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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毒宠霸天下》


前言

我们假设这个时空有四个国家,东风、西花、南雪和北月。我们的故事,便先从南雪国,拉开帷幕了……

楔子

融融春日,和风送暖,道旁的柳树才刚吐出嫩绿的枝牙,娇娇翠翠,可爱至极;路边的野花红白相间,星星点点,芳香一片。然而在这样温柔的春日里,一颗心却控制不住的躁动着,时而浮起,时而落下,时而又平静依然……

哎……

禁不住一声轻叹,有些无奈的笑容便浮在了唇边;轻轻摇头,抬首,星般的眸子直视前方。一簇火焰,从那眸底深处,悄悄引燃,像是……渴望?紧接着笼起薄雾,化就缕缕冰泉,又似想浇熄那簇可怜的却又强劲的火焰。

矛盾啊!一个人眼中,怎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心乱,心乱了……

还没有到家,他的心已经乱了……

一年了,没有任何改变吗?

就如此刻的他,看着那还未长成的随风飘舞的鲜嫩的柳枝,仍旧会恍惚地认为,那像极了某人头上碧绿的发带……

怎么会如此?!这一年的时光,他干什么去了?!

乱,乱,乱!

懊恼的用手中的折扇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俊逸的眉梢拧皱一片。

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司徒风见状,不解的同时心疼得好像自己的肉也疼了起来,连忙放下行李跑到他身边咋呼道: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呀?眼看就要到家了,您要是不小心伤着了自己,老爷夫人还不得心疼死啊!还有小姐也会心疼的啊,说不定又要埋怨我照顾不周……”

突然听到那两个字,像是有一根针,一下子扎进他的心房,不很疼,但那一瞬,却清泠的刺痛。

司徒昭远的脸沉了下来,说不清楚是何表情,些许愤然、无奈、懊恼、慌乱……

“对了啊!马上就能见到小姐了,公子您不开心吗?哎呀我都一年多没见到小姐了,还真是想她呢,嘻嘻……”

司徒风还在没心没肺的聒噪着,司徒昭远真想过去掐死他!真是没眼色的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转念一想随即又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他真有眼色,能够看出自己那点儿破心思……这不世界要大乱了吗?还是算了,原谅他痴傻呆笨得了!

他恨恨地用折扇敲了他脑袋两下,咬牙道:

“小疯(风)子,拿好你的行李吧!”

随后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前行去。

被莫名其妙打了两下的司徒风不满的噘起嘴巴,一阵郁闷与委屈:公子究竟是怎么了嘛!离家游学一年多,今日终于得以回归,不是应该高兴的吗?可看得出来他刚刚是生气的,怎么他们家公子今日竟如此的怪呢?好像他一提他们家小姐他就没好脸色了,难道他跟小姐啥时候怄气了吗?没有吧,十几年来两人一直都是兄妹情深的,旁人看着都羡慕啊!就拿这一年来说,他跟着公子在东风国可没少吃苦,每当遭受挫折危难之时,他便跟公子提起远在家乡的小姐,公子更是每每受用,重新奋发。而且在偶尔的夜晚,他还会听到公子在梦中心痛地喊着小姐的名字,他虽然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思念是肯定的吧!哼!公子真是不说实话,明明一定很想小姐的,一定很想早点儿见到她的……嘿嘿,是啊,一年多了……小姐,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他也,很想、很想见到她……

咧开了嘴巴,快速的拎起行李,飞一般的向前方的司徒昭远追去;仿佛那行李,变成了一双翅膀似的,哈……

楔子(一)

※※※

近了,近了,更近了……

心跳快了,快了,更快了……

“公子,你看!”

“小疯子”又不安分了,指着前面大叫:

“府门就在前面了!我们府上今日好不热闹!许是老爷和夫人命人给拾掇的,要为公子好好的接风呢!呵呵呵……”

司徒风的声音无比雀跃,司徒昭远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司徒府门前果然是一片红色的海洋,热闹非凡。

司徒昭远不觉笑着摇起了头,这“大红灯笼高高挂,彩绸飘飞锣鼓喧天”的,定是那小丫头的作为,不就今日归家嘛,何必弄的如此夸张!

但是唇角的弧度却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窃喜,他真的是……无比欢喜——

小丫头……

府门口迎着的人群里不知是谁眼尖,远远看到他后大叫了一声:“公子回来了!”紧接着便见众人纷纷涌出门来,合力围成了一条长长的过道,迎接他的归来!

“远儿,远儿——”

一连声激动又欣喜的呼唤,间或夹杂着几声轻泣,令他的眼睛也湿润起来。于是他大步上前,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迎面而来的华衣美妇人:

“娘,我回来了……”

声音亦是激动欣喜的,游子归家,慈母相迎,恐都是这般的情形吧!

“儿子,你可回来了,都不知道娘这一年多来是怎么过的,呜呜……”

司徒夫人紧紧抱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哽咽着絮絮道出,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宠溺和埋怨。

“娘,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儿子这次,再也不离开您了。”

司徒昭远亦是感动,不觉紧了紧抱着母亲的双臂,半撒娇半认真地道。

“你这孩子,会逗人开心的嘴巴还是没改,来,快让为娘看看你,出去可有受苦了?”

司徒夫人好不容易才从激动的心绪里挣脱些许,松开双臂看向儿子的脸。

“瘦了,人也变黑了,定是受苦了……”

她心疼的抚向他的脸庞,眼睛里万般温柔怜爱。

司徒昭远轻轻抓下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前向她笑道:

“母亲气色依旧上佳,风韵万千,父亲定是没让母亲受委屈,儿子放心了。”

“看你这孩子……”

司徒夫人佯装气恼的推开他,一并众人皆笑了。

身旁一直未开口的司徒竞老脸有些稍稍的挂不住了,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旅途劳累了,先回房歇歇吧!”

司徒昭远向父亲点头,可强烈的感觉少了些什么,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小丫头呢?”

当母亲亲切的挽起他的手时,他急切却又故作随意的问。

还未等母亲回答,原本在一旁接受众人慰问的司徒风眼睛倏忽亮了起来,直盯着前方某点欣喜地喊了声:“小姐!”

司徒昭远的心猛地跳乱一拍,如果司徒夫人心细的话,便会发现他的全身抽抖了一下。

此刻他急转头,看向那令他心悸的一点——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谁?

——————

楔子(二)

亭亭玉立,袅袅伊人……

她迎着光站在那里,对着他微笑,微笑……

杏黄的纱裙,是最适合她的颜色,在微风中飘动着,流动着,流进他的心里……

浅翠的发带,飞舞着,摇曳着,摇曳着他的心灵……

晶石般的眸子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波光,颤动着,闪烁着,映照着他愣怔的脸庞……

似是有些不满吧,娇美的樱唇微微翕合了下,却仍旧恢复了令人心醉的笑容,让人心醉,心碎,彻底的不顾一切的心碎……

有花瓣悄悄落在她的发间,他不忍,不忍……不忍有残破的东西污浊了他心中的美好,他的,小丫头……

喉头有什么东西堵着,堵得难受,好难受!好想将其喷薄而出,发泄开来!可是……

双手在颤抖,看着她,全身都在颤抖——为了镇定他急忙放开母亲的手,原本诚挚的笑容已开始有了裂痕,他尽力的去修补它,勉强上前几步对着她笑问:

“怎么不过来?”

这应该是他作为一个哥哥讲给妹妹的话,然而在对她说时,他突然间好怕!好害怕——

一年,仅一年而已,眼前的人……竟然闪耀的他的眼睛有些疼痛——

她还是,他的她吗?

咏灵嘟了嘟嘴,仍旧是迷人的微笑,眼睛里的水雾,蕴起了更加摄人的光芒:

“哥哥一直都要灵儿有淑女的样子,这次哥哥回来,灵儿一定不会再让哥哥失望了。”

她秋眸中的水雾已积成潭,殷切却又闪着俏皮的邀赏望向他。

听了她的解释,昭远笑了,哈哈笑起来,张开双臂,等待着他的小鸟,飞向他的怀抱。

咏灵的眼睛湿润了,泪水扑嗒嗒地往下掉,再也装不下去淑女了!

“哥哥!”

大喊一声,冲进了他的怀抱。

“呜呜……呜呜……”

耳边是她嘤嘤的可爱哭声,怀中是她温暖的身体——昭远被震慑住了,良久一动不能动。

是她!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

该开怀,还是悲哀?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在他怀中的,仍旧是他的百灵鸟,他的灵儿……

“……灵儿,灵儿……灵儿!”

双手倏地收紧,义无反顾地,抱紧了她,紧紧地,好紧好紧……

这样深邃的喜悦,这样疼痛的幸福,让他颤抖,震颤不已……

他知道,心中有一根绳索,在这一刻,砰然断裂了……

他知道,这一年,只是让他在这一刻更加清醒的知道:他早已泥足深陷,万劫不复了!

“好了好了,马上都要及笄的大姑娘了,还不知道害臊呢!呵呵……”

一旁的司徒夫人拍打着女儿的背脊,宠溺的嗔怪道。

“娘亲也不知道害臊呢!”

咏灵委屈地从司徒昭远怀中抬起头来,不满的申诉。

“你个小丫头。”

司徒夫人佯装瞪她,又轻点了下她额头,于是一旁众人皆笑了。

司徒昭远习惯的揽起妹妹和母亲的肩膀,一家四口说笑着往前厅走去。

第一章 娇女初长(一)

……

“小丫头长高了不少。”

饭毕,兄妹俩在花园聊天。咏灵坐在两棵旱柳间的秋千架上轻轻摇荡,司徒昭远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对比着记忆中她之前的身量道。

是的,她不只长高了,而且出落得更美、更动人了;风鬟雾鬓,明眸皓齿,仙姿楚楚,婀娜窈窕……直让他像从前那般叫她“小丫头”,都有些不忍心不应景了。

“哥哥也变黑了不少,不过亦英俊了不少,嘿嘿。”

咏灵调皮的笑着,可爱的小脑袋歪向一边又正经又邪气地打量着他。

天真无邪的啭语把昭远缥缈激荡的心情稍稍平复,有些无奈侃言:

“你呀!我看是一点儿没变,这辈子也别想做淑女了。”

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他依旧打趣的讽刺她。

听了这话,咏灵不高兴的嘟起樱唇,转过头去佯装生气不理他。

怎么说人家也是名媛闺秀,豆蔻芳华,却总被他嘲笑不够淑女……

昭远呵呵笑了起来,走上前去稳住轻摇的秋千,揽过她的脑袋,轻轻靠在胸前。

柔和的柳枝,柔和的风,微微荡漾的心情。

她的青丝散发出独有的芬芳,与那藤蔓上的花香一起,飘入鼻端,温馨一片。那髻上煜煜垂晖的发带,是冰蚕丝织成的浅碧,最适合她,是他送的……还记得在走前那一日,他附在她耳边,抚摸着自己亲手系上的发带,幽幽地告诉她:“灵儿,戴着它,一直戴着它,好吗?”在当时,他亦不明白自己如此执着的因由,而今,忽然明白了,也许那时,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把自己的心,留在了她的身上……而她,时至今日依然戴着它,这让他欣慰……

扶正她的肩膀,稍稍收起笑容,他的眸色变得认真:

“灵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她可知道?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她一直都萦绕在他的心头,占据着一方最特殊的天地。所以,他想知道,在她的心中……是否同样有他呢?

“想啊!我好想哥哥的!可是哥哥当初为什么要走呢?让灵儿的日子这么难过……”

咏灵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却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伤心,头一偏,便沉默了下来。

看她秀靥含怨的样子,司徒昭远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是喜悦的,心底却泛起了苦涩:是啊!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要走……

“不止我呢!小玉姐姐更想哥哥哩!你都不知道她一整天要来多少回,吵得连我都嫌烦了。”

咏灵的脸贼兮兮的,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对着司徒昭远一连串的啰嗦。

“行了,别说了!”

听她又讲到别人,昭远好不失望,连忙打断,一张俊脸亦耷拉了下来:看这情形,他要发愁的事儿还多着呢!

“我是说真的,不信你问珠儿,她可以作证的。”

不知是否故意,把他的不快理解成了不信,咏灵朝一旁站着的泪珠儿努努嘴,以示自己没有说谎。

一身青衣,海棠标韵的泪珠儿了然的笑笑,发丝轻扬,美丽的桃花眼便柔柔的投向了他,低低道:

“小姐没有说谎……”

司徒昭远初时轻快的心绪染上几分郁闷,用手指轻轻弹了下咏灵额头,便被父亲叫进了书房。

……

第一章 娇女初长(二)

※※※

夜深人静,只听得到窗外草丛中蟋蟀的低鸣。

他睡不着觉。

却不知,有没有人和他一样的睡不着……

几番辗转,终是不眠,只得披衣坐起。

“唉……罢了罢了……”

不得已仰首长叹,他推门而出,屋外月光正好。

前方是她的卧房,灯火早已熄灭,想是她睡得正香吧!

一丝欣慰,一丝失望,一丝惆怅……

还是来到了她的房前,静静地坐下,观赏这月光……

皓洁,飘渺,迷离,凄美……

恍然间又看到了她的容颜,螓首蛾眉,风吹仙袂飘飘举,幽韵撩人……

思及往日,伊人迈兮音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而今,却知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高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他自嘲的一笑,仰首,想问:

月儿呀,你可知道我的心思?你可知道我的遭遇?你可知道……我这些无奈,痛楚的情意……

看着月亮,守着她的房门,深埋在心底的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

泪珠儿看着台前那笼罩在清晨薄雾中的身影,心有些疼。不知为何,鼻子酸酸的,只得深吸两下,静静走了过去。

“……公子……在这里守了一夜吗?”

