了,好不好……”白晓媛气若游丝,眼中已是一片迷茫,“皇上……我求您……求您……”她忽然用尽了全力,竟是撑起了身子。死死盯着皇帝,仿佛是要用尽一生的心力看着皇帝。

楚翊瑄微微一颤,他给白晓媛的目光刺痛,不由得转开了目光——他终究是点头应下,稳稳当当地说道:“朕答yīng

你便是了!”

白晓媛仿佛是笑了笑,苍白如纸的脸蛋一瞬间流光溢彩。在这个光芒一般的笑容消失之后,她重重跌倒在贵妃椅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凤藻宫的主位,大燮兵马大元帅之女。襄郡王的生母——宜嫔娘娘,已经悄然陨落。

“宜嫔,宜嫔你不可以死!这是圣旨!朕不允许你死!”楚翊瑄站起身,死死抓住白晓媛的肩膀摇晃。“你醒醒!醒醒!你看看咱们的皇子!他还那么小,需yào

你的教养!你怎么能死呢?”

馥心等人已经哭成了一片,付羽瑶亦是痛哭流涕。见皇帝这样,强忍着悲痛上前道:“皇上……宜嫔已经走了……就让她安安心心的去吧……”

下一瞬。付羽瑶给对方要燃烧了自己的眼神吓得推开一步!

“庄贵人!你在撒谎!晓媛这样疼她的皇子!怎么可能丢下孩子一个人走了呢!”

窗外雷声阵阵,今年的雷雨。竟来的这般早。

※※※※※※※※※※※※※※※※※※※※※※※※※※※※※※※

惊蛰还没到,长安城却给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包围。数不清的闪电在头上划过,带来阵阵轰鸣的雷声。民间有话:“雷打惊蛰前,四十九天雨绵绵。”

整整二十天,这上清皇城便有如这阴雨绵绵的天气一般,深陷入难以言状的阴郁和寒冷。

白晓媛的死让白墨轩和一向疼爱她的太皇太后深受打击。楚翊瑄为安抚太皇太后,亲自手书一封圣旨,破格升白晓媛为宜妃,并准许其以皇妃的仪制下葬。

白晓媛的遗孤襄郡王楚梓芹被送进了承乾宫皇后那里抚养。这孩子不足月,生下来天生不会哭,连吃奶都不会,只能靠着小勺慢慢往嘴里滴。皇后本就怀着身孕,照顾小孩不甚辛苦,才几日就萌生了退却之意。急急与馥心说了,馥心这几日因为白晓媛的事正在难过伤心,一时也想不出好对策,后来回去颐福宫,见着付羽瑶正在铜缸边喂鱼,落花缤纷洋洋洒洒,付羽瑶穿着一袭藕荷色的宫装,正是应景,美得几乎叫人心醉。

馥心不由得心念一动,忖道:若是能让姐姐抚养襄郡王便好了!姐姐性子和顺,膝下暂时空虚,定然能一解膝下空虚之苦;况且,皇上若肯让姐姐抚养襄郡王,一定会晋封姐姐——岂不是一举多得?

馥心这样想着,却没有什么好办法跟楚翊瑄提及此事。毕竟抚育皇子是大事——燮朝规矩,只有嫔位以上才有资格抚育皇子皇女。而付羽瑶现下只是个贵人,贵人以上是才人,才人以上是美人和婕妤,九婕妤之首“昭仪”位同皇嫔——也就是说,只有昭仪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抚育皇子皇女……

馥心想得头疼,便不愿再动脑子了,付羽瑶抬起头见了她,便做一笑:“妹妹!”

馥心动了点心思,有心试探她的心思,是否愿意抚育皇子,便是笑着迎上去:“姐姐好生清净!不像做妹妹的,还有皇子烦扰,近来梓茂总是吵吵着要找我,黏在身上,竟像是膏药,扒都扒不下来呢!”

果不其然一句话说罢,付羽瑶满脸艳羡,痴痴道:“妹妹,你倒是嫌烦,这样的福气,我倒是求都求不来呢!”

“姐姐喜欢孩子吗?那,我让梓茂管你叫姨娘,咱们一块带这个孩子呢!”馥心还在试探,偏偏就想知dào

她的真实心意。馥心接着往下说,“你不喜欢梓茂吗?”

付羽瑶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姐姐并非不喜欢梓茂,只是,我还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妹妹,这样说实在太没羞没遮的……唉!便是当我胡言乱语吧!”

馥心看得出来,其实付羽瑶也在试探她。内阁的女儿便是这样,说话办事皆是留有余地,不仅如此,付羽瑶一向绵里藏针,说的话做得事,皆是大有深意。

馥心不仅悲哀地想起了白晓媛,直爽性子的她,从来都是以诚待人……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姐姐,你愿抚育宜妃姐姐的遗孤吗?”馥心终于还是把话引到了这上面,小声说道,“皇后娘娘现在怀着身孕,极为辛苦,襄郡王又是早产,格外难带。皇后娘娘适才召我过去,话里话外都想把这个孩子送去其他人抚养……姐姐,对于你,倒是个好机会!”

付羽瑶恬然安静的瞳仁瞬间收缩了数倍!馥心的潜台词和用意她怎么会不知dào

?!既能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有机会晋封,这样的好事她做梦都想不到!她不由得颤颤说道:“真的可以吗?襄郡王我也很想抚养的……可皇后娘娘即使愿意让我抚育,可是……可是我只是个小小贵人呀!”

馥心见她颜色,分明知dào

她已全然动了心,如果这时间能把孩子要过来,定能让付羽瑶更加死心塌地跟她交好!她也算得到了内阁付家的支持!

“姐姐不必挂心此事,便交给妹妹来做吧!”馥心一笑道,“只要姐姐愿意便是了!”

馥心回了扶风殿后,心想着,该是趁个机会与皇帝说了,可她又转念一想,楚梓芹早产,身子极为不好,连奶都不会吃,要养的住养的好,只怕不易;若生出什么变故,岂不是毁了付羽瑶?

心中这样想着,馥心便对兰菱说道:“襄郡王是由谁照顾的?”

兰菱答道:“回娘娘的话,襄郡王本是由明太医照顾的——可他父亲突然病故,明太医自请出宫丁忧去了。皇上本就存着他没照顾好宜妃娘娘的心,便由他去了。现下是由太医院的通判桂太医照顾着。”

“哦,倒是想起来了,”馥心若有所思地颔首道,“前几日倒是听他说过,只是我心情忧郁不堪,竟是忘了。今儿是轮桂太医的班吗?”

“今儿是陈太医的班。娘娘,您是要问襄郡王的身子吧?奴婢倒是知dào

一点,不知当说不当说。”兰菱缓缓抬起头看着馥心,好像在告sù

她刚才她有多么莽撞。

馥心一愣,忙屏退左右,问道:“怎么了?”

兰菱却不直说,而是道:“娘娘,奴婢不敢说。”

“说吧,你我还需yào

这么客气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馥心知dào

兰菱常常有着惊人的见识,常常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那一面去。她想的多,更想的远。有的时候,她确实离不开兰菱。(未完待续……)

第096章 心机初现

“娘娘,您不该着急把襄郡王大包大揽给庄小主的。”兰菱抬起头,眼睛带着些凄冷看着馥心,“娘娘,您这么做,或许是害了庄小主。现在皇后娘娘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想要把襄郡王这个包袱甩给别人——襄郡王是早产,又丧了亲生母亲,现在身子病弱,只怕是会夭折。说句犯忌讳的话,这孩子死在谁手里,都会激起皇上的愤恨,激起白帅更大的痛苦!

“娘娘,在这宫里,咱们死敌太多了,从前有宸妃淑嫔元修容,现在贾贵人,丽贵人,何尝不是记恨着娘娘?现在宜妃不在了,咱们身边可靠的小主只怕唯有庄小主!连慧小主都不是可靠的!更不用说萧田两位选侍了!”兰菱的话越说越是焦急,脸上遍布疑虑。

“我知dào

只有羽瑶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才要赌一把。”馥心慵懒地端起茶盏,浅尝辄止那酸甜适口的玫瑰果茶,红红的颜色像极了甘醇的葡萄美酒,“你看,这茶刚刚出了第一遍色,颜色正是红得喜人,可是,等到第二泡第三泡的时候,颜色便会淡了许多——后宫的女人也是这样。起初的时候,花朵颜色靓丽娇艳,然而过些日子,花朵便不会像从前那么美艳——而到那时候,这些颜色不美的花朵,又会被置于何处?”馥心仿佛说了很多不相干的话,但是她眼中忽然划过冷厉的寒意,“兰菱,我知dào

你的意思——可我又怎么不明白?如果我和羽瑶继xù

这样的话,宸妃迟早会反扑,不如趁这时候皇上会多看我们几眼的时候。赶快把皇子要到自己身边,好歹我们姐妹也有个依靠。”

“主子。奴婢知dào

您的心思,可您把一切都押到一个丧了母的孩子身上。是不是太……太……”兰菱没有继xù

往下说。

“或许,我也不光是因为这些吧……”馥心若有所思,“宜姐姐的孩子,养在身边还是放心些。”

“娘娘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奴婢便不好多话了。”兰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退开一边,又道,“奴婢去太医院递牌子,待桂太医轮班之时。召他过来问话。”

馥心看着兰菱一礼退出,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微凉。

※※※※※※※※※※※※※※※※※※※※※※※※※※※※※※※

进了三月,一年一度的大选武举又开始了。

大燮皇朝一向尚武,科举每三年一选,而武举却每年都会开恩科。而此番与焰族海军作战,以备扩充军队,这次武举显然声势浩大。

馥心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多在乎,可付羽瑶早早跑来跟她说,这次武举。状元竟是他父亲的那名笔帖式。

其时馥心正在荷月园赏玩一株开得正旺的梨花,这株梨花正对着暖阳,开得满树雪白,梨花香遥遥便能嗅到。站在树下,清风悠然而过,如若新雪降落。十分好kàn



“妹妹,早就听你说过。那人功夫了得,不想竟然能够一举夺魁呀!”付羽瑶很是惊讶地说着。“你们是不是认识呢?”

“认识的,他是结拜姐妹的兄长,若论辈分,我也该叫他一声哥哥呢!”馥心毫不避讳地说着。

付羽瑶恍然大悟,说道:“哟,还不知dào

,你还有个结拜的姐妹!”

“从前十五爷的宁妃韩言语,便是了。”馥心说着,转而又道,“昨个儿皇上翻了姐姐的牌子,姐姐可有跟皇上说起襄郡王的事?”

“没有……几次三番都像开口,可是,皇上似乎愁眉不展的样子。”付羽瑶脸色一暗,“父亲前几日与我说,西海的战事一直吃紧,皇上心情似乎不大好。这些事,我着实不敢提。”

馥心点了点头,她明白付羽瑶的潜台词,她想让馥心跟皇帝提及此事。

“姐姐,这几日闲着,我和兰菱她们做了一些孩子的小肚兜什么的,到了春日里,正好穿呢,”馥心转而笑道,“过一会儿,我让兰月送过去。”

“妹妹,这八字还没一撇,你急急送什么小衣服呢!”付羽瑶脸上多少流露着几分尴尬,“叫人知dào

了,没的又说什么闲话。”

馥心莞尔:“怎么,姐姐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付羽瑶忽叹了口气,“或许我没这子女的命,也说不定!你看,你有了孩子,晓媛有了孩子,现在皇后娘娘也有了,就是我没有……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也说不定……妹妹,有时做姐姐的也在想,要是没这么个命,不如不强求,若是强要来这孩子,反倒害了她,总归有一日我是要去地下见晓媛的,如何有脸见她呢?”

“姐姐总是这样,想的太多,想的也太细了!”馥心拉着她手轻轻拍拍,转而道,“桂太医呢?今儿不是要过来?”

身后不远处的小乔答道:“回娘娘的话,苏喜已经去请了,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了,想来快回来了。”

“姐姐,扶风殿这几日晒了些干果,拿来跟玫瑰花兑在一起泡着喝,酸甜适口呢!”馥心拉着付羽瑶手笑道,“不知姐姐赏不赏这个脸呢!”

付羽瑶知dào

她要召桂太医过来问襄郡王的身子,以打消自己的念头,转而恬静一笑:“小嘴说的,都不知是该谢你,还是该怪你好呢!”她并不推辞,而是对贴身的曼丽吩咐,去漪兰殿拿一些好吃的甜点过来。

“前几日跟柔嘉做了一些腌渍的果子,这几日味道该出来了,不知dào

,妹妹赏不赏这个脸呢!”付羽瑶回握着她手,笑着跟她并行去往扶风殿。

喝了一盏茶,大约出了两遍色,果子味道已经很浅了,只有玫瑰香遍布整个扶风殿,让人嗅了沉醉。

此刻暖阳正好,苏喜带着桂太医进了殿叩拜。

馥心几日不见这位太医,竟觉得他像是老了许多,略有些吃惊。转而换了一副和颜悦色地笑容:“起来吧!桂太医几日不见,你老身体可好?本宫怎么觉得,你身子似是不适?”

桂太医起身后,诚惶诚恐答道:“回娴妃娘娘的话,多谢娘娘的挂怀。微臣年岁大了,多少一些力不从心,这些日子,明太医回家丁忧,微臣独自照顾襄郡王,实在是不胜劳苦……微臣年岁大了……实在是……”桂太医说着,脸上满面愁苦。

馥心与他寒暄几句,大约是问他一些俗事,大约问了一些家里的状况,以及宫中的小事。说了一会儿话,馥心让宫人们为桂太医备上茶点,同坐下来。馥心这才悠悠然说道:“皇后的身孕,一直是由张太医照顾,可还好?”

“回娴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当年还在含嘉宫的时候,曾经小产过,身子后来虽调养适当,但身子总归不像从前那般强健,这一胎怀得又是在秋日,多半是要受些影响的。”桂太医说着,话锋又是一转又道,“不过皇后娘娘自打有孕以来十分主意身体,只要是有违养生养胎之学的食物一概不吃,连行走都小心翼翼,所以这一胎还是比较稳妥的。”

付羽瑶哭笑不得,这老家伙说话还真是十分谨慎,先是说了皇后的身子,又说皇后十分注重养生养胎,摆明了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馥心更是明白这老太医的心思,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话来,着实太难。馥心转而笑道:“不过本宫也是为人之母,也有过怀孕之苦。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要诞育皇子,双重劳累真是可想而之。”

桂太医连连点头称是。

“本宫想着,皇子的身子,可还好?总归是好姐妹的遗孤,本宫一直念想着呢。”馥心终究是提到了那孩子身上,口气很是凄楚,“可怜宜姐姐,就那么去了,若郡王的身子不好,可叫姐姐泉下有知,如何能够安息呢?”说着,馥心捏了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眼角。

桂太医忙道:“娴妃娘娘言重了!郡王爷虽然是早产,身子格外弱些,目前看来,情况还算好,皇上专门关照过,三个奶娘,也是挑选得最精心竭力,最能干稳重的。微臣敢打包票,定然让皇后娘娘不多操劳,让娴妃娘娘不多挂心。”

付羽瑶没想到馥心绕了一大圈才问道了襄郡王的身子,她问得这般不着痕迹,竟像是随口一说——她从来不知dào

馥心的心机竟这般深。

如此一来,便是有些人真有心询问桂太医今儿的事,桂太医也不会说出什么所以然来。付羽瑶忖着,转而浅笑道:“娴妹妹,说了这一会子话,也累了吧?”

“本宫不累,心里高兴得很呢!桂太医,真是多谢你照顾郡王,本宫一定要好好赏过你才是!”说着,馥心长舒了一口气,又冲红蕊道,“红蕊,去拿一锭金子来,本宫要好好赏过太医。”

桂太医急忙起身道:“娘娘这可使不得……照顾郡王爷,不过是微臣职责所在……您要是这样……微臣却……”

“你就收着吧,本宫也是替好姐妹多谢你呢!”(未完待续……)

第097章 消极怠战

馥心笑得很甜,强让桂太医把赏得金锭手下。世上人哪个不爱钱?桂太医推辞了几句,还是收下了。馥心让红蕊把他送出去,只听他千恩万谢,唯唯诺诺之词不绝于耳。

馥心淡笑一声,振袖一站而起,脸上带着几分放心的神色。

“妹妹,你越发让我佩服了。”付羽瑶轻声说道,“我远没有你的心机。”

“姐姐这话说的,倒叫我听不懂了。对了姐姐,”馥心没心思跟她争论,转而又道,“这下放心了吧?襄郡王的身子虽是弱,却并无危险。”

“唉,我担心的并不是这般,而是如何跟皇上提起。”付羽瑶缓缓说着,“我在想,如果直接跟皇上谈及此事,会不会因此激怒了他?或是让皇上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这孩子不光是晓媛的遗孤,还是白帅的外孙。皇上忌讳着白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馥心静静地听她说完,不时颔首,她知dào

付羽瑶的心思,能把襄郡王要来身边抚养,自然是好事,可是,怎么跟皇上说才会成功,又不会激怒皇上……这着实是件难事啊!

“这件事,便交给妹妹吧。”馥心想了想,还是大包大揽在身上,“姐姐,此事,你尽管放心。”

隔了一日,皇帝翻了馥心的牌子。自打宜妃驾薨之后,皇帝很少来后宫,即便来了,多半是去宸妃那里,否则便是贾贵人。

馥心能够想到皇帝的心情很不好,从西海上传来的消息没一条是好的。节节败退成了精卫海的主旋律,白晓媛的死。对于皇帝打击也不小,本想借着白晓媛让白墨轩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自己。不想她竟死在了后宫……

馥心想着,手里捏着的一片金箔打造的花钿掉在地上,与金砖相磕,发出清脆的声响。

“娘娘怎么想起戴金箔的花钿呢?近来都不时新了呢!”云岚笑道,转而捏起一支镶了纯白翡翠的蝴蝶簪,笑道,“娘娘,您看这是内务府刚送回来的呢,正是长安最最时新的样子呢!”

“太白了。实在不喜庆。我看,那个珊瑚的就不错。”馥心知dào

自己想得失了神,转而笑道,“你看,那颗石榴色的金珠钗也不错,桃花谢了,杏花正开得好,也是应景呢。”

楚翊瑄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朕上次送你的蓝松石点翠的金钗也没见你戴过一次,可是不喜欢吗?”他的声音慵懒。竟像是刚刚睡醒。

馥心和云岚同时一惊,一起转过身。

“皇上吉祥!”整个扶风殿的人早就跪了,馥心和云岚一直都没看到,她俩见了。赶忙跪地叩拜。

“平身吧。”

馥心由云岚扶着站起,馥心见他面容初霁,于是玩笑道:“皇上的毛病没改。还是喜欢站在臣妾后面。总是吓臣妾一跳!”

楚翊瑄摆了摆手让殿内的宫人退出,转而懒懒在榻上躺倒。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闭目养神起来。馥心见他脸上渐渐升起的一股疲累至极的神色。便走上前去,悄然在他身侧站着。

“琳儿,西海的战事,只怕是不妙了。”楚翊瑄缓缓将眼睛睁开一线,馥心回看着他,那眼神露出些许痛楚,“十五叔发回的镗报,没有一封是好消息——这些焰族船坚炮利,海战经验又远比咱们丰富——十五叔虽然精通兵书,但在大海上不同于陆上……唉,前线战事,一败再败啊……”

“琳儿不知该怎么说。”虽然从他口中得知了王爷的消息,馥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虽然知dào

王爷不精通海战,却没想到王爷竟然落得至此!她原本想着,王爷和谢大哥去精卫海并肩作战,多少能够收回些失地。

不过现在看来,王爷虽然没有胜利,却也没有一如海荣慕容远山那般战死在精卫海,虽说是一败再败,却也在精卫海僵持住了。至少……他们俩是安全的。馥心到底是安心了些——她现在越发害pà

,自己会害了王爷和谢大哥。

“得了吧,早就说过,早就许你议论朝政。若不是那次你向我建议启用十五叔,我也不会巴巴跑去皇陵看他们了。”楚翊瑄哼笑一声,睁开眼睛笑着看她,“咱们琳儿若是个男子,左丞右相都当了,怎么就不敢说呢?”

馥心知dào

他在揶揄自己,便是笑道:“冬哥哥自己不就有点子吗?连那个江湖骗子程昱都召进宫来了,还有什么成不了的?”

“你怎么知dào

……哦,是了,那日他跟着朕过来后宫了。”楚翊瑄若有所思,他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又道,“那程昱,倒也不是全然的江湖骗子——否则,黑道也不会完全买他的账。只是查了很久,竟查不出他的来历。”

馥心听了他的话略有些惊诧。要知dào

,帝凰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况且,单单是楚翊瑄身边的那个晓枫,让楚彦熙他们十分头疼——帝凰的高手好手有的是,他们竟会查不出他的来历?馥心本能地说:“这人不简单啊!皇上,您不怕把他留在身边是个祸患?”

“这倒不至于,他一个书生,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多半是想在朝中谋个好出路罢了。赏他个一官半职,再给些赏赐便是了。”楚翊瑄双手一探,把馥心拉到身边坐下,“琳儿不要顾左右言他,我问你,你对西海的战事,倒是有什么见解?”

“琳儿以为,集我大燮全国之力于精卫海,战胜焰族,只是时间问题。”馥心坚定地说道,“冬哥哥,您想呀,焰族是跨越整个西海过来与我们作战,想来的话,短时间作战还可以,一旦战局时日延长,焰族便会吃不消了——毕竟我们距离西海更近。”

楚翊瑄一笑,又道:“瞧瞧,不过是寥寥几句,便说出这些大道理来了!早就知dào

,咱们琳儿,真是左丞右相当得呢!”

“哥哥,你怎么总是挖苦琳儿呢!”馥心嗔怪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其实十五叔,怕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以他的本事,怎么可能一路退败呢?”楚翊瑄笑了笑,“十五叔,恐怕是想用精卫海的战事,把整个焰族都拖得垮掉,让他们几十年都喘不过气来。”

馥心知dào

他对王爷还心存芥蒂,便笑道:“王爷怕是没这能耐。您刚才还说,焰族船坚炮利着呢。”

“可程昱却说,十五叔,恐怕是想拖着战事,迟迟不胜,以战养己罢了。”楚翊瑄终于是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馥心陡然一惊,差点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天,这程昱到底是什么人!?竟这样说话?岂不是打算害死王爷!馥心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强勉笑着:“冬哥哥你信吗?”

“起先不信,但今天收到这封密奏,倒是有些信了。”楚翊瑄拿出一封窄窄的信件,递给馥心,“你看看吧。”

这一次馥心没有推辞,只是低头匆匆浏览,原来是那个白发将军的姬威奏上来的,大约写了一些楚彦熙消极怠战,回缩舰队只在岸上抵抗等等。

馥心越看越心惊——糟糕,糟糕!这姬威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那一日,竟是皇上刻意贬了他去精卫海的?原来皇上竟有如此安排!难怪能把王爷和谢大哥同时都放了出去跟焰族作战!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暗中督战的人!

馥心越发觉得这皇帝真是太不简单了!心机竟深沉到这种地步!馥心定了定神,又道:“皇上,臣妾想说句话——臣妾相信王爷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皇上应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琳儿,你还是愿意为十五叔说话吗?”楚翊瑄坐起身子,含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难道,他在你心里,还是这么重yào

吗?”

“冬哥哥不要这么说,要知dào

,睡在琳儿枕边的,是您。您还是琳儿孩子的父亲,琳儿是向着您的。”馥心轻轻揽住他的手肘,贴在他肩上,“琳儿选择了您。”

楚翊瑄不说话了。他遥遥望着茶盏中红得发紫的汤汁,又是问道:“那是什么?琳儿你又新酿了葡萄酒?只是闻不到酒香,怕倒不像是酒!”

“那倒不是,是琳儿最近新晒的玫瑰果茶,味道酸甜适口,颜色红艳艳的,十分喜人呢!”馥心听他转了话题,赶紧答道,“冬哥哥要不要尝尝?”

“不了,果茶我喝不惯。说了这一会儿话,我也有些渴了。琳儿,听说你这儿有新鲜的茉莉花茶?去烹一盏吧!”想来这几日皇帝有去过皇太后那里,否则怎么会知dào

馥心这里的新茶?

馥心含笑道:“琳儿带进宫的,都送给皇太后了。颐福宫现在只有靖梁王送的了,口味还勉勉强强过的去,琳儿去烹来,哥哥勉强喝喝吧。”说着,转身到架子上取了茶叶罐子,一番洗茶之后,捧上一盏茶来。

茶还没到身前,楚翊瑄便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幽花香,甜冷到了心头。只是馥心宫里的茶具都是做皇嫔之时的,还不曾换过,都是些素净的釉里青,虽是薄脆如纸,明亮如镜,却不是皇妃的制式。(未完待续……)

第098章 日夜操劳

“内务府的差事办得是越发好了,你晋了妃位有些时日了,这些人竟敢还拿这些东西混充数?”楚翊瑄刚刚的火气没有消,现下又是烧了起来。

“这倒不是内务府的错漏,是臣妾觉得,这些东西便很好,何必换新的。”馥心把茶碗递上去,“皇上不必追究了,不过是些小事。”

“琳儿,你性子不要总是这么好,时间久了,他们会觉得你这个做主子的好欺瞒,个个都会踩到你头上去。你总归是这皇城里头的娴妃娘娘,是他们的主子。主子便是主子!”楚翊瑄换了一副脸孔,可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很清楚,看起来温和恬静的馥心,其实要比他绝强的多。

他接过茶盏,浅嗅之后含笑道:“真是好香,怪不得母后都醉心其中。”他品茶之后,长叹一声,“竟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滋味甘醇绵甜……竟像是沐浴在茉莉花丛中。”

馥心低头一笑:“皇上,您要是喜欢,臣妾天天给您烹一盏。”

“你这小妮子,想拿一盏茶,便天天把我骗来,想得倒是美!”楚翊瑄伸手便在她鼻子上一点,“我便喝了你的茶,立时就走了,你又怎么样呢?”

“那皇上喝了茶,还坐在臣妾这里干什么?臣妾还要安歇呢!”馥心佯作生气,笑着说道,“那臣妾这便喊来婢子,给臣妾卸妆吧!”

楚翊瑄哈哈一笑,伸手一揽。拉她入怀,轻轻吻吻她的鼻尖,又吻吻她的额头:“坏丫头,竟是这样赶我!以后,我要真的不来,瞧你这丫头急还是不急!”

“皇上不是有日子没来了吗?”馥心轻轻抚摸他白净的脸颊,感觉他鼻息之间喷出的气竟是灼热的。她知dào

接下来又会发什么,便是合上了眼睛,静静等着他。

不想楚翊瑄竟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拉着她在身边躺下。用脚踢开榻前的窗扇。天色刚刚昏暗。一勾浅金明月遥遥在天边,月光洒在上清皇城的金色琉璃瓦上,竟不像是白天那般森严肃穆,竟有几分温热恬静之意。

楚翊瑄揽着馥心躺着。一起看着天边。轻声道:“不知十五叔那里。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同一片天空……是不是同一个月亮……琳儿,你记得草原上的事吗?那时候。我们看到的月亮是不是同一个呢?”

馥心不知dào

他为什么又提起从前的事情,想了半天,也不知他打算问什么。只是静静躺在他的臂弯里,不说话。

楚翊瑄定了一会儿,又是说了起来,声音低沉而忧郁:“那时候,草原的晚上真冷啊!冷得简直滴水成冰……我都不知dào

,当时跟贞儿是怎么活下来的。真的想不起来那时候的月亮是什么样子的。我恨透了折磨我们的兰夏王……恨不能让十五叔把他们都杀死……可我又怎么能杀了他?杀了兰夏王,不过是解一时之气而已,留着他,还有更多的好处,是不是琳儿?”

虽然天气已然很暖和了,馥心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半晌了,她强勉笑道:“皇上能忍人人不能之忍,才能做得圣君明主。”

“琳儿,你真的觉得,朕是圣君?”楚翊瑄轻转过脸,看着臂弯里安安静静躺着的美人,“全天下的人,都说朕是圣君,可朕不以为然。朕就想听听你的话。”

“皇上在臣妾心中,就是圣君。”馥心认真地答道。

“是,只有这样的我,才能给你幸福吧。”楚翊瑄重重地抱着馥心,用力地嗅闻她的秀发。

“皇上,有件事情,臣妾想跟你说。”馥心鼓了鼓勇气,还是决定跟他提起付羽瑶收养白晓媛遗孤的事情。

“这样郑重?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皇上,臣妾想着,皇后娘娘的身子,是越来越重了。她格外珍重这一胎,臣妾问过桂太医,皇后娘娘恪守律己,对皇胎有伤的事一概不做……”馥心说了一些皇后的近况,转而话锋一转,又道,“皇后娘娘这般珍重这一胎,可是襄郡王的身子自打生下便不大好,臣妾听皇后娘娘说,照顾襄郡王格外辛苦。臣妾想着,既然皇后娘娘这般重视这一胎,再由她照顾病弱的襄郡王,是不太好的。”

“琳儿,你到底想说什么?”饶一大圈,楚翊瑄脑子有点乱,不过以他的聪明,听出这些话的弦外之音并不困难,于是便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让谁抚育照顾这个孩子?”

“皇上,放眼整个上清皇城,脾性最好的莫过于庄姐姐了。况且,她又是内阁家的小姐,付大人的学问,帝师都当得,庄姐姐的学问也是很好的。”馥心循循善诱着,“让庄姐姐抚育襄郡王,是最好的选择了。”

“羽瑶?”听到馥心提起付羽瑶,楚翊瑄怔了怔,转而默然颔首。又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只是羽瑶现在位份还低,让她抚养皇子,只怕难以服众……若此刻因为皇子晋羽瑶的位份,却有些说不过去……琳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再看看吧!况且,我还得问问母后和皇后的意思。”

馥心知dào

他这样说,多半事情已经成了。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宸妃等人会不会从中作梗。这事成之前,万不可让她们知dào

了。

馥心正想着如何能瞒着宸妃,忽然觉得身边的男人微微一颤,鼻息发出轻轻的鼾声。

竟这样就睡着了?馥心一愣,轻轻坐起身子,再一看她,果不其然,皇帝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会这么累吗?馥心这样想着,不知为什么,心里多少升起一阵阵心疼。

男人都是这样,不擅于保护自己吧,总是把自己累成这副样子吗?馥心摇了摇头,笑了。起身去床上抱过来薄被,替楚翊瑄轻轻盖上,然后把窗子合上。

她把香炉里的焚香灭了,让外面候着的红蕊把香灰倒了去,再换了安神的静息香。

“皇上睡了,但晚膳也要备着,再去跟厨子说,熬一锅稠稠的白米粥。皇上怕是最近胃口不好,看着再弄两个清淡的小菜吧。”馥心小声叮嘱着。

“知dào

了娘娘。您就放心吧。”红蕊屈膝一礼,又道,“娘娘,皇上睡了?”

“是,怎么了?”

红蕊指着廊子下团团转的苏瑾道:“苏公公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不知有什么事呢。”

馥心遥遥望过去,只见廊子的灯笼下,苏瑾跟江玉李怀不知在小声说些什么。馥心是草原人,目力极好,她立时便见苏瑾的脸上全然是焦急,想来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

馥心知dào

苏瑾不是莽撞的人,这时候来颐福宫,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不敢怠慢,扶了扶发髻迎了上去。

苏瑾一见馥心出了殿,忙打千行礼道:“奴才给娴妃娘娘请安!”

“苏公公快请起,”馥心对御前的人一向很客气,立时便道,“苏公公,是有什么事吗?”

苏瑾起身,向她打了个眼色,馥心会了意,冲左右道:“下去吧,苏公公,请进扶风殿说。”

说着,让苏瑾一起跟自己进了殿,苏瑾合上殿门,轻声问道:“娘娘,皇上呢?”

“皇上睡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馥心如实答道。

“娘娘,前线传来的镗报。说是姬威将军不顾主帅阻拦,带兵冒进,致使水军主力大半折损。姬威将军如今生死不明!”苏瑾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娘娘,目前知dào

这个消息的,只有奴才和几个近臣,请您万万不可声张!”

馥心听罢,猛抽了一口凉气!那日在稷宫,她曾经进言,姬威这种人会影响战局,没想到竟一语中的!她想起刚才皇帝给自己看的那封密奏,却隐隐觉得有些解恨。他想搬弄是非害了王爷,却终于忍不住带兵想要立功,这下冒进,害得大燮军损失主力……恐怕战局是越发不妙了。

王爷……这可怎么办?我求着让你上战场,可不想让你葬身大海啊……馥心一下子慌了神,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冲进去把皇帝唤醒,然后求他把王爷和谢大哥召回来,离开那炮火纷飞,危机四伏的精卫海战场。可她怎么能呢?向皇帝推荐王爷和谢大哥的,就是她自己……

“苏公公,怎么办?要本宫进去把皇上唤醒吗?”馥心没了主意,捏着手上一块丝帕绞了几绞,又道,“兵部的人呢,已然在稷宫等着了吧?”

“兵部燕尚书他们都在稷宫等待皇上的传召了——娘娘,奴才实话跟您说了吧,皇上连着好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了,晚上躺下愁得一宿一宿都睡不安稳,今儿午睡只歇了一盏茶……奴才有罪,没能伺候好皇上,可是……”苏瑾又叹了口气,一脸愁苦的样子,“可皇上这么拼命,伤了身子,却也帮不上前线什么的,奴才求娘娘开开恩,开解开解皇上!”

“本宫知dào

了。既然如此,皇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让他再睡半个时辰,而后在颐福宫直接换了装再见他们吧。”馥心想了想转而又道,“前线退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皇上安歇半个时辰,对战局只有益处。”(未完待续……)

第099章 急召重臣

苏瑾听了,便道:“那奴才便多谢娘娘了!奴才这便外面候着,半个时辰之后,奴才送一身龙袍过来。”

说着,苏瑾喏喏退出。

馥心推门进了内室,只见楚翊瑄还在沉睡,听那鼻息甚沉,显然是格外疲累。馥心不敢打扰,悄然又退了出去,去小厨房给楚翊瑄准bèi

了三道点心,四盘小菜。

“皇上不爱吃甜食,粥里兑一些牛乳进去,不要放糖了。”馥心约莫时辰差不多接近了,便让宫人们把点心白米粥送了进去。自己则是小声唤着楚翊瑄:“皇上,皇上醒醒!”

“琳儿……什么事非得喊我起来?困得很,让我再睡一会儿。”楚翊瑄闭着眼睛嘟嘟囔囔着呓语,“睡吧,有什么事,都明儿再说!”

“皇上,是兵部的人求见,您醒来吃点东西,去稷宫吧!”馥心说得小心翼翼,“苏公公在外面呢!”

楚翊瑄听了“兵部”两字,如受了惊吓一般立时挺身而起!红又肿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圆圆的:“什么?!兵部的人?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有半个时辰了。皇上,臣妾给您备了些宵夜,您吃了再走吧。”馥心给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觉得胸口突突直跳,“臣妾刚才看您累得很,便没有叫您起来。”

“睡这么一小会儿,也不顶什么用啊……反倒是误事!”楚翊瑄使劲揉了揉脸颊,撑着身子坐起来。馥心赶紧把鞋袜捧上来。

“叫下人们动手便是了。哪有当皇妃的动手的?”楚翊瑄并不领这份情。

“琳儿是伺候自己的男人,哪有不亲自动手的道理?”馥心歪头一笑,帮着他把鞋袜穿上,并换了苏瑾送进来的龙袍。

“吃一些再走吧!”馥心见兰菱已经布好了菜,对皇帝说道,“臣妾给备的,都是皇上最爱吃的点心。”

“罢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琳儿,你换一身衣裳,跟朕一块走。”楚翊瑄在桌边坐下。看那样子倒也不像是极有胃口的。显然是作强吃些东西填填肚子罢了。

馥心没想到他又要带着自己去稷宫,不过她心中挂着王爷放不下,这一夜怕是极其难熬的,还不如去稷宫跟着皇帝见见大臣。权作消遣罢了。馥心这样想着。便让红蕊取了一套青黛色的宫装换上。一头长发只是松松挽在脑后,斜簪了一枚青白色的海棠花玉石钗。刚才楚翊瑄进来的时候,馥心还不曾卸妆。这会子对着铜镜一照,却略花了些。云岚悄然无声地帮她补了些妆,再拿茉莉蜜粉遍拍全脸,亦是荣光焕发。

楚翊瑄见她打扮停当,便放下了碗筷,与她携手而出。

兰菱见夜已晚了,风冷露重的,急忙送出一条斗篷给馥心披上。

早就在等候的苏瑾等人急忙迎了上来,把帝妃二人迎上了龙辇。馥心上下左右一瞧,这一乘辇驾果真不同,格外华丽又不失精致,甚是舒适。

“来,坐到朕身边来。”楚翊瑄张开双臂让她靠着自己,“女子身体不比男人家,会格外怕冷些。坐到朕身边会暖和一些。”

馥心依着他坐下,由他环臂抱着自己。他说的对,这样一抱,身上果真是暖和了许多。

“冬哥哥,您真疼爱琳儿。”馥心顺势靠在他的身上,倚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却觉得到了很大的慰藉。

馥心对这种感觉甚是莫名。其实她打心眼里是不爱皇帝的,从始至终也没有爱过皇帝……可是,这个她并不爱的人,却是给自己最多疼爱,最多关怀的人……

“琳儿。”楚翊瑄把肩膀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耳际呢喃,“若你先是跟我在一起的,还会对十五叔动心吗?”

馥心听他这样问,不由得心念一动,略带些诧异地看着他。半晌,她低着头说道:“不知dào

。或许,或许琳儿早就应该跟冬哥哥在一起才对。”

“你真这样想?”

馥心低头不答。

不过一会儿,苏瑾在龙辇外道:“皇上,娘娘,稷宫到了。”

帝妃二人双双下车,马上便有打着灯笼的宫人上来迎接。楚翊瑄死死攥着馥心的手,默然无语地快步往永和殿去。

“燕琪在哪里,朕要立时便要知dào

发生了什么!西海的战事便是再糟糕,朕也要尽数知dào

!”楚翊瑄的声音充满了怒气,“朕倒要看看,这些焰族到底有多厉害!”

馥心见他变了个人似得,紧紧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行人簇拥着帝妃二人进了永和殿,楚翊瑄拉着馥心登上宝座,又道:“去给娴妃拿个凳子来。”

馥心忙道:“多谢皇上了!只是,请皇上允许臣妾站着吧,臣妾站着,还是舒坦些。毕竟……大人们都站着呢!”

“你既愿意站着,便还是站在朕身边吧。苏瑾,再拿一个炭盆过来。”正说着,燕琪等兵部的官员都进了殿,已然叩拜在地高呼万岁。

“万岁!?”楚翊瑄在瞬间恢复了属于一国之君的高高在上。他低垂下眼睑看着这些伏跪在面前的男人们,忽冷笑道,“好一个万岁!朕真不知dào

你们兵部是怎么办差事的?精卫海的战事竟没有一日给朕带回来好消息!再这样下去,朕是不知dào

该给谁当‘万岁’了!”

一席话说罢,燕琪众人吓得满面冷汗!跪在最前面的燕琪重重咽了一口口水,才斟酌着开了口:“皇上这话说得叫臣等惶恐!但,但皇上要体谅臣等,并非微臣办差不力,而是前军作战失利——皇上,姬威前线作战带军冒进,才使得大半主力折损……这是臣等估计不到的……”

楚翊瑄又是冷笑一声,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燕琪阴厉地步步紧逼道:“胡说八道!姬威随军出征之前,娴妃一个女子都提到了姬威不宜出战,恐其会急于立功求胜,你们这些兵部的大男人们竟会估计不到?分明是推脱的理由!”

燕琪暗叫一声坏了!当时姬威作为战船督工,督造军船不力,被焰族的斥候一把火把造船厂烧的干干净净,为了将功折过,姬威请战精卫海。其时娴妃也在,她极力反对姬威出战,原因现在都已经引证了!

燕琪心中其实相当不舒服,同意姬威出战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其实那个时候,皇帝需yào

一个暗中监视楚彦熙和谢孤鸿的人,所以将计就计,把姬威送上了战场,并给了他密奏的权力——皇帝还给了姬威一道密旨,如遇情势紧急之时,可以取楚彦熙主帅之位……恐怕这一次,是那个活见鬼的姬威看到了战机,与楚彦熙闹将起来。姬威辩不过楚彦熙,便滥用此权取楚彦熙而代之,带领全军出战,不想却给焰族军打得大败!

可是,在这种时候,楚翊瑄怎能提及此事?非但会给众臣以不信任前军主帅之名,更会扣死了他楚翊瑄战略上的失败——倒是馥心这一次言中,叫皇帝刮目相看!她海馥心小小一个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竟能预见战局,还能看透姬威这个人注定会带兵冒进,让楚翊瑄不得不心生敬佩。

楚翊瑄侧脸正看着馥心脸上的风云变幻,忽听宝座下的燕琪说道:“皇上请恕罪,微臣作为兵部尚书,理当总理军务,为圣上参谋军政大事——这次是微臣失察,求皇上惩处!”

楚翊瑄从馥心身上拉回眼色,转过脸冲众臣道:“都平身吧!”

燕琪抬头看看楚翊瑄,见他神色凝重,愁容丝毫不减,忙是说道:“请皇上重重惩处微臣!皇上不惩处微臣,臣下都要自惩罪过!”

“燕琪,你是武将出身,便不要这么矫情了!”楚翊瑄懒懒摆手,“朕现在不想罚你,朕现在只想知dào

,你们可有补救的办法?”

众臣面面相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馥心其实很想提及白墨轩——如今之计,其实顾不得白帅是否有不臣之心了,应该尽快启用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白墨轩精通海战,带了快二十年的兵,一直在将外敌抵御在棋盘海之外。不想这一次楚翊瑄把他调回长安,竟引得焰族长驱直入,就快打到银湾了!

可是馥心又怎能提起白墨轩?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白晓媛都看出皇帝忌讳着白墨轩,这已是满朝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实——馥心怎能在这种时候提起白墨轩?不过还好这一次皇帝没有像上回一样,总是询问馥心对策,她想着,皇帝既不问,便不开口为妙。

只是馥心全然惦念着王爷,生怕这些大臣一个焦急又想出什么糟糕的点子,把本就糟糕透顶的局势搅得更糟……

怎么办?

轻咬嘴唇中,忽听殿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显然是有人快跑而来。在这样的深夜,如此的声音显得甚是响亮。

随后见得苏瑾端着一只竹筒跑将而来,行礼之后道:“皇上,八百里急件!”

“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楚翊瑄冷笑,眼神却多了一份动摇,随之高声道,“念!”

苏瑾从竹筒中倒出一卷虎皮纸,轻展开来。(未完待续……)

第100章 镗报接踵

馥心目力极佳,瞬间便看道那虎皮纸上遍布血渍,不由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糟糕!谢大哥和王爷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她双手紧紧攥住衣带,双眼死死盯着苏瑾手中的那卷虎皮纸。

“末将楚彦熙万死奏报圣上,三月初七,副帅姬威强率全舰队出战。末将以为,姬将军带兵突进,犯了兵家大忌,必定大败而归。于是冒死之罪,倾其银湾港中全数舰队相助姬将军。执此一封血书上奏,唯图死战疆场,血洒西海。只求精忠报国,以尽臣子忠烈。再拜吾皇万岁圣安!”苏瑾用他特有的声音缓缓读罢,连他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如释重负。

“圣上,平梁王真是我大燮英烈!有此等重臣义士,我大燮岂能战败?”燕琪身后的一名笔帖式赞许说道。

“这十五叔,是要吓死朕嘛!竟搞出血书这一套,难不成是留书自尽的意思?”话虽如此,楚翊瑄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得转面看馥心,见她眼中盈盈浮出一丝泪意,不免轻叹出声。只是先下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楚翊瑄没再说什么,而是冲台下的众臣道,“平梁王楚彦熙忠勇有加,不论胜负,待得班师归来,一律册为……册为……嗯,册为怡亲王,世袭罔替!”

馥心听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次让王爷出征,不算是昏招……若王爷能够安然归来,有了亲王之位。即便皇帝不给他实权,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原来祸福平安,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馥心不知为何,竟从心底由衷升起一股悲凉。她转脸望着下达这道恩旨的皇帝,越发觉得脊背骨渗着一股股的寒意。

只听宝座之下,众臣全然是一副阿谀奉承的样子,仿佛都跟楚彦熙是生死兄弟似的——馥心更是觉得好笑,这些人啊,从前先帝在的时候,王爷格外得宠之时。一个个便蜜虫似的贴上来奉承。后来王爷被贬去云州,也没见你们一个个帮着王爷说句话,哪怕是出城送一送王爷也是好的呀……如今见王爷又得了宠,又打算攀龙附凤了吗?馥心这般想着。竟不由自主地冷笑起来。

她这一声冷笑不要紧。登时却把个永和殿弄得冷了场。搞得人人侧目。

楚翊瑄倒没说什么,只是宝座下的群臣却是纷纷相顾,却各自有着心思。

“启禀皇上。您现在赐了王爷恩典,却也该商议着如何扭转战局才是。”燕琪向前跨了一步,朗声说着,“微臣以为,该迅速拟定旨意,集中全力支援前线,以求击败焰族全军!”

“这个是自然的,只是,朕现下想知dào

的是,十五叔情况到底如何?”楚翊瑄坐不住了,缓缓站起身,“朕将身边的人都放放出去了,一个带消息回来的都没有。”

燕琪蹙着眉道:“这正是微臣要禀报的。不仅是皇上派出的帝凰,兵部亦是派出了众多斥候前线打探,只是这些斥候全数如石沉大海一般——微臣妄自忖度,姬威将军虽然大肆追捕焰族斥候,但是铁定没有斩杀净尽。这些焰族斥候,还在截杀我们的斥候!”

“不仅如此,恐怕是有内奸!”馥心忽然开了口,把众人吓了一大跳。所有人一起把目光转向皇帝身边的馥心,若那眼光能发热的话,现在馥心早就被点燃了。

连皇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馥心竟如此放胆,自己还没有问到她,便开了口。他极其不自然地看着自己的皇妃,正要喝退她,不想馥心竟向前跨了一步道:“皇上,臣妾以为,如今之计,并不像燕大人所说,该派出援军,那样才是正中焰族下怀!”

众人皆是一惊,他们不知dào

馥心为何会这样说。

楚翊瑄更是一怔,好奇最终战胜了心中的不悦,便是问道:“此话怎讲?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朕一律恕你无罪。”虽是关心她会说什么,皇帝还是先恕了她的罪过。

“是,皇上,多谢皇上恕罪。”馥心屈膝一礼,转而又道,“皇上,咱们现在应该行进两部行动。其一,应该封闭所有前往前线的关隘要道,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其二,应该下令所有各州府县,拘捕所有焰族人,不管是游商还是平民,一律实行战事管理;其三,军粮要道,应该全线封锁。借道而行,必须有路引。”

“嗯,娴妃说的有理,只是,具体细则,还必须细细商谈,”楚翊瑄颔首,又把目光转向宝座下的众臣,“否则总有些官员会阳奉阴违,借机发财,一份路引要千数斤两,那些游商为了生计也不得不给。宋明,这件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他对着燕琪身边的一个官员高声说道。

“微臣遵旨!”

这时,殿外又跑进一名太监,跪地一礼道:“皇上,内阁众大臣到了,正在殿外侯旨觐见。”

“嗯,来的够快的。叫他们进来!”楚翊瑄颔首道,“苏瑾,这样晚,大家过一会儿定会犯困,去取这些焰族进贡的咖啡来。每人一杯提提神!”

早在璟朝年间,便有焰族前来贩卖这种神奇的饮品。用一种被晒干的果实烹煮而成,味道奇香,饮之能振奋精神。到了燮朝,在高祖楚凌曦年间,焰族皇帝曾把这种干果当做礼物送给登极的皇帝。也就是这些东西,曾经帮着楚凌曦南下征服了南方三国。那些不眠不休的燮王军,可以连夜攻城,不知疲倦。

待众臣全部觐见,馥心站在宝座之上,便能群览众臣。该到的几乎都到了,可馥心唯独没有看到白墨轩的身影。她不由心底一沉,幸好刚才没有提及让白墨轩出战之事,否则,岂不是自找麻烦?这种时候,皇帝都没有召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元帅……其中缘由,谁人想不到?

此刻,苏瑾带领众宫人端上咖啡每人拿了一杯,馥心也得了一小杯,闻起来真是香气袭人。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饮品,便是浅尝一口——这味道真比药水还苦,馥心登时眉头紧锁,但咽下之后喉咙间全然是回甘和清香,要比任何一种茶叶都要回味绵长。馥心见众人或似喝中药一般一口咽下,否则便是如喝酒般吞咽,连皇帝都喝得十分艰难,却断断没有正前方一位年长大臣喝得那般顺畅雍容,活像是午后茶会般恬静。

馥心一见便登时起了疑,偷偷退了一步,小声询问一侧的苏瑾:“苏公公,那人是谁?”

苏瑾顺着她眼光看,又问:“是梅大人旁边的那一位吗?哦,那是户部侍郎佟修远。是淑嫔娘娘的舅舅。”

馥心计上心来,随后悄悄站回原位。

忽听殿外又是脚步声近,只见一名羽林军小跑进殿,遥遥对着皇帝按着佩剑叩拜到底——照规矩来说,羽林军非召不能进入永和殿和龙骧殿。此刻若非不是紧急事宜,这名羽林军也不会贸然进殿。

苏瑾眉毛一挑,急忙提起宫装的下摆,向他跑了过去。

“皇上!前军由信鸽传回的讯息!”那名羽林军叩拜在地没有靠近,而是把一只小小的竹制信筒交给苏瑾。

“退下!”皇帝喝出那名羽林军,已然焦急地站起,背合着双手快步而去。苏瑾甚至来不及把信筒递给皇帝,已然被他一把夺下。

只见竹信筒上刻有三颗用小刀刻制的尖锐五星,楚翊瑄不由得脸色一沉,急忙用指甲挑去封蜡,他双手抖索,几次都差点把信筒掉在地上。

馥心见他面色凝重至极,想来这是极其重yào

的东西。馥心并不知dào

,曾经燮王楚凌曦与皇子皇孙约定,传递书信之时,需以五星标明情况紧急,五颗星为最紧急的状况。

这一定是十五叔发来的。楚翊瑄想着,因为除却皇子皇孙们,没有人会用这种标志。他从信筒中取出一截纸,上书:末将楚彦熙叩拜圣上,三月初十,截退焰族舰队,救回姬将军。末将带战船一百二十艘回归银湾港。再拜吾皇圣恩庇佑,福泽绵长!

楚翊瑄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因这半截纸条哈哈大笑起来。他一伸手,把手中的纸条递给苏瑾,让他唱诵出来给群臣听。

众臣听了不由欢欣鼓舞,不是碍于皇帝在身前,几乎要欢呼起来了。馥心听罢,却是百感交集,差一点就哭起来了——她完全能想得到腹背受敌,内忧外患之时的王爷和谢大哥是如何艰难作战的,到底要怎么样以少数战船击败焰族的进攻,还要把战败的姬威救出来?

馥心可想而知其战之苦,若不是强行坚忍,立时便要哭了起来!

她心中愁苦,却在这众臣欢腾之时万万不应景。可她要笑,想要跟别人一样开怀,却是实在做不到。

忽然,便听得殿外有人唱到:“兵马大元帅,武英殿大学士,真武候白墨轩求见!”

楚翊瑄的脸色顿时一暗,目光登时汇聚,如若即将出鞘的锋利剑刃。他的声音凄冷,好像要把所有的有关胜利的喜悦在一瞬间冻结了一般。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101章 白帅被贬

馥心看他的神色面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早就知dào

皇帝忌讳白墨轩,却万万不曾想到他们君臣之间有这样大的嫌隙。

楚翊瑄的反应让群臣都觉得这是个跟白帅划清界限的时候,立时便有人说白墨轩非召来觐见,分明是打算挑事的;还有人说,白帅在宜妃驾薨之后,醉骂朝廷——此类声音迅速弥漫了整个永和殿,直至皇帝冷冷说道:“这会子过来,想必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苏瑾,传白墨轩。”

苏瑾读不懂皇帝的深意,还是垂首应道:“遵旨。”

眼见得一身戎装的白墨轩进殿,将佩剑解下交给殿脚的太监,转而行三拜九叩之礼,高呼万岁。

馥心有日子没见白墨轩了,不想这位权倾朝野的元帅竟在这段时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想来爱女辞世,白墨轩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阴郁的脸色就好像是刚刚哭过。本是微黄的面色如今很是苍白,双眼因为疲倦有些红肿,却依旧炯炯有神。紧皱的眉毛仿佛时刻在思索着什么,只是眼角延伸出一条长长的皱纹,却越发深刻了起来。

“白卿这么晚了还入宫觐见。朕,却并没有召你。”楚翊瑄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态度,“平身。”

“谢皇上!”白墨轩挺直了腰杆还是站到了付凝辉之侧,许久,他悠悠然道:“皇上没有召微臣,可是军情急至,微臣作为武英殿大学士。理当为皇上分忧分劳,所以,才急急入宫觐见。”听他的声音,竟是非常不悦。不过,他也不可能高兴,作为大燮第一武将,精卫海的战事到了,他竟然没有议政之权,甚至连知情的权力都没有!他打了半辈子的仗,随后效忠楚翊瑄。最后却落得这种下场。他怎么可能开怀!?

楚翊瑄却是冷笑道:“白卿何出此言?朕只是想,你年岁大了,又是刚刚失了爱女,朕不想让你过多操劳。在家休养便是。”

白墨轩亦是冷笑道:“微臣还年轻。用不着养老。”

馥心因他的态度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紧张地转向皇帝,生怕他会立kè

不悦,下旨要了白墨轩的命!要知dào

。白晓媛临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父亲。馥心不希望泉下的姐妹不得安宁。

她想要为白墨轩说话,可不知为什么,真要张口说话,却又语塞到喉间。她往前走了一步,却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拉住了衣带,那小太监紧张地小声道:“娴妃娘娘,您还是少开口为妙。到时候真有个什么,皇上有心护您,都不行了呢!”

馥心给因这句话迟疑了。她还没想到,就是这短短一瞬间,已然让白墨轩半脚踏进了鬼门关!

“白墨轩,你好大胆子!竟敢在永和殿顶撞朕!”楚翊瑄冷喝一声道,“信不信朕马上能摘了你的脑袋!”

“皇上不早就想摘微臣的脑袋吗?”白墨轩冷笑之意更甚,几乎是在用不要命的语气跟楚翊瑄对答,“微臣来之前,早就安排好了后事,洗干净了脖子,等着皇上您斩杀呢!微臣现在就……”

群臣震惊,与他最近的付凝辉在一瞬间瞪圆了眼睛,一把将他扣住不让他继xù

说着不要命的话语。付凝辉失声吼道:“墨轩!你疯了!快跪下祈罪!或许皇上能饶你一命!”

“祸福已在旦夕之间,岂是我白墨轩一个祈罪就能决定的?”白墨轩话虽如此,见朝中还是有人护着他,并非全然是落井下石之徒,白墨轩心底还是划过一丝温暖,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只是脸上依旧桀骜,一点也没有祈罪的样子。

“皇上……白帅来之前大约是喝了点酒,才胡言乱语的。”燕琪竟也开了口道,只是那声音细的就像半死的奶猫,“微臣听说,宜妃去世之后,白帅时常独酌月下,适才不过是酒话,请皇上万万不要当真。”

楚翊瑄又是冷笑一声,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

众臣还以为这事便这么翻过去了,不想楚翊瑄忽登上宝座,在龙椅上重重坐下,斜倚着扶手又道:“白墨轩,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求皇上责罚。”白墨轩低下了头——他明白,该来的,总会来的。

“既是知罪,朕便从轻发落。”楚翊瑄声音苍冷如冬夜的风,“杀了你,总归是违背朕对宜妃的保证;白墨轩,目无尊上,胡言乱语,大放厥词于稷宫,实在不宜做全军统帅!拟旨,白墨轩改封雍州节度使,依旧可上书房行走,保留其真武候之位,罚一年俸禄,小惩大诫。”

白墨轩低着头,许久,长叹一口气俯拜叩首道:“微臣谢主隆恩。”

“白卿,你喝醉了酒,便回去休息吧。有事朕自会传召你。”楚翊瑄摆了摆手,让白墨轩退下,“夜已深了,更深露重的,你这样出去,怕是容易着凉——苏瑾,去取朕的黑狐大氅来。”

“白卿,你披朕的大氅回去吧。”楚翊瑄这会儿倒是很客气,“稍冷,白卿如宜。”他竟这样下了驱逐之令!

白墨轩抬头凝望着这位年轻的帝国至尊,从心底升上来一股彻骨的寒冷。他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后悔在那个时候不该投入皇长孙的阵营,不该背叛自己的“旧主”……可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时间却再回不去那个弑君的夜晚……

白墨轩任由着苏瑾为他披上皇帝的大氅,漠然的脸上只有隐约可见的痛心,良久,他拜别皇帝。悄然捡起地上的佩剑,退出了永和殿。

馥心凝望着他孤寂的背影,竟忽然觉得异常解气。若不是他忽然转投入楚翊瑄麾下,王爷又岂会在夺嫡之战中输的那样惨?!楚翊瑄登极之时的血腥,恐怕是她永远都想象不到的——而白墨轩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馥心不想知dào

。当然,即使现在知dào

了,也毫无用处了。因为江山总是辈出才人,前夜的功臣,也许是今日的敝履。

馥心听着楚翊瑄那声“如宜”,才隐约明白了皇帝赐给白晓媛“宜”这个封号的深意。

楚翊瑄望着他平静的离开,续道:“传旨,平梁王楚彦熙有勇有谋,克敌于阵前,救援于危时,册为怡亲王。付卿,这道旨意由你来拟,并将这道圣旨沿途吆喝出去,给朕挑嗓子粗壮的。在前军督战的粮草元帅燕飞虎,升为六王之首。”

那么,谁又是新的平梁王呢?馥心觉得奇怪——在此之前,楚彦熙是被封为平梁王的,现在王爷是怡亲王,那么,谁是平梁王?

发愣之间大臣们议论着西海的战事该如何应对,馥心听得头疼,却丝毫没有睡意,可见适才那杯咖啡效果却是不错。既然王爷现在还是平安的,馥心便没有了继xù

听下去的兴趣,毕竟朝政这些事情跟她无关,她一心一意都记挂着远在西海上的王爷。

楚翊瑄忽道:“以十五叔的本事,僵持在精卫海,应该不难。朕的意思,此战宜早不宜晚。朕以为,精卫海之战,应该一鼓作气,把整个焰族赶出西海。付卿,你的意思呢?”

付凝辉显然不想实话实说,只做微微躬身道:“回禀皇上,微臣乃是文官,对于上阵作战之事不甚了了。皇上既已下了决定,微臣等遵旨便是。”

其实刚才贬了白墨轩,付凝辉眼中亦是冒了几颗火星。要知dào

,付凝辉乃是前朝元老,对于白墨轩的感情其实相当复杂。他既是恨白墨轩转投楚翊瑄麾下,毁了高祖的帝业;却又十分敬佩白墨轩的本事,能够一直御敌在西海之外。他的心思,竟跟馥心不约而同——也只有白墨轩,能够彻底击垮焰族全军。

可是他也明白,白墨轩刚刚遭贬,此刻提起此事,恐怕是自寻不快,索性绷着脸不开口罢了。

楚翊瑄侧脸斜睨着这位老臣,心中有些不快却没有发作。他转而冲苏瑾道:“程昱到了么?”

“回禀皇上,程大人正在殿外等候传召。”苏瑾低声回答。

皇上竟然召这个江湖骗子过来,却要把白墨轩放回家去?付凝辉觉得这种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他脸上表情倒不见得多么不快,心中却是异常的沉重。

其实满殿的大臣都吃惊到了极点,馥心望着众臣的神情,也明白了几分。

这时,一个太监引着程昱进了殿,程昱行的依旧是平民见皇帝的大礼,穿戴也很平常。可他脸上却熠熠生采,根本不想一些刚从温暖床铺中起来的大臣们,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悦的疲倦。

“草民程昱,叩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圣安!”

“平身。”楚翊瑄让燕琪言简意赅地把西海的局势与程昱一说,转而询问他有何对策。

燕琪遵旨说了,心中不免冷笑,这么个江湖骗子,皇帝还如此郑重其事的询问他?能有什么好计策献上来?

其实跟燕琪持同样态度的大臣不在少数,都在冷笑着偷偷看着这位跪在地上的“江湖骗子”能有什么好主意。

程昱忽然抬头,坚定地看着皇帝,高声道:“草民以为,应当即刻派白帅出战,方能平定西海!将焰族赶回他们卡瑟坦大陆!”(未完待续……)

第102章 白帅出战

在永和殿中的所有人皆是吃了一惊,连一向沉静如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付凝辉亦是吃惊得瞪圆了眼睛!无人不是倒抽一口凉气,甚至连带他进来的苏瑾亦是惊得呆若木鸡。

整个永和殿刹那间静得如同午夜的公墓,叫人连各自的心跳都听得见。

楚翊瑄半晌才回过神,略带些冷笑看着跪在地上这个不怕死的“江湖骗子”。满朝文武皆以为程昱是个江湖骗子,过来朝中打算用三寸不烂之舌渔些好处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几次召见这个众人口中的“江湖骗子”,楚翊瑄越发对这个男人由衷升起好感。他是迂腐的书生,却又是极痛快的绿林豪杰。

楚翊瑄派了晓枫出去调查这个男人,却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程昱是先帝年间的秀才,却不是个落了榜的秀才。程昱在先帝年间,竟是春闱中要被点为亚元的!只因程昱的文章太过激进,时任内阁首辅的叶文远进言楚凌曦,把程昱直接清出了皇榜!

恐怕此人,还不知dào

自己竟是这样落榜的吧。楚翊瑄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让众臣皆是莫名其妙。

付凝辉听到程昱提到“卡瑟坦大陆”这几个字,不免微微吃惊,此人的见识倒是不可小觑。放眼整个大燮,恐怕知dào

焰族疆域全称的人,只怕是不多。他不免多看了几眼此人。这程昱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相貌也并不出众。全然没有江湖上传得那么玄。可他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皇上不是气糊涂了吧。”馥心自言自语着。刚才程昱说了那一番话,让馥心都对这个“江湖骗子”程昱升上来一股敬意。满朝文武都骂这个无名无职的家伙为江湖骗子,却没有人像这个江湖骗子这般有勇气,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朕偏要听听你的真话。程昱,平身说说你的理由。”皇帝缓缓地低下眼睑看着站起身的程昱,忽是笑道,“有什么,便说什么。”

程昱站直了身子,侃侃而谈道:“皇上以为草民在说疯话吧?草民却不以为然。其实。满朝文武。跟草民一样想的,其实大有人在。草民以为,十五王爷的确善战,且忠勇。可他并不精于海战——十五王爷苦撑到现在。已然相当艰难了。只怕倾起全力。也难以击败焰族,更别提把他们赶出西海了!而白帅,向来精通海战。跟那些焰族打了近十年的仗。白帅精通焰族的语言,更曾经去过焰族的卡瑟坦大陆,对于焰族是最为了解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白帅显然比十五王爷更适合御敌海上。”

楚翊瑄微微挑了挑眉毛,却并没有说话。

付凝辉看不出皇帝的心思,长长舒了一口气,竟向前跨了一步,朗声道:“臣复议。”

众臣皆是吃惊,纷纷把目光转向了这位昭文馆大学士。付凝辉毫无惧色地朗声说道:“微臣有罪。其实刚才,微臣也想说这一番话来,只是,只是臣怕皇上动怒责罚,才不得不隐瞒了真实想法。臣真是惭愧!竟不如一个落榜的书生!”付凝辉跪了下去,再三叩拜道,“皇上,焰族的全面反扑即在眼前,若是再畏手畏脚,定然要惨败了!与西海列岛相比,白墨轩的罪过又算是什么呢?求皇上派白墨轩出战!”说着,他重重叩首下去,额头与永和殿的金砖相撞,发出咚咚的声响。

燕琪也是偷偷看皇帝的表情,可他同样参不透这位少年皇帝的心底真实想法。他咽了一口口水,斜跨一步也是跪倒在地:“臣也复议!”

“你们两个……”楚翊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馥心也跪了下去,却抬着头出神地望着身畔的皇帝:“皇上,臣妾没有复议的资格。但臣妾求您,让白大人出战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焰族了。皇上,没有什么比征服敌人,收复失地更为重yào

的。臣妾替天上的宜姐姐向您请愿,让白大人出战吧!”

皇帝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先是看看馥心眼中的流光溢彩,又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位重臣,许久,他抬起头,看着精妙绝伦的藻井中那欲飞的黄金蟠龙,忽而轻笑一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看来,没有臭鸡蛋,还真的做不成槽子糕啊……”

※※※※※※※※※※※※※※※※※※※※※※※※※※※※※※※

白墨轩即将出战西海的消息传遍了朝野上下,甚至现在民间都对这位勇将赞许有加。馥心倒不以为然,日子还得继xù

过。

馥心倚靠在荷月园的凉亭之上,出神地望着那一池碧波,宫人们已经栽满了荷花,只是不到时令,只有些荷叶亭亭玉立,倒也十分好kàn



这下前线有了白帅,王爷他们便能安全许多了吧。馥心沉吟着,那个程昱,倒是不简单,竟然胆敢在那种时候推举白帅,不过现在想来,满朝文武,却都不如这个他们口中的江湖骗子啊!

楚梓茂咿咿呀呀的声音打断了馥心的思绪,春日里越发暖和,连小婴儿都格外开心。梓茂笑得十分可爱,肤色也越发莹白透亮。自打那日打发了春平,梓茂越发活泼好动,也很是爱笑。

“娘娘您看,皇子也格外高兴呢!”新来的两个奶娘一个叫玉玲,一个叫小环。时下,小环正抱着孩子站在暖日头底下。

“高兴便好。本宫觉得,今儿的天儿却是有些热,叫人头昏呢。”馥心含笑道,“晒一会儿太阳便把皇子抱回去吧。毒毒的晒一气儿,怕是受不了呢!”

“知dào

了娘娘。”

馥心觉得有些渴,便端起茶盏喝茶,近来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头昏昏沉沉。上好的香片喝起来也索然无味。只是明少颐回乡丁忧,她也一时找不到可心的太医为自己请脉,索性便不管了。

“娘娘最近脸色很差,是不是夜里睡得不大好?”见馥心又打了个哈欠,兰菱小声关切地询问。

“睡得倒挺好,只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想睡。”馥心浅笑一声,放下茶盏道,“还没问你呢,听说那日,你哭了半夜,到底是什么事?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哪天?奴婢自己都不记得了呢!”兰菱言辞闪烁。

“还有哪天,不是兵部那天晚上急着见皇上那天吗!”馥心见她如此,越发觉得疑窦丛生,偏偏就要追问下去。可巧的是,燕柔嘉也出来散步,遥遥看见馥心,便过来行礼道:“娴妃娘娘万安!”

“慧妹妹可还好?几日不见,妹妹倒是气色好了许多。不像冬日里,看着总是怯怯的。”馥心站起身,伸出刚涂了明艳蔻丹的双手,轻轻握住她粉团也似得双手,含笑道,“妹妹快过来坐,春日里的太阳晒的多了,总归也是会黑的。”

说着,她吩咐兰菱去倒茶来。

“多谢姐姐挂怀了,只是到了冬天,我那病总是会犯的,所以也不曾拜访姐姐。姐姐多恕罪了。”燕柔嘉倒是十分客气。

“妹妹是有什么病?我这个做姐姐的,竟全然不知dào

。”馥心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生病的事,便是问道,“妹妹既然已进了宫,身子是十分要紧的。再者,宫中的太医是最好不过的,个个都是圣手呢!妹妹应该找个可靠些的太医,仔细着吃几副药才好呢!”

“姐姐说的极是。只是妹妹这病,是自幼坐下的。想要仔细着吃几副药便见好,怕是不易呢!”燕柔嘉淡淡一笑,“家里的郎中说过,乃是痰火内郁,风寒外束所致。所以冬天会格外严重些。”

馥心听她说了,渐渐明白燕柔嘉是哮症。记得在王府的时候,曾经常来给韩言语看病的徐太医说过:哮喘之症,短息倚背,不能仰卧,佝偻伏坐,每发六七日,轻则三四日,或一月,或半月,起居失慎,则旧病复发。馥心这样一想,便记起当时徐太医说过的,便是说道:“若妹妹常常冬日里发作,该是寒哮之症,应该温肺散寒,化痰平喘才是。发作之时,该用射干麻黄汤。”

燕柔嘉听她说的竟十分不错,脸上略露出些惊诧,转而又笑了:“姐姐真是博学,连医药都是信手拈来呢!”

“我这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些杂学旁收的。只是当年身子不大好时,也是郎中时常过来看,我自己闲暇之时,也会瞧瞧医书。所以倒也算是久病成医呢!”馥心随口编了个理由,她并不想让更多人知dào

她的身世。

“听说娘娘幼时身子也不大好,一直养在星曜城。现在看来,娘娘倒是调养得当,远比妹妹有福气。”燕柔嘉的眼神不无艳羡。

馥心能隐隐感觉到,燕柔嘉对于自己,可不仅仅是羡慕,甚至有嫉妒的成分在里面了。她想到这里,马上笑道:“什么有福气没福气的。姐姐这人没别的好,就是仔细着听太医的话,吃药便仔细吃,大夫若不让劳神,便好好休息。妹妹,你别多心,做姐姐的意思是,身体到底是自己个儿的,定然要仔仔细细调养才是。”(未完待续……)

第103章 为人做衣

燕柔嘉摇头,声音听上去却犹如花叶上的露珠,稍微一碰就会从叶子上掉落,碎在地上全然不见:“妹妹身若浮萍,孤苦无依,幸好有姐姐在身边照拂,日子才格外好过些。妹妹也不敢再求什么了。本就有些人看着咱们姐妹不舒服,若再常常求了太医过来,还不知咱们姐妹如何矫揉做作,如何娇气呢!”

“妹妹多心了,”馥心听她这话显然是动了些念头的,赶紧笑道,“若不细细调养自己身子,到时候伺候皇上,却也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大抵咱们养好了身子,也是为了皇上不是么?妹妹,不是做姐姐的说你,在这宫里,千万放宽心,别是自己憋坏了自己。”

“我如何能放宽心呢……”燕柔嘉叹息,“从前是宸妃,她欺负我们便罢了,现在贾贵人都骑到我和庄姐姐头上了。姐姐,你现在是妃位了,自然不必受她们的气,可是我和庄姐姐了。”说着,燕柔嘉不知不觉嗓子都硬了,显然是要哭了起来。

自打馥心晋了妃位,宸妃很少找她的麻烦,每日晨昏定省,也不过最多给她个白眼罢了。精卫海上的战事吃紧,馥心全数心思都在西海上面,全然没有搭理宸妃的意思。她本以为宸妃已经淡出她的生活了,不想宸妃竟把手段使到了燕柔嘉和付羽瑶身上。

“宸妃怎么了?贾贵人又怎么了?”馥心觉得这事必须赶紧处理,忙发问道。

“前些日子。漪兰殿和漱玉殿总是有些返潮,于是,庄姐姐身边的曼丽便去皇后娘娘面前求了,想要修一修房子。宸妃一直执掌后宫的琐事,内务府报了上去请宸妃看过,她竟不准,说是现下朝廷在西海用兵,宫中的这些娘娘小主,虽说帮不上忙,到底也该节省些银两。贴补前线作战。所以。竟一口回绝了我俩修房子的请求。”燕柔嘉说了这一些话,竟有些鼓鼓的气喘,她楚楚可怜地望着馥心,把她一肚子的委屈都说给她听。“还有前些日子。宸妃身边的暖晴跟妹妹宫里的宝玲吵架。扇了宝玲一耳光不说,还故yì

踢翻了宝玲给我炖的补汤……”

不知不觉,燕柔嘉已经坠下两行泪珠。馥心看了十分气恼,咬着后牙道:“宸妃竟如此过分?连小主们修个房子都要阻拦?再说她也着实御下不严!不是第一次跟其他小婢起冲突了!前些日子领份例,却跟我宫里的云岚起了冲突!”馥心越说越气,这宸妃实在过分,竟是目中无人到了这等地步。正在忿忿,馥心忽注意到兰菱的眼光流转,像是在阻止她继xù

说下去,馥心一怔,忽觉得自己说的多了,忙闭口不言了。

但即便是这样寥寥几句,燕柔嘉也觉得得到了不小的慰藉,咿咿地止住了哭泣,转而又道:“光是宸妃淑嫔,便也罢了,现在连贾贵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昨个儿贾贵人身边的青竹给我和庄姐姐一人送来一匹料子,说是皇子的肚兜衣服都不够穿,已经禀了皇后娘娘和宸妃,让我和庄姐姐做。还要绣上好kàn

吉祥的花样——姐姐,妹妹实在气不过,这才过来找你呢!”

馥心再也忍不住了,气得怒而拍桌而起,厉声道:“姐姐可真是太好脾气,慧妹妹,咱们一块去庄姐姐那里看看!我就不信,她一个小小贵人,竟要求两个贵人给她儿子做衣裳!真要这般作贱人,便去皇后对质!”

馥心怒火冲天,拉着燕柔嘉急于去漪兰殿去。兰菱见馥心冲动至此,怕是要坏事,忙上前阻拦道:“娘娘,您不必气急,先是坐下来静一静,方才不会坏事,您这般生气,说话做事怕是会出纰漏,真要有个什么,定然会给宸妃她们拿住把柄,那才糟糕呢!”

馥心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简单跟兰菱说了一句:没事。便紧紧攥了燕柔嘉手,往漪兰殿去。

刚进了殿,便看见付羽瑶在炕头坐着,对面是曼丽。她主仆二人,一个理线一个缝衣。眼看付羽瑶飞针走线,却给一件小衣裳绣制花样,馥心凝目一瞧,却是个“五子登科”的吉祥花样。

馥心见她真的在做小衣裳,怒火更是烧得颇为眼红,立时狠狠道:“姐姐,你便如此好性子吗?竟要帮那贱人做衣裳!”

“妹妹何必气急呢?到底也是你身边出去的人。”付羽瑶声音懒懒地,继xù

在小衣裳上面穿刺着,定了一定,她又笑道,“如今皇上也不爱来我身边,长日无事打发,帮着贾贵人做几件孩子穿的衣裳,倒也不算什么的。”

馥心见她如此,气消了一大半,坐定之后曼语给她跟燕柔嘉端上来新茶,馥心余气尚在,续道:“姐姐,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这会子,生气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慧妹妹,咱俩不是约好,不与娴妹妹说吗?倒是叫娴妹妹陪着咱俩一气儿生气。你看,兴许娴妹妹比咱俩个还生气呢!”付羽瑶轻轻放下衣裳,走到馥心面前攥着她手,“妹妹,你心疼我们,自是很好,可如今情形,却是宸妃风头正劲,连皇后娘娘都得让她三分,咱们暂且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燕柔嘉双手一探,瞧见了小衣裳上面的花样,却是冷笑一声:“姐姐,你倒还绣个五子登科给她的儿子,换做是我,是一定要绣个送老衣的小狗小鹅的花样给她,看不气死她!”

付羽瑶噗嗤一笑道:“妹妹,你这就是赌气了——不过,为什么送老衣,要是小狗小鹅呢?”

馥心听了笑得越发打跌:“民间有俗话,‘小狗小鹅,搀着奶奶过河’。”

姐妹三人皆是相顾莞尔,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兰菱见姐妹三人心情都渐渐平复了,略是松了一口气。适才馥心的面容看起来真是吓人,若真要闹将起来,跑去关雎宫或是惜春殿,岂不是要坏事吗?她十分敬佩地看着付羽瑶,屈膝道:“庄小主,奴婢多谢您了。如此劝住娘娘,您不知dào

,娘娘刚才有多生气,奴婢真是怕她跑去了闹事,才要不妙呢!”

馥心叹道:“虽然不去闹了,可是总这样忍着也不是太好,这些事情,我还是要与皇上说一说的。”

“怕是皇上知dào

吧!”付羽瑶淡淡摇头道。

说话间馥心觉得这屋子确实返潮得厉害,即便熏了淡淡的檀香,依旧能闻到一股霉味。馥心又道:“屋子这样返潮,宸妃还不让修,实在是过分。姐姐,你有什么,直接与我说了,到底内务府,我还说的上几句话。”

付羽瑶摇头:“宸妃现在摆明了欺负我们,你报去内务府,只怕一样也给打回来。咱们这里便罢了,我听说,禧才人那里,连春日里的份例都扣了呢!禧才人做衣裳用的布料,胭脂水粉一律没有。妹妹,你姐姐从未跟你提过吗?”

馥心略是愣了愣,她确实从未听海兰慧说过。不过她知dào

海兰慧过得确实不好,身上的宫装,都是早几年的样子了。她倒是时常贴补一些给海兰慧,只是如今看来,海兰慧根本没有动用过自己给的东西。

“宸妃这般,应该给她点教xùn

了,否则,都觉得咱们好欺负。还有叶儿,是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否则,她总是觉得我这个旧主好欺负不是?”馥心冷笑一声,又道,“从前我总是顾忌着姐妹之情,没有彻底与她决裂翻脸。这一次,我着实不能再容忍了!”

馥心说着,脸上隐隐出现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杀机。

付羽瑶不认识似的看着馥心,竟有几分害pà

似的说道:“娴妹妹,你叫我害pà

了!叶儿是有她的不对……可你这样……让我和慧妹妹真的害pà

!”

“叶儿既然不顾姐妹之情,我又何必对她好?即便对她好,也是假惺惺的!也算不得姐妹!”馥心冷着脸,转而又道,“庄姐姐,你虽出身名门,涵养是极好的,可是,一门好性子总归在这宫里是不行的。从前我受了太多教xùn

,现下全然明白了,自己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的!”

付羽瑶还想劝,馥心却将脸一扭,忽觉得对于付羽瑶不至于如此,转而又道:“姐姐,你再劝我无用。”

付羽瑶伸出双手,紧紧攥住馥心,脸上多少露出些不忍:“妹妹,实在对你不住,我与慧妹妹,不过是受了些零碎羞辱,竟惹得你如此不快!先前的时候,我便与慧妹妹说了,这些事情,不要与你提起……唉,姐姐知dào

你性子这般刚烈,是一定要给咱们姐妹出气的……唉,做姐姐的都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只是一样,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皇上现在对你很是宠爱,你千万要惜福呢!”

馥心见她如此为自己考lǜ

,越发觉得自己应该为她俩做些什么,于是脑子动了起来,想着如何把这些事情圆滑的与皇上说了,还能顺便打击贾贵人。馥心满腹不悦,再在漪兰殿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兰菱等回去自己殿里。(未完待续……)

第104章 搬石砸脚

回想起在王府与叶儿相亲相爱,当时真觉得叶儿是这世上她最好的姐妹。虽说叶儿多少也有些小脾气,总归对自己的好的。记得那次生病,也全是叶儿在照顾自己,可馥心却没想到,后来进了宫,第一个背叛自己的竟然就是叶儿!是叶儿,差一点把自己害死,若不是那天自己一个恻隐救了徐寿文,恐怕早就一尸两命!

还有这一桩桩一件件,叶儿分明是要置自己于死地!馥心越想越是生气,站在殿内刚刚捧上来的茉莉花较劲。这盆茉莉花还未全然开放,丛丛绿叶之间满是雪白的小花骨朵,煞是喜人,可是馥心满肚子愤恨,竟未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意。

兰菱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连一句话都不说。

“你站在旁边,竟一句都不说。”馥心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身侧的兰菱,瓮声瓮气地说着。

“娘娘正在气头上,奴婢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还是什么都不说了为好。”兰菱脸上还含着笑,竟丝毫不以为意。根本不像兰月云岚两人见馥心生气,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馥心眼见得一通火像是撒在了沙包身上,便是叹口气道:“你倒乐得自在!”

“娘娘若气消了些,奴婢便说说奴婢的意思。”兰菱淡淡地一笑,屈膝道,“娘娘,今儿您着实不该发这么大的火。您虽是颐福宫的主位,照拂庄慧两位小主是应该的,可是。您却着实有些过了头。娘娘,您为两位小主的事生气,却也不该发这样大的火。漪兰殿和漱玉殿毕竟不安全,传去宸妃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风波。”

馥心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今儿说那一番话来,却也想借着那些眼线的嘴,传去胤和宫让叶儿听见。也让叶儿知dào

,我娴妃也不是好性子到由她们鱼肉。”

“娘娘的意思是。先放出话去。给贾贵人警个醒?”兰菱倒是没想到这些,略有些吃惊看着馥心,半晌才道,“娘娘。您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馥心摇摇头:“叶儿也该得到些教xùn

了。进宫以来她一直不安分。我与红蕊冷眼看着,却也没当一回事。可她心那么大,竟是存着做皇妃的心。即便是这样。我也容得了她——到底也是姐妹,她一门心思往上爬便罢了,还要害我们姐妹。想来叶儿也不会再顾忌着姐妹之情,既然不是姐妹了,多说无益。”

“娘娘能下决心便很好了。只是贾贵人背后就是宸妃,娘娘可要小心些才是。”兰菱不忘细细提醒着她,转而指着茉莉花上的一片小叶,“就以这片叶子来说,连着细杆,又连着主杆,最后与根相连。我们扯动小叶,却是一定会触及到根的。”

馥心摇头一笑道:“说来好笑,叶儿甚至还不如这片叶子。宸妃若真的疼她,岂会这样白白折腾庄慧两位贵人,这样一来,定然叫羽瑶和柔嘉更加恨叶儿才是。所谓树大招风,叶儿现在连树都不如。宸妃这样招风,想来也有害她的成分呢。”

“贾贵人……”兰菱忽然低笑一声,“不是有个皇子吗。”

馥心微微一怔,听她这话却想起来什么,又问道:“这我倒是没想到……难不成是皇次子不打好嘛?”

“皇次子倒是很好的,只是,皇长子身子骨近来不是很好——再者,奴婢听说,皇上动了心思,皇后娘娘生产之后,却要把襄郡王过继给庄小主,还要抬她的位份呢!”兰菱所说,仿佛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可馥心听着,却透着一股股的寒气。

“那叶儿的日子,却也不好过呢。她本就有一个皇子,虽然现在由皇后养着,她这个生母,却难免不受忌讳——”馥心喃喃着。

“若是皇后娘娘,再诞下个皇子来,宸妃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虽说皇上跟皇后只是面上的情分,这嫡长子之尊,岂是别人可比的?照着朝中历来的规矩,是一定要被立为太子的。”兰菱娓娓说着,“真若固下了国本,宸妃可就竹篮打水了。”

馥心摇头一笑道:“莫说皇上正在青春茂盛,如今的情况,断断没有这么早立太子的道理——况且,若生下个公主又怎么办呢?”

“若宸妃有娘娘这般心思,倒也不会现在这么狗急跳墙了。”兰菱说到这里,倒笑得甚为开怀,“宸妃和贾贵人的这些小动作,无非就是让小主娘娘们生气,去皇上面前告状,越发显得小气。”

馥心摇头:“去皇上面前,着实是昏招。莫不说皇上现在因西海的战事烦恼,即便是寻常日子,这样去说,却也不大容易成功,反倒是自寻烦恼。”

“那娘娘的意思,叫奴婢不大懂了。”兰菱脸上露出一番迷惑。

“过些日子,总要让她知dào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馥心淡淡一笑。

※※※※※※※※※※※※※※※※※※※※※※※※※※※※※※※

白墨轩最终还是以副将的身份率援军开拔,前军振奋,竟连着胜了几场,一路把焰族军队赶去了云岛附近。

胜利到来的并不叫人惊喜,反倒让馥心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

连绵的春雨叫扶风殿里异常地发闷,馥心时常带着婢女们在荷月园的水榭上喂鱼。皇上为了馥心,下令内务府为荷月园的池塘多加了一倍的红鲤鱼,馥心撒食,便见得鲤鱼纷纷而来抢食,倒是好kàn

得紧。

雨丝连绵,纷纷扬扬的,打落了一片盛开的海棠花,花瓣浮在水面之上,与鲤鱼相映成趣,这景致倒只是在春日里可见的。

“娘娘,皇上过来了,进了殿见您不在,往这边过来了。”作为先头部队的苏喜打了个千道。

馥心遥遥见苏瑾为皇帝撑了把大伞,主仆二人先后而来。楚翊瑄还未来得及换过朝服,垂在胸前的夜明珠串因步子而一颠一颠的。

“皇上万岁圣安!”馥心迎了上去,福身下去行礼道。

“琳儿,今儿大喜,你可跑不了,朕可是邀了母后她们,晚上小酌!”楚翊瑄双手一探将馥心扶起,转而呵呵笑着与她一起进了水榭。

馥心见他如此开怀,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皇上,琳儿许久不见您这般开心了。”

“朕也觉得!自打西海有了战事,朕就全然笑过,好笑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了!”楚翊瑄一面笑,一面拉着馥心在水榭落座,“今儿可要多多陪朕喝几杯。”说着,他小声在馥心耳边道,“听说你们草原人酒量都不差,朕可是蠢蠢欲试!”

馥心一愣,想那年离开草原被掳往长安,自己不过十二岁,父母哪里会允许那样的孩子沾酒?于是她并不知dào

自己的酒量。想到这里,馥心缩了缩身子道:“皇上不要难为臣妾了,臣妾可不会饮酒。”

“真的?朕可不信。记得那会儿在草原的时候,见他们喝酒,一个个都拿盆子喝,光听那声音便足够了,咕噜咕噜的。”楚翊瑄显然是心情极好的,提起从前那段做质子的悲哀时光,竟也十分愉悦,“琳儿,你若不喝酒,朕便觉得没有意思。”

馥心不忍拂他,便是颔首笑道:“那臣妾便勉为其难了。”

楚翊瑄很是高兴,说了好一气有关西海上的战事。楚彦熙的近况他也说了一些,馥心听了,很是欣慰,这么些日子以来担惊受怕的一颗心总算是平复了。

馥心又想起一件事,转而又道:“皇上这下高兴了,可要怎么赏过咱们呢?琳儿想着,到底那天是程昱提起了白大人,还有复议的付大人和燕尚书……皇上,您可不能偏心,挨个都要赏的呢!”

“朕如何会偏心?哼,你这小妮子,是不是还要朕惦记着你呢!最先赏你是不是?”楚翊瑄笑着抬一手轻刮馥心的鼻尖,“咱们琳儿已然是妃位了,再往上就是贵妃了……要封贵妃,得母后点头才行……”

听了这话馥心忙道:“皇上可莫提抬臣妾位份的事了,为着这个娴妃之位,惹了多少口舌呢!皇上您肯定知dào

,现在前朝有的是言官说琳儿惑乱龙心,您要是再把琳儿弄做了贵妃,岂不是打算要言官的唾沫把琳儿淹死!”

“既是做不得贵妃,朕便想个像样些的封号,一并封了梓茂吧。朕更属意咱们的孩子呢!”楚翊瑄含着笑看馥心,“为着晓媛能安心着去,朕最先封了她的梓芹……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对不住咱们的孩子跟老大……”

馥心一听这话心中徒然一颤,到底他还是心心念念着宸妃的梓菡……现下得小心应付了。想到这里,馥心恬然一笑道:“皇上您这是怎么说的?您又不是不知dào

,我与宜姐姐,合适在乎过位份呢?皇上这样待我们姐妹,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觉得皇上对我们不住?”她揣度着皇帝的心思,继xù

添着话道,“还说不会偏心,皇上才最偏心呢!口口声声惦记着臣妾与宸妃娘娘的孩子,却把梓萌那孩子丢去了九霄云外!皇上倒是无心一说,叫贾妹妹听去了,可不是要多心么!”(未完待续……)

第105章 晋升昭媛

皇帝听罢,果然脸上酝出了一份不悦,脸上的笑意刹那间退却了多半,冷淡道:“怎么?贾贵人曾经说过什么话吗?”

馥心连忙摆手,为叶儿辩道:“皇上,您是怎么了,突然便不笑了?把臣妾吓一跳!前些日子,贾贵人说是皇子的衣裳不够穿,让咱们姐妹帮着做一做,于是去宸妃面前求了。不过是些小事,庄姐姐和慧妹妹这几日正忙着置办呢!臣妾还真不知dào

,庄姐姐绣得一手出彩花样,还有慧妹妹,女红的功夫不知比臣妾强了多少倍,那花朵绣得,欲红还白如若美人脸色,真是很好kàn

呢!”

“唔,说得朕也想去瞧一瞧了。这下雨天,也没什么好去处。琳儿,咱们去漪兰殿瞧瞧。”

馥心巴不得他这样说,见他正中下怀,忙与之并行,由苏瑾和随行的宫人们撑伞,一路相伴着往漪兰殿去。

这会子燕柔嘉也在漪兰殿,两姐妹有说有笑地给楚梓萌缝制衣裳,隔着老远楚翊瑄便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便对门口的太监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馥心往里去。

“皇上,您怎么总是这样,悄没声的进去!”馥心压着嗓子小声说道。

楚翊瑄狡黠一笑,冲她眨眼叫她也不要做声。帝妃二人相伴进了殿,就听内室里面燕柔嘉的声音:“庄姐姐,做这小孩子穿的衣裳真累呀,针脚又得压得细致些,否则露出些痕迹出来。岂不是让贾贵人笑话我们的针线功夫吗!”

就听见付羽瑶咯咯一笑,却没说什么。

馥心只觉得心口扑扑乱跳,犹如小鹿乱撞。付羽瑶她不担心,关键是燕柔嘉,燕琳若的这位侄女呀,到底也是有些小脾气在里面的,若是再说出一些“送老衣”“小狗小鹅”之类赌咒人的话来,可是要倒大霉的。这皇帝到底是少年心性,竟会躲在外室偷听小主们的闺蜜私房话!

忽听燕柔嘉又道:“贾贵人也是,竟要给我们一人一匹布给她的孩子做衣裳!小孩子长得那么快。我们辛辛苦苦做这些衣裳。大约穿不了几天就不能穿了!”

“哟,妹妹这么清楚小孩子长得快,难不成还生养过一个吗?”付羽瑶的声音充满了挑唆,已然忍不住咯咯咯的连声娇笑。

“呀。姐姐你怎么这样嘴坏!你才生养过呢!”

“唉。我倒巴不得想有一个孩子呢!只是没有贾贵人那般福气嘛!”付羽瑶的声音不无艳羡。却温柔至极,“所以,权把那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为他做几件衣裳,便是聊解膝下荒凉了之哀了。”

馥心没想到付羽瑶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见楚翊瑄脸上出现几分赞许之意,已然抬手推门进了内室。付燕二人一见楚翊瑄,急着放下手上的小衣服赶紧盈盈下拜,三个随侍的宫女也急忙跪地行礼。

“都平身吧!”楚翊瑄微微一笑。

付羽瑶忙把榻上乱糟糟的针线布料收拾了,让出一块地方道:“皇上是刚散朝吧?定是累了,臣妾刚熬了白果雪梨羹,另外叫曼丽加了山楂和陈皮,润肺解乏最好不过了。”

“羽瑶不说,朕倒还不觉得,如今听了,倒是有些胃口。不过只吃一碗羹,怕是不足吧。”楚翊瑄见着三个嫔妃都是站着,轻轻摆手道,“都坐吧!”说着,拿起小竹篮中一件小衣裳细细翻看,便又是笑了,“适才娴妃与朕说,慧贵人那花朵绣得欲红还白如若美人脸色,如今一看倒形容得贴切。”

燕柔嘉脸上略是一红,低头道:“皇上谬赞了。”

待得点心和雪梨羹端上来,几人各自吃了,话一些家常罢了。只是楚翊瑄越发觉得不适,一会忍不住问道:“漪兰殿不比扶风殿狭窄,怎生这样不舒服。倒是熏了香,总归是闻到些不舒服的味道。”

馥心知dào

机会来了,立时装得一副吃惊的样子道:“皇上不说,臣妾还真没觉得,现在皇上提起,臣妾还真觉得漪兰殿的味道有些怪怪的,仿佛是到了梅雨天气似的呢!”

付羽瑶何等聪明,立时明白馥心这是在皇帝面前提起漪兰殿返潮的事,马上说道:“娴妹妹,不是说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这事吗?”

“哟,提都提了,还能叫我收回这话吗?”馥心眨眨眼睛,“那便不说了吧!我还说,内务府不是不同意姐姐修房子嘛,让皇上下一道旨意呀!”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叫朕听得云山雾罩的,”楚翊瑄越发来了兴致,连连追问道,“柔嘉,你知dào

怎么一回事吗?”

燕柔嘉摇头道:“臣妾不知。大概是商量着修房子吧。”

以楚翊瑄的精明,大概也听得明白了。他站起身在内室转了一圈,身畔的苏瑾道:“皇上漪兰殿这是返潮,想必是屋顶墙壁年久失修。让内务府安排工匠修葺即可。”

“不过是些小事,怎么内务府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楚翊瑄听了,大感扫了极好的心情,略有些恼怒地说道,“漪兰殿的奴才怎么当得,屋子返潮成这般样子,竟也安心让小主去住!就该拖去掖庭局,打死也不为过!”

一席话说罢,整个漪兰殿的宫人呼啦啦的全跪了。曼语脸上略露出些惊惧,抖索着应对道:“皇上可不要冤枉了奴婢等……奴婢们日思夜想着,唯独是小主的身子,生怕小主受了一点委屈……皇上,您大约不知,奴婢们去内务府报了,内务府却答了,皇上您在西海用兵,后宫应为天下表率,应当撙节用度,为皇上您分忧分劳。”

“哼,懒得为主子们办事,却把朕的名义抬出来。”楚翊瑄冷哼了一声,厉声道,“你,曼语,去内务府,把他们总管秦百顺叫来!”

曼语心惊胆战,急忙应声站起,快步跑出漪兰殿去了。

馥心见他真的生气了,想着这会子若不火上浇油一把,岂不是错失良机,于是忙道:“皇上不要生气,这不过都是些小事。您听臣妾一句,可别恼了,搅了咱们晚上喝酒的心情,那便真是罪过了!”

“小事?这若算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克扣用度吗?还是借着朕的名义欺辱小主!?”楚翊瑄真的生气了,把个桌子拍得山响。

馥心瞧瞧伸出一手拉扯兰菱的衣袖,兰菱立时会了意,斜跨出一步拜倒:“皇上,奴婢有句该死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恕你无罪,说!”

“皇上,那秦百顺,可确有克扣小主用度之事。奴婢与内务府的掌事林定恩乃是同乡,他与奴婢偷偷说过,禧才人那里,开春之后的用度一律没有,像是什么做衣服用的衣料,胭脂水粉什么的,甚至禧才人的份例银子都没有!”兰菱说罢,连连叩拜道,“奴婢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此事,搅了皇上的大好兴致!”

“混账秦百顺!”楚翊瑄一拍榻上的小桌,竟震倒了一只茶杯,吓得众人齐齐跪倒。馥心知dào

这番告状怕是成了,跪在地上偷看付羽瑶,没想到付羽瑶也在偷看自己,姐妹俩一个眼色,虽然未笑出来,却也甚是欣慰。

“朕不想再看见那个混账!传朕的旨意,秦百顺目无尊上办事不力,着掖庭局重打廷杖二十,送去做苦!”楚翊瑄震怒到了极点,高声冲着苏瑾下令。

楚翊瑄的话让馥心一愣,本来皇帝传了秦百顺过来,馥心打算把宸妃这个背后大树引出来,扳倒宸妃机会不大,但却能让皇帝知dào

她平日里如何阳奉阴违,也是好事一件。不想皇帝气大了,竟连秦百顺见都不见。

说着,楚翊瑄又冲兰菱道:“兰菱,你跑一趟内务府,把你那个同乡林定恩给朕叫来!朕有差事给他!”

这倒是不用多想,定然是皇帝要把内务府交给林定恩打理。馥心这样想着,又是忖道,这下好了,内务府的总管若是兰菱的同乡,办起事来,自会容易很多。而且这样也能多给兰慧一些好处,让她过得不再那么辛苦,也算是报答我在冷宫之时的照顾。

馥心这样想着,又听皇帝说道:“都平身坐下吧,朕是冲着那个混账秦百顺发火,又不是冲着你们。”

馥心等人这才由着各自的奴婢扶着,缓缓站起,随之落座。

不多时林定恩由着兰菱引着进了殿。馥心倒不是第一次见林定恩,时常内务府过来送香囊,便是常常是他领着徒儿小顺子过来。他身材瘦高,容长脸儿,白白净净像个没成年的书生。眼见得宫装洗得甚是干净,领子袖口翻折之处皆是叠得深深的印子,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奴才林定恩,叩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圣安!”虽是宦官,林定恩倒不似其他太监那般阴阳怪气,声音初听上去竟带几分铿锵之意。

“平身吧。”楚翊瑄看着他站起身,又说道,“打今儿起,你便是内务府总管。朕给你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把漪兰殿好好修葺,让皇子和庄昭媛住得舒服!”(未完待续……)

第106章 姐妹之谊

“庄……庄……昭媛?”馥心与付燕二人皆是吃惊,低声复诵着。

“这样高兴?竟然连谢恩都忘了?”楚翊瑄抬起眼睛,细细地看着付羽瑶,笑着说道,“羽瑶,朕几番考lǜ

,还是想着,晋了你的位份,然后把晓媛的遗孤交给你来抚养。一则,你是老师的女儿,诗书学问都是很好的;二来,你性子谦和有礼,皇子跟着你,不会学着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三者,你们几个,都是晓媛生前最好的姐妹,照顾她的遗孤,自然会竭尽全力。”

付羽瑶感动得无以复加,含着眼泪盈盈拜倒道:“臣妾遵旨!多谢皇上的信任!”她抬起脸盯着皇帝,声音有几分哽咽道,“皇上,不瞒您说,臣妾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臣妾福薄,不足诞育皇嗣。如今德蒙皇上信任,将襄郡王交由臣妾抚育。臣妾向皇上保证,一定好好抚育皇子,不让皇上失望!”

“朕知dào

你不会,快起来吧,这里潮得很,今儿还下雨,你若是受了凉病倒,谁来照顾芹儿呢?”楚翊瑄温和地笑了笑,又道,“嗯,下月初八是个不错的日子,册封礼便选在那一天吧!朕一会儿便去皇后宫里,让他们准bèi

准bèi

,待天气一转好,便将芹儿抱来——林定恩,选两个最好的奶娘给昭媛,别跟上次一样,叫朕心烦!”

林定恩急忙躬身道:“请皇上尽管放心!”

说着,楚翊瑄又想到了一件事。又道:“如今羽瑶晋了昭媛,总是挤在漪兰殿,偏不成话了。改明儿朕叫他们把凤藻宫收拾出来,你便搬去萱漓殿吧!”

说这话,定然是楚翊瑄生了把付羽瑶扶为凤藻宫主位的意思,付羽瑶虽心念一动,却是应道:“皇上疼惜臣妾,臣妾十分感念,只是……只是晓媛刚去,臣妾就搬过去。着实不成话。再者臣妾姐妹三人,感情好得很,挤在一起说说私房话,倒也是好的。求皇上许臣妾留在颐福宫吧!”

馥心略是一愣。她不明白付羽瑶为何要放过这样大好的主位机会。甘愿屈居自己之下。

“你若不愿意,朕也就不勉强了。”皇帝便不再说什么了。

说了一气家常话,眼见得日头快到正午。付羽瑶想留皇帝用午膳,托口说宫中备下了美食。只是楚翊瑄并无留意,说是要去承乾宫皇后处。

馥心姐妹三人把皇帝一路送出去,燕柔嘉最先说道:“姐姐,你可算是熬出头了,这下晋了昭媛,那贾贵人可是不敢再欺负你呢!”

付羽瑶摇头一笑,却再没说什么。

燕柔嘉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带着贴身的宝玲回去漱玉殿了。

馥心看着她的背影,淡淡说道:“回头林定恩过来了,烦劳姐姐先给柔嘉修屋子吧!”

“你也看出来了?”付羽瑶转过头,略有些出神地望着馥心,“起先咱们姐妹,到底是柔嘉的心性最是温润,像一块冰冷的美玉。只是……”

“在这宫里,日子久了,总是会变的。姐姐不也变了吗?”馥心也转过脸,回应着付羽瑶的眼神,伸出一手拉着她,“姐姐,你那一番想抚育孩子的话,不也是说给皇上听的吗?其实刚才,你早就看见皇上悄悄过来了吧?”

付羽瑶一愣,脸上登时红了个底朝天,忙拉着馥心进了漪兰殿,将宫门合上,才咬了咬嘴唇道:“妹妹,你当真是怪我吗?其实刚才,我隔着门看见一道影子,那身材,完全是个男子的影子,想来宫中除了皇上,没人敢在漪兰殿偷看,我一猜便只有皇上了——妹妹,我又能怎么办呢?若不违心说出这一番话来,皇上怎会把晓媛的孩子交给我?”

“姐姐,你着实有些多此一举了——其实,我早就跟皇上提过此事,把宜姐姐的孩子给你抚养。说真的,皇上早就有此心意,只是不时不晌的,也没个由头晋封姐姐……”馥心觉得自己话说过头了,忙屈膝道,“姐姐别多心,妹妹这些,都是肺腑之言。”

付羽瑶摇头,声音倒有些呜咽:“妹妹,我竟不知你有这番心思!咱们姐妹之间,还需yào

如此吗?你这般为我考lǜ

,我竟还画蛇添足一般!”她紧紧攥着馥心的手,“好妹妹!你虽不是我的亲生妹妹,却比我的亲妹妹还要贴心呢!有你这样的妹妹,我在宫中即便再苦再痛,也着实甘之如饴!”

馥心微微一颤,看她脸上,全然流露的都是真心真意。可她却始终觉得,付羽瑶的心深得像是大海,完全猜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就如兰菱所说,付羽瑶对谁都是真心,却对谁都有留余地。馥心回握着她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付羽瑶又说了一些话,并留馥心在漪兰殿用膳。馥心推脱梓茂还需yào

照顾,便早早退了出来。

回到扶风殿馥心一直闷闷不乐——她没想到看上去与世无争,恬静优雅的付羽瑶竟也开始学着争风吃醋起来。当初,她与付羽瑶白晓媛要好,便就是因为她俩一个娴静优雅,一个爽朗烂漫,如今却……

兰菱见馥心进了门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想到她刚才与付羽瑶的话,大约也知dào

了她不悦的原因,于是上前进言道:“娘娘不必不悦,在这深宫之中,谁不会变——连娘娘您自己,也不复当年的心境了,不是吗?”

馥心叹息道:“正因如此,我才越发难过。当我们都不是我们自己个儿了,甚至还变成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娘娘您想得太多了。宫中的人,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生存呢。”兰菱淡淡说着,仿佛说的是一件最稀松平常的事。

正说着,红蕊进了门又说道:“娘娘,韩大人来信了。”

“韩大人……”馥心一怔,转而笑道,“我知dào

了,大约是韩言诚吧!他怎么有信过来?倒是稀奇呢!”说着从红蕊手中接过信封,却见信封是打开过的,想到宫中的规矩,也没多想。信中是一张淡蓝色的短笺,字倒还是韩言诚几乎破纸而出的苍劲字体,言语倒颇为恭敬:原来韩言诚被皇上钦点状元,便跟着白墨轩出征西海。这封信写于前些时候出征之前,韩言诚再三感激馥心举荐自己,让自己有机会东山再起,并说了一些家里的近况,一切都好,家曜也有了进学堂的机会,现在读书功夫样样很好。

“拿去收起来吧。”馥心把纸件交给红蕊,心里很明白。海荣死后,平梁王无人继承。她与海兰慧皆是失了宫外的支持。扶持韩言诚,除了尽她与韩言语的姐妹之情,也是想要在宫外寻一个支持。

想到这里馥心不由得失笑:原来自己真的也变得算计了呢!

“娘娘,用膳吧,今日皇上留了话,让御膳房给您备了您最爱吃的玫瑰糯米团子。”红蕊见馥心忧愁的脸上初霁,便是发问着。

馥心随口应了,便让她们布置了饭食。馥心吃了几口便觉得腻腻的,很快便没了胃口。这几日便总是这样,身上极倦,正到了饭点又不饿,吃几口便觉得发腻。她道了句乏,吩咐着:“一桌子菜倒了总归是浪费,还是你们吃吧。”说毕便早早睡下了。

兰月给她找了条薄被盖在身上,不多时便陷入梦乡。

兰菱见馥心睡得香甜,奇道:“娘娘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总是贪睡的很呢!”

红蕊脸上一僵,想起前几日楚梓茂的事,不免心惊胆战道:“哟,不会是娘娘跟咱们皇子一样了吧……真叫人心慌呢!”

“明太医最近也不在,又是找谁过来给娘娘看看呢?”红蕊没了主意,又冲兰菱道,“总不能这样,要想想办法吧!”

“咱们都小心些,留心病从口入便是了。我早就与娘娘说过,娘娘却说,不必在意,等明太医丁忧回来再替她看过便是。叫咱们不要声张。”兰菱与众宫人小声说着,“快吃吧,吃完了,赶快收拾好了,别吵着娘娘!”

众宫人皆是应了一声,各自低头吃饭。苏喜想了一想,却又说道:“倒是陈太医关系与我不错,不如叫他过来看看?”

李怀却道:“娘娘不是说了只相信明太医吗,不必多事了吧。”

苏喜便再没说什么了。

眼见得外面阴沉沉地,本是亮了一亮的天空,却又阴沉下去,雨下得是越发大了。轮着苏喜的班,他站在廊子下面,冷淡地看着兰月和云岚拾掇殿脚下的两棵石榴树。

“你说这天气,总是在下雨,我都感觉最近跟长霉了一样呢!”云岚性子好动,下雨天叫她极为不舒服,“瞧,洗了的衣裳,几天都干不了呢!”

“就是,我听人说呀,这一下雨,秋离宫那边总能听到嘤嘤的哭呢!据说,是管事的小鬼,放那些死去的冤魂上来透气儿,清早起来,还能看见湿泥上面一串串的小脚印,跟猴子一样的,可吓人呢!”兰月神神mì

秘地冲着云岚低笑着。

“哎呀,大白天的,别说鬼话,好吓人呢!”(未完待续……)

第107章 小小送信

云岚平日里直爽,胆子却是出了命的小。听见兰月这样说,吓了一跳道:“唉呀!大白天的说这种鬼话,是要吓死人吗?冷宫那边邪门谁不知dào

呢!还要说这种话干嘛?”

“呵,就知dào

你会害pà

!”兰月眨眨眼睛,将一朵没开的石榴掐下来簪在头上,“好kàn

吗?前几天我见平姑娘在头上簪了一串没开的梨花,很是好kàn

呢!”

“白白的多不吉利,为什么要在头上簪梨花呢!”

“我也是这么说的呀,可是我听说,平姑娘有过婚约,跟她定婚约的那个人就是丽小主的哥哥慕容远山。这几日她还在宫中做客,还没回去——我想,大概是为慕容远山服孝吧!”

两个姑娘叽叽咯咯,越说越有起劲,不过都是些宫中的琐事,苏喜听得头昏,便背合着手往扶风殿外走去,雨下得挺大,竟打起了一个个雨泡泡。苏喜倒不厌这样的雨天,不过倒不打算走远,就准bèi

着在宫门口散散步,谁知刚到门间,一个面生的小太监鬼鬼祟祟往扶风殿里往,见着苏喜从里面出来,竟转头就跑!

苏喜疑窦丛生,这大白天的,要是途径,随便望望也没什么的,只是这小太监着实面生,况且也有些做贼心虚之嫌。苏喜眉心一凛,提起宫服下摆就去追!

“站住!你是什么人!”苏喜大吼一声,已然惊动了守备的羽林军。顿时有两人上前,把那企图逃走的小太监按住。

他拼命挣扎。但到底是个太监,哪里有羽林军的力qì

?更何况两人一起上前,顿时就将他按倒在地上,临地的那一面脸直接按进了地上的积水之中。

“饶命!饶命!”那小太监尖声尖叫,一听便觉得阴阳怪气。

“混账东西,叫你别跑!你是什么人!”苏喜大怒道,“看你的样子面生,是哪一宫的?快说,不说就报了皇上,把你送掖庭局一通打死!”

“别别……苏大哥饶命啊!奴才……奴才是凤藻宫的……不过……不过是……是给娴妃娘娘送点东西……”那小太监面如土色。“奴才是禧才人身边的太监小小……”

苏喜一怔。倒是听说海兰慧身边有个太监名叫小小,但从来没见过。他进宫也没几年,再者,馥心跟海兰慧的来往到底不甚亲密。这才没见过小小。

“那你跑什么?”苏喜瞪了对方一眼。又对羽林军道。“对不住,全然一场误会,这人我是认识的。对不住。过几日请两位大哥喝酒。”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小钱塞给他俩,这才带着小小到了宫门间小声问,“你有什么事?好么相干,竟把我吓一大跳。”

“苏大哥,我是给娴妃娘娘送信的。我家才人说,给娘娘捎来一封信和一件东西。让娘娘千万小心宸妃和淑嫔!小的刚才没看清,还以为苏大哥是……咳咳……”小小因为过度的惊吓胸口还在不断起伏,尽量压低声音说着,“苏大哥帮忙引见,小小得见娴妃娘娘!”

“娘娘这会子还在午睡,稍后吧。”苏喜领着小小进了门,又道,“看你这一脸脏水,如何见娘娘?我先带你去清洗一下换身衣裳,再见过娘娘吧。”

说着,苏喜带着小小进了下房,打水清洗换了一身干净的宫服。他见李怀在廊子下站着,便是发问道:“娘娘午睡醒了吗?”

“才醒,让云岚进去梳洗了,有什么事吗苏大哥?”

“哦,没什么事,这几日娘娘不是总贪睡吗?这不是请了个过来演戏法的,过来给娘娘解闷的!”苏喜随口扯了个谎。他与李怀的关系不错,只是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dào

越好。

李怀听他这样说,也没在说什么。苏喜带着小小一起进了殿,见馥心刚刚起来,脸上红扑扑地还带着睡意,云岚和红蕊正在为她梳洗。馥心的长发纯顺如水,未加任何装饰的她竟也美得叫人心颤。

苏喜不做声地站在一边,小小见状,也大气不出地站在他身畔,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时不时偷看苏喜的表情。

馥心终于注意到他俩,略是一怔,看苏喜脸上带着些意味,便摆了摆手道:“岚儿,刚刚起来,有些饿了,去招呼云岚煮些白米粥吧。”

“知dào

娘娘就会饿,中午才吃了那么些。”云岚没有一点怀疑,咯咯一笑出了殿。

见云岚出了殿,苏喜带着小小打千行礼,介shào

道:“娘娘,这是禧才人身边的小小。才人遣他过来,是给娘娘带了封信来。”

小小见了礼,没有更多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只小匣子递了上去,小声道:“娘娘,奴才东西送到了,这便回去复命了!”

“慢着。”馥心喝住他,叫红蕊赏过,又道,“公公,本宫前些日子备了些礼品给姐姐,一直不得空过去,烦劳公公给捎回去吧!”她让红蕊把这几日内务府送过来的妆品和布料都打了包,一并递给小小,“不过一些小东西,请姐姐万万不要推辞!”

小小起先得到海兰慧的指示,馥心给的东西,万万不能收。可自打海兰慧被贬为贵人以来,小小的月例也少了许多,大多时候都银钱短缺,馥心先塞给他赏钱,这人穷了许多,钱塞到手里却是怎么也退不出去的。小小为难地说:“娴妃娘娘,奴才实话跟您说了吧,小主来之前,曾经叮咛过,不许奴才收娘娘您的东西——可是……”

“公公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我们姐妹当年在王府,可不分彼此,一根簪子一副耳环我们都换着戴呢!”馥心含笑说着,“我的东西,自然也是姐姐的东西。公公尽管带回去,本宫知dào

姐姐近来困窘,不过是一点小意思。”

小小听了她这话,也不再推辞,千恩万谢拿着东西离去。苏喜不忘提醒他回去路上千万小心,不要给人看见了。

小小走后,馥心拆了信,红蕊好奇道:“禧才人的,不知写什么?”

“我念给你听。”馥心将信得内容读了出来,一半是给红蕊听,一半也是让苏喜听着,“妹妹万万小心,淑嫔娘舅佟修远已然携了一众言官,大约下月初四上言妹妹干政。淑嫔另备下了杀机,妹妹和皇子千万小心匣内之物!”

此信既称呼又无落款,显然是怕小小落入别人之手,仅凭这样一封信看不出个所以然。馥心打开匣子来看,却冷笑一声道:“这东西倒是老物了,先前开始,我还在想,宫里怎么有钩吻这种奇毒。原来是淑嫔带进来的!”

“啊?难不成是想毒害娘娘和皇子!?”红蕊倒抽了一口凉气。

“娘娘快把这脏东西收起来……”

苏喜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便听到门外有人唱到:“皇后娘娘驾到,宸妃娘娘驾到!”

三人皆是一惊,苏喜暗叫一声:坏了,中计了!

馥心回过神也知dào

大事不好,急急忙忙将书信一把丢进香炉,随后从妆奁内拿出一盒玫瑰香粉倾尽盒子全数倒进装有钩吻的匣子之内。

刚做完此事,皇后和宸妃已经进了门。

馥心赶忙带着红蕊苏喜迎上去行礼。

皇后的身子已经很显了,连脸上都有些微微肿了起来,她气喘吁吁,显然是被宸妃要挟着进了颐福宫。

“起来吧娴妹妹。”皇后粗喘着,白梨不由吩咐,忙搬了张凳子让皇后落座。

宸妃冷笑着:“这青天白日,搞什么阴谋诡计还要锁门?”

馥心由着两人搀扶而起,含笑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妾哪里能搞出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是近来春困,午觉起来迟了些。心想着刚刚起来还是畏寒,于是才叫云岚关了门。”

“娴妹妹头发还披着,定是刚起来吧,宸妹妹到底有什么事,非催着本宫这会子过来?”皇后声音略带些不悦,忽嗅到一股焦味,略是皱了皱眉。有孕的女人鼻子很灵,她立时便注意到香炉腾起一股青烟来,“妹妹这是焚得什么香?”

宸妃身边的眠玉手快,一步上前打开了香炉,可惜只是拖出了半截纸来,她并不识字,洋洋得yì

道:“娘娘,这倒是奇怪,不知是烧着什么呢!竟有字!”

馥心暗叫一声不妙,强装出镇定,笑道:“什么也没有。”她心中忖道,这下不妙,且要小心应付才行!

皇后微微蹙眉,显然想到这又是被宸妃要挟,过来找馥心的麻烦。到底馥心是她的人,起身一把从眠玉手中抢过那纸,冷冷道:“随随便便动娴妃的东西,还有没有规矩?退下!”

宸妃却笑道:“皇后这是说哪门子的话,眠玉不过也是怕扶风殿点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再烧得起来,把扶风殿一炬,不是娴妹妹倒霉吗?既不是什么东西,皇后又何必气急呢!拿来叫臣妾也看看可好?”说着,上前一步,竟从皇后手中夺过那纸信件!

皇后本不想给她,不想那眠玉竟拦住了想过来帮忙的白梨,有孕的皇后既护着胎儿,又怎么敢跟宸妃硬碰硬,如此一来,信件一下子便落入了宸妃的手中!

馥心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未完待续……)

第108章 见招拆招

馥心极不自然地看着宸妃,巴不得宸妃现在完全变成一个不识字的文盲。可是宸妃怎么会不识字?到底也是曾经的长孙殿下,楚翊瑄的细细教导。宸妃冷笑一声,低头看那行字,却气得鼻子差点歪掉——纸条已经烧掉了大半,余下的只有一行字:……了一众言官,大约下月……万万小心匣内……

这算怎么回事?即便拿去给皇后看,也没有个所以然嘛。宸妃心里略有些不快,却将这半截信纸给了皇后:“皇后娘娘您看,这岂不是搞什么阴谋,否则,这青天白日的,何必要把一封信烧掉?”

“臣妾自认在宫中私相授受……只是,臣妾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可循。”馥心忖度那封信只怕给烧掉了一些重yào

文字,宸妃挑不出什么错漏来。经过这么一下,馥心大约明白,刚才小小过来送信的时候,已经被宸妃的人盯上了,这次,根本就是来逮自己的。她只能拼命撇清自己,在这种时候,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娴妃说的倒是轻巧,从来都是巧言令色,这次怎么自己就认了自己的错漏呢?只怕,是还有什么罪过,要比私相授受重得多吧!”宸妃冷冷说着,“请娘娘的旨,四下查抄,定然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小小过来送海兰慧信,正好给宸妃手下的霓裳看到。霓裳命人把小小抓了起来,一番恐xià

惊吓之后,怕事的小小收了宸妃的银两。把那封告诫馥心近来会有言官上奏的信,换做了宸妃这一封,并将带着装有钩吻草的匣子一并给了馥心——宸妃就等着小小进门,便叫皇后过来逮他。

宸妃承诺小小,事成之后,调他进关雎宫,并给他一世富贵。

适才小小在宫门口张望,其实内心也甚是不安。海兰慧待小小很好,况且,馥心在宫中是出了名好性子。也一直接济着海兰慧他们。包括小小自己也得了馥心不少好处,让他出卖两位主子,他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就在张望途中,苏喜无意中发xiàn

了他。小小多少有些做贼心虚。转身就跑。不想竟给羽林军逮住。就在此时,一直紧跟着小小的霓裳给了小小一个狠戾至极的眼神,警告他若不按计行事。就让生不如死。

小小这才无奈,按着宸妃的命令,把东西送了进来,随后宸妃便带着皇后杀了过来。

馥心听宸妃的话,立时明白这一切都恐怕是宸妃的安排。宸妃先是要从那封信挑自己的毛病,现在又要查抄扶风殿,一定是要找出那个装了钩吻草的匣子,一旦给她找到了,自己私藏剧毒之物,便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这是本宫的扶风殿,没有皇上的命令,谁敢造次!?”馥心虽然半低着头,却凛然说着,一股无形中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本想上前去搜的眠玉吓了一大跳,跟被烫到了似的退了回来。

“有皇后娘娘和本宫在,小小一个扶风殿算什么?”宸妃冷笑,“本宫自己来找,不信找不到!”

馥心听了这话更是认定此事定然与宸妃有关,当下冷笑道:“娘娘这么肯定嫔妾这里有阴谋诡计,且不知这些阴谋诡计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嫔妾自己都不知dào

的阴谋诡计,娘娘却很清楚吗?”

宸妃当下知dào

自己失了言,嘴角僵了一僵,又是狠狠道:“本宫怎么知dào

你这里有什么阴谋,只是本宫觉得你实在可疑!你既没什么,为何不让本宫查抄?分明可疑!”

“只是有些闺蜜之时,让两位娘娘看到了,却有些羞涩,”馥心平心静气地说道,“娘娘执意要看嫔妾的扶风殿,却要留个字据。”

“哼,什么字据?”宸妃双眼满是杀气,死死盯着馥心。

皇后立时嗅到这里的火药味,忙笑道:“两位妹妹其实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样针锋相对呢?不如都去本宫的承乾宫,还是有些好茶的……不如……”

宸妃却不理皇后,又是逼进一步问道:“娴妃,你先说,需yào

本宫订立什么字据?”

“娘娘若执意查抄嫔妾的扶风殿,烦劳娘娘写下一封字据,若抄不出什么东西,娘娘从今儿往后,非请不入颐福宫。若娘娘肯写一纸这样的字据,嫔妾便随娘娘查抄扶风殿。”馥心亦是逼进一步,大声冲着宸妃说着,“纸笔嫔妾亲手为娘娘备好,请娘娘写罢!”

馥心这也是缓兵之计,以小乔他们的机智,想必在宸妃进颐福宫的同时,已经跑去搬救兵了。这个时刻,皇帝肯定已午睡醒来。

“好,那本宫就写一封,看你能怎样?”说着,宸妃已亟不可待冲去书桌旁边,馥心咬着唇缓缓为她研磨,宸妃等不及,一把推开了馥心自己研磨,不待半刻钟一纸字据已经写好,不过是约定但查不出什么,从今往后不得邀请决计不进颐福宫一步。

馥心暗叫不妙,这下坏了,宸妃一定会让查出那个匣子来!

手足无措间,忽听殿外有人唱到:“皇太后驾到!”

宸妃听了,狠狠瞪了馥心一眼,却不得不出门迎接皇太后。皇后和馥心皆松了一口气,忙相扶着出门迎接。

眼见皇太后由薇绣搀着进了扶风殿,雨势甚大,还有个宫女给她撑着一把伞,但是皇太后的下摆还是沾了许多泥水。

“臣妾恭迎皇太后驾到!”皇后带着宸妃和馥心以及一众宫人跪在地上,齐声喊着一些吉祥的话。

“玥儿,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你有了身子,不必行这样的礼?你这一胎很是重yào

,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要了哀家的命吗?”皇太后对皇后倒是极为客气,还让薇绣扶着皇后起身落座。

宸妃偷着狠狠剜皇太后一眼,声音却媚如放歌,甜甜道:“母后怎么这会子过来颐福宫?外面下这样大的雨……您瞧,您这宫服才是刚刚做的,还新着呢!就溅了这么些泥水……”

“宸妃,你是在质问哀家吗?”皇太后转向宸妃,立时就变了一副脸孔,冷冷说道,“这宫里除却稷宫,还有哀家不可以来的地方吗?倒是宸妃你呢,凭白跑来颐福宫,不知dào

的,还以为过来踢馆的。”

一句话说完扶风殿诸人除却宸妃眠玉,都是忍俊不禁,只是碍于皇太后,没人敢笑出来。馥心抿着嘴,笑憋在肚子里真的很难受。她赶忙对着红蕊和云岚道:“去给皇太后倒茶来,要皇太后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不过一会儿,茶点皆被送了上来,宸妃眼睛死死盯着出了门的红蕊云岚有没有往外夹带,眼见得她俩并未带出去东西,便火急火燎地坐下喝茶,一门心思想着是如何查抄东西。她又看皇太后坐下来气定神闲地喝茶,便是十分焦急,终究忍不住道:“母后,容臣妾上禀——这颐福宫着实有古怪,所以,臣妾才求着皇后娘娘做个见证,查一查这娴妃!”

皇太后眉头一挑,侧脸看着宸妃道:“有什么古怪?你尽管说出来。”

宸妃站起,屈膝道:“自打娴妃进宫一来,位份便如坐上孔明灯一般扶摇直上,接连跳了三级做了昭仪便不说了,大约是皇上赏赐她生下皇子,可是,这么年轻,早早就封为皇妃,实在让人觉得可以。臣妾早年间听说有云州女擅长制蛊,中蛊之人非此女之命不听!臣妾怀疑,娴妃搞这些歪门邪道!”

这就纯属是胡说八道了,馥心根本不是南方人,更别说是云州人了。她是去过云州,不过是跟着王爷去上任而已,怎么就成了云州女呢……馥心忍不住冷笑道:“回宸妃娘娘,这罪名着实太大,馥心实在不能领受!宫中所有人都知dào

,臣妾是平梁王海荣之女,只因身子不好,一直养在星曜城,却从不曾踏足云州一步!靖梁王陈子枫可以为臣妾作证!”

说着,她又跪了下去:“臣妾对天起誓,若臣妾在宫中做那些害人不利己的鬼东西,便天杀地陷!并此以三生三世,祖宗不佑,上天不护!”

皇后见她发誓如此郑重,忙道:“母后,娴妃的誓言起得如此严苛,只怕是没有影子的事!母后不必疑心了!”

皇太后正在颔首之间,一侧的红蕊却是跪地道:“皇太后,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红蕊会有什么话说。连馥心自己都吃惊了,不过她更加奇怪的是,红蕊的声音怎么变得如此哑然?

皇太后见她神色自若,铁定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上禀,便颔首道:“你是馥心身边的红蕊吧?有什么事,说吧。”

说着,皇太后又道:“哀家是吃斋念佛的人,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主仆二人都起来说话!”

馥心二人听了,相扶着便站起。馥心用眼光询问红蕊,红蕊却用极小的幅度冲她摇了摇头。潜台词是让馥心不必担心,她自有分寸。(未完待续……)

第109章 斗败宸妃

红蕊向前一步道:“皇太后,宸妃娘娘今日过来,摆明了是跟娴妃娘娘不对。自打娘娘进宫以来,却不知如何得罪了宸妃娘娘,几次三番总要娴妃娘娘犯颜。如果娘娘真有什么对不住宸妃娘娘的地方,还望宸妃娘娘海涵。您到底是多进宫几年的,红蕊求您多多让着些娴妃娘娘。”

宸妃却冷笑道:“怎么?你如此郑重,却是要与本宫说这些吗?本宫着实没有你说的那般眼里容不得人吧?本宫代皇后娘娘执掌凤印,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太后冷冷道:“宸妃,你让红蕊说完。用不着这样步步紧逼的。”

宸妃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红蕊续道:“皇太后,轻容奴婢上禀,刚才宸妃娘娘要查抄扶风殿,并定下字据,若查不出什么阴谋诡计来,便从今往后非请不如颐福宫,现在字据还在娘娘手中,请皇太后做个见证!”

馥心不免一怔,那匣子现下就在妆奁之中,不等片刻便能查到!红蕊这是干什么!岂不是要害自己吗?她全身一寒,不免转过脸看着红蕊,用一种不可理解的眼神看着她。

红蕊死死攥了攥馥心的手,馥心便是会了意道:“既然宸妃娘娘执意要查,便请娘娘查吧。只是皇太后便在此地,没人胆敢造次!若没什么可发xiàn

的,也请娘娘自重,莫在诬陷嫔妾!”

一听这话,宸妃哪里还会客气?立时便叫眠玉把殿外等待的嬷嬷宫女一起喊了进来。同时翻箱倒柜起来。她们才不会轻手轻脚,东西便被随便翻出来,没有放过一样可疑的东西。

馥心紧张到了极点,她生怕宸妃的人把那钩吻草的叶子找出来,那样便怎么也说不清了。她侧脸看着红蕊,脸上竟是毫无惧色,分明就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不过等不得馥心想得更明白,那些嬷嬷宫女很快回来,一脸沮丧地说道:“娘娘,什么都没找到!”

听了这话宸妃的脸登时变了。一副狠狠的表情看着这群嬷嬷:“一群废物!”

皇太后却是缓缓站起身。冷笑道:“宸妃闹得够了吗?堂堂一宫主位,跑来这里撒野!宸妃!在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宫规!?竟然还恬不知耻带着有孕的皇后过来!若有个什么!杀你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宸妃听了这话却是冷笑,倒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她斜着脸死死盯着皇太后道:“母后这话真是叫人心惊胆战,不知dào

的。却还以为母后对臣妾有何等不满之事。仿佛要生啖臣妾之肉才能解恨!”

皇太后冷笑道:“礼佛之人不打诳语。哀家确实看不过你这些霸道做法。仗着皇帝对你的宠爱。便一而再再而三对宫中的小主娘娘行不利之事,哀家看在眼里,早就恨在心头!”

宸妃大惊失色。她知dào

皇太后不喜欢她,却没想到皇太后竟讨厌自己到了这种程度!她心想:这老东西怎么这样恨我?难不成是听了谁的胡说八道?她的面容一下子僵在那里,许久没有半点反应。

“哀家这就把梓茂带进慈宁宫教养,打今儿起,不许你和你的人踏进哀家那里半步!”皇太后又转向馥心道,“馥心,梓茂交给哀家来养,你可放心?哀家承诺,你随时可以来慈宁宫看皇子!”

馥心听了,登时心头一喜!能够得皇太后亲自抚育,真且是最大的荣光!这是后宫极少有过的荣耀啊!馥心当下喜上眉梢,福身道:“多谢皇太后抬举!臣妾的皇子若能得皇太后庇佑抚育,真是天大的荣光!臣妾多谢皇太后的抬举!”

宸妃气得脸发白——自己的皇长子自打降生以来,从来没得皇太后正眼看过。如今倒好,皇太后竟要亲自抚养这个贱人的孩子!她嚅白的嘴唇,不住地发抖,她越发生气,眼见得就要发作。一起来的眠玉见状不妙,急忙拉扯宸妃道:“娘娘,出来这么久了,只怕皇长子要找您了!”

宸妃正好要借坡下驴,馥心却笑着拦在宸妃身前:“娘娘,当着皇后娘娘和皇太后的面,嫔妾可要求一句公道话了,您刚才立下字据:若是不能在嫔妾的扶风殿找出些阴谋诡计,便从此之后,非请不来颐福宫。”

“本宫这便答yīng

你,以后,非请不来你的颐福宫!”说完,也不跪安叩别,身子一扭便带着她的一众嬷嬷宫女离去。

“真是个没规矩的!”皇太后言辞冷厉地说道,“宫女出身便是如此,仗着皇帝的宠爱有恃无恐,任何人不放在眼里!玥儿啊,当年你真是糊涂了,让这么个东西陪着皇帝去草原上做质子!如今回来是该封赏,却不该给她一个宸妃的位置!”

“母后,宸妃的位份,是皇上给的……”皇后倒是十分谨慎,听了皇太后的话,还是谨小慎微地说道,“臣妾等怎么能言三语四……”

“你是皇后,玥儿!”皇太后说着,长叹一口气又坐了下去,她无可奈何地看着皇后,不免生出叹气道,“玥儿,你是聪明的孩子,却也不该如此软弱!在这宫中生存,谁不得狠下心争胜?你若这般步步后退,宸妃可真要骑到你头上去了!”

“皇上都不把我当回事,我又能怎样呢?母后,你看看,我还不如皇上新得的贾贵人得宠……贾贵人到底给皇上生下一个皇子……我呢?”皇后说着,喉头已然有些硬了。她拿出丝帕轻轻在两眼间按了一按,才依依哽咽道,“母后,我若生下一个皇子便罢,若是个公主,又怎么办呢……”

这母仪天下的皇后,第一次对人使用了第一人称“我”,馥心听了,竟觉得有些心疼,忙上前一步扶着皇后坐下道:“娘娘切莫这样,凡事想开些。您与皇上还在春秋鼎盛,有了这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再者,臣妾想着,您若诞育一位公主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今皇上所出子嗣已有四位,却并无一位公主。况且孩子还没落胎胞,怎么就知dào

是男女呢?皇后娘娘您孕期多思,对孩子无益,对您自己也无益。您且安心养胎,别的事情,不由您操劳。”

皇后还是盈盈落泪,她想的远比自己说出来的要多——现在连付羽瑶都封了昭媛,还成功抚育楚梓芹……这下自己的位置恐怕是岌岌可危了!

“馥心这话,听着才舒服!玥儿,这一点馥心要强你许多了。”皇太后摇了摇头道,“适才小乔过来禀告,宸妃过来闹事,哀家才过来看过,如今一见,宸妃也不过如此,后宫的事,哀家向来不想搀和的。”

馥心这才隐隐觉得,这位成日里吃斋念佛的皇太后其实并不简单,只是先帝驾崩之后,皇太后才渐渐收敛了些锋芒,恐怕平日里的温和虔诚不过是隐藏她的智慧的一种方式罢了。

原来在这深宫之中,谁都不简单呢!

发愣之间,忽听宫外钟鼓齐鸣,少顷便有宫人来报,海上传来捷报:怡亲王带领全军出战焰族,大胜而归!紧接着捷报频传,怡亲王收复大量失地,副将白墨轩六易旗舰,杀入敌阵之中,把焰族全军打得阵型全无,退败精卫海一线。

馥心听了,几乎喜极而泣!

一直挂心着王爷,王爷终于大败了焰族!

她想着,白墨轩的功不可没。骄傲的白帅,也终于用他自己的行动,为自己挣了一口气。也为天上的女儿,挣了一口气。

“皇太后,皇后娘娘,臣妾十分感动,想去万华殿给牺牲的将士们和宜姐姐去烧一柱香。”馥心说道,“臣妾想着,天上的宜姐姐知dào

了这个消息,也会很开心;九泉下的将士们,知dào

了大胜的消息,也会含笑的。”

“若是烧香,不如来哀家的慈宁宫。馥心,你有这份心便很好。还有,以后,跟玥儿兰慧一样,喊哀家母后便是,总是皇太后皇太后的,显得实在生分。”皇太后很是慈祥地笑着,“馥心,隔日便把梓茂抱来慈宁宫,待养到十岁,哀家再还给你。现下宸妃着实嚣张,哀家着实不放心这个孙孙……你是聪明孩子,自然明白哀家的道理。”

馥心屈膝福身道:“母后实在太过仁爱,馥心自然明白。隔日,臣妾便会备好了梓茂用的东西,与奶娘一起,一一送去母后的慈宁宫教养。若有母后教养,真是这孩子几世的福气。”

皇太后浅浅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便是与薇绣一起离去了。

皇后和馥心急忙送出去,躬身道:“恭送母后!”

“娘娘,您慢着些。”馥心赶忙把身侧的皇后扶好,柔声笑道,“娘娘,臣妾宫里还备了些银耳羹,不会伤胎,您身上这样冷,该是进一碗才是。”

“不必了,本宫……本宫有些乏了,还是跟白梨一起回宫吧。”说着,她轻轻摆了摆手,由白梨扶着,向扶风殿外走去,早就等待的宫人们急忙将皇后簇拥上凤轿,一路抬着离去。(未完待续……)

第110章 红蕊心事

馥心看着她们都去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刚才真是好险!怎么宸妃这样就过来了!”

“是啊,好险。”红蕊的声音还是极为哑然,让人听了竟以为是个男子的声音。

馥心适才紧张之余并没有过多追问此事,如今想来真是古怪,便是问道:“红蕊,你嗓子怎么了?今儿早晨听你说话还好好的。”

“没什么……奴婢……奴婢刚才见宸妃急急火火地挟皇后娘娘过来,就觉得事情不妙,于是赶紧把那片叶子含在口中了。”红蕊淡淡说着,好像在说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适才娘娘您吩咐奴婢去倒茶,奴婢偷偷扔进炉子里了。”

馥心大惊失色,双手一把攥住红蕊,差点惊呼出声:“红蕊,你……你……怎么……老天!你没事吧!?”她忽然想起当年雪歌就是吃了一点含有钩吻之毒的醒酒汤,嗓子就此坏掉了,再也没有莺歌燕语之声。她紧紧握着红蕊的手,泪珠簌簌滚落,“姐姐,我何德何能让你这样……”

“就凭你这一句‘姐姐’呀。”红蕊的声音虽然沙哑,在馥心听来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珠儿,你信我一句,这宫里想害你的人太多了。那个兰菱,我,我怕也是……”说着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话,馥心忙扶着她进了殿,让她躺在贵妃椅上,冲兰月道,“兰月,去太医院要一些雷公藤。甘草和金银花来。”

雷公藤,甘草和金银花都是解毒之物。馥心早年在王府,跟着徐太医照顾韩言语的时候大概了解过一些。

“娘娘,万不可惊动太医。”红蕊半撑起身子道。

馥心点头,她明白红蕊的意思:时下已经有了轻微中毒的症状,若是喊来太医探查,恐怕明天就回传到宸妃耳朵里。馥心刚才没有喊太医过来,也是这般想着。若是让宸妃知dào

了,馥心这一番牺牲就白白枉费了。

这时候,兰菱进了殿说付羽瑶求见。问是刚才见宸妃和皇后一同来。不知是什么事。

馥心略有些不大高兴,冷笑道:“适才宸妃过来发难,没见她们一个个过来帮忙,如今见宸妃走了。又假惺惺地过来看。”

兰菱万不曾想到馥心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略是一怔道:“娘娘怎么这样说话?庄小主刚刚才去万华殿为宜主子上香去了。才刚刚进门,才在永巷那边碰见了怒气冲冲的宸妃,还吃了一巴掌呢!”

馥心又是一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一声冷笑很是失态,忙道:“原来这样……我竟不知dào

。我现在正忙着,让姐姐先回漪兰殿吧,稍后我过去瞧她。”

兰菱屈膝别过,悄然退出扶风殿。

馥心觉得自己过了,时下也只能做出这番补救。不过红蕊的脸色很是不好,这会又不能找太医过来,只能自己做一些解毒的药剂给红蕊喝下。不多时去太医院的兰菱回来了,馥心简单处理了一下,煎了一大壶药让红蕊服下。

已经答yīng

了付羽瑶过去,又不能不去。馥心安顿好了红蕊,让兰月她们收拾殿内因宸妃手下翻乱的一片狼藉,便去漪兰殿了。

红蕊喝了这些汤药,觉得肚子不大舒服,便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起来。她刚才把那钩吻草含在嘴里,其实是冒了大险的。钩吻草的毒,入水最甚,往往喝一些就会毒发而死。幸好红蕊只是用牙齿死死咬着,可即使这样,还是碰到了一些毒素。

只怕自己以后跟雪歌一样,话音也是如此沙哑难听了吧……红蕊想着,心里很是痛苦。虽然她从来没有过雪歌那样的嗓音,也没有云岚那样的莺歌燕语,到底也是银铃悦耳之音,如今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红蕊心里酸酸的,自打进了宫,馥心跟自己的距离,是越发远了……尤其是叶儿背叛了她,还有兰菱的效忠,都让红蕊在馥心面前的位置越发低了。她知dào

,叶儿的事,叫馥心彻底寒了心,甚至连带红蕊都不似刚进宫那般亲密。

尤其是兰菱,几番立功之后,在颐福宫的地位节节攀升……红蕊知dào

,不仅娘娘小主们在后宫争宠,包括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必须争宠!

闭目养神之间,听见了窗外悄悄话阵阵,红蕊听不大清楚,不过想来与自己有关,适才自己把那片要命的叶子含在嘴里的时候,兰月和云岚分明看得清楚。

她们一定是说出去了吧……

红蕊不想说话,靠在贵妃椅上假寐。

兰菱进了殿,见红蕊正歪在贵妃椅上,便凑上来坐在她身边小声道:“红蕊,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若你刚才稍微不小心点,吃了些那叶子的汁液,岂不是要命吗!”

红蕊愣了一愣,缓缓转过脸看着兰菱——兰菱的脸上的担忧倒不像是装出来的,这倒让红蕊有些吃惊了。

“说话呀,刚才听云岚说,你的嗓子伤到了,厉害吗?”兰菱从袖筒里掏出一罐药膏来,轻轻放在红蕊手上,低声道,“这是我进宫之时带进来的紫草膏,解毒凉血是最好不过的。你拿着先用——这雷公藤金银花效果太慢。”

红蕊怔怔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拿着啊,还在发愣?”兰菱含笑硬塞给她,“怎么,有心事吗?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害pà

我这里面有毒药?”

“兰菱,你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越发跟你深交,越发觉得你深藏不露。”红蕊撑着身子坐起来,略带失神地望着兰菱。

正在这时,馥心进了殿,见此状况,也是微微一怔。

“娘娘,奴婢这里还有一罐紫草膏,解毒的效果最是好了,拿来给红蕊先用着。”兰菱站起身答道。

“是吗?我竟想不到你还有这东西呢!”馥心甜甜地一笑,又道,“刚才宸妃吃了大亏,正好遇上了回宫的庄姐姐。非说她冲撞了轿撵,让霓裳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我适才去看了,脸还红肿着一大片,不知何时能好呢!兰菱,我记得前些日子明太医给了我一些清热化散的药膏,好像就在妆奁匣子里,不知dào

刚才兰月她们收拾好了没有。”

“适才宸妃的那些人,把殿里翻得乱七八糟。”兰菱淡淡说了一句。随后向着梳妆台走去,便是随手一拿,手上多了一只瓷盒,“娘娘,奴婢去给庄小主送过去。”

馥心略是颔首,又走向红蕊,看着她脸色略是好了一些。才放心地笑道,“好些了吗红蕊?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了许多。”

“多谢娘娘了,已经好很多了。”红蕊浅浅地一笑,把手上的药膏给馥心看,“这是刚才兰菱给我的药膏,说是解毒最好了,她说,是宫外带进来的。”

“拿着用吧,兰菱不会害你。”说罢,馥心拿过药膏打开轻嗅,笑道,“真是好东西呢,光是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

红蕊不说话。

“你有心事?”馥心发问道。

“兰菱,真的不简单。越发与她深交,越发觉得她深藏不露。”红蕊坦然说道,“娘娘,这么多年来。我是头一遭觉得有人这样神mì

。”

“我知dào

你的心思,只是,兰菱不是坏人。她若是想害我,真的很容易。其实你刚才把毒草含到嘴里,兰菱已经看到了,是她暗暗提醒我,让我放你出去泡茶……红蕊,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我真不知dào

会发生什么事情,红蕊,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红蕊吃吃地望着她,许久,低着头说道:“珠儿,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你是不是因为叶儿的事情,连带把我也……”

“没有的事。”馥心不让她说完,便摇着头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多想,咱们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红蕊,有些事情我不与你说,其实是想着保护你,有些事情你知dào

了不好,真要是有个什么,我连保护你的办法都没有。”

红蕊没想到馥心竟是存着保护自己的心思,这样一来,满腹的委屈竟化为千般的感动,她抬起脸看着馥心,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姐,你要明白,我心里除了王爷……存不下任何人。姐姐,你要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救出王爷,只要他肯,只要我能离开这见不得人的地方……”馥心长叹了一口气,“不说了,姐姐,我现在很想他们……真的很想他们,我想抱抱翊琰……我想……”

正说着,小乔悄然进了殿,打千道:“娘娘,内务府的人送香囊来了。”

馥心忙敛容正色道:“让他们进来吧。”

红蕊从贵妃椅上起身,勉力站在馥心身边。

林定恩和他徒弟小顺子进了殿,打千行礼道:“娘娘,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奴才这便把香囊送过来了。”

说着,小顺子依着老规矩,把香囊挂在了馥心床上的帘帐之中,而后笑道:“娘娘这里的香囊,最是多呢!您往下就是宸妃娘娘,也抵不过您的一半儿呢!”(未完待续……)

第001章 旧事重提

“顺公公,以后这话别说了,叫人听去了还不知dào

本宫有多张狂无知呢!”馥心淡淡一笑着,她对宫人一向很是客气,不会刻意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小顺子听了这话倒是一怔,赶忙说道:“娘娘,奴才不是故yì

这样说的,只是奴才跟着师父一道儿打理内务府也有些年头了,也少见您这样得宠的主子……”

“好了,你们有这份心,实心用事便是了。”馥心摆了摆手。她知dào

林定恩记着自己能成为内务府总管全然是因为馥心的举荐,小顺子说这么些话也是感激馥心。所以她不大介yì

,只是微微一笑罢了。

林定恩又道:“娘娘,前些日子,内务府得了一批上好的戴春香粉,各种香味的都有。奴才记得,娘娘您最喜欢茉莉香,倒是有个苹果香也很是不错。娘娘,奴才叫小顺子各拿了些。”

说着,便给馥心送了上去,小顺子可以开了盒让馥心一观。只见那香粉细腻,又滑又白,像是新碾成的细盐。刚一开盒子,一股甜甜的茉莉香便沁入心田。馥心含笑道:“林公公太有心了。本宫前些日子还总是头疼,今年的香粉如何这般粗,用起来格外生硬,每次都得靠着大家细细研碎了才能使用。”

“正是呢,听说,南方今年雨大,所以香粉才格外生硬。新得的香粉,都是经过小火烘干,再有专人再次细细研磨。烘干过程损耗极大,大约四五十盒才得半盒。”林定恩娓娓道来。又道,“得这么一盒香粉着实是费了大工夫的,所以宫中能得到的娘娘小主并不多。”

“本宫一下子拿两盒,是不是有些多吃多占之嫌?不如只留下这一盒茉莉香。苹果的,你们便是拿回去吧。”馥心生了些推辞之意,“只是一盒,本宫也多谢你们了。”

林定恩嚅嚅答了几句,也不提任何收回之词,只是说了些顺心顺耳的话,便带着徒儿退了出去。

馥心摇了摇头。转而从红蕊和兰菱道:“我不大喜欢瓜果的味道。你们俩拿去这一盒用吧。”

红蕊连连推辞,说是不敢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兰菱却道:“娘娘,这收买人心的好东西,何必要拿来给我们。不如拿去给其他小主用。”

馥心想着这一盒东西拿给谁比较好。便让兰红二人准bèi

香汤沐浴。馥心又择了一件妃色的薄宫装穿上。想着过些日子天气再暖,不知dào

襄郡王的小衣裳够不够穿,便带着红蕊进了库房。想挑一些质地轻薄的料子拿去给付羽瑶。

再者付羽瑶晋了位份,馥心也想挑一些喜庆实用的东西拿给她,也算尽一番姐妹之意。正在挑选,小乔也进了库房,打千道:“娘娘,皇上过来了。”

接踵而来的果真是楚翊瑄,他已然换上了月白色的常服,足蹬一双银灰色的布靴。夏天快到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他的衣裳也更薄更贴身,总是一副邪魅样子的皇帝,此刻也充满了阳光的意味。

“琳儿!朕来了!哈哈,西海上连战连捷,十五叔和白墨轩并肩作战,一直把焰族快打到棋盘海了!”楚翊瑄开口便是这一通话,馥心也便知dào

他这般开怀的原因。

“皇上这下可高兴了吧,臣妾都好久没见过您脸上的笑容了。”馥心放下装了珠宝的小匣子,歪头道,“只是这次皇上高兴,可不能再邀着臣妾喝酒了,上一次,可把臣妾喝得难过,差点出丑了呢!”