她眉梢轻拧的俯下身子,桃花眼闪烁,长睫微颤。

昭远一惊乍起,惺忪的眼环视四周,原来昨夜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睡着了,而此刻,天已大亮。

看着眼前的泪珠儿,他些微的不好意思。

随即又倏地抬头瞪大双眼看着她:

“泪珠儿,你……”

如若没有听错,她方才的语气……难道她……

昭远心凉了半截——

泪珠儿贝齿轻咬着红唇,垂下了头。

“……晨起风寒露重,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语气虽轻,却有心疼的劝解之意。

昭远愣了一瞬,旋即轻点了头起身回房,却在经过泪珠儿身侧的那一刻,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泪珠儿,别告诉她……”

他没有看她,但声音里却充满了乞求。

就在此时,“吱嘎”一声,门开了。

两人回头便见咏灵两手撑着两扇房门,眼睛瞪得老大。

昭远原是怔愣,欣喜,随即便是满头黑线,怎么——

他连忙放开泪珠儿的手,两人都略显尴尬。

咏灵又是震惊又是不满的撇起了嘴:

“哦~哥哥竟然一大早的在我门口调戏起良家少女来了……”

昭远蹙眉:“你个小丫头,胡说什么?!”

有些生气,来到他身边作势拽她的手。

咏灵不依,嘴巴撇得更深,眼睛里尽是好笑的鄙夷与不屑。

昭远见状更气,自己在她房门外守了一夜,却被她说成这样——

“来这边说话!”

他连拖带拽地把她向一边拉去,只余下愣怔着的泪珠儿,望着两人亲密的背影,娇媚的桃花眼里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咏灵被他扯到一处安静的角落,还在不死心的挣扎闹腾,嘴巴里更是闲不住:

“哥哥欺负人啦!先欺负了珠儿,又欺负了我……”

昭远气得用手堵上她的嘴巴:

“小丫头,别闹了!”

看着哥哥有些愠怒的眸子,咏灵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司徒昭远轻轻放下捂住她嘴唇的右手,那掌心滑过的特殊触感让他的心一阵轻颤。

低头看着她娇美如花的脸庞,黛眉剪瞳,长睫轻眨间秋波流盼,昭远的心一阵酥软……

“灵儿……”

对她,他总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口,可却又……丝毫不知从何说起。

“灵儿,我……”

可是他不说,她永远不会知道,不是吗?

“你怎样?你拉了珠儿的手,被我看到了!嘿嘿——”

咏灵狡黠的笑着,仿似终于抓住了恶人的把柄,黑水晶般的双眸闪耀起动人的星子,又拍手道:

“哈哈,我呆会儿就去告诉娘亲,说哥哥欺负珠儿了。嘿嘿……”

昭远听了,哭笑不得,扣紧她的双肩咬牙切齿:

“小丫头,不要胡闹了好不好!我怎么会要你的丫头?”

咏灵不满了,嘟嘟嘴反驳:

“我的丫头怎么了?我的珠儿那么美……”

依她看来,她的贴身丫鬟可是比别的平常人家的小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怎容许他人轻视?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昭远投降了,却直觉得不甘:

“……灵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亦是犯愁了,这般同他作对的妹妹啊!该如何才能了解他的心意?不觉间手指轻抚着她滑腻如脂的脸颊,眼光痴迷而深幽。

“爹爹,娘亲!哥哥欺负人啦!你们快来救救我呀!”

昭远满头黑线……

有家丁来报,御史大人的公子和小姐到了。

两人出外见客。

第一章 娇女初长(三)

※※※

蓝珏和蓝玉,乃南雪国现任御史台蓝庭之的独子独女,两人亦是龙凤之姿,品貌非凡。蓝家与司徒家一向交好,四人更是自小相识。

“昭远兄,呵呵……昨日方听闻你归家,今日玉儿就等不及地赶来了。”

蓝珏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一身蓝衣,温和如玉。对待自小相熟的司徒昭远,温情的寒暄与笑眸必不可少,但他的眼光,却是更多地投到了紧跟在昭远身后的咏灵身上。

“灵儿妹妹。”

这是必要的招呼,亦是让他喜悦的称呼。

“小玉姐姐,蓝哥哥,你们来了啊!”

咏灵象只快乐的百灵,飞到了两人身边,亲切地抓住了蓝玉的手。

“嘿嘿,小玉姐姐定是等不及见到哥哥了,哈~”

她贼笑着,俏皮的打趣蓝玉,惹得众人一阵低笑。

“去你的!坏丫头,别胡说!”

蓝玉俏脸微红,推推咏灵算作惩罚,一双秋水明眸却幽幽的投向了昭远。

蓝玉个性不拘小节,今年已二八有余,几人相熟的这么些年来,他对昭远的情意,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看到蓝珏,昭远却是首先想起了些令他不甚愉快的往事,心中便没有了多少欢喜,但面子上的功课总要做的,亦是热情接待,亲密寒暄。可是,他依旧敏感,对待蓝珏看向咏灵的眼神……

“昭远兄,如今春光正好,南溪山景致更是迷人,你我四人何不同游一番,也算为你接风洗尘了。”

很明显的,蓝珏是在真诚热情地邀请。

昭远却并不打算如他所愿。他们四人,不是什么好的组合。

“不必了,蓝兄实在客气,我今日正好有些事……”

“哥哥,我想去嗳……”

话还没说完,咏灵就可怜兮兮的扯着他的衣袖,用他最不能招架的无限企盼的眼神望着他。

那媚眸含嗔的光华直撩地昭远心间一荡,随即却很是无奈起来。

灵儿想出去游玩儿自是可以理解,她生性好动,却因身为闺门娇女,须整日里呆在家里抚琴弄画,恐早已闷坏;可是……

“是啊,远哥哥,灵儿都去了,你还不去吗?”

蓝玉走上前来,两手抓住昭远的小臂,轻轻摇晃着;腮晕潮红,眼神亦是期盼的,并且是无限期盼的。

到了这种地步,昭远怎能不去呢?他怎么会让蓝珏和灵儿单独在一起?!

于是,四人四马,郊外踏青。

南溪山乃南雪国京都绛雪城一大盛景,实是城内高门贵族的旅游佳处。

春风得意马蹄疾,绿水清山杨柳依,才子佳人同嬉戏,羡煞游人万履衣。(澜辰猫咪:自作诗,诡异万分,别笑,哈哈!)

看上去,四人都是开心的,可谁是真正开心谁又是假意言欢,便无从得知了。

“远哥哥,你不要走那么快好吗?等等我呀!”

“灵妹妹,慢一点,走这边,来……”

“灵儿,别乱跑!”

“哥哥,你别总拉着我呀!我要去看那个……”

龙蟠虬结,乱七八糟的,但这其间,却有几条丝,几条线。

情丝?缘线?剪不断,理还乱……

第一章 娇女初长(四)

蓝玉与咏灵去寺中上香,蓝珏与昭远在外等候。

蓝珏对灵儿的殷勤,昭远一滴不漏的看在眼里,胸中一阵涌动,是怒吗?

他悄然握紧了拳,不说话。可想到对待蓝珏灵儿亦是热情坦荡的样子,心头不禁泛起了疑虑,确切地说是有些担忧:他不在的这一年,两人之间可曾有……

想到此便愈发的不安了,对待蓝珏,更是不会有好脸色。念及当初,他离家的原因,便是有他一份。

蓝珏不是傻子,自是看出了他的忧愤与不善,正待开口,却不料被他抢先了:

“蓝兄,舍妹年纪尚小,单纯脱俗,不谙世事;故奉劝兄台,以后还是与她少些来往为妙!”

他的声音虽低沉,却充满了隐隐的愤怒所酿就的危险和警告。

听他如此口气,如此话语,一向雅人深致的蓝珏脸上亦有了愠色,怔怔神,唇边挑开浅浅冷弧,清泠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灵妹妹从无亵渎之意,而唯有倾慕之心,这有错吗?呵呵……司徒兄未免愈距了!”

他的这句话,一下子砸在昭远心上,一片嗡然……

他能如此坦荡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是啊!他有什么错?

彼时四国风气开放,凤求凰、鸳鸯双飞的歌赋是广为传唱的。

追求自己所想的女孩,有错吗?可是……

昭远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片惊痛——

她是他的!他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她!

他回来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啊!

“……唉……昭远,你太过了……”

良久见他不答话,蓝珏幽幽轻叹。

他的反常,他是早已知晓的,早在……他离家之前,甚至更早,打从他们认识开始——司徒昭远对自己妹妹的……不寻常的眼光与关心……

“宠爱自己的妹妹,却不能到了如此地步!”

可是也许也能够理解,毕竟灵儿是那样的天姿国色,又是那样的韶华耀目,撩人心怀……可是,这样不正常的感情终究是对昭远没好处的,今后岂不沦为众人的笑柄?他这个好友,不管他还认不认同,却都应该要尽力劝导。

昭远眼光摇晃,他当然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叹息,是劝慰,亦是不满吧!曾经,他们是同窗,是好友……

心中杂乱,郁郁伤怀,抬眼,皱眉微展,星眸熠熠——是看到两人上香回来了。

“……灵儿妹妹怎么了?”

却看到蓝玉虽是眉眼含笑、满面春色,咏灵竟秀眉紧蹙、清眸带愠,一张小嘴更是不高兴的撇了起来,隐隐有委屈的味道。蓝珏率先跑了过去询问,让昭远又是一阵烦闷,又被他抢先了!

“有个老和尚竟然非要说我是什么‘贵女’,小玉姐姐又偏偏……”

咏灵没有说下去,咬了唇,眼光嗔怪又有些怨愤的投向了蓝玉。

“呵呵呵……你们不知道,那老和尚看了她的面相,一见之下便说是天之贵女,飞凤翔鸾什么的,这不就是说灵儿将来许是会嫁给皇帝皇子当王妃的命嘛,我说的有错吗?”

蓝玉笑嘻嘻的解释,摊开双手连带着打趣她。

“……怎能信这些邪神谬论,那老和尚定是胡言乱语的,灵妹妹不必生气。”

听了这话,蓝珏亦是不自在的。他中意灵儿,可自己又不是皇帝皇子……

“哪里,听说那珍缘大师看相很准的。”

蓝玉与哥哥争辩。

一旁的昭远静默着没有说话,心中却一阵轻微的波动,再动。

……天之贵女,飞凤翔鸾……

凤……

第二章 出仕(一)

不一会儿,又有事情来了。

竟然有一名小厮送了封信来,说是有贵人相邀。

于是四人纷纷狐疑着去了。

来到的是一座小亭,轻风拂翠,花影摇曳,景致优美。

眼前正居主位之人的确富贵,紫玉冠,紫荆袍,面容朗俊,风姿绰约。

“是你?”

咏灵和蓝玉一齐叫了起来,想是之前曾见过的。

紫袍公子微微笑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面前两位美人,轻轻颔首。

“哥哥,他就是方才我们在寺庙里遇到的人,帮灵儿捡签言的人,呵呵……”

蓝玉一脸惊喜地解释,咏灵亦是开怀的微笑。

昭远却心中一冷,嗅出些许危险的气息。

此刻蓝珏却是瞪大了眼睛,稍瞬便移步上前,单膝跪地朗声道:

“臣蓝珏,参见三皇子殿下!”

旁人不知他是谁,他怎会不知?近两年在朝中,皇家的宴会公务也参加了一些,当然认得眼前这气质卓然的翩翩佳公子,便是南雪国当今皇帝最为宠信的三皇子南宫灏!

几人都不是傻子,见势亦纷纷下跪行礼。

那南宫灏也算温和,礼遇的宣其起身,并赐坐长谈。

“这位便是尚书令司徒竞的长子司徒昭远吧?”

他看向昭远,眼光同样和煦。

“回殿下,正是昭远。”

昭远不卑不亢,恭敬答话。

“久闻大名了!不过实在令本王惊叹,原来我南雪国久负盛名的文武状元,不止文韬武略,更乃玉树龙章,一表人才啊!”

南宫灏的眼里,的确有着激赏。

“殿下过奖了,昭远愧不敢当。”

“听闻你自东风求学方归,改日本王可要找你多聊聊在东风的见闻了,哈哈……”

南宫灏爽朗的笑着,言谈举止间似乎颇有王者之风。

四国之中,东风国力最盛,因此,凡想成王者,必学东风。

“昭远谢殿下抬爱了……”

“……你的妹妹亦是花容月貌,蓝小姐也美若天仙,尔等四人真乃龙翰凤雏,堪堪羡煞众人也……”

……

这一场的会见,有着什么样的意义?谁也不明……

昭远,心中却不安,不安……

※※※

翌日清早,便有诏书下来:三皇子邀司徒昭远进宫叙话。

临走前,司徒竞再三叮嘱要谨慎行事,三皇子乃目前朝中声望最高的皇子,亦是陛下最中意的储君人选……

回来后,昭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无人之时,他狠狠的摔碎了桌上的茶盏。

心中有无尽的气恼,还有无尽的苍凉和万般的无奈——

原来那三皇子,目的不止是他,还有他的妹妹——他最最心爱的妹妹呀!

许是为了那句“天之贵女,飞凤翔鸾”?

哼!

又多了一层的危险……

灵儿,我该怎么办?

灵儿……

第三日,圣上诏书果然发下:封昭远为四品都尉,宫内行走……

是武将,代表了什么?

同样的,蓝珏擢为太常寺少卿,文官……

其实,身为官宦之子,昭远必定会走上出仕这条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其中,有令他担忧的难安的因素。

总之,不管昭远愿不愿意,有意无意,偶然的还是必然的,他与蓝珏,从此成为了南雪国政坛上名副其实的三皇子派!

当然,此时之于他,政治并不是最需要考虑的问题,在他的心中,情丝最重……

第二章 出仕(二)

“……出什么事了吗,哥哥?”