“你这算是什么草原儿女,竟给苏赫巴鲁丢人!”楚翊瑄心情很好的样子,抬手在她鼻子上一刮,“你在库房做什么?这里乱七八糟的。咦,这不是朕送你的海棠并蒂的金簪吗?怎么在这里呢?琳儿,你不会是一次都没戴过吧!”

馥心想着,皇帝历来多心多疑,便是一笑:“亏得皇上说得出口。皇上您送给琳儿的第二天,琳儿就簪在头上最惹眼的位置了,皇上您看都没看,琳儿一生气,便把它打入冷宫了。这会子,想给庄姐姐寻件可心儿的礼物,这不才想起来皇上您给的宝贝吗?”

“那现在你就戴上给朕看。”说着,楚翊瑄一把拿起那枚金簪,顺手就插在馥心发髻之上,笑道,“琳儿不管穿戴什么,都是最好kàn

的,怎么看,都不够。”

“哼,琳儿才不信,什么琳儿最好kàn

。等着吧,明年一开春儿,又到了三年一次的选秀了,这宫里呀,多来一些漂亮又懂事的妹妹们,皇上才不会觉得臣妾最好kàn

呢!”馥心伸手轻推了推楚翊瑄的胸膛,垂头道,“到时候,臣妾可就惨了呢!”

“呵,尽是学别人小家子气。不知是跟着谁学来的。”楚翊瑄携着她手出了库房门,说道,“别在这里打哑谜,朕有好东西给你看。”

眼见扶风殿中央的圆桌之上多了件盖着红布,大约尺长的方形物事。馥心转向楚翊瑄道:“是什么好东西?臣妾可看不出。”

楚翊瑄斜飞出一道明媚的笑容,冲着苏瑾一个颔首,苏瑾上前掀去红盖布,便露出真容。这是一只水晶般透明的方盒,大约一尺见方。透过盒子,能看见里面红绒衬托,平放着一只花冠。银色的,上面镶着六枚不同颜色的宝石,一眼看上去,美得简直叫人心惊胆战。

“好漂亮!这是……”馥心不禁上前,轻轻摩挲着,“盒子都好漂亮,是什么做的!琳儿从来没见过!”

“朕都是头一遭见呢!”楚翊瑄笑得欢畅,“这是焰族人祈降的贡物。盒子的材料是焰族特有的,学名玻璃;花冠的材质也是焰族特有的,名曰铂金;上面的六颗宝石,是焰族五大部族的王,以及他们的皇帝王冠上摘下来的——朕本不打算接受他们的投降,可眼见他们如此诚意方殷,便是勉勉强强,纳了他们的乞罪书了。”

焰族投降了?馥心听了这话怎么能不高兴?她几乎雀跃起来,带着一众宫人俯拜道:“臣妾恭喜皇上攻破焰族!从此海波生平,西海永安!”

“起来起来!”楚翊瑄笑着扶起馥心,指着那只奢华的花冠道,“这只花冠,焰帝上折子说的,就是送给朕最美的宫妃,除了你,朕想不出还能送给谁。”他转过身正对着馥心,紧紧攥住她的双手道,“琳儿,这下你该安心了吧!在朕的心中,你就是最美的女子,这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馥心很是感动,轻轻回握着他温热的手掌,依依道:“皇上,您这样珍爱琳儿,实在让琳儿感佩至极。”

“感佩?琳儿,你用了一个好深刻的词呀!你我之间,还需yào

吗?”楚翊瑄笑笑,拉着馥心走进那个玻璃匣子,拿起花冠为馥心戴上,将她的额发拨开轻吻,“真美——琳儿,你真美。”

在这一瞬间,馥心恢复了她少女的羞涩,脸已然羞红到了耳根,她低头轻轻靠在楚翊瑄的胸膛,脸上露出幸福的笑脸。

“琳儿,只有朕能给你幸福,所以,全然属于朕吧。”楚翊瑄轻轻抚摸着馥心的头发笑道,“琳儿,朕知dào

你忘不了他,可是……你可知,他给不了你要的东西,给不了你幸福,只有朕才能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馥心正满心甜蜜,听了他这话,忽然觉得全身一僵。

原来他竟一直惦记着此事……馥心抬起头,十分复杂地回望着他。馥心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于一个男人来讲,竟是那般的深刻。她明白楚翊瑄的心,也知dào

,他是一个缺乏安全感,又是一个控zhì

欲极强的男人……她不知dào

这样一来会不会害了王爷,如果自己真的像他吐露心机,会不会……

“琳儿就在您的身边。一直都在……”馥心再次靠在他的身上,听着他变幻着速度的心跳,“皇上,您是琳儿的枕边人,是梓茂的父亲……我怎么会离开您呢?”

这话说来,其实半真半假,馥心是有多半真心在里面的。她知dào

楚翊瑄心中的疙瘩,这个疙瘩浑似一个好不了的顽症,一直磕在楚翊瑄的心头。

“对了皇上,琳儿还没跟您提呢,皇太后今天来过了,还说,十分喜欢梓茂,要把梓茂接去慈宁宫亲自抚养呢!”馥心不想再继xù

这个话题,转而笑道,“皇上是知dào

的,皇太后的才学人品都是尚尚佳,臣妾不愁梓茂长大不成器了呢!”

楚翊瑄拉着馥心在榻上落座,脸上略露出些不悦,说道:“今儿的事,朕也听说了。宸妃做得过了,朕自会罚她。又打了羽瑶,朕也会给羽瑶一个公道。”楚翊瑄想了想又道,“交给母后来养,倒也是件好事。朕最是放心不下你和梓茂——琳儿,你是聪明的女子,余下便是咱们的儿子,总归是太小,交给母后,一者放心,二者,将来朕想让他继承大统,也有个可以的说辞。”

继承大统……馥心听了这话怎能不吃惊?

连苏瑾以及扶风殿里的一众宫人,也是惊得愣在那里。(未完待续……)

PS:唉,昨天感冒到实在爬不起来。今天赶紧早起了一会,补齐昨天的更新。

说好的,永不断更!

第002章 最后盟友

继承大统!?

身在扶风殿里的所有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最是惊诧的莫过于馥心她自己。听了这话,不由得吃惊站了起来,她发愣一般地看着楚翊瑄,许久才回过神,福身跪地道:“皇上,臣妾求您,不要再提这样的话。梓茂还小,臣妾和他,只想过一些轻省的日子,不必担心,不必忧虑——皇上,您太过宠爱臣妾,已然在这上清皇城里,招了太多的怨恨。今日之祸,便由来如此。臣妾只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不想再跟其他娘娘小主们起冲突。”

“起来,琳儿!朕知dào

,你一直挂怀着宸妃的事。”楚翊瑄从榻上缓缓坐起,双手一探拉着馥心起身,“琳儿,你是聪明懂事的女子,为什么总是要记恨着宸妃?朕知dào

,她是骄纵了一些,也总是爱犯嫉妒,可她出身低,也没读过几本书,性子又着实烈了一些。朕知dào

她给了你不少委屈受,也欺负过羽瑶和晓媛——所以,朕也一直在想方设法补偿你们。羽瑶现在也有了皇子,还是朕最尊贵的襄郡王,你呢,又得朕的宠爱,想必以后定会收敛些……听说今天你跟宸妃打赌,她从今儿起,怕是连颐福宫的门都进不来,不过是每日晨昏定省见一面,不喜欢走开便是了。”

馥心很不喜欢他这样的口气,宸妃那般飞扬跋扈,在她口中却如此之轻描淡写!馥心便是知dào

她一定会袒护宸妃,却没想到皇帝这般偏向于她。

好在皇帝一直很宠爱自己。她想着头上的花冠,一直以来不断的赏赐,勉勉强强便是点了点头。

楚翊瑄见她脸依旧余怒,便伸手拉她到身前,从她脖中拉出那枚水晶珠,笑着:“朕赏过你那么多项圈和链子,你还带着它呢。论哪一件,都比这个贵重漂亮呢!”

“皇上,这可是您送琳儿的第一件礼物。琳儿戴着它,心里就会觉得暖暖的。就像您在琳儿身边一样。”馥心抬起脸。真心真意地说着。

“你可当真吗,琳儿?”皇帝拉着她手,用温柔的眼光看着她。

馥心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竟干净到从未长大一般……馥心从他的一双剪瞳之中。仿佛看到了整个灿烂的星海。

“嗯。”馥心靠在他的肩头。用力地点头回答。

※※※※※※※※※※※※※※※※※※※※※※※※※※※※※※※

谷雨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馥心连着几天去内务府,给梓茂和梓芹挑选了一些布料。然后催促着兰月她们一起动手做。

“妹妹你可真会选料子,这颜色呀,梓茂穿着一定很好kàn

,极是显肤色呢!”付羽瑶拿起一块云水蓝的料子一比,“做一件外衣,梓茂穿着,更精神了呢!”

“这块墨绿的也不错呢,庄姐姐,你看,要是坐一件薄裤,再配一件牙白色的短衣,一定格外精神呢!”燕柔嘉拿起一块料子给馥心看,“唉……两位姐姐真叫柔儿艳羡,还有自己的孩子可以照顾……柔儿真是没这个命……”

“孩子的事,不是求得来的。”馥心安慰她道,“只是发愁,也没什么好处,白白的浪费了辰光罢了。”

“姐姐自然这么说了……姐姐,你可知dào

吗?皇上都好几个月没来过我这里了。”燕柔嘉低下了头,额发盖住眼睑,口吻中满是沮丧,“照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也得搬回淑女院去了……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妹妹别丧气,你现在可是正经的小主,有封号,又有位份,这旁人看来,都是几辈子都没有的福气,早就乐得拜菩萨去了。”付羽瑶放下手中的料子拉着燕柔嘉落座,然后又道,“要皇上去你那里,其实也不难,日里多多打扮自己,花颜云鬓,一定会让皇上动了心。娴妹妹,咱们给柔嘉打扮一番,你看好不好?”

“还是不要了吧!这样一来,恐怕……恐怕很难看呢……”燕柔嘉面露怯意,急急摆着手要走,馥心两人才不管她,笑着一左一右将她拉到梳妆台前,馥心巧笑,让红蕊取一套自己做贵人之时的粉红宫装,正合着春末夏初的景致;付羽瑶让曼丽回去自己宫里去多拿些配饰过来,馥心也让兰菱去取一套珠花……

“妹妹的眉毛生得真美,细细的,像是刚长齐了的柳叶,只是稍有些稀疏,拿着黛描一下,肯定好kàn

呢!”馥心甜甜一笑说着,“在眉心之处贴一片艳红的玛瑙花钿,更显肌肤如雪呢!”

“娴妹妹,你这里的黛在哪里呢?我怎么没找到?”付羽瑶找遍了妆奁也没看到馥心的画眉之黛。

红蕊听了这话,赶紧上去从小盒子拿出一枚铜钱大小,看上去像一枚黑钮扣的东西递上去。

“这是……这是螺黛……”付羽瑶到底是有些见识的,一见此物便立时明白过来,“哟,这个真是贵重了。传说,当年隋炀帝的妃子吴绛仙善于画眉,隋炀帝把所有的螺黛都赏给了她。每一颗都价值十金呢!这东西好的很呢,不像咱们的回回青和苏青都好的多呢!沾了水就能用。”

正在等着画眉的燕柔嘉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馥心两人都没注意到,唯独细心的红蕊看见了,上前说道:“这颗螺黛,是皇后赏的,就这么一颗,娘娘一直留着,没舍得用呢!”

“原来是皇后赏的啊……”燕柔嘉脸上这才释然了些,她忽然注意到些异样,便是问道,“红蕊,你的嗓子怎么了?怎么如此哑然?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奴婢不过是有些着凉发热,过几日就好了。”红蕊淡淡地说道。

“妹妹一向善于照顾别人,怎么今儿让红蕊还在这里伺候呢?”付羽瑶听说了此事,只是不愿与燕柔嘉多说,于是笑着对红蕊下了这道软性的逐出令。

“红蕊,你去休息吧,嗓子不舒服,还是回房去多躺躺吧。”馥心抬起头对着红蕊说道,“一会儿兰菱便回来了。”

红蕊自是不多说什么,屈膝一福,便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兰菱从库房挑出一盒珠花送了过来。珠花大多是嫔位以下的女子佩戴。馥心刚刚升为昭仪的时候,皇帝赏了一大盒珠花,七彩各色都有,专门供她配选衣服。后来馥心一路扶摇升了妃位,这一盒没戴过几次的珠花就被放进了库房。兰菱想着馥心本无心炫耀,再者,燕柔嘉一向多心,便拿了一盒很素的珠花过来。

“慧小主,这是我们娘娘做昭仪的时候,常戴的珠花,一直很珍爱的。”兰菱先是屈膝,转而又冲燕柔嘉说着,“你看,珠花都护得很好,隔上几日,便会让奴婢拿出来晾一晾,擦一擦呢!”

付羽瑶知dào

她这样说的用意,便是一笑,从里面挑出一枚粉红嵌珍珠的珠花在燕柔嘉头上一比:“妹妹,你看这样多美呢!”

燕柔嘉却是抬手,想把珠花拿下来,推辞道:“姐姐这样珍爱的东西,却拿来给我……妹妹可不敢要呢……”

“留着吧妹妹。咱们姐妹,感情这样好,我的东西,就是妹妹的东西。”馥心按住她的手说着,“只要妹妹能得偿所愿,一飞冲天,做姐姐的,便也是得偿所愿。”她含着笑,轻轻抚摸着燕柔嘉的头发,“妹妹,你这样美,本该做个皇妃都不亏……奈何宸妃一直压在我们头上……妹妹,你懂我的意思吗?咱们姐妹,一定要同心竭力,一定要姐妹同心。”

馥心知dào

她一直对自己心存嫉妒,现在付羽瑶可以抚育的皇子,只怕对付羽瑶也心生了嫉妒。她就是这样人,虽然温柔,虽然美丽,虽然纤弱得像春日的冰晶,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可是,她却是那么敏感,又那么善妒……

但在这深宫之中,她又是馥心和付羽瑶唯一可以依靠的姐妹。白晓媛死后,馥心和付羽瑶再没有了可信的依靠,燕柔嘉,可能是她们最后的盟友。

馥心和付羽瑶一面帮着燕柔嘉打扮,竟不约而同都这样想着。

燕柔嘉打扮停当,稳稳当当地站在扶风殿中央,一袭粉粉嫩嫩的薄宫装,透亮细腻,薄的像纸一样,却是垂垂顺顺的料子,略有微风而过,轻轻带起阵阵茉莉香粉的馥香。付羽瑶精心给她梳了木兰髻,并攒了三枚粉红色的珠花。

“裙拖六幅湘江水,云鬓花颜金步摇……”馥心忍不住低吟了一首诗。

“妹妹打扮得这样漂亮,该是去花园转一转……”付羽瑶笑着,拉着脸已然羞红到耳朵根的燕柔嘉出了门。

馥心微微一笑,转而在梳妆台前略是整理一番。换了一件外衣带着兰菱紧随出门。她知dào

付羽瑶的心思,想着这会子去花园,兴许能碰上皇帝,只要碰上了,这样盛装花颜的燕柔嘉,不愁楚翊瑄不动心。

可是馥心这样想着,心里却渐渐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酸酸楚楚,却又很是痛苦。她不知dào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是嫉妒,还是……还是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003章 吐露心迹

馥心极力想摆脱这种不悦的感觉,可是越是想摆脱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却越发袭向她的心头。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本想出门去追付羽瑶和燕柔嘉的她,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兴致,不由得颓然落座,最后便是叹息。

“兰菱,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的不悦?我不知dào

我自己这是怎么了!”馥心垂头,脸上露出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悲哀的苦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

“那时候,十五爷还在您身边吧。”兰菱忽然幽幽地说道。

馥心徒然一惊,忽从椅子站了起来,吃惊地望着兰菱,心里一下子跳跃如出了水的鱼!她心中不由得像是有个人在大喊一样:她……她是怎么知dào

的?如果兰菱知dào

,是不是宸妃也知dào



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如果宸妃知dào

,自己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扶风殿里吗?自然是不行……可是,可是兰菱怎么会知dào



“娘娘,其实,不止我一个知dào

。太皇太后也是知dào

的。您可能不知dào

皇上身边的神mì

组织帝凰,他们就是干这个的。”兰菱缓缓地说着,“娘娘,您这是在玩火,如果让宸妃她们知dào

了,您死无葬身之地,连禧才人都会被株连。”

馥心想到了这些,可是她并不知dào

兰菱为什么跟帝凰的人还有联系。那日红蕊说,越是了解兰菱,便越觉得她深不可测。馥心一早就觉得她深不可测。可现在看来,恐怕兰菱是在这宫里最神mì

的一个人。

馥心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是兰菱刚才说的那一系列话,都足够毁了她自己,就像她说的,以宸妃的狠毒,海兰慧都会跟着自己掉进深渊。

“娘娘,兰菱不会出卖您。如果想要出卖您,您还会好好的坐在扶风殿吗?”兰菱说着,“太皇太后那里。奴婢倒还算能说上几句话。她老人家现在成日养花,却也没管束后宫的心思。娘娘,以慧小主的才貌,只怕用不了多久也会得宠。明年开了春。又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了。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小主进宫,娘娘,该是拉拢更多的人到您的扶风殿中。只有庄慧两位小主,只是远远不够的。”

馥心点了点头,只是在沉思,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现在身边可靠的人不多,田萧两位选侍,说她们是我的人,我也不大信任。如今宫里放眼望去,除了宸妃是一棵大树,倒是连皇后都不如呢!”

“奴婢看,皇后倒是精明的很,她不招惹宸妃,也尽lì

讨好皇上,在宫中倒是左右逢源。宸妃虽是暂时占了上风,皇后却也没吃到亏。”兰菱微微笑了一下说道,“皇后很聪明。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她的人缘也很是好,即便是禧才人,也从来没有恨过她。”

馥心不大喜欢皇后,觉得她实在太过市侩,可是,皇后却着实叫人恨不起来。皇后虽算不上好人,却也从来不做坏事,还曾经帮过自己。她缓缓地走出了殿门,兰菱就在她身后跟着,廊子下的一排杏花已缤纷落尽,西府海棠正开得旺盛。自打来到长安,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明媚到灿烂的花朵,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它更美的东西。

“真好kàn

……兰菱,你知dào

吗,每每到了冬天的时候,我都盼着她们开花呢。记得在冷宫的时候,虽是到了季节,在那里却也看不到一朵海棠花……”

“到了季节,开得才是花,如果海棠花一年四季都开得这般灿烂明媚,娘娘还会如此喜欢吗?”兰菱的话倒是颇有深意,见馥心回望着自己,便是笑着转过脸回望着她,“娘娘,奴婢说的对吗?”

“说的对。花无百日红,一年四季旺盛的,却不能称之为花了。若是本宫门下,总有些花朵,春日里,有桃花杏花海棠花;夏日里,荷花紫薇茉莉花;秋日里,万花萧索,菊花曼陀罗却是独艳,到了冬日里的寒冽,却有梅花傲霜独立枝头开放……”馥心含笑道,“兰菱,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想要一年四季常青不败,却是不可能。所以,手中掌着一些各季开放的花朵,倒也不错。”

“娘娘真是聪明灵透,一点便通。”兰菱笑得明媚,就像是有一道光,倏然穿过头顶的乌云,照亮了她的脸。

“兰菱,你知dào

我的故事吗?”馥心忽然止住了笑容,轻声对兰菱说着。

“略是知dào

些。娘娘,闷在心里,其实不如说给兰菱听,心境,也许会好一些。”兰菱脸上有了一份恬然如静水的笑容,“起先,您得信得过兰菱。”

“我的真名,是海拉苏珠儿,如你所见,这个名字是瀚州人特有的。”馥心望着缤纷落英的海棠花,平静地说道,“在这世上,我还有一个亲人,就是我的姐姐,雪儿。当战败之后,我们和所有的草原上的女孩一样,都被掳往长安……我的姐姐,因为饥饿,患上了重病……被遗弃在了路边,我以为姐姐肯定不在了……于是,绝望地跟着那群没有人性的兵士去了长安。是王爷的夫人燕琳若一眼看上了我……后来,成了夫人的眼线,先是监视两个侍妾,然后又监视王爷珍爱的侧室……

“所以,我从八岁的时候,就看见肮脏的战争。先是男人们的战争,那是兵器的厮杀,是火毁灭家园的绝望,是饥饿和肮脏;而女人们的战争,不见战火硝烟,却丝毫不减其激烈和肮脏……”馥心脸上忽然出现了苦笑,“有的时候想想,真的很累,总是在想,我到底要斗到什么时候?”

“娘娘不要泄气。”兰菱伸出手拉着她袖子,“您现在都熬到妃位了,没什么可怕的。”

“近来我总是觉得冷冷的,就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似的……”馥心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兰菱,“或许我该羡慕晓媛,像她一样,便在没有烦恼了。”

“娘娘切莫再说这样的丧气话,放眼整个上清皇城,还有谁比您更得宠?宸妃现在都怕您三分,她也不会再踏入颐福宫半步,您还有什么多想的呢?”

“我也不知dào

。兰菱,我也不知我在怕什么。或许我在胡思乱想吧。”

兰菱摇了摇头,又道:“娘娘,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晚些时候,皇帝果然翻了燕柔嘉的牌子,漱玉殿那边红烛高照曳影飘摇,燕柔嘉的琴声歌声时不时飘进扶风殿。

馥心和付羽瑶在榻上对坐,各自捏着针线在做衣裳。馥心眼睛有些倦,抬起手揉了揉道:“眼睛倦得很,兰菱,拿个冷帕子过来。”

兰菱不轮着晚上的班,云岚笑了一声,去取来一条帕子:“娘娘真是使唤惯了谁,便一直叫谁呢!明明是奴婢跟兰月,偏偏要喊兰菱的名儿。”

“岚儿真是胆子越发大了,这样的话,她也敢说。真不亏你的人,伶牙俐齿劲儿啊,跟妹妹你一样样的。”付羽瑶噗嗤一笑。

“姐姐!你这样说,都不知是夸我嘴巧呢,还是说我刁蛮呢!”馥心并不生气,她跟付羽瑶情同姐妹,没什么话不能说。

付羽瑶又是一笑,轻轻放下手中的小衣服,也是揉了揉眼睛道:“从前没孩子,样样不放在眼里不存zài

心中,现下有了自己的宝贝,成日里咿咿呀呀的,每天一个样,看在眼里真是疼在心头。我呀,真不以为那是白妹妹的骨血,真以为是自己亲生的呢!”

“姐姐真是慈心!”馥心接过话头又道,“你是不知dào

,梓茂现在可是滑头呢,竟学会咬人了,奶娘们总是被他咬了,我是喜也不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叫人真是不知所谓呢!”

“我倒盼着梓芹早早长大,也能咬我一口呢!”付羽瑶咯咯一笑,却听见漱玉殿的歌声更高了些。

“这样卖力的唱歌,第二天嗓子不会哑吗?”馥心听那歌声倒是婉转悦耳,十分动听。可她听那声音略有了一丝颤抖,宛如断弦的前兆。

“让她唱吧,几个月不见皇上,却也要发泄一下吧。”付羽瑶摇头一笑,又道,“柔嘉其实是个可怜人。我常听她说,她出生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侧室生下了哥哥……哥哥比她大两个月,比她活泼比她好动,身子也比她好得许多,又是个男孩子。可她呢,从小体弱多病,奶娘又格外不尽心。她母亲很快又有了孕,便不再多管柔嘉……

“柔嘉到了七岁,都还不会说话,一直被当成哑巴养来着……后来,柔嘉的父亲格外看不过眼,便早早把她送去了镇安寺养着。”付羽瑶脸上露出些悲怆,“幸好寺里有些姑子对她格外不错。柔嘉甚至与我说,当年在镇安寺,虽是粗茶淡饭,粗布荆钗,倒是最是快乐的日子。”

馥心听了格外难过,叹息道:“我竟不知这些!羽瑶,一直以来咱们对柔嘉的关心太少了。想来,她多心,妒忌,便是因此而来吧!真是叫人心疼呢!”

“是啊,确实叫人心疼呢……”(未完待续……)

第004章 皇后生产

付羽瑶说着,缓缓站起身轻轻活动一下因为绣花而酸困的筋骨道:“馥心妹妹,我知dào

你有些时候不大喜欢柔嘉,她善妒,心也多,不过,柔嘉的本性不坏……”

“姐姐你何出此言呢?”馥心摇了摇头,笑笑,“我从来都没有讨厌柔嘉的意思。我一直把柔嘉当做自己的妹妹。柔嘉是有些小性子,也喜欢说一些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可是,既是妹妹,就与口齿一般,难免相击碰撞。我都不记得了,今儿白天说的那一系列话,也是给她听的,只要咱们姐妹同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真这么想?”

“我自是这么想,不然姐姐你以为呢?”馥心刚想说什么,便听门外叩响连连,馥心不由得纳罕,便向云岚吩咐道,“这会子,宫门都下钥了,是谁呢?你去拉开一角,看看是谁。”

云岚忙小跑出去,不过一会儿,带着皇后身边的赵万如进了门,只见他满头大汗,一脸惊吓和不安,他见了馥心如若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跑上来便跪倒道:“娴妃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方才用过晚膳,便觉得腹痛,如今腹痛难忍,一阵紧过一阵……怕是要生了!”

馥心和付羽瑶几乎同时一跳,馥心惊道:“赵公公你先起来。公公,这是怎么回事?今儿早间看着皇后娘娘还好好的!怎么会……”她掐指一算道,“这样一算。皇后娘娘还不足八个月,怎么会的……”

“还不是宸妃气得?早间去请安,宸妃故yì

在承乾宫门口大声说着,娘娘定然会生个公主,长大了,便会嫁去瀚州给兰夏王联姻,嗓音还大,刻意叫娘娘听见……”赵万如擦了一把汗道,“已然传了值夜的太医,只是皇上那边。是不是要禀一声?皇上宿在慧贵人那里。奴才实在不敢进去打扰皇上……”

“我去吧。”馥心略想了想,而后又道,“我是颐福宫的主位,这种事。还是我出面比较好。”

付羽瑶一把拉住她道:“妹妹。还是我去吧。总是你出面。柔嘉只怕又会与你生了嫌隙,还是我去吧。妹妹,你该即刻换身衣衫。去承乾宫吧!”

“好,那姐姐,便劳烦你了。”适才并没有卸妆,只是发髻略有些乱,馥心拿了把梳子解开,简单地梳在脑后,让云岚把自己的外衣拿来,便是带着她急急出了门。

虽是春末夏初,长安的夜晚,还是很冷的。馥心乘着小轿,还是觉得夜风如水,迅速地吹带走身上的温度。馥心不畏凉,只是觉得身上略有些重。

“娘娘,您冷吗?若是冷,奴婢再回去跟您拿个斗篷过来。”云岚的声音在轿子外响起。

“不必了。岚儿,你冷吗?若是冷得话,你回去穿些衣服来”馥心将轿帘掀开一角说道,“岚儿,这晚可歇不成呢!”

“没事的娘娘,奴婢外面这样一路小跑,还浑身冒汗呐!”云岚咯咯一笑,倒是很轻松。

馥心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这宫里的女人,足月生产的实在太少——连这天底下最是尊贵的皇后也不例外!

馥心很害pà

,自己还不满二十岁,皇上这般宠爱自己,有的是机会再生孩子——那么自己呢?只要宸妃在后宫盘踞一日,她们这些后妃,便永无宁日!

“娘娘,承乾宫到了!”轿子微微一震便停了,赵万如小心翼翼地挑开一角轿帘。云岚伸出手扶着馥心下轿,快速进了承乾宫。

宫中寂静无声,却遥遥可见纸灯笼来来回回。馥心快速地往正殿去,途径的宫人慌不迭地从她请安行礼。馥心从她们摆手示意免礼,刚进正殿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和药味,正在指挥宫女煎药的萧锦瑟看见馥心,赶忙上前福身行礼道:“娘娘万安!”萧锦瑟的寝殿家就在承乾宫的西配殿,听见皇后这便的动静儿,第一个就跑了过来。

“不必多礼,锦瑟,皇后娘娘怎么样?”馥心发问道。

“回娘娘的话,不大好呢,先是见了红,又是破了水,那些个宫人又蠢笨,抬娘娘的时候不大小心,水破得多……现在两个值夜的太医都过来了。都说不大好呢!”萧锦瑟微微站起身道,“太医说,不足月生产本就危险,娘娘又是破水……只怕是……”

“不要胡说,娘娘千岁,不会有事。”馥心阻止她说下去,说道,“你辛苦了,若是倦了,便早早回去休息吧!只是不要乱说去。”萧锦瑟嘴碎,馥心不想她在这里。

“嫔妾不累,就在这里陪着娘娘便是。”萧锦瑟却哪会放过这个讨好娴妃娘娘的机会,赶紧又冲自己的贴身小婢说着,“春喜,去咱们殿里沏壶好茶来,给娘娘暖暖身子。”

馥心不多说,由云岚扶着端端正正坐在榻上。不多会儿楚翊瑄也到了,身后还跟着付羽瑶和燕柔嘉。两人脸上带着倦意和焦虑,燕柔嘉脸上多一份凄楚。

“皇上万福!”馥心和萧锦瑟上前行礼。

“都平身。”皇帝大约问了几句情况,馥心不敢隐瞒,如实说了,楚翊瑄很是生气道,“都是怎么当奴才的!朕看都是皮紧了!皇后没事便罢,若有些什么,朕一个个把她们打成豆腐渣!”

萧锦瑟忙是说道:“皇上不必焦急,皇后娘娘得上天庇佑,定会平平安安诞下皇子。”

“锦瑟怕是第一个来的吧,辛苦了。”楚翊瑄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萧锦瑟极为感动。她正要福身说几句悦耳的话,楚翊瑄却在内室的门口冲里面高声道,“玥儿!是朕!朕就在外面候着,你好好的!有朕在。没事的!待你生下孩子,朕赐他一个好名字!”

里面并无回应,也听不见声响,皇后的内室不同于其他各宫,为了防风防虫防吵闹,刻意做了两道门,听不见多余的声音。

“都是点死人,有什么也不会出来言语一声。”楚翊瑄声音已经充满了不悦,显然随时都会发作,馥心见状赶紧上去轻推着他落座道:“皇上。您先坐下。你再着急,也使不上劲儿啊,里面有的是太医,稳婆和奴才……不会有事的!皇上您先坐下吧。”

说着。她又冲萧锦瑟道:“锦瑟。不是说你那里有好茶吗?去沏上一壶过来。再热一碗酪过来。皇上习惯每天晚上喝一碗酪的。”

萧锦瑟福身,咯咯一笑道:“到底还是娴妃娘娘最知dào

皇上的。嫔妾这就去,立时就回来。”说着。她带着贴身的宫女春喜离开了正殿。

楚翊瑄脸上还是十分焦虑。馥心知dào

他对皇后的感情着实有限,形式上来说,陈玥珺对于楚翊瑄来说,根本是当年靖梁王和燮王的一种政治联姻罢了……可是相对于这场婚姻,他们两个最初都是全身心的付出过,投入过……

馥心很想叹息,只是定了一定,忽看到了燕柔嘉很是酸楚的眼神。馥心想到,这一次皇上宿在漱玉殿,又是发生了事情,皇帝不得不离开……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很难受吧。看着她眼中摇摇欲坠的眼泪,馥心对着她道:“柔嘉,你脸色很差,还是回去休息吧。”

“姐姐,你让我守着吧,这样子回去,心里实在难受痛苦。”燕柔嘉轻轻摇了摇头,额发低垂,耷拉在脸侧。

楚翊瑄一心惦念着里面生产的皇后,顾不得这些许,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找地方坐;燕柔嘉身边的付羽瑶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馥心,轻轻坐在皇帝对面,不敢打扰。

没多一会儿,便听见正殿之外的苏瑾唱到:“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

皇帝几人皆是一愣,忙是站起出门迎接,遥遥见宫人们打着纸灯笼,一水儿两排小跑而来,后面的宫人们簇拥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快步而来,整个承乾宫跪了一地的人,没人胆敢抬头偷看。

皇帝带领着馥心三人跪地请安,太皇太后率先摆手道:“都起来,玥儿怎么样?”

“回皇祖母的话,太医和稳婆都在里面,还没什么信儿传出来。”楚翊瑄等人起身后,据实答道。

“做奴才也不会做!真是不知dào

怎么当的!”太皇太后冷冷地推门进殿,皇太后阴郁着脸紧随其后。

刚刚落座,便见内室开了门,白梨叩拜行礼之后答道:“回禀主子,皇后娘娘虚脱,孩子一直出不来,太医们正在想办法。”

“让他们听着,皇后有个好歹,让他们全体陪葬。”太皇太后狠狠下令,“白梨,传哀家的懿旨,让不轮值的太医全数进宫,欠一个都不行。”

“是……是……奴婢谨遵懿旨……”利落的白梨一向少有这种表情,听此懿旨,小跑着出了殿。

皇上又道:“明少颐恐怕来不了,他丁忧在家,远在汉平。”

“夺情。”太皇太后只说了一句话,便静静地合上了眼睛。

这不是馥心第一次见识太皇太后的铁血性子了,每次她都是这样,对于的话,一个字都不多说。

所有的人最清楚不过了。

就在殿内一片紧张兮兮之时,萧锦瑟进了门,与春喜各自提着一个木制的食盒。见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在,不禁吃了一惊,跪地行礼道:“臣妾……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请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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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顶撞祖母

太皇太后见这两个食盒,当时气不打一出来:“皇后正在里面艰难生产,你倒是好,还准bèi

了这么些吃的喝的,是还要宵夜吗?”

“皇祖母不要生气,萧氏也是看着朕过来,才弄了些过来。朕也没什么胃口,锦瑟,你带着春喜回去吧!”楚翊瑄当着馥心等人无心苛责后妃,冲着跪在地上的萧锦瑟摆了摆手。

萧锦瑟嚅嚅喏喏赶紧带着春喜一路退了下去。

“皇祖母,您先喝口水。您身子一直不大好,何必这么晚过来,朕遣人告sù

您消息便是了。”楚翊瑄站起身子,冲太皇太后微微一欠。

“哀家岂能放心?玥儿这是第一胎,还是早产……”太皇太后冷冷说着,“今天的事,哀家全都听说了。早就与你说过,哀家见不得那个沈贞儿,你非要把她纳在身边……她便是收敛一些,哀家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她做事却如此张扬跋扈!皇帝,哀家老实与你说了,这次皇后平安无事便作罢,若是皇后有个好歹,哀家就赐她一条白绫!”

楚翊瑄听了此话身子猛是一颤,立时站起道:“皇祖母,您一定要这样吗?您分明知dào

贞儿在朕心中的位置,您非是要这样一次又一次与贞儿不对,非要赐死她才要解恨吗?朕不知dào

贞儿如何得罪了您!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她可是朕最珍爱的后妃!”

一句话说完,馥心等人皆是全身一冷!尤其是馥心。她忍不住转脸过去,吃吃地望着皇帝。然而这个时候,楚翊瑄没有时间注意到承乾宫这几个女人的吃惊和哀伤,只是一门心思要诉说着:“贞儿出身是低,朕可以提高了她哥哥的身份;这样您又挑她的错!朕知dào

她性子烈一些,脾气是怀一些——可是皇祖母您想过吗,她出身低,人人都看不起她,一直在夹缝中生存,在冷宫。若不是朕几次三番探望她。她都要活不下来!朕实话跟您说罢,您要是赐贞儿白绫,朕便废了皇后,册她做皇后!朕倒要看看。没有朕的命令。谁敢赐皇后白绫!”

众人全是一惊。太皇太后已经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内室的门开了,一个宫女先是端着一盆血水出门,皇后身边的甜茗小跑过来叩拜道:“奴婢给主子们请安!太医开得药。皇后娘娘喝了,已经有了些力qì

,腹痛也见轻了。稳婆说,娘娘的胎已然足月,可以生产,请诸位主子放心。”

“这才像句话。回去悉心伺候着。”太皇太后半低下眼睑说着。

馥心看着她眼里隐约可见几分悲哀,显然刚才皇帝说的那一系列话深深伤到了她的心。她恐怕没想到,平日里虽然有些一意孤行的皇帝,如今竟胆敢这般顶撞于她!

皇太后自打进了承乾宫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捻着一串古铜色的佛珠念念有词。谁都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思绪,较之冒火的太皇太后,这个女人显得更加高深莫测。

再多一会儿,留宿在宫外的太医个个都奉召进了承乾宫。楚翊瑄着实觉得自己的皇后生孩子,却有这么一群太医要进去,着实不大体面,便下了旨意让他们在都在廊子下等待传召。

馥心猜想明少颐不会跟着进宫,明少颐请求丁忧,远在老家汉平。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馥心想着明少颐回来,也能帮着自己看看,进来身子着实不适。

正想着,白梨进殿复了命,行礼之后进了内室。

太皇太后坐不住,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皇太后合着眼睛只是一门心思念经;皇帝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一手紧紧攥着红木的扶手,若有所思之状。

馥心想了一想,终是站了起来道:“臣妾请缨,想要进去看看皇后娘娘!”

众人皆是一惊,太皇太后先道:“进去做什么?你又不是太医,也不是稳婆!”

“臣妾进去,好歹跟皇后娘娘说几句悦耳的话,叫她安心生产,哪怕帮不上忙。总归也是有好处的。”馥心很是认真地说道。

皇太后忽然睁开眼睛一线,低声道:“馥心是生产过的,进去,也算不得冲撞胎神。叫她进去安抚着皇后吧,母后,您说呢?”

太皇太后一句话不说,便是默认了。

楚翊瑄起身,轻声叮嘱道:“琳儿,进去一定要小心着,血房不祥。说几句话就出来吧!朕不想让你沾染这些东西。”

“皇上放心,臣妾有您给的护身符,不会有事的。”馥心屈膝一笑,辞过了付羽瑶和燕柔嘉,又对云岚说着,“岚儿,你不要跟我进去了,外面候着便是。”

说完,馥心敲开了内室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馥心刚进了正殿,便听到了闻到了更加浓重的血腥和药味,这样的味道,几乎让馥心在瞬间吐掉。

“娴妃娘娘里面请吧。”给她开门的是皇后贴身的乳母剪月嬷嬷,大约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了。两人相随进了二道门,便听见皇后竭力压抑的喊叫。

“疼……真的很疼……”皇后在平躺着,再床的右侧,是一溜儿镶了翠玉的红木屏风,颜色油光可鉴。隔着屏风,里面的桂太医和路太医跪倒冲馥心道:“娴妃娘娘万安!”

“两位太医不必多礼,请起吧。本宫就想问问,皇后娘娘情况如何。”馥心说着,声音多了些颤抖。因为皇后的喊声已然越来越大。

两位太医半晌没有回答,显然在斟酌措辞,馥心等不及,忙道:“有什么便说什么。”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用力不当,况且,这一胎还是腿位,皇子的腿先下来一条……只怕……”桂太医一边说着,即便馥心不看到他的脸,也能预见他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馥心暗叫不妙,一般说来,孩子生出来是头先出来,若是脚先出来,便是难产——脚先出来,方向真好相反,会形成不小阻力,从而加剧生产的疼痛。

“不过,娘娘早产,孩子未足月,身子还尚小,所以……”桂太医心惊胆战地补了一句。

“知dào

了,你们候着便是。”馥心实在对他们没好气,转身走向凤床上的皇后,说来这竟是馥心第一次来到皇后的内室,凤床雕梁画栋,床尾的九天凤凰还镶嵌着红宝石眼睛。

馥心哪有功夫欣赏这些,赶紧几步上前,站在皇后身边道:“娘娘莫怕,臣妾来了。”

“啊……馥心……馥心……你快来救我……”皇后一把抓住馥心的衣袖,惨声说道,“她们……她们说我的孩子腿先下来了……我生不下来,是不是……是不是……我……我好疼!真的好疼!”

“娘娘别胡说……没这回事……您安心生产便是。臣妾从外面进来,带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话,她们都到了,就在外面,娘娘,您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您放心吧!”馥心半跪下去,凑近皇后的脸,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热气喷在自己的脸上,“皇后娘娘,臣妾进来就是让您安心的。皇上说了,您一旦生下孩子,立时取个最气派的名字!您知dào

吗,皇上就在外面等着您呢……没事,您得上天庇佑,一定会没事的!”

一阵剧烈的阵痛袭来,皇后惨叫一声,在床尾帮着皇后生产的稳婆大叫一声:“哎呀,糟了,皇后娘娘出红了!”

“不好,你们快来拿止血散,给娘娘敷上!”桂太医大声喊着。

路太医亦是喊道:“得快点让小皇子出来……拿剪子,拿剪子助产吧!”

馥心诞育楚梓茂的时候,并未曾得到什么“助产”,她听了这样一句话,不免是一怔,随后不免惊讶地想到……难道是……

还没等馥心反应过来,便见一个稳婆取了剪子,简单处理了一下,竟真的朝皇后身下剪了过去!馥心大为震惊,就听咯吧一声如同破鱼腹之声,随后另一个稳婆上前,分离按压皇后的肚子。

“娘娘……娘娘用力啊!”事到如今馥心只能这样握着皇后的手大声说着,“阵痛的时候,跟孩子一起用力啊!”

眼见得皇后身下已被鲜红弥漫,稳婆拖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小人儿来,还连着一条灰蓝色的脐带。

孩子生了出来,皇后却叮嘤一声,已然昏了过去。稳婆急忙给皇后身下盖上被,桂太医及时跑出,给皇后口中按了一枚参片。

“糟糕,娘娘出大红了!”一个稳婆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不急,先让孩子哭起来!”馥心急急吩咐着,冲着抱着孩子地稳婆喊道,“不哭,他怎么喘气儿啊!”慌乱中竟还没人估计那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路太医见被子下的皇后已在汩汩出血,却是嚅嚅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缓缓地跪了下去叩拜在地,看那双肩抖索,已经魂不守舍。

“馥心……馥心……”皇后翕动着惨白的嘴唇转了过来,她的双眼已失去了焦点。全然只是凭借着刚才的意识冲着馥心呼喊。(未完待续……)

第006章 晓风残月

馥心知dào

,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皇后的生命,正在渐渐流逝,眼见皇后这般模样,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彻骨的阴寒。自古以来女子生孩子最为危险的就是出大红。见红不止,极少有活下来的。

宫中的女人也是人……即使是皇后,她也是天下最平常的女人。现在没有什么办法能拯救皇后的生命,只能看着她的生命之火渐渐熄灭。

“皇后娘娘……您……”皇后分明是那么自私的人,从来只是顾着她自己,可是不知什么原因,馥心就是难过——或许是因为刚诞生的婴儿即将要失去亲生母亲而难过,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理由。

“馥心,我……一定是要死了吧……”皇后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终究是失败了,馥心一步上前,从后面抱着她,轻声说道:“娘娘,您有什么吩咐,说出来吧。”

“我……我好想……好想看看我的孩子……”

皇后忽然叮嘤一声,那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呼唤,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那声音响彻整个内室,让静得几乎掷针可闻,凝结成冰的空间有了一息轻喘的余地。馥心缓缓抬起头,不知为什么嗓子硬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定了许久才说道:“把孩子……孩子抱过来,给皇后娘娘看看。”

“娘娘,是个公主……”白梨小声在馥心耳边小声说着。

馥心这才想到皇后真zhèng

想要的是一个皇子……真是属于自己的皇子……她忽然很想安慰这个弥留之时的女人……虽然,她很可能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看不到了……于是哽咽说道:“娘娘,您看,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皇子……你看,生得多美啊……皮肤白白的……他……”

怀中的皇后可能是用她这一辈子最幸福的声音说着:“真的……我看见了……是……真的……”她忽然周身一颤,轻轻地合上了一对如扇长睫。

“娘娘……娘娘!”白梨的哭声划破了承乾宫的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宫人一起跪下号哭起来——那个刚刚呱呱落地的孩子仿佛是知dào

了些什么,亦是大声啼哭起来。

馥心也想哭,可是这会儿她还不能低着头哭,她是娴妃,现在皇后不在了。后宫之中除了宸妃。她便是身份最高的女子,这会子,她只能把悲伤收起来,因为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她料理。

她强忍着难过。把皇后的遗体轻轻平放。缓缓提起手敛容正装。从这跪了一地哀哀哭泣的宫人身边路过,随后打开内室的房门。

皇帝几人见馥心出门,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太皇太后最先问道:“娴妃,皇后怎么样?”

“皇后呢?里面是什么动静!?”楚翊瑄也按捺不住了,一把抓住馥心的肩膀问道,“皇后呢?皇后怎么样?”

馥心看见楚翊瑄关切的脸,不由得悲怆而生,双膝一软便是跪倒在地哭道:“皇上!皇后娘娘归天了……她……她……产后出大红……已经……已经不在了……”她定了一定,半晌才道,“皇女安好!”

付羽瑶和燕柔嘉同时哭了起来,在他们身后跪倒。

太皇太后身子一震差点跌坐在地,楚翊瑄和皇太后急急扶住她:“皇祖母,您快坐下!您身子不好,可禁不住这些……”

“太医呢!都是一群废物!”太皇太后忽想起一件事,狠狠甩开楚翊瑄的手,“翊瑄!这下你满yì

了吧!她死了,你就能立你心爱的人做皇后了,是不是!?没有人能阻拦她沈贞儿做皇后了!?是不是!?你早就盼着……”太皇太后忽然像是嘶喊虚脱了一般向后一仰!竟就此昏了过去!

“祖母!皇祖母!”楚翊瑄见她昏死过去,急急冲着殿外喊道,“混账太医,外面还有喘气的没有!进来一个!”

楚翊瑄把太皇太后交给付羽瑶和燕柔嘉,急急推门进了内室,全然顾不得皇太后言语的阻拦:“皇上,血房不祥!您不能进去!”

楚翊瑄哪顾得了这些?几个箭步已经进了门去,一地的宫人和稳婆都在地上哭,楚翊瑄遥遥便看见了一袭扎眼的红,和已经合眼的皇后。

“玥珺!”楚翊瑄跑了上去,想伸手抱起她,可一瞬间又被人从身后抱住:“皇上,您,您还是让皇后娘娘安安心心地走吧……她……她是含着笑的……”

楚翊瑄全身一抖,竟发xiàn

皇后的脸上真的在笑,只是淡淡的,几乎叫人看不清楚。那笑容,既是温柔,又是安心,又带着几分淡淡的嘲弄……

“琳儿……为什么……”楚翊瑄转过脸,眼中充盈了泪水,“为什么她们都要一个个离朕而去……先是晓媛……又是玥珺?”

馥心觉得怀抱中的男人渐渐静了下来,忙收回了双手,后退一步跪倒:“皇上!请您彻查此事!接连怀孕的小主娘娘,若非小产,便是生产殒命!此事,臣妾以为绝非巧合!请皇上彻查太医院上下!”

角落中偷抹眼泪的桂路两位太医周身一颤,脸色登时成了铁青颜色。只听馥心续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康健,孕期又十分注重养生之道,该吃什么该喝什么遵照着太医的指示一点不出错漏,若非有人从中做鬼,怎会落得这样殒命产房的后果?!皇上!此事着实刻意!求皇上彻查!”

“皇帝,馥心说的,便是哀家要说的,此事着实可疑,宜妃身子弱,便也罢了。皇后的身子,后宫众人谁不知dào

的?此事不彻查,后宫定无宁日!试想,如此一来,谁敢为皇上诞育后嗣?谁能为皇上诞育后嗣!?”

“查!”皇帝忽然转过身,瞪着两个血红色的眼睛。他忽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掷出,厉声喊道,“晓枫!带你的帝凰!彻查此事!”

只见那枚凭空便消失了,馥心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纯黑色的身影在皇帝身前落下,跪倒,凄冷的声音仿佛冻结了千万年:“遵旨!”

那个窄瘦的黑色身影,让馥心格外熟悉,女人忽然缓缓地转过脸,那个如针尖一般的冷厉眼神回望着馥心吃惊的双瞳,仿佛在说:娴妃娘娘,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吧?

门外戚风冷冷,残月一轮挂在天边。

※※※※※※※※※※※※※※※※※※※※※※※※※※※※※※※

皇后猝然亡故,仿佛像一颗巨雷在天上炸响,让整个上清皇城乃至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自古国哀天下祭,上清皇城一夜之间忽如暴雪降落,已被一层纯白覆盖。一夕之间宫人们都换上了纯白的孝服,所有多余的配饰一律拿掉,连羽林军的帽缨都取掉了。

楚翊瑄下了旨意,皇后的遗女楚若珺封为弄玉公主,是为最高一等的固伦公主。公主还小,不能没有人教养,便交给太皇太后亲自抚育。

宸妃那一方面倒一直静悄悄的。除了致哀,举孝,服丧一律按着规矩来。只是,宸妃听说了皇帝下令帝凰彻查太医院,才有些慌了神。

偶日,宸妃将元修容和贾贵人都召到关雎宫,阴冷冷地开了口道:“都是一群饭桶,本宫是要那两个孽种的命,太医院的一群老东西,竟把皇后和白晓媛给本宫弄死了!如此这般惹眼!搞得半数帝凰倾巢而出,若是查出些什么,可要给你们害死!”

“娘娘莫要焦虑,那些人不敢多说什么。”贾贵人先是站起道,“他们若是招了,亦是一个死,若不招认,兴许娘娘还会保他们!再者,皇上不会灭了整个太医院。那是亡人之道。”

“你们不知皇上的性子。若给他知dào

,别说灭了整个太医院,便是灭了整个后宫,都是在所不惜。”宸妃不耐烦地摆手,“贾贵人你出的这是什么主意?加了些不过是加了些竹叶,把益损泽兰丸里面的泽兰换成了益母草,便会要了皇后的性命!”

“娘娘,泽兰和益母草,都是利水之物,泽兰温,益母草却寒,将泽兰,换做相似的益母草,会加重宫缩,再配合桂太医的按摩之术,将胎位转换……”贾贵人冷笑道,“臣妾本打算让这孩子早在六个月生产,可是皇后实在太过于小心精细,胎养得十分好,用了那样大剂量的益母草,也让她挨到了生产!实在是嫔妾不曾想到的。”

元修容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她冷冷一笑道:“才看了几天医术,便敢动药方的主意,你真是胆子不小!皇后着一胎且是生下了!若是再过几日,又有后妃怀有龙种,倒是要看看你贾郎中该怎么用药了,可笑!”

一句话说的贾贵人面红耳赤,她姓氏为贾,又通“假”字,元修容这话,分明有嘲弄之嫌。宸妃听了,却是拍桌道:“混账!让你们过来出主意,倒是一个个嘴上功夫了得!想出些办法,对付帝凰的彻查了吗?!”(未完待续……)

第007章 诡计丛生

贾贵人听罢宸妃的训话,想来她已然愤恨到了极点。上清皇城谁不知宸妃的烈火性子?贾贵人忙半低着头说道:“娘娘不必焦虑,那日的真实情况您大概不知。皇后产女而死,太皇太后急火攻心昏死过去,皇上为情势,也不得不派出帝凰彻查此事。”

元修容听了,这才缓缓说道:“你这话才说的有些道理。可是皇上这一次,仿佛不像是随口一说的。”

“毕竟这一次死的人是皇后,便是皇上,大约也得做一些事情给大家看。海馥心那贱人咬着不放,太医院这边不给个说法只怕难以服众,况且太皇太后也不好交代。”宸妃转过脸,瞪着元修容和贾贵人说道。

“娘娘说的有理,太皇太后自不必说了,她是镇梁王燕家的,跟靖梁王陈家是儿女亲家……皇后算得上是她的外孙女,只要她咬着不放,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元修容声音阴郁至极,叫人听了就忍不住打哆嗦。虽然贾贵人不是第一次跟元修容打交道,但还是被她的阴郁和寒冷感染,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你说,该怎么办?”宸妃虽然狠戾,但说到底,她的心智也不过是个没长多大的小姑娘,听了这话怎么能安心?立时便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让太皇太后知dào

,查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元修容冷冷地说道,“只有逼着太皇太后收了手。她海馥心才不会死咬着不放。海馥心现在就是想追查到我们头上来,奶娘,嫔妾以为,海馥心就是想一路追查到您的头上,从而把您扳倒,把嫔妾等一网打尽。”

“哼!她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我岂能被她扳倒!”宸妃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渐渐升腾起一股杀气,“杀了她!还有她的狗杂种楚梓茂!”

“娘娘,这么做实在太惹眼,杀了海馥心。不会让太皇太后收手。只会激怒皇上和皇太后。”贾贵人听她语气,大有立时掐死馥心的感觉,忙说道:“娘娘,万万不可这样。海兰慧现在在皇太后面前吃得开。海馥心也算是得皇太后的欢心。再者。她毕竟是娴妃……娘娘您想,宫中先是死了宜妃,又死了皇后。若是娴妃也死了,只怕会惹得朝野震动。到时候皇上不想彻查都难了!”

贾贵人见宸妃没有反驳,便续道:“娘娘,您要知dào

,皇上和皇太后都不想追查。皇上只怕是知dào

皇后身故,与您有莫大的关系,他已经失去了皇后,不忍失去您了;而皇太后,她是端梁王的女儿,当年靖梁王陈家与她退婚,万不得已她才退而求次嫁给了燮王之子,也就是咱们的先太子,她恨陈家还来不及,只会偷偷感激咱们这些替她除掉皇后的幕后人物。只要太皇太后能收手,咱们就安全了。”

宸妃听了,渐渐平息了胸口的一团怒火,直到眼中的杀气如洞中探出头的毒蛇收敛了杀气游移向一边。她把偃旗息鼓的眼光转向了元修容,对方则是以难以觉察的点头回应她。

半晌,宸妃才缓缓道:“说,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太皇太后不再追查?”

“嫔妾斗胆以为,现在太皇太后最为担心的便是后宫之主的问题。现在皇后已经不在了,后宫不能没有皇后,如今后宫位份最大的就是您,海馥心,还有淑嫔娘娘……淑嫔出身低,又没有宫外的支持,做皇后是不大可能。所以,娴妃是您最大的敌人,我们只有逼得娴妃退无可退,才能让您成为皇后的人选。到时候,您再与太皇太后开加码,说可以主动放qì

皇后之位,只求平安——她是那么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再继xù

追查。”贾贵人向前走了一步,轻轻握住宸妃的衣角晃了晃,“娘娘,您要往好处想,皇上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是啊,皇上是在本宫这一边的。”这一句话让宸妃格外开怀,她朗声笑了,又道,“有你的。可要怎么逼得海馥心退无可退呢?她现在可是皇帝的新宠!”

“臣妾自有办法。”贾贵人忽然抬起脸,格外鉴定地看着宸妃。

※※※※※※※※※※※※※※※※※※※※※※※※※※※※※※※

皇后不同于先前亡故的宜妃,毕竟母仪天下,举国致哀也显得声势浩大。班师回朝的楚彦熙和白墨轩不曾想到迎接他们的是遍布山河大地的吊丧旗海。楚彦熙环视过呆若木鸡的军士们,随后冲两个副将姬威和韩言诚道:“是皇后。一个月前的事了。娘娘诞育弄玉公主难产,出了大红。”

白墨轩听了此话冷笑一声:“宫中的娘娘们倒不比民妇们了,竟是个个弄得殒命!”

楚彦熙知dào

他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宜妃,才会如此的积愤。楚彦熙其实也想到了馥心,刚刚击败了焰族全军松了一口气的心,却又为馥心玄了起来。

珠儿……你到底怎么样了。

在皇宫,真的是太危险了……早知dào

这样,还不如让谢明韬带你走!

想到这里,楚彦熙缓缓转向在姬威另一侧的谢孤鸿,他俊美的脸上还盘踞着风云变幻的战争氤氲,只是那双灿若星海的眼睛,一瞬间充盈着完完全全都是担忧。

皇帝的旨意下达得明白,楚彦熙所有部属在城外安营扎寨,所率裨将以上进宫受封领赏。楚彦熙班师归来,只能在城外三十里之处驻守。楚彦熙所帅将官不多,副将有白墨轩,谢孤鸿,还有姬威;裨将除却韩言诚还有三位。

谢孤鸿不愿进宫受赏,可是,他又一心记挂着馥心,在骑马前往上清皇城的路上,内心一直纠缠斗争,以至于脸色阴沉仿佛在酝酿着暴风雨。

许久,在接近上清皇城德胜门的时候,谢孤鸿忽然策马靠近楚彦熙,低声道:“彦熙,替我好好照顾珠儿。”

“你?你做什么?”楚彦熙一惊,忙转过头,“你不会是……”

谢孤鸿斜飞出一道孤寂的笑容,忽然拨转马头,扬鞭打马,就此把一道背影留给诸人。

白墨轩见他竟策马而去,不由得转过身大喊:“谢玄,你哪里去?”白墨轩并不知dào

,这位化名“谢玄”的男人,竟是他们曾经一直在通缉的晋国世子谢明韬!

然而这个谢玄,竟心甘情愿为仇敌楚翊瑄出战,帮着他的仇敌大燮皇帝赶走了焰族外敌!就在建功立业之后,竟丝毫不挂心功名利禄,竟就此告别!

楚彦熙……

再见了,我的好兄弟,

真的没想到,我能跟一个燮王的后代成为异性兄弟,

也许……

或许,我的父王,在天上引导着我,希望我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厌倦了四处逃命的日子,厌倦了肩担仇恨的日子……

姐姐,

我希望你的儿子……

谢孤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安的闹市之中,再也不见回头。

“能这样离开,也只有他谢孤鸿能做出来的。”楚彦熙忽然笑了起来,他回转过身,仰望着被白幡雪帘覆盖的整个上清皇城,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想念翊琰和淑桐,还有一直在等他的燕琳若和柳芽儿……

入宫觐见便是那一套,楚彦熙等人先由宫中宦官领着,沐浴,更衣,焚香现在万华殿祷祝神灵,才迤逦宫中徐徐行进,在稷宫的武英殿等待召见。

楚彦熙坐在圈椅之中,隐约觉得大殿还在来回摇晃——几个月的征战让他习惯了大海上的风浪,难以在短短一个月的班师回朝之中调息回陆上的平稳。

他累了。

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

海战不同于陆战——他的旗舰,必须亲临战场,甚至身先士卒。这一次,他几乎费尽了全部心力。

“王爷很累了吧。”白墨轩冷淡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您脸色不大好。”

“白帅,您有没有这种感觉,”楚彦熙缓缓睁开眼睛的一线,声音确实带着浓浓的疲倦,“即使回到大地,本王反倒觉得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晃。晃得本王头晕眼花。”

“王爷第一次海战,并无晕船的状况,已经很好了。”白墨轩咧嘴一笑,声音依旧淡若无盐,“过些时日,去平山牧场跑跑马,再去明秀山庄泡泡温泉,便会好了。”

楚彦熙听罢,呵呵一笑道:“本王还真盼着有这么一天,能够歇下来养养身子。带着一双儿女去明秀山庄调养一段时间——如今春暖花开,晴光日里,正是出游的好机会。”

“王爷真是好兴致。换做是末将,便是想着,趁年轻,多建功立业,为吾皇效劳,为我大燮尽忠。”一侧的韩言诚即使是坐着,这半天也是挺直了腰杆,浑似一根不会弯折的榆木。面容更是冷锋凛冽,犹如一柄即将出鞘的锋利宝剑。

“都像韩将军您这般,浑似背后插了一根笤帚,到底也会累趴下。”姬威毒言毒语道。(未完待续……)

第008章 高抬贵手

韩言诚瞪眼,姬威却不接招,合上眼睛靠着椅背假寐。两人在前线便相互看不惯,一个前者视后者为败军之将,带军冒进的鲁莽之徒;后者则是视前者为投机钻营,趁国有难的机会分子。

楚彦熙不理会这些,早在前线征战之时,韩言诚和姬威时常犯颜,不过好歹没出什么大事,毕竟都是大燮将官,只是互相看不顺眼,没有太大仇恨,前线征战之时,除了相互斗嘴,也并无太过举动。韩言诚脾气极坏,姬威也好不到哪去,好在都还算识大体,没有更过激的举动。

眼下正在皇城里,楚彦熙更不用多操心,这两个家伙虽然喜欢斗嘴吵架,却定然不敢在皇城里闹出什么大风波来。

“你们两个不能安静一天吗?天天吵架天天闹,说的话都总是那几句,你们不烦我都烦了。”白墨轩的副将董洺格外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人。

韩言诚不说话了,站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董洺的身边。

不过一会儿,燕飞虎也进宫了,他坐镇中军专事补给,楚彦熙全军班师回朝之前,燕飞虎先坐船南下,将多余的军粮起运回泠川城的常平仓。于是耽搁了些工夫,不过到底也赶上了楚彦熙的大军。

眼见得岳父大人到了,楚彦熙忙起身迎上去:“父亲大人近来倒是气色好了很多。您一路辛苦了!”

“无碍的彦熙,只要你们能打胜仗。我也没有白费功夫。坐吧彦熙。”燕飞虎言简意赅,拉着女婿落座。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早朝散了,楚翊瑄没有召他们去龙骧殿,而是只带着苏瑾,只身前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背合着双手站在武英殿之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吃鱼喽,”韩言诚的声音先传了出来,“大炮一轰。敌舰炸漏了不说。一堆死鱼也翻肚皮浮上来,白花花的一片混着死尸,现在想一想都还觉得作呕!”要说长安也算是内陆城市,鱼这东西倒算稀罕食材了。人们日常吃的机会不多。能让韩言诚作呕到连鱼都不想吃。可见此战有多么惨烈。

楚翊瑄摇头一笑。继xù

站在那里听着。

接着又听到白墨轩散淡地声音:“韩将军看到死尸也会恶心吗?那还怎么作战?”

“白帅,末将曾经只是九门提督,执掌长安布防。怎能上阵杀敌?”韩言诚的声音隐约听得出一丝不悦,显然白墨轩的话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韩斐罢官牵连韩言诚之前,他确是时任九门提督——的确没什么机会上战场,所以他听了白墨轩的话颇有嘲弄之意,不免冷言冷语回敬着。

“还是书生意气,真该让他再去河口再抗几年大包。或许能让他冷静一些。”楚翊瑄摇着头笑了笑,又道,“跟他父亲一样,都是一腔热血,满心积愤,仿佛放眼大燮天下,全部都是贪官污吏,全部都是酒囊饭袋……只有他韩家是干净的。”

苏瑾微是一笑,欠身道:“皇上,奴才只知dào

,您最欣赏的,不也是这种人吗?”

“朕最头疼的也是这种人,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楚翊瑄摇头笑了笑,“在前朝,韩言诚算是一个。皇城里也有一个,那就是明少颐——明少颐的命门被朕扼住了,韩言诚的,迟早也会在朕的手中。”他说道这里,冷冷哼了一声,冲苏瑾使了个眼色,苏瑾点点头,忙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只听里面呼啦啦一片全是椅子相撞以及整装的声音,楚翊瑄背合着双手,缓缓向内走去。只见屏风之后一众武将尽数跪倒在地迎接,楚彦熙等人见他进门,齐声高呼万岁。

“平身吧。”楚翊瑄缓步踱向宝座之上——武英殿的结构不同于上清皇城任何一座宫殿,藻井之下,是一方三丈见方的校场,基石全部是用坚韧的,开凿于大荒山的砂石。

“十五叔,许久不见了!叫朕很是想念!”楚翊瑄见诸将都站起,在宝座下列队站好,便是含笑说着,“你班师回朝,只怕还没见着婶婶跟翊琰淑桐吧!”

楚彦熙低着头,不看皇帝的目光,只是沉稳说道:“回皇上的话,末将出征归来,得到班师的诏令,完全不敢怠慢。回到长安便先进宫面圣,家里有琳若照料,末将很放心。”

后半句话仿佛不是说给皇帝听的,好像是说给一侧的镇梁王燕飞虎的。

楚翊瑄又道:“婶婶也是,该是带着家小出城迎接的,几个月不见,竟也能窝在府里候着。朕又不是不许,何必呢。”

这一次是燕飞虎答话道:“回皇上,其实琳若却有心出城迎接,只是微臣没有允许。毕竟女人迎接班师的大军,并不合乎规矩。”

“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孩子去接自己,算不得什么规矩。”楚翊瑄摇头笑了笑,又道,“十五叔,怎么不见谢玄回来?他可这次给朕立下了汗马功劳,朕还要好好赏他一个功名!放他南下做官去呢!”

楚彦熙早知他会问起谢孤鸿,进宫之前便准bèi

好了说辞,便是说道:“谢玄早就与末将说过,他淡泊名利,更不想牵扯入朝堂之中,班师归来,便早早生了离开之意。到了长安城下,越发惦念故土乡音,便向皇城叩了三叩头,以示臣服之意,回归乡野去了。”其实这叩头臣服,根本是没影的事,全然是说给楚翊瑄听得。

楚翊瑄看他眼神,便邪气一笑。他知dào

谢明韬恨楚家人,可是自己却又是他姐姐唯一的血脉,他对自己,感情甚是复杂——他也知dào

,要想谢明韬臣服于自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其实,谢明韬离去之时,已经很接近上清皇城,帝凰的人早就给楚翊瑄禀告此事。

谢明韬走了其实也好,留在身边做大臣,此人武功卓绝,轻功更是了得,根本是一枚随时爆zhà

的炸弹。楚翊瑄驾驭不了的人,一般都会选择杀掉——然而这一次,他竟然放过了谢明韬!

甚至他都不明白这么做的原因。

楚翊瑄缓缓长出了一口气,又转向韩言诚,“韩卿,前些日子,朕派人去瞧过你儿子韩家曜了。是个读书苗子,不如叫他进宫来吧,养在皇太后那里,跟着梓茂一起读书吧!”

韩言诚愣住了,他没想到的是,皇帝陛下竟会派人去看他的儿子,更没想到的是,皇帝竟惦记着自己的儿子,还要他进宫,跟着皇子读书!更何况,谁人不知现在皇城之内,要数娴妃最为得宠,能跟着她的儿子,简直是前途无量!

韩言诚一脸感激,跪倒道:“谢主隆恩!末将不知家曜那孩子前世如何积福积德,竟能进宫,跟皇子一起读书!还能得皇太后教养,简直三生有幸!”

只有苏瑾一个人知dào

——这恐怕就是韩言诚的命门了,儿子,家人,以及对于一个人的忠心。

楚翊瑄好像专门有心试探韩言诚的真本事似的,他缓缓换了一个姿势,随之站起道:“十五叔,朕记得,你的功夫一直很俊的,当年先帝曾经盛赞过你功夫,还提点过,你的功夫,只能用‘无双国士’才能形容。”

楚彦熙不知他为何又提及此事,想着楚翊瑄如今乃是大燮的万乘之尊,只怕容不得别人比他强,况且,他何曾不知这个侄儿自幼被送去草原做质子,根本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尽管工于心计,尽管铁血强硬。他刚想说一些低调内敛的话来,不想楚翊瑄话锋一转,又道:“朕的韩卿,乃是今科武状元,想必功夫也是了得,朕今天倒是好奇,此矛彼盾,相互斫刺,倒是哪一方更强硬!”

诸人皆是吃惊,楚彦熙更是双眉一挑,心道,难怪今日召见要选在武英殿!根本就是想试试功夫吗?

韩言诚也愣住了,让他跟皇帝的十五叔交手?况且这位亲王,更是先帝年间的朝堂上的第一高手!自己只怕很难取胜——若是败了,输给第一高手,倒不算丢人;可要是胜了……

韩言诚脑子在一瞬间就乱了,他着实不知到底该省还是该败。他是武官,不曾有有过忖度圣意,况且他跟楚翊瑄并无多余交道,怎能猜透他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即是比武,便得有些彩头了。”楚翊瑄双手在龙座扶手上来回摩挲,许久,忽然笑道,“韩卿若是胜了,朕便赐他兵部一个差事——十五叔若是胜了嘛……”他似是想不出有什么可赏赐的东西,一副伤透脑筋的样子。

楚彦熙见他这般模样,忙道:“末将所有一切都是皇上赏赐的,并不需yào

什么彩头。皇上不必劳神赏赐末将什么。”

“呵,那十五叔,岂不是吃亏了?”楚翊瑄朗声一笑道,“罢了,若十五叔胜了,朕便把当年恬妃的凤尾琴赐给十五叔!”

这话说得太过于明了,皇帝分明就是打算试探韩言诚的功夫,然后给他在朝中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坐。(未完待续……)

第009章 殿前扬威

韩言诚想到这里,便单腿跪地抱拳使了个武将的大礼道:“末将明白!请王爷赐教!”

楚彦熙愣了一愣,他忽然意识到韩言诚这次是势在必得。他不想跟这位新科武状元为敌,却也不想在皇帝面前失了面子,就在内心纠结之际,韩言诚已然脱去了外套,只穿一袭贴身衣衫,取了竹剑走入校场。

这人来真的?楚彦熙微微一怔,却也没有退缩。他解下衣带,也是脱掉累赘的外套,缓缓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竹剑,踱至校场中,与韩言诚面对面站着。

“韩将军,本王领教了。”楚彦熙抱拳回了个礼,便提起剑在胸前做了个起势。

楚翊瑄认得这个招式,这是楚家家传的剑法,由第一代燮王所创。楚家时代尚武,家中所有男丁都会学习这一套剑法防身。

这套剑法的招式并不花哨,但是实战起来,威力还是十分惊人。韩言诚出身武将?由怎能不知?当下敛容挺直了竹剑在胸前,高声道:“多谢王爷赐教!那末将便得罪了!”

说罢,韩言诚一跃而起,直直刺向楚彦熙!

楚彦熙一愣,见他来势凶猛,不由得向后一跳,然后以剑轻挑,把韩言诚来势凶猛的一剑轻轻拨开。这一招看上去如弱无力,却是有楚彦熙十几年功夫在里面的!

宝座上的皇帝轻轻一笑道:“朕最是欣赏的就是十五叔这一招,看上去像是蜻蜓点水。其实是十五叔的真功夫。”

说话间韩言诚已经一跃回身,把竹剑收了回来,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又一次刺向楚彦熙,这一招速度极快,几乎叫人看不清楚!

此刻连白墨轩也忍不住为楚彦熙捏了一把冷汗,这样凌厉的招式连他这个战场的骁勇之将都不常见!

楚彦熙怎么敢怠慢?猛地往后一跳,将竹剑横在胸前一比,转而如疾风一般快速一顶,两把竹剑相交。只听“嗤!”一声响。两把竹剑浑似被某种大力从中撕开!四散而飞!

众人齐齐吃惊,半晌回不过神来。

“韩言诚,你好大胆子!竟敢对王爷用这样的狠招!”燕飞虎好不容易醒过神,不由得大怒道。“幸好王爷一身功夫。否则岂不是要受了重伤?”

韩言诚见他脸上的惊恐不散。显然刚才给自己那一招吓得不轻,不由觉得好笑,却只是冷寂一笑道:“王爷的功夫。怎会被末将伤到?”听那声调,颇有些嘲讽和试探之意。

“韩将军客气了。”楚彦熙其实刚才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韩言诚竟如此当真,还会下了杀招!一股不满的情绪在楚彦熙心里渐渐升起:怎么也算是在御前,竟把宫外决斗那一套搬进宫来!看来本王不能留他面子,几招让他颜面扫地才是!

想到这里,楚彦熙亦是一笑道:“即未分出胜负,便继xù

吧!”说着,又从兵器架上拿来两把竹剑,将其中一把抛给韩言诚。

不想韩言诚接了剑,竟立kè

进招而来!楚彦熙忙向侧一跳接招。两人你来我往,眼看打到百招开外,观战的诸人见斗剑进入胶着状态,不免看得更加全神贯注。连本是存着看隔岸观火之心的白墨轩也换了一副颜色,看得格外投入。

“十五叔的功夫越发俊朗了。”楚翊瑄喃喃自语着一般,“不过,朕看得出来,他没用全力。根本没有。”

校场中的韩言诚粗喘如牛,这一连串的攻击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时下每一次的攻击,韩言诚都会微微抖一下。

楚彦熙却依旧气定神闲,他看得出来,韩言诚是真的想击败自己,可毕竟他是文臣家庭出身,没有那么好的底子,能够坚持到现在没有倒下,已经很难能可贵了。韩言诚的得胜心念很强,几乎到了非胜不可的地步。

楚彦熙明白他的心思,便故yì

卖了一个破绽,故yì

输掉了这场比武。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楚彦熙丢了竹剑认输,笑道,“本王输给你了,韩将军!”

韩言诚不知dào

他为什么这样故yì

输给自己,正要说句客气的话,宝座上的皇帝拍手大笑道:“好好好!果真长江后浪推前浪!言城如此能征善战!实乃朕之幸,国之幸!”

韩言诚忙跪地道:“皇上太过抬举末将了!末将何德何能?”

“韩言诚听旨。”楚翊瑄一改面容,正色道,“韩斐之子言诚,身手矫健,品德端正;上奉忠正之明义,下敬孝廉之美德。朕有此子,可谓之幸甚!今,封为九门提督,令兵部尚书衔,并许其上书房行走!”

一道旨意掷下,众人皆是变了颜色,韩言诚第一次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领旨谢恩。谁知楚翊瑄又是一笑道:“韩言诚这个名字不好,听着像掉书包的老童生。朕赐你个新名字,便做‘义臣’吧!”

圣旨掷下,从今往后,韩言诚不存zài

了,朝中多了一个名为“韩义臣”的男子——他令兵部尚书衔,任九门提督,还可以上书房行走!

白墨轩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他冷冷抬起头,望着低头含笑的皇帝,心道:原来皇帝是打算重用此人!看得出来,皇上对他的忠义很看重,竟连名字都改成了义臣!

原来我真的没用了……他忽然很想笑出来,只是这么一会儿,便觉得身子异常疲倦,甚至就想着能睡死过去!

皇帝宣完这道旨意,便向韩义臣摆手,让他平身。这才让苏瑾将造就拟好的封赏一个个宣读了下去。除却姬威官复原职之外,其余众人,不过是得了些田产银钱之类的赏赐。

时间一直拖到了快午后,楚翊瑄就在武英殿传了御膳,与诸将同坐,喝酒庆贺。席间,楚彦熙几次想问城外驻扎的军队何时归队,何时回归军营,可几次话到嘴边还是语塞了。

白墨轩心情大坏,喝多了几杯酒,竟像一滩泥似的趴伏在桌上睡死过去。

楚翊瑄嫌他失态,便让左右宫人抬他去东边的配殿休息。

午膳一直持续到下午,酒馔皆残,宫人们陆续撤下,楚翊瑄一边嘟囔着酒话,却一手揽着楚彦熙往西边的配殿走去。

阳光映照着叔侄两人,活像是一对难兄难弟。苏瑾低着头跟在他俩身后,眼神中看不出一点温度。

“十五叔,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进了配殿,楚翊瑄双手一振,仰翻在榻上低笑道,“就好像过去了很多年……很多年……”

“臣下也觉得过去了很多年。”楚彦熙也觉得酒气往上升,直至上脸上头,只是他心里明白的很。他知dào

楚翊瑄的心结,如今人在屋檐,只能由着他往下说,“臣下觉得,皇上醉了。不如早点休息。”

“十五叔。她一直记挂着你呢。我对她多么好,可她就是喜欢你,忘不了你。”楚翊瑄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凄冷,“这世上,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挫败。”

楚彦熙一震,他断断没想到楚翊瑄竟会提到这个。不由得萌了退缩之意,便是一礼到底道:“皇上大概是醉了。臣下不如早点告辞,您安置吧!”说着,便要就此退出配殿,不想苏瑾从后面上来,轻轻挡在楚彦熙的面前。

皇帝忽然撑着身子坐起,楚彦熙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色的剪细身影出现在面前。他大吃一惊,那人不是几次与自己交手的晓枫又是谁!?

“是你……”楚彦熙愣了半晌,终于冷笑出声。

“久违了十五王爷。”晓枫冷笑着,“真是让您失望了,我一直活到现在。不过,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活着再见到您,或者说……”晓枫狞笑一声,“见到活着的您!”

楚彦熙双拳紧紧攥住,发出咯吧咯吧的骨头相扣之声。他已经愤nù

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爆fā



“让你失望了。”楚彦熙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杀神附体,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绪所染,觉得他似是随时都有可能从地上暴怒而起,把所有人都杀掉!“我和孤鸿都活了下来,没有让你们杀死,对吧?翊瑄,这就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原因吗?你要我死,我甘之如饴,自古而来,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

“我不会要你死,十五叔。”楚翊瑄斜飞出一道极为邪魅的笑容,脸上仿佛有一团撒不开的雾气叫人迷惑,“十五叔,我才舍不得要你死。珠儿迟早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地爱上我,在那一天之前,我才不舍让你死。更何况,她已经为我生下了皇子,我还会让梓茂继承皇位。到那时候,她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哪怕千古之后,也会作为圣母皇太后,跟我在一起!”

楚彦熙看着他几乎如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许久,他才缓缓皱眉道:“你疯了。翊瑄,我无心和你争夺珠儿,她在你身边,只要是安全的,快乐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好,我作为臣子,只能祝福你们。你若愿意让梓茂继承大统,我更是乐得开怀。假如我那时还拉得开弓,骑得上马,便继xù

为梓茂出征。用驻我大燮的铜铸铁打江山——其他的,我已经开得很淡了。”(未完待续……)

第010章 自找麻烦

楚彦熙斜跨出一步,跪地道:“只求皇上一件事。便是放过孤鸿。他的心,更是死寂如极北之地的永冻泉,再不会苏醒融化,他的朋友亲人,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失散的失散……我想他现在,更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微臣有罪,不该跟晋国的后代来往,一切罪过,由微臣承担。”

说着他微微低下眼睑,不想回看楚翊瑄那刺眼的目光。时至今日,他其实还看不明白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他甚至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面前忖度着,他现下的心思。

楚彦熙甚至不知dào

他是不是真zhèng

爱着珠儿,只是为了进一步的打击自己,才那样宠爱珠儿。可是,直到他听说,楚翊瑄把焰族奉上的乞罪花冠送给了珠儿,楚彦熙开始觉得,这位少年皇帝对珠儿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说,她是您的娴妃娘娘,皇上情愿怎么安排,便是怎么安排。”楚彦熙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宝座之下,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楚彦熙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杀神跳起。

楚翊瑄缓缓地站起,半扬起脸看着楚彦熙,忽又笑了:“十五叔,这是你的真话吗?”

楚彦熙抬起头,死死回盯着皇帝,许久,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十五叔,我相信你,不过,我更相信珠儿的选择。她总是会选择更爱她的人,对不对十五叔?只有我才能给珠儿幸福。你和谢明韬,都不可能。”

他忽然逼近楚彦熙。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指点着楚彦熙的胸膛,许久,他缓缓说道:“十五叔,回去吧……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是我的,你永远都带不走。”

楚彦熙缓缓跪倒,低下头,许久,他缓缓说道:“微臣……告辞。”听那声音,硬的像是极北之地的永冻土,用再僵硬的金属。也敲不出任何痕迹。

楚翊瑄回转过身。晓枫在他身后一跃上了横梁,再也看不到那个剪细的黑色身影。

楚彦熙站起,微微提起宫服的下摆,打算就此离去。在他身后。楚翊瑄低沉而阴郁的声音响起:“十五叔。你最好记得今天的话。”

“微臣记得。”楚彦熙转过脸。冷笑一声道,“永远记得。”

※※※※※※※※※※※※※※※※※※※※※※※※※※※※※※※

入了夏,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太阳落山了暑气都退不下去,馥心付羽瑶她们抱着孩子,在荷月园纳凉。整个春天都过得怡然自得,宸妃暂时偃旗息鼓,哪怕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也不会找她们的麻烦。

皇后的丧事大张旗鼓地办完,皇帝却并没有心思再立皇后,一股暗潮在上清皇城的后宫涌动,人人都盯着承乾宫那张空缺出来的凤座。尤其是宸妃,整日里想着何时能执了皇后的凤印,能名正言顺地治理后宫——到时候,可就是她沈贞儿的天下了。

不想皇后没有再立,燕柔嘉却因其过人歌舞,升做了才人。馥心很高兴她晋了位,叫人送了好些礼物过去;付羽瑶也送了一套牙白色的梨花炕屏过去。

只是燕柔嘉身子弱,刚入了夏,身子便觉不适,便是病倒了。前前后后养了大约十几日,还是咳嗽粗喘,十分难过。于是便缠绵病榻,独自在漱玉殿休养,极少出门。

“柔嘉的身子,还不见好些?”馥心发问着,昨个儿付羽瑶去漱玉殿瞧过,馥心倒是十分惦念着她的身子。

“咳嗽总是不好,大概唱歌跳舞,总归是伤了身子。”付羽瑶说道,“你不知dào

,柔嘉唱歌,太过卖力,嗓子都唱破了呢!太医的药,吃了总能吐半碗,总是好的慢些。”

“我总劝她,不要那般卖力,也是不听,这下伤了嗓子,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馥心摇头苦笑着,“时下明太医不在,他若是在宫中,开一些药来吃,是会好的快些——明太医的药,口感不会那般发涩。”

“说起来,明太医是汉平人,按道理,那日太皇太后下旨夺情,他早该回来了啊!”付羽瑶说着,“怎么这样久,还不回来。”

“姐姐别提了,我听何夫人说,江南桃花汛,甚是厉害,一直绵延至今,汉江下游封了渡,好些要来长安的秀女都来不了,皇太后不是下了懿旨,几年选秀延期一个月么。”馥心将怀里的楚梓茂交给奶娘,叮嘱了一句,“蚊虫快下来了,抱着皇子回去吧,我且和姐姐说一会子话。”说着付羽瑶也把楚梓芹交给奶娘,与馥心相伴站起,在荷月园漫步。付羽瑶看着一池荷花含苞待放,低声道,“姐姐,现在柔嘉也晋了才人,凭她的才貌,将来封个一宫主位,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选秀推迟,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可是准bèi

着新人进宫,多挑一些才貌双全,天资聪敏的,多给予些好处。”

“扶持着这些小主,总比咱们三个身单力薄要好。”付羽瑶忽想起一件事,又道,“只是,才貌天资倒是次要,非得十分忠心才是。”

馥心微微一怔,立时不悦地想起了叶儿,或者说是贾贵人——是啊,她不想再有第二个贾贵人了:“姐姐说的真是。若都似叶儿一般,咱们可都要头疼了。”

“其实,贾贵人反叛,也怨不得她。到底咱们也该争胜,总归给姐妹们看这些许未来和利益,这才能让她们安安心心跟着咱们,不是吗?”付羽瑶这样认真地说着,转过脸笑着看馥心。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我想,宸妃的心思也是一样的。其实咱们总归殊途一道,都是想在宫中生存下来。”馥心点点头,伸手拉住她的手,“姐姐,有你在身边真好——晓媛不在了,也只有姐姐跟馥心相依为命,只有咱们姐妹同心了!”

“妹妹千万不要这么说,若不是你求了皇上,姐姐怎么能有福气抚养梓芹?”付羽瑶回拉着馥心的小手,不免又是一愣,“妹妹,你的手为何这样凉?又是冷汗……妹妹,没寻个太医好好kàn

看?”

“我与宜姐姐一样,都不信那些太医。我只信得过明太医,等他回来,我找他细细看过,想必没什么大事。”馥心轻轻摇了摇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个儿的身子,我自己有数。”

“你们俩呀,总是这样!”付羽瑶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缓缓兜了一圈,馥心觉得有些疲倦,便打算回颐福宫去了。今儿皇帝翻了淑嫔的牌子,她们也就没什么准bèi

。刚刚走到静街那边,遥遥看见淑嫔由一乘轿抬着,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往她伊宁宫的方向去。

淑嫔见着馥心,竟没打算下轿行礼,懒懒在扶手上托着腮,腻着声低笑一声道:“娴妃娘娘好啊!成日不见,您倒哪里纳凉去了?”

馥心没打算搭理她,对于淑嫔这种市井夫人来讲,跟她吵嘴拌架,根本就是不矜身份,反倒失了面子。于是馥心懒懒道:“不过是去荷月园随便逛逛,淑嫔,这是回宫去?”

“皇上翻了嫔妾的牌子,嫔妾这不是去御花园折了些鲜花摆在宫中。皇上朝政烦恼,总是该散散心不是吗?”淑嫔还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还是格外市侩,“姐姐不像妹妹们这般得空,还能去花园子逛逛,姐姐想的,全全都是皇上的事!”

“那淑嫔姐姐,我们便不打扰您忙正事了。”付羽瑶不想多生事,拉着馥心便要离去。可淑嫔偏偏不让,竟拿脚尖碰碰抬轿的宫人,低笑道:“庄妹妹可要加油了,现在你们三个中,慧贵人也升了才人,再给皇上添个一子半女的,可要越过你庄妹妹了!

“再者,皇太后虽然推后了选秀大典,可到底也会选一批妹妹进宫来的——庄妹妹,做姐姐都为你担心呢!要是犯点什么错漏,像是那个薛彩恩一样,送回淑女院,又怎么办呢?”

付羽瑶知dào

她在挑拨离间,可是女人间的关系却也是如此微妙——付羽瑶虽然高兴燕柔嘉晋了位,却又有些隐隐的酸楚,当下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

馥心见状,忙道:“淑嫔姐姐这话叫我听不懂了。您这话说的,岂不是说咱们做后妃的不贤不能,竟容不得妹妹晋封,容不得秀女进宫吗?如此妒妇,我们岂敢?到底是读过《女诫》的!淑嫔姐姐,您说做妹妹的说的对吗?”

淑嫔脸上一僵,她没想到馥心一下就抓到了她话中的把柄,立时便说她不贤不能,善于妒忌——这叫人听去了还得了?!在后宫,给定一个“妒忌”的罪名,那可就完了!

这……这不是自找麻烦?

淑嫔敛容道:“妹妹这话说的倒是难听了,若我容不得妹妹,怎当得一个‘淑’字?册封令便在伊宁宫中,皇上说姐姐我……”

“淑然孝德,貌慎隽真。”馥心恬然一笑道,“姐姐的考语,做妹妹的可记得!姐姐可记得妹妹的吗?”

淑嫔这下彻底败下阵来,看来若论嘴上功夫,淑嫔还差得好远!(未完待续……)

第011章 巡回之际

淑嫔一下子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娴妹妹真是好记性,做姐姐的真是佩服。”

馥心听了这话不喜反是愠怒道:“淑嫔,本宫可从来这样的福气认你做姐姐,若论宫中位份,本宫可要比你的位份要高,还是以娘娘相称吧。”

淑嫔冷笑道:“自是不愿姐妹相称,却要拿嫔妾生分了吗?”

馥心见她脸色突变,想来是极为不悦。不过对于淑嫔这种人,你跟她客客气气却毫无用处。馥心想着,对于这种人,其实不必太过于客气。免得她还觉得你格外好欺负。

说着馥心懒懒又道:“淑嫔,若是没什么事,便是跪安吧,本宫与庄姐姐还与庄姐姐有些事情。你便是跪安吧!”

淑嫔忍着气,冲着馥心一礼到底,硬着嗓子道:“嫔妾恭送娴妃娘娘。”

馥心冷冷看了对方一眼,不再说话,只是拉着付羽瑶缓缓离去。身后的宫人急急跟着,兰菱却是满目忧愁,这下惹着了淑嫔,她定然跑去宸妃面前告状,还会把话说得极为难听,这可不是好玩的。

“妹妹,你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惹着淑嫔呢?”付羽瑶见淑嫔还在那里站着,只是脸上阴狠至极,看那样子,只怕恨不能把馥心生剥活吞。

“对于这种人,用不着客气。”馥心脸上很是厌恶道,“对于淑嫔这种人,根本用不着客气,你越发对她客气。她倒还觉得你格外好欺负。”

“可你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大众给淑嫔没脸,今天这事让宸妃知dào

了,岂非又是一场风波?”付羽瑶轻轻摇了摇头道,“咱们嘴上吃点亏,又不会怎样的。”

馥心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她没有再与付羽瑶争辩,转而说道:“已然入了夏,天气越发热了,我是想着。早些把咱们颐福宫的窗纸换过。到了正经热得时候。通风些到底也会凉快些。”

付羽瑶听她语气,决计是不会觉得自己做的错了,下次见着淑嫔,只怕还会再起冲突。想到这儿。付羽瑶有些隐隐担心。

扶风殿的宫人都换上了轻薄质地的宫服。红蕊见馥心和付羽瑶进了殿。便道:“娘娘,晚膳备好了。”

“天气越发热了,你们记得千万不要吃隔夜的饭菜。免得坏了肚子。”馥心没来由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今儿倒是觉得饿了,仿佛能吃好几大碗饭似的。”

“妹妹这些日子饭量倒是好了很多,不会怕胖吗?”付羽瑶噗嗤一笑,“是不是怕苦夏难熬,所以多吃点东西囤着?”

“姐姐你真是,谁会在肚子里囤东西呢!”馥心咯咯一笑。

说话间扶风殿的宫人们将晚膳送了上来。馥心果真是饿了,吃得甚是香甜,竟没有放筷子的意思。眼见得她吃了两碗米粥,又吃下去半笼包子,付羽瑶有些慌了神忙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晚上吃这样多,肚子不会涨得慌吗?”

馥心也意识到自己吃得过多,可是就是觉得肚子空空,越发想吃些东西。好像不吃东西,就要饿坏一样。

付羽瑶觉得奇怪,又道:“妹妹,你这个样子,大约有多久了?”

馥心略想了一下,转而说着:“我自己也记不得了,反正自打开了春儿,我就觉得胃口越发的好。老是想吃东西,岚儿她们腌的菜,我都吃了好些呢。”

“妹妹,你不会是又有好消息了吧!”付羽瑶略想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馥心一怔,摇头笑道:“怎么会的!月信还是正常会有,不过是少一些……姐姐,若是有了好消息,还会有月事吗?呵呵……”

付羽瑶虽未亲自生养过,到底也是明白的,听了这话她脸上略是一红,便不再多问什么了,又道:“既是这样,等明太医回来,替你好好kàn

过吧。”

说话间馥心又吃了一个糖包,眼见她饭量这样大,付羽瑶竟不好意思动筷子了,连她身后的曼丽也觉得奇怪,怎么这娴娘娘,胃口这样好?

饭后,付羽瑶怕馥心吃得太多油腻难眠,便拉着她出去散步。兰菱不大放心,还是跟着她们出了门。

晚间宫门会下钥,羽林军会全部撤出后宫——毕竟是为了避嫌。只有些大力太监挑灯夜巡,见了馥心几人,打千着行礼之后,继xù

着形式上的巡夜。

两人边走边聊,夜里的皇城格外寂静,除了让人觉得畏惧之外,竟觉得很是心安。

“咱们还是不要走远了,夜已然深了,宫里想害娘娘的人多,再者,现在虽不宵禁,在宫中乱逛,叫人抓住,把柄也是很难听的。”兰菱悄声建议着,又道,“娘娘,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付羽瑶赞同道:“是啊,还是不要走远。咱们回宫去吧。”

正说着,馥心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个香气,一下子唤醒了她尘封在心底角落的记忆!她只觉得手脚冰冷,呼吸局促。她强敛着心神,许久才意识到身边的付羽瑶,略是笑道:“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头上掉了一枚步摇,得回去找找呢!”

“这会子哪里去找?不如我陪你一起找吧!”付羽瑶听她这样说,便是说道,“还是先回去吧,宫里规矩大,有人拾去了,倒也得打听打听是谁的,一定会送回来的。”

馥心执意要去找,付羽瑶也没什么办法,值得带着曼丽先回去。

馥心站在原地,又冲兰菱道:“我就在这里,你去拿个灯笼来。”

兰菱不大放心,不过还是禁不住馥心要求,还是一步三回头快速回了颐福宫。馥心见她不见了,转身快步行走到了暗处,说道:“出来吧。我……我看到你了!”

仿佛时间凝结了一般,没人回应她,馥心正要再说什么,便觉得面前黑影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后一秒钟,那个影子死死抱住了馥心,声息粗喘而低沉:“珠儿!珠儿!我该带你走的!不该让你留在这里!”

是他!

果然是他!

馥心刚才嗅到的香味,就是谢孤鸿身上独有的沉香味道——馥心想要挣脱谢孤鸿的臂膀,可是几次都失败了。不知为何她心底忽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委屈,忍不住死死回抱住谢孤鸿,低声抽泣道:“谢大哥……能再见到你太好了!我……我……”

谢孤鸿轻轻松开了双臂,俯下身子替她擦拭泪水:“珠儿,我这不是来了吗?等了好多天,终于还是把你等到了!珠儿,我的好珠儿!你不要哭了!我知dào

,你心里委屈,我也知dào

你在这里,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珠儿,我这就带你走,好不好?你愿意跟我走吗?”

馥心看着他热烈的眼眸,在那一瞬间,她真有种打算离开上清皇城的感觉,那种感觉之迫切,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走?

现在王爷得胜归来,又成了亲王!

他有夫人,有侧室,儿女双全……自己算是什么?

馥心抬起头看着谢孤鸿,一瞬之间仿佛能透过他那双星河般的眼瞳,看到他的心底,他是那么期许着想要带自己走……想带着自己走遍天涯海角,找一个只属于他们彼此的桃花源安置下来,坐看花开花落,相扶相老,永不分开!

“谢大哥……我……我……”馥心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哽咽道,“对不起……我……我不能走……我真的不能走……我要是走了,王爷怎么办?皇上一定会迁怒于他……到时候……还有,我的儿子怎么办?我不能这么自私……”

“珠儿!你还想这么多干什么?彦熙现在安全了,没人会因为你迁怒他们!”谢孤鸿的声音有些急切,“我听说,皇太后抚养了你的儿子,他很好,或许将来他会做皇帝!没人能对他怎么样!珠儿,这么久了你总是在考lǜ

别人……你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想想……珠儿,你知dào

吗?你姐姐雪儿生了一个好漂亮的孩子,就在云州,我带你去看好不好?上一次我看到他,他还是个小婴儿,如今怕是会跑会跳了呢!”

他说得那么热烈,馥心却不自觉的冰冷,她退了两步,垂泪道:“谢大哥,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已经不是干净的身子了……不值得你这样……你是晋国的世子,出身高贵,你功夫和才学都是那么好……我配不上你……谢大哥,天底下有更多更好的女孩儿,我不值得你这样……”

“珠儿,你在说什么啊!若我是晋国之王,你便是当之无愧的王妃!况且晋国已经不存zài

了,我也不是什么晋国世子了……只要你愿意,我带你走,这就带你走!离开这个地狱一样见不得人的地方,再也不管别人的事,好不好珠儿?”

“我……我不能……不,谢大哥,我不愿跟你走!”馥心忽然紧咬着牙关,抬起头敛着泪水强硬说道,“你走吧!我不愿跟你走。谢大哥,原谅我,从来我只是把你当做哥哥,儿女私情,我们之间不能有,也不会有……我……我做不到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所以……对不起,谢大哥,你还是走吧!”(未完待续……)

第012章 身无彩凤

谢孤鸿全身一震,不由得退了一步:“你说你做不到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那么你现在在干什么?你爱上楚翊瑄了?我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珠儿,我要你回答我,你爱上皇帝了?我不信!”

“谢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不能这么自私的离开。虽然我真的很想离开上清皇城,这地方,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呆!”馥心回望着他迷惑的眼睛,“我走了,一大群人都会跟着我遭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谢大哥,我不要成为你的累赘!”

谢孤鸿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他低下头,许久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馥心转而道:“谢大哥,上清皇城守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正要回答,身后忽然窜出一道黑影来!

馥心倒抽了一口凉气,谢孤鸿眉心一凛,长剑已经出鞘!

剑与匕首相交,蹦出一道火花!

谢孤鸿的剑绕过了那人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间!

“是……是你!”馥心定睛一看,那人阴郁如暴雨前的乌云——不是皇帝贴身的晓枫又是谁?馥心惊得几乎双腿一软!完了!给晓枫发xiàn

了谢大哥!

“谢玄,跑了这么久,终于肯回来了?”晓枫冷笑一声,不顾抵在自己喉间的长剑,而是缓缓把匕首插回了腰间,“主子的话。你一直当做耳旁风——有本事,你可以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反正对于你来说,龙雀也可有可无,不是吗?”

馥心听她的话,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漩涡之中。谢孤鸿到底是谁!?晓枫口中的谢玄,又是谁?!

“谢大哥……”馥心转过头看着拿剑比着晓枫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个熟识已久的男人,其实自己根本不知dào

他的真实身份!他不是晋国谢家最后的血脉吗?他的姐姐谢明霜,不是楚翊瑄的生母吗?

“谢大哥……”馥心又一次低呼出声。

谢孤鸿眼中的杀气在渐渐消散。他鼻中轻轻喷出一口气。低吟道:“我杀不了你,没有皇帝的准许,我走不进上清皇城;我若是杀了你,也带不走珠儿。甚至会害了她!晓枫。回去告sù

主子。我无心执掌龙雀,也杀不了楚彦熙。请他另请高明吧。”

“主子若要你死,你能活到现在啊?”晓枫在冷笑。“你玩得花样太多了,主子不知该信你哪一句。你还是老老实实放下兵器,跟我回去向主子领罪吧!”

“你们能不能告sù

我这是怎么回事?”馥心忽然说着,双手死死抓着谢孤鸿衣襟,“我现在只想知dào

……谢大哥,你是谁?晓枫为什么喊你谢玄?”

晓枫笑道:“以为他就叫谢玄。真zhèng

的谢明韬,在十五年前就不存zài

了——不仅是先帝赐予他终结,他自己也赐予自己终结……你以为,十五年前灭尽晋国谢家,独独就会跑掉一个活口?况且还是只有六岁的世子殿下?”

馥心因为极大的震惊往后退了一步,她吃吃地望着谢孤鸿,又看着满是狰狞笑容的晓枫,觉得自己再也不认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了,她愣了许久才道:“谢大哥……我……你到底是谁!”

“十五年前,父王拒绝与大燮订立城下之盟,让出进攻宛城的道路,血战四十日,最终惨败王都——楚凌曦下令屠城,父王为了让我突围,被楚凌曦钉死在王都之中……”谢孤鸿眼光幽幽地望着昏黄的石质宫灯,声音凄楚,仿佛是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带着我逃走的武士一个个被追兵斩杀……我最终还是被楚凌曦追到……

谢孤鸿缓缓坐了下来,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空,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我当时看着大仇人,恨不能杀死他!于是我拔出了贴身的小剑冲了上去,可我怎么能打败正在盛年的楚凌曦?

“他大笑,笑得腰都弯了下去,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不准bèi

杀我,竟笑着跟我说:‘孩子,你现在还没剑高,杀不了我,还是去学艺吧,我等着你,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我都等着你!等着你回来跟我复仇!’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口气是那么不屑和嘲弄……就好像,我一生一世都只能活在他的背影之中!

“楚凌曦!仿佛你一世都不会老去吗?我在成长,你也会老去!终有一天我会找你复仇!”谢孤鸿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厉,一道泪水终于顺着脸庞流下,“我改了名字,叫谢玄,我背负着整个谢氏王族的仇恨,与整个龙雀为伍,为了活下来,我臣服于楚凌曦,为他杀人……”

晓枫哼笑一声道:“借着你晋国世子的名头,一大群异己不就那么死了?吾皇真是英明,知dào

你会这样为他杀人!”

“可我终究是杀了他。”谢孤鸿转过脸看着晓枫,“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聪明,晓枫,可是你知dào

得太多了——楚翊瑄早就想要你死了,你以为你现在很安全吗?”

“主子若要杀我,却也不会留我到今天。”晓枫抱着手肘哈哈大笑,“反正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不在乎再多一个两个——”

谢孤鸿忽然冷笑一声:“真是胆大包天。”他又摇头一笑,叹气道,“或者也只有你这种胆大包天的人,才能执掌好龙雀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粗大的陨铁戒指掷给晓枫:“回去与楚翊瑄说。我无心执掌龙雀,叫他不要想着法儿拉拢我了——当然,如果他愿意把娴妃让给我,我就再考lǜ

考lǜ

。”

“或许,她是未来的皇后也说不定?”晓枫低着头只顾翻看着那枚戒指。戒指上的火焰纹章包围着剑破蔷薇的徽记,正是大燮帝国最神mì

组织“龙雀轻骑军”的指挥使纹章。“怎么这种时候,会舍得给我?”

“因为,你比我更适合它。”谢孤鸿收回手,静静地合上眼睛,懒懒地说,“龙雀没有活人,你记住这一点便是了。”

馥心站在一边,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局外人。她在思索——十五年前,晋国世子谢明韬被进攻晋国的楚凌曦俘虏,这个小小的孩童拥有的胆量,让楚凌曦佩服,给予他活命的机会,还把他送去了太行山中习武……谢明韬一边习武,一边联系他的晋国遗民……童老爹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带着他的……可是,童老爹万万没想到,谢明韬活下来的原因,竟是大仇人的一念之间!

他不仅仅是谢明韬……还是大燮秘密组织龙雀的领袖谢玄!

这十几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楚凌曦只是为了看着这个孩子要怎么复仇?他的心理如何这般扭曲!

馥心由衷升起一股悲凉,静静地看着这个孤寂的男子——这一生他就是这样孤独,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真zhèng

理解过他!

“谢大哥……我……”馥心很想安慰安慰他,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坐到了他的身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娴妃娘娘,您还是让晓枫送您回宫去吧。草民再过一会儿,还得去皇上那里领罪。”谢孤鸿不想当着晓枫的面跟馥心太过于亲密,这样对谁都不好。

馥心知dào

他的心思,于是又道:“那……那我先告辞了。”说着,她站起身,转身看了看谢孤鸿,格外不放心地走了。

晓枫见馥心走远,许久才道:“你明明跑的远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怕告sù

你。”谢孤鸿冷冷说道,“我想带她走。”

“你胆子可真不小,都敢对皇帝的女人打主意!”晓枫呲牙。

“真是他的女人?”谢孤鸿哼笑一声,“若是我的女人,我就会一心一意只对她一个人好。什么宸妃皇后,贾贵人淑嫔!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全部杀完!”

“你谁也杀不了。你的剑已经杀不了任何人了。”

谢孤鸿惶然一惊,猛地转回头看着晓枫。

“我说错了吗?自打主子派你出去杀楚彦熙,你动过手吗?”晓枫逼近谢孤鸿,冷冷说道,“早在丰县牢城,你就该杀掉他们!可你没有……一路上你有多少机会?楚彦熙本活着走不出雍州!”

谢孤鸿回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略带几分讥诮,信口道:“我杀不了他,你不也一样嘛?带着帝凰的人出去那么久,究竟是杀了谁?”

晓枫给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回去告sù

楚翊瑄,”谢孤鸿忽一下站起身来,“我欠他的情已经还完了。我没必要一辈子跟他楚家泡在一起。龙雀还是他的,没人能夺走。这下,他该心安了……只是龙雀这把刀,我不敢肯定他的向背……就像当年的帝凰是一样的。”

谢孤鸿忽然跳起,消失在上清皇城的夜色当中。

珠儿,你既不愿意跟我走,我便不勉强了吧……

不过,我想,以你的聪慧,在上清皇城会过得很好——而我也看得出来,楚翊瑄,真的是很心疼你。

恐怕这辈子我们……再难相见了吧?

珠儿……不,现在该叫馥心了吧……

我们……永别了……

对不起,

我想请你们原谅我,原谅我从来都没有以真面目相见。

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苦衷……(未完待续……)

第013章 重见天日

馥心刚走了几步,便碰到了过来寻她的红蕊和兰菱,红蕊提着一盏气死风灯,见着馥心一脸惊慌失措,不免焦急道:“娘娘,您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兰菱生怕馥心吃亏,忙问道:“不是遇上什么人了吧?”

馥心怎么能跟她俩说明?只是叹息道:“没什么,只是丢了东西,很是不悦罢了。那只步摇,是皇上很喜欢的,现在丢了……皇上会不会不高兴啊!”

红蕊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丢了一只步摇,奴婢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娘娘不必担忧,明儿天一亮,奴婢带着咱们扶风殿的人细细寻找就是,应该很快会找到的。”

兰菱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看了看馥心,又道:“既是没事,娘娘咱们早些回去吧。”

回去颐福宫,本是轮着兰月值夜,兰菱跟她说了两句,兰月便回去休息了——兰菱沉默不作声地为馥心打水洗脸,侍候她卸妆梳发,竟一句话都没有说。

“兰菱,假如有个你已经认识很久的朋友——他的真实身份你却完全猜不透,你会怎么样?”馥心忽然幽幽地开了口,转过脸看着兰菱,“一个……很好的朋友。”

兰菱听了,很久之后才缓缓答道:“娘娘想听真话吗?”

馥心重重地点头,会看着她静若秋水的眼睛。她拉着兰菱一起并肩坐在榻上,像是最亲密的姐妹。

“娘娘。您可能已经知dào

了。奴婢是先帝年间的秀女,因为淑女院失火,留下了终身不能泯灭的伤痕——”说着,她轻轻推起袖子,给馥心看她臂上的伤痕。那道伤疤呈黑青色,或凸或凹,看上去格外可怖。“娘娘大概也知dào

,奴婢在进宫之前有过婚约——那个与奴婢有婚约的人,是现在兵部侍郎,姬威。”

馥心微是一怔。虽然极为惊讶。可是她却不明白兰菱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进宫之后,姬威几乎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奴婢才意识到,在他心中,奴婢竟有这样重yào

的位置。可是……已经进宫了。还成了先帝有名有份的淑女。只能每日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梳妆,打扮……等着被先帝临幸……每在宫里一天,奴婢就觉得多一天折磨……奴婢几乎每天给姬威写信。可是每写一封,我就会偷偷烧掉……有一天,终是印发了火灾……”

馥心不曾想到当年淑女院的一把火,真相竟是这样!她拉着兰菱的手:“为什么要这么苦?”

“奴婢绝望的是,一心求死也不得死。不过,终究让奴婢觉得心安的是,不必每日再跟着那些所谓的‘姐妹’争风吃醋了。”兰菱笑了笑,“本想熬着二十五岁出宫可以再见到姬威,可是,等到奴婢二十三岁那年,姬威考取了武名,就此把奴婢忘了——他再也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才发xiàn

,竟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他。”

兰菱转过脸看着馥心,很快又收回了眼光,轻声道:“娘娘,人心隔肚皮,您敢保证,您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曾经的那个人吗?所有人,都会为了一定的目地戴上面具,而有更多的人,他们不戴面具的话,甚是都活不下去……在宫里,大家都会带着一个面具,不是吗?”

馥心若有所思,叹口气道:“你说的对。”

“有的时候在想,若跟平绣瞳一样,会不会更好呢?”兰菱忽然笑了,可是,面容却很是苦涩。

“别多想了。”馥心看着她道,“我一直帮你物色着,若有个合适的,便求着皇上给你指一桩婚事,天底下也不光是姬威一个男子,好的多得是。”

兰菱摇头笑道:“不了,就是奴婢的家世,谁肯要呢?奴婢就陪在娘娘身边,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

“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能让你一辈子陪着呢?”话虽如此,馥心还是很感动。

“娘娘早点睡吧。”兰菱站起身,轻声说道,“奴婢守着娘娘。”

馥心点了点头,由她扶着步上牙床,盖上薄被就寝。

※※※※※※※※※※※※※※※※※※※※※※※※※※※※※※※

韩义臣就任九门提督的事传到了馥心耳中,馥心却没有太多的惊诧。韩义臣的才学武功,虽然都比不上王爷,到底在朝中,也算是出众得了。韩斐当年被罢官下狱,他收到牵连,如今总算是拨云见日,前途重见光明了。

今年的秀女大选因为延绵千里的桃花汛而姗姗来迟。朝廷上下全力救灾,楚翊瑄焦头烂额,实在无心选秀,便全权交给了皇太后和馥心。

宸妃没揽到这差事,气得鼻子差点歪掉。

选秀那日,皇太后盛装一新,馥心得楚翊瑄的许可,可以在选秀的当日着明黄服饰以示身份贵胄。

消息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天下人皆以为这位受极受皇帝宠爱的倾城帝妃很可能是下一任的皇后人选。

馥心着一袭明黄凤袍,看那宫装仪制,却是皇妃的。馥心高高梳起百合髻,她斜斜地插了一只金丝累凤的步摇,发髻上插了三朵镶有粉碧玺的金宫花,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起初看起来非常惊艳。

兰菱扶着馥心,身后是颐福宫的宫女们,进了春风如意阁,只见皇太后一众人已经到了。

“臣妾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身体康健,长乐未央!”馥心以及一众宫人福身叩拜行礼。

“起来吧!”皇太后冲着馥心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笑道,“馥心,你今日倒是穿得甚是明艳。哀家倒是难得一见呢!”

“多谢皇太后赞誉。”馥心先是由兰菱扶着站起,身后一群人亦是缓缓起身。

“馥心,过来哀家身边坐着。”

两人落座之后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这时,太皇太后身边的萍芝进了春风如意阁,一礼到底道:“皇太后,娴妃娘娘,新进宫的秀女已经在等候了。”

“叫他们按着规矩来吧。”皇太后说道,“她们也等得够久了。”

说着萍芝退出,从阁子外走进两个太监,挑开阁子的薄薄的帘帐,皇太后和馥心正好能一览无余。

眼见得长亭内走出一行粉红色的宫装美女,正如馥心她们当年进宫的那样,长发披肩,赤身只穿着一件宫装。

馥心一下子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一年——那时候她还不满十七岁,那时候叶儿还是她的好姐妹,那时候白晓媛还在她身边……

馥心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恍惚,那个羞涩的少女长发及腰,眉心一点朱砂痣,双眉细若二月春分细裁的柳叶,双瞳灵动若珠,闪着清灵的光泽。

馥心觉得她似曾相识,不由得微微蹙眉。

“靖梁王陈子枫之妹,大宁郡主,陈韵榕,年十七。”太监唱到那美少女的名字,她盈盈莲步脱列而出,跪地叩拜,声如婉转莺啼:“臣女陈韵榕,叩见皇太后,叩见娴妃娘娘;恭祝皇太后福寿安康,娘娘玉体康健!”

是靖梁王的妹妹?难怪我看着这样眼熟!

馥心没说话,皇太后清清嗓子,高声道:“是韵榕?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陈韵榕缓缓抬起头,馥心忽然有种看到死去的皇后陈玥汐的错愕——可一瞬之间馥心又觉得她不是陈玥汐,陈韵榕的灵动乌珠灿若星河,陈玥汐不会有这么一双眼睛。

“出落的越发好kàn

了!哀家早就想着,韵榕什么时候能进宫呢!如今算是把你盼来了呢!来,韵榕,到哀家身边来坐。”皇太后慈祥地笑笑,又道,“左右,记下她的名字。”

陈韵榕站起身子,缓缓福身一礼,随后由引道的太监领着,走进春风如意阁。

皇太后见了她,面露格外亲近之色,笑道:“可算是把榕儿盼来了!”

馥心往深一想,皇太后是端梁王之女,早些年与靖梁王陈家有过联姻,想必这陈韵榕与皇太后关系笃深,定然还有血缘关系!

想到这里,馥心站起身,含笑拉住陈韵榕道:“自是进了宫,便是自家姐妹了!韵榕妹妹可不要生分了呢!”

“娘娘万福!臣女怎敢跟娘娘姐妹相称?请娘娘万万不要折臣女的寿数。”陈韵榕虽没有收回手,但目光平静冷淡,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馥心自觉不舒服,但还是维持着笑意,拉着陈韵榕落座,说一些体己家常话罢了。

秀女们一一觐见,馥心也不过作为陪衬,根本是皇太后做主是否记下名字。大多都是些氏族女子,品相才学都不会太差。

陈韵榕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坐着,涂着茜色蔻丹的双手如若水葱,交叠地放在身前,看上去静得如同偶人。

“韵榕,进了宫,不比在外面了。有什么,就与哀家说,以后,咱们可真成一家人了呢!”又一拨儿秀女退出,皇太后趁着空档冲陈韵榕笑道,“娴妃的性子最好,你们姐妹之间,万万不可生分呢!”

陈韵榕这才欠欠身道:“臣女知dào

了。那以后,就请娴妃娘娘多多担待了!”(未完待续……)

第014章 立后之心

馥心听她这话,颇有亲近之意,忙是笑道:“看陈妹妹这话说的。自进了宫,便是自家姐妹。相互扶持,自是应该的呀!”

陈韵榕缓缓站起身,柔弱娇小的身子看上去怯生生的,她双手挽在身子一侧,冲着馥心福身行礼道:“臣女刚刚进宫,便德蒙娴妃娘娘不弃。臣女愚钝,只怕帮不上娴妃娘娘什么,怕是进了宫之后会拖累娘娘!只求娘娘万全!”

馥心知dào

,凭她靖梁王家的出身,进了宫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获得圣宠,封妃指日可待。况且,如今陈氏进宫,皇太后显然对她许以众望。于是她忙客气了几句,拉着陈韵榕坐下,含笑跟她拉一些家常话。

选秀依旧在进行中。

皇太后眼光极高,非得身轻体柔容貌端庄秀丽,且家世显赫之人才能入得了她的眼。除却陈韵榕之外,皇太后端梁王本家的郑万姝,故去的宜妃白晓媛的堂妹白晓雪等等,一共六位秀女。

馥心见了,个个青春少艾,容姿绝美,出身更都是氏族之内的女子。

皇太后很是高兴,按理说选秀入宫的女子,该是入住淑女院,而皇太后却一手拉着陈韵榕,一手拉着郑万姝,由着慈宁宫的宫人们簇拥着,回去西苑了。

馥心整整陪了一天,累得头晕眼花,草草吃了几口饭,便让她们打水洗脸。馥心手执着一柄角牙梳,望着梨花木架上明黄宫服怔怔发呆。

“娘娘在想什么?”兰菱微微弯下身子。轻声发问道。

“我在想,这件衣服多美啊——金丝挑绣着凤凰,细碎的南珠好像天边熠熠生辉的闪烁星辰……可是我这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穿上她。”馥心站起身,眼神中颇有些向往之意,“兰菱,你看这金丝滚边——只可惜,从明儿开始,我只能交回内务府了。”

兰菱忽然轻笑一声道:“娘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凭皇上对您的宠爱,成日穿上这身凤袍。是迟早的事。”

红蕊暗自吃了一惊。赶忙说道:“兰菱,你怎么忽然这样说?隔墙有耳,叫人听去了,可是不得了呢!”

“可是。娘娘您不觉得。皇太后让陈韵榕和郑万姝进宫。是有立她二人其中之一为后的心思吗?”兰菱忽然说道。

馥心和红蕊皆是惊噫,馥心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这样!当时我只是猜想,现在太皇太后病了。皇太后正好趁这机会,将一些本家的姑娘送进宫来,以增加自己在宫中的权势。”

“奴婢以为,皇太后有心立陈韵榕为后的可能性很大。陈韵榕出身高贵,又是郡主之尊,而且前皇后便是出身陈家,为安抚远在星曜城的靖梁王,皇上再立一位陈氏为后的可能性很大。”兰菱低声地分析着,“何况,陈氏进宫,摆明了身份不一般,今儿您没看出来吗?她根本没打算跟您说话的,还是皇太后几次三番暗示您身份贵重,她才勉强向您低了头呢!”

“这倒是了,陈韵榕出身这般高贵,还是御封的郡主,自然是看不起我的。”馥心的目光从明黄凤袍上收了回来,转而又道,“陈韵榕的容貌在这几个秀女之中算是最出众的,想来宸妃也会立时盯上了她——我看陈韵榕想做皇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博弈只在皇太后、太皇太后与皇上之间,这次立后,会牵扯很大——娘娘,您当真没有穿凤袍执凤印之心?”兰菱不知为何这样一问。

“也许有过——只是现在,完全没有了。”馥心略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答道,“自打皇后因生产而故,我觉得即使做了皇后,也不过是后宫万千悲剧女人中的一个……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我自己……做不做皇后,其实没什么区别。”

说着,馥心浅浅一笑,转身在榻上坐下,轻推开木制的窗扇望着天边惨白的月亮,又道:“平绣瞳还在宫中吗?她住得日子可不短了。”

“说是要走,可丽贵人强留着,非要让她过了端午再走。”红蕊不知馥心缘何一问,便是答道,“皇上时常翻丽贵人的牌子,平姑娘为了避嫌,已经搬去御花园后的风凌馆去了。”

“想不到平绣瞳倒是个洁身自好的姑娘。”馥心口吻中不无赞许,“慕容雪瑗把平绣瞳接进宫来,明显是想把她举荐给皇上,让她做平小主——可现在看来,平绣瞳根本不愿意,甚至是……不屑。”说到这儿,馥心摇头笑笑,“真羡慕她啊,竟还自己有所选择,不愿意,便能不愿意……”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兰菱转身去开门,进门的是兰月和曼丽,曼丽见着馥心忙行礼,站起:“娘娘,襄郡王忽然高烧起来了,小主去请太医,可太医不知怎么回事,这一会儿还没过来。”

“这太医院是要翻天了吗!”馥心气道,“还不到下钥的时候,竟也敢这样!兰菱,你去太医院……不,我现在去看看,到底今儿轮谁的班!”

说着,馥心披散着头发就要出门,想着这个样子,实在不大体面。兰菱见她脸上略有些动摇之意,忙道:“还是奴婢去吧,娘娘您稍候。”

馥心很是焦急,一步赶着一步往漪兰殿小跑。眼见得付羽瑶抱着楚梓芹满地走,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什么。馥心见了,忙道:“姐姐,孩子既是发烧,便让他在床上静养着,来回晃着,反而不好。”

付羽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馥心到了,泪水瞬间便掉下来了:“妹妹,妹妹你总算是到了!太医不知都去哪里了!竟一个时辰了,还没有来!”

馥心见她这副样子,抱着孩子定是不好,赶紧上去把孩子接过来抱着,谁知隔着一层襁褓,也能感觉到楚梓芹身子滚烫,显然是高烧。她见两个奶娘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便又气又急道:“奶娘怎么当的!快去拿凉水给皇子擦拭身子!若是皇子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命!”

奶娘这才灵魂归位,然后一窜跑出门去,不过一会儿,端着铜盆毛巾进了殿,解开皇子的襁褓为他擦拭身子。

又过了一会儿,太医院终于派了人来,不过是个见习的太医,看那样子便有些胆胆怯怯,见了馥心先是行礼,然后站起身道:“微臣葛明远给娴妃娘娘请安!”

馥心不想耽搁,没有再说什么,便让这位见习的太医为楚梓茂诊治。随后见兰菱表情闪烁,便走近问道:“怎么回事?”

“回娘娘,太医院轮值的太医,都去关雎宫了,说是皇长子病重,突然昏厥不醒,太医们都过去了。”兰菱小声答道,“奴婢问过了,这位葛太医虽是见习,医术也很好的,下的药也很是温和。只是宸妃性急,不愿用他,把他从关雎宫骂了出来,不然呀,葛太医这会儿也在关雎宫呢。”

馥心一愣,心里竟觉得很是解气,咬牙道:“日日算计别人,这下子,总算是轮到自己倒霉了!宸妃这般作恶,累及子女,谁做他的孩子,真是前世不修。”

“娘娘您这样想吗?”兰菱噗嗤一笑,“奴婢来的路上,都听人说,这番是报应呢!”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了一会儿话,葛明远已然诊治出病情,转身俯拜道:“庄小主,皇子的病乃是着凉,不要紧的。喂些药便会好转。微臣见皇子双手皆有闭塞之症,请娘娘准许微臣为皇子扎破手指放放黑血。”

馥心小时候在草原上,生了病,姆妈便会给自己放血排毒,有时不吃什么药便会好转。听了这话,馥心觉得很是亲切,可付羽瑶却不大放心:“吃药便是了,为何要放血呢?这么小的孩子……”

“是药三分毒,可扎破手指,除了让皇子哭几声,没什么坏处,请小主尽管放心吧!”葛明远还是请缨着。

“让他放吧,我见过的,很有效果。姐姐若是心疼,便避过一边。”馥心一面劝,一面拉着付羽瑶出门,并对葛明远点了点头。

“从哪里带来的这种损招,要对这么小的孩子放血……”付羽瑶虽是出了内室,听见房内楚梓芹凄厉地哭声还是格外心疼道,“不会是江湖道士的招式吧!”

“姐姐不要这么说,葛太医看来是精于医术的,就凭他放血这一点,都要比太医院好多太医强得多呢!”馥心微笑着安抚道,“我知dào

姐姐心疼梓芹——不过,妹妹也要跟姐姐说明一点,这放血呀,是民间治病的良方,着凉上火之类的,放放血,连药都不用吃,便把脏东西排出去了,自然会好。这么小的孩子,吃药才会伤及脾胃。葛太医呀,对梓芹很好呢!”

馥心说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葛明远既是如此,亦是可以拉拢过来,现在明少颐不在,有葛明远在,岂不是安心许多?

馥心眼光流转,冲兰菱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付羽瑶道:“妹妹看这个葛太医倒是很好,不如……也像明太医一般,做我们的心腹,可好?”(未完待续……)

第015章 宸妃丧子

“这人可靠吗?”付羽瑶远不像馥心这般大胆,而是很谨慎地问道,“万一有个什么,咱们太过于信任他……会不会?”

“韩言诚,不,现在该叫韩义臣了,他现在可算是咱们的心腹,如今正得圣宠,况且任九门提督之职——让他去调查一下这个葛太医的来历应该不难。”馥心向里面望了一眼,感觉没人注意,便又道,“现在咱们在宫中确是危机四伏,若没个太医在身边相助,还真不知何时被暗算了。”

“这倒是了。妹妹,有些时候我真不如你,倒是你,什么时候都能想到这些法子护着咱们自己个儿。”付羽瑶很是勉强地一笑,“有些时候,在这宫中生活着很累,得想着法算计别人,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当年想着进了宫,更添家族荣耀,况且,做皇帝的女人,真是无比荣耀的事情,那些皇宫中的贵主儿,一个个惊若天人。如今进了宫,却觉得这里无比肮脏——而我们这些想象中惊若天人的女子,却活得如此惶惶不可终日……”

“姐姐快别这么说,叫人听了,没的还叫人以为姐姐在宫中如何受气呢。”说着,馥心又道,“姐姐先守着梓芹吧,姐姐现在一心记挂着梓芹,想必也没精神想别的事,妹妹这便去了。”其实馥心本来想着跟她商量今天白天选秀的事,可是看着付羽瑶对着内室,满面是焦急和担忧,便不打算说什么了。

馥心一面回宫。一面对兰菱说道:“兰菱,你去关雎宫打听一下,看看皇长子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病。”

兰菱点头应是,悄然快步走出了颐福宫,馥心多少有些不放心,可苦于明少颐不在,也没什么人可问。

眼见得暮色西垂,宫中并无消息传来。馥心今儿也累了,觉得格外困倦,手上拿了本《菜根谭》才读了一篇。便懒懒歪在床上睡下。不多时隐隐觉得仿佛有人在小声说话。听那声音像是兰菱:“娘娘睡了吗?算了,那我先回去了,兰月,你守着娘娘。”

馥心勉力着睁开眼睛。轻声唤道:“兰菱。你回来了吗?过来说话。”

兰菱听了。便把兰月遣下,走近馥心道:“想着娘娘睡了,还是不小心把娘娘给吵醒了……”

“不碍的。反正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馥心坐起,拉着她在身畔坐下,“关雎宫情况怎么样?皇长子是什么病?”

“娘娘,奴婢问过了,皇长子午后忽发惊风,抽搐吐白沫,高烧不退。”兰菱轻声回答,“太医都不知这是什么病症,竟会来势这般汹汹。宸妃大光其火,说是治不好皇长子的病,就让整个太医院殉葬。”

馥心听了,先是感叹皇长子小小年纪受这样的苦楚,又苦笑道:“这太医院真是可怜,这么些个皇宫贵主,但凡生病,便要太医院殉葬什么的。”

“娘娘以为?”

“病来如山倒,既是这样重的病,皇长子只怕是不妙——兰菱,皇上呢?”馥心转而又问道。

兰菱略是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回娘娘,皇上这会子跑去万华殿为皇长子祈福去了。淑嫔元修容贾贵人丽贵人她们都去了。”

“哟,看不出,一个个倒是万众一心么!”馥心略想了想,“这会子咱们跑去关雎宫也不大合适,不如早些安置吧。今儿本想着跟庄姐姐说说这些秀女的事,如今看来,皇长子的事比谁都重yào

,皇上谁都顾不得了呢!”

馥心想了想,还是起身写了一封书信给韩义臣的夫人陈怡冰,辞藻甚是华丽,大多是在询问他家近况,随之蜻蜓点水地掠过一笔葛明远的事,便交由兰菱让她明晨捎出宫外给韩家。

于是一夜无话,整个上清皇城无人安睡。

次日清晨,皇长子重病不治,呕吐至难以呼吸,天还没亮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宸妃痛苦嚎哭以至昏厥不醒,赶来的楚翊瑄见宸妃如此悲痛,几乎要杀光太医,幸好赶去的皇太后强加制止,才没有酿成大祸。

得到消息的馥心与付羽瑶燕柔嘉,急急赶去了关雎宫,见宫人惶惶哭哭,已顾不得体面,跪得到处都是。馥心三人带着各自贴身的宫人,路过这一地狼藉,遥遥听见关雎宫正殿内宸妃在痛苦哀嚎,伴随着稀稀拉拉的劝慰之声。

“成何体统,来人快把她拉起来!”又听见皇太后厉声喝道,馥心三人面面相觑,赶紧进殿,只见宸妃衣乱饰落,一副狼狈到极致的样子,楚翊瑄抱着她满面痛楚,皇太后冷着脸坐在当中,左右是陈韵榕和郑万姝。

馥心三人上前见了礼,宸妃才渐渐回复了些冷静,狠狠看着馥心,忽扯下头上的一枚如意玉簪,掷向馥心,狠狠道:“海馥心,这下你高兴了吧!你满yì

了吧!本宫的孩子没了!都是你!都是你!”

一直以来宸妃都是以狠毒阴厉现人,从未见这般可怜可悲的模样,馥心一怔之下竟没躲开那枚玉簪,白嫩嫩的脸颊登时被划破,一行血珠顺脸流下!

付羽瑶哎呀一声,急忙跑过去看,见馥心吃了亏,付羽瑶立时秀目圆睁,刚想说话,一侧的皇太后竟先说了话。

“沈贞儿,你疯了!”皇太后气得立时站起,指着她狠狠道,“来人,给哀家绑起来,送去秋离宫让她冷静冷静!”她是那样愤nù

,手上的护甲都在不停颤抖。

“母后,贞儿有错,也不在这一会儿罚她。她没了孩子,心里……心里便是苦得很……”楚翊瑄的声音也很是哽咽,“没了孩子,朕心里也难过,求母后这便回去吧……翊瑄少顷便去西苑请罪!”

馥心看着楚翊瑄伤神痛苦的样子,竟很是心疼,用帕子擦擦流血的脸蛋,轻声道:“皇上,宸妃娘娘此刻有气,伤心,臣妾知dào

!臣妾也是有孩子的人,能够预见娘娘之痛……臣妾不生气。”

“琳儿,你懂事便好。关雎宫这会儿乱,你带着她们都回去吧。”楚翊瑄焦头烂额,伤神道,“再去胤和宫替朕看看贾贵人,她刚才挨了打,脸上肿的厉害!”

馥心颌首,便于付羽瑶燕柔嘉一起退了出去。

刚出关雎宫,燕柔嘉便是冷笑道:“真是报应!前些日子害死了皇后娘娘,这下,她的儿子也保不住!宸妃害得弄玉公主没了娘亲,这下,也要她常常骨肉分离的滋味!”

“柔嘉,不必这么刻薄,到底幼子无辜。”付羽瑶自打有了襄郡王楚梓芹,性子便更加和顺温柔,又道,“她没了孩子,心里不会舒服。幸灾乐祸的,也不算君子所为。”说着,她又转向馥心,轻声问道,“妹妹,你脸怎么样?刚才宸妃那一下好厉害,谁也没防得住啊!”

红蕊很是心疼地说道:“她心里再有气,也不该往我们娘娘身上撒啊!娘娘皮肤细嫩,那里禁得住这一下子?”

曼语插话道:“红蕊,回去拿熟鸡蛋在脸上滚一滚,便可消肿止痛的。”

“不碍事。”馥心摇头笑了笑,又道,“昨个儿我叫兰菱过来打听,却没想到一夜之间这孩子便没了,难不成真的叫先皇后索了命去?刚才听皇上说,贾贵人也挨了打,看来,宸妃这下可是急眼了。”

“宸妃还年轻,生儿育女也不是件难事。何必要打姐姐呢?”燕柔嘉伸头看了看馥心的脸颊,“幸好伤口不重,姐姐这么美的脸,若给那贱人打坏了,岂不是可惜死了!”

“可我听说,宸妃诞育皇长子的时候,已经没了生育能力。”付羽瑶前后左右地望了望,见没除却她们三人以及各自的心腹宫人,小声说,“为了早几日生下孩子,喝焰族传过来的催产药,把下面都撑破了,还差一点出了大红,她命大才勉强活下来呢!她已经不会生孩子了。”

馥心和燕柔嘉同是一怔,付羽瑶一向谨慎,她一般不说过分的话,由她说出来的全然是真的。

这决计不是一个好消息!

宸妃如若不会生孩子,这些有皇子的妃嫔,一个个都是危险的!宸妃这下没了孩子,一定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害死有孩子的宫嫔,从而强霸她们的孩子!

馥心觉得大大不妙,抬起头目光清郁地望着付羽瑶。

“宸妃这下子没了孩子,我们可要更加小心了呢!”付羽瑶喃喃有声,忽然抬起头,迎面走过来的竟是海兰慧?

馥心与付羽瑶燕柔嘉相视一眼,迎上去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海兰慧走近,与贴身的婉釉一同行礼道:“娴妃娘娘万安,庄昭媛晚安!嫔妾听说皇长子没了,这不是赶着过来看看?”

“禧姐姐可别进去了,您看,娴妃姐姐好心好意带着咱们姐妹过去探望,宸妃竟掷出一只玉簪到娘娘脸上,打得娘娘脸上登时挂彩!”燕柔嘉最先说道,“你看,伤口还在,这天气一天天热了,要是感染可怎么得了?”(未完待续……)

第016章 兰慧行事

海兰慧蹙眉,走近馥心看她的脸颊,伸手一触,馥心只觉得微微刺痛,不由得“嘶”了一声道:“疼呢……姐姐别碰。”

“好重的手,这宸妃着实过了。妹妹,回去可不要沾着脏水油脂什么的,免得将来留下疤痕。”海兰慧嘱咐了一句,而后又冲付羽瑶道,“昭媛,听说昨个儿襄郡王病了,可有请太医过来看过?”

“多谢禧姐姐挂心了,梓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德蒙皇上庇佑和皇太后时常过来探望,这才好了许多。”付羽瑶不打算多跟海兰慧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随便又说道,“小孩子身子骨弱,总归是会生病的。”

“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的。”海兰慧本想进关雎宫里面看看,起码也算露个脸,听见燕柔嘉这般说话,她心里也很是忐忑,转而在宫门口向里面望了望又道,“罢了,宸妃亦不领情,还巴巴进去看个什么。不如早些回去吧。”

“请安的时辰快到了,今儿晨起觉得倒是格外湿润,天高风清的,散步倒是正好,不如一起去慈宁宫请安吧?”馥心想着她们站在关雎宫门外,人只会越聚越多,实在不大体面,不如早些离开才是。

自打皇后病故,后位一直空虚,自然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只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是免不了的——宫里的消息传得快,人们一早便得知宸妃没了孩子的事。

馥心几人一面往慈宁宫去,一路上都是对皇长子辞世的窃窃私语。只是见了馥心这些贵主,便还是有些不安,一个个怔怔地望着娘娘小主们闭了口。

付羽瑶左右一扫低声道:“宫里有些消息便跟长了眼一般,不一会儿工夫就能传遍整个皇城。”

“到底是死了皇子,也不是什么小事呢!”海兰慧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仿佛带着些嘲弄,也带着些忧郁,“其实说起来,皇长子还小,也没做什么孽……早早便辞世了……”

燕柔嘉冷笑道:“不造什么孽?当年皇上登极。很早便为他去万华殿告祝上天。还刻意赦天下——皇上岂不是有立他为储之嫌?若不是一众大臣极力反对,还不知情况如何呢!”

“他真是太子又如何呢?如今已经不在了,还不是黄土一抷。”付羽瑶叹了口气道,“现在宸妃没了孩子。不知会不会觉得自己累及了孩儿。从而收敛些呢!”

“宸妃收敛?自是不必想了。要着她收敛,夹着尾巴做人,那还不如想着太阳从西边出来。那还可信一些。”海兰慧嗤之以鼻,她与付羽瑶并无过硬的交情,日里连话也不多说几句,这回跟她说这么多话,也算是破天荒了。

馥心觉得奇怪,海兰慧平日里很少跟她们打交道,今儿不知为什么竟这般亲热,难不成海兰慧转了性子?馥心一向不擅打这些人情官司,海兰慧倒是语笑颜开,不多时便与付羽瑶燕柔嘉聊得开怀。说话间慈宁宫到了,老远便看见田茉昔和萧锦瑟在门间候着——自打皇后驾薨之后,本在承乾宫居住的萧锦瑟奉旨搬去了伊宁宫,皇帝把西配殿改名“舒怡殿”,让萧锦瑟搬了进去。她进宫以来本与田茉昔关系不错,两人又同住进伊宁宫,自然更加出双入对。

两人遥遥见了馥心,忙上前福身道:“嫔妾给娴妃娘娘请安!给昭媛请安!给两位才人请安!”她俩的位份一直是选侍,进宫以来未曾晋封过。她俩眼见得馥心成了娴妃,付羽瑶成了庄昭媛,现在最不济的燕柔嘉都是才人了——这让本是偏向宸妃阵营的俩人转向了馥心,毕竟跟着馥心仿佛能够晋升快一些。毕竟她贾贵人现在还只是个小小贵人!

“不必多礼了。”馥心为了客气,虚扶了扶二人,又说道,“你俩早就过来了?”

田茉昔转头看着萧锦瑟,馥心知dào

一向伶牙俐齿的便是萧锦瑟,田茉昔只是模样比较狠,暗地里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萧锦瑟与田茉昔回了一下眼光,又对馥心道:“娘娘怕已是知dào

了,皇长子没了呢!嫔妾二人一早听说了,赶快去关雎宫看过,听人说皇长子高烧不退,呕吐至死,几个太医连病症都没查出来。”

馥心暗想着消息传得还真是快,今儿早她们几个过去的时候,才知dào

皇长子的病症不查,已经没了,这会子这两个选侍都知dào

了。馥心想着这两个选侍还真不是等闲之辈,身畔的海兰慧却是笑道:“你们二人竟比我们还早!竟早早就知dào

皇长子的事!不知dào

的,还以为提前知dào

这信儿呢!”

田萧两人面面相觑,田茉昔惊道:“才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竟提前知dào

皇长子病了吗?您还是意思是,我们知dào

皇长子即将不治?”

萧锦瑟却道:“这话说的难听,难不成嫔妾二人还是暗算皇长子不成!”

“你俩看看,随口一句,至于这样不?不过是随口一说,我可没这个意思。”海兰慧笑道,“要是真这么多心,以后咱们姐姐妹妹便不必说话了,不是么?”

正说着,淑嫔和元修容丽贵人亦是到了,馥心没见着贾贵人,想着,定是适才在关雎宫挨了打,这便来不了。

淑嫔脸色极是冷暗,双眼还微红微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元修容一如成日里的冷肃,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来;丽贵人依旧目高于顶,见着馥心也不甚恭敬,只是跟淑嫔元修容一道行了礼。

不多时,太皇太后身边的萍芝从慈宁宫中走出,见着娘娘小主们在外面,忙上前行礼道:“奴婢给诸位主子请安!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主子们不必请安了!”

馥心想着,那日皇后离世,太皇太后悲痛欲绝,已至昏厥。这些日子听说她一直病着,还不愿看过太医,还常说药医不死病之类的话语——如今听闻萍芝这般说来,想必太皇太后若非重病,便是不愿见人,于是便道:“他老人家既是病着,臣妾等便不打扰了。烦劳嬷嬷带话给太皇太后,说臣妾等恭祝她老人家身体安康,回去定会抄写经卷,为她祈福。还请太皇太后多多休养身子,万事不可操劳。”

说着,馥心带头,身后的付羽瑶等亦是跟着她一同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随后馥心起身,扭转身子冲诸宫嫔道:“皇长子殁了,想必大家都知dào

了吧?此事干系重大,回去不要信口开河,宸妃娘娘的脾气,你们都是知dào

的,若有个什么,定然让你们生不如死!要紧的话本宫不会再说了,皇上最是疼爱宸妃娘娘和皇长子的,你们要不怕死,尽管可以试试。”话虽如此,馥心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痛处。

她知dào

皇帝最爱的人,肯定是陪伴他在草原做质子的宸妃,情谊如此,宸妃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及。而他们的孩子,只会因这份情谊更加弥足珍贵,皇长子的死,一方面让宸妃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沉重打击,另一方面,恐怕是宸妃得到皇上更多的怜爱,和她反扑的前兆——她身后的这些人无一例外统统都会受到牵连,首当其中便会是有皇子的自己和付羽瑶!

馥心想到这里,心中满是害pà

和担忧,可这会子害pà

,却也没什么用处,宸妃第一个瞄准的目标,无疑是自己。

“去皇太后那里请安吧。”馥心没再说什么,带着众嫔妃往西苑去。

还未走进西苑,便听到黄鹂在枝头脆啼一般声音在吟诵《地藏菩萨本愿经》,馥心微微怔了一怔,忽想起这仿佛是陈韵榕的声音——众人迤逦前行,随着脚步走进西苑,陈韵榕身穿一袭浅黛色的宫装,满头青丝只是松松地挽了个花髻,见着众嫔妃过来,忙福身行礼道:“臣女陈韵榕给诸位娘娘请安!”

瞧她花树堆雪一般的容貌在这初晨之时简直惊若天人,一向貌美的馥心都生了一种自比不如的感觉。众人齐齐发怔,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是陈韵榕?”海兰慧第一个醒过神儿,迎上去扶起她,“早就听说靖梁王的妹妹大宁郡主貌比天仙,今儿见了,还真觉得此言不虚。”

陈韵榕不认得海兰慧,一时愣在当间,一侧的薇绣忙道:“这是禧才人。”

“禧才人万安!”陈韵榕屈膝,微微浅笑,“早就听说海家两位姐姐都在宫中,臣女进宫之时已经见着了娴妃娘娘,现下有见着了禧才人姐姐——两位姐姐才是貌比天仙呢!臣女真是自惭形秽。”

“你们就不必推来推去了,娴妃自有娴妃的美,韵榕也有韵榕的漂亮。”皇太后缓缓从正殿走出,手中还是捏着她那串翡翠佛珠,淡笑道,“韵榕昨个儿进了宫,哀家没让她宿在淑女院,便留她和万姝在西苑住了一宿,今儿你们都过来,哀家也就一一引见了。”(未完待续……)

第017章 投营娴妃

没想到入宫的当夜,陈韵榕和郑万姝竟在慈宁宫住了一夜。

所有的妃嫔皆是一怔,只有馥心觉得理所当然——本来嘛,陈韵榕进宫想必是非皇后宝座不坐的,而郑万姝,又是皇太后本家的人,按着辈分,恐怕还是皇帝的表妹!这样身份贵重的两个人,留宿在皇太后处,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可毕竟她们只是刚入宫的淑女,甚至都不算是正式的妃嫔——因为入宫十日之后,才会拜见皇后和众宫嫔,这才能算是宫中的小主。这两个连正经小主都不算的女子,竟留宿在慈宁宫。于是,这些宫中正经的小主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起来。

馥心想到这里,上前一步道:“母后体察两位妹妹,准许两位妹妹留宿在慈宁宫西苑,也是母后的慈爱——如今皇后娘娘仙逝,臣妾该是佐着母后,多多照应着姐妹们才是。”

皇太后听罢这话淡淡一笑道:“娴妃这话哀家听着舒服。后宫若都像这般相敬如宾,也不会有那么多风波了。”

说着皇太后转身进殿,眼见淡淡的雪烟直上,一股沉香的味道沁入心田,叫人格外娴静舒适。皇太后端坐台座之上,轻轻捋顺宫服,受了众嫔妃叩拜请安。训了几句后宫安和的话,便让众嫔妃回去,只是陈韵榕和郑万姝依旧留在西苑没有离去。

淑嫔冷笑几声,引着元修容她们先走了。老远还听见淑嫔在嘟囔陈郑两人这刚进宫待遇便如此将来还指不定如何张狂之类的话语。

众人分明听见了,皇太后只做一笑。陈韵榕面无表情,而一侧的郑万姝却是冷笑一声道:“想必那个便是淑嫔姐姐吧?咱们姐妹还未受封,便得她这等考语,以后还如何在宫中生存呢?”

馥心什么也没说,就凭这一句话,她已然猜透了这两个小主的性子。陈韵榕内敛隐忍;而郑万姝的性子显然火辣又高傲。

馥心又寒暄了几句,便辞别了皇太后诸人,便与付羽瑶燕柔嘉回颐福宫。

回宫的路上海兰慧依旧跟馥心她们相随,一路聊一些家常。馥心很是吃惊,平日里海兰慧根本不跟她们来往的。今儿是怎么了?难不成也像田茉昔萧锦瑟那般见风使舵?

心里这么想着。不免也在忖度着海兰慧的心思,可是海兰慧竟是那样的内敛沉静,让人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说话间到了静街的岔路口,颐福宫和海兰慧的凤藻宫不是一个方向。馥心等人就此跟她告别。婉釉亦是施礼别过三位主子。与诸宫人伴着海兰慧离去。

付羽瑶眼见得海兰慧一众远去。很是奇怪地说道:“禧才人平日里跟咱们打得交道不多,今日对咱们如何这般亲热?”

馥心转脸看着她:“姐姐也这么觉得?”

“大概是皇后娘娘不在了,禧才人也想找个靠山吧!”燕柔嘉今日不知怎么了。尽是些冷言冷语,“从前皇后跟她最好,如今皇后不在了,宸妃那边也不要她,这不是直奔着娴姐姐来了吗?”

说着,兰菱眼波流转,望着燕柔嘉出神,几人继xù

沿着路往颐福宫的方向去。眼见得太阳冉冉升起,天气越发热了起来。馥心一向怕热,蹙着眉头不多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往颐福宫去。

“姐姐果真是怕热的很,太阳一升起来,就忙着躲呢!”燕柔嘉笑道,“真想不出姐姐当年在星曜城是如何度日的。南方可比咱们长安热多了。”

馥心一愣,想着这么一下就漏了陷,原来自己早就露出了“狐狸尾巴”,难怪宸妃等人一直对自己身世怀疑,还派了人去调查。馥心歪头一笑道:“南方是比长安热,可是南方时常下雨,长安呢,总是干热,叫人十分不舒服呢!”

“原来姐姐喜欢的是潮湿的天气呢!”燕柔嘉歪头一笑,“早些年去南方,觉得气候过于湿润了些,可是回到长安,确是觉得天气过于干燥,脸上都觉得皱巴巴的呢!”

馥心随口答了她几句,生怕在露出些马脚,于是便转口道:“咱们早些回去吧,还不知梓芹好些了没有。”

付羽瑶其实一直挂心着宫中生着病的楚梓芹,听见馥心这样说,巴不得早些飞回漪兰殿去。

刚进漪兰殿,付羽瑶忽是一怔,眼见葛明远还在宫中,悉心地研磨药粉,化水喂给奶娘怀抱中的楚梓芹。那孩子竟十分乖觉,竟不哭也不闹,任由着葛明远喂他吃药。

馥心到底是生养过的,见此状十分惊讶,上前道:“葛太医真是好手段,这孩子吃药,竟是不哭!”

葛明远听见馥心说话竟是吓了一大跳,极不自然地转过来脸,看着馥心三位主子,才是想起自己该是跪了。付羽瑶忙上前虚扶住他道:“葛太医不必多礼,我该多谢你才是。这孩子昨个儿还哭闹不休,一直病着,今日竟明显好转了起来。太医真是好手段呢!”

葛明远却步半退,低头道:“小主谬赞了!”

“先别说这个,这孩子吃药,怎么能不哭呢!”馥心向来头疼孩子生病吃药,怎么灌也灌不下去,每次非得哭得声嘶力竭才要罢休。今儿见葛明远喂得这般轻松闲适,不免格外想知dào

这个妙招。

“回娴妃娘娘的话,”葛明远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其实小孩子味觉并不十分准确。大人吃来格外苦涩的药,小孩子吃起来其实并无味觉——越小的孩子喂药越是容易。襄郡王还不满月,所以……”

馥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馥心想着,看来这葛明远是十分精通小儿一科,不免大喜过望——自己正想寻一位,葛明远便出现在眼前。

付羽瑶觉得三人站在当间十分不体面,便馥心和燕柔嘉落座。三人奉茶,葛明远接着把那药粉给楚梓芹喂下,才又小声对奶娘说道:“隔半个时辰再给郡王殿下喂一次水,饿了便喂吧。”

馥心见他格外细心,便更加满yì

,立时说道:“葛太医真是心细如发。”

葛明远转过身,面冲着馥心微微低下头,也不说什么。

“葛太医家乡何处?何时进得宫中?”馥心缓缓放下茶盏,含笑问道。

“回娘娘的话,微臣是汉阳人。家中多是精通岐黄之人。家父在汉阳是远近闻名的郎中,在端梁王府中供职……郑老王爷对家父提起,能否向宫中送名太医。家父便想起了微臣。”葛明远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听那声音,却格外恭敬。

馥心听罢,几乎不曾倒抽一口凉气——这葛明远,说端梁王郑氏推举进宫的!这葛明远一个月前刚刚入宫做了见习,这郑万姝便进宫,这不是太巧合了?想来郑老王爷定然是为了自己个儿的孙女平安,才让这葛明远进宫做了太医!况且,郑氏和陈氏历代结亲,听说这陈韵榕和郑万姝便是表姐妹关系——看来,这葛明远进宫,决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馥心转念一想,为何这葛明远要如实把这些都说出来?摆明了暴露身份?这实在太过可疑!

正想着,燕柔嘉笑道:“原来是端梁王家的名医!真是失敬了——早些年在汉阳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位‘葛玉壶’,不知跟葛太医是什么关系?”

馥心不知燕柔嘉还知dào

这些轶事,葛明远却已然答道:“回小主的话,什么葛玉壶,不过是大家给的虚称罢了——是家父葛静修。”

“哟,不想是这样!当年我家伯伯背后起了疥疮,还是他给看好的呢!”燕柔嘉咯咯一笑道,“我家伯伯你大概认得,镇梁王燕飞虎。”

“小主,微臣失敬。”话虽如此,馥心竟听不出葛明远声调中的一丝波澜,更不用说失敬之类的了。

燕柔嘉又道:“葛太医不必自谦。时下,倒是有个极好的事情与你说,娴妃娘娘从前总是信得过明太医。只是近来明少颐回家丁忧,虽是夺情起复,只是一直未曾回归宫中。不知你在宫中,是否知dào

娴妃娘娘是何等身份,现下除却宸妃,便是数着咱们娘娘了。”

葛明远缓缓抬起头,扫过馥心,又看看付羽瑶和燕柔嘉,微微提起宫服下摆跪地道:“微臣愿为娘娘小主们办事!只是微臣愚钝,生怕累及娘娘!”

馥心侧眼看了看燕柔嘉,见她十分得yì

,冲着自己连连点头,馥心心中喟叹一声,便道:“葛太医快起来吧!你既是愿意为本宫做事,本宫便不能亏待着你——如今,你是见习吧?进了宫,俸禄也不多——本宫在内务府还说的上几句话,回头,本宫替你每月涨五十两纹银作为润笔,可好?”

葛明远听了,仰起头俯身一拜,沉声道:“娘娘如此厚待微臣,微臣感激涕零!愿为娘娘小主们肝脑涂地!”

“起来吧!”馥心不忘提点他几句,“做事勤勉,便是最好。心若放的正了,本宫也看得出来,便是错了,本宫也不会怪罪!”(未完待续……)

第018章 祸起萧墙

一句话说毕,葛明远唯唯诺诺,答了许多忠诚之词。馥心便许了他一些好处,又让兰菱赏了他些银钱,遣他回去了。

馥心并不相信几句话便能将葛明远拉入帐下,也没对付羽瑶和燕柔嘉再说什么,便是回宫去了。

皇长子惊风亡故之后,上清皇城噤如寒蝉。楚翊瑄接连一个月没翻任何娘娘小主的牌子,只是专心陪伴着失去皇子的宸妃。

楚梓菡的丧事办得草草,不符合他皇长子的身份。大约是丧事办得风光,只会让宸妃更加伤心难过罢了。

皇帝追封皇长子楚梓菡为“平郡王”,并将皇次子楚梓萌交给宸妃抚养。

宸妃因皇子病逝大受打击,人也瘦了一大圈,眼看着人一日比一日憔悴,只是那性子依旧火厉异常。每日晨起,后宫的嫔妃前去请安,更是找茬骂人。

众人也看在她失了皇子的份上,便一个个都忍了。馥心连一句话都愿意跟她多说,每每进了关雎宫,便是叩拜之后便是退出。宸妃也想找馥心的碴,但实在没了力qì



皇子丧事办完之后,楚翊瑄下旨,册陈韵榕为贵人,赐封号为“合”;册封郑万姝为贵人,但并未赐下封号。两人同时入住承乾宫,陈韵榕因有封号,略比郑万姝比肩高些,所以她居正殿。为此,郑万姝还大光其火,成日里赌咒谩骂陈韵榕。

宫里局势尚且不明,宫外的权力暗流也涌到了明面之上。

六月初二。楚翊瑄为安抚宸妃,将她哥哥沈诃官复原职,并任雍州刺史。

六月十八,宸妃的哥哥沈诃发难,上奏楚彦熙和韩义臣出征焰族期间沿途扰民,并暗扣军饷中饱私囊。

本是很容易调查出真相的事情,形势却越发不明了起来。

六月末,楚翊瑄下旨兵部彻查此事,并将整个怡亲王府封了起来。一时朝中议论纷纷,那些见风使舵之人。便把矛头转向楚彦熙。一股脑的上折子与楚彦熙划清界限。

馥心得知此事不禁心惊肉跳,她与楚彦熙韩义臣,不仅是恋人,好友的关系。更是相互扶持的利益关系。

馥心生怕此事会伤及整个楚彦熙一族。花钱打点关系照应两人。不想那些收了好处的人。却在几日之内全部退了回来,纷纷扬言此事难办,宁可不收钱也不能帮着办理此事。

馥心这才暗叫不妙。看来这一次不仅是事情难办,更是楚翊瑄准bèi

要害死王爷!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除了多年来楚翊瑄对于他叔叔多年积攒的怨恨,而后恐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为了自己和王爷的纠葛,楚翊瑄恐怕一直耿耿于怀。

晨起之时,馥心便觉得头疼,便是遣了红蕊和兰月,各自去慈宁宫和关雎宫禀了馥心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过来请安了云云。

馥心勉强起身梳洗,把寝衣换过——兰菱看着馥心换下来的寝衣,见上面湿漉漉的一片,不由得吃惊道:“娘娘,您怎么出了这么些冷汗?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招葛太医过来看看?”

馥心脸色也很是难看,嘴唇青白无色,以往顾盼神飞的双眸也失去了神采,许久脸上都看不到任何颜色。

她一心一意都是王爷,满心都是想着王爷,想着这般危机如何能让他在短时间之内脱离危机——只是现在王爷又堕入困局。

这到底如何是好……馥心竟听不到兰菱的声音,只是怔怔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是那般憔悴。这祸起萧墙的时刻,谁又能帮着自己?

忽听窗外钟声阵阵,众人皆是一愣。宫中只有龙骧殿前的警钟才有这般洪亮的声音,能够传遍整个后宫——这是梁朝年前奉帝集天下之铜铸建警钟,为的是警醒后人。

但此钟数十年来从未敲响过,今天怎么……

馥心惊了一惊,起身道:“怎么回事?为何要敲响警钟?”

兰菱也是愣住了,半晌才道:“确实不知。娘娘,要谁去外面看看吗?”

馥心缓缓摇了摇头:“既是龙骧殿的警钟,便与我们没关系。”

兰菱见她面有倦色,随之又道:“奴婢扶娘娘再上床躺一会儿吧。”

“不必了,为我梳发吧。我想去外面吹吹风,”馥心懒懒地说道,“不知为何晨起的时候右眼一直在跳,跳得我心烦意乱,不会是要出什么事情吧!”

“娘娘不要多想了,奴婢伺候您梳发。”

兰菱轻手轻脚地为馥心梳好头发,随后云岚进了殿,笑道:“娘娘,已经备好了早膳,您今儿还是吃米粥吗?”

馥心微微点了点头,由兰菱扶着站起,挑帘出了内室。只见圆桌置了满满一桌各式菜肴,还有飘着水果块的清甜米粥。

不知为何馥心嗅到饭香竟觉得腹中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起来。兰菱和云岚急忙一个拍背一个递水,惊道:“娘娘您是怎么了?岚儿,快去太医院喊葛太医来!”

云岚忙点头应道,转身跑出殿外。

馥心却道:“我没事……就是,就是觉得头晕脑胀,仿佛快吐掉了一样!兰菱,给我盛一碗粥吧。我喝了,也许就好了。”

勉强进了一碗粥,馥心才觉得身子不那么沉重。正在此时葛明远到了,馥心正要让她请脉,苏瑾进了门打千道:“娴妃娘娘万安!皇上请您这会梳妆打扮,去永和殿。”

馥心听了这话不免一愣,这会儿恐怕正在回见群臣,要自己过去干什么?可是苏瑾已经过来传了旨意,不过去的话,便有抗旨之嫌。

况且她身子着实不适,几乎不能挪步。她叹了口气道:“本宫知dào

了。这便换过衣裳,就去永和殿。”

说着,馥心又对葛明远道:“本宫身子不适,你就在花厅里奉茶便是,等着本宫回来。再来请脉。”

说着,她让兰菱云岚给她换过宫装,梳了上花髻,遍插珠翠,贴上金箔花钿。兰菱扶着馥心出门请上轿,大力太监抬着她往永和殿的方向去。

馥心只觉得十分困倦,倚在轿中闭目养神。只觉得朦胧中恍惚,又听见兰菱道:“娘娘,永和殿到了,请下轿吧!”说着,轻轻挑起轿帘,扶着馥心端端进了稷宫。

眼见稷宫之外,行行列列低头站着众多大臣,他们分明注意到馥心到了,却没有一个人胆敢看她一眼——馥心看他们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苏瑾引着馥心兰菱进了殿,却见楚翊瑄冷着脸端坐在宝座之上,俊美的脸上竟全然是冷肃。

随后馥心看到了殿中跪着的,不是王爷和韩义臣又是谁?眼见地上散乱着一地金黄色的奏折,有几本都是展开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馥心瞧见此景,不由得全身一震,若不是兰菱扶着,差点跌坐在地!她回过神来,叩拜行礼高呼万岁。

“平身,琳儿,你的脸色怎是这样难看?”楚翊瑄缓缓站起身来,冲着馥心伸出一只手来,“来,琳儿,还是到朕身边来。”

馥心先是由兰菱扶着站起身,随后屈膝一礼,由兰菱扶着登上高台,楚翊瑄含笑拉着她手在身侧,又道:“手这样冰,是病了吗?有没有叫太医看过?”

馥心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传了葛太医过来,不想苏公公过来传旨,让臣妾过来永和殿来。臣妾这便过来了,还不曾请脉。”

“哦,这不像话,回头,叫葛太医给你好好kàn

过。”楚翊瑄拉着馥心一同坐在龙椅之上,一手拥着她的后腰,才转过脸冷冷冲着台下的楚彦熙道,“楚彦熙,你可认罪!兵部调查出你十五款大罪!”

馥心不由得身子微颤,极不自然地转过脸看着楚翊瑄。

楚彦熙冷冷抬起头,却是冰笑道:“皇上这话说的好啊。便是微臣不认罪,又能怎样?您不是一样能定微臣的罪吗?自古以来莫须有之罪层出不穷……便是这样也就罢了,即使无罪,皇上不是一样能让微臣死吗?”

韩义臣吃惊地转过脸看着他,忙说道:“王爷,您别说这样的话!您……您还是……还是……”说了半天还没说出所以然来,他低下头道,“皇上!微臣便是有什么罪过,也请您看在血战西海的份上……”

楚翊瑄冷道:“与你无关!楚彦熙,你好大胆子!兵部彻查你的罪过,你竟然还不低头认罪,竟敢跟朕说这样放胆的话来!就凭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朕也足够定的你死罪!来人!赐他毒酒!”

“皇上,不要!”馥心听了这话一窜起身,跪地叩拜,失声道,“皇上不要!不要!”

楚翊瑄忽然换了一副冰冷的面孔,馥心还从未见过他看自己的目光如此冰冷至极几乎不曾在瞬间把自己冻结!馥心还没回过神,便吃了楚翊瑄一耳光!

“贱人!终于露出马脚!”楚翊瑄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是朕的娴妃!竟向着那个罪臣说话!曾经朕怀疑你们是否不清不楚是否属实,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未完待续……)

第019章 君死可曾

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也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馥心被这一巴掌打得嘴角沁出鲜血,只在瞬间的错愕之中,馥心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皇上,可你有怎么知dào

珠儿的心?”馥心忽然笑了,笑得十分甜美,可是一瞬间她又冷若冰霜,“我从来都不想进宫……可是为了一些事情,我还是进宫了……皇上,自打进宫,珠儿得到了什么?是仅次于宸妃的位份?还是荣华富贵?这些,珠儿其实都不想要……都不想要!”

楚翊瑄脸上猛地一抽动,在瞬间退了一步,几乎跌坐在地!就在他呆定的片刻,馥心已经微微提起宫服的下摆,准bèi

要走下王座。

“站住!海馥心!”楚翊瑄伸手一把扯出馥心,生生将她扯回身边!“你想离开我吗?你为了这个男人居然要离开我!?你是要打算跟他走?”楚翊瑄咬牙切齿地发问,“就为了这个男人?他有家室,有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连军功,爵位,财产,甚至生命都要没有了的男人?!

“你为了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要背叛朕?!”

毒酒已经端了上来。

楚彦熙缓缓抬起头,继而撑着身子站起。永和殿横梁上的晓枫已经悄悄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没有命令她不能出现,只能在阴影中伺机待发。

但她生怕楚彦熙暴起,袭向宝座上的皇帝。

可是,他只是站起。冷漠地伸出手,目光清冷地端起那只盛满了毒酒的金杯,俄而冷笑道:“皇上是要微臣死吗?微臣不敢不死。只是微臣想要问问皇上,您要微臣死,是什么罪名呢?”

楚翊瑄一把将馥心按在一边,指着他道:“就凭你擅自动用‘十五公子’!”

楚彦熙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但那瞬间的慌乱倏然消失,心中却划了一个大疑问——父皇建立十五公子的时候根本是个秘密,当时的太子楚彦煦都不知dào

!翊瑄是怎么知dào

的?当时他并未执掌帝凰或者龙雀……

况且,那日兵部查封自己的亲王府。他又是怎么知dào

。自己在那日已经启动了“十五公子”打算起兵的事!?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大阴谋之中——是谁,是谁泄露了秘密……

“楚彦熙,你有心起兵,朕全然知dào

。在这长安周边。还没有朕不知dào

的事情!你想起兵。朕一日只能就能要你的命!”

“不仅是如此吧?”楚彦熙端着酒杯却在不停的颤抖,“是因为你深爱的那个女人,竟从来没爱过你。却爱一个,从来没有爱过她的人,是不是?”

此话一出,震惊的不止是皇帝,还有跌坐在一侧的馥心。她泪眼怔怔地转过脸看着楚彦熙,忽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他竟从来未爱过自己!

这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可是,可是之前的事呢?远赴云州的事,他忘了?每日的长相厮守,那些情言语话,都是假的?!

楚彦熙忽然笑了笑,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不……不要!”

馥心失声尖叫,楚翊瑄甚至来不及拉住她,她已经冲到了王爷身边。她跪在楚彦熙的面前,裙裾在她身后展开,如同一朵怒放的莲花。她轻声在问,调子抖索着,比将死的他还要虚弱:“彦熙,你爱过我吗?”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这样亲密地称呼他,恐怕,也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他。

楚彦熙抬起头,他眼中已经花了,无法看清任何东西,毒酒的效用很快,呼吸已然一口紧着一口,就要接不上来。可他还是努力着,露出一丝他习惯性的高傲笑容,声音低得只能由他俩听清:“珠儿,你希望我说什么?我从来都不知dào

我是否爱着,爱你……珠儿……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好好的……”

他想要抬起手最后一次摸摸那个模糊在视野之中,越来越远的美丽脸庞——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在空气中停顿颤抖的瞬间,忽然软软地坠落在王座下的地毯上。

他歪倒在馥心的怀里,缓缓合上了眼睛。

而我爱你,非常爱你。馥心想大声喊出来,可是话到喉间,却只有哽咽——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当年要跟我说那样的话!?难道都是骗我的!?

馥心低着头,双眼仿佛成了永不冻结的泉水。

楚翊瑄气得浑身抖索,忽然发足走到馥心身边,连跪在一边的韩义臣都吓得魂不附体,忙让开道路。

“海馥心!你让朕失望透顶!”楚翊瑄声音已经硬如磐石。

馥心听到这个声音,却不回望着他,如扇长睫微微随着身子颤动,许久,她缓缓转脸,含情脉脉看着逼近自己的皇帝,呢喃着:“楚翊瑄,其实你根本不知dào

我需yào

什么。”

就像闪电凭空炸响,就像冰水兜头而下,面前的皇妃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傲立于大燮帝国的皇帝击倒。

其实你根本不知dào

我需yào

什么。

当他从晓枫口中听说,那个在草原上救过自己的女孩子,躺在叔叔的怀中,当她义无反顾跟着他远走那个鬼蜮云州,情愿跟这他出生入死,也从来是欢歌笑语;而她终于来到自己的身边,在那馨香温暖的颐福宫,享shòu

着世间难得的荣华富贵,却从来未曾真心的笑过!

楚翊瑄一度却步了,想要转身逃跑,他开始疯狂怀疑着自己曾经的努力。

他以为征服了世界就能征服女人。

他每次都觉得馥心对自己留有许多余地。

可是,当他满载胜利成果归来,却发xiàn

,自己一直生活在梦中。

他恨呐,因为他曾经那样坚定地抱紧痛哭的馥心,那样疯狂地爱着她,疯狂地打心眼里爱惜她。

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跑掉了,就在那个混账十五叔咽下毒酒的瞬间,她还是离开了给予她无数拥bào

,无数爱意的自己!

他恨她的不知好歹,恨她的无情无义,恨她瞎了眼,恨她过河拆桥……

他也恨自己的傻,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睁开眼睛好好kàn

一看——原来,她一直深爱着十五叔,从未有一天改变!

可是,当她跪在自己面前,只用一句话就把自己所有的恨,所有的爱碾压为虚无。

其实你根本不知dào

我需yào

什么。

“难道……难道……你需yào

的是他?”楚翊瑄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止是声音,连他的手臂,全身都在颤抖。他不知是恨还是嗔,他颤动的右手指着她怀中已经不复生命的楚彦熙,“你……你爱他?”两行热泪已经顺着皇帝的眼窝流下。

大燮的娴妃娘娘忽然笑了,那甜美灿烂的笑容,仿佛是有一道阳光穿透厚实的云层,倏然照亮了她绝美的容颜。她轻轻放下楚彦熙,盈盈叩拜在地道:“臣妾罪孽深重,不敢忝居妃位!请皇上废去臣妾的位份。”

“这妃子之位,是不是对于你来说,丝毫不在意是不是?”楚翊瑄冷冰冰地发问道,“是了,你对于朕的东西,什么时候在意过?焰族祈降的花冠,你也就在朕面前戴过一次!你根本不在乎朕的任何赏赐,对不对?”

馥心不再说话,只是叩拜在地不肯抬起头再看楚翊瑄一眼。

楚翊瑄死死盯着馥心,许久,他冷冷说道:“海氏馥心,言行无状,不足以承绵延后嗣之责,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即刻打入秋离宫!”

说着,他快速转身,登上王座,高声道:“朕再也不愿见到她。赶她走!”

“慢着!”馥心见左右侍卫上前打算拖自己走,却是快速站起,高声道,“臣女可以走。只求皇上妥善处置怡亲王的后事。人在做,天在看!您是天子,亦不例外!”

楚翊瑄猛地回转过身,死死盯着馥心的眼睛,而馥心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立时也抬起头回迎着他目光。从来都没有如此叫人惊惧的对视,楚翊瑄眼中甚至还含着隐隐未曾退却的泪意!

一瞬之间他收起了满脸的不忍,变得异常邪魅和阴狠:“你要朕好好处理他的后事?朕倒是觉得,十五叔一向是带兵打仗惯了的,最适合他的,不正是先帝说的,马革裹尸吗?”他忽仰起脸看着藻井之中的九龙捧珠,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不就是十五叔最向往的吗?”

楚翊瑄缓缓低下眼睑,却不看馥心,只是冷冷望着已经全无气息的楚彦熙,笑道:“怡亲王楚彦熙,未战而死,实难平息其为我大燮征战一生之夙愿。朕给予他百战还生之愿,赐他如此殊荣。朕许他马革裹尸,铸铁悬棺在西海岸线。”

馥心震惊,还没有等她说出更多的话来,楚翊瑄冷喝一声,左右走出侍卫,将楚彦熙抬下。馥心惊叫着想要上去护着他,只可惜已经被人拉开。

“你怎么能如此对你的十五叔!他毕竟是把你从草原上接回来的那个人!”馥心失声大喊道,“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你简直忘恩负义!”(未完待续……)

第020章 迁居秋离

楚翊瑄回转过身,再不看馥心一眼,只是慵懒地冲着羽林军摆手,让他们把馥心拖下去。

馥心推开羽林军,坚持要自己走去秋离宫,刚出殿外便看见在门间等候的兰菱,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兰菱眼见她狼狈的样子,不禁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跟在她后面的羽林军冷笑:“娘娘?这里哪里有娘娘?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被废去了位份,正要押去秋离宫!”

兰菱大惊失色,一向沉稳的她难得露出如此惊诧至极的表情。身后的羽林军不等兰菱上前搀扶馥心,便伸出手将馥心猛地推了一把,差点将她推倒在地。

兰菱格外心疼地想要上去扶着馥心,不想两个羽林军上前,故yì

很恶意地拉开了兰菱,不让她上前扶着馥心。馥心一路被他们推推搡搡出了稷宫,途中跌了几跤,那些在稷宫外列队的大臣,并没有一个上前来扶,只是或惊或幸灾乐祸看着馥心一跤站起又复一跤,直到她的宫装沾满了脏污。

“你们太欺负人了!总归曾经是皇上的娴妃,又是皇三子的生母,你们该收敛一些!”终于有个声音帮着馥心说话了,众人一齐转脸看他——馥心本以为会是付羽瑶的父亲付凝辉,不想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是那个花白头发的年轻将军,姬威!

他怎么肯为自己说话了?馥心疑惑地望着他,却发xiàn

他与兰菱相望。兰菱却在瞬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瞬间对影凝眸,姬威竟有些恍惚。

馥心看出他的心意,可当着这么多人,姬威又怎能说的出口?馥心望着他,忽然心底由衷升起了一股苦涩,那种感觉一瞬间将她完全包覆,差点热泪盈眶——何其相似,相对而立,却不能说出心底的爱,那种悲凉的感觉。几乎让人窒息!

“微臣扶您起来吧。”付凝辉还是忍不住上前扶着馥心站起。随后冲着兰菱低声道,“兰菱,过来扶着你们姑娘!”

兰菱急忙推开阻拦她的羽林军,一把握住馥心的手。一路搀扶着她出了稷宫。

羽林军还在身后撵着她们。一路上的太监宫女指指点点退避三舍。或许在偷偷议论往日里深受皇恩的娴妃娘娘今日如何落得这般落魄?

继而传发上谕的宫人到了,娴妃被废,打入秋离宫的消息一瞬间传遍整个上清皇城。馥心甚至都没机会再回去颐福宫收拾一些东西。就直接与兰菱一道,被推入了秋离宫。

大白天的,整个秋离宫看不到一个人影,森森的鬼气将馥心和兰菱重重包围。

“兰菱,打入冷宫的是海馥心,你进去添什么乱,出来!”大门忽然被拉开了一线,有一个羽林军半探进头来,对兰菱说道,“你出来!姬将军让我带你出来!”

“我……我不……”兰菱本能地全身一抖,拒绝道,“我不走!说什么也不能让我离开娘娘!”

“别胡说了,她不是娘娘了,这辈子都走不出秋离宫!只能孤老死在这里!没听说过秋离宫还要有人侍候的!”说着那羽林军一把扯住了兰菱,馥心伸出双手也推她道:“回去吧兰菱,我已经成了这样,真不需yào

任何人伺候了!”

兰菱一直在挣扎拒绝,就给馥心和羽林军合力推拉出了冷宫秋离。馥心忽然间觉得周身一颤,回转过身竟看见一个白发的老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馥心背后,正冷冷地瞪着她。

“这是哪宫的娘娘呢?竟有这般装束打扮!”那女人忽然一把抓走了馥心头上的步摇,“哟,还是攒金的凤花步摇,一定是个娘娘吧!娘娘千岁!娘娘千岁!”那女人忽然发了狂地大喊大叫起来,紧接着从四面八法的昏暗房子走出十几个又脏又臭的女人,眼看便将馥心围住!

一个大喊:她那对翡翠耳环是我的!

另一个叫:少惦记我的东西,那枚金箔花钿是我的!

眼见得她们把馥心团团围住,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抢夺她身上的首饰。馥心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大叫起来!

“你们这些混账,没见过金银珠宝吗?到底还曾经是外面的娘娘小主!竟胆敢出门抢夺!?”

忽然有个银牙咬玉一般的声音响起,女人们齐齐发愣,似乎是很怕这个人似的一通后退!馥心环抱着胸口撑着身子往外望去,但见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站在人群之外,正叉着腰,冷冷往这边瞧。

她目光冷峻,面容却依旧美艳动人,她不是先帝的德贵妃,苏赫巴鲁原纯,又是谁?

馥心舒了一口气,快步向她跑过去。

“哟,这不是娴妃娘娘嘛?臣妾失敬。”原纯冷笑一声,却不领她的情,懒懒拖着馥心的手臂进了她的房间,先是把她所有的首饰都拿掉,随后给她换了一件朴素的布衣,拿一根布带扎好她的头发道,“冷宫怎能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这些女人见你这样进来,肯定会把你撕得粉碎!”

馥心刚刚平复一点快速的心跳,许久才道:“原纯,多谢你救我!”

“不用客气,我也不过是回报你这几年的关照而已。”原纯懒懒说着,一点也不领情,继而又道,“这些年也多亏你照顾,不然,我早就饿死在这里了。这些太监都黑了心,克扣冷宫的吃食,这里的饭菜都是馊的。”

馥心这几年每隔几日却是会往秋离宫的原纯这里送些东西,想着都是草原上出来的,原纯也着实可怜——再者,自己当年在秋离宫避世,诞育皇子,原纯也是帮了不少忙的。自己也总归该照顾她的。

“你还是知dào

了。你怎么知dào

这些年是我在送东西?”馥心笑了笑,摇头道,“都是草原出来的,不该相互帮着吗?”

“说的倒是好听,这话不真,可我听着蛮舒服的。”原纯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话,又道,“冷宫这便都住着人,西屋那边倒是空着一间,只是前些日子吊死过人,谁也嫌那里晦气,你就跟着我在这边住着吧!”

“好。太好了,咱姐儿俩也能就个伴儿。”馥心恬然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已经被打入冷宫的窘境。

“你倒是想得开,可是,谁跟你是姐儿俩,按着辈分来说,我能算你的祖母了!”

“按着辈分来说是的,可是,谁愿意年纪轻轻的就做人家祖母呢!”馥心含笑答道,“不过,姐姐若想做我的祖母,那还不简单,我叫便是!”

原纯给她一句话噎得说不出来,许久才道:“罢了,便叫姐姐吧!”

正说着,门外有人轻叩,馥心疑惑这会子能是谁,原纯大声道:“是谁!”

“是我,我是红蕊呀!”

馥心喜出望外,一个箭步跑上去开门,眼见得真的是红蕊在门口。她提着一个包袱,大约是装了一些衣衫什么的,她后面跟着苏喜,苏喜扛着铺盖和枕头,在往后是两个冷漠的羽林军跟着。

“红蕊可以留下来!苏喜,放下东西就走!”羽林军冷冷说着。

“是是,放下东西就走,轻容奴才跟旧主子叩个头告别!”苏喜悄悄四下一瞧,见没人注意,偷塞给两个羽林军一些银钱,又道,“立时便走!便走!”

羽林军这才不多说话,转过身等着他将东西送进去。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苏喜把东西扛进去,转而将门掩上道,“奴才都听说了,您在永和宫何苦要为王爷求情!皇上想要王爷的命,那可不是一日两日了!那是必死之罪啊!”

馥心摇头一笑,淡淡道:“王爷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留在皇帝身边,只是日复一日的恶心,不如早早被打入冷宫,孤死一生,去下面陪伴王爷便是了!”

“娘娘,您何苦呢!”红蕊只说了一句话,泪水便盈盈落下。

“红蕊你是知dào

的,有何必问我。我从来想着,都是这样——我讨厌楚翊瑄,他满腹阴谋诡计,为了他,整个草原都毁掉了!我为他生下孩子,只是觉得恶心,躺在他的身边,只有冰冷刺骨的难过!”馥心咬着牙说道,“不可否认他待我好极了,可是我每每想到他的城府,想到他的阴郁和诡计,我就害pà

得浑身发抖!恨不能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冷宫才是真zhèng

的鬼地方。”原纯听罢冷笑一声,“住几天你就知dào

了——我肯定你坚持不下十天,就会思念你的颐福宫。”

苏喜摇了摇头,缓缓抬起脸道:“娘娘,您不该义气用事的。宸妃的哥哥摆明了打算坑死王爷,今日朝会,本就打算要王爷的性命,毒酒白绫,自裁之剑早就备好的。娘娘,不管您做什么,皇上都会要王爷的命!”

这便是馥心没想到的——原来楚翊瑄早就打算要王爷的命,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借口罢了!宸妃的哥哥沈诃,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

就在馥心气得浑身发抖之时,原纯看着苏喜的脸忽然愣住了,许久,她喃喃道:“你是……苏喜?可我看着,你仿佛长得很像一个人……是不是……是不是……”(未完待续……)

第021章 怀有身孕

原纯的话让其余三人皆是一怔,苏喜看她的样子却是笑道:“天下之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么,一副臭皮囊又有何相像之说呢?”

馥心从来没仔细打量过苏喜,听着原纯的话一说,馥心略带疑惑地看着苏喜,忽然觉得记忆犹如角落里的灰烬,仿佛稍微碰触就会飞灰一般——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凝目望着苏喜的脸……

一侧的原纯却比她想起来的迅速,却是道:“你!你长得为何这么像我兰甄姑母!简直一模一样!”

馥心这才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了苏兰甄来。是啊,她怎么能忘记自己的老师苏兰甄!是她把自己送进宫来的!为的就是找到自己深陷在皇宫的儿子!

想到这里馥心几乎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面前的这个苏喜,竟是苏兰甄的儿子?

“前朝德贵妃苏兰甄?”苏喜冷笑,“她算是什么东西,岂能与我相提并论?天下姓苏的多了去了,怎么我就非要跟她有关系?”

苏喜这样说,让馥心愣了一愣,如果苏兰甄真的跟他有些关系,他又怎么会这样说?馥心转念一想,对了苏喜的年纪——想着他年纪其实算起来跟自己相仿,若是苏兰甄的儿子,算来算去应该接近三十岁才对,况且,当年在云州的时候,他还跟着云长老。

云长老应该是知dào

他的底细的,再者那时候他身在云州可能也有段日子了,算来算去。苏喜在云州待的日子也不短了。

可是这个面孔又是怎么回事?他这张类似于苏兰甄的脸又怎么解释?

一时间人们哑然,各自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苏喜又道:“娘娘现在身在困局,别的事情不要多想。您现在最好小心谨慎,奴才以为,现在万难时刻,宸妃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害您!”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馥心不由得脸色一沉,亦是道:“这话说的对,宸妃如若想害我,总归是十分容易的。现下。只能小心谨慎才行……”

不知为何馥心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涌,好似倒上来一股浓浓的腥味,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忽觉得头晕至极,几乎站不住!

红蕊赶忙扶住馥心坐下。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原纯却在一边冷笑:“就不爱听你们娘娘长。娘娘短的。既进了冷宫,哪里还有娘娘的?我看,以后这个称呼还是改了吧啊!”

红蕊和苏喜都没搭理她。馥心撑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原纯说的对,以后,不要喊我娘娘了,还是喊名字吧。”说着,馥心又转向苏喜,“你进来有一会儿了,不要乱了章法,还是赶紧跟着羽林军们快些出门吧!”

“姑娘,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奴才找个放心的太医给您来看过。”苏喜并无太大留意,听着馥心不许喊娘娘的吩咐,便退而求其次,便喊她姑娘,而是又嘱咐红蕊道,“红蕊,好好关照!”

“知dào

了,你放心吧!”

苏喜再三点点头,转身开门离去。

原纯冷笑道:“我看你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身子不好,冷宫这里的条件极差,别是病倒了拖累我吧!”

馥心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腹部一阵阵的恶心。

红蕊大放心,便道:“小姐,您好好坐着,奴婢去给您铺铺床,您等下躺一躺,便没事了!”红蕊到底是王府出来的,曾经在平梁王府,海荣认馥心为女儿,便喊了她许久“三小姐”,这便回归旧称了。说着,红蕊抱起苏喜送来的铺盖,走向那张大通铺——冷宫这边条件极差,哪里有皇宫的样子?基本跟普通乡下的窑洞差不多,竟还是土炕土砖。

红蕊麻利地将土炕扫出一片来,将铺盖轻轻放好展开,又将原纯的床单也换过道:“原纯姑娘,您这床单大约许久没洗了,奴婢待会儿安置好我家小姐,便去替您洗了,多谢您关照我们家小姐。”

原纯不领这情,只是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关照从前的老乡罢了——哼,真不愧是娴妃,还带着个丫头住冷宫,这便是古往今来都没有的事呢!”

馥心着实没力qì

搭理她的冷言冷语,只是撑着额头,晕头转向叫她格外恶心。红蕊扶着她缓缓躺下,给她搭了一条薄薄的盖毯。

然后去取水,开始洗洗涮涮。平日里这些活儿,红蕊其实根本不用做的。

暮色很快降临,馥心痴痴睡了几乎整个下午,到了快入夜的时候才醒来。馥心觉得饿了,这会子在颐福宫,早就吃过下午的茶点了,如今在冷宫,她连午饭都没吃。

原来在冷宫,每日只准bèi

一餐饭食。晨起之时,太监们会把饭菜送到冷宫门口,任由这些从前的小主娘娘们抢食,自己则是站在老远看好玩。饭菜时常不够,冷宫的女人们从未吃饱穿暖过,只是馥心还不知dào

这些。从前她在冷宫养胎,有海兰慧等人照顾着她,日子还算好过。

红蕊大约知dào

这些,却并未与馥心说了,她包袱里带着一些吃食,便拿出来与馥心原纯分吃过。原纯许久没有这样吃饱过,竟噎得连连喝水。

“原纯,不要急,吃的还有。”馥心赶紧伸手给她拍背。

原纯不愿让她看出自己这番不好受的样子,将脸背过一边,许久才道:“你一定很得yì

吧。总是看着我这样倒霉的样子。”

“原纯,我不知你为何总是盛气凌人的——我知dào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楚翊瑄答yīng

送你回瀚州草原,可他食言了,是啊,他怎么能允许密谋杀死先帝的人离开他的视线呢?”馥心叹息道,“我认识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是那样的阴狠深沉,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怎么会放过你呢!只是原纯,你也得好好珍惜身子……我答yīng

你,只要我能出去,一定好好关照你,让你离开着不见天日的地方!”

原纯转过脸,眼中有些感动,可是这种温柔的感动只是一瞬间的。她忽又是冷笑一声道:“离开这里?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了!冷宫是你的颐福宫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红蕊觉得她简直没救了,正想反驳几句,馥心一把拉住了她。

被打入冷宫的日子漫长极了,这里所有人都是虎视眈眈,原纯和馥心极少出门,成日里闷在屋子里。

馥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几天之后便传了出去。一些人们庆幸没把筹码都压在馥心身上,另一些在感慨世事无常。

付羽瑶急得不行,几番想要跟皇帝求情,却看到他阴沉至极的脸,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燕柔嘉没有求情的意思,却也满面担忧。倒是海兰慧在皇太后面前提了一句馥心,皇太后劝她最好提都不要提。

烈日炎炎,将整个上清皇城炙烤得如同火焰山。馥心没几日便中了暑,苦于冷宫这里没药,红蕊急得更是如热锅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喜到底是悄悄带了太医过来——明少颐本在家丁忧,只是家远在汉平,一直未曾报到。一半日才刚刚回宫,听见馥心打入冷宫,赶紧问清了原委。听到她是为了王爷求情,明少颐哀叹了几声,跟着苏喜来到冷宫。

见到故人,馥心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差点落下泪来。

明少颐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免由衷升起一股心疼,叹息道:“唉,您这是何苦呢,三小姐?”

馥心没有答话,只是低垂下眼睑,如扇的长睫细微颤动。

“微臣帮小姐诊脉吧!”说着,明少颐取出玉枕,放在馥心身边的桌上,提手用白帕轻轻盖上她的手腕,并搭上腕脉。只是一瞬之间,明少颐吃惊至极,不免瞪圆了眼睛!

“明太医,怎么了?我……很严重?”馥心见他这般颜色,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明少颐跪地道:“微臣不知该怎么说。”

这下连原纯也紧张了,硬起嗓子道:“你这太医怎么回事!有什么尽管说便是!难不成还是什么疑难杂症不是?”

明少颐脸色微微一变,重重咽了一口口水道:“回禀……若微臣不是失误……小姐您已经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馥心一惊,差点跌坐在地;红蕊和原纯齐齐失色道:“怎么……竟是这样!?”

苏喜却是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咱们三小姐离开冷宫有望了!”

馥心听了他这话,不免眼前一亮。可是一瞬之间她眼中的希望之光渐渐黯淡,又是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不会的……皇上恨透了我。那日在稷宫,便下了旨意,说我海馥心不足以承养皇嗣——我一个废妃,算是什么呢?皇上不会承认我的孩子,只会恨透了我,巴不得我和孩子一起,死在冷宫!”

众人听了他这话不免也是心底一暗,是啊,馥心那日是被打入冷宫的,罪名之一,确实是“不足以承养皇嗣”……如果因为馥心有孕便将她接出冷宫,楚翊瑄岂不是出尔反尔?(未完待续……)

第022章 新后入主

“明太医,你先起来吧!我不过一介废妃之身,哪能承shòu得起呢?红蕊,你扶着明太医起来。”馥心头晕眼花,实在无力去扶明少颐,便对着红蕊说着。

不等红蕊来扶,明少颐缓缓站起身,双膝之上满是冷宫的黄土。他摇头道:“三小姐,微臣以为,还是及早与皇上说了吧,至于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你我等谁也猜不到!”

“就是,兴许楚翊瑄一高兴,把馥心接出这鬼地方也不一定!”原纯的眼睛浑似一直警觉的小兽,连连轻眨着,“到那时候呀,不就是拨云见月了嘛!”

“顺便连你也一齐带出去是不是?”苏喜白了原纯一眼,又道,“皇上的脾气谁不知dào

,如果惹急了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奴才以为,最近还是不要向皇上提及此事!”

“那怎么行?我们小姐有了皇上的骨肉,自然得与皇上说了,若是有什么好歹,在这里得谁能担得起这责任!”红蕊马上说道,“明太医,还是……”

明少颐不等红蕊说完,亦是摇了摇头道:“暂且不提皇上,三小姐有孕的事,若是让宸妃知dào

,那才是大大不妙。说不定连夜就派人过来,把三小姐害死!”

这种事,宸妃不是第一次做了——况且宸妃恨透了馥心,并无有孕的事,宸妃都想害死馥心,更别提馥心现在怀有身孕,宸妃知dào

了,定然会想尽办法弄死馥心!

众人皆是哑然。

馥心脸色更是坏到了极致。聪明如她却也毫无办法。如今的她被困在冷宫。一旦给宸妃知dào

了,她是必死无疑的!

“依奴才之见,小姐您还是像上次一样,躲在冷宫中养胎,奴才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您送东西进来,让您在冷宫安心养胎便是。”说着,苏喜躬身又道,“冷宫之外,庄昭媛和禧才人现在都在想办法,小姐尽管放心养着便是。”

馥心抬起脸看着苏喜。许久才道:“如今。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明少颐又道:“微臣以为,海小姐这时间有了孩子,倒不是件坏事。微臣刚刚回宫,便听到了很多风声。陈郑两位小主进宫。宸妃把目光都瞄了上去——海小姐这时间若得了个龙子。定能脱离困境!”

馥心低头思索,心道,陈韵榕和郑万姝都与皇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皇太后举荐,她俩最次也会成为一宫主位;甚至其中之一或许还会成为正宫皇后!宸妃自然会将视线全部投向她们身上!

馥心其实已然心灰意冷,王爷死后,她不想再跟皇家有任何牵扯,一心一意就想在冷宫孤老终生。

可是就在这种时候,竟有人告sù

她,她有了皇帝的孩子,甚至快三个月了!孩子也要跟着她一起受罪,死在冷宫里吗?想到这里,馥心忽觉得眼前一黑,腹中又是一阵翻涌,不禁又是一阵干呕。

“我不能死在这里!”馥心认真地说道,“我绝不能死在这里!我的孩子也不能!谁也不能让我的孩子一辈子活在这种地方!”

苏喜脸上露出些笑意,低头一笑道:“娘娘既然还有这份心思,奴才等跟着您的这些人,也不算全然没了盼头,只要娘娘您心想着这些,便一定会如愿。”

馥心抬起头,目光悠远地看着苏喜,他却打千道:“娘娘您好好养着,奴才等便告辞了!”他还是以“娘娘”的旧称唤着馥心,骨子里来说,苏喜依旧认为,面前这个布衣荆钗的女子,依旧是上清皇城的皇妃,颐福宫的主位!说着,苏喜拉扯明少颐,两人相伴着退出。

“你这也马虎了!怎么怀着孩子三个月,竟都没发xiàn

!”原纯见二人走了,忍不住白了馥心一眼,厉声道,“三个月了!月事不对,你也不觉得有问题吗?”

馥心见她脸上竟带几分关切之情,觉得有些莫名。可是看她的样子,全然不是装出来的,不免含笑道:“又不是没生养过的……再者,不过我从来月事不调,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

“况且我们小姐只信任明太医!明太医前些日子自请丁忧,并不在呢!”红蕊也补了一句。

原纯不再说什么,又变成了她那副常见的拒人千里的模样。

馥心知dào

她这副性子,完全是在那年被俘,被带入禁宫为妃,又在上清皇城受尽委屈,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原纯的悲哀,在于她永远不知dào

自己想做什么,只是由着性子一心胡来。或许她这一生都不知dào

自己如此悲哀的原因,或许,她自己也明白,只是不想改过来罢了。

馥心想到这里,便也没再说什么。

冷宫的生活极其无聊,每日也没什么事可做。馥心托了苏喜带来了一些布料针线什么的,索性在冷宫制起了衣衫。苏喜把馥心从前在颐福宫供奉的地藏菩萨也请了过来,闲暇的时候,馥心抄经诵经,烧香供奉,心境反倒比在颐福宫的时候静了许多。

反观之冷宫之外,事情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陈韵榕进宫之时,已然被大家认为是下一任皇后的人选,且内务府都在偷偷以她的身量制作凤袍。

谁知楚翊瑄竟下了一道旨意,封郑万姝为正宫皇后。那日她凤冠霞帔,楚翊瑄从承乾宫配殿迎娶郑氏,花炮依仗穷奢极侈,不仅上清皇城,连整个长安城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毯一路从承乾宫铺到了坤宁宫,上清皇城所有的人都叩拜祷祝帝后万寿无疆。曾经楚翊瑄迎娶先皇后陈玥汐之时,只是皇孙,如今登极为帝,自然要办得大张旗鼓。

——陈玥汐甚至连入主坤宁宫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然一命归天。

宸妃却气得周身发抖,叩拜之后狠狠地进了关雎宫,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后面跟着她的爪牙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忖度她的心思。

“娘娘何必气急呢。”淑嫔试探着开了口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娘娘您不用怕她!”

“掌嘴!”宸妃立时火冒三丈,狠狠道,“掌嘴三十!”

淑嫔吓得周身一抖,赶紧跪地自打巴掌,响亮的耳光声在这寂静的关雎宫回荡,仿佛打在了每一个人脸上。

关雎宫首领太监徐寿文侧面看着贾贵人,并冲她使了个眼色。

贾贵人一直憎恨淑嫔压在她头上,这会子见她倒霉,不免乐得开怀。正是幸灾乐祸的好机会,她才不想多这个事替淑嫔求情。可是这般打下去,既是无济于事,又太伤体面,贾贵人紧张地思索,随之还是向前一步,福身叩拜道:“娘娘不必生气,嫔妾自有办法除了娘娘的心头之患!”

“别打了!”宸妃这才冷冷哼了一声,又冲贾贵人道,“说罢,本宫听着。”

“娘娘,您大概不知dào

,那日,嫔妾等这些后宫妃嫔,去慈宁宫请安,那郑皇后和合贵人陈氏,都在皇太后的西苑——她们之间的关系,谁人不知?”贾贵人细细分析道,“嫔妾以为,如今最是生气的,恐怕不是娘娘您,而是太皇太后。陈韵榕进宫,显然是有备而来,瞄着那正宫之位呢!想必私底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有过约定,是一定会不约而同立陈氏为后的,会给郑万姝一个正妃之位。还有,嫔妾听说了,选秀那日,陈韵榕不把海馥心那贱婢放在眼里,想来是知dào

自己会成为皇后的!”

宸妃不知她说了半天是要说什么,不免半直起身子,问道:“说这么多,究竟是何意思?”

“回娘娘的话,嫔妾以为,陈韵榕未成皇后,太皇太后会气得发疯,决计会恨皇太后的过河拆桥,两人私下定然会撕破了脸——这会子,能决定这郑皇后位子坐稳坐不稳的,不是皇上,也不是娘娘您,而在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呢!”贾贵人继xù

笑着说道,“嫔妾以为,这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生了嫌隙,却正是您的好机会,若您想太皇太后低头,定然会取得她的信任,到时候,借着太皇太后之手,除掉一个郑皇后,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宸妃恍然大悟,听了这个主意不免哈哈大笑:“叶儿,真有你的!这般借刀杀人之计,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活该她皇太后性子焦急,非要立她们家的小贱人做皇后!呸,她也配!给皇后提鞋都不配!”

丽贵人慕容雪瑗听了这话,忙是腻声笑道:“也只有咱们宸妃娘娘,才做得坤宁宫那把椅子呢!她郑万姝算什么东西,还不如娘娘您身边的暖晴呢!”暖晴是宸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在关雎宫,也算是大半个主子了。

宸妃不喜欢丽贵人,倒是蛮喜欢平绣瞳,懒懒哼了一声道:“这话说着我爱听——丽贵人,平姑娘出宫了吗?怎么也没见着她?”

“娘娘您快别提她,”丽贵人一听宸妃提起平绣瞳,便有些生气不悦,“娘娘您抬举她,想让她进宫做小主,可她偏偏不肯,嫔妾几次向皇上举荐她,她却三番几次推辞。后来,竟一个人搬去风凌馆去了!”(未完待续……)

第023章 又生毒计

宸妃听罢丽贵人的话,又是哼了一声道:“既然她不识抬举,留在宫中还有何用?将她赶出宫去吧。省得在本宫面前碍眼!”

“那平绣瞳也算是花容月貌,赶出宫有些太可惜了。”一直没有吭声的元修容忽然在一侧说道,“娘娘,她父亲平巍然是禁军教头,到底也算有些权势在手——若娘娘将她收为义妹,再将她做主指婚给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岂不是一石二鸟?”

“说下去。”宸妃将目光转向元修容。

元修容见宸妃有了兴趣却不急着开口,而是慵懒地抬起一只手,眼看着玳瑁金丝的护甲上嫩色的蔻丹。直到宸妃等得濒临不耐烦的边缘,元修容才开口,那声音肃杀,浑似秋风扫叶一般:“明少颐!”

众人齐齐一愣,只有贾贵人蹙眉道:“怎么行得通?明少颐是有妻室的!娘娘,您是知dào

的,明少颐跟她妻子林悦昕感情非常好。三年前,林悦昕在街边卖柴供明少颐读书赶考,因其貌美,被当地县官的独子调戏。她林悦昕性子刚烈,当场就拿柴刀捅死了这位公子,立时就被县官抓起拷打,问了死罪——”

元修容接过话头继xù

说道:“你说的这些,娘娘怎会不知?县官虽问了死罪,但皇上登极,大赦天下,林悦昕的死刑也就这样被拖了下来。”元修容不再说话,因为再往下说,又要扯起冷宫里的那位被废的娴妃——毕竟林悦昕一直没有被勾绝的,是因为楚翊瑄要拉拢明少颐。要他一门心思好好伺候和关照馥心。

在这上清皇城,谁人不知宸妃最恨的人是海馥心?每每提及此人,宸妃都会发火。

宸妃不爱听这些旧事,懒懒摆了摆手道:“他愿不愿意娶平绣瞳倒是小事,本宫下令指婚便是。只是娶平绣瞳容易,叫平绣瞳替本宫做事可是不易。”

元修容眼中有些异样,侧脸先是看了看丽贵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宸妃看她这样,明白元修容是当着丽贵人不想说,此事。定然与她慕容家有关系。说着。宸妃慵懒站起,活动了一下腰肢道:“坐了这么会儿!本宫倦了,雪晴,你陪着本宫去后园子转转。”

元修容听见宸妃这样说。知dào

她已明白了意思。便是福身一礼。上前搀着宸妃盈盈而出,向着关雎宫后园而去。

时令快接近夏至,万木葱茏。十分喜人。当年楚翊瑄登极,为彰显心爱之人地位无人可比,曾下令大修关雎宫,并将周围的花园鱼池全部拓建而入。若论奢靡富丽,无人可及宸妃的关雎宫。

宸妃由元修容扶着,身后是关雎宫的一众宫人们,他们恰好跟两位主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听不见二人的谈话。

“明少颐娶平绣瞳容易,要怎么样,她才肯就范,为本宫做事?”宸妃不看元修容,眼神略带些轻挑的意味瞧着遥遥一片紫红的紫薇花,轻声发问道。

元修容忽然冷笑一声,让这青天白日里都平添了一份阴冷的意味:“平绣瞳不愿进宫,不就是因为慕容远山的关系?只要我们利用慕容远山,平绣瞳不会不听娘娘的话!再者,海馥心现在已经进了冷宫,对于皇上来说,明少颐,几乎是个无用的棋子——娘娘您再做些手脚,勾绝了那林悦昕,明少颐一定会就范!”

宸妃缓缓回脸,看着元修容冷冰冰的阴郁双眼,这才明白为何要逼开丽贵人说这些话——到底慕容远山是她的哥哥。

“慕容远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如何能利用起来?”宸妃蹙眉道。

“慕容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他死了,慕容氏这一脉便断了。平绣瞳对慕容远山用情至深,不会不为他家的后世考lǜ

——”元修容询询往下道,“我们可以择两个失去父母的宗室之子,白送给丽贵人的父亲慕容尚云来养。然后再与平绣瞳说,这便是看在她的用情的份上,才将两个宗室之子给慕容远山做后人,如果她不听话,慕容家一脉就此会断!所谓不孝有三,平绣瞳不敢不听话!”

这真是一条毒计!

先是给了慕容家和平绣瞳天大的恩惠,然后诱她上钩,逼着她就范!

宸妃听罢这计策,不免哈哈大笑道:“好计策!如此一来,就不怕她平绣瞳不听话!不怕他明少颐偷偷跑去冷宫照顾那贱人!”宸妃笑得如此欢畅,连眼角都露出了些许皱纹。“好好好!就按着这计策行事!只要能弄死那贱人,本宫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正说着,霓裳从身后的宫人之中小跑着穿过来,走进宸妃后小声道:“娘娘,贾贵人跟丽贵人吵起来了,因为皇子的事!”

皇长子死后,楚翊瑄下旨将贾贵人的皇次子交给宸妃抚养,以慰她膝下荒凉——贾贵人为了楚梓萌,只能更加紧跟着宸妃,帮她做事。

宸妃听说她俩闹僵起来,不由得骂道:“平日里能帮着本宫做事倒是不多,吵嘴掐架倒是经常听说!本宫留着她们有何用处?”想着前些日子把丽贵人弄进来,想让她帮着把平绣瞳举荐给皇帝,自己也能多个帮手——可丽贵人竟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会子居然还在自己的关雎宫闹事,简直是混账!

“让她滚!给本宫滚出关雎宫!”宸妃声音听起来像是要杀人,“告sù

她慕容雪瑗,从今往后,再不许踏进关雎宫半步,本宫不要这种废物!”

※※※※※※※※※※※※※※※※※※※※※※※※※※※※※※※

过了夏至,天气一日复一日热了起来。馥心和原纯都是草原人,一向怕热——以前在王府和颐福宫的时候,到了夏天都会有盛了冰的水缸置于殿堂之中,便会格外清凉。而在冷宫之中哪有这等条件?她俩人也只好忍了。

“小姐,拿帕子多擦擦脸,便会凉快很多。冷宫这梁子低,屋里会格外热些,奴婢去把前后窗户都开了,会略微清凉些。”红蕊将两块沾了水的帕子各自递给馥心和原纯,说着要去开窗。

可原纯皱着眉头道:“开什么窗户,昨个儿被叮的还不够吗?放进来些许虫子,还不如热着些呢!”

昨夜却是飞进不少蚊虫,将三人叮得到处是包,原纯几乎一夜未睡,双眼都抠了下去。

馥心也怕蚊虫,可也怕热,正在愁眉苦脸之际,红蕊却是笑道:“过些日子,咱们就不必怕蚊虫了呢!奴婢带了法宝来!”

“说是法宝,我倒觉得稀奇,是什么好东西?”原纯见她脸上满是信心,不免追问下去。

红蕊却摇头笑着不说,馥心也好奇起来,便道:“别卖关子了,说吧!”

“小姐,还记得那时候么,从前的八殿下曾经送给咱们王爷好些艾草和种子,那种子极小,味道闻起来却蛮舒服的。奴婢便留了一些,做成个香囊带在身上呢!昨个儿奴婢见蚊虫咬得厉害,便把香囊拆了,种在了屋后面去,想必下一场雨,艾草便会冒出来了呢!到时候咱们升起艾烟,便不会怕这些讨厌的虫子呢!”红蕊眨眨眼睛,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已经拆掉的香囊。“听说艾草很好种,不知dào

在冷宫能不能成活呢!”

馥心因红蕊的贤惠机灵感动了,伸手攥住红蕊的手道:“红蕊姐姐,若我在这冷宫之中没了你,这日子真不会如此好过!”

红蕊见原纯脸上又生了些不耐烦,便笑道:“奴婢也就这点好处,只是想着怎么能为娘娘办事便是了。”

“你们主仆两个就不要推来推去了,没的叫人心烦!”原纯冷言冷语一句,站起身又出了房门。馥心倒不担心她,放眼整个冷宫,敢惹原纯的人只怕没有。

“脾气这样坏,只怕只有当年先帝容得了她,一直惯着她。”脾气好如红蕊都受不了她这样阴晴不定,冷言冷语。

“由她去吧,她心里头有气,总得往外撒一撒。”馥心并不放在心上,她反而觉得原纯性子格外对自己的脾性,她还是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女子,总好过当面一把火,背地一把刀——还有,馥心觉得,原纯的脾气,倒是很像自己的姐姐雪儿。

“这几天,没什么消息传来吗?韩义臣怎么样?没有牵连到他吧?”王爷已死,馥心虽是欲死般伤痛,却也得硬着心活下去,冷宫之外有她的儿子梓茂,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再伤心,再难过,总归这些红蕊他们心里的“主子”,她若是倒下,这些人会被宸妃一个个的清算!

活下去,倒不全是为了自己了!

红蕊低头想了想,答道:“韩大人倒是很好,捎信进来,说他并未受到牵连,还是继xù

任九门提督一职,只是不再上书房行走了。”

馥心听了,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王……王府呢?”

红蕊知dào

她会问起王府,但却不知如何作答,还是略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小姐,红蕊据实跟您说了,您可千万别难过……”(未完待续……)

第024章 王府抄家

红蕊还是补了一句道:“小姐,要知dào

,您不能太过伤心,您……您毕竟是有身子的人!”

“说吧,我挺得住。”馥心难过至极,只能咬紧牙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会看着红蕊。

“小姐,皇上下令,抄了王府,夫人不堪其辱,在抄家的羽林军进王府之际,横剑自刎——尽了殉情之意。”红蕊眼中隐隐有了几分泪意,“王爷死后,本该小公子继承怡亲王之位,可是,皇上削了王爷的爵位……”

馥心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一双杏眼圆睁,愤恨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抽搐:“楚翊瑄怎么如此狠毒!杀了王爷,还要夺了王爷的爵位,让王爷的后人孤苦无依!他为何如此狠毒!一定要把王爷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吗?!”

她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半晌才道:“那翊琰和淑桐怎么办?他们还小!又由谁来照顾呢?抄家之后,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小姐,您稍安勿躁。”红蕊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又道,“王府被抄之后,韩大人知dào

您惦记着王府,偷偷送去了一笔银子。您知dào

的,他也不宽裕——只是一份心意而已。柳芽儿把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跟宁岚言子文一起撑着家里。”

馥心没想到看起来一向纤弱温顺的柳芽儿,竟有这般勇气和见识,能够独自撑起一个家!大厦倾下,世上有几人能够有勇气独撑起这样一个失去了男人和顶梁柱的家?更何况柳芽儿是如此温顺的弱女子!

“连柳芽儿都能如此坚韧。我又有何理由独自躲在冷宫避世?”馥心听了红蕊的话,略是安心了些,又道,“咱们得加加劲儿了,我得赶快出去,好照顾着王爷家里才是。”

红蕊点点头,心道:再没有比这些更能激起馥心的斗志了。只要她记挂着家里,就一定肯争胜,总会离开这鬼地方!

原纯过了一会儿回到房间,见馥心和红蕊都在看她。秀眉一挑道:“又趁着我不在说什么小话?”

“能说什么?咱们整日朝夕相处。还不知我们有什么小话吗?”馥心歪头一笑道,“倒是这么热的天,你还跑出去,不觉得憋闷啊?”

原纯压根不信馥心的说辞。可她又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又道:“我看这天儿要下雨。闷得很呢!我听说,皇后好像很嚣张的样子,时常训斥宸妃等人。非得要宸妃臣服于她不可呢!跟先皇后陈氏一点都不同!”

馥心和红蕊都是见过郑万姝的,她的脾性大家都是知dào

的——能跟宸妃正面起冲突,说明这个郑皇后没半点脑子。谁不知上清皇城里面最受宠的就是宸妃,况且,宸妃势力极大,皇后的地位虽比宸妃高,却是摇摇欲坠之势,她虽有皇太后的支持,背后却是太皇太后的极度不满和宸妃等人的伺机待发。

郑万姝啊郑万姝,这时间你跟宸妃正面冲突,不是自己找死吗?

馥心这样想着,身上却越发觉得冰冷起来。

“要我说,这郑皇后不如跟宸妃同归于尽了才好呢!”原纯其实跟宸妃没什么关系,不知为何还如此讨厌她,“省得她在皇城里面作威作福的,叫人讨厌!”

馥心听她这话忍不住笑道:“你见过宸妃嘛?怎么也如此讨厌她?”

“岂止是见过,当年她跟楚翊瑄好的时候,早就惹了先皇后的怀疑,再者,海兰慧也一直想除掉她。背地里也用了很多招数,只是这贱婢太命大,又得楚翊瑄的庇佑,一直活到了现在。”原纯说得累了,自斟自饮又道,“馥心,你对后宫的事,实在太不了解了。”

“这个我能想明白,当年这宸妃不过是太子宫里的一个婢子,整日跟皇长孙厮混在一起,这一正一侧两个夫人,又如何容得了她呢?”馥心想起了当年雪歌的事,韩言语当年事何等的大度,心中亦是不能免俗,看到雪歌,依旧会格外生气——更何况,雪歌是有名有份的侍妾,她宸妃沈贞儿当年连个侍妾都不能算!她能活着,也亏得是她运气,和楚翊瑄的庇护。

“你是想说,如果当年没有这些事,宸妃也不会这样恨了?”红蕊撇撇嘴说道,“才不信!宸妃那样的性子,即便先皇后和禧才人没有得罪过她,她也一样会想要动手除掉她们!”

“宫里这些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就说我当年入宫的时候,你们那位太皇太后不也一样很讨厌我吗?”原纯冷笑,“现在人家还端端坐在慈宁宫,被皇帝称作皇祖母,安度晚年,享着清福,而我呢?却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燕婉凝的狠毒,你们又怎能想到?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她若不狠毒,怎么能最后坐上皇后宝座?”

馥心和红蕊听了,都说不出话来。

“若是不争胜,真的活不下去。”馥心如同呓语一般喃喃着,她忽又低头苦笑一声,“其实,太皇太后也罢,我自己不也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太皇太后是个好例子,你自己是个坏例子。”原纯呲牙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馥心在错愕的瞬间,才想起这个女子,不过才二十四五岁——正是青春茂盛的时候,她还年轻,不该困在这里,更不该死在这里。

“你的意思,我懂。至于怎么做,我心里也有数。”许久之后,馥心才缓缓说了这些话,“想明白,心里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原纯见她这副样子,也没在说什么。两人各自默然无声,不约而同地拿起针线做活儿。眼见窗外阴沉沉的一片压了过来,不久之后便起了风。窗上的糊纸,苏喜带着人悄悄粘补过了,只是窗子年久失修,依旧有呼呼的风灌了进来,吹得土砖起了一片灰尘,叫人格外不舒服。红蕊赶紧起身往地上撒了些水,将尘土压住。

风是雨的头,不多时,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注而下——外面下大雨,这屋里却在下小雨,到处都在漏雨,刹那间沾湿了三人的床铺。

“这屋子……竟漏雨漏得这么厉害……”馥心没想到这房子竟如此年久失修。

“哪有人肯补一下?这里早就被整个皇城遗忘了,连鬼都不愿意来这里。”原纯不知是在说风凉话还是在说真的,“我自打进了冷宫,就没见过有人修补屋子——大约这些人,觉得这些屋子,比稷宫的琼楼玉宇还好吧!”

馥心略想了想,点头道:“我记得偏院那边有不少木头,我懂一点木工,试着修修看。只是工具不大好找,咱们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你还会木工?跟谁学的?草原上都搭格儿的,谁还搭木房子啊?”到底原纯是草原出来的,说起话来都有模有样的。格儿是草原特有的一种毡房,以毛毡圈墙打顶而成,非常方便于游牧民族迁移。

“随便学的。”馥心随口答道。其实她在星曜城的时候,见过童佑青修房子。少年的木工技术很好,她当时好奇,大约学过一点。时下房子漏雨漏得如此厉害,她不免有些蠢蠢欲试。

红蕊知dào

馥心定然是想起那时候的事来,不免很是担心的说:“小姐别修了,不如哪天苏喜来了,叫他想办法!小姐还怀着身子,冷宫这里连梯子都没有,怎么修房子啊?”

“梯子有,房子后面就有的!”原纯巴不得馥心早点把房子修好,她早就觉得房子漏雨漏成这样,哪天下雨再下塌了,直接压死了倒是干脆,万一没给压死,压得残了谁管?即便没有伤着,房子塌了她们住哪儿?

“既然有梯子,怎么就自己想想办法吧。”馥心浅笑,“总是麻烦苏喜,也不大好。”

雷雨下了一夜,渐渐停了。次日一早晴光万丈,耀得整个天地间一片水色光亮。只是冷宫这里无人清扫积水,四下一片泥泞。

馥心想着,虽是放了晴,屋顶定然还是格外潮湿,不如让太阳晒上几日,全然干了之后再修。这几日她便带着红蕊出门,悄悄溜去那时候避世生孩子的偏院寻找材料——馥心进了院,本想着这里的房子若是安好,不如跟原纯搬来这里,不想这儿更是年久失修,更无人居住,竟塌了一大片。

大堆大堆的瓦片跌得满地都是,横梁也塌掉了,院墙也斑驳掉皮,到处生着萧索的杂草。馥心见了,不免心声叹息,毕竟是住过的屋子,如今竟萧索至此。

“这下太好了,又有瓦,又有木头,不愁修房子呢!”原纯不知何时跟过来了,她手上还提着一只小小的竹篮,“你看,有这么多瓦片,挑一些完整的不是难事!咱们快动手吧!我都受不了家里下小雨了!”

红蕊微微蹙眉,不由苦笑一声: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

“好!”馥心歪头,恬静地笑了笑。跟原纯红蕊一起寻找完整的瓦片。(未完待续……)

第025章 解开心结

瓦片下面全是积水和潮气,有些居然还有不少虫蝎。原纯和馥心都是草原人,自然见怪不怪了。红蕊虽打小卖给燕家,做了燕琳若的使唤丫头,却要比寻常家的小姐过得舒服——她从不曾见过这些虫子,时下见了,难免心惊肉跳。

“习惯就好了——这宫里最大的好处是没有蛇,嘿嘿!”原纯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厉害,立时便看出红蕊怕这些东西,一边偷笑一边翻拾瓦片,“不过也说不定呀,哪里溜过来一条在这儿安家落户,也不稀奇!”

红蕊听了,脸上更是吓得面无颜色。

“你少说两句,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馥心再好涵养也忍不住训斥道,“真要是有蛇,也是第一个咬你。你姆妈没有教过你吗?谁得嘴长得最大就先咬谁!”

原纯听了这话,脸上登时一暗,声音也软了几分:“姆妈还来不及教我这些,就不在了——父王纳得那个新王妃,一直对我和哥哥很差。她不喜欢我们,也从来不教我们这些,当然,我们也不喜欢她。”她将眼光转向瓦片,不再说什么了。

“原纯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yì

这样说的。”馥心见她脸上露出几分沮丧和伤心,赶忙认真地道歉,“其实——其实那时候我跟我姐姐雪儿,都很羡慕你的。你跟着你父王出席泰鲁姆大会,那时候你骑着一匹白得几乎像是纯银的小马,披着一条宝蓝的长披风……真美呀。阳光一照,全身都是金光四射的!”

“其实你们不知dào

,我有多么羡慕你们。可以开怀的笑,可以追着跑,在草甸子上打滚,把黄金一般的野花插在头上。”原纯缓缓地回过脸来,一抹淡淡的哀伤在她的瞳仁之中流淌着珠光一般的涟漪,“我羡慕你们可以过寻常人的生活,不必整日活在面具之下,连笑都不敢用力。”

红蕊心中想着。这原纯总算是打开了心扉。想来以后不会在那样冷言冷语了。三人不再说话,只是继xù

挑拣着完整些的瓦片。差不多装了满满一篓子,三个女子轮换着抬回冷宫那边。

馥心又带着红蕊跑去偏院找来一些木料——都是房子上面掉下来的,几乎不需yào

处理。正盘算着东西弄回去怎么修房子。却听到冷宫那边传来好大的喧闹。

“怎么回事?难不成又起冲突了?这个原纯怎么回事啊?”馥心隐隐觉得不妙。赶紧丢下手头的活儿往回跑。

眼见几个穿着破烂的女子将原纯团团围住。馥心刚到,听不清楚她们在争吵什么,大约听见她们再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

原纯的脾气暴躁,当下就拿起一块瓦片要打人。眼见得局势又火热起来,馥心忙上去劝架:“不要吵了,我们捡了一些瓦片,想要修修屋子而已!”

那些女人还在嚷,嚷得比馥心还响,就快打起来了。馥心忽然意识到这些女人过来闹事,无非也想修修房子而已。于是她劈手拦在众人面前道:“不要吵了!不过大家都想修房子,不是吗?不如咱们一起动动手,把房子修好不就是了!”

原纯听了她的话竟是愣住了,什么!?你要跟这些女人一起修房子?原纯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笑——可她忽然发xiàn

,冷宫的这些女人也都愣住了。

不是吧?!难道她们真的要一块修房子?

※※※※※※※※※※※※※※※※※※※※※※※※※※※※※※※

楚翊瑄是被寝宫极度的静惊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梦中的馥心还残存着无尽的憎恨——想起那日她的决绝,那句“你根本不知dào

我要的是什么”,几乎让楚翊瑄受伤的心从中碎裂!

“皇上,您醒了?”枕边的女子轻声开了口。

楚翊瑄涣散的精神倏然凝聚,他忽然意识到,身边的女子并不是他的心上人,于是隐隐叹了口气,强撑出一副威仪的样子道:“晓雪,睡吧。”

她是白晓雪,这届的秀女。她是白晓媛的堂妹,进宫之后不久便被封为懿选侍,被接出了淑女院。

“皇上睡不着,臣妾陪您说说话吧。”她撑起身子,轻轻靠在楚翊瑄的胸膛,“皇上一定是在想什么人吧,臣妾听见您梦里不知在喊谁的名字。”

楚翊瑄略是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思念馥心到了这等地步!竟在梦中也呼唤着她的名字。

“你怎么知dào

是人的名字?或许,朕在说梦话罢了。”楚翊瑄不愿承认,轻轻抬起一只手抚摸她的长发,“晓雪,朕听人说,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子,为何父母舍得送你进宫?”

白晓雪听他这样说,将脸缓缓转了过来,剪瞳似水,一抹俏丽在那眼底流转:“皇上为什么问起这些?”

“朕不过随口一说。”楚翊瑄笑了笑,又道,“说说吧——朕偏偏想听,不管你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皇上可不要笑我呢!”白晓雪噗嗤一笑道,“臣妾进宫,其实有些不大愿意呢。总是想着,天底下的好女子,大约都给皇上选进宫来了,臣妾进宫,能结交这些姐姐妹妹,倒也是一件好事呢!”

“就为了这个?”楚翊瑄听了不由得也笑了,“那进了宫呢,觉得怎么样?”

白晓雪想了想,认真地答道:“皇上这般贤能,身边的姐姐妹妹自然也都是极好的呢!尤其是宸妃娘娘,那般高贵典雅,臣妾是很佩服的!”

这话说的倒有些虚了。楚翊瑄听了只当是奉承——这白晓雪可不简单,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连一点错漏都寻不到。

他竟忽然想起了已经不在人世的宜妃来。宜妃是那样的直爽,竟从不会九转曲肠这一套。而在这宫中,这样的女人,只怕再也见不到了吧。

这些日子,他总是在回忆那些已经失去了的女人们——馥心,皇后,白晓媛……他还失去了最爱的皇子楚梓菡……想到这些,楚翊瑄觉得心里又在隐隐作痛,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希望,躺在身边的人能是馥心该多好!

那日,他曾经多么想喊出来:珠儿,你为什么要离开朕啊……我爱你啊,珠儿……只要你肯回来!肯回到我和梓茂的身边来,你还是上清皇城的天使,你还是朕心中唯一的皇妃……我不会怪你啊……

可是她竟然那般决计,叫楚翊瑄一瞬间沉寂在一种死亡般的沉默之中,仿佛毁灭前的征兆!那日,自己若不把馥心打入冷宫,恐怕,自己已经冲上去掐死她了!

她走了,她还是走了。

她们也都走了,一个个都要离开朕!

楚翊瑄忽然觉得嗓子僵硬发酸,右手已经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单。

“晓雪,睡吧。”楚翊瑄轻轻地合上了眼睛,“朕很累了。”

次日一早,楚翊瑄下了旨,付羽瑶改居颐福宫扶风殿,暂摄颐福宫主位,白晓雪居漪兰殿,并把宜妃生前伺候的那三个宫人绣彩绣绘和兰草,一并拨给了白晓雪。

进宫之前,燕柔嘉跟白晓雪是认识的,这下都住进了颐福宫,燕柔嘉格外开心,早早出门迎接她过来。刚看见她的那乘小轿,燕柔嘉便小跑上去,身侧的宝玲见她这般开怀,急忙也跟了上去。

小轿刚落,兰草掀起轿帘,眼见轿子中走出一个粉红宫装的美女来。她梳了流云髻,只簪了一朵盛开的白芙蓉,宫装合着选侍的仪制,绣色的花朵是银灰色连柄木兰花,滚边闪着淡淡的银光,既素净,又矜着她的身份。

“白妹妹,想死我了!可算是把你盼来了!”燕柔嘉上前便握住她的手,“咱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白晓雪一见燕柔嘉便已是一团笑容,见她这般亲热更胜之前,忙回握着她的手笑道:“姐姐才叫晓雪想死了呢!都三年多没见了呢!姐姐如今可升做了才人呢,气色可比从前好了许多,这皇城里果然养人呢!”说着,一手挽过她的胳臂,依依笑道,“姐姐快带妹妹去拜见颐福宫的主位吧!”

“庄姐姐最是和气了,你见了她就知dào

了!”燕柔嘉亦是笑笑,与白晓雪且趋且进,一路往扶风殿去。

“慧姐姐,我在宫外就听说了,从前扶风殿的娘娘,是娴妃?听说这位娴娘娘,从前很是受宠爱呢,怎么忽然就被打入冷宫了?”白晓雪没法不对这位娴妃感兴趣——宫外都传得神了,说是海家出了一位倾城皇妃,连宸妃的风头都压了过去。更有些传闻,说是娴妃定然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后。

没想到,这位皇妃竟毫无征兆的被废去一切封号位份,打入了冷宫!

燕柔嘉其实也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日馥心被传召入了稷宫永和殿,她是眼看到的——只是那一眼之后,燕柔嘉便再没能见到馥心!到了下午的时候,阖宫传旨,说“海氏馥心,言行无状,不足以承绵延后嗣之责,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即刻打入秋离宫!”

燕柔嘉想不明白,为什么馥心被忽然打入冷宫,这几日她一直派了宝月出去打听,可御前的人嘴巴甚严,她一个才人,又能问出些什么来呢?(未完待续……)

第026章 冷宫惨景

眼见扶风殿外曼丽在等候,见了两位小主,快步上前福身道:“两位小主万福!昭媛在里面等着两位过来呢!”

“请姑娘上禀昭媛,说懿选侍过来拜见。”白晓雪十分客气地说道,“嫔妾初来乍到的,不懂宫中规矩,还请姑娘携带携带!”

曼丽微微一惊,心说这懿小主也太过客气了吧?口中正无词应对,身后竹帘便被挑开了,付羽瑶含笑出门。她穿了一袭飞袖挑金丝的双花宫装,发髻梳得齐整,只簪了一朵宫花。看见燕白二人,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妹妹快进来。我叫曼语备好了茶点,就等着妹妹们过来了!”

说着,付羽瑶一手一个牵过两人,盈盈细步进了扶风殿。正是炎炎夏日,付羽瑶并未焚重香,而是调和了淡淡的蜜果香,配合一缸冰块,进了殿便有一股清凉的感觉,叫人觉得格外清爽怡人。

“姐姐这里可真是个好去处!”白晓雪笑道,“外面烈日炎炎的,进了扶风殿却是这般清爽……难怪姐姐这般高贵典雅,气色也比我们好很多呢!”

付羽瑶听她这话笑了:“妹妹太客气了,快坐吧!”

说着,三人都坐下来,聊些家常的小事。说着说着,话题不由得又聊到了从前扶风殿的这位主子上面。付羽瑶和燕柔嘉并不想提她,毕竟在宫中,馥心差不多算是所有人的“禁区”了,没人敢随便提起她来。

燕柔嘉不过随口道:“从前娴妃性子很好。也很关照我们。其实她被打入冷宫,我们都觉得很是莫名的,不知是什么罪过呢。”

付羽瑶对燕柔嘉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这白晓雪分明是个城府的人,自打进门便有一种左右逢源的力量,既叫人不喜欢,却又挑不出一点错漏来。想当年的宜妃白晓媛是何等的爽朗心性。付羽瑶心中有些微微感慨,想着那样的人,恐怕以后在皇宫里见不到了吧!

馥心,你在冷宫怎么样了呢。那么多人去打听。竟连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

冷宫里的这些女子都被馥心调动了起来,有劲儿的让她们搬东西,心细的让她们挑拣材料,善于动手的安排她们跟着自己一起上房修补。

女人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动手。干出来的活又笨又糙。好在馥心安排得当。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屋子修好了大家都很满yì

,连那几个平常不爱动弹,时常挑事找茬的废妃也老老实实帮着弄瓦补房。

经过这件事。大家相互之间的芥蒂有所缓解,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是虎视眈眈的。

“你也是,冷宫里能动弹的人差不多有十来个,为什么要亲自上房呢,万一掉下来,自己摔坏了倒是小事,可把你肚子里的小孩儿伤着了怎么办呢!”晚间睡下,原纯翻了几个身,还是忍不住训斥起馥心来,“哪有你这么不在意的娘亲!连自己孩子都不管不顾的!”

馥心也睡不着,听见她这样说,隐隐也觉得有些后怕起来。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这么做。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dào

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就好像,不这么做,随时都会被死掉了一样。”馥心翻了个身面对着原纯——月光从窗纸透进来,撒在砖地上,隐射出一股懒淡的光辉。原纯的脸显得很是惨白无色,眸子却亮若午夜的月光透射在泉水之中,明亮却不逼人——馥心第一次切实的感觉到了她的美。

这样一个绝色万方的女子,被困在冷宫,实在太不公平了。

连馥心都心生感慨,忽叹了口气道:“总觉得,死在这里很不甘心,一定要做些什么才好的。”

“馥心,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去草原……听说父王回去了……他……他成了草原上真zhèng

的草原王……我还想见见弟弟……我想……”原纯说着说着,声音已然哽咽,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偷偷哭泣,“馥心,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馥心忽然觉得,原纯也只是个未曾长大的孩子——她和自己一样,也是战败被掳来长安的可怜女孩。不管她曾经的身份地位是何等的荣宠何等的尊贵何等的无与伦比。如今的原纯,也不过是冷宫里众多悲哀的废妃之一罢了,无关荣宠,无关尊贵,也不复无与伦比……

话虽如此,而她海馥心不也一样吗?曾经的娴妃娘娘是如何深受宠爱?如今君恩凉薄,自己恐怕再没有出头之日,又怎么样能离开这鬼地方呢?她叹了口气,坐起身子安慰哭泣的原纯,她指尖刚刚碰到原纯的额头,便觉得她额头上很烫。

“原纯,你是发热了吗?”馥心忙把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果不其然她的额头滚烫。

“小姐,怎么了?原纯病了?”红蕊睡觉一向很轻,听见馥心说话,立时便醒了。她披了件外衣起身,赶忙点燃了烛火。两人一见原纯的脸色便暗叫不妙——她脸蛋烧得通红,双眼肿的好像核桃一般,只是捂着脸一直在哭。

“原纯,你很难受吗?要不要喝点热水?”馥心把她抱着坐起,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又道,“红蕊,赶快去打盆热水来,烧成这个样子怎么得了?上次明太医给的药还有没有了?一并也拿来!”

红蕊应了一声,赶紧照着馥心的指示做事。

两人一个喂她吃药,另一个淘水给她换上冷帕子,并用沾湿的软巾给她擦脸帮她降温。原纯高烧发抖,吃了明少颐留下的药也不管用,到了后半夜竟说起了胡话,一会儿喊弟弟,一会喊父王。

馥心急得团团转,可是又没有其他办法。

“这怎么办?她病得这样严重!会不会出什么事啊!”馥心手足无措,“热度一点也降不下来,万一烧坏了可怎么办?冷宫这边溜不出去,还有什么办法呢!”

红蕊也没辙,眼见得原纯脸色越来越差,身子不住地打摆子。

完了……原纯会不会……

发愣间忽然听到有人叩门,馥心忽觉得来了救星一般跑上去开门,心中想着,难道是苏喜?可开了门馥心发xiàn

,门口站着的竟是南房的康姓女子——人们都喊她康贵人。

“是……是康贵人?”馥心认出了她来,轻声唤道。

“是我,我听见你们这边闹得很,是原纯那丫头出什么事了?”康贵人冷漠地推开馥心,抬脚就往里面走,她低下头看了看原纯,又道,“是发热了,光是擦脸怎么行,快给她解开衣服,擦全身才行!”说着,她也不要馥心和红蕊帮忙,便上前动起手来,眼见得她把原纯脱得就剩下贴身的小衣,红蕊有些按捺不住,正要上前阻止,馥心却小声道:“

死马当活马医吧!时下,也没什么办法了!”

说着,两人也上去帮忙。

时至黎明,原纯总算是退了烧,馥心三人累得都已经睡了过去。原纯依依醒来,却见康贵人正睡在她身旁,立时便恼恨起来,失声道:“康贵人,你这个贱人竟敢来我身边来!”

说着,想举起枕头砸她,馥心怔怔醒来,赶忙抬手护住康贵人,大声道:“快,快走!”

“苏赫巴鲁原纯你疯了吧!”康贵人厉声骂道,“我救了你,你还恩将仇报!”

“当年你如何欺负我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原纯身子虽给高烧烧得软了,声音却依旧厉戾,“我恨你,当年是你,让我怀着孩子跌倒在玉阶上,从此我便没机会再做一个母亲!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都是你的错!”

馥心和红蕊微微一怔,康贵人却是冷笑道:“若我是主谋,先帝又怎么会留我一条性命?只是把我打入冷宫了而已?原纯,你相貌虽然一等一的漂亮,人却是一等一的愚蠢!”

原纯一下子就愣住了。苍白脸蛋的她还带着沉沉的病容,许久,她才缓缓翕动着唇,低声道:“那……那当年……”

“当年,是皇后的罪过。燕皇后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外族怀上龙种?”康贵人冷笑一声,“不过原纯,我也恨透了你,巴不得你当年就那样一跤跌死了呢!可是没想到,你没跌死,我也没有像皇后承诺的那样,当上一宫主位!我们都是可怜虫,被打入了冷宫,不是吗?”

她忽然仰起脸,又是笑,声音却无比哽咽和僵硬,一抹眼泪顺着容华不再的脸一直往下流:“德贵妃,康贵人……原纯,鲁釉,我们都是可怜虫,不是吗?”

说着她狂奔而出,竟朝着南墙飞奔而去,馥心忽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正要追出门去拦住她,不想已经晚了,她一头撞上冷宫那黑乎乎硬邦邦的墙壁,就此咽气。

“康……康贵人……”馥心吓得退了一步,若不是红蕊扶着她,几乎跌坐在地!

原纯失神地站起,眼见这血流横飞的惨象,惊叫一声已然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027章 羽化重生

馥心见此惨景,只觉得胸口窒气,立时便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也要昏倒在地。红蕊赶紧扶住她,急忙说着:“小姐!奴婢扶您进去吧!您是有身子的人,可受不住这个!奴婢扶您进去吧!”

这是馥心第一次在上清皇城见到有人一头撞死——忽然间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草原战火纷飞,半边天空都被烧得通红;鲜血横流,到处是倒毙的尸体……仿佛在一夜之间,所有的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余下的幸存者,像是灵魂一般在游荡……

想到这里,馥心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又吐了起来。可是冷宫向来只有一餐冷饭,她腹中已无任何东西可吐。

“小姐……小姐……”红蕊心疼不已。

“我没事,只是有点害喜罢了……”馥心强勉说着,又道,“你去看看原纯怎么样?仿佛是吓坏了。”

红蕊听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依旧有些中气,略是放心了些,便小跑过去看着原纯。眼见她不过是吓昏了过去,便抱正了她的身子,轻轻给她盖上薄被,转身对馥心道:“小姐,原纯没事。”

“没事便好。”馥心腹中还是不适,半晌才道,“康贵人死了,总不能让她就那么躺着,去取一条席子盖上吧。”

红蕊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马上去做。等天大亮了,奴婢便去通知守门的羽林军,他们会收去康贵人的尸首。”

“为什么要死呢!”馥心怔怔说着。看那眼神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不能自拔。“既能活着,何必要一头撞死……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想活着却活不下去,她能活着,却轻易放qì

自己的生命。”

“小姐快别想这些,对你的身子不好。”红蕊扶着她回到通铺之上,强勉出一副笑颜看着馥心,“忙了一夜,小姐累了吧?躺下睡一会儿吧,天还早。”

馥心点了点头。悄然躺下。眼睛却清幽如水,许久,馥心如呓语一般说道:“红蕊,今天的事。我记住了。我不会再得过且过——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

红蕊从来没有从这位温和的女子中听到如此萧索肃杀的意味。她暗暗发抖的瞬间心中也顿时意识到:那个善良的少女心性,已在一夜之间羽化重生!

次日一大早,康贵人触壁身亡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冷宫。

负责看守冷宫的羽林军用一床草席卷住康贵人。随后拉上平板推车,由几个老太监拖出了冷宫。

地上和墙壁残存的鲜血红得扎眼,没人愿意沾那个晦气处理这些脏污,冷宫的几个废妃围观着小声地议论了几句,转而便回去了。

馥心和原纯一直睡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什么胃口,馥心只撑着身子吃了些馊粥,便又躺着睡下。

一连几日,两人都是昏昏沉沉,连话都不愿多说。

风声细碎,眼见得这炎热的天气渐至了强弩之末,后夜的时候,还能听到呜咽的风声中萧索冷漠,好像在一夕之间便要回归秋日一般。

也不知是秋乏还是怎的,馥心一日日的懒怠起来,时常起来一会儿便觉得困倦至极,成日睡在床上。

明少颐答yīng

过的,说一个月会来三次的,怎么这都快两个月了,也不见他过来一次?红蕊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妙,可是苦于在冷宫之中,连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隔了几日,苏喜携了包袱,终于找了个机会溜进冷宫,刚见了红蕊便偷偷与她说:“红蕊,出事了!明太医的妻子被勾绝了!秋后问斩!”

红蕊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瞪圆了双眼,吃惊地回望着苏喜,半晌才道:“什么!?好些年头都被搁置了下来,为何今年就被勾绝了呢?!”

大燮执行死刑一向严格,全国的死刑批文都要报请名单到皇帝面前。每年处暑一过,皇帝会亲自下红笔勾了犯人的名字,死刑才方可执行,所以被人称为“勾绝”。——林悦昕连年都被皇帝留中不勾,为何忽然就被勾绝了呢?

“明太医呢?”红蕊这才明白明少颐这些日子没来的原因。

“明太医跑去皇上面前求情了,说是自己的妻子是被冤枉了,是当时县太爷的儿子调戏自己妻子在先……可是皇上已经下笔勾了林悦昕,又怎能收回成命?明太医这几日一直不吃不喝,瘦了一大圈,整日昏昏沉沉,已经被太医院的通判上了折子弹劾。”苏喜小声冲红蕊说着,“你别让娘娘知dào

了,现在情势紧急,我们在外面想办法,大概有段日子不能为娘娘瞧身子了!”

红蕊咬了咬唇,满脸遍布忧郁。事情还能更糟吗?现在连明太医都出事了!这种时候红蕊没办法不想这事与宸妃那些人无关,王爷被害,娘娘被打入冷宫,明太医的妻子都……想到这里红蕊忽然觉得心底一寒,糟了!难不成是宸妃知dào

了娘娘有孕的事?这才出了这样的毒计打算害死娘娘吗?

可是红蕊如何也想不到元修容下的毒计!可即便如此,红蕊还是觉得事情大大不妙,又道:“这可如何是好?”

“暂时不要与娘娘说起!毕竟娘娘现在怀着身子,若是让娘娘知dào

了,她暂且做不了什么只会平添烦恼罢了。”苏喜偷偷往屋里敲了敲,将声音尽量压得最低道,“高兴一点,别让娘娘看出来了!”

红蕊心说,娘娘心思细腻,恐怕进门就看出来了呢!

说着,两人一同进了门。馥心伏在炕头的小桌上面抄写地藏经,见苏喜来了,笑道:“许久不见,苏喜最近忙什么?”

“颐福宫换了主子,庄小主暂摄了主位,改居扶风殿。新晋的那位懿选侍,进了漪兰殿。”苏喜打千行礼之后,笑得颇为辞令道,“娘娘您是不知dào

,这位懿选侍,心眼子可得有上千个,宸妃对这几个新晋的宫嫔都十分不客气,唯独挑不出这懿选侍一点点错漏。”

“宜选侍?”馥心不解,从未听过这个称号。因为谐音的关系,立时想起了已经不在了的宜妃白晓媛,“是了,皇上怎会用已故嫔妃的封号?是那个宜字?”

苏喜这才想起有些日子没过来冷宫了,馥心定然不知dào

这些新晋的宫嫔,忙答道:“懿,《后汉书》中有云,以就懿德。”

“哦,竟是个懿字?这个字好的很呐!”馥心听他注解,便是恍然大悟,“诗经也有云,好是懿德。这个字用在貌美和顺的宫妃身上,实在贴切不过——不知这个懿选侍当不当得起这个字。”

“奴才这就不知dào

了。只是这懿选侍,是已故宜妃娘娘的堂妹,容貌也算是头挑人才了,出身家世也不比宜妃娘娘逊色——她父亲白敬轩是泠川城提督府的总督,节度南方大半兵马,云州卧云山的兵马也由他节度。”苏喜缓缓给馥心介shào

道,“前些日子西海大战,白敬轩也是立了大功的。”

馥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一侧的原纯开口道:“这个白敬轩我倒是听过。他虽是武将,却不想他哥哥白墨轩那般粗鄙不通诗书。白敬轩饱读诗书,中武举之前还中过探花,一手《灵飞经》还得过先帝的赞扬,说他妙笔生花。”

这个懿选侍,来头竟这样大?难怪苏喜说她得有一千个心眼子,看来,这必定是个才华横溢又城府的女子。

红蕊亦是说道:“懿选侍进宫之前,曾经来过王府的,差不多是七年前了——她与慧小主的关系很好。夫人当年也很喜欢懿选侍,赏过她不少东西呢!”

馥心沉默地点点头,半晌,又道:“苏喜,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喜答道:“一直不得空过来,今儿给娘娘捎来庄小主她们的东西。禧才人还给娘娘捎了一纸小像,是请如意馆的画师画的——娘娘您看着可高兴?”

说着,从袖筒里抽出一卷纸来,上面的孩童由一个妙龄少妇抱着,身后花团锦簇。孩童笑得格外明媚,看那模样,不是楚梓茂又是谁?

“哟,这孩子一定是你儿子吧,馥心!长得真是可爱呀!”原纯嘴快,一下子就喊了出来,“我记得……他叫楚,楚梓茂是不是?”

馥心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颤抖着捧着画像,呜咽道:“许久不见,皇子仿佛是胖了许多——这是庄姐姐?太好了……姐姐这般明艳,想来近来不错,并未受我牵连……禧姐姐这般体谅我念子之心,还请了如意馆的画师……此恩我竟无以为报!”

苏喜赶紧递上帕子道:“娘娘,这是喜事,怎么又哭起来了?为这画,禧才人着实费了不少工夫的。娘娘,您可要悉心收着,别叫人抄了去。”

“不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护着的。苏喜,回去千万上禀过姐姐,说馥心多谢她的美意和用心。如今馥心深陷困局,无以为报,只是这份情谊,馥心一辈子谨记!”馥心收下了话,很是感动地对苏喜说道。(未完待续……)

第028章 秋雨相见

“娘娘快别这么说,大家这么帮着娘娘,还不是因为娘娘您总是护着大家,有好处都想着大家么?”苏喜躬身道,“娘娘,小主她们从来没有一天把您给忘了,只要您好好养着身子,总有一天会云开雾散,拨云见月的!那些总是出坏点子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娘娘您就放心吧!”

“所谓落魄之时最见真情,从前总有人说,只是我一直不信。如今这些姐妹倒一个个验证此话,叫我格外感动。”馥心又道,“苏喜,回去的时候,好好替我谢谢这些姐妹,并提醒她们小心宸妃。”

“这个是自然了。”苏喜答道,扶着馥心坐下来,“娘娘,小主们她们都好着呢,宸妃现在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皇后身上,没工夫搭理小主们呢。尤其是庄小主,近来气色都比从前好了很多。”

“许久不见,还真的很想庄姐姐她们。”馥心这才止住了泪水,拿着帕子按了按双眼。自打入了冷宫,她从不上妆,只是当年惯了这种避免擦花妆的方式,到现在也是不由自主的动作。

苏喜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便是告辞了。

馥心叫红蕊把苏喜捎来的东西仔细收好,自己则是继xù

抄写经书。

眼见天气得阴沉,盼了数日的雨渐次下起。一股浅淡的秋意悄然在雨中弥散——不知不觉已经处暑了,连馥心都在迷惑,竟在这度日如年的冷宫。住了几个月了。

“小姐的手艺不错的,你看,自打那天修补房子之后,便没有再漏过雨了。”红蕊见她隐约有些失神,便轻轻笑着说道。

“红蕊,你跟我说实话吧。冷宫之外,到底出了什么事?”馥心半仰着脸看着梁子上的蛛网,声音忽然变得犹如秋风般萧索。

红蕊微微吃了一惊,心想着难不成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她惶然的噤声,手足无措间脸上立时没了颜色。许久才强勉笑道:“小姐在说什么呢。红蕊有什么能瞒着您的?”

“适才你与苏喜,在门外叽咕了好一会儿,我虽然没听清你们说什么,但你俩自打进了门。脸色便一直不大好——况且。苏喜适才尽捡吉祥的说。事事如若这般顺利,你二人的脸色又怎会这样差?”

红蕊听她这话,想着大概娘娘已经猜出了什么。于是叹息道:“小姐。并非苏喜和奴婢故yì

隐瞒,此事确是事关重大。而且便是娘娘知dào

了,除了平添烦恼,却没什么益处——所以,奴婢求小姐别再追问了,事情有苏喜他们处理,定然有个妥帖的处理结果,请娘娘尽管放心好了。”

“你们什么都不与我说,如何能够让我放心呢?”馥心长叹了口气道,“想来庄姐姐聪颖,慧妹妹坚忍,刚入宫的那位懿选侍又是城府至极,这回出事的,难道又是姐姐?”

见她言语中开始猜测,红蕊忙道:“小姐别乱想了,不是什么大事,您就好生歇着吧!”

馥心想着,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不再追问了。一侧的原纯老半天没说话,见此情形,便更加沉默不语。

三人各怀着心事,馥心低着头继xù

抄写经文,耳际全是窗外雨声滴答,她仿佛觉得自己并不身在冷宫,而是身在某个安静而寂寥的琼楼玉宇,忽然她觉得气息有些异常,不由得抬起头,四下张望——那感觉像极了楚彦熙的气息还在身侧,她忽然无比思念王爷。

馥心下炕穿鞋,竟有一种急于出门的念头!她忽然拉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柄月牙白色的泼墨纸伞——伞下的男人凄冷的脸多了一份惊诧,可是在惊诧的瞬间他的目光又有些退缩,竟有一种拔脚就要走的感觉……

“皇……皇上……”馥心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是在看清那人的模样,还是跪了下去,叩拜行礼道,“贱妾海氏,叩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

楚翊瑄回视着她,脸上的不忍只是一瞬的。刹那间他恢复了属于君主的高高在上,冷冷道:“海氏,看来你过得不错嘛。”

其时馥心只有惊愕,却难以作答。红蕊和原纯听到外面的动静儿,都纷纷小跑出门,见楚翊瑄身穿一袭灰色的薄缎常服,撑着一柄纸伞冷冷地站在冷宫当间,不由得都呆住了。红蕊忙是叩拜行礼,原纯却是冷笑:“楚翊瑄,你竟敢跑来冷宫这边?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楚翊瑄冰笑,眼底的轻狂和冷厉在瞬间交织,原纯甚至觉得,那一眼凝视简直是来源于一条森严的古龙!在这种眼神之下,原纯就是再满不在乎,竟感觉到了心底的崩溃!

“你父王都杀不了朕,何况你?原纯,不想死吗?不想死在这里吗?朕成全你!”楚翊瑄缓缓抬起空闲的那一只手指着她的鼻尖,“朕这就放你回草原!御马监随时在等候,羽林军也会给你开路,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上清皇城,回你的瀚州草原去!”

原纯脸上登时出现一抹惊喜的笑容,可是她忽然间又退缩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害pà

离开这个地方——她惯了,竟觉得自己竟习惯住在上清皇城!十六岁的时候,她被掳往长安,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要离开皇城?

可是,回到草原的她,谁又肯收留她?父王吗?她退缩了,竟转身跑回房间将大门死死扣上。

“海氏,你起来吧。”楚翊瑄哼了一声,向前跨了一步,“朕……朕就是路过,随便进来看看。”

海氏,海氏……他曾经从来都不这样称呼自己。

路过?好一个理由?又有哪一个皇帝会路过永巷尽头的秋离宫呢?馥心由红蕊扶着慢慢站起,只是低着头,不愿看他。

红蕊见此状况急忙也是一礼,返身回了房间。

“你好不好?”

良久,楚翊瑄才幽幽问了一句,那声音,好像远得在梦中。

馥心猛地抬起头,才发xiàn

他已经近在咫尺。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悲凉的胆怯,她大步向后退缩,却在同时撞到了门,发出好大的声响。

“回皇上的话,贱妾……很好……皇上刚才不是说了吗。”馥心再一次低下头。数月不见,她竟觉得面前的男人很是陌生。

自己的身子,算来五个月余了,恐怕是因为身在冷宫的关系,竟不是很显,况且布衣甚是宽大,馥心也没有束腰,如何看得出来?不过,看不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已无嫔妃的身份,腹中的孩子又有什么身份可言呢?

楚翊瑄亦是觉得无言以对——不知为什么,面前的女子曾经与自己那般耳鬓厮磨,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对。每个月上清皇城所有的宫嫔被翻牌子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个人多——曾经是这样一个集宠于一身的女子,却叫他无话可说。

他很想对她诉说思念,可是她数月前对自己竟是那般无情!

“海氏,你忏悔自己的罪过了吗?”楚翊瑄自己也不知dào

为什么要这样发问,可是话出口的同时,他竟在期待馥心能跟自己忏悔,祈求自己带她出冷宫!

他巴不得听到馥心求他,求他继xù

做自己的宫嫔,共同抚育皇子……可是接下来的话,叫他身子顿时冰凉!

“皇上降罪于贱妾,贱妾已罪无可恕。皇上怎么罚贱妾都是应该的——贱妾福薄,已无忏悔之力。”馥心咬着后牙跪了下去,俯拜道,“一切都是贱妾的错。”她想起楚彦熙的死,想起他的后事,想起王府被抄家,夫人自刎都是因他的一念之意,馥心已经用最好的语气跟他说话,连馥心自己都不知何时会爆fā



“看来你真的是一点都觉得自己有错,海氏。”楚翊瑄冷冷说着,“看来朕给你的惩处还不够多,是不是?”

“皇上怎么罚贱妾都可以。只求皇上不要迁怒于任何人。”馥心亦是冷冰冰地说道。

“你是说楚彦熙吧?朕已经没法再迁怒他了,再迁怒,朕还能将他拖出来鞭尸吗?铸铁的棺材朕没那本事打破,就让他悬棺在前线替朕看着西海大门吧。”楚翊瑄轻轻放下手上的纸伞,俯下身子捏着馥心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是没能爱上我,对不对?我从小就觉得,十五叔什么都比我强……所以我一定要赢了十五叔才对……

他的声音忽然出现了一分颤抖,却在一瞬间恢复了他以往可见的邪魅和苍冷:“可是,从你这件事上来说,我最终还是输给十五叔了对不对?可我怎么可能让他得yì

呢?

“馥心,你可以不爱我,一辈子都不爱我——我不在乎,只要我心里有你就可以了。”这世上从来都不曾遇见如此凄冷的表白,几乎能让接触的人刹那间冻结,“可是,你命中注定做不了任何人的唯一,不管是我,还是十五叔……你都永远不能是唯一!”

“这是艾草的香味吧?我闻到了,刚才我看到了,你在屋后面种了很多艾草,是不是?都长得那样高啊!我知dào

,你忘不了我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要种那么多艾草!”

馥心只觉得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又在瞬间被他的眼神激怒!

“可是,他在我心中是唯一,那就够了!我不在乎,只要我心里有他就可以了!”(未完待续……)

第029章 捉襟见肘

这语气,分明就是在学自己。楚翊瑄错愕的瞬间不由得手上一松,馥心头一偏,已经躲了开来,只是身子一软没有站稳,登时跌坐在地。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秋雨在身后绵延,连落雨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你就这样恨我吗,琳儿?就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楚翊瑄直起身子,微微垂下眼睑看着跌坐在地的馥心,脸上浮现的,却不再是曾经的怜惜,已然满满都是气愤和不悦,“难道我在你心里,竟没有一点地位?我毕竟还是梓茂的父亲!”

馥心低着头不说话,竟对他的话一点不在意。可她心里,真的能完全不在意吗?那些故往的依旧,真的能一刀两断?

“皇上回去吧。冷宫不祥,您是九五之尊,实在不适您呆太久的时间。”馥心撑着身子换了个跪拜的姿势,“贱妾恭送皇上。”

楚翊瑄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长叹一口气,弯腰拾起纸伞,转身消失在秋雨中。

馥心抬起头目送着楚翊瑄的离去,心中喃喃着:皇上,多保重了。我可能……永远没法爱上你……

※※※※※※※※※※※※※※※※※※※※※※※※※※※※※※※

天气渐渐凉了,冷宫便如她的名字“秋离宫”那般,渐渐萧条起来。那些偶尔从墙角钻出的青草也在泛黄干枯。

馥心的身子已经很显了,她怕人们都出来。只穿很肥大的衣服,白天也甚少出门。不过馥心常帮着大家缝补衣服,还常贡献一些吃食出来,再有经过上次修补屋顶的事,大家虽然没有口头上感谢馥心,却一个个暗中惦念着她的好,便是知dào

她有孕在身,也都缄言不语。

中秋刚过,宫里便传来废后的消息。郑万姝做了不到四个月的皇后,便被废为贵人。迁居荒废已久的钟粹宫。

“听说那钟粹宫。是前朝瑾妃的居所。钟粹宫本名为咸阳宫,曾经瑾妃十分受宠,先帝赏了恩典,将咸阳宫改名为钟粹宫。而且只准许瑾妃一个人居住。”红蕊倒是对这些宫闱轶事很是了解。“后来……”

“后来瑾妃得罪了我。被禁足在钟粹宫,后来没几天就上吊死了。”原纯插口进来,只是那口气淡漠。仿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人人都说钟粹宫闹鬼,现在小皇帝把郑万姝赶进去,显然是恨透了这个女人。”

其实馥心刚进宫的时候,也听说过钟粹宫和瑾妃的事——楚凌曦的瑾妃也是出身郑氏。长得水灵柔媚,更是舞姿翩妍。瑾妃刚进宫便极为受宠,一直扶摇而上,先是被封为咸阳宫主位瑾嫔,然后又封为瑾妃,被立为四妃之首,身份何等尊贵,仅次于皇后和三位贵妃。连当年的容贵妃林秀仪都要让她三分。

只是后来原纯进宫,瑾妃不再专宠,两人成日你来我往的算计,最终却是以瑾妃的失败告终——

“她吊死在钟粹宫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原纯冷冷地笑了一声,叫馥心和红蕊不寒而栗,“当年,也许就是她跟康贵人害死了我的孩子——因为她们曾经在一处居住,合谋害我,也是可能的。”

“或许,她是被冤枉的也说不定。”馥心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康贵人,就是被利用了——原纯,也许有人不想让你怀上孩子也说不定的!那个人,却不一定是瑾妃或是康贵人;你位份那么高,先是纯妃,又是德贵妃,她们不愿巴结你,这个可能是有的,但你位高权重,一个妃子,再加一个贵人能做的了什么?况且……”馥心没往下说,原纯并不是工于心计的人,瑾妃和康贵人都斗不过她,怎能谋划计策如此周全?

馥心想着,定然是背后有人要害死原纯不过是拿瑾妃和康贵人顶罪罢了!

想到后宫竟是如此阴狠和肮脏的地方,馥心觉得自己简直毫无指望。楚翊瑄今天分明有意让自己回去,可是,回去,就意味着要继xù

争斗——宸妃,淑嫔,元修容,贾贵人,还有丽贵人……她们自成一党,连郑皇后都被她们斗下去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红蕊,你听说是什么理由废后吗?毕竟这样大的事,也不知皇太后她们是什么意思。”馥心还是忍不住关心后宫的事。

“我听羽林军们闲聊的时候说起,说是郑皇后在坤宁宫受众娘娘小主请安的时候,看宸妃生气,便泼了她一脸茶水,并给了她一耳光,宸妃回去哭诉,皇上一生气,竟真的把皇后给废了!”红蕊说着,又道,“宸妃跋扈是出了名的,再者皇上也喜欢她,郑皇后也真是的,何必要碰这样的钉子?”

馥心大约猜到是因为宸妃关系,却没想到郑万姝竟是这样冲动火厉的女子,这下被废了后,岂不是落架凤凰不如鸡?又被圈禁在那种地方,宸妃势力极大,弄死你一个废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姐,早些睡吧,灯油不够了,再不省着些了。下半个月咱们只能摸黑了。”红蕊低声说着,声音带着十分的歉意,“苏喜这段时间又没有过来,东西差不多都不够用了。”

馥心知dào

,自己即便带更多的补给来冷宫,也只会渐渐捉襟见肘起来,冷宫是没有灯油可用的,有馊饭臭水吃就不错了,没人敢奢望能够在晚上驱散黑暗。

“没关系,都早点睡吧!”馥心转过头吹灭了烛火。

“小姐,红蕊真的很没用。”一片黑暗中,馥心听到了红蕊抱歉至极的声音。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们过来,能带着灯,我已经很高兴了。”原纯的声音也响起,这些日子她不再像个小刺猬似的见谁都刺,连音调都变得格外柔和,“馥心,红蕊,有你们在真好,我不觉得那么孤单了。”

馥心无声地笑了笑,可她的笑容没人看的见。

“早点睡吧。”黑暗中馥心觉得有些阴郁,低低地说道。

※※※※※※※※※※※※※※※※※※※※※※※※※※※※※※※

黑暗中,馥心忽然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珠儿……珠儿!

馥心觉得那声音亲切,又仿佛遥遥来自云端,叫人听了心境格外敞亮舒畅。馥心撑着身子坐起,却看见屋子中央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相貌清秀,身材伟岸,在这黑暗到几乎不见光芒的房间,他竟释fàng

着一股恬静温暖犹如暖阳的光芒。

珠儿。

男子虽未张口,馥心却从心底听到了他的声音。

珠儿,我的孩子,快点跑,带着红蕊和原纯快点跑!离开这间房子!要坏事,有人要害死你们!快走,快走!

男子刚刚说完这句话,一转身便不见了!

馥心忽然全身一震,猛然间醒来!她忽然觉得格外害pà

,急忙左右推醒红蕊和原纯,一边失声喊道:“快起来!快点,咱们得离开这里!”

馥心只觉得头上悬着一把不知何时落下的剑刃,一股几乎让自己窒息的气息将自己包围!只有拔腿就跑才能削弱这种感觉!

红蕊和原纯莫名其妙,可听她声音凄厉,又觉得事情严重,赶紧抓过外衣穿鞋就往外跑!刚出门,三人什么都看不到,四下一片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正在疑惑中,馥心忽注意到冷宫的门开了,忙拉着两人躲至墙角!

随后明火执仗走进十数个羽林军,各自拿着武器和火把!他们无声地将馥心的房子团团围住,带头的男人竭力压制着嗓音冷冷说道:“烧!有什么人冲出来,就杀掉!”

原纯全身一抖,差点跳将起来!馥心急忙按住她的嘴,叫她别动。

眼见得这些羽林军点火烧房,火焰瞬间吞灭了这座小屋!身后有冷宫的废妃走出房门,带着朦胧的睡意想知dào

发生了什么,不想立kè

被羽林军抽刀杀死!

馥心只觉得全身都僵住了,赶紧拉着原纯和红蕊躲到更安全的地方——幸好这些男人只是注视着四下的房屋,并没有看任何人。

枯朽的房屋很快燃烧殆尽随之倒塌,一片火星灰尘四起,带头的羽林军冲着男人们一个眼色,他们便冲进四下的冷宫开始屠杀!有些惊叫从屋里传来,更多的却是连声音都没有发出,直接被杀死!

“他……他们……”红蕊吓得声音几乎发不出来,最终还是自己捂住了嘴。她不想哭出来,但是眼泪已经顺着面颊往下流。

不要哭,红蕊,没事的,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会没事的。

馥心伸手紧紧抱住原纯和红蕊,三个女子泪如雨下,已经抖做一团!

菩萨……地藏菩萨……求求您,救救我们……

让他们别发xiàn

我们……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馥心死死闭着眼睛祈祷,心中呼唤着地藏菩萨的圣号——也许刚才在梦中唤醒自己的,就是菩萨的化身……她心中感激着菩萨的救命恩情,一面祈祷着能够躲过今日劫难。

腹中的孩子,忽然胎动了两下。

这是馥心第一次感觉到了孩子的胎动,在这种紧张的时刻,馥心全然没有一点点作为母亲的欣喜。(未完待续……)

第030章 移居凤藻

火光冲天,映照整个冷宫如同白昼。

羽林军杀完了人,开始在冷宫搜寻活人,大有赶尽杀绝之意。馥心一寒,忙起瘫坐在地原纯和红蕊往偏院去躲——可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xiàn

!偏院这里的地理位置更加偏僻,馥心她们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难道要死在这里?!馥心忽然油然而生起一股绝望——死在这里,定然会被默默无闻地处理掉,最后落一个失踪的下场!

一阵阵的心悸让馥心手足无措,她仿佛听到了羽林军战靴的靠近的声音。她发抖了,一双杏眼圆睁,满脸是绝望!

绝望中,她仿佛从火星和灰烬交错飞舞的漆黑天空中,看到了楚彦熙的微笑。

王爷,我要死了吗?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您一定在天上等着我,对不对?我来了,我马上就来了……馥心轻轻合上眼睛,忽然间,她嗅到了艾烟的味道……是啊,屋后的艾草已经生得老高了,这样大的火,怎会没有艾烟呢?

艾烟,艾草……

楚翊瑄,那年,如果我没有去割艾草,如果我没有送你一筐驱蚊虫救命的艾草……也许我们就不会认识了吧?

也许……

馥心闭眼,等死。

正在此时,忽听秋离宫外有太监唱道:“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得救了!

馥心只觉得全身一震,心头猛然间涌上一股轻松。紧接着口中一股血气涌上来,登时便失去了知觉。

※※※※※※※※※※※※※※※※※※※※※※※※※※※※※※※

秋雨连绵,淅淅沥沥,细密地覆盖着整个上清皇城。

万条雨线顺着宫檐往下流,亮晶晶的,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水晶。

凤藻宫萱漓殿的大门拉开一线,撑着一柄竹伞的红蕊,将门外等候的明少颐迎进去。

“红蕊,小主怎么样了?还在高烧吗?”明少颐与红蕊同撑一把伞,快步向萱漓殿走去。两人皆顾不及地上的积水溅到了裤子上。一路小跑着进了萱漓殿。

“怎么来的这样慢?小主要是有个好歹。皇上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苏喜正在等候,见明少颐来了,忍不住训斥道。

“不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吗?小主怎么样?”

“能怎么样?怀着孩子,为了躲避暗杀东跑西跑。又被那样惊吓!”苏喜忿忿不平道。“要不是皇太后和皇上及时到来。小主铁定没命了。”

明少颐唉声叹气,依着规矩跪地为馥心诊脉。

那日羽林军得到内帏密旨,诛杀冷宫所有人。包括馥心原纯在内。而楚翊瑄压根不知dào

这条密旨是谁传出去的。

待冷宫那边大火烧了起来,身在永和殿的皇帝忽然在梦中惊醒,和不约而同赶往冷宫的皇太后在永巷相遇,两人黑着脸驾临秋离宫,不想除却大难逃生的馥心三人,冷宫所有的废妃已然全部殒命!

楚翊瑄发了疯似的冲进冷宫,若不是侍卫拦着,几乎要冲进熊熊烈火去救馥心。

他嘶喊着馥心的名字,心痛之情溢于言表——在他看到馥心昏倒在红蕊怀里,竟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拦腰抱起她,忽然间发xiàn

怀中的女子竟有了身孕!

他将馥心安置在凤藻宫的正殿萱漓殿,让海兰慧悉心照顾着。只是关于馥心的位份却未有任何旨意。

于是萱漓殿的宫人们,只得以“小主”称呼馥心了。

“小主是受了些惊吓,再者,小主在冷宫的时候,定然没吃什么补品,导致身子虚弱至极,此番高烧不退乃是内外焦煎所致。”明少颐直起身子将搭在馥心腕上的帕子收起,而后又道,“小主现在有着身孕,微臣也不好用什么药。只能暂时用简单的方法来压一压,然后多给小主吃一些细软的滋补品,让小主慢慢恢复吧,这个病,急不来的。”

苏喜明显对这回答很不满yì

,蹙眉道:“平日里下药也不见这般谨慎过!罗里吧嗦说这么多!”

“苏喜,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本事没见长,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真要当萱漓殿的苏公公了?”明少颐挖苦道,“小主现在怀着孩子,我怎么敢随便用药,万一有个好歹,真出了什么事,皇上会摘了我的脑袋!”

苏喜刚想说:皇上已经摘了你妻子的脑袋,顺道摘了你的,不是跟你妻子泉下回合吗?可是他不知为什么没说出口,而是又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法子,能让小主退烧吧!”

明少颐啰啰嗦嗦交代了些,又写了一份药膳食谱交给红蕊,而后便退出了凤藻宫。

红蕊在身边随侍,一直没开腔。见明少颐唯唯诺诺离去,便是发问道:“苏喜,这明少颐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跟平常不一样了!而且,你刚才发那么大的火,是……”

“当然生气,不要脸的东西!”苏喜一说起来还是义愤填膺,“他妻子判了斩监候,皇上也勾绝了——新死还不足一个月,就娶了平绣瞳!”

红蕊暗暗吃了一惊,微微张开了嘴愣了半晌。随之她什么都没说,沉默着为馥心投了一把帕子擦脸降温。

苏喜仿佛余怒未消,口中还啰啰嗦嗦在谩骂,说什么成日里与妻子何等温情,今日竟毫无怜悯之心,旧人尸骨未寒,新妇已然嫁进门中!

从前红蕊对明少颐还是心怀敬意,毕竟他对于妻子的心是真的,诚心诚意地想要为妻子翻案,可是……

她茫然地叹了口气,却听见馥心梦中呓语着王爷的名字。

“小主烧得糊涂了,咱俩可不能糊涂。”苏喜听见这话便是一愣,立时说道,“如今萱漓殿只有咱两个贴身伺候着,下一步,小主的位份定了,且是会派来更多的人伺候,以后,贴身服侍的活儿,还得是咱们俩,另外便要好好挑几个忠诚不二的才是。”

正说着,海兰慧和婉釉叩门入内。见馥心烧得迷迷糊糊,赶紧把一碗红糖姜水送过去:“叫妹妹快些喝下吧,暂且也不敢用什么药。婉釉胆大,叫她给妹妹放放血,会好一些。”

红蕊小时候在乡下的时候,见过村里的赤脚郎中放血,一大部分都能顺利退烧。苏喜在云州的时候,也见云长老给寨子里的小孩儿放血,听见海兰慧这样说,两人均是点头称是。他俩艰难地给馥心灌下红糖姜水,又找来缝衣针和烈性白酒。

婉釉手执了缝衣针,挨个儿给馥心的手脚十指放血,一针下去,大多挤出来的都是黑血。

馥心竟不曾苏醒,只是哀哀地呓语着什么。海兰慧见不得这血腥,蹙着眉头捏着一块帕子逼开老远。

不多时婉釉替馥心放过血,付羽瑶三人也到了。天气渐凉,付羽瑶换上了质地略厚的浮华锦,点点撒花以金丝线挑边,果真是应了这浮华锦的名字;燕柔嘉则是一袭天水碧色的织花云锦宫装,素色却又不失明艳;白晓雪尚在选侍位份,穿着打扮皆不如二人,只是她别出心裁地在眉心之处贴了三枚极小的金箔花钿,显得十分动人。

苏喜等人忙是行礼,海兰慧和付羽瑶见了平礼,付羽瑶急道:“听说妹妹被皇上抱出冷宫的时候,正发着高烧,还怀着孩子!到底怎么样?”

海兰慧正要答话,苏喜却在一侧笑嘻嘻地答道:“多谢庄小主的用心了,咱家小主,不过是昨个儿淋了雨,有些着凉罢了——再者,小主您是知dào

的,冷宫那地方晦气,小主身子又一直娇弱,这才内外交煎,病倒了。”

“我看不尽然,定是那些秋离宫的太监使了坏,克扣吃食才害得姐姐这样!”白晓雪一副直爽嘴快的模样,刚刚说完,便似后悔了一般忙是屈膝道,“姐姐们莫怪,嫔妾真是一时义愤,才说了这样的话!”

这屋里除却红蕊馥心,人们都不是第一次见识白晓雪的城府了,并未有任何惊噫。海兰慧呵呵一笑道:“妹妹何必这般义愤填膺?秋离宫那些太监便是克扣了口粮又能怎样呢?昨个儿一把火,把整个秋离宫都烧成白地了!”

说罢,侧目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

“请明太医过来看过了吗?”付羽瑶还是不放心,接连追问着。

苏喜躬身回答,笑着:“看过了,明太医说,小主身子虚弱,好好养着便是了。咱们小主怀着身孕,也不好用什么药。”

付羽瑶缓缓点头,这才是放下心来。她唤来曼丽将礼物放下道:“宫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妹妹位份没定,但总要吃穿不是?我这做姐姐的,也只好给她两匹料子,勉强着做件冬衣穿吧!”

当日馥心被贬为庶人,扶风殿库房所有物品被就地封存,如今还贴着带有谕旨的封条,没人敢碰一下。

燕柔嘉则是拿出来一大盒胭脂水粉,冲红蕊笑道:“当日姐姐曾经送我一盒精细研磨过的香粉,太名贵了,我没舍得用。今儿还是完璧归赵吧——还有这些胭脂水粉,都是内务府这个月初领的,我还没用,姐姐要出门,不能不上妆吧!”(未完待续……)

第031章 杀机已现

白晓雪则是让贴身的绣彩拿出一只锦盒道:“妹妹刚刚做选侍,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支山参,是父亲当年随先帝征战云州之时,途径旧宛城王都的时候,从一个老参客手中买到的,这些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用。现在姐姐病着,又是身虚,正好拿去补身!”

这白晓雪倒是真会做人,竟拿出了这样好的东西!付羽瑶跟燕柔嘉都是馥心的好姐妹,她们送来的礼物,只是照单全收便罢了——只是这白晓雪,跟她并不熟悉,况且早就听苏喜说过,白晓雪格外城府,却最是装出一副豪爽的样子。于是红蕊多少有些忐忑,到底该不该收下她的东西,便是不知所以了。

最是这种时候,反倒是苏喜最为机智,见此状况,便是笑着半推半辞道:“懿小主的美意,咱家小主虽是病着,却定然是心领的!奴才们实在不敢擅专懿小主的宝物,还是劳烦小主您隔日亲自交于咱家小主比较好的。”

白晓雪听了苏喜的话,先是一怔,转而便已是笑了,颔首道:“这位公公真是有理有据,叫人不能推辞!也罢,姐姐正是病着,我也未曾拜见,如此说来,便是有些失礼了!我隔日等姐姐病势好转,再来探望便是。”虽是这话,却不曾闻口中有任何一丝一缕的不悦,真且叫人一点都挑不出错漏。

再说了一会子话,明少颐竟反身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暖木盒子。以炭火温着些,隐约能嗅到淡淡的药香。

苏喜见状,蹙眉便问道:“适才不是说了,并不用什么药吗?”

明少颐并未回答,而是将药碗从木盒中端出放在桌上,淡淡又道:“再过六个时辰,微臣会再次送药过来,每次都要趁着热服下,不日便可康复。”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汤药。

眼见得时至正午。几位小主皆是退了。只有海兰慧未曾离去。而是端起明少颐刚刚送来的汤药看了甚久道:“这是奇了,刚才说不用药的是他,现在又端来这么一碗药!叫人真是摸不透呢!”

“这药……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红蕊忧心忡忡。

“想来这脓包,没这胆子做手脚。”苏喜冷哼了一声。经过他妻子被斩监候。尸骨未寒便又去了平绣瞳之时,苏喜已全然看不起明少颐,又道。“他敢在汤药中做手脚,只会惹得灭九族!”

话说至此,既得了一碗治病的药,红蕊还是悉心地喂馥心服下。

午间楚翊瑄在永和殿特意下了恩旨,让御膳房传了宴席供几人食用。苏喜红蕊忙了一夜,到现在还粒米未进,饭菜刚一传上来,便觉得饥肠辘辘,只是见海兰慧还在,也不好动筷子。

海兰慧见二人眼中颇有些动摇之意,便是笑道:“你俩都是功臣,这会子也定然饿了,就不必拘着这么些规矩了,还是早点吃了,才能好好伺候妹妹不是?我就先行告辞了,隔日再来看过妹妹——想来,我若是不退去,你们吃得也不自在。”说着,便是笑了笑,带着贴身不离的婉釉,离开了萱漓殿。

这话听来真是如聆仙乐,俩人相视一笑,赶紧上桌吃饭,真且无关于任何规矩和斯文,吃得甚是香甜。

“这禧才人也变得体贴了,人也不想前些日子那般冷冰冰的。”红蕊笑着。

“大约是估摸着咱们小主将来会做了凤藻宫的主位,才是这般的吧!”苏喜摇了摇头,“这些个人,最擅长不过的就是见风使舵。”

红蕊困倦至极,苏喜见她吃饱了饭,已然有些精神萎靡,便道:“去榻上小睡吧,小主有我守着,不会出什么事。”红蕊这一次没再推辞,点了点头歪在榻上——不多时便听到细细的鼾声,显然是累到了极致。

苏喜想着,从前扶风殿伺候的那些宫女太监,如今都归了庄小主管束,曾经跟着娘娘的人,还是最为放心——便是不能把云岚和兰月调过来,也得想方设法让李怀江玉过来,我等兄弟三人相互也有个照应。这事该让小主怎么开口呢?

他想着,不禁又想到馥心这次会有个什么位份。曾经馥心是颐福宫的主位,仅次于宸妃地位的娴妃娘娘,这一次进了凤藻宫的正殿,想来楚翊瑄有心将她扶为凤藻宫的主位。

到底会给一个什么样的位份呢?

有这这样想法的,却不知苏喜一个,身在关雎宫后花园的宸妃听说了计划失败,皇帝和皇太后都驾临冷宫,楚翊瑄还亲手把昏迷的海馥心抱出了冷宫,直接让她住进了凤藻宫的萱漓殿!

得知这个消息的宸妃一个打跌,已然一跤坐倒在地。

身侧正好是元修容和贾贵人,她俩相视一望,赶忙上去扶起宸妃,连声说自己该死,没用之类的话语,可是,依旧没能熄灭宸妃即刻升起的怒火!她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手便给了贾贵人一记耳光!

啪!

其下手之重,已然打得贾贵人粉嫩的半边脸蛋肿了起来,眼见她眼中登时充盈了泪水,宸妃厉声道:“都是你这个混账胡乱出主意!什么买通太监装作羽林军便能结果了海馥心!你看看,现在不仅海馥心没死,还强作进了凤藻宫!他日皇上一个兴起,再封她一个皇妃做做!翻过手,就要对付我们了!”

贾贵人惊慌失措之余,忽听到宸妃口中的“我们”——心底立时便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宸妃还是把她当成自己人的,否则也不会说出我们这个词语……若还当自己人,宸妃就不会弃车保帅……自己便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有活命的机会,不会像慕容雪瑗那样,被弃如敝履……

想到这里,贾贵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娘娘恕罪!嫔妾谋划不周,让娘娘这般凶险,嫔妾一定想方设法为娘娘补救!”

“补救,如今还补救什么?快些把那些大力太监除掉了才是正经!”宸妃极为不耐烦地摆手,“一定要做得干净!下一步,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

贾贵人连连叩头,磕得头上都青了一片,发髻也散了,显得甚是狼狈。

宸妃一侧的元修容却是极为冷淡,只是半仰着脸看着叩头如小鸡啄米的贾贵人,半晌才笑道:“娘娘不必气急,此番,倒不是件坏事!”

这话惹得宸妃马上瞪起了眼睛,元修容淡淡说道:“连皇太后都去了,太皇太后不起疑吗?废后之后,皇太后迟迟不用凤印立陈韵榕,太皇太后早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只怕,已然怀疑着,是不是又生什么变化!此番皇太后亲自去冷宫接一个废妃,太皇太后不会疑惑么?只会觉得,这皇太后,是不是有心立这个贱婢为后!”

此话一出,宸妃惊愕之余,脸上登时有了笑容:“雪晴,你的意思……是打算还用太皇太后这张牌?”

“既然好用,娘娘再用一回又何妨?”元修容阴森森地笑了一声,转过脸看着宸妃脸上欣喜的笑容,屈膝道,“嫔妾什么都没说,一切,都由娘娘做主便是!”

宸妃哈哈大笑,这一次声音很是爽利和开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地上叩头祈谅的贾贵人不知何时停止了叩拜,而是懒懒道:“叶儿,你的用心,本宫知dào

了。起来吧!以后,多像雪晴学着点!谋划之时,也多动动脑子!”

贾贵人忙是唯唯诺诺,起身道:“嫔妾明白了!多谢娘娘恕罪!”说着,站起身来,又向元修容福身道,“嫔妾也多谢修容姐姐!”

元修容不领她的情,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

关雎宫后花园的缤纷已然落尽,花匠们已将败落的花朵撤下,尽数换上了秋日里盛放的菊花,午后的暖阳一照,倒很是烂漫鲜艳。

“这墨菊有什么好?颜色这般凝重,叫人看了怪不欢喜的。”宸妃心情虽是初霁,却还有些隐隐梗怀,连看着一盆菊花都十分不悦。

“娘娘看着不喜欢,便叫花匠们尽数撤了便是!”贾贵人巧笑讨好道,“娘娘这里最是末端枝节的花朵,都比那贱婢海馥心最好的好上千万倍!可见皇上还是最在乎娘娘的,那贱婢,不过是皇上手头的一个玩物,正如这墨菊一般,秋日绽放,过些日子便会凋谢败落在地,娘娘伸脚一踩,便闷进土里了!”

说着,贾贵人竟真的揪了一朵墨菊轻轻放在宸妃脚下:“娘娘您试试,可还合脚踩?”

宸妃刚才听她那话,心里便已乐开花了,只是一直闷着不笑出来,见她真弄了一朵花让自己踩,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元修容会意,忙抬起脚,狠狠把这朵花踩得稀烂,随后屈膝道:“一朵花而已,还用劳烦娘娘亲自动脚?她也配?嫔妾等替娘娘做了此事,便好了!”

贾贵人忙附和道:“修容姐姐说的对,一个贱婢,还劳烦娘娘动脚?都不配让娘娘轻抬玉脚!她算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第032章 昭仪娘娘

宸妃听这话觉得舒坦,却也没有被这糖衣炮弹轰得晕头转向,而是又道:“罢了,这话心里清楚便是了,不要说出来便是。叫皇上听见了,还指不定怎么生气。”

说到这里,宸妃心中却不禁是一沉,昨个儿夜里那一把大火,已经惊动了皇太后——便是皇上不想追究,皇太后也会追查下来。毕竟,郑皇后被废,她算是幕后黑手之一。皇太后一定会如毒蛇般蛰伏于地,时时刻刻准bèi

弹起撕咬宸妃!

端梁王郑氏的力量,远远比她宸妃想象的大得多,即使没有郑皇后,郑家的势力依旧在朝中盘踞,尤其在镇梁王燕飞虎被打击,平梁王海荣战死西海之后,端梁王郑氏的势力日见庞大——而这个家族却并未吸取燕海两家的教xùn

,还在朝中扩大势力,竟把自己的女儿弄进宫做皇后!

宸妃受到元修容的启发,想着如果皇太后再行找她麻烦,还可以利用太皇太后……毕竟,这婆媳两个,已然扯翻了脸!

想到这里,宸妃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容。

※※※※※※※※※※※※※※※※※※※※※※※※※※※※※※※

馥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萱漓殿的烛火不甚明亮,仿佛是被人刻意调整过,正合适刚刚醒来——这馨香温暖的殿堂,馥心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定然不是身在冷宫之中。颤抖之中,她忽然觉得这里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错愕的瞬间馥心意识到有人无声无息的躺在自己身边。

她缓缓转过脸。却看见楚翊瑄和衣睡在自己身侧,紧紧闭着眼睛,发出轻柔而恬静的呼吸,显然睡得很是香甜。

他……他怎么来了?馥心不禁微微一颤,想撑着身子坐起,奈何周身无力,十分酸痛,努力几次皆是失败告终。

她想喊红蕊,可是整个寝殿内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楚翊瑄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将下人全体支了出去。

馥心忽然觉得身畔的男子很是陌生。竟让她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梦中的楚翊瑄忽然抬起一只手紧紧搂住她。随后呵呵一笑竟轻靠在她身上,轻声道:“琳儿,你醒了?”

听那声音,根本就是热恋中的少男对倾慕的女子诉说着情话。似是全然不见任何怨怼之感。她想喊红蕊。可是整个寝殿内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楚翊瑄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将下人全体支了出去。

馥心忽然觉得身畔的男子很是陌生,竟让她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梦中的楚翊瑄忽然抬起一只手紧紧搂住她。随后呵呵一笑竟轻靠在她身上,轻声道:“琳儿,你醒了?”

听那声音,根本就是热恋中的少男对倾慕的女子诉说着情话,似是全然不见任何怨怼之感,仿佛多日之前那个恨透了自己,高高在上的皇帝,并不是面前的男子。

“皇上……”馥心想起身给他行礼,却给楚翊瑄按住:“无人之时,不是喊我的乳名吗?你怎么不喊我冬哥哥了?”

馥心哑然,不敢回看他眼神低声道:“贱妾不敢。”

“谁说你是贱妾?朕早就打算复你的位份。”楚翊瑄摇头道,“那日冷宫失火,琳儿,我以为我已经恨透了你,本该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的——可是,琳儿,我真的离不开你。琳儿,回到我身边来吧,你还是上清皇城最美的宠妃,梓茂的母妃。”

馥心看出他的真心可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想起王爷的死,馥心的心口还在作痛。她咬着唇,定了一定道:“贱妾身子不祥,再者,皇上早就说过,贱妾不足以承养皇家子嗣——早就被清出了宗亲皇室。皇上如若又一次册立贱妾,岂不是出尔反尔?”

楚翊瑄略是一怔,却又笑了:“既是这样,便暂且不行册封,朕过来看你,也不用翻牌子,随时随地,想来就来!只是琳儿,你腹中可有朕的骨血,叫他生出来没名没分,孩子可一辈子抬不起头!你说,是朕占便宜,还是你占便宜?”

语气中竟有几分挑唆之意,他脸上的笑是那样的邪魅,却又那样平易近人,就好像是邻家的大哥哥在邀请自己去池塘里捉泥鳅——这样的笑容,馥心差不多有十年没见过了,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这种笑容是源自于谁?或者,就是源于这个男人也说不定……

她叹了口气,又道:“皇上,贱妾不知怎么办。毕竟是废妃之身,甚是不祥。”

楚翊瑄缓缓坐起身子,亦将她慢慢拉起,抬手围拢她略略隆起的腹部,轻靠在她细窄的肩头,呢喃着:“琳儿,我知dào

你的心思。可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离不开你——明明知dào

你爱着别人……可我就是不由自主的喜欢你。琳儿,留在我身边吧,让我疼你,好不好?”

他说的那样动人,可是馥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地心悸。她黯然不语,他却以为这是默认,便又笑道:“今日在永和殿,又有人在朕耳边嗡嗡,说什么娴妃不祥——他们消息倒是灵通,朕才把你从秋离宫接出来,便有些人看不过眼了!琳儿,朕斥责了他们,并对他们说,你在朕的心里胜过任何宠妃,朕还赐你最荣宠的封号,嗯,朕想过了,便做‘悫妃’,怎么样?”

自古诚实谨慎便成为悫——或许,这楚翊瑄也在埋怨自己对他说了真话?连馥心自己都不知dào

……

“皇上,还是不要给贱妾这么高的位份——树大招风!”馥心忽而叹了口气道,“贱妾,只想过寻常的日子!”

楚翊瑄默然地收回手,静默地点了点头道:“朕知dào

了。唉,也罢,刚刚出了冷宫,也不便给你太高的位份,便还像刚诞下梓茂之时吧,还做昭仪,如何?”

馥心呆定了一瞬,强撑着身子站起跪地道:“臣妾谢主隆恩。”

楚翊瑄立时下床扶起馥心,脸上笑得格外和气,将她横抱而起道:“琳儿,再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好不好?不要想那个不相干的人了,好嘛?只有我,才能给你真真zhèng

正的幸福,一辈子的幸福!”

馥心低下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心境,却再不复从前了。

楚翊瑄却丝毫不以为意,却是抱着馥心转了两圈,用力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馥心再被立为昭仪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前朝浑似炸了锅一般,竟是一起上奏悫昭仪本是废妃之身,再进后宫承养子嗣太过不祥。

燕飞虎,付凝辉,韩义臣,以及禁军教头平巍然却作为另外一派支持馥心。

古往今来后宫不得干政,前朝却时常对后宫言三语四——连年听说比干挖心之事,却极少听说杨贵妃被赐死马嵬坡的桥段。后宫嫔妃何等尊贵?便也是皇帝自家事,不论皇帝这番反驳谁人,都免不得落下更多闲话。

楚翊瑄格外愤恨,当庭斥责了全部大臣,理由说明白了也很简单,老子的女人,爱册封谁,便册封谁,你们这些人算什么东西!只是燕飞虎等支持馥心,却也得了皇帝一番骂,叫四人颇为诧异。

楚翊瑄忿忿不平,环视过宝座下的诸臣,却发xiàn

站在最前面的白墨轩竟是中立于所有人。既不支持馥心,也不支持这些起了废妃之心的大臣。他略有些奇怪,白墨轩一向脾气火爆,从来不和稀泥,也从来不保持中立。

“白卿,你有何高见?”楚翊瑄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朗声发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册封与否,都是皇上的家事,”白墨轩一开口,竟有些像他那个墙头草之奇葩的弟弟白敬轩——“皇上喜欢谁,便册谁,莫说一个小小昭仪,便是嫔位,妃位,德容贵妃还是皇贵妃,不都是皇上一人说了算嘛?”

这话自他弟弟口中说出来,楚翊瑄一点都不奇怪,但从这火爆浪子,沙场骁将的白墨轩口中说出,楚翊瑄竟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有这种感觉楚翊瑄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可事实摆在眼前,满朝文武只有白墨轩一个人说的话很是中听,可楚翊瑄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说这话恶心!

一侧的平巍然也开了口道:“正是正是!白将军这话说得有理!微臣等多事了,请皇上惩处!”

楚翊瑄冷笑一声。

说白了他心里没看的起平巍然——他是禁军教头,功夫也不算差,只是做惯了墙头草,在先帝年间并不受重视。可这位墙头草大人却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平绣瞳。

女儿和内阁家的慕容远山项链,他简直欣喜若狂成功将女儿许给了慕容远山,却不曾想到,慕容远山战死沙场,平绣瞳憔悴至极。

当慕容雪瑗将平绣瞳接进宫中,平巍然心中又是狂跳,这次又以为皇帝能收了女儿,自己也能混进国丈行列,却不想女儿性子刚烈,根本不愿入宫为妃。(未完待续……)

第033章 颇有心计

正在平巍然绝望之时,宸妃的亲信找到了他。许以他好处——只要为宸妃娘娘做事,将来封高铭立牌坊皆是轻而易举。

平巍然立时一口应承下来,将女儿许给了太医院的明少颐。虽说这明少颐乃是再婚之身,可是男子自古三妻四妾,不过是再婚又有怎么关系?再者女儿也是曾有婚约的人,也不算自失了身份——

这桩婚事便是这样草草订下,没几日明少颐的妻子林悦昕被斩,平绣瞳依着宸妃的命令,嫁给了这位明太医。

像是平巍然这种人,混迹于朝中的大有人在——楚翊瑄虽看不起这种人,倒也要用这种人,因为这种人往往是最好驾驭的人,只要给他们些许好处,他们就能为自己卖命。

平巍然的这一番话让众臣皆是侧目。谁人不知他的女儿嫁给了宫中太医,只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知dào

他女儿嫁给明少颐,竟是宸妃的安排。

白墨轩没理平巍然,而是续道:“微臣以为,悫昭仪出身平梁王族,又是正室出身,做一宫主位,乃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微臣有一事不解,为何要将靖梁王家两个少男过继于慕容氏族?”说着,他斜睨着身处内阁之位的慕容尚云,又是冷笑道,“慕容大人真是好大福气!”

楚翊瑄不知白墨轩为何又提及此事——慕容尚云的肚子,慕容远山战死在西海之上,慕容一族就此断了。前些日子宸妃刻意说起。说是慕容尚云也是国之栋梁,西海大战之时,慕容尚云派了独子上阵。如今他为国捐躯,若因此香火断了,将来谁人还会上阵杀敌?

楚翊瑄想起老靖梁王陈霖隽的长子陈宥之,次子陈廷之各有一个遗子,想着,正好可以各自过继两子给慕容尚云家,也好让他将香火传下去。

此事于楚翊瑄而言并无坏处,况且陈霖隽那两个儿子之死。都与自己夺嫡有间接关系。这两人的后代越多。对自己越是不利。不如及早将此事办妥,于是楚翊瑄找了个好机会,便将这两个男孩子送给慕容尚云。

慕容尚云自然是千恩万谢,可他没想到。这事竟是一条毒计!

一侧的慕容尚云听到这话略有些不悦。本想栗然回敬。可想了想,这白墨轩向来脾气暴躁,若此刻跟自己犯颜争辩起来。没什么好处不说,定然还会失了体面。所以,还不如忍一时海阔天空,冷冷站在那里不动声色。

“陈子枫并无意见——至少,两个哥哥已然不在了,如今这两个侄子,也不能没人教养,送去内阁家里养着,也不是件坏事。”楚翊瑄木然地说道,“此事不必议论。朕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白墨轩静默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永和殿今日的朝会格外奇怪,所有话题都是围绕着楚翊瑄的后宫——众臣见抓不住这位悫昭仪的把柄,竟又把矛头转向了被废的郑皇后。

大臣们皆言郑皇后温柔娴淑,正适合母仪天下,如此轻易被废,皇帝实在太过轻率。

说到底端梁王的势力不小,党羽遍布整个大燮。现在六王之中,要数端梁王的势力最大。郑万姝也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登上了后宫至尊的宝座,统揽凤印,只是时下被圈禁在钟粹宫,已和冷宫没甚两样。

楚翊瑄并不过多解释,而是森然说道:“看来朕以后得订立个规矩了,你们这些言官不得对朕得后宫言三语四的!”楚翊瑄冷笑一声站起,随后双手背合着,愤然离开永和宫,只余下这班大臣大眼瞪小眼。

这下他心情大坏,并不打算继xù

召见任何人,宣了大力太监抬着龙辇往后宫去。秋高气爽,一行鸿雁在如洗碧空遥遥飞过,楚翊瑄的心情略是开解了些,便从苏瑾道:“去御花园转转。”

“皇上,御花园这阵子乱着呢,”苏瑾略想了下,忙道,“快中秋了,花匠把夏天的花儿都换下来,换上菊花朱顶红那些秋日里盛放的花朵——皇上若是想赏花,不如与颐福宫后面的荷月园吧,那里桂花开了,这几日正好kàn

着,最是花香醉人呢!”

楚翊瑄听了却是懒懒道:“呵,从来也不见你如此醉心于这些花花草草!罢了,即是这样,便去荷月园吧!”说着,正是疲倦了似的歪在椅背上假寐。抬轿的太监见了,忙将步调放得慢些稳些。

离荷月园还有段距离之时,楚翊瑄已然嗅到了桂花的浓香,不由得精神一震。他睁开眼睛,扶着苏瑾下了轿,身后一众宫人悄然跟着不敢做声。

还未进园子,便听到里面有人在咯咯娇笑道:“可都要采好的呀!可不能把坏的放进去,要是坏一点儿,咱们的功夫可就全白费了!”

听那声音分外耳熟,楚翊瑄想起这仿佛是新进宫的懿选侍白晓雪,正见她带着兰草绣绘拣折桂花,转身见了皇帝,忙将手上的小竹篮放在地上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圣安!”

这白晓媛身穿一袭松花色的云锦宫装,外罩着雪白的霞影纱,曳地的裙摆绣着淡青色的兰花,倒是十分应景。头上斜插了一枚金丝雀钗,微风拂过,更显如仙子般清丽脱俗。

“平身吧!”楚翊瑄见她忙活这些,不由笑问道,“晓雪,你采了这么多桂花,是要做什么?这花朵着实香气袭人,若是置于殿堂之内便作罢吧,闻久会头晕的。”

白晓雪又兰草扶着站起,莞尔一笑道:“臣妾采这些桂花,不是为了好kàn

,也不是为了放在宫里的——皇上一定知dào

,臣妾祖上是酿酒的。父亲做官以后,家中的酒厂无人打理,臣妾自幼喜欢这些,进宫之前曾在酒厂呆过七年,所以格外喜欢鼓弄这些——这不是进宫以后,打算在漪兰殿酿一些桂花酒。”

“哟,看不出来,晓雪竟是这样能干?”楚翊瑄顿时来了兴致,眉毛一挑道,“若真是能酿些桂花酒,朕倒是要尝尝才是!传言太白饮酒,自成佳句。故而文人举子到了长安,一定是要饮桂花酒的!”

白晓媛噗嗤一笑,用茜色的丝帕遮着樱桃小口,倒叫皇帝莫名其妙:“怎么了?”

“皇上大约不知吧!”白晓媛歪头笑道,“臣妾据实说了,皇上可不要说臣妾失礼呀!”

楚翊瑄越发好奇,一定要追问下去:“说,朕一律不怪罪你!”

白晓雪歪头笑道:“记得是庚寅年,酒厂酿的桂花酒格外浓稠,色泽金黄,犹如稀蜜——只是酒力甚大,定然是要兑水喝的。那年恰好又是三年一度的恩科,有个学子为求个下笔如神的好彩头,梗着脖子三碗下肚,则是大醉,进了考场语无伦次,给考官打将出去,竟还不知归途……着实笑死人呢!”

楚翊瑄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大约知dào

这懿选侍说得故事多半有杜撰成分,哪有举子赶考还会喝得酩酊?只怕是撰了个故事博自己一笑罢了。

白晓媛见他开怀,眉宇之处的忧愁渐渐退却又道:“皇上,采这些桂花,臣妾其实还有些私心的!中秋快到了,还是要吃些汤圆的。汤圆包馅儿,栀子花最好。只是这会子没有栀子花,用桂花包了,也是十分香甜适口——臣妾……臣妾想着,若皇上不嫌臣妾粗鄙,能赏脸尝尝吗?”

楚翊瑄听了这话,抬眼见她满脸都是期待,却又见自己的目光所回视,又是低头羞涩起来,便笑着上前一步牵着她手道:“你这份心意最好。十五那日,朕应承过群臣,一定去漪兰殿喝你一碗汤圆,你看可好?”