这几天咏灵学乖了不少,因为她也隐约感受到了所有人不安定的眼神,所以天天在家抚琴刺绣,一派闺中小姐的典型作风。如今见昭远外出归来却满脸疲惫,不觉担忧。

昭远靠近,禁不住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看着那黛羞春华的容色,眼神迷离又有些忧伤。

咏灵愣怔,对他的行为些微的不适与躲闪。

这样的举动,虽说以前两人经常有,可是一年的时光,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的……

她知道自己即将及笄,是个大女孩儿了,不该再躲在哥哥的怀中,虽然,那也是她所憧憬和留恋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哥哥的眼神……他……

她不傻,至少不太傻,所以,她亦是不安的……

“灵儿,为我弹首曲子吧!我走了这一年多,不知道你的琴技有没有长进。”

昭远放开她,在长椅上坐起,并且作势要闭上眼睛。

咏灵噗嗤一笑,月华星辉,光晕流转;低头,双珥照夜,云袖微展——

昭远险些失去了心神,为这倾城一笑……

她长长的眼睫微微晃动着,半遮半掩着那氤氲的水眸,有点点流光开泄出来,让他的心儿荡了又荡……

她唇边的花瓣盛开着,开的冶丽多姿,开的可爱妖娆,开的霞光荡漾,开的他的心……颤动,摇晃……

她的水袖轻舞着,她的手指跳跃着,她的琴音缭绕着,她的身影晕熏着,直让他的心……满满激荡着……

看着她飘飞的发带,看着她轻扬的眉宇,看着她带笑的娇颜,看着她抚琴的纤指,他突然怨恨起自己,怨恨起自己之前的离开,漏掉了她太多的美好……

他突然疯狂的希望,希望在这一刻,能够紧紧地拥抱她——

一曲《高山流水》,就这样结束了……

昭远冲过去,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已经隐藏不了了,隐藏不了了……

“哥……哥哥……”

咏灵吓了一跳,推搡起来。

“灵儿,就一会儿,让我这样抱着你,让我抱着你……”

他的声音柔软,又凄迷,蕴含着深深的情意……咏灵停止了挣扎。

这一刻,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四周是安静的,而她,是属于他的……

这一刻,只有两人的心在跳动,一切都是温柔的……

第三章 迷离(一)

花园里,小风微微的吹着;几缕落花,悠悠的飘着。

咏灵满怀心事的倚在亭栏上,明丽的双眼迷离一片。

“……小姐,最近总是神思不属的,有什么心事吗?”

一旁的泪珠儿为她奉了杯茶,担忧的问道。

咏灵仍旧郁闷的抿了几口,绀黛双眉微微蹙起:

“珠儿,你觉不觉得……哥哥最近很奇怪?不是最近,是他这次回来后就开始……”

挠挠头,秋瞳中含满疑虑与茫然。

“哪里奇怪?”

泪珠儿听了她的话,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把茶盘放在一边,随口问道。

“他……那个,他对我……哎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反正就是奇怪啦!”

咏灵的眉拧得更紧了,些微的懊恼。

泪珠儿停下手上的动作,清韵桃花眸幽幽望向了远方。

自小跟在她身边,她知道,咏灵在想什么。

唇边泛起一抹笑,却是冰冷的弧度,是在自嘲吗?还是在讥讽别人?可眼神却像是忧伤的,无尽的忧伤……

“奇怪什么?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从她来到他们家,她看到的司徒昭远对她,便是这个样子。她竟似微微有些愤然,脱口而出。

可此刻正陷入自己思绪的咏灵却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妥,而是更进一步和她探讨:

“我知道哥哥从小就对我很好,但是,但是……好像现在不太一样了,自从他回来后……”

咏灵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秀眉皱得更深了。为着哥哥的态度实在是很烦闷不解啊!

对她而言,泪珠儿是最为信任的人,像姐妹,像伙伴,总是陪在她的身边,为她着想。所以和她分担自己的心事,是最正常不过了。

泪珠儿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转回头来幽暗低喃:

“……哎……他也许,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咏灵回头,表示疑惑。

泪珠儿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说错了话,慌忙赔上笑脸补救:

“不……不是,我是说,小姐你也不要忧心啦,公子之所以对你这么好,恐是因为他觉得离开的一年多来对你这唯一的妹妹照料不够,想尽量的补偿回来的缘故吧!呵呵……”

“是吗?”

咏灵有点儿狐疑,但是这个解释,却让她安心,她想相信。

“灵儿!”

正说曹操,曹操便到了。司徒昭远朗俊的脸映在煦煦阳光下,笑容灿烂的仿似让这阳光都自惭形秽。

咏灵张了张嘴,又咬起了唇,眼神摇摆不定,看到哥哥竟然会有些紧张?!

注视着他高而徐引的身形渐渐靠近,泪珠儿的眼中同样蕴藏着欣喜又灿烂的光芒,可这光芒还未及发散开来,便又沉了下去——因为,他在示意让她离开。

她微微笑了,笑容真的有些破碎,可是,却没有人注意了……

她转身,微笑瞬间变成了冷笑,有两个字,几乎咬唇而出——

可怜!

真是可怜啊!

自己,很可怜吧。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注视着他,将近十年……

而他呢?更是可怜。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并且愈陷愈深……

至于她?最可怜了!到如今,尚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前路,亦不知会有怎样的灾难……

他们,都很可怜……

第六章 初见(四)

索性那些黑衣人寅时刚过便起程了,他们也就坚持了两个时辰,可这两个时辰,也是颇为难熬啊!就在咏灵以为自己要死掉时,外面终于完全没有了声息,而一直紧捂着她嘴巴的手也倏地放下,珍贵的空气回归了!

她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恨不能一下吸进这所有的氧气。

这一夜,是多么的难熬啊!想她大气都不敢出,缩在小角落里稻草堆里一整夜,这是人干的吗?简直太委屈了!

想到此她眼睛一斜就瞪向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面具人!

“还有力气瞪人,看来没怎样了。”

他喘息之余竟调侃她!

咏灵听了这话,眼睛颓废的耷拉下来。是了,她现在怎么还有力气瞪人啊,又饿又累又困,头昏眼花……

还没歇够呢,就又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了。仔细倾听,亦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难不成他们又回来了?!真是天要亡我——咏灵悲愤的想着,可求生的意志却驱使她双脚颤抖着站了起来,轻轻摸索到门口想一探究竟。

“公子,前面是一座破庙!”

在众多的嘈杂声中,这句话穿透一切障碍清晰地闯入了咏灵的耳廓——

是小疯子——司徒风!

“我们过去看看。”

更加熟悉的音调,清风悦耳,是哥哥的声音——哥哥来了!

咏灵呼吸顿急,心脏猛颤,眼睛涨痛,双腿几乎站立不稳。此时天光已微亮,看着那熟悉的高峻身影愈来愈近,她倏然回神,眨眨眼睫猛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自己要找的人——

这次,是咏灵故技重施,不由分说捂上了他的嘴巴——不,错了,他戴着面具,没露出嘴巴,是她用整条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把两人摁进原先藏匿的佛像后茅草堆里,屏住呼吸——

那人虽错愕,却明了她此举用意,闷哼一声后也乖乖配合着不动声色。

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进了来,纷纷放眼在破庙里环视一周。

断壁,残垣,杂草,碎屑,破铜,烂铁,灰尘,污物……

“公子,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小姐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身旁的司徒风有些心疼的劝慰。

在他看来,从小没吃过苦,纯净唯美、优雅高贵的小姐怎会在这种地方?

司徒昭远的眼神黯了下来,清俊脸庞忧愁无限:

“那她会去哪儿呢?唉……”

他的语声中有无尽失望与伤感,还有浓浓的惶惑与担忧。从未想过自己娇弱的妹妹会有离家出走的一天,他还真是不知从何找起。

又四顾良久,他终于下了命令:

“我们走吧。”

于是众人纷纷调头,离开了破庙,往别处去了。

……

“喂,他们已经走远了,你怎么还抱着我不放?”

被她强行压着,对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来说实在难受,他不觉反抗提醒。

没想到咏灵却完全不为所动,仍旧是一样的姿势。他不觉有些恼了,自己挣了开来,艰难的起身,抬头,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

看她流泪,如烟眉目戚戚染伤,梨花沾雨,他觉得心疼。

第六章 初见(五)

咏灵不说话,眼泪却仍旧不争气地往下淌。

那一刻才明了什么是伤心,有多么伤心……

哥哥走了,哥哥走了!

他没有发现她……

胸腔中添堵得丝丝疼痛,抿紧了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却更是蝉露秋枝,曳曳颤摇……

其实,她多么的想要他发现她,多么的想要他带她回家,可是……

这地方就真的如此隐蔽吗?!

“……方才的那位公子,是你所爱之人吗?”

他幽幽问,看她如此伤怀,眼神有些难懂。

然而这句话让咏灵心内如遭针扎,倏地回过头来,眼神锐利的像一支箭,冰冷的射向他——

“你休要胡说!”

她激动地恨恨推了他一把,厉声尖叫道:

“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哥哥!”

心中最敏感脆弱的一处神经被刺痛了,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强烈,哭喊着捶打他的胸膛。

“咳咳咳——”

他猛咳了起来,似是被她的推搡触动了伤口,疼得再也承受不住,趔趄着瘫坐在地上。

咏灵见状,泪痕满布的桃花面上露出惊愕与愧疚,赶忙扶着他坐了下来,这才想到他还受着伤,自己实在太莽撞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都忘了你受伤了。”

“可也是你不对,谁让你胡说来着……”

她梨花带雨的粉颊上仍旧有着委屈与气闷。

“咳咳……是我错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却不料你竟如此激动,咳——那人,是你哥哥?”

他问,但咳嗽猛烈,似乎痛楚依旧很深。

咏灵点点头,无意琢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却心急于他渐渐涣散的瞳眸: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真的很痛?你怎么了?对不起,我……”

他伸出一只手制止她再说下去,从面具中露出的琉璃般的眼瞳此时却渐渐迷茫昏暗的望向她:

“……伤口……确实很疼,我……不行了,还望姑娘……帮我。”

说完,他的全身颤抖得厉害,一张脸上能看到的皮肤上也已沁满汗珠,苍白的可怕。

他本已受重伤,又经受如此折腾,咬牙支持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撑不住了。

“喂,你不要吓我,喂!”

咏灵害怕极了,看着他似乎即将闭上的眼睛,她不断地埋怨自己,早知道就应该叫住哥哥的,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他已完全躺倒在她怀中,衣衫上的血迹重新渗了开来。她艰难的拖着他的身体,急得泪珠潸潸直淌。

却看到他的眼睛重新张开了,并且弯成了更好看的形状。

“呵呵,你为我哭了……”

他轻轻的笑,这时的眼神,异常的温柔与清亮。无数的星子在墨色瞳眸中跳动,辉华流泄,昳丽无双;让咏灵不禁想看,面具后的他是什么样子。因为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定,很好看,很好看。

“……放心吧,我还不会那么早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他安慰着,并努力的撑起身子,颤抖着想要站起来。

咏灵同意,此时还是为他找大夫最为紧要,于是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两人慢慢的走出了破庙。

……

“这坏马儿真是不忠诚,早跑没影儿了!”

雨已停,可外面的坐骑却不见了。咏灵气呼呼的埋怨着先前买的那匹马,找了一百圈,还是没找到。

“呵呵,别找了。还多亏了它的不忠,否则我们早就被发现了。”

他倒是很看得开。

咏灵仔细一想,也对,若是昨天它不跑,那他们俩岂不早被那群可怕的黑衣人给咔嚓掉了?如此说来,还真得好好感谢它的逃跑!不过话是如此说,可这样两人就得仅靠两条腿前进了。她倒还能坚持,但是,他呢?

“可是,你的伤……”

他笑了下:

“有你在,我不会死。”

咏灵扯开一个明媚笑容,搀扶着他继续前进了。

既然有庙,就会有人家。他们往林木稀疏的地方行去。

“……多谢你……”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柔和的春风般温暖。

咏灵摇摇头,微笑的粉腮染上一抹轻红。

小路尽头终于看到了一户农家!两人都大喜过望。

可这早已是他的极限了,因看到了希望意识瞬间消弭殆尽,还没走到门口,便完全晕厥了过去。

“你怎么了?!不要啊!”

……

第六章 初见(六)

※※※

他睁开眼睛时,便看到咏灵惊喜的水眸,他觉得温暖。

咏灵却哭了,成串的泪珠儿打在了他的铁面具上,就像打在他的心上。

“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吓死我了……”

她隽雅容颜上依旧有着后怕,伤心又开心地朝他讲述。

帮助他们的是一对农家老夫妻。那日两人刚走到他们家门前便晕倒了,两位老人义无反顾的收留了他们,并且请来了大夫。咏灵一定要把手上的镯子送给二老当谢礼,他们却推辞决计不能收,纯朴善良的让她颇为感动。

清喉娇啭的莺语令他心房某处莫名的一动,似有点点温软弥散开来,不待看清所处的环境,便禁不住轻轻抬手,想要为她擦去眼泪,却无奈的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力气。

咏灵瞧出他的心意,忙握住他的手道: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再加上昏迷,并且许久未曾进食,当然会没有力气。而我又不知该怎么……”

目光瞥至他的铁面具上,为难的垂下脑袋。

她指的是喂他进食。他所戴的面具仅露出两只眼睛,连嘴巴都没有露出来,这做面具的人可真是……

“对了,你为什么戴面具啊?”想到此,她不禁问出。

不曾想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凌厉无比,那清冷的光线中似交缠了无限愤恨:

“仇人之赠!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吗?!”

情绪似乎再难保持平静,口气亦失了温和。

咏灵委屈的嘟起唇,她只是问问而已嘛!

看她粉颊带怨,他不禁惭愧,不由倾力想起身,咏灵赶紧扶住他,帮他坐直了身子。

“……唉……对不起,不关你的事。”

“不过总有一天,我定要他加倍偿还我所受过的痛苦!”

安慰完他转而恨恨道,眼神又变得森冷幽暗。

咏灵打个寒颤,怯怯低喃:

“你,你的仇人真恶毒。”

觉出她的不安,他重又转回头,眼神恢复温柔:

“……不要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像是安慰,更像是保证,是承诺。她救了他的命,她看起来是个好女孩,同之前他所见过的人都不同。

咏灵无声的点点头。

他的视线却并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又问:

“……你从没看过我的样子,为什么一直照顾我?”

他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多亏了这个小丫头两日来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他感动的同时亦很不解,会有人如此善良吗?

“我照顾你,跟你的样子有何关系?”

咏灵反问。

“你难道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他继续探疑。

“我相信你是好人。”

咏灵微笑。

“呵……为什么?”

他眸中星光闪过,来了兴致,定要追问到底。

咏灵长睫轻眨,垂眸嫣然一笑: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嘿嘿,老实说,不知为何,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有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她秀靥泛着淡淡的潮红,秋瞳中溢满诚挚温暖的波光。

他感动的同时,心脏一阵轻颤:竟是和他同样的感受吗?就仿佛……似曾相识?

“……那么,倘若是好人,你都会救喽?”

她皎灿容颜与灵动致韵让他觉得可爱无比,不禁泛起些许逗趣地重回话题。

第六章 初见(七)

“当然啦!”

咏灵回答得义无反顾。

“……灵儿,你真善良。”

他由衷感叹,感叹天地间生出的如此精灵,感叹自己何其有幸——不曾想过,被人追杀至南雪国,竟会遇到寥若晨星、春华耀目的她!

咏灵清甜一笑,有些羞赧,两抹红云飞上双颊,精致容颜如朝霞映雪,眳藐流眄,一顾倾城……

他不觉看得痴了,琉璃双目中含满迷离的笑意:

“小丫头真美。”

听了这话,咏灵却不笑了。

他微忖,疑问:

“怎么了?”

“……我哥哥,总是唤我小丫头的。”

她垂下眼睫,遮住了幽瞳中婉转流辉的光彩,在莹澈肌肤上打下浅浅阴影。

他微微顿神,潋眸闪过一丝复杂,后又轻轻道:

“那我以后便不叫你小丫头了,我叫你灵儿,可好?”

咏灵点头,愁容尚在,笑靥却又开,一瞬间仿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娇美冠绝……

他默默注视着她,那一刻真想对她说:灵儿,你知道吗?你的笑容,会让人痴迷……

他似稍稍恢复了力气,拉过她的手轻轻道:

“灵儿,你……想见我真正的样子吗?”

咏灵睁大了眼睛,急忙大力点头。

她当然想看!

“呵呵……”

他笑了,伸手把她额前的乱发轻轻捋至耳后,幽幽道:

“也许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了。”

前天夜里听那群杀手话中意思,独孤将军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难怪那些人没有立刻追上,倘若他猜得不错,独孤胜目前一定正在悄悄地找寻他,并且已经晓得了他的大致方位,碍于避人耳目才没有立即出现,那么他此刻最应该做的事,便是支撑到独孤胜前来了!

害他之人……他也定不会让他们善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房门倏地被推开了!

门外是黑压压的一群人,却跪了一地。

正当咏灵愣怔着,却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率先跨进房内,单膝跪地道:

“末将来迟,还请殿——”

后话没说完,便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尽量撑起身体半倚在床上道:

“先别说这些了,独孤将军,且先借将军力,把我头上这东西给取下来吧!”

“末将领命!”

那被称作独孤将军的一抱拳,便向后退开一步,并指定了身后两名铁匠般的人物出来,走上前去躬身一礼,道:

“小人得罪了。”

于是拿出两副铁锹之类的工具,来到了他的身前。

咏灵退至一旁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的出现。

几人摆弄不多时,只听“嘭啪”一声,两半面具便掉在了地上。

咏灵睁大了眼睛瞅过去,正好收到他投来的视线。

她的双眸瞪得更大了,甚至连嘴巴都合不上——

“你还说我美咧,你美才是!”

咏灵指着他大叫,好似被骗了一样不甘心。

眼前人的脸,恐怕再没有比“面如冠玉,眸若寒星”这两个词语形容得贴切了,即便他尚带病容,面色苍白,两鬓处还残留着淡淡疤痕,却仍旧是个不折不扣的翩翩美少年!

而此刻对面的他却是满头黑线——

美,是夸赞男人的词汇吗?

哼!真是个小丫头!

第六章 初见(八)

然而此刻却不是个让两人讨论美貌问题的好时机,只见那独孤将军挥退了众人,戒备又有探究的眼神便落在了咏灵身上。

“公子,这位是……”

知道他不欲让人知晓身份,便以“公子”相称,很明显的是在询问咏灵的来历。

他却一笑,睇给他一个笃定的眼神,而后温柔的看向咏灵: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知为何,这个小丫头就是让他有安全感,并且可以信任。

咏灵略有些不好意思,对着独孤胜清浅一笑。而这个笑容却使独孤胜略微愣怔了下:这姑娘的脸……怎么好似颇有些熟悉?

他狐疑的朝她多瞧了几眼,良久没移开视线。

“独孤……前辈,此番多谢你来接应,只不过还想问下你……家中的情况。”

林铭说话间似急忙换了称谓,不觉有些绕口。

被他的话拉回了思绪,独孤胜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主子。

“回禀公子,家中并无大碍,只是王……您的父亲有书信一封,嘱咐属下务必交与你。”

说罢,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恭敬呈上。

他面色有些凝重的接过,仔细打开来看。

而此时此刻咏灵对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只能当个旁观者,于是便乖乖的呆在一旁,不吭一声。

其实她脑子里也是在转动的,比如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这位“铁面美少年”一定身份可疑!虽然他已极力掩饰,但那个独孤胜竟被呼为将军,却似是他的下属……可是她一向对这样的揣摩兴趣缺缺,只关心此人是善是恶,倘若是个不会伤害她的好人,那么他具体是谁也就无关紧要了。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何时启程回……家?”

独孤胜见他已阅完了信,恭敬发问。在他看来,公子的行踪已经被暴露给了这个小丫头,无论如何,此地都已经不再安全了。

他沉默了下,看了咏灵一眼回道:

“此事容后再谈吧。我已多日未曾进食,不知将军可否先准备些酒菜来?”

这话中颇有点无奈与嬉皮的味道。

“噢噢,是属下疏忽了,属下该死!”

独孤胜长揖到底,脸上万般悔恨自责。

“此刻也为时不晚。你们且先退下吧,记住切莫惊动了此处村民。”

他吩咐道,仍旧有淡淡的玩笑。

“属下明白。”

独孤胜点头,退下。

鸡鸭鱼肉立即被摆上了桌,房门也被侍从关上了,房间里立即只剩下咏灵与他两人。

“说吧,你到底什么来历?”

咏灵撇了撇嘴,走近他身边问。

他似乎没时间听她的问话,更别提回答了,因为此刻他正在同一桌子美食战斗,并且胜利在望。

咏灵真有点儿傻眼了,看他的吃相再对比他的俊脸和他的神秘身份,更让人猜不透了!

他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她有点儿头痛了……

最后两杯茶下肚,他像是吃饱喝足了,优雅的用绢子抹抹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

这一眼,使咏灵把他方才的“饿死鬼”形象全抛在了脑后,眼中只有一个优雅、高贵、英俊、洒脱、天质自然、郎艳独绝、玉山倾倒的完美少年,直让人眼睛亦跟着他亮起来。

第六章 初见(九)

“灵儿……”

他光彩慑人的美眸中蕴含着深深情意,幽幽望进她眸底。

咏灵的心咯噔一下,随即扑闪下眼睫皱起了眉,移开视线不愿与他对视:

“那个,你到底是谁啊?”

她正正颜色继续追问,不知怎的总有种惴惴之感,觉得好似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而不知左右。

“……我好像告诉过你,我叫林铭,你的记性有点儿不好哦。”

他亦微蹙英眉,温情眸光闪着笑意。

咏灵满脸狐疑,总觉得他的表情变化似乎有点儿太快。

“是吗?”

她撇着嘴问,一脸的不信。

“哎……”

他好似微感挫败,方才小小的美男计竟对这小丫头不起作用——考虑了下,后郑重道:

“我本是西花高门子弟,却被奸人所害逃至南雪,多亏遇到你,否则……所以灵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的……”

他拉过她的手,说这话时的表情,好似有些认真。

咏灵愣愣的点了点头,正想再问什么,却见他玉山将崩的容色上又泛起了魅惑的笑纹:

“好了,接下来换我问了,灵儿是谁?为何要离家出走?”

咏灵眨眨幽眸,有些心虚又愤愤道:

“你怎知我是离家出走?”

见他眯起了眼,一派明晰睿智的浅笑,她轻咬朱唇,低垂的眸光变得黯然。

“……我叫司徒咏灵……”

自己的大名又不怕说出来!

“司徒咏灵?”

林铭重复了句,像是在思考,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问:

“那你父亲可是南雪尚书令司徒竞?”

听到父亲的名字,咏灵微感茫然,心内却又泛开伤感,但仍旧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林铭却皱起了双眉,眼底一丝惊愕忧虑。

虽早已断定她会是个贵府千金,但却不想竟还是官家小姐,这倒有了些问题了……

“那……为何要离家出走呢?”

前日还见到她的哥哥正在找她,而她亦无比伤心的垂泪……看来小丫头的疑点也不少!

听他此问,咏灵长眉深凝,秋眸中亦波光急闪,好似泪珠儿马上要落下来,紧抿朱唇挤出几个字:

“我不想说。”

看她如此明显的伤心,他不免心疼,又有不解,放柔了声音问:

“灵儿,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可否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这句话出口,却如同催化剂般腐蚀掉了咏灵心底最后一层薄膜,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滴滴滑落下来,却猛摇着头道:

“你别问,你别问……我不想说,你也不能帮我。总之,我,我不能回家了,呜……”

说着,似乎更委屈了,原本的轻泣变成了呜咽,泪水顺着脸颊潸潸而下。

为何要离家?因为不知道那还是不是自己的家,她又怎能回去?

见她如此林铭好生不知所措,却又心疼不已,只好伸出一只手轻轻揽她入怀,拍着她的背脊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不问便是了,不要哭了……”

他无甚技巧的劝慰却让咏灵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渐渐止住哭声,抹去眼泪有些窘迫的退离他的怀抱,却听他清朗温润的嗓音传来:

“……灵儿,让我来照顾你,可好?”

他想过,虽说把她带在身边有诸多不便,但是,就私心而论他挺喜欢这丫头的;更何况,她说不能回家,而自己,也不能让她轻易回家——她的父亲竟是南雪朝臣,这一点不得不多些顾虑……

咏灵睁大眼望着他,看出他眸间的真诚。眨眨眼暗自深思,自己目前好像真的是无处可去呢,不如就先跟在他身边好了——

“可是……”

虽然知道他是好人,可两人才刚相识几天,这未免……

“可是什么?你怕我会吃了你吗?”

他故作生气,玩笑道。

“但是……”

咏灵见他此般态度已颇为心动,可还是难下决心。

“没有但是,倘若你不同意,我便把你送回家去,一个小小女子孤身在外总是危险,还是要回家才算正经。”

既然是她主动离家,就定不肯回去,这便是他奸邪的小小筹码。

咏灵怔然,随即无语瞪他——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才不要回家!

况且,况且——

“好……好吧。”

她真有些羞窘,头都不敢抬起,却轻咬着唇算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莫名的信任他,觉得他不会骗她,不会伤害她……

想到此,又觉得不妥,扭着衣角可怜兮兮的低声补充:

“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这意思是,她就只能跟着他了!

“哈哈!”

她可爱的样子竟惹得林铭大笑起来,禁不住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又坏心的捏了把她粉嘟嘟的脸——为什么逗她会让他觉得如此开心呢?

……

“那林大哥,你家在哪儿?我们要去哪儿啊?”

做出了决定,咏灵就似乎把原先的不快忘了个一干二净,显得兴奋无比,缠着他问东问西。在她看来,林铭无疑是个神秘的人,而且非常有意思。跟着他,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绝对不会寂寞啦!看来孩子心性还是没有改啊!

第七章 交锋(一)

打点好行装,两人正准备起程,却有一随从前来禀报,说是村子不远处正有一队南雪官兵打扮的人马前来,好像在找一位姑娘。

两人面面相觑,疑窦丛生。

依据那随从的描述,两人都立即想到有可能是司徒昭远,而心思却各异。

“想是哥哥来找我了,该怎么办?”

咏灵急了,眉眼里尽是不安,在屋子里焦躁的前后乱转。

林铭却蹙眉仔细思索了下,随即扯开笑容问:

“怎么,灵儿仍是不想让他找到?”

咏灵抬头瞥了他一眼,无奈又有些伤感:

“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然而眼下形势却不允许两人思考太久,报信儿的前脚刚走,独孤胜便进了来,瞅了一眼咏灵,仍是深深的不解与防备,又附在林铭耳边好一阵耳语,表情严肃认真,便见他英挺眉宇深深拧起。

独孤胜所说,无非是他考虑到的。眼下还真是个麻烦,此处为南雪国土,司徒昭远又是南雪都尉,这番独孤胜手下众将士都在,与他正面相见,恐是极为不妥。可又该如何呢?虽然灵儿的这位哥哥,他亦是有所期待的。

“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我要不要先藏起来?我才不要被他找到!”

咏灵不管独孤胜的眼光,拽着林铭的衣袖急呼,口气里还是有着赌气的怨愤。

他的伤口被扯痛一下,倒吸一口冷气,心下埋怨这真是个莽撞的小丫头,却不觉有些好笑:

“藏?”

摇摇头,心思一闪,好笑又变成了苦笑。

“此刻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他看向一旁的独孤胜,吩咐道:

“独孤前辈,你且先命众将士们避一避,记住切莫露出行踪。倘若真是司徒昭远,那么他此次的目的只是灵儿,因而也无需太过防备,但还是小心为妙。”

“是!”

独孤胜躬身应是,但转而问道:

“那公子你呢?”

林铭笑了一下,双眸微眯看向前方,坚定又些许闪烁地道:

“且让我来会一会他吧!”

司徒昭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呢?南雪国都尉……说不定日后,还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呢!

独孤胜似仍有担忧,但却不能抗命,行了礼后便下去准备了。

※※※

“我不要!”