“皇上说了,可不兴骗人的!”白晓雪听这话立时笑了,抬起头会看着楚翊瑄,“臣妾信皇上的话!君无戏言呀!”

楚翊瑄莞尔:“若真是朕给忘记了,你便乘着轿子,给朕送来永和殿便是了!”

这话一说完,连苏瑾都是暗自一惊。这懿选侍真是不简单呐,简简单单几句,便让楚翊瑄开怀大笑不说,还让自己得了中秋的荣宠。假以时日,这位小主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想到这里,苏瑾轻轻咳了一声。

“苏瑾,你有什么事?”楚翊瑄缓缓转过脸发问。

“哦,回皇上的话,奴才记得,您说十五那日要宿在慈宁宫南苑陪着圣母皇太后的灵位么……”苏瑾虽是对皇帝说话,眼神却时不时看看白晓雪。

“既是如此,那臣妾多做几碗,便是让圣母皇太后也……”白晓雪说着,却是又长叹了口气道,“臣妾福薄,不知有没有这般福气……”

楚翊瑄懒懒道:“朕倒是忘记了!不过,一碗汤圆,算不得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到时候,晓雪多做几碗,送来慈宁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要送去,母后面前的那一碗,朕要亲手做。到了十五那一日,朕要去漪兰殿亲手给母后包一碗汤圆,才算是进了些绵薄孝心吧!”(未完待续……)

第034章 后院起火

苏瑾一下子僵在那里,本是提及此事,是打算提醒着皇帝不要太过宠信白家的人,不想楚翊瑄不仅充耳不闻,竟主动要求十五那日要留在漪兰殿,还要跟这位懿选侍一起包汤圆!

连兰草也愣住了,从前她是伺候白晓媛的——却从来也见过那旧主子那般获宠,这新主子竟能短短几句话便为自己赢得了这般殊荣,叫人真是不敢小瞧于她了。

楚翊瑄心情好了些,与白晓雪相伴游园。秋意甚浓,浸染整个荷月园。眼看鱼池中的荷花已然开得有些败落,叶子却已然浓绿可亲。

白晓雪笑道:“皇上,最近秋高气爽,臣妾觉得很是舒服。”

“天气是叫人舒服,可朕近日来并不愉快。”楚翊瑄若有所思地说着,刚说完他有些后悔,可是话已出口,改是改不了了。

“皇上心里要是不开心,臣妾就陪着您,一直陪着您开心为止好不好?”白晓雪停住步子,轻轻扯了扯楚翊瑄的衣袖,低着头羞涩道,“臣妾只想做皇上您的伴儿。”

楚翊瑄心念一动,快速回头看着白晓雪。见她花树堆雪一般的脸庞流光溢彩,又遍布少女的嫣红粉嫩,不由得抬手摸摸她的脸颊,笑道:“好,你就做朕的伴儿。”

说着,他伸出手牵着白晓雪的小手:“不管是你做朕的伴儿,晓雪,进了宫,等于是孤身嫁进了皇家,定然也是孤单的。朕也做你的伴儿,好不好?”

白晓雪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双眼竟在一瞬之间充盈了泪水。她轻轻张开双手,抱着楚翊瑄并不宽大的臂膀,轻靠在他的肩头,垂泪道:“皇上待晓雪这么好,晓雪觉得真是很幸福——晓雪在深宫中,终于有了些依靠了!”

楚翊瑄虽是一怔,却在瞬间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像是春天里盛放的香水百合花。又像是刚刚被切开的雪花梨。清新扑鼻叫人很是舒服。他忽然觉得怀中的女子,仿佛是一团春风,倏然温暖了自己的心底,不由得合拢臂膀。紧紧抱住了她。

正在此时。付羽瑶和燕柔嘉正巧相伴着来荷月园散步。却恰好见了此景,不由得周身一抖,皆是喉头生硬。

“这……这是……”燕柔嘉吃吃惊道。“庄姐姐……这懿选侍……”

“假装没看见便是,我们快些回宫去吧!”付羽瑶立时回过了神,忙从燕柔嘉道,“别说出去,否则对你我都不好!”说着,携了燕柔嘉和身后的宫女,赶紧避开了荷月园。

两人心生不悦,都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想是回颐福宫去,可走到一半两人竟不约而同想着要去馥心那边。

刚进了凤藻宫,便见馥心和海兰慧正在晾晒新采的菊花。看那花朵色泽明艳,呈一种耀眼的金黄颜色,看上去格外喜人。

馥心的肚子已经相当明显,压根不像七个月的母亲,看上去竟像是即将临盆。

“娘娘,庄小主和慧小主过来了。”红蕊看到了付燕二人,忙冲着低着头的馥心说道。

馥心这才抬起头注意到她俩,便是一笑道:“怎么这样悄没声的进来!不知dào

的,还以为苏喜他们没规没距,不通禀小主进来呢!”她甜甜地一笑,在兰月端上来的温热水中净手,又道,“快来过来坐!靖梁王又送来了一批好茶,我怀着身孕,不能喝——正想拿去给姐妹们尝尝,你们就来了!不知dào

的,还以为是闻着茶香来的呢!”

馥心说罢,却见两人脸色均是不佳,以为是自己开得玩笑二人不喜欢,忙道:“随口说了句玩笑话……可别见怪!”

付羽瑶听她这话忙说道:“妹妹别多心,我俩不过是在荷月园见了件不愉悦的事罢了。与妹妹无关的。”

“就是,真是大白天见个死老鼠,不吓着你,也得恶心着你!”燕柔嘉咬牙切齿地说着。两道柳叶弯眉挑得老高,看那样子便很是愤恨。

付羽瑶听她便要说出状况,赶紧出手在她振袖上轻扯了一把。

海兰慧瞧得真切,便知这付羽瑶并不把自己当做知己,有些话当着她的面并不会直接说出来,于是也净了手,便冲馥心笑道:“妹妹,宫里还炖着要进献皇太后的银耳燕窝,我得回去瞧瞧了。庄妹妹,慧妹妹,做姐姐的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毫不迟疑地带着婉釉回去瑞莹堂去了。

付羽瑶目送她们一行远远去了,才对燕柔嘉道:“慧妹妹,这禧才人现下阵营不明,咱们还是避着嫌比较好。”

馥心并不觉得海兰慧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而又道:“其实禧姐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从前她不与咱们亲近,多半是挨着皇后的面子——现在皇后不在了……”

付羽瑶不信海兰慧,但也不打算反驳馥心的话。转而又道:“馥心,咱们都得小心那个白晓雪了,真不是个简单人物!依我看,咱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是啊,刚刚才进宫,便把皇上的心收住了。”燕柔嘉很是不悦,虽不似刚才那般生气,只是俏脸上的不快还在盘踞。

馥心不知dào

是什么事叫二人如此不悦,便对着红蕊道:“你带着她们把菊花仔细晾好了,可不能留一点水渍在上面,否则酿出来的酒就酸了!”

说着,馥心一左一右携着付燕二人进了萱漓殿。

白晓媛死后,整个萱漓殿一直处于空置的状态,荒废了很久。自打馥心封了昭仪,萱漓殿被重新翻修一新。旧墙皮被仔细的铲去,以海外焰族进贡的名贵香料迷迭和高良姜,和上新鲜的玫瑰花和茉莉花,再加上胶基贴服金丝绣花的厚锦缎,整个萱漓殿看上去金灿灿的一片,显得格外灿烂明媚,十分豪华惊人。再者陈设亦是重新布置过,从前白晓媛用过的器具一律弃之不用,清一水儿换了全新的黄花梨家具,用的器具也都是官窑出产的描金骨瓷。

殿内不曾熏香,却依旧能闻到叫人平心静气心旷神怡的香味。

刚进门的时候付燕二人便是暗自吃了一惊——两人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这般豪华奢靡的陈设布置却不常见到。连宸妃的关雎宫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置设,只有郑皇后住过些许日子的坤宁宫,才勉强与之比拟。

“妹妹这里真是富丽堂皇!叫人见了就心生胆怯呢!”付羽瑶有一种没地方落脚的感觉,她觉得脚下很软,低头一瞧,却见是一块厚厚的织毯,一见便是旧宛城的产物,上面的落花浮云皆如真的一般。

“姐姐快别这么说,这都是内务府的意思,我实则觉得太过奢华,一直在求皇上撤下一部分的装饰呢!”馥心赶紧拉着她俩就坐,“说吧,刚才看见什么了,竟是气得脸变了色——给宸妃骂了,也不过如此呢!”

付羽瑶言简意赅将刚才看到的西洋镜与馥心说了。馥心却是微微蹙眉,低笑一声道:“原来竟是因为她!其实我早就看出那白晓雪绝非池中之物,岂能安于一个小小选侍?”想起原纯说过她父亲的话,不免又道,“她父亲白敬轩更是个人物,别看与白帅一般,是个武将,却是个文武全才,当年一手灵飞经,还得过先帝的赞扬!白晓雪和宜妃不一样,宜妃是咱们的好姐妹,这白晓雪,可是敌友难辨呐!”

燕柔嘉听了这话,不免忧心忡忡:“姐姐,若白晓雪生了反心,岂不是让咱们后院儿起火吗?那白晓雪住在咱们颐福宫,咳嗽一声她都听得到,万一有什么事给宸妃传过去,岂不是……”

“慧妹妹的话不无道理,咱们都得警着点神儿啊!”馥心颔首道。

“那白晓雪,面儿上看起来格外直爽,像极了宜妃,可是心底的城府,只怕深如大海……”付羽瑶缓缓说着,又长叹了口气,“郑皇后被废,宸妃已是占尽了风光,现在后宫没人敢招惹她!馥心妹妹,现在你怀着身孕,可是免行晨昏定省之礼,咱们每日去关雎宫请安,她那脸色,可着实难看的很呢!”

馥心噗嗤一笑道:“姐姐可别丧气了,不过是每天早晨见那一张臭脸,又不是跟你住在一起!况且,皇上当时不是下了旨意,宸妃非请不得入颐福宫吗?她呀,现在恐怕正全力想着对付我,哪有心情搭理姐姐呀!”

燕柔嘉听了这话怎能不惊,忙道:“姐姐!你都知dào

呢!即是知dào

宸妃定上你了,怎还这般笑得开朗爽利?要是我,真可要吓死了呢!”

馥心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拉住她俩的小手,低笑着:“我有你们俩这么好的姐妹,自然是笑得爽利!咱们姐妹同心,宸妃也打不垮咱们!”

三人皆是一笑,脸上愁容渐霁。正说着,忽听门外咣一声响,像是打碎了什么东西,馥心刚要发问,红蕊一脸惊慌地跑进门来,失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太后遣了人过来,说是皇子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午间一直在吐,到刚才,却是开始拉血了!”(未完待续……)

第035章 心生疑惑

馥心吓得脸色一变,登时从位子上站起!

付羽瑶和燕柔嘉亦是吃惊地站起身:“皇子一直养在皇太后那里,怎么会出事的!”

事态紧急,馥心没敢再耽搁,赶紧乘轿往慈宁宫去。

皇太后身边的薇绣早早过来迎接馥心等人,见她急三火四跑来,忙道:“娘娘不要焦急,太医已经到了,说是大约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已然用了药。”

“怎么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的?皇子还小,又不怎么出门,怎么会的?”馥心一面让薇绣带着自己往里面走,一面奇道,“不到两岁的孩子,成日里有奶娘嬷嬷跟着,会吃什么东西?”

薇绣带着馥心等人往里走,一面走一面恭敬道:“娘娘不要焦急,皇子的情况没有您想象得那么严重。太医已经给皇子用药了。”

说着她带着馥心付羽瑶燕柔嘉进了慈宁宫,正在外堂的时候,竟遇到了太皇太后。她正背合着双手站在西苑之外,仿佛是在等待馥心的到来。

四人刚刚看见她的时候,忙敛容冲她行礼。馥心满脑子都惦记着生了病的楚梓茂,礼也行的不那么认真。

“都起来吧,哀家听说梓茂那孩子病了,所以这便过来看看。”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让她们起身,又道,“薇绣,那孩子怎么样?”

薇绣与馥心面面相觑,太皇太后虽和皇太后都在慈宁宫居住,却隔着也有段距离。自打陈皇后死后,太皇太后跟皇太后极少有来往,特别是册封陈皇后之后,两人更是来往稀落——今日梓茂病势来的突然,皇太后第一时间遣了人跑去告知馥心,却哪有人刻意去东苑禀了?

正在不知如何回答之时,却见西苑的大门开了,里面送出抱着药箱正在擦汗的明少颐来。他唯唯诺诺地冲着里面道了别,刚转过身,就见了太皇太后和馥心等人。赶紧俯身叩拜见礼。

太皇太后让他起身。便发问道:“梓茂那孩子怎样?”

明少颐慢腾腾地站起身,期间馥心一直在看他的眼睛,却见那眼神闪烁,仿佛在快速地思索。

“回太皇太后的话。微臣刚刚为皇子诊视过。皇子只是吃坏了肚子。加上近日天气渐渐凉了,皇子的胃口有些受凉,所以这才好像病势来得格外凶猛。微臣已给皇子用了药。至多晚间便会有好转。”

太皇太后死死盯着明少颐,仿佛是在寻他话中的漏洞——这叫馥心很是莫名,这太皇太后对后宫的事情一直颇为淡泊,但今日却格外关注自己的儿子,这叫馥心很是诧异。

太皇太后也着实找不出他话中的错漏,也没有往下问得更细,而是转而叮嘱了几句,要皇子小心,明太医千万要实心用事等等之类。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又嘱咐了馥心几句,便是离去了。馥心见她走了,赶紧几步上前拦住明少颐道:“明太医,梓茂怎样?”

明少颐却是无声地摇了摇头,一副伤透了脑筋的样子。

燕柔嘉有些焦急,忙上前一步道:“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呀,是要把人急死吗?”

明少颐却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曲着身子唯唯诺诺地闪烁其词,就是不直接吐露真实情况。

馥心疑惑之后这才想到,或许是明少颐不想当着付羽瑶和燕柔嘉直说,这才含含糊糊的应答。想到这里馥心又道:“明太医大约是累了——咱们也别逼着他说了,进去瞧瞧,不就一目了然了?”说罢馥心冲明少颐客气地笑了笑,便与薇绣率先进了西苑。

自打楚梓茂住进了西苑,这里已经很少能闻到浓重的焚香气味,取而代之的是闻之清爽的甘菊甜香。

刚进了殿,馥心便见了皇太后,忙上前福身行礼。付羽瑶和燕柔嘉亦是一同叩拜。

皇太后显然因楚梓茂的病情焦头烂额,眼看那脸色确是很差,馥心忙道:“母后,臣妾有些事情耽搁,才没有及时过来!”

“来来,馥心!哎呀,你总是这么客气,怀着身孕,老是要从哀家行这样大的礼!梓茂还好,明太医刚才来看过了,给熏了些药,这便回去太医院拿药去了,想来无大碍。”皇太后站起身,上前拉住馥心一起往内室走去,身后付羽瑶和燕柔嘉跟着一块进了门,内室一股奶酸味扑面而来,只见梓茂躺在床上已经睡了过去——他已经是大孩子的模样了。今日又吐又泄,孩子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光彩,面皮很是黯淡无光。

“哟,孩子都脱了相了……什么病,竟这般来势汹汹?”付羽瑶见楚梓茂这般光景很是心疼,便冲着照顾皇子的奶娘道,“明太医说,只是吃坏了东西?是吃了什么些东西?”

奶娘翠珍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听付羽瑶这样问,便把眼光转向皇太后,不知如何作答。

“据实说便是。”皇太后冷冷地回了一句话,脸上立时生出一些不悦的神色。

翠珍低着头答道:“回昭媛的话,今儿晨起,众娘娘小主过来请安的时候,丽贵人过来看过皇子,说是皇子长得真好kàn

,还给了皇子一块甜饼吃。奴婢知dào

丽贵人跟娘娘和小主您们都不打对付,就没敢让皇子吃。丽贵人很是生气,说是怎么她的东西便就是有毒会害死人呢,于是当着奴婢的面咬了两口。”

馥心蹙眉,转过脸追问:“那皇子究竟吃还是没吃?”

翠珍吓了一跳,赶忙答道:“回昭仪的话,皇子吃了!皇子见丽贵人吃得香甜,哭着非要讨要。奴婢……奴婢心想着,想着……那丽贵人也吃了……总不至于会有毒吧……所以才……这才……”

馥心听她支支吾吾地说完,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阿弥陀佛,这丽贵人断不会这么傻,在吃食里面下毒!更不会在吃食里面下了毒,还会自己咬上几口!除非有什么血海大仇,才会来这同归于尽的一手!

丽贵人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信儿,梓茂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碍。说着,馥心微微点了点头,跪在梓茂旁边,轻抚着他的小脸。孩子虽然带着些许病容,却也不见得有什么太大的伤害——若真是丽贵人做的,她又是图了什么呢?只是一个恶作剧么?

孩子若没什么大事,便是最好的。馥心想着,这件事定然是要报于楚翊瑄的,否则那丽贵人指不定还会整出哪一出来。她一面为梓茂轻轻掖好被角,站起身来,一面思索着措辞。

“孩子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哀家会喂他吃药。那会儿病势来的凶险,将哀家吓了一大跳。”皇太后叹气道,“哀家这个孙子,自幼多灾多难的,如今养在慈宁宫,也不得安生!”

馥心听她这话颇为失意,忙上前好言安抚着。

再呆了一会儿,馥心与付羽瑶燕柔嘉辞别了皇太后,便各自回去了。馥心大为疑惑此事——刚刚在凤藻宫门间下轿,却遥遥看见了明少颐和兰菱。

馥心差不多有半年多时间没见兰菱了。被贬在冷宫,馥心再没机会见到过兰菱,只是她偶尔会捎来一两件亲手缝制的衣服过来。

“娘娘!”兰菱小跑过来叩拜在地,“兰菱给您请安!”

馥心见她这样,不由得眼圈也红了,忙拉着她起身道:“快起来!兰菱,想死我了,这么长日子不见,你去哪里了?”

兰菱站起身,亦是擦了擦眼睛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在那事之后,便把奴婢调去了御前伺候。这不是娘娘您回来了,皇上还让奴婢回来伺候您!说是兰月云岚她们过些日子也一并调回娘娘身边贴身服侍着!”

馥心颔首,拉着兰菱一起往凤藻宫里面走,一面招呼明少颐也一同进门。

馥心刚刚搬出冷宫,萱漓殿虽然装饰得富丽堂皇,但宫人甚少,暂且显得十分清冷。只是馥心一向安静惯了的,怀着孩子反倒见不得吵闹,便也就不在乎了。

明少颐进了门先是行礼,好一会儿才道:“娘娘,请恕微臣适才没有直言之罪!微臣……微臣信不过慧小主!所以才……”

“我知dào

你不大喜欢柔嘉,可是,她本性不坏,只是有些小娇小气罢了。”馥心让红蕊看座,又道,“靖梁王捎来不少茉莉花茶,都是刚刚出窖的,格外香。一会儿叫红蕊给你拿上一罐回去。”

“多谢娘娘赏赐!”明少颐欠欠身,一五一十答道,“娘娘,这事不大对头!微臣从皇子的吐物看过,皇子,是吃了某种刺激肠胃的食物。微臣细细品闻过皇子剩下的那块甜饼,里面似是调和了三七。三七本无毒,寻常用于治疗咳血吐血,跌扑肿痛,有散瘀止血,消肿定痛的功效。味苦,性温,归肝、胃经——只是三七对脾胃刺激较大,成人吃了,也会引起食欲不振,若是幼儿吃了,会引起呕吐便血。”

馥心嗯了一声,续道:“那会不会对梓茂造成很大的伤害?三七……仿佛是通络散结的中药草……”记得谢孤鸿他们总会有些打打伤伤,三七这些药材,可谓之常备药。(未完待续……)

第036章 拉拢敌人

“回娘娘的话,不会致命——只要服用剂量不大,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经过今儿这事,皇太后定然也会十分小心的。再者,陪在皇子身边的那个韩家曜,还是个很精明的小孩儿,今儿这事,便是他最先发xiàn

的。”

“韩家曜?他进宫了?什么时候?”馥心愣了一愣。韩家曜不是韩义臣的儿子吗?那时候跟着韩姐姐一起回娘家,第一次见到韩家曜,他才那么小——算来算去,韩家曜现在有六七岁了!“今儿可是没见着他。”

“那孩子精明得很,前脚发觉事情不对,后脚就跑去太医院找微臣了。也不知听谁说的,说娘娘您最信任不过的就是微臣——微臣没敢怠慢,带着药箱一路小跑过去,立时给皇子施以针灸催吐,然后熏上解三七药性的藜芦,便不会刺激幼儿的娇嫩的脾胃。”

馥心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刚进西苑闻到的那个草药味道,是藜芦?”

明少颐连连点头:“娘娘真是聪明,一点便透。”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馥心还是不解其意,“家曜发xiàn

了丽贵人给梓茂吃的甜饼有问题。可那丽贵人为什么给梓茂吃掺了三七的甜饼呢?三七只是草药,不是毒药,吃了也不会要了梓茂的性命,反倒会惹祸上身,丽贵人也不是傻瓜,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惹人怀疑?”

明少颐亦是一脸不解,摇头道:“微臣也不知。总觉得像是恶作剧一样。娘娘。这事您要与皇上说了——罪名是谋害皇子!丽贵人可吃不了兜着走。”

馥心默然地点了点头,目光之中亦是生了疑惑。这丽贵人实在太奇怪了,既然下药,只是下了一些剂量轻微的三七,作用只是刺激孩子肠胃?

她缓缓站起身,在萱漓殿来回踱步思索。可总归是百思不得其解,红蕊和兰菱见她这般疑惑,亦是计上心来。

兰菱悠悠然道:“娘娘,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丽贵人其实根本不想对皇子下手。而是用这种方式。向宸妃邀功?”

馥心略是一怔。她被贬进冷宫,后宫这些事情她都不甚知晓。要按着兰菱的话说,这丽贵人,难不成跟宸妃生了什么嫌隙吗?

兰菱见她脸上疑惑。才娓娓道来:“娘娘。您还记得平绣瞳吗?”

馥心当然记得平绣瞳。她是禁军教头平巍然的女儿,也和丽贵人哥哥慕容远山有过婚约。西海之战,慕容远山战死在精卫海。丽贵人当时觉得这位还没进门的嫂嫂格外悲痛,便奏请皇上许可,将她接进宫来同住。

“自然是记得她的,慕容远山死后,不是还进宫住了一段时间吗?”馥心转而笑道,“这平绣瞳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慕容雪瑗有心把她举荐给皇上做平小主,可平绣瞳怕是不愿意,后来不是自己住进风凌馆避嫌了吗?”

“是的娘娘,您的记性真好。”兰菱点头说着,侧脸看了看脸色越来越差的明少颐,继xù

往下说道,“丽贵人向皇上举荐平绣瞳,是失败告终的——奴婢听说,丽贵人一直看不起婢女出身的贾贵人与自己平起平坐许久,有机会便要给她点脸色看看。其时在关雎宫,因为皇次子的事,又与贾贵人犯颜,宸妃大怒,将她清除出去,并不许她再踏进关雎宫半步。奴婢想着,丽贵人这次做这种事,是不是想着,并不是针对娘娘您来的,而是打着向宸妃示以忠心的主意。她想着能再投入宸妃之下,却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故而才做这种事情。”

兰菱说话很有分寸,她已经成功打在了明少颐的“七寸”,却并没有把平绣瞳嫁给明少颐的事实说出来。可即便如此,明少颐的脸色也非常之难看,几乎与鸡肝无二。

“道理说出来是这样的,可是,丽贵人会这么傻的吗?即便没出什么大事,咱们娘娘也一定会向皇上禀告的!有太医院的证词,到时候治她个谋害皇子之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明少颐半晌脸色才恢复了些,这才低声说着,“再者丽贵人上次有过因为顶撞娘娘被贬的事,这一次算是再犯了,她就不会怕皇上会从重处罚她?”

兰菱摇头笑笑,馥心短暂思索之后,悠悠然道:“我看,丽贵人定然是没法子了,做了背水一战而已!”馥心环视过诸人,继而往下说道,“丽贵人的心思我全然明白——你们试想一下,如果事情不闹大的话,丽贵人又成功做了宸妃的奴才,她那个当主子的,定然会保护自己的奴才!”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人们皆是全身一僵——是啊,如果丽贵人借着此事重回宸妃门下,此事虽伤及皇子,却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以她宸妃的本事,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宸妃没有将她收罗入门下,那她丽贵人其实在后宫极难立足,到时候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适时赌一把!

慕容雪瑗是这样的人——曾经她是那样娇蛮的大小姐,本事不大,胆子却不小,这样的事情,她做的出来。

“如果这种时候,娘娘,您甘愿摒弃前嫌,把丽贵人拉入门下,其实也是个最不坏的选择。”兰菱定了一定进言道,“娘娘其实您并不需yào

怎么着对丽贵人好,只是给她些实在的好处,让她知dào

,跟着您,比跟着宸妃有好处,丽贵人便会心甘情愿为您效劳!”

红蕊听了这话怎能不惊,刚才她一直没吭声,听到这话她实在忍不住了,立时道:“太乱来了!兰菱,你不知dào

丽贵人是怎样的人!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时在她家府里借住的时候,成天给咱们娘娘下绊子!进了宫,从来都跟娘娘不对付,她怎么可能投入娘娘的门下?”

馥心低头沉吟着,内心也是极度的纠结挣扎——慕容雪瑗跟自己不对付是宫里谁都知dào

的事。正如红蕊所说,当年在慕容府的时候,慕容雪瑗便跟自己不对付……可揪其根底,也不明白慕容雪瑗和馥心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听着兰菱这么说,馥心却有些蠢蠢欲动之心。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丽贵人被赶出了宸妃门下,自己将她拉入自己门下,岂不是显得自己慷慨大度?再者,丽贵人如能转投自己门下,凭她那急三火四的性子,铁定会急于立功,说不定会供出一大堆对宸妃不利的事情,或许,这是扳倒宸妃的切入点!

“娘娘,”明少颐忽然站了起来,对馥心说道,“娘娘,这不是个好主意!丽贵人跟宸妃的过节,咱们并没有验证出来,或许都是丽贵人跟宸妃假装整出来的一出戏!咱们见招拆招,直接上禀皇上实情,微臣作为太医,是一定会作证的!这是整治丽贵人的最好机会!您可不能心慈手软,还会拉拢这种人到自己门下!这根本是玩火!”

红蕊亦是点头道:“娘娘,明太医说的有理,您该听听!”

“娘娘,宸妃那边根本是铜墙铁壁一座,撕不开口子,拉不开门脸儿,这一回总算是有了机会,您该好好把握才是!”兰菱上前一步,死死攥着馥心的袖口,“丽贵人这次算是背水一战,咱们这一次即便是将她拉入门下,用着她,也防着她,不会有什么危险!您放心,奴婢会替您好好kàn

着她,不会让她坏您的事!”

馥心看着她盈盈而动的一双机警乌珠,登时心跳不已——是啊,连她慕容雪瑗都敢赌一把,自己怎么就不敢了呢?

“当断则断。”馥心忽然硬生生地说道,“我是该下定决心了!这丽贵人与我确无深仇大恨,在这种时候拉拢她,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此事宜早不宜晚,红蕊,去取一身衣裳来,我去胤和宫回一回这个丽贵人。”

兰菱却是拉住馥心道:“娘娘,这会儿还是不要去的为好——现下过去,时间尚早,再者,胤和宫贾贵人也在,要是给她发xiàn

了,并不是件好事。而且,娘娘,你身份远远比丽贵人高,她该来凤藻宫拜见您的。”

馥心一愣,觉得自己心急的毛病又犯了。于是乎又道:“是了……这会子过去,贾贵人发xiàn

了,不是件好事。我来想想……不如这样,先探探宸妃那边的状况,再见招拆招。”

兰菱会心地笑笑,点头道:“娘娘机警过人,奴婢佩服。”

馥心也是笑了,拉着她手道:“才是要佩服你呢!鬼心眼儿怎么这样多呢!”

两人拉着手,一起笑了起来。

一侧的明少颐忽然跪地道:“娘娘,微臣求您了,千万不要这样做!您这是在玩火!丽贵人是怎样的人,大家谁不知dào

吗?将来如果她偷偷将您给卖了,谁来担这个责任!再者,丽贵人恨您入骨,又怎么会为您做事呢!她只会害死您才是!”

兰菱忽然冷冷地转过脸,死盯着明少颐,半晌,她的声音阴郁而逼人:“明少颐,怎么你自打娶了平绣瞳之后,变得如此不忠于娘娘,难不成也被她们拉拢了吗?”(未完待续……)

第037章 当机立断

馥心决计想不到明少颐竟娶了平绣瞳,难怪在冷宫的那时候,苏喜和红蕊总在背后偷偷说小话,耳朵灵的馥心总能听见些许他俩的谈话,其中就有关于明少颐的——只是她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罢了。

“你娶了平绣瞳?什么时候?”馥心转过脸看着明少颐,脸上却盈盈是笑意,“也不告sù

我一声。你也算是我海馥心的人,怎么,觉得我这个主子不配吗?我还打算按着规矩,给你包个大礼呢!”馥心说话间眉宇之间都是恬然净阔的笑意。

明少颐却给这语笑颜开吓得立即跪倒在地俯拜道:“娘娘不要吓唬微臣!臣知dào

有罪,不该娶了平绣瞳!因为,因为她……她有可能是宸妃的人!是,是宸妃下的命令,要微臣娶平绣瞳……微臣当时想以妻子新丧,尸骨未寒的理由拒绝……可是,可是淑嫔娘娘说,不要不识抬举……微臣……微臣实在是无法拒绝……微臣若有半句虚言,定然天塌地陷,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dào

你说的都是真的。别动不动就发这样的誓,没得叫人心惊胆战。”馥心让红蕊扶明少颐起来,又道,“明太医,我实话跟你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直认为,你是个迂腐的书生,格外义气,就像普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一样。后来,我听说了你妻子的事,更是将你佩服到五体投地!明太医,你是个正直善良又充满正义感的人。而平绣瞳,据我所知,她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像是傲骨的梅花。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

明少颐听了馥心这话,不由得百感交集,立时又跪倒在地再三叩拜道:“娘娘这番话,说到微臣心坎里面了!娘娘,明少颐不敢应承别的,只有一条!娘娘。明少颐向您保证。这辈子,只效忠于您一个人!”

兰菱没说什么,而红蕊却是冷笑一声道:“表决心也不在这一会儿。你若真把娘娘奉若天人,就不该娶那个平绣瞳!”

“这件事我已经知dào

了。红蕊。不必再说了。”馥心微微摇了摇头。又道,“什么时辰了?这会子,皇上也该翻牌子了吧?红蕊。你让苏喜派个人打听下,皇上今儿晚上翻谁的牌子。”

“奴婢知dào

了。”红蕊大约是因为她刚才的话,脸上略显现几分黯然,应答一句便默默退出了萱漓殿。

明少颐看着她的背影,叹息道:“娘娘,都是微臣的错。”

“不干你的事。明太医,梓茂,我就全权交给你了。待他病势痊愈,我自有谢意。”

明少颐忙退了一步道:“娘娘不必客气,微臣是您营下的人,自然会全心全意为娘娘办事!”他再三说了些顺心顺耳的话,便退出了萱漓殿。

馥心低眉思索着,不断在屋内踱步。半晌之后她又道:“兰菱,去取皇上新赐的那件五彩霞衣过来,我要去胤和宫。”

兰菱暗暗一惊,但这一次并没有反驳,而是依照她的指示,去取馥心的衣衫——这件五彩霞衣,是馥心还是宸妃的时候,皇上下令江南织造耗时半年,用桑蚕丝,南影碧纱和碧游丝混织而成,呈波浪飞云的色泽,遥遥看去犹如一片给落日染红的云霞,并以金丝绣线绣制菊花,阳光一照,灿烂无比。

馥心还一次未穿过,但馥心想着,楚翊瑄曾经说过自己并不喜欢穿戴自己送她的东西,这次一定要试着传起来才是。

她又换了皇帝最喜欢的百合髻,插上皇太后送的粉碧玺珠花,楚翊瑄送的金丝累凤的金步摇。入秋了,馥心刻意在眉心之处贴了一枚金箔打造的菊花花钿。

兰菱替馥心上妆的时候,红蕊已翻身回来了。

“娘娘,苏喜已经打听到了,皇上今儿翻得是贾贵人的牌子。内务府已经把香囊请过去了。”红蕊低着眉头轻声说道,“娘娘,御前的人说,皇上已经换了常服过去胤和宫了。”

“不急,红蕊,过来帮我画眉。”馥心将画眉的黛轻轻捏起来,冲红蕊说道。

红蕊忙点头应声,走上前接过,轻轻给馥心描眉。馥心望着她干净的眼瞳,低声道:“红蕊,刚才的事,我不是故yì

冲着你的。当着明少颐,必须给他留足了面子。”

“娘娘,看您说的,红蕊怎么会记恨您呢!”红蕊笑了笑,已经替馥心画好了眉。屈膝福身一礼,“娘娘,您打扮如此秀丽动人,是要去见皇上吗?”

“是要去见皇上,但今天去见皇上,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收服丽贵人,但是,想要收服丽贵人,却也只有当着皇上,方可事半功倍。”馥心也是一笑,冲着兰菱和红蕊眨眨眼,又道,“红蕊,今儿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兰菱跟我去胤和宫。”

“是!”两个婢子一起点头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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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心乘着小轿,直接往胤和宫而去。秋意已然很浓,馥心穿着这件霞衣,却觉得有些瑟瑟的冷意。兰菱见她虽是笑脸如花,却是秀眉紧锁,恐是觉得冷,忙道:“娘娘,您若是觉得冷,奴婢回去取一条纱巾来吧。”

“不必了,便是要这种楚楚动人的模样。”馥心浅笑摇头,又道,“兰菱,你在御前的时候,可觉得辛苦?”

兰菱听她这样问,却是一笑道:“御前人多,又怎会觉得辛苦?再者,皇上从不苛责下人,苏瑾公公看上去虽然很冷淡,但对下人可是极好的。”

这话听上去虽然顺耳却让人觉得别扭,馥心并不信以为真,只是当做她随口说来给抬轿的大力太监听得。

遥遥见了胤和宫的宫门——馥心这还是头一遭来到胤和宫。胤和宫,位于关雎宫以南,御花园风凌馆以北,梁朝静乐十五年建成,初名为“胤和宫”。后因静乐帝名中带一“胤”字,将咸嘉宫改名为“咸嘉宫”;后来燮王登极,又复称其为“胤和宫”,并大加休整,并拆除胤和宫之后的戏台。

还没到宫门口,便看见苏瑾带着一众捧了大食盒子的宫人往里走。苏瑾眼尖,立时看到了往此处而来的馥心。这位皇帝的爱妃从不曾驾临胤和宫,叫苏瑾不免微微一怔,但他一瞬之间恢复了属于皇帝近侍的威仪,小跑着迎了上来行礼道:“娘娘万安!怎么这会儿来到胤和宫?您还怀着身孕呢……”

“哦,是苏公公啊,快请起。”馥心笑着招呼苏瑾起身,笑道,“不过是想起了从前在府里的日子,许久不见贾贵人,倒有些想念了。”馥心让兰菱扶着自己下轿,一手护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又道,“本宫在星曜城的时候,看护我的嬷嬷曾经说过,女子临盆之前百日,要每一位姐妹的一束头发——本宫想着,宫里的姐妹就这么些,得挨个讨要了。”

说着,馥心让兰菱拿出一起带出来的一盒金珍珠。每一颗都珠圆玉润,大约鹌鹑蛋大小,未经雕琢却在阳光下释fàng

着淡淡的光辉,一眼看上去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就拿这些,换姐妹们的一束头发,想来也不算吃亏吧!”馥心从苏瑾眨眨眼睛,拿起一颗先塞到他手中,“请公公引路吧!”

苏瑾不好拒绝,便收在手中,引着馥心一路进了胤和宫。

胤和宫布局远比凤藻宫简单,前出廊,明前开门,步步锦支窗——因胤和宫目前尚无主位,正殿暂时还空置着,贾贵人和丽贵人各居东西偏殿:惜春殿和常熙殿。

那些捧着食盒的宫人进了贾贵人的惜春殿,馥心老远便听见里面传出贾贵人熟悉的歌声,只是那歌声,再不复当年那般清丽悠长。

“贾贵人,时常这样唱歌给皇上听么?”馥心一面走,一面轻声发问。

“这倒是不常听到,大约是唱歌助兴吧。”苏瑾据实答话道,“贾贵人的歌声虽妙,功夫却还是差得远,在皇上面前,很少唱歌——说怕显眼。”

馥心摇头一笑,跟在苏瑾身后进了殿。

只见皇帝歪在榻上,贾贵人穿着一袭黛色纱衣,正在侍女的琴声下载歌载舞——可皇帝一眼便看见馥心,便立时支起了身子。

“馥心?你怎么来了?”楚翊瑄一怔。

馥心双手挽在身侧,正要福身行礼,楚翊瑄已经一跃起身,小跑着来到她身边扶住:“不必多礼,你已近七个月的身子了,行动已然不便,又拘着这些礼做什么?朕不是早就说过,自你生产到孩子百日,都不必拘礼的。”

馥心便是要贾贵人吃醋不悦,脸上立时便一副柔情蜜意,盯着楚翊瑄道:“臣妾多谢皇上体谅……这身子真是越发重了!臣妾脚和腿,都觉得肿得厉害!”

“看座!”楚翊瑄听了这话立即向屋里得宫人下令。

“多谢皇上!”馥心恬然一笑,轻轻提起裙摆在搬过来的凳上落座,一副娇喘微微的怜惜模样。(未完待续……)

第038章 收服贵人

贾贵人的脸已全然成了一副紫茄子颜色,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青竹在她身后以手肘轻推了推,才全身一颤,上前福身行礼道:“嫔妾给悫昭仪娘娘请安!恭祝娘娘万福圣安!”

“贵人不必客气,都是自家姐妹!”馥心对她倒是很客气,微笑着颔首,举手投足之间贵气逼人,仪态万方。

楚翊瑄拉着她并肩而行,一同在榻上同坐。自打馥心进了门,皇帝的眼中便再没有任何女人的存zài

,一心一意都只在她一个人身上。贾贵人气得半死,却也得装出一副大度开怀的模样,向前一步笑道:“悫娘娘这身衣衫可真美,定然是姐姐在妃位之时的宫装吧?”

听这话说的,还打算栽赃馥心不依着规矩穿衣。这在燮朝,可算是一款大罪。燮朝开国之时,高祖楚凌曦就订立下规矩,从中央统治者到后宫嫔妃,从亲王眷属到各级官员以及女眷家属,以及天下子民,任何人不得逾矩穿衣,该是何等仪制,便得如此。高祖的定妃原本可被封为皇贵妃,但因她有一次穿错了衣衫,被庄妃告了一状,楚凌曦大为震怒,若不是念在她诞育皇子的功劳,定然会被打入冷宫受罪。此后便再无晋位的指望,楚凌曦驾崩之后,也只能在圣心苑养老了。

馥心怎么会不知dào

这些事情,但听了贾贵人的兴师问罪式的恭维,却也只是淡淡一笑,转过脸冲楚翊瑄道:“皇上。您听贵人这张嘴,不是在向臣妾兴师问罪吗?”

楚翊瑄却不以为意,摇头,又冲贾贵人道:“无妨。这是朕赏你的,穿在身上好kàn

,朕也喜欢,你便穿着吧!”

馥心颔首一笑,转过脸看着贾贵人,眼中未有一丝温度,脸上却含着恬然温和的笑意——贾贵人只看了她一眼。便由衷觉得有一种被凶兽窥伺的恐怖感觉。登时手脚冰冷。她忙福身笑道:“悫昭仪可别怪嫔妾多嘴吃醋呢,今儿皇上翻得,可是嫔妾的牌子,娘娘这会子过来。可是要跟嫔妾抢皇上吗?”

馥心噗嗤一笑。先是扭脸跟楚翊瑄苦笑道:“哟。皇上,贵人生气了呢,定是不欢迎臣妾过来。是不是呢?不过,贵人你误会了,本宫这会子过来,可不是跟贵人抢皇上的!只是想拿点东西,换贵人一点东西,给肚里的孩子祈福罢了。”

贾贵人一脸茫然,却摇头道:“娘娘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偏偏嫔妾这边有娘娘那里没有的宝贝吗?”

馥心淡然笑了笑,又冲楚翊瑄道:“多谢皇上把兰菱还给了臣妾,臣妾没了她,还真是样样不成呢!”而后她又冲随行的兰菱点了点头。

兰菱将那盒金珍珠递了上去,贾贵人见那盒子描金边,还镶嵌有玳瑁,看上去金光闪闪灿烂一片,可以预见里面定然是放置了不少好东西。正在心向往之时,馥心缓缓打开,从里面捏出一枚金珍珠来:“贵人,本宫已然近七个月,照着星曜城的规矩,是要娘娘的姐妹每人一束头发,为孩子祈福的。本宫不敢高攀那些位份比本宫高的娘娘们,也只能求贵人等呀!”

贾贵人暗自一惊,刚想高呼道:星曜城哪有这样的规矩!可是一瞬之间她冷静下来,旋即屈膝接过馥心手上的金珍珠道:“多谢娘娘的赏赐!只是,娘娘要嫔妾一束头发,张口便是了,又何须赏嫔妾如此贵重的东西呢?”

“这盒金珍珠,是靖梁王陈子枫送来的。王爷说,这是蒲甘王的贡物——当时万国来朝,先帝为显示咱们天下同归一家,便将这些贡物分送给六王,靖梁王当时收到的便是这一盒珍珠。后来陈哥哥便把这盒珍珠送给臣妾了。”馥心娓娓道来这盒珍珠的来历,续道,“皇上,臣妾这肚子是一天天见大了,行动实在不力,可臣妾还想求着其他妹妹们的头发呢。正巧皇上在这里,能不能求皇上动动金口,让其他姐妹来惜春殿送一束头发呢,臣妾用金珍珠跟她们换的!”

楚翊瑄看她认真的模样,简直又爱又怜,不由笑道:“这都是小事。”他转向门边恭身站立的苏瑾,高声道,“苏瑾,去给朕把昭仪以下的嫔妃都一律找来,告sù

她们说,要为悫昭仪腹中的孩子祈福,让她们赶紧过来,这是朕的意思。”

苏瑾俯身应道:“遵旨!”

说罢,转身快步而去。

不多一会儿,同在胤和宫的丽贵人最先到了——她脸色不大好kàn

,发髻和衣饰皆有些凌乱。馥心一看她这般模样,便可想到宸妃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定然是拒绝她再次加入己方。

“臣妾给皇上请安,恭祝皇上万福圣安!”丽贵人先是冲皇帝请安,而后又冲馥心福身道,“嫔妾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来吧!”楚翊瑄声音很是冰冷,其实皇太后一早就遣了人禀告皇帝,他一早便知dào

了丽贵人跑去谋害楚梓茂的事——前些日子,听宸妃说,丽贵人眼见不得次子楚梓萌,差点把她废了位份打入冷宫,且是看在她父亲慕容尚云和战死的慕容远山份儿上,才没有惩戒她。

但今天此事,楚翊瑄心中极为不满,他冷冷看着丽贵人——而丽贵人迎上他的目光只有一瞬,便吓得低眉顺眼,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丽妹妹脸色不大好,是身子骨不大舒服吗?”馥心一副恬静,什么都上心的样子,竟还在关心对方,“可曾让太医过来看过?”

丽贵人低着头,却是答道:“多谢悫娘娘挂怀,嫔妾很好……”

“丽贵人,本宫想求你一束头发,拿来给孩子祈福的。”馥心照着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又冲兰菱颔首,让她把一颗金珍珠送过去,“不能白拿贵人的东西,这颗珍珠,便算是回礼。”

丽贵人听这话却有些吃惊,抬起头茫然失神地看着馥心,显然是本着单刀赴会迎接惩罚的心情过来,却没曾想到馥心竟似全然不知今儿晌午的事,还要拿一颗金珍珠,换自己的一束头发!

会有这样的好事?

她狐疑地接下珍珠,依着兰菱的指示剪了一束头发递上去:“嫔妾多谢娘娘的赏赐!”

馥心含笑点头,一副温柔娴淑的模样。

丽贵人又看了看皇帝,他却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禁道:“皇上,娘娘,若没什么事,雪瑗宫中还有些事,这便告退了!”

“慢着!”皇帝终于忍不住高声道,“慕容雪瑗,难道你就没什么事与朕说嘛!”

听见他这话,丽贵人全身一震,吓得噗通一声已然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不知何出此言!臣妾……臣妾着实不知!”丽贵人吓得话都说不完整,只是抖若筛糠地俯着身子。这般一闹,她的发髻已然彻底散开,头上的珠花跌落在地。

贾贵人微微一怔,她并没有听说今天白天的事——可是,丽贵人从前成日里找她麻烦,让她非常心烦,这番被皇上训斥,她倒有些隔岸观火之嫌,只是心中冷笑着站在那里不动声色。

“你不知dào

?哼,朕给你提个醒!”楚翊瑄先是看了一眼贾贵人,觉得她颇有幸灾乐祸之嫌,更是怒火冲天,声音愈发阴郁逼人,“你晨起的时候,在慈宁宫西苑给皇太后请安,是不是给了梓茂一只甜饼?”

丽贵人知dào

事情败露了,俯拜在地哭道:“臣妾……臣妾……”

“不要自称臣妾,朕没有你这样的女人!”楚翊瑄抬脚想踹她,可被馥心拉住:“皇上,您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臣妾去看过梓茂了,并非是甜饼的过错!”

这下连兰菱都吃惊愣在那里,她想不到馥心为什么突然这样说!难道……难道她想用这一招收服丽贵人?

馥心拉着楚翊瑄坐下,往下说道:“皇上,梓茂这几日脾胃一直不和,再加上秋日风凉,孩子们多少会有些受寒跑肚,别说梓茂,连带梓萌梓芹也多少有这般症状。臣妾已叫明太医看过了,太医说,丽贵人这个甜饼,不过是个诱因,梓茂今日生病,是因为气候和脾胃不和所致。”

丽贵人全身一震,听到馥心这样说,心中登时划了个大疑问——她根本没想过她海馥心会为自己求情!自己从来跟她都是敌人,甚至都没给过好脸,海馥心怎么可能为自己求情!况且,今天自己是想利用她的孩子,重归宸妃门下!

可她心中还是很感激馥心,再三俯拜道:“多谢娘娘明察!臣妾……臣妾有错,不该给皇子胡乱吃东西……可是,可是皇子看见臣妾吃得香甜,臣妾也不好反驳他……”

“真是这样?”楚翊瑄也没想到馥心会为丽贵人求情,两人从来脾性不和,也经常犯颜——真且是小吵小闹从未断过。可今日馥心竟大度到,为这种女人求情!况且,她还想害了馥心和自己的儿子!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丽贵人死一万遍也难解心头之恨!

这琳儿卖得是什么药?自己选在贾贵人这里过夜,就是打算办了丽贵人,顺便杀鸡儆猴,也给贾贵人一个警醒,可是琳儿……

楚翊瑄满脸不解地看着馥心。(未完待续……)

第039章 恩断义绝

“以后呀,臣妾得好好叮嘱着奶娘,小心点了。”馥心大度地一笑,斜睨着一脸紧张的丽贵人,又是笑道,“丽贵人不必多心,本宫没有向你兴师问罪的意思。”说着又向楚翊瑄温柔一笑,腻声道,“皇上,您倒是说句话呀,您刚才把丽贵人吓了一大跳,该是安抚安抚呢!”

楚翊瑄没有安慰她的心思,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后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

丽贵人心中划了个大疑问,一步一回头的还是退了出去。

馥心继而冲兰菱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丽贵人处,将自己的意思带过去给她。兰菱是何等聪明?立时便明白过来,便悄然一个颔首,趁着帝妃二人说话间已经偷偷溜出门去。

贾贵人从刚才馥心为丽贵人说话便是惊诧她怎么会为那个贱人说话?况且今日之事,宸妃早就听说了,不过是想利用此事跟娘娘邀功而已——难不成这海馥心,又想出什么法子对付娘娘?贾贵人没法不多疑。她跟这馥心这么多年,很清楚她的性子,再者,那时在慕容府,馥心便跟那慕容雪瑗不对付,怎么今天突然会替她说话!况且,今天慕容雪瑗还想害她的儿子!

贾贵人脸上虽是带着笑容,心里却阴寒到了极点:“皇上,娘娘,臣妾小厨房这便备下了酸甜适口的珍珠丸子汤,大约熬得差不多了。晚膳之前吃一些开胃吧!”

馥心看着她,却是懒然一笑道:“本宫便不吃了。怕有毒!”

贾贵人大为震惊,竟凭空退了一步,身畔的青竹急忙扶着她,半晌,青竹才道:“娘娘这话倒奴婢听不懂了,什么叫‘怕有毒’?”

“贾贵人这里的奴才都这般了得,本宫说什么,你们不明白吗?”馥心已然换了一副颜色,冷笑道,“有些事情。众人心中都明白的很。其实不必要说那么清楚的吧!”

贾贵人回了回神,见皇帝脸上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登时来了些勇气,辩口道:“娘娘还是说明白的一些好!没得叫人以为。臣妾做下了什么亏心事了!”

馥心登时起身。先是看了看皇帝的表情。继而逼近道:“你还要本宫说明白?冷宫的那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皇太后斥责宸妃。你以为便没有你的事吗?皇上已然派了宗人府彻查此事,已有人招供,说你贾贵人星夜出胤和宫,前往禁军协领处暗送好处!你真以为此事便会永不见天日吗!?”

这下连楚翊瑄也是一愣,朕怎么一点也不知dào

!?这事,不是交给姬威去办了?难不成姬威这混账没有上禀朕,却跑去琳儿那里说了?可是,听馥心的话,却又不像是姬威的口气——发愣间贾贵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此事还真与她有关!?楚翊瑄也站了起来:“贾夏萍,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贾贵人更是周身一抖,赶忙道:“臣妾……臣妾只是……只是为人办事而已,宫中传出的密令,臣妾不做,便是死罪!连臣妾自己都不知dào

到底是谁下的旨意,是一位面生的公公送来的!信笺还在,臣妾不敢隐瞒!”贾贵人冲着青竹眨眼道,“你快去取来给皇上看!”

青竹伶俐,立时叩拜再三,又冲楚翊瑄道:“皇上,请您捎带,奴婢这就去取来!”

馥心却立时道:“苏公公,劳烦您跟这青竹一块去!”

这下没戏唱了,本来青竹打算要去伪造一封密旨,拿来充数,将宸妃这个幕后黑手藏好,可是馥心一下便猜到了她的目地,让苏瑾跟着——这下想要伪造密旨,简直是难上加难。

青竹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馥心冷笑道:“接着编,本宫每揭穿你们一次,你们就多一款罪!如今,在皇上面前你们都不打算老老实实说话,还要是要打算欺君罔上吗!?”

贾贵人知dào

这事不妙,一旦招出幕后主使,以海馥心这种咬不死不松口的态度,势必会把所有人一网打尽才罢休。宸妃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在一天天下落,她海馥心的本事也在成日加大。皇帝目前虽不会对宸妃怎么样,但时日久了难免皇帝会心生厌恶,后宫花无百日红,宸妃若倒台,她们每一个都会倒霉!

现在,她只有咬紧牙关,不能招供出宸妃,起码不能在皇帝面前供出宸妃,否则……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若自己咬紧牙关,兴许宸妃还会看在她拼死保护自己的份上,尽lì

搭救她……

“娘娘……”贾贵人垂泪匍匐,“娘娘饶命!饶命!都是嫔妾的错!嫔妾……嫔妾一直嫉妒您……对您晋位过快受宠过深怀恨在心……所以……所以才暗自企划这一出失火案子……可是,可是嫔妾没有想要您命的意思……嫔妾只是想吓唬吓唬您跟原纯……因为她曾经嘲笑过嫔妾腰短腿粗……”说着,她捏了一块帕子哭得极为伤心,几乎不曾寻死模样。

馥心半低着眼睑冷冷看着她,忽然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原来曾经的姐妹竟是这般的不值钱,在她心中,竟全然没有半点珍惜之意吗?馥心现在,竟恨不得想要了贾贵人的命!原来当年的姐妹情谊,竟比宣纸薄弱!

这般,定是恩断义绝了吧!馥心无声地笑了笑,转过脸凄冷地看着皇帝,仿佛在说:皇上,臣妾心中真的很痛!

楚翊瑄清秀的脸上缓缓升起一股阴郁,他微微垂下眼帘,半晌惨然叹息道:“记得小时候,朕长在燮王府……那时候,想得是那座上清皇城如此富丽堂皇,能生活在里面,定然是尊贵荣耀至极了吧!”他缓缓在椅子上落座,声音之中,多了几分铿锵的恨意,“直到后来,朕真的掌握了这天家命数之所,才觉得这里真是无比肮脏!原因很多,可你,你们,都让朕痛心!”

一屋子人跪了一地,馥心也想跪,却被他扶住。

“朕有的时候,真想着,还不如做个逍遥亲王,不必这般受累凄楚!心中的人,竟离自己越来越远!曾经对朕好的人,一个个都离朕而去!”楚翊瑄终于点燃了怒火,飞起一脚踹在贾贵人肩头,她闷叫一声,已然跌在数尺之外,发髻散落宫花坠地,妆也花了,真是满面狼狈之色。

“朕不会杀了你,也不想再看见你!好歹,你也是皇子的生母,朕不能不给你留着体面!”楚翊瑄忽又站起身来,冷冷下令道,“贵人贾氏,出身卑贱,本不配承养皇嗣,如今口无遮拦,举止不端,着降为淑女,迁出胤和宫!”

贾淑女却没有过多的惊诧和悲伤,只是惨然一笑,撑着身子再次俯身叩拜:“多谢皇上饶命之恩!”

楚翊瑄愤愤然拂袖而去,苏瑾等近侍赶忙小跑跟了出去。

馥心护着肚子退开一步,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贾淑女,低声道:“叶儿,咱们姐妹,到底还是有了这一天。”

“是,当年我出卖的你的时候,我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她缓缓抬起头,遍布泪痕的脸上竟是那么的淡然静默,仿佛是某个尼姑庵里毫无凡心的师太,“珠儿妹妹,我知dào

我当年不该出卖你……可是不出卖你,又怎么能救王爷……我当年,是多么喜欢他啊……”

馥心忽然升起一股愤nù

,几乎不能自持,恨不能冲上狠狠扇她几个巴掌!“叶儿,你还敢提起王爷?!你也配提起王爷!王爷的死,难道与你无关!?”馥心自己都听到愤nù

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还有,叶儿,你几次三番都打算要了王爷的命!王爷曾经怎么对不起你了!你好歹也是王爷身边的人,怎能这样害他!?”

“因为你啊,海拉苏珠儿,”贾淑女虽跪在地上,却缓缓支起了身子,歪着头漠然一笑置之,“因为你,我才想要杀了他!杀了楚彦熙!我十岁就被韩言语捡进了王府,第一次见到了王爷,就深深地喜欢他……那时候,真傻……”说着,眼泪就如两道不断的冰泉,簌簌下落,“那时候,即便能看着王爷,心中便很开心了……哪怕我自己都知dào

,自己连个侍妾都不配做……可是后来,夫人给我许下好处,说我能扳倒那个贱人韩言语,便能做王爷的侍妾……”

虽然知dào

贾淑女当年是燕琳若安插过去的,但馥心亲耳从她口中听说,还是深深地惊讶。只听她继xù

往下说道:“那时候,若没有你,我也许就成功了吧……可是,珠儿,你什么都比我强,比我漂亮,比我招人喜欢……王府里所有的人都喜欢你呢!连园丁背后都在议论你是多么漂亮——刚开始的时候,作为姐姐,我替你高行,可日子久了,我却忍不住的嫉妒你,越来越嫉妒你……谁能忍受自己的姐妹事事在自己之上!”(未完待续……)

第040章 关门放狗

她忽然站了起来,阴测测地笑着,开始在馥心身边踱步:“海拉苏珠儿,你什么都比我强,连王爷都最后都喜欢上了你了——我恨呀,咱两个明明都是丫鬟,为什么你就能得到王爷的心,而我……注定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你们卿卿我我……珠儿啊珠儿,你知dào

我心里有多恨吗?我恨不得杀了你,也想杀了王爷!”

她的眼中一瞬间充盈了雪亮的杀意和燃烧的妒火:“你知dào

我心中的恨吗!?”

“你疯了。”馥心转过脸冷冷地望着她,“叶儿,我从来不知dào

你竟是这样的人。当年我们在王府的时候,你虽然善妒,却没有这般狠毒……你爱的,我爱的王爷已经死了,你就去淑女院好好赎罪吧。”

说着,她提起这件灿烂至极的裙衫下摆,正要往出走,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缓缓转过脸说道:“我不会恨你,因为恨一个人,就代表着还在乎那个人……你不配,贾夏萍,你根本不配。”

说罢,馥心冷哼了一声离去。

刚刚折身回来的兰菱进了门,她正要迎上去扶着馥心出门,贾淑女忽然像是发疯了一样扑向馥心!

猝不及防的馥心给她推倒在地!

“娘娘!”兰菱失声大喊一声,在门外候着的宫人们连忙冲了进来,见馥心跌倒在地,一个个吓得面容失色,纷纷上来扶自家娘娘。

闻讯而来的羽林军将发了狂的贾淑女拖了出去,一路听到她近乎于崩溃的嘶喊。

“海馥心!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馥心觉得一股腹痛传了上来。急忙伸手在身下一探,还好,并未有什么异常。已经被她推倒在地,馥心立时想着,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她刻意闷叫起来:“哎哟……哎哟……疼死本宫了!快……快……快传明太医……快些,本宫……”她假装身子一歪,倒在兰菱怀里,却悄悄在兰菱身后掐了一掐,告sù

她自己并无大碍。要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除却兰菱。凤藻宫其他宫人并不知情,见馥心被贾淑女推得一跤摔倒,还腹痛昏迷,更是一个个惊叫起来。人们都动了起来。就地把馥心抬上贾淑女的牙床。有的跑去太医院传明少颐;有的跑去上禀皇帝……一时间惜春殿乱成一锅粥。原先贾淑女的那些宫人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个搓手搓脚站在老远不知所措。

不多时皇帝进了门,见此状况。气得差点从地上跳起:“那贱人竟敢推琳儿!朕要摘了她的脑袋!”他几步跨到馥心身侧,见床上的伊人面色煞白昏迷不醒,心疼得又道,“明少颐那厮,成日里不催,便是这般磨磨蹭蹭!”

正骂着,明少颐带着人竟小跑进了殿,俯拜要行礼,楚翊瑄骂道:“这会子还拘礼做什么!快过来看昭仪怎么样!贾夏萍那个贱人,竟敢推朕的爱妃,朕一会儿就摘了她的脑袋!”

明少颐知dào

皇帝便是这性子,听了事情原委,也没敢再说什么,只是照着宫嫔的规矩,为馥心诊脉——馥心装昏,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明少颐,他一经切脉便看出端倪,又偷偷看过馥心的俏脸,已然明白过来。心中忖度着,便再次俯拜道:“皇上,昭仪娘娘动了胎气,胎象已然有不稳之势。现下万幸,昭仪未见红,皇子还是保得住的。”

楚翊瑄长舒了一口气,伸出双手轻轻摇晃馥心的双肩:“琳儿,琳儿……你还好吗?琳儿,你听得见朕的话吗?”

馥心定了一定,缓缓睁开眼睛,强勉笑着回看皇帝:“皇上……臣妾……没事。”

“还说没事,脸都白得像纸!存心让朕心疼是不是!”楚翊瑄满是怜惜地看着馥心,继而咬牙切齿道,“贾夏萍那贱人,竟敢对琳儿动手!朕一定要杀了她!”

馥心忙伸手扯着他的衣袖,求情道:“皇上,不要杀叶儿……她,她也是可怜人……臣妾进宫之前,她一直对臣妾很是照顾……没有她,臣妾也活不下来……皇上,臣妾不想为了这个孩子杀人,臣妾一直为了这个孩子念诵经书,抄写地藏经,不愿为了他屠戮生命!皇上,求您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就饶了叶儿一命吧!”

叶儿,你害死了王爷,我怎么能让你死?我要你每一天都为你犯下的错赎罪!为王爷赎罪!馥心狠狠地想着,这时候死,恐怕是她最好的结局,自己怎么能让她死!?

楚翊瑄脸上先是诧异,继而又化作满面的感动:“琳儿,你要朕怎么说你好?你总是这样善良,这样大度,别人伤害了你,你也不会动怒吗?琳儿,是这孩子命大,是你命大,今天才没出事!朕真是担心你,你若总是这样,她们惯了欺负你,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馥心强撑着身子坐起,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有皇上护着臣妾和皇子,怎么会出事呢?臣妾没事……”

楚翊瑄回望着她,终是摇着头叹息一笑:“罢了,既是琳儿和皇子一起求情,朕便饶了她——只是,打今儿起,她贾夏萍这个名字不属于她了,从今以后,她只叫叶儿……传朕的旨意,宗人府即日起,将贾夏萍的名字清除出皇亲,一律称之为叶儿。”

皇帝甚至将她的名字都夺去了!这可比任何一种褫夺封号,降低位份都要羞辱百倍千倍!馥心总算是略有些安慰,脸上却绷出一副愁苦的样子:“皇上,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太……”

楚翊瑄伸手一摆,脸色登时阴了下来:“珠儿,你就不要再为她求情了,朕肯留下她的性命,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琳儿,咱们不要提这个倒胃口的人了,好吧?外面已经天黑了,朕让人把龙辇都备好了,咱们一块回永和殿吧,朕想陪着你,你也陪着朕,好不好?”

馥心想起付羽瑶说起白晓雪的跟皇帝说的那句话——“不管是你做朕的伴儿,晓雪,进了宫,等于是孤身嫁进了皇家,定然也是孤单的,朕也做你的伴儿,好不好?”心里不免暗中一沉,还是盈盈笑着:“好……皇上,臣妾有些饿了,想吃东西。”

楚翊瑄笑得温存,从床上轻轻抱起她:“饿了?朕抱你走,咱们一块回永和殿吃东西,好不好?”

馥心静默地笑,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曾几何时……我也学会忖度他的心意了……

馥心躺在他温暖的怀中,心里却觉得极冷。

※※※※※※※※※※※※※※※※※※※※※※※※※※※※※※※

时隔几日,丽贵人带着几件家里的贡物,前来凤藻宫叩拜馥心。

“嫔妾给悫昭仪请安,恭祝娘娘长乐未央!身体康健!”丽贵人带着贴身的宫女秋棋跪倒在馥心面前叩拜,满面虔诚。

“丽贵人这是何意,快快起来吧!”说着,馥心让兰月去扶她。

从前在馥心身边的宫女太监,都经由皇帝的调拨,一个个回到馥心身边伺候;兰月倒是比从前长高了些——兰月一直见不惯丽贵人从前的张狂无礼,可是馥心的命令她又不能不听,只能绷着一副脸,恶狠狠地虚扶了一把。

丽贵人怎么会看不到她这般脸色?可人在屋檐下,她只得暂且收起她的张狂,低声道:“嫔妾多谢悫娘娘!”

馥心要足了面子,这才由红蕊扶着站起身来,护着隆起的腹部走向丽贵人,拉着她一同在榻上坐下:“丽姐姐这是要与本宫生分是不是?还用的着这样吗?”

丽贵人看着她温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虽是坐在馥心一侧,也忍不住挪了挪身子跟她隔开些距离:“馥心妹妹……”

馥心一手拉着她,一手在她手背上轻拍:“这才是了。其实呀,咱们中间是有些误会,如今心结解开了便好了。丽姐姐,以后来往亲密些,也就不会生了那么多误会。本宫过会儿带你去见自家姐妹。”

说着,兰菱将茶奉了上来,馥心怀有身孕,只能喝白水;给丽贵人上的是陈子枫前几日奉送的顶级茉莉花茶,茶碗一掀,满屋子都是恬然沁脾的茉莉花香。

“馥心妹妹的茶真是好香,宛城进贡的新茶都不一定有这个香呢!”丽贵人恭维道,“听说,靖梁王陈子枫跟妹妹是兄妹之交——单单从这贡茶上看,此话真不虚。”

馥心咯咯一笑道:“不过是几坛家乡的茶,这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听说丽姐姐当年也在南方呆过一段时间,对南方的茶,定然也很是熟悉了。”

“不算久,我在宛城萍都住了七年。”丽贵人提起往事又是一脸黯淡,“母亲死的早,我身子又一直不大好。姨姨们都在南方,父亲想着,将嫔妾送去由女眷养着,好过留在他身边,这才……呵,提起这些不悦之事,倒扫了娘娘的兴了!”(未完待续……)

第041章 旧年故事

馥心听她说话全然是有冰释之意,便柔声向她说道:“怎会呢?不过,丽姐姐,妹妹却有一句话要劝着姐姐,那些不高兴的事,统统都会过去了。总是记挂着它们,就仿佛是在不停的牵扯伤疤,很疼,伤疤在身上,也不好kàn



“虽说不刻意记着那些,可是,总归是会触景生情。总是想到那些事,总是想着那些人,心里怎么会高兴的起来?”馥心语笑颜开,轻声劝慰着丽贵人,“丽姐姐是内阁家的小姐,自然是聪明人,妹妹说的话,姐姐一定是听得懂的。”

丽贵人不曾想到,馥心这样不喜欢自己,还会这样引例劝她。不免开怀了些,轻声道:“娘娘真是好性子,怪不得田萧二位选侍,还一直念着娘娘的好。”

馥心只做一笑,没再说什么,和她一起聊起了寻常的一些事情。丽贵人显然对宸妃失望透顶,说了一些她们曾经对馥心做下的阴谋诡计,包括派出大力太监假扮羽林军,去冷宫放火,执行凶杀——现在东窗事发,宸妃只怕是打算将所有的罪恶一股脑都推到叶儿和大力太监房的杜正康身上。

丽贵人缓缓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完,又咬牙切齿道:“一个小小的贵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动用整个大力太监房,还能一路打通前往冷宫的道路?她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量?”

馥心知dào

丽贵人一直恨着叶儿与她平起平坐多时,早就想找个机会给叶儿些颜色看看——兰菱那日。已经将馥心打算拉拢她的意思传了过去,丽贵人也眼看着叶儿被贬入了淑女院,再者她在宸妃营下已然难以立足。时下,她俨然是馥心营下的人了。

“现在,想抓宸妃的把柄,实在太难了。”馥心佯作很伤脑筋的样子,叹了口气,“宸妃是铜墙铁壁,怎能轻易撕开口子?而且淑嫔那些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淑嫔不是最厉害的。要说阴谋诡计。娘娘你决计想不到,是那元修容常雪晴最难琢磨!”丽贵人望着馥心低声说道,“宸妃坏不过常雪晴,她才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人。”

馥心听了她这话。不免心念一动。若将常雪晴也拉拢过来对付宸妃。当然能事半功倍!她越发觉得心中呼呼热了起来,如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宸妃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馥心还是强掩着心底纷乱的思绪,只是缓缓笑着:“姐姐这话,本宫心里明白了——今儿天色正好,不如丽姐姐陪着本宫,去凤藻宫外的碧波池边转转吧。”

碧波池位于御花园正西,其中锦鲤数千条,其上九转石桥,亭台水榭;无数奇花异草环绕,风景自是美不胜收。馥心携了丽贵人的手,一路迤逦而去。

中秋近在眼前,眼见得整个园子被浓墨重彩所笼,花匠们刚刚把园子里的花换上了秋日里盛放的花朵,倒看不出秋日里的萧索,一切都还显得生气勃勃。

刚进了园子,馥心目力极佳,一眼便见了淑嫔正带着宫人们在采花。紧接着丽贵人也看到了淑嫔,她第一个念头,竟是想躲:“娘娘,那不是淑嫔吗?咱们还是避开她吧!”

馥心摇头一笑,侧面看着丽贵人道:“不过是来随便转转,又不是做下了什么亏心事,何必怕她?”

淑嫔全心都在花上,压根没看到馥心她们,贴身的凤珠小声提醒着:“娘娘,海馥心那个贱人来了!”

淑嫔全身打了个激灵,手上的剪刀掉在泥土里,极为不自然地转了过去。眼看着馥心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强装出一副雍容可亲的模样:“哟,两位妹妹!本宫采一些花想要送给太皇太后去,她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好,不常出门。”

馥心一笑,带着丽贵人和随行的宫人上前行礼,微笑道:“嫔妾倒是与娘娘不谋而合呢。嫔妾自打有身子以来,甚少去探望太皇太后,心中也很是想念。”

淑嫔礼貌地冲馥心笑了一笑,转而又对丽贵人道:“丽贵人,你倒闲暇得很呐!”这话,倒有些像质问她为什么跟馥心搅在一起的意思了。

丽贵人忙答道:“哪里比得上淑嫔娘娘?嫔妾在宫中一直受娘娘等的照拂,才是这般享清福……娘娘可是任劳任怨,连采小小一朵花,都要亲力亲为,实在让嫔妾佩服。”

这些话说来是赞扬淑嫔,实则听起来极为刺耳,淑嫔虽没有元修容机警过人,却也不笨,眼见得她这副模样,心说,定然是在宸妃娘娘那里碰了灰,转而投入海馥心那个贱人门下了!这蠢货海馥心,什么人也往自己门下拉拢,也不顾什么老弱病残吗?不过,她心里想着,前些日子叶儿刚在她手下吃了亏,这贱人定然又获了皇上的宠爱,再者,她如今有孕在身,还是得小心应付才是。

心里想着,她无声地笑笑,将手中的那束鲜花交给凤珠,又道:“丽贵人这话说得就太客气了,本宫只是想着孝敬太皇太后而已,其他的没多想了。”

馥心客气了几句,并不想今天跟淑嫔撕破脸,便说道:“娘娘,嫔妾姐妹二人这便告退了,娘娘您忙着吧。”说着,拉过丽贵人反身便走。

“淑嫔今日眼看着你我同行,定然是想到了你跟着本宫。”馥心低声说道,“她知dào

了,宸妃少不得知dào

,只怕过不得明天,众人都知dào

你跟着本宫得事了。”

丽贵人脸色一沉,没有说什么话来。

“隔日本宫便向皇上提及此事,将你要来凤藻宫偏殿住,从前庄姐姐住的雅歆殿是极好的,贵人便搬去那里可好?”馥心偏偏就是要丽贵人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哪怕自己不盯着,凤藻宫还有海兰慧替自己盯着她。

丽贵人回答:“娘娘怎么安排都好。”

说话间两人绕上了碧波池的九转石桥之上,兰菱将鱼食送了上来,两人便定立在那里投食赏鱼。锦鲤在阳光的映照下,浮光闪闪,煞是好kàn



“娘娘可记得星曜城的运河口,那里的鲤鱼也很多,只是没有碧波池的好kàn

。”丽贵人来了兴致,笑道,“十个铜子儿便能在乌篷船上喝一锅鲜鱼汤。只加了盐巴的汤,却是异常鲜美呢。”

馥心在星曜城虽住过一段时日,却对那里的风土人情不大了解。而且那时候自己的活动区域就那么窄,根本不知dào

这些底层百姓的小事——听了这话,馥心猜不透她到底是想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想跟自己聊聊天,略是想了想才道:“本宫当年一直借住在靖梁王家,倒不曾听说这些——只是星曜城的鱼汤,味道倒是格外鲜美。”

丽贵人微微一怔,叹息笑道:“娘娘果真出身高贵,不曾听说这些小事啊!”

馥心不知她缘何这样说,正想安慰几句,却见由远而近跑来一个小太监,馥心定睛一看,是承乾宫陈韵榕身边的太监小豆子。这小豆子曾经是陈皇后身边的人,后来陈皇后生产而故,陈韵榕进宫,小豆子就被拨到了她身边。

“哎呀,娘娘,豆子到处找您都找不到!万没想到您在这里!”小豆子擦了擦头上汗水,进言道,“娘娘,合贵人不知为什么腹痛如绞,可她却不见太医,单单嚷着要见您!您快过去看看吧!”

“肚子痛,不找太医,找娘娘做什么?”丽贵人莫名其妙,馥心略想了想,便道:“备了轿撵吗?本宫这便过去看看。”

小豆子点头应是,赶忙将馥心迎上轿撵,一路抬着她往承乾宫去,兰菱等宫人不敢怠慢,悄然小跑跟在身后。丽贵人觉得莫名其妙,却没有跟上去,悄然回去自己宫里了。

自打陈韵榕住进承乾宫,这里的布置一直恬静淡雅,不曾见从前陈皇后入住之时的富丽堂皇。

从前皇后身边的白梨也拨到了陈韵榕身边,她一眼看见了馥心,忙小跑着迎上来道:“娘娘,您可算是来了!小主肚子疼得很,却又不肯传太医,一直就是嚷着要见您!”

“肚子痛,不传太医怎么好?白梨,去太医院把明少颐找来!”馥心由兰菱扶着,快步进了承乾宫正殿,内室之中,只见陈韵榕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除却一张刷白的小脸,整个身子都被厚厚的棉被盖住了。

天气虽凉,却也用不着这么厚的棉被,馥心蹙眉,让兰菱到外面等着,自己走上前去道:“韵榕妹妹,本宫来了!你怎么了?听说你肚子痛得厉害,却又不肯传太医,怎么了?”

“馥心姐姐!”陈韵榕刚看见她,泪水便如雨而下,哭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恐怕是没了!”她一掀被子,团团都是血色脏污,染红了一大片被褥!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馥心大惊失色,那血污太过于熟悉,不是小产落下的血污又是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失声喊道。(未完待续……)

第042章 借刀杀人

馥心进宫之前就听苏兰甄说过,宸妃诞育皇长子之后,皇帝本有心立他为皇储,只是满朝上下,除了她沈氏以及其爪牙,无一不反对。皇帝虽疼惜宸妃,更看重皇长子,可是也不能不顾及满朝文武,若是一意孤行立皇长子,只怕会激起变化,于是,立皇长子为储之事,便这样搁置了下来。

宸妃火冒三丈,从宫外找来一个乡村女郎中,这郎中最擅推拿,还有一手绝活,推拿女子股后穴位,便能将腹中胎儿打出——后宫皇嗣起初凋零,便是她的“功劳”。

后来叶儿和馥心先后生下两位皇子,宸妃如临大敌,看着楚梓茂一日日受宠,宸妃便放qì

了打嫔妃的胎儿,想着让她们争胜,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也没再听说宸妃打其他嫔妃的孩子了……馥心略有些疑惑,可是看这样子,却也不像是假的。宸妃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偏偏打掉陈韵榕的孩子?难道就是因为,她是端梁王家族的人?

馥心觉得此事有些可疑——况且,陈韵榕为何没了孩子,不让太医过来,偏偏指名道姓要找自己?整个上清皇城谁人不知宸妃跟自己不睦?陈韵榕偏挑了自己!

馥心不由得蹙眉道:“韵榕妹妹,不见太医怎么能行?明太医医术高段,人品亦是尚尚佳,传他过来为你看看吧!”

陈韵榕却是摇头:“太医院的葛明远,便是嫔妾娘家带进来的。他已然替嫔妾诊视过了。孩子不足满月便被宸妃用计打了出来,求娘娘为嫔妾做主!”说着,一掀被子不顾一身血污,便跪倒在馥心裙下,再三叩拜,哭腔道,“娘娘救救嫔妾,求娘娘救救嫔妾!”

馥心大腹便便,实在弯不下腰去扶她,赶忙冲身侧的兰菱道:“兰菱。快些扶合贵人起来。”继而继xù

安抚陈韵榕道。“韵榕妹妹,你刚刚小产,身子还虚得很,快回床上躺着。今儿的事。本宫知dào

了!”

兰菱和白梨一同扶着陈韵榕站起来。扶她在床上躺好。馥心又吩咐道:“快些把这些脏东西收拾停当扔出去,脏污成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白梨慌忙应声。陈韵榕又拉住她道:“这会儿还是不要……叫人看见不大好……白梨,晚些再弄吧……”

馥心点点头,先夸她懂事,随后又安慰了几句,继而叫白梨好好照顾陈韵榕,便告辞退了出去。回去的路上,馥心一直在思索此事,她总觉得这事不大对劲,这陈韵榕,白梨,仿佛是在她面前演一场戏!

馥心想到这里不免心惊胆颤——要是原先自己那个性子,说不定已经为陈韵榕去出头了!

幸好自己吃了几次亏,已经吸取了打抱不平的教xùn

。这一次她得细细想明白。

回到凤藻宫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御膳房已经将菜传了过来,馥心一直在外面没有回来,菜肴都送进了小厨房温着。云岚遥遥见馥心乘着轿撵回来了,小跑着迎了上去:“娘娘这是去哪里了?不听说您不过是跟丽贵人出去转转……”下一刻她看到馥心脸色泛白,不由道,“哟,娘娘,您脸色不大好!一定是走得累了吧!御膳房把好吃的都送过来了,何头儿知dào

您最近总是想吃些冷食,今儿还给您做了雪泡豆儿,浇了酸甜的玫瑰露,就在冷库放着呢!”

馥心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心事,便是一笑:“有雪泡豆儿?早就想吃了。”说着由她扶着下了轿撵,缓缓走进了凤藻宫。

海兰慧这几日忙着酿菊花酒,刚进凤藻宫便能闻到一股股淡淡的清甜味道,隐约还有一丝凉凉的,酸酸的酒曲味道。

“禧才人方才还来过,说是娘家的一位姑丈捎来了些特产,已经交给红蕊了。”云岚一面搀扶着馥心落座,一面笑着说道,“还有一串好漂亮的珊瑚呢!娘娘要不要现在看看?”

馥心看着她的样子,却也不好驳她的意,只是笑道:“要是看珊瑚,也要等吃完饭吧。”

云岚吐吐舌头:“娘娘刚才还说饿了呢!奴婢真是该打该打!”说着,她笑着小跑出门,让宫人们上菜。

“真是羡慕云岚,没有什么心事,也不必想得太多——睡一觉起来,所有不开心不愉悦的事统统都能忘记……”馥心叹了口气,对一道道美味佳肴实在提不起胃口。

“娘娘,不也释怀了很多吗?毕竟,娘娘您也不过看了一场戏罢了。”兰菱用极为低沉的声音在馥心身边说着,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略带几分嘲弄的表情。

“你也看出来了?”馥心转过脸正要往下问,宫人们已经将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送了上来。宫人们转眼间把一张圆桌置满了各式菜肴,云岚和兰菱无声地为她布菜。

馥心略是抒怀,有了些胃口——再加上御膳房刻意为她准bèi

了酸甜适口的冰食,绒白胜雪里面埋着绵甜的蜜豆,再浇上玫瑰花露,入口即化。

眼见得馥心吃饱了,云岚笑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午睡吧?”

“不知dào

姐姐睡了没有,我想过去见见她。”馥心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跟海兰慧商量一下比较好,她进宫比自己早,城府也远比自己深。

“您是说禧小主吗?她这一会儿且睡不了呢!禧小主脾胃不合,每每午饭后都要在后院转转才午睡呢!”云岚笑着答道。

“那正好。正好当面谢过姐姐送来的礼物。兰菱,你陪我去吧。”说着,起身便往瑞莹堂去。

果然如云岚所说,海兰慧午饭之后在院子里散步,馥心一进便见到了她。

“妹妹!”海兰慧很是亲热地迎上去握她的手,“哟,几日不见,妹妹这肚子仿佛是又大了些!这腿脚好像都有些肿了似的——难怪皇太后她们都不让妹妹晨昏定省了呢!若有个磕磕碰碰可不得了呢!”

“那里有这么矜贵了呢!中秋的时候,我得亲自去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那里谢罪了呢!她两位老人家慈爱异常,我这做后生小辈的,却也得亲自谢谢恩才是呢!”馥心回握着海兰慧,亲切地笑,拉着馥心往里走,“姐姐今日送来的珊瑚,我真是头一遭见过呢!”

说起海氏,祖上乃是跑海外做生意的,最早的海上道路,便是海家铺设出来的。焰族最早的商队也是海家组建起来的——说起那时候,焰族跟华族,还并不是世代的仇敌。

其实海家也算是投机商人改换门庭做了官,一直攀升为大燮朝的异姓王——只是海正清被清算,海荣战死海外,海氏一族便至此断了。虽是百足之虫,也渐渐显现出衰败之象。

“馥心,你今日过来,是不是为了陈韵榕的事?”

刚进了门,海兰慧便屏退左右,立时便开门见山问道。

馥心一愣,很是吃惊,继而马上笑道:“姐姐真是聪慧!立时便猜到了!”

“我一早就听说了,宸妃赏了这几个新晋宫嫔一些吃食,众人吃了都没事,单单陈韵榕吃了,便嚷嚷腹痛,回去就无声无息了。”海兰慧抿了一口茶,微微笑道,“派了人去承乾宫打听,据说是那陈韵榕很是机灵,宸妃赏了吃食自己没吃,把东西给了院子后面一只怀了孕的母狗,那母狗吃了下去,立时便小产下一团血污就此死了。”

馥心大惊失色,手脚顿时冰凉!天!这么说来,那陈韵榕根本没吃那些东西?那……那她今日……

馥心想来,这陈韵榕确实是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指望着用这场戏,来借刀杀人!而自己,恐怕就是她想借用的那把刀!她好不容易收敛了心神,半晌咬着后牙才道:“这么说来,那陈韵榕今日其实并没有吃下宸妃赏赐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宸妃不会赏赐这些堕胎的东西。她不会那么傻的——这么做,实在太过明显了。”海兰慧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宸妃如想堕掉后妃们的孩子,法子多的是,何必要用这种卑劣的法子?这么明显,她又是陈家的人,会来捅这个马蜂窝?”

馥心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了……宸妃如果赏这种东西,叫人一吃便没了孩子,岂不是不打自招?”

“我看着陈韵榕恐怕不简单。宸妃不过是随随便便赏些吃食,她便会扯虎皮张大旗,把这么个堕胎的名头扣到她脑袋上……”

“况且,她今日不许传召太医,只是拍了小豆子过来找我,还想借刀杀人!”馥心觉得一股怒火直窜上心头,“简直太可恶了,自己不动手,打算利用我?全上清皇城谁人不知我跟宸妃不睦?这样闹僵起来,她隔岸观火,还可坐收渔翁之利,既斗倒了宸妃,还会害了我!”

海兰慧还在冷笑:“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只是,你怎会帮她一个局外人?万般算计之下,还是有甚大的错漏,这陈韵榕也不过如此。”(未完待续……)

第043章 巫蛊之术

馥心却是摇头叹息道:“我心里恨着宸妃,其实我今儿也存着用陈韵榕这件事来斗到宸妃的心。宫里的这些事,我也想明白了姐姐……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是啊,总是相互利用罢了。”海兰慧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地望着馥心,好像跟她隔着万水千山一般。她就那样看着馥心,低声说道,“这些年,我也不再恨了。曾经我被皇后利用,心里恨死了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利用人做事?可是到了后来,皇后将我弃如敝履,我才渐渐明白,如果皇后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我才是真zhèng

的废物……馥心,陈皇后死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我不知dào

这是兔死狐悲还是什么……得知陈皇后的死讯,我第一时间并不是觉得解气,而是觉得悲哀……馥心,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活在后宫,只能想棋子一样任人摆布。”

馥心听她这话,心中亦是无比感伤,她知dào

,不管怎么样,这一生都难走出上清皇城的羁绊,这一生,都是皇帝的女人,连他日去世,都得下葬妃陵,做鬼也是皇家的鬼!

她与海兰慧,有着同样的悲哀。这似敌似友的姐妹俩,却在这一瞬间有了共鸣。

“馥心,姐姐这辈子没什么好姐妹。”她伸出手拉着馥心的衣裙,“二小姐素心,从来都是不好相与的。姐姐这辈子呀,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海素心是海荣的庶出女儿,容貌才学都不如海兰慧。可是狡黠奸诈数她最厉害。当年馥心刚刚入王府的时候,被她占了好多便宜。只是没跟她更深的交往,并不了解这海素心。不过馥心的观察,这海素心定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馥心觉得海兰慧其实也很可怜——虽然出身富贵之家,却是侧室之女,海正清一脉只有海荣一个男丁,海荣更是无子所出,便战死在西海之外。

馥心抬起眼看着海兰慧叹息道:“姐姐不必这么说,咱们是同病相怜的人。这一次陈韵榕竟直接找上我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说话间内务府的小顺子由海兰慧贴身的婉釉带进门来。他一见两位主子。忙上前叩拜道:“奴才小顺子,给悫昭仪请安,给禧才人请安,恭祝两位主子长乐未央!”

“顺公公不必客气。快请起来!”馥心平抬起一只手让小顺子起身。随后又笑道。“顺公公这会子过来瑞莹堂,定是皇上翻了姐姐的牌子,过来送香囊的吧?”

小顺子一躬身。不紧不慢道:“回昭仪娘娘的话,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奴才本打算把牌子送去您的萱漓殿,可是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想着还是跑一趟瑞莹堂吧!”

“鬼鬼祟祟?什么人鬼鬼祟祟!”馥心暗暗吃了一惊,立时追问道,“是什么人在萱漓殿鬼鬼祟祟的?那个人在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dào

那人在干什么,反正奴才看见他的时候,刚从配殿那边出来,手上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见着奴才,就躲了起来——奴才领着差事,没想多想,后来越发觉得事情不大对!”小顺子直起身子道:“奴才也不认得那人,很是面生。奴才问了红蕊姑娘,她说您在这边……所以……”

海兰慧站了起来,蹙眉道:“小顺子,如果再让你看见那个人,你能认出他来么?”

“能行,奴才一定能认出来!”小顺子使劲点头道,“奴才记得那人模样,一双金鱼眼,脸蛋子跟个大冬瓜似的!”

听了他的描述,馥心却忍不住扑哧一笑:“那就好办了,长得如此獐头鼠目,特征明显,还敢在宫中做见不得人的事,定然会被逮住——兰菱,你去与值守的羽林军说,本宫丢了东西,要好好搜一搜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兰菱虽有些疑惑,却也照着馥心的命令去做。

不多时馥心在萱漓殿大门外置了圈椅,左右是兰菱红蕊两人,云岚和兰月则是带着众宫人在堂间排排站立。说是自己的宫人,其实馥心有大半都不熟识。他们大多数都是馥心从冷宫被皇帝解出来之后直接从内务府调过来的。连苏喜这个掌事太监都有好些不认得。

馥心让小顺子认这些宫人,看看到底哪一个是他口中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小顺子得了令,觉得立功的机会来了,赶紧上去在这些排排站立的宫人中间梭巡,想把他口中那个“金鱼眼矮冬瓜”找出来,不想还没指认出来,便听门外苏瑾的声音唱着皇上驾到,一行人纷纷惊诧相顾,赶紧跪地迎接。

眼看着苏瑾扶着皇帝迤逦进门,馥心赶紧上前打算福身,楚翊瑄含笑上前扶住她道:“不是早就说过不必拘礼么?”他又见当间跪着一大群宫人,便是奇道:“琳儿你这是干什么?是要凤藻宫全体上下一起迎接朕么?”

他笑得格外明媚,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馥心见皇帝已经到了,便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想着她凤藻宫也没什么错漏,小顺子口中的那宫人定然是手脚不干净罢了——想到这里,馥心歪头一笑道:“皇上不喜欢么?臣妾也是一时高兴罢了!”她虚身贴在楚翊瑄身上,伸出双手缠住他的臂膀,笑道,“皇上,您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臣妾见您眉宇之间全是喜色呢!”

“那自然是高兴了,南疆的兵变平定了,这都是晓雪父亲的功劳!”他在馥心面前毫不避讳,有什么都直接与她说了,帝妃二人相扶进了萱漓殿,楚翊瑄揽着馥心在榻上同坐,一面轻抚她温顺的长发,一面笑着,“还有,焰族皇帝派遣了使者过来缔交协定——朕会与焰族交换所有的战俘……建交,约定边际……啊,琳儿,数百年没有解决的西海问题,朕就要解决了!琳儿,你高兴吗?”

馥心看着他眼中熠然生辉,显然是自豪到了极致,不免真真儿替他高兴。馥心真切地笑着入他怀抱,喜笑道:“冬哥哥,琳儿真心实意地高兴!您这样才华横溢,做下这样的丰功伟业,叫琳儿佩服到了极点!冬哥哥,咱们大燮有你这样励精图治的皇帝,何愁海波不平?”

楚翊瑄听她这话心念一动,不由得捧起她的脸深深亲吻,好像要把她吻进自己的心中一般。许久,楚翊瑄重重地拥她入怀,微微息喘着用情说道:“琳儿,做这么多事情,我都是为了你啊!琳儿,用心地来爱我吧!我们是皇族,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只要你愿意,朕愿意把这个帝国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所以……真心真意地爱着朕吧……朕会向你证明,只有朕才能给你幸福,真zhèng

的幸福……”

馥心听了这话,忽然由衷觉得一阵阵地感动——她想抬起手摸摸楚翊瑄苍白邪魅的脸,可是又在瞬间下意识地抖动一下——她的手停在半空。

王爷就像是夹在他们中间的障碍……王爷的死,让她的心在一夜之间死如极北之地的悲石,寒冷又僵硬,永世都不会苏醒过来了……

“冬哥哥……有些事情……真的不由琳儿自己做主,”她低下头对他说着,她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不停地往下流,刚才的口才和赞美竟在这一刻一去不复返。于是,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让哽咽从喉头咽进肚中,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冬哥哥……”

楚翊瑄只是微微颤了一下,只是低声说了句“没什么”。而后不知又说了句什么,将她抱得更紧,接受她的眼泪和悲伤,他抱着馥心的窄窄的肩膀,把脸埋进她温暖馨香的发丝之间。

“没关系琳儿……”他嘴唇翕动,用当年那个熟悉的人同样的语气说着——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馥心泪眼朦胧抬起头,恍惚中她几乎分不清面前的男人究竟是王爷还是这天下的至尊。错愕之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因为这一生,她便是如何的悲哀和痛苦,却从来就不曾孤独过……

她别过头擦干了眼泪,轻轻躺在他的怀抱。

楚翊瑄微笑,抱起馥心轻转圈笑着:“琳儿,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在乎那些不高兴的事,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他抱着她在床上坐下,深吻她的脸蛋脖颈,正轻抚她的身体之时——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手。

一朵血珠在白皙的细指尖绽放,楚翊瑄蹙眉,停住了更多的动作,馥心也觉得疑惑,不由吃惊道:“怎么了?”

楚翊瑄没说话,邪魅的脸蛋充满了疑惑,他抬手掀起被子,赫然见到一个歪歪抖抖写了字的木偶上满扎满了长长的银针!

“这……这不是……”楚翊瑄小心地拿起那个扎满针的木偶,见那木偶身体上用朱砂写着八个字,“这不是贞儿的八字么?!”

他愤然将此物掷在地上,狠狠道:“谁做下的这巫蛊之术!”(未完待续……)

第044章 死无对证

馥心一偏头,看见那个陌生的偶人,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不禁暗呼一声:糟糕!这……馥心一下子想到刚才小顺子口中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看来根本不是过来偷东西的,而是过来放东西的!

放这个要人命的东西!

馥心撑着身子坐起来,紧张到了极点!连腹中的胎儿都仿佛感觉到了在胎动不已。

楚翊瑄的脸已经寒冷到了极点——馥心知dào

,在他们瀚州人眼中,巫蛊不过是个玩笑,用一个偶人,刺上对方的生辰八字或者名字,再用针来刺,就会让那个人倒霉甚至死亡?这在瀚州人眼中简直是不可理解的。

但华族就不同了。

巫蛊始于秦汉年间,自古法律都明令禁止巫蛊之术。华族对诅咒,刺偶,毒蛊都深信不疑。见惯了宫廷内斗的楚翊瑄第一眼看见这个东西就已然心惊胆战!更何况又是心尖上的宸妃娘娘!

“琳儿。”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这东西,你从哪里弄出来的。”

馥心毫无惧色地站起,随后扶着床沿跪倒在他身畔:“这不是臣妾的。皇上您是知dào

的,臣妾是瀚州人,臣妾不会弄这些东西。”

楚翊瑄也知dào

这事情一定有鬼,馥心是什么人?她是瀚州草原人,楚翊瑄也在瀚州草原生活过……草原人是什么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了,而且草原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巫蛊之事。

可他一看见这东西上面写着宸妃的名字沈贞儿,还有她的生辰八字。上面的针插得位置都是要命得胸口——况且中秋佳节已近,楚翊瑄一看到这东西已是心惊胆战了,宸妃在他的心目中何其重yào

?是陪他在草原上陪伴他日日夜夜的人!宸妃对于楚翊瑄,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的嫔妃,对于他来说,宸妃不仅仅是一个妃子,而是可以倾心的伴侣。

所以,现在他想得竟然不是馥心被什么人陷害了,而想的是,要立kè

抓住这个做这事的人!然后将他碎尸万段!

突然的刹那间他眼中杀机雪亮。刚毅凛寒的性格暴露无遗。他冷冷说道:“你先起来!朕知dào

不是你。可是这宫里恨死了贞儿的人,却有很多。”

他忽然转过脸,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馥心忍不住一阵阵心悸,忙道:“臣妾不敢起身!更不敢领受这莫须有的罪名!皇上。臣妾作为凤藻宫的主位。但凡有人做下了这蝇营狗苟之事。臣妾亦是难辞其咎!皇上,轻容臣妾上禀!”

楚翊瑄见她面容之中颇有些郑重,于是扶着大腹便便的她站起。一同在床上坐下:“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皇上,适才您也看到了,臣妾正召了全萱漓殿的宫人——适才小顺子送香囊的时候,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在宫中鬼鬼祟祟。臣妾起初以为,是那太监手脚不干净,大约是偷了什么东西!可是,皇上前脚进门,后脚便在臣妾这里搜到了这东西,难不成是巧合吗?”馥心抬起眼睛,毫无惧意地死盯视着楚翊瑄,又道,“臣妾知dào

宸妃娘娘的轻重,她从来步步紧逼臣妾,臣妾却一直敬重她,从未有过半分不敬之心——这种事情,臣妾是万万不敢做的!臣妾也敢担保,臣妾的萱漓殿也绝对不会有人做下这种事情!”

“那会是谁?”楚翊瑄余怒依旧,“这宫里有的是人,一直把贞儿视为死敌,欲必除之而后快。”

“皇上,您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是有人做下这般巫蛊之术,会放到这般显现的地方吗?”馥心娓娓引到他往深里想,“您想,放在被子下面,又是在您来的时候!这不就是想让您发xiàn

吗?如果真的是臣妾宫里的人做的,为什么不能藏藏好呢?”

楚翊瑄一愣之下如梦方醒,可是回过神来他却更加愤nù

,厉声道:“好啊!这不仅仅是要诅咒宸妃,还要连朕的爱妃也要一网打尽!到底是什么人做下的事!”

馥心也在疑惑,这人也太过愚蠢,让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放这东西不说,让人发xiàn

了倒也罢了,还要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虽说这个陷害显而易见,可馥心就是想不明白谁会想出来错漏如此之多的计策来!

思索间皇帝已经让苏瑾把小顺子带进来,简单问过事情经过之后,楚翊瑄把整个颐福宫所有的宫人都召集萱漓殿之外。

海兰慧也奉召过来,还来不及梳妆打扮,薄施粉黛的她穿着一条月牙白的宫装,因为阴冷,外套了一件粉色的织锦坎肩。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翻过她的牌子了,两人一个照面,竟有些恍惚的陌生之感。

“臣妾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海兰慧和贴身的婉釉一同跪地行礼,声音竟有些发颤。

照着规矩,楚翊瑄是要虚扶叩拜的嫔妃,可他脸上很冷,甚至连弯腰探手这么一个动作都不肯,只是懒懒说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好好在宫中养着便是,何必跟着宫人们过来,没得失了身份!”

海兰慧脸上略露出一份沮丧,低声道:“臣妾……臣妾,心中一直惦记着皇上,只想见您一面而已,如果您不喜欢,臣妾这便告退!”

说着,站起身,便要反身退下,却给馥心拦住:“姐姐这便要走,是嫌妹妹照顾不周吗?皇上您也是,这么久了不见姐姐,竟也不见一点点亲热,竟还要敢姐姐走!姐姐,咱们明儿开始都不理皇上,看他怎么办!”

这话说的又像是赌气又像是挑衅,可楚翊瑄偏偏就生气不起来,只是歪头叹了口气:“以后要选这姐妹同事于朕,可得好好想想了,若偏偏都有琳儿这样一张巧嘴,朕可要受不了了!”他说完这句话,脸上的亲昵登时烟消云散,脸上瞬间结了一片冷冰冰的霜花,“小顺子,整个凤藻宫的宫人都在这里,你给朕好好认认看,到底是哪个太监刚才在萱漓殿鬼鬼祟祟地不干不净!”

小顺子一个躬身,在宫人的队伍中找寻刚才那个鬼鬼祟祟的太监。可是找了一大圈,挨个人都看过了,就是找不到刚才那个小太监。

小顺子脸上不由得直冒冷汗:糟糕!刚才明明看的真真的,是有个眼生的太监在凤藻宫附近转悠,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难不成跑掉了?可是他拍胸脯说是自己见着对方一定会认出来……可现在……人跑了……这有怎么办……

可他也不能胡说八道,只得转回身子跪拜在地冲皇帝说道:“皇上,那人溜了……奴才找半天没找到!”

跑了?!馥心暗叫不妙,她怕的就是这个,适才应该趁热打铁,立时把那个太监抓出来!继而抓出这个打算诬陷她的幕后真凶!这下让他跑了,可算是死无对证!

“没用的奴才!”楚翊瑄冷着脸训斥了他几句,脸上已是满面不悦。他吩咐苏瑾,让门外值守的羽林军进来。

“方才从凤藻宫出来的有什么人?都去哪里了?”楚翊瑄冷冷喝着,“皇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一个人能飞了不成?”

几个羽林军面面相觑,带头的单腿立跪道:“臣请圣安!适才从凤藻宫出来的人不多,有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宫女是禧小主身边的,那两个太监臣觉得眼生,看他们去的方向,倒像是颐福宫!”

馥心不由得吃了一大口凉气,这是谁!竟这样厉害!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吗?!颐福宫,好狠!哪怕是溜了,回去复命的路上还要绕过她的姐妹,让她们难以避嫌!

馥心觉得这个幕后人物简直太不简单——不可能是宸妃那个草包想出来的!会是谁?元修容?还是身在淑女院的叶儿?!

发愣间楚翊瑄已经下令封锁整个永巷和静街,并传旨宗人府彻查此事。苏瑾把那偶人小心地收了起来,到时候也能算是证据。

“皇上……”馥心愣了许久,才低低地说道,“皇上,您这样大张旗鼓的拿人,说不定那个人会闻风而逃,到时候想抓住他更难了!臣妾看……”

“你不要说了!朕现在怀疑着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楚翊瑄粗鲁地打断了馥心的话,“这个人,胆敢诅咒宸妃,还敢诬陷朕的爱妃!若给他得逞,岂不是连朕和太皇太后都敢巫蛊刺偶了吗!朕一定要抓出来这个人,把他碎尸万段,看看谁敢在宫中行这等龌蹉之事!”

馥心知dào

苦劝无用,只得长长叹了口气,一侧的海兰慧全斜跨出一步,跪在皇帝脚下,再三叩拜后说道:“皇上,臣妾要说句话!皇上,您这样拿人,只怕会越扯越大,就像当年汉武帝彻查宫中巫蛊之事,竟诬陷了太子,并牵扯了整个皇宫后廷,前后死伤了数万人!而后历朝历代,都有行这等惑乱之事,却没有一次诅咒成功,却成了后宫诬陷屠戮的最好武器!

“皇上,”海兰慧再次叩拜,哭道,“皇上,求求您不要这么做!宫中死伤已经够多了,请皇上以仁爱之心为重,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未完待续……)

第045章 血海大梦

馥心和海兰慧看不出来楚翊瑄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是那表情依旧刚毅冷厉,叫人压抑到几乎不敢用力喘气。

海兰慧却不为所动,跪在地上继xù

阐述道:“皇上,巫蛊之术古来有之,中招的,却从来不是这些偶人!而是背后直至的那些人——皇上,如果您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就不要大张旗鼓的令宗人府彻查此事!”

楚翊瑄眉头已经紧锁到了一起,他半低下眼睑看着一脸凛然的海兰慧,最终眼中的杀气渐渐收敛,犹如已经探头出来的毒蛇,悄然无声地退了回去。许久,他叹息道:“兰慧,朕小看了你!如此引经出搬典的对朕晓之以理,怎么能叫朕不动容?兰慧,你先起来吧。”

海兰慧俯拜再三,才让婉釉扶着自己站起。适才听楚翊瑄说他自己动容,海兰慧多少有些感动,可是想到他这些年一直对自己淡淡的,还格外不公,海兰慧心口还是阵阵生痛。

馥心见她脸上隐约见了几丝哀伤的悲愤,已大概忖度出她的想法。怕她再因其悲愤,说出什么不如耳的话来,忙是悄然拉了一把她的衣袖,让她站到自己身后,低声道:“皇上,姐姐这样说,也是一片苦心。求皇上看在姐姐一片丹心的份上,不要动怒。”

“朕明白兰慧的意思。后宫,可谓之朕的家,家和方能万事兴。朕也知dào

该怎么做了。”楚翊瑄虽帘栊了杀气,声调和面容还是无比的阴郁。“朕决不允许宫中有这等惑乱之事。朕只要查明此事是谁人做下,定要废其位份,还要诛她九族!”

馥心听这话虽有些胆颤,却是很高兴,所谓君无戏言,他日若查出此事是宸妃她自己做下的,在场所有人便都是见证,她宸妃即便不会被诛九族,也会在皇帝心中失去重yào

的位置。这样,馥心的目地便达到了!

想到这里。馥心觉得此刻并不能将事情逼得太紧。反倒让做下此事的人心慌意乱,从而狗急跳墙毁灭证据。她上前轻轻扯扯皇帝的衣袖,低声道:“皇上,你看天色渐晚。臣妾跟孩子也有些饿了。再者。叫大家都这样杵在这里,着实有些不体面。还是叫大家各忙各的吧!”

楚翊瑄听了这话,脸上出现几分无可奈何。继而摇头一笑道:“好吧,琳儿既然饿了,咱们先回去。”说着拉着馥心的小手,又冲海兰慧道,“兰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朕隔日再与你说话。”

说罢,他拉起馥心回去萱漓殿,而站在檐角下的苏瑾高声道:“都回去忙活吧,还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众人左右相顾大眼瞪小眼,一片嗡嗡嘤嘤的小声议论之声,随之哄散而去。

红蕊见状,叫了萱漓殿的宫人开始起手准bèi

点心吃食。

楚翊瑄惦记着这刺偶之事,满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馥心见他这样,也就说一些宫里的轻松小事,略作开解之意。

眼见得暮色四合,御膳房传了晚宴。楚翊瑄今儿翻了馥心的牌子,菜肴备得格外精细,加上萱漓殿的小厨房由红蕊主理,上了几道精美可口的点心小吃,令楚翊瑄有了些胃口。

“皇上不是最爱吃红蕊做得韭黄虾仁蒸饺吗?怎么也不见皇上多动几箸?”馥心笑着为他布菜,续道,“皇上不必烦心,臣妾有办法查出这幕后主使。”

楚翊瑄倒是一怔,笑道:“琳儿倒是本事越发大了,究竟有什么法子能查出这幕后主使?”

“冬哥哥,如果你是这个主使,若是宫里炸了锅,第一件想着要做什么?所谓偷来的锣鼓敲不得,琳儿想着这个人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毁灭证据!”馥心眼光一转,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帘栊,又道,“冬哥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靠宗人府,而是靠帝凰!或者是龙雀!”

周遭的宫女同时一愣,满眼莫名其妙。

楚翊瑄暗暗抽了一口凉气,馥心知dào

帝凰这个组织不奇怪,而龙雀,这是先帝建立的秘密军事组织,朝中知dào

的大臣都寥寥无几!楚翊瑄极不自然地看着馥心,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谢明韬与他说的吧……

十三年前,晋国陷落,谢氏王族陷落,最后的血脉七公子谢明韬亦是被俘。当时对于谢家的政策,当时还是燮王的楚凌曦,态度很是明确,男丁十岁以上一律斩首,十岁以下的男子流放极北之地。当时只有八岁的谢明韬宣称自己已满十岁,要求跟父王哥哥们同生共死!

燮王因这个幼童的胆量而震惊,赦免了他的罪过,并将他养在身边——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眷属,自己的长子楚彦煦娶得便是他的姐姐谢明霜。谢明霜在楚凌曦进军晋国的前夜自杀,留下还在襁褓中的长孙……这一系列事情,不仅让楚彦煦格外痛苦,更让楚凌曦遭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他赦免了谢明韬的罪,并把他养在身边。

而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竟胆识过人,几次三番要为父兄报仇,还要杀了他!震惊之余的楚凌曦觉得格外好玩,他将谢明韬圈禁于上清皇城宁和宫整整三年!

三年间,楚翊瑄也不知dào

自己的祖父做了什么,竟让这个孩子甘愿投身燮朝之下,并亲手组织了大燮第二个杀手组织,龙雀!

谢明韬本人,更是借着“诛杀贪官”的名头,替燮王铲除异己——这位少年亲贵一律以剑晋位。朝中无人可知燮王身边的少年是谁,直到燮王改朝换代做了皇帝,那个阴影中的少年便消失了!

直到楚翊瑄从草原被接回大燮,暗中调查出“十五公子”的存zài

之后,这位皇长孙一直在着手于为父亲平定所有的不臣之臣!

温顺的楚翊瑄带上了邪魅而残忍的面具,仿佛陷入了一场血海大梦,所有的善念以死,灵魂到身体只有一个念头——杀!

这一梦,便是沿着鲜红的血迹走上了皇座……

楚翊瑄闭上眼睛,将这些不愉快的过往记忆全部驱散,又道:“是谁你跟你说过‘龙雀’的事?一定是舅舅吧?他没有告sù

你,他是第一代龙雀的领袖吗?”

馥心知dào

他会这么说,点头叹息道:“是的。”

“谢明韬也很喜欢你,琳儿。”楚翊瑄抬起手温柔地捏她光洁的下巴,“我的琳儿,人见人爱,是不是?可是你最终只属于朕一个人。身心都属于朕一个人。”

馥心知dào

他的占有欲再次苏醒,还是点头道:“臣妾是皇上一个人的。”

“都下去吧。”皇帝摆了摆手,让所有贴身侍候的宫人遣下。良久,他缓缓放下筷子,懒懒看着馥心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琳儿。故yì

卖几个破绽,让皇宫里的人都知dào

朕在私下彻查此事。那个人一定会偷偷毁灭证据,然后抓这个人是不是?”

馥心点点头道:“皇上真是格外精明!冬哥哥,这偶人看起来简单,却留有很多的证据。首先这个偶人的针脚细密,不是什么人能简简单单做出来的,而且,这上面至少有三十多根针,每一根都很新,显然是一批从内务府领出来的——冬哥哥,内务府领针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决计不会一次性给人领出来那么多,只要您让人彻查内务府的账簿,很快就能知dào

这个人是谁,从而用琳儿的这个办法逼那个幕后真凶出来,不是很难得事情!”

楚翊瑄哈哈一笑:“咱们琳儿可以做军师了!这样的妙招,可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想出来的,咱们琳儿竟是这样聪慧机警!”

馥心恬然一笑道:“冬哥哥谬赞了!只是,琳儿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吧。”

馥心缓缓站起身,双手挽在身侧福身道:“皇上,臣妾求您,一定要查出这个幕后真凶,而且决计不能姑息此事!”她抬起眼死死盯着楚翊瑄,仿佛在用眼光告sù

他,即便是宸妃,也一定要受到惩罚!

“琳儿,朕知dào

贞儿一直待你们不好,你们也一定想着让朕赶快废了她,甚至也像玥汐一样,想要了贞儿的命,对不对?”楚翊瑄的脸很快变得苍白,“琳儿,朕知dào

她嚣张跋扈,朕也知dào

她阳奉阴违——可是,当年去瀚州做质子,玥汐作为正室不愿意陪着朕,也只有贞儿愿意跟着朕走;在草原上,只有贞儿真心实意地待我……琳儿,不要再试探朕的意思,即便查出是贞儿想陷害你,朕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斥责几句,罚个一年半年的薪俸,也就是最多了。”

馥心万万没想到楚翊瑄竟然直接跟她说了这样的话!即使查出事情真相,皇帝的意思,也是不严加处罚,甚至是不处罚!

馥心已经不大记得沈贞儿在草原上的事——只是隐约记得,那时候,苍白瘦弱的冬哥哥身边,是有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在照顾她,只是那容貌,性子,已经很不熟悉了……(未完待续……)

第046章 馥心临产

馥心忽然觉得心里涌上来一股委屈,几乎将她完全包覆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几乎将她完全击垮。

身边的男子,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可是这个父亲,却这一生无法真心实意地对她一个人。她知dào

做皇帝的女人大概就是如此——

“琳儿知dào

在您心中的位置便是了。”馥心忽然觉得腹中涌上来一阵阵地恶心,几乎要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都吐出来。

她俯身在桌上一阵阵的作呕,令楚翊瑄分外惊诧道:“琳儿!你怎么了!”

馥心忽然觉得身下冒出一股热乎乎的水,仿佛是失禁了一般,吃惊之余她失声惊叫道:“东哥哥,不好了!我,我破水了!”

楚翊瑄大惊失色,急忙抱起馥心将她平放在床上,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下,这才嘶喊着让宫人们去传接生的稳婆,并去叫明少颐过来。

红蕊刚回去休息,得知馥心破水,吓了一大跳,算日子馥心产期确实近了,却由提前了十几日。

同住的云岚听说之后,倒还在安慰红蕊道:“姐姐不必焦急。我听我们乡下婆婆说呀,勤小子懒丫头,娘娘日子提前了这么多,定然又是一位皇子!”

红蕊现下想着倒不是皇子公主的事了,只要馥心能够平安,她便阿弥陀佛了!

馥心即将产子,整个萱漓殿倒是陷入了一团忙碌,却也不见得半分慌乱。苏喜借着机会。把小乔和江玉李怀一起叫来帮忙,楚翊瑄见了这些从前伺候馥心的“老人”,却也没再说什么,已然是默认了他们的存zài



明少颐倒是比稳婆来的早,见了楚翊瑄,也不忘规矩,赶紧上前叩拜见礼。

楚翊瑄心烦意乱,摆手道:“不多拘礼了,明少颐,馥心破了水。有什么好法子么?”

明少颐其实并不精通千金一科。但也知dào

女子生产,破水对于产妇和腹中胎儿都很是危险,马上道:“微臣知dào

了!算来,娘娘的这一胎已足月。可以生产。微臣这便开一剂催产药来。”

说罢。再次一礼。反身而去,在案几上写下一方:

“槐枝二钱,榆白皮一钱。大麻仁一钱,瞿麦五两,通草五两,牛膝四两,以水二升煮取服之。服下后在吞皂荚子两枚。

另备阿胶二两,赤小豆五两,以水一升煮熟小豆,去滓服用。

另知母一两为末,调蜜丸如黄豆大小,每服一丸,痛不止更服一丸。”

说罢交由李怀小跑去太医院留方取药。这才向皇帝细细禀了,又道:“娘娘服下此方,须臾便产,请皇上还是移驾尊步去配殿,血房不祥。”

楚翊瑄虽一心记挂着馥心,但听了明少颐的这句“血房不祥”还是退出了正殿,去西配殿休息等待。

不多时稳婆已然到了,明少颐也按着规矩跪在屏风之后,等待传召。

“明太医,我这次生,为什么肚子一点都不痛?”馥心很是疑惑,诞育梓茂之时,肚子痛得简直是山崩地裂一般,而这次先是泼了水,肚子竟一点都不痛,也没有任何生产的反应。只是腹中一阵阵的作呕,让她格外难受。

“娘娘不急,微臣已经让人去备置催产药,您稍候服下,须臾后便会生产。”明少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声音一如他常日可见的沉稳,“娘娘,微臣在汤药中加了阿胶和赤小豆,您吃了养足了气血,生产之时便会有力,而且不会过于疼痛。”

“多谢了明太医。”馥心虽然躺着不能动,还是微微抬起脸冲着屏风之外欠了欠身。

“为娘娘效劳是微臣的荣幸。”

大约一个时辰,催产药已然备好,馥心忍着这一股腥味将一碗药尽数喝下。不多时药效便渐渐显现,腹中作呕开始减轻,轻微的阵痛已经袭来。她又吃了一粒明少颐吩咐的知母蜜丸,肚痛更甚。

话分两头,海兰慧听说馥心生产,急忙将这些日子备好的小二肚兜和衣服从柜中翻出来,一件件整理好,让婉釉赶紧送过去。

“这俩孩子真是会选日子,明日便是八月十五团圆夜宴,就选在这会子降生,”海兰慧望着爆了又爆的灯花,自然自语出声,“哟,灯花连爆,这是有喜事,看来馥心又要诞下一位小皇子了!”

说话间付羽瑶和燕柔嘉也到了,她俩见萱漓殿那边乱哄哄,便带着各自的贴身婢女来到海兰慧处。

“八月十五,这日子好的很,孩子急着要跟母妃过团圆节呢!”付羽瑶刚进门便从海兰慧笑道。

“昭媛和丽才人到底是馥心的好姐妹,一听说便赶来了!”海兰慧很是亲热地迎上来,拉着她俩就坐,让宫人准bèi

一些小吃饮品,“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两位,前些日子酿的玫瑰蜜汁出窖了,两位妹妹来尝尝吧!”

这玫瑰蜜汁,是海兰慧取了新鲜的玫瑰花,调和上好的椴树蜜,加上新酿葡萄酒和麦芽糖,酿制十日而成。兑上热水,就是最好喝的饮品。

宫人又上了四盘点心,都是海兰慧日里做的,花生牛轧糖甜蜜不腻,杏仁糕清香利口,糯米滋奶香弹牙,红糖沙琪玛酥松绵软。

“这些都是我亲自做的,两位妹妹不要嫌弃,一定要尝尝。”海兰慧格外客气地说着。

“哟,禧姐姐还有这样的好手艺?倒是让妹妹想起从前宜妃的封号来了——真是宜室宜家呢!”燕柔嘉倒是不客气,马上捏了一块杏仁糕吃了起来,笑道,“姐姐手艺真好,比我们府里的大厨都做的好呢!是谁教姐姐的呢?”

海兰慧脸上划过一丝悲伤,却又在瞬间装得若无其事:“是我不在的娘亲。她是父王的侧室,却是个很好的女人——她,她生下我不久后就去世了。”

燕柔嘉一愣,忙是站起福身一礼:“姐姐休怪妹妹多嘴!”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只不过想想就过去了,没什么不高兴的。”海兰慧笑得恬静,却让人在她眼中看到一丝静默的悲伤,“海家是名门望族,我娘出身不高,虽是侧室,却也一直不受重视,再者,父王一直想要个男孩子——”

付羽瑶见她心里难过,便安慰道:“姐姐不必难过,一切都过去了。再者,当年杨贵妃在世之时,可有唐诗作证‘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海兰慧叹气道:“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杨贵妃何等荣耀,却死的那般凄楚,便是重女不重男又怎样?姐姐无心得宠。”

这后一句话倒是像说给二人听的,叫付燕二人面面相觑。

“馥心这一胎,我倒是盼着是个男孩子——”海兰慧觉得有些尴尬,将话锋一转道,“馥心的皇子养在皇太后那里,如这一胎也是个皇子,那凤藻宫,也算是有了些依靠。”

燕柔嘉颔首道:“禧姐姐说的正是,若馥心姐姐再诞下一个皇子,宫中便再难有人跟她相争了。”

付羽瑶却是叹息道:“我听说馥心妹妹这一次破了水,女子产前破水,可是十分凶险的。我现在想的是,妹妹平安就好了!”

两人见她这样说,便是附和几声。

不多时过去送小儿衣衫肚兜的婉釉已回来了,见付燕二人在,上前福身拜了。海兰慧连忙问道:“可有打听情况如何?差不多有一个半时辰了吧?”

“回主子的话,明太医给悫娘娘服了一帖催产药,已然能顺利生产了,奴婢问了兰菱姑娘,她什么都没多说,只跟奴婢说了一句放心。”婉釉恭恭敬敬地答道,“小主不必操心,悫娘娘不是头一胎,不会有太多危险。”

海兰慧这才放心了些,又对两人道:“这下就放心了。”

“柔嘉,咱们两个,过去瞧瞧吧?”付羽瑶转头发问。

“与其你们两个去,不如咱们三个一起去。”海兰慧站起身敛容道。

三人相约而去,刚走到门间却见丽贵人带着贴身的婢女一同到了,见着三人同行,多少有些莫名,不过还是上前见了礼:“嫔妾听说悫昭仪生产,心中不大放心,还是过来看看。”

海兰慧微微蹙眉,心道:这时候她来干什么?而且,这个人虽说面儿上不是宸妃的人,可她从前是宸妃的人——会不会……

还没想到更多,付羽瑶却已经上前握着她手笑道:“就知dào

丽妹妹会过来!走吧,皇上也在,咱们先看了悫昭仪,再去见皇上好不好?”

这话说得刺耳,丽贵人倒还保持着涵养,颔首笑道:“正好!”

说着,几人同行先去问了馥心的状况,随后又前往配殿,见楚翊瑄阴沉着脸喝茶等候,几人上前行礼叩拜。

“都平身吧!”楚翊瑄多少心烦意乱,见着丽贵人却更是不悦道,“这时候你来干什么?”楚翊瑄虽然对宸妃极好,却格外讨厌那些跟着宸妃的宫嫔,而且慕容雪瑗几次犯错,不是与馥心有关,就是与皇子有关,楚翊瑄跟她没有好脸,也是自然得了。(未完待续……)

第047章 双生公主

丽贵人听了楚翊瑄的语气格外不悦,登时声音软了半截,眼中也显现出一丝闪烁之意:“臣妾……臣妾只是听说妹妹……只听悫昭仪娘娘产子,臣妾心里放不下,只求过来看看娘娘的状况。”

“馥心好得很,且用不着不相干的人关心。”楚翊瑄冷冷地摆摆手,阴郁说道,“回去吧!”

丽贵人刹那间觉得一股泪意涌上心头,几乎当下就落下泪来。她忍了一忍,还是抬起头冲皇帝恭敬说道:“臣妾立时便走!但是,臣妾走之前,也要与皇上阐明情由。臣妾进宫以来,却与昭仪娘娘一直不对,但娘娘宅心仁厚,一直真心实意,令臣妾格外感佩,深觉之前铸就大错!那日前来向娘娘请罪,可娘娘竟毫不在意,竟还再三安抚臣妾,叫臣妾心中更是敬佩万分。”

说着,她含着泪水跪在楚翊瑄脚下,哽咽道,“臣妾知dào

,入宫以来,做下了很多错事,皇上看在臣妾父亲的面子上,才没有从重处罚臣妾,如今臣妾只求在宫中能够平安度日,再别无所求!只求皇上这一次相信臣妾是真心实意的!”

楚翊瑄微微一怔,看着丽贵人的模样,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许久,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丽贵人,你先回去吧。”

丽贵人这才哭哭啼啼,站起身来,捏着一条帕子,由贴身的秋棋扶着,一步一念佛地退出了凤藻宫。

众人皆是冷笑。燕柔嘉更是觉得分外恶心,正要开口讽她几句,却给付羽瑶一把拉住,对她使了些眼色。

付羽瑶上前一步,蹙眉愁道:“皇上赎罪,臣妾等住的远,这会子才知dào

馥心妹妹的事,这才来的晚了些——敢问皇上,妹妹可还好?”

“正吃着饭,便破水了。”楚翊瑄对老师的女儿倒格外客气。只是现下心情不悦。声音听上去还是沉闷闷的,“朕有罪,当日不该狠着心把她打入冷宫——让她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那么久!朕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若馥心这一胎有个三长两短。朕连自己都无法饶恕!”

“皇上不必焦急。妹妹这段时日一直很好。”海兰慧亦是上前婉转劝道,“妹妹的身子亦是很好,况且明太医从来都是仔细顾着妹妹的胎。从来也未听说有什么错漏。再者,妹妹还年轻的很,身体底子就在那里,皇上不必过多自责。况且,这些日子以来,臣妾一直跟妹妹相互照应,也没发觉妹妹身子有何不适。八月初的时候,妹妹还跟臣妾一起酿造菊花酒呢!臣妾敢跟您打包票,妹妹铁定没事!”

楚翊瑄听了她话才是略安慰了些,半晌又道:“兰慧,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照应馥心了!”

“臣妾本就跟馥心妹妹是亲姐妹,再者,臣妾身在困局之时,也多亏得妹妹照应,这才能够苟活于世。”海兰慧此刻说话虽带了些夸张的成分,却也是有多少真情在里面的,“刚才丽贵人说的,有一句说的极好——馥心妹妹确是格外宅心仁厚,叫我等姐妹十分敬佩,这才做她的好姐妹。”

楚翊瑄环视海兰慧三人,脸上送算是有了两分淡淡的笑意,颔首道:“馥心的性子,叫朕都没办法。”说着,他扭脸冲殿脚下的苏瑾道,“去看看昭仪的状况——看座上茶吧!”

说着,苏瑾躬身退出门去,一路小跑着往正殿去了,看着兰月端出一盆子血水,赶忙上前发问:“悫昭仪怎样?”

“回苏公公的话,稳婆说了,已看见孩子的胎头,伸手一摸,却是两个孩子!是双生呢!”兰月虽满脸疲累和汗水,也难掩其喜色,“明太医说,娘娘喝了催产药和阿胶,已经能使上力qì

了。请皇上安心即可。”

苏瑾听了,一向苍冷的脸也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辛苦了。我这就去回过皇上,待娘娘平安诞下双生子,且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兰月含笑,端着铜盆没能做更多动作,只是屈膝笑道:“谢公公美言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还求什么好处,娘娘平安就好了!”

苏瑾赞许一笑,夸了几句,转身回去向皇帝复命去了。

楚翊瑄听了双生子的消息,不由得喜出望外:“真的?是双生子?太好了!馥心竟一下子给朕生下两个孩子?那朕可得好好赏她了!”他一下从位子上站起,喜出望外道,“让朕想想……嗯,本来朕打算在馥心诞下孩子之后晋她为嫔位,现在,一下子给朕添两个孩子,若只升一级,便薄了些。嗯,朕就晋馥心为悫妃,与宸妃一道,有协理后宫之权!即可去将皇后的凤印送来萱漓殿,与宸妃那里的皇后金册一道,便可下皇后懿旨。”

海兰慧三人皆是喜出望外!付羽瑶想着,这下馥心重回妃位,还有了协理后宫之权!这下宸妃那边可要难看了!

海兰慧却想得更远,梓茂一直在皇太后身边养着,现在她生下两个皇子,那么,他们手中包括付羽瑶的梓芹在内,便有了四个皇子!以后再有什么风波,也再难动摇地位了!

欢腾之下,付羽瑶眼瞧着外面天色深沉,便是进言道:“皇上,已快接近亥时了。您明儿还要上朝,还是早些回永和殿休息吧!臣妾等在这里候着,不会有事的!”

楚翊瑄虽觉得疲倦,但听了双生子的消息,还是格外高兴,全身的倦意半点也没有了。他正要摇头,苏瑾却道:“皇上,庄小主的话有理,您虽满心记挂着悫妃娘娘,但朝中大事还等着皇上处置。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正是内外朝臣齐聚稷宫的日子,整个大燮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入宫觐见。”

楚翊瑄这才如梦方醒道:“是了,三日之后,焰族皇帝遣的那位使者,他们焰族的三军统帅前来缔交协定——朕一高兴,竟全数忘了。”

“皇上没忘,只是事缓事急罢了。”苏瑾曲曲身,又道,“皇上,明太医交代了,悫妃娘娘定然无恙,您还是早些回永和殿安置吧!”

“不了。”楚翊瑄若有所思道,“朕去看看丽贵人——适才着实不悦,说话才说得中了些,她也没恶意,朕去瞧瞧她。”

海兰慧三人口中虽都是“皇上仁善”之类的话,却各怀着些小九九。

燕柔嘉眼见得楚翊瑄离去了,先是伸了个大腰,然后坐在榻上道:“真不知dào

还要多久呢……累得很,我呀,算着姐姐临盆将近,这些日子一直在做针线,刚才庄姐姐过来喊我的时候,我还正在做一件袄子呢!眼睛都熬红了!”

海兰慧见不得她这副皇帝前贤惠皇帝后暴露的样子,口中揶揄着:“慧妹妹真是格外贤惠呢!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袄子的?”

燕柔嘉现在大小也是个才人了,不会把海兰慧放在眼里,刚要回敬一句,付羽瑶便笑道:“咱们慧妹妹会的多呢!禧姐姐你不知dào

,前些日子,她巴巴给梓芹做了一个绒球,梓芹喜欢得,连睡觉都要搂着,不肯放手呢!”

“算了月份,梓芹也一岁半了吧!唉……人生无常,宜妃去了已这么久了……”海兰慧想起死去的宜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宜妃性子爽朗,叫人很是喜欢呢!”

“晓媛的性子,是最好不过的。”付羽瑶想起宜妃的种种过往,心中还是一阵阵的酸楚,“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宜妃人好,她妹妹却是那个样子!”燕柔嘉说起白晓雪还是带了些不悦,“你可不知dào

她那副样子,听说馥心姐姐要生孩子,却先是问皇上在不在萱漓殿——我气得要死呀,直接跟她说了句‘不在’,不想她竟找了个借口,真的不来!”

海兰慧眉头一锁,瓮声瓮气道:“什么?竟这么明显?日里见这白晓雪也不是这副样子,看起来倒也像她堂姐般直爽。”

“不相干的人,便不必再提了。”付羽瑶根本不把白晓雪放在眼里,听见燕柔嘉言辞中颇有抱怨,便又说着,“有这生气的工夫,不如早些想着,馥心晋了妃位,宸妃她们定然要来反扑——咱们且得同心协力才是。”

海兰慧听她说“咱们”二字心中总算是安慰了些——她们总算是把她当做姐妹了。现下同上一条船,以后也便要齐心协力才是。

三人同坐榻上,便是聊了起来,便是等候着正殿那边的消息。等待中时辰过得极慢,三人也都渐渐倦了。海兰慧想着馥心虽不是头一胎,毕竟是双生子,生得也不会太快,便与二人商量着,轮着睡一会儿休息。

一直熬到天白时分,明少颐遣了兰菱过来通报:馥心生下了两位公主!

那会儿正是海兰慧醒着,听了此消息,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心已然坠落直谷底!

竟是两个公主?

怎么是两个公主呢?

她本想着馥心这一胎生下两个皇子,她们在宫中的地位会格外稳固,现在看来,事情远远没有她预想的那么轻松……(未完待续……)

第048章 十五月夜

生下两个孩子的馥心,甚至还来不及问是男是女,已经累得几乎睁不开眼。喝了明少颐配好的汤药,由稳婆和红蕊细细擦过身子,已沉沉睡了过去。

楚翊瑄一早听说自己一下子得了两个宝贝女儿,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在龙骧殿同朝议政之时亦是格外愉悦,姬威不过是客气地提了一句恭祝皇上喜得公主,并祝悫妃娘娘身体康健——楚翊瑄便哈哈大笑,并让他官复原职,并给予其上书房行走之权。

众人皆是诧异,认定这新封的悫妃定然是皇帝心口上的人,马上齐声恭贺,把个朝会搅得不甚难堪。

白墨轩见此状况,又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那不在人世的女儿,喉头又是阵阵发紧,若不是早年间在战场上将心性磨得铁硬,恐怕早已泪流满面。

今儿是同朝议政,白敬轩也得幸入宫得见天颜,可他见了自己哥哥的样子,立时有些不放心,生怕这火爆脾性的哥哥再次闹将起来,跟皇帝犯颜,赶忙趁着众人一片阿谀之时,搓了一团纸弹,偷偷砸在哥哥的后颈,冲他使了些眼色。

大哥不会打算在这种时候发作吧?白敬轩隐隐觉得不大妙,他太过了解自己的哥哥,白墨轩是那种只会直来直去,不会半分曲折,一如他在战场上作战——连狡诈都学不会的男人。

他心中喟叹,甚至都没注意到楚翊瑄已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众人忽然间静不做声,一齐都转向白敬轩——这位牛皮糖式的大臣只觉得心底一寒。这才注意到宝座上的皇帝正含着笑看自己,不由得敛容上前,跪拜到底:“微臣在!”

“平身吧!白卿在想什么?”楚翊瑄心情很好,竟一点都在意,还在追问他在想什么。

白敬轩抬起眼睛略是看了看皇帝的表情,虽是站起身来,还是俯身下去道:“微臣还是不说了。免得搅了皇上的兴致!”

以楚翊瑄的聪明,怎能不知他要说什么?愉悦的表情忽是划过一丝淡淡的不悦,他缓缓站起身子,又将目光投向冷着脸不动声色的白墨轩。定了一定。虽是跟白敬轩说话,却叹息着死盯着白墨轩道:“朕知dào

你要说什么——朕毕竟是薄待了宜妃!”

白敬轩万万不曾想到皇帝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吓得脸色一变,跪地道:“皇上这是说哪儿的话!微臣不敢!皇上。微臣只是想着。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家家欢聚团圆时,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此事古今难全!不过三日之后。便是焰族军交换俘虏的日子——那些阔别家乡已久的军士,能够再次返乡,一定很是高兴,定然更加感念皇上的恩典!”

楚翊瑄没想到这白敬轩竟如此顺杆爬,一下子便把话锋转了开去,既避免了场面尴尬,又在暗中提示自己“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家最终是亏了他白家!

楚翊瑄隐隐觉得这白敬轩真不简单,难怪她女儿白晓雪亦是左右逢源,叫人一丝错漏的找不出来!他不禁愣了一愣,还是轻声道:“敬轩竟是如此一番心思,倒叫朕不敢小觑了!”说着又转向礼部尚书滕英,“那些焰族进宫,准bèi

得如何了?”

滕英斜跨一步上前道:“回皇上的话,礼部一得到皇上的命令,便在着手准bèi

此事!已然遵照皇上的命令,按郡王的规矩招待焰族三军统帅的到来。”

“语言不通,倒是件烦心事。”楚翊瑄又转向付凝辉道,“老师倒是懂一些……程昱,你怎么看?”

那个江湖骗子被召进宫之后,便一直在稷宫昭文馆居住,并与付凝辉等人协理《昭文馆四库全书》的编修。这程昱成日里最喜大包大揽,从而卖弄才干,总有些大臣打算看着他的笑话,不想这程昱格外能干,交由他手上的事情大多办得极为漂亮。连一向木高于顶的韩义臣都不得不另眼相看——只是皇帝只给了他上书房行走,挂了一个户部的虚衔领几个俸禄,却并未给任何实职。

谁不知以程昱的才华当年春闱要被点为亚元,如今他身在朝堂之中,却不与任何人拉帮结派,叫所有大臣皆以为是另类——皇帝却格外信任于他。

程昱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这次前来我大燮的使者,微臣倒是有所耳闻——他是焰族三军统帅,在焰族中声望极高,人称‘玉面阎罗’——皇上您是知dào

的,焰族人跟华族的姓氏名字皆不相同。发音译出来是:里欧?萨拉弗洛。”

“这名字真是古怪,叫朕忍不住想起瀚州的那些草原人。不知dào

他们的话,是不是瀚州蛮话发展而来的。”楚翊瑄来了兴致,向付凝辉发问道,“老师您也有个外号叫‘付书馆’不是?给大家伙儿讲讲这焰族的由来吧!”

付凝辉只做一笑道:“什么书馆……不过是诸位同僚消遣微臣罢了!这焰族,其实与咱们华族并非一脉同生,他们的祖宗是一个从天上盗火的神灵。他们有火焰一样的头发和瞳孔,精灵一般的高大身材,并且更加强壮。他们信仰七神,极为擅长手工制作和建筑。曾经是焰族群居的七疆之一琉璃森林,如今依旧能看到设计精巧的树屋和美轮美奂的七神圣堂。

“是时璟朝,焰族人不甘屈居艾瑟莱一禺。他们便挑起了对中州华族统治政权的战争,史称‘琉璃森林暴乱’。

“璟朝洛氏全军战败,洛氏除却皇子洛铭宸,一应被焰族屠戮殆尽——统治天下十二年。洛铭宸起兵,复了他璟朝天下,而焰族最后一部,也被洛铭宸的狼血军大败于梦沼。战败后,焰族人被放逐出境,在孽海上漂泊数十年。最终,焰族船队在卡瑟坦南陆的私语海岸登陆,并试图寻找一块能够安身立命的土地。

“这些原本不属于卡瑟坦大陆的外来户在奥尼沙仑草原深处建立了焰族部落,定都雪露原,并赶走了盘踞在这里的原住民坦尼亚人。又经过上百年的内战,大小百余个部落,逐渐因战争兼并为:阳焰、怒焰、由焰、沙焰和雷焰五个大部族。

“卡瑟坦就那么一点地方,看起来五部争霸的局势在所难免,总会有个一飞冲天的家伙出来,一统五部。焰族五部间总是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火药味,领袖们一个一个瞪着眼睛犹如斗鸡,部族间大小冲突不断——这就为炽炎之心家族的登场提供了温床。

“夜旋?炽炎之心,生于怒焰部王都风熙堡。自幼聪慧过人,且博闻强记,学了一身好本领。成年之后,替其父打理家族事务。二十二岁那一年成为怒焰部主君的门上客,开始游说五部联合——他利用权谋策略和言谈辩论的技巧,先联合由焰部,打败了卡瑟坦南大陆的强国沙焰部,将其收入同盟。随后又联合北陆的阳焰部,以四部联合的压力,强制雷焰部加入盟国——夜旋完成了焰族的统一大业后,在怒焰部称帝,定都神矩城,建元“炽炎历”。史称“五部联合”。

“卡瑟坦焰族五部联合后,夜旋御驾亲征,将卡瑟坦所有的外族一齐赶出了卡瑟坦本土,并重新划分五大盟国的疆域,书同文,度同制,统一货币和整治交通。强dà

的盟国在夜旋非凡的才干和强dà

的领导能力下,屹立于卡瑟坦大陆。”

付凝辉说了这么一老通话,所有的大臣都因他的博闻强记而叹服,程昱却接上话头笑道:“付大人真是博学广知,微臣实在佩服!皇上,焰族使者里欧,他正是焰族五部中,实力最为强dà

的雷焰部人。”

“此人末将跟他交过上百次手。”一直静默无声的白墨轩忽然开了口,“里欧?萨拉弗洛,他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极擅海战,更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微臣以为,这次焰族皇帝派他过来交换俘虏缔交协定,得打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应对!”

楚翊瑄看着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男人,面目中竟带了一分厌恶。他冷眼看着对方,忽而说道:“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他们是衔着和平枝来的,朕就给他们恩惠,要是他们敢龇牙咧嘴跟朕挥舞利剑,朕还有十万铁骑等着他们!墨轩,朕还会派你出战,打得他们再不敢打西海的主意!”

“皇上圣明。”白墨轩看着他的表情,还想要说更多的话,只是给身侧的弟弟一把拉住。

众臣齐齐声道:“皇上圣明!”

“朕还有一事,悫妃诞下两位公主,朕已经想好了名字,与朕的弄玉公主一样,一同从玉便是——只是封号叫朕很是头疼。便叫诸位爱卿集思广益,若有好听的,经朕选用,不论官职高低,一律赏金百两。”楚翊瑄偏偏不跟白墨轩更多的交流,很快转了话题——对于他来说,馥心的两个女儿,现下在他心中是最为重yào

的。

众臣听了这个彩头,不免都小声嘤嘤嗡嗡小声讨论起来。不过是想个封号,皇帝大约是要响亮好听,又凸显皇女之尊贵;再者百金彩头,不免让大家蠢蠢欲试。(未完待续……)

第049章 心下暖意

就在众臣为馥心的女儿搜肠刮肚的思索封号之时。产后虚弱入睡的馥心幽幽转醒,她只觉得天地之间的颜色都呈一种耀眼的白,便赶忙闭上眼睛养神。

一侧的云岚忽注意到馥心醒了,忙上前挑起纱帘帐,轻声问道:“娘娘醒了?您饿了吧?兰月准bèi

了香甜的牛乳粥和甜香的糕点,您要不要吃一点?”

“口渴的很,岚儿,去倒一些水来吧。”馥心才刚醒,倦意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我很累,什么都不想吃。”

云岚为她倒了杯水,一面为她喝水一面低声道:“娘娘好歹也吃一口吧,明太医交代过了,您现在身子正虚,要吃些东西补一下。”

馥心听了这话不知从哪里窜上来一股无明业火,当下便忍不住厉声道:“说了不想吃,怎么还在劝?不吃就是不吃,什么明太医,现在谁说的,我也不想吃!”

云岚从来没见过馥心发这样大的火,吓得周身一抖,连碗盏失手掉下,摔了个粉碎!一股眼泪已经冲眶而出——云岚本是一副爽朗的心性,见馥心这般光火,满脸的沮丧和委屈。

馥心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长叹了口气道:“岚儿便在意,我也不知怎么了,胸中便总是有一团火,不发发泄泄的,就觉得难受至极!岚儿,我不是对你这样……我不饿,就是有些渴了,叫兰月备一些豆浆,甜汤之类的吧。”

云岚这才哀哀地止住了眼泪。忙起身出了门。不多会儿红蕊进了殿,见了馥心便道:“娘娘今日可觉得好些?”

“不觉得好些——孩子呢?我……我竟不知生得是男是女……”馥心一股一股的委屈涌上心头,已是泪流满面。

“娘娘别急,两位公主很好。您现下已是妃位了,自然有资格教养自己的孩子。兰菱说,娘娘睡得沉,公主们在这里,又是奶娘又是婆子,会扰着娘娘安睡,所以将公主她们安置在东配殿那边了。”红蕊笑着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替馥心擦擦眼泪。柔声安抚着,“娘娘,您大约还不知dào

呢,皇上晋您为悫妃。还让您执掌皇后的凤印。与宸妃一道协理后宫。宸妃手中执掌着皇后的金册。现在宸妃想要下旨,都需yào

经过您的同意和加印。”

说着,她眼中闪烁:“娘娘。大喜呀!”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喜的。”馥心在她的帮zhù

下,撑着身体坐起来,只是头晕目眩几乎坐不住。她懒懒地望着红蕊,半晌又叹了口气道,“你知dào

我的。”

红蕊知dào

她刚刚生完孩子,情绪不那么稳定,便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会儿兰月送来一些松软的点心,调了牛乳的苹果白粥,一小锅炖得稀烂的羊肉,一些新鲜的炒时蔬,外加一小碟清爽的醋腌黄瓜。

“娘娘,明太医嘱咐过了,您醒了之后一定吃一些清淡的。”兰月将东西放下之后,又说道。

“云岚呢?”馥心见来的是她,便是发问道,“是不高兴了吗?”

“没有呀娘娘,昨个儿半夜到现在,云岚还没合过眼,刚才说是累得极了,回去休息了。”兰月直起身子答道,“岚儿那心性,转头就忘事,怎么会不高兴呢?娘娘才不要多心才是。”

馥心一想也是,便是靠在枕头上,吃了几口粥跟糕点,便觉得喉头发紧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她满心记挂着的都是两个刚出生的女儿,还是没忍住一心的思念,央着红蕊遣人抱来。红蕊见她这副样子,便也没在推辞,退出房门去让奶娘将馥心的大女儿抱来。

“娘娘,这是二公主,三公主刚刚吃完奶,已然睡下了,外面起了风,奴婢便擅自做主没有让她们一起抱来,您先看看二公主。”红蕊从奶娘怀里接过公主,抱上去给馥心看,“公主长得格外像您呢!您看这眉眼和脸型,都长得好像您呢!”

馥心一脸爱怜地接过女儿,心中满是暖意——记得她生育梓茂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便被人强行抱走,一直养在陈皇后处。直至皇帝给了恩旨,她才有幸每隔十日见到自己的儿子一次——现在她是悫妃,后宫仅次于宸妃的女子,还执掌皇后的凤印……对于馥心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有能跟女儿们相依为命,馥心才觉得这个皇妃做得有滋味。

“皇上取了名字吗?”馥心抱了一会儿,觉得臂膀甚软,生怕保抱不住孩子失手摔了她,这才依依不舍把女儿交给奶娘。

“皇上昨个儿说了,小名儿由您来取,大名与弄玉公主一样,都是从玉的,大约满月前后,会连带封号一起册了。”红蕊扶着馥心躺下,并给她换了一条裹身的白帕,“娘娘若觉得倦,就再睡一会儿吧!”

馥心是觉得格外困倦,便点了点头,合上眼睛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红蕊见馥心睡得香甜,奶娘将公主抱了回去,跟兰月一起轻手轻脚地收拾屋子。差不多午间的时候,白晓雪与陈韵榕一同到了,两人各自带了礼物,进门见馥心还在休息,便退出到了外间,陈韵榕脸上还带着些许倦意,而白晓雪格外殷勤,握着红蕊笑道:“一早就听说姐姐一下子得了两个女儿,这样的好福气,也只有咱们姐姐呢!”

红蕊已经知dào

了这位选侍小主的城府和脾性,听到她说这话一点都不惊,也是语笑颜开到:“娘娘是好福气,奴婢这些做下人的,都同沐皇上恩德。懿小主却也是有福的人呢!”

“红蕊真是会说话,”一侧的陈韵榕漫不经心地跷足而坐,端起茶盏以盖轻拨浮茶,懒懒低笑道,“什么时候咱们什么时候能跟悫妃娘娘一道,子女双全凑足一个‘好’字,也就跟福气这俩字沾沾边儿了,不然算什么有福气呢?”

红蕊听她这话说的不阴不阳,对自己跟白晓雪都算待理不理,心说这陈韵榕定然是生了些忌恨,立kè

佯作一份诧异道:“悫妃娘娘?整个凤藻宫竟全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阿弥陀佛,皇上这般宠爱娘娘,却也是集怨于娘娘一身啊!”

“后宫女子哪一个不是熟读《女诫》《女训》的,怎会因姐姐晋位便生了忌恨的?”白晓雪侧目着懒洋洋的陈韵榕,目光竟是突地一变,似刀如剑般的死死盯着陈韵榕,冷笑道,“你说是不是,合贵人姐姐?”

陈韵榕看她目光不免生了些惊噫,这才意识到气味不对,听白晓雪如此阴森森狠戾戾的一问,手微微一抖,几乎将茶水泼了出来。但她毕竟是陈氏女儿,涉世也不算浅,很快镇定下来,身子一仰道:“晓雪这话说的倒是有趣,倒有些含沙射影之意!”

“这便奇了,做妹妹的不过是随口一说,姐姐便如此激愤,倒像是皇上身边有什么奸人似的!”白晓雪歪头一笑,那笑容恬静温柔,只是字字倒是诛心利刃一般,“宫中多少事端不都是忌恨而起?妹妹盼着姐姐好,才不巴巴盼着姐姐生这些不诚之心呢!”

陈韵榕心下登时冒起了一团火。她进宫本就是为做皇后,如今给那贱人郑万姝占了先去不说,自己封后的时日一日日的推延,眼见得竟全然没了信儿!做不成皇后倒也罢了,竟要给这个下等军官出身的白晓雪嘲辱!恼羞之余的陈韵榕再也顾不得涵养,心下一横觉得时下真不如以攻为守,索性板起了脸,哼了一声道:“白晓雪,你这话最好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生了忌恨?昨儿庄姐姐和慧姐姐去你的漪兰殿喊你,你为什么没来?!”

“哟,这倒是谁嘴巴这么大,昨个儿我身子不适,没跟着姐姐们过来的事,怎么都传去承乾宫了?真是好事不出门!”白晓雪的脸上也挂了霜,语气也变得干柴一般的硬邦邦,“合姐姐不也没来吗?”

眼见得两人已经瞪起了眼睛,一场斗嘴即在眼前,红蕊赶紧上去劝道:“两位小主都消消气,娘娘谁也不怨,昨儿事情紧急,娘娘忽就破了水,生了两位公主!都是奴婢等不周,没有一一报了各位小主……两位小主便瞧在娘娘公主母女平安的份儿上,便是和和气气的吧!”