咏灵抗拒地大喊,脸上有怒亦有怨。

“若想不被找到,只能这样。”

林铭眼光笃定,老神在在。

咏灵噘着嘴,皱着眉,瞪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钻进了他的被窝。

在这个简陋的房间内,这的确是个最安全的藏身之处,任哪个正人君子也不会刻意搜查别人的被窝,只不过……

林铭随后就扯开了唇角,一个恶作剧得逞的深深笑意。

似乎两人还未准备妥当,房门就被推开了。

司徒昭远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一个瞧不清楚面目的男子,正病恹恹的斜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似乎想要努力地支起身子,可许是实在太没力气,因着这轻微的劳累竟猛咳了起来,直让昭远的眉深深皱起。

可他此番的目的并非这个,抱拳谦谦有礼道:

“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第七章 交锋(二)

正“卧病在床”的林铭又咳两声,虚弱地问:

“咳咳……你是谁?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他乌亮的发丝凌乱的遮盖在脸上,使人看不清楚样貌,昭远疑心,也并未回答他的话,皱眉问:

“此处只你一人吗?”

林铭答:

“那还要几个人?”

昭远吩咐属下等在门外,自己却往里走了几步,似是想要看清楚些这个满脸病容的男子。

“和你一起来此的那位姑娘呢?”

他问,眼神直射向他。

林铭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有些糟糕,却也不慌不乱地道:

“你找她所为何事?”

昭远听他此问,似有些答不上来,良久才道:

“此处的主人告诉我,前日有一男一女受伤来此,如今怎只有你一人?”

其实昭远心内烦闷,又怎敢断定这女孩儿就是灵儿。他仅查出咏灵在当铺拿金钗换了匹马,如今那匹马都已找到,却仍不见咏灵踪影。也只能漫无目的的在附近的村子里搜寻,查问是否有陌生的姑娘来此。这才打听到此处两位老人家里前天收留过一男一女,便怀着狐疑又有企盼的心情过来看看。

林铭转而了解,不想那两位老人竟告诉了他,事情有些难办了,但仍镇定地道:

“那是我娘子,咳咳……方才出门为我买药去了,你们找她何事啊?”

说完这话,便感觉被子里动了一下,他不露声色,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诡邪笑意。

司徒昭远狐疑的眼神又掠过失望:娘子?难道真不是灵儿?也对,灵儿又怎会与这陌生男子在一起?他是决不会也不愿把他的宝贝妹妹与眼前这病秧子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因天性聪敏,他又直觉这男子身份可疑,便又走近了几步问:

“阁下是……”

林铭又咳了几声,语气中表现出不耐与愤然:

“我被恶人所伤,便携同妻子逃至此地,幸遇此处主人好心相救,这又关阁下何事啊?”

昭远见他面色苍白,双目无光,看上去不像说谎的样子,亦有些无言以对,失望地抱了抱拳:

“如此便多有打扰了!”

随后一转身,对着门外亲卫道:

“我们走。”

离开了这户农家,昭远直觉得不妥,重又回头望了一眼,便对一旁的小疯子道:

“此人有些可疑,你带几人留下再作查探,我先去找灵儿。”

“是,公子。”

司徒风欣然答应,便见司徒昭远又急匆匆地离去了。

默默长叹一声,心中亦有了凄然。

“小姐,你究竟是去哪里了呢?”

此刻他心中亦有些埋怨咏灵了。殊不知公子这几日是多么的焦虑,茶不思饭不想地日夜寻找,却仍旧一无所获。他眼底的心痛与忧愁他看得清楚,真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闹到要离家出走的地步。哎……

司徒昭远走了之后,咏灵便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满身满脸都是羞恼的通红:

“你怎么能说我是你的娘子?!”

她气急,羞愤着脸把他推向一边。

林铭佯装受创,呲牙咧嘴的又咳了声道:

“我不这么说,他能走吗?”

咏灵无言以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跳下床生气不理他。

想到他不止说自己是他的娘子,而且还……自己还同他窝在一张床上,这真是——

倘若哥哥知道了,会不会气爆炸了?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想,而满腔的愁苦懊恼却仍是不受控制的袭来……

林铭亦下了床,立即传唤来了独孤胜,吩咐道:

“司徒昭远已经起疑,你且找两人装扮成我二人的样子绕开他耳目;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速速进城吧!”

“进城?”

独孤胜愣了一愣,踌躇着悄声问:

“公子,不回国吗?”

林铭寒星般的瞳眸中聚起了精光,坚定而幽远:

“时候未到。且父亲……另有要事嘱托。”

独孤胜定了定,想起自己方才交付的那封信,随即点头退下。

“灵儿,我们走吧。”

还没等她伤感完毕,林铭的声音便传了来。咏灵一惊站起,茫茫然问道:

“去哪里?”

他笑了,笑容魅惑,又意味深长,坏心地点了下她的额头,答:

“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

咏灵颇有些不满,但还是浑浑噩噩地跟着他收拾完毕,走人!

第八章 绛雪城(一)

咏灵咋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又疑惑的眸光转而投向了正坐在一旁对着她微笑的林铭:

“林大哥,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会有此问,实是因为的确发生了太令人费解的事情——林铭,竟然摇身一变又成了商贾,并且家财万贯。此刻两人所在的,便是他名下产业“一品香居”,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一品香居”乃南雪国都绛雪城内最高级别的商业酒楼!这怎不让咏灵目瞪口呆?原来自己从小到大常来的、名动京华的“一品香居”的幕后主人竟然是眼前的林铭!这简直是太……太不可思议了!这位林大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铭端起桌上的香茗,优雅的品了一口,俊逸的脸抬起,迷人的目咪起,笑看着她:

“灵儿觉得呢?”

他仍旧是老神在在,这会儿还跷起了二郎腿,一只手更是惬意的摇起了折扇。

“我怎么会知道!现在你已经是‘一品香居’的老板了,谁知还会有什么身份!”

咏灵好似颇为不满,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收回眼光,拿起茶盏毫没形象地吞了一大口茶。

在她看来,这就是林铭不厚道了,明明说自己是西花高门,这本就令人怀疑,可现在又成了南雪的商人,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铭低低笑了,笑声里透着无比的欢畅惬意,摇头道:

“其实,初时我还并不是这酒楼的主人。”

咏灵回头,绀黛烟眉蹙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问话里透着无奈与些微的愠然,只因早已对他的“惊言奇语”见怪不怪了,却还是气他瞒得她这么深。

“哎……”

听她如此语气,林铭微笑着摇了摇头,似颇有些无奈。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抚过她的乌发,认真地道:

“灵儿,我说过,不管我是谁,都决不会伤害你,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呢?”

咏灵抬头,看向他真诚的眸子,没有说话,又垂下了头。

其实,她完全相信他不会伤害她,只是他的身份如此诡秘,正常人都会感到好奇与不安罢了。

“呵呵……这酒楼,是昨天才买下的,我并非一直是这‘一品香居’的主人,今日方是……”

见她不语,林铭自顾自地回答她。

“什么?昨天才买下?!”

咏灵更是吃惊:

“你可真有钱啊,林大哥!”

“哈哈!哪里,过奖了。”

林铭痞癞地开玩笑。

咏灵又咋咋舌,不再理他,至于他要买来做什么,想是他也不会告诉她的,而她更没有必要知道。于是起身来到窗前,把眼光投向了楼下街上的芸芸众生。

此时他们身处这豪华酒楼的二楼,因此街上光景可以尽收眼帘。

“林大哥,没想到我们又回到了绛雪城,那不是离哥哥又近了?他若找到我该怎么办?”

她看着熟悉的街景,眸光飘渺,心下却不无担忧。原本离家出走的目的就是离哥哥越远越好,可谁知他竟又把她给带了回来!

林铭站起缓缓踱到她身侧,同她一起俯瞰街上过往的行人,笃定道:

“只要你不想被他找到,他便永远不会找到。呵呵,你忘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他依旧微笑如常,伸手揽住咏灵的肩膀,并作势向她靠近。

“走开!”

咏灵察觉,不客气地推开他。经过几天的相处,早已发现他还有这痞赖不正经的一面。

林铭摇摇头,表示失望。

“吃饭吧,司徒小姐!等过一会儿,我便带你看看我们的‘新家’。”

咏灵心里闷闷的,但还是由着他拉着坐到了饭桌前。的确是午饭时间了。

第八章 绛雪城(二)

饭毕,他果然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大宅。两扇朱漆大门彰显了宅邸的贵气,这是一处在绛雪城中较隐蔽的别院。

“今后我们就暂住在这里了,呵呵……怎么样?灵儿还喜欢吗?”

两人进入院内,林铭笑嘻嘻地问她。

咏灵抬眼看看四周,只见院落构造错落有致,园林花草样样俱全,确是个清幽的好地方。

可她却蹙了眉,似乎眼中总有疑惑,想开口,却又难开。

直至进了前厅,咏灵才透露出了心中所虑:

“……林大哥,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照顾?”

他们仅算萍水相逢不是吗?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可怜咏灵幼稚的小脑瓜,此时才有了些许觉悟。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林铭不假思索的回答,似乎再自然不过。

“就因为这个?”

咏灵反问,后又低下头有些心虚的默念: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呀……”

“呵呵……那若这个理由不够的话,再加上我喜欢你好了!”

林铭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殊不知缘分使然,至于他会如此照顾咏灵的原因,她救过他是一,他喜欢她是二,第三则是,为了顾虑自身的安全,她此刻,还不能够同家人团聚。

咏灵气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这人,不正经的一面又来了。这个理由是能随便乱加的吗?哼,真是的!

※※※

转眼在这个别院也已呆了三四天,咏灵的心纷乱如麻,几番纠缠,郁郁难解。

手下的琴声锵锵,和奏者的心一样,且乱且急,焦躁不安。

她倒不是因为这天天抚琴弄音的无聊,十几年来司徒府中闺阁小姐的日子,早已习惯。令她烦心的是,摆在面前的无数的茫然无知啊!

这几日,林铭总是早出晚归,看起来忙碌非常;但具体他在忙些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前几日常见的独孤胜这些天却不见了踪影,他身边又换了位名叫宇文华威的小将协助他处理事务。对此,他给她的答复是:独孤胜被他派往家中处理一些事情了。

那位总对她有着异样眼光的独孤胜走了,林铭更加的忙碌了,而她自己却仍旧静静的呆在这清幽的别院……

这些变化,她并不是毫无感触的。就如她经常会想:林铭会有财富万贯,又有似乎被称为“将军”的独孤胜效力身前,口口声声称他为“公子”,那么,他在西花国究竟是何种身份?真的只是被奸人所害的高门子弟吗?

更何况,自从回到绛雪城之后,虽然他对她照顾有加,却绝口不再问起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以及家中的情况,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照顾一个陌生人……一般情况下应该都会想要了解她的吧!毕竟她的家庭……虽不算是皇亲国戚般显赫,可也不是能让人忽略的低门啊!她就不信,林铭竟一点不担心被哥哥找到或者给他带来麻烦?他就如此有自信?而且如此的周到照料,反倒让她觉得,有些可疑!就好像,就好像……整日里呆在这别院与世隔绝……他亦不想让她回家似的!

尽管她相信他,相信他的眼睛,但仍会觉得不安。

第八章 绛雪城(三)

尽管她相信他,相信他的眼睛,但仍会觉得不安。

罢了吧!

蹙了眉,分析自己之所以会乱想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日子过的太闲了,却又想家了吧……

长这么大,还从没单独离家这么久过。

离家的孩子,总想回家;回到温暖亲切的家,回到挚爱的亲人身边……

此刻就呆在这绛雪城的某个角落,与父母、亲人、她从小长大的司徒府同在一城一国,却看不到、听不到它的任何点滴和消息,这是怎样的心境?

“……扑嗒……”

不知不觉,泪水滴落琴弦,饱满的水珠顺着弦键弹跳、滑落、消失;只留一行莹亮的水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熠熠。

“姑娘,怎么了?”

一旁被林铭找来服侍她的小丫环翠儿担忧的问。

“我想家了……”

对着翠儿也不用隐瞒,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擦眼睛,继续感怀自己的忧伤。

“爹爹,娘亲,哥哥,珠儿,小疯子,还有罗伯和罗嫂,我想你们啊!呜呜……”

时日愈久,她愈似记不起来自己是为何要离家了,而思念之情却愈发清晰,此刻就如同一个久未归家的可怜孩子,伏在琴案上嘤嘤的低泣,惊的翠儿急忙劝: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哭了……”

咏灵想着这几日的境遇,不觉更是忧伤,泪水竟真的止不住了,扑漱漱地往下掉,直感染的一旁的翠儿也想落泪了。

这几日的平静,也让她思索很多,愈发觉得不安与茫然。

当初,只为了一时冲动而离家出走,是对的吗?这么些天来,她的家人,是否会担忧?

如果只为了和哥哥赌气,她是不是太任性了?但又仔细一想,如果,哥哥那日说的话……是真的——她不敢想,不愿想,不要想!

混乱的抱紧脑袋,猛摇着头强迫自己把这个可怕疼痛的想法给抛开,抛的远远儿的!

“哟,有人哭鼻子了!哈哈……”

不合时宜的嬉笑声传来,一下子,咏灵心内的伤感便被完全赶走,却换成了淡淡的惊怒。

赶紧拿手中的帕子擦干眼泪,想要尽可能的挽回自己端庄的形象。

但还是生气,不满!

“你干吗现在回来了?!”

思及这几日他的诡异举动,她没好气地道,也不看他,背过身子继续擦着眼泪。

“这不是正好吗?碰巧遇到某人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的美态呢!”

一身轻便白衣,芝兰玉树,笑眸闪闪的林铭翩翩朝她走来。

咏灵气愤,转过头去不理他的调笑。

正不知如何安抚她的翠儿见状,如蒙大赦,立即悄悄地退了下去。

林铭走近她,扳转过她的身子,看向她犹有泪痕的脸。

“怎么了?为何哭了?”