白晓雪阴笑一声,也就不再多说了;陈韵榕白了对方一眼,对红蕊倒是格外客气:“红蕊,我想看看公主们,不知dào

可不可以——在家的时候,嫂子生了孩子,我也很是喜欢。现在进了宫,难得见到小孩子,我只求看看。”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红绒小盒来,又道:“进宫之前,父亲送了我这个——说是将来给我的孩子戴的。”打开小盒,里面是一对儿小小的银手镯和金锁,“我们家乡,都要给孩子戴上这个,银镯金锁,把孩子圈好锁好,让她们快快长大呀!”

红蕊见她拿出的东西极为精致,金锁上面的纹饰更是栩栩如生。灯光一照便熠熠生辉,全然不是寻常工匠能做出来的——她不免一惊,忙道:“哟,合小主,这太贵重了,娘娘定然不肯收的!”(未完待续……)

第050章 郎情蜜意

红蕊全然没想到一向面冷如冰,自恃清高的陈韵榕竟是这样一个心热仁善的人,还肯把娘家送来给自己的东西转手送给娘娘。而这个看上去热心肠直爽心性的白晓雪却是个内心泼辣狠毒的角色!

“红蕊就不要推辞了!收下吧!”陈韵榕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劈手将盒子塞进红蕊手中,继而道,“本该面呈给娘娘的,只是娘娘现在身子不适,不好进去打扰了。若不收,便是娘娘看不起我这点小东西了。”

这话一说,倒叫人不收也不是了。红蕊只得暂且收下,躬身谢过。

陈韵榕与白晓雪话不投机,将东西放下后折身便走了。

白晓雪却想得更多,客气了几句,便出了萱漓殿去了。

红蕊一早就不喜欢这位懿选侍,觉得她说话办事都透着一股算计。她悄悄从殿门伸出头去,眼见兰草扶着她竟是往瑞莹堂的方向过去。

她这是干什么去?红蕊一面思忖着,一面觉得很是奇怪。

快到中午的时候,稷宫那边传来了旨意,赐了两位公主的大名各为楚若玔与楚若玟——封二公主楚若玔为静元公主,封三公主楚若玟为容惠公主,按着位份,两位公主都不及皇后的遗女弄玉公主楚若珺,是为和硕公主。

皇后的凤印也一齐送来了,与凤印一齐送过来的还有皇太后赏赐的一对儿玉如意。

馥心产后无力,实在不能起身接旨——兰菱作为凤藻宫的掌事宫女。代替馥心接了恩旨。不多会儿传谕皇城上下,很快各宫各殿的礼物一一便到了,从太皇太后到最末一等选侍,都将礼物送了过来。

馥心懒洋洋地合着眼睛连看都没多看,一律叫兰菱登记入了库。

兰月过了一会儿折身回来,冲着馥心笑道:“娘娘,宸妃这回倒是大方,送了一块上好的衣料呢!上面的金绣倒真是格外灿烂,正合着妃位的仪制呢!”

馥心暗自想着,这宸妃不过是心虚而已!那日的刺偶。八成就是她做下的好事!至少也是她授意她手下的那些人做的!

馥心想到这里。心里越发不痛快。可她在宫中这几年,已然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便佯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么?隔日到可以送去针工局做一身衣裳出来。只是兰菱,你得瞧瞧上面有什么不合适的花样。可不能闹出笑话来呀!”

兰菱明白她的意思。屈膝道:“娘娘尽管放心!”

馥心只觉得倦。这会子多想什么也无用;躺下便又睡了过去。传午膳的时候还在睡,兰菱她们见馥心睡得香甜,也就没有吵她。

苏喜挑了帘进门。见兰月和红蕊都安安静静各自做活儿,知dào

馥心睡得香甜,便蹑手蹑脚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娘娘还睡着吗?我把江玉和李怀都带来萱漓殿了,费了番功夫,但昨个儿娘娘生子,皇上瞧见他俩等于算是默认了——再者内务府的林定恩,咱们娘娘与他倒是有知遇之恩的,办起事来倒算得上容易了。”

红蕊点头笑道:“这太好了,连江玉和李怀也都来了咱们萱漓殿,娘娘身边儿的老人儿就算是都回来了。苏喜,你真能干呀!”

“不都是为了娘娘好么!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客气话了。”苏喜淡淡地一笑,又道,“宫外乱的很,已有些诰命们过来咱们凤藻宫撞木钟了,都是跟着今儿同朝议政的大人们一起进宫的,已将她们打发了。不过大多都送了礼递了片子,等娘娘醒了,你一并回了。”说着,从袖筒子里掏出好些装帧精致的青色片子,上面的多带着头衔儿和夫君的官职,叫人看着眼花缭乱。

红蕊大约翻了翻,却看见了韩义臣的妻子,御封三等淑人陈怡冰的名字。见着旧人也算是惊喜,红蕊笑道:“这个韩夫人,我倒是知dào

的!”

“嗯,她那个宝贝儿子还立了大功,那日咱们皇子吃了些不合适的东西又吐又泄,便是他一溜烟跑去太医院找了明太医,皇太后一直赞这孩子机警过人呢!”苏喜侧脸往床上一望,见馥心睡得沉,把声音略微大了些,压抑着说话实在难受,“这孩子是皇上精心挑选入宫的,就是陪皇子读书的。”

说是陪皇子读书,其实不也是做质子一样嘛……红蕊心中暗暗说着,不过有这么一个机警的孩子陪在皇子身边,也算是多一重保险。

“韩夫人没有说什么吗?”红蕊定了定神,继xù

往下问。

“没说什么,看着不大像那些投机钻营的,倒像是咱们的老相识似的——”苏喜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不停偷瞄红蕊的表情。

红蕊知dào

他想说什么,眼珠一转,想着他既然想问,不如以退为进,笑道:“韩夫人自然是咱们的老相识,韩大人的妹妹韩言语,是十五王爷的宁妃。我们是认识的!”早在云州的时候,苏喜就跟馥心他们是认识的,这些事情,苏喜自然也是知dào

的。红蕊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来,也不知他为什么要选择进宫。

脑子里正乱着,外面一道门的李怀小跑进来道:“皇上来了!要不要把娘娘叫起来?”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红蕊暗暗一惊,赶紧跟兰月苏喜出门迎接。楚翊瑄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头上还带着宝冠。秋风一吹,两条黄橙橙的丝绦微微浮动——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红蕊等人一起跪倒高声呼道。

“平身,都平身!琳儿呢?是不是还睡着?”楚翊瑄身上竟带着些酒气,“几个异姓王都进宫了,朕的叔叔们也进宫了——还有那个草原王苏赫巴鲁,真能喝!嫌咱们杯子小,都拿下人们吃饭的家伙事儿喝酒,朕赶紧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出来!”

红蕊知dào

每年中秋的时候,皇帝都会大宴群臣,款待一些外放的王爷和皇族们——以彰显皇恩浩荡。这种场合,人们大多会失态,而楚翊瑄在这些王爷和皇叔们面前,只能算是小字辈,他也不好过多拘着礼数,只是心中暗骂这些人心烦罢了。

“回皇上的话,娘娘睡着,午膳也没用。奴婢们不好去吵着她,只能悄悄守在身旁了!”红蕊如实答道,“明太医一大早就送了药过来,娘娘吃了睡得很好。”

楚翊瑄嗯了一声,由人打了帘进门。寝殿内虽然焚着淡淡的安神香,却还是掩不住血腥气味——刚从那觥筹交错之地抽身而出的楚翊瑄竟有一份血战疆场的错愕。想着他心爱的女子昨夜为自己诞下孩子而几乎拼尽了性命,楚翊瑄还是有些心疼,缓步上前,轻轻坐在她的身侧。

馥心睡得很沉,乱发贴在惨白的俏脸之上,显得极为单薄;楚翊瑄见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抬起手轻抚她的额发,又想摸摸她的脸,可又怕把她惊醒,还是缩回了手。

“不吃东西怎么行?去炖一锅燕窝粥,多放些补品,”楚翊瑄转过脸冲红蕊说着,“朕看见琳儿这副样子,就生气!”他本想说心疼二字,可毕竟皇帝的颜面在,当着这些宫人,他也说不出“心疼”的这种话来。

“奴婢知dào

了——只是,明太医说,娘娘现在身子还虚,一时半会儿还禁不住补。”红蕊轻声答道,“皇上怜惜娘娘,叫奴婢们很感动,一定会好好照顾娘娘。”

“嗯,有你在,朕便放心一大半了!”楚翊瑄不再说什么转过脸很是用心地看了一会儿馥心,又道,“奶娘有什么不合适不妥帖的,马上过来跟朕说,朕立时打发了她们;兰菱呢?朕要嘱咐她几句话。”

红蕊不知他为什么独独要兰菱过来,但还是答道:“适才各宫各殿送来不少礼物,兰菱带着江玉在库房登记收拾。”

“罢了,既然不在便算了。朕还得回老头子们那边,就不多待了。”说着,楚翊瑄站起身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往萱漓殿外面去,临走之时忍不住还是多望了馥心几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离去。

红蕊他们将楚翊瑄一直送出去,随后回到萱漓殿,却见馥心已经醒了。她见红蕊和兰月回来,很勉强地笑了笑道:“皇上走了?”

“娘娘,您醒着?”红蕊吃惊不小,刚才她是装睡?

“皇上进门的时候我就听见了,不知为什么,自打生了公主便觉得睡得很浅,隐约总能听见些动静儿。”馥心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再者皇上一身的酒气,一下子就把我熏醒了,只不过我不想说话,便假装睡一会儿了!”

皇上待你真是很好呢,珠儿!红蕊心里默默地说着,适才楚翊瑄眼中的真情流露,全然是装不出来的,他是真心喜欢馥心,把她当做心口上的人。——珠儿,难道你还对王爷念念不忘吗?或许是王爷的死,伤你的心,伤得连得到爱,回报爱的本领都丧失了?

如此的郎情蜜意,连我这个外人看着都格外感佩,怎么你……(未完待续……)

第051章 终是一算

红蕊没再多想,而是拿出陈韵榕送的银镯金锁出来给馥心看:“娘娘您看,这合贵人竟舍得把自己娘家带进来的东西送给您呢!目前她也仅仅是个贵人,份例也并不高。除了这镯子和小锁,跟懿选侍一应相同,也送了那么些东西。”

“不想这陈韵榕,日里看起来冷淡淡的,跟谁也不来往,竟是个热心肠的女子。”馥心若有所思地说着,继而让她把东西收收好,等公主们满月的时候拿出来戴上。

兰月却是说着:“反正不知dào

娘娘您,我是很不喜欢这个懿选侍。不阴不阳的,常常背地里搬弄是非,叫人十分讨厌。”

馥心暗自一怔,连兰月都看出来了;看来这白晓雪也不那么高明嘛!可她还是说道:“这话出去不要乱说,叫人听见了,没得还以为我眼里如何容不得人呢。既不喜欢她,一会儿送回礼的时候,叫兰菱和岚儿去吧!”

兰月吐吐舌头,笑道:“娘娘刚起来,一定饿了吧,奴婢给您做些好吃的来。”

“嗯……生公主那晚上,你蒸了糯米糕,还没动一筷子,这会子倒真是想了,再浇上些禧姐姐做的玫瑰酱吧。”馥心靠在垫子上,又冲红蕊道,“红蕊,把兰菱叫来。”

红蕊兰月应了一句,同时出门而去,只留下苏喜冷冷地站在殿脚。

“苏喜,昨个儿你把江玉和李怀也带来了?”馥心诞育公主那夜,瞧见了江玉跑来跑去——那时候还顾不及说话。

“娘娘不喜欢吗?”苏喜其实一早就想把江玉李怀调过来。这两个人不见得对馥心如何忠心不二,却是自己的好帮手,至少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是了。

馥心缓缓地转过脸,眼瞳中带了些凄冷的意味:“那倒不是。我这样的主子也算不得什么高枝儿,若是耽误了你这些小兄弟,不也是害了他们?”

说这话,苏喜如何能够不惊?他瞪圆了眼睛往后一跌,正待争辩,兰菱悄然无声地从他后面扶住他。

“娘娘,您让红蕊找奴婢过来。有什么吩咐吗?”兰菱是何等的聪明。一下子就看出苏喜脸上已是变了颜色——她与苏喜公事也有些时日了,难得见这位冷静的内侍这般脸色。可她也没有多问。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今儿这些送了礼的人,你大约一一都记下归档了。现在我又晋了位份,人们送来的礼物。也该送一些回礼才是。兰菱。这几日你便带着李怀做此事。按着位份。还送得礼物的薄厚,再分别送一些回礼。”馥心撑着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只是一条。合贵人送得礼物,我很喜欢。我记得合贵人仿佛是很喜欢桑蚕丝,你去库房把靖梁王陈子枫送得那匹水红色的桑蚕丝料子拿出来给她,还有一整套前皇后赏的茉莉花玉簪,都一并送给她。”

兰菱略是一怔,疑惑道:“娘娘如此厚待合小主,可是要拉拢她?”

馥心含笑点头,将陈韵榕送银镯金锁的事说给兰菱听,转而道:“如今看来,倒不是我想拉拢她,而是陈韵榕有心跟咱们交好——陈家毕竟是名门望族,再者,拉拢了陈氏,便也等于和镇梁王燕家,太皇太后交好,这买卖不亏,一定要做的。”

兰菱静默地点头,大概明白了馥心的意思,可是,现在楚梓茂还在皇太后的手中,而皇太后本人,已跟太皇太后势同水火,贸然跟陈韵榕来往过密,会不会激怒皇太后,从而对楚梓茂有伤害?

兰菱这样想着,便也这样说了;馥心散淡一笑,吐了一口气道:“皇太后也不是傻瓜,这时候,求稳还来不及,怎么会被激怒?再者,我不过是喜欢那银镯金锁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到时候礼物递过去,你送回礼的时候,且说明白便是了。”

自打从冷宫出来,馥心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来她不会这般忖度别人心思,也不会如此筹谋划策。她海馥心根本不是这样一个算计的女子!可如今看来,不是算计,便是活不下去吗?

“奴婢知dào

了,定然会做好的,请娘娘尽管放心!”兰菱不多说什么,打算就此退出去办差事,可刚转身迈出一步,就听身后馥心忽而阴冷地说道:“苏喜,你从云州一路追着我进了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兰菱大吃一惊,猛地转回头看着死死盯着苏喜——

苏喜身上的冷汗已然打湿了贴身的衣衫,他面无人色,馥心的话防毒焦雷在头顶无端炸响。他强勉着摄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娘说什么,苏喜不明白!”

“不明白?”馥心的声音僵硬,略带沙哑的声调透着叫人喘不过气的重压,“你一路跟着我和苏兰甄北上,我前脚选秀入宫,后脚你便进宫做了太监!这不是巧合吧!云长老也许你进宫?”

话说到此,苏喜也知dào

今儿在这位聪明至极的娘娘面前不说出个长短来,实在混不过去了,既是如此,不如单刀直入全数与她说了!

苏喜长叹了口气,向前跨了一步跪倒道:“奴才这便与娘娘实话实说了吧,只是一条,此事事关重大,兰菱不能吐露半个字,否则,这凤藻宫上下,必定没有半个活口。”

“你说吧。”馥心知dào

他要说个长长的故事,便招呼兰菱赐他座位。

“娘娘,还是让奴才站着说罢,奴才站着说舒坦。”

听他这样说,馥心也不再多说什么,冲着他微微颔首,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禀娘娘,奴才并非是云州人,奴才乃是当年燮王安排入宫监视梁帝的。奴才那时候才七岁,什么都不懂。幸得当时德贵妃苏兰甄看中奴才聪明,常年与皇子相伴,约是识了些字……不想好景不长,燮王率兵北上,目标便是这屹立于长安之中的上清皇城!他要做皇帝,是司马昭之心了……”苏喜说着说着,只觉得喉头越发生紧,一股似血腥又似苦涩的味道,几乎让他难以喘息,“我当时,真的分不清,我到底是燮王的人,还是小皇子德贵妃的人……我开始很害pà

,真的很害pà

,一次往宫外送信儿,被德贵妃发xiàn

了……她却不杀我,说我这么小的年纪,如此机灵,实在不该这样无声无息的死掉——她又说,梁朝这般光景,燮王又如此虎视眈眈,是兔子尾巴了……”

说到这里,苏喜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馥心的眼睛:“娘娘,破宫那日,我为了让皇子和德贵妃逃走,伪装成皇子,娘娘和皇子往北边瀚州跑;而我往南方跑……着实幸运,我被人救走,一直躲在云州……而皇子和娘娘,我已经完全没了消息……后来我才知dào

,皇子被燮王抓了回去,娘娘却跟我一样跑到了云州……原来那兰花婆婆,就是当年的德贵妃!所以我才……”

这一次吃惊的变成馥心和兰菱了,她俩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故事,如果是真的,那么,苏喜究竟算是谁的人呢?燮王,不,先帝现在已经不在了,全然算是死无对证……馥心一直推测,苏喜有可能就是苏兰甄的儿子,可是,情理上说不通,如果苏喜真的是苏兰甄的儿子,母子两个都已经跑出了皇宫,何苦要巴巴跑回皇宫来?如果是为了报仇,凭借一个太监之身,恐怕是难上加难!

发愣间,苏喜竟跪在了地上,匍匐到馥心床前:“娘娘,苏喜知dào

,这些事情一旦叫人知dào

,苏喜定然是个死罪!可是,娘娘您要仔细想想,奴才可曾有一日害过您?可曾有一日对您不忠心?奴才只求娘娘念着奴才一点点好处,求娘娘不要再提及此事!”

馥心看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免又有些心软了。她半低下眼睑看着苏喜,半晌叹气道:“你的忠心,我是知dào

的,但你也不该这样瞒着我。头一遭见面的时候,你就该把所有一切都和盘端出才是——你跟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我脾性,难不成你还摸不准吗?只要你什么都与我说了,我也会好好体谅你们。只要心摆的正了,便是做了什么错事,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这话说出来,竟也像是连带了一侧的兰菱。

兰菱听了这话,也赶忙双手挽在一侧福身在地道:“娘娘说什么话?奴婢心心念念的只有主子的好!古话说的好,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主子若不在了,谁来庇佑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是是是,兰菱的话,也是奴才想要说的!奴才必定忠心不二!”苏喜一直俯拜叩头,在砖地上砰砰作响。

“起来吧。”馥心觉得乏得很,又道,“我累得很,兰菱,扶着我睡下吧!”

兰菱赶紧站起身,扶着馥心躺下,又将她沾了污的衣裤换过,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苏喜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回去殿脚站着,活像是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未完待续……)

第052章 床笫私话

苏喜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暖阳一般的娘娘,如今竟变得如此多疑善谋,几下子便逮到了你的命门!他偷偷向床上望了一眼,却看着她盖着被子又陷入了沉睡,心中忍不住喟叹着,真不知娘娘在冷宫遭遇了什么,竟将她的心性磨成了这副模样!

兰月团了糯米团子折身回来,还把一早熬好的桂圆红枣羹端了进来。见馥心还睡着,没敢上去打扰,又悄然把东西端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馥心没有转醒,而是睡得越发沉了。兰菱轮着这夜的晚班,进门便冲苏喜道:“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娘娘刚刚生产,并不那么愉悦,有些话说得重了些,你也别太在意。”

苏喜惨然一笑,拧着眉头也没说什么,嘟囔了两句便退出了正殿。

兰菱不知苏喜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与馥心生了些芥蒂,可现下她也顾不得想太多,上前唤着馥心:“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醒醒吃些东西了。”

馥心好不容易醒来,双眼还是肿得像核桃,低声发问道:“什么时候了?”

“娘娘,快入夜了,您不是说想吃糯米团子吗?起来吃一点吧?”兰菱扶着馥心缓缓坐起来,又道,“娘娘,您今天何苦要追问苏喜?人人不都有些秘密?连奴婢都看得出来苏喜有些古怪,可是他很是忠心,奴婢怕娘娘您这一番追问,会与娘娘生了芥蒂!”

馥心抬起眼睛一角睨着兰菱。低笑一声道:“你这么认为吗?呵呵,我倒是觉得,苏喜现在,只会更加信任我而已!他进宫的目的,我大约已经猜到了。”是的,他多半是为了苏兰甄的儿子!难怪那时候苏喜会在自己最是倒霉颓败的时候帮着自己护着自己!苏喜,一样是为了苏兰甄的儿子,因为苏兰甄救过他的命,小皇子跟他感情很好,他只会想要找到小皇子。为报恩!

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恐怕苏喜还留了后半句话:他不仅仅是苏兰甄的人。或许也是楚翊瑄的人!他那时候身在云州,恐怕不是逃去云州,而是被楚翊瑄安排,在那时候准bèi

杀死楚彦熙!想到这里。馥心越发觉得这个双面间谍十分了得。苏喜在她们面前伪装得十分了得。恐怕他的心计和心智。远远胜于她们所有人!

“你不放心苏喜,我却更加不放心另外两个——江玉和李怀。”馥心忽然说着,“这时候。宸妃她们只会想着从我身边的人动手——他们两个并没受过我多少恩惠,有多少忠心,连我自己都没数。”

“这……”兰菱今天是第二回吃惊了。她没想到馥心竟然会怀疑到身边的人来。

“多看看吧。”馥心又道,“我也真有些饿了。”说着,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兰菱,今儿皇上翻了睡得牌子?”

馥心现在执掌皇后的凤印,《起居注》会交由她保管,这里记载着皇帝详细的衣食住行以及到哪宫哪殿,精细到何时进殿何时出门。

“回娘娘,翻了懿选侍的牌子。”

馥心点了点头,靠在枕头上休息。而后吃了些松软的糕点米粥,让兰菱替自己擦洗身子——她还是格外虚弱,身子出了很多虚汗。折腾了好一会儿,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外头值夜的江玉跑了进来,小声报了:“娘娘,皇上来了!”

话还没落音,楚翊瑄在苏瑾的陪伴下已经进了门,见了馥心哈哈笑道:“琳儿!你醒了啊!朕白天过来看过你一次,见你睡着,没吵你,现在觉得可好?”

“皇上来了!”馥心脸上笑着,“臣妾好的很呢!皇上,今儿不是内廷外臣同朝议政的日子吗?您白天还过来瞧过琳儿啊?”

“是啊,你个小懒猫睡得正香!”楚翊瑄笑得很是畅快,抽手在她鼻翼上一刮,“觉得身子还好?已经下令,宫中所有的好东西一应供着你!端梁王妃进宫,给朕带来一盒上好的阿胶和一支老山参,朕已经问过明少颐,他说出了月子你便能服用这些补品,朕已经叫内务府统统给你拿来了。”

馥心不好起身谢他,便在床上欠身道:“皇上,您待琳儿这样好,让琳儿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楚翊瑄坐在她身边,一手揽着她腰,坏笑道:“不用别的,亲朕一口便是了!”

“皇上!琳儿从来不知dào

,您还这样坏!”馥心听他这样说,竟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这一瞬间,这个三个孩子的母亲,竟羞涩如初恋的少女。半晌,她想起今日皇帝翻得是白晓雪的牌子,便故作嗔怪地推了推楚翊瑄,“您还是去找别的妹妹吧!臣妾身子不洁净,怕脏了皇上。”

“朕哪儿也不去,就想待在这里。”楚翊瑄脸一转,对着苏瑾说道,“你去承乾宫与合贵人说了,朕今儿乏了,便不去她宫里了。”他双臂一展,在馥心枕边一撑手,跳到她身子旁边躺下,“谁说琳儿不洁净?朕便喜欢这里!”

馥心靠在他的肩头,静默地笑着。

众人见帝妃二人甜言蜜语,赶紧悄然退出内间,在外候命。

楚翊瑄见他们都出了门,抱着馥心的脸深吻片刻,这才平复了胸口的一团热气,粗声粗气道:“琳儿,朕想要你——可是,对你身子不好。琳儿,朕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哪里都不想去!前朝很脏,后宫也很脏,唯独只有你身边是干净的,让朕能好好歇一歇!”

馥心的心底忽然间咯噔了一下,她转向身边带着疲倦的皇帝,脸上显现一丝心疼:“皇上一身系天下子民——自然是……”

“琳儿,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官话,你还是有什么,直接跟我说罢。”楚翊瑄叹了口气,又道,“三天之后,那个焰族三军统帅,会来到长安觐见。满朝文武都忧心忡忡,正如白墨轩所说,这个男人,在焰族被称为‘玉面阎罗’,手段很高——我还没见着他的人,便觉得朝中有了些古怪!那些成日里总喜欢骂着焰族的大臣,今日却突然转了性子一齐为焰族说话!有些说,焰族是衔着橄榄枝来的,大燮也该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有些却在放糖衣炮弹,说大燮已经将整个焰族打趴下了,这个里欧?萨拉弗洛,根本不足为惧……”

他话锋一转,音调变得很是铿锵,却带着重重的忧郁:“琳儿,我冷眼看着,这些官员除却一些长安的官员,另外便是沿海一带的总督,巡抚!想想都觉得可怕,焰族的势力,或许已经渗透进了大燮!”

馥心给他的话惊了一跳,忍不住微微颤抖道:“那,那冬哥哥,你该怎么办?”

“先回一回这个三军统帅。”楚翊瑄俄而冷笑道,“只不过是个元帅,便叫我焦头烂额,还怎么跟他们的皇帝一决高下?况且,整个焰族还有五个部族的主君,听说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朕要一个个来,把他们分而治之,彻底瓦解他们!”

“听哥哥这么说,琳儿就能放心了!”馥心笑着靠在他肩头假寐,脸上却是笑得灿烂,“哥哥整治这些焰族,琳儿便能跟姐姐妹妹还有皇子皇女们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呀!”

“你这鬼丫头!怎么心眼子这样多!”楚翊瑄噗得一声笑了,坐起身一手揽住她得肩膀,“琳儿,你可喜欢公主的封号?”

“岁月静好,花容月貌。公主们的封号都很好,琳儿很喜欢。”馥心浅笑答道。

“公主们的封号,你只解对了一半。”楚翊瑄偏偏要卖个关子不说,“静元的封号,是老师想的,容惠的封号,是程昱想的。仔细想一想,这两个人的文采真可谓之旗鼓相当——不过程昱更胜一筹。”

馥心微微一愣,容惠公主的封号,竟是这个江湖骗子想出来的?馥心虽把他称作江湖骗子,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华。谁不知程昱被楚翊瑄一旨掷下诏入上清皇城,促膝长谈一个下午,便做了这天下第一份的“布衣内阁”!馥心只看到了此人的冰山一角,程昱不仅博览群书,更通晓几国文字,据说还亲自去过焰族疆域卡瑟坦,甚至还当过海盗!他本人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擅长骑射……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底子,连皇帝派出的帝凰都查不出来。

“程大人还在宫中吗?琳儿竟一点也不知dào

。”馥心想探探楚翊瑄的话。

“嗯,让他在昭文馆领了个差事。编修四库全书。”楚翊瑄若有所思道。

馥心忙道:“这些话,琳儿本不该问的!哥哥恕琳儿多嘴干政之罪!”

“不过是咱们夫妻两个在闺阁床笫间说说私房话,算什么干政?”楚翊瑄根本不放在心上,畅声一笑又道,“程昱学问很好,已经试过他很多次了。老师年纪渐渐大了,怕是不成了——我想着,将程昱聘为太子太傅,教咱们梓茂读书。”(未完待续……)

第053章 使团驾临

馥心听了“太子太傅”这个词,不免又是一惊。虽然楚翊瑄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立梓茂为太子的事,馥心听了还是心中狂跳——梓茂太小了,现在立为太子,真且是送到火焰上炙烤。

馥心听了这话忙道:“哥哥,琳儿求您,不要立梓茂为太子好不好?梓茂还小,况且,皇上您正还是青春茂盛的时候,早早立太子,只怕朝中会有所非议。再者,咱们大燮从来都是立贤不立长,琳儿觉得,还是等皇子们越发多了,您再好好选一个立为太子,不是更好吗?”

“这话说的,倒是我草率了吗?”楚翊瑄摇头一笑,又道,“琳儿,就凭你这个贤能的母妃,梓茂就有资格做太子——再者,我把他送去皇太后那里养着,便就是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琳儿,今儿便算是先透个信儿给你……朕,可是有心把整个江山都交给他!”

馥心珍爱自己的儿子,听了这话,却生了几番感动。她缓缓抬起手,紧紧抱住身边的皇帝,低声道:“哥哥,琳儿知dào

你待琳儿的心……你总是对琳儿这样好,琳儿……琳儿快觉得受不了了……”

楚翊瑄听了这话低声一笑,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并紧紧贴在她的脸上:“琳儿,我喜欢你……很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如果你能一直陪着我多好!琳儿,咱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走到一起,堵在咱们面前的人都不在了。琳儿。不要再想那些不相干的人了!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只有你的哥哥,才能陪你走到最后。琳儿,我知dào

你还记着十五叔的事……唉,我们不要提他了。”

提及楚彦熙,馥心的心还是一阵阵的疼痛。虽然现在想起王爷,馥心已经没有了最初痛苦到几乎翻江倒海的程度,但是她的心,依旧痛得几乎不能喘息。她永远都不能忘记王爷的死……恐怕这一辈子都因为这件事。都无法真zhèng

爱上楚翊瑄……

“哥哥在说什么。琳儿完全不懂。琳儿已经不记得了——琳儿现在想的,只有过咱们的日子。”她强忍着心口的疼痛,含笑说着,“哥哥。早点睡吧。我。有些累了。”

“睡吧,我去瞧瞧公主。”楚翊瑄说着,扶着她缓缓躺下。才撑手从她身边起来,随后穿了靴出了正殿。

馥心再也忍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痛处,眼泪已潸潸而下。不知哭了多久,她倦得又睡了过去,隐约觉得,有人在她的脸上轻轻的吻了吻,又在她身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馥心倦得连睁眼的力qì

都没有。

※※※※※※※※※※※※※※※※※※※※※※※※※※※※※※※

三日之后,焰族三军统帅,钦命焰族出使大燮最高执行大使,里欧?萨拉弗洛率领使团以及棋盘海之战的华族战俘已到达长安城外。

楚翊瑄下旨,准许其在长安城外五十里安营扎寨,里欧只能率领其近身侍卫和十九位使团文官入长安城觐见。

八月十八这日,整个上清皇城被装点一新。长安城和上清皇城之中四下张灯结彩,甚至远胜于每年春节的装点。

内阁首领大臣付凝辉,九门提督韩义臣,上书房行走程昱,带领大燮三品以上的官员出长安城迎接。付凝辉的位置最佳,遥遥便看见了高头大马的里欧,不免吃了一惊——此人真不愧他“玉面阎罗”的外号:看上去他最多二十五六岁,深红如石榴石的眼眸和红发交相辉映,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美男子,冷冽清俊的五官带有着军人特有的冷酷气质,整个人好像一尊傲视群雄的玉像。

较之大燮这群官员,他仿佛更像是这个城市的主宰,在他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一瞬间,那种冰冷逼人的气质几乎叫所有的大燮官员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冷冷地扫过围观的长安平民,脸上只有一副阴郁到几近落雨的表情。

随后他见了城门口迎接他的大燮诸臣,还是礼貌地下马,上前按着焰族人的礼仪按胸行礼,一张口,竟是一口流利的华族语言:“七神在上!卡瑟坦钦命出使大燮帝国使团团长,里欧?萨拉弗洛,恭祝诸位日安!”

抬头的瞬间,他扫视过诸人,随口揉了揉眼睛。

里欧其实什么都没看清,经过他们自己的星术师测算,卡瑟坦和大燮有近五个时辰的时差。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赶路,还没有调整过来。那石榴石似得眼眸虽含着一股泪汪汪的水意,却带着一股汹涌的威严透过双眼直直射入所有人的脑海,连一向沉稳到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容的付凝辉都觉得控zhì

不住地想要后仰躲开,刚才那一瞬间瞥视竟像是来源于一头森严的凶兽!

“是你,真是好久不见了。”人群之中忽然传出阴冷地一声,众人皆是一惊,齐齐转了过去,人们这才发xiàn

,队伍中的白墨轩竟是一身重甲佩剑!

“白帅?”里欧看清了那人的面孔,还是冲他颔首一笑。他笑起来竟是那样的年轻,“好久不见?不对吧?去年率领全军阻击我的御风舰队,不是你,还会有谁?”他拨开人群直直走向白墨轩,拔出腰间的佩剑竟是举手一斫!

“危险!”付凝辉忍不住低呼出声。

而白墨轩只是冷笑一声,亦是拔出佩剑跟他比剑一顶,只听双剑相交,咣得一声轻响,竟似迸出几颗火花!两人的剑便是这样相交着,俄而两人忽是笑了,里欧手按胸口退开一步,口中念叨了一句焰族的语言。

“是焰族的骑士礼,付大人不用惊慌失色。”程昱小声在他耳边说着,脸上却带着几分嘲弄。

以为刚见面就剑拔弩张一下子毁了皇帝大事的付凝辉何止是惊慌失色,简直一瞬间就要吐血昏迷。这种情况之下他甚至没注意到对方的嘲弄和不屑,长舒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真是吓死!还以为又要打起来!你倒是了解这些嘛,程大人!”

“呵,我在卡瑟坦待过七年,这些自然是很清楚的。”程昱的笑容很让人讨厌,口吻之中也带着卖弄的意味,“他那句话说的也是骑士们见面要说的一句话:我的剑在这里,七神与圣力祝福它永远锋利——除非它的主人战死,它将永不折断。”

其实那句话付凝辉听懂了,他也懂一些焰族的语言,大燮相当一部分焰族文献也是他翻译的——可是他不懂这些礼节,几乎闹了笑话。

程昱不再说什么,调转过身往里欧身边走,马上也是一口流利的焰族语言,付凝辉听得明白,他说的是:“在下程昱,上书房行走,欢迎元帅来到大燮!”

语法上来说,根本不符合华族的礼节,里欧倒是十分受用,还伸出手跟他相握,又道:“程昱?我倒是听过你,你们家祖上是贩茶的吧!卡瑟坦一大部分的绿茶,不都是你们程家贩过去的吗?”

“元帅真是好记性!”说着,程昱引着他往长安城里走,一面介shào

些风土人情和入宫的礼节,完全没有顾忌付凝辉以及礼部官员的面子——这叫礼部尚书滕英格外恼火。连一侧的白墨轩都觉得这程昱十分讨厌,有一种迫切扇他两巴掌的冲动。

一行人刚进城中,城外开始鸣炮致意,城内到处是礼花鞭炮炸响,城头还有少女手执玫瑰花篮抛洒新鲜的玫瑰花瓣,整个长安城落英缤纷,人人欢腾。楚翊瑄刻意询问过程昱焰族人有什么礼节,一应满足。

“元帅,大燮是以最大的诚意与贵国缔交协约!”程昱笑嘻嘻地说着,样子倒像是皇帝身边殷勤的近侍。

“我们……其实也带着最大的诚意。”里欧低声喃喃着,眼中不知在闪烁什么。

馥心是给城里的炮声惊醒的。那年的战争,让馥心听见炮声就会紧张兮兮。她最怕得就是这个,每年春节,馥心都会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红蕊最清楚她这个心病不过,一早就过来搂着她壮胆。焰族使团到来,城里城外一齐放炮,仿佛永不会休止一般。

“娘娘别怕,红蕊一直在您身边陪着。”红蕊轻声说着,“别怕,他们打不进城里来!”

馥心脸白如纸,回抱着红蕊半天说不出话来。

炮声差不多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偃旗息鼓,馥心这才轻声发问道:“她们呢?”

“听说来的那个使团的团长,是个年轻元帅,样貌长得又俊朗。后宫没人不好奇,统统跑去看了。”红蕊摇着头苦笑,又道,“皇上倒是准许大家过去看看。”

“不过是个外敌,有什么好kàn

的。”馥心轻叹了口气,又问道,“兰菱也去了?”

“兰菱没去,在厨房给您熬药呢,明太医交代过了,您一醒就要喝药,不然身子恢复的慢。”红蕊答道,“娘娘您一定是饿了吧!今天有紫米鸡蛋粥和桂圆八宝饭,您要不要用一些?”

“先不要了,红蕊,你去公主那边看看怎样,放了这样久的炮,看看公主吓着没。”(未完待续……)

第054章 改换太医

红蕊听命,赶紧小跑出门,往配殿的方向过去。虽离着稷宫有好一段距离,她还是隐隐闻到了烟火的味道。今天刮着西北秋风,将稷宫那边的青烟都吹了过来,连天空都罩上了淡淡的青色。

两位公主倒是格外平静,吃过奶,睡得很是香甜。红蕊放心地回去禀了馥心,馥心又道:“我倒是对那个焰族元帅有点兴趣,她们回来一定要给我讲讲呢!”

说着兰菱端着一只药碗进了门,见馥心醒着,上前道:“娘娘,药熬好了,您先喝了吧!奴婢和兰月蒸了您最爱吃的花生糕点,您喝完药就能用一些了。”

馥心自打生了双生公主之后一直食欲不振,起先大家都以为是刚刚生产完身子过于虚弱的原因。可现在馥心自己都觉得不大对头,忽撑着身子说道:“我还是不怎么想吃东西,我这个样子,大约有几日了?”

红蕊和兰菱同时一愣,她俩一个对视,兰菱答道:“娘娘,您不思饮食,大约是从诞育公主之后开始的。”

馥心先是一怔,继而想着自己诞育公主之后一直服用明少颐的配得药——难不成是这药有问题?她不敢再往下想,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往下想:明少颐续娶的女子不是别人,是与慕容远山有过婚约的女子平绣瞳。而从前慕容雪瑗完全就是宸妃的爪牙……如果那个时候,宸妃许了平绣瞳一些好处,叫她拉拢了明少颐……那么……

馥心不自觉地身后盈盈渗出一些冷汗。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兰红二人见她面容有异,忙是上前一步异口同声发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这事不大对头,我隐隐觉得这药怕是有问题。兰菱,你去太医院把葛明远找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连明少颐也不要让他知dào

!”

兰菱看她面容郑重,分明知dào

这事关重大,大约是馥心在怀疑明少颐的忠心。其实兰菱也在怀疑这个明少颐,现下馥心有命。她不敢怠慢。赶忙应声出门。

红蕊却走近馥心道:“您怀疑明少颐?”

“不得不怀疑他!”馥心不自觉地胸口一阵阵的怒火翻涌,忍不住粉拳砸在床沿,“那宸妃,真是无孔不入!根本就是不害死我不罢休!”

“娘娘。现在咱们还不知情况。您……”红蕊听她声音震动。几乎要吼了起来,赶忙劝道,“娘娘您先冷静一下。您这样,对身子无益。您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想着如何把身子养好才是呢!”

馥心冷笑:“若都是这样害我,背叛我,便是我养一万年也养不好身子!”

红蕊听她话中满是阴狠,吓得连话也不敢多说。只是苍白着唇怔怔望着她——盛怒之下的馥心甚至没注意到红蕊的变化,只是兀自躺在床上生气,不多时葛明远由兰菱带了过来。

馥心刚想和盘端出,却又转念一想,脸上强堆出一副笑脸道:“许久不见葛太医,近来可好?”

葛明远先是上前见了礼,起身才道:“有劳娘娘记挂,微臣一向很好。”

“本宫诞育公主之后,一直是由明太医照顾。只是明太医昨个儿过来为本宫请平安脉之时,说是他自打成亲之后,也没有常常在家陪着平姑娘。他向本宫说了,想在本宫出了月子之后,便回家陪平姑娘一段时日——所以,本宫今儿找你来,就是想让你暂时熟悉一下本宫的身子,待出了月子,便与皇上说,把你要来本宫身边,照顾本宫。”

葛明远听了很是惊讶,忙躬身道:“娘娘如此看得起微臣,着实叫微臣惶恐!微臣并非国手,医术在太医院中便是平平,娘娘竟如此看得起微臣!实在是……”

“葛太医不必客气,”馥心冲着兰菱使了个眼色,赏了他些好处,又道,“令尊葛玉壶,可是汉阳远近闻名的名医,再者,本宫从来只看重一个人的心,并非看中一个人的才——”说着,兰菱已悄然取来两只小金锭塞进葛明远的手中,馥心才又笑道,“一点意思,请葛太医润笔!”

葛明远再三谢过,随后为馥心诊脉。很快,馥心见他眉头紧锁,口中喃喃着:奇怪奇怪!便觉得事情不好!只是她不曾流露半分,而是依旧颜笑盈盈地躺在床上。

葛明远退开数步,才道:“娘娘,不知是不是微臣诊错了……娘娘身子极是虚弱,怕是一日有多半日都在沉睡;这便怪了,娘娘的脾胃内湿,只怕是常常不思饮食,还伴有烧心作呕的症状。”

馥心微微一怔,半晌答道:“正是如此!”

“娘娘这种脉象,不像是产后的脉象……倒像是初初有孕的症候。微臣即刻为娘娘开一副药去去湿气,再调理一下脾胃,想必会很快食欲大开,精神振奋,有益于身子恢复。”葛明远缓缓应对,然后躬身一礼,在书案上写下一方。

兰菱赶忙跟着葛明远出了门,馥心看着他们走了,才是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明少颐开的药有问题!”

红蕊也是心惊胆颤,半晌才道:“幸亏娘娘机智,否则不是要跟给他们害死!这明少颐安得什么心,竟要害娘娘!”

“古来枕头风是最厉害的……”馥心长叹口气道,“看来,明少颐是不能相信了……这会子还不能打草惊蛇,若给宸妃她们知dào

,免不得又出些什么坏主意来害我——唉,现在只能不动声色了……红蕊,从今儿起,明少颐送来的药一律封存留作证据,我只喝葛明远的药。再多给他一些好处,让他守口如瓶!”

红蕊屈膝道:“奴婢有数了。娘娘,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老是这样被动挨打吧?”

“隔日皇上过来,我得做些事情了。”馥心望着床头的鲜花若有所思,“这一次,不能老这样等着她们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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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族使团的到来,让整个上清皇城忙碌至极。到了夜晚,也总是有些舞会宴会什么的——连着十几天,楚翊瑄连一次后宫都没来过。到了九月初一那日,楚翊瑄去慈宁宫祭拜过圣母皇太后的灵位,悄然驾临凤藻宫。

馥心这几日吃了葛明远的药,身子已觉得大好,已不想起初那般头晕目眩食欲不振,身子虽软,却能下地走动。她央着红蕊为自己擦了擦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贴身衣物在殿内走动。

“出了月子才能出门,真的要闷死呢!”馥心正在抱怨着,楚翊瑄已含着笑推门进来:“乖乖,到底是哪个丫头说要给闷死呢!”

“皇上!您怎么又悄没声的进来,把我吓一跳呢!”馥心福身行礼道,“皇上万安!”

“免礼免礼!”楚翊瑄拉着她一同在榻上落座,“嗯,这几日见着咱们琳儿,气色倒是好了很多!怎么不乖乖在床上躺着?坐月子,不就是让女子在床上躺着,坐着吗?”

馥心撅嘴道:“那可要把琳儿闷死呢!什么坐月子,这简直是受罪!”

“哟,说得倒像是头遭受这罪!怎么,琳儿你从前生梓茂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听话吗?”楚翊瑄伸头在她额上一顶,“臭丫头,落下什么毛病,可不要怪我不提醒你!罢了,今日既是高兴,便在地上走一走吧!总在床上躺着,也总归是会发霉的。”

话说到此,馥心却坐在他身边不动,笑道:“好久不见哥哥,真是很想念呢!哥哥这些日子很忙吧?想必每日陪着那个里欧,大约是很累吧!”

楚翊瑄偏着头想了想,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了!不过,是累一点,便不必再大动干戈,我也是甘之如饴!琳儿,沿海被战火燃得百废待兴,百姓苍生都在祈求和平——朕累一点,战争便能少一些,又何乐不为呢!”

“皇恩浩荡,如沐春风,沿海的百姓能得皇上这般仁爱,定是感恩戴德。”馥心笑着说道。

楚翊瑄听了这话先是一笑,转而又道:“琳儿你今天是怎么了,竟学着其他嫔妃拍朕的马屁?朕可不喜欢一套。至少,你别来这一套。”

“没有,琳儿说的都是实话!”馥心歪头咯咯一笑,又道,“哥哥,琳儿想跟你要两个人,不知dào

可不可以。”

“说罢,哪两个?”

馥心想了想,还是先说起了慕容雪瑗:“哥哥,琳儿第一个想要的人,是丽贵人——丽贵人进宫之前,跟琳儿闹了些小误会,进宫后,这才总找琳儿的麻烦……现在她转了性子,大约是想跟琳儿交好。哥哥,琳儿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丽贵人既有心跟琳儿交好,总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吧?琳儿想跟哥哥把丽贵人要过来,住在那边的雅歆殿。”

楚翊瑄略想了想就点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既喜欢,便让她住在你眼皮子底下,便也好管束……嗯,这样也好!准了!明日便让内务府下一道命令,让丽贵人搬来这边。”(未完待续……)

第055章 心计美人

楚翊瑄对丽贵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虽然不喜欢,却也没到了憎恶的程度。楚翊瑄知dào

丽贵人跟着宸妃,甚至还知dào

丽贵人跟着宸妃还吃了大亏——慕容家到底是朝廷的内阁,顾着颜面楚翊瑄也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丽贵人被一次次折辱。现在馥心能主动提出收留丽贵人,倒也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馥心要比宸妃善良得多。

“还有一个人是谁?”楚翊瑄又是发问道,馥心提起跟他要两个人,一个已经提到是丽贵人,那么另一个是谁呢?

馥心略是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道:“琳儿想要葛明远侍奉。”

楚翊瑄没想到馥心竟会开口要葛明远,一怔之下发问道:“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难不成,是明少颐近来做事不用心,叫你不满yì

么?”

馥心摇头一笑道:“明太医很好的,只是琳儿想着,明太医到底也是新婚燕尔,我总是留着他,人家平姑娘会恨死我的。”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这好办,先让葛明远跟着明少颐一段时日,把你的体质了解透彻,便让他休假一段时日。”楚翊瑄恍然大悟,又道,“总是想着别人,怎么不考lǜ

考lǜ

你自己?琳儿,那个葛明远的医术谁也没试过,谁知好与不好?”

“琳儿倒是知dào

此人的来历。”馥心听他这样说,便微微到来,“葛太医的父亲是汉阳城赫赫有名的‘葛玉壶’葛静修。此人医术甚高,医德更是高风亮节。只要是贫苦百姓。葛静修一律不收任何诊费,还会奉送药品。后来他成了端梁王的家臣,除却侍奉端梁王家,还会隔一段时日出门义诊,在汉阳,甚至整个南方都赫赫有名。柔嘉您是知dào

的,从来足不出户,都听过他的大名——琳儿想着,玉壶的儿子,不会太差。”

楚翊瑄听了她这一番话却是笑了。转而又道:“琳儿竟是这般清楚!把此人的来龙去脉都打听好了!”

“那是自然了。毕竟是自己跟公主的身子最重yào

,总不能随随便便来个太医便能侍奉吧!”馥心见楚翊瑄面容有异,便转了话题道,“哥哥。琳儿在后宫都听说了。焰族的那个三军统帅。是个长得很漂亮的人?”

楚翊瑄听她提起里欧,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是的,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甚至没有女人能拒绝他的魅力和笑容——此人的权术。简直比整个西海还要深;他的笑容甜美,但是心计毒辣……等你见着他就知dào

了。”

“见着他?”馥心不免一笑,“哥哥别开玩笑,我一个女子,见他干什么?”

“是里欧要求见你的。”楚翊瑄脸上露出几丝自豪,“他说想拜见咱们大燮的倾城皇妃……他想知dào

是什么样的女子戴着他们焰族乞降的花冠。”

馥心听了这话难免心中狂跳,半晌才道:“皇上垂爱罢了,什么倾城皇妃?让琳儿现在这副样子去见人,岂不是叫人小笑掉大牙吗!”

“现在怎么了?我觉得好kàn

,那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谁敢说我的琳儿不漂亮?”楚翊瑄伸手一探,紧紧握着馥心的小手,“让我好好kàn

看——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琳儿,就像十几年没见着你了。”

馥心娇羞地低头不语,任由他伸手轻抚自己的脸蛋,拥自己入怀——楚翊瑄的鼻息变得很是沉重,看得出来他在强烈压抑着内心的欲望。

“哥哥……”馥心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紧张,竟萌生了一种要推开他的感觉。

“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吧,琳儿。”楚翊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只有抱着你,嗅着你的发香,琳儿,我才觉得,我还活着……我还真真实实活在这个世上……”

她心念一动,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个天下的至尊真的很孤独,孤独到几乎一无所有。连最宠爱的女子,她海馥心,从来也不曾真zhèng

属于过他……

怪不得他如此珍爱宸妃和自己——馥心终于隐隐明白了楚翊瑄心底的悲哀,不禁心下喟叹不已。

“哥哥,琳儿给你唱首歌吧。”馥心挣脱他的臂膀,从殿脚下的红蕊道,“取我的琴来。”

楚翊瑄从来不知dào

馥心竟还会抚琴唱歌,惊喜道:“琳儿也会?”

眼见得红蕊捧来一个锦囊,小心地取出一架琴来——看见这琴,楚翊瑄却是笑了:“这是哪里的劈柴木头,竟拿来做琴,琳儿,隔日朕还是让他们给你拿上等的杉木……”话音未落,馥心已然坐到琴前,伸手漫拨如浪,声音铿锵甚是余音绕梁。楚翊瑄听这琴声,顿时帘栊了笑容。

只听那琴声幽怨,娓娓如泣如诉;时而犹如愁闷悲思,时而哀婉凄丽——楚翊瑄立时明白她弹得竟是《长门怨》。

移时曲终,楚翊瑄半晌才回过神,站起身道:“琳儿怎么想起弹这首曲子?听了叫人怪不舒服的。”

馥心从琴后走出,双手挽在身侧,已是盈盈跪拜了下去:“皇上,古来佳丽万千,有哪一个长盛不衰?臣妾现在深得宠爱,却也有色衰爱弛的那一日。一首《长门怨》,如今听来像是笑话,却是后宫所有女子的噩梦,臣妾,也是一样的。”

楚翊瑄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正要反驳,馥心却又道:“《长恨歌》写得好,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皇上,臣妾现在集宠爱于一身,便也是集了怨怼在一身……皇上,后宫也不仅仅是臣妾一个女人,还有很多,后宫雨露均沾,便会少很多怨恨。臣妾很害pà

……真的很害pà

!”

楚翊瑄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不已,几步跨过去将她扶起,柔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琳儿这般大度懂事,倒叫人汗颜不如!”

“哥哥,您很久都没有去看过姐姐了,那座瑞莹堂,才是真zhèng

的冷宫呢!琳儿体会过那种孤寂悲哀的感觉,就似独独一个人穿着单衣,在草原的月光和冬风之下行走。”馥心回握着皇帝的手,哀叹到几近垂泪,“姐姐没有做错过什么,哥哥为何要这般对她?”

楚翊瑄适才听了那《长门怨》,现下又听到馥心说起草原的冬夜,由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几日也总不痛快,免不得又是一阵叹息道:“我懂了!毕竟是薄待了禧才人……早就该过去看看她,可是,心里总是隔着什么事……罢了,现在就去看看禧才人!琳儿,你也早些安睡吧!”

馥心还在月中,只能将他送到门间,遥望着他带着苏瑾和贴身的宫人们往瑞莹堂去了……眼见得他真的走了进去,心中升起一股笑意已弥漫了整个脸庞。

“主子,连着十几日了,皇上好不容易才来这么一次,您怎么就舍得把他赶去了禧才人那边!”端着茶点进门的云岚见了楚翊瑄走远,不免诧异地说着。

馥心先是在热水中净手,一面捏了块点心坐下入口,一面眨眼笑了笑:“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一说?这里是凤藻宫,又不是秋离宫……再者,皇上惦念着,就一定会再来!如今我身子不净,不能贴身侍候皇上……皇上若总是不尽兴,日子久了便会生了厌倦。到那时再想让皇上常来,那就不易了!不如吊着些胃口,把宠爱留到以后——现在呢,做这般顺水推舟的人情给姐姐,姐姐更会念着我的好……岂不是一举多得?”

云岚满脸佩服:“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换做了岚儿,便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呢!”

兰菱却是满心惊诧,曾经的馥心怎么会这样工于心计?她定在当间,如何也说不出话来——本来,馥心在一夕之间成长,兰菱应该很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兰菱的心底,竟完全没有一点点欢喜,甚至是带着几分惊恐的!那个仁善热情的海馥心,仿佛在诞下公主的那一瞬间之后死去,涅槃重生的乃是一个充满了心计的美人……

“兰菱,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馥心恬静如晴空的声音打断了兰菱的思绪,“我曾经一度天真的以为,只要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可是,后宫的女人,从来信奉却只有皇上的宠爱和无穷无尽的算计……如果不算,便在后宫活不下去……这辈子我逃不出这个命运……

馥心眼中盈盈有了泪意,但是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最终没让眼泪落下:“兰菱,现在的我,不仅仅是一个我,我有了梓茂,还有女儿们……他们的母妃如果不争气,他们还有什么指望呢?”

兰菱望着她满面的悲怆,心底却升起一股神圣的感觉,继而她走上前去,福身叩拜:“娘娘说的,这是哪门子的话?古来后宫万万千千,想要生存下去,谁人不得靠着算计,做个心计美人?”

馥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懒懒道:“我乏了,扶我去床上躺一会吧!”

兰菱颔首,上前扶着她在床上睡下,为她轻轻盖上被子。兰菱的思绪,却一下子飞得很远:

娘娘走上了这条道路,要想回头,就再没有可能了。

您最终会沦为命运的囚徒。

这,也是您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056章 古方养颜

中秋之后,长安城的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虽不至于滴水成冰,却也要穿夹衣了。馥心生育公主之后发福了很多,从前做娴妃之时的衣裳大多都穿不得了,从宫装到首饰都要重新做。

尤其是这回,焰族使团特别要见见馥心,这些宫装饰物更是马虎不得,样样都要精工细作,特别是那套桂花凤珠的宫装更是不得了,外罩的丝服,是用初生孔雀的细花尾细细捻入天蚕丝织就。丝服之下,是细密的何仙云锦,以极细的赤金丝点绣桂花和凤凰——本来以馥心的位份,是不可使用凤凰图案的,但楚翊瑄为彰显馥心身份贵重,特许其使用。

宫装其上,还点缀万千细密东珠,灿若星辰;日光下转侧,便犹如流光溢彩;腰间束封苏绦大约四指,点缀七宝和金丝流苏——这宫装上手,足足有八九斤重。

为配这一套宫装,内务府还送来一整套有桂花和凤纹的首饰;红蕊打开盒子便被晃了眼睛,又是惊喜又是颤抖道:“娘娘,您看看这有多美!”

“看起来重的很,穿上一定不会太舒服。”兰菱倒是另有高见,“娘娘要是穿上一整天,定然很累的,不知这些金箔花朵和东珠能不能挑掉几个位置不明显的,减轻一下分量。”兰菱小心地翻看这件奢华到无以复加的宫装,又道,“大约是不行了,看这针线功夫,虽然细密,却也是临时赶制出来的。金丝绣线全部都是连针绣成,要是拆的话,一大片就掉下来了……”

馥心坐在梳妆台前默然无声地盯着铜镜中憔悴的自己,听着红蕊和兰菱的对话也不曾说了什么。许久她缓缓叹气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便是穿了凤袍天衣,又能怎样?你们看看我,仿佛老了好多!”

“娘娘怎么忽然这样说?您可是咱们皇城里最美的娘娘!怎么会老呢?”

红蕊和兰菱各自说话劝着馥心,可她的脸上还是很不好,也不说什么。兰菱忽想到了葛明远,笑道:“娘娘。奴婢倒是有个法子。不如叫葛太医过来看看。这歧黄之术,讲求内在调理,娘娘想要好颜色,不如……”

“这倒是个法子。不如传了他现在过来看看。”馥心想着这几日恐怕要见那位焰族元帅。得赶紧调理一下。好盛装召见他。

红蕊听了,忙说道:“奴婢这便去传葛太医过来。”言罢出门,往太医院去了。

不多时葛明远便到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明少颐——馥心虽与楚翊瑄提过改换太医的事情,但馥心月子期间,还是由明少颐为主侍奉馥心,葛明远只是跟着他熟悉馥心的体质,在馥心出月之后接替明少颐。

两人进了殿之后同时跪地行礼,馥心摆摆手示意他俩起身,又道:“都起来吧。”

明少颐侧目看了看葛明远,躬身道:“娘娘近来身子倒是大好了。今日传了我等前来,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本宫的身子近来却是好多了,只是觉得脸色很差,竟是一点颜色都没有,”馥心懒怠地起身,在贵妃椅上落座休息,又道,“你二人可有法子调理一下?”

明少颐微微一怔,转脸看了一眼身畔的葛明远——姓葛的脸色冷淡,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看不出有什么情感变化。明少颐眼见得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是笑道:“娘娘还在月子中,况且是产后失血多,脸色自然不会好kàn

,您出了月子,脸色自然会好起来。”

馥心对这个狗皮膏药式的回答很不满yì

,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不动声色的转向同样不动声色的葛明远。这位年轻的太医冷淡淡的兀自站在那里,似是感觉到馥心冰冷的目光,这才慢慢地抬头回视馥心一眼,又低头躬身道:“娘娘,不知现下方便不方便微臣为您切脉?”

馥心颔首,葛明远这才依着规矩走上去跪在贵妃椅边替她诊脉。葛明远便是诊脉,便问了些问题,又看了看馥心的舌苔。很快他站起身,退回明少颐身边,躬身道:“微臣以为,娘娘并不是出血过多造成的面色不好,凭着脉象看来,是宫寒血瘀,血脉不畅才造成身体虚弱,从而颜色很差。”

说罢,他转脸与明少颐一个冷厉地对视,又躬身继xù

往下说道:“微臣以为,娘娘近来应当多休息,少思虑。要知dào

,思虑伤肝,会间接影响回血功能;其次,身子若是太虚,往往禁不住补,娘娘中焦火还有些旺盛,应当泡一些菊花竹叶水喝。再者,娘娘最近便不必服用阿胶和桂圆了。娘娘若实在喜食桂圆,可以让姑娘们将晒干的桂圆干加入粥里炖烂,便不会上火。应用一些更加温和的补品来,譬如燕窝……燕窝性平味甘,温补滋阴。隔水蒸了,浇上甜牛乳、红枣来吃最好。”

明少颐听他这样说,赶忙补了一句:“正是正是!燕窝补而能清,是调理虚损劳疾的圣药。”

馥心听了他俩的话,便是一笑道:“两位太医连说话都是一样样的,本宫听了倒是格外放心呢!只是燕窝难得,每年星曜城进贡的金丝燕窝也不过半担之数,若再要供奉,岂不是因本宫一己之利而劳民伤财?这实在非本宫之所愿。”

“娘娘体恤百姓,实乃天下之福,苍生之幸。”葛明远说话的语气很是冷淡,好像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话说来虽然有马屁之嫌,可听起来倒全然没有让人舒适的意味。

馥心不大喜欢他这种态度,却对这个文弱的太医生了几分惜才之意。心中所想,便不由得流露出来,抿嘴一笑道:“葛太医这话说的,倒叫本宫不懂了,什么天下之福,什么苍生之幸,本宫想得没那么多。葛太医,便劳烦你开几副好药来,与本宫调理身子。”

明少颐听她这话,赶忙又道:“娘娘既是有心调理,不如内调外养双管齐下的好——《神农本草经》和《千金面脂方》之中都有记载‘七子白’配方,是用白芷,白蔹,白茯苓,白芨,白术,白芍和白僵蚕等中药打粉混合而成。娘娘使用之时,用蛋清和牛乳调配成糊状,敷面即可。”

“这方子确是很好,娘娘也可一试。”葛明远赞同道。

馥心点了点头,便各自赏过两名太医;葛明远留下一纸药方,与明少颐斟酌用量之后,便是一同退出了凤藻宫。这些日子,怕是要喝着些古方养护容颜了。

见他们走得远了,馥心冲红蕊缓缓说道:“你看怎么样?”

“这明少颐,大约是心里有鬼,奴婢觉得怎么也不大对头。”红蕊脸上露出几分迟疑,还是依着馥心的垂询答道,“娘娘,奴婢觉得,一定是那平绣瞳使了什么手段。”

“明少颐本性不坏……这宸妃真是可怕,一直藏在幕后使这些坏点子……还没有跟她面对面,便是一次次见识到她的手段……”馥心长长叹了口气道,“兰菱的礼物可送出去了?”

“回娘娘,昨个儿兰菱回来的时候抱怨了几句,庄小主她们没说的,收了回礼,真切是千恩万谢;连萧田两位选侍也很是高兴——但独独是那淑嫔可恶,前脚收了礼物,等兰菱刚走,后脚便扔了出去,兰菱瞧得真真的,难免有些生气抱怨。”红蕊说起此事也生了几丝愤恨,“这不是存心恶心咱们吗?”

馥心嫣然一笑,却丝毫不在意:“后宫之中谁能做到人人周全?便是太皇太后也不能——与其这样,便不如对那些对你好的人好,其他的,便由她们去吧。”

“娘娘的意思是……”

馥心摇了摇头,却没有说透,而是又道:“对了红蕊,我刚才听你说,只有淑嫔是如此?那元修容呢?”

“哟,这奴婢可没听兰菱说起。”红蕊也是微微一怔,“要说这元修容与淑嫔都是宸妃的部属,而且两人都住在伊宁宫,大约也是把东西扔出来了吧!”

馥心眼珠一转,已然计上心来,凝神说道:“如此倒是该问问清楚。红蕊,你去叫兰菱过来。我有话问她。”

红蕊连连点头,去把兰菱喊了过来。馥心细细发问道:“兰菱,元修容可是把送过去的回礼像淑嫔似的扔出来了?元修容的回礼,是送了些什么?”

兰菱略想了想,斟酌一下措辞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考lǜ

了一下,宸妃身边的智囊,却不是位份高一些的淑嫔,而是元修容!所以,奴婢考lǜ

过,送元修容些实用的东西——奴婢擅自做主,送了元修容一匹汉南织造的天河锦。”

这天河锦是汉阳的名产,织锦的配方一直由天河针工所的历任主事掌管,密不外传,故而称之为“天河锦”。天河锦料子厚实,纹理却极为细密,据说每根抽丝里面都杂揉以禽类的短绒,所以保暖效果极佳,是制作秋冬衣衫的尚品。(未完待续……)

第057章 欲擒故纵

馥心略是思忖,转而哼笑一声道:“这天河锦,虽是好料,却也不是什么太过名贵的衣料。这元修容如此这般舍之不得,看来她在宸妃手下也没得了什么好处——宸妃从前还常常打落别人的孩儿,这元修容跟着皇上也不是一日两日,也未见得有喜,恐怕也遭过这等迫害。”

兰菱听了馥心的话有些触动,蹙眉沉吟道:“娘娘的意思是……”

馥心缓缓从贵妃椅上站起,在寝殿内踱步,她定了一定,又道:“这元修容,大约是因为太过聪明,早早被宸妃忌讳,一直屈居淑嫔之下——她连天河锦都舍不得丢掉,怕是平日里也没用过太好的东西,凭她怎么宽怀大度,只怕心底是不服的。想扳倒宸妃,必须断她手足,这元修容,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兰菱和红蕊同时心惊变色,一时间都是愣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兰菱定了一定,又道:“娘娘您真的打算要扳倒宸妃?”

“如果不扳倒宸妃的话,我们这些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馥心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属于一个温婉善美的皇妃娘娘,而是一个即将死战沙场的骁勇先锋。她口气出乎意料的坚定,“我,庄姐姐,柔嘉,韵榕……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她沈贞儿的阴影之下!郑万姝就是证明!做了皇后又怎么样,宸妃只要动动手段,就能让把她困死在钟粹宫!

“我呢?我海馥心现在在坐月子,即便是见不到她本人。她的影子却依旧能威胁到我和我的姐妹们!”馥心一股愤恨涌上心头,声音听来有些可怖,“一旦我出了月子,必定会每日面对宸妃跟她的爪牙,到那时候,宸妃肯定会用更多细碎的功夫折磨我们这些人!”

红蕊因为她激昂的语气变得胆战心惊,嚅嚅的唇泛白无色,半晌才勉强说道:“娘娘,您这样说话,叫人实在是很害怕——您现在这个样子。跟宸妃那些人真是……”红蕊不往下说了。只是深深地低头下去。

馥心怆然一笑道:“红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的我,一样是工于算计,一样是叫人难以捉摸难以亲近——这种人。是我从前讨厌的人。而我现在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可是。不变成这样的人,我在后宫就难以生存!根本活不下去!红蕊,兰菱。有的时候我在想,从前的宸妃是不是跟我也是一样的……”

“您跟她不一样,娘娘。”一直没有说话的兰菱忽然开口道,“您跟她完全不一样——宸妃的心,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当年皇上去草原做质子,是宸妃主动要求着去的!”

难不成这宸妃还是一个慧眼英豪,能看出长孙殿下未来能够登极为帝?

馥心不相信她沈贞儿有这本事,可是,她用全身之力堵了一把,却真的堵赢了——当年的皇长孙成了万乘之尊,她沈贞儿也从一介宫女成了一人之下的宸妃娘娘。馥心收回了思绪,微蹙着眉头思忖,兰菱见她眼珠微微转动,显然在想些什么,转而又道:“这元修容本名常雪晴,是内阁大臣常鄂的女儿。这常鄂,子女甚多,常雪晴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越是这种人,便越是狠毒。”馥心蹙着眉头说道,“还好这常雪晴位份不高,也没有诞育皇子皇女,否则更是要比宸妃更狠毒百倍!”

兰菱颔首,赞许道:“娘娘要比奴婢们看得真切,皇上登极之后,常雪晴作为功臣之女,嫁入皇家做了修容,替宸妃做下不少事。就像用按摩的手法打掉嫔妃们的孩子,便就是她想出来的。宸妃毕竟宫女出身,坏点子没有那么多。”

馥心连连颔首,终是笑了起来:“这便是太好了。若这元修容真如你所说,多半也是个势力之徒,宸妃若给不了她更多好处,只会让她生了反叛之心。”

“娘娘这般聪颖机警,叫人十分敬佩。”兰菱含笑说着。

“你就别夸我了,这几日绞尽脑汁,叫人很是不舒服——”馥心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没有半分愉悦之感,“想着我这后半一世,都要这般度过,真是觉得异常绝望。”

兰菱抬起眼睛看着馥心,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眼见得时间渐渐推移,又到了中午的时候。馥心这几日胃口都不算太差,已然吃得进去好些东西。

午睡前内务府的人到了,却不是来萱漓殿,而是往一侧的瑞莹堂去了——原来今儿皇帝翻了海兰慧的牌子。

馥心知道后只是无声地微微一笑。

“禧小主只怕很快会熬出头呢!”红蕊看着内务府过来的几个太监个个笑得灿烂,想必在海兰慧面前少不得说些阿谀奉承之语,随后几个大力太监还抬来一口小小的木箱,遥遥听见主事的太监喊话要把瑞莹堂的一些破败物件统统换掉什么的。

“这些东西,见禧才人这几日又得了宠,尾巴又摇起来了。”送热水进来的云岚一面啐骂道,“真不是东西,那时候克扣才人的份例,不也是他们吗!”

馥心在床上半撑着身子说道:“不要胡乱议论别人——内务府的人,跟御前的人一样,得罪不得。岚儿,丽贵人最近刚刚搬过来,可有说过什么不习惯的吗?”

“那倒是没有听说……娘娘,雅歆殿那边宽敞明亮,远比瑞莹堂好,奴婢有些想不通,您怎么不让禧小主过去?”云岚替馥心到了一杯暖胃的姜茶送过去,很是疑惑地发问。

“怎么,姐姐背后有抱怨过什么吗?”

“哦这个倒是没有,就是奴婢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云岚迷惑地看着馥心。

“欲擒故纵。”兰菱忽然插口,继而笑道,“娘娘是不是这个意思?”

馥心含笑合上眼睛,唇间吐出一句话:“兰菱真是深得我心。”

晚饭前馥心才醒来,瑞莹堂那边已经是烛影摇红,一片丝竹笙歌。海兰慧的琵琶弹得十分好,声色温婉破有一唱三叹之意,隐约还能听到一半句轻轻的歌声……馥心觉得疑惑,低声道:“听起来倒不像是姐姐在唱歌。”

“是丽贵人。”今儿晚上是云岚的班,立时便回答道,“娘娘还不知道吧,丽贵人歌唱得还不错,听说学过几年越剧,嗓子还不赖。”

“慕容雪瑗竟学过越剧?我竟从来不知道!”馥心没想过这个娇小姐还有这本事。

“奴婢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丽贵人每天早晨会在御花园吊嗓子,说是进宫之前学过越剧,本是荒废了,现在想要捡起来。”云岚一一答道,“其实谁不知道她在御花园唱戏是唱给皇上听?这些日子焰族的使团都在宫里转悠,丽贵人不就是想借着这点本事出出风头?堂堂一个贵人,竟借着伶人的本事想要笼络皇上的心,倒是很好笑!”

馥心听她言语中很有醋意,噗嗤一笑道:“丽贵人又没有惹你,何必如此忿忿然?不过是随便唱几句越剧,不算破了规矩——宫规之中可没有一条不许唱戏的!再者,宫里多的是人喜欢越剧,太皇太后最喜欢不过,隔日叫她好好准备准备,为太皇太后唱几嗓子,也算是尽到孝心了——说起太皇太后,岚儿,她老人的病可好多了?”

“奴婢也没有去看过,不过听葛太医说,太皇太后的身体底子很好,这次不过急病,将养一段时日便会康复。”云岚笑着答道,“不过,叫丽贵人唱戏,人们怕是会笑话她呢!”

馥心摇头一笑,想要坐起身来,云岚赶紧上前扶她坐起,发问道:“娘娘想吃些什么?御膳房今天送的是玉米甜汤和糕饼,红蕊今日给您炖了牛肉,做了罗宋汤,您现在用吗?”

“中午吃的多了些,肚子倒不是很受用,总觉得克化不动。罗宋汤还是免了吧,玉米甜汤倒是想吃一些。”

馥心略吃了些东西,起身在寝殿里散散步,入夜之后竟下起了秋雨,窗外一片淅淅沥沥的声响,整个凤藻宫乃是上清皇城陷入了一片几乎类似洞穿耳朵的寂静——唯有瑞莹堂的琵琶和歌声不时传过来,叫人听了觉得更加寂寥。

馥心吃吃地望着瑞莹堂那边的红烛高照,脸上露出些许说不出的落寞,竟隐隐有些悲伤之意:“岚儿,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事?在你最凄婉的时候,有个人忽然进入了你的视线,他的所有一切,都像极了你最爱的人——可是,这个人,仿佛你这辈子都不会真正爱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事?”

云岚很是惊诧,瞪圆了眼睛看着馥心,定了好一会儿她才摇头说道:“娘娘!岚儿不明白!也想不明白!既然是像最爱的人,却也不是那个最爱的人!为什么会爱上他?又怎么会爱上他?相似,也不是呀!娘娘,如果您真的爱那个人,还会有这样的疑问吗?”

馥心听了这话忍不住周身一抖,她颓然低下了眼睑,叹息道:“我竟不如一个丫头!考虑得这样多,却完全没有用处!”(未完待续。。)

第058章 私相授受

听了这话云岚怎么能不惊,当下便道:“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可别误会!”

“岚儿,我也没别的意思。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是。我饿了,去弄一些吃的喝的过来吧。”馥心摆摆手笑着说道,“还有葛太医和明太医不是开了几帖药来么?”

云岚点头称是,退出寝殿去准备吃喝。

馥心不大喜悦,站起身在寝殿内踱步,脸上越发阴晴不定。

入夜以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馥心的心底却更冷,听着外面的乐曲,不免心生了几分叹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来也不知道这妒忌竟是这样深刻!

发愣间云岚已经折身回来,有新出炉的烤包子,新鲜的乳酪,蜂蜜以及甜莓酱,切成适口小块的水果,小蒜肠和一小锅煮软的羊肉,还有一壶散发着香气的热羊奶。

馥心是草原人,立时便嗅到那瓷壶里头是羊奶,心中觉得格外亲切,便是笑道:“竟是羊奶?”

“是呀,据说是焰族送的几只产奶的奶羊,皇上下了旨说是所产的羊奶只供太皇太后,皇太后,宸妃娘娘和您。”云岚脸上满是羡慕,说道,“娘娘,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殊荣,你快尝尝,闻着蛮香的!”

馥心愣了一愣,这羊奶的膻味大,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楚翊瑄还说过,他刚去草原的时候,第一次闻到羊奶的味道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更别说喝了。一般女孩子闻不惯羊奶的膻味,可不是要反胃道吐掉?

馥心狐疑之时,还是笑着说道:“岚儿竟闻得惯羊奶的味道?一般女孩可是受不了这个呢!”

“这不奇怪吧,奴婢小时候穷得没饭吃,羊奶这东西算是梦都梦不到的好东西了!”云岚歪头一笑,满脸天真烂漫,干净的眼瞳之中没有一点点杂质,“记得有一次,奴婢饿得头晕眼花,一跤跌进长安的护城河里。幸好是一个回家途中的养羊人救了我——他当时给我吃了一杯热乎乎的羊奶。那时候我觉得,羊奶真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

馥心能体会她当时的感受,一个人冷到了极致,能喝到一杯热乎乎的羊奶。真是如坐云端般舒适。

想到这里。馥心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竟然怀疑到了云岚头上……这些年的后宫生活。让馥心格外敏感,只要稍稍有些不大对头的事情,立时就会怀疑上去。

看着云岚笑得纯净。馥心还是叹了口气道:“岚儿,有些时候,真的觉得身不由己——唉!刚才你说,这产奶的奶羊,是焰族送的?”

“是呀!据说是个挺稀罕的品种,下的奶也很滋养,皇上说,每天晚上要您喝一碗补身。”云岚答话道,“不过内务府的人真是实诚,一下子就送来一大壶!”

馥心恬然一笑,又道:“我一个人也喝不了那么多,不如岚儿也喝一杯。”

云岚赶推辞,连声说道:“娘娘您这般厚待奴婢,叫奴婢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娘娘你喝吧,这么好的东西,又是从海外过来的,奴婢……奴婢何德何能呢?”

“不过是羊奶,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馥心摇头一笑,拿起一只空碗给云岚倒了一碗地给她,“趁热喝吧。”

云岚推脱不过,只要接下来浅尝辄止。随后她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的笑容:“娘娘,真是太好喝了,奴婢这么多年都没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那是自然好喝了,《魏书》有云,‘长饮羊乳,可色如处子’。羊奶可是最好不过的补品,有温润补虚养血的功效。”馥心一面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一面娓娓道来,“有人喝不惯羊奶的膻味,可以加一些茉莉花茶烧煮,便可去掉膻味。”说着,她浅浅地喝了一口,微笑道,“果然是上等的好乳,竟是这般香浓。”

“皇上才是真真儿有心呢,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咱们萱漓殿,你看新晋的懿小主也算够受宠的了,可真有了好东西,皇上还是最先记着您呢,娘娘!”云岚愉快地笑道,“奴婢从来就觉得,您是皇城里头最受宠的娘娘,现在看来,真是如此!”

馥心脸上不免一红,低着头吃东西,嚅嚅道:“别胡说了!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油腔滑调!”

云岚噗嗤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馥心却觉得心头有了些许甜蜜的感觉,心情变得很是愉悦,就连临睡之前喝的中药都品出了些甜蜜。

次日一直睡到快正午之时,馥心才幽然转醒,瞧着兰月正在寝殿内悄然无声地擦拭柜子,便是说道:“兰月……什么时辰了?”

兰月微怔,转头过来看见馥心醒了,赶紧放下手头的活上前道:“娘娘您睡得好甜!哟,您今儿这气色果真好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些光彩!看来这葛太医也有些本事嘛!”

“真的?喝一次就能有效果?我倒是好奇了,去给我那一面镜子看看!”馥心给她说的心头痒痒,催着要照镜子——果然铜镜中的自己在一夜之间容光焕发,仿佛在梦中被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神采。

“这葛太医,还真是神了,才不过喝了一次汤药,便又如此明显的收效。”馥心满意地点了点头。

“娘娘,葛太医一早就过来求见。兰菱说是娘娘还在安睡,让他在配殿等着,这会子您醒了要不要见见他?”兰月见馥心喜上眉梢,赶紧说道。

“一早便来了?那快让他进来。”

兰月应声而出,把葛明远请了进门——葛明远提着药箱,重重跪在地上端正行礼,高呼着,“悫妃娘娘万安”之类的话。

“葛太医快请起,本宫还要好好谢你,你瞧,昨个儿才服了你的一贴药,你瞧,便有了这般成效。”馥心很高兴地冲着葛明远笑着,“兰月,快扶葛太医起来,再去搬把凳子请葛明远坐下。”

“娘娘,微臣还是站着说话吧,站着说话自在。”葛明远还是这句话,脸上依旧凄冷,竟让馥心在瞬间想到了从前王爷身边的长随宁岚,不免被这凄冷的脸所感,也生了一份凄婉之意:“怎么了?”

“娘娘,微臣实在不知当说不当说——娘娘,您得恕微臣之罪!”

“说,不管说什么,本宫都一律恕你无罪!”

葛明远抬头扫过馥心的脸色,还是躬身低头道:“娘娘,微臣觉得明太医,很可能已经被淑嫔收买了。昨个儿微臣进宫应卯,却无益中撞见淑嫔手下的凤珠跟明太医在暗处私相授受——微臣很是诧异,装作无意识问起,明太医却矢口否认!”

馥心大惊失色,几乎不曾从床上跳起!可是惊愕也是瞬间的,她总不能查都不查,就给明少颐定下这私相授受,反叛旧主的罪名……她强敛住心神,隐忍着没有显现出来,脸上露出些微笑道:“葛太医与本宫说起这件事,本宫便是记住了。兰月,上次通州送了些好墨,甚是细密,再拿一些份例,一起给葛太医。”

葛明远连声推辞,馥心还是让兰月强行塞给他。葛明远看着手上的东西,怔望了半天才又说道:“娘娘,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微臣觉得奇怪——上一次娘娘总觉得神思倦怠,一日总有多半日睡着,微臣便请了院判的令,去翻过明太医给您的药方留档——其中有两位药,在方子里并没有,可是查了药渣,却发现有。”

馥心更是一惊,忍不住追问道:“是哪两味?”刚说完她便有些后悔,自己真情太过外露,只怕给葛明远看出什么端倪来——好在这葛明远一直低头躬身,恐怕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回娘娘的话,是夜交藤和远志。”葛明远抬起脸缓缓答道,“这两味药都有安神的功效——尤其是远志!还有,远志不单单是有安神的功效,还有兴奋女子之胞的作用,刺激性虽然不强,但是产后女子服用远志,多半会造成出血不止……对身体伤害不小!”

馥心吃惊之余立时想起了当年死在王府的宁妃韩言语!燕妃燕琳若为了害死宁妃,便用了些手段在宁妃产后服用的药剂中加了伤害身子的药品,造成韩言语产后倦怠无神,出血不止,直至丧了性命!

好狠!

看来这宸妃,势必跟太医院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这些人,都是害不死了我,誓不罢休!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只觉得后脊梁骨连连渗出冷汗。

看来事情得早些解决了!这计策如此杀机四伏连环如锁,必定是元修容想出来,再用淑嫔执行!凤珠跑去太医院就是证明!

那么理由呢?

是因为平绣瞳吗?

馥心思忖着,平绣瞳跟慕容雪瑗也算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跟宸妃更是无从说起,平绣瞳为什么甘愿做这穿针引线的人?

“真有意思。”馥心忽然又笑了起来,“看来这些对手,是必定要我的性命啊……葛太医,亏得是你心细,否则,我海馥心如何死了,都不知道呢!”(未完待续。。)

第059章?等待传召

葛明远听了这话脸上都毫无变色,仿佛那一分冷淡和阴郁已经牢牢镌刻在他的脸上。馥心很是欣赏他这一份沉静如水,安静到几乎冷郁。

“娘娘快别这么说,这都是微臣该做的。”他轻声说着,不带半点感情变化,没有任何波澜。就好像这上清皇城里最尊贵娘娘的赞许,在他眼中也完全没什么。

馥心浅浅笑了笑,又说了一些中听的话,便让葛明远回去了。

她不再说什么,却看到兰月的脸上愈发风云变幻起来,许久,她才依依说道:“娘娘,奴婢觉得真害怕!都是这样吗,今天想着你害我,明天想着我害你!”

“话虽如此,这样说出来便是很难听。”馥心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亮晃晃的一片,声音倒像极了天边的月光,明亮倒不逼人,“以后,这话别说了。”

兰月屈膝:“奴婢有数。只是,娘娘,现在咱们怎么办呢?明太医还是常常会送药过来——”

“他现在有葛明远盯着,恐怕不敢造次。”馥心从窗外收回了眼神,缓缓转了回来侧面看着兰月,“现下敌我并不分明,我也不能因为他葛明远几句话,便全然信了他,毕竟明少颐跟着我,要比他葛明远跟着我要久!再者,这葛明远,偏偏就可信吗?别忘了,他曾经是郑万姝的人!”

是啊,郑家的人。

端梁王郑家,虽不是馥心的敌人。却也绝非她海馥心的朋友!那飞扬跋扈看不起所有人的郑万姝,根本容不下任何人——馥心甚至可以遇见,曾经做了皇后的郑万姝是如何的不可一世!她郑万姝本就是一介贵人,竟能一步登天入主坤宁宫,后宫本就对她怨气冲天!她再有些恶行,更是横遭忌讳,宸妃借此机会便一举除掉了她……

馥心不为郑万姝觉得可惜,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庆幸。本来对付一个宸妃已经让她焦头烂额,若在搅进来一个郑皇后,岂不是要大乱阵脚?

想到这里。馥心忽然由衷地笑了笑。

用了葛明远的新药。再配合着七子白涂面,肤色变得白皙细腻,充满光泽,便是在毫无阳光的寝殿之内都光彩照人。这些日子楚翊瑄忙着。也不曾到萱漓殿。偶尔来后宫。若非海兰慧处,便是宸妃处。

寒露之后渐渐生霜,秋雨甚频。只是稀稀拉拉溟溟霏霏,天气更是一日赛一日的冷了起来。

“这几日,皇上多是在禧小主处,娘娘您看,皇上来后宫一共五次,便有三次在禧小主处;余下在宸妃处……”馥心翻看着《起居注》,林定恩在一侧躬身谄媚笑着说道。

馥心如今执掌皇后凤印,有掌管《起居注》之权。馥心冷着脸翻开从前的记录——宸妃的记录远远比其他任何一位嫔妃都多,便是自己曾经最得宠的时候,也无法跟宸妃相比。

“公公有心了。”馥心啪的一声合上起居注,冲着林定恩含笑,“单单从一本《起居注》上就能看到公公真真儿是有心人!”

“奴才得娘娘亲自提拔,执掌内务府,一心一意想着都是为皇上效力,为娘娘效力!”林定恩身子伏得更低,连连说道,“奴才这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公公何出此言?你为皇上效力是应该的,为本宫效力,却又凭什么?本宫可不敢收公公这样的奴才呢!况且,放眼整个凤藻宫,哪一个不是德蒙公公的照应?”馥心低头一笑,继而抬起眼眸盯着林定恩伏低的后脑看,又是笑道,“总有人说是内务府掌管的都是些针头线脑,零零碎碎的小事,可在本宫来看,公公和小顺子,能把内务府打理得条条顺顺,一丝不乱,这才是好本事呢!本宫既是用你,也是出于公公能干的缘故,不存任何私心的!”

这话听起来极为顺耳,林定恩脸上笑意更浓,赶忙说道:“娘娘这话说的!好像奴才有什么倾世的本事似的!即便是奴才有点小本事,也是得了娘娘您的知遇之恩。古话不是说的好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吗?娘娘抬爱,奴才和小顺子不敢不领受恩德!”

馥心含笑点头,便算是受了他这份心。见时常如肉尾巴似的小顺子不曾与他师父一道儿来,便问道:“怎么不见小顺子一块来?”

“回娘娘的话,焰族进献了不少异域的果品,只是其中有些酸坏。顺子贪吃了一个,肚子格外不受用,已然泄了有几日了……”林定恩苦笑着,“顺子什么都好,只是这贪吃的毛病,跟着奴才这么些年也没改了……”

馥心不免莞尔:“小顺子跟着公公一道儿进了内务府,这贪吃的毛病,恐怕是更难改了——若是身子一直不好,总归是碍着差事,公公若信得明太医,便让他去瞧瞧。”

“做奴才的,岂有劳烦太医的道理?娘娘仁爱之心真是天下难比……”林定恩说来这话眼中竟有了几分盈盈之意,不免提起袖子在眼角按了按,又道,“奴才刚进宫那会儿,若是遇到娘娘这么一位主子,便不必受那么多苦了!”林定恩说了一老通感激的话,馥心听的有些头疼,随便找个了个借口便让他回去了。

隔日旨意从稷宫传来了凤藻宫,馥心德蒙皇帝厚爱,与大燮官员,焰族使团齐聚稷宫龙骧殿共享宴会。

宴会当日,馥心早早就起来,因为还在月子中,馥心没有沐浴,而是依照葛明远的建议,用艾叶姜片和侧柏叶熬成的水擦洗过头发和全身,再用茉莉香粉遍扑全身,随后穿上那件奢华至极的金色宫装。兰菱和红蕊为馥心盘了百合髻,再戴上焰族进献的铂金宝石花冠,为防止产后受风,馥心披上了薄薄的斗篷,材质是厚实的天河锦,颜色浓黑,以金丝滚边,背后以灿烂的丝线绣着凤凰傲意的图样,阳光一照格外灿烂华丽。

众宫人簇拥之下,馥心上了轿,一路被抬进了稷宫的后廊。苏瑾亲自过来传令,皇帝准许兰菱一同作陪,两人相扶着穿过后廊,眼见得今日廊子下手执长矛的羽林军森森站立,阳光打在他们的擦得银白的盔甲上一片冷冷的雪亮。

连一向冷静的兰菱也觉得惴惴,小声道:“娘娘留心脚下!”

“不必怕,不过是加了一成守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馥心慵懒一笑,今日的她盛装浓颜,粉和胭脂都擦得极厚,已然看不出是那个初入宫中的纯净少女,取而代之的,是大燮帝国至尊的宠妃。

随着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紫衣白甲的红发少年——每一张都是年轻的脸,大约二十上下。他们分列四排,冷然地站在龙骧殿外的广场之上,清晨初生的阳光打在他们的白甲之上,散射出一股虎狼之威。

虽然不过寥寥三十人,但这些少年气势格外惊人,压得两侧分列等候皇帝召见的群臣武将都几乎喘不过起来。

馥心目力极好,很快注意到这些少年的眼瞳都是火一般的红色,好似夕阳映照下的火烧云——他们是焰族人,焰族使团领袖里欧?萨拉弗洛的亲兵!

“焰族还真是如传言说的一样,真是红发红眼呢!”馥心轻轻笑了笑,又对带路的苏瑾说道,“幸好之前听过些她们的传闻,否则真要给吓一跳呢!”

苏瑾一边带路一边半转回身笑着:“奴才说实话,奴才第一次见到这些人,真以为见到修罗鬼了,吓了好大一跳!倒是咱们皇上,格外平静呢!”

“苏公公,听说那程昱十分熟悉焰族的习俗,可有这回事?”馥心想到一件事便发问道。

“娘娘真是好灵通的消息——真是呢!那程昱格外熟悉焰族的风俗,这次礼部办差事,还得全权靠着他——奴才听人说,程昱祖上是做茶叶生意的,一路把茶叶卖去了焰族大陆去了……只是后代败落了。”说着已然走到了龙骧殿一侧的垂花偏门间,苏瑾忙是敛容,继而又道,“皇上这会子还没到,因娘娘是产后,皇上有旨意,准许娘娘先进殿奉茶等候。”

“多谢皇上!”馥心十分恭敬的屈膝答道。

苏瑾带着馥心进了门——这里是龙骧殿后的一间暖阁。大抵是一些等待皇上召见的近臣才有资格入内的。房内一水儿两排是黄花梨制成的坐榻,榻上的绣线锦垫是明黄色的,以显示天子龙威。屋内所有的器具都擦得水亮透光,连小小的脚踏木都片尘不染。

“娘娘快请坐,奴才们已经备好了桂圆红枣汤,给娘娘暖身之用!”苏瑾引着馥心坐下,给她递上一壶暖茶,满倒了一杯。

“公公真是有心,本宫这会子还真想喝这个呢!”馥心端起茶杯浅尝辄止,这桂圆红枣茶并不合她的胃口,实在太甜。但她没有露出半分不适之意,脸上恬然闲适得仿佛是身在凤藻宫自家的萱漓殿一样。

兰菱垂首站立在馥心一侧,今日的龙骧殿给她极大的震撼,让她连大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时下站在馥心身畔,她才隐约觉得心中狂跳不止。(未完待续。。)

第060章 请求下嫁

兰菱侧面转向馥心,看着她竟是那般风淡云轻,不免心生几分敬佩之意——连自己都难免心惊胆颤,而这位才刚满二十的娘娘竟然如此冷静!

“娘娘请您在这里稍候,奴才便就去了,皇上那边还需要奴才……”苏瑾打了个千便是退出了这暖阁。

“苏公公自便。”馥心一向对御前的人很是客气。

苏瑾退出之后,这暖阁里更是安静如斯,连架子上自鸣钟的声响都格外响亮。

“娘娘您不怕吗?”兰菱长长吐出一口气之后才渐渐平稳了些心跳,这才缓缓与馥心说着,“娘娘您如何能这般冷静?”

“若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便不会觉得有什么了。”馥心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兰菱,浅笑一声道,“我这辈子,就是在乎的太多,考虑的太多,才会活得这样累。所以……有的时候不要想那么些,也不是件坏事。”

兰菱听罢,还是叹了口气,可这一声叹息,兰菱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不多之时,便听得稷宫之外的广场上静鞭打得如若炮火连连炸响,隐隐听见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喊了一句什么,便听见所有人山呼万岁,将袖子打得山响——想必已然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随后偌大的广场连一声轻咳都不闻,本是冷淡的馥心此刻亦是周身一抖不由得呼吸局促起。

俄而暖阁的门大开,楚翊瑄在几个宫人的尾随之下徐徐走进。大约昨夜没有睡好,脸色有些发暗,只是那精亮的眸子依旧灼然生辉。

馥心急忙起身俯拜道:“臣妾悫妃海氏,叩见吾皇万岁,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馥心!真漂亮……朕……朕几乎认不出你了!”看见馥心,皇帝眼中有了一份神采,微笑道,“朕的海卿真如西子美人,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馥心脸上一红,由兰菱扶着站起。躬身笑道:“皇上抬爱而已!”

“来。挽着朕,跟朕一同入殿!”楚翊瑄主动伸出手拉过馥心的小手,跟他走向暖阁的另一道侧门。

穿过一条甬道,大门已然洞开。正通向龙骧殿的后门。两个太监小跑上去挑起门帘。龙骧殿的须弥座即在眼前。

今日的龙骧殿多余的摆设全部都撤掉。只有一排排金粉漆过的长桌和锦垫——显然是要举行盛大的宴会。

官员们黑压压跪了一片,便听苏瑾高声唱到:“皇上驾到!悫妃娘娘驾到!”

所有人齐声高喊道:“臣等恭迎皇上万岁,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给悫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楚翊瑄在龙座上落座,才高声说道。

馥心又一次觉得被一种莫名的压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刚才她那一分“不在乎”言辞,早就被丢去了爪哇国。一侧的兰菱更是心跳不止,好在一向端庄,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恐。

苏瑾随后引着馥心在须弥座下的首座落座,龙骧殿的宫人立刻小跑上前,将一条撒花金丝的桌布铺好,摆上了金器。

“焰族使团可到了?”楚翊瑄威仪的声音响起,群臣最前方的付凝辉向前一步道:“回皇上的话,焰族使团在外等候。”

“传!”

一声令下,苏瑾立刻传旨而下,继而一道道传下旨意,眼见得刚才馥心看见的那队紫衣白甲的少年在龙骧殿下站定,一个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将军带着两名亲兵由太监引着鱼贯而入,在指定位置停下步子,三人一起向楚翊瑄单腿跪地道:“末将里欧,拜见大燮皇帝楚,恭祝皇帝万岁!”

“平身吧!”

这一系列的言辞半古不白,也不合规矩,楚翊瑄也没多深究,让他们起身了事——馥心虽是坐着,却也瞧见了那为首的将军果真是剑眉星目,生得格外儒雅潇洒,可是下一瞬间给他的眼光扫到,只觉得刚刚平复的心口突地一跳!

这哪里是人的眼光!根本就是一头来自远古凶兽的眼光!馥心竟有一种看到草原狼那锥子一般目光的感觉……

“这一定就是那位倾城皇妃了!”里欧饶有兴趣地看着馥心,继而把目光留在了她头上的花冠之上,“当末将听说,皇上您把敝国的花冠送给了一位皇妃,末将本是觉得有些生气不服——直到今日见到这位皇妃,末将才觉得,只有这位皇妃,才配得上花冠!”

“这话说得不对,但朕觉得顺耳。”楚翊瑄脸上露出难以觉察的一丝微笑,又道,“将军不必客气,入席吧!”

随着里欧和群臣落座,龙骧殿宴开,美酒佳肴被摆满了每一张桌子,场中还有歌舞表演助兴。

里欧正好坐在馥心对面,时不时便会有意无意地看馥心一眼。给那锥子一般的目光扫到,馥心觉得极为不舒服——

“皇妃有孩子了吧?”里欧终于开口问道,“末将听说,您子女双全,很是好福气!”

馥心不知道他如何提及此事,还是很客气地说道:“劳将军挂心,本宫有一子两女。皇三子梓茂,和静元公主,容惠公主。”

“皇妃真是天下无双的美女,既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依旧漂亮得叫人心惊胆颤,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里欧说起话来倒是格外中听,只是那古怪的口音让馥心十分不适应,况且焰族竟是这样露骨的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让馥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皇妃若不说,末将还以为您才刚刚成年呢!”

楚翊瑄觉得这话说得过了头,可他也不懂焰族的礼节,不知是不是焰族都喜欢这样赞美佳人,而看着里欧那虔诚的眼光,倒真且不像有亵渎唐突之意,于是有些哑然。

程昱抬起头看着楚翊瑄,他本就十分聪颖,立时便会了意,忙是笑道:“皇上,将军这样说,正是赞美娘娘举世无双的容颜——您宽宏大量……”

“朕大约是明白的。”楚翊瑄冲他颔首,但言辞转而又变得十分阴郁,回看着里欧道,“只是朕,不大喜欢这样夸朕的爱妃。”

里欧低眉一笑,定了一定,终是站起道:“皇上,末将来大燮,已经足足十日有余。那些交换的俘虏,只怕已西渡到了外海之上……末将觉得,再在大燮这等温柔富贵乡待上几日,真且会像华族一个成语说的‘乐不思蜀’起来——末将便斗胆今日向皇上提及一事,作为我焰族与华族永结之好的先决条件!”

“除了撤出棋盘海炮台,朕什么条件都好答应!”楚翊瑄拍了拍桌子,乐曲戛然而止。整个龙骧殿顿时静得连一声大喘气都不闻。

“吾皇的请求,却不是棋盘海的炮台。”里欧笑盈盈地站起身,却又将眼光投向了馥心,脸上笑容更甚,“吾皇的要求,是请这位皇妃,下嫁吾皇,做焰族的皇后!”

馥心吃了一大口凉气,几乎跌坐在地,身畔的兰菱急忙伸手扶住她,失声道:“娘娘小心!”

楚翊瑄一下子跳将起来,几乎不曾掀了桌子。他脸上酝酿着电闪雷鸣的愤恨,却在强力地压抑着,半晌,那电闪雷鸣渐渐偃旗息鼓,只是一道冰冷的杀机升了上来,眼中仿佛比焰族的火焰瞳仁更加燃烧剧烈,冷笑道:“朕的悫妃,焰族的皇帝也要?他也配?”

里欧看着自己一句话便将那倾城倾国的美人吓得花容失色,隐隐生了几分幸灾乐祸式的愉悦,他看着成功被自己激怒的大燮皇帝,却是不动泰山般的冷静:“皇上何必气急?您坐拥天下,美人无数,又何必舍不得一个悫妃?华族不是有话所说,有舍才有得!您舍得皇妃,能换得大燮西海从此海波生平……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呐!”

楚翊瑄冷笑:“如意算盘打得这样响,倒是做起买卖来了?朕不会拿朕得悫妃跟你们的皇帝做生意!朕真是不屑与他缔交盟约——若不是朕生了些仁爱怜悯战俘之意,会答应跟你们交换俘虏?”他背合着双手踱步至须弥座的玉阶前,脸上笑意更加冰冷,“朕看得起你们的皇帝,才愿意跟你们坐下来谈谈——若是再得寸进尺,朕还有一万舰队等着他来,朕还会御驾亲征,踏破他的卡瑟坦大陆。若是不信,尽管可以试试。”

他毕竟还是年轻,极大的愤怒让他周身都在微微颤抖,隔着老远,馥心还能听到他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皇上这又是何必?”里欧看他怒火中烧,竟是笑得更加开怀,“皇上该为天下人所想,舍弃一个女子,便能换得平安,减少干戈,又何乐而不为?末将是手头没有这样一个女子,若有的话,尽管给得起皇上!”

楚翊瑄知道这个玉面阎罗至今未娶,还是榆树剥皮光棍一条,说这样的话,真且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哼了一声道:“你那破烂,留着自己用吧,朕不稀罕!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让他死了这份心,朕就是跟你们死战到底,也不会把悫妃给他!”(未完待续。。)

第061章 坦诚相见

馥心听着楚翊瑄口吻如此坚定,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信赖来。她转过脸,缓缓抬起头看着宝座上的皇帝楚翊瑄,打心里感动。

楚翊瑄脸上的震怒将整个龙骧殿里的大臣都惊得站起——付凝辉不愧是大学士,刚刚听了里欧那一番无礼要求之后便已愕然,若是让这些焰族人得逞,岂不是天大的羞辱!?他紧张地思索对策之时,楚翊瑄已经跟这位厚脸皮的异族将官过了几招。

“将军这话说的实在差矣!”最先开口的并不是付凝辉,甚至都不是一位文官,而是时任九门提督的韩义臣!他冷冷起身,手按佩剑,徐步来到里欧身侧,冷笑着继续往下道,“莫说吾皇不肯,便是末将,也不肯我大燮的悫妃娘娘远嫁给你们的焰王!所谓德怀天下,方能坐拥天下,焰族常年心怀不臣,屡屡侵犯我朝外海,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是如此之鼠辈,怎能坐拥天下!更何况尔等还痴心妄想要娘娘下嫁,做梦!”

里欧转过脸,冷然地打量着韩义臣——他对此人也有些印象,毕竟在西海上交过手……里欧其实打心底也不愿这位绝世容光的悫妃下嫁他们的皇帝——本来悫妃是再嫁,再者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再漂亮,也不复少女的清纯……他知道,皇帝的用意在于羞辱楚翊瑄,毕竟凭借焰族刚刚结束内战,以现在的国力来说,倾其国力想要打败大燮这头猛虎。只怕是不易。如今也只要借此机会羞辱一下楚翊瑄罢了!

“韩大人这话有理。”付凝辉终于想到了言辞,亦是站起说道,“小小焰族痴心妄想,尔等蛮荒之地,更是国力衰退,岂有资格?皇上即刻发兵便是灭了你等小国!”

里欧听他俩话中之意颇有轻贱,于是懒怠说道:“皇上,两国之间,何来大小之说?况且我焰族虽不及大燮,却也是国富民强。不至于叫一派文官都看不起!满朝之中。末将以为,除却白帅,皆是一群女子而已!”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愤怒,个个已然怒目而视站了起来对着里欧大骂——把个龙骧殿一瞬间搅得如同菜场一般。

唯有白墨轩还在座下冷笑。竟是一言不发。

连程昱脸上都挂不住了。对焰族使团这次到来。他十分重视,更是全身心投入,几乎成是全身心投入。现在竟闹成这样。程昱觉得这十几日的辛苦简直是白费了,亦是十分恼恨道:“元帅这话说的太过难听!此番缔约,我大燮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元帅应拿出使团长的体面,努力斡旋才是,岂有出口伤人的道理?”

燕琪竟是冷笑道:“若是满朝文武皆是女子,叫你们焰族皇帝随便挑一个娶回家好了,不过,不知诸位大人嫌弃不嫌弃那位陛下嘴上没毛不!”

此话一出整个龙骧殿皆是失笑,男人们笑成了一团,连一直绷着脸的楚翊瑄亦是莞尔。馥心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可是她却再没有任何心情再在这里待哪怕一会儿,便是缓缓由着兰菱扶起,福身冲皇帝道:“皇上,臣妾觉得乏了,不知可否告退?”

楚翊瑄颔首道:“馥心既是倦了,便回去休息吧。朕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的。”

馥心感激地一笑,再次行礼,便是退出了龙骧殿。刚出殿门馥心便在门边绊了一下,几乎不曾坐倒。随之一同跟出来的苏瑾急忙小跑上来扶着馥心,说道:“娘娘您慢着些……您身子还虚,若是摔着了,皇上可要发怒了。”

馥心这会子才觉得腿软的几乎站不起来,半晌才扶着苏瑾道:“皇上不会把本宫远嫁去焰族吧?本宫……本宫怕皇上会……”

“娘娘您放心吧,奴才跟着皇上差不多有七八年了,皇上的性子奴才最是清楚不过了……皇上怎么肯把娘娘远嫁去焰族!”苏瑾半扬起脸冲着馥心笑,“皇上不会让娘娘离开,就是一会儿也不行,他,舍不得!”

馥心这才觉得心中略是放轻松了些,乘着轿回去往凤藻宫去。苏瑾得了皇帝的命令,要一路护送着馥心她们回去。

下轿之后红蕊迎了上来,给馥心披上一条薄薄的斗篷,一路迎了进去——兰月她们递毛巾,送热水,扶着她在贵妃椅上躺下。馥心好一会儿脸上才有了些颜色,才道:“劳烦苏公公一路相送……兰菱,赐坐吧。”

“哟,娘娘不要折煞奴才!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苏瑾推开一步,要退出萱漓殿去,不想馥心懒懒说道:“苏公公留步,本宫有几句话要说。”

馥心遣下众人,连红蕊兰菱都不曾留下,苏瑾不知其意,正在发愣之间,馥心忽然站起身道:“苏公公,本宫猜想,你是前朝德贵妃苏兰甄的儿子吧!”

苏瑾全身一震,猛地抬起脸看着馥心,满脸的惊愕已无法隐藏——就在那一副风云变幻的脸上,眼中的气息犹如忽然升起的风暴之怒,几乎满是肃杀的气息!

终于,他眼中的杀机渐渐退回,缩成针尖似的一线,终是叹了口气道:“娘娘好本事,您是怎么猜到的?”

“皇上从草原回来才多久,你就跟着他七八年了……对一对年纪,在对一对这时间,你们也只有在草原上认识!再者,本宫进宫之前,曾经跟苏兰甄认识,她曾请本宫帮忙,进宫后帮着他找寻儿子。”

“母妃……不,母亲,她,她还活着?”苏瑾脸上露出的温情只是一瞬间的,下一瞬,他叹了口气道,“奴才早就不该奢望的……她若是活得好好的……我便放心了……娘娘,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奴才也就不瞒着您什么了。奴才是前朝梁帝的第十六子……奴才还没有名字的时候,就被偷偷送去了草原……没多久,梁朝对草原战争就爆发了,奴才几乎是在瀚州草原长大的。后来,有人捎来口信,说是奴才叫苏瑾……后来长孙殿下被送去草原做质子,奴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跟他认识的……”

馥心不记得楚翊瑄做质子的时候,身边还有个男子——不过那个时候跟他也不曾见过几面,于是默然地听着他往下说。

“当时一起来的,还有现在的宸妃娘娘——奴才知道,这个一对男女未来定然不会简单,于是也就一直跟着他们……果不其然他们一个成了大燮的至尊,一个成了大燮的宸妃娘娘……”苏瑾把头低得更低了,声音也十分阴郁。

馥心猜他不肯说出什么真话来,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不过苏兰甄的儿子找到了,对于苏兰甄,她也可算是复命了。于是便道:“苏兰甄很好。她后来一直生活在云州,本宫在云州的时候见过她……恐怕你也知道的,本宫曾经跟着王爷一同去了云州,后来北上选妃,她曾经托本宫找她的儿子。”

“娘娘,如果您现在还跟母亲有联系,奴才劝您趁早还是跟她断了吧。”苏瑾听到她的话,又是抬起脸说道,“娘娘,皇上不会准许您跟前朝的女子有来往……那萧锦瑟为何这次独独被打入淑女院?不就是因为她也是母亲送进来的?还有,宸妃娘娘下令大力太监处理冷宫中的女子,虽没有直接受到皇上的命令,却也有些皇上的授意……那里面,还是有些梁朝女子的。”

馥心这才隐隐觉得有些害怕,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偌大的阴谋诡计之中。她虽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些许震惊来。只是她没有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让苏瑾退下。

苏瑾没有说什么,打了个千权作告退,已然小跑出去了。

馥心双眉已经扭到了一起,她敛住心神,从窗子往外瞧,看着苏瑾如获大赦一般快速跑出凤藻宫,脸上很难露出几分如释重负来,终究是叹了口气道:“苏兰甄……您老人家的宝贝儿子,竟是入宫做了太监……不过,您尽管放心好了,我看皇上对他倒是蛮不错的……在宫中,要比我们活得容易多了!”

她不觉得轻松,却觉得心头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兰菱进门,手上端着几道馥心爱吃的点心,口中说着:“苏公公怕是要回去复命,急急忙忙便走了。娘娘,您今儿早就没吃东西,这会子饿了吧?快晌午了,御膳房还没传膳,您先吃些点心吧!”

馥心不想让兰菱知道这些,将满脸的不悦驱散,笑着上前道:“倒是真饿了。嗯,闻着真香,是艾窝窝和芝麻团吧?都是我最爱吃的小点心了。”

“娘娘,还有羊奶,也是今儿送过来的,很新鲜。奴婢热过了,加了糖……云岚那日大约是尝了些,今日还赞不绝口呢!”兰菱将一盏羊奶端过来,冲馥心笑道。

“她既是喜欢,便让她喝吧。我忽然不爱喝羊奶了。”馥心现在想到这羊奶也是焰族进贡的,便觉得恶心,伸手一推,勉强一笑,“闻着怪不舒服的。”(未完待续。。)

第062章 羽瑶重病

兰菱听了便又道:“娘娘既是不喜欢,奴婢这便与内务府的说了,叫他们以后不要送便是了。”

馥心摇摇头道:“到底是皇上给的恩典,这皇城里头的女人,一个个还盯着我,若我连这个天大的恩典也不放在眼里,不知有多少人会恨得我痒痒。所以,羊奶送过来,还是照例收下便是了。”

兰菱点头,转而一笑道:“不过倒是便宜了云岚那丫头,能替娘娘喝羊奶,真是好大的福气!”

馥心不觉得这算是哪门子的福气,便是摇头一笑。

很晚的时候,楚翊瑄怒气冲冲地进了萱漓殿,馥心已经卸了妆换上了寝衣,已然打算睡下了,见着皇帝突然进了门,馥心不免一怔,还是起身行礼道:“皇上万岁!臣妾未曾获召,这才这般狼狈见驾,皇上恕罪!”

楚翊瑄看见馥心脸上的微笑,阴沉的脸才渐渐回复了一些神采。他长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馥心,那臂膀用力至极,几乎让馥心喘不过气来!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馥心很是惊噫他的表现,不免追问着,“您是怎么了?”她隐隐觉得心口袭上一阵阵的不祥。

“琳儿,朕今日几乎失去你了……”楚翊瑄用力地抱着馥心,在她耳边呢喃,“琳儿,满朝文武,除了付凝辉和韩义臣,他们都支持把你送去卡瑟坦为焰族皇后……他们的理由是那样的冠冕堂皇,牺牲一个女子。便能换得西海升平,又是何乐不为?可朕不许!便是不许!谁能牺牲了你的幸福?朕没有了你,朕又如何幸福?”

馥心听着他的话,先是心寒,随后竟是格外感动,不免缓缓抬起手回抱着他,柔声道:“皇上没事……琳儿,琳儿不是还好好在您身边呢?琳儿哪里也不会去,就在冬哥哥身边陪着您,好不好?”

楚翊瑄抱得很紧。几乎让馥心喘不过起来。她清晰地能感觉到楚翊瑄快速的心跳。和几乎叫人窒息的粗喘——最终楚翊瑄还是轻轻地放开手,在她脸上轻吻:“我怎么会放你走!况且,去那种蛮荒之地,岂不是害死我的琳儿?琳儿。我已经下旨。驱逐那个倒霉的里欧。朕不跟他们焰族缔交盟约,西海他们愿意来,我就继续把他们打回去!”

馥心听他这样说。虽是很感动,却低头,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哥哥,您这样说,琳儿是很高兴,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为了琳儿一个人,牺牲整个西海的和平……这不是琳儿想要的……如果牺牲琳儿一个,真能换来西海和平,那么,牺牲琳儿一个又怎么样呢?”

楚翊瑄拉着她一起在榻上坐定,看着她呆呆傻傻的天真模样,却也忍不住笑了:“怎么会是你一个人?”他抬起纤直白净的双手捧着馥心的脸颊,“傻丫头,你还有我,有梓茂,静元和容惠;我还有你,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琳儿,你别想跑,你想把朕丢下,一个人去卡瑟坦给人家做皇后?你想去,朕也不会让你去,梓茂和静元容惠也不会让你去!”

馥心感动至极,不禁双臂一收紧紧抱住楚翊瑄温婉说道:“琳儿哪儿都不去,就陪在哥哥身边,好不好?”

“哼,这才像句话。”话虽如此,楚翊瑄的脸上还是充满了甜蜜。他望着馥心认真的模样,真的很想拥着她……可他还是忍了忍,又道,“来的路上朕听苏瑾说你身子不大舒服,可好些了?”

“琳儿很好的,皇上不必挂心的。臣妾不过是今日在稷宫的时候,被那个里欧吓着了……”馥心摇头一笑道。

“没事便好了。”楚翊瑄又问道,“朕听说最近庄昭媛常常过来,可有此事?”

馥心不知他为何这般一问,还是如实答道:“姐姐近来倒不是经常过来,听慧妹妹说,庄姐姐最近身子不大爽利,这才没有常常过来。哥哥怎么了?”

“庄昭媛是病了。病得还不轻,还好她没有常常过来……”楚翊瑄若有所思道,“她咳得厉害,全然像是肺有些问题,太医说是怕过人传染,我便叫人封了扶风殿——梓芹也接出来了,她们姐妹一向不是处的很好吗?便暂时由慧才人和懿选侍照应着。”

馥心只觉得心头一沉,从来没听说付羽瑶病了,刚刚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不是害怕付羽瑶的病,而是想着这病是谁带进的扶风殿!这些日子秋雨连绵,气候甚是潮湿,不像是会引发肺病的季节,更何况付羽瑶身子一直很好,怎么会说病就病了?

正思忖着,楚翊瑄又道:“琳儿,这段时日,你便老老实实在萱漓殿养着吧,有什么事,我会让苏瑾或者是林定恩带过来;琳儿,我知道你跟羽瑶关系很好,这会儿倒不是逞强的时候,万万不可跑去扶风殿,要知道你还有三个孩子!还有琳儿,朕过些日子,打算晋晓雪的位份,便做贵人吧。”

馥心心中更是一沉,脸上却洋溢笑容道:“哥哥您喜欢晋谁的位份,便晋好了!何必还要征求臣妾的意见呢!”

“哟,这话说的,这后宫的旨意,若不加盖凤印,怎能明发?说的尽是傻话!朕倦了,叫兰菱他们端水进来吧!”楚翊瑄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温和地笑着。

馥心应声而做,与兰菱一道伺候楚翊瑄梳洗更衣;帝妃二人就寝不久,兰菱轻轻放下了纱帐,将烛火吹熄了几盏。

楚翊瑄翻了个身,紧紧抱住了馥心,过了一会儿,冲着她耳珠喷着热气:“琳儿出了月子便好了。”

“皇上您真是的,不是说困了吗?”馥心觉得脸上很是发烫,想推开他,却又不想推开他。

“那就睡吧!”楚翊瑄合上眼睛,脸颊却是紧紧地提着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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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羽瑶病势沉重,据前来请馥心平安脉的葛明远说,付羽瑶已然开始咯血,即使躺着,身子也是粗喘不定,而且高烧不退,病情来势汹汹,而且扶风殿已有三个宫人被传染,其中有一个已然气绝。

整个上清皇城如临大敌,只得先后将颐福宫的慧才人和懿选侍搬了出来,慧才人进了承乾宫的芙宜殿,懿选侍则是进了凤藻宫的东配殿,皇帝还下旨将配殿更名为懿月殿。

白晓雪刚搬进了凤藻宫就进了萱漓殿,见着馥心,忙上前笑道:“姐姐真是想死晓雪了!姐姐一直在坐月子,妹妹也不好总过来打扰!姐姐,上次我娘家给姐姐捎来的貉子油用着还好吗?”

那貉子油是白晓雪父亲带回来的贡物。大约有半匣之数,几乎毫无气味。润肤效果极好,有去除疤痕的功效,馥心正为肚子上的妊娠纹发愁。馥心喜欢花香,经由大内的调香师调和了甘菊,牡丹花,玫瑰花和檀香,开罐之时简直萦绕全身,即使数十日之后,亦可在衣物上隐约可闻。

馥心客气了几句,牵着白晓雪手又道:“你从颐福宫搬过来,做姐姐的很是高兴,缺什么少什么都与姐姐说,在配殿住的要是不习惯,也要与我说。”

“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凤藻宫样样都比颐福宫要强的多呢!”白晓雪嫣然一笑,脸上出现的酒窝几乎能盛二两酒,只是那话语叫馥心很不舒服,“只是让妹妹觉得不大好的就是那慕容雪瑗,烦的很,妹妹今天搬过来,她便在门口狠戾戾地看着妹妹,让妹妹心里毛毛的……妹妹没有招惹过她吧!”

“大约是丽贵人怕你带来的那些宫人身子不洁净,带进来什么病吧……”馥心很轻松的转了话题,又道,“妹妹,我还在月子,不知庄姐姐身子如何了,你恰从那边过来,倒与我说说,姐姐怎么样?”

说着,她拉着白晓媛一同坐下,从兰月说道:“这么半日了,也不说端上茶点过来,什么事都要本宫吩咐!”

兰月不喜欢这位懿选侍,更不想招待她,但听了馥心的话,却也不得不动手备置茶点。只是脸上露出些许不悦,转身便出门去了。

白晓雪是何等精明,一眼便看透了此事,只是她未曾露出一丝不悦,竟还很涵养地冲随侍的绣绘说道:“绘儿,我带过来的那些小礼品,稍候给姐姐宫里人一个个送过去——姐姐,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一颗南海的黑珍珠,姐姐若不嫌弃,且是收下,镶一枚戒指或是项链都是极好的。”

黑珍珠的贝母,是一种很特殊的黑蝶贝。这种珍珠不同于纯白色的东珠,而是因为它浑然天成的黑色之上,具有各种由角度不同可见的孔雀绿,深紫,海蓝等虹彩。黑珍珠产量比纯白玉润的东珠还要稀少,传说黑珍珠是月亮的甘露坠落黑蝶贝之中,在深海的孕育下,集日月之精华,化为充满了魅力的黑珍珠。(未完待续。。)

第063章 危机四伏

馥心看着这一枚价值连城的黑珍珠,第一个念头尽是赶紧退回去!她与白晓雪算不得有什么恩情,更谈不上亲如姐妹,怎能收她这般贵重之物?

“懿妹妹,你这礼物太过贵重了,所谓无功不受禄,做姐姐的哪能收呢?妹妹,姐姐知道皇上过些日子会抬妹妹的位份做贵人,到那时把珠子镶到簪子上面不是更好吗?”她将装了黑珍珠的盒子推回给白晓雪,又道,“妹妹才是过来,便要拿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不是折煞人么……再者,也从来只是位份高的给低的见面礼,没有像妹妹这样来不来就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白晓雪听馥心这话,马上嘟嘴道:“姐姐是嫌少吗?还是看不起妹妹的东西?”

“不是这话说的……”

“姐姐既不是这样,那便收着妹妹的东西,不然妹妹想要开口求姐姐些事情,倒张不开嘴了。”白晓雪还是把珍珠推了过去,随后缓缓站起,盈盈下拜道:“姐姐,妹妹进宫以来,一直殚精竭虑,却总是被人误解是有所企图……姐姐,晓雪在宫中举目无亲,每每到了夜里,都觉得这深宫如海,叫人格外害怕……”说到这里,白晓雪的双眼已然滢滢欲泪,声音也甚是哽咽,“求姐姐垂怜妹妹,庇佑妹妹……”

馥心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这样说话,竟觉得胸口涌上来的不是同情,而是一阵阵的恶心。她翻起眼睛一角看着福身在地白晓雪。这张类似宜妃的脸上楚楚可怜,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光从这张脸来看,真是我见犹怜。只是馥心想到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不免举得深深地恶心,只是时下她父亲在朝中亦有一席之地,威望也在日渐升高——出将入相是迟早的事,自己现在在宫外的支持唯有付凝辉韩义臣……目前还得罪不起白晓雪……

想到这里,馥心赶忙起身扶起白晓雪,拿了帕子为她擦净脸颊。微笑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岂有姐姐不顾你的道理?什么求姐姐垂怜。求姐姐庇佑?都是自家姐妹,这样说话岂不是生分!”馥心拉着白晓雪再次落座,继而往下说道,“姐姐便在凤藻宫踏实住着。有什么不周正的。尽管告诉姐姐。”

白晓雪听了这话才破涕为笑。将那枚黑珍珠拿出来在馥心颈中一比,笑道:“姐姐肤白如雪,与这黑珍珠真是相映成辉……打一条链子缀起来。真是极好看呢!”

馥心完全没有看这珠宝的心情,一心一意只是惦记着重病的付羽瑶,随便跟她闲扯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兰菱,你快去颐福宫打听打听,姐姐到底怎么样?”馥心这才觉得心口突突突不停地跳,拉过兰菱仔细叮嘱着,“我实在是不放心,眼睛和眉毛总是在跳,觉得好像是要出大事!”

兰菱见她脸上满是担忧和心惊,忙说道:“娘娘不必焦急,奴婢这就去!您放心好了,庄小主心底淳善,老天不会薄待她的!”

馥心担心的不是这个——付羽瑶病势来得凶猛,之前竟毫无征兆!怎么会突然染上这种会咯血的恶疾?况且,整个太医院众口一词,说是这病会过人传染,分明是打算害死付羽瑶!

“如今整个太医院真有些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意味……”馥心目光悠远地望着兰菱,“兰菱,我现在怕的不是庄姐姐的病……正如你所说,庄姐姐生死有命,我唯一怕的是……这一次又是宸妃她们搞得鬼!毕竟,太医院现在完全在她们的掌控之中!”

兰菱听罢脸色也很是难看,她徐徐点了点头,蹙眉说道:“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去看看端倪,是不是宸妃她们捣的鬼?奴婢有数了,这便过去看看。”说罢她辞了馥心,小跑着往颐福宫的方向去了。

馥心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是要出什么大事似的——自打进宫以来,馥心没过上一日安定的生活,每日都是深陷某种阴谋诡计之中,每日这般战战兢兢,殚精竭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啊姐姐,若是知道这深宫之中如此难以生存,还顺便害死了王爷,我宁愿死在前往长安的路上,也不愿意进宫啊……馥心出神地望着床头那只焰族进攻的铂金花冠,失神到连云岚进了门都没注意到。

“娘娘,皇太后传了话来,说是半个时辰之后带着皇子过来看您!”云岚见馥心回过了些神,才上前小声说道,“娘娘,那会儿就快到午膳的时候了,您要不要让御膳房多备一些皇太后和皇子爱吃的东西?”

馥心听了她的话喜色上脸——这几年诞育梓茂以来,母子二人一直聚少离多,大约十几日能见上一次。如今梓茂长得很好,皇太后颇有功劳,只是她老人家身子大不如前了。

“那太好了,定然是要备一些的,你去办吧,梓茂爱吃腰果炒腊肠和茭白炒西芹……你去办吧,多备一些,再熬一锅海鲜汤。”馥心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难得一见的笑意,“一会儿他们来了,把公主们也抱过来。”

云岚见馥心终于露出喜色,不由得也乐得开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娘娘您总算是笑了呢,适才奴婢刚进门,真且不知道您是怎么了,竟是发愁成那般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您又出什么事了呢!娘娘您别发愁了,庄小主那边有的是人伺候,您要是也愁得也是病了,叫奴婢们怎么好呢?”

“你们也是,既是姐姐病了,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倒显得我跟姐姐生分了!”馥心还是要故作轻松一些。

“娘娘您这回可是冤枉我们了,奴婢对天起誓的,奴婢们也是今儿才知道的!庄小主病得太急,连太医院都吓了一大跳呢!”云岚把知道的实情一股脑的与馥心说,“奴婢听葛太医说,庄小主这次病得蹊跷!”

连葛明远都这么说了?

馥心虽是印证了自己的怀疑,却又在瞬间疑窦顿生——这葛明远向来是内敛话少惯了的,在自己面前向来是问一句才答一句……他会对着云岚说这些话?忽然间馥心不自觉地心口咯噔了一下,宫里谁不知云岚是嘴快心直的心性?前脚跟她说了些话,后脚她便会不自觉地传了出去……难不成……难不成是葛明远借着云岚的口,跟自己说的……

是啊,若他不想让馥心知道,却一定不会说给凤藻宫的人听,更不会说给一向心直口快的云岚听!想明白了这道理,馥心反倒是觉得心安起来。这定然是宸妃她们搞得鬼……付羽瑶是有救了!

愣神儿之间云岚已经把话带了出去,不多时御膳房已有几个太监手提食盒把很多美食送进了萱漓殿的小厨房。差不多又过了一盏茶,皇太后乘着辇已然在凤藻宫前下驾,由薇绣搀扶着进了门,身后的奶娘抱着楚梓茂,再往后是一大群婆子宫女悄然跟在身后,人虽多,却连一声轻咳都听不到。

按着规矩,皇太后到来,馥心本该出门迎驾,但她还未出月,皇上又特许她百日之内可以不必拘礼,便在萱漓殿内等候皇太后的到来。

楚梓茂刚进了门便看见跪在地上的馥心,已经笑着跑了过去,死死抱住馥心道:“母妃,想死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皇太后又是嗔怪,又是怜爱道,“皇祖母成日看你,给你好吃的,好玩的,你倒是惦记你这母妃?祖母真是伤透心了!”话虽如此,她那脸上笑意甚浓,一点也不像责怪的样子,“快起来吧馥心,皇帝不是早就说了,你百日之内不必拘礼!”

馥心安静一笑,在楚梓茂的小脸上轻轻吻过,继而才由云岚扶着站起,又屈膝道:“母后快请坐,臣妾这里已备好了茶点,都是您最爱吃的。”说着,她叫云岚她们上茶和点心,整个萱漓殿一片祥和的气息。

茶具是皇太后赏的粉彩荷花鸳鸯盏,酽酽地跑上皇太后最喜欢的茉莉花茶,再加上几道精致的点心,叫人心情也跟着闲适起来。楚梓茂看见桌上有腰果糖糕,嚷着要吃;寻常日子里皇太后不许他多吃甜食,到了母妃身边便自由了些,眼巴巴看着糖糕只咽口水。

馥心见他一副可怜的馋相,很是不舍道:“不过是几块点心,便叫孩子吃吧。”

“甜食伤脾胃,孩子身子骨还娇嫩,尽量少吃为妙。”皇太后用茶碗盖轻轻拨开浮着的几朵洁白如玉的茉莉花,浅尝后又道,“嗯,这碧潭飘雪格外香呢!”

“正是呢,今年送来的碧潭飘雪,香气格外霸道,只是口感略有些苦涩。臣妾不知母后您喝不喝的惯,所以没敢给您宫里送去——但听靖梁王说,这种茶要比以往进贡的茉莉龙珠要养人呢!”馥心一面抱着楚梓茂让他吃糖,一面对皇太后说道,“母后要是也喝得惯,回头让靖梁王再贡几罐来。”(未完待续。。)

第064章 戴罪立功

“馥心你倒是还有喝茶的闲情逸致,你知dào

羽瑶病得厉害吗?”皇太后嘣地一下放下茶碗,竟是水花四溅,若是寻常的瓷器茶碗,只怕早就四分五裂了。

一旁正在吃着糖玩耍的楚梓茂一愣,小脸登时别了过来盯着祖母和母亲看——只是他这样小的年纪,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馥心见她如此震怒,脸上登时帘栊了笑容,随后又是笑道:“好好的,母后怎么这样说?”说着奶娘们已然将馥心的两位公主,静元公主和容惠公主抱了过来,婆子奶娘宫女的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整个殿内登时热闹了起来。

楚梓茂早就听说自己一下子多了两个妹妹,总是嚷着“母妃这下子要疼妹妹们不疼他了”,如今一见这两个妹妹晶莹可爱,便把先前说过的话统统丢去爪哇国了,咯咯笑着要抱妹妹。

“你这鬼头小子,莫把妹妹们摔着了!看看便是行了!”皇太后见他冒冒失失地冲着抱了公主的奶娘们跑了过去,赶忙嘱咐着,“把公主都放床上去,让他好好kàn

看,只是在身边跟着紧些,别叫他伤着了公主!”

奶娘们照着她的命令赶忙把公主们平放在馥心床上,皇太后这是头遭见这一对儿孙女,起身走近细细地端详,随之笑道:“瞧这两个美人胚子,这还没出月子便是这样惹人怜爱,待是长发及腰,定然也是倾城倾国之色!”

奶娘也是笑应道:“皇太后说得极是!”

“瞧母后说的……”馥心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皇太后的心思仿佛不在两位公主身上。又看了一会儿,脸上还是难免流露出几分忧虑来。她对着馥心使了个眼色,馥心知dào

她想说些什么,便又道:“母后身子刚好了些,怕是吵闹不得。岚儿,你带着奶娘她们抱了公主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令便是退下,馥心又让兰月带着楚梓茂外面玩,殿里登时空落落的,馥心这才发问道:“母后,是出什么事了吗?”

“羽瑶病了。你知dào

吗?”皇太后半晌才憋出这样一句话来。让馥心觉得很是莫名——其实付羽瑶跟皇太后并无交情,付家也跟她八竿子打不到。她如此这般关心付羽瑶,倒让馥心生了些疑惑。

“臣妾知dào

的,葛太医过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提起庄姐姐的病情。说是在咯血。现在整个太医院都如临大敌。说这个病会过人传染——这不是把慧才人和懿选侍都搬了出来么?”馥心想不明白,只得如实答道,“臣妾想去探望。可是,臣妾尚在月子中,又听太医说这病会传染,这才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

皇太后看了看馥心,脸上涌起一股冷笑道:“馥心,你这么聪明,却也想不明白吗?你就不觉得这病来得可疑吗?”

馥心不禁眼睛一跳,立时便明白,皇太后这次过来,不是为了让馥心母子团聚,也不是过来瞧公主的!而是有什么大事!她按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马上便明白过来——前些日子宸妃斗倒了她端梁王家的郑万姝皇后,而这一次,她想要利用付羽瑶的病,报复宸妃!而她海馥心,就是诱饵和先锋!馥心想到这里,不免手脚冰凉,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皇太后愤愤然的模样,心下喟叹那郑皇后被废,对于皇太后而言竟是那般重yào

!这会儿,她可不能方寸大乱,于是微微摇了摇头道:“臣妾不明白有什么蹊跷的,请母后明示。”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太后听她竟是这般言语,立时也有些不悦,“馥心,你是聪明的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就要假装这种糊涂?你若看不出此事的蹊跷,为何派了兰菱去颐福宫?你不也觉得这事不大对头吗?”

“臣妾只是让兰菱过去看看庄姐姐有什么需yào

的罢了……”馥心赔笑,立时福身在地道,“臣妾不敢欺瞒母后,只是母后说得实在是曲曲折折,让臣妾根本想不明白……母后,您既是把臣妾当体己人儿,便是开窗说亮话吧!”她便是要如此,逼着皇太后说出来!

皇太后听她这样说,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怔怔望着馥心仿佛不知所措般嚅嚅。一瞬之后皇太后失声大笑道:“馥心啊馥心!你便是要这样吗?或许,你也是被那燕家人收买了吗?”

馥心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垂头道:“臣妾不知母后这话从何说起,自打诞育皇子以来,母后一直关照臣妾,直至替臣妾抚育皇子,其用心良苦更甚于臣妾这个生母,哪怕问及这上清皇城的任何一个人,都知您的苦心!母后,臣妾就是再狼心狗肺,也决计不会拜错山头!”

“如今宫中渐渐成了两势,燕家和宸妃一边儿,哀家和你是一边儿。”皇太后伸出双手扶起馥心,拉着她一同在榻上落座,“宸妃早就把你视若死敌,太皇太后更是恨哀家入骨……这会子,她们巴不得你身边的姐妹一个个都死掉才好!”说着,皇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出丝帕按了按眼睛,继xù

往下说道,“羽瑶这孩子心善,打从一开始,哀家就喜欢她……你看看,她们就尽捡软柿子捏……馥心啊,哀家在先帝爷归天之后,便一心念佛,只求在宫中平安度日,安养晚年罢了,可是这点心愿都不能达成……她们逼得这样紧,况且,哀家要是不在了,梓茂可怎么办?哀家也舍不得梓茂这孩子……”说着,嘴巴一扁竟是哀哀地哭了起来,泪水更是如雨一般下落。

馥心见她哭成这样,又想起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儿子,不免是心头一软,忙柔声安慰道:“母后您身子不好,切莫难过伤身!臣妾明白母后的意思了,定然把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才不负母后所望,才对得起重病的庄姐姐!”

听到馥心这样说,皇太后才勉勉强强止住了哭泣,拿着帕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净,才又对着馥心道:“此事关系甚大,馥心,你一定要彻查清楚,决计不能放过一个漏网之鱼!有什么风吹草动,先派了妥帖的人火速报与哀家知dào

!”

馥心见她脸变得这样快,不免想着,自己大约又是给当了枪使,只是这一次,她倒也觉得心甘情愿,本来羽瑶的事,就是她自己的事!

“臣妾谨遵皇太后慈谕。”馥心双手挽在身侧,深深冲着皇太后福身说着。

晚间的时候,出去打探颐福宫消息的兰菱终于回来了。可是刚进门馥心便瞧见她积郁的脸孔,便觉得事情不妙。

“兰月,小厨房还温着羊奶,你去看看好了没?”馥心一句话便打发了兰月,待她出门之后,兰菱才上前道:“娘娘,事情不好了。”

“怎么姐姐病得很重吗?会危及生命!?”馥心听她这样说话吓了一大跳,竟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

“娘娘,奴婢刚刚听说,秋离宫里的叶儿,被放出来了,说是有药救庄小主!”兰菱一面扶着馥心,一面上前说道,“皇上听说了此事,大约是想着,庄小主的性命最是重yào

,便把叶儿从秋离宫赦了出来,让她戴罪立功!”

馥心听了此事不免也是瞪圆了眼睛道:“叶儿给皇上放出来戴罪立功?什么时候的事?”

“午后的事,皇上那时候还在午睡。”兰菱压低声音,娓娓说道,“听说叶儿能治昭媛的病,皇上便下旨将叶儿赦了出来——娘娘,这事不大妙啊!叶儿要真是被赦了出来,可是要坏事的!”

“戴罪立功……皇上还是给了她立功的机会嘛……”馥心冷笑了一声,又道,“宸妃为了赦出叶儿,竟搞出这一套来!”

兰菱咬了咬嘴唇,半晌才说着:“娘娘,您真的以为,这次庄贵人重病,是与宸妃有关吗?而宸妃,单单就是为了赦出叶儿?”

馥心也觉得这事情蹊跷……她挑着眉头踱步,半晌,又道:“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这样的。兰菱,这是一招毒计,一定又是那元修容想出来的!不知她们使了什么刁钻的计策,将姐姐害得咯血重病,从而救出叶儿……如果皇上不赦免叶儿的罪过,她们就打算用这个病,害死姐姐!这本就是一招两用之计!”

想明白这一切,馥心顿时豁然开朗——她渐渐明白皇太后,宸妃,这些人背后的真实想法……

“根本是在玩火。”馥心沉吟着,“叶儿,你在玩火啊?你以为,从冷宫中出来,便是最好的结果吗?”俄而,馥心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却冷得几乎能结冰,叫一侧的兰菱也不寒而栗!

“既然出来了,我们就该给她点见面礼才是。”馥心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已经不在人世的王爷——叶儿和宸妃,都是杀害王爷的凶手……她怎么肯放过这些凶手呢?

“宸妃既然赦出来了叶儿,咱们就该想想办法,斩断宸妃的其他手脚了。”馥心缓缓转过脸看着兰菱,用唇语说道:

淑嫔。(未完待续……)

第065章 同床异梦

叶儿给赦出冷宫的事,几乎像长了眼一般传遍了整个上清皇城。不管是馥心如临大敌,连田萧二位选侍都觉得大事不妙,先后过来凤藻宫与馥心说了。馥心从未将二人视若心腹,见她俩人来了,随口说了几句便把她俩打发了。

馥心记挂着叶儿被楚翊瑄赦出秋离宫的事,更惦念着付羽瑶的病情,几乎一夜不曾安睡。翌日一早,皇帝下了旨意,叶儿医治庄昭媛有功,禀了太皇太后,放她出秋离宫,给了她选侍的位份,容她继xù

回胤和宫惜春殿居住。阖宫上下一片惊愕,这是除悫妃之外第二个被放出冷宫的女人了!

“这以后,宫里还有王法吗?”陈韵榕听说了此事,请安过后,早早就跑来凤藻宫见了馥心,跟她一块来的还有白晓雪,燕柔嘉和慕容雪瑗。

“合贵人又何必气急呢?不过是个小小的叶儿,又何足挂齿呢?”白晓雪放下茶盏冷笑道,“皇上连她的名字都驳去了,这条上谕却没取消——后宫人人只准称她为叶儿!你一个贵人,却跟一个小小选侍一般见识,到底是该说你量小呢,还是说你善妒呢?”

不知为什么白晓雪就是看不惯陈韵榕,要说两人也不见得有什么深仇大恨,进宫之前也没有什么瓜葛。不过馥心从来没见过两人正常说过话,见面就是相互挖苦。

“她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小主了,不管怎么说。这皇宫里头,宫人们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句叶选侍了。”馥心其实才刚起,昨夜辗转难眠,一大清早就给这些人搅得睡意全无,只得起床梳洗。这会子正端端正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兰菱红蕊梳发擦脸。她听白晓雪口中颇有挑起“战火”之意,赶忙出口调停,“若是打算在本宫这里斗嘴,大可以到凤藻宫后面的天香园去,那里地方大,吵嘴可没人管。”

白晓雪听了这话赶紧欠身道:“娘娘莫见怪。嫔妾心直口快。难免话说得不好听,请娘娘勿怪!”

陈韵榕冷冷扫了白晓雪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你那哪里是心直口快!只是没有直说出来罢了。她没有再多搭理这个讨厌鬼,又转向馥心道:“娘娘说得极是呢!谁不知dào

这个叶选侍之前跟娘娘不对付?谁不知叶儿背后是什么人。那个人早就把咱们这些人都视若死敌。必得除之后快!”

“合妹妹这话说的才是贴心呢!”燕柔嘉也是瞪了白晓雪一眼。继而转向陈韵榕道,“可是咱们这些人中间倒还有些老鼠屎,成日里便常常起些内讧。巴不得宸妃把咱们连根拔起了才好呢!”

啪!馥心将一把由紫罗兰花汁染色的桃木梳拍在梳妆台上,吓得萱漓殿所有人皆是一惊,宫人们见悫妃娘娘火气上了脸,一个个都是跪了。

“本宫早就说过,要是吵架,就去天香园吵!”馥心的口气不见得如何出离愤nù

,只是那眼中的火气像是电光一般直直逼向白晓雪等人,将她们齐齐吓了一跳,“巴不得本宫气死是不是?还是巴不得咱们这些人都进了冷宫才好!?”

话说罢,几个小主已经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说话。

“都起来!”馥心终于狠着心摆出了一副身为悫妃娘娘的架势,站起身合抱着手肘在几人面前踱了几步,“本宫告sù

你们!既然把本宫视为主子,便不能整出这窝里斗的一套来!不怕告sù

你们,本宫自打进宫以来,就被宸妃那些人认定为祸害,必得除之后快!本宫能活到现在,真是得皇上庇佑,也是命大侥幸!你们这些人还要再起了内讧,这是自寻死路!”

众人皆是唯唯诺诺,连连叩身道:“嫔妾知dào

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馥心这才在贵妃椅上坐定,半是倚靠着,定了一定,见这些人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之时,才舒了一口气道:“都起来吧!唉,都是自家姊妹,本宫本不愿这样厉声训斥——只是如今情势实在是紧急!唉,本宫也是又急,又心疼,这才语气重了些!”说着,她又冲兰菱道,“兰菱,内务府前些日子得了些好衣料子,颜色很嫩,本宫穿着便不大庄重了——妹妹们青春少艾,穿着才更显青嫩,都拿来赏了妹妹们吧!”

众人这才缓缓起身,燕柔嘉三人皆是做梦一般的,先是凭白挨了一顿训斥,又蒙赏料子!白晓雪心里更是如一团浆糊似的,真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立时便觉得根本摸不透这位尊贵的悫妃娘娘!她咬着唇想了一想,上前一步福身道:“嫔妾得蒙娘娘训教,这才觉得如梦方醒!嫔妾向娘娘保证,以后再不会窝里反……定与各位姐姐们同心协力!”

燕柔嘉和陈韵榕都是福身行礼,亦是向馥心保证着,只是这忠心,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馥心其实不以为意,但依旧含笑道:“妹妹们不必多客气,本宫一直知dào

,咱们姐妹同心,真且是情比金坚!只要咱们姐妹一心,在宫中相互扶持,谁人都无法击溃。”

说着,馥心让兰菱她们换上新茶,继而又道:“此番叶儿被赦出秋离宫,却也是皇上的恩典……柔嘉,本宫知dào

你一直看不惯叶儿的一些做法,只是,你这番心里也要明白这个道理……你们也都听着,叶儿这番的事,你们权作没在意,也不必去惹她,本宫自有计较。”

三人面面相觑,白晓雪最先站起身,说道:“娘娘嫔妾不明白,这不是您最好的机会么?借着叶儿的事,完全可以一招击垮了宸妃!嫔妾不信您觉得庄姐姐这番病是凭白来的?再者,韵榕前些日子小产,与这些人只怕也有关系!”

陈韵榕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眼中竟有些闪烁之意,嚅嚅道:“嫔妾小产,这事已经过去了,嫔妾……嫔妾却是不想再追究了。”

馥心狐疑地看着陈韵榕,眉头不自觉得挑了起来,心中虽有些疑问,心中却不知如何说起,正想着,内务府的林定恩带着小顺子过来凤藻宫,先来萱漓殿请安,见这几位小主都在,亦是带着小顺子跟她三人打千行礼:“悫娘娘,前些日子,顺子不大舒服,这才没有常常来娘娘宫里请安,今日大好了,奴才带着他来凤藻宫给您磕个头。”

馥心客气了几句,问他有什么事,林定恩将内务府的账册递了上去给馥心道:“娘娘,这是本月的各宫花销,按着规矩,您如今执掌凤印,协理后宫,账册您是要过目的。”

馥心听了,却不急着看,眼光而是瞥过三人——燕柔嘉眼中明显流露的是羡慕;慕容雪瑗并无明显表情;只有白晓雪的眼中划过一丝嫉妒,却在瞬间笑道:“娘娘真是德才兼备,又聪慧能干,这些事自然要娘娘劳心了。”

馥心分明知dào

她这话说得不情不愿,甚至有些同床异梦的意味,却还是内敛地一笑:“晓雪真是嘴甜!得了,你们今儿也累了,都道乏吧!”说着,端起茶碗就口一呷。按着燮朝的规矩,献茶也不过是摆摆样子;不论是主还是客,只要端茶道乏,便是“情尽余茶”,须得道别。三人也只好端起茶盏,略是沾唇,随后起身退出萱漓殿。

馥心见她三人走了,这才翻开账册一条条浏览,林定恩一手的小楷笔势恍如飞鸿戏海,几乎到了尽善尽美的境界。

“林公公这一手字写得真是漂亮,单凭这手字呀,你也当得这内务府总管了!”馥心一面看,一面赞道,“定然是练过《灵飞经》吧!”

“哟,娘娘谬赞了!奴才这字算是什么,不过是小时候被父亲逼得学过几日罢了!”林定恩自觉话说得多了,低头又道:“娘娘看吧,奴才不敢多话让您分心。”

馥心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随后恬然一笑,让红蕊给林定恩小顺子各搬把椅子去。两人千恩万谢落了座,却在馥心面前只敢虚坐了一角,静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馥心一本账册看完,抬起头对着两人道:“这册子有古怪,怎么一个小小淑嫔,用度竟这样大?淑嫔那里人手很多吗?”

“回娘娘的话,淑嫔娘娘身边的宫人倒是不多,只是居住的伊宁宫合欢殿上个月的时候整修过,所以用度才显得大了些——”林定恩答对有次,“只是娘娘,这淑嫔的用度,其实有一部分是宸妃娘娘的用度……这,其实算是宫里的老规矩了。”

“老规矩?”馥心不解。

林定恩双眉挑了一挑,仔细想了想才又道:“娘娘,再往下说,奴才也只是今日在萱漓殿,当着您跟徒弟顺子才说的,出了您这个门儿,奴才可不认今天说过的话——其实,您也知dào

的,宸妃娘娘当年并非是正牌的夫人,甚至连有名有份的侍妾都不如……所以,宸妃的用度,也只是一个宫人的用度。她既是侍候着当年的皇上,吃穿打扮要单单靠着宫女的那点用度,自然是不够的。所以,皇上当年将含嘉宫侍妾夏莞茹——也就是如今的淑嫔娘娘的用度提了一部分,其实这部分用度,是给当年的宸妃的!而这个规矩,也一直沿用至今。”(未完待续……)

第066章 寻找时机

竟是这样?馥心本想发问从前的陈皇后和郑皇后是否知晓……可她转念一想,她们二人一定是知dào

的……馥心深陷思绪当中,已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林定恩和小顺子见此状况也站了起来,主子的表情已经糟到了极致,他俩面面相觑着,却也不敢上前搭茬儿,只是悄没声的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皇上也一定是知dào

的……淑嫔不仅仅是宸妃的心腹,还是她一部分银钱的来源。如此算着,宸妃宫中的用度也很是惊人了。她到底拿这些钱干什么去了?宸妃的身份非比寻常,几乎与位同副后的皇贵妃相当,吃穿用度这些是整个凤藻宫的三倍有余——这还是台面上的,如果算来,淑嫔的用度有一部分还是宸妃的,那么,宸妃把这些钱都拿出去做什么了?

宸妃素日的穿戴的确富丽堂皇,可从账簿上看,宸妃每个月的结余的银子也至少有五千两……甚至还远不止这个数……那么,她要这么多银子是做什么用?

馥心想得头疼,再次歪在贵妃椅上假寐。林定恩从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格外乖巧地小跑上去,替馥心捶腿。

“娘娘,产后小腿容易浮肿,奴才叫顺子跟太医学了几手,若娘娘觉得这手艺还过得去,奴才便每日让顺子过来给您锤锤腿,捏捏腰。”林定恩上前一步笑道,“娘娘若觉得不大方便就作罢!”

馥心睁眼一笑。颔首道:“本宫觉得很舒服——你是本宫的人,有什么不方便的?顺子听话,嘴也严,本宫也很是喜欢的。听说,顺子现在还是三等,份例低了些,你这当师傅的,也不说早些跟本宫提一提,本宫有时事多便疏忽了。打今儿起升做四等吧,份例虽只高了一级。却也是本宫的意思。权作奖赏顺子的实心用事上。”

“哎哟。”听了这话,林定恩赶紧跟小顺子跪在一道,抬头笑道,“怪不得整个皇城都说数悫妃娘娘性子好。心底善呢!顺子跟着奴才也有日子了。奴才也早就想跟皇上或是娘娘您提一提给顺子涨份例的事——只是奴才想着顺子到底是奴才的徒弟。这话由奴才提出来,到底是不怎么好的……不如想着,把事情做得漂亮。娘娘心里高兴的时候,自然会记着奴才们。”

“这倒是了,”馥心虽然想着不要听他的马屁,可这毕竟是千穿万穿之术,馥心到底给他说得心里很是高兴,“顺子的忠心,本宫是看在眼里的,林公公的忠心,本宫更是心里明白得很。你且放心,只要是跟着本宫,便决计不会亏待你们。”

馥心想起前几日要交代的事情,便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口气一转道:“林公公,本宫有件事,要你去查查。顺子,你也好好听着。”

两人点头应是,跪得更近了些。馥心这才将身子微微向前一探,压低声音道:“听着,一共有两件事:其一,本宫要你去查一查,那日冷宫起火,到底是什么人在晚间的时候去了大力太监房;其二,还有件事叫本宫奇怪,这次庄昭媛的病来的实在奇怪,来的快,去的也快——更叫人想不通的是,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居然叫一个冷宫中的叶儿治好了!本宫觉得,此事定有蹊跷。这两件事要尽快查,所谓趁热打铁,让那祸害在宫中又站稳了位子,本宫又不知会平添多少烦恼!”

小顺子不以为意,林定恩却是面容一凛道:“奴才心中有数了,娘娘请尽管放心好了!此事,奴才定会处理万全!”

馥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之笑道:“那此事,便交由公公处理,记住,这些事定然都与宸妃有关,万万小心,若是叫她觉察,本宫也护不了你周全。”

林定恩和小顺子再三点头,连连应了声,随后,馥心便说了声乏,两人便是退出了萱漓殿。

兰菱一直在外间候着,见他二人离去,才进了内殿,见馥心歪在贵妃椅上合着眼睛,便取了条薄薄的织锦绒毯给馥心盖上,用低沉地声音说道:“娘娘若是觉得乏了,奴婢扶着您床上躺着吧!”

“我确是乏得厉害。”馥心靠在贵妃椅上,眼睛却缓缓张开一线道,“兰菱,姐姐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回娘娘,昨个儿叶选侍被放出冷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庄小主立时便退了烧。咯血的症候也大大好转……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照您的吩咐,奴婢已经悄悄与葛太医说了,他今儿便回去颐福宫那边为小主请平安脉,晚些会过来禀告。”

“这便好了,若她们玩了些什么花样,以葛明远的本事,看出来不是难事。”馥心终于如释重负的颔首,长长舒了一口气,“兰菱,仔细看着吧,宫里定然会出一场大风波的。”

兰菱亦是颔首道:“是。从淑嫔开始,先是斩断宸妃的财路才是!”

“怎么,连你都知dào

淑嫔的用度,有一部分都是供着宸妃的?”馥心一下子就愣住了,“是了,你到底从前是伺候过‘禧妃’的人,这些事怎么会不知dào

。”

“娘娘若真打算拿淑嫔下手,就应当机立断。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兰菱忽然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馥心说道,“娘娘,您要知dào

,机会只有这一次!娘娘您听过围魏救赵的事么?”

馥心愣了一愣,忽又微微笑了起来。

“何止是围魏救赵……”馥心忽然笑出了声,“我还知dào

舍车保帅!”

※※※※※※※※※※※※※※※※※※※※※※※※※※※※※※※

楚翊瑄过来的时候,馥心差不多已弹完了半阙的《十面埋伏》。这本是一首琵琶古曲。当年楚彦熙格外喜欢词曲,耗时半年改了谱为琴曲。此曲练起来很难,馥心常日无聊的时候,便会对着谱联系,如今技艺蒸蒸日上,如今也能弹得格外流畅。

见着皇帝进了门,馥心忙从琴后起身行礼道:“皇上,您过来了!”

“几日不见,想念的很,这才朕过来看看你。”楚翊瑄扶住馥心,拉着她在榻上并肩坐下,“让朕好好kàn

看……嗯,几日不见,脸上仿佛是瘦了些。大约出了月子,便能回复先前的身段儿了吧?”

馥心撅了撅嘴,嗔怪道:“哥哥真是的,见着琳儿怎么就是这样一句话呢?要是琳儿出了月子,变成个大胖子哥哥是不是就不喜欢琳儿了?”

“你这才说得叫什么话!变成胖子就不喜欢了,那我到底是喜欢琳儿,还是喜欢琳儿的身段儿呢!”楚翊瑄脸上笑得很和气,只是那口吻也充满了嗔怪,“琳儿若总是回错了意,倒叫我都不敢说话了!”

馥心歪头一笑,却也不在说什么了,她定了一定,又是笑道:“哥哥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嘛!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叶姐姐又回到哥哥身边了,总归是好的!”

楚翊瑄先是一愣,而后转过脸含着笑看馥心,继而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爱看琳儿吃醋生气的样子!不管怎么样,我的琳儿怎么看都是动人的!”

馥心咯咯一笑,见红蕊把烹好的奶茶送了上来,便是上前从她手中拿过茶盘亲自送了上来,她冲着殿内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统统出去,随后奉上奶茶道:“哥哥,不知dào

您今儿要过来,所以也不曾准bèi

其他的茶点,只有这个。”

说着,她奉上奶茶,却又跪倒在地:“哥哥,琳儿知dào

这东西或许让您想起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可是,哥哥,琳儿知dào

,能够说出口的伤痛,一定是已经平复的;而那些绝口不提的伤口,才真zhèng

触及心底……”

楚翊瑄不语,轻轻掀起碗盖一角,看着那乳白色的液体,忽露出一丝略带苦涩的微笑:“琳儿,怎么突然提起这些事情了?不是都过去了吗?”

“皇上,臣妾要说。”馥心深深叩首下去,随后直起身子正色道,“皇上,臣妾当年身在草原的时候,就认识哥哥了——虽然咱们彼此不是那么相互熟悉,臣妾也想不到,有一日能够嫁给哥哥……只是当时想着,能够跟那个尊贵的哥哥说说话就好了……”

说到这里,馥心抬起头,脸上竟有了些晶莹的泪水:“哥哥,当年我并不知dào

您是质子,正如您当时不知dào

琳儿是个草原牧羊女一样……咱们认识,是凭借这一筐艾草和这枚发晶的项坠……哥哥,上天把我又带回了您的身边,没有让我烧死在秋离宫,琳儿觉得,是得了上天庇佑……哥哥,琳儿珍惜这份上天给的福气,珍惜所有的这一切!”

楚翊瑄听了极为感动,从榻上一窜起身,双手一身将馥心扶着站了起来,声音竟也有一丝发颤:“琳儿,你说这些是真的吗?”说着,竟忍不住一把将她死死拥在怀里,“琳儿,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太久了!我期盼着你有一天能够回心转意,能够彻彻底底地爱上我!你知dào

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吗?十一年!整整十一年啊!”(未完待续……)

第067章 安插眼线

楚翊瑄情动之深,拥得馥心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火热的拥bào

,让馥心感觉到了他深沉的感情。从前她曾经怀疑过楚翊瑄的情感,如今看来,他是真的深深爱着自己。

馥心亦是用力地回抱着他,轻嗅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味——馥心第一次觉得,身在他的怀抱之中很安全,很安心。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前楚彦熙抱着她的时候,她只觉得心中跳动如同小鹿乱闯,而楚翊瑄现在抱着她,她忽然觉得,他的怀抱,是全世界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温存软语一直到夜深,馥心服侍着楚翊瑄更了寝衣睡下,楚翊瑄一手抱着她,一手环抱着她的脖子并轻抚她的长发:“琳儿近来头发倒是比先前好了很多,当然是葛太医的功劳吧?着实应该奖赏下才是。”

“正是呢,琳儿从前总觉得明太医医术已经很好了,现在宫中又多了一个葛太医,医术竟比明太医还好许多。真是叫人觉得万幸!不过话说回来,哥哥,叶儿现在回来了,在冷宫呆了那么久,身子骨定然是大不如前了,不如让葛太医过去给她瞧瞧?”馥心一转话头,竟打算把葛明远送到叶儿身边去。

楚翊瑄知dào

,叶儿从来跟馥心关系不好,可是却也没往深里面想这葛明远竟会在几天之内被馥心收了门下去。他轻声一笑道:“琳儿,你真是这么想吗?竟是如此宽宏大量么?”

馥心听他说话颇有怀疑之意,便故作叹息道:“能怎么样?到底进宫之前。叶儿是琳儿唯一的亲人——琳儿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只有叶儿是真zhèng

对我好的人……便是翻了些糊涂,到底也是琳儿的好姐妹……琳儿很想恨她讨厌她,可是,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现在心里面,只想着叶儿的身子。其他的,琳儿不想再多考lǜ

了。”

楚翊瑄听她这样说,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哥哥,那天冷宫一把火,可把琳儿吓死了……怎么您当时跟母后会突然出现在冷宫呢?”馥心听他不说话了,猜想他要睡去。又小声说着。

“因为……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我闻到了艾草的味道……而母后说,冷宫里面有个很重yào

的人,原纯不能死,死了。一切便死无对证了。”楚翊瑄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我趁着那天的火。将原纯送走了……不管怎么说,我没有要了她的命。”

馥心忽然觉得心底升上来一股很大的惊恐,但什么都没说出来。半晌。她又笑了起来:“艾草……这下,艾草也救了琳儿的命呢!琳儿手头还有些种子,回头,也要在凤藻宫后面种一些,那真是救命草呢!”

“兰慧怀孕了,这事跟你说了吗?”楚翊瑄忽然睁开了双眼,盯着馥心的双眼含笑,“不过也有可能没跟你说……”

馥心又是一惊,低声诧异道:“姐姐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也不知dào

!”

“她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吧!”楚翊瑄抬起手拍拍她的额头,“睡吧丫头,时候不早了。”

馥心如何能睡得着?这一夜翻来覆去,竟如烙饼一般纠结,直至天露鱼肚白之时,馥心才勉强睡着;楚翊瑄见她睡得甜,瞧瞧唤来苏瑾和兰菱为自己更衣,宫人们蹑手蹑脚为皇帝梳洗,人虽多,却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楚翊瑄借着这安静便悄然走了。

馥心其实睡得很浅,楚翊瑄前脚走,她后脚便醒了,将兰菱唤来,低声发问道:“皇上走了?”

“今儿早朝,皇上早早就梳洗更衣往龙骧殿去了,一会儿也没多耽误呢。”兰菱一面扶着馥心起身,给她披上一条薄毯,一面小声答道,“皇上走的轻,也没让大家吵着您。”

馥心嗯了一声,又道:“禧美人有孕,你们是不是都知dào

?”

兰菱听这话不由得一愣:“禧小主有孕?什么时候的事?奴婢不知啊!这事是真的?奴婢这就派人过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假装不知dào

就是了。话说回来,姐姐总算是等到了孩子,谨慎一点也是对的……再者,以姐姐的心智,便是打算要瞒着大伙儿,会让你们看出端倪吗?打听也是白搭。”馥心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派你出去打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叶选侍还住在胤和宫,娘娘您是知dào

的,胤和宫地处偏僻,地景儿还不大好,从前丽贵人跟她住在那里;现在丽贵人搬来了凤藻宫,那地方就更冷清了,跟冷宫其实也差不多。”兰菱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娓娓与馥心说着,“宸妃给了些恩典,说是过些日子让她搬到关雎宫去,可现在您执掌凤印,后宫的嫔妃想要换地方,您也得同意。”

“那就让她住着那里吧……反正叶儿从前在花窖的时候,便就是她一个人,她不是清净惯了么?再者,胤和宫就她一户,若是将来考lǜ

着提一位主位,她倒能占了先不是么?”馥心冷笑一声,听那说话的口气倒不像是在玩笑,“本宫也算是为姐妹考lǜ

了!对了,昨个儿皇上提起,叶选侍在冷宫甚久,怕是身子不大好,让葛太医过去给她瞧瞧,你下午就带葛明远过去。”

兰菱眨眨眼,随后微笑道:“娘娘慈心,奴婢伺候娘娘吃完午饭就办。”

馥心满yì

地点头,兰菱招呼着红蕊她们进来服侍馥心换衣梳洗,用过早饭。

天气渐渐凉了,内务府这几日正在分派各宫入冬的物品——这事还是归着馥心管,林定恩早早就把账册送了过来;只是为馥心接产的婆子提醒过,月子里尽量少看这些费眼书本,馥心便只是简单浏览了一遍,只是刻意加了叶选侍的份例,其他一概按着规矩照办。

两位公主满月那天,馥心早早起来洗了个澡,总算是挨到了出月子,洗澡之后人清爽了很多——宫中为庆贺两位公主满月,凤藻宫大设宴席:凤藻宫宴请后宫嫔妃和当朝命妇;燮朝的规矩,公主做满月不比皇子,只是邀请些女眷过来庆贺。

韩义臣的妻子陈怡冰和付羽瑶的生母最早进了宫,那时候馥心刚刚梳妆完毕,见着两位命妇,馥心亲热地迎上去一左一右拉着手道:“两位夫人真是早!本宫还以为,您得稍晚间才来得了呢!”

两人不敢怠了规矩,还是给馥心行了礼,并将礼单献上。馥心让红蕊她们赐了座,上了好茶,才徐徐笑道:“按着规矩,本宫是悫妃;若不照着规矩,该称韩夫人一句嫂子;该叫付夫人一句姨娘了!本宫跟庄姐姐一直情同姐妹,从来也不曾生分过呢!”

两人略是一发怔,忙受宠若惊地欠欠身,客气了几句,馥心才又道:“付夫人一定听说了吧,姐姐前些日子病得不轻,索性是化险为夷了!本宫一直在月中,没能过去看她!想必夫人一定想念女儿,本宫就准许夫人在庄昭媛身边停留一夜吧!明儿一早再行出宫去!”

付夫人这下更是惊喜万分,起身俯拜道:“多谢娘娘隆恩!说句掉脑袋的话,贱妾早就思念女儿,只是未得天恩,不免相求皇上抑或娘娘下旨……现在可好了,一夜时间,也足够贱妾母女好好叙旧了。”

“夫人不必客气!姐姐还在病着,也该是准许夫人进来侍疾才是,这是本宫的疏忽!”馥心又冲陈怡冰道,“韩夫人,那日家曜救了本宫的梓茂,本宫还未来得及好好谢过家曜……这些日子,本宫在朝中一直在搜罗几名翰林,打算入宫教皇子和家曜读书!若韩夫人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推举进来。”

“一切由娘娘做主便是了,贱妾不敢多嘴!”陈怡冰不知为何这次态度有了几分隔岸观火的意味,并不像先前家姊那般亲热。

馥心刚开始还不觉得,说了几句话越发感觉深刻——不多时在凤藻宫的海兰慧慕容雪瑗和白晓雪先后到了。陈怡冰和付夫人起身行了礼,众人便一团和气地坐下来聊天喝茶:配殿的动静儿越发大了,宫人们忙里忙外准bèi

宴席,将黎明时分采摘的鲜花布置在场地周遭:虽不像皇子做满月那般隆重,到底也算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萱漓殿的人越来越多,女眷们送得礼物从玉如意,上等东珠,未雕琢的玉料子等到简单的檀香扇,金小锁,银手镯之类的,简直是应有尽有——苏喜派人将这些东西排得整整齐齐,列在宴席外的空地上,人们进了凤藻宫便会看得清清楚楚。

燕柔嘉和陈韵榕相伴而来,燕柔嘉今儿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锦裙,绣色是青色,花朵素雅恬淡,衬得燕柔嘉肤色更是如若初雪;陈韵榕则是穿了一条橙红色的罗锦衣,外罩淡淡的白纱服——她二人一淡一浓,相互掩映真可谓之相得益彰。

“来的人真是不少,到底是姐姐面子大呢!”燕柔嘉咯咯一笑道。(未完待续……)

第068章 宸妃上套

陈韵榕没说什么。晨起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慌慌的,仿佛是要出什么大事似的。她环视过周遭,今日宫外的人也来了不少,整个凤藻宫乱哄哄的,可不知为何陈韵榕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俩进了萱漓殿,见馥心穿一袭葱绿色的宫衣,下着一条月牙白金丝滚边的百褶罗裙,起初看上去十分素淡,仔细一瞧,那料子竟是犹如珠贝一般起莹透亮,仿佛是深海之中的夜明珠,那绣纹亦是精美至极,定然是出自宫中最好的绣娘。

左右端端坐着白晓雪等人,下首的位置坐满了高贵的命妇,整个萱漓殿一团灿烂,女人们身上的香粉味合起来,交织成一片叫人几乎闭气的“香风”!

两人上前行了礼,陈韵榕笑道:“娘娘这身衣衫真是好料子,嫔妾竟从未见过呢!”

馥心笑着起身,走过来拉起二人一起落座,随后笑道:“不瞒妹妹说,本宫也是头一遭见这料子呢!这身衣料,是这回焰族使团贡的,据说是他们海外的奴隶织成的,说叫‘蓝牙绡’,说是晚间穿上,犹如月光般莹莹生辉,更是连火都烧不坏——本宫就得了三件,一件送给了宸妃娘娘,一件本宫想留着自己穿,剩下那一件,本宫想拿来做今日的彩头!”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喜笑颜开——这一套来自外域的衣衫光看样子便是名贵至极,再者。整个大燮便是这么一件,虽说只是一件宫装,却是来自焰族异域,又是悫妃娘娘的彩头,能得了去,岂不是天大的荣耀?

馥心见女人们眼中皆是熠熠生辉,心中满yì

,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正打算依计行事,便听凤藻宫外苏瑾在唱诵:“太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女人们皆是一愣。馥心忙道:“出门接驾!”她敛容起身。带着嫔妃命妇们出门迎接——眼见得先进门的是太皇太后,她一手领着陈皇后的遗女弄玉公主楚若珺,与楚翊瑄结伴而来,宫人们紧随其后。一个个皆是严整肃穆的模样。叫人一看便觉得一股莫名的压迫扑面而来。

馥心带着众人位列萱漓殿的中庭。跪倒山呼圣号行礼。

“悫妃才出月子,便行这样大的礼,这合适吗?”话虽如此。太皇太后还是受了馥心的礼,显然这句话说得也不过是客气客气罢了——宫中都在传说馥心跟陈韵榕走得近,太皇太后虽然知dào

这馥心是有心与自己交好,可是谁都知dào

馥心的皇子楚梓茂一直由皇太后抚养。这位精明的皇祖母当然在意她的忠心有多少。

“快起来,快入冬了,地上阴冷!”楚翊瑄照着规矩虚扶了一把馥心,当着众人,却给了她一个最大的恩典,“朕早就说过,悫妃在百日之内都不必拘礼。”

众人很是诧异,皆是面面相觑——原来这位盛传受宠爱的悫妃娘娘,比她们想象中更加受宠!女人们这下子对馥心更是充满了敬佩之意,心里已在想如何巴结这位倾城皇妃。

“大家都起来吧!今儿是家宴,也不必拘礼了!”太皇太后脸上换了一副淡然高贵的笑意,冲众人摆了摆手。

女人们这才一一起了身,云岚伸出双手扶着馥心缓缓站起。

“臣妾多谢皇上的美意——只是,皇上的恩典是恩典,规矩却是老祖宗定下的。臣妾虽不比拘礼,个把月不见太皇太后,突然见着她老人家,心中自是喜不自胜……自然是要对太皇太后见礼的!”馥心答得进退有度,脸上到底满是谦卑恭顺。

“悫妃真是嘴甜至极!”宸妃的声音忽然从太皇太后身后传来,众人皆是一惊,齐齐转头过去,太皇太后身后的宫人急忙侧身让开一条道路——不止是宸妃,还有淑嫔元修容,以及刚刚离开冷宫的叶儿紧随宸妃。她们身后又是一大群宫人,把个凤藻宫门外堵得水泄不通。

宸妃身穿朱红攒金枝的千叶绯的牡丹宫装,点绣十七枚珠圆玉润的上好东珠。初生的阳光一照,那洁白如玉与黄金灿烂交相辉映,真可谓之贵不可言。头上更是遍插珠玉:“悫妃说话连本宫都要喜欢了!跟糊了蜜糖一样!”

馥心扫过她这一身装扮,心中不由得犯了嘀咕:燮朝开国以来,朱红乃是正妻所御用;而牡丹的绣饰,普天之下却只有中宫皇后方可使用!宸妃竟穿着这么一身宫装前来凤藻宫招摇,显然是过来示威的!

她侧面偷瞧过太皇太后,却不曾看出她脸上有何等诧异,心想着,这事不大妙,果真与海兰慧所说,宸妃与太皇太后结了盟,定然是要把自己这些人统统一竿子打沉的!可是,这是为什么?或许,宸妃是答yīng

了会让陈韵榕做皇后也说不定!

这一系列的思考是一瞬间的,馥心恢复了冷静,转而冲宸妃屈膝一福道:“宸妃娘娘万安!嫔妾倒是让兰菱给您送去了帖子,却不知您真要过来,未曾远迎,请宸妃娘娘多多恕罪!”

这话说得倒是不入耳了,这潜台词,仿佛就是在抱怨宸妃常常不睦后宫,不给自己面子,还顺道骂了宸妃不懂人情世故。

宸妃竟有些发怔,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滑头,竟一句话就扣死了自己!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脸上有些尴尬——身侧的元修容却是笑道:“悫妃娘娘您这话说得,好像是咱们娘娘常日不给您面子似的!素日里娘娘琐事甚多,有些时候真且是分身乏术,悫妃娘娘您到底有些多心了呢!不过,这一次到底是皇上一下子添了一对儿双生公主,娘娘便是怎么繁忙,却也一定要过来呢!”

这元修容轻飘飘笑盈盈的几句话,便将馥心的抱怨原封不动地砸了回来!

馥心多少有些佩服她的城府,于是一笑置之:“元姐姐这说的是哪门子话?本宫位份虽较姐姐高一些,却也不似姐姐随侍娘娘身边久呀……这才对宸妃娘娘的心性不甚了了!呵呵,总在本宫门口说话,也不大好的。今儿本宫是东道主,到底也该听从本宫的安排不是?大家请入席吧!”

说着,馥心将大家引着入席就坐,兰菱从小偏门引着舞娘歌女和吹鼓手进了殿,苏喜带着宫人鱼贯而入,将佳肴美食送上来——这才宴开。

奶娘们把两位公主也都抱了来,女眷们挨个瞧过,陈韵榕一偏头,正好kàn

见公主们带着自己送的金锁和银镯,脸上露出了极难觉察的笑容。

“适才娘娘说起,要拿一件蓝牙绡的宫装做彩头,不知是什么难题呀!”一个嘴快的命妇惦记着馥心刚才说的那个“彩头”的事,一时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海兰慧听了盈盈一笑道:“娘娘竟舍得拿出一件蓝牙绡来做彩头!这可是贵重无比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呀!不过,定然是件费解的难题,让娘娘烦心许久了吧!”

宸妃听着她俩的对话不由得眉头蹙到了一起,心中冷笑道:这姐妹俩唱得什么双簧?什么蓝牙绡做彩头!指不定是弄了什么套儿让本宫往里跳!

正想着,皇太后也到了——她带着楚梓茂一道儿来了,众人又是齐齐站起叩拜迎接,皇太后按着次序就坐,含笑道:“都起来吧!今儿是好日子,大家不必多礼!”随后又冲太皇太后和楚翊瑄道:“梓茂真是越发调皮了,适才路过花园看见了鲤鱼,一定要喂食才走,这不是来晚了吗!”

“不晚不晚,母后来得正是时候,或许还能赢了馥心的蓝牙绡!”楚翊瑄一向对猜谜解难格外来兴趣,刚才一听到“彩头”二字便已然兴致勃勃。

“哟嗬?是要猜谜吗?这倒是有意思了!是什么谜题,竟值一件蓝牙绡?那可是焰族的贡物呀!”皇太后早就对那件蓝牙绡感兴趣,听见这话不免也笑了——其实四下除了太皇太后和楚翊瑄之外,人人都对那件蓝牙绡上了心,巴巴都等着绞尽脑汁拿到那件价值连城宝衣。

馥心环视过周遭,忽然咯咯一笑道:“说是难题,其实也不是什么难题!只是本宫为了助兴罢了!”说着,馥心让兰菱一一端上来布头针线等东西,又道,“本宫的针线呀,拿出来是要显眼的!本宫一下子得了两位公主,手上却没有针线功夫,一时挠头的很。今儿女眷来的齐,所以想着,大家一起动动手,给公主做些衣衫玩偶之类的。一者是应了彩头之意,二者,也算是沾沾各位夫人的福气——做得最好的得,如何?”

原来竟是这样的?

本想着是一些谜题游戏之类的,不想竟是比赛做针线?众人皆是微怔——不过做针线这些活儿倒也不算太难,只是今日来的命妇多是受封,在家舒服惯了,早就不做针线了,恐怕早就生疏了,若是做的不好?岂不是拿来显眼吗?

这悫妃也真有意思,宫中什么好绣娘没有,竟需yào

宫外的人做针线么?(未完待续……)

第069章 罪责显现

就在众人各自思索馥心的用意之时,馥心起身又将刚才承诺的那件蓝牙绡宫装取了来。兰菱在馥心的授意之下,将那件水蓝上装,月牙白百褶裙的蓝牙绡宫装用木制衣架撑了起来——这件宫装是一种极为诱人的深蓝色,烛光之下,透着一种瑰丽的彩色虹彩,这殿内所有的女人单单只是看了一眼,便难以自拔。

连宸妃都在这一瞬间爱上了这件宫装——不过这种对于衣服的热爱在一瞬间收敛成为一种恐怖的嫉妒:可恨的贱婢海馥心,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是引得皇上把如此贵重的宫装全数给了她!

幸好馥心在得了三件之后送了她一件,否则这宸妃妒忌之下,指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可她今日偏偏穿了一件朱红牡丹的金丝宫装,这殿内谁看不出她这僭越之举?可是没人敢说半句反对之词,连皇帝和皇太后都没说什么!宸妃冷笑一声却是说道:“不过是一件宫装罢了,看那孔雀纹饰,倒像合着婕妤仪制裁的。”

“宸妃娘娘这话差矣——蓝牙绡的宫装是焰族进贡的,上面的纹饰,按着我大燮的规矩虽是婕妤的仪制,但本宫派人垂询过程昱大人。据他所说,焰族未有过纹饰的规矩,而孔雀乃是吉祥之鸟,绣在女子衣物之上,乃是吉祥如意,富贵延年之意!”馥心答得格外谦卑,听上去不带一点不悦。

“那么娘娘,贱妾们可以开始了吗?”一个急着争胜的命妇发问道。

“兰菱。东西给大家送过去!”馥心颔首笑道,“今儿既是家宴,大家便都随意一些。红蕊,与厨子说,宴开了。大家一面用些,一面做活儿便是!”

女人们都开始干活,有些做虎头鞋,有些做冬天用的袄子——有些手不大巧的,做起了布娃娃。

馥心拍了拍手,让舞娘歌女按着旧例起舞。场面十分热闹。楚翊瑄笑道:“今儿这满月宴有意思。远比弄玉做满月的时候有趣!礼部那些瓜菜,真是白养!再过些时候,兰慧生下孩子,若是个公主。也让悫妃一并筹备了!”

宸妃一怔。吃吃道:“禧美人生孩子?却不知禧美人什么时候有孕的?臣妾竟不知dào

!”

“嗯。兰慧已有孕两个月余了,她为人谦卑,一直与朕说。有孕也不是什么大事,待得身子稳健了再知会后宫也不迟。”楚翊瑄脸上略带些意味看了宸妃一眼,转而又道,“朕已经打算晋兰慧的位份为昭容,既然今日后宫人来得全,朕便把这事先与大家说了。”

宸妃颓然靠在椅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眼中忽然升起一股难掩的愤nù

,冷冷地转向下座的海兰慧,俄而低笑道:“禧美人真是瞒得够深的!”

“是呀,在宫中,总有些不睦之人戕害皇嗣,为皇嗣计,嫔妾也只好瞒着些了!”海兰慧对她倒是很客气,只是那声音一如从前那般高高在上,仿佛她俩的身份,还是当年的侧室跟宫女。海兰慧的眼中是那么的孤高,叫人想起了天边的鹰。仿佛在她眼中,整个皇宫都是不存zài

的。

宸妃只觉得自己上下牙相交,浑身的骨头都在抽搐。自打皇长子死后,宸妃就陷入了一种更可怕的心境——她更加不能忍受宫中婴儿的哭声!这次馥心是生了公主,若是皇子,宸妃真要气得发疯了!

如今海兰慧这个贱人也有了。宸妃阴测测地想着,姐妹两个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本宫早就该趁着她被贬为贵人的时候做掉她!宸妃这样想着,脸上的杀意竟马上浮现了出来!

正在绣制一只玩偶的元修容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立时轻咳了一声,示意宸妃帘栊心神。可宸妃如何能忍得住?后牙咬在一起,几乎连身子都在微微抽搐。

满月宴继xù

进行中。

很快,命妇们的成品一个个送了上去,馥心一面翻看,一面笑道:“一个个都是精细得紧呢!本宫的手艺与你们比起来,真是差得好远呢!”随后她又冲楚翊瑄道:“皇上,臣妾实在是分不出到底该把彩头赏了谁,请皇上圣裁吧!”

“你这是想难倒朕吧!”楚翊瑄爽利地一笑,“女人们的针线,却让朕来裁判!朕看着都好,却只有一件蓝牙绡不是吗?便是赏了谁,余下的都会不服吧!依朕来看,不如让皇祖母和母后选出几件,最后胜出的,抓个阄决定如何?”

抓阄这个主意倒是好,便是谁抓中了,单单也只是运气好罢了,余下没中的人,也只好抱怨自己没那个命,总不会有所怨怼。

馥心静静一笑,便让红蕊前去准bèi

。太皇太后摇头一笑,便算是同意下来,与皇太后一道择其优秀者——而皇太后看着看着便眉头紧蹙了起来,她冷冷地抓起一只布娃娃,忽厉声道:“这个娃娃,是谁做的?”

淑嫔没意识到皇太后口吻中的冷厉,竟还笑道:“是臣妾做的!”

皇太后冷笑三声,声音顿时犹如冬雷般炸响在头顶:“羽林军!给哀家按住淑嫔!”

舞娘和歌女听见这一声喊,吓得顿时屏息,迅速跪地一礼,随后撤出配殿。四下一片寂静,唯有鱼贯而入的几个羽林军盔甲叩响的声音。他们听到皇太后的命令之后立kè

就冲了进来,按着她的谕令,将淑嫔从桌后拖出,已然按着跪倒在地。

“啊!?”淑嫔大吃一惊,失声道,“皇太后,您这是做什么!”

馥心知dào

皇太后看出了端倪,心中虽然已笑了起来,却依旧装出一副无辜模样道:“母后,您这是干什么?淑嫔姐姐不过是做了一个布娃娃给公主们玩,也不算是什么罪过呀!”

皇太后冷笑一声,将那布娃娃一下扔到淑嫔面前,脸上满是狠狠地狞笑道:“别人看不出来,以为哀家也看不出来吗?这个布娃娃,分明跟先前馥心宫里发xiàn

的那个带了赌咒的巫蛊娃娃一模一样!淑嫔,你好大的胆子!”

元修容一惊,已经站了起来。她刚想说什么,馥心已抢着先跑到了那布娃娃前捡了起来,她皱着眉头看了许久,双膝一软侧跪在地,哭道:“淑嫔姐姐,妹妹知dào

,你一直看妹妹不大顺眼,可是,那个巫蛊娃娃上面刺的,可是皇上的八字!你便是如何恨妹妹,想让妹妹死都行呀!怎么能想着害死皇上呢!”

宸妃缓缓起身,冷笑一声道:“单凭一个布娃娃,如何能看出前些日子发xiàn

的巫蛊娃娃就是淑嫔做的?皇太后,臣妾知dào

您早就看臣妾不顺眼,恨不能生吃了臣妾,现在想要诬陷淑嫔,不就是觉得淑嫔是臣妾的人么?”她这样开门见山的直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朝廷命妇,简直是在让皇室现眼!

楚翊瑄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道:“胡闹什么!今儿是家宴,朕请了这么多客人进宫,是为公主们庆贺满月,你们倒好,一个个闹将起来!”他从不能说皇太后什么,只能先打宸妃五十大板道,“宸妃!你混账!这是什么地方?是朕的上清皇城!什么你的人我的人?!你以为是朝廷里面拉帮结派吗?满朝文武都有谕令不得‘党争’!你倒是好,竟打算在朕的后宫里面搞这种拉人头的伎俩!给朕滚出去!”

宸妃大惊,自打跟了楚翊瑄,还从未在他口中听过如此重的话,宸妃立时受不了了,大怒之余拂袖而去。

楚翊瑄站起,狠狠说道:“罢了,坐在这里也是没意思!都散了吧!”

命妇们早就吓得花容无色,听到皇帝这么一句话,简直是如聆仙乐,赶忙起身叩拜道别,只听皇帝冷冷说道:“出宫之后,让朕听到任何一句传言,朕就诛她的九族!”

说罢,将这些命妇统统遣下,余下的只有后宫的嫔妃和宫人们了。酒馔凌乱,以及命妇急急散去的狼藉,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馥心由兰菱扶着站起来,捏着一条帕子无声地垂泪;淑嫔叩拜在地呼呼喘着发抖,脸上竟连一点颜色都没了。

“淑嫔,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太后紧追不舍,口气狠戾倒几乎让人怀疑她随时都会扑上去撕了淑嫔,“搞出这么一套巫蛊之术,赌咒之人竟还是当今皇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太后……臣妾……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淑嫔抖做一团,声音颤得几乎犹如雷雨之夜里的残花,“臣妾只是做了一个布娃娃,没有做了什么……上面的字……”

元修容意识到这个胆小鬼很可能要和盘端出,忙是说道:“淑嫔,皇太后法眼如电,一下子便将你识破了,你还不俯首认罪?难不成要皇太后把你送进宗人府,细细查你吗?”一句话,先是提醒淑嫔赶紧把所有罪责都包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告sù

她,如果你再不认罪,难道是要把罪责往她们这些“同党”上面引吗?(未完待续……)

第070章 淑嫔被废

馥心何等聪明?马上明白了元修容话中之意——这元修容分明是打算让淑嫔独揽罪过,从而不会牵出宸妃这个幕后主使。而这是馥心最不想看到的。她眼珠一转,忽道:“淑嫔,你什么,统统说出来,今儿太皇太后皇太后也都在,也会为你做主的!”

淑嫔抖做一团,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外面声音清脆笑着——在这万籁俱静的环境下,那样的小声真且叫人格外纳罕:“悫姐姐可在吗?嫔妾来得迟了些,望姐姐原谅呀!”

是叶儿!众人齐齐屏息,尤其是馥心,惊噫中已经站了起来。

遥遥见得叶儿进了殿,她身穿一袭柳芽绿的时新宫装,合着选侍的仪制。梳着反绾髻,头上斜插一枚玳瑁金钗。眼见得是刚刚复了位份,还不曾见过多的修饰。她在秋离宫被圈禁许久,身材清瘦了很多,纤细的身材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病柳扶风之相,倒是较之从前别有一番风韵。

叶儿进了殿,见了上下一片狼藉状况,略是露出些惊诧,继而上前盈盈拜倒,对着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楚翊瑄行了大礼,随后又冲嫔妃们行礼——馥心见她如此进退有度,不免心头一寒——叶儿这番出来,怕是有了大变化!

“叶儿来的晚了。不过,给两位公主的礼物,是不敢怠慢的。”说着她奉上礼单,身后紧随的宫女椿穗将一个盒子送了上去。

“叶儿,你来得不是时候。这会子真且顾不上为公主们庆贺满月了。”馥心连看都不看那个盒子,只是半低着眼睑冷笑着,“许久不见,倒是清瘦了许多。”

“是为了那个布娃娃的事吧。”叶儿竟不理会馥心的问候,而是开门见山道,“后宫倒是有些不怕死的呢!夏朝之时后宫便禁行巫蛊秽乱之事,只是多少有些愚昧之人,行这等愚蠢之事,叶儿也听得多了!只是牵三挂四,不知每每多少人因此被牵扯进去!”

楚翊瑄听得真切。忽长舒一口气道:“朕明白叶儿的意思!淑嫔。你可认罪?”

馥心颓然坐在椅上,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淑嫔看了看元修容,又看了看眼神如电光石火的叶儿,已闭上了眼睛。苦笑道:“臣妾认罪!求皇上饶命!”

楚翊瑄哼笑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将眼光先是投向馥心,看着她面目的神色,忽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转向两位长辈道:“皇祖母,母后,后宫本算是家事,本应由皇后做主。只是现在中宫之位虚悬,朕,也不好做主!朕现下求两位长辈做个论断吧!”

“淑嫔的父亲已入了阁,也不好不给他颜面。”太皇太后先是开口说道,“今儿的事,只怕已然传扬了出去。若是不罚,也实在不能服众。雪乔,你的意思呢?”说着,她直呼皇太后的闺名,略带几分意味地看着她。

皇太后阴郁地低眉看着场中间哭成一团的淑嫔,半晌道:“全凭太皇太后处置吧!”

“那哀家便做这个主了!”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哼笑一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常雪晴宫中行巫蛊之事,褫夺封号,废除位份,送入掖庭针工局做苦吧!”说完,她转向楚翊瑄,轻声发问道,“皇帝,这样处置怎么样?”

“这样很好。一切由皇祖母做主!”楚翊瑄也不再说什么,背合着双手冷着脸站起,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恢复成为那个高贵冰冷到几乎不可贴近的帝国皇帝。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身处于一个让他极度作呕的地方,连一会儿都不想多待。

“朕今天还请了长安城著名的梨云班,请大家尽兴!”楚翊瑄狠狠掷下一句话,将面前放满了美食的桌子推倒,大步流星地离去。

桌子撞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极为响亮的声响,除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所有的嫔妃宫人一起吓得跪倒在地,甚至连头都不敢抬;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和随侍他的宫人已不见了。

馥心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大妙,可是这种微妙的感觉也仅仅持续了一瞬——苏瑾的声音忽在殿门口响起:“悫妃娘娘,皇上要您过去萱漓殿。”

馥心不知是福是祸,由兰菱扶着站起,赶紧听命往萱漓殿的方向去。离开前她小声叮嘱了红蕊一句:“把这里赶紧打扫出来,皇太后喜欢看梨云班的戏,也许不会走。”

红蕊点头道:“奴婢知dào

了。”

馥心赶忙进了萱漓殿,却见楚翊瑄一脸怒气地坐在榻上,见她进了门,忽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掷在了地上!

咣!碗盏顿时摔得粉碎,滚烫的水四溅,有些还溅在了馥心的脸上,吓得她忙俯身跪倒:“皇上息怒!”

“息怒?你让朕息怒!?”楚翊瑄脸上的怒火顿时被点燃,他声音凄厉犹如秋风扫落叶,“你如何让朕息怒?嗯?琳儿,朕生平最恨被别人利用!你好大的胆子,敢利用朕对后宫的嫔妃下手!朕真是看错了你,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仁爱的女子,没想到你跟她们没两样!一样是满腹心计,一肚子坏水的女子!”

馥心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震怒,立时也呆了,她仰起脸看着楚翊瑄愤恨至极的表情,忽然由衷升起一股极大的悲伤,眼泪已夺眶而出。

“皇上?您是这样恨琳儿吗?”馥心泪水涟涟如珠,声音更是哽咽到几乎不能完整说话,“皇上……那您,让琳儿怎么办?她们每次都想害死琳儿!琳儿不这么做,根本就活不下来!昨天夜里,琳儿想着这些不入眼不上台面的‘计谋’,心里也真恨死了自己!为何自己竟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坏女人!皇上,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您难道不知dào

么?琳儿若不这样做!其实根本就活不下来!”说着,她掩面痛哭,声音透出一股极大的悲伤。

楚翊瑄看着她几乎难过到绝望,心也不由得软了。他脸上划过几丝动容,却还是在瞬间收敛了心神,蹙眉道:“琳儿,不管怎样,你也不该用这些下三滥的计谋——什么叫大家做布娃娃,朕一开始就看出来你打算用这个想抓出那个幕后主使来!朕只是不屑罢了!琳儿,你这样用计,跟那些害你的人有什么两样?再说,有朕在,朕会一直护着你,你这么做,不是不信任朕么?”

“皇上,不是琳儿不信您,是您太忙了,前朝的事那么多——南边有云州的边民,西海有焰族,北边有极北贪狼,东边有虎视眈眈的半精灵……这些事,琳儿大约都听说过……哥哥,琳儿知dào

您一直待琳儿最好,想护着琳儿,可是,您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呀,琳儿在后宫很害pà

,也从来不想害任何人……可是,总有些人想要害死琳儿呀!”馥心一面垂泪,一面哭道,“琳儿也讨厌现在的自己,明明是最恨机关算尽,却自己变成了那样的人!可是哥哥,如果不这样,琳儿真的不知dào

该怎么保护公主和梓茂!”

楚翊瑄叹气,最终同情还是战胜了愤nù

,他缓缓起身扶着馥心站起,长叹了口气道:“琳儿,别说了,是朕不好,没给你一个太太平平的后宫,让你总是受委屈。朕现在好生后悔给了你太多宠爱,也许不那么喜欢你,也不会遭来那么多嫉恨……或许真的是朕的错!给你和孩子们带来了这么多伤害!

说着,他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抱住垂泪的馥心,低声道:“现在淑嫔被废了,那些总对你虎视眈眈的人,现在也该收敛些了吧!朕知dào

,女人的嫉恨,或许能杀死很多人……可是,朕也没有办法消灭这些嫉恨……朕现在想着先帝说过的话,所谓后宫雨露均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倒是叫人挠头——琳儿,你是聪明的女子,以后,别这么做了,好吗?”

馥心其实不大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继而嘤嘤止住了哭泣。

楚翊瑄这才露出些笑容,扶着馥心在榻上同坐,随后又道:“朕这些日子很忙,尤其是今天,本要去宫外见一个重yào

的人……不过,今儿是宝贝女儿们的满月宴,朕只有过来陪着你们了!”

“皇上,其实,公主们的满月宴,您不过来也是可以的……”馥心低着头擦拭过眼泪,勉强露出一些笑容,“国家大事最是重yào

,琳儿和女儿们,相比之,就不算是什么了。”

“这样吧,琳儿,你自打进宫极少出门,不如,明天你跟着朕一道儿出去见这个贵宾,你看怎么样?”楚翊瑄忽然来了兴致,低笑道,“朕知dào

你憋在宫中许久不出门了,一定憋坏了吧!反正朕明儿出去也是微服,你就跟朕一起穿便装出门,骑马并行,回来的时候,朕带你去吃长安著名的馄饨,你看好不好?”

馥心听了,眼睛一亮:“哥哥当真?”(未完待续……)

第071章 微服出门

楚翊瑄看着馥心脸上愉悦的眼神,忽是笑了:“那自然是当真的。朕连你出门的衣衫都准bèi

好了!琳儿,你知dào

长安的曦云街吗?那是黑街,跟星曜城的黑街,是一样的。”

馥心的心神不由得一瞬间帘栊——她不由得想起了已经不再人世的童天予,和远走高飞的谢孤鸿,还有逗人发笑的童老爹……这些记忆,仿佛远得仿佛已经属于前世了,就像角落中的灰烬,稍微一碰就会化为飞灰;可是她又怎么能忘记呢?那些同生共死,那些刻骨铭心,却让她如何忘记呢?

“哥哥,能够出门真是太好了。不过,是见什么人呢?”馥心急于摆脱这种不悦的感觉,赶忙转了话语道。

“到时候见了你就知dào

了。”楚翊瑄专门卖了个关子,却不往下说了,他又道,“琳儿,今天公主的满月宴闹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失了面子。摆出惩治淑嫔的态度,也不光是因为她的罪过,全然也是因为皇家的面子。”

馥心不知他为何要这样说话,便还是缓缓站起身道:“琳儿知dào

了。今儿的满月宴,还是再难看,也得继xù

下去。”

“琳儿懂事便好!”楚翊瑄颔首又道,“罢了,朕前朝还有事,便先回稷宫去了。你在这里陪着众妃,朕便回去了。”

“哥哥,您不多坐一会儿了吗?”

“不了,再待下去也是无趣,朕还是先回去了。”说罢。楚翊瑄站起身,唤来苏瑾,众宫人紧随其后浩荡而去。

馥心一路将皇帝送出长街,这才冷着脸回去萱漓殿——皇帝刚才的态度叫她很是心寒:恐怕除却自己利用他的关系,另外就是自己伤到了宸妃!

在他的心中,恐怕宸妃已经还是最重yào

的!

馥心顿时升起了一股很大的不悦。她收敛了心神,强装出一副愉悦和贤惠的模样,往配殿的方向去。

即使不愉快,也要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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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今天她穿了一条鹅黄色浅领窄袖小褂。内衬纯白色绣有蝴蝶兰的百褶裙。一只彩斑蝴蝶飞肩。轻盈洒脱格外好kàn

——这些衣衫并非宫装的仪制,而是宫外华族美女最时兴的装束。

“琳儿,记得穿骑马靴,今儿咱们骑马出宫。”楚翊瑄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换上了一袭银灰色的书生长衫。不带任何装饰。唯有一条深黑色的腰带上缀了三颗指甲大小的金珍珠,略略自矜身份罢了。

他看清了馥心的新装,微微一怔后又笑了:“琳儿果然是美人。不管怎么打扮都好kàn

!这么一穿,真的跟宫外的华族美人儿没什么两样!”

馥心脸上一红,不由得一低头,披散的头发还没来得及盘起来,盖住了羞红的脸颊。兰菱给她挽了一个歪髻,用一根桃木钗定住头发。

一切收拾停当,苏瑾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进了萱漓殿道:“皇上,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吧?”

“皇上,今儿出门可是万全?琳儿以为,还是带上两个侍卫吧!”馥心想到了最重yào

的事情,赶忙发问道。

“这皇上娘娘的称呼,今儿出门就改一改吧——朕还是叫你琳儿,你呢,还是喊朕哥哥……苏瑾,朕今儿出门,你们一路喊原先的称呼便是,喊你们悫妃做少夫人,懂吗?”楚翊瑄叮嘱过,又冲馥心说道,“带了韩义臣和晓枫,他二个都是百人敌,再者,这太平盛世的,他们还护不了你我二人?”

馥心略一沉思,低头称是。其实他想得是更深一层,楚翊瑄政敌颇多,其实不在民间而在于庙堂之上——她忽然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面前的这个男人,赐死了自己最爱的王爷,可为什么自己会为他担心……

馥心轻轻甩了甩头,叮嘱过兰菱红蕊好好照顾公主,跟在楚翊瑄苏瑾身后出了萱漓殿,一袭短打精干装束的韩义臣和晓枫正在等候。

晓枫脸上冷得依旧,看见馥心,却也不像韩义臣一般跟馥心行礼,而是很冷淡地冲着馥心点了点头,权作礼貌。

馥心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五人扮作商客自顺义门出了上清皇城,眼见得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天气渐渐见了暖,几人往长安北边去。这是玄武街的一条巷子,官方名字是曦云街,其实在长安有另外一个俗称,那便是黑街。

这些被官府所不承认的秘密帮会,统统被称之为“黑道”,而把持曦云街的地方,听说是长安著名的帮会组织青龙会。

韩义臣在街口下马,将一锭五两的银子掷给守街的少年,说道:“我们在客栈定了房间。”

“请吧!”少年收下了银子,让开一条道路让众人进去。

馥心原本以为长安的曦云街跟星曜城的黑街差不多,可是进了曦云街,这才发觉这里的差别——曦云街是一条极为干净的小街,左右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店铺,不过这里的店铺,以票号镖局和客栈为主。

“这里连朝廷的势力也渗透不进来。”韩义臣牵着马在楚翊瑄身边,轻声说道,“公子爷,青龙帮把持着这里,而且青龙帮的帮主苏骏跟朝中很多官员都有来往……这里的情况,远远比付大人估计得要严重。”

“暂时没心思管这里的事。”楚翊瑄根本不把青龙帮和黑街放在眼里,懒懒一笑,“走吧。”

说话间他们在一家客栈下马——门边的闲聊的小伙计迎了上来:“诸位客官你们好!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我约了人。三楼那位客人还在吗?”韩义臣扔给小伙计几个铜子儿,又道,“沏一壶你们店里最好的桂花乌龙来。”

“哟,原来你们就是那位客人口中的‘朋友’啊!快请进吧!”小伙计摆出一副殷勤的面孔,带着诸人进了门——这是一座精巧的木制建筑,进门之后是厅堂,整整齐齐摆放着桌椅板凳,时间还早,店里还没有客人。掌柜的在尺柜后面趴着打盹,见一大早来了些客人,却没有什么多余脸色,懒洋洋地看了看他们,又伏倒继xù

睡着。

“诸位,请,请!”小伙计带着他们从后面的楼梯上了楼,二楼到三楼都是客房,所有的房门都是死死紧闭着的,这里的味道不大好闻,有一股难闻的腥味和酸臭味。

三楼倒是不同于二楼,没有难闻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馥心暗暗吃了一惊——整个三楼仿佛是被人包下来了,所有的门都是敞开的,每一道门口都冷冷站立着红发红瞳的白甲紫衣的少年,馥心忽然意识到他们要见得是谁!

韩义臣赏了引他们上楼的小伙计,带着楚翊瑄等人上前走向正前方大门而去,晓枫几步上前推开了大门。

房间里整整一面全是窗户,整个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所有多余的家具都被清除了出去,正中央放着一张甚大的圆桌。桌上摆着鲜花,新鲜的蜜饯干果和各式水果,一个年轻人正临窗站立,清风拂过他的红发,让他整个人都很是飘逸。

屋里除了一名冷着脸双手抱着肘的少年,没有其他人。

“我以为你会来的更晚些的。”里欧忽然转过身,脸上满是笑容,“你们华族不是有一首诗写得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么?”

馥心见楚翊瑄脸上一沉,便是讽笑一声道:“元帅不知dào

么?我们华族还有一首诗:‘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

里欧听见她的话很是惊诧,忽而笑了:“我以为悫妃娘娘只是容貌绝艳倾城倾国,不想学问也是这样好,信手拈来随便就能挖苦本帅!好一个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

“将军也是一样的吧?”馥心哼笑一声。

“皇上请坐吧。”里欧也不再说这些话,竟是走上前去替馥心拉开了长椅——早就听程昱说过,按着焰族贵族的礼节,男士是要替女士拉开座椅的。

馥心抬头看了看楚翊瑄,对方只是微微颔首,最先落座。馥心在里欧拉开的那把椅子坐下,双手交叠轻轻放在膝盖上。

里欧在楚翊瑄对面落座,随后冲那个抱肘的少年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那少年脸上懒怠一笑,向后一转拉开柜门烧水倒茶。

馥心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她想不明白,被楚翊瑄下令驱逐出境的焰族使团,竟还留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最可怕的是,楚翊瑄竟还微服出门,亲自过来见他!

难不成,皇帝还是打算要把自己嫁去焰族那里联姻!?否则,为什么出来见这个里欧,居然还要把自己带来呢?馥心觉得自己从手脚开始,一点点觉得全身冰凉,几乎被冻结在座椅之上!恍惚之间,她竟听不到皇帝和那个焰族人在说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072章 宿命之战

楚翊瑄的声音忽然打断了馥心的思绪:“给了你们恩典,不是让你们窝在黑街不动弹的。”

馥心一下子收回心神全神贯注看着楚翊瑄,看他脸上露出些冰冷的意味,口气满是不满的意味。

“人找不到。你给的线索太少了。”里欧的口音让馥心很是难受,“七天前我在长安城看到这个混账一次,但是,我派了所有人去抓,还是抓不到这条泥鳅。”

他要抓谁?馥心死死盯着楚翊瑄的侧脸,凛冽的气质逼人而来,几乎让馥心屏息。楚翊瑄眼睑下垂,仿佛在思索什么,他唇间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个人,朕非抓住他不可,他背叛了朕,龙雀现在被迫解散,”说着,他缓缓脱下了左手上的飞龙铁指环,“只要你能抓住这个人,朕就答yīng

你们的要求,撤出整个蒲宛的驻军。开放你们进攻艾瑟莱王国的道路。另外一个条件,朕也可以考lǜ

考lǜ

!”

蒲宛边城位于整个大燮西北部,整个半精灵疆域艾瑟莱王国接壤,是焰族进攻艾瑟莱的必经之路——这次焰族皇帝提出的两个要求,一个就是要娶馥心为皇后,另外就是要求大燮撤出整个蒲宛边城的所有驻军。

“皇上,您要抓谢明韬是不是?”馥心听到龙雀两个字,立时明白他口中的那个“背叛者”是谁,“皇上,他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牺牲整个蒲宛边城的驻军来抓他?”她甚至没有听到皇帝刚才说的“另外一个条件”,已经涉及到了她自己。

“对于背叛者。哪一个主君能够谅解?”里欧说话不仅口音怪异,连主谓相称都是反的,他缓缓转过脸看着馥心,低笑一声道,“本帅虽然不知dào

这个谢明韬是什么人,但到底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其实他一直没走,就在长安城停留——本帅以为,这个谢明韬一定是还牵挂着什么人。”

“他记挂着谁呢?”楚翊瑄转过脸,若有所思地看着馥心。忽然他大笑起来。“果真是英雄气短了!”

馥心说不出话来——谢孤鸿没离开长安,恐怕因为是她自己。谢明韬一直深爱着自己,几次吐露心计要带她远走高飞……

“其实,本帅倒是觉得那个谢明韬是好样的。你们华族有句话。叫大隐隐于市。本帅知dào

你下令韩义臣将整个长安封锁。他孤身一人能够藏身在严防死守的帝都。现在,连本帅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他……不得不承认,这谢孤鸿是好样的。”里欧哼笑一声。“本事这样好,如果你愿意饶了他的性命,不如让本帅把他带走。”

“你要他做什么?”楚翊瑄饶有意味地看了看里欧,又抬起头看了看屋顶,忽而站起身朗声说道,“只要你逮到谢明韬,朕就让你带走悫妃。”

馥心听了他的话大为震惊,震惊之余已经站了起来,发愣之间馥心还来不及说出什么,便听身后的纸窗发出巨大的声响,紧接着一团白影冲了进来。门口垂首站立的晓枫已经出剑一跃而起,紧随其后的是并肩站立的韩义臣,亦是拔出了佩剑冲了上来!

恍惚中馥心看到了“那团白影”竟是一袭雪白衣衫的谢孤鸿!他手执九龙剑与扑上来的晓枫和韩义臣厮杀,招式一如从前那般飘逸和凌厉!

韩义臣明显想要在皇帝面前显现功夫,再者是第一次跟晓枫配合zuò

战,几招之下就被谢孤鸿抓住了破绽,给一剑刺中了胸口!

韩义臣惨叫一声,被谢孤鸿一掌震得瘫软在地,已然昏死过去。

“谢大哥,别杀他!”馥心失声喊了一声,谢孤鸿一个分心给晓枫一剑扫到胸口,晓枫却给谢孤鸿飞起一脚踹出一丈远!随后落地重重撞在窗栏之上昏了过去。

谢孤鸿还剑入鞘,宽大的胸口还在不停地起伏。一脸杀气的他缓缓逼近冷笑着的皇帝:“谢明韬,朕终于把你逼出来了。朕说你英雄气短,你还有点不服气对吧?”

里欧一直端坐在座位上,甚至连挪都没挪一下。刚才一系列的打斗已经惊动了门外的亲兵,他们一瞬间冲了进来将整个房间团团包围。他抬起一手冲众亲兵摆了摆手,随后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那些紫衣白甲的少年冲他单腿一跪,全数退了出去。

“楚翊瑄,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诺言,替你拿到了皇位,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谢孤鸿在距离楚翊瑄两尺之处忽然停住了步子,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帝国皇帝很危险,或者是被他冰冷孤傲的气质逼得难以靠近,“龙雀我已经还给了你!”

“你应该知dào

的。对于整个帝国,你本就是个不存zài

的人,”楚翊瑄背合着双手忽然笑了起来,“若要是让人知dào

,你谢明韬在为大燮卖命,还为朕杀了众多政敌,你的那些遗老遗少会怎么想?童天予他们直到死恐怕也想不到九年来你一直跟着朕吧!”

馥心给他的话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在星曜城见到谢孤鸿,童天予是说过已经跟谢孤鸿九年没见了,而且再见到他觉得他性子完全变了……

可是如果是九年前……楚翊瑄还在草原做质子……那他是怎么认识谢孤鸿的……她忽然想起晓枫曾经说过的,所有的“珠子”都穿到了一起:谢明韬前去刺杀楚凌曦,被楚凌曦收服,秘密保护去草原做质子的孙子楚翊瑄!这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结下了盟约,一个为了报仇杀死了皇帝,而另一个,是为了拿到皇位!

馥心不由得已经颓然坐倒在座椅上,凄冷地看着谢孤鸿,又将目光转向楚翊瑄——全身几乎被冻结。

谢孤鸿听罢他的话,忽是冷笑道:“话是这样说,楚翊瑄,依我看,你是不放心我离开之后到处说你的丑事吧?你早在你爷爷刚刚登极的时候,就密谋干掉他了,不是吗?你父亲在你眼中,从来只是跳板罢了!你不就是觉得你那些丑事会被我传遍天下吗?!”

“哟,那本帅也得躲远点了。”里欧抱着手肘揶揄着,“今天的事我也全知dào

了,皇帝,你是不是打算要弄死我呀?”他俊美的脸孔满是嘲弄和讽笑,完全一改馥心初见他之时那副傲视群雄的冷酷气质。

气氛忽然变得很是紧张,谢孤鸿转过脸死死盯着里欧,忽然说道:“你就是最近盛传的那位‘玉面阎罗’吧?”

“这外号一定是你们华族人起的,”里欧终于礼貌地站起身看着对方,哼笑一声道,“我们焰族的冥神是埃希尔,不是什么阎罗王。谢明韬,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逮你,你本有机会逃出帝都,为什么不走?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你们焰族的皇帝够不要脸,竟要娶她为后——”他又转向楚翊瑄,冷笑道,“你根本配不上她!因为你从来没有真zhèng

爱过她!”

“那你呢?”楚翊瑄并不正面应对他的质疑,只是呲牙一笑道,“你又何曾爱过珠儿?如果你爱过她,又怎会把她轻易让给十五叔?!你自己心里都明白的很!十五叔根本不会给了珠儿真zhèng

的幸福!”楚翊瑄几步走到馥心身侧,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低笑一声道,“只有朕,才能给她真zhèng

的幸福!只有朕!”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谢孤鸿桀骜的唇间忽绽放出一丝阴郁的笑意,九龙剑业已出鞘!他一个突进,剑锋已经袭向毫无动作的楚翊瑄!

不要!忽然间馥心不知为什么想要喊出来!

不要……谢大哥……不要……

这一剑下去,楚翊瑄如若不躲闪,必死无疑!

她竟有种扑向楚翊瑄面前替他挡下这一剑的冲动!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这兔起鹘落的一瞬间,馥心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完了!一切都完了!

咣!

双剑相击,迸出了火花!一阵横向而来的风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馥心一顿,不由睁开双眼:一个黑衣身影逼进战团,挥舞着一把极为华丽的宝剑击退了谢孤鸿。

馥心凝眸看清了来人,已然一跤坐倒,不由失声道:“王……王爷!”

同样吃惊的还有谢孤鸿,他向后一跃,用九龙剑护着全身,面前的男人凄冷的脸孔半垂着眼睑,苍白无色,虚弱到仿佛随时都会昏倒——

“彦熙!你,你还活着!?”谢孤鸿痴痴看着他。

里欧亦是满面惊诧。

“久违了,谢明韬。这是你我的宿命之战。”楚彦熙仿佛以慢动作站直了身躯,他身后是背合着双手的皇帝,楚翊瑄在冷笑,表情看上去仿佛是一位掌控全局的大元帅。

“宿命……之战……”谢孤鸿忽然仰面大笑着,“原来你也是楚翊瑄的人!”

“以前不是,现在是。”楚彦熙持着剑,依旧保持着作战的姿势,“你已经无路可走了。缴械投降,否则,就死在你的战场上,谢明韬,我就是你最后的敌人!你要明白,你已经无路可走!”(未完待续……)

第073章 必死之心

馥心看着楚彦熙傲立世间的俊雅模样,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王爷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那日楚彦熙喝下毒酒,已然七窍流血死在了她的怀中!他又是怎样活下来的?

王爷死后,削爵抄家,楚翊瑄以雷霆之势降罪于整个怡亲王全族,连怡亲王妃燕琳若都殉情而死!王爷怎么会活下来了!?

她有一肚子话想要与王爷说,可是她撑着身子站起,却因面前的局势哑然,眼泪,却如泉水般流下。

楚彦熙分明是感觉到了爱人的目光,只是回转过脸看了看馥心,又冲谢孤鸿道:“谢明韬,你逃不出这里。”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彦熙。”谢孤鸿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可脸上已露出了些许动摇之意,他和馥心一样,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楚彦熙说——起初听说楚彦熙暴毙在龙骧殿,谢孤鸿的第一反应就是必定是皇帝害死了他的好兄弟!

然而,当他听到皇帝要把自己心爱的女子送去焰族做皇后,他暴起想要杀死这个天下的至尊,当他面前没有任何阻拦的时候,他的好兄弟忽然拔刀出现在他的面前,还声称是他“最后的敌人”!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发愣间横剑在身前的楚彦熙忽然往前跨了一步,谢孤鸿全身一抖,吃惊道:“彦熙,真的是你吗?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一直以为你死在了那座城里……可我没想到你还活着。更没想到你居然为咱们共同的敌人卖命!”

楚翊瑄忽然爆fā

出低低的冷笑:“敌人?共同的敌人?谢明韬,别忘了,我们都姓楚不是吗?他还是我的十五叔……相比之下,你才算是我们的敌人吧,晋国世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就看错了人。”谢孤鸿手中的宝剑忽然发出嗡的一声响!

楚彦熙眉心一凛,下意识提起剑,并伸手向后推了一把楚翊瑄!

“里欧,护着陛下!”楚彦熙失声喊道。

一声还未落,谢孤鸿忽然侧进一步。并向前直刺出一剑!这一招实在快得叫人看不清楚!馥心只来得发出一声低呼。里欧业已抽出腰间的指挥军刀护在楚翊瑄前,同时将馥心也一把扯到了身后!

“谢明韬,你投降吧!”里欧见楚谢二人的打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状态,冷冷说道。“这里里里外外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你逃不出这里。也别想杀任何人!”

战团内的谢孤鸿不为所动。把剑舞得虎虎生风!轻灵的剑势却一如先前般凌厉,脸色苍白的楚彦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谢孤鸿手中的宝剑一提,挑开楚彦熙横刺过去的剑锋。将他的剑势逼近了死路,噗!只听一声闷响,谢孤鸿的长剑已刺破了楚彦熙的衣衫!

“不!”馥心失声惊叫!

谢孤鸿眉心一抖,剑锋微微提高了一寸,九龙剑已全然刺进了楚彦熙的胸口!

这一系列的招式实在太快,楚彦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叫,已给谢孤鸿一掌拍在左肩脱剑飞出,重重撞在木制墙壁上昏死过去。

“你的人再多,也来不及上来救你们两个。”谢孤鸿现下全然被杀神附体,他眼中充盈的怒火释fàng

出几乎能灼伤人的目光,“你们不该不逼我……逼我杀了你们。”

楚翊瑄脸上还是那一抹高傲的微笑:“你不会杀我。如果你想要杀我,就不会等到今天,不是吗?”他竟拍了拍里欧的肩膀,走向了谢孤鸿,“你不是一个人,你要知dào

,朕一旦驾崩,你难辞其咎,你就是杀了所有人灭口,也跑不出天涯海角——你的晋国遗民会赶尽杀绝,你的哥哥们,会被大燮鞭尸……谢明韬,你不敢杀朕,你从一开始就不敢。朕的筹码远比你多!你今日来,不过是抱了必死之心,想要救你的爱人罢了!”

谢孤鸿眉心已几乎不可见的程度微微抖了一下,可他眼中的杀意已缓缓在退却,馥心看得真切,谢孤鸿现在虽握着宝剑,却已经和手无寸铁没甚两样。

“那么你呢,楚翊瑄,你会让自己的女人去异域做皇后?”谢孤鸿虽然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可眼中已没有了杀意。

“不会。”楚翊瑄伸出一手揽住馥心的腰,“这是朕的悫妃。朕就是放qì

整个西海,也不会放qì

她。朕有自信,在这屋子里,没有人比朕更爱珠儿。”

谢孤鸿说不出话来。

楚翊瑄将手中那枚代表着龙雀最高指挥官的铁指环抛了过去,谢孤鸿下意识地接住:“这……什么意思?”

“回来吧,明韬。”楚翊瑄抬起头目光悠远地看着他,“回来吧,只要你愿意回来,你还龙雀的领袖,朕最信任的肱骨之臣……所有的晋国遗族都能得到朕的庇佑,朕还会给他们最好的安置地——晋国故土晋安城南方的广袤平原!只要你回来,朕会秘密安排还在逃亡的童晋元做他们的领主,还允许你们书信来往,如何?”

谢孤鸿眼中划过一丝动摇!这样丰厚的条件,几乎让他在瞬间对楚翊瑄俯首称臣!童晋元这个名字他差不多十几年没听过了——他是童天予的父亲,童老爹的真名!

“为什么?”谢孤鸿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一丝颤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朕需yào

你。更需yào

你的龙雀。”楚翊瑄缓缓地在椅子上落座,像个真zhèng

的王者,“朕从来都不指望你的忠心,谢明韬,朕也没指望过任何人的忠心——但朕会给你们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你们不得不忠心,不是吗?”

这下连馥心都觉得身子在颤抖!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太可怕了!他会把握你的“软肋”,在瞬间让你俯首称臣!还心甘情愿!

“朕不会逼你。你自己考lǜ

吧。”楚翊瑄从怀中掏出一卷写好的圣旨,转而递给一边的里欧,“旨意已经写好,从此,你们进攻艾瑟莱将在没有任何阻碍。只要你们秋毫无犯大燮,朕便袖手旁观。”

说着,他缓缓起身,一手牵过流泪的馥心,已推开了房间大门,走了出去。

“有这样的皇帝,”里欧看着他的背影忽低声笑着,“恐怕,我们焰族有五十年的时间,不敢进攻大燮了!”

※※※※※※※※※※※※※※※※※※※※※※※※※※※※※※※

回城的路上,馥心在马上不住地流泪,几乎恍惚到看不清前路。

楚翊瑄时而看看她的脸,时而叹息,最终还是选择喝住马匹,牵着馥心一起下马走出了曦云街,然后将缰绳扔给随侍的苏瑾,自己则是牵着馥心的小手,快步往南边的一条巷子走去。

已然暮色四合,这条巷子倒是格外热闹,临街的一面全部都是小吃店,这里人声鼎沸,货郎们游街叫卖,食客们欢声笑语——大多数都是些年轻的少男少女:这里是白庵巷,长安最有名的小吃街。

馥心一直在流泪,甚至没有感觉到这里的拥挤和热闹,直到楚翊瑄将她拉进一家人满为患的小吃店,大声喊道:“两碗馄饨,两笼包子,一碟小菜。”

“丫头,别哭了。”楚翊瑄从怀里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眼泪,“丫头,我知dào

今儿的事,是我不对——我早就该告sù

你很多事情……可是,你要知dào

,丫头,男人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给女人听的,一者,是怕你们担心;二者,事关重大,我怕吓着你。”

馥心抬起脸,怔望的瞬间才从模糊的双眼中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半晌,她几乎以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不该什么都瞒着我——王爷还活着,你却一直瞒着我。”

“对于情敌,我恨不得让他死个几百次;但是对于整个帝国,琳儿,他还有用,没有他,‘十五公子’没法重见天日;我需yào

十五公子的力量,大燮也需yào

。”楚翊瑄抱起馥心的脸,亲亲她的脸蛋,又温和地笑着,然后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你也知dào

,大燮现在内忧外患,朕有好多好多的敌人——皇爷爷给朕留下了好大一个烂摊子!有了‘十五公子’和龙雀,我才有足够的精力收拾这些敌人……丫头,瞒着你,是朕不对,但今日朕也只说了一半,谢明韬抱了必死之心,朕何尝不是抱了必死之心?以谢明韬的武功,杀了朕简直易如反掌……丫头,我的琳儿,你知dào

朕的苦心吗?”

说着,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丫头,朕的心万万全全是你的,可是,朕的身,却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大燮,朕属于整个大燮!”

说话间,小伙计将楚翊瑄要的馄饨和小吃送了上来,苏瑾上前要替他尝菜,馥心却抢着先喝了一口,低声道:“哥哥,还是像以前一样,还是由我来护着你吧!”

楚翊瑄一怔,忽然想起了草原上那个倔强的少女。

小哥哥,别怕,没事的,谁也伤不了你!

那个眼眸如鹿的少女,眼神一如如今的美艳帝妃。(未完待续……)

第074章 主仆见性

楚翊瑄会心一笑,拿起汤匙喂了馥心一勺馄饨,笑道:“好吃吧?当年我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父亲就带着我来这里吃了一次馄饨,虽然水土不服难受的厉害,可是就是这么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让我恢复了所有的力qì

——不瞒你说,琳儿,这么多年,虽然我也有让人给我带这馄饨吃,可是,却再不复当年的心境了。”

喧闹的店铺人声鼎沸,所有的木条桌后面挤满了平民百姓,整个小店里充斥着鲜香的鸡汤味和人们身上的汗味。他们各自吃着自己面前的美食,根本没想到,跟自己同处一室的竟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皇帝和宠妃!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日子,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人们,浑然不觉地享shòu

着美食带来的乐趣,根本不会想到这些。

楚翊瑄低下头舀了一勺汤喝下去,轻轻合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琳儿,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你,或许我会死在草原上,或许,我也不会想着这般争强好胜,非得赢了所有人不可……恐怕回到帝都,也只是带着贞儿过几天逍遥日子罢了……琳儿,还记得那个雪夜吗?白毛风把我们的包刮得毡子抖得像是雷雨下的树叶……真冷啊……我和贞儿差不多要冻死了,是你姐姐雪儿带着人把我们从包里救了出来,那天你熬着暖洋洋的奶茶,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珠儿?”

他忽然唤了她的真名。脸上的笑容像是醉人的格桑花开。

“没关系,小哥哥,一切都会好的。”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事,脸上的微笑,却再不复当年那般天真烂漫。

“是啊,琳儿,一切都会好的……”他抬起手轻摸她的脸颊,冲她温和地微笑,“相信我,琳儿。咱们的每天都会好好的。琳儿,我答yīng

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对你。对梓茂。对静元和容惠都会好——”

馥心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真心实意。眼神干净到几乎什么都不曾储藏,单凭这个眼神,馥心不会以为他说了假话。可是现在楚翊瑄对于她来说,是个未知人物……楚翊瑄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个谜,他是那样的城府和心计,叫人完全捉摸不透。

楚翊瑄见她脸上露出些感佩,于是又笑道:“吃吧琳儿,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馥心轻轻咬唇,最终还是小口小口地吃掉了面前的馄饨——真如他所说,一碗简简单单的馄饨,真的让她恢复了所有的力qì

,身子好像是开春中的冰块,渐次在融化。

“主子,时候不早了,回宫去吧。”苏瑾见他二人用完了饭,悄悄凑上来,用极低的声音说着。

“义臣和晓枫怎么样?可醒过来了?”楚翊瑄又叫了一壶露酒,自斟自饮起来,“姓谢的功夫真是俊,才两年不见,又是精进了不少!”

“回主子的话,他俩没什么事,谢大人没下杀手。”苏瑾左右一瞧四下,见无人注意,才又道,“兵部来报,云州叛乱了。九月十七,靖梁王陈子枫出兵卧云山,在黑水泽一带遭遇巫民的毒蛊大军,现下生死不明,只怕已全军覆没。”

楚翊瑄脸上登时划过一丝慌乱和愤恨,但他惯于喜怒不形于色,表情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低声道:“知dào

了,回宫。叫义臣跑一趟,叫内阁和白墨轩白敬轩永和殿候着!”

这些话馥心听得清清楚楚,她转向楚翊瑄瞧得真真切切,皇帝的脸变得惨白——馥心想起十几年前的大战:平梁王海正凝的大军和云州巫民的大战——那是一场可怕的战争,没有胜利者,所有参战者都死了,包括海正凝本人都没能逃出生天。云州巫民不知dào

用了什么鬼巫术,黑水泽凭空出现在战场,吞噬了所有人。

那本就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

“琳儿,出了些事情,咱们得回去了!”楚翊瑄轻轻说了一句,提起袍子的下摆,拉着馥心快速离去。

※※※※※※※※※※※※※※※※※※※※※※※※※※※※※※※

夜很深了,馥心毫无睡意,独自一人站在萱漓殿的窗扇之前,怔怔凝望着红色的宫灯在夜风之下飘摇,灯影忽闪,就像馥心飘摇的心神。

王爷还活着!他竟还活着!

今天白天她看到楚彦熙忽然出现在皇帝面前,已然惊得一跤坐倒!她终于明白,当年楚翊瑄赐死王爷之后,为何不让他下葬,而是用铁棺铸死在西海之外!因为王爷根本就没有死!他根本就没有赐死王爷!

他为了“十五公子”再次从见天日,为了让王爷死心塌地的效忠他!

而自己,根本就是个一无所知的可怜虫!

馥心想到这里,眼泪忽然充满了双眼。

“娘娘,入夜了,已经很冷了。您刚出了月子,身子还很虚,还是要小心着凉呢!”红蕊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给她轻轻披上了一条薄斗篷,“娘娘,您今儿跟皇上出去,回来便一句话都不说,可是吓人呢。”

“红蕊,王爷还活着。”馥心回过神,见四下无人,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他没有死,当年皇上没有赐死他!”

红蕊周身一颤,呶呶着唇不知说什么好。许久,她垂下眼泪,哽咽道:“那可怜了王妃!竟以为王爷死了,已殉情了!”

“恐怕除了你我,朝中无人知此事。红蕊,这件事,你知dào

便罢了……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王爷恐怕真的活不成了!”馥心用力憋住了眼泪,没有哭出来,“红蕊,这些年,照着例子咱们一直偷偷往怡亲王府那边送银子,柳芽儿那边也常常回信过来……可现在,王爷还活着的消息,万万不能让他们知dào

……我怕……我怕事情一旦走漏,王爷的亲眷,一个个都要活不成!”她紧张地合上了窗子的双扇,两道好kàn

的眉毛已经蹙到了一起。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红蕊咬了咬唇,终是开了口问道,“为什么王爷一直还活着,却不让人们知dào

?如果王妃知dào

王爷还活着,就不会殉情而死了!”

“我也不知dào

。”馥心手足冰凉地坐在榻上,许久才道,“我猜,一方面是为了‘十五公子’重见天日,另一方面……皇上大约是要让王爷做一把谁也不知dào

的神mì

武器!就像……就像帝凰,龙雀一样!”

红蕊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馥心回脸看着她,不知不觉发xiàn

红蕊脸上已生了些浅浅的细纹——她忽然意识到,红蕊已经快三十岁了。

“红蕊,”馥心拉起她的手,回望着她的眼神动情地说着,“红蕊,这些年你跟着我,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在王府,你是我的姐姐,可是我自打进了宫,你一直对我毕恭毕敬,把我视为主子,可是,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你又有什么好处呢?红蕊,今儿我跟你说一句话,我想把你送出宫去,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太多苦,够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你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找一个心疼你的人,过太平日子吧!”

红蕊一惊,竟从馥心手中抽手出来,噗通一下跪地道:“主子,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您竟要赶奴婢出宫去!”

馥心见她这般模样,亦是跪在她面前,垂泪道:“红蕊姐姐,你跟着我有些年头了,算来岁数,你都快三十岁了……我不想害了你一辈子,有机会走,还是快些离开这鬼地方吧!”说着,她强忍住泪水,又道,“红蕊姐姐,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是皇上的妃子,一辈子也离不开这里了!可你不一样,姐姐,你可以走!能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随便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以找到一个疼爱你的人,生一个漂亮的孩子,坐看云起云落,与家人厮守……皇宫不是你的归宿,我不是你的归宿……姐姐,走吧!我,我不想连累你。”

红蕊听她说得真心实意,眼泪亦流了下来,声音亦满是哭腔:“珠儿,我的好妹妹!我怎么不知dào

你的心!可是,自打进宫,我也没什么出路,你也知dào

,我和王爷有夫妻之实——曾经我也偷偷喜欢过王爷,可是,我也知dào

,他从来也没正眼看过我,直到宁妃死后,他的心,其实也一同跟着宁妃死去……我也跟着一起死了心……珠儿,后来你跟王爷越走越近,我也冷眼看着,王爷的心,在一天天苏醒……我很高兴我和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我很高兴你让王爷重新活了过来……可是,可是……珠儿你知dào

吗……姐姐已经死心了,已经彻底死心了!我曾经跟着夫人,做下不少坏事……我也没资格获得幸福……这是我的报应,也是我该承shòu的……珠儿,我求求你,让我跟着你吧,让我护着你,让我为你生为你死……就当我报答你当年陪着王爷,让他重新活过来的恩情吧!”

说着,她不顾馥心的阻拦,再三在金砖地上连连叩头——只听那砰砰连响,叫人听了格外疼惜。(未完待续……)

第075章 出口伤人

馥心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亦是哭道:“红蕊,你这是干什么呀!说什么报答恩情,说什么死心的!姐姐……唉!我……我……”

“好妹妹,这恐怕是红蕊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红蕊强忍住眼泪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是跟着你一块进宫的,当年咱们在王府,也算是情同姐妹不是?情分便在那里——珠儿,你不要想着要把我送出宫什么的,我是不会走的。”说到这里,她死死攥住馥心的手说道,“珠儿,咱们姐妹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让我陪着你吧,我现在就是出宫去,也不一定会比现在更好……我已经习惯了。”

馥心回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道:“红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唉,你现在看着我虽然风光,是悫妃,除了宸妃之外,无人能与我比肩,可是,祸福旦夕也只是一念之间……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归宿啊!”

红蕊还是再三推辞,实在不愿离开馥心,她也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红蕊见馥心不再说让她走的事,才又道:“娘娘,今儿有件事,我得实话跟您说——其实早在叶儿被贬去冷宫之前,她私下找过我几次,说的话都差不多:都是以姐妹之情相求,说是宸妃现在一家独大,要我做一些事害您……可是,娘娘,我都没有答yīng

她;叶儿已经不是以前的叶儿了……”

“是啊,叶儿不是以前的叶儿了。”馥心其实一点都不意wài

——因为兰菱早就发xiàn

了这些事。只是馥心从来也没当回事。叶儿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早在王府的时候,红蕊就对叶儿没什么好感,直到叶儿对宁妃下手,红蕊更是认清了叶儿的本性;叶儿当年本就是宁妃救回来的,她竟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

一个能伤害自己救命恩人的人,又怎么会顾忌姐妹之情?

馥心想到这里,不禁哼笑一声:“叶儿?红蕊,我不知dào

你,我现在想着。叶儿根本就不是人!你想。当年她是宁妃救她回去的,后来燕妃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一点也不顾及这救命之恩,说下手就下手!”

红蕊听她这样说,只是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也觉得叶儿是不大懂事。现在看来。叶儿是一个性格敏感有自卑,偏偏还是一个重心计的。”

馥心摇头,却又苦笑一声道:“偏偏这些心计。却叫人丝毫看不上眼。”

红蕊听她话中之意,与叶儿的姐妹情谊怕是早就断了,转而又道:“娘娘,兰月做了些宵夜,奴婢一会儿给您端进来吧。”

“晚上回来前跟皇上吃过了。不必了——今儿着实有些倦了,我想洗漱睡了。”馥心摇了摇头。

红蕊点点头,便去打来热水,伺候馥心卸妆洗脸,换上干净的寝衣。

馥心喝了些热水,轻轻躺下,红蕊给她掖好被角,小声道:“娘娘,您睡吧,奴婢就在旁边守着您。”

越是倦,馥心反倒是越睡不着,况且今天白天的事实在是太过震惊,让馥心几乎毫无招架之力,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王爷,皇帝,还有谢孤鸿……不知翻身翻了多久,总是浅浅的才睡了过去。

※※※※※※※※※※※※※※※※※※※※※※※※※※※※※※※

入冬以后,天一直是阴沉沉的。

自打馥心出了月子,便要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宸妃宫中请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直对馥心格外客气,而宸妃自打淑嫔被打入冷宫,也像是斗败的公鸡,暂时也没找馥心的茬。

馥心现下执掌凤印,后宫嫔妃除宸妃之外,每日也要来萱漓殿请安。

萱漓殿先前在设计之初并非考lǜ

到每日的晨昏定省,所以这些嫔妃一时涌进来,显得倒是十分狭小拥挤。隔日,林定恩带了内务府的人来,将萱漓殿的西配殿打扫了出来,将早几年陈皇后承乾宫用过的一些家具器皿都拿了过来——

“娘娘,太皇太后有旨意,说是现在悫娘娘您执掌凤印,每日受众妃请安,没有个敞亮的地方,却有些不成话,这不是让奴才们打扫一间房出来,准许用陈皇后宫中的旧物布置出来。”林定恩见着馥心先是打了个千,随后起身冲馥心微微报来,“娘娘,太皇太后的意思是顾着您的体面。”

“体面不体面的,也不算是什么,只是这萱漓殿,每日若挤进来这么多姐姐妹妹,倒也实在不成话呢!”馥心咯咯一笑,叫红蕊拿一些银钱赏过这些过来做事的奴才,继而又冲付羽瑶道,“姐姐,你将养了这些日子,可是大好了?妹妹产后一直不得空去看你。”

现下,萱漓殿里显得十分拥挤——馥心端坐在上座,左边下首是元修容,白晓雪,叶选侍,和刚刚晋了贵人的田茉昔和萧锦瑟;右手边依次是付羽瑶,燕柔嘉,海兰慧,慕容雪瑗和陈韵榕。

听到馥心这样说,付羽瑶虽是坐着,但还是半转过身,微欠欠道:“回娘娘的话,嫔妾这几日身子不觉得重了,葛太医和明太医都十分周全。”话虽如此,她脸上还是恹恹的,虽是打了些胭脂在双颊,依旧看得出一脸病容。

馥心见她这般模样,已大约猜出了几分她身子依旧不适,不过还是笑道:“姐姐的气色很好呢!不过老话说的,病来山倒,病去抽丝——姐姐要好生将养着才是呢!”

说着,她又转向林定恩道:“林公公,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到了些燕窝,仿佛皇上拨了些给本宫——本宫现在调养得当,大约不必吃这么好的东西了,隔日给姐姐的颐福宫送去吧!”

付羽瑶听了,忙站起道:“娘娘,这可使不得……”

“没什么使得不使得的!”馥心恬然一笑,又转向海兰慧道,“姐姐有孕,身子也得补一些,林公公心里定是有数的,本宫就不多吩咐了。”

元修容脸上毫无表情,可她下首的叶儿却低低一笑道:“悫妃娘娘很是仁爱,宫中这么多姐妹,您都能护得如此周全!这番才干,真可谓之皇上的贤内助了!”

这话说得倒是杀机四伏——一个“贤内助”恐怕是要把一顶皇后的帽子扣在馥心头上!现在中宫之位虚悬,后宫所有的女人都盯着坤宁宫那把凤椅,连她宸妃都不例外!如今谁敢声称想做皇后,岂不是要人群起而攻之?

馥心何等聪明?一下子便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当着这么多人,以协理皇妃之尊与一个小小选侍一般见识,却是伤了身份,馥心只是低笑道:“叶选侍这话说的倒是有趣至极,什么贤内助的?试问叶选侍,在这上清皇城,在座的,不在座的,上到宸妃娘娘,下到叶选侍你,哪一个不是皇上的贤内助?只是位份有些高低,可咱们对皇上的一片真心实意,哪一个有假的呢?且不说宸妃娘娘,便是叶选侍,不也真心真意地一门心思对皇上么?”

付羽瑶刚刚就听出这叶儿的挑衅之意,可这会子头疼欲裂,想说一句两句的反驳,可如何也张不开口;燕柔嘉眼珠一转,冷笑道:“小小一个选侍,也配一个‘贤内助’?皇上倒是想搭理你,你配么?”

叶儿脸上登时一白,立时道:“都是皇上的女人,正如娘娘所说,位份有高低,可真心实意却不分亲疏远近吧!”

元修容听叶儿这话明显有吃亏之意,心想着前些日子宸妃的叮嘱,让自己护着些叶儿,于是缓缓抬起脸,长叹口气道:“慧才人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什么配与不配的——别人瞧着再不配,可叶儿到底是皇上亲口下旨册封的选侍……这选侍嘛,自是比慧才人的位份低了许多,可是,位份再低,到底也是皇上封的!不如,慧才人去问问皇上配与不配?”

燕柔嘉听了这话,嘴边再有些不入耳的骂辞,却再也说不出口,俏唇嚅嚅泛白,却也无话可说。她身子往前一探,刚要说些话来,白晓雪却是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配不配的?没得叫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们要动手打架呢不是?”说着她偷偷看了一眼馥心的表情,见她脸上风淡云轻,显然是一副局势在握的闲适之意,便又笑道,“才人也罢,选侍也好,都是皇家的人,您说是吗,悫娘娘?”

馥心听这话,倒是有些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却也没在说什么。想着再坐下去,恐怕要生起事来,馥心便端茶送客,让众人先是回去。

燕柔嘉气鼓鼓地不肯走,付羽瑶见她这样,和海兰慧偷偷留了下来。白晓雪脸上略带些意味,可她分明不想蹚这浑水,于是便先行退了出去。余下陈韵榕自认为也是馥心的人,于是也悄悄折了回来。

“柔嘉,你又何苦出口伤人呢!”馥心蹙眉数落着燕柔嘉,“你分明知dào

,叶儿是宸妃动了心计把她放出来的,元修容她们明显跟她是一路,现在她们已站稳了脚跟,你这会子出口伤人,除了自买破产,自掉身份,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吗!”(未完待续……)

第076章 狐假虎威

燕柔嘉听了她的话,很是不服气道:“姐姐,那叶儿实在是太气人了!刚刚从冷宫放出来,就胆敢在娘娘面前较真,根本就没把娘娘和姐姐们放在眼里!”

“她是宸妃的人,你又何必跟他较真?”馥心还没说话,付羽瑶向前一步说道,“柔嘉,你今儿太过鲁莽,你明明知dào

这叶儿是宸妃的人。何必要惹她呢!”付羽瑶脸上苍白如纸,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一身病弱显露无疑。

海兰慧亦是说道:“柔嘉妹妹,你今儿实在是鲁莽了些,实在不该跟那叶选侍正面起冲突的。”

陈韵榕虽然没有说话,但亦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燕柔嘉气得脸发白,满脸都是不悦和愤恨。

馥心看了看付羽瑶,心说这付羽瑶说话说得多少有些重了——燕柔嘉早几年的时候很是文弱,但经过很多事情,本不属于她的那一分刁蛮暴戾也显现了出来。她看了看燕柔嘉的脸,竟是笑了:“罢了,大家也都不要责怪柔嘉,这叶儿着实是气人了些!”说着,她见丽贵人走进门来,又转向她道,“雪瑗,你将叶儿她们送出去了?”

慕容雪瑗本不打算跟叶儿有半分瓜葛,但适才馥心悄悄授意她去送二人,她便万分不情不愿地出门去送元修容和叶儿等人。

“回娘娘的话,嫔妾刚才去送她们,谁知那叶儿倒对嫔妾格外客气,倒没说别的。只是偷摸给嫔妾塞来了一枚玉簪,就在这儿。”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大约三寸余的白玉簪来,无名指粗细,雕有百合花样,花蕊是金丝和玛瑙绞合而成——玉质通透,宛若水一般格外油亮。

“好东西,”馥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拿起这枚簪子替丽贵人戴在头上,“你们看。雪瑗真是人如其名。雪一样明媚的宝玉美璧,这枚簪子戴在雪瑗头上,才是相得益彰呢!这叶儿送得东西倒是十分讨喜呢!”

众人皆是一愣,没人明白馥心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海兰慧低头忖着。继而脸上露出些笑容;慕容雪瑗疑惑道:“娘娘这话。叫人不很明白呢!娘娘。难不成您的意思是,让嫔妾依旧跟叶儿交好?”

“本宫可没这么说。”馥心哼笑一声道,“这叶儿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会把你们都放在眼里吗?今儿过来请安,算是哪门子的请安?根本就是过来示威的!”说着,她端起茶盏在位子上落座,忽而冷笑道,“柔嘉今日虽有些鲁莽,但这样给叶儿一个下马威也好,省得隔了一天半日就对本宫翘起尾巴来!”

燕柔嘉脸上这才隐约有了几分颜色,才是长长出了口气道:“就是!嫔妾也是这么想着!她才从冷宫放出来才几天,就敢这么说话,今儿不压住她些,才是要蹬鼻子上脸!”

馥心不再说什么又转向丽贵人道:“雪瑗,我有件事要劳烦你了。”

“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有什么是,尽管吩咐就是了。”丽贵人屈膝,含笑说道。

“我记得,平绣瞳的关系跟你不错,她现在嫁给了明少颐——”馥心将身子略略往前探了探,丽贵人见状忙上前在馥心面前躬下身子,馥心偷偷在她耳边耳语道,“本宫怀疑,那平绣瞳得了什么好处,在为宸妃做事。你不要声张,传信儿出去,让平绣瞳进宫来,先与她探探口风。”

丽贵人听了这话,直起身子看着馥心的眼睛,随后点头道:“嫔妾知dào

了!娘娘您放心,嫔妾知dào

轻重。”

馥心颔首一笑,又对众人道:“得了,也没有什么大事,大家都散了吧。对了,入冬的份例衣料都到了,一日半日的都会送到各位妹妹的宫中——好了,各人都不要气了,都道乏吧!”

众人先后而去,付羽瑶身子沉沉的,脸步履也不见轻盈之态,馥心再三叮嘱了她要好好将养,又嘱咐曼丽拿了一罐镇梁王世子燕琪送的蜂王浆回去。

海兰慧的身子还不怎么显,只是近来吃了些许补品,身子略有些发福。馥心不放心其他太医,亦是让葛明远伺候着。海兰慧的胎倒是比馥心先前两胎都稳固得多,害喜也不很厉害。

“娘娘,那叶选侍仿佛刚出了咱们宫里,又往颐福宫那边去了。”兰菱折身回来,小声对馥心说道。

馥心歪在贵妃椅上休息,正徐徐喝着一碗甜香的玫瑰花粥,听了这话,哼笑一声道:“叶儿跟羽瑶柔嘉算是死敌,她这会子过去,只可能去找漪兰殿的那一位!”

“懿贵人?”随侍在一侧的红蕊插口说道,“不大可能吧,以懿贵人的出身,怎么会看得上叶儿?”

馥心不再说话,又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喝着玫瑰花粥,兰菱眼珠一转道:“奴婢忖度,这叶选侍背后是宸妃,她去找懿小主,多半也是宸妃的授意——叶选侍这只能算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话虽然难听,但明摆着就是这么回事。”馥心低笑一声,将粥碗放在贵妃椅边小桌上,又是一笑道,“算是黔驴技穷吧!淑嫔进了掖庭局为奴,想再把她弄出来是不大可能——想熬到三年后再选秀女,大约是没戏,她们也只能在新进宫的这一批里头选一选了!”

“是呀,郑皇后被废,进了钟粹宫;陈韵榕视宸妃为仇敌;田茉昔和萧锦瑟太蠢,出身又太低,算是烂泥糊不上墙——也只有懿贵人,聪慧不在众人之下,出身又高贵,与娘娘您又是若即若离……大约是最好的目标了!”兰菱娓娓分析着,忽而又笑着,“真是娘娘您说的,她们算是黔驴技穷了!”

馥心笑着摇了摇头,不在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御前的小祥子由江玉带了进来:“娘娘,皇上身边的小祥子过来了。”

馥心一偏头,果真看见是苏瑾的徒儿小祥子进了门,忙换了一副可人的笑容道:“是小祥子过来了!过来过来!本宫这儿刚蒸好了酥油糕,一种兑了牛乳,一种兑了蜜糖,还不曾动筷子呢!兰菱,快去给小祥子拿一些过来!”

小祥子爱吃甜食是出了名的,听见馥心这样说,脸上露出些笑容,但馥心看到他脸上还是遍布愁容,上前冲馥心打了个千道:“娘娘万安!”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么?”馥心发问道。

“回娘娘的话,不知怎么地,皇上散了朝发了好大脾气,把永和殿的书架子和书架都推倒了呢!李正上去扶了一把,皇上就大发雷霆,让人拖出去施了廷杖。”小祥子一脸委屈道,“连奴才也吃了掌嘴……师父这没法子了,才让奴才偷偷过来请您过去看看。”

馥心愣了一愣,听到皇帝如此大发雷霆不免也是吃惊,蹙眉道:“这是怎么话说的?皇上怎么了?”

“回娘娘,师父说是因为今儿朝会的事,别的他也不敢多说。娘娘,您慈心,还是快过去看看吧!奴才跟着皇上也有些日子了,可皇上这样发脾气,倒是头一遭见呢!”说着,小祥子跪倒在地连连给馥心磕头,“娘娘,算是整个御前的人求您了,您使使好心,就过去看看吧!”

馥心犯了难——永和殿属于稷宫,虽然自己曾几次三番涉足稷宫,但是每次去稷宫,都是有皇帝的谕令,这一次没有皇帝的准许,自己要擅自过去?再者,皇帝又是大发雷霆之时,馥心也摸不准皇帝到底是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时下,苏瑾虽知内情,也透露与馥心是因为今儿朝会的事,却没有说实情;况且,叶儿刚刚被赦出冷宫,正是非常时期,宸妃那一票人正是虎视眈眈,巴不得早些寻馥心一个由头治了她,而她现在能自卖破绽,擅自跑去稷宫劝皇帝?

馥心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见面前的小祥子满是可怜相,不免叹了口气道:“本宫大约能猜想到皇上的心思,只是,现下皇上正发着火,况且本宫也没得到皇上的召见,巴巴跑去永和殿,这不合规矩呀——”她见兰菱把糕点端了上来,还腾腾冒着热气,笑道,“小祥子,你先别急,坐下吃几口点心,容本宫再想想。”

小祥子哪里有胃口吃点心?可娘娘的话他也不敢不听,只好虚坐下去捏了块点心吃,不想吃得着急,给烫的连连伸脖子咳嗽。

馥心不由得莞尔,随后见他这副吃心的模样,却是笑了:“小祥子,本宫倒是有了些主意。这样,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本宫做几道点心,你捎回去与皇上吃,保准让他心情大好!”

小祥子听了,又要跪,一副感激模样:“真的?哎哟,要真能让皇上心情大好,您可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馥心给他的话逗得噗嗤一笑,佯怒道:“在御前什么都没学会,一口油腔滑调!”说着,她笑着站起,与兰菱红蕊道,“走,扶着本宫去小厨房,弄几道点心,替皇上纾解纾解。”(未完待续……)

第077章 举荐仇敌

馥心想着,那日微服出宫,大约听到了云州的战事。靖梁王陈子枫在黑水泽遭遇伏击,当时兵部的镗报她也知dào

,苏瑾没有细说具体情况——不过如今听皇帝的状况,可想而知此战十分不力。

小祥子虽过来求她,可她并不能跑过去犯这个愣。这会子过去,兴许皇帝会把满腔怒火都撒到她身上去了。

馥心一面往小厨房走,一面思忖着对策。战事不力,想来并非单单是陈子枫的责任,而且,靖梁王到底算是在宫外支持她的人——甚至可以算是她娘家的人,现在靖梁王出了大事,她自然是没有不管的道理。

“去把姐姐送过来的桂花酒和玫瑰酱都拿过来。”馥心转过脸冲随侍身畔的红蕊说道,“我记得皇上喜欢喝姐姐酿的桂花酒。度数不那么高,味道清甜。”

兰菱扶着馥心进了小厨房,这里打扫倒是很干净,器皿厨台擦得皆是一尘不染。馥心看着心中欢喜,笑道:“这小厨房,一直是谁打理的?这般精干爽利,叫人看着心里很是舒服。”

“回娘娘的话,一直是下房的小蝶和曹二娘打理。”兰菱是凤藻宫的执事宫人,一直在安排这些事情。

“把她俩叫来。”馥心从兰菱摆了摆手,转而在小厨房擦得光可鉴人的椅子上落座。兰菱知dào

她大约是要赏人,便是应声而出。不多时,兰菱领着一少一长两人进了小厨房。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容貌虽是平平。但脸庞干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岁数大些的女子约莫三十五六岁,容长脸,额角很宽,脸上长了些雀斑,却洗得格外干净。

两人均是一袭灰色的亚麻宫服,洗得汰白,馥心探头,看见两人双手都是微微发红,小蝶双手还皲了些。

兰菱带着她俩叩头行礼。一面介shào

道:“娘娘。这是小蝶,这是曹二娘;他家曹二从前也在萱漓殿,后来给拨去了淑嫔的伊宁宫。”

馥心听了这话,含笑道:“都起来吧!本宫早就说过。做事勤勉用心。本宫看在眼里是明白的!今儿把你俩唤了来。便是看到你二人做事认真,用心!这小厨房的差事办得好,本宫心里是明白的。”

两人一听这话。欢喜登时爬上脸孔,馥心续道:“你俩在宫中,一直是二等吧?份例低,做的事却很好!打今儿起,你俩便升做三等吧!”

两人听了这话,立时便喜上眉梢,跪在地上娘娘菩萨的叫着。

馥心随便问了几句,见红蕊抱了一坛菊花酒进门,便将二人遣下,馥心一面指挥兰菱和红蕊做拿手的点心,一面发问道:“兰菱,你刚才说,曹二娘有个儿子在淑嫔身边?现在淑嫔被废,那曹二现在在什么地方?”

“哟,这奴婢便不知dào

了。淑嫔被废,好些宫人一气儿也跟着倒了霉,就淑嫔身边那个贴身的宫人凤珠,还被皇太后下旨杖毙……”兰菱说到这里,看着馥心脸上的表情,忽是明白了些,追问下去,“娘娘,您是不是……打算让这个曹二?”

“正有此意——兰菱,回头去打听打听这个曹二现在在何处。”馥心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

不多会儿,几道精致的点心出了锅,白玉兔子,金丝糖饼,绿豆酥,山楂夹心炉果还有桂圆杞子糕。馥心见这些点心皆是甜食,便取了酱排骨熬了一锅冬瓜排骨汤,让兰菱拿来温箱暖着,一起拿到等待的小祥子身边。

“娘娘,这就齐了?”小祥子脸上还是带着些不安,连连发问道,“娘娘,奴才送去皇上面前,要说什么?说是娘娘您亲自下厨做的?”

馥心摇了摇头笑道:“单单这些怎么能够?小祥子,你在这里捎带,本宫即刻书信一封,你偷偷塞起来,趁着无人之时递给皇上。记住了吗?”

小祥子看她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忙躬身道:“娘娘您仁爱,这般心疼奴才们,还为奴才们如此着想——您以后有用的着奴才的时候尽管吩咐!”

馥心摇头一笑,在书桌前落座,红蕊忙上去替她磨墨,馥心饱蘸浓墨文不加点,即刻写完一书,以信封装好,递给小祥子道:“记住了,定然是左右无人之时,悄悄递给皇上。”

“奴才知dào

了!”小祥子再三感谢过,快步离开了萱漓殿。

“娘娘您写了什么?”红蕊实在是好奇。

馥心看了看她,忽是笑了:“呵,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曹操的《短歌行?其二》罢了。”

兰菱微微一怔,笑了:“娘娘,真是妙极!”

“皇上大约晚间会过来——吃了那几道点心,心情略会愉悦一些,却也不会太好,叫大家都醒着些神儿。”馥心略想了想又道,“本宫倒有个主意,却不知能不能奏效,不过,倒可以一试。”

两人不知馥心的心思,听了她嘱咐的话,倒也异口同声:“娘娘如此高明,定会奏效。”

馥心颔首一笑,转而去梳妆台前换了发髻配饰和相配的妆容。近来馥心一直喝葛明远的药,并用七子白敷脸,一直容光焕发,十分美丽。

果不其然,再过一会儿,内务府的人果真把香囊送了过来。

馥心知dào

皇帝看了她写得短歌行,吃了那几道点心,定然会宽心些——本来,后宫算是让楚翊瑄休息养神的地方,谁让能皇帝宽心,谁就会获得宠爱。

暮色四合的时候,苏瑾先是小跑进来说是楚翊瑄稍后会到,随后是御前的人摆了驾。馥心见这声势,赶紧带着自己萱漓殿的宫人出去迎接——随后,楚翊瑄阴沉着一副脸孔进了凤藻宫,馥心忙带着人一起叩拜高呼万岁。

“都平身。”楚翊瑄冷冷地说了一句,声音透着一份懒洋洋的意味,显然心里还憋着火。

馥心瞧出这苗头,忙冲众人眨了眨眼,随后只要了兰菱随侍。皇帝却连苏瑾都遣在门口,拉着馥心进了门。

“怎么忽然想起给朕送点心了?”楚翊瑄在榻上落座,一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

馥心没立kè

答话,而是转身在桌前忙碌,沏了一壶茶送了上来:“哥哥尝尝,这是琳儿最近新配的薄荷茶。您来之前,臣妾都拿盐水过了一遍,很干净的!”

楚翊瑄嗅着茶香却有一股凉飕飕的味道,端起茶盏浅尝一口,只觉得入口冰凉清新,胸口那团压抑的火仿佛渐渐在消散,不由发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从来没喝过?”

“哥哥,这是琳儿自己配的薄荷茶。是取新鲜的柠果切片晒干,加上土薄荷,茉莉花,桂花,金盏配制而成。”馥心见他脸上愁容稍减,便是含笑答道,“琳儿问过葛太医,他说这样配出来的茶有化解愁思,下火安神的功效。”

“哟,真看不出来,咱们琳儿倒像是太医一样,能开药治病了?”楚翊瑄终是笑了,又是说道,“我就是觉得,御前总有些人给咱们琳儿通风报信,今儿刚发了火,你便送来了点心来甜我的嘴,谁会这么巧合?”

馥心想到他要这么问,歪头一笑:“哥哥还说呢!今儿您可把奴才们吓死了,小祥子那鬼精灵的,都吓得面如土色,这不是告了他师父,才悄悄跑来琳儿这边求对策——哥哥,你这么发火,谁能不怕?低下办差的人过来求琳儿想对策,不也是为您好么?”

“那你怎么想到要给我写短歌行的?”楚翊瑄伸手一揽,将她抱在怀里,微笑着发问。

馥心抬起眼睛看着楚翊瑄,笑道:“哥哥,那日在面馆,琳儿都听到了——是靖梁王在黑水泽战败了吧?不是琳儿耳朵长,而是苏瑾说话声儿却有些大了。哥哥,琳儿听说您今儿发了大火,约莫是因为这些云州巫民的事。琳儿当年也见过云州的巫民,半人半妖疯疯癫癫的,确是很难对付。琳儿想着,靖梁王年轻气盛,大约是有些轻敌……试想,星曜城驻扎三十万正规军,再加上卧云山的八万人马,谁也不会把云州的那些巫民放在眼里……”

“你不必开解。”楚翊瑄提及此事脸上又是阴云密布,“陈子枫太可恶!排兵布阵就是一副张狂架势,巫民正好利用黑水泽分而攻之!此战不败才怪!幸好这陈子枫还不算太过混账,将大半主力带了回来!只是六万兵马,输给云州的一万巫民,实在是太过丢脸!”

“这不是带回来主力了么?”馥心是一定要为陈子枫说话的,她低头略想了想,又是笑道,“实话跟您说吧哥哥,陈子枫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他是老王爷身边最能干有为的,很是能打仗……这次他败在轻敌之上,想来下一战不会再犯同样的毛病。”

楚翊瑄缓缓点头道:“说下去。”

“琳儿斗胆跟您推荐一个人,”馥心长出了一口气道,“哥哥,不如派了宸妃娘娘的哥哥,大将军沈诃出战!”(未完待续……)

第078章 图穷匕见

“说说理由。”楚翊瑄看着馥心发问。

馥心见楚翊瑄脸上露出些疑惑模样,笑道:“皇上,琳儿是这么想的。靖梁王也算是年少有为,又是出身王族,现在袭了王位,必定是心高气傲,看不起出身略低的沈大将军——哥哥,您把沈大将军派出去,做主帅,让他做副帅,定然能挫一挫他的锐气!”

楚翊瑄一愣,他知dào

宸妃跟馥心一直不合,所以没想到馥心竟会向他提出让沈诃出战!可楚翊瑄如何能不起疑?他本能地发问道:“琳儿怎么想朕推荐起沈诃来了?”是啊,他不能不起疑,能征善战犹如陈子枫都惨败于云州,沈诃呢?不过是个卖猪肉的出身,缘何能不败?难不成馥心是打算把沈诃派出去,利用云州巫民除掉沈诃?他狐疑地看着馥心,却不觉得这个一向温柔和顺的女子会出这种借刀杀人的点子。

馥心知dào

他会起这种疑心,于是学着云岚那般纯真烂漫的笑容:“哥哥您说什么呢!只要将沈大将军派去前线督战就好了!既然知dào

他本事不如靖梁王,何必要派他到最前线呢?”

“琳儿的意思是……派沈诃往前线,只做督军,跟上次西海之战一样?”楚翊瑄连连摇头,眉头几乎皱到了一起,“上次西海之战搞得功败垂成,这次又让他做督军怎么行?”

馥心看他明显是有疑惑,便是起身,面冲皇帝跪地道:“皇上。臣妾并不懂这些军国大事,况且,今天说这些话,其实也是犯了大忌讳的!求皇上恕臣妾妄议朝政之罪!”

楚翊瑄不知她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隆重,忙起身扶着她起身:“琳儿,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后宫的妃嫔,你是我的知己,琳儿!来,坐在我身边。好好说一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推荐沈诃去前线?”

馥心见他脸上疑惑见轻,于是便往下说道:“哥哥,琳儿与靖梁王还算熟识——他那个人,才气很高。功夫很好。带兵打仗更是一等一的。况且他又那么年轻。心高气傲是必然的!琳儿跟他打过交道,靖梁王什么都不缺,依琳儿看。靖梁王需yào

的就是当头一棒!”

“琳儿的意思是……让沈诃做这一棒,敲打敲打这个心高气傲的陈子枫?”楚翊瑄若有所思道,“是了……姓陈的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现下自然看不起云州的那些土著巫民。倒是让他现在异姓王之尊,去做副将,而主将是他一直不放在眼中的沈诃……好呀,果然是个好法子!”

馥心笑道:“皇上,其实靖梁王这次输给云州的巫民,究其原因根本不是因为指挥不力,况且,咱大燮一向兵强马壮。靖梁王出战其实是必胜的。”

“嗯,他是需yào

好好敲打敲打了。”楚翊瑄微微哼笑一声,随后又道,“说了这么老些话,琳儿,我还真有些饿了,叫兰菱她们弄些吃的来吧。”

楚翊瑄愁容纾解,一下子胃口大开,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用饭,饭后还连着喝了三碗粥。馥心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噗嗤笑了:“哥哥跟饿了几天似的!这要是传扬出去,宫里竟饿死一个万岁爷,那不成笑话了!哥哥,您以后再是生气,也要吃饭呀!”

楚翊瑄听她这话不免朗笑一声,说道:“还是琳儿有法子让人胃口大开啊!以后,再吃不下饭,还是到琳儿这里呀!”

馥心撅嘴道:“皇上这是说什么,把琳儿当做厨娘还是什么了呢!竟是没胃口就来找琳儿!”

楚翊瑄坏笑一声,正要抱抱馥心,却见苏喜一脸阴沉地站在一侧,仿佛是有什么话要说,便是发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皇上的话,慈宁宫传来消息,说是皇子突发急热,竟是跟前几日庄小主咯血的症候有些相似!皇太后心急如焚,急忙遣了人过来禀告!”苏喜打了个千,一脸焦虑地说道,“奴才心里很是忐忑……”

馥心吓得双腿一跌,差点跌坐在地!她知dào

付羽瑶前些日子的咯血重病是有人捣鬼,但是付羽瑶到底是成人,自己的梓茂还那么小,真若有个好歹怎么得了?!她本能地嘶喊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去把葛太医请来!”

“主子,葛太医不是今儿的班,应卯已经出宫去了……这会子若是传召,定然费一番功夫……”苏喜小心翼翼地答话,不想还没说完,楚翊瑄便低吼起来:“传朕的旨意,葛明远即刻进宫前去慈宁宫为皇子诊病。太医院今儿是谁的班?”

兰菱上前一步答话道:“回皇上的话,是杜太医和林太医的班。回皇上的话,这两位太医擅长的都不是小儿一科。”

“朕有数了。叫这两个废物先去皇子身边盯着!”楚翊瑄没好气地说道,“琳儿,这会子更深露重的,出去你会着凉的,朕带着苏喜和兰菱一道儿去慈宁宫看看,若无大碍,你便早些休息,若是有什么事,朕便遣了他俩之一过来报与你知dào

。”

“哥哥……”

“琳儿,不会有事的,朕的梓茂是未来的太子爷,朕不许他有事!”楚翊瑄脸上变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带着苏瑾和苏喜兰菱快速出了萱漓殿去。

馥心手足无措,红蕊上前安抚道:“娘娘,别急,情况还不明了——再者,宸妃下手不会那么快吧!兴许是搞错了也说不定。”

“一定是宸妃做的。”馥心泪水涟涟,转过脸看着红蕊,“她从来恨我恨得要死!现在有了机会,可不是要害死我的梓茂!他还那么小!那么小!”

“娘娘,您别急,皇上不是说了么,带着人一道儿过去看看,若是有事,会让人过来报与娘娘知dào

的!”红蕊扶着馥心在榻上落座,随后道,“娘娘,您稍安勿躁,先坐下来,奴婢先给您倒点水喝。”

馥心已经乱了神,一门心思就是哭。红蕊再怎么安慰,却也毫无办法,不多时云岚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进了殿,见馥心一直在哭,倒不敢过来了。

“岚儿,你怎么了?”红蕊见她带着的那个孩子仿佛是韩义臣的儿子韩家曜,忙迎过去发问,“你怎么把家曜带过来了?”

云岚听这话连连摆手道:“这孩子可不是岚儿带过来的!是他自己跑过来的!刚才皇上他们出门,这孩子就躲在凤藻宫门口的黑影子里,见御前的人都跟着走了,才钻出来冲着岚儿喊……这不是把他领进来了么!”

馥心见了韩家曜,才隐约觉得五神归了位,起身一把拉过韩家曜道:“家曜!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干什么?”

“悫娘娘,大事不好了!我偷偷听见,他们打算要害死皇太后和梓茂!”韩家曜进宫以后,被皇帝以草原的旧称封为“皇子伴当”,意为异姓兄弟,按着规矩,他能直接称呼皇子的名字。

馥心听了这话怎能不惊,让红蕊去关门,拉着家曜进了内室,让他压低声音,并小声发问道:“他们是谁?你还听到了什么?”

韩家曜见馥心眼光如锥,声音随地,声色却是激烈无比,到底是个小小孩童,吓得嚅嚅竟不敢做声了。红蕊见状,上前拿了糕饼果子哄了哄韩家曜,他才依依将话说得完整:“悫娘娘,今儿晌午我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去了好几次茅厕,到后来太后宫里的奴才都在偷偷笑话我,我后来也觉得羞,就偷偷跑去东苑解大手……我在茅厕里,就听到有人在女厕那边小声说话,一开始我听不大清楚,后来听到,有两个女的在说,要用五谷相克之法,害死皇太后和梓茂!”

馥心听了这话怎能不手脚冰凉?可她一瞬之间又冷静下来,已经到了这图穷匕首见的境地,若是自乱了手脚,岂不是自寻死路?想到这里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强憋出一副笑容道:“家曜乖!你来的路上,没有给人看见吧?”

“慈宁宫那边宫女多,男的本来就少,我一直躲在男厕里面,窝到天黑,见西苑那边乱得很,想着是不是他们动手了!所以就一路偷偷跑过来了,”韩家曜很是机灵的答道,“来的路上我是抄近道,走钟粹宫那条小路过来的!那条路本来就人少,晚上就更没人了,要是有人跟着我,我立kè

就能发xiàn

!”

这孩子竟是如此的精明!馥心忍不住心头喜欢,弯下腰在韩家曜额头轻吻两下,含泪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孩子,你可是帮了悫娘娘大忙了!”

韩家曜脸一红,低头小声说道:“娘娘您这话太客气了!家曜进宫的时候,爹爹曾经嘱咐过的,一定要护着娘娘跟皇子!”

此番是韩家曜第二次立功了,这孩子如此能干,这般聪颖,定堪大用!馥心半蹲下身子,轻轻握住他的双肩,郑重其事地说道:“家曜,我的好孩子,你这样护着皇子,叫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家曜啊,今儿晚上你怕是不能回西苑去了,就在凤藻宫睡吧,明儿一早,我带回西苑——你愿意把刚才的话,再跟皇上说一遍吗?”(未完待续……)

第079章 食物相克

“皇上若要问起,家曜一定如实禀告。”韩家曜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转而又道,“只是,悫娘娘,家曜怕是跟上次一样,会不了了之!”

馥心何尝不是怕这个?宸妃等人为了毁灭淑嫔跟明少颐私相授受的证据,甚至还让太皇太后下令杖毙了凤珠!馥心知dào

这些人心狠手辣,手段刁钻,却是头一遭见这杀人灭口的鬼蜮伎俩!心惊胆战之余,馥心越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回头之路,更犹如离弦之箭!

正在此时,苏喜折身回来,看见馥心打千道:“娘娘,奴才知dào

您不放心,这便先回来禀告——葛太医已然进宫,第一时间飞奔去了西苑,皇子咯血虽毫无征兆,却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这些是葛太医的原话。”

“与本宫换件衣衫,去西苑看看。”馥心定了一定,又对身侧的韩家曜道,“家曜,你今儿晚上就在萱漓殿吧,一早让苏喜送你回西苑。”

韩家曜点点头,毕竟是个小小孩童,脸上已然显现出几分倦怠来。云岚领着他去配殿休息。红蕊一早就知dào

馥心不放心西苑的皇子,不管回来的人怎么说,铁定是要去一趟西苑的。所以早早就准bèi

好了更换的衣衫与馥心穿上。

馥心带着红蕊苏喜出门,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馥心虽是出了月子,老嬷嬷嘱咐百日之内尽量少见风,所以馥心还是乘了小轿出门,一路往慈宁宫西苑赶。

眼见得西苑一片灯火通明。铜铸的大香炉内还焚着祈祷的檀香,想来是信佛的皇太后为皇子祈祷身体康健。

馥心由红蕊扶着下了轿,一路急急地往里走,见所有的宫人都忙着,皇太后端坐在蒲团之上捻着翠玉佛珠念佛有声,便上前盈盈拜倒:“臣妾给母后请安!”

皇太后听到她声,立时睁眼由薇绣扶着起身,一副手足无措的惊慌模样,伸手过来握住馥心的双手:“馥心啊!大事不好,哀家怎么没能照顾好梓茂。竟让他病成那般模样!”

馥心见她一副失了心的样子。便只觉心底一沉,看来梓茂病得真是不轻!可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强勉笑道:“母后不要这样,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呢!梓茂还小。身子且弱着。一时病了也是有的。母后不要急,太医们不是已经到了么,吃上几帖药。不日便会康复。”

馥心看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让薇绣扶着皇太后回去休息,一面安抚道:“母后,这里有皇上,有太医,还有臣妾,梓茂不会有事的,您现下就是有些累了,才会这般心神不宁。薇绣嬷嬷,您扶着母后回去休息。母后,臣妾去看看皇子,稍后再去陪您!”

她巴不得这等魂不守舍的皇太后早点回去,她现在出不了任何主意,呆在这里只能添乱罢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正想着,苏瑾一手扶着楚翊瑄,一路将他送了出来,他本是蹙着眉头,却见馥心正局促地站在殿门口,便换了一副颜色,迎上馥心道:“琳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苏喜回去,让你早些睡吗?”

“皇上万安!”馥心这时间还不忘礼仪,先是挽手身侧福身行礼,继而带着些嗔怪说道,“皇子病着,臣妾便是没来,又怎么能睡的着?”随后她又道,“母后大约是忧心着梓茂,都慌了神了,臣妾刚刚和薇绣一道,将她老人家送回去休息了。”

“嗯,还是琳儿你心细如发,朕竟忘了母后!”楚翊瑄在圈椅上落座,抿了口茶道,“皇子病得也不轻,不过葛明远向朕拍了胸脯,定保皇子无虞。”

馥心听了这话心中安心了不少,她上前道:“皇上,琳儿知dào

您近来一直为云州巫民的事烦恼,您这样操劳国事,还如此关心梓茂,叫琳儿实在感动!不过,琳儿是皇上的妃子,照顾皇子之事,本就是琳儿分内的。皇上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前朝还有很多事需yào

皇上操劳,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馥心打算让楚翊瑄赶快离开,自己好见葛明远,将刚才从韩家曜口中的话转述给他。

今日的朝会,本就让楚翊瑄疲累不堪,晌午还发了大火,本来想在萱漓殿好好休息,却不想梓茂突发重病,让他又急又气,现在一听馥心说休息,顿觉得浓重的疲倦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朕还真是倦了。”楚翊瑄伸了个懒腰,便叮嘱了馥心几句,带着苏瑾离去。

馥心见他走得远了,带着红蕊苏喜进了内室,只见楚梓茂浑身赤裸僵卧在床上,下身盖着一条薄薄的单被,胸口肚子上扎满了银针。小脸上一团青白,床上被褥沾满了鲜血。

兰菱端着一盏油灯站在床边,葛明远正在坐在床上,右手执一根长约三寸的银针在油灯上炙烤消毒。

馥心一下子明白过来,葛明远正在为皇子针灸。他无意中看到了馥心,正要起身行礼,馥心忙道:“葛太医不必多礼,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葛明远听了这话,还是礼貌地欠了欠身,随后将银针刺入梓茂的身体——馥心虽知dào

他在治病,看着也是心惊胆颤。

葛明远虽是全神贯注,却也感觉到了馥心的紧张,轻声道:“悫妃娘娘若是见不得这个,不如在外间等候。”

馥心摇头道:“本宫没事。葛太医,你不必顾忌本宫。”

红蕊寻了把椅子,让馥心落座;苏喜悄然无声地为馥心斟茶送过来——他们悄无声息地看着葛明远为楚梓茂针灸治病。

不多时,所有的针都扎在了皇子身上,葛明远伸手在肚子上的银针轻拨,看上去跟抚琴一般,葛明远小声道:“娘娘,微臣再为皇子‘行针’,银针刺入穴位之后,使用这种辅助的手法,为使之得气和增强疗效采用的手法。”

待行针完毕,葛明远走到馥心身前,行了大礼。馥心将手中茶盏放下,虚扶了一把道:“葛太医快请起来。这么晚了,还召进宫来,真是辛苦你了。”

“娘娘何须如此?漏夜急召微臣,微臣立时便知定然是急症,这才不敢怠慢,急急就进宫来了。”葛明远低着头,说话声音一如他常日里的沉静如水,不带半分波澜。

“葛太医,梓茂是什么急症?怎会咯血的?难不成是前些日子庄昭媛的病过人的?”馥心佯作不知情,便是朗朗发问着。

兰菱见馥心眼中闪烁,显然是大有深意,于是将手中的油灯放下,蹑手蹑脚的出门,不多会儿反身折回来在馥心耳际小声道:“娘娘,无人。”

葛明远这会子已然斟酌好措辞,缓缓抬起脸低声道:“回娘娘的话,皇子这病来的古怪!一般小儿生病,讲究看掌纹和面色,微臣先是看过掌纹,后又不放心,又切了脉……可是掌纹和脉象,皆是显露一份脾胃极其虚弱之势。微臣用了药,又施了针,皇子的症候见见轻状况——可微臣不解的是,只是脾胃虚弱,怎会引起咯血?前些日子庄小主重病,微臣并不在身边随侍……所以……”

馥心心道:果真事有蹊跷!她缓缓将刚才韩家曜的话一一与葛明远说了,其实馥心也不大明白韩家曜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转而复述出来罢了。

可葛明远听了馥心的话竟是周身一抖,一向鲜有面部表情的他竟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抽着凉气道:“原来竟是这样,用五谷相克之法!”

馥心不知他为何反应这样大,便是蹙眉道:“愿闻其详!”

“娘娘,不知您可否听过一些食物相克?”葛明远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先问道,“娘娘,一些食物性状不同,产生的食疗效果也不同。药性可以分为:寒热温平;而食物按着特性,也可分寒热温平……有些食物相克,相互起作用,会引发身体不适!甚至会引起身体虚弱,咯血只是症状之一,若食之过量,还会伤及生命!”

馥心吓了一大跳,从来只听说过吃坏肚子,没想到吃东西还会伤及生命!她赶紧追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现在微臣还不明白皇子到底是吃了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定然是有人勾结御膳房,刻意送一些相克的食物过来,让皇子吃了,造成一种极虚弱的状况……”葛明远抬起脸看了看馥心,又道,“悫妃娘娘,微臣估计,咯血只是症状之一。”

馥心渐渐明白过来,缓缓说道:“本宫明白了!可是,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不让梓茂吃东西!”

葛明远眼珠一转,慢悠悠地答道:“这好办,皇子这几日只吃些清粥小菜之类的,待身子恢复好了,在查出幕后真凶之前,吃饭只吃一道菜便是!不过,娘娘您得尽快,一定要查出是什么人做了这些事,定然是要斩草除根!”(未完待续……)

第080章 心生一计

馥心暗暗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温和恭顺的葛明远露出这般凶相!或许,这才是他真zhèng

的面貌也说不定!馥心甚至在怀疑,这个身在面前一脸凶相的男人,不是她所熟知的太医葛明远,而是焰族的“玉面阎罗”!

“这个,本宫自然是明白。”馥心回望着葛明远刺人眼痛的目光,“你的忠心,本宫现在也完全知dào

。葛太医,你实话与本宫说,上一次你撞见凤珠和明少颐私相授受,究竟听到了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且,庄昭媛的病,你究竟知dào

多少?”

葛明远不曾想到馥心竟是这样单刀直入地询问自己!登时面容闪现无措,不过一瞬之间他恢复平静,开始紧张的搜肠刮肚斟酌措辞,不想馥心即刻又道:“这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葛太医,你有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葛明远只得咂着舌,战战兢兢开口道:“娘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微臣也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娘娘,其实当时凤珠过去找明少颐,他是一脸不情愿的……那日微臣进宫应卯,却无意中撞见明太医着急忙慌地走出太医院往御花园方向去,其时微臣刚刚受命于娘娘,心下想着,若是娘娘觉得明太医可靠,也不会再来找微臣,所以,多了个心眼偷摸跟在明太医身后——索性无人撞见……

“当时明太医着着急急,并未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微臣。只是微臣生怕被他警觉,一直不敢跟的很近,后来便看到凤珠从一垛开得极旺的蔷薇花中出来,将明少颐拉至暗处,悄声说着些什么;微臣只听到,‘你不听话,就让你全家没命’之类的。”葛明远娓娓说罢,抬起头迎着馥心的眼光,一脸苦闷说道,“微臣一度以为。明少颐是受了淑嫔等人的威胁。这才趁着无人之时向明少颐询问此事,不想他全然不承认!”

馥心一面听,一面在心下细细分析:葛明远不像是在说谎,况且他细节说得极为细致——梁朝之时。御花园遍栽牡丹花。自打楚凌曦即位。御花园的牡丹被逐年清除,栽上了大燮的国花蔷薇。蔷薇花生长旺盛,御花园渐次成了一垛垛的蔷薇花群。藏个人一点都不意wài

……而且,凤珠被杖毙之后,明少颐便告病回了家乡。这叫人越想越是可疑!

可是馥心怎么也不愿相信明少颐是那个出卖自己的人!进宫以来,明少颐对自己的帮zhù

极大,有几次若不是明少颐鼎力相助,自己或许都活不下来……难道,真的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平绣瞳?

看来,这背后的文章不小啊……馥心想想都觉得后背起栗,又听到明少颐开了口:“娘娘,庄小主的病情,微臣是全然不知dào

的……您明白,那时候您刚刚诞育两位公主,皇上不许微臣过去扶风殿……大约是怕微臣带了病过来萱漓殿吧……所以,微臣也只是听说了一些小事,都与娘娘说了!”说着,他跪地低头,低声说道,“微臣万万不敢欺瞒娘娘!”

馥心默然无语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梓茂的病情……”

“请娘娘放心,皇子的病症,符合韩公子所说,五谷相克——皇子的病程看起来虽急且凶险,却并非不治。皇子休养几日,病情自然会好转。”葛明远很是肯定地说道,“娘娘难道不信微臣?”

馥心当然是信任葛明远的。可是,自打进宫以来,太多的人为了某些目地出卖了自己,馥心本能地还是觉得事情有疑,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做出一副“用人不疑”的架势,含笑道:“本宫如何不信葛太医?如果本宫不信葛太医,也不会说这些贴心着意的话了。”

说罢,馥心又说了些客气话,便让葛明远和红蕊苏喜贴身侍候着皇子,自己带着兰菱出了内室,先是蹙眉说道:“兰菱,你冷眼看着,这葛明远是否可靠?”

兰菱听馥心这样发问,转过脸低声说着:“娘娘,奴婢以为,葛太医比明太医可靠的多。况且,他现在已经被整个后宫认定是萱漓殿的人,自然会被其他人视若死敌,他只能越发对娘娘您忠心不二,以求娘娘您的庇佑。”

馥心默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道:“红蕊,随我去皇太后那里看看。”

已然是夜半时分,整个上清皇城已然陷入了一片沉沉的死寂当中。红彤彤的宫灯虽然看上去十分喜人,可馥心现下的心情却极为不悦。身后跟着无声无息的兰菱,很快来到皇太后的寝殿——眼见薇绣正在门口等候,遥遥瞧见馥心,忙迎上来道:“悫妃娘娘万福!皇太后才刚睡下,您有什么事?”

馥心听她话中之意,是不想让自己进去打扰皇太后,便是说道:“母后既是睡下了,便不进去打扰了!劳烦嬷嬷等母后她老人家醒了,上禀母后,说是梓茂病程虽急促,却已无大碍,葛太医和红蕊会贴身侍候着,皇子不日便会康复。”

薇绣听罢,脸上虽露出些安心,转而屈膝道:“娘娘您辛苦了,皇太后醒了以后,奴婢一定回禀过。”

馥心寒暄了几句,便是辞了薇绣,回去楚梓茂身边。红蕊正一勺勺地喂楚梓茂吃药,皇子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色泛着些青色,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母妃!”小孩子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刚进了寝殿馥心,小脸立时堆起了笑容,“母妃,您怎么才来呀,今天我好难受呀!肚子一直痛,一直痛!”

馥心偏头一笑,脸上已然满是温柔的笑容,她上前抱着孩子小小的身体,在他软软的小脸吻了又吻:“母妃一直在你身边呢,只是刚才去看了看你皇祖母。皇祖母心疼你,都急得病了。”

楚梓茂黑葡萄似的眼珠一转,却是咯咯笑了:“那母妃没病了,是不是不心疼我呢?”

馥心被他童言一句逗得乐了,噗嗤道:“皇儿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若母妃跟皇祖母一道儿都病了,谁来照应你呢?”

正说着,馥心忽是觉得脑中灵光一闪,一个计策显现在脑海之中。若是成了,便能为梓茂出这口恶气!

她轻轻摇了摇头摆脱这念头,转而冲楚梓茂笑道:“皇儿,你可饿了么?一会儿吃完药,让红蕊捏些你最爱吃的糖包来?”

“不,不吃了!母妃,今儿就是吃了糖包,肚子才开始疼的,以后,也不吃了!”以楚梓茂的年纪,能说清这些话已属不易。馥心明白他定然是闹起肚子,才想到是不是因为吃了糖包才会腹痛,这怕是以后都不敢再吃糖包了。他又问道,“母妃,你看见家曜了吗?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他啦!”

韩家曜还在萱漓殿,馥心想着,童言无忌,自己的梓茂哪有韩家曜那般机灵,万一说漏了嘴,却也不大好。于是诳他道:“今儿都这么晚了,家曜早就睡了!皇儿一会儿吃完了药,也好好睡,好不好?”

楚梓茂点点头,躺在馥心怀里,乖乖地由着红蕊一勺勺喂药。不多会儿倦劲儿又上来,馥心抱着他,拍他入睡。

葛明远一直在案上奋笔疾书,见馥心将皇子哄得睡去,才是起身,将写好的东西献了上来,说道:“娘娘,微臣想了想,皇子若是只吃一样菜,怕是营养不够——娘娘,微臣便列了一份食谱,养身补气最好。不如这样,您拿回去,让宫中的小厨房做好,拿暖盒子偷偷送过来与皇子吃。御膳房送的东西,还是照样往皇子这里送,趁人不备处理掉便是了。”

馥心含笑点头,将这一份食谱收下,继而交给兰菱。

已经很晚了,馥心也越发觉得困倦异常,便叫兰菱抱来一床薄被,歪在榻上小睡。

睡梦中隐隐只觉得有人在角落中说她的坏话,还有人在叽叽咯咯地说笑些什么,馥心竟觉得格外愤恨,不由得在榻上来回翻身,睡得格外浅。

天白蒙蒙亮,兰菱悄悄推醒了馥心,低声道:“娘娘,寅时二刻,您该醒醒了。该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了!”

馥心一下子转醒,撑着身子在榻上坐起,见葛明远正趴在不远处的桌上酣睡,便压低了声音:“葛太医竟是守了一夜?”

“回娘娘,是的。”兰菱悄声答道。

“这个人真是的,皇子明明没事了,还一直守在这里做什么……是要告sù

我,他很尽职吗?”馥心摇头一笑,这才俯身穿鞋,往床上去,眼见得楚梓茂盖着一条丝被,睡得甚是香甜,脸上的黑青颜色较之昨夜淡了许多,看上去好了很多。馥心满yì

地点点头笑道,“葛太医真是神了!”

“娘娘,这会子回萱漓殿怕是来不及了,奴婢竟让苏喜回去拿您更换的衣衫和妆奁了,您先是梳洗一下,就在西苑更衣吧!”兰菱小声地在馥心身畔进言,随后又道,“奴婢觉得,皇子现在没事了,也可以让葛太医回去了吧!”(未完待续……)

第081章 转危为安

馥心无声地点点头,转而又问道:“红蕊呢?”

“红蕊刚出去,大约是打热水去了吧!”兰菱刚说完,葛明远已经悠悠转醒,见着馥心和兰菱皆是站在楚梓茂病床前,微微怔了怔,赶忙起身打千道:“给娘娘请安!微臣昨夜实在是倦怠,这才……”

“葛太医,你实在是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梓茂这边,就由本宫来照顾吧!”馥心说着,从头上抽下一支簪子递给葛明远道,“葛太医,本宫昨夜出门焦急,也没拿什么东西赏你,这支簪子,叫金枝玉叶,是本宫刚刚封了妃,皇太后赏的。你先拿去,算是本宫嘉奖你昨个儿救了梓茂。”

馥心说得坦荡,但葛明远脸上露出些震惊道:“娘娘这如何使得?微臣进宫,是受皇上的召见,再者,微臣本就是医者,为皇子诊病乃是职责所在,娘娘您又何须赏赐微臣?娘娘的这份心意,微臣零售,但是娘娘的东西,微臣实在是不能要。况且是皇太后的赏赐,微臣实在是不敢领受。”

馥心见他如此推辞,便是又道:“你不拿着,便是看不起本宫的东西了,是不是呢?”

兰菱见馥心这般,定然是要将东西送出去的,忙说道:“葛太医便不必推辞了,安心收下便是。”

馥心颔首一笑,又道:“东西给你也算是个信物,他日你若有难,本宫断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葛明远便给完全堵上了口,只能将东西手下。他甚是谨慎,把簪子死死踹好,随后才打千告退。

这会儿红蕊也打了热水,苏喜也拿着宫装和妆奁回来了。

眼见得皇子还睡得香,众人都是轻手轻脚的。

“有人过来请安了吗?”馥心低声发问着,苏喜躬身答话:“回娘娘,奴才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东苑那边是有了小主在等候,但遥遥没看清楚是谁。”

“来得竟这样早?到底我也是天天请安。也从未这么早过。”馥心微微挑了挑眉毛。又道,“倒是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呢!”

正说着,楚梓茂贴身的奶娘,禾秀和春平到了。她二人见馥心竟是一夜未走。略有些慌了神。昨夜她俩生怕皇子的病会过人。一直想找借口躲出去,后来兰菱为了馥心说话方便,将她二人遣了出去。俩人自是乐得开怀,竟是一夜未归!她们见馥心还在,忙上前叩拜请安,馥心不曾回头,只是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倩影,一面将耳际一丝乱发别在耳后,笑道:“昨夜辛苦,两位奶娘也是辛苦了!”

听她这话便有暗讽之意,忙俯身连拜道:“奴婢们昨夜见娘娘身边的人贴身伺候着,自己在这里也是添乱罢了……所以……”

馥心没工夫跟她们俩置气,懒懒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俩也睡好了一夜,今儿就忠于职守吧!你们也知dào

,本宫一向赏罚分明,差事办得好,本宫自有赏赐!”

她刻意把声音憋得厉戾,却不曾回过脸来,仿佛是在对铜镜中的自己说话,但即便如此,春平两人还是吓得抖若筛糠,连连叩头着:“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馥心不再说什么,由兰菱扶着,缓缓起身向外走,临走将红蕊留下,说是这几日就留在西苑照料皇子,苏喜跟在馥心身后,悄然无声地出门。

刚出门,便碰到皇太后贴身的薇绣,她过来问了皇子的状况,先是舒了口气,随后又道:“奴婢去前厅传皇太后的话,说是今儿不大舒服,传于众小主们知dào

,不用过来请安了。”

大约是昨夜皇太后劳累过度了吧。馥心忖着,心中倒有些隐隐的同情来。几人出了西苑,便遥遥看见合贵人陈韵榕由白梨扶着,正独独一个人在东苑门口等候。东苑的大门还是紧逼着,没有打开的迹象。

“合妹妹竟来的这样早!”馥心上前,含着笑握住了陈韵榕——她的手竟是那样的凉,显然是一大清早过来,被秋末的寒风吹得体温全无,柔弱的身子更是颤颤,唇间苍白无色,叫人看了格外楚楚可怜。

“快去拿一条披肩过来!”馥心意识到陈韵榕是过度的寒冷,忙转过脸冲苏喜说道,“西苑放着一条青蓝色的天河锦制成的披肩,拿来与贵人披上。”

陈韵榕屈膝谢过,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姐姐!只是,韵榕冷不在身上,却在心中!”

馥心愣了一愣,却不知她如何这般说话,她也没往深里想,续道:“妹妹不要多想,在宫里不比在家里,一时受些气也是有的。宫中姐妹这么多,你一言我一句的冲撞,不要往心里去。”

显然馥心没会了陈韵榕的意,只见她只做淡淡摇头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也是在干等,馥心拉着陈韵榕说一些家常的话,薇绣站在她俩之外,只是拿捏着一份笑容看着她俩。

陈韵榕又道:“薇绣嬷嬷,是有什么事么?可是皇太后今日玉体欠安?”

薇绣略是一屈膝,低声答道:“回小主的话,皇太后今日身子不爽,还在休养,叫了奴婢出来与小主们说了,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可是严重么?”

说话间付羽瑶,燕柔嘉和白晓雪到了,紧紧跟在她们后面的还有慕容雪瑗。四人带着各自的贴身侍婢,皆是打扮得姹紫嫣红,一团香粉味扑面而来。

馥心还未说话,付羽瑶由曼语扶着,已经走了上来,双手握着馥心道:“妹妹,到底是怎么了?我们今儿一早听说梓茂昨夜病得厉害,仿佛还咯了血?难不成是我的病过给了他?”

馥心看她苍白的脸上虽涂了胭脂,却依旧掩不住一副恹恹的病容,忙是笑道:“不是的!什么咯血,都是些谣传罢了!姐姐又不是不知dào

,这宫里呀,就是太妃们丢了只小狗儿,都能传得破了天!”馥心正说着,一偏头看到宸妃元修容叶选侍正往这儿来,便是刻意说着,“梓茂呀,只是吃了坏些东西!无碍的!”

虽隔着有些距离,馥心还是看到宸妃脸上一沉——她今日打扮得极为鲜艳,一袭大红振袖金丝滚边的拖尾宫装,绣纹是最时兴的百蝶传花,看上去暗金流彩,一片灿烂颜色。

从前馥心没怎么仔细看过宸妃的穿着打扮,今日随便一瞧,便在暗暗惊叫,单单是这一袭宫服,便不下千金之数,再加上珠环佩玉,遍头金翠,再加上足下那一双湘绣荷菲金丝鞋,宸妃这一身衣着打扮,没有万金是断断办不下来的。

难怪之前淑嫔的份例,有一部分是要供着宸妃的!这衣食住行,哪一个离了孔方先生可成?这宸妃如此奢靡,想来花钱也似流水儿一般的!想到这里,馥心暗自计上心来,随后与身边的姐妹一起迎上去:“宸妃娘娘万安!”

“万安倒是不必了,都起来吧!”宸妃甚至连看都没看馥心一眼,却是对白晓雪十分客气,“晓雪呀,近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看来真是人逢喜事!”

人逢喜事?馥心略是不解,疑惑地看着白晓雪。

“晓雪父亲大约是要出战云州了吧,白家一门忠烈,有白帅在,白大人也定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付羽瑶知dào

宸妃提得是这件事,于是含着笑,拿捏着分寸说道。

白敬轩兄弟要出战云州?馥心忖着,再加上靖梁王陈子枫,宸妃的哥哥沈诃再怎么蠢,再怎么作,这一战是必胜无疑的……这下不好,本来向皇上进言,打算让沈诃一战败落,不想皇上把白氏兄弟也派了出去?

馥心觉得此事隐隐不妙,亦是对白晓雪赞了几句;薇绣与众人说了皇太后今日身子不爽,宸妃客气了几句,薇绣一心惦念着皇太后,也没多留,匆匆与众人别过,便是离去。

海兰慧这会子才姗姗来迟,见着众人,先是告了罪,随后低声说道:“昨夜园子里乱哄哄的,嫔妾未曾睡好,这才来迟了!”

“姐姐有了身子,大约是气血两虚,才是睡眠不安。”馥心最是先说着,“这几日做妹妹事情多,也没顾及姐姐,真是不成话。隔日叫太医好好与姐姐调养才是。”

宸妃冷笑,声音颇为不屑:“不过是怀个孩子,会什么气血两虚的?仿佛是谁没怀过孩子似的!”听她言语中嘲弄之意甚厉,海兰慧略有些不悦,愤恨却在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她恬静一笑道:“娘娘说的有理!娘娘出身高贵,身子骨自然是康健至极,怎能是嫔妾等穷家小户出身的女儿可比的?”

这话说格外狠毒,岂不是暗讽宸妃出身低贱?宸妃虽没读过几天书,到底也算是聪明人。宸妃虽愤nù

,可海兰慧话中没半点错漏,宸妃想要找茬,竟也一点漏洞也没有!她狠狠瞪了一眼海兰慧,狠狠道:“你一个小小才人,竟也有说话的份儿!?暖晴,给本宫掌她嘴!”(未完待续……)

第082章 立后之意

众人皆是一惊!难不成这宸妃这般嚣张,要在慈宁宫中打人吗?馥心更是窜起一头火气,却硬压抑着一团怒火,声音听上去格外硬生生的:“宸妃娘娘,您这是要打谁呢?禧才人姐姐身怀有孕,您竟是要一介宫人对姐姐释以掌嘴!嫔妾敢问宸妃娘娘,您还把宫规看做眼里,将皇子皇女看在眼里?”

暖晴听了这话,眼中划过一丝犹豫,宸妃看见自己宫人的恍惚,忙狠狠道:“海馥心,你多嘴多舌!”说着竟一步上前,扬起手要打馥心!

宸妃再是泼辣,却也不是练家子出身,而馥心在草原长大,早就学会了一身摸爬滚打的草原人的摔跤功夫,早在王府的时候,比馥心大好几岁的青薇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如今的对手是多年养尊处优的宸妃娘娘?馥心只是一个偏头,宸妃没打在馥心脸上,却用力过猛,着实收势不住,若不是身边的暖晴扶得快,几乎要跌坐在地!

正在此时,太皇太后贴身的萍芝的声音忽出现在东苑门间:“诸位娘娘小主,太皇太后请诸位进去呢!”

她正见宸妃差点跌坐在地的样子,微微有些发愣。

宸妃一招之下没能打中馥心,还害得自己差点跌倒,一时更是震怒异常,忽听萍芝的声音,便也想到自己如今乃是后宫位份最尊贵的女人,与小小一个海馥心置气,岂不是失了自己的体面,于是冷哼一声。狠狠瞪了馥心一眼,厉戾道:“这事没完,海馥心!”转而由暖晴扶着,率先进了东苑;馥心看她这般恼羞成怒,心下竟是忍不住一阵暗笑,按着后宫座次,馥心仅次于宸妃,便是紧随其后跟着进了,其余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各自带些意味。也跟着进了东苑。

太皇太后脸色倒是还好。只是略带了些疲倦。嫔妃们向着端坐着的太皇太后跪地行了大礼,请安叩拜,太皇太后懒洋洋地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太皇太后缓缓扫过众人。便是一笑:“哀家身子越发差了!近来更是觉得力不从心。只怕是日子真且是过一日少一日吧!”

宸妃最先说道:“看您说的。您这身子骨,怎生还会不硬朗?”

“就是说的,人吃五谷杂狼。总也有些头疼脑热的时候。”丽贵人在一侧,也是快速说着。

太皇太后听了宸妃的话没表情,听了丽贵人的话,略是冷笑一声:“照丽贵人的说法,哀家这病倒是没完没了了?”

丽贵人吓得周身一抖,已然跪地赔罪道:“臣妾失言,求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却也不让丽贵人起身,只是又道:“哀家这个身子骨呀,不免想着,后宫这些事情,哀家实在是疲于应付,正想着,能不能提了一位贤惠淑娴的妃嫔,立为皇后才是!陈皇后性情刚烈狂躁,实在不是统御后宫的人才!现下哀家想着,馥心这孩子倒真是不错,配得上贤惠淑娴这四个字,哀家与皇帝也说过,皇帝也立后之心。”

馥心听了这话怎能不惊?身子一打跌,若不是身畔兰菱扶着,几乎跌坐在地!

众人皆是吃惊相顾,宸妃更是瞪圆了一双眼睛,已然飞一样的扭转回脸看着馥心,一副震怒至极的表情!

馥心微微站稳了身子,向前一步盈盈拜倒:“太皇太后,您这是打算要吓坏臣妾吗?臣妾何德何能?如何是统御后宫的人才?”这太皇太后是要打算害死馥心吗?竟在这种时候,说馥心是统御后宫的人才,与皇帝都说了,连皇帝都没什么意见,都打算立她为后!

这分明是打算害死自己啊!

宸妃果然忍不住满腹愤恨,冷冷开口道:“悫妃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只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想要抬举你!到底是平梁王家的小姐,都要立后了,还打算是要三推三让不成?”

馥心听着话很有嘲弄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是想着,宸妃毕竟在皇帝心中有一席之地,太皇太后说这话也并非是真的想要立自己为后,故而屈膝道:“娘娘这话,让嫔妾听不懂了。难不成太皇太后是胡说不成?嫔妾是胡说不成?”