美人轻泣的样子虽然夺目,他却不愿意看到她的泪水与悲伤,因此,温柔的语声里透着浓浓心疼与担忧。

咏灵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如琉璃般闪亮慑人,依旧那么的明澈昳丽,波光潋滟,星星点点。

很奇怪的,他的这双眸子,总是会让她感到异常的安心、平静,还有信任……

似乎方才分析的疑点全都自动的烟消云散了!

第八章 绛雪城(四)

咏灵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如琉璃般闪亮慑人,依旧那么的明澈昳丽,波光潋滟,星星点点。

很奇怪的,他的这双眸子,总是会让她感到异常的安心、平静,还有信任……

似乎方才分析的疑点全都自动的烟消云散了!

“林大哥,你最近……可有我哥哥的消息?我……我很担心……”

还是剩下了一点——她同样美丽的眼睛闪动着诚挚的波光,期待的望住他。

林铭俊眉微蹙,不知为何放开了她,心中那一刻竟是闷闷。

“……你……想他了?”

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问,亦到底有怎样的心情。

冷静一些思索便更为烦躁,这几日他都尽量的不曾提及,没想到这小丫头却受不住了。

咏灵转过身看着走开几步的他,道:

“我想……我想哥哥这些天一定在找我,他若找不到我,那……还有我爹娘,一定会很担心的。”

分不清楚他突然冷漠的原因,她更是惴惴,难不成自己那小人之心的猜测竟是——

眼前的林铭静静站着,似乎长抒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问她道:

“灵儿,你和你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突然间特别的想知道,莫名的在意。

咏灵微愣片刻,眼光便垂了下来,缓缓坐在凳子上,思索着该怎样回答。

却真的不知该怎样回答,最后只能道:

“我……我与我哥哥生气了!”

“为何生气?”

他似乎对这事情极感兴趣。

咏灵怔了下神,却不开口了,可眼睛里闪着的光彩,却透露出了无限焦躁不安甚至复杂。

这原因……叫她如何能说?

……

“她不是我妹妹!”;“娘,我只要灵儿,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只有她!”;“灵儿,你难道没有心吗?你感受不到吗?我……”

“啊!”

想到那些话,想起他疯狂的吻,咏灵厉声尖叫,用手紧紧捂住耳朵,眉目深拧,表情痛楚,身躯轻颤。

心被揪紧,大力振颤着——一直避免去想,可还是想起了。她就是因为这些才跑出了家门,而这些……至今想来仍旧可怕!

林铭诧异的看着她痛楚无限的脸,眼中充满担忧却又不知所措,隐隐还有复杂。

“灵儿,怎么了?”

她突然的失态,让他万分不解。

“林大哥,别问我!我……不想说!不知道……我……不要回家了!我,我说不定已经没有家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呜……”

激动混乱的心绪又袭来了,她伤感无助的哭起来,直让林铭心疼不已,伸臂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慰着。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不想回家,我们便不回去了,哪怕……永远不要回去了……”

伤心时分,咏灵为着他的轻喃生出一丝疑惑。而林铭,心内则不断思索:灵儿,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

第八章 绛雪城(五)

※※※

林铭的书房。

他正一手抚着下巴,静静地坐在案前。眼光偶尔晃动,内里尽是锐利的精芒。

这些日子,他之所以着手经营“一品香居”,乃是为了把它当成自己在南雪国的一个安全据点,辅助他调查所想要的讯息。“一品香居”是绛雪城中品级最高的酒楼,南雪国中达官贵人、高门显阀多有前来,这便是他想要它的原因。能够得到它,还多亏了一位故人多年以来的经营。

他抚着额,认真地思索着,他必须要办的几件事情……

灵儿,一个突如其来的因素,如今也闯进了他的心头……

她的家族——父亲南雪尚书令司徒竞,在朝中尚有较大威势;哥哥司徒昭远,南雪三皇子党,被新近擢封的四品左都尉大人,更是极不能忽视的对象。

他对灵儿……

林铭不解,却感到好奇和不安,对这件事情极不冷静的疑惑,极不明智的关心与探究……

他好看的眉宇轻轻蹙起,无奈的又把脸转向一边,思索着他的疑惑与心乱。

“……公子……”

宇文华威进来了,手上捧着几份卷宗。

林铭幽幽长叹一声,收回思绪,朝他温暖一笑:

“华威……”

二十多岁的青年,比他大不了多少,却一直在他的身边。

“独孤将军可有消息?”

不等他把卷宗呈上,林铭的神色已然认真起来,肃然问道。

“回禀公子,还没有。但想来将军这两日便可进京了,再等几日,恐才会有消息吧!”

宇文华威恭敬答道。

林铭的手握起,愈发紧窒,呼吸亦有些急促。

“哼!我等不及了!速速派快马传令,要独孤胜快些进宫面圣!”

“那女人加注在我身上的痛楚,我定要百倍讨回!”

他重拍几案,似是怒上心头。额头上青筋乍起,连同着那去除铁面具时所留下的一道细细疤痕,直让宇文华威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愤恨与震怒。

“是!公子。还请公子切莫心急,此事,属下一定助公子达成!”

宇文华威竟然单膝跪了下来,似是也被他这句话触动了心中所想,锵然保证。

林铭望他一眼,长出一口气,似是在平抚情绪,后又问道:

“那么……我让你打听的人,可有消息?”

宇文华威的眼睛里现出愧色,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铭垂下了眼光,唇角勾起一抹冷弧,浅浅的,几不可见。

“……也罢,这么多年了,怎可能……父皇许是老糊涂了……”

他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淡漠;亦有茫然吧……

“还有何事?”

他转而看向了他手中的卷宗,抬眸问道。

宇文华威举双手呈上,放低声音道:

“南雪尚书令司徒竞,左都尉司徒昭远。”

林铭接过,眼中精光立现,问:

“情形如何?”

“无甚异处。司徒昭远仍在寻找司徒xiaojie,只不过,尚未惊动任何人;这几日又有所收敛。”

“有所收敛?”

林铭疑惑,后眯眸道:

“司徒昭远果真不是泛泛之辈。”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这件事情,先别惊动司徒小姐。”

“是。”

宇文华威行礼后退下,并为他关上了房门。

林铭翻阅手上的卷宗,正是司徒竞与司徒昭远的资料。

“……司徒昭远,善文通武,聪慧过人;五年前,仅以十五稚龄便金榜题名文武状元,惊才卓绝,风标冠世;一年前,游学东风;方归,便被朝廷破格提拔为四品左都尉,与当朝三皇子南宫灏来往甚密。”

除了司徒昭远是个难得的人才外,并无丝毫不妥。看来,他与灵儿之间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但是……能有什么事呢?

他摇摇头,又是无奈的笑容。此时寒星般的眸子已微眯,却仍能瞧见内里隐藏的温柔光亮。

司徒咏灵,美丽善良得如同精灵般的丫头,纤尘不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似乎曾经,在梦中见过你……

很奇异吧……那般似曾相识的熟悉,亦令我奇异,甚至不解;然而我知道,你亦有同样的感觉……

倘若不是你,我也许会死……是见到你时带来的那一线光芒,给了我生的希望……

而此刻的我,对你又是怎样的情绪呢?

我为何如此的迷离,迷茫?却还有着隐隐的憧憬与期待,淡淡的幸福与愁伤……

第八章 绛雪城(六)

※※※

司徒府。

此时的司徒昭远,却并没有如想象般地焦躁与忧伤,反而是仔细稳妥的安抚父母,并表现得异常冷静与平和。

司徒风却急了:

“公子,到处都找不到小jie,这可怎么办呀?!”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满脸都是愁苦无限:

“小姐一个娇弱的女儿家,在外面倘若被人欺负了去……”

“小疯子”简直不敢再往下想,急急跑到司徒昭远身边道:

“公子,我们赶快加派人手,去附近的村镇再找找看吧!”

“……不必了。”

司徒昭远出声,眼中闪过一丝愁绪,后又接着吩咐:

“去叫在外面找的人都撤回吧!”

司徒风瞪大了眼睛:

“什么?!撤回?公子不找小jie了吗?”

“……她不会出城。”

司徒昭远定定道,心情却依然沉重。

“啊?那她会去哪里?不会出城?难道还在绛雪城?那为什么我们翻遍了都找不到?”

司徒风连珠炮似的,目中重重隐忧,又连连期待。

司徒昭远沉重的叹了口气,心中思量万千。

绛雪城四处城守皆报,这些时日并无可疑女子出境;况且,城郊也已搜遍,灵儿在外并无熟悉的所在,所以应该不会去别处;那么便是还在城内。

还在城内,却还不能被他找到,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便是有人帮她,或者掳走了她,或者私藏着她!

他有些急躁了,倘若她有危险……

可是他的妹妹他了解,也并不是真的娇弱善与之辈——况且,他那般精灵可人的妹妹,会有人忍心伤害她吗?他相信,没有人会……

那便是——有人私藏着她!

这个判断简直令他火冒三丈,袍袖一甩,重重的坐在椅子上。

“小疯子,传令下去!命四方城守速速上报这些时日进城的可疑人等;你再带些人手,去京中同司徒府熟识等人的家中查探一番,切记一家也不要放过!还有,观察这几日,城中可疑的动向……”

司徒昭远还没有说完,却又兀自陷入了沉思,而这边厢,司徒风已经领命去了。

他突然想到,可疑之人……

前几日偶然遇到的患病男子,让小疯子去查探,竟然离奇得不见了踪影,他会与灵儿有关吗?

“……灵儿,你还在与我怄气吗?真的不想见我吗?”

他幽幽自问,又似疑虑深深。墨黑的瞳眸中透出沉重的伤感与无奈。

但随即,黑眸亮起,闪烁两道熠熠精光——

“……我不信,你会真的不想见我……”

“……暝花祭,就要到了吧……”

“……灵儿,回来吧……”

我,好想你……

一个家丁匆忙跑了进来,打碎了他温柔的思绪:

“公子,蓝小姐来了。”

昭远听后深深凝眉,一丝烦躁,后又抬头道:

“来得正好!我马上过去。”

……

第八章 绛雪城(七)

※※※

林铭和宇文华威正在商量事情,咏灵进了来。

林铭有些诧异,他知道咏灵平日是不会随随便便进他的书房的,所以抬头疑惑的看向她。宇文华威便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咏灵就靠在他书房的门边,也不进去。一袭水色纱裙,缥缈翩跹;明丽的双眼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几乎有些迷茫的望向他。

他看出了她此刻的无助,那双幽美凄伤的眼瞳惹出了他万般不忍与怜惜,缓缓走近,轻轻抬手,指尖禁不住想要触碰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咏灵却低垂了头,躲开了他的手。

林铭的手静静垂下,一层浅浅失落附着上心头,几乎莫名的……

“呵呵……你脸上总是郁郁的,真是可惜了这羞花闭月的美貌!唉!倘若能够笑一下,就好看多了!”

他转而朝她开玩笑,想要把她逗笑。看出那精雅容颜上有了些许松动,他继续努力:

“粉腻酥融娇欲滴,风吹仙袂飘飘举……幽韵撩人,绝色倾城——灵儿呀!我要被你迷惑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微微后退眯眸,瞅着她婀娜身影忍不住摇头赞叹,外加调笑。

咏灵想笑却笑不出来,竟开口问他:

“林大哥,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

林铭微愣,随即几乎有些急切得道:

“为何会这样想?”

咏灵眼光迷离又迷茫,幽幽道:

“我想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那一瞬间,林铭的心一阵空虚,这样的感受,连他自己都不曾料到。

哎……他知道,她想回家了……毕竟,她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

然……为何自己,会有这般浓烈的失落感?

“……我……想哥哥了。”

咏灵咬着唇,真正的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俊眉轻拧,不可思议的心绪,他竟很想让她收回方才说过的话,他甚至想让她对他说的是:我想家了;而不是:我想哥哥了……

淡淡的不悦浮上眉梢眼角:

“你几乎每次说话,都离不开你哥哥。”

他的唇角亦有微微的上挑,寒星般的眸中闪烁的,却是让人不解的光亮。

咏灵撇起了唇,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她在想,林大哥一定是不了解她与哥哥的感情才会如此说,她与哥哥的感情……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吧。

林铭却呵呵笑起来,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

“小丫头怕是被闷坏了,不如我带你去散散心?”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真是奇怪的心境,他竟然……会想要她忘记方才说过的话,他竟然……如此不想让她回家……

临行前林铭悄悄的俯在咏灵耳边道:

“灵儿,你若是觉得无法报答我的恩情,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咏灵愤愤然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出了车厢外。林铭爆出开怀的大笑。

咏灵郁闷至极,真不知他怎么还会有如此不正经的一面,他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马车一路飞驰,在车窗前趴着的咏灵心神轻荡:为什么林大哥会突然带她出来?她的确是被闷坏了不假,可……难道自己错怪他了?他是真的完全为了自己着想?

不知不觉间,一缕红绸飞进了车厢,她错愕无限,再转目望望窗外之景,有些诧异:为何街上如此热闹?彩绸纷飞鲜花飘香……

第八章 绛雪城(八)

一品香居。

街上没啥可逛,便到了林老板的根据地。

两人正在二楼最豪华的雅阁,品着精致的小菜儿,还听着歌女弹唱的小曲儿。

她的郁闷的确少了一些,林铭亦开怀不少。

不多时,宇文华威走了上来,对着林铭一揖道:

“公子,他们来了。”

林铭笑了一下,转头对咏灵道:

“灵儿,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

咏灵微有些不满,却也点头默许了。

好一会儿,咏灵隐隐听到了外间林铭与众人的寒喧声,撇撇嘴,并不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咏灵又听到了众人的对话,有点儿蹊跷了。

好像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她侧耳倾听。

一人像是酒酣耳热,高声道:

“如今天下四分,人人都想做这四国之王,不乱才怪呢!”

“哎,倘若真乱起来,这四国百姓可都无好日子过喽!虽说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可我南雪国力不及东风北月,想来令人堪忧啊!”

另一人语声失落忧虑,却依旧清晰地传来。

“诸位可曾想过,若要与东风北月抗衡,我南雪惟有与西花一道,方才有一线希望啊!”

咏灵听出这是林铭的声音,愣了一下,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地听。

“你说与西花结成同盟?”

一人诧异。

“这倒不失为一条自保之道。可谁又能保证西花没有异心?”

有人反问。

“四国纷乱,西花与北月早有摩擦,却一直势弱受欺,我看他亦与我南雪一样,对北月东风,早已如芒刺在背,心存芥蒂了。倘要自保,他亦只能同我南雪同仇敌忾了。”

有人又分析。

“可我南雪所惧,首推东风啊!”

“那东风皇帝东陵弈据闻性格稳妥思安,不是好战之辈。倒是那北月国君,北辰昊昍,一直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啊!”

“说到此我亦想起来了,那北辰昊昍与东风国,尚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你说的是北辰昊昍还是皇子的时候,那位和亲的东风公主吧!我亦晓得,英雄一怒为红颜哪!哈!想来,北月与东风,怕是不可能沆瀣一气了,那我南雪与西花,方有可乘之机啊!”

咏灵不想听了。她一个女孩儿家,对这些军国大事实在不感兴趣;但是他们的讨论还在一声声地传来,几乎吵得她不得安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郁闷至极,难道这一品香居的建筑质量如此之差,竟丝毫没有隔音效果吗?

烦闷的向墙边望去,一幅优美的山水题诗画,别无它物。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走近些去观察。

小心翼翼的抚上画布,很奇异的触感,薄薄的……

秀眉拧紧,仔细掀开画布一看——赫!

一个小洞。

确切地说,是一扇小窗。

睁大了眼睛凑过去,隔壁雅间的座上宾客们一目了然。

方才那些谈论,想必就是他们传来的。

林铭亦在桌前,正仰头喝着谁的敬酒。

“想不到林老板不单精通商贾之道,对庙堂之事亦知晓甚深,大有见地呀!”

第八章 绛雪城(九)

“想不到林老板不单精通商贾之道,对庙堂之事亦知晓甚深,大有见地呀!”

“崔校尉过奖了,林某怎敢当呢。”

“如何不敢当?乱世方显英雄。如今,恐正是你我兄弟显山露水的时刻了!”

“如今朝中确出了不少少年英才,像那司徒昭远与蓝珏,都是龙翰凤翼之辈啊!近日来颇得圣上爱重呢!真真令人钦佩!”

“我听说他们俩可都是三皇子的人哪!”

“你说当今圣上究竟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更属意谁承其大统呢?”

“谁知道,都说太子殿下资质平庸,近几年来更不得陛下欢心,反倒是三皇子,皇恩正隆啊!”

“此话怎敢乱讲?那……”

咏灵倏地拉上了那画帘,不想再看林铭与众权贵侃侃言笑的脸。

她愤愤地坐回桌前,一阵气闷。

这房间显然是林铭的策意,林大哥,你究竟是什么人?

离奇被追杀,后又变成商贾富豪,如今又在这“一品香居”与众权贵品国论政,谈天说地——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你到底是谁?真的没有恶意吗?”

她喃喃自问,心情早已斗转急下,非常不好!

此刻,再不想呆下去了!便起身出门,下楼。

“——灵儿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讶异的男声传来,咏灵心头一震。

抬眼向下望去,楼梯的下方,正站着儒雅深致的蓝珏。

咏灵愣住了,那一刻她才发觉今日根本不该来此!

心思百转千回,怎会料到在这里见到蓝珏?

不等她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蓝珏已经快步走了上来,面对着她站定,狭长的星眼中惊喜与疑惑共存。

“……蓝哥哥……”

咏灵就只出口了这一句,便不知如何往下说了。

蓝珏诧异万分,此时他还并未听闻咏灵离家出走的消息。想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会出现在这酒楼里?定是有人带她来的,可是自己方才刚见过司徒昭远,不可能是他呀,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此刻眼中的欣喜已全部转化为狐疑,蹙着眉看向她:

“灵儿,为何会在此呢?”

咏灵愣怔的完全不知所措,她该如何回答?

“我……”

“蓝兄来了。”

正懵然,却有人出声解了她的围。两人均回身去看,竟是林铭带着几位贵家子弟出了雅间,想是专门为了迎接蓝珏来的。

蓝珏彬彬有礼地向众人拱手,可心间依然系着咏灵。

此时众人纷纷向蓝珏寒暄,请他入席。

林铭趁这空档,朝一旁的宇文华威使了个眼色。

咏灵也不傻,立即随着宇文华威快步下了楼。

“灵妹妹!”

蓝珏见她走了,急得回头大喊。却引来了众人的调笑声:

“蓝少卿心系美人,不肯与我等同席了,哈哈!”

“话说,方才那女孩儿是谁呀?蓝兄可否说与我们听听?”

蓝珏面上一片大红,却听咏灵的声音远远传来:

“蓝哥哥,请你先别告诉我哥哥!”

他怔然,满目不解的随着众人入了席,心下一肚子的疑问。

见宇文华威已带着咏灵出去,林铭却没放下心来。

今日他亦后悔带她出来了。竟不曾想到她会与这群贵族子弟有相识。看来,她回家的日子,近了。

莫名的惆怅,不觉多喝了几杯酒。

第九章 幽情(一)

……

“姑娘,今日出去,可玩儿的高兴?”

咏灵正百无聊赖的把玩儿着琴弦,一旁的翠儿问道,脸上兴冲冲的。

“一点儿也不高兴。”

咏灵没好气的答。

“啊?怎么会?明日就是暝花祭,街上应该很热闹才对啊!”

翠儿显得不解,却又一脸憧憬。

“暝花祭……”

咏灵低低念着,一双秋水幽眸渐渐亮了起来。

是了,她竟然忘了,每年五月,南雪国中,迎夏送春,暝花祭……

祭祀春日百花的暝落,迎接夏日繁花的盛放……

南雪最最美丽的节日……

心开始澎湃起来,雀跃不止。

难怪今日见街上出奇的热闹。

原来今年的暝花祭,就要到了……

※※※

直到过了戌时,林铭才回来。时已月过中天。

小花园的回廊上,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似乎在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时而感叹一声。

“怎么还不睡?”

林铭径直走过去,出声问道。

“呀!你吓了我一跳呢!”

咏灵一惊站起,回头轻拍着胸口不满的看向他。

“你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主意,才会被我吓了一跳。”

林铭今日可没心思让她,径直坐在她身边,亦抬头看起了月亮。

咏灵亦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看着那弯弯的月牙,心静如水。

“……林大哥,明日,便是暝花祭了……”

她幽幽得道,也不看他,那声音在这夜空中,温婉动听,飘逸空灵。

“……嗯……”

他亦不看她,轻轻答。

“我们一起去吧!”

咏灵回头,对着他,笑靥如花。

他亦回头,看着她清亮如水的眸子,看着她唇畔开出的花朵,看着她恬静芳菲的脸颊,看着她在月光下随微风轻拂的发丝……突然感到,如在雾里看花般,醉了……

没喝多少酒,却似醉了……

更仿若,不愿醒来,就此沉醉……

“……好……”

他的眼光迷离了,他的意志飘散了,仿似不是自己了,只知道对着这样的美好,答:好……

咏灵低头,笑了。两只小鞋在回廊上轻轻晃悠着,好似在温柔的水面拨起了层层漪涟,安静又惬意,轻快又瑰丽……

“……林大哥,暝花祭之后,我便要回家了……”

她清喉微啭,音声飘渺,脸上仍有笑容,他却没有看清。

心中一悸,一跳,小石投向湖面,涟漪扩散……

这次,他不想再回答好,却更不能说不好,只有沉默……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一刻的;却从不知道这一天,这一刻,会给他的心,带来这样的纠结……

是纠结吧,完全分不清楚的情绪,纷乱,杂缠……

的确是不想让她回去的,可动机却似已悄然变质,心内隐隐纠结的莫名滋味……酸涩?苦闷?

怎么会如此?

他回头望向身边的这个小丫头,似乎想要向她求取答案。

那飘渺的容颜晕熏在夜色中,竟让他的心微微一荡——

灵儿,你触动了我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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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幽情(二)

咏灵见他只是盯着她看,也不答话,自己心里也有了躁闷。离别的伤感是一个方面,今日在“一品香居”的所见又是一层担忧,交杂在一起令她亦是烦乱,略加思索,决定先解决一边——

“林大哥,可以告诉我,你在做些什么吗?”

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今日之事仍旧无法完全释怀。也许还有……对他的关心吧!不希望他做危险的事情,不希望他有危险,更不希望,失去对他的信任与喜欢……

“……我在寻找一个人。”

出乎咏灵所料,林铭竟然第一次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并且,这个答案并非完全骗她,这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之一。他也并非一定要对她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而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对他或她。也许还有一层顾虑,便是担忧知道实情后,她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有些微的疏远他吧!这是他极不愿意见到的……

“找人?找什么人?”

音调明显拔高,诧异与愕然。

林铭转回了头,轻轻仰首望向天上弯弯皎月,心中掠过些许微凉。

“……也许……是我的母亲。”

他的声音清淡,却悠远;竟让咏灵心中莫名地感到一痛,接下来才是一震——

“你的……母亲?”

她无比惊愕,却也有些慌乱了;此时此刻看着他的脸,她竟似能切身感受到他心中的伤感,自己是否不应该问?

林大哥要找的人,竟然是他的母亲!

他会有……很悲伤的遭遇吗?

林铭却重新回头,对着她露出轻笑,明澈的眸中流出温柔与宽慰,抚平了她些许的不安。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他开始了叙述,咏灵静静地听着。

“……我似乎记得,有人告诉我,她死了……”

“我从未想过她还活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绵长的回忆,眸子迷离而悠远。

他是回忆起了,从小在那个大家庭中,受过怎样的伤害与折磨,经受过怎样的辛苦与艰难……而只是因为他——没有母亲……

“可是直到那日的百灵春宴我才知道,我的母亲,她也许没有死,也许还在人间!”

他的声调转为激动,眸光聚焦成一点,却依旧涣散,让人看不清猜不透,他的心……

那日的父亲,酒醉神迷,独把他留在那泱泱宫殿中,对他说:“铭儿,你是我唯一爱重的儿子,我的一切……都将是你的!”他老泪纵横,口齿不清地向他倾诉着:“我老了,回首这一生,无甚欢喜,却几多遗憾……其中之最,便是你的母亲了……可怜上天枉顾人情,连这小小的幸福,也不舍得留予我……我恨哪!可是……我又爱呀!我的璇儿,你为什么要走?!”他重拍几案,似是恨怒交加,下一秒却又整个人体力不支的跌坐在那青瓷砖铺就的冰冷地面上,正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悲苦的感怀曾经的心痛,那一刻的情形可怜可叹得叫人不敢相信,更叫他痛楚难忍……

“铭儿,铭儿!”父亲又大声叫了起来,拉住他的衣襟嘶声道:

“去,去!把璇儿找回来,把我的璇儿找回来!这一世如若不见到她,朕……死不瞑目啊!”

他震撼非常,却又凄苦无限,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竟然有这样的过往!

他想完成父亲的心愿,他知道,他已时日无多……

可不曾想,一直潜伏着的敌人如此可怕,如此可恨——竟敢伤他至斯?!

恨意弥漫,几欲爆出——他握得紧紧的双手却忽地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了。紧拧的眉心微颤了一下,看向他面前那双清澈温柔又满怀不忍伤感的眼眸——

第九章 幽情(三)

“林大哥,不要难过,也不要担心,你的母亲一定尚在人间,你……会找到她的!”

咏灵正蹲下身子在他面前,抬头望住他。竟不知他还有这些伤感的过往,他竟然从小就没有母亲——不知不觉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她恐怕比他……要幸福得太多了!

虽然把这件事情当作对自己刚刚问题的完整交代还有些牵强,但还是选择相信他!

坚定不疑的安慰浮现在她的脸上,映衬着灵动双眸中闪现出的温暖关怀,直让林铭的心,一点点的柔软下来,额上紧绷的经络亦被慢慢抚平,紧握着的双拳缓缓松开,却倏然抓住了她的手,那一瞬间,星眸中闪过一丝懵懂的坚定。

他知道,他方才失态了……在她的面前,表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咏灵的眼神亦开始由原先的愣怔转化为不安,紧接着拧起了娟眉,开始试着挣脱他双手的掌控。

他却突然看着她大笑起来,又在她怔然不解的空档悄悄迫近她耳边轻声吐气道:

“灵儿,不如,你不要回家了,就陪我在这里,一起找我母亲吧!”

这句话里有几分戏谑几分认真,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咏灵却不管他戏谑的表情与稍显诡异的眼神,仍旧一边努力挣扎着双手,一边隐隐羞愧的喃喃:

“这个,这个……”

虽然她想帮他,想安慰他,但她还是最想回家的呀!

而且,他又重新恢复痞赖坏小子的形象收到了不好的效果——稍稍打破了咏灵原本全盘的信任!

见他还是不肯松开手,她急了,眉目一挑正打算抬头吵嚷,双手却突然获得了自由,而这自由的代价却是——她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好坏呀林大哥!”

咏灵气得指着他大叫。他竟突然松手,害得自己可怜的屁股瞬间大力亲吻地面——不是一般的痛啊!

“哈哈哈……”

林铭张狂的笑起来,惹得咏灵一阵气哼,恨得咬牙切齿,愤然转过头去,再也不想理他了!

“……来。”

笑过之后,林铭站起,低头朝坐在地上的咏灵伸出一只手,意思是要拉她起来。

“哼!”

咏灵才不买他的帐,嘟着嘴重新甩过头去。

“哎……”

林铭摇摇头,长叹一声表示无奈,然后缓缓蹲下,伸出双臂一手揽过她的纤腰,一手托起她的双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

咏灵一声惊呼,还没回过神来,却听他温润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小丫头,夜深了,该睡觉了。明日暝花祭,还要早起呢!”