宸妃再是阴郁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见她俩就要掐架起来,想着到底也是皇家的体面,于是佯作一咳,缓缓道:“罢了罢了,不过也是哀家随口一说。得了,即是请过安了,便是回去吧,哀家也该清修了。”说罢,抬起脸颇有深意地看着馥心,仿佛是跟她还有话说。

馥心明白此理,便由着人群一道儿出去,寻了个借口又返回慈宁宫东苑——果不其然太皇太后还在等她。

“坐吧馥心,坐吧!”说着,太皇太后拉着馥心一道入座,随后又对贴身的宫人萍芝道,“萍芝,馥心仿佛很喜欢喝哀家的六安茶,去沏上一壶来。”听这话倒像有屏退左右之意,馥心也悄然摆摆手,让兰菱也一道出去。

“馥心,你是聪明的孩子,自古,便有话说,叫响鼓不必重锤,是不是?”太皇太后见她这般伶俐,已然温和的笑了,“难怪皇帝喜欢你,给了你这般荣宠,在这后宫,你怕是独一份儿呢!”

馥心听了这话并不喜悦,还有些隐隐的凄寒透着一股几乎让人窒息的压抑。馥心站起身冲着太皇太后福身下去,声音稳稳当当:“太皇太后,臣妾的母家已经败落,现在在宫中,可谓之无依无靠,如若风中病柳指不定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时下想着,只是在宫中安然度日,将皇子和公主们养大成人就是了。其他的,臣妾从不多想,也不敢多想!这僭越之心,是万万没有的!”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又道:“哀家并未说什么,你怎么就急了?什么僭越之心?皇上有心抬举你,也算不得哪门子的僭越!你进宫以来一直荣宠不衰,又为皇上繁育子嗣,哀家和皇上喜欢你都来不及!再者,你为妃也有些年头了,如何做不得皇后?便是那刚刚进宫的郑氏,如何张狂无礼,不也是做的么?”

馥心听了这话心底才是一惊,慌乱之下才是恍然大悟!难怪太皇太后反复提及立后,原来,并不是打算真的立自己为后!而是打算让自己提起太皇太后家的亲眷,靖梁王陈子枫的妹妹,陈韵榕!馥心忙是敛住心神,心想着这太皇太后从来老狐狸一般,当年陈韵榕进宫,把个

太皇太后镇梁王燕氏,本就与陈家有血缘之亲!陈韵榕此次进宫,本就是为皇后之位来的!可没想到让那郑万姝占了先!

一件件事从心底回想起,馥心才觉得事情大为不妙。宸妃跟太皇太后因为郑万姝的事结盟,想必便是宸妃向太皇太后承诺,给陈韵榕皇后之位,太皇太后则是给予宸妃庇佑,把自己推入深渊!

馥心想着,其实自己也是愿意让陈韵榕做皇后——毕竟陈韵榕与自己不算是敌人,再者,陈韵榕仿佛是更倾向于自己,并向着太皇太后这一边,其实,这一直也是馥心最为不解的。

想明白了着一些,馥心并未起身,只是缓缓抬起头对太皇太后诚恳说道:“太皇太后,臣妾对您说实话,臣妾并无入主中宫之意。臣妾虽受宠,却也从未自皇上口中听到一句要立自己为后的话语。臣妾也知dào

,没有母家支持,这后位,也是断断坐不稳的!这郑万姝,便是证明!只是有皇太后一门的支持,也是不行的。”

太皇太后听她说话竟像是要吐露真意,脸上多少有些吃惊,馥心却继xù

说道:“请太皇太后准许臣妾说下去!太皇太后,臣妾知dào

,这郑万姝,是皇太后端梁王族送入宫中的,而韵榕妹妹,是靖梁王家的人。臣妾当年在星曜城,多少也得过老王爷的照应,现在,太皇太后有立妹妹为后之心,其实臣妾亦是觉得,若韵榕妹妹入主坤宁宫,也较任何一人强的多!臣妾向太皇太后吐明心机,若太皇太后亦是想让韵榕妹妹问鼎后位,就不要再向皇上,或是诸位妹妹提及臣妾为后的意思——这并不是试探,话说的多了,只怕皇上真生了此心不可!”

太皇太后听罢这一篇大论,先是一怔,而后竟哈哈大笑起来,随之抚掌道:“好好好!馥心,难怪你进宫不久,便能做得这一宫主位!若不是哀家存这些私心,你还真担得起这执掌后宫的皇后之位!起来吧孩子,打今儿以后,你也跟皇帝一样,喊哀家皇祖母便是,哀家喜欢你这个孩子。”

“多谢皇祖母您慈心体谅臣妾!”馥心起身,强称出一副笑容,心道:一句皇祖母,换皇后之位,这买卖真且是稳坐不赔!不过,馥心的确不曾生过入主坤宁宫之心,况且平梁王一族算是败落了,馥心即便是做得皇后,只怕这位子也是不稳的!(未完待续……)

第083章 宣誓效忠

馥心想着,陈韵榕容貌艳绝,眉心一点朱砂痣更彰显她与众不同;况且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子,如今跟自己还走得很近,陈韵榕做了皇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只是太皇太后死咬着郑万姝和自己不放,分明就是想借机把陈韵榕扶上后位!想到这里,馥心不免深觉绝望,这看上去光辉灿烂的上清皇城,其实不过是这些人们的博弈之所,人们都只是棋子而已!

馥心终于向自己松了口,答yīng

帮着陈韵榕争夺后位,太皇太后一下子心情大好,连声唤来萍芝去库房找来西海之战后,精卫海上出产的一斛石榴天珠给馥心。这石榴天珠,是西海的特产,每一颗大约石榴粒大小,透明晶莹宛若琉璃,却比琉璃坚硬得多,色泽却呈一种美妙的幻彩颜色。这一斛石榴天珠,粒粒大小均匀,并呈一种玉润珠圆的美态,显然是价值连城。

馥心明白这太皇太后明摆着是打算利用自己,但这她还真是下血本啊!馥心侧面着扫过一眼这一斛石榴天珠,实jì

看成色是并不接近的,想来是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这一次竟一次都给了自己,想来这皇后之位,太皇太后志在必得。

太皇太后自上次大病之后,身子一直是恹恹的,跟着馥心说了这一会子话,这一会儿总觉得身子软软的,不停地出虚汗。馥心见状,忙请辞出了东苑。

她满心不安,又惦念着西苑的梓茂。还是过去西苑看过——梓茂的病势已然稳定,红蕊带着三个奶娘照应,一切只会越好不会坏。

馥心再三安抚了几句,偷偷将三粒石榴天珠递给红蕊,小声叮嘱道:“这些日子你盯着些,若是她们尽职,悄悄把这三粒天珠赏给她们,只是一样,让她们不能拿出来显摆,她日出宫的时候。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红蕊点点头。小心地将这三粒天珠收好,随后与馥心说了放心两个字。

馥心也不再说什么,便带着兰菱退出西苑,乘轿回萱漓殿。

云岚她们早就备好了早餐。见馥心进门。忙是迎了上来:“娘娘。皇子怎么样?听说庄小主说,是好些了是吧!”

馥心看她一脸天真无邪,便是颔首笑着:“好多了!其实昨个儿就没什么大事。太后身边那些宫人胆子小怕病不重太医不重视,这虚报了些病情。”

云岚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了!娘娘,一定是饿坏了,吃的都温着,奴婢们马上给您送上来!”

馥心看她笑得可爱,便是颔首,随后对兰菱说道:“把天珠入账吧。”

兰菱点点头,随后照着馥心的话做事。

这一夜折腾,馥心困倦异常,骨头都很是酸痛暗胀。她进了门便歪在贵妃椅上,随后便听到兰月的声音:“娘娘,丽贵人过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馥心本想让兰月回了她,后来一想,这丽贵人这会子过来,怕是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说。馥心缓缓张开眼,低声道:“除了丽贵人,还有谁?她可带了贴身的人?”

“回娘娘,只有丽贵人一个人。她连贴身的秋棋没带。”兰月低声回答。

“那让她进来吧。”馥心随之沉吟,大约是有关平绣瞳的事!

丽贵人无声地进门,走近之后福身道:“嫔妾给悫妃娘娘请安!”

“丽姐姐快起来,咱们姐妹,还需yào

行这样大的礼吗?”馥心从贵妃椅上起来,上前扶着丽贵人站起,随后扶着她一起在榻上落座道,“丽姐姐是有什么事?本宫才得了些好玩意,所谓见者有份,一会子且与妹妹些!”

丽贵人客气了几句,随后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娘娘,您让派嫔妾去查的事情,大约查得明白了。娘娘可还记得?靖梁王陈家男丁兴旺,曾经将两个少年过继给嫔妾家?”

馥心当然记得,其时慕容尚云的独子,丽贵人的哥哥慕容远山,战死在西海之上,慕容一族就断了。宸妃当时以慕容尚云乃是国之栋梁,若不择其重赏,只怕未来再无人愿意上阵杀敌。楚翊瑄想起老靖梁王陈霖隽的长子陈宥之,次子陈廷之各有一个遗子,想着,正好可以各自过继两子给慕容尚云家,也好让他将香火传下去——不过,当时情况复杂,陈宥之和陈廷之的死,与自己夺嫡有着间接关系,陈家的后代过多,对自己并不有利;况且陈子枫一向心高气傲,陈氏一直镇守南疆,可谓山高皇帝地远,靖梁王一族实在不是好统御的家族……楚翊瑄这才下了旨意,让陈家两位幼子过继给慕容氏。

靖梁王族并不满yì

,可慕容氏是千恩万谢,更是感佩皇恩浩荡;馥心半晌才是点头说着:“难不成这宸妃,是打算利用这一点?可叫人想不明白……平绣瞳怎么会因为这个一点,为宸妃做事?”

“娘娘,平姑娘,不仅与嫔妾的哥哥有婚约,还深深地爱着嫔妾的哥哥。”丽贵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平姑娘自是不愿哥哥断了后……宸妃想出的这条毒计,便是利用平姑娘对哥哥的爱……宸妃私底曾传话给平姑娘,如果她不听话,就偷偷毒死这两个孩子,让慕容氏真zhèng

绝了后!”说到这里,丽贵人再难掩伤痛之意,取了帕子掩面,嘤嘤抽泣起来。

馥心虽与丽贵人一直存着芥蒂,但见她这般楚楚可怜,自也是心软了,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又冲丽贵人道:“唉,本宫竟是未想到,这宸妃竟是这般可恶,竟能想出这等卑劣的手段!丽姐姐,你也不必伤心,本宫自有法子!”

馥心这下全然明白那平绣瞳本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子,缘何任由宸妃这般摆布,原来竟是利用了她对慕容远山的爱!这计谋,只怕又是那元修容想出来的!馥心越发觉得那元修容可怕!现在虽是除掉了淑嫔,宸妃手上却多了叶儿——况且皇长子死后,宸妃一直抚养着叶儿的皇子楚梓萌,她们因利而聚,尤其是叶儿,只会是死心塌地的效忠宸妃!

想到这里,馥心忽是笑了。

丽贵人一直在哀哀地哭泣,却没注意到馥心的笑容。哭了好一会儿,丽贵人才是勉强忍住了哭泣,低声告错道:“嫔妾真是失礼,求娘娘宽宥。”

“哥哥不在了,自己在这宫中又是举目无亲,哥哥战死的事,竟还被人利用了做坏事,丽姐姐本就委屈的很。本宫喊一句丽姐姐,便是真的把你当做姐妹看待,”馥心含着笑安抚她道,“姐姐放心,打今儿起,没人敢欺负咱们姐妹,你母家的那两个幼子,本宫也会拼尽了力qì

护着他们,只要本宫还在,断断不会让宸妃伤他们半毫!”

丽贵人抬起满是泪痕的俏脸,见馥心一脸真诚,快速起身福到在馥心面前,正色道:“悫妃娘娘,从前嫔妾真是昏了头,跟了宸妃这种阴狠毒辣,不顾人死活的主子!如今得蒙娘娘不弃,肯收留嫔妾,本就感动得涕零!如今悫妃娘娘如此仁爱,不计前嫌地护着嫔妾和嫔妾家人,让嫔妾更是感佩至深!悫妃娘娘,我慕容雪瑗就此发誓,今生今世只为娘娘一人马首是瞻,娘娘让做的事,便是肝脑涂地,也绝不皱眉!”

馥心早就等她这一席话,听她正色说完,刻意让她多跪了一会儿,这才敛容起身,伸出双手扶着丽贵人站起,一手握着,另一手轻拍她道:“姐姐,都说是自家姐妹,何必要如此客气?其实早在府里的时候,慕容大人早就交代过本宫,进宫以后,要咱们姐妹相互照应——如今这也不是顺遂了慕容大人的意思?”

丽贵人自是唯唯诺诺,更不在话下;馥心这才唤来兰菱,让她取两枚石榴天珠赏给慕容雪瑗。待她出了门,兰月这才将重新热过的饭菜端了上来——有四色糕点:枣糕,糯米糕,发糕,排骨年糕;四冷是盐水鸭,卤水拼盘,千叶豆腐丝,酸甜杂蔬菜;四热是醋浇羊肉,龙井虾仁,鱼头炖豆腐,陈皮兔丁。云岚还拌了鸡蛋汤,热乎乎地让人从心底都暖了起来。

“娘娘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兰月站在一次给馥心布菜——馥心到底是饥肠辘辘,一时间胃口大开,先是进了一碗鸡蛋汤,随后顾不得再说什么,坐在那里闷头吃菜。

兰菱去送丽贵人也折身回来,见馥心吃得香甜,便是跟兰月一道与馥心布菜,直至馥心吃得饱了,一面才是发问道:“丽贵人回去了?”

“回娘娘,丽贵人收了东西,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懿小主懿月殿那边仿佛一直空着,听说懿小主昨个儿夜里就没回来。”兰菱知dào

兰月不是个多嘴的,敢将实情都说出来,“大约是趁着昨个儿娘娘不在,去了什么地方。”

馥心一怔,心道:昨夜梓茂突发重病,都已过了宫门下钥的时候,这白晓雪早就该睡了!她临时起意跑出去,怕是不大可能——难不成,这白晓雪,是知dào

梓茂要病?!(未完待续……)

第084章 深夜密谋

要知dào

,这里是上清皇城,是整个大燮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每夜,各宫各院都会下钥,一旦下钥,所有人都进出不得。如果昨夜白晓雪一夜未归,那么,她只能在宫门下钥之前就离开了懿月殿,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昨个儿楚翊瑄翻得是自己的牌子,即便是她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出去,也不必在楚翊瑄过来的时候啊……除非,白晓雪是提前知dào

梓茂会重病,自己昨夜会不在凤藻宫!

馥心这样想着,脸上愈发阴晴不定。一侧的兰菱看出了什么,先道:“娘娘大约是用完了饭,你们收拾一下吧——娘娘,您昨个儿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子定然是倦了吧?奴婢扶您回去休息一下吧!”说着,冲馥心使了个眼色,扶她进内室休息。

“以懿小主的出身,以及他父亲和伯父的荣宠,封个妃,恐怕不是难事。”兰菱缓缓地说道,“只是现在懿小主向背难分,若她跟宸妃搅合在一起,对娘娘您可就太不利了。娘娘,这以后,奴婢且得盯着些懿月殿那边了!”

“势必要盯着懿月殿,但也用不着这般草木皆兵。”馥心不置可否,先是歪在贵妃椅上,随后浅浅一笑,口气中不无暗讽之意,“不过,我记得,从前禧姐姐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一句话,说是在这后宫之中,最可怕的并不是你被人利用,而是。你没有了被利用的价值!我现在有了被利用的价值——太皇太后,到底想利用我和宸妃,将那陈韵榕扶上皇后之位——从前她觉得,我的梓茂由皇太后养着,我只会全心全意地帮着皇太后,便将筹码加给了宸妃,只是她算盘打得错了。”

“娘娘以为,是宸妃不愿让合小主做皇后么?”兰菱没想到这么远,蹙眉说着,“难不成。宸妃还有问鼎坤宁宫之意?”

“我冷眼看着。宸妃或许从前没存着这个心思,但现在,她定然是存了这个心思的。”馥心低声说道,“若非如此。宸妃便决计不会允许一个小小的郑万姝做了皇后!以宸妃的城府。断然不会看不出那郑万姝只是空有一副美貌。实则是个十足大草包,所以,她才会允许郑万姝做了皇后!”

说到这里。兰菱常常地叹了口气道:“说句犯忌讳的话,娘娘,奴婢觉得,这一次立废皇后的风波,皇上多少是有些唐突的。这后宫之位,不仅关乎于整个上清皇城,更跟前朝都有莫大的关系,立废一个郑万姝不要紧,却是恰恰应证了那一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馥心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说得有些道理。而且,自打郑万姝被废,圈禁于钟粹宫,动了皇后之位心思的,不单单是宸妃,也不仅仅是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前些日子,皇太后有意无意吐露,打算要再荐一些端梁王族的美少女入宫。”

说到这儿,馥心觉得猛一股倦意上来——其实今日她本想利用叶选侍的事,在皇太后面前挑起争论,引出皇子的病……可是皇太后今日称病,还有,馥心现在看来,皇太后甚至都拿宸妃毫无办法。想借着皇太后的手打击宸妃,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馥心忽没忍住,长长打了个哈欠,昨夜她几乎不曾安睡,时下又这般殚精竭虑,一时倦意涌了上来。

兰菱见她这般疲倦,便是说道:“娘娘,今儿您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馥心点了点头,一面由兰菱扶着在床上躺下,一面说道:“今儿丽贵人过来了。”说着,将丽贵人刚才与馥心说的话,一一转述过给兰菱,又道,“我觉得这事,有些可疑。”

“娘娘尽管放心,奴婢已经派了妥帖的人盯着雅歆殿那边——随后,奴婢也会派人盯着懿月殿的。”兰菱说着,半跪在地,将馥心的鞋袜脱掉,并给她盖上一条薄薄的锦被,“娘娘睡吧。”

“你说,丽贵人说的这些话,是否可信呢?”

兰菱见她脸上虽是疲累不堪,却还像是惦记着什么事似的,继而说道:“娘娘,奴婢以为,丽贵人说的话可信。这宫中谁人不知丽贵人和叶选侍不睦?她二人同在宸妃帐下之时,便成日里犯颜争辩——叶选侍本进了冷宫,如今被赦了出来。从前她俩人一直不睦,如今叶选侍出了冷宫,丽贵人自然是如临大敌,只会查出真相帮着娘娘,让娘娘帮着她收拾叶选侍。”

“这么说来,这丽贵人也打算渔翁得利了?”馥心冷然一笑。

“也算不上。”兰菱摇摇头,笑道,“这丽贵人,现在不是挺忠心的么?”

“她虽是忠心,却不中用,”馥心冷笑一声,“我今时今日能护着她,却总不能一时都护着她。总不能这样一辈子护着她。”

“娘娘还是睡吧,您今日累坏了,多想这些,与身子无益。”兰菱含着笑,将帐子放下,“奴婢过会儿去看看皇子,等娘娘醒了,便来回报。”

馥心听了这话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合上眼睛睡去。

馥心一直睡到晚间之时才幽幽醒来,付羽瑶和燕柔嘉已经在萱漓殿等了甚久了。入了夜上清皇城有了潮气,这时节各宫各院自是不会有地龙,萱漓殿这些日子不曾焚香,整个寝殿带了一股阴惨惨的意味。

“庄姐姐,柔嘉妹妹,你们怎么来了?”馥心撑着身子坐起,睡了一整天只觉得浑身困倦。

燕柔嘉先是站起,略是扬了一下手中的食盒子,笑答:“姐姐睡了一整天,定然是饿了呢,我跟庄姐姐这不是给送吃的来了么!”

只是……为了送吃的?馥心才不相信,却也由着她扶着站起,一面理顺了因为沉睡而弄乱的长发,一面在两人面前坐定:“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是什么好吃的呢!”

燕柔嘉这才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道道菜肴,不甚精致,只是一些家常菜罢了,只是一道鱼汤甚是香甜,馥心一下子便被勾起了馋虫。

“真是香,是姐姐的手艺,还是柔嘉妹妹的手艺?”馥心含笑发问。

“我们两个哪有这般手艺?”付羽瑶病容尚未消退,脸上还带着些困倦的病容,半晌才道,“这是曼语去内务府之时,半途截下来的,说是要送去给慈宁宫西苑的。”

馥心立时便是一惊,她知dào

这些食物,单论一道菜,都是绝佳的美味,但是配在一起,便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毒药!她不知付羽瑶和燕柔嘉对此事知dào

多少,忙帘栊了表情,含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截下来呢?我看,大多都是梓茂爱吃的些菜嘛!”

“宫中谁不知dào

昨个儿梓茂病了?姐姐你就不要与我和庄姐姐打马虎眼了!姐姐说,这小孩子重病,总是不离吃喝,况且那小太监鬼鬼祟祟,定然是有什么事!”燕柔嘉不信馥心的话,将这些饭菜往前一推,“姐姐尽管可以叫葛太医过来看看,今夜恰好是他轮值!”

“不必了。”馥心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其实昨个儿我知dào

梓茂的病情……大约是与姐姐是一样的症候,只是因为误食了一些东西,才会搞得咯血不止,这病,根本就不会过人的。”

馥心把葛明远说的五谷相克与付羽瑶燕柔嘉说了,付羽瑶听罢,不免吃了一惊道:“难怪我病势来得竟毫无征兆!况且,太医说过人,我贴身伺候的曼丽曼语却没事,那些成日里离得远的宫人却给过了上病!原来竟是这样!”

燕柔嘉亦是咬牙切齿道:“姐姐,既是这样,你为何不去皇上面前告一状?谋害皇子和宫中嫔妃,这可是一款大罪!”

馥心听了这天真的话语,不免摇头苦笑:“没用的!柔嘉,我今儿本想在皇太后面前利用叶儿告宸妃一状,可是皇太后竟是称病不见人!况且,如果这会子将这些事都与皇上说了,宸妃也只会将所有的事情一并扣到被废的淑嫔身上!”

付羽瑶略低头思忖了片刻,点头称是道:“馥心说的对,且不说沈诃早已官复原职,况且朝廷要在黑水泽用兵,便得倚重沈诃。沈诃一日不倒,宸妃便一日不倒,况且,整个宫里谁不知皇上和宸妃的情分?”

“那,我们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宸妃这样继xù

得yì

下去吧?禧美人现在也有了孩子,庄姐姐有梓芹,悫姐姐有梓茂和两位公主,我们现在看起来倒是四平八稳的,万一那宸妃生些事来,我们自也会不稳当的!”燕柔嘉略有些焦急,不免声音听起来也格外凄厉,“总得想想办法啊!”

“连柔嘉都看得出来情势步步逼人,馥心。”付羽瑶叹了口气说道,“我身子只怕是被毁了,大约得好一段时间静养……”

“如今之计,只能保住禧姐姐的孩子,再做打算。”馥心想了一想,带着些忧虑开了口,“禧姐姐若能得一个皇子,那一宫主位是免不了的。我想着,若能让姐姐成了钟粹宫的主位,便能帮着郑万姝脱离困局。”(未完待续……)

第085章 暗插眼线

付羽瑶听了先是一怔,随后不免笑道:“妹妹真是神机妙算!竟能想到钟粹宫的那一位!”

燕柔嘉满面不解,疑惑道:“怎么?”

“谁不知郑万姝是皇太后的人?”付羽瑶俄而点头,却被一阵咳嗽打断了思绪,半晌才渐渐回过气来,徐徐说道,“郑万姝明摆着比其他的秀女好掌控,若是让皇太后弄进来更多的宗室女,只怕会打断宫中的局势;再者,如果皇太后知dào

是怎么帮着郑万姝脱离困局,皇太后也会更向着咱们——实乃一石二鸟之计。”

馥心含笑点头,又对燕柔嘉道:“柔嘉妹妹,我知dào

,你一直不喜欢我家姐姐——姐姐曾经是蛮横了一点,可是现在她知dào

自己曾经那样是不对的……咱们姐妹之间不要记仇,好不好?”她知dào

这一番话,想让多心敏感的燕柔嘉不再起疑是不可能的。

燕柔嘉摇头笑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跟禧姐姐有过嫌隙?从前是妹妹不懂事,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现在咱们姐妹一条心,妹妹只盼着禧姐姐不要记着妹妹这些不懂事才好呢!”

这柔嘉说的是真的假?馥心满心疑惑,还是伸手牵她一手,笑得甜美道:“这话听起来才贴心呢!咱们姐妹之间才得是这样呢!”说着,馥心对廊子下面的兰菱微微颔首,“兰菱,去把葛太医开得那张方子抄写一封交给庄姐姐。”

说着,馥心又转过脸对付羽瑶道:“姐姐。我这里有张方子,梓茂吃了,昨个儿已然见好了,姐姐回去,将药悄悄煎来吃了,然后近几日记住,每顿用饭,只拣一道或是两道来吃!隔日叫宫人自己熬了一些养生的米粥,加上瘦肉皮蛋之类的,便可保无虞——隔日。我会找个机会。与皇上说清此事。姐姐见到皇上,也可旁敲侧击,柔嘉便不必了。”

“皇上近来为云州的战事忧虑,很少翻牌子了。”付羽瑶脸上露出些悲哀。“我大约有两个多月没见着皇上了。”

燕柔嘉听了这话更是苦闷:“姐姐两个月。我都小半年没见着皇上了。上次见着皇上。还是八月十五夜……隔着酒席遥遥看了皇上一眼……近来,倒是禧姐姐和懿贵人勤着些见到皇上呢!”

馥心听了这话,心中难免咯噔一下。只是这心中的惴惴,不知从何而来。其实昨夜楚翊瑄过来,她真打算问起楚彦熙和谢孤鸿的事……可她终究没能出口……不知为什么她会这样不悦地想起这些事情,许久,她对两个姐妹道:“皇上连我这里都很少来呢!听说靖梁王在云州大败而归,皇上把永和殿的桌子都踹翻了呢!”

“可是,前朝有信儿,说是皇上打算派宸妃的哥哥出战。”付羽瑶的消息,大约在宫中是最准确的,况且付羽瑶性子沉稳,若非百分百的事情,她是不会胡乱说的,“据说还是主帅呢!”

“那草包,能打仗?我家祖父曾经都说过,沈诃沈诃,不如跳河。”燕柔嘉嗤之以鼻,“连陈子枫都被打得大败,沈诃能赢?”

“赢不赢的,倒不一定。”馥心恬静一笑,这其中究由便很难跟燕柔嘉说清楚。不过她也不想给燕柔嘉说明白,只是温和说道,“他是宸妃的哥哥,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主帅。”

付羽瑶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咳嗽也变得一阵阵紧着一阵阵,馥心见状不对,赶快唤来付羽瑶贴身的曼丽扶着付羽瑶快些回宫休息。

燕柔嘉也没多留,跟着付羽瑶一道儿回颐福宫去了。

眼见得天气一日日的冷了起来,果不其然宸妃的哥哥沈诃挂帅,走马上任节度整个南方几省军马,连靖梁王和端梁王都得由他号令。陈子枫气得发疯了,一连三天上了五道奏折,都被楚翊瑄留中不发。

此举一出,天下皆是传言朝廷要对云州用兵了,整个南方都会被波及,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南方富豪开始大规模的抛售囤货,囤积黄金和粮草,使得整个南方物价飞涨,动荡不安。

楚翊瑄到底是小觑了这一点,传言江南祸乱四起,他龙颜震怒,着既下令程昱和付凝辉调粮南下,稳定米面价格。

不觉得日子怎么过,眼见得是立了冬,海兰慧的身子也渐渐显了,害喜也见了轻。馥心找了些颜色明亮的上好棉布,趁着有些空闲,便去海兰慧的瑞莹堂做些小衣裳小肚兜什么的。

“悫妃娘娘到底是生养过的,才真是知dào

这棉布才是最好的呢!”婉釉一面翻看着馥心送来的细棉布,一面笑道,“做好的衣服,下水一洗,晒干了便是绵绵柔柔的,孩子穿着才舒服呢!”

“到底本宫也是生过三个孩子的,连这些还能不懂么?”馥心呵呵一笑,又道,“姐姐近来气色好了很多呢!竟比有孕前还要面色红润,粉面桃花,看来呀,这孩子定然也是个美男子了!”

海兰慧其实刚刚才起来,才是穿了一件冰紫色的寝衣,连发都没来得及梳起,万般青丝垂下千万条,显得妩媚柔和。听了馥心这话,海兰慧懒洋洋地说道:“我倒不盼着这孩子漂亮,倒是和和顺顺,平安长大便很好了。”说着,她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一脸恬静温柔。

馥心伸手拉着海兰慧的手,笑道:“妹妹不也是一样么?我呀,就盼着皇子和公主们好好长大,就好了呢!姐姐,你大约还倦着吧?不如上床再睡一会儿,妹妹有婉釉和兰菱帮着做衣裳,就好了!”

海兰慧其实刚起来就觉得倦得紧了,听见馥心这样一说,还真是起身和衣躺下,不一会儿便睡得香甜。馥心细细问过婉釉海兰慧近日的状况,又道:“姐姐晋了美人位份,怎么这瑞莹堂还是空落落冷清清的?按着规矩,身边怎么也该添些人伺候着呢!”

“是小主不放心其他人,用得,还是当年做禧妃的时候用的老人儿了!”婉釉转过脸看看沉睡的海兰慧,不免长叹气道,“小主一直就是这么仔细小心着,自打玉梅嬷嬷出了事之后……”

话说回来,玉梅嬷嬷还与馥心有着救命之恩,就那样无缘无故的被人毒死了。馥心想起其实,心里还是很是难受。她亦是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是这也太不成话了,明儿本宫就与林定恩提起此事,调一些可心儿伶俐的人进来伺候姐姐——姐姐有了身子,得添几个人照应着呀!”

馥心倒也是存了私心的,梓茂已彻底康复了,红蕊该是从西苑回宫了。馥心打算在红蕊回宫之后,把她拨来瑞莹堂,一来是红蕊到底是机警聪明,忠心不二;二者,红蕊可以帮着自己盯着瑞莹堂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馥心是第一时间知dào

的。

婉釉那里想得到这一点,听了馥心的话很是感激道:“到底还是自家亲生姐妹!奴婢多谢娘娘照应小主了!”说着,伏跪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馥心忙起身扶起婉釉:“婉釉,你很忠心,有你照应姐姐,本宫真是一百二十个放心!只是,便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不是?你呀,待得调进来人之后,慢慢养几个心腹,再相互照应着些,姐姐自然是无事的!不过,这也不必本宫多说,姐姐自会做好的!”

婉釉还是再三谢过,馥心再停留了一会儿,便带着兰菱回去萱漓殿——萱漓殿早早升起了地龙,殿内虽广,全温暖入春,馥心刚进门便觉得风熏熏然,赶紧将狐毛的大氅脱了,闻着殿里有一股甜甜的香气几乎令人微醉,不免发问道:“今儿谁来过了?”

兰月正在擦拭正殿的景泰蓝花瓶,听见这话,忙答道:“娘娘,刚才田小主来过,说是家乡进了一些好荔枝,都是刚刚送进来的。娘娘,奴婢这就给你端几个去。”说着,兰月放下丝布净了手,转而小跑出殿。

荔枝?这岁寒天气,竟还能送来荔枝?发愣间兰月端来一小盘剥皮去了壳的荔枝,个个圆溜溜亮晶晶,遥遥便能闻到一股甜甜醉人的香气。

馥心是瀚州人,从来没吃过荔枝。当年在王府的时候,倒是见过燕琳若用这种高级的水果招待贵客。如今她人已不在,这种水果的样子,连带燕琳若的音容笑貌,都深深镌刻在馥心的心底。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馥心低低呓语般念着诗句,用银制的小叉攒果肉吃。荔枝极凉,几乎入口即化,甜甜的犹如蜜糖,却丝毫不腻。馥心几乎是一瞬间爱上了荔枝这种水果,忍不住又吃了几颗。

“果真是好吃!”馥心赞美道,“那怪当年杨贵妃喜食荔枝,不惜千万里从南方送荔枝来长安城!”

兰菱在一侧却是道:“娘娘,荔枝虽好吃,却很上火,先帝的容贵妃亦是喜食荔枝,成日吃多了,便会起烂疔的!”(未完待续……)

第086章 一骑红尘

馥心知dào

她是好意,却也觉得甚是扫兴,不过吃了这些荔枝,馥心是隐隐觉得口中不大受用,仿佛是有了些腥腥的味道,这才明白兰菱的话不虚。

想到此物上火,馥心隐约觉得此物食之无味,便是将盛了多半盘的荔枝往前一推道:“吃多了上火,那零星吃几个,大约没事,去把大家都叫来,也没颗了,都分着吃了吧!”

兰月刚才为荔枝剥皮去仁的时候,就觉得此物极为香甜,只是这是贡物,却也没胆子偷吃,现下听了馥心的话,怎生一个愉悦了得?立时便笑道:“娘娘,可不瞒您说呢,刚才奴婢就想吃一个呢!”

“去把大家叫来,分着把这些都吃了吧,天气虽然凉了,但这荔枝去了壳和仁只怕是存不住,要坏的。”馥心转而又冲着兰菱道,“兰菱,你随我来。”说着,馥心忽又笑着冲兰月道,“一会儿大家伙儿来了,给兰菱留几个呀!”

说着,馥心敛容起身,由兰菱相扶着,转向萱漓殿的库房去。

库房的钥匙自然是由兰菱保管,账册的记录,也是由兰菱记录。天气越发冷,库房里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冰冷至极的气息。

“娘娘怎么想到来库房了?要取什么东西,直接与奴婢说不就是了?”兰菱略有些不解地发问道。

“前些日子,太皇太后给的那石榴天珠呢?”馥心左右看看,又道。“你去取十二颗来。”

红蕊虽不知她为什么忽然提起那名贵的石榴天珠,却还是听了她的命令,取了十二颗来。每一颗都是珠圆玉润,色泽明亮透着一股迷幻的光芒,馥心满yì

地笑了笑道:“找两个妥帖的盒子,其中六颗送给元修容,六颗送给叶儿。”

兰菱暗暗吃了一惊,不免发问道:“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元修容便罢了,奴婢知dào

娘娘您有心拉拢她,可是。叶儿又是为什么?库房里也有不少名贵之物。若您想送叶儿一些东西……不如……”

“太皇太后现在要靠着宸妃替陈韵榕争胜,却不一定见得惯那个叶儿。”馥心徐徐说道,“元修容与你我有用,或许有一天。元修容还会为我所用;叶儿就不同了。不仅没用。还决计不会效忠本宫。”俄而她冷笑道,“你即可写一纸诏令,加盖凤印。说是叶选侍刚刚从冷宫出来,定然是需yào

些好东西装扮起来,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若是没个像样的衣衫,到底也是不行的,本宫赏她六颗石榴天珠,助她装扮。诏令到底怎么写,你来拟。反正便是这么个意思。”

“元修容那边,你亲自跑一趟,务必无人知dào

。要紧的话,你拣重yào

的与她说,就说,跟着本宫,本宫保她一世无虞,并承诺她一宫主位。还有,一定告sù

她,我同时也赏了叶儿。”馥心沉声说道,“元修容久在淑嫔之下,一向是清苦惯了的,这六颗石榴天珠个个价值千金,她断然不会拒绝。”

这话越说越叫人不明白,兰菱蹙着眉不知如何答对,半晌才说道:“娘娘是想,利用这六颗石榴天珠拉拢元修容?这元修容日子虽是过的一向清苦了些,却也不会因为六颗石榴天珠就转投娘娘门下呀!”

“这次,我的目标不是元修容,是叶儿。”馥心忽是冷笑着哼了一声道,“元修容是何等人物?怎会因为几颗小小的石榴天珠就转投入我这边?真要如此简单,她也不是宸妃的智囊了!”

“那……娘娘您的意思是?”兰菱不解了。

馥心低笑一声,缓缓说道:“把这天珠,大张旗鼓赏给叶儿,给元修容的,却是偷偷的——宸妃疑心病大,定然会对此事起疑;况且,东西是太皇太后赏给我的,太皇太后会气我不懂事,却会更加讨厌叶儿!太皇太后和宸妃对叶儿越是猜疑,越是愤恨,元修容这么聪明的人,更是会如履薄冰,到时候,她才会认真考lǜ

我给她开出的条件。因为,她经由叶儿这个例子,才会推人及己,了解到自己与我扯了什么瓜葛,宸妃会怎么对付她!”

这一招连环之计,让兰菱登时将馥心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从来没想过馥心竟变得如此世故和机智,竟能想到如此可怕的计谋!

“娘娘您真厉害!”兰菱赞美道。

“这算什么!”馥心摇头一笑,又道,“你办好差事,这件事,不要与任何人说起,就连红蕊也不行。”

兰菱虽是疑惑,却也想到馥心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条有理的,也便不多问了。领了令,便要好好办差事,兰菱拟了一纸辞藻华丽的诏令,把石榴天珠赏给叶儿;元修容那边兰菱趁着夜深,悄悄进了伊宁宫把东西放下,随后长谈也不在话下。

时隔两日,楚翊瑄翻了馥心的牌子。天黑得早,馥心带着萱漓殿一行人在宫门口迎接,遥遥见夜色中御前一行抬着皇帝的龙舆而近,便全体叩拜下去高呼万岁。

“琳儿,快起来,怎么竟跑出来迎接朕?天气已然冷了,你若着凉了,可是怎么得了?”说着,从龙舆上起身,双手扶着馥心站起,才是低笑道,“手掌暖和,身子果真是比从前好了很多!这葛明远真有些医国之术,改日朕要好好赏他!”

“不光是葛太医的功劳,明太医也是有些功劳的。”馥心不愿葛明远一人贪功,况且明少颐跟着她也有些年头,继而笑道,“琳儿想着,公主们也是有些功劳的,琳儿生了她俩之后,身子竟比当姑娘那会儿还好些呢!”

“那就一并都赏了!”楚翊瑄欢畅地笑。

帝妃二人挽手而行,向那烛影摇红的萱漓殿走去,还未进门,便闻到扑鼻的肉香酒香,楚翊瑄朗声一笑:“琳儿给朕备了些什么好吃的?竟是这样香!”

“大约是前朝有喜事吧!哥哥今日都觉得饭香扑鼻呢!”馥心咯咯一笑,拉着楚翊瑄入席,“不过是些家常小菜,费得只是些工夫。”她站着为楚翊瑄布菜,又替他盛了一碗热粥,“哥哥尝尝这道粥,琳儿得知您翻了琳儿的牌子,就在准bèi

了,整整熬了一下午呢!”

粳米粥飘着几枚精英剔透的荔枝肉,红枣早被煮得稀烂,染得粥色泛着一种喜人的红色,叫人一看就有食欲。

楚翊瑄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道:“味道鲜美清甜,果真是好喝!琳儿能拿荔枝做粥?你这小脑瓜,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粥,叫做一骑红尘。”馥心歪头一笑,“荔枝虽然好吃,可是,这一骑红尘妃子笑……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琳儿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这鲜活之物固然好吃,但这一骑红尘,琳儿实在觉得消受不起!”

楚翊瑄一怔,随后便觉得感动,摸着她的额发笑道:“琳儿,你能这样想,朕实在觉得感动!别人总是嫌这荔枝檬果不够新鲜,只有琳儿劝着朕不要再贡这些劳民伤财的东西!琳儿真乃后宫第一‘贤’妃!”

馥心恬然笑道:“琳儿哪里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只是前些日子,听庄姐姐说起。她说,这荔枝虽然好吃,却是如何如何艰难的送来。庄姐姐大约好久没见着皇上了,也没机会做这‘贤’妃呀!”

楚翊瑄这才想起了付羽瑶,脸上露出些愧色:“朕是许久没去跟她说话了,不仅是她,还有柔嘉……唉,有些时候,朕总是在想,顾着这个,便会忘了那个,其实后宫这些风波,大约都是因妒而起的!朕若做得更周全些,后宫雨露均沾,便不会起这样多的风波!”

“哥哥多心了!其实,道理虽是这样讲,但也不能怪哥哥呀!后宫这些女子,哪一个不是熟读《女训》的?怎么生了妒忌?所谓因妒生恨,更是从何说起?”馥心为皇帝布菜,歪头笑着,“哥哥快吃些菜,别光顾着说话呀!”

楚翊瑄不置可否,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却是有些喜事的,付凝辉和程昱南下,不仅平定了物价,还处理了一大批墨吏奸商,充盈国库——其实西海之战,军费耗资巨大,大燮建国并未多年,先帝楚凌曦南征北战,国库从未有过丰盈。若他里欧再拖个一年半载,大燮定然是耗不起的。

如今云州巫民叛乱,楚翊瑄本有心收拾江河,却因军费之时犯了愁,现在大抵都解决了,他心中自是乐得开怀。

“羽瑶的父亲这下立了大功,朕打算议他一个爵位;再者,羽瑶现在是昭媛的位份,做一宫主位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立冬之后,腊月初八是个极好的日子,朕打算册她为庄嫔。”楚翊瑄握着馥心的小手,笑得很是温和。

“哥哥可不能偏心呢!庄姐姐若进了嫔位,禧姐姐和柔嘉呢!不都该晋一晋位份了么?尤其是姐姐呀,她还怀着皇上的龙子呢!”馥心回握着楚翊瑄的手笑道,“柔嘉做才人日子也不短了,也没犯过什么错儿,怎么也配做个美人吧!”(未完待续……)

第087章 借花献佛

“琳儿的意思,朕大约明白了。这许久也该晋一晋后宫的位份了。韵榕她们这些刚进宫的嫔妃,资历虽浅,到底也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位份给的也不能太低。这件事,便交给你做了吧!”楚翊瑄放下这碗“一骑红尘”,眯着眼睛笑了。

“哟,哥哥把这样的差事交给琳儿?若是做得不好,哥哥可得多担待呀!”话虽如此,馥心还是站起身来,双手一挽对着楚翊瑄行礼道,“臣妾领命,必定把这些事做好!”

“若做得不好,便罚你给朕再整治一桌这样的饭菜吧!这都是些小事,不必提了,一切,由你做主——不过琳儿,听说你前些日子赏了叶儿?怎么忽然想起赏她东西了?更何况,你若想赏她些东西,何必把皇祖母赏给你的石榴天珠给她呢?”楚翊瑄很是不解地问她。

“哥哥,琳儿想跟叶儿重归于好——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我们一直情同姐妹,感情一直不错的。可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叶儿跟我生疏了,以至于跟仇人一样,琳儿不想这样!”馥心叹了口气,脸上黯淡无光道,“哥哥,琳儿从前是有些争强好胜之心的,自打有了公主们之后,我便是想着,如何能够安然度日,把公主们平安带大便是好的。琳儿想着,太皇太后给的东西断然不会差,而且我一个人独霸这些好东西,自然是不对的,于是想着。拿一些送给叶儿。一来是尽了琳儿重归于好之意,二来也算是送叶儿一些东西,到底她刚出冷宫,日子必定辛酸得很。毕竟都是皇上的人,她若是寒酸,不也是说皇上寒酸么?”

“原来琳儿是存了这个意思!”楚翊瑄这才恍然大悟,随之笑道,“琳儿,你真好!我竟没想到你竟是这个心意!”他一下横抱起馥心,贴面深吻她。随后又将她放回地上。续道,“这粥真好喝,咱们一块喝!”

两人相对就坐,继xù

用膳。馥心早就听付羽瑶说了他父亲和程昱在南方立下功劳。这几日。皇帝一定很是开怀。想必食量大开,到了晚间再用一些肉食必定腻腻的,于是刻意备了些腌制的泡菜。佐以清淡的凉拌时蔬,更显得这一席素雅恬淡,格外落胃。

少顷二人用完了饭,馥心拨弄琴弦替楚翊瑄一解朝政之乏,只是这皇帝仿佛有更多的念头,趁着馥心弹琴,便缓缓踱至身后,双手已然不安分了起来。

馥心给他弄得痒痒,咯咯一笑已经站起了身,双臂一收,紧紧抱住楚翊瑄的光洁的脖颈,低笑道:“哥哥这样坏!人家弹琴您在后面捣乱,论谁也谈不好琴呢!”

楚翊瑄拉着她在床上坐下,一面在她脸侧轻吻:“琳儿这些日子容光焕发,让朕着实着迷,朕没打算让你弹琴。”说罢,伸手解馥心的衣扣,气息已然变得沉重。

这帝妃二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馥心产后,两人还未曾行房,这一次连馥心都有些朦胧的期待,由着他如狼似虎一般的剥下自己的衣衫,被他重重的丢在床上。

“哥哥……”馥心因他的粗暴举动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被深吻住了唇,只剩下咿咿呀呀的耳鬓厮磨。

他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在她耳边低呼她的名字:珠儿……珠儿……直至相互拥有彼此,不知天地为何物。

馥心第一次有了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一种全新的,甜蜜的,甚至欲死欲仙的感觉,她死死抱着楚翊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亲吻能触及到的他的身体,嘶喊着他的名字……

整个萱漓殿春色盎然,一片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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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馥心才是渐渐醒来,昨夜温情暖语,一直持续到后夜,如今转醒,只觉得浑身酸胀痛倦,十分疲累。

馥心见兰菱值在一边,发问道:“兰菱,皇上呢?”

“娘娘您醒了?皇上见您睡得香甜,让奴婢们不要韩您。”兰菱笑着答道,为馥心披上薄薄的盖衫。

“这下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请安,可是耽误了!”馥心忽想起每日的晨昏定省,脸色微微一变。

“皇上知dào

您会起晚,早就给您讨了假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边都遣了人过来与奴婢说了,既是娘娘您身子不适,便休养几日吧!”兰菱含笑答道,续道,“娘娘不是一直不想见着宸妃和叶选侍么?如今倒是能躲个几日了!”

正说着,殿门给拉开一线,李怀冲着兰菱连连眨眼,兰菱上前问了,继而蹙眉而归,低声道:“娘娘,叶选侍竟拉着懿小主一道过来了,娘娘您见是不见?”

馥心听见叶儿过来便是火冒三丈,立时就想回了她,但又转念一想,自己也并未做什么亏心事,便道:“你先扶着我躺下,再让她们进来!”

兰菱听了令,先是扶着馥心躺下,为她掖好被角,随后转身出门将白晓媛和叶儿带进门来。白晓媛一袭绣有双灵飞燕的青蓝色新制宫装,滚边是雪一般的白。为显腰身,白晓媛刻意将衣衫裁得很窄,若不是腰间束了腰封,怕是连坐都坐不下去。

叶儿倒是普普通通,上身是云天锦的妃色秀和衣,下着正白色的石榴裙,裙子刚刚及脚踝,露出一双橙色的宫鞋。她身子较之从前更加窄细,显得格外娇俏明艳。馥心见她手中捧着一只锦盒,便暗暗觉得事情不大妙。

两人同时跪倒给床上的馥心请安道:“嫔妾给悫妃娘娘请安!”

“起来,都是自家姐妹……”毕竟是装病,馥心也得装模作样地咳个几声,“请两位妹妹见谅,本宫身子不适,不能起来迎两位妹妹了!咳咳……兰菱,看座,上茶!”

白晓媛与叶儿一个对视,便直起身子站好。叶儿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露出一套六件的首饰,乃是缠丝的工艺。是取千足金烧制,继而拉伸成头发丝,掐制而成时新花样,再镶嵌珠宝而成——馥心凝眸一看,立时觉得脊梁骨阴阴的:那是一对儿耳环,一支步摇,两支花簪和一条项链。都是黄金掐丝的工艺,而上面镶嵌的珠宝,正是前几日馥心送给叶儿的那几粒石榴天珠。

“妹妹这是?”

“一点点心意,请娘娘笑纳。”叶儿甚至连看都没看馥心的眼光,只是低眉顺眼的屈膝道。

“哟,这倒奇了,这石榴天珠,不是本宫赏给妹妹的么?”馥心脸上笑容依旧,却不起身,又装着嗓子不适咳了几声,又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呢?”

“回娘娘,嫔妾刚刚被赦出冷宫,娘娘便如此体恤,送嫔妾这样贵重的礼物!嫔妾位份低,更是命苦福薄,实在消受不起,这才禀明宸妃娘娘,用这石榴天珠打了这一套六件的首饰,回赠给娘娘!请娘娘万万收下!”

馥心一惊,硬敛住心神低笑:“天珠本就是送给妹妹的,妹妹这番不是借花献佛了吗?本宫可不能要,诏令加盖了皇后娘娘的凤印,又是明发过的,如何能改得?这首饰样子新颖,妹妹不如自己拿回去戴吧。”

叶儿却是将那盒子放下,跪地道:“娘娘,叶儿知dào

,您一直恼着嫔妾,这才打算要跟嫔妾算算账不是么?这天珠,根本是打算让后宫的姐姐妹妹们一起恨嫔妾独霸好东西……嫔妾胆子小,着实不敢擅专,更不敢一个人昧了,这才求了宸妃娘娘,制成了这一套首饰。”

馥心听她话中句句不离宸妃,心里早就恼恨到了极点,她冷冷哼笑一声,说道:“宸妃娘娘的意思?难不成宸妃娘娘,就打算让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不是么?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如何给本宫这番难堪?叶儿,你也是这个意思?”

叶儿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却也不再说话;白晓媛见状,忙是圆场道:“悫姐姐,叶儿也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想着,叶儿大约是觉得这石榴天珠太过名贵华丽,自己戴了恐怕会遭人非议!这才奏报宸妃娘娘,做了这一套首饰!不过娘娘您别多心,叶儿缘何找宸妃娘娘,无非是想请宸妃娘娘出这个工钱和料钱罢了!您也知dào

,她刚刚才被放出冷宫,着实是囊中羞涩……所以才……”

叶儿连连低头道:“正是正是!”

馥心抬起头看看笑脸如花的白晓媛,又看看低着头的叶儿,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几乎不曾倒抽一口凉气:糟糕至极!难不成这白晓媛真的与宸妃她们搅合在了一起!?若是白家和沈家不明不白,那么宸妃手中便等于有了军权!如此一来,要是想扳倒宸妃,便是难上加难!再者,宸妃手中还有一个皇子!

馥心脑子在一瞬间就木掉了,半晌回不过神来,紧接着,真的被一阵咳嗽打断了思路,馥心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浑身冷汗!(未完待续……)

第088章 毓锦公主

一瞬间馥心的脑子都木了——这白晓雪若是也投靠了宸妃,对馥心她们就太不利了!况且,白晓雪就在她的眼皮子低下!若是有个什么意wài

,那岂不是床边有一个奸细在死死盯着自己么?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本宫还会不要你的礼物?”馥心声音听上去有些冷冷的气息,仿佛是咬着后牙说的,“叶选侍,本宫知dào

,你心里头一直怨怼本宫!”

刚说出这句话馥心就隐隐在后悔,自己为何这般莽撞,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殿脚下的兰菱也不禁抽了一口凉气,立时觉得馥心是恼恨上了头,着实忍不住发火。她赶紧小跑到馥心身侧,扶着她缓缓做起,随之又道:“娘娘正在病中,两位小主着实抱憾了,只能道乏送出两位小主了!”

白晓雪冷笑一声,从身侧的红木桌上端起茶盏就嘴一抿,随之冲着馥心福了一福,神气活现离开了萱漓殿;叶儿则是将装了首饰的盒子放下,福身之后紧随白晓雪。

馥心气得几乎要发狂,几乎不曾从床上立时跳起!

“这可恶的白晓雪!”馥心厉声喝道,“混账到了极点!我好心好意带她如姐妹,她却去投靠宸妃!”

兰菱扶着馥心起身,脸上满是疑惑地说道:“娘娘您先别生气。从面儿上来,这懿小主大约是投靠了宸妃,可是,奴婢疑惑的是,这懿小主为何要投靠宸妃?凭她的心计。相貌,出身和家事,样样都不次于宸妃,想来此事可疑!”

馥心一时顾着生气,竟没想到这一点。她转念一想,亦是觉得此事不大对头:“是啊,凭白晓雪的心智,怎会轻易投靠任何人?宸妃位份虽高,家事出身都是不如白晓雪的!”馥心越想亦是奇怪,“况且这白家。从先帝年间便圣宠不断。咱们皇上又是靠着他白墨轩才能登极为帝……先些日子虽见些破败颓势,如今皇上大约是要靠着白敬轩出战云州的,毕竟,他是泠川城的总督……南方大半粮草都靠着他才能调度……”

“是啊。娘娘您也觉得奇怪吧?懿小主虽没有合小主那般心高气傲。却也是有几分傲气的——断然不会看的上宸妃……”兰菱说着。忽弯下身子靠近馥心的耳际,低声道,“娘娘。奴婢以为,这懿小主,会不会也有争后位之心,所以……”

馥心听了,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这白晓雪竟也有封后之心?馥心抬起脸看着兰菱,口中满是惊讶:“这,这不太可能吧,这白晓雪,怎么会像做皇后的?她凭什么?”

“奴婢一开始也不这么想,但她野心太大,心机太深,这便真的是说不清了!”兰菱看着馥心,脸色也不大好kàn



馥心想了许久,半晌才缓缓说道:“这白晓雪不简单呐……那次,羽瑶与柔嘉撞见她与皇上在御花园的相拥的事,我便一直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她才十七岁!便有这样的心机……况且,白家日渐强盛,白晓雪会不会生了这种心思谁也说不准!或许,她跟陈韵榕一样,进宫就是为了做皇后的!而且,今儿叶儿过来,口中陆陆续续一直提点宸妃,为的就是让我把所有的愤恨都一股脑引到宸妃头上去——分明是欲盖弥彰,告sù

我,她白晓雪和叶儿,都是宸妃的人!其实,她俩面上是宸妃的人,或许直至借着宸妃这棵大树搭窝而已!”

兰菱缓缓点头:“娘娘所言极是!说她是借鸡生蛋,一点都不过分。”

“只可惜她还是太年轻了。”馥心冷笑了一声,“若是想靠着宸妃做皇后,那是远远不够的。现在就连陈韵榕想做皇后,靠着太皇太后都不成……”

说话间馥心觉得周身困倦,想要起身走一走,便让兰菱唤来其他人帮她更衣。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馥心全然无用饭的心思,怔怔想着很多事情。这些日子,很多事情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发愣间忽然有人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睛,随后是咯咯咯的娇笑。

馥心想不出来在这深宫之中有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蒙住她的眼睛,还敢这样咯咯咯的笑,不免吃惊,强扳着那手一下子站起!随之她微微一愣,却见是楚翊瑄的妹妹毓锦公主。

公主与楚翊瑄并非一母同出,却应年纪相仿感情甚好。公主早年下嫁与端梁王的三公子,谁知那三公子一病殁了,公主年纪轻轻本该改嫁,可毓锦公主发誓此生再不嫁他人,皇帝心疼这个妹妹,便想将她接进宫来养着,谁知毓锦公主厌倦了上清皇城的生活,一直在长安的镇安寺清修,不知怎的竟会出现在馥心的身后!

馥心本来是不认识毓锦公主的,可在皇太后那里见过毓锦公主的画像,也听皇太后说过公主的事。虽是刚见到这个女子微微愣了愣神,却也立kè

认出她是毓锦公主。

兰菱见馥心愣住,以为她不认得公主,便是引见道:“娘娘,这是毓锦公主,皇上的四妹。”

“妹妹给悫妃姐姐请安!”毓锦公主倒是性情开朗,双手一下子拉住了馥心的手,“早就听皇帝哥哥说过姐姐的事,所以不就是跑过来看看姐姐?你也别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出声的!”

偷偷摸进来,你们兄妹都有这种不好的嗜好么?

馥心苦笑一声,却也是回握着她的手,笑道:“在皇太后那里听过我这位小姑的事!一直不得机会,否则早就跑去镇安寺看看妹妹了!”馥心这才细细打量着她,秀色明艳的宽振袖宫服,没有宫中嫔妃们繁复的拖尾,花样却是最时兴的云燕归来,领口袖口绣有大燮的徽记剑破蔷薇,证明她出身皇族的显赫身份。

“妹妹打扮得这样好kàn

!若是不知dào

的,还以为妹妹是咱们宫里的贵妃娘娘呢!”馥心听她格外爽朗,便想着逗她一笑。

“这话倒是我爱听!可是皇帝哥哥不一定爱听呢!我若是贵妃,岂不是在姐姐之上了?”毓锦公主拉着馥心一道儿坐下,笑道,“适才在皇太后那里!可她老人家现在一心念佛,我嫌闷得很,就跑来跟姐姐讨杯茶吃!”

馥心歪头一笑,让兰菱她们快去准bèi

茶点,一面笑着:“让妹妹见笑了,我连发都没束呢!”

“姐姐若不嫌弃,妹妹帮你束发呀!”毓锦公主见馥心一听她的话面露推辞之色,便是上前推着她往梳妆台前坐,一边笑道,“姐姐不必多想,妹妹的手艺很好的!从前母亲束发,从来是我动手呢!”说着,拿起黄杨木梳,十分麻利地为馥心束发,不多会儿便替她束好了百合髻,见馥心脸上露出些出神之意,便是发笑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馥心莞尔一笑道:“我在想呀,我生了两个女儿,若有一个像妹妹这般贴心,便也算是福气了呢!”说话间兰菱她们将茶点都送了上来,一道道精巧可口,一看便异常有食欲。

“姐姐你太客气了,不过是讨杯茶吃,还有这些好吃的呢!”毓锦公主也不多心,捏来点心便进了嘴,随后便赞不绝口——馥心见她性子如此爽朗,竟想起了从前的宜妃,心中更平添了亲近之意,连声询问道:“妹妹几岁了?可曾读过什么书?这次进宫是做什么?打算住几天?”

毓锦公主吃了凉快点心,才缓缓答道:“皇太后最近总说她身子不大好,一连写了好几封信给我,让我进宫陪着她。我本不想进宫的,在镇安寺住的惯了,一向也是自由散漫的,何必要进宫拘着?实在是推脱不过,这才回了宫。我看,这一回回来了,我便走不了了呢!”

“皇太后定是思念公主,这才让公主回来身边!我一见妹妹,就觉得亲切!”馥心正想着要送她什么见面礼,一眼便看见了刚才叶儿送过来的那一套石榴天珠的首饰,转了转眼珠笑道,“妹妹,我这儿有一套石榴天珠的首饰。说来还有些渊源,今儿也就不提了……这石榴天珠难得,那黄金掐丝的工艺,倒也是十分繁复的,大约入得了妹妹的眼!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妹妹万万不要推辞,尽管拿去!”

毓锦公主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偏头看兰菱打开那红绒盒子,立时便惊了一惊。大约从前母亲未曾带过这等上好首饰,立时便有些花眼想是推辞,却有些不舍;不推辞吧,见了那纹饰繁复,又是金光灿灿,便也知dào

是好东西,所谓无功不受禄,毓锦公主倒也不好收这样好的东西!

“姐姐真的你太客气了!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舍得给我呢!哟,这天珠……什么天珠?石榴天珠是吧?真好kàn

!大约在光下面一照,颜色是七彩的吧?”毓锦公主脸上不无艳羡,“我刚回宫,就听说姐姐十分得宠!我还不信呢,谁能越过宸妃?现在到底是信了呢!”(未完待续……)

第089章 否极泰来

“姐姐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我不能要呀!”

公主虽然连连推辞,馥心却看出毓锦公主实则很喜欢这一套首饰,便是拉着她起身,笑道:“适才妹妹为我梳妆,现在我为妹妹梳妆吧?”说着毓锦公主起身,让她在梳妆台前坐定,然后唤来兰菱为她重新打扮——并将那一套石榴天珠的首饰替她戴上。

馥心想着,这些年头了,若非皇太后执意要求,这毓锦公主怕不会回宫来。只怕是皇太后下了命令,让毓锦公主回宫帮着自己争胜——公主年纪虽轻,性子虽是豪爽,可馥心看得出来,这女子举手投足间进退有度,大方得体,那豪爽的性子,只怕不是真性。

她这样想着,便觉得这下子定然得好好拢住这位皇妹的心,这才出了这等主意,把首饰送给她。

一切打扮停当,馥心拉着毓锦公主起身笑道:“妹妹,你对着镜子看呢,这不是瑶池下凡的仙女,又是谁呢?这一套首饰,岂不是给妹妹着手打造的?妹妹定然要收下,否则不是辜负了这仙女一般的容貌吗?”

毓锦公主听罢咯咯一笑,一偏头,头饰撞击发出叮当脆响,继而笑道:“姐姐可真会说话呀!难怪皇帝哥哥那么喜欢你的!我呀,今儿要是不收这一套石榴天珠的宝贝,姐姐指不定还会用什么话来堵我呢!不如我勉勉强强,收下吧!”

两人相对拉手,先是亲姐妹似的笑了起来。正要坐下拉拉家常,却听外面有人唱道:“皇上驾到!”

“皇帝哥哥来了?这会子,才是刚下朝吧!”说着,毓锦公主竟是小跑着出了门,馥心也只得跟在她的后面,遥遥见了皇帝由一种宫人前呼后拥着走进院子,身上还穿着双龙抢珠的明黄朝服,连宝冠还未摘下。

“婷儿!你果然在这里!一早朕就听说你要回来,怎么跟着母后不高兴么?”楚翊瑄和气地迎上来微笑,“到底是在外面清修的。几年不见。荣光焕发!”

毓锦公主不急着回答,先是跟馥心一道见了礼,才是起身,随后竟蹦跳到楚翊瑄身边双臂一收。死死揽着楚翊瑄的手臂:“皇帝哥哥。哪里是我去清修呢!明明是姐姐这里什么都好。连擦脸的脂粉,都比我的好的多呢!就说那盒茉莉香粉,又香又细。比雪还白,抹在脸上白嫩得像是剥壳鸡蛋,如何能不荣光焕发呢?”

“小事一桩!回头,叫林定恩按着悫妃的定例给你也办一份,不就结了?况且,你悫妃姐姐不也送了你这样一套掐丝天珠的首饰么?也算是见面礼吧!”楚翊瑄抬起头,见馥心脸上含着笑,又道,“朕的这个妹妹呀,最是调皮捣蛋不过!可朕偏偏拿她又最没办法。听说镇安寺日子不大好过,朕便让她回宫来住。”

“臣妾的凤藻宫,最是热闹不过,有丽贵人妹妹,懿贵人,禧姐姐……想来,妹妹的心性爱热闹,若不嫌弃,臣妾的配殿倒还是空着一间,打扫布置一下随时可以搬进来的。”馥心恬静地笑着,毕竟皇帝眼中流露的全然是那种长兄的疼爱。

“你这里人挤得多了,毕竟不成话,怎么说,你也是悫妃娘娘。前些日子,你不是与朕提过,要晋一晋嫔妃们的位份么?”楚翊瑄忽想起了一件事,转而又道,“大家的位份不急着晋,但朕不想委屈了兰慧,想给她个昭仪的位份,让她改居其他宫中做个主位。”

这一直以来的敲边鼓到底是有了些用处,皇帝终究是要晋海兰慧的位份了!她等得就是这句话,可她还没把“钟粹宫”的事提出来,毓锦公主便嚷嚷着:“怎么了,一直要站在外面说话呢?咱们不如进去吧?皇帝哥哥,你不知dào

呢,悫姐姐这里的点心可好吃了!哟,哟,打嘴打嘴,什么哥哥不知dào

,皇帝哥哥一定是知dào

的!咱们进去吃点心好不好!”

“好!”楚翊瑄伸手轻刮她的鼻子,一脸疼爱道,“是是是,进去吃,怎么能把你这张巧嘴儿填上了便是了!”说着,另一手拉着馥心,一道儿进了萱漓殿。兰菱她们早就备好了各种点心糕点,见帝妃和公主一道儿入殿,忙流水似的传了进来。

馥心有些不悦,适才她才要提钟粹宫的事,就给这毓锦公主打断了,她是皇太后的人,想来也会帮着自己说话,提出让海兰慧进钟粹宫。

可是她有些看不懂这个高深莫测的毓锦公主,甚至对她有些隐约的害pà

!眼见得她笑脸如花,正跟楚翊瑄讲一些宫外的轶事,逗得楚翊瑄连连发笑,不由得又觉得很不对头——是不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琳儿,你怎么不吃?来,这不是你最爱吃的玫瑰糯米麻团吗?”楚翊瑄见馥心坐在那里出神,笑着对她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刚晨起的时候,吃了一碗皮蛋粥,又贪吃了几块麻团,现在总觉得腻腻的,克化不动,这会子看着这东西,多少还觉得有些不受用。”馥心略是思忖,随之摇头笑道,“公主吃吧,适才臣妾见公主仿佛很喜欢吃乳酪和牛乳制成的点心糕点,不如一会儿让兰菱多包一些与公主拿去。”

“这算什么?连吃带拿的,大家会笑话我的!皇帝哥哥,我看悫姐姐这里什么都好,凤藻宫又宽敞明亮,我不想回慈宁宫跟母后念佛了,能不能让我住在凤藻宫?”毓锦公主转过脸爽朗地冲着楚翊瑄笑,“哥哥,你刚才不是说,要晋那个禧美人做昭仪么?早点让她做昭仪吧,就能腾出屋子给我住了!这样,我不就能天天来姐姐这里,吃好吃的点心么?”

馥心和皇帝皆是一愣,前者是吃惊她缘何如此大胆;后者却是因为她的爽利和娇俏诧异。

“傻话傻话!”楚翊瑄无奈的摇头,声音却是无比的无可奈何,“好吧!好吧!伊宁宫正好缺个主位,兰慧便晋为昭仪,去伊宁宫做主位吧!”

馥心暗呼不妙,海兰慧若是去伊宁宫做了主位,岂不是羊入虎口?要知dào

,元修容叶儿她们都在伊宁宫……保不齐她们会搅合在一起,害死海兰慧的孩子!馥心灵机一动,又道:“皇上,伊宁宫,恐怕是有主位了。您说要晋一晋后宫的位份,元修容论资历出身,怎么也做得元嫔,成为一宫主位。您再把禧姐姐放过去,到底是给姐姐什么位置呢?”

楚翊瑄想了想,缓缓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嫔位,一个昭仪……论资排辈,怎么也是元嫔做得主位……可是这宫里……”

“钟粹宫不是空着呢?”毓锦公主抬起双手握住楚翊瑄的手肘,轻轻地摇晃道,“虽然荒废了有些日子了,可重新修葺一下,不就能住人了?”

楚翊瑄微微一怔,他想得倒不是被圈禁在钟粹宫的郑万姝,而是想着,那地方极为不吉利,从前是先帝瑾妃的居所。本不是个偏僻阴森的地方,可是却因瑾妃的自戕变得阴森恐怖,据说每个月圆之夜,便会听到钟粹宫正殿的房梁上有女子的哭声,还会说我一个人好冷什么之类的……

“那种不吉利的地方,怎么能让兰慧去呢!”楚翊瑄这一次敛住了笑容,有些阴郁地看着毓锦公主,“婷儿,你不知dào

那里吗?那是皇爷爷瑾妃的住所,瑾妃死了以后,那里荒废很久了。万一有什么东西,真的冲撞了兰慧腹中的孩子,不是后悔莫及啊?”

馥心眼珠一转,说道:“皇上您可知dào

否极泰来?所谓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以同人。这最坏的钟粹宫,或许是禧姐姐最安全的安乐窝。”

楚翊瑄转过脸看着馥心,脸上微微凝了凝神色,颔首道:“说下去。”

馥心先是站起,随后福身在地道:“皇上,臣妾说句犯忌讳的话,想害死皇子皇女的人,您恐怕是很清楚的,至于哪一宫里没有呢?那个人物,后宫若非是琳儿这等惹不起,被她视若死敌的人,便是被她拉拢入帐下做爪牙的人……皇上,臣妾您是知dào

的,从来只求平安日子过,只可惜事与愿违;从前,禧姐姐也许是争强好胜的,可如今,她与臣妾一样,只求在宫中平安度日——臣妾与姐姐,都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个平安二字!”说着,且是真情流露,馥心一双妙目玲珑,已然充满了泪水。

楚翊瑄何等聪明,这便是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先是长长叹了口气,随后一探双手,将馥心拉起来,柔声安抚她道:“琳儿,你的意思,朕完全明白了!也罢,这些年,朕也知dào

一直委屈了兰慧,早就想给她一个一宫主位的名分!况且,她是那么懂事,曾经一些委屈,竟全然不记得了。朕愧对兰慧,也是愧对战死在西海之上的海氏,朕,不但没能好好照顾好他们的孤女,却还让她们受了那么多委屈。”

“苏瑾,”楚翊瑄半转过身,一瞬间恢复了他属于一国之君的高高在上,“传朕的旨意,即刻册海兰慧为禧昭仪,位同嫔位,是钟粹宫主位;下令内务府,好好休整钟粹宫,务必吉祥如意;在禧昭仪入主钟粹宫之前,暂居凤藻宫瑞莹堂。”(未完待续……)

第090章 连环杀机

苏瑾虽知dào

从前的这位禧妃娘娘绝非一般人物,迟早会再飞冲天,可没想到她竟翻身翻得这样快!

可是钟粹宫在整个上清皇城可算是禁忌,到底人们对从前那“闹鬼”的钟粹宫心生胆怯——这悫妃到底打得是什么鬼主意?竟会把自己的姐姐扔到那种地方去?钟粹宫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连苏瑾都没猜透馥心的心思,只是打千说道:“奴才遵旨!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现下禧昭仪晋了位,郑氏本在钟粹宫闭门思过,若是禧昭仪过去……她该如何处置?”

楚翊瑄没搭话,一侧的馥心却是说道:“皇上,臣妾虽不曾跟郑氏过多打交道,但倒是听说了些郑氏的烈火性子,臣妾知dào

,这郑氏性子惹得皇上不高兴,皇上这才动了废她的念头。可是,她到底是皇太后的亲眷,又是端梁王郑氏的宗室之女,皇上总是圈禁着她,也是不大好的。”

“朕知dào

,你与母后走得近。母后定然是与你说过,让你替郑氏求情吧!”馥心没想到楚翊瑄会这样说着,她略有些吃惊,却又听他说道,“郑氏从小长在宗室之内,到底是没吃过什么亏。”

“这一会,她吃的亏也算是够大的了,皇上就看在公主的份儿上,饶了她这次吧。”馥心小心翼翼地说着,“臣妾求皇上了。”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与内务府的说了,快到皇太后大寿。一并将郑贵人赦了出来吧。只是一样,琳儿,这次后宫所有的嫔妃晋位,郑氏便罢了,朕不想她刚刚放出来,就又翘起尾巴来!”楚翊瑄没再说什么,又道,“琳儿求了这么多恩典,怎么不为自己求点好处?”

馥心缓缓站起,先是福了一福。随后又道:“臣妾什么都不缺。真的,臣妾什么都有了,现在与禧姐姐一样,只是想平安度日。把皇子皇女们平安带大了。便很好了。皇上。臣妾很知足。”

“知足常乐,琳儿,你是有福惜福的人。”楚翊瑄冲着她颔首一笑。

“皇帝哥哥。若整个后宫,都是有福惜福的人,大家会不会和睦一些呢?”毓锦公主歪头一笑,捻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然后也不再说什么了。

眼见得日头偏午,馥心本想留皇帝和公主留下用膳,可楚翊瑄推脱前朝要宴请即将南下的姬威等将领,便是辞去了馥心和公主,起驾回稷宫去了。

馥心和毓锦公主一路将皇帝送了出去,随后折身回来,馥心莞尔一笑道:“今日,多谢公主了。若不是公主说了几句话,皇上岂会轻轻松松把万姝妹妹放出来?”

“母后也没什么意思,说是万姝到底是郑家的女儿,一直困在那种地方,到底也不是什么法子,不如早些放出来,兴许还能跟那个陈韵榕争胜。只是,我倒是觉得,那个郑万姝蠢得很,脸蛋儿长得也不如陈韵榕,想让她做皇后,真是比登天还难。”毓锦公主与馥心相扶进了萱漓殿,她脸上终究是换了一副表情,一扫刚才喜笑颜开的模样,变得竟有一丝宸妃式的阴冷,忽又笑了起来,恢复了她的温和以及淳真无邪,“姐姐你说呢?”

“我说?”馥心虽是惊了惊,却还是笑道,“万姝妹妹不是做过皇后么?登天之说,我觉得还不至于。”

馥心看着毓锦公主脸上表情越发惊诧,还是笑道:“公主,这次母后写信给你,不会只是为了救出万姝妹妹吧?”

“宸妃坏事,母后让我回来给她点颜色看看,只不过,母后说了,这事儿,少了悫妃不成!刚回宫的时候,就听说了无数悫妃娘娘的事。都说姐姐你貌若天仙,更是盛宠不衰……我还奇怪呢,到底是怎么一位仙女姐姐呢?”毓锦公主又是那一副淳真模样,歪头道,“后来又听母后说起你,这不是才着着急急跑过来看看?没成想皇帝哥哥也会来!”

“这么说,公主倒是无心插柳了?”馥心也不再说什么,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只是邀请着毓锦公主吃点心,不多会儿御膳房传了膳。馥心知dào

公主定然不会走,这才吩咐过御膳房多备一些公主喜欢吃的菜。

眼见的一道道精美菜肴送上来——多是一些甜菜川菜,非但是极甜,便是奇辣。拔丝红薯,抑或水煮鱼;冰湃葡萄,抑或辣子鸡;蜜汁主脯,抑或麻婆豆腐……馥心觉得这位公主口味真是奇怪,又爱吃甜,却也喜食辣……到底御膳房也进了一些馥心常用的菜色,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是说的是宫中的一些轶事。

午后越发慵懒,毓锦公主却提出想要去御花园逛逛——天气已然很冷了,虽不是数九寒天,但冷风吹在脸上,还是极冷的。

馥心倒不是怕冷,只是觉得身子甚沉,想要午睡,便推脱身子不适,让兰菱作陪。公主也没不高兴,又提出去凤藻宫其他殿中看看几个嫔妃,尤其要去看看海兰慧。

馥心想着这毓锦公主只怕是想看看海兰慧的胎,便也不好再推辞,就携了她手,一道儿往海兰慧那里去。

瑞莹堂也是刚刚用完了饭,海兰慧静着手,略有些吃惊地看着进门的两人——她身子已然很显了,宽敞的宫服已遮不住隆起的腹部。

“禧姐姐!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毓锦呀!”毓锦公主小跑上去牵着她手,海兰慧这才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一脸惊喜道,“婷儿!哟,咱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听说你不是在镇安寺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晚上到的,在母后那里住了一夜,才在悫姐姐那里蹭了饭,这不是急着来禧姐姐这里了么?”毓锦公主拉着海兰慧一同坐下,馥心才意识到,这毓锦公主跟海兰慧是旧相识,只怕认识有些年头了——糟糕糟糕!自己这个三小姐的身份只怕是败露了!毓锦公主知dào

,那皇太后就会知dào



想到这里她身子发僵,竟有些失神。

“妹妹快来坐,何必要站在那风口里呢?”海兰慧招呼着馥心过来,一面让婉釉给两人上茶,“两位妹妹定是刚用了饭吧?我这里的普洱茶是六年的好茶,大约还拿的出手,喝一些也助于克化!”说着,婉釉已转身出了门,兰菱紧随其后。

“婷儿,怎么也不写封信呀?这么多年,你在镇安寺,我在皇城里,说是隔着才几十里,可跟南北天堑没什么分别了!可想死我了!”海兰慧握着毓锦公主的手,眼中已蒙蒙有些泪意,“姐姐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好苦!你能逃出去,何必又回来呢?”

“自嫁了出去,也跟皇城没什么分别,跟坐监牢一样!”毓锦公主侧脸看了看馥心,又是笑道,“寺里的生活虽是平淡,倒也不是那么自由的——我看,我像只小云雀一样飞的日子,怕是得下辈子了!禧姐姐,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我一回宫就听说了!她沈贞儿算是什么东西?仗着当年陪皇上去草原的一点点功绩,便是越过姐姐,还要跟皇后比肩!母后早就看不惯她了!”

“可就是再看不惯,到底她是宸妃。”馥心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是插话进来,“不知是姐姐,连我,也从宸妃那里吃了不少苦头……皇上是重情义的人,谁想现在越过宸妃,才是找死呢!”

毓锦公主没说话,转过脸看着海兰慧,海兰慧虽是一脸不情不愿,却也是点了点头:“馥心没说错,就是这么回事!母后让你回来,不会是让你跟宸妃掐起来吧?别这样,这不理智!这事缓则圆,棋也得分着一步步下!”

“她哥哥现在去云州,不正是个好机会么?联合着陈家和郑家,一通把他沈诃治死在云州,又有何难?”毓锦公主道,“不说别的,就说沈诃那草包劲儿,能做什么大将军?下面几个副将裨将都压不住!”

“可真要这样,沈诃战败,倒不是他的责任了。况且,我虽恨宸妃,却也不想碍着朝廷社稷。”馥心翻眼看了看不以为然的毓锦公主,又道,“远征云州是皇上的大事,咱们这些女人便是帮不上忙,却也不能给皇上添乱罢!这借刀杀人之计,虽是妙,倒不是什么好计,弄不好咱大燮会惨败,你我岂不是祸水红颜?”

“正是这么话说的!”海兰慧虽因楚翊瑄当年把她打为贵人记恨着,但这么些日子以来,楚翊瑄诚心补偿她,她倒也渐渐淡忘了——而且她本就是将门之女,对这些军国大事亦是十分关注,她虽是恨透了宸妃,却也不想因为斗倒一个宸妃,就害得整个军队惨败。

“两位姐姐真是心善,换做是我,管她的呢!”毓锦公主话虽如此,却也不再往这些话说了。

“其实这一次若是沈诃能够大胜归来,倒是可以让皇上给他一个天大殊荣,他和她妹妹一个德行,一副傲气的性子,不惹出点事来倒是奇怪!”馥心忽是笑了笑,“功高盖主,这个词,就足够治死沈诃!”(未完待续……)

第091章 兰慧小产

毓锦公主笑道:“看来姐姐远比妹妹高明!妹妹也只是精于阴谋,耍的手段,根本入不了姐姐法眼呢!”

馥心听她说话颇有些挖苦之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含笑。海兰慧其实恨死了宸妃,巴不得她早点死。想着若等着那功高盖主的一天,只怕得挨过好些日子。

这会子婉釉和兰菱端茶点进门,馥心笑道:“远远的便闻着了姐姐的茶香!果真是上好的陈年普洱,若是辜负,可不是可惜了么?”

说着,三人沏茶就口,浅尝辄止,毓锦公主亦是笑道:“果真好喝!比我在寺里喝的那苦茶砖,真是妙极!”

兰菱躬身在馥心耳侧道:“娘娘,皇上翻了叶选侍的牌子。”

“哟,看来皇上还是心心念念着她呢!”馥心听了此话,随后又转过脸对海兰慧和毓锦公主道,“皇上今儿翻了叶选侍的牌子,我以为她从冷宫赦出来,便也如活死人一般了,没想到还真是咸鱼翻身了。”

“皇上是重情的人,叶选侍虽是有错,但到底是是皇子的生母,况且现在梓萌养在宸妃处,对于咱们来说,到底是个劲敌。”海兰慧喃喃自语一般地说着,“只是我这一胎,我怕是位公主,还是没什么依靠的。”

“公主皇子都是一样的,若是跟毓锦公主一样的飒爽英豪,比皇子不差。”馥心虽这样说,心里还是隐约觉得不妙。她见海兰慧如此神色。想着与身子无益,便是说道,“姐姐,本来不该告sù

你的,皇上要晋你位份,大约一半天的功夫,便要册姐姐为钟粹宫的禧昭仪。”

“钟粹宫?怎会是钟粹宫?”海兰慧大吃了一惊,随之极不自然地看着馥心,仿佛在用眼光询问她为什么要将她送进钟粹宫去。

馥心知dào

她在想什么,却也不主动说透。明摆着。海兰慧肯定觉得那钟粹宫极为晦气,若是对自己腹中的孩子有个冲撞什么的,岂不是后悔一生一世么?

海兰慧脸上难掩其愤恨和不解,抬起头看着馥心。馥心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茶盏徐徐喝着普洱茶。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毓锦公主何等聪明,立时看出来,便说着:“禧姐姐。我们也是为你考lǜ

,适才皇帝哥哥要让你做伊宁宫的主位——伊宁宫,可算是宸妃的地盘了,现在淑嫔虽然不在了,但还有元修容叶选侍这些人。”

“元修容只怕过些日子会晋一些位份。我向皇上提出要晋一晋后宫的位份。”馥心坦然答道,她不惧为海兰慧解释,也不露一点多余感情,只是说道,“我知dào

,这样一来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但毕竟利大于弊,现在姐姐已经是昭仪娘娘,到时候,庄姐姐至少也会是个嫔位——面儿上看,咱们姐妹们与宸妃的人是一齐晋位的,其实私底下,倒算是打压了宸妃的势力。毕竟,现在的局势,是我们有我,姐姐你,庄姐姐,三位主位,而宸妃那一边,却只有她跟元修容,孰轻孰重,姐姐不会看不出来吧?”

海兰慧没说话,一侧的毓锦公主却道:“闷死人!咱们何苦在宫中打这家常?不如去园子里转转,老是这么呆着,人也爱犯懒不是?”

说着,起身一手拉起海氏两姐妹,便出了宫门往御花园去。

虽已近冬日,今儿的天气倒是暖洋洋的,竟一丝风都没有,更是晴空万里,只有几丝薄得可见碧蓝天空的浮云。三位主子的宫人都悄悄地跟在身后,正巧保持着一定距离,不妨着三人说说笑笑。海兰慧时不时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时而用力的呼吸——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最多不过在凤藻宫后面的园子里转转便回,她怕极了失去这个孩子,那真是要了她的性命,所以万万切切,都无比小心。

“听说悫姐姐手下有个葛太医,医术是极好的,能不能隔日为妹妹看看?”毓锦公主笑道,“进来总是觉得头晕晕的,不知什么毛病,大约是香粉闻得多了?从前在镇安寺,整日里闻得,是沉香檀香的味道,现下突如闻了这等脂粉香水的味道,只怕是抵受不得,烦劳他给开几副药吃一吃。”

“这有何难的?只是妹妹身子大约是要好好调养,不过,若真是因为脂粉香味而受不住,宫中还真有个去处能嗅到檀香和沉香呢!”馥心忽是噗嗤一笑,继而笑道,“皇太后那里的沉水香都是最好的东西!”

“我就是打那儿来的,不是么!”毓锦公主撇撇嘴,随之又道,“从前在宫外面的时候,不觉得沉香有多好闻,现在呀,还真是有点想了呢!”

三人越说越是高兴,笑声叽叽咯咯传得老远开去,海兰慧的神色终究是越发放松起来,大约心想着,这会子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娘娘!”云岚从后面拨开人群小跑出来,见三个主子正聊得高兴,脸上却有些怯怯,兰菱见她这般模样,便是发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娘娘,刚才静元公主吐了奶,奴婢们本不以为是怎么回事,可现在公主一直在吐,吐得完全不知,奴婢们慌了神,这才去求了丽贵人,让她宣了太医……娘娘,你快回去看看!”

馥心徒然一惊,忙客气了几句,随之辞别了二人往萱漓殿赶——正在殿门间碰见了急急忙忙赶过来的葛明远,“葛太医,有劳了!”

“娘娘万安!”葛明远打了个千,才是起身道,“微臣正在为皇子配最后一帖药,听丽贵人宣微臣,才是吓了一跳,正见门边兰月等着,这才知dào

是公主出事了,赶忙便来了。”

馥心蹙着眉头一直往公主的卧房去,眼见的奶娘们急得团团转,静元公主躺在摇床之内,虽是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活像个玩偶一般。整个卧房一股酸酸的奶味,浓得几乎挥之不去。

“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怎么能让公主变成这副模样!”馥心大为震怒,厉声训斥道,“混账至极!”

一屋子的宫人吓得全体跪了,另一只摇床内的容惠公主听到母妃的声响,吓得也是大哭起来。

“惠儿不哭,不哭!”馥心心疼地抱起公主,“葛太医,快去看看公主是怎么了?”

葛明远忙起身,提着药箱小跑过去;馥心一面抱着容惠公主轻柔地拍着她安抚,一面说道:“都起来,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娘和宫人们们答得乱七八糟,有的说是公主中午的时候吃了蛋黄,或许是不熟?有的说,公主喝水喝得过多;有的说是大约是肚子着了凉。

馥心脸黑至极,蹙着眉头在房内来回踱步着,见容惠公主安静了些,把她交给了奶娘,见葛明远脸上有了些成竹在胸之意,便是发问道:“公主是怎么了?”

“娘娘,请您放心,公主没什么的。微臣看,公主是吃了些不合脾胃的食物,才造成吐奶的状况——微臣估计,是蛋黄;静元公主虽与容惠公主是一母同出,只是,静元公主的脾胃更加娇嫩,蛋黄只怕是克化不动,又吃了大量的奶,才会引得孩子大量呕吐……如今已吐了出来,却是没什么大事了。”葛明远直起身子,对馥心答道,“公主不必服药,毕竟汤药对脾胃已有刺激,这几日尽量只吃奶,并且少食多次,慢慢养一段日子便是。”

馥心冷冷转过脸对着这一屋子的奴才道:“听懂葛太医的话了吗?”

众人皆是森森一颤,一齐低了头应道:“奴婢明白!”

馥心谢过太医,叫兰菱好生送出去,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心里正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忽听门外一阵阵的哭喊价天的响起,本是出了门的葛明远又折身了回来——眼见得又是哭又是叫的一群宫人簇拥着毓锦公主,她怀中抱着已然昏迷不醒的海兰慧,飞速往瑞莹堂去。

“这是怎么了!”馥心登时觉得眼前一黑,手脚已完全冰凉!她这才注意到,毓锦公主走过的地方一溜儿鲜血!

“娘娘,大事不好!”兰菱小跑到馥心身侧,赶紧与馥心说道,“娘娘,刚才您前脚走,后脚禧昭仪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便昏倒在路边,身子下全是鲜血!只怕是……只怕是……”

馥心听了这话更是惊诧,可是满腔的愤nù

渐渐聚拢了她的心神,不由愤恨道:“到底怎么回事!姐姐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昏倒,怎么会忽然见红的!”

她几乎火冒三丈,不由得大步流星往瑞莹堂去。华族的女鞋窄口浅链儿,馥心急得差点把鞋子脱脚而飞出。

整个瑞莹堂乱成了一锅粥,毓锦公主宫服之上满是鲜血淋漓,半晌了双臂还在颤颤,见了馥心嚅嚅着嘴唇走了上来:“姐姐,大事不好!我看,我看……禧姐姐定是小产了!皇子,没了!”(未完待续……)

第092章 丧子之痛

馥心一个打跌,几乎跌坐在地。海兰慧怎么会忽然小产的?刚刚过午的时候,她们还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怎么孩子说没有,就没有了?

馥心焦急地推开这哭成一团的宫女们,快步进了海兰慧的寝殿,毓锦公主脸色阴沉,葛明远正跪在海兰慧身侧为她请脉,馥心没有上去打扰,而是站在另一侧等信。兰菱紧随其后跟了进来,见此状况她亦是脸色一沉。

半晌葛明远站起身,转过身见了馥心等人,忙俯身下去叩拜,馥心完全没了心思,连连冲着葛明远摆手道:“起来起来!本宫没心思受你这份礼,禧昭仪到底怎么样?”

“禧娘娘猝然小产,很是伤身,微臣已经配了药,一会儿煎好了娘娘理应立时服下,以求将身子的污血排出体外。另外,微臣仔细诊视过了,娘娘这一胎……”葛明远当着毓锦公主却并没有说,只是偷偷给馥心使了个眼色。

此事定是有鬼了!馥心沉吟着,却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说道:“你去配药吧,葛太医。”

馥心在地上转了几圈,看了看阴沉着脸的毓锦公主,又是转过脸冲着身后的苏喜说道:“昭仪娘娘怎么会忽然小产,太医院竟是毫无预警!本宫即刻要见一直照顾昭仪的费太医,你立kè

去传他过来!还有,禧昭仪小产了,皇上那边也总不能瞒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须得知会一声——苏喜,你带着李怀江玉去先后禀了实情!就说本宫着实无用。作为凤藻宫主位,竟没能护好禧昭仪的胎,自请罚奉半年。”

“娘娘!皇上他们还未下罪责,您怎么能一力把此事都揽了去?”兰菱听她说完吃了一惊,连忙说道,“还是请皇上的旨意吧!”

“本宫说的话何时改过?”馥心摇了摇头,对苏喜说道,“就照本宫说的做!”

苏喜无奈,只得应声打千,随之退出瑞莹堂。

“公主。皇太后那边。就劳烦您去据实禀告了!”馥心颇有逐客之意,客客气气与毓锦公主说着,其实馥心冒火到了极致,自己才是离开了一小会儿。海兰慧竟莫名小产了!

若不是适才见了毓锦公主与海兰慧早就姐妹之谊。馥心甚至怀疑是不是公主下手害了海兰慧的孩子!

毓锦公主已是心乱如麻。听见馥心这般说,便是告辞离去;馥心见她走得远了,将葛明远传来无人的偏屋。才是细细问道:“禧昭仪怎么会忽然小产的?正午之时还好好的!”

“微臣亦是有疑惑!娘娘叮嘱过微臣,要仔细着昭仪娘娘的胎,微臣这才小心谨慎着,常常询问照顾昭仪娘娘的费太医——娘娘的胎一直安好,并未有太大错漏,费太医对微臣也毫无隐瞒!他知dào

微臣是娘娘的部下,也准许微臣看过昭仪娘娘的脉案;微臣也细细看过,昭仪的胎并无大碍。况且,五日之前,微臣还替娘娘请过一次平安脉,正应了脉案的记录,昭仪的胎安好。”葛明远说了一通话,又是咽了咽口水道,“可刚才微臣替娘娘诊脉,娘娘的身子虚弱至极,已呈一种气血两亏的状态,这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葛明远竟有一些激动式的愤恨:“娘娘,这事如果真的是宸妃做的,那么也太恶毒了!怎么会把昭仪娘娘害成这般程度!简直是可恶!”

“你说什么?气血两亏?这怎么可能?这些日子,凤藻宫有什么好东西和补品都是紧着瑞莹堂这边,禧昭仪的身子又一直很好,怎么会这样!”馥心也觉得不可思议,海兰慧远远比馥心要好,况且,海兰慧身在凤藻宫的瑞莹堂,难道还不如馥心当年在冷宫的条件么?怎么会气血两亏,以至于连胎都保不住?

“以你的经验,是什么原因会在短时间之内造成气血两亏?毕竟,你五日之前为昭仪请脉,还是一切如常的。”馥心虽读过一些医书,却也想不出这深里的理由,便是追问着。

“微臣妄加忖度,昭仪娘娘是因为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葛明远略想了想,抬起头与馥心说道,“《黄帝内经》有云,‘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证治准绳》有云,‘脾胃者,气血之父也’。若脾胃功能强健,可将摄入的水谷转化为气血;若食用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导致脾胃功能减弱,津微不足,生化无源,则会出现气血两亏的状况。”

“本宫有数了。”馥心缓缓点了点头,转而赞许了他几句,又对他说道,“那劳烦葛太医煎了药来吧,事已然出了,且只能亡羊补牢……后悔无用。”

葛明远躬身应了声,打千先行退出,转去煎药。馥心在房间内低头暗忖着,忽听外面有人唱诵道:“庄昭媛到!慧才人到!”

来的可真够快的。馥心听到是她的姐妹们,赶紧敛容整装,快步出门迎了上去。付羽瑶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气色已然好了许多,只是表情还是恹恹的,见了馥心,却还是迎了上来道:“怎么回事妹妹?禧姐姐怎么会忽然小产的?”在她身后,不仅跟着燕柔嘉,连慕容雪瑗和白晓雪也一道儿过来了。

“就是,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出去的时候,还听见瑞莹堂这边儿欢声笑语,怎么姐姐会忽然小产呢!”话虽如此,白晓雪脸上还是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快意,“悫姐姐,禧姐姐怎么样了?”

馥心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托你的福,还没死呢!”

白晓雪听出馥心的不悦,竟一点都不惧,竟还笑着:“嫔妾知dào

悫妃娘娘心里难受,但这也不是嫔妾的错呀,您拿嫔妾撒气,倒是没道理吧!”

馥心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头,叹了口气拉了拉白晓雪的手道:“本宫气得要死,话说的难听了些,你别太在意!姐妹们,你们也都看到了吧,总有些人看不得咱们为皇上诞育龙子,为大燮绵延后嗣,惦念着一己私利,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咱们内部之间如还在勾心斗角,紧接着就是被分而治之!”

众人脸上毫无颜色,馥心转身进了瑞莹堂正殿,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几个嫔妃一起倒了胃口,这是产后女子喝得清除血污的汤药,里面加了益母草和桂心,味道自是很闻。

慕容雪瑗闻了竟觉得腹中翻涌甚大,竟想有几分作呕之意。众人都在,她独独退出了也不好,只得勉力忍着,终究还是呕了几声。

“丽贵人身子不适,便是回去歇着吧。”付羽瑶见她脸色苍白难堪,却并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不舒服。

“庄姐姐,我真是难受得紧,不知怎地,闻了这个药味,就是想吐……”慕容雪瑗强撑着说了几句,还是没能忍住又呕了起来,贴身的秋棋见状,赶紧扶着她退出。

“不过是寻常的药,怎会难过成这般样子?却也真是好笑!”白晓雪苦笑一声,上前观望着海兰慧,见她仿佛是幽幽转醒,便是低声说道,“禧姐姐!禧姐姐?你听得到么?”

海兰慧听到她的声音,却是周身一颤,忽然转醒。她一双巧目玲珑满是茫然,又在一瞬间汇聚了心神,猛地一颤,伸手抚着小腹——空荡荡的肚子让她失声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馥心见她这般模样,已然忍不住哭道:“姐姐,孩子没了!你……你别难过,孩子没了!”

海兰慧听了她的话忽然要撑着身子坐起,只是身子虚弱,撑了几次皆是失败了,她重重栽在枕头,忽厉声哭了起来:“孩子!我的孩子!你们都出去!你们都出去!”

付羽瑶垂泪道:“禧姐姐,你身子虚弱,且不能过度伤心!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重yào

,现在孩子没了……你放心……你还会有孩子的……你还年轻!”

海兰慧已经哭得如同泪人,声音犹如撕裂了一般:“不会有了!不会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现在孩子也没了!”

丧子之痛甚是剧烈,让海兰慧一瞬间失去了心智,只剩下大声的嚎哭不知。馥心赶紧推开白晓雪上去安抚她,付羽瑶燕柔嘉也在一侧随声附和,白晓雪却抱着手肘站在人群之外,没人注意到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正乱着,宫外传来苏瑾的唱诵:“皇上驾到!”

众人听了,除却馥心之外,其他人皆是小跑出门迎接楚翊瑄。只见他眉头紧蹙着,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想必是中午的与即将出征的将士大宴劳他多吃了几杯,酒劲儿都还未散去。皇帝晃着身子好不容易站稳,才是厉声道:“朕的后宫好啊!好消息没转个几日,就能转成坏事!都说说,朕的昭仪怎么会忽然没了孩子!”

付羽瑶听出皇帝的积愤,并不敢主动搭话;燕柔嘉更是低着头不敢言语,白晓雪却是第一时间道:“皇上息怒!臣妾等也是刚刚得知消息,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还不曾得知实情!”(未完待续……)

第093章 冤家易结

楚翊瑄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让众人起身的意思,侧身从这一地跪伏在地的人中间轻轻穿过,快步走近瑞莹堂正殿。他虽是吃醉了酒,却也依旧嗅到了正殿之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登极以来,他没少闻到这种血腥的气味,然而这股几乎在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怒火,几乎在瞬间暴跳如雷!

“这是哪个混账干的好事!?若是叫朕查了出来,定要把她碎尸万段!”连楚翊瑄本人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嘣咯嘣如炒豆子一般的脆响,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

馥心一早就跪在海兰慧病床之上,听见楚翊瑄愤nù

的声音,忙高呼万岁,深深叩首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楚翊瑄憋了一肚子火,听见馥心的声音不喜反愠,厉声道:“给朕请安?后宫无一日宁日,叫朕如何心安?!”

馥心知dào

他心情已然是坏到了极点,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低声下气道:“臣妾有罪!姐姐骤然小产,我作为妹妹,没有尽到体贴之责;作为一宫主位,没有尽到照顾之责!臣妾已然自请罚奉半年,如今,求皇上责罚!只求皇上息怒!”

这会子楚翊瑄正在气头上,如何能够息怒?他阴着脸说道:“罚不罚奉,倒是两说!琳儿,你先起来。”只是那声音冰冷,仿佛已冻结了上万年。

兰菱扶着馥心站起,才是向前一步说道:“皇上。请您听奴婢一句话!今日毓锦公主过来,相约来了禧昭仪的瑞莹堂,才是相约出行,因静元公主吐奶,娘娘才是离去片刻,禧昭仪便突发小产!皇上,奴婢以为,此事定有蹊跷!求皇上派宗人府彻查此事!”

说罢,兰菱噗通跪地,却竟敢抬起头看着皇帝。楚翊瑄蹙着眉头。没有说什么。也不打算让兰菱起身,只是背合着双手缓步走近海兰慧,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脸苍白地怔怔望着头顶的黄花梨飞罩,楚翊瑄很是心疼地说道:“兰慧。你别难过。这个孩子没了。咱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朕答yīng

你,待你养好了身子,天天过来陪你。好么?”

海兰慧缓缓地转过脸,像是个无神的木偶看着楚翊瑄,许久,她终究是哭出了声:“皇上!咱们的孩子没了!臣妾昨夜做梦还梦到他!是个好漂亮的皇子!”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死死抱着楚翊瑄的臂膀痛哭出声。

“兰慧,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做主!朕要彻查此事!苏瑾,传宗人府府丞于宏图!让他务必彻查禧昭仪被废之事!限他十日之内查出暗害禧昭仪的幕后真凶!”楚翊瑄一手揽着痛哭的海兰慧,一面冷着脸说道,“告sù

他,十日之内查不出此事,朕就摘了他的顶戴!”

苏瑾鲜得见到皇帝如此震怒,忙一步跨出,打千应下,连步退出瑞莹堂。

“兰菱,你起来。”老半天楚翊瑄脸上才渐渐有了些颜色,半晌才与兰菱说道,“朕知dào

你们的意思,其实朕又何尝不知dào

此事是谁做下的!朕,纵容她也够多的了,若总是这样一门心思护着她,指不定还会把她惯成什么样子!”

馥心听了这话分明知dào

楚翊瑄已对宸妃生了些怨怼,只是这小小的怨怼,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想到这里,馥心双眼竟是一热,眼泪已然顺着脸庞流下。

“琳儿,你别难过,朕知dào

你和你姐姐心里的委屈。快到年下了,朕在前朝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以朕看,后宫没有个主持大事的皇后也是不行的,人选,朕还在掂量着。朕也想过了,以宸妃的脾气,着实不适合再协理后宫。在朕选出新皇后之前,由你和兰慧主理后宫吧!皇后的金册就交给你掌管。”楚翊瑄说了一通话,又是叹了口气,“你和兰慧的人品和心性,朕是放心的,只是不要与宸妃她们起冲突,毕竟一句话,家和万事兴,这里到底是朕的家。”

馥心听他言下之意,还是打算护着宸妃。不过到底怎么说,宸妃失去了协理后宫之权,地位也是大大不如前了。

楚翊瑄醉意涌上头,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喝了一盏婉釉送上来的醒酒汤,由小祥子扶着出了门,眼见得付羽瑶等人还跪在瑞莹堂之外,竟是什么都没说,乘着龙舆回稷宫去了。

馥心出了门,与众人一道将皇帝一行送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禧姐姐怎么样?”跪了半日,付羽瑶双腿麻得站都站不稳,曼丽扶着她,可她还一心惦念着小产之后的海兰慧。

馥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悲伤道:“跟丢了魂儿一样,一门心思就是哭。这也难怪,姐姐嫁给皇上也有些年头了,这是头一遭有孕……唉!她哭得伤心,可咱们心里又何曾好受?”

“这孩子大约是与禧姐姐没缘分,母子之情终了,便也没什么不依不舍的。”燕柔嘉拿了帕子擦擦眼角,随之又道,“姐姐们到底是有孩子,或是有过孩子……可妹妹呢,进宫也是第五年末了,却是……”说到这里,燕柔嘉眼圈红得厉害,又道,“前些日子我将三部地藏经抄好,这孩子没了,我心里也难过,不如隔日交给万华殿,算是给这孩子超度吧!”

“妹妹有心了。”白晓雪脸上竟还是那一副讨厌的表情,随后又道,“不过,这孩子倒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不是么?咱们大可以借此机会,整死宸妃!”

馥心本想训斥她为何如此铁石心肠,转念一想,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白晓雪虽是宜妃的妹妹,却与她们根本是冤家易结,更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她心里过多哀痛?馥心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罢了!本宫觉得累了!都回去吧,禧姐姐小产,身子正是虚弱,要好生调养。”

说话间馥心转身进了瑞莹堂,葛明远已然煎好了汤药,送进来让婉釉喂海兰慧服下。馥心见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眼睛又是红了,半晌才憋着眼泪没有落下,对海兰慧说道:“宸妃现在没了协理后宫之权,只怕会是反扑,姐姐这几日要多多小心些了。”

“过些日子,我大约会搬去钟粹宫吧!那冷宫一样的地方,还没搬过去,就害死了我的孩子!”海兰慧吃完了药,才是缓缓说着,“馥心,咱们到底是姐妹,你又何苦联合着毓锦一起害我?”

馥心转过脸看了看葛明远和婉釉,两人相对颔首,带着寝殿内的其他宫人一同退下,馥心才是缓缓说道:“姐姐,你误解我了。妹妹怎么会害你呢?你细细想想,钟粹宫如今是圈禁郑贵人的处所,一旦改建成型,你做了主位定会照料郑贵人不是么?再者,隔年开春儿,会有大批的秀女入宫,到时候,不仅是皇太后感念你我让郑贵人脱困,钟粹宫还会揽了更多的姐妹——咱们多几个帮手,便会多几成胜算。”

“你若是存着这个心思,却是叫毓锦留在你身边?”海兰慧正在气头上,说话声音都带着浓重的愤nù

,“毓锦回宫,你大可以安排她进那个倒霉的钟粹宫,何必要害了我和我的孩子!?”

“姐姐,若是那钟粹宫真的如此邪性,我巴不得让宸妃和叶儿她们快点住进去!”馥心听她说话越发离谱,只得叹气,一一解释道,“毓锦的心性阴狠,大约与她早年丧夫有关,叫她去害人还可以,若是让帮着郑贵人脱困,却是千难万难!郑万姝虽是蠢不可挡,但到底是端梁王本家的女子,又是前任皇后,皇上再是生气,隔些日子,终究会把她放出来的。这话由咱们来说,倒显得你我大度,更是能体谅皇上的心思!”

海兰慧不说话了。

馥心见她没有反驳,继而往下说道:“姐姐,我本是想着,钟粹宫离慈宁宫最近,可以算是在慈宁宫眼皮子低下,本是个万全的安稳地儿,姐姐可以在那里好生养胎——唉,只可惜我大意了!”

“你是说,我这一胎,大约又是遭了宸妃的道儿?”海兰慧依依回过脸,两条眉毛紧蹙到了一起,“可是……可是我和毓锦今日出门,什么也没吃,也没喝,只是在御花园里转了转……”

馥心看着海兰慧还不曾醒悟,摇了摇头道:“姐姐,你真以为宸妃有隔山打牛的本事么?她早就在姐姐身边布下了杀招!只是你我大意,不曾注意罢了!”

“什么!?”

馥心这才把刚才葛明远对自己说的一通话与海兰慧说了,并与她说了脾胃不和导致气血两虚,不足以承养胎儿,才造成滑胎小产。

“可是……可是我吃了什么?”海兰慧终究是想不原因,双拳却是攥得死死的,咬着唇道,“这宸妃实在是厉害,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能滑掉我的孩子!”(未完待续……)

第094章 风雪连天

“宸妃的确是个对手,可是,我觉得这不是她能想出来的主意。”馥心木着脸,忽又冷笑了一声,“这恐怕又是那个元修容想出来的损点子。”

海兰慧脸上苍白如纸,听了这话,面部登时涌上来一股阴冷到几乎过雨的寒意。她咬牙切齿道:“从前便是这个夏莞茹!向宸妃出了个馊点子,用推拿的手法打掉嫔妃们的孩子!”

这些事情馥心都是知dào

的,那时候她们才刚刚进宫,馥心从淑女院出来直接进了四执库——当时她还不知dào

,进四执库,都是楚翊瑄的安排,陈皇后不过是代他做事罢了!若不是她进了四执库,又怎能诞下梓茂?

想到这里,馥心又不悦地想起了叶儿。她身怀有孕,却还一直缠着腰,不让人发xiàn

她怀了孩子,连馥心自己和红蕊都不知dào

叶儿其实怀着孩子!叶儿从一开始就没把她俩当做可以信任的姐妹!

馥心不悦地想着,脸上更是白一阵红一阵;海兰慧见她这副样子,以为是她因为自己的事情才是愤恨成这样,便是伸出两手拉着馥心冰凉的右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好妹妹,姐姐现在虽是气,心里难过,但如今之计,咱两个也只能好好养着身子!妹妹,咱两个虽只是名义上的姐妹。可说到底,进了宫,你我就是一体,海家虽然败了,但只要有你我在,平梁王族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咱们虽毫无血缘关系,可是感情到底也比家里那个有血缘的强了百倍千倍。妹妹,你说是不是?”

馥心一直觉得海兰慧跟自己的关系若即若离,甚至不如慕容雪瑗跟自己的关系亲密——尽管慕容雪瑗从前跟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现如今慕容雪瑗转投入她的门下,再怎么说,关系也很明确了。慕容雪瑗对她也很是忠诚,而海兰慧……馥心也想不明白海兰慧这阴晴不定到底是为了什么。

“姐姐,今儿庄姐姐她们也过来看你了,只是妹妹想着,姐姐你要好好休养身子。就打发她们回去了。”馥心说着。却见海兰慧懒洋洋地看着馥心,面目露出些许冷漠,阴郁说道:“付羽瑶自己是存着私心的,毕竟她是内阁家的小姐。她父亲付凝辉是如何滑头城府的一个人?可想而知她庄昭媛也是如何一个人!”

馥心不喜欢这样的海兰慧。再是宽慰了几句。便是离去了。

楚翊瑄原打算在年前大封后宫,只是因为海兰慧的猝然小产,楚翊瑄下令宗人府彻查母后真凶。搞得后宫人心惶惶。

馥心也没心思打理此事,没听到楚翊瑄的意思,便也把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冬至以后,纷纷扬扬的大雪就下个不停。整个长安城又一次被漫天遍野的雪白所覆盖。馥心一早觉得倦意甚浓,天地之间皆是灿灿的白,刚刚醒来,竟觉得耀得眼痛。

“红蕊,什么时辰了?”楚梓茂病愈之后,红蕊回到了凤藻宫伺候,馥心睁眼便看到红蕊提着炭盒,正小心地往石龛灶里加炭,只听哔哔叭叭的炭爆轻响,整个寝殿之内温暖如春,刚刚醒过来的馥心竟觉得身子有些热了。

“娘娘好睡了一夜,定是有些渴了吧?”红蕊替馥心倒了杯水送过去,又道,“适才慈宁宫两苑都传了讯儿过来,说今儿大雪纷飞,不必冒着大雪纷飞过去请安了。娘娘,时候还早,您再睡一会儿吧。”

“我又如何睡得着呢?”馥心接过红蕊送过来的热水,到底是有些渴了,隐隐觉得嗓子还在冒着青烟。她先是试了试水温,随之一饮而尽,继而说道,“昨个儿慈宁宫请安,宸妃对我说着禧姐姐小产的事,我想了一夜,是不是她们已然将证据尽数摧毁了?这才心安理得的,竟还敢嘲笑与我?”

“娘娘别想那么多,宗人府有的是法子查出真凶,不会那么便宜了宸妃的……”红蕊说着,“或许宸妃意识到了不妙,正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也说不定呢。”

“可是葛明远医术精纯,却也查不出姐姐究竟是吃了些什么东西,若真是宸妃有意隐瞒,宗人府也不好彻查此事吧?”馥心又是叹了口气,“她是宸妃!”

红蕊扶着馥心躺下,随后又道:“娘娘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正在此时,东边懿月殿忽然传出一阵阵喧闹,馥心撑着身子还是坐起,缓步走近窗子,才是看到楚翊瑄身穿朝服,由白晓雪撑着伞一路送出大门来。宫人们只是垂首站在一侧,白晓雪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楚翊瑄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便是走进了苏瑾撑着的大伞之下,由小祥子搀扶着走出凤藻宫大门。

“这事奇了,昨个儿皇上翻得,不是韵榕的牌子?怎么皇上一大早从懿月殿出来了?晚上下钥的时候,皇上还没过来呀!”馥心很是疑惑地说着,“红蕊,你知dào

皇上是什么时辰过来的么?”

“应该不是昨儿夜里过来的吧,奴婢一早起来,就看见雪里一片脚印往懿月殿那边去,奴婢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人过来了。想来,定然是皇上和御前的那些人吧。”红蕊望着楚翊瑄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凤藻宫门外,随之又道,“就是不知这懿小主到底有什么本事,竟一大早把皇上招来了。”

馥心也想不明白,只是淡淡哼笑了一声道:“不管她有什么本事,到底还是因为她背后是白家——皇上现在用得上白家,也就对她多看几眼罢了。”

“懿小主的相貌在宫中虽不是头挑人才,比不上一同进宫的合小主和郑贵人,可是她说起话来很是好听顺耳,皇上也爱听她说话;总归是见面三分情——恩宠,竟是比合小主多……再者,奴婢忧心,这懿小主跟咱们并不是一条心,若是有什么的,她就在咱们凤藻宫,竟是防不胜防!”

“红蕊呀,你这个担心不是多余。”馥心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往下说话。她已然起了床,也很难再躺回床上,便是对红蕊道,“为我梳妆吧,如此雪景,若是辜负,岂不是可惜?”

红蕊知dào

馥心喜欢上学,大抵是想着草原上的风雪吧?于是唤来兰月和云岚,一起为馥心梳妆打扮。

雪越下越大,竟是一丝风都没有。早在梁朝年间,凤藻宫的主位,德贵妃苏兰甄也是极爱赏雪的,梁哀帝却又怕冷,于是便在凤藻宫打通了一条长约三丈的观景走道,两边落地窗扇,镶着薄薄的东洋玻璃,地上通了地龙,铜柱之内都通着火,正是赏雪的时候,烧起来地龙和铜柱,长廊顶子上的雪都要融掉。

这一条走道耗费十万金不止,因为太过奢靡被楚凌曦封了起来,年久失修,连玻璃都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馥心僵立在雪里,双眼失神地望着那边,脑海之中,仿佛还出现了当年梁哀帝拥着苏兰甄对雪饮酒,吟诗作对的场景。

“苏兰甄的儿子也找到了,可我再也出不去皇宫告sù

她这个消息了。”馥心忽是喃喃说着,目光悠远,却又平静,“我现在终于理解,原纯当年说的那句‘不见天日’的意思。”

“娘娘,雪里冷,您若是想看雪,奴婢扶您去廊子后面的水榭里,通上火,再抱个汤婆子暖上。”红蕊为她撑着一把大伞,却也是挡不住雪中的瑟瑟寒风,“您若是着凉了,皇上该埋怨奴婢照顾不周了。”

馥心忽是低头苦笑一声,又道:“身子怎能这么弱呢?”话虽如此,馥心还是由她扶着,缓缓往后园子的水榭那边去。

路上并不滑,却到底是过雪的路途,两人相伴,走得还是小心翼翼。整个园子万籁俱静,连日里常听到的鸟叫也不闻一声,唯有簌簌的落雪声音在耳边回响,就仿佛是数不清的蚕在啃食桑叶。

馥心换了一副闲适的表情,心情也跟着渐渐好了起来。呼吸清新,让馥心觉得极是舒服。水榭之上,兰菱早就派人过来送了热茶和汤婆子暖盆。馥心坐在水榭围栏之内,遥遥望着大雪纷飞,脸上渐渐弥漫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馥心遥遥瞧见白晓雪由兰草扶着,也是一面笑,一面往水榭这边走来。白晓雪玩心很大,时不时抓一把雪在手中团成雪球,远远地掷出去,有时还会砸掉矮树丛上的积雪。她咯咯咯地连声娇笑,心情仿佛极好的样子。

“真是见不得谁,就要见着谁。”馥心一下子阴了脸,蹙眉说着,“她不是跟元修容她们关系越走越近么?隔日我便报了皇上,让她早点搬去伊宁宫——免得你我看着她碍眼,她自己也难受得紧!”

“娘娘怎么这样说?”红蕊将声音压得极低,随之又道,“若是让她搬去伊宁宫,不在眼皮子底下,咱们不就更盯不住她了?兰菱隔日可是会偷偷过去看看呢!”(未完待续……)

第095章 翻脸不认

馥心倒是没想到兰菱竟对自己的一句话这般上心,竟真的成日跑去懿月殿盯着白晓雪——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这白晓雪搬来凤藻宫也有些日子了,到底也没听兰菱提过这白晓雪有什么事。这白晓雪若非真是毫无可疑之处,便是心机太深,连兰菱都看不出来!

思忖之间白晓雪也注意到了水榭之中的馥心,微微一怔之后竟是毫无惧意地迎了上来,先是福身行礼道:“嫔妾给悫妃姐姐请安,恭祝姐姐身体康健,长乐未央!”

“懿妹妹多礼了,快起来。”馥心将手里的汤婆子放在身边站起,伸手扶着白晓雪站起,“瑞雪丰年,如此一场大雪,真且叫人期待来年的收成!粮草充足,令尊大人征战云州更是如虎添翼!”

“姐姐说的是,妹妹见这一场大雪,到底也是心中欢喜得紧。”白晓雪温和一笑,伸手牵着馥心,又道,“天气虽不至于阴寒,也到底是大雪过境,姐姐,不如咱们早些回去吧?”

馥心倒是正在赏雪的兴头上,听见白晓雪这样一说,见她脸上带着些意味,想来这白晓雪或许是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可四下并未有什么人,馥心便是说道:“妹妹若是有什么话,便是直说吧。妹妹是知dào

的,本宫从来喜欢有话直说的人。”

“姐姐的爽朗心性,自然是叫人喜欢的。”白晓雪并不以为然,全然无视着馥心回视自己的眼光。竟还有胆回视过去,只是那笑容天真,宛若阳春三月一般温和,“姐姐,我知dào

那日叶儿过来,你对做妹妹的生了些嫌隙不是?这才派了兰菱成日来我的漪兰殿盯着?妹妹我虽是个贵人,却到底也是皇上的嫔妃,姐姐这般做,自是信不过妹妹,也是信不过皇上。是不是?”

馥心徒然一惊。她想不到这白晓雪竟是这样直截了当就提出此事!她甚至不知dào

这白晓雪是什么时候发觉兰菱的,更不明白这白晓雪突然提出此事的缘故!

“妹妹这话叫人听不懂了?什么兰菱,什么信不过妹妹,信不过皇上的。”馥心刻意笑得平静。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妹妹说话总是这样。叫人听也听不懂!不愧是大家闺秀呢!”

白晓雪听了这话终究是没能忍住,立时冷笑道:“姐姐这话叫人听了,没得觉得好笑!若不是姐姐成日派了兰菱盯着妹妹我。妹妹倒有什么理由大早晨喊了来皇上么?姐姐倒也有心思出来赏雪,您宫里的兰菱,已然被宗人府带走了!”

馥心眼角突地一跳,她极不自然地忽然转向白晓雪,声调已然颤颤:“什么……什么!?你今日一大早喊来皇上,就是为这事?”

白晓雪冷笑道:“哟,姐姐不还说全然不知情么?”

“白晓雪,你太过分了!兰菱到底是本宫萱漓殿的人,你竟然不吭不哈就去告了她一状?!”馥心震怒道,几乎要提起手给她一耳光,她硬忍着满腔的怒火,身畔的红蕊却已经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正在此时跑得一脸臭汗的苏喜老远看见了馥心,松了一口气跑了过来打千道:“娘娘,可算是找到您了!刚才宗人府的人过来,不由分说将兰菱带走了!我们这些人着实没法子阻止,娘娘,您快回去看看吧!”

馥心狠狠地看着一脸气定神闲的白晓雪,气得恨不能跳起来给她几个耳光。可眼下兰菱已经被带走了,跟这种无赖式的女人多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馥心一甩衣袖反身便走,只是落雪甚大,馥心差点在水榭亭台之下跌了一跤!

“悫妃姐姐好走!妹妹还要赏雪,却是不能相送了呢!”白晓雪在她身后高声笑着说道。

馥心气得半死,也不顾风雪甚大,一路赶着回了萱漓殿——眼见得众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慕容雪瑗也在,见她抽身回来,迎上来道:“馥心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家都散出去找你!妹妹,大事不好了,那个姓白的贱人告了你一状,说是你派了贴身的宫人打算谋害懿贵人!宗人府已经把兰菱带走了!”

“混账白晓雪!”馥心早就知dào

此事,可是极大的愤nù

还是让馥心将手中的汤婆子掷出了老远!

萱漓殿里的宫人吓得统统跪地,馥心才是缓缓说道:“都给本宫起来!本宫是恨那个白晓雪,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红蕊上前,在馥心身侧进言道:“娘娘,光是生气,却也不顶什么用,言下应是赶快想法子把兰菱救出来!”

馥心当然知dào

要把兰菱救出来,可是,宗人府既是把兰菱拿了去,却有那么容易放出来吗?况且,前些日子向皇上提出彻查宫闱阴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现在这白晓雪借了这么个理由,竟是轻而易举把兰菱从她萱漓殿带走!宗人府是什么地方,馥心又怎么不知dào

?但凡进去了,定然没什么好法子的!从前自己进宗人府受罚,陈皇后为自己说了话——否则,哪会那么容易就给放出来!?

馥心又急又气,来回踱步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丽贵人道:“馥心妹妹,刚才我已经派了人过去宗人府打听了,父亲跟宗人府府丞于宏图还说得上几句话,他也算给我几分面子,想来,兰菱不会吃大亏!馥心妹妹,现在你得想法子与皇上提及此事,把兰菱赶快放出来。”

馥心沉然点头,想起这慕容雪瑗还算是有了些用处,赶紧说道:“劳慕容姐姐操心了!真是气死我了!这白晓雪竟是这样翻脸不认人的!”

“为这种人生气,真是落身份,掉价儿呢!馥心妹妹,我宫里还有些事,便是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需yào

我的,叫红蕊她们过来知会我一句。”说罢,慕容雪瑗匆匆离去,

馥心让红蕊一路将她送出去,心头纷杂念头愈发多了,都有心思直接乘了轿去稷宫向皇帝求情!可是这又是如何容易的一件事?她毕竟只是小小妃子,并未蒙召,擅闯稷宫是要被扣上后宫干政的名头!

馥心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大对头,这白晓雪前脚将兰菱害了,后脚,这慕容雪瑗就跑来跟自己说,自己跟于宏图有些交情!这不是太不对头了吗?

她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将事情前后经过一一想着细节,一大清早皇帝过来,并未惊动萱漓殿的人,而是直接跑去了东边的懿月殿,这般说来,皇帝是对馥心起了疑!而白晓雪将楚翊瑄一路送了出去,也不曾看到楚翊瑄如何的愤nù

生气,可是,宗人府的人,却是如程咬金一般半路杀将出来,趁着自己不在宫中,就把她带走了!

这一系列事情,起初看上去很是合理,可再一想,完全就跟玩笑一般,仿佛就是打定主意要坑馥心一样!就好像有人急于看着她闯稷宫去为兰菱求情,然后坐等“后宫干政”这个必死的罪名扣到馥心头上!

“好你个宸妃,竟能想出这种主意来?”馥心喃喃着,脸上渐渐升起了更大的愤nù

,只是这愤nù

并不似刚才一般如火点燃,而是冷得像冰,几乎能在瞬间把整个萱漓殿都冻结!

“娘娘说什么?”红蕊不解地发问。

“看来,慕容雪瑗跟宸妃又开张了呢!”馥心冷笑几声,又道,“本以为这白晓雪左右逢源,没想到看上去傻乎乎,娇蛮不讲理的慕容雪瑗也玩这一手了。看来,真是赶上好戏了!”

馥心终究是冷静下来,在椅上轻轻落座,半低着眼睑看着宫人拾掇刚才自己扔东西造成的一地狼藉,脸上忽然露出些许笑容,低声道:“有主意了!红蕊,去库房拿一匹白绫来!再拿两本我抄好的地藏经,我要去万华殿!”

雪越下越大,馥心抱着刚找到的那匹白绫和地藏经,乘着轿往万华殿去。雪打在轿顶上,发出簌簌的轻响,馥心在心底闷声轻诵着地藏经的句子,已经全然安心下来。

万华殿香火甚旺,姑子在殿内轻吟经文,见馥心进了门,正要起身行礼,馥心却道:“各位师傅不必多礼,是本宫打搅了诸位清修!本宫这是想着,圣母皇太后的冥寿快到了,过来烧一炷香的!”

姑子们这才安心继xù

念经,万华殿的主持,静宁师太小跑过来给馥心行礼道:“贫尼叩见悫妃娘娘!娘娘万安!”

“静宁师太,许久不见,您还是老样子,竟是一点都没变。”馥心倒是常来万华殿祈福,见了她觉得很是亲切,让红蕊把抄好的两本地藏经递过去,“师太,本宫抄写了两本地藏经。待圣母皇太后冥寿那日,劳烦师太化了去给她老人家做法事。”

“娘娘真是有心了!皇上知dào

了,一定会明白娘娘的孝心的!”静宁师太弯着身笑道。

“师太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事,是本宫自己发自心底的想要做的,却不是做给皇上看的!”馥心摇头一笑,又道,“本宫并不想让皇上知dào

!”(未完待续……)

第096章 晓枫现身

静宁师太微微一怔,她本是以为,这悫妃大约是因为皇帝的关系,才如此这般对皇太后的冥寿这般上心。可没想到的是,这悫妃却不想让皇帝知dào



她赶忙说道:“娘娘真是孝心!贫尼知dào

了!”

“皇上那日也一定回来,劳烦主持替本宫提醒一句皇上切莫伤心过度。皇太后在天上,也不想看着皇上悲伤的。”馥心叹了口气,一脸悲伤地说道。她走近蒲团,在上面缓缓跪了下去,在佛前为皇太后烧了一炷香,眼见得青烟袅袅而上,一股神圣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起。她喃喃有词着什么。

身畔的红蕊静静地站在一侧,双眼也是注视着藻井之下的佛祖圣像,心中默默为楚彦熙祈求平安。

王爷啊,红蕊现在虽然不知dào

您情况如何,可奴婢还是指望着您平安无事……奴婢一直以为您不在了……直至那日珠儿将您还活着的消息带回来……

正在想着,馥心缓缓转过脸道:“红蕊,扶本宫起来。”

红蕊全是一震,这才回过神扶着馥心站起身来。静宁说道:“天冷,娘娘不如到配殿喝一盏酥油茶吧!”

“也好。殿里这般冷,喝一盏酥油茶也会觉得身上暖和些。”馥心说着,便由着静宁前面带路,往配殿那边去。

配殿通着地龙,刚刚进了门便觉得温暖如春。静宁扶着馥心在炕头落座,才叫了姑子给馥心准bèi

酥油茶。

配殿这边清冷安静。只能隐约听到前殿的姑子们在吟诵佛经。馥心对着静宁说道:“师太,万华殿这边大约有多少位出家人?”

“包含贫尼在内,万华殿一共七十七位出家的姑子。”静宁答道,“有些是前朝的宫嫔。”

“这些姑子,都是为咱们大燮祈福祈祉的,到底也不能太不成话。刚才本宫在大雄宝殿那边,觉得殿里实在冷的够呛。”正说着,那姑子将酥油茶和一些素饼糕点送了上来,静宁浅笑道:“娘娘请用。”

“多谢师太。本宫正有意翻新万华殿,师太若是有什么想法。隔日过来本宫的萱漓殿便是。”馥心含笑说着。捏了糕饼吃,笑道,“这素油点心,竟是很好吃呢!完全没有那种甜腻的感觉。大约是本宫头一遭吃。才是新鲜着的吧!”

说着。端了酥油茶就口浅尝。刚喝的时候觉得很烫,只是奶味浓郁,又和着浓浓的茶水。第一口觉得味道极古怪。第二口喝的时候,就觉得醇香浓厚。馥心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说道:“好东西。这大约不是华族的产物吧?”

“藏传过来的。”静宁微笑答道,见馥心很是爱喝,又道,“不瞒娘娘您说,贫尼拿这酥油茶招待过许多娘娘小主,只是没有一个能喝下第二口,头一遭给宸妃娘娘喝的时候,她竟肝火上来,把贫尼这里的桌子都掀翻了。”

馥心虽是觉得这酥油茶味道却又有些古怪,但喝上几口,却觉得滋味浓郁口感绵醇。虽说不上是绝佳的美食,却是别有一番美妙。她听了静宁的话,颇有几分对宸妃的不满,摇头一笑道:“这话便不能这么说了,宸妃娘娘喝不惯,掀了桌子,到底她位高权重,却也不能在背后说她这些话。”

静宁不说话了,只是低头默念着阿弥陀佛之类的。

馥心眼见是问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再跟她聊了几句,带着红蕊离开了万华殿,向凤藻宫去。

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的雪花将整个上清皇城染成了一片白。馥心隔着轿帘望着这纷纷扬扬的大雪弥天盖地,抬轿的大力太监踩在雪地之上,有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馥心脑中一直惦念着身在宗人府的兰菱,连已经落了轿都不知dào

。红蕊掀起轿帘扶她进宫,云岚早早跑出来撑了一把打伞在她头上,低声道:“娘娘,刚才宗人府来过人了,说是宸妃娘娘有命,兰菱行为不检,已经交由掖庭局处置了。”

馥心身子一僵,忽是冷笑一声道:“这宸妃手段够快的!”这一切还不是白晓雪那个贱人起得头!若不是她向皇上告了一状,兰菱怎么会深陷掖庭局?馥心想到这里,狠狠说道,“与内务府说了,懿月殿向阳温暖,用不着通什么地龙了,叫他们明儿过来人,封炉!”

云岚脸上露出些怯意:“娘娘,这样不大好吧……”

“娘娘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依着令行事便是。”红蕊也是因这白晓雪突然的变化而很是生气。

云岚很是吃惊一向温和的红蕊姐姐怎么也变得这般愤恨,只得屈膝点头道:“知dào

了!奴婢这就去办。”

天气越发寒冷,馥心已经全然没有赏雪的心思,由着红蕊扶着回去萱漓殿,默然无声地在书桌前坐下,拿了一卷《唐书》在手中。只是看那样子并不是在看书,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太后冥寿快到了。皇上定然会去万华殿为皇太后祈祷。”馥心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对身边的红蕊说道,“皇上最是孝顺不过,我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把兰菱救出来。”

红蕊目光中略有些触动,低眉一笑道:“兰菱若知dào

娘娘这般思谋着救她,心中定然会铭记娘娘的恩德。”

“兰菱的忠心我是看的到的。只要她实心用事,我自然是会保护她的。”馥心若有所思地说着,将手中的唐书放下,随后抬起脸看着红蕊,“你也是一样的红蕊——我想,如果我有一天陷进去,你们也会竭尽全力的救我吧!”

红蕊看着馥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活得很累,红蕊。每天生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真的很累,我不知dào

我能撑到什么时候,红蕊,从前我想着,只要我进了宫,我就能护着王爷……护着整个怡亲王府……可是现在……皇上算计太深……连我自己都不知dào

,如今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是为了梓茂还是公主,还是为了我自己?”

红蕊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这些年来,她一直深陷迷惑,这些年她也一直在迷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活下去吗?

“适才在万华殿,奴婢为了王爷在祈祷佛祖的保佑。”红蕊左右看了看并未有人,于是轻声说着,“奴婢也恨过王爷……恨过他曾经……可是,现在想起他的人,觉得,他还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的。”

“他算是哪门子的好人呢。”忽然从藻井之中传来一个声音,吓得馥心和红蕊同时一震,不由得循声而去,却看不见任何人。馥心高声说道:“是谁在哪里?!”可她刚说完,又觉得那个声音着实熟悉,瞬间的错愕让她知dào

那个声音属于皇帝的带刀近侍和帝凰的第一高手,晓枫!

“现出真身吧,晓枫。”馥心缓缓从书桌后站起身,阴冷地说道。

馥心和红蕊只觉得眼前一花,晓枫已然出现在她俩面前,她穿着浓黑色的夜行衣,剪裁很紧,贴身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若不是面带凄冷和杀气,她的容貌远在田萧二位选侍之上。

“是谁让你偷偷监视本宫的?”馥心强忍住心底的狂跳,死死盯着晓枫看,她明白,晓枫也可以算是御前的人,除了皇帝,大约没人能对她下达这种监视自己的命令。

“我是谁的人,珠儿你不明白么?”晓枫压根就没把她当成后宫里的娘娘,还在用旧称称呼着馥心,她脸上没有一点点温度,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诮,“不管怎么说,你还自认为你是楚彦熙的女人么?可他已经死了,起码对于整个大燮,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等馥心说话,红蕊已经问了出来,她焦急的往前跨了一步,脸上的疑惑,焦虑,担忧溢于言表,“我知dào

你肯定清楚底细!”

“告sù

你们又有何妨?”晓枫合抱着手肘冷笑,“主子不想让他死,因为他还有用,仅此而已。那日给他喝得毒酒,只是让他假死了过去,铸造好的铁棺大张旗鼓地送去西海,悬于海崖之上——整个大燮都以为这位风神如玉的王爷已经死了,连怡亲王妃也以为他死了,跟着一起殉情了不是么?皇上要用他这个人,必得斩断他一切后路。”

“你主子做得坏事够多了,打雷的时候会心惊胆战吗?”红蕊竟是毫无惧色地说着。

“你胆子不小啊红蕊,敢说出这种话来?”晓枫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不怕死的人。”

“皇上派你盯着我,不是为了让你羞辱我几句吧。”馥心冷着脸说道。

“谢明韬回来了,皇上怕这个更不怕死的家伙带走你,才让我瞧瞧跟着的。”晓枫无视着馥心的怒目圆睁,只是含着些嘲弄看着馥心,“说真的我也不希望谢明韬回来,毕竟他的龙雀,对于帝凰是个很大的威胁。况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道这里,晓枫忽然抬起脸冷笑着死盯着馥心:“当然,你和王爷,也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第098章 一招两用

她其实对楚翊瑄的生母谢明霜根本不熟悉——甚至她的弟弟,曾经的晋国七公子谢明韬也不曾提过这位姐姐。谢明霜对于馥心来说,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馥心在宫中的如意画馆曾经见过谢明霜的画像。那是“停车坐爱枫林晚”一般的燃火枫红之下,谢明霜一袭月牙白色的振袖宫服,头发却是少女一般的麻花双辫,明眸巧笑,额角一点朱砂痣。谢明霜的美,是那种端庄而素丽的美,乍一眼看过去,并不会觉得她是怎样的绝世容颜,然而越是看,越是觉得谢明霜美得叫人心旷神怡。

“母亲死后,我仿佛在一夜之间不会笑了。”楚翊瑄拥着馥心,眼光却从她曼妙的身躯转向雕满了西番莲和凤凰的黄梨木天棚,他声音干涩,就好像随时会掉下眼泪,“我没想到母亲会在祖父进军晋国的前夜悬梁自尽……连父亲都没想到……她是整个燮王府的金色阳光……可惜,那一夜阳光陨落,便再也没有回到这个世间。”

楚翊瑄左眼角忽然流下一行清泪,他抬起手,快速地擦干泪水,声音却更复低沉:“琳儿,男人再是强dà

,大约在母亲和所爱面前,永远也只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吧!在草原上的那天,我得知了母亲的死讯,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因为母亲的死,我想要复仇,可是我又向谁复仇?向爷爷?向整个大燮军?还是向这个让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复仇?”

馥心见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十分激动。只是那语调仍旧十分平静:“琳儿,我知dào

你喜欢十五叔,这世上,能够拒绝十五叔的女子,只怕很少吧?我知dào

你喜欢他,没有让他死。琳儿,我承认我那时候是有些小孩儿脾气,除却是想试探你对他的爱,其实,我也并不想让十五叔死……况且。十五叔是接我回来的人。我又怎么忍心?十五叔那样的人,早早死掉太过可惜了,对于整个帝国,他还是有用的!

“琳儿。我老实跟你说。我是说不出的疼惜你。比十五叔还要疼惜你!琳儿,只要是你要的,只要是我有的。统统都给你!”他又将目光移向馥心,手臂一缩,紧紧地抱着她。

馥心听着他的声音甚是动情,心底不由得突突突直跳,她转过脸看着这个身材并不伟岸的少年皇帝,竟是忽然生出一种从未的怜惜之情,不禁说道:“既是这样……哥哥,琳儿想求您一件事。”

“我知dào

你要我为十五叔求情。”楚翊瑄静静地合上眼睛,声音依旧十分平静。

“哥哥,这倒也不是琳儿最想求的……琳儿的确是想让王爷好好活着……可是,琳儿最想求的,却是兰菱和韵榕……”馥心靠在楚翊瑄的肩头,平静地说着,“求哥哥把兰菱还给琳儿吧!”

“兰菱犯了忌讳,该是在宗人府好好反省反省。”楚翊瑄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馥心,“我指她过来,是让她好好伺候你,不是让你学着跟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争胜。”

馥心忽觉得心底一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虽是便不再说什么了。

“明天朕一道旨意,就让兰菱回来,只是琳儿,以后,不要让她再做那些事情了。白晓雪是朕委以重望的女子,况且你也知dào

,白家如今余威还在,朕还要靠着白氏兄弟征服云州的巫民,甚至以后半精灵奔袭帝国,朕还要靠着他们抵御外敌……琳儿,朕知dào

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在这宫里,朕有的时候都在受委屈……你是懂事的,也该想明白这些事情的。况且,朕也知dào

,兰菱跟姬威的事……朕想着,姬威一夕之间能为兰菱白了头,显然还对她念念不忘,再过些日子,朕便把她指给姬威。”

馥心虽为兰菱高兴,却也很讨厌他这句“懂事”,可是他偏偏就是让自己“懂事”,每次的懂事,都是要害她受委屈的开始。许久,馥心叹了口气道:“琳儿知dào

了。”

“韵榕的事,皇祖母也说过,还不到时候。过些日子,会给她一个合适的位份的。”楚翊瑄很轻松的就将馥心的后半句话封死了,随后又道,“早些睡吧。雪下得大,大约明日便不必晨昏定省了,可是朕却免不得要上朝。有些时候,还真有些羡慕你们呢。”

说完,他平静地合上眼睛,好像刚才什么话都没跟馥心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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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的大雪把整个上清皇城盖上了厚厚的雪被。

一大清早,兰菱便从宗人府回到了凤藻宫。虽然在宗人府只带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兰菱却是浑身疲累不堪,带着一身的脏污。只是那神采依旧,兰月见了她,忙迎了上去:“兰菱姐姐!你回来了!”

“我身上脏的很,想洗个澡。”兰菱淡淡地说着,又道,“洗完换一身爽利的衣裳,再去给主子叩头。”

“正是呢!皇上才刚走,主子还没醒呢!兰菱姐姐,洗澡水要等一会儿了,你先跟着我过来,咱先吃点东西吧!”兰月拉着她往小厨房去。这里备了时新的菜蔬和细巧的宫点,一股甜丝丝的香气直往兰菱鼻子里钻,她倒真是饿了,捏起一块玫瑰糕一下子便咬掉一半。

兰月见她吃得香甜,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现磨的热豆浆给她。

吃饱喝足,洗澡水也烧好了。

江玉和李怀帮着兰月一桶桶地把洗澡水送过去,兰菱去衣洗了全身的污渍,又拿调和了茉莉油的香胰子洗了头。她换上了干净爽利的衣衫,将半干的头发束好,才是进了寝殿——正见云岚服侍着馥心起床。

“娘娘万安!”兰菱几步上前盈盈拜倒道,“多谢娘娘救奴婢出来!”

“回来了?没事便好了。”馥心还带着满面的倦意,终是笑道,“没事便好,快起来吧!岚儿,扶你菱姐姐起来!”

“奴婢不敢!”兰菱赶紧自己起身,又是盈盈一拜道,“奴婢知dào

的,一定是娘娘求了皇上,才将奴婢赦出来的。”

“不是你的错。”馥心满脸的疲倦在一点点的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冷厉的愤nù

,“可恶的白晓雪,竟敢告了你我一状!白瞎我还把她当做是可以信赖的姐妹!她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兰菱向前走了几步,扶着馥心坐在梳妆台前道:“娘娘,这些日子,奴婢一直盯着懿月殿,却是奇怪,这懿贵人并未可疑之处,也很少与别人来往,最多不过去颐福宫跟庄小主聊一聊……”

“她投靠了宸妃。大约也是觊觎着后位吧!”馥心毫不避讳地森然一笑道,“白家的势力,现在渐渐扩大,风头已然盖过了沈家——宸妃现在对于这白晓雪的态度不甚明了,大约是起了嫌隙。不过这也不是件坏事!咱们大可利用此事。”

兰菱拿起梳妆台上的黄杨木梳,轻轻为馥心梳头:“娘娘的意思是……左右逢源?”

“也不尽然……算是渔翁得利吧。”馥心慢慢半转过脸来,看着她笑。

大雪之后,天气越来越冷,萱漓殿和慕容雪瑗的雅歆殿烧了三灶地龙,海兰慧小产之后身子虚弱,馥心下令多给她烧一灶。只是白晓雪的懿月殿一直冰冷如窖,馥心的命令简单明了,谁也不敢为白晓雪求这个烧火的恩典。

白晓雪终是忍无可忍,跑来萱漓殿。可巧真好付羽瑶燕柔嘉看过海兰慧过来。白晓雪见这三姐妹都在,本是一脸的理直气壮也软了三分,见着馥心还是见了礼道:“嫔妾懿贵人白氏,叩见悫妃娘娘,娘娘万福!”

“妹妹向来看不起本宫,怎么今儿行这么大的礼?”馥心脸上虽是笑着,声调却是无比干硬。

付羽瑶和燕柔嘉一早就听说了白晓雪告状的事,对她便也没什么好脸,只是微微对她颔首罢了。

“嫔妾的懿月殿冷得不能住人,求娘娘让嫔妾搬过去跟昭仪姐姐挤挤吧!”白晓雪聪明至极竟不直说馥心不给她烧火的事,拐弯抹角竟说要去瑞莹堂住,摆明了是一招两用之计!

“禧姐姐小产身虚,况且,血房不洁净,妹妹又不是生产过的,总得讲些忌讳吧!”馥心懒洋洋的一句话便把她客客气气地顶了回去,“再者说了,妹妹到底是将门虎女,想来大约是身子好得很,姐姐那边一日烧着四灶火,热得火焰山一般,妹妹定然是住不惯的。”馥心这一句话竟也是一招两用的话语!她忽又含笑抬起脸来,“若妹妹觉得懿月殿实在冷得够呛,大可以跑去皇上皇太后面前求了,搬出本宫的凤藻宫,这里庙小得很呢!”

“你!”白晓雪终于控不住一肚子的怒火,已然尽数上了脸,“悫妃娘娘,嫔妾知dào

,您这是公报私仇呢!拿着自己是一宫主位,来压嫔妾呢!”(未完待续……)

第099章 昏厥重病

“压?压谁?你么?”馥心听了这话亦是愤恨上了心头,只是她刻意憋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白晓雪淡淡地笑,“莫说有些人值得不值得!本宫自不是说你,晓雪,本宫岂敢压你?你是大燮白氏一族的虎将之女,本宫怎么敢呢?”

如今已然是撕破了脸皮,馥心即便是再跟她客气,再对她好,这白晓雪也不会领情的吧?馥心这样想着,心里更加忿忿,只是当着付羽瑶和燕柔嘉,她也做不出气急的模样,还是很涵养地冲着白晓雪微笑。

白晓雪本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显然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但见馥心竟毫不理睬自己这番愤恨模样,竟是有些慌了神——她顿时不悦地想起昨个儿天刚擦黑,皇上便急急过来,直奔海馥心的萱漓殿,一副给她迷得丢了魂儿的模样,大约也想得到这位倾城皇妃是何等的荣宠无限!自己若是强在她面前出头,只怕是会吃大亏!若是这海馥心跑去皇帝面前告自己一个目无尊上的罪名,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白晓雪硬忍了忍气,把一脸的气急败坏憋回去,堆上脸来一副轻松闲适又是优雅的笑容道:“姐姐言重了!您又何出此言呢?嫔妾不过是在懿月殿冷得极了,才是跑过来自顾自的说了几句话!娘娘您是知dào

的,从昨个儿早晨便开始下雪,下了整整一夜,听说御花园的松树都压弯了几枝!娘娘若再不给嫔妾烧上几灶地龙。真且要冷死人呢!”

馥心见她服了软,也没有立kè

回应,只是懒洋洋地在贵妃椅上落座,随后冲着殿脚的兰菱说道,“兰菱,本宫腿酸得很,过来捶捶腿!”

白晓雪这才注意到兰菱竟也身在萱漓殿!才是告了一状把她送进了宗人府,现在兰菱竟毫无征兆的就被放了出来!白晓雪不自觉地如临大敌了起来!

看这样子,昨个儿皇上过来,这海馥心一定给我告了一状!白晓雪脸上登时没了颜色。慌乱中她差点说错了话。赶紧上前一步道:“娘娘既是腿酸,便有嫔妾为她揉腿吧,嫔妾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大人也是常常说腿酸……嫔妾学过一些推拿的手法。大约能帮得上娘娘。”

说着。她双肩略有些抖索。走向馥心并在她身侧跪了下去,伸出一双嫩葱似的双手,为馥心捏腿。

付羽瑶和燕柔嘉很是吃惊。心说这懿贵人倒真是能屈能伸啊!

馥心看着她竟如此自作贱,竟觉得一阵阵的恶心。馥心半张开眼瞳,看着她脸上竟带着一丝恬静的笑容,便是有些吃惊她的涵养和心计了!只是这心中的不忍只是一瞬之间的,想着自己进宫以来宸妃对自己的陷害,又想着这白晓雪如此之可恶,万万不可这样轻饶过她!正想着,忽听苏喜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娘娘,不好了!”

兰菱蹙眉直了身子往殿外走去,拉开门道:“是出什么事了么?怎么这般慌里慌张的!”

苏喜见众宫嫔齐齐看着她,白晓雪还跪在地上为馥心捶腿,不免吐了吐舌头,赶忙压低声音在兰菱耳侧耳语几句——才是短短说了几句话,兰菱两道清秀的眉毛已然蹙到了一起,馥心见了她这般脸色,心下不由得暗叫不妙。

“消息可真?”兰菱有些不相信似的追问着。

“哎哟,我的好姐姐,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这个呀!”苏喜双手合十道。

兰菱见他脸色凝重,便是点了点头,转身在馥心面前盈盈一拜道:“娘娘,事情紧急,奴婢便据实说了!太皇太后适才突发急病,在慈宁宫外栽倒昏迷。皇上还没散朝,宸妃娘娘告了头疼,只是传了太医过去。娘娘,这事怕得劳烦您主持了!”

馥心听到是太皇太后出了事,心底虽是突突乱跳,倒也觉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到底太皇太后便是有事,也与她海馥心没什么太大相干。

付羽瑶也是一怔,与燕柔嘉对视之后,发问苏喜道:“苏公公,太皇太后怎样?”

苏喜拿指甲刮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低着头道:“大约是不妙,几位主子还是过去侍奉吧!”

只是这苏喜,是不是反应太大了一点?馥心看着他的态度,顿时生疑,不过她隐约记着,这苏喜,前任主子是苏兰甄,而最早之前,太皇太后燕琬凝与苏兰甄是有些关系的,梁帝年间,燕琬凝只是个小小燮王妃,却与德贵妃苏兰甄乃是结过金兰的姐妹,想必这苏喜,也是受了些太皇太后的恩惠吧!

馥心没在多想,起身说道:“懿贵人,你先回去,你的事,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也听到了太皇太后重病,宫里竟无人照应此事!后位虚悬,人人皆是不作为,本宫便只好托这个大,当一回这挨打的出头鸟了!”

“走吧馥心,咱们也过去瞧瞧,太皇太后重病着,却也不能没人管吧!”付羽瑶起身,在她身后的曼丽赶快拿起披风为主子穿戴;燕柔嘉倒是觉得这一地的积雪,出门甚是不方便,本不想去的,但见付羽瑶身子虚弱还要去,自己也不好推辞,只得也站起身,让宝玲为自己穿戴。

白晓雪见她们都打定主意要去慈宁宫,想着自己打从进宫以来,是号称馥心等人的好姐妹——既是好姐妹,便没理由不同行。再者,自己的懿月殿冷得能冻饺子,回去也得窝在床上,还不如卖个贤良孝顺的好名声,去慈宁宫侍奉!

想到这里,白晓雪亦是起身道:“嫔妾也愿意娶侍奉!”

馥心没说话,只是由着兰菱替自己穿好斗篷,换上耐湿滑的鞋子。出了萱漓殿,几个宫嫔各自上了小轿,一路由大力太监抬着,往慈宁宫去。

这宸妃真有些古怪,这会子正是显示自己贤能的时候她竟谎称自己头疼?因为大雪免于晨昏定省,馥心确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宸妃了,她是真假头疼是没人知dào

的,但她想要避开此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馥心想不明白,所以不再多想,不多时轿子停了,兰菱挑起帘帐,扶着馥心下轿道:“娘娘小心,刚刚才是下过雪,很滑的。”

“无碍的!”馥心见苏喜也一齐跟来了,便对他说道,“你先进去看看!”

苏喜点头,小跑着进了慈宁宫。馥心由兰菱扶着,快步进了东苑,却见这里竟没有一丝落雪,石板路扫的干干净净,显然是雪刚停便有人悉心打扫过了。馥心亦步亦趋地走近寝殿,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说是草药,其实更像是锅子糊了东西的味道。

林太医本在桌后写药方,见几个宫嫔进门,赶紧起身叩拜:“微臣给悫妃娘娘请安!给庄昭媛请安!给慧才人请安!给懿贵人请安!”

“林太医不必客气,快请起来!”馥心见苏喜也在,便对他说道,“苏喜,一会儿给林太医包些润笔送过去。这是一点意思。”

林太医千恩万谢的受了赏,随之回去桌后继xù

书写药方。

馥心转身冲着一起跟来的几个宫嫔道:“你们就在门外等着,本宫进去瞧瞧。”说着,带着兰菱一道儿进了内室,只看见萍芝正守在太皇太后的病榻边儿上。眼见得馥心进了门,赶紧迎上来拜倒道:“奴婢给悫妃娘娘请安!”

“萍芝嬷嬷不必客气,快请起来吧!兰菱,快扶嬷嬷起来。都说了您可是皇祖母身边的老嬷嬷了,资格在那里,谁不得卖你几分面子?”馥心客客气气地对萍芝说完,又是发问道,“嬷嬷,皇祖母怎么忽然病倒了?”

“这些日子,皇太后一直觉得肝痛,时常得用杆子顶着些,否则便觉得刺痛难忍,已然吃了许多日子药,也不见得好。”萍芝垂首叹气,又道,“娘娘您是知dào

的,太皇太后性子向来要强,若是能忍的病痛,便不会惊动任何人。只是……这一次……”说着,她双眼已然充盈了泪水,仿佛稍稍一晃便会掉落在地。

是肝病?馥心顿觉不妙,记得当年,草原上有个贵族,也是肝痛难忍,痛得难以抑制之时,也是用硬物顶着,时间久了,竟把地上都顶出一个坑来。这个贵族没活了些日子就咽气了,请了许多名医也治不好……

她没在多想,便向太皇太后的病榻走去,见她仿佛是有些意识,才是低声说道:“皇祖母,馥心来了!您觉得身子怎样?若有些不适,定要与馥心说!”刚说完这一系列话,馥心就给面前的太皇太后吓了一跳!几日之前她来慈宁宫东苑请安,这太皇太后还是一副富态之相,才是短短几日,她便变得黑瘦至极!一眼看过去,仿佛整个脸孔都脱了相!

“馥心,是你来了啊!”太皇太后半睁开一双眼,只是那眼瞳浑浊至极,距离她只有两尺之遥的馥心都不明白她到底能不能看到自己,只听太皇太后长舒了一口气道,“馥心,哀家只怕是大限到了!”(未完待续……)

第100章 床前遗愿

馥心一早就知dào

太皇太后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却不曾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强烈抑制着心口突突的连跳,努力让自己变得镇静一点,声调听上去却还是战栗无力:“皇祖母快别这么说,您大约不知dào

,臣妾在万华殿为您祈过平安……静宁师太说,说您能高寿!您就好好的颐养天年……其他的都不要多想!”

太皇太后望着馥心因为硬憋悲伤而显现出的扭曲脸孔,竟是静默地一笑,她惨声说道:“哀家自己的身子,哀家心里清楚的很。那日韵榕进宫,哀家便是强撑着身子前去……馥心,我的好孩子,哀家死后,你要多多提携着些韵榕……她也是个好孩子,只是,性子太过刚烈,又是清高……她这个样子,只怕将来会吃很多亏……咳咳……”太皇太后拘着身子连连咳嗽,馥心赶紧上去扶着,并拿一团帕子替她遮住,不想帕子上竟是一团鲜血!馥心眉心一凛,急忙将帕子偷偷收好,只是心境在瞬间一落千丈!

“皇祖母,您现下身子不好,多想这些无益!”馥心想着她曾经是害过自己,可她到底对自己亲眷韵榕乃是一片真心,又想到这些年太皇太后着实也在帮着自己,不免有些心酸袭上心头,想要叹气,却又强忍住了,转脸对萍芝道,“快扶着主子躺好,太皇太后的药呢?熬好了就快些端上来!”

太皇太后虽是安然躺了下去,却还是摇头道:“药医不死病。哀家这是没救了!馥心,你过来,坐在哀家旁边,哀家有些话要嘱咐你!”

说着,她又转向萍芝道:“你先出去,替哀家守着门!”说着,她一通通的粗喘,脸上不住地流冷汗,只是脸色仿佛在这一会子变得红润发亮,连兰菱亦是觉得大大不妙。兰菱见萍芝也出了门。赶忙屈膝道:“娘娘的斗篷大约是沾了些碎雪。奴婢去外面掸一掸,免得娘娘等一下不能穿。”说着,她紧随着萍芝一道出门,并将殿门紧紧合上。

馥心听着令赶紧上前。却不敢依着话语坐在床边。而是悄然无声地跪在木脚踏之上。伸出双手拉着太皇太后冷得满是汗的手,轻声道:“皇祖母,您有什么心愿。都与臣妾说了吧!”

“馥心,从前哀家是看错了你!听了沈贞儿的话,竟是想要除掉你,在冷宫放了那样一把火……哀家,大约就是因为做了这件糊涂事,才是折了寿吧!”太皇太后回握着馥心,脸上却满是悔恨之意,“馥心,你真是好孩子,哀家临了,才看清你的真性情……馥心,哀家好后悔……”

馥心知dào

这是身为一个长辈程度最大的抱歉,便是摇头一笑道:“皇祖母不要这么说!若不是您那样一把火,臣妾还出不来冷宫呢!皇祖母,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

“馥心,你真是好性情,难怪皇帝喜欢你!”说着,她又是重重地咳嗽起来,终是强忍着说道,“馥心,哀家死后,最是放心不下的,除了韵榕,还有弄玉那孩子!她还小,还不到总角年纪!韵榕没了哀家的庇佑,至少还是先帝钦封的大宁郡主,弄玉那孩子还小,若是……若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才是稳住了心神道,“哀家死后,弄玉要立kè

送去宫去,带着奶娘亲信,一路送去皇庄天园去,离上清皇城越是远越好!她是皇后唯一的血脉,哀家不想让她死在宫中,更不想让她去和亲!”

和亲?馥心虽是不解,却还是重重地点头:“您还有什么交代的?”

“宸妃势大,相对而说,沈家的势力也在渐渐扩大……咱们后宫虽是不得干政,你却也得向皇上醒着些神儿,防止这沈家在成一个白家!”太皇太后粗喘着,“白家不过是先帝爷豢养的一个奴才,可沈诃便不同了!他出身不高,却因裙带关系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若是有什么动荡,沈诃第一个跳出来便是危及整个大燮!现在皇上在云州用兵,必少不得用陈家和白家……陈子枫哀家不担心,哀家怕的是那沈诃跟白墨轩搅在一起,才是要天翻地覆!”

馥心分明知dào

,白晓雪已然跟宸妃搅合在了一起!现在那白晓雪就在内室之外,与宸妃早就是不清不楚!这种担心绝非对于多余,以白晓雪的心智,必得强过刚刚被贬了的淑嫔,成为宸妃的左膀右臂。这些话馥心又怎么能说出来,只是含笑低声道:“皇祖母放心,臣妾在皇上面前还说的上话,这些事,臣妾定然会挑个好机会一一上禀。”

太皇太后合上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竟是许久都不说一句话——甚至连馥心都以为她这一睡,便会再不醒来只是,太皇太后忽是缓缓长出了一口气,对馥心说道:“哀家左边漆器匣子里放着一卷懿旨,以用火漆固封——你拿出来,待哀家死后,后事料理完毕后,你再拿出来交给皇帝——记得,在此之前不可启封!切记切记!”

馥心重重地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思,从匣子里掏出一卷暗红色的卷轴,正如太皇太后所说,已用火漆固封停当,不是暴力破坏是决计打不开的,这里面决计是一纸惊天动地的遗旨,甚至与自己,与整个皇族都有莫大关系!馥心不免觉得手中的卷轴重达千斤难免惴惴难安,心底又是狂涌起一股莫大的好奇,转过身正要询问,却见太皇太后已然栽倒在床头,昏死过去!

“皇祖母!”馥心失声尖叫,慌乱中卷轴重重地掉在地上,她忙是弯腰捡起塞进袖筒里,冲着门外大喊“来人”!

眼见得大门洞开,林太医小跑进门跪地再三为太皇太后诊视,半晌,他转身苦苦摇头,在馥心面前长跪道:“娘娘,太皇太后殡天了!娘娘节哀!”

馥心身子一顿,几乎跌坐在地!紧随而进门的付羽瑶等人皆是震惊,一时间整个东苑一片哀哀凄凄,萍芝忽是哇得一声跪地痛哭起来,悲伤之色溢于言表!

馥心只觉得一阵阵的悲哀涌上心头,眼泪顺着脸庞缓缓流下,她用力擦了擦眼泪,悲恸地对着苏喜说道:“太皇太后殡天了!快去稷宫知会皇上……太皇太后!”她终是哭了起来,取了一条白帕子遮住太皇太后的遗容,垂泪道,“太皇太后殡了,长公主不能没人照顾,来人啊,去配殿接了弄玉公主,暂时养在本宫的萱漓殿!”

白晓雪本是捏了帕子堵着脸正在哀哀装哭,听了这么一句话,脸上一愣,哭泣难免止住了,她怔怔看着馥心,到底是反应极快,立时又拿帕子堵着脸大哭出声。

这会子正是乱在头上,馥心没时间搭理她,主持着宫人们赶紧把红色的物事一件件都收起来,檐角下的红色宫灯罩上白纱……馥心吩咐着太监们去内务府领丧服,扯白绫布置……

正凌乱着,便听到苏瑾的声音在门边响起:“皇上驾到!”

楚翊瑄朝服上的东珠南红朝珠已然取下,红色的宝冠缨子也摘掉了,他蹙着眉头率先走在最前,身后的宫人皆是一袭素服。

众人皆是跪了,白晓雪第一个哭道:“皇上!皇上,太皇太后殡天了!昨个儿臣妾还冒着大雪过来看过她老人家,还是精神矍铄,与臣妾谈笑风生……今儿就没了!皇上,臣妾好难过,心里痛得像是刀割一样!”

燕柔嘉脾气大,登时转过脸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气得冲鼻中连喷了好几道气。

楚翊瑄见馥心领衔跪在最前,地上虽一丝雪都没有,却冷得如冰一般,忙探手将她扶起,又冲着众人道:“都平身!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祖母怎么突然就……”

馥心垂泪道:“臣妾本在萱漓殿,听说太皇太后身子不适,才急急带着人过来……”她声音哽咽,半晌才是咽下这一通心酸,才又道,“皇上,太皇太后的后事……”

“传旨,着内务府和礼部办!苏瑾,把林定恩和滕英给朕叫来!”楚翊瑄脸上虽有些悲伤,但到底是一国之君,并没有失态的迹象,口气也很是镇定。他挽着馥心进了正殿,眼见得太皇太后的遗体已殓,换上了早就备好的万寿衣,缓缓点头赞许道,“琳儿处理的很好,朕由你协理后宫,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馥心这才是缓缓拭去了泪痕,叹息道:“皇上,臣妾是慌了神了!皇上,弄玉公主不能没人教养,太皇太后留有遗旨,说公主年弱,实在不宜在宫中抚育成长,应是仿前朝云雀公主例,送去皇庄长大。”

楚翊瑄才是失了至亲,现在又要送皇后唯一的遗女去遥远的皇庄,着实舍之不得。他本能地摇了摇头道:“此事再议。先把太皇太后的后事处理完毕!”

说完,他向后一看,映入眼帘的竟是哀哀落泪,楚楚可怜的白晓雪,便道:“晓雪性子安静,不如公主就由她抚养!懿月殿也甚是宽敞,多一个公主还热闹些!”(未完待续……)

第101章 俯首进言

馥心只觉得身子徒然一僵!这个消息简直是糟糕至极!楚翊瑄怎么脑子一热竟要把弄玉公主交给这个白晓雪!?

白晓雪虽是愣了一愣,却在瞬间恢复了震惊,正抖了抖衣衫,正要敛容下拜谢恩,不曾想馥心竟抢先跪在地上,俯首叩拜道:“臣妾求皇上不要把公主交给懿贵人!”

众人皆是一惊,白晓雪除却惊诧之外还有无尽的恨意,眼中立kè

充盈了一股血一般的杀气!

可恶的海馥心!竟然坏我的好事!

谁不知这长公主乃是尊贵至极的正室公主,朝中唯一仅有的固伦公主!能够抚育她,甚至不比养育一个皇子差!虽不能说是终生无忧,最次也是保全了一世平安!白晓雪脸上虽维持着浅浅的笑容,可心中已然满是忿忿!

“琳儿,你这是何意?”连楚翊瑄也不明白馥心怎么会这样说,他一直以为白晓雪对馥心恭敬,馥心也视她如宜妃一般的姐妹,即使略有些不悦,也不该当着他的面就犯颜起来。他早就恨极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对馥心的纯真柔弱很是珍惜,见她也显现了这般苗头,不免很是不悦。

“皇上,太皇太后有遗旨,在她殡天之后,将弄玉公主送出宫去,在皇庄抚养!”馥心看出了楚翊瑄的阴郁,赶忙解释道,“臣妾并未有私心!敢在太皇太后的神位前发下毒誓,太皇太后确是给臣妾下了一道这样的遗旨!”

楚翊瑄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他沉默无语地半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地看着馥心。见她一脸坚定神色,不免长叹了口气道:“琳儿!朕知dào

你不会撒谎,皇祖母,也一定给你下过一道这样的懿旨!只是……只是……唉,朕也不怕实话与众爱妃说……朕着实舍不得公主!她尚在襁褓,便失去了母亲,还未及总角,便又要出宫……朕实在是舍不得!”

馥心看着他满面的不忍,心底也油然生起一股感同身受之意,却又在无意中看到了白晓雪愤恨与嗜杀交织的冰冷眼神。这才恍然大悟太皇太后急着要把公主送出宫去的用意!她心惊胆战地想着:公主是尊贵无比的固伦公主。先是失去了生母皇后娘娘,紧接着又失去了太皇太后的庇佑,必定有人要抢夺着抚育她!公主交给谁抚养,既是一个晋位的机会。却又会让公主陷入极其危险境地!那些得不到公主的人。定然会想方设法的害死公主!真且是桂姜之性老而弥辣!太皇太后把人心都猜透了!

“地上凉。琳儿你先起来。”楚翊瑄虽然暂且想不明白馥心为什么会如此反对白晓雪抚育弄玉公主,不过大约推测她既是这样明面上的反对,定然是有她的用意的。只是当着几个嫔妃。她大约不好直接说出来吧!

楚翊瑄低头看着馥心,馥心以一种极为安静的眼神回视着他,从而更加坚定了楚翊瑄的想法。

“既是如此,这件事便暂且作罢。”经过这么一件事,楚翊瑄心头的悲痛却在一瞬间被扫的干干净净。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抽搐,仿佛在瞬间被抽离的魂魄,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不多时传事云板响起,各宫各院通禀下去太皇太后殡天的事——很快得到消息的嫔妃们换上了素服一个个赶来哭丧。

馥心顾不得跟这些人一般干号,指挥着宫人们布置,总也得有人做事,馥心把内务府能动手的人清一色的都宣了过来。虽说这些东西早在太皇太后第一次重病之时为冲喜早就备下了,只是布置起来,到底也废着些工夫。

耳际一直是女人们的嚎哭,显然都在为太皇太后的殡丧行哭拜之礼。楚翊瑄歪在东苑西配殿的榻上,一脸疲倦劳累。这些日子一直因云州的战事在烦心——前军虽是八百里奏报日日归来讯息,只是没有一样是吉祥的。

从立冬开始就尽是些怪事儿,都快数九了,天还冷不下来。该是上冻的时候,拉拉蛄还在田里叫个没完没了。

为打通进军云州的路线,南方所有的州县发壮丁修缮驰道,卧云山一早挖开,经是一夜便又合上了。当地老百姓可急了,说是动工修路惊动了大燮龙脉,对修路此事更加反对,甚至传言天下要大乱。

这种不安的情绪甚至感染了整个大燮军,靖梁王陈子枫一连斩了十几个传信谣言的军士,其中还有一名裨将,究竟是人言可畏,整个大燮军陷入一团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沉沉死气在整个军队中弥漫。

楚翊瑄还收到密奏,沈诃自打升了主帅,便在朝中威望大增,眼见得成了继白墨轩之后第二个忘形骄纵之人。在军中每每吃饭竟号令为“传膳”,还自制了绿头牌,上书美女姓名,就寝前必由宦官将牌子承于沈诃,看中哪一个便将牌子翻过……更有上奏,说沈诃借大战敛财,所过州县必得献上礼物,否则便以劳军为名,搅得当地不得安宁!

楚翊瑄正穿着一袭丧服,歪在榻上以手支颐,心里满是纷杂念头——数九以后,南方冬雷暴雪,竟在一夜之间冷得如极北的寒冬,甚至将牛都冻死了。自古冬雷是凶兆,楚翊瑄虽不信这个,这些日子一道道坏消息呈上来,让楚翊瑄亦是生了几分惴惴。

“皇上,一切都备得停当了,内务府的林定恩,和礼部的滕尚书,都递牌子过来了。”馥心的声音忽打断了楚翊瑄的思绪,他才意识到刚才仿佛已经坠入了似梦似醒。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却在一瞬间失败了,竟脱手倒在榻上,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

“皇上!您是怎么了!?”馥心差点失声尖叫起来,只是她喊了一天话,嗓子都哑了,想是喊起来也是徒劳无力的。连馥心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曾几何时对这位英武的少年皇帝心生了几分挂心和关怀,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馥心竟有种天塌了的错愕!

恍惚中楚翊瑄似是听到了馥心在喊自己,那声音听上去凄厉无比,充满了忧心,他这才定了定神,才觉得眼中有了些光,由着馥心缓缓将自己扶起,才是看到了她纯净的脸庞,似是带着泪痕!

“朕没事!”楚翊瑄费力地笑了笑,“这些日子,朕批折子看军呈奏报,夜夜都要三更天,今儿又赶上上朝,四更便起了,大约是有些累了!”

馥心听见他说话竟有些杂乱,知dào

他真且是累了,心疼地说道:“皇上太过操劳,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臣妾去给您端一碗酥油茶来,您热热的喝了,先是睡一会儿,再召见滕大人和林定恩吧!”

“酥油茶?你刚学的啊?呵呵,那朕一定要喝一碗的!去吧,给朕送一碗过来。”楚翊瑄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虚汗涟涟,撑着身子长舒了几口气,对馥心说,“琳儿,你做的很好,朕很满yì

!你叫嫔妃们都回去吧,哭得朕也心烦。隔日大殓的时候,有的是她们哭得时候!”

馥心满面担忧地看了看楚翊瑄,哀叹了一声,才是屈膝一礼:“臣妾知dào

了!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呀!您若是有个什么,臣妾可没了主心骨了!”

楚翊瑄听了她的话顿是觉得心生暖暖的,轻轻伸出一手揽过馥心,在她脸上印下一吻:“好琳儿,朕没事!去传他们进来吧!”

馥心再次点头,退出了东苑配殿,将滕颖和林定恩传进配殿之中,随后又向那些嚎哭不止的嫔妃说了皇帝的旨意,女人们才在各自的宫女搀扶之下,一个个退出了东苑。宸妃走得最快,仿佛是怕沾染上晦气一般。

元修容和叶选侍紧随其后,这一票人一下子走得没影了,显得东苑空落落的,唯有馥心等人还在东苑候着。

“太皇太后怎么突就没了……”陈韵榕眼睛哭得红肿如一双红色核桃,半晌才是怯生生地开口,“姐姐,我好害pà

!没了太皇太后,就像天塌了一样!”

“韵榕妹妹,太皇太后虽是走了,还有咱们姐妹,你放心,大家都会照应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吃亏的。”馥心抬起手摸了摸陈韵榕哭肿的俏脸,连声安抚她道,“天气阴冷,大家都待在这里也是无益,不如都回去候着吧!隔日昭告天下,行大殓之礼,大家可要打足了精神头儿呢!”

正说着,西苑那边的皇太后由薇绣扶着,一路掩着面垂泪而来,见着众人,才是哀哀说道:“哀家身子不适,才是来得迟了!馥心啊,太皇太后突发疾病,竟是随先帝去了!”

馥心知dào

,这皇太后因为郑皇后的事跟太皇太后翻了脸,两人一直脸和心不和,如今太皇太后去了,她定然是一家独大,这郑万姝,只怕是要脱离困局!

想到这里,馥心亦是一脸痛心道:“回母后!臣妾得知太皇太后重病昏厥,急急赶来,她老人家竟是这样随先帝去了!母后,大殓之礼不可废,钟粹宫那边正在修缮,暂时怕不能动土,禧姐姐要晚几日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102章 惊天霹雳

这两件事听上去仿佛风马牛不相及,其实馥心说这话是深有用意的——若这海兰慧进不去钟粹宫,那被圈禁的郑万姝便没有见天日的希望。

太皇太后已经不在了,所有属于那个女人的一切都已经如若过眼云烟般消散不见。可是馥心这些人还要活下去,她总不能为了某个理由,就真的为了靖梁王族拼劲了全力将陈韵榕送上后位……目前为止看来,皇太后大约还是想要拉拢自己的……毕竟皇帝已对端梁王族起了疑心……

自古异姓王有几个好下场?

既是这样想着,馥心明白这皇太后的心思,才是又道:“母后切莫伤心难过,臣妾带您去太皇太后神位前烧柱香吧!”

神位暂且设在了东苑的正殿之中,临时仓促布置出来的,却不显任何一丝零乱,一切都照着规矩布置停当。太皇太后的遗体虽还未入殓,早就备下的棺椁临时放在了这里,供桌上的白烛在燃烧,贡品也照着规矩置着。

馥心从台面上取了四支线香燃了交给皇太后,皇太后拜了四拜,随后将香再交给馥心让她插在香炉之中。

还不是正经丧礼,皇太后便只是烧了香便退出了灵堂,才是对馥心说道:“馥心,后宫主位一直虚悬,恐怕太皇太后的丧仪就得由你这个协理后宫的准主子主持了!”

馥心听了这话不免心惊胆战,立时说道:“母后别说这样的话。什么准主子?臣妾不过是德蒙皇上偏爱,忝列协理后宫之位——其实臣妾早就想早些寻得一位妹妹继任皇后之位,臣妾也好享shòu

几日清闲日子呀!”

皇太后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馥心,转而又是笑道:“馥心,你这样懂事,让哀家不喜欢都是不行了呢!看看我可怜的孩子,今儿大约是忙了一整天吧,累得眼都抠下去了!对了,这些日子,梓茂那孩子身子骨儿倒是越发壮实了。馥心你不如陪着哀家去瞧瞧梓茂。也得忙里偷闲休息下不是么?”

馥心知dào

这皇太后是在邀她过去密谈呢!自己不去总归是不好的,可是明着过去也太过难看,毕竟付羽瑶等人还在。

不想一边上的白晓雪却是开口道:“悫姐姐快去吧,嫔妾看你也是累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馥心也只好由着皇太后等人将自己带出东苑往西苑去。

这寺院式的慈宁宫西苑。馥心现在却觉得犹如鬼蜮之地一般寒气森森。仿佛酝酿着无尽的杀机和阴谋。

皇太后不急着与馥心交谈,而是赐了她座,又让薇绣上最好的茉莉花茶和馥心爱吃的一些点心。馥心还惦记着东苑的一些琐事。喝茶吃点心着实没些心情。皇太后却与她说了一些梓茂近来的状况。馥心虽是想着梓茂,可时下却是听得漫不经心。

皇太后看出她的心思,呷了几口茶水,随之又道:“馥心,哀家有些切实的话想要跟你说——”

馥心身子不由得一震,转过脸看着一脸气定神闲的皇太后,才是缓缓说道:“皇太后有什么吩咐?”

“哀家知dào

你心里动的念头,现在兰慧也封了昭仪,做得了一宫主位,你不是动了点子,想把她送去钟粹宫,将万姝救出来么?只是哀家觉得,救出万姝,倒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皇太后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才是缓缓说道,“心思动得多了,总会被人发xiàn

些蛛丝马迹!馥心,你若不想让宸妃她们抓住把柄,近一段时日,还是求稳的好。”

馥心不免一愣,她一直以为,皇太后知dào

了自己想方设法把海兰慧送去钟粹宫救出郑万姝,皇太后即便不会念着她的好,也总归会领她这份情!她不曾想到皇太后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馥心不免嚅嚅说道:“母后这话,臣妾着实有些听不懂了。”

“哀家虽然想救出万姝,却也不想把你搭进去。馥心,你是聪明的孩子,却该明白哀家的意思。”皇太后若有深意地低笑一声,继而往下说道,“哀家知dào

你的心思,能把万姝弄出来,或许能帮着她再坐上皇后的凤椅!可是,万姝大约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凤仪这上清皇城!”

虽也想到了这一点,馥心却执拗地以为自己帮着郑万姝便是帮着皇太后……谁知这皇太后还真已把她丢在了脑后!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无语地坐在椅上,满面是沮丧。

“馥心,你大约是失望透顶了吧!”皇太后略有些神mì

冲着馥心眨眨眼睛,“哀家知dào

你的心思。陈韵榕要比哀家的万姝好,对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馥心?她哥哥陈子枫,虽是战功显赫,可是大大的心高气傲,在朝中已与众多大臣政见不合,时常犯颜。他如今是替大燮镇守着边疆,看上去他那靖梁王位还是稳稳当当,但皇上现下一门心思打算扶植沈诃和姬威,让他二人一个任主将,一个做副将便是证明!一旦他俩人其中之一能接棒陈子枫的差事,你觉得陈子枫的靖梁王还能做多久?现在皇上就打算一个个的将这些异姓王除掉!陈子枫只怕就是下一个,他已然是大燮贵无可贵的靖梁王,若在云州立下战功,他的妹妹若再立为皇后,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岂不是要翻天吗?当年徐达韬光养晦,都不免赐鹅的结果,何况他陈子枫!”

说了这么一通话,皇太后有些疲倦似的歪在椅子上休息,只是那目光依旧,让馥心浑身一个精灵!是啊,自己远远没有想到这些,她想到的,皇太后都想到了,而皇太后动的心思,远比她要深远!

况且照皇太后这个说法,她已经知dào

自己拥护太皇太后,想要把陈韵榕扶上后位的事!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兴师问罪么?馥心虽然不悦,却心底忍不住的一阵阵狂跳,她极不自然地笑了一声,继而说道:“皇太后这话,臣妾略有些不懂了。陈家与臣妾是有些交情,却也是几十年前小时候的玩伴罢了!臣妾不以为意。况且靖梁王是靖梁王,合贵人是合贵人,两者且不能混淆一谈,臣妾以为,陈韵榕虽有些才貌,出身高贵,又是先帝钦封的大宁郡主,却也不是什么统御后宫的人才。”话说到这里,馥心自觉有些左摇右摆的意味,却也是人在屋檐下。

皇太后听了这话便是一笑,又道:“馥心这话,听着才是贴心。只是,皇帝的意思,却也不是属意于万姝,也不是她陈韵榕,皇帝打定主意要立懿贵人为后,这事儿本打算年前就明发,只是太皇太后忽然辞世,这事,大约要拖到明年了!”

馥心听了这犹如惊天霹雳的消息之后,又怎能不惊!?她足下一跌,差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若不是强烈压抑着,馥心已然失声喊起来。半晌,她才喏喏道:“白……白晓雪要立为皇后!?这,这……这……”她一连说了几个“这”,却再也说不下去!难怪今日楚翊瑄要把弄玉公主交给白晓雪抚养!如此尊贵的固伦公主,却怎么可能交给一个贵人来养?馥心本以为楚翊瑄要抬举白晓雪做个一宫主位,却没想到,皇帝打算要立她为皇后!

“吃惊吧?其实,哀家最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样的。”皇太后脸上虽露出些苍白之意,却依旧含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嘲弄,也仿佛是无奈。她摇了摇头,终是叹气道:“说到底,哀家跟太皇太后,也算是一样的可怜人——以为斗了一辈子,心智和权术都远在皇帝之上,都各执着念头,打算立自己的人为后,拼命打压对方!不想着,皇帝竟是存着立她人为后,就拱手做渔翁,看我跟太皇太后斗得天翻地覆,自己坐收渔利!现在陈家被整惨了,我端梁王家也是伤敌一千自损三百,白白让她懿贵人上了位!”

“可是……可是这是为什么呢?”馥心浑然不解,“皇上怎么会想着要立白晓雪为后?白墨轩接连被削减,皇上怎么会立他家的人……”

皇太后哀叹一声,才是苦笑道:“这本就是一计两用!如果他白墨轩因此生了不臣之心,就彻底斩断他的后路,让他再无起复可能;如果白墨轩俯首称臣,皇帝就给他起复的可能!白墨轩本就是能征善战之人,他弟弟白敬轩更是老谋深算!经过上一次削爵之事,皇帝认定了这白氏兄弟就是他豢养的一双狗儿,若他家的女儿要是做了皇后,便是国舅之尊,更会死心塌地效忠于皇帝!”

馥心听罢,像是浑身的骨头被抽掉了一般瘫软。她的冷汗已顺着后脊梁骨盈盈而下。楚翊瑄还不满二十五岁,却是如此机谋权深,算尽心术!

“皇上……皇上太可怕了。”馥心撑着身子让自己强烈震动的心平稳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是低声喟叹,“后宫,不,天下所有的人,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未完待续……)

第103章 一筹莫展

“不过,只是棋子,还不算最坏的,若是给皇帝弃如敝履,那才是真zhèng

活得毫无指望!”皇太后看着馥心多少有些心灰意懒,竟是安慰她道,“馥心,你到底是一宫之主,梓茂那孩子,皇帝是给予厚望的,况且你又替皇帝诞下一双公主,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你就是不想要了,皇帝也会给你。”

荣华富贵,在馥心的眼里其实算不得什么。至于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被皇帝给予厚望,她也不在乎了——做皇帝,还真不如做一位逍遥王爷,世代食禄,一生衣食无忧……总好过那些残杀手足,夺嫡争风,害得亲眷都跟着一起不得善终。

馥心想到这里,站起身先冲着皇太后深深一福,才是说道:“臣妾对皇太后您说实话吧。臣妾只想做个贤妾,平平安安在宫中一世……至于梓茂,臣妾想着,即便是皇上给予厚望,臣妾也不想让他早早为嫡……说句犯忌讳的话,坐在太子位子上,不亚于是坐在火山口上,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不是臣妾想看到的!臣妾不才,德蒙皇上不弃,做了这凤藻宫的主位,已然是够有福气了!别的,臣妾不敢想。”

“馥心,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说句实话,哀家觉得,放眼整个后宫,也就你担得起这皇后之位。”皇太后阴测测地忽然冷笑一声,“晓枫,你不觉得,这个时候你跑来哀家宫里,太多余了吗!?”她猛地甩出茶碗瓷盖。馥心一惊,面前忽然多了一团黑影——晓枫已经跪倒在皇太后面前。

馥心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皇太后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她吃吃地看了看一脸凛然的皇太后,又低着眼帘看着单腿跪在地上的晓枫。

“皇太后莫怪,主子的命令,一日十二个时辰,臣下不得离开悫妃娘娘半步。”晓枫一手按在膝盖上,低着头轻声说道。

“你们帝凰的人,胆子是越发大了,连哀家这里你们也该过来监视!”皇太后伸手猛地就将茶碗拨到了地上,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茶碗已然摔得粉碎!

馥心站直了身子。对晓枫说道:“皇上让你跟着本宫,总不至于让你连着皇太后都一道儿监视了!出去吧。”

晓枫阴冷冷地看了看皇太后,低下头算是行了一礼,纵身一跃便消失在藻井的横梁之上。

“看见了吧。皇帝对所有的人。都不曾真真zhèng

正的放心过啊!”皇太后眼神幽怨地看了看馥心。随后起身说道,“回去吧……隔些日子,哀家将梓茂交还给你抚养……哀家。老了!”

皇太后这样说话的时候,脸上微微划过一丝复杂。

※※※※※※※※※※※※※※※※※※※※※※※※※※※※※※※

太皇太后殡天,整个上清皇城乃至整个长安都陷入哀悼的海洋。礼部主持丧仪大典,浩浩荡荡的四十九天。待国丧仪制完毕,已然是接近年下了。

本来打算大封后宫,却也因为太皇太后的丧仪被搁置了下来。年下也没什么好日子,况且云州战事连绵,将大燮西南边疆尽数卷入战火,眼见得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连暹罗,安达曼,洪沙瓦底等邻国也卷了进来。楚翊瑄龙颜震怒,令姬威率军十五万南下增援,于是,大封后宫的事,便一拖再拖。

馥心对晋位的事倒不甚关心,这一回的大典由她主持,她自己已然是凤藻宫的主位悫妃娘娘,在往上是德贵妃和容贵妃……这正妃之位,且只有请了皇帝的恩旨。馥心现下握有协理后宫的实权,也不需这虚头封号了。

可是,她唯一害pà

的就是姬威出战的事……前些日子皇太后与自己密谈,说起这姬威是前军副将,即将得到皇帝重用——如今邸报上写得明明白白,姬威率军十五万南下增援……

馥心端起茶盏,徐徐地喝着杏仁露,半晌才看着正在收拾妆奁的兰菱说道:“姬威南下了,你知dào

了么?”

“奴婢不知dào

。也不想知dào

。”兰菱连头也没回,只是拿着一块洁白的绒布,静静地擦拭妆奁。她定了一定,才是慢悠悠地说道,“他跟我没关系了。”

姬威也到底算是个痴情的,直到现在也不曾娶妻,大约是在一直等着兰菱。馥心其实早就有念头,等再过一两年,就替她求了皇帝的恩旨,把兰菱指婚给姬威——可如今看来,兰菱恐怕对姬威已经死心了。

现在再议论这个,恐怕也没什么意义。馥心本想再问问兰菱的心思,却也终究是放qì

了。

“娘娘是不是觉得,奴婢是个无情之人?”兰菱终是干完了活儿,转过身替馥心斟上茶水,低着头不看馥心的眼光。

“不,我是觉得,既是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馥心拉着兰菱的手,平静地看着她,“兰菱,你若真的喜欢姬将军,等他安然从云州回来,我就去求了皇上的恩旨,让你嫁给他。”

兰菱听了,眼睛虽是一亮,那道光却在瞬间偃旗息鼓,化为一丝黯淡。她摇了摇头,应道:“求娘娘不要这么做……奴婢是不祥之身。”

馥心一怔,猜想她大约还在惦记着当年淑女院的那场大火,才是对这件事这般抗拒。她也不好再提此事,也就暂且作罢。

午后皇帝翻了馥心的牌子,内务府派了个眼生的太监送来香囊。馥心没见过他,问了名字,说是林定恩最近新收的徒弟,叫桂明。桂明大约十四五岁,眉眼生得蛮顺眼。馥心听他说是林定恩的徒弟,便对他格外客气,赏了他东西还好言跟他说了一会子话。

这桂明虽是年纪不大,但答对条理,说起话来思路格外清晰,让馥心很是喜欢。

“这孩子,迟早有一天派上用场。”馥心这样说着,心里不知为什么,竟是划过韩家曜的笑脸。

馥心香汤沐浴不久,楚翊瑄便悄然进了门。馥心赶忙带着人对他行礼,楚翊瑄却阴着脸在炭盆上烤火,脸上完全没有一点颜色,馥心却看得出来,他完全不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

“起来吧琳儿。”楚翊瑄双眼死死盯着炭盆里的燃烧的熊熊火焰,竟是很平静地说道。

馥心这才由兰菱扶着起身,四下的宫人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以他们对这位少年天子的认识,今儿可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付才行!

“姬威刚进云州,就被打得败落……现在生死不明。”楚翊瑄死盯着火焰,一字一顿地说着,听那声音,楚翊瑄是压抑了很久的愤nù

才没有失控。

兰菱不自觉的身子一颤,眼中已忍不住地湿润了。馥心知dào

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腰身,让她回去休息。

“皇上,您累了吧。臣妾给您烹了您最喜欢的竹叶青,快坐下喝一杯吧。”馥心并不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搀着皇帝的手臂,悠悠然地说道。

“琳儿,朕喝不下去。”楚翊瑄抬起双臂抱住她,并把脸深深埋进她的秀发中轻嗅,许久才是抬起头说着,“朕真真儿的低估了云州!怪不得先帝最终放qì

了云州……朕还是操之过急,指望着一战胜利……在云州设立都护,从而开出一条通往邻国的商道来……可惜……可惜……”

“皇上雄才大略,此事定成的。”馥心拉着楚翊瑄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下,她望着楚翊瑄脸上的一筹莫展,无声地靠在他的肩头,定了一定才又说道,“皇上不必着急,您天威所向,小小云州不在话下。”

“你别安慰朕了。”楚翊瑄长叹了口气,“十五叔的密奏,云州巫民有自己的建制,他们由蛊王毒母的统治,还得了西南邻国的支持……前线作战不力,节节败退。连陈子枫大败而归!”

馥心忽然听到他说起“十五叔”楚彦熙,心里猛地一颤,却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说道:“皇上,您说的是十五爷么?他……他现在……”

“朕一直没告sù

你吗?”楚翊瑄知dào

她心里的疑惑,那次用计,为了逼出谢孤鸿,楚彦熙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是以龙雀成员的身份!那个风神如玉,能征善战的怡亲王楚彦熙已死,在馥心面前的,是皇帝的贴身侍卫,龙雀的成员楚彦熙!

“朕知dào

他半辈子仗,听见那里有叛乱,大约就手痒,这不是就让他跟着一起出去了?”楚翊瑄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很冷静地对她说道,“也没什么。朕也可以如实的告sù

你……朕派他出去,一者是为了让他继xù

为大燮效力,二者是监视沈诃,三者嘛……呵呵,朕还是不放心他留在身边,惦记着朕的皇妃啊!”

馥心一愣,嘟囔道:“皇上又胡说了!”

“朕怎么会胡说?”楚翊瑄这一会心情已经渐渐好了些,才是对她说道,“琳儿,朕知dào

,朕是霸道了些,可朕是真心心疼你,怜惜你。”

“琳儿……知dào

。”馥心低下头搓着宫装上的衣带,脸上羞涩的笑容,依旧像是少女一般。(未完待续……)

第104章 后宫大封

“琳儿,朕真的很累。朕本想着御驾亲征,可是朝里有大堆的官员反对……”楚翊瑄抬起手轻轻摸摸她的脸颊,“所以,朕需yào

更多的人来协助朕来完成心愿!云州想要收归大燮,朕离不开一些人的协助——比如……”

“白家?”馥心知dào

他要说起白晓雪的事,不如及早说出来,还能落个善解人意的名头。

听她竟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楚翊瑄先是一怔,随后颔首道:“琳儿真不愧是朕的解语花!是的,晓雪,朕,打算立晓雪为后。白家就能以国丈的名义,代天子出战,从而事半功倍!”

虽然早就知dào

这个消息,馥心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心底扶摇而上一股股心寒,却还是咬着牙坚持着没有心痛过度,而是起身道:“皇上,其实臣妾跟您一样累!协理后宫以来,臣妾也深深觉得,后宫与前朝,真真儿是一脉相承!臣妾愚笨,既无统御后宫的才干,也无相助皇上统御前朝的胆识!臣妾早就想着让贤给一位姐妹,代臣妾打理后宫!以慰前朝。”说着,她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殿脚下的苏喜说道,“苏喜,你去取凤印和金册交还给皇上!”

楚翊瑄听罢,真且是一脸感动,他起身握着馥心双肩站起,忍不住轻吻她的额头,才是说道:“琳儿!你竟是这样的懂事!唉,叫朕不知说什么好了!”

“皇上愁心烦忧的,也正是臣妾愁心烦忧的——臣妾愿做皇上的贤内助!”馥心恬静地笑了笑。回迎着楚翊瑄热烈的眼光。

楚翊瑄紧紧抱住馥心,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一面轻抚着馥心的头发,一面合上双眼平静地说道:“琳儿啊,朕不恨了!琳儿,朕感激上苍把你还给了朕!有你在朕的身边,上天毕竟待朕不薄啊!”

※※※※※※※※※※※※※※※※※※※※※※※※※※※※※※※

隔日腊月二十八,是楚翊瑄生母谢明霜的四十岁冥寿正日子。清晨天刚刚见光,楚翊瑄便乘着龙舆携后宫所有嫔妃前往万华殿为先皇和父母的坐像拈香,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万华殿的主持静宁师太与所有姑子一齐念了三遍《往生咒》。楚翊瑄等人才是退了出去。随后。一大群皇亲国戚由苏瑾引着进去万华殿叩头行礼,这些人早已将冥寿之礼放在了万华殿,只待礼仪结束,一并抬去火场化了去。

因都是些兄弟子侄。见了礼之后。楚翊瑄便命各人都随喜自便。遥遥由馥心引着管辖御膳房的崔白过来请旨:“已然备下了早膳,皇上,臣妾见崔掌事在门边惴惴。这才带他过来请皇上旨意。姐妹们自有些饿了,是设到殿里,还是送到各宫里去?”

“朕刚才用过些点心了。”楚翊瑄仿佛是才落泪过,有些魂不守舍似的,他见馥心一脸期待模样,便是说道,“这样吧,先是送一桌到圣像前——其余设在万华殿旁边的清音阁吧。算是朕赐宴,这么多人饿着肚子总归是不好的,众人吃得香甜,母后在天上也看得会欢喜些。”

楚翊瑄心里还惦记着母亲,心里悲戚,下了旨意之后又乘龙舆回去稷宫。馥心看着楚翊瑄满脸忧郁又带着些伤感,也只是携了众人将他恭敬送了出去。

年过得格外惨淡,除却宸妃,后宫上下都是恹恹的——不同于众妃,宸妃由于哥哥在外带兵捞钱,年过得十分奢靡富丽。楚翊瑄一向是惯极了她,也不曾说什么。

皇太后将梓茂还给了馥心抚育,自然韩家曜也跟着楚梓茂一道进了凤藻宫。这下凤藻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更显得有些拥挤了。正好钟粹宫也修葺完毕,海兰慧作为钟粹宫的主位,便挑了年前的一个好日子,大张旗鼓地搬了进去——自然被圈禁的郑万姝被皇帝赦了出来,也不在话下。

新岁伊始,楚翊瑄昭告天下,册封白敬轩女白晓雪为坤宁宫正宫皇后,大赦天下。帝后前往天坛祭天酬神,一时长安城热闹非凡,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更甚于春节新岁。

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后宫举行盛大的册封仪式,连带叶选侍在内,所有宫嫔晋位一级:馥心册为凤藻宫主位容贵妃,海兰慧册为钟粹宫主位禧嫔,付羽瑶册为颐福宫主位庄嫔,常雪晴册为伊宁宫主位元嫔,燕柔嘉册为慧修媛,陈韵榕册为合充媛,慕容雪瑗册为丽才人,田茉昔为田才人,郑万姝为郑才人,其余叶儿萧锦瑟等各自册为贵人。

宸妃沈贞儿是已然是后宫贵无可贵的宸妃娘娘,皇上另赏了她黄金珠宝等十数匣子。宸妃不以为意,带着养子楚梓萌,在仪式上阴晴不定地训了几句话,转身便走了。把主持大典的皇太后和皇后白白晾在那里,场面甚是难看。连一向好脾气的礼部尚书滕英也都看不下去了。

“这宸妃,摆什么臭脸!”郑万姝刚刚从圈禁中赦出来,竟还有胆子偷偷说出这种话来。跪在她身边的田茉昔瞪了她一眼,却没胆子说出什么话来。

仪式算是草草结束,皇太后和皇后各自训了话,说得无非和睦后宫,不得争风吃醋之类的废话。人人心里都清楚,和睦后宫是纯属没戏,争风吃醋是必然的。

“禧嫔,你快起来吧,才是刚刚小产,身子还正虚着。”真是人逢喜事,白晓雪今日真zhèng

是容光焕发,穿着一袭朱红色的凤凰牡丹华服,金丝绣线滚边,拖尾长达五尺,上面以金丝织锦,显得辉煌华丽。她头戴一顶镂花金座的朝冠,三颗核桃大小的东珠中间攒着一枚樱桃大小的红宝石,在灯光下灼灼生光,与她极为年轻的脸庞交相辉映。是啊,她是那样的年轻,还不满二十岁,甚至还有些稚气未脱——而这张极为年轻的脸庞却浓妆艳抹,庄严肃穆得叫人不敢亲近。

馥心一度都有些迟疑,这个女子,是她熟悉的白晓雪吗?可她在战栗的瞬间,才是发觉其实从没有一天熟悉过这个女子。打从进宫以来,白晓雪都是陌生的……

仪式结束后,馥心才觉得跪僵了腿,回去凤藻宫,刚是想着要将头上的贵妃华冠取下,便听苏喜说道:“娘娘,庄嫔她们过来了。”

馥心本是想说“今儿本宫累了,让她们暂且回去吧”,可又转念一想,才是刚刚晋位,她们便急着过来,大约是有什么焦急的事,才是点点头道:“让她们进来吧。红蕊,你去让云岚兰月备些点心,庄姐姐格外爱吃她的糯米玫瑰糕,让她多做一些来。”

话音还未落,李怀便带着几人走进了门来,除却付羽瑶海兰慧燕柔嘉,慕容雪瑗陈韵榕郑万姝也一道儿来了。正殿之内登时热闹起来,女人们的香粉味挤在一起,馥心竟觉得有些冲鼻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别人馥心不奇怪,这郑万姝怎么也一起跟着过来?她带些疑问地看着付羽瑶,对方却用无可奈何的眼神回视着她。

“容贵妃姐姐,今儿可别怪妹妹多话了!这宸妃真是可恶,竟这般不给您面子!放眼后宫,你现在可真真儿是后宫的第三人了,又有着皇上的宠爱,才是要怕她么?”郑万姝不知死活地说着,一脸愤愤然的表情。

“今儿的事,也不算什么,”馥心让众人都坐,才是徐徐对郑万姝说道,“才人妹妹不必愤然,本宫早就习惯了——若妹妹不习惯,大可以再去圈禁起来败败火,隔个一两年,也会习惯的。”

听了这话郑万姝再是愚笨,也听得出馥心在声讨自己。她脸上略是一红,半晌也毫无应对之词,只好低头抚弄衣带不多吭声了。

“这宸妃确是可恶,真是张扬惯了!”燕柔嘉也是有些愤恨,不过她心里头更恨白晓雪——这个资历出身皆在后面的女子,竟一跃鲤鱼般飞上了枝头,竟做了那正宫皇后,叫人没法服气。好在这些年燕柔嘉在宫中磨砺,性子也不像最初的那般刚烈。

“唉,宸妃是小事,妹妹我现在就怕呀,皇后跟宸妃搅在一起,咱这屋里可无人能幸免。”陈韵榕一脸苍白地惶然说着,竟是了然点投了众人心中的担忧,她轻轻摇了摇头,额发随之摆动,露出眉心一点朱砂痣,终是说道,“论资历,皇后比不上诸位姐姐;论容貌,她不及今日在场的任何一位;论出身,做妹妹的自是拖个大,她比不上妹妹我……可想而知宫中可有人服她这位皇后?下一步,她定是会想着法儿的服众立威,整治咱们这些姐妹,她好从容坐定那皇后宝座!”

一席话说毕,陈韵榕心神不宁地左右看看,竟毫无惧色地回看着馥心的眼光——直至馥心都给那目光灼得生疼。

“韵榕妹妹说的真好,比做姐姐说的还好。”付羽瑶看了看陈韵榕,终是将目光落在馥心身上,“妹妹,今儿我带着众多姐妹到你这里,心里所想,便是韵榕所说的。懿贵人一跃成了正宫皇后娘娘……咱们……且真不知有没有好日子过……”(未完待续……)

第105章 宫中密谈

众妃一齐都静了下去,馥心看着她们一个个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到底一个个愁眉苦脸如丧考妣的样子,不免噗嗤笑了,只是那笑声苦涩,仿佛是刚干口吃了黄连。

“怎么了,一个个丧气的样子!这还是今日本宫给你们都求了恩典,才是晋了位,就都是这副样子,不知dào

的,还以为咱们这里谁要升仙了呢!不管谁做了皇后,咱们这些后宫的妃嫔,也只有一条心才是。皇后就是皇后,甭管她出身高低,她现在可是整个大燮最尊贵的女人!”

人们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她们的容贵妃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有付羽瑶和海兰慧想明白了馥心的用意——今日人多嘴杂,并不是说出真话,况且慕容雪瑗这些向背不明的人都在,馥心又如何说出真话?付羽瑶登时便带着众人起身,向馥心万福一礼告了乏退出。

见众人纷纷走了,兰菱这才小声说道:“主子,您今儿忍住了话茬子真是好极了!”

“这些人鱼龙混杂,本就不是本宫所能指望上的。那个慕容雪瑗,到底也不是什么可以信任的。况且,本宫也就从未指望过她慕容雪瑗。”馥心望着女人们离去的背影,先是哼笑一声,随之又道,“还真有些乏了,想是先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以后叫醒我,去庄姐姐宫里坐坐。”

兰菱点头应下来,随后前去楚梓茂现在居住的懿月殿看过,他与韩家曜去了稷宫的书院学习。还没有回来。皇子们大约三岁便要开始读书,楚梓茂又是皇帝极其重视的,早早就认了付羽瑶的父亲付凝辉为师傅,一直由他引着启蒙。

兰菱反身回去寝殿,见馥心睡得香甜,便拿起榻上的绣花绷子继xù

绣制,她绣了一副祈求平安的万年青,也算是为生死不明的姬威做些什么事罢了。

她一面绣,思绪已然不自控的飞到了几千里以外的云州战场,满心惦记的都是那个心上人——她曾经几百次的告sù

自己。和姬威已经不复希望。最好忘了那个人。可是所有有关他的事,还是能够触动兰菱的心底……

兰菱知dào

,姬威心里也是有她的,否则也不会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她心念一动。忽然觉得手指被刺痛了一下。紧接着绣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华族女子深信绣花的时候,绷子掉在地上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兰菱不由收回了心神。吃吃捡起了绣绷,长叹了口气。难道上天也不愿谅解我们的过错,打算要置他于死地吗?兰菱心里一阵阵的心痛,若是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自是要随他去的……想到这里,她又忽然轻笑了起来:说是忘了,淡了,其实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他……

馥心的呓语打断了兰菱的思绪,兰菱费解地转过脸去,半天才意识到她刚才说了一个隐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名字——

“彦熙。”

原来骄傲聪慧的容贵妃,从来也不曾忘记她的爱人。

※※※※※※※※※※※※※※※※※※※※※※※※※※※※※※※

一觉醒来,差不多是午后了,馥心知dào

自己睡得香甜,兰菱大约是不忍叫醒自己。

“娘娘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好不容易补一会儿,奴婢才没有舍得叫醒娘娘。”兰菱见馥心醒了,一面上前替她穿鞋,一面轻声告了罪,“御膳房传了膳,只是中看不中吃。云岚她们做了些软和的吃食。”

“倒突然想吃些羊排了。”馥心这样说着,“想着排上面浇一些孜然面,拿热火一烤,倒是香的很呢!”

“御膳房今日有一道菜还真是烤羊排,奴婢这就给娘娘端上来!”虽是听到馥心说是想吃羊排,兰菱略有些惊讶,但还是让人赶快给馥心送上来。

除此之外大多是馥心爱吃的一些菜,她喝了一碗汤之后才是缓缓起身道:“今儿这厨子备得饭食真是可口无比,红蕊,你代我跑一趟,说是御膳房今日的饭菜很合本宫的胃口,大大有赏。”

说罢她净手洗脸,让兰菱重新为自己补妆之后,换了件舒适的宫服,仪制虽不合她贵妃的身份,馥心却刻意挑选了碧玺以及上等的红珊瑚饰物,略略自矜身份,才是乘了辇出门。

正午过后,天气已然不像冬日里那般严寒刺骨,但走到背阴的地方还是有些阴冷。一行人路过宸妃的关雎宫,却看见里面正在清扫些什么,显得很是凌乱的样子。馥心本没有在意,却发xiàn

那些杂物竟是些上等官窑净瓷,略一想,便可知这脾气暴躁的宸妃娘娘,定然是因为白晓雪被册为皇后的事打发雷霆,波及整个关雎宫的器皿。

馥心只做摇头一笑,轿辇已然走得远了。穿过荷月园,已然来到颐福宫,馥心刻意不让宫人传禀,而是只带着贴身的兰菱进了宫门,遥遥便看见付羽瑶和燕柔嘉正在站在一株桃树下,这棵桃树正是向阳,开得灼灼其华,今天天气甚好,一丝风都没有,两人穿的衣衫又是亮色,明晃晃很是应景。

宜妃的遗孤,襄郡王楚梓芹正在桃树下玩耍,两个奶娘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这位天潢贵胄有个什么闪失。

“庄姐姐,慧妹妹!”馥心一面走去,一面唤她二人,笑道,“天气这般好,正带着梓芹玩耍呢?”

两人听了一齐转过头,看见馥心含着笑走近,先是见了礼,付羽瑶笑盈盈地说道:“正是呢,暖阳和煦,梓芹也是格外高兴呢!”

“我也想着,春光正暖不忍辜负,这才想跟着姐妹们一起出游呢!”馥心恬静一笑,随后凑近付羽瑶,用燕柔嘉都听不到的声音道,“姐姐,我与你有事商量。”

说罢,又笑道:“焰族前些日子又贡了一批上好的料子,还有些稀罕的玩意,早就想转送给柔嘉些了!兰菱,你带着柔嘉去宫里库房细细挑选过。”

燕柔嘉知dào

馥心这是刻意支开自己,却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悦,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算吃亏,还能得些好处,自己也乐得开心。

付羽瑶悄然颔首,让两个奶娘带着楚梓芹回去。

馥心见燕柔嘉由兰菱带着,缓步出了颐福宫,才是跟付羽瑶一道儿进了正殿,将左右屏退,才是悠悠然说道:“姐姐勿怪,此事关系重大,才是这般郑重!”

“妹妹不必多说,我心中自有数!”付羽瑶很是干脆地答道。

“这白晓雪,绝不是咱们的友人,甚至还会害死你我!”馥心开门见山地说道,“姐姐,适才妹妹经过关雎宫,正看见里面一片狼藉,宸妃定然是雷霆大怒,砸了许多东西。妹妹妄加忖度,这宸妃定然是被白晓雪利用,将白晓雪扶上了后位,她却将宸妃弃如敝履,才惹得宸妃大怒。”

“她胆子不小呵,连宸妃都敢利用?”付羽瑶冷哼笑了一声,又道,“这些先不必说,妹妹,你之前是不是知dào

这白晓雪要册为皇后的事?”

馥心知她心思缜密,瞒是瞒不过的,便是点头道:“我是知dào

的。但知dào

又能怎样?皇上现在为平定云州倚重白家,这是明摆在桌面上的事实!便是再怎么反对,她白晓雪也是会做得皇后的。我猜测,宸妃也是知dào

的!只是她亦是无可奈何,她哥哥在前线,心智和手段皆是不如白家兄弟,不如也做个顺水人情。”

付羽瑶怎么不知这里面的沟沟坎坎?立时也低头不说话了,半晌她才缓缓说道:“父亲也曾说过,这白家,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白墨轩也不会久在困局……馥心妹妹啊,咱们这是赶上好戏了呢!只是馥心,我一直觉得皇太后也是知dào

的——可是,端梁王家跟白家也没什么交情,这一次白晓雪能顺利登上后位,我总是觉得皇太后也有心促成此事……”

“若没有皇太后的支持,白晓雪也不会这般顺利。”馥心叹了口气说道,“郑万姝是个扶不上墙的。再者,端梁王家里也没有什么现成的女儿送进宫来,与其急急培养一个‘皇后’出来,不如扶植一个听话的……可惜皇太后和宸妃都是走了眼,以为白晓雪还真会听话呢!皇太后和宸妃不了解她,你我还不够了解这白晓雪么?最是城府不过!”

“这白晓雪,还总是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欠着她的,别人对她的好,她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付羽瑶摇了摇头,带着些许鄙夷,“除却这白晓雪,另外就是叶贵人……她本是承皇上好生之德,赦出了冷宫,本该安分守己,这些日子,我倒是看她又是曲曲折折的宸妃那里跑,指不定如何害咱们呢!”

馥心对叶儿倒是不以为然,冷笑道:“臭虫嘛,自然是哪里有味儿往哪里钻了!现在倒是没抓住她什么话柄,若是让我逮住,得好好治她!”

“现在却是如何是好?唉,白晓雪登上了皇后宝座,几乎没使什么力qì

。可她并非什么统御后宫的人才,定然是会对咱们姐妹下手的。”(未完待续……)

第106章 扶持韵榕

付羽瑶一脸担忧地看着馥心,继而接过话头往下说道,“连韵榕都看得出来,这白晓雪绝非等闲人物,她要是……”

“她刚刚登上皇后宝座,求稳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突然发难?”馥心平静地说着,而后伸出手轻轻拉住付羽瑶的手,“姐姐尽管放心,万事有我。她白晓雪要是敢龇牙咧嘴,咱们就拿出些真本事对付她;只不过,现在白家锋芒正劲,若是咱们正巧迎上去,可算是赔本的买卖了!”

付羽瑶听她这样说,本是忧心万分的心情,渐渐是放松下来。只是她还是不甚放心似的看着馥心,还是长出了一口气道:“妹妹,做姐姐的,大约天生就是这种人,遇上些事情,便是慌了神……有了妹妹这句话,心里便是有了主心骨了!”

馥心颔首,拉着付羽瑶缓缓站起,含笑点头道:“姐姐,天气正好,不如陪着妹妹去荷月园逛逛吧!有些日子没来过荷月园了。姐姐记得不记得,从前咱们姐妹若是闲得发闷的时候,就去园子里逛逛……从前咱们连园子里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记得清清楚楚。唉,白驹过隙的,进宫已经有些年头了。今年又逢选秀之年,那些不得宠的淑女,大约都要挪去冷宫了——那年一把大火烧毁了秋离宫,我倒是想着,冷宫虽不能不设,却也不必再建的那般阴森。好歹都是皇上的女人,也不能过的太过寒酸。若是传扬出去,皇家也铁定没了面子。”

说着,两人并肩出门,亲密同行着往荷月园的方向去;身后跟着众多宫人,毕竟一个是贵妃娘娘,一个是庄嫔,随身伺候的人自是不少。

进了园子眼看一片嫩嫩的绿,桃花开得正好,杏花还在含苞。馥心接着刚才的话头继xù

说道:“姐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咱们得自己个儿争气,若是只靠着皇上的那些荣宠总归是不行的。瞧这园子——桃花落了,便有杏花,杏花落了。又有海棠花梨花……百花齐放的。哪有花朵百日红?后宫的女人也是一样的。”

“妹妹。连你这容贵妃都发出这样的感叹,我们这些便更没有指望了!”付羽瑶看着馥心一脸恬静,眼中却有些阴影在萌动。又是说道,“妹妹,你想做什么?不要吓唬我!”

馥心忽然转过脸,瞧了瞧身后的宫人们,才是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我想扶韵榕做皇后!”

付羽瑶大吃一惊,差点跌坐在地!多少是大家闺秀,她才是勉强敛住了心神,正色对身后的宫人道:“本宫要与容贵妃说几句话,你们退远些!”

说罢,她转向馥心,拉着她缓缓走上荷月园的百转石桥之上,见这下不会隔墙有耳,才是压低声音说道:“妹妹呀,你太鲁莽了!说这些话,怎么要在自己宫里才是!怎么胆敢跑来荷月园说?”她竭力想要控zhì

着呼吸,胸口却忍不住一阵阵的起伏。

“你当白晓雪不知dào

我这心思?”馥心冷笑道,“姐姐,你和韵榕今日有句话真且说对了,她白晓雪一坐定那皇后之位,定然是要服众立威的;她第一个想要下手的,定然是我!我是宸妃之下唯一的贵妃,又得皇上宠爱——皇城之内,又是我的子嗣最多!就是她白晓雪不拿我下手,我都叫屈!”

付羽瑶听她说话越发激烈,不免死死攥着她手:“馥心!”

馥心摇头,继xù

说下去:“刚才在姐姐宫里,已是隔墙有耳,所以,妹妹才要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姐姐,你温和可亲,这是你的优点,若是过了头,便是御下不严!一旦走漏了些许风声,不说宸妃,便是那个白晓雪,都会致我们于死地!”

“谁,是谁?妹妹可看清了?”付羽瑶只觉得后身在流下冷汗。

“我只看到门外有个影子,其他的,我并不知dào

。只是一样,姐姐,我们这里的事情,皇太后都知dào

,我想,如果皇太后知dào

,那白晓雪是一定知dào

的。毕竟皇太后现在跟白晓雪是一条心。”

付羽瑶回想起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才是徐徐点头,又道:“我们竟忘了皇太后!其实,早就该想到的。郑万姝被赦出钟粹宫之后,却再没得到皇太后的信任——这白晓雪,本就与皇太后来往亲密,得到她的支持一点都不奇怪!”

“这是其一,姐姐你忘了前朝。”馥心转过脸看着付羽瑶道,“端梁王郑氏,本是看不起投机倒把的白家——毕竟端梁王是凭着赫赫战功,而白家,是拥护皇上登极,做投机政客才上了位!可端梁王的属地,一直与白家的势力范围接壤,他两家中间有什么沟沟坎坎,定有着蹊跷。现在端梁王算是元老,白家也算后起之秀,他们并无实jì

冲突,偷偷结盟,却大有裨益——端梁王可以倚重白家,保存他们的荣华富贵;而白家也可以借着端梁王的力量,除掉沈家!”

馥心说了这么一通话,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略是定了一定,才是说道:“沈家现在借着宸妃的裙带关系,势力愈大——不瞒姐姐说,我现在听到风声,那沈诃在利用皇上给予的任免权,在外卖官鬻爵!所得金银,都尽数添置军马——我本以为这是件好事,沈诃虽是中饱私囊,大约也是为了云州之战做准bèi

!可是实情却是,这沈诃添置的军马统统被转移到了沿海,陈子枫得到线报,这才知dào

,沈诃把军马统统卖给了焰族,从中赚取差价!”

“他卖给焰族是要做什么?”付羽瑶不解地发问。

“焰族要对半精灵动武,就不能不使用兵马——兵好说,但是军马却很难从遥远的卡瑟坦大陆运过来,他们想要就地征收,无奈所得还不够武装一个小小旅团。这时候,沈诃跟他们一拍即合!”馥心这些事,都是从陈子枫那里听说的,陈子枫本打算上书弹劾沈诃,幸好上奏之前询问过馥心,馥心才将此事硬压了下去。

付羽瑶没想到沈诃的胆子这样大,却也一样没想到陈子枫跟馥心一直书信有来往。她这才隐隐发觉,馥心的父亲平梁王海荣死后,馥心一直在谋求宫外的支持,这靖梁王是其一,韩义臣是其二——她忽然隐隐觉得,那个白发的少年将军姬威,仿佛也在馥心的麾下!

“妹妹,我真是不如你……”付羽瑶羞愧地说道,“你一直在寻求宫外的支持,而我和柔嘉,只会给你添麻烦!我……”

“姐姐,那年我身在冷宫,若没有姐姐的帮zhù

,我恐怕是生不下公主的!姐姐的这份情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姐姐尽管放心,我定然会护着你们周全!”馥心平静地说完,眼中有了些光彩,继xù

说道,“姐姐,现在我需yào

你的帮zhù

——这些日子,我会求着皇上多去你那里,你且是与皇上说了,修建崭新的秋离宫,定然要修得漂漂亮亮宽敞明亮,若皇上问起,你就说是皇家面子所在,即便是秋离宫,也不能太过寒酸。皇上若说起不修冷宫,你便要与他说,若是不修冷宫,对于后宫且是没了震慑,皇上定然会觉得姐姐大度有礼,心底仁善。”

付羽瑶心中虽有些疑惑,想着馥心定有她的道理,再者也不会害自己,便是重重点了点头。

“柔嘉那边,你要尽lì

安抚——我知dào

柔嘉善妒,况且那白晓雪,成日里给她脸色看,她心里亦是不大舒服。”馥心望着遥遥岸上的一片花红,低声说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云州的战事……若是再次大败……我们的机会便是来了。”馥心说完,脸上流露出几丝痛苦,半晌,她双手合十道,“我竟是盼着大败……一败,死伤不计其数,价天的银两花出去……我自己,终究是变成了从前自己最为讨厌的人……这辈子,都沾满了洗不干净的血腥……”

馥心缓缓抬起头,看着头顶碧空如洗,忽觉得这天空为何那样高,高的叫人痛苦。

※※※※※※※※※※※※※※※※※※※※※※※※※※※※※※※

自打白晓雪册为皇后,坤宁宫被整修一新。从皇后入主坤宁宫之后,后宫嫔妃便是每日晨起去坤宁宫请安。

坤宁宫位于上清皇城中轴线上,位于稷宫之后,正巧是永和殿之后,是历代皇后的寝宫。在建造坤宁宫之初,便独有椒房之宠,以香料和以花朵、上等药材搅拌入墙泥,加盖而成。整个殿堂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不熏香且自芬,是上清皇城独一份的荣宠。

坤宁宫内设更是富丽堂皇,其中所有的桌椅板凳,柜子床榻等置设都是珍稀木材崖柏制成,能工巧匠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眼看的连飞雕花罩都造型优美,别具韵味。馥心不由得低低赞叹着坤宁宫的极度奢靡。(未完待续……)

第107章 公主妙计

众嫔妃由着赵万如带领着鱼贯进入坤宁宫正殿——廊子下贴身侍候的宫人,例如白梨明悦等人,已然清一色的挂上了属于皇后近侍身份证明的“黄御福袋”。到底这些人从前都是伺候过陈皇后的,举手投足之间的那一分静谧和雍容,却不是一般宫里的宫人能够轻易学到的。

晋了容贵妃的馥心紧随宸妃之后,踩着小碎步进了正殿;前方的宸妃却一直之趾高气扬,根本没把端坐在皇后宝座上的白晓雪放在眼里。

“众妃叩拜!”赵万如仿佛是在卖弄嗓子似的高声喊了一句,随之众人齐齐跪倒冲着白晓雪行礼;除却宸妃,众人都还算是恭敬,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只有宸妃依旧是一副眼镜长在头顶的样子,叩拜行礼也完全不是样子。让人看了就很是生气,只是白晓雪甚至连看都没看宸妃一眼,便是含笑说道:“姐妹们快请起来!坤宁宫已然置好了座儿,大家请就坐吧!白梨明悦,端上茶来——本宫这边还有些端梁王爷捎进来的桂花乌龙茶,喝起来格外清香适口,请诸位姐妹也尝一尝!”

付羽瑶眉毛微微一挑,将眼光投向馥心——她心里简直佩服至极!端梁王远在濒海雷州半岛,为了几罐茶叶,端梁王值得来一趟?况且,她白晓雪还要刻意说出来是谁进贡的么?分明是摆明了态度,她白家已跟郑家结盟!自己根基已稳,你们这些杂碎休想与本宫抗衡!

馥心其实也很是窝火的。她做梦都没想过登上皇后宝座的会是白晓雪!她以为。皇后的宝座,是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前朝的博弈。思路虽然对了,可是她不仅没想到太皇太后会突然病故,更没想到,皇太后会放qì

郑万姝,放qì

郑家的女子,转而与白家结盟,扶着白晓雪做了皇后!

正想着,明悦白梨将茶水一碗一碗地送了上来,宸妃只是在冷笑:“皇后娘娘这里的东西果然都是极好的!从前的陈皇后也只是居承乾宫……咱们的郑皇后也不是在坤宁宫待过些时日么?本宫看呀。这坤宁宫。远不像承乾宫那般吉利!”这一句话,把白晓雪,郑万姝,已经过世的陈皇后都一起损了。还在暗讽白晓雪会跟郑万姝一样。做不得几天皇后。

白晓雪刚做了皇后。心里正是喜滋滋的,听见宸妃这样一句话,已然怒火上了头顶。她冷着脸刚要说句话教xùn

这个目无尊上的宸妃,便听到门外想起一个太监的声音:“毓锦公主到!”

众人皆是一愣,公主回来有些日子了,自打太皇太后离世,毓锦公主便把自己关在万华殿的一间客堂内,为太皇太后诵经念佛,祈求超度。连皇帝都几次去找她,她也一直不曾出门半步,怎么这会子竟跑来坤宁宫?

见着公主进了正殿,众嫔妃一齐转身,礼貌地冲她点点头。白晓雪虽不知她来意还是虚坐着冲她欠了欠身权作礼貌。

“我过来就是看看皇嫂。”毓锦呲牙一笑,雪白的两颗小虎牙很是喜人,见着众人,也没一点点惊惧失色,继xù

往下说道,“在座的诸位,都能算是毓锦的嫂嫂……只是我现在还没认全!宸妃娘娘,容贵妃娘娘,禧嫔娘娘还有庄嫔娘娘我是认识的。但其他的,我便叫不上名儿了!”

白晓雪着实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但还是出于礼节为她一一引见了,又让了她座。毓锦大大咧咧地喝茶,笑道:“皇嫂这里的茶果真是清香无比,竟是有桂花的味道!若单泡喝桂花,定然是涩口无比,谁想出来的,竟是做成乌龙茶!”说着她又话锋一转道,“皇嫂,打今儿起,我就住在坤宁宫了好不好?配殿那里空落落的,大约不差我一个吧!刚才我已经去皇帝哥哥那里问过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问过你的意思!我想着,这样每日跟皇嫂朝夕相处也是好的,再者,我这人贪睡,若每日请安迟了,不是太不好了吗?我本是皇族,该当众宫嫔表率,若我时常迟到,大家也跟着我一起迟到怎么办?不如我就住在坤宁宫,每日请安,不也方便嘛?”

这一席话说得虽是直白,往身究却近乎于废话——说简单点就是老娘就要住在你的坤宁宫,已经跟皇帝说过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搬我哥哥这个“救兵”来!

白晓雪只觉得如临大敌,脸上一下黑如锅底!这哪朝哪代听说过皇后的寝宫挤进来一个长公主!这跟新房住进来一个小姑子有什么区别!?白晓雪本能地想要说些话来拒绝,不曾想毓锦公主身后竟站着萍芝嬷嬷,见那大包小包的,定然都收拾好了铺盖和物什,打算今儿就搬过来住!

众人已然开始幸灾乐祸起来。本来嘛,白晓雪不过算是个末批进宫的小小秀女,有了封号晋了位,有皇帝的宠爱已经足够犯众怒的了!她还不算完,胃口也太大了些,目标竟是皇后的位置!众人早就恨得她牙痒痒,现在跑来一个毓锦公主搅局,也算是替人出了一口气。

白晓雪见无人愿替她说话,更是慌了神,不由得后脊梁骨开始冒冷汗——这是干什么呢?太皇太后已经不在了,这毓锦公主是谁的人?她为什么要急着住进我的坤宁宫?她虽有些心智城府,到底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哪里是毓锦公主这种老油皮的对手?她脸色登时苍白勉强笑道:“公主想要搬进来自然随时可以……只是……只是坤宁宫年久失修,本宫搬进来之后,也只是修葺好了正殿和寝殿罢了……两个配殿还荒凉脏乱的很!若公主不弃,想与本宫凑这个热闹自是可以的!但请公主暂且在别处委屈几日,待过些日子休整完毕,本宫再风风光光地将公主迎进来可好?”

这不能不说是一招缓兵之计!精明如毓锦公主,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她先是含笑,随后又道:“皇嫂,您快别这么说!什么休整不修整的?皇嫂您还不知dào

么,当年我在镇安寺,哪里有宫里这么舒服,便是马厩,我也觉得比镇安寺的客堂强太多了!我已经叫人把东西都抬了过来,皇嫂还有让我回去的道理么?”

逐客令,到底也不是这么下的。白晓雪给这种厚脸皮的作态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可她着实没什么太好的法子。她硬忍着气,缓缓说道:“既然公主不嫌弃,今日便住进来吧!好了,坐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都道乏吧!”说着,她端起茶盏就嘴一碰,起身便往后面去了。

众嫔妃一齐起身,对着白晓雪的背影道:“臣妾等恭送皇后娘娘!”唯有宸妃和毓锦公主,仍旧坐在椅子上,一个是狠戾充满杀气的脸;一个却是好无所谓,若无其事模样。

竟能想出这样的损招来。馥心对毓锦公主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见皇后愤愤然走了,才是走上去说着:“毓锦,你还真是要搬进坤宁宫吗?”

毓锦公主神神mì

秘地冲着馥心笑了笑,凑到她的耳边,用馥心几乎都听不清的话语说道:

“是皇帝哥哥主动让我过来的。今天的话,也是他教我说的。”

馥心只觉得浑身一颤,一股深深的寒意袭上心头,流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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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凋谢,杏花始登场,今年春开得完,连海棠花也憋不住了,在枝头粉嫩嫩的含苞待放。馥心与付羽瑶燕柔嘉带着孩子们去御花园玩耍。韩家曜刚刚过了十岁生日,个头已经窜得老高,眉宇间有了韩义臣勃勃的英气,还有陈怡冰恬然净阔的秀气。

“家曜,你牵好梓茂,别让他乱跑。”馥心见儿子打算跑进草丛里摇晃那一丛新栽的蔷薇花,生怕有刺儿会扎着他,赶紧叮嘱韩家曜,并指挥两个奶娘上去帮忙。楚梓茂越是长大,性子越发调皮捣蛋,白净的脸蛋之下是一颗顽童的心,最是爱跑爱跳的。

相对楚梓茂,宜妃的遗孤楚梓芹却显得十分安静,到了御花园,也自找地方玩耍,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付羽瑶身后,拉扯着她的宫服一言不发。

“这孩子略是安静了些,在姐姐宫里也不玩闹吗?”馥心看着自己的儿子顽皮捣蛋,又看看楚梓芹乖巧到几乎过于安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皇帝不是个安静心性的,生母宜妃更是个爱说爱笑的——这梓芹,怎么如此安静?

“我也觉得不大对头。”付羽瑶也是觉得无奈,“前些日子,梓芹还很是爱玩,不知怎么了,竟忽然不爱说,也不爱笑了!问了好些人,众人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

“大约是长大了吧!”燕柔嘉抱着容惠公主笑道,“我倒是觉得,安静听话些,还很好呢!”(未完待续……)

第108章 打狗看主

馥心却不这样想,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对于小孩子来说,最重yào

的人莫过于父母——然而在生活在后宫,孩子们往往被生生父亲忽视,母亲仿佛是孩子们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似的。

馥心看着付羽瑶身后活似肉尾巴的楚梓芹,脸上流露出些悲哀。

“梓芹,你是怎么了?总是黏在母妃身后做什么?”付羽瑶也觉得不大体面,把这位帝国最年轻的郡王从身后抱出来,“你看,这是容母妃。梓芹,你难不成忘记了,你这身锦袍不就是你容母妃给你做的吗?”

楚梓芹一直躲在付羽瑶身后,一副吓到的模样。

馥心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免想起了不在人世的宜妃,心里很是难过,缓缓蹲下身子道:“梓芹,如果你很害pà

容母妃,就去跟梓茂和家曜玩,好不好?”说着,她转过脸招呼家曜道,“家曜,你过来带着梓芹一块玩吧!你们兄弟几个,关系最是亲密,母妃希望你们真真zhèng

正是好兄弟呢!”

韩家曜听了馥心的话,赶紧跑过来,先是冲着楚梓芹行礼,随后伸手拉他:“襄郡王,家曜有礼了!我虽是虚长你几岁,身份却是不如你哈!不过,家曜也盼着能跟郡王爷做朋友呀!”

小孩子们仿佛是天生对自己的同龄人有好感似的,而且,越是小孩儿越是喜欢跟年纪长些的孩子玩——楚梓芹一早就看见韩家曜带着自己的三哥楚梓茂玩,心里是很羡慕的。但生来胆子小,却也不敢提出想一块玩。这下韩家曜主动来邀请他一块玩,真是求之不得,立kè

脸上露出些久违的笑容,竟是主动回握着韩家曜的手,颤颤巍巍地从付羽瑶身后走出,跟着韩家曜去玩,不多一会儿,三个男孩子便是又蹦又跳起来。

“妹妹你真有两下子!我头疼很多日子梓芹不爱说话的了,你竟是一下子就解决了!”付羽瑶仿佛是放下了一块心病似的。如释重负地笑了。“真是太好了!”

燕柔嘉也是一脸佩服,笑道:“前些日子,姐姐还说起此事呢!”

“你俩就别夸我了。”馥心轻松地笑了笑,“自打宜妃走后。我也很是心疼梓芹这孩子——我一直在想。若是宜妃还活着。咱们姐妹几个,总也不会这般凄凉了!”

付羽瑶和燕柔嘉先是一怔,随后竟不约而同地同时想到了那个讨厌的皇后白晓雪。燕柔嘉嘴快。两道柳叶弯眉挑起,说道:“就是,若宜妃姐姐还活着,还轮到白晓雪那个臭番薯做皇后?哼!”说着话,她头上的宝石步摇因为气愤而碰得来回作响。

“柔嘉,你毛病又犯了!前些日子你嘴快得罪了那元嫔,事情还没完,怎么又犯毛病了?”付羽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在燕柔嘉额头一点,蹙眉道,“早就跟你说过隔墙有耳!”

“就是隔墙有耳啊!”燕柔嘉很是愤恨,转过脸看着馥心道,“姐姐,你是不知dào

,我宫里也有贼!”

馥心的心里不免立时咯噔一下!但她还是很温和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有一两个眼线,也是很正常的——兴许还有些双面人还说不定。”说着,她望了望天边隐隐黑了一片,徐徐对二人说道,“年后我把从前苏兰甄的玻璃房子收拾出来的,置了些花草坐垫什么的,赏花是最好不过了,若是真下点雨,赏雨听琴,真是风雅极了。”

两人正打算应下来,却见老远苏喜跑来,眼见得一头大汗淋漓,显然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跑近最后对着三人打千行礼,随后起身道:“娘娘,不好了!坤宁宫那边闹得厉害,皇后正在施大板子呢!”

馥心脸上一僵,吃惊发问道:“大板子?打谁?话说明白点!”

“回娘娘,皇后说是丢了一套描金玳瑁的首饰,说是皇太后赏她的,封了宫门查抄整个坤宁宫寻找。说是皇太后的赏赐,最是贵重,丢不得,一定要找出来。”苏喜微微直起身,缓声答道,“不多会儿就在毓锦公主的贴身的宫女朱墨那里找到了!正要打大板子呢!皇后还说,要让皇城里头没差事的宫人都去看!公主又急又气,这不是赶紧让人来报了娘娘知dào

,奴才这才……”

“走,快去看看!”馥心又是急,又是吃惊这皇后竟如此明目张胆!竟能想出这种损招来!这明显是变相地想要赶走公主罢了。随后又冲兰菱道,“你们带皇子们先回凤藻宫去,我跟庄姐姐过去看看!”

说着,跟付羽瑶燕柔嘉乘了轿往坤宁宫去。一路上已然看到一些搓手搓脚的宫人在急急忙忙的往坤宁宫赶,瞧那脸色,一些胆子小的,颇有些惊吓害pà

之意,一些胆子大的,大抵都是幸灾乐祸的瞧好戏模样。

馥心等人在坤宁宫门前下轿,遥遥看见宸妃的乘舆也赶了过来,身后还有元嫔和叶贵人——宸妃自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元嫔和叶贵人不动声色,叫人捉摸不透。

“宸妃娘娘千岁金安!”馥心三人不忘礼节,给宸妃行了礼。宸妃的宫人簇拥其缓缓下了乘舆,她冷笑一声道:“哟,这不是贵妃么?本宫可不敢受你们的礼!都快起来吧……不过,贵妃的消息竟比本宫还要灵通!”

馥心正要答话,元嫔和叶贵人一齐向馥心见了礼,让她一下子哑然在那里,只得客客气气地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请起吧!”

宸妃却没在说什么,懒洋洋地从馥心身边掠过,元嫔和叶贵人站起身,紧跟在宸妃身后进了坤宁宫,然后是她们各自的宫人,也无声无息的跟在身后进了门。

馥心回头看了看付羽瑶和燕柔嘉,也没说什么,赶紧也进了坤宁宫。眼见得坤宁宫前院中间放了一条尺许宽的木制长凳,用冷水泼过还湿漉漉的。两个羽林军对角站着,各自拎着一根长约一丈,宽两寸厚一寸的木板。

毓锦公主贴身的宫女朱墨被羽林军五花大绑按跪在地,还有两个太监左右躬身站立。

四周围着宫人,看他们的衣饰打扮,各宫各院的都有;人群之外毓锦公主焦急地看着朱墨,仿佛还在说些什么;而坤宁宫正殿下,白晓雪一袭朱红宫服,遍头珠翠,白梨等宫女相伴左右。白晓雪一副震怒至极的模样,却还是故作威仪看着周遭四下。

馥心竟不自觉地想起了当年在王府的时候,燕琳若对荻花施大板子,竟是几板子把宁妃贴身的荻花打得生生残了!自从荻花被打残之后,宁妃的地位便开始摇摇欲坠——难道,白晓雪也玩这一手?

馥心赶忙上前,跟众嫔妃一道给白晓雪见了礼,才是行至白晓雪身侧,硬把胆战心惊憋回心底,才是含笑说道:“皇后娘娘您这是何必呢?不过是下头人手脚不干净,训诫几句便是了……又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呢?再者,公主才是搬进坤宁宫,您这多少也得给公主留点面子不是?即便不看在公主的面子,到底公主过来坤宁宫,也是皇上的意思……您总得……”

“贵妃,你不必用皇上的名头来压制本宫。”白晓雪连脸都没有回,只是冷冷盯着人群之中的朱墨,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是让公主搬来本宫这里,却也准许本宫统御后宫!况且,这大燮帝国,母仪天下的是本宫!公主御下不严,犯下这等龌蹉之事,亦是同罪,本宫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已然恕了她的罪过!只是那朱墨,本宫定是要先行廷杖,再打发了去掖庭做苦!”

毓锦公主一听她这些狠话,立时发怒起来,转过身往皇后身边冲,并用剑指指着皇后:“白晓雪,你才做了几天皇后,便如此放肆?我看你敢打本宫的人!况且,朱墨是荣亲王的遗孤!你敢打她!?”

众人皆是一惊!

荣亲王乃是先帝的七弟,曾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只是染上了寒热重症英年早逝。先帝登极之后,追封其为“荣亲王”。英年早逝的荣亲王甚至还未娶妻——他又何来遗孤?

白晓雪最先回过神来,冷笑一声道:“荣亲王英年早逝,何来遗孤?毓锦你的谎言不攻自破!”

毓锦失声叫骂道:“白晓雪你混账!本公主自有证据,睁开你的眼睛好好kàn

看!”说罢,推开一种围观的宫人,冲到朱墨身边,扯开她的领子掏出一枚由纯金镶嵌的翠绿莹润的玉叶子,展示给白晓雪看——“混账,你好好kàn

看!这是先帝御赐之物,全天下只有七枚!六枚在六位异姓王手中,另外一枚在荣亲王手中!当年朱墨降生,荣亲王将这‘金枝玉叶’送与朱墨,做个见证!”

馥心见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打鼓:这公主,到底真的假的?可她明白,毓锦公主这样说,分明是打算救朱墨。于是也搜罗了措辞,对白晓雪小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的父亲却有一枚这样的‘金枝玉叶’,却不曾带在身上,只是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当做圣物拿出来叩拜……东西分明是真的!况且,这‘朱墨’之名,分明是有含义的……您想啊,梁朝以墨色为国色,而我大燮是以朱红为国色……这朱墨朱墨,岂不是暗含了承上启下之意?”(未完待续……)

第109章 公主和亲

这就纯属胡扯了,荣亲王病死之时,先帝还是只是个小小的燮王。梁朝国色确是墨色无疑,但燮王鼎立天下,却是荣亲王死后的四年。作为一个死人,荣亲王还会给自己的女儿起个承上启下的名字?

可白晓雪在看到那枚金枝玉叶的时候已经慌了神——小时候在镇梁王府倒是见过先皇御赐的“金枝玉叶”。看那光泽水头,毓锦手中的绝非赝品!只是这朱墨,或许是个赝品……可是,如果是个真的呢?白晓雪是那样多疑的人,恍若当年的司马懿,立时便被毓锦的“空城计”唬住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白晓雪看着毓锦一脸凛然的模样,却也多少有些心虚地说道,“既是荣亲王的遗孤……却也犯下正等作奸犯科之事!也实在丢了荣亲王的颜面,本宫不略施惩戒,也太难服众!”

毓锦公主冷笑道:“皇后娘娘刚才不是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吗?怎么这会子说起话来又似心虚了一样?”她见白晓雪无言以对,竟又向前一步道,“动用了廷杖,还要羽林军行刑,你根本就是想打死朱墨罢了!若皇后娘娘真是问心无愧,大可以跟着本公主去皇帝哥哥那里对质!今天所有过来观刑的嫔妃宫人都是见证!”

白晓雪没想到这毓锦公主如此牙尖嘴利,很是吃惊,怔怔望着对方说不出话来。半晌,白晓雪却是哈哈大笑道:“莫说本宫贵为这大燮帝国的皇后,便是一宫之主。打死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宫人,却也不是什么值得挂齿的事!别说是荣亲王的遗孤,便是皇子,就是本宫的弄玉公主犯下这等错事,亦是与民同罪!”

弄玉公主作为陈皇后的遗孤,已然过继给白晓雪做女儿——有这位固伦公主在,任何人也撼动不得白晓雪的地位。馥心自觉心底飕飕冒起凉气,紧咬着嘴唇偷瞧白晓雪的表情。她只是一副冷淡面孔,眼中已然不似刚才那般心虚,看起来。毓锦公主说这位宫女是荣亲王遗孤。已让白晓雪大大生疑,正在用计试探。

毓锦啊毓锦,你简直在玩火啊!

馥心为她紧张地捏了一把汗,刚打算帮着毓锦公主说几句话。便听人群之外有个男人的声音森森然道:“好!皇后大义灭亲。正义凛然!真乃大燮之福!朕得此等贤内助。定能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众人正围观着公主与皇后的对峙,谁也没注意到楚翊瑄竟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坤宁宫中!人们吃吃惊诧。随后一轰跪地,宫人们把袖子打得山响,跪地高呼万岁。

楚翊瑄并不急着叫人们起身,而是缓缓走到馥心身侧,先是拉她起来,随后才对伏跪在地的皇后道:“只是,晓雪做事,鲁莽了些,若是叫宫外面知dào

,朕的妹妹,毓锦公主的宫人偷拿皇后的东西,又成何体统?”

“皇帝哥哥!朱墨不是普通人,她是荣亲王的遗孤!”毓锦公主急道,“可皇嫂打算要打死她!”

白晓雪也是急了,忙是辩白道:“回皇上,臣妾从未想过要打死任何人!毕竟臣妾贵为正宫皇后,丢了东西,想要略施惩戒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毓锦公主实在太小题大做……说这个宫女是荣亲王的遗孤,臣妾连起疑都不可以吗?”

“荣亲王是有个遗孤。”楚翊瑄这才“想起”让众人起身,才是对白晓雪道,“朕知dào

,荣亲王当年留下一个孤女,到现在大约也有十八九岁了。朕还想着,让人秘密探访,然后给她指一门好亲事!想不到,毓锦竟赶在朕的前面找到了!朕倒要看看荣亲王的遗孤,是谁?”

毓锦公主隐隐觉得不妙——这谎话是她灵机一动编出来的!朱墨是她自幼跟在身边的宫人,长大出嫁也是她的陪嫁。两人面上是主仆,其实跟亲姐妹没什么区别。当年,荣亲王英年早逝,留下的“金枝玉叶”流落,先皇找到之后,偷偷赐给了她……可现下谎话已经撒出去了,不圆上也分明不行,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朱墨,你来,让皇帝哥哥看看你!”

那被唤作朱墨的女子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听到公主叫她,才是长长吸了一口气,一副马上要昏倒的样子,缩手缩脚地走到毓锦公主身边跪下。

“你抬起头,让朕看看。”

此话一出,朱墨才是抬起头,这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不会超过二十岁,秀眉不化而黑,刚过了雨的双眼,小巧玲珑的鼻子,樱桃小嘴却是苍白无色。馥心暗自想到:倒是个漂亮伶俐的丫头,怪不得毓锦这样护着她!

“嗯,倒是容貌,有些类似荣亲王!”楚翊瑄暗暗点头道,“只是这朱墨二字不好,颇有是非混淆之意。朕不喜欢这个名字,朕赐你一个名字!就做‘语娴’吧!语笑嫣然,宁静淑娴!如何?封号就做荣公主吧!”

白晓雪分明看出来这是皇帝给了恩典,竟有一些慌乱,忙道:“皇上这是要抬举朱墨吗……不过是个私生女……即便真是荣亲王的……也……”

“朕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改过?”楚翊瑄刚才还是一副清风拂面的表情,现下瞬间变得犹如寒冬腊月一般,“朕怎么不知dào

这宫里还有个叫朱墨的女子?现在在朕面前的,分明是荣亲王的女儿,楚语娴!连朕,都要喊她一声皇姑才是!”

这下玩笑开大了,连毓锦公主都笑不出来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宫女朱墨,转眼功夫变成了“荣亲王”的遗孤,如今大燮帝国至尊的皇姑,楚语娴!

“傻掉了?竟忘了谢恩了?”楚翊瑄呲牙对着楚语娴微笑。

“奴婢……不,哦……多谢,多谢皇上恩典!”楚语娴再三俯拜叩头,一副把皇帝惊若神明的天人!

馥心不知这皇帝为何如此抬举一个宫女,却听楚翊瑄又是低声说道:“荣亲王早留有遗愿,自己生是大燮人,死为大燮鬼;便是子孙后代,也是大燮的万古忠魂!荣公主相貌清丽美艳,宜为我大燮出塞和亲!下嫁焰族皇帝为妃,以长公主的礼制下葬!”

刚刚升了天的楚语娴又在瞬间跌落谷底,她本是苍白的脸顿时升上一股黑漆漆的颜色,竟是叮嘤一声,便是昏倒在地!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当着皇帝却也不敢议论纷纷,只是瞪圆了眼睛左右相互对视不敢说话。白晓雪赶紧说道:“赶快扶荣公主起来去偏殿休息!”

馥心紧紧咬着嘴唇,低头再也没有说话。

“都散了吧!”楚翊瑄若有深意地懒懒摆了摆手,又是说道,“日头偏西了,朕已是有些饿了,琳儿,朕这会子就想你宫里的糟鹅了,走吧!”

※※※※※※※※※※※※※※※※※※※※※※※※※※※※※※※

一顿饭吃得寡然无味,馥心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桌菜,竟是没动几筷子;楚翊瑄倒是胃口大开,吃了一大盘子糟鹅,连喝了三碗鸡蛋汤,又似风卷残云一般的吃菜,直到吃得连连打饱嗝。

红蕊见他吃饱了,赶紧拧了一块热毛巾递上来。

“朕今天可是吃饱了!”楚翊瑄接下毛巾擦了擦脸,才是朗声一笑,“琳儿,你怎么不吃?难不成不饿?”

馥心抬起头看着他一脸喜气洋洋,叹了口气道:“皇上,您封那个荣公主,是预谋已久了吧?”

“若没有这个荣公主,那焰族皇帝还是死咬着你不放,怎么办?”楚翊瑄摇头一笑,“预谋已久这话,朕不爱听!琳儿,朕知dào

你跟毓锦是一见如故,只是,朕要提醒你一句;毓锦跟宜妃不一样,宜妃满心里都是别人,毓锦却有她自己的想法!不要以为,她进坤宁宫是为了你们这些不服晓雪的人出气,毓锦根本是打算要抓住了晓雪的把柄,把韵榕扶上后位!”

想不到楚翊瑄竟然这样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实情!馥心半张着嘴看了看楚翊瑄,还是徐徐起身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惭愧!您看什么都是透透彻彻的,让人有时佩服,有时心惊胆战!臣妾其实一开始就知dào

毓锦公主的心思,也知dào

这背后的沟沟坎坎!只是这一切关系太大,臣妾不敢说!臣妾头上是宸妃娘娘,还有皇后娘娘!臣妾还是那句话,只求平安日子!”

楚翊瑄看着她,随后伸出一手让她起身:“起来!毓锦脾气,朕是知dào

的。可是,晓雪也不是好心性的,朕那日脑子一热让她进了坤宁宫,到底是不对的。现在闹出些事,也是好的,朕正好借机让她搬出坤宁宫来。毓锦性子刚烈,又有着一股子凛然之气,自然邪气精怪是绕着她走的。朕就让她住进钟粹宫,跟兰慧做做伴儿吧!”

馥心不敢再说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低头道:“一切都由皇上做主吧!”

“琳儿,朕敢把所有的一切都告sù

你。”楚翊瑄略是思索,还是叹气说道,“其实晓雪又何尝配得上母仪天下?朕只求着白家为朕定鼎江山,稳固云州和边疆罢了!”(未完待续……)

第110章 雪瑗有喜

早就听楚翊瑄说过,白晓雪不过是他掌控白家的一枚棋子,却没想到,楚翊瑄会这样直截了当对她说起此事!

这是干什么?皇帝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件事?难不成……是将来白晓雪没用的时候,皇帝打算利用她,再除掉这个没用的皇后?

馥心不敢再往下想,只是低着头闷不做声。

楚翊瑄见她这副样子,这才是缓缓一笑道:“琳儿,你在想什么?”

“回皇上,臣妾很怕这个样子的您!”馥心想着,面前的这位皇帝,最是精明城府,自己想要把真zhèng

的念头瞒着他,着实不是容易的事情。于是还是选择实话实说,“皇上,臣妾很是害pà

,您利用了皇后,可是谁又能肯定,您不是在利用臣妾?臣妾真担心您有一日……有一日也是把臣妾弃如敝履……那臣妾,真是……”

馥心一时说的情动,竟是泪流满面!

楚翊瑄无比心疼地看着馥心,抬起头轻抚她的脸颊:“琳儿,你在说什么?就是有一日,你老了,那朕自然也是老了!你总归是朕的倾城皇妃,现在你位居三正妃之一,将来即使朕百年之后,你也是跟皇后一样,入帝陵安葬,与朕千古厮守,不会让你葬于妃陵……琳儿,你怎么了?”楚翊瑄见她哭得伤心,赶紧发问道,“琳儿,你不愿意吗?”他登时不悦地想起了那个还活着的十五叔,又是妒忌。又是愤恨,竟是想在瞬间结果他的性命!

馥心虽在伤心落泪,却也在瞬间看见他眼中划过的一丝冰冷的杀机,竟也是猜透了他心思,赶紧哀哀地止住了泪水,才是叹气说着:“哥哥,你说的好吓人,什么帝陵妃陵的……我,我好害pà

!”

楚翊瑄一怔,全然没想到馥心竟是因为这个才哭得伤心。赶紧连声安慰了几句。午饭过后。楚翊瑄略是有些倦了,馥心服侍着他上床睡下,不多会儿这位年轻的皇帝已经沉沉坠入梦乡。

馥心睡意全无,自是起了床来。春日里渐暖。萱漓殿的地龙暂时还没撤掉。整个寝殿之内热洋洋的。寝殿之内的宫人都撤了出去。馥心正是无聊至极,便是捏起给公主未做完的小衣,正想着要给上面绣什么花样好kàn

。红蕊悄然进了殿。见皇帝正睡得安稳,才是小声凑了上去道:“娘娘,雅歆殿那边也传出好消息了。”

“好消息?”馥心微微一怔,立时便会了意,先将目光投向睡熟的皇帝,随后起身道,“外面说。”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眼见红蕊将门紧紧合上,馥心才是发问道:“慕容雪瑗有了孕?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娘娘,就在刚才,慕容雪瑗因身子不适,才请了明少颐过去看。明少颐确定是喜脉无疑。”

馥心不免失声冷笑一声:“喜脉?这慕容雪瑗真是会挑时候!”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红蕊哑然失笑。

“她现在是才人,父亲又是入了阁,以皇帝的脾性,必定会给她一个婕妤的位置。”馥心以手指托着雪腮说道,“红蕊,你去拿十二颗太皇太后上次的石榴天珠给她,再去库房找两匹婕妤仪制的料子一并送过去。”

红蕊忙是屈膝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定然办得妥妥的!”说着,转身出了寝殿的门。

馥心这才觉得心口仿佛给人打了一拳那么难受——说真的,宸妃善妒,她现在想的却是,如果自己先是爱上的皇帝,现在恐怕也是个善妒的人吧!她叹了口气,如何也装不出一副贤能贤德的样子,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脑胀,就想找个地方透口气。

再过些日子,大约又有一批秀女进宫了吧?馥心不知怎么了,竟总是想着不悦的事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还是选择回去皇帝身边,楚翊瑄还没醒,却在轻声嘟囔着什么。

起初馥心听不清,可走得近了,馥心竟听到他在说:朕已经是天子!你想杀了朕,全然是做梦!晓枫,替朕结果了这个谢孤鸿!

馥心倏然一惊,却在惊愕的瞬间意识到他在做梦,赶紧走了几步上前道:“皇上……您醒醒……醒醒!”她一面柔声呼唤,一面伸出一对粉掌轻推皇帝的肩膀,“皇上,醒醒!”

楚翊瑄全身一震,像是给吓着了似的登时睁开双眼。他眼光迷离,仿佛还在梦中——只是这一切也只是一瞬间的,楚翊瑄眼中很快有了焦点,见状分明知dào

自己做了噩梦,轻叹了口气道:“朕……刚才梦见有人在追杀朕。”

“皇上,您魇住了,没事的!没人能伤着您!”馥心想说,晓枫不是一直就在这殿里吗?可她终究没有说出来,而是含笑道,“哥哥,琳儿可要恭喜您了!刚才雅歆殿传了明太医——丽才人是喜脉呢!臣妾刚才翻了《起居注》,产期正值十月二十六,正是大雪节气,日子好的很呢!”

楚翊瑄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得到了妃子有孕的好消息,一下子喜上眉梢,几次撑着身子没坐起却还是哈哈笑了:“这是真的吗?这太好了!朕这两年一直在想,为什么你给朕生了一双公主之后,宫中妃嫔就在没有好消息了!现在拔了头筹的竟是雪瑗!朕得好好赏她才是!”

馥心猜透了他的心思,恭敬说道:“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适才臣妾得到消息,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呢!才是送了雪瑗石榴天珠和缎子……”

楚翊瑄连连颔首,然后说着:“琳儿做的很好!看这样子,就是个识大体的!朕今天就坐在这里,等着看看她们得知消息之后谁来贺喜!”

“皇上,这样不好吧?”馥心忧心忡忡地说道,“才人刚有了孕,便传得内宫皆知,总归是不大好的!再者,咱们宫里总是有些打小算盘的人——万一伤着丽才人,伤着皇嗣……那真是……”

楚翊瑄听了这话,脸上的喜气洋洋一扫而光,他撑着身子坐起,懒洋洋地看着馥心,竟把馥心看得浑身起毛,吓得跪地道:“臣妾胡言乱语,求皇上赎罪!”

“唉,琳儿,朕又何尝不知这宫中存这小九九心思的人太多了!”楚翊瑄连连摇头,又是长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朕不贤能,才支使宫中嫔妃不孝不悌,总是做这等违背天利人伦的缺德事!朕是真真儿有心整治这后宫的风气,却也一直不得力……琳儿,你进退有礼,心善仁慈,又为社稷之计诞下皇子和公主,朕是真的有心立你为后,替朕打理这后宫,好好纠一纠这后宫的风气!”

馥心跪在地上,将头压得更低,悲笑道:“求皇上饶了臣妾!”

“这倒是好笑,朕属意于你,有人让你母仪天下,却怎么讨饶起来了?”

馥心抬头惨笑道:“皇上,您即位以来,皇后非死便是被废,现任皇后又是这样……这一后之位,仿佛是一个诅咒,谁坐上去,谁没有好结果……琳儿生性淡泊这些名分,只求皇上的庇佑,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

楚翊瑄站起身,拉着馥心的双手想让她站起身来,口中还叨念着:“怎么动不动就要跪?快是起来吧!”

“求皇上让臣妾跪着说,臣妾有些话,也只能跪着说了!”馥心抬起脸,眼中是满是泪花,一副可怜巴巴的痛楚模样,“皇上,臣妾心里难过的很!臣妾实话跟您说,进宫来,不是为了保救王爷……”她将在云州,楚彦熙染上瘴热症,跑去苏兰甄的寨子里求医,又跟着她一路北上做了平梁王的女儿……如何进宫,如何寻找苏兰甄的独子,差不多说了有整整一个时辰。

楚翊瑄一脸惊诧,半天才是要说话,却又给馥心打断:“皇上,臣妾知dào

,这些事一旦传扬出去,苏兰甄,臣妾,十五爷,还有整个平梁王族都是要灭九族的!可是现在臣妾真是退无可退,只有向皇上说了……皇上,臣妾进宫本就是一个错,进了宫,却只有明哲保身这一条路而已……臣妾既是做了皇上的女人,却从没有想过对皇上生过二心,一心一意就只有皇上这一个男人而已!皇上,您大约视臣妾为妃,臣妾却把您当做伴侣……里欧将军说的灵魂伴侣……臣妾不想当皇后,也不想打理后宫!那段日子,臣妾协理后宫,真是殚精竭虑,为任何事烦忧,这不是臣妾想要的生活!臣妾只想跟皇子公主们平平安安的生活!这个样子就很好!”

楚翊瑄听着她长篇大论地说完,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感佩。他听到“一心一意就只有皇上这一个男人而已!”这句话,竟觉得心口猛地袭上来一股热腾腾的气息!他挽着馥心柔嫩的双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静静地笑着。许久,他张开双臂抱住馥心:“朕答yīng

你!”(未完待续……)

第111章 暂停选秀

“琳儿,你说你退无可退,其实,朕又何尝不是退无可退?”楚翊瑄的温馨渐渐在退却,转而替代的,是一股凄楚之意。馥心怎么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淡淡一声轻叹罢了。

“琳儿,你可觉得朕不是个好皇帝?”楚翊瑄拉着馥心在榻上并排坐定,随后坦然对馥心说着,“朕老实与你说了吧……当年……贞儿有了孩子,却给父王发xiàn

了……我没办法,只有把她藏进了掖庭局。可是父王竟很快发xiàn

了!呵,这也难怪,贞儿本就在含嘉宫没有太好的人缘,她本性不坏,就是性子骄纵了些,人们知dào

了她的事,纷纷去父王身边告状——再者,即便贞儿没有这些事,父王当年执掌着帝凰,这些事情,还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说到这儿,楚翊瑄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是阴郁地苦笑,“贞儿进了掖庭局,很快为我诞下了皇长子……没多久,父王竟要毒死他们母女!我才没法子,才……”

他忽然不说下去了,眼里除却悲哀,竟还有一丝渐渐浮起的杀气,让馥心看见了,不自觉地牙根在发颤。半晌,他又缓缓说道:“为了贞儿和皇子,朕不后悔,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朕巴不得做一个逍遥王爷,当年辅佐父王跟十五叔争胜,也完完全全就是想在功成名就之后,带着贞儿能够退隐江湖,在江南,在那诗经有云的在水一方,带着她和孩子。逍遥一世罢了……可是,我已经卷了进去,却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呢?本在漩涡之中,我已难以自保,更何况还带着好无名分的贞儿和孩子!

“琳儿,你能懂得朕的悲哀吗?”楚翊瑄转过脸看着馥心的脸,满心期许地看着她。

“皇上,你要臣妾说什么好呢?”馥心轻轻摇了摇头道,“皇上,臣妾觉得悲哀。却不是为了宸妃娘娘。和已故的皇子……皇上,臣妾知dào

您当年跟宸妃娘娘的感情,是她陪着您在草原上一起吃苦,陪您度过最冷。最孤独的夜晚……可是。皇上。她再怎么说,也只是陈皇后身边的陪嫁丫头,对您再好。也只是奴才……”馥心斟酌着措辞,徐徐说道,“当年在您身边,除却陈皇后,还有我姐姐……皇上若您教会了宸妃娘娘安分守己,您又怎会被逼入死境?臣妾说话,大约皇上不会爱听,只是,臣妾都一心一意为了您好。”

楚翊瑄先是很愤恨,随之他又缓缓地转过脸看着馥心,终是低头不说话了。

“琳儿,真不愧是朕身边最聪颖的美人。”馥心看不出楚翊瑄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终究是站起身道,“琳儿,朕在前朝还有事。先回稷宫去了。”说罢,他招呼苏瑾,整衣出门,只留下怔怔发愣的馥心。

糟了。馥心暗骂自己的鲁莽。

稍晚间的时候,一乘小轿进了凤藻宫,抬走了在雅歆殿的慕容雪瑗。红蕊遥遥见了,没敢与馥心说,只悄悄与兰菱说起。馥心知dào

今天皇帝午睡醒来之后,她自己说错了话,却也不当回事,只是沉默着为女儿们做衣裳罢了。

随后几天,前去稷宫侍寝的人成了慕容雪瑗,她本人也从小小才人晋了充容,排位在陈韵榕之前。

馥心不当回事,却有人急得如热锅蚂蚁,这个人就是郑万姝。她一向看不起慕容雪瑗,也从来不把她当做自己人,已然连着几日带了海兰慧跑来馥心宫里说慕容雪瑗的坏话,馥心却全然不当回事,甚至都没搭茬。

馥心知dào

这是皇帝在跟自己怄气,可是馥心又何尝不是跟皇帝怄气?两人总是这样怄着也总不是回事,总归是要有人低头的。刚过端午,天气就热得出奇,楚翊瑄心情烦躁,斥责了众多大臣,还差点叫人乱棍打死说错了话的禁军统领平巍然。

馥心一点也不为这牛皮糖可惜,却为他那曾经洁身自好的女儿,和曾经同样洁身自好的明太医可惜。只是两人的洁身自好都已是昨日黄花,更不复从前了。

馥心正想着如何要对皇帝低头,跟他重归于好,皇帝已经悄然驾临,还带着一脸的喜气洋洋。

难不成是云州战事有了起色?除此之外,馥心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少年皇帝高兴了,还是强笑着上前福身在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琳儿。朕,今日很高兴。前线的战事终是有了起色——原来整个云州的巫民都被巫王蛊母所压迫荼毒!朕的天兵一道,将蔬果鲜肉刚送进去,云州大半巫民便掀起义旗,与朕的天兵一道反抗巫王蛊母!”楚翊瑄拉着馥心站起身,随后喜气洋洋地对她说着,“朕真是好生欢喜!这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计,正是十五……额,正是他跟谢孤鸿想出来的!”

谢大哥竟出了这种主意?馥心大约是想到里面有王爷的点子,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谢孤鸿的主意!她同样也是笑了起来,半垂下眼睑笑道:“看皇上高兴的,竟是像个小孩子!梓茂的脸都没您变得快呢!皇上,这下高兴了,给您斥责了的那些官员,大约是该慢慢官复原职了吧!臣妾想着,您若真心让他们回来,他们定是对皇上您感恩戴德,先前心中的怨怼,定然是会一扫而光吧!”

“这倒是,有些人,朕还着实用的着。不过,这都是小事。琳儿,朕有件事想与你说!”楚翊瑄拉着馥心的手并肩出了门,过了端午,宫中已然很热了,况且宫中为防形成“困局”,在宫中并不植树,更是热得人发闷。馥心只穿着一件蚕丝薄宫装,虽是透气,却在这一会儿生了一身的汗。

楚翊瑄指着雅歆殿那边火焰山一般的殿宇,缓缓说道:“琳儿觉得热,雪瑗和她腹中的皇子,亦是觉得很热了。琳儿,这么几年了,朕身边就有这么一位有孕的女子,朕不想委屈了她——现在放眼整个上清皇城,最是清爽凉快的,也只有在御花园北边的伊宁宫,最是凉快。”

馥心徒然生疑,这不会是慕容雪瑗的主意!如慕容雪瑗想要搬出去,也不会在这种有了皇嗣的时候脱离她的庇佑!是的,她跟慕容雪瑗并非一条心,可是,对于这些有了身孕的嫔妃,宸妃根本就是一条饿狼!一条会把人连骨头带血肉都吃下去的饿狼!馥心本能地说道:“皇上,这样不大好吧!丽姐姐才有了皇嗣,便是这样折腾,也不是件好事。臣妾在宫中存了许多冰,本想着,才是刚刚过了端午用不着,现在丽姐姐觉得热,便启了窖叫凌人们进宫为丽姐姐只做冰食消暑。”

楚翊瑄却是一门心思想让这慕容雪瑗离开这凤藻宫,铁了心让她搬出去,馥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任由着苏瑾去雅歆殿传了旨意,说是皇上和容贵妃商议,丽充容身怀有孕,凤藻宫雅歆殿过于炎热,移居伊宁宫昶音殿。

馥心没谱这只“羊”掉进伊宁宫那个“狼窝”会有多久的活路,但丽充容这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没好下场了!

“皇上怎么突然想到让丽姐姐搬去伊宁宫了?”兰菱给端上来清凉茶,馥心一面请让皇帝喝茶,一面含着笑发问,刻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难不成是丽姐姐过去侍寝的时候,向皇上提起太热?”

“倒也不是雪瑗提起的,朕成日里朝政繁忙,哪里能想到这些枝叶末节?偶日朕去皇太后宫中请安,她与朕说起的——说是有了孕的女子,会格外怕热些,朕便想起了雪瑗,这才想着,伊宁宫的昶音殿很是凉快,就让她过去住些日子;过些日子,待她诞下孩子,不论男女,朕都会晋她为昭仪,做胤和宫的主位。

三言两语,便为这慕容雪瑗描述了一条似锦的前途,馥心竟多少有些嫉妒。可她又想着,慕容雪瑗进了伊宁宫,大约这孩子也生不下来的,这一宫主位,昭仪娘娘根本就是镜花水月!想到这里,馥心笑道:“胤和宫现在只有叶贵人一个,颇为清冷了些,晋丽姐姐为昭仪做那主位倒是小事——我看皇上是惦记着中秋之后的选秀吧!让丽姐姐管着这些新进宫的妹妹也好,总会有好处的吧!”

馥心刻意醋意满满地这样说着。

楚翊瑄听了,竟是哈哈一笑道:“琳儿说话真是小家子气!朕若是真选几个美女入宫,琳儿这口醋坛子不打翻了才是!到时候皇城里头到处一股酸味,可叫人怎么是好!”

馥心佯怒,将身子转向一边。

“好吧!琳儿真是生了气,那,朕今年便不选秀了!”楚翊瑄对廊子下站立的苏瑾说道,“传朕的旨意,今年暂停选秀,民间不再暂停婚嫁。”

馥心听了,这才缓缓转过身子看着楚翊瑄,歪头一笑道:“好了好了!这要是传出去,是臣妾提出不让选秀的,可要有些美女恨着臣妾了!皇上,您可把臣妾害死了!”

“你,不也害死了朕么?”楚翊瑄非所应对的低声一笑答道。(想知d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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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自讨苦吃

一股甜蜜在馥心脑海中蔓延,她语笑颜开地拉着楚翊瑄,跟他并肩坐在榻上,与他共说情话。或许真是因为云州战事有了转机,楚翊瑄也很是高兴。连晚膳也多吃了两个汤包,共枕同眠之时,楚翊瑄终于又一次安然入睡。

隔了几日,雅歆殿那边已经陆陆续续将慕容雪瑗的东西移去了昶音殿,慕容雪瑗才是一脸忧愁地过来馥心的萱漓殿,刚进门便表示出自己不想去伊宁宫的心意,甚至还说道:“贵妃,嫔妾真且不想搬去那伊宁宫。嫔妾知dào

,娘娘您是对嫔妾有着猜忌的……可是,嫔妾肚里的,到底是皇上的后嗣……求娘娘给嫔妾庇佑!”

馥心分明知dào

这慕容雪瑗肯定会跑来找她,却没想到这慕容雪瑗竟这样沉得住气,东西都快搬完了才来找自己。她本能地笑了笑,随后对慕容雪瑗说道:“丽姐姐不必烦忧,昶音殿那边清凉爽利,皇上特意嘱咐过内务府,择选的宫人都是最温顺麻利的!丽姐姐你大约还不知dào

吧,皇太后也说了,有几年皇上没添皇子皇女了,对丽姐姐这一胎很是重视呢!”

慕容雪瑗茫然地看着馥心,才从她话中的潜台词明白过来,自己搬去伊宁宫的旨意,连皇太后都是同意的——可是谁不知dào

这伊宁宫是元嫔的天下?什么昶音殿,根本就是地府的森罗殿!她茫然的眼神登时归位,又是说道:“娘娘。嫔妾实话跟您说了吧,伊宁宫那个元嫔,是个厉害的角色!宸妃之前所有的坏点子,几乎都是她出的!嫔妾就是害pà

她,才不想去昶音殿……”说着,她竟是垂泪道,“娘娘,嫔妾知dào

,从前在府里曾经对您大呼小叫格外不得体,嫔妾已然知dào

错了!”

馥心听她又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免脸色一沉道:“你在说什么?这些陈年旧事。亏你还记得清清楚楚!丽姐姐,本宫也想告sù

你,让你搬去伊宁宫,也是皇太后的意思。你该是识大体一些。不要总是哭哭啼啼心生抱怨的。让新进宫的姐妹们笑话。”

慕容雪瑗这才是哀哀地止住了哭泣,听见馥心这样说,慕容雪瑗这才是绝望地说道:“贵妃。以你的意思,嫔妾是一定要进了那个火坑了?”

馥心看着她绝望失神,却又隐约浮起一丝同情来,可她又想起这慕容雪瑗的无可救药,只是叹了口气道:“伊宁宫也并非什么龙潭虎穴的,去了之后多多小心就是了。再者,我已经安排了明太医专事你这一胎,你放心,明太医照顾过本宫两胎,有他在,定保丽姐姐无虞。”

慕容雪瑗这才收了没完没了的眼泪,站起身再三谢过才是退了出去。馥心这才冲着玻璃屏风后轻咳了一声,见里面的人走出叩拜,才是缓缓说道:“不必多礼了葛太医,本宫刚才的话,我两人的话,你也听到了。”

葛明远只觉得身后冷汗盈盈——其实刚才慕容雪瑗过来,葛明远正在为馥心请平安脉。他本该回避的,可馥心偏偏就是要他躲在玻璃屏风之后听她们的对话。葛明远虽觉得不妥,却也不好拒绝,只得静默地跪在屏风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刚才慕容雪瑗又哭又闹,吵着就要留在凤藻宫,葛明远便渐渐明白过来,这位新晋的丽充容,其实是不想去那“凉爽”的伊宁宫的。葛明远虽然有些迂腐,却也不傻,况且他进宫数年,对于这上清皇城的势力范围还是很清楚的——现在白晓雪刚被册为皇后,情况还不甚明了,慕容雪瑗却在这个时候身怀有孕,若是她诞下一个皇子,情势会怎样?不过,葛明远也觉得这慕容雪瑗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必定是生不下来的。

他听见馥心让他起身,才是收回了心神,徐徐答道:“娘娘,微臣听得很清楚。不过,请娘娘放心,出了萱漓殿的大门,微臣就全然不记得了。”

“本宫不是问你这个。”馥心见他颇有东拉西扯之嫌,便是哼笑说道,“本宫已将明少颐派去她身边侍奉,这事儿你怎么看?”

葛明远知dào

馥心会问他这个,刚才一早就备好了说辞,低声道:“微臣觉得,明太医医术精湛,去侍奉充容和皇子,都是极好的。”

“葛明远,你真的要与本宫这样生分地说话吗?”馥心站起身,冷冷盯着她——自打她升做了贵妃,气场可谓之大大增强,连妆容都显得格外肃穆逼人,头顶的凤珠熠熠生辉,晃得葛明远赶紧低了头道:“娘娘,微臣真且不好说什么!”

“本宫出了这个门儿,也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馥心看出他心底的紧张,还是步步紧逼着发问。

葛明远略是斟酌了措辞,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其实这种事情,还需yào

您问过微臣吗?您心里,其实也明白的很!丽充容的孩子,应该是生不下来的——她本就是个局外人,对于您,对于宸妃,她都是圈外的人。没人会真zhèng

保护她!在这深宫之中,原本有个孝悌有加的陈皇后,她本想护着所有的宫嫔和后嗣,却因力量太小,性子太柔,这才无法周全;而现在,如果不得一方庇佑,如何能安然诞下龙裔?微臣说句犯死罪的话,宸妃娘娘的手段,也只是用了一半,若是十成都拿出来,丽充容本就活不下来!”

馥心一震,随后赞许地看着葛明远,并说道:“桌上有去岁新晒的菊花茶,你自己倒一杯喝,润润嗓子往下说。”

葛明远打了个千,起身喝了一杯菊花茶,才是退身会原地,继xù

往下说道:“丽充容的孩子保不住,但不一定对娘娘您没好处,您大可以利用丽充容这一胎做些文章,将所有的罪名一股脑栽赃道元嫔身上,为是明哲保身,宸妃必定弃车保帅!到时候,您再将这元嫔搭救出来,再许她些好处,必定能收拢元嫔!”

馥心听了这一系列的连环计,才是暗自低呼道:看来这葛明远从前只是藏着掖着,原来这家伙论鸡贼滑头,竟是比那御前的苏瑾还胜万倍!她眼中以一亮,却还是敛容道:“本宫现在还不想说这些。其实,本宫很想保住这孩子……可是,皇上皇太后的意思不能违抗,本宫便是有心护着她,却也是鞭长莫及——唉,都是皇上的后嗣啊……”说着,馥心还想挤出些眼泪,可是心底却忍不住在发笑了。

“娘娘,您真是这样想?”葛明远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斜着些眼睛偷看馥心的面容,随后轻叹道,“娘娘真是慈心仁爱!”

“下去吧!有事,本宫会再传你。”馥心摆了摆手,转而在贵妃椅上躺着。

兰菱随后入了殿,见馥心一脸疲倦,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动作轻柔地将馥心头上一枚碍着她靠枕的凤鸾翠云金步摇轻轻拔下来,又将一条焰族进贡的一条纱披盖在馥心身上,才是在馥心耳侧轻声说道:“娘娘,起风了,还是有些凉的!对了,丽充容给元嫔派来的人接走了。”

“真是动作够快的,”馥心揶揄着,“慕容雪瑗那个进宫的法子,快把她慕容府搬空了!在这皇城里头,也属她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最多!搬个家搞得声势浩大,现在总算是把雅歆殿腾了出来,那么好的一处小院儿,该是给更好的人住呢!”

“是啊,这恩典给谁,都得领娘娘您的情不是吗?”兰菱先是一笑,随后又拢住了笑容,继而说道,“娘娘,丽充容这一胎,您是真不打算留住了?”

“我就知dào

你也看出来了!”馥心让她为自己按一按有些肿痛的太阳穴,才是幽幽说道,“她本有机会求本宫,还有机会去求皇上,可她实在太蠢,也实在太过自信——她的一切都过了头,盲目只会害死了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慕容雪瑗这一胎保不住,也是她自己造的孽。”

“可是娘娘,这样真的好吗?”兰菱不无担心地说道,“奴婢心想着,丽充容的这一胎,或许能够突pò

宸妃的防卫!毕竟丽充容现在进了宸妃第一智囊元嫔的眼皮子底下!”她眼睛倏然亮了,冲着馥心说道,“从前淑嫔元修容,是宸妃的左膀右臂,现在只剩下一个晋了位的元嫔。奴婢妄自忖度,元嫔是如此多疑的人,定然对渺茫的前途生了些忐忑——况且,她侍奉皇上多年,宸妃一直压着她的位份,容不得她出头,恐怕这元嫔也早生了改投门庭的心意!”

馥心听了,竟是笑了起来,这葛明远和兰菱,说法竟是这样如出一辙!若不是知dào

二人的底细,或者还以为两人这是串通好了的!馥心眼中有了些神采,才是说道:“是啊,这么些年了,一直就是个小小的婕妤,本宫刚进了贵妃,就赏了她一个一宫主位,这样的好处,一次如何够?元嫔见异思迁,倒也不是什么叫人诧异的事!”(未完待续……)

第113章 滑胎之相

可是馥心眼中的神采只是一瞬的,她不自知地微微抖了一下,已是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她失神地望着兰菱,忽然低声说道:“兰菱,你知dào

吗?刚才葛明远,跟你说的话,简直是一模一样!”

兰菱看着馥心,却是很疑惑地发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这葛明远有些可疑?”

“是啊,他为什么对本宫和宸妃之间的斗争如此上心?难不成是有什么目的?”馥心虽有些不安,却依旧从容地说道,“我想来,那葛明远与陈韵榕,有些沟沟坎坎,我与宸妃斗得天翻地覆,陈韵榕若是聪明一些,左右逢源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合小主如果真有这么聪明,那她也不会只屈居一个小小充媛了。”兰菱低笑一声,然后从地上捡起那条因为馥心起身而滑落在地的薄纱,“娘娘,合小主不是坏人,却也不很聪明——至少不够聪明。”

馥心闷笑一声,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兰菱说道:“可是,不知dào

为什么,我看着韵榕,却总觉得看到了宜妃……我总是以为,在这深宫之中,像是宜妃一样心性的人,只怕是不多了,可是,我总是觉得,韵榕跟宜妃,真是相像的很呢!”

“娘娘说的有理,可是,奴婢却觉得,合小主远比宜妃娘娘复杂,否则,她也不会轻轻松松做了那‘大宁郡主’!奴婢怕得是,她那一副心性。是装出来的。”兰菱不无担心地说着,“娘娘,你喜欢合小主,并不一定是好事,或许她有一天,会害了娘娘也说不定!”

“我知dào

。可是,陈韵榕比我更适合皇后之位——陈韵榕若是做了皇后,远比白晓雪强的多。”馥心抬起手看了看指上的护甲,随后又道,“有些日子没瞧梓茂的功课了。付老师最近教了些什么?”

大燮立国以来。皇子们四岁便要开始入阁读书,并择朝中品学兼备的大臣,教授皇子治国治学之道。皇次子楚梓萌和馥心的皇三子楚梓茂,以及宜妃的遗孤。楚梓芹都已入阁读书。韩义臣的儿子韩家曜。亦是德蒙皇帝恩旨。一同陪读。

楚梓茂的功课,算是最好的,也一直受皇帝的青眼——皇帝曾几次三番说要立楚梓茂为皇太子。可馥心却明白,一旦梓茂被立为皇太子,必定要成为众矢之的。馥心其实心底也盼着自己的梓茂能够坐拥天下,因为生为皇子,若不追求那至尊之位,迟早会干掉——这就犹如逆水行舟一般……她叹了口气,由兰菱带着行至皇子居住的配殿,见楚梓茂和韩家曜正全神贯注地背诵弟子规,就没在进去打扰,转而又道:“过些日子,是太皇太后的冥寿,我们去抄写一些地藏经吧。”说着,行至殿内,由兰菱磨墨,馥心蘸取金粉抄写地藏经,看那样子真是格外虔诚。

隔了些日子,毓锦公主携了几匹太皇太后生前最喜欢的花样的衣料,来到萱漓殿,与馥心说了自己想要为太皇太后做一个简单的冥寿。馥心其实一早就与楚翊瑄说过此事,楚翊瑄也同意万华殿做些法事。毓锦公主并不知内情,还以为皇帝将太皇太后的冥寿忘到了九霄云外,心里还在生闷气。

“皇帝哥哥真是的,祖母的冥寿都会忘掉,都要临近了,竟是绝口不提!”毓锦公主叹了口气,脸上多少有些愤愤然,“我们只有自己来了!贵妃姐姐,你都不知dào

呢,我与皇后说了此事,她姓白的竟然跟我说,要请示过皇上的意思!你说好笑不好笑?为太皇太后过冥寿,也需yào

请示皇上?”

馥心见她真是生气了,赶紧与她说了皇帝的意思,却也不失时机的暗暗挑唆起这位白皇后的人际关系:“咳,皇后娘娘成日里忙着大事,哪有功夫管咱们?你我尽孝心就是了!毓锦,你看这花样绣上些白色的杜鹃花怎样?皇祖母她老人家可是最喜欢杜鹃花了。”

“杜鹃很好啊,我也很喜欢……哎,你干嘛不说了?姓白的就是很混账呀!从前去皇祖母去得那么勤,后来见她老人家病势沉重,转而又去了西苑那边!”毓锦公主气得脸色发白,声调也不由得高了几度,“我就是见不惯她白晓雪骄狂的样子!白家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皇帝哥哥养的狗奴才罢了!投机分子,连平巍然都看不起他们家人!”

馥心听了这话终究没能绷住,噗嗤便是笑了:“平巍然就是个投机分子,他还说白家也是?真是乌鸦立于猪上,瞧谁都是黑的呀!”

“那你说,谁是乌鸦,谁是猪呢?”这下连毓锦公主也是破气为笑,“我看呀,那个白晓雪才是猪!哼!”

馥心摇头一笑,却没在说什么。只是低头,按着早年间裁剪好了的纸样剪布——兰菱是个有心的人,这些纸样,都是她摸摸搜集的。从皇帝,到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各宫各院的宫嫔,兰菱手头都有着各人的纸样,包括毓锦公主本人的,兰菱都不动声色地搜集回萱漓殿归档。

毓锦公主还在啰啰嗦嗦地骂着白晓雪,馥心却不当回事,只是时而微笑。不多时苏喜进了殿,先是对两位主子打千行礼,随后说道:“娘娘,明太医求见。”

“明太医?”馥心一怔,随后略是推算了一下时间。是了,今儿是慕容雪瑗怀孕三个月的日子,明少颐进宫,大约是请平安脉来的。

“本宫这会子没时间见他,告sù

他,本宫正忙着,太皇太后的冥寿快到了。本宫正与毓锦公主做衣裳呢!”馥心并不想当着毓锦直接见明少颐,而是随便找了个托辞打发出去——只是馥心说话留着余地,这会子没空见他,等一会儿毓锦走了,就能见他。

苏喜出门不过片刻就折身回来,一脸无奈地对馥心说道:“娘娘,这人死皮了,怎么也撵不走,说是有极其重yào

的事要见娘娘,娘娘若不见他,他就在门口跪着,一直跪到娘娘肯见他为止。”

馥心脸色一变,抬起头死死盯着满面无奈的苏喜。兰菱看出了毓锦公主的困惑,便是说道:“大约是有什么事吧!可是,私相授受在宫中算是条大罪了,娘娘还是不见得好。”

“要是有什么事呢?”毓锦诚然说道,“贵妃姐姐,你还是去见见吧,让个御前五品的太医跪在门庭,也不是什么好kàn

的事,若是嫌毓锦碍事,我便是去配殿跟梓茂玩一会儿!”说着,她真的起身放下绣绷布料,不顾馥心的挽留便出了殿门,眼见得那明少颐真的死心眼,跪在门庭间一动不动——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明少颐穿着入宫的官服,前脸后背已然被汗水湿透,只是那坚定的脸色,一如那个有些迂腐的书生。

“进去吧,明太医!贵妃娘娘正等你进去请平安脉呢!”毓锦公主刻意大声说道,好像巴不得四下统统听到。说完这一句话,她真的扭脸转向配殿找楚梓茂去了。

明少颐听了毓锦公主的话,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萱漓殿,眼见得馥心正坐在绣花架子边上穿针引线,上前跪拜到底:“微臣明少颐,叩见容贵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千禧,长乐未央。”

“明太医,高升了?”馥心懒洋洋地说着,眼光却没有从绣布上提起,也没有急着让他起身,“御前五品,这是皇上的恩旨吧?这太医院之内,除却院判和掌司,你是第三人了吧!”

明少颐再三叩头,连声说着:“多亏了贵妃娘娘当年的提携——否则,微臣也不会做得御前五品;况且,也正是娘娘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微臣才有了今日……在娘娘面前,微臣不敢胡言乱语,一切都是微臣的肺腑之言。”

“你既是明白,便起来吧。”馥心将针狠狠刺在绣布之上,由兰菱扶着站起身来,眼见着明少颐缓缓起身,才是发问道,“你急着见本宫,一定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吧!”

“娘娘,丽充容这一胎,微臣已经保不住了。即便是华佗扁鹊在世,也最多留这孩子于中秋前后!”明少颐站着还不如跪着,脸已经快垂到膝盖上,“贵妃娘娘,您是知dào

的,这几年皇帝再未添一位皇子皇女,心里很是急切;况且皇太后皇后都很重视这一胎,微臣也知dào

轻重,已然在全力保胎……微臣探视过丽充容的脉象,微臣怀疑她服用过大量的天花粉、桂心和通草……脉象已呈滑胎之相!”

“这些药,不都是清热泻火之类的药么?乃是伤胎的利器,这慕容雪瑗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又是谁给她的这些药?”馥心大惑不解——这种时候,慕容雪瑗该是万般小心着保护自己的孩子,还会喝这些倒霉的药吗?她忽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难不成是有人在她饭碗里偷放了这些药?或者……是有人逼她喝的?”(未完待续……)

第114章 决意时刻

“不像,娘娘!这类药剂的效用虽在,却已微弱的几乎探视不出——微臣也是仔细对比了脉象,才是这样推测的!微臣估计,应该是近一两年服用的……而不是有孕之后才服用的。否则,光是天花粉这一味,便足以打落丽充容的胎!”明少颐十分肯定地说道,“换言之,充容肯定是长期服用一种可以避免受孕的药物。”

“你的意思是,这慕容雪瑗在长期避孕?难道是宸妃逼她喝这种药水吗?”馥心一下子就把矛头转向了宸妃——从前慕容雪瑗是宸妃的人,不过整个上清皇城,除了宸妃能想出这种缺德到家的招来,还有谁?

“微臣觉得,不大可能是宸妃做得。”明少颐摇了摇头,又说道,“我敢肯定,丽充容是她自己愿意的。”

“这怎么可能?!”馥心吃惊地看着明少颐,声音难免大了些。是啊,在这上清皇城之内,谁不愿意做皇帝的女人?谁不想为皇帝添个皇子皇女?慕容雪瑗除非是疯了,才会长期服用之中避孕的药物!馥心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转过脸死死看着明少颐,说道,“这是为什么?我是说,你又是怎么知dào

丽充容只有自己愿意服用的一种可能呢?”

明少颐知dào

她会问起,早就准bèi

好了措辞,说道:“娘娘,您恐怕是不知这天花粉的一个效用——天花粉避孕虽然很厉害,但是有个最重yào

的特性就是不服水。若是有人吃下了天花粉,只要大量喝水,多小解几次,药效就会大大减弱!根本不起作用!”

“你的意思是……”馥心这才恍然大悟,略是颔首说着,“我明白了,如果这丽充容真的是被强行灌下了天花粉,只要多喝点水,多去小解几次,药性就会被解掉?”是啊……真若是这么简单。慕容雪瑗如果真是被逼无奈。一定会多多喝水减轻药效;退一万步说,假如慕容雪瑗不知这些,但以慕容雪瑗的脑袋,偷偷向某位太医问起此事。也会知晓;断然不会有长期服用的道理!

况且。按着时间推算。那个时候,正是慕容雪瑗重新获宠的时间,她真的想为楚翊瑄添个皇子皇女。就不会喝这种用于避孕的天花粉!馥心想明白这一切,又觉得这明少颐跑来凤藻宫说这些实在太过可疑,蹙眉眯眼地看着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轻声发问道:“明太医,你与本宫说了这么多,大约是有些理由吧?说说你的理由吧!”

明少颐微微一怔,竟是陷入一种浑然不觉的沉思之中,低着头竟是一句话都不说!直到馥心觉得自己已然失去了耐心,正要发问之时,明少颐忽然抬起头来,咬着后牙对馥心说道:“好吧,我把一切都告sù

娘娘!因为……因为我的妻子平绣瞳,也在长期服用天花粉!”

馥心周身一抖,吃惊地瞪大双眼看着明少颐,这一瞬间她才注意到,这位有些迂腐又有些书生意气的明太医,眼中竟含满了泪水!

“这……这是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气,馥心也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让她忍不住地打了个寒噤,她口吻中满是惊诧,“你……你又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明少颐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脸,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才是含着热泪叹息说道:“娘娘,您是知dào

的!我与亡妻,乃是相爱至深的恋人。我俩自幼青梅竹马,成亲之后感情甚深;多年前,亡妻在街边卖柴供微臣读书赶考,因其貌美,被当地县官的独子调戏。亡妻性子一向刚烈,当场就拿柴刀捅死了这位公子,立时就被县官抓起拷打,问了死罪——”

虽已时隔多年,提及亡妻的旧事,明少颐依旧是泪流满面,只听他继xù

说着:“亡妻虽是被问了死罪,又因皇上登极,大赦天下,死刑也就这样被拖了下来。其时正值娘娘进宫之年,微臣想着,如果是能进宫来,帮着一位秀女打点,他日这位秀女飞黄腾达之日,妻子便能脱离苦海,重归人间……”说着,明少颐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悠远的目光看着馥心。

“这么说,你刚一进宫,就看准了我?”馥心被他这个眼光看得直发毛。

“正是……可是,娘娘你也知dào

了,因为宸妃她们用计,趁着一日皇上为西海战事烦忧之时,将勾绝的名单送了上去,微臣亡妻的名字又是第一个,皇上盛怒之下,将那一篇人都勾绝了——直至亡妻被送上刑场,皇上其实都是不自知的状态……微臣虽是恨透了宸妃,决心出宫为亡妻守制,可宸妃竟将那平绣瞳嫁给了微臣……

说着,明少颐的泪水又一次冲破了眼眶,开始一滴滴地坠落在地,他这一次连擦拭的心都泯灭了,只是哽咽着继xù

往下说道,“亡妻当时还是尸骨未寒,就让微臣娶那平油条的女儿……微臣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那时,宸妃竟遣了人来说,若是微臣不娶平绣瞳,就杀掉微臣的全家!娘娘,微臣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御医,连自己根基都不稳,如何保护自己的家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娶了那平绣瞳,照着平绣瞳的指示,为宸妃做事……可是……可是微臣是明白的,娘娘您是好人,更是微臣的救命恩人,微臣就是再不是东西,也绝对不能危及娘娘您!所以,宸妃每次动歪脑筋,微臣都绞尽脑汁想要护着娘娘……否则,以宸妃的本事,娘娘您和皇三子,如今早就不在人世了!”

馥心听罢,一个失神差点跌坐在地!她勉强扶着手边的圆桌才是站定,半晌才是说道:“明太医……这平绣瞳长期服用这天花粉,一定是因为,她不想怀上你的孩子吧?本宫猜测……这平绣瞳,也是万般无奈的吧……”

明少颐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青笺递给馥心,才是哽咽说道:“娘娘,这是她留给微臣的信……平绣瞳,今日一早被发xiàn

在微臣家里的柴房,已经没气儿了……微臣看过,没有刺杀的痕迹,她服用了剧毒的孔雀蓝,强忍着腹中的剧痛,一直走到了柴房中,至死哼都没哼一声……所以侍婢们一早去柴房拿柴的时候,才发xiàn

了她的遗体……”

刚才如果说馥心是差点跌坐在地,那么这一次,馥心已经一跤坐倒在椅上。她半晌才意识到手中正握着平绣瞳的遗书,才是勉力定了定神,快速浏览那封遗书:

(平绣瞳的遗书)

明郎:

大约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我的夫君……不过,也没关系,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夫君……

在我心里,我真zhèng

的那位夫君,是个火焰一般炽热的男子,他伟岸,善战,又充满了柔情蜜意,只有靠在他的怀里,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安稳的,是宁静的,是可以信赖的……

但是,这个能保护我的男子,给予无数拥bào

和爱意的爱人,他已经战死在遥远的西海,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看见。

我的心是多么的痛啊!

恨不能与他一日去了!

可死,又是那么的不容易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逼我做着我从来不想做的事情——如果我不愿意,就收回靖梁王族的两个孩子,让我的远山哥哥从此绝后……

自古男儿忠孝不能两全;

自古女子节孝又可曾两全过?

我实在太累了,抽身的唯一法子,只有面前的这瓶孔雀蓝……

明郎,绣瞳卑微,只是这万千恒河之沙的一粒微尘,

不能撼动恒河之水,亦不能动摇基业之根本。

明郎,我做不到的事情,也许你却可以。

明郎啊,你是一个好人,明夫人临死之时,恐怕都因你强烈的爱而含笑……你的忠勇,虽不及那些疆场的战士,却依旧让我觉得荡气回肠……

你愿意守护一生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你的爱人,她已然不在人世;另一个,是你的恩人,那不成,你也要看着她被葬送?

容贵妃是个不凡的女子,定然是要青史留名。

而我,注定会因我的卑微,被人们遗忘江湖……

再见了我的明郎,

我终于可以安心的走,

风儿啊,请你们带我飞越名山大川,飞越溪流峡谷……总有一天,我会再次与我的远山哥哥团聚……

慕容平氏绝笔

馥心手中的这纸青笺滑落,这位帝国的容贵妃,已然泪流满面。

“我竟是看错了她……原来,她竟是这样一个不凡的女子!”馥心的声音像是过了雨一样的,终究哽咽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至死,微臣才是明白,她竟也是被逼无奈……”明少颐跪在地上用力地抹泪,“这些年里内心的挣扎,绣瞳不会比我更少……贵妃娘娘,是我的猜忌,一步步害死了她!”

馥心拿下帕子擦脸,全然不顾脸上花了的妆容,已经站起身来!这一瞬间她全然回复了那个属于大燮帝国倾城皇妃的高高在上!只听她压低声音,语调却无比逼人和严厉:“那么你还等什么?我们为何不向那个女人宣战!?”

馥心已经明白,这最后一战的导火索,终于被点燃。

而明少颐敛住眼泪,抬起头回望着她的那坚定眼神,分明在宣告,这决意的时刻!(未完待续……)

第115章 反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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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充容搬进伊宁宫的事,像是长了眼似的,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上清后宫。一些多嘴机灵的宫嫔和了解些内情的宫人,都在暗自猜测丽充容这胎到底能怀多久。这种古怪的情绪很快感染了整个上清皇城,连慕容雪瑗本人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后宫之内,都仿佛被一种大战前的寂静所笼罩,只是这种大战闲置了整个夏天都毫无爆fā

的预兆,日子过得浑似温吞水一般。嫔妃们各安其职,只是每日的晨昏定省之时瞪瞪眼罢了。

即使是这样,慕容雪瑗缺席晨昏定省的日子是越发多了起来,馥心知dào

慕容雪瑗并没有得到皇帝的特许可以免于晨昏定省,她是真的身子不爽。明少颐几乎每次进宫为慕容雪瑗请过平安脉之后都会向馥心禀明状况,慕容雪瑗小产的日子已在悄然靠近——最迟不过立冬前后。

馥心算准了一日,带着兰菱携了礼物往伊宁宫去。她知dào

,再过些时候,慕容雪瑗的身子会越发虚弱,说不定那日就会小产。

一乘小轿将馥心悄悄送去了伊宁宫的小偏门——谁也想不到这高高在上的容贵妃竟是走偏门来找一个曾经的敌人。

丽充容的宫人馥心早几日都买通了,进门之后。馥心和兰菱手脚动作都很轻,一点声音都没有。眼见得慕容雪瑗正歪在榻上,枕边还放着一卷唐诗,馥心一伸头,眼见得上面是一首的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馥心看得真切,慕容雪瑗刚刚哭过,俏脸红红的,眼睛还略有些肿;跟着馥心一道儿进门的贴身宫女秋棋连大气都不敢喘,看着馥心冲自己颔首,赶忙上去小声唤道:“小主。小主!您醒醒了。容贵妃娘娘过来看您了!”

慕容雪瑗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很快便清醒过来,倏然起身抓着馥心的手——馥心只觉得她双手冰凉,仿佛还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贵妃娘娘救我……贵妃娘娘救我……”她嘶哑着声音哭道。“嫔妾不行了……嫔妾真的不行了……”

“兰菱。本宫有些饿了。你跟秋棋去拿一些糕点来。”馥心半垂着眼睑看着一脸是泪伤痛到快要昏倒的慕容雪瑗,她宫装的裙摆上,已经因为睡觉沾了些血渍。连她都不自知。

——小产,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馥心见两人都出了门,缓缓将慕容雪瑗扶起,才是拿起榻上的那卷唐诗,长叹了口气道:“你怀着身孕,读这些不好,你该是读写开心的东西,什么‘独怆然而涕下’……丽姐姐,你很快就要有自己的皇子了,该是高兴还对啊……”

“贵妃,贵妃!你别骗我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明白……这孩子,从一开始我就生不下来的!她们害了我,让我死在你的萱漓殿……说如果你不死在萱漓殿,就让你的哥哥绝了后!贵妃!你要我怎办?总不能让我已经不在了的哥哥绝后吧?让我慕容氏绝后吧?”慕容雪瑗死死攥着馥心的手不肯放开,一面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她们想要让我害死你……让我害死你呀……”

馥心脸上一僵,才是明白楚翊瑄强行让慕容雪瑗迁出凤藻宫的原因!并不是皇帝不知dào

慕容雪瑗会被害得流产,而且楚翊瑄根本明白这丽充容的孩子根本是保不住的!他让慕容雪瑗搬出凤藻宫,根本原因就是想保护馥心!

想到这里,馥心只觉得立时一股感激涌上心头。可她这种感觉,又给慕容雪瑗的哭喊冲散得一干二净!

馥心悲天悯人似的看着她,许久是叹了口气道:“我帮不了你,雪瑗!你只有自己救自己……她们想利用你,和你的孩子来斗倒我,却是失败了!你现在是一枚无用的棋子,你知dào

什么叫无用的棋子吗?就是什么用都没有,就像是被扔到角落里的废物……你现在就是。”

慕容雪瑗听了这话已经哭不出来,全然呆定在那里,半晌着说不出话来。她怔怔看着馥心,半晌才是哽咽说道:“贵妃……救我……救我……”

“孩子,你是保不住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只怕是连你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我海馥心从来不说过分的话!”馥心声色俱下得狠戾说道,“雪瑗,你心里其实很明白,你已经害不了我,宸妃,也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毫无用处,却又知dào

的过于多的人除掉!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慕容雪瑗。”

慕容雪瑗听完这话竟是又哭了起来,抱着脸哭得犹如一个从未长大的孩子。

馥心又不说话了,整个伊宁宫昶音殿陷入一片孤寂之中。馥心一直不说话,只是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哭泣不止的慕容雪瑗。待得许久,慕容雪瑗才是咽咽止住了哭泣,缓缓伏倒在馥心脚下,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馥心说道:“贵妃娘娘,嫔妾知dào

,嫔妾先是叛逆宸妃娘娘,转头入您的帐下;现在,臣妾被逼无奈,又只得背弃娘娘您,再次转投宸妃娘娘之下!贵妃,嫔妾知dào

嫔妾已然是罪无可赦!但求您看在明太医的面子上,留住臣妾这条命,留住慕容氏这条血脉!”

馥心看着她,只觉得心口涌上来一股股的作呕。可她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免又是叹气心软,终究是说道:“本宫知dào

,当年在你慕容府,你从来没有把我海馥心放在眼里!不过没关系,我们也就是互相不喜欢吧!雪瑗,你这条命,还有整个慕容氏,就系在你一身之上了!看是你愿意不愿意保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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