他抱着她一直走到她的房前,才把她放下。

咏灵双脚着地后快速进房,关上了房门,门外又传来了他好似阴谋得逞的爽朗笑声。

咏灵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又摸摸胸口,心脏震动的幅度也不太正常。赶紧跳上床用被子蒙在头上,好一会儿呼吸才似稍稍平静,又掀开被子吸几口新鲜空气,闭上眼睛想:今晚,挺诡异!

林铭在她房门前站着,直到确定里面完全没有了声响,才转过身来。

抬头望向天上明月,月色真好,真美。

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这样想着,唇边却勾起了淡淡的自嘲:只因为是最后一夜,才会如此美好吗?

……

第十章 暝花祭(一)

当黄昏的余辉洒向大地,整个南雪城被铺上了万丈金茫,街上的行人已然开始喧嚣沸腾了。

暝花祭,便是这样的节日,万人空巷,万花齐放,万众欢腾,注定要在这美丽的夜晚,创造一个——春江花月夜……

司徒昭远的身后紧跟着泪珠儿,正用那双清媚的桃花眸,幽幽凝望着眼前的背影。

她记起了他出门时的那句话:“泪珠儿,你跟我去吧!”

那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感动与雀跃,因为是在这样的节日,又是他这样的人……

可是接下来,他又把她的心从天上摔到了地下,进而疼得发颤,疼地不知所措——

“也许灵儿仍旧不愿见我,可她会见你的。”

他唇角挂着无奈的笑,但眼中却是浓浓的期待——就如此刻一样吧!她可以想象,却面对着那样让自己迷惑的一张脸,不知所措,不明所想……

怎样的情绪呢?

她的主人,是司徒咏灵,只是司徒咏灵,而他,司徒昭远,在她的生命中,扮演,或者又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司徒昭远步伐稳重洒脱,又有丝丝的惬意轻快。一身澄净高雅的月白锦袍,袖口上点缀着古老又迷离的图腾,映衬着拿折扇的有力手臂,随意挥洒间,琼林玉树之姿尽皆展现;紫金冠束起光洁乌亮的额发,又有几缕肆意的铺散在肩后,眸中的期待幻化成点点星光,唇边的温柔笑意丝丝蔓延,潇潇冠玉之貌亦是映照四方。

路旁伴着丫头出游的小姐们投来羞涩又期待的目光,幽幽怨怨的转向身后的泪珠儿,又恋恋不舍的重回到他的身上……

可是他的心,又怎会为任何人开启?他全部的信念,全都给了,今晚的相遇……

黄昏已过,夜来临;满城的灯火,却亮起来了;赛过了月亮,又重把光芒,还给了世界。

漫漫笙歌已起,花香飘逸,灯火通明,多么美好的夜晚!

人群渐渐拥堵了起来,为怕走散,司徒昭远伸手拉住了泪珠儿,慢慢前行。

泪珠儿眼波幽幽流转,似喜似嗔,却怎么也甩不掉那抹淡淡的无奈忧伤……

人头攒动间,昭远无法找到咏灵的身影,不觉两道英眉蹙了起来。

“我们去无忧桥……”

他拉着泪珠儿,渐渐挤出人群。

无忧桥,建在无忧水上,是距离皇宫最近的水流,亦是南雪城中此时此刻最最美丽的地方。

水中的画舫已开始流动,灯光朦胧飘渺,袅袅乐声幽幽入耳,温怀一片,心海微澜。

灵儿,你绝不会忘记这里的,对吗?

你会来的,对吗?

今晚,我会见到你的,对吗?

你会跟我回去吗?无解……

灯笼的光线与馥郁的花香似是吸引了更多的人来,不一会儿,无忧桥上也人满为患,想是酉时已过,“舞龙头”,就要开始了吧!

眼神一瞬的恍惚,一个杏黄色的身影闯进了视线,霎那间就攫住了他所有的呼吸,心脏在那一刻几近跃出——灵儿!

那样的笑靥,即使隔的有距离,他亦能看到那动人的清丽,可是,她在笑什么?为谁而笑?

她的身边,似乎还有别人……

一个青衣的男子——

第十章 暝花祭(二)

他的脑子来不及转弯儿了,不由分说,松开泪珠儿的手就大步往前穿。

“……公子,公子!”

泪珠儿吃了一惊,连忙跟上。

在万人空巷的暝花祭,人群实在是太挤了,那深刻的却又似遥不可及的身影,仿佛有些模糊了,过一会儿,却又清晰的映入了他眼中,更是娇艳的笑容,仍旧是对着另一个人……

一股怒火与无尽忧怀直冲心肺,他加快了步伐,几欲提气飞起,手却突然间被人抓住了——

他愤然转头,却听一声惊喜娇笑入耳:

“远哥哥,你在这里啊!”

是蓝玉,晶亮的眸子欣喜的注视着他的脸,笑容满面。

“真是巧啊!没想到人这么多,还能在这里遇到你,远哥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哪?呵呵……”

暝花祭原本便是许多闺门小姐能够名正言顺的走出来赏花阅人的日子,在这一刻遇到昭远,蓝玉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可司徒昭远此刻怎会有心思和她叙旧,也不解释,径直甩开她的手就又往前穿去。

“唉,远哥哥!”

被丢下的蓝玉一脸郁闷与委屈,这时又看到了追过来的泪珠儿,便对着她撇了下嘴,转头两人一齐追昭远去了。

因着被蓝玉绊住的那一霎那,咏灵又消失出了他的视线,司徒昭远郁郁愤愤,恨不得回去把蓝玉给打一顿。

正焦急暴躁,锣鼓声却响了起来,号角唢呐齐鸣,灯光忽闪,人群汹涌——

“舞龙头”,开始了!

司徒昭远一个旋身跃起,以精炼轻功直扑最近水面上的一艘小船,借着点足之力,快速飞越过重重画舫,身体轻飘飘地落在了灯火通明的表演台一边较暗处。

正在准备龙头比赛的伙计,一见是他,便连连抱拳哈腰,称早已准备妥当。

昭远微微一笑,精亮的眸子扫视向桥上的芸芸众生。

……

“……我好像看到哥哥了!”

咏灵大呼一声,急忙抓住身边林铭的衣襟,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殷切,双脚却又再不敢往前移动半分。

今晚的林铭着了一件青白长衫,手上拿一把花月题诗折扇,青玉冠束发,再加上郎艳独绝的俊脸,肃肃翩然的临风之态亦是不可言表;恰与一身杏黄纱裙、飘渺旖丽的咏灵相得益彰,两人同行一路颇为耀目,惹得众人称羡不已。

此时见她如此,林铭抓起她的手:

“既然决定回去了,何必要躲呢?”

朗星厉眸复杂至极,语气中竟有着浓浓的失意与不快,却拉着她直往那人声鼎沸处行去。

咏灵无言,跟着他走,心下却是惴惴难平。

暝花祭,舞龙头……

每年的这个日子,哥哥总是会带她悄悄地摆脱爹娘遛出来,带着她,舞龙头……

多少年了呢?那样的日子,已成习惯了……

可是今年,为何伴在她身边的,却不是哥哥了……

哥哥呢?

想到此,她甩开了林铭的手,单独去找哥哥……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下去了!

那些曾经的过往,她不能失去!

从没有忘掉过,十五年……

十五年的岁月啊!

怎可以因为三言两语,就破碎无遗了呢?

她生命中,那样的幸福……

第十章 暝花祭(三)

望着眼前飞舞着的各式龙头,眼眶开始发热,哥哥在哪里?

她怎能,丢了哥哥……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一直,都是如此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的……

记起来了!

是十岁那年,哥哥十五岁,高中文武状元。

不理会众人的祝贺褒赞,拉着她偷偷溜了出来……

也是这样的夜,这样的暝花祭,这样的人群,这样的花海……

同样的锣鼓声敲起,欢呼声响起,哥哥的背上驮着她,一齐钻进了大大的龙头……

她在那颠簸的缝隙中看到,这个异常多彩美丽的世界,随着哥哥的翩然飞起与跳跃,带给她越来越多的惊喜与快乐……

“灵儿,你快些长大吧!我想看你长大后的样子……”

他的话犹在耳边,他手心的温度,他背后的安稳,都印在心上……

这么多年来,也许就是因为哥哥的保护,才有了自己如此的幸福吧!

可惜的是,她为何此刻才了解到呢?

又为何,感到悲伤呢?

当眼泪要滚落的时候,她已被不知从何处伸出的一双大手,拉入了一片黑暗。

她多么熟悉这样的黑暗,雀跃的心震颤着,等待着接下来的光明。

然而却没有明亮,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双抱着她的越来越紧的手臂。

“……小丫头,你果然来了。呵……”

昭远并没有松开她,而是腾出一只手移动了下盖住两人的龙头。一缕灯光透过龙眼的缝隙照射进来,做工精美的龙头内部形象展现出些许。

“哥哥……”

她轻轻道,眼睛湿了,泪落下了。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一切还在;那带给她温暖与幸福的东西,还在……

可是,真的没有改变吗?

她感受着身后哥哥急促大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紧窒温暖甚至火热的怀抱,又恍惚觉得,不一样了……

昭远没有再说话,而是更加圈紧她,低头轻轻的吻着她的发,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她的气息,认真地感触着……

她真的又回到他身边了……

咏灵微颤,恍觉,以往,哥哥总是把她背在背上的,而今,他却更喜欢,将她抱在怀里。这背后与怀中的不同,是她不愿感受,不愿接受的。

“……哥哥?”

她用疑问句又唤了一声,昭远却突然跃起,抱着她直飞而去。

龙头和她,随同着他的轻功,落在了一个稍稍安静的所在。

掀开龙头,两人赤诚相对。

这里是无忧桥边的无人处。对面水上的热闹远远传来,可此时,两人却听不到,寂静中只有彼此。

趁着隐隐的灯光,他看到了她闪闪带泪的眸子,她亦看到了他眼中温柔殷切的光亮。

昭远是笑着的,而后不顾一切的重又把她搂在怀中,感受这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激动。

咏灵任他抱着,亦是感慨万千,伸出手来环过他的腰,眼泪滴滴润湿了他的肩膀。

昭远把她拉起,扣住她的肩膀仔细的察看自己日思夜念的脸庞,伸出手指,轻轻地刮去她颊边的泪水,眸光温柔又心疼。

她亦抚上了他的脸,手指轻轻触着那明显有些凹陷的颧骨,黯然道:

“哥哥瘦了,眼圈儿也有些黑了……”

昭远拉下她的手,贴在胸前,朗星般的眸子光彩熠熠,微笑道:

“还不是你害的。”

稍顿片刻,斟酌着开口:

“……灵儿,跟我回家吧!”

第十章 暝花祭(四)

咏灵在他胸前的手指微微一颤,抬头看向他眸中殷切的期望;那期望太深沉,几将她淹没,她几乎就要说好,却突然理智的想起她的理由……

垂下了头挣开他的怀抱,退离几步幽幽望着他,缓缓开口:

“……那哥哥告诉我,你在家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是骗我的……”

她的眼光亦是殷切,比他的还要殷切。

她太不想失去这幸福美好的一切了!她的哥哥、家人……可是她为何觉得,如果她回去了,今日随哥哥回家去了,她便会失去这一切?

又或许……她已经失去了……却不想、不敢面对罢了……

昭远愣住了。眼中倏然间闪过万道复杂光芒,纷纷扰扰,却尽数化为悲伤失望。

原来,她所不愿的,是接受他的感情……

他受伤的眼神让她心疼,却为自己的命运更加地心疼——

哥哥,答应我,答应我!

她在心内呼喊,可他眼中的伤痛与情感却让她绝望,更加心伤……

“灵儿!”

他跑过去,再不想让她离开。

他不会说那句话,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即使是为了她——

环紧她的腰肢,打算决不放手。

“灵儿,跟我回去!”

语气更加殷切,甚至有了隐隐的命令。

咏灵推搡,愤恨的推搡。

他为什么不肯说那句话?!只要说了那句话,她就会乖乖的跟他回去,不是吗?他为什么不肯说!

“灵儿……”

昭远忧伤的双眸更是闪现出了浓烈的哀求,直直的望向她眸底深处,一只手臂紧紧地勾住她的蛮腰,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她欲反抗的左手,再也不想放开。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良久都没有动。

夜风拂过,花瓣飘过,温柔一片;昭远的心亦软了下来,重新对她好言相劝:

“灵儿,跟我回去,好吗?”

咏灵幽幽望着他,秋水清眸中水波晃动,淡淡的忧伤……

“……好。”

她答。看着昭远的脸开始绽开笑容,她抿抿唇,又坚定得道:

“哥哥告诉我,你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还未及展开的笑容倏地僵住,昭远愣了,望着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咏灵亦愣了,随即狠命的推开他,后退几步,望着他忧伤的表情,眼泪落了下来。

这一次,昭远没有再去强迫她,而是遥遥望着,伤怀一片……

原来灵儿要的,仅仅是哥哥,而不是他……

原来,自己这悲哀的感情,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有怎样的开始,而已经结束……

原来,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的心,会是这样一种痛楚与失落……

就在两人遥望伤感间,一缕劲风扫过,咏灵突觉有人紧紧地箍住了自己的腰肢,接下来飒飒风起,双脚离地——

昭远懵然醒悟,大叫一声“灵儿”,提脚便要去追,却被一人伸手拦下了:

“公子,对方轻功卓著,怕是已追不上了。”

泪珠儿冷静分析,明艳的脸上看不出丁点波澜。

“什么人带走了她?!”

昭远大怒,当下也顾不得追究她为何在此为何不早告知,只是气愤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地面。

“身份还未可知,是一名青衣男子。不过公子莫要担心,想来他是不会伤害小姐的。”

泪珠儿答,柔声安慰他。

“……青衣男子吗?”

昭远双眸锐茫闪现,双拳紧握。愤愤甩下衣摆,径直离开了。

泪珠儿的眼睛这时才有了些许情绪,竟是浓浓的忧伤,轻抿唇,眨眨眼,跟在他身后去了。

这时无忧桥边的微暗处,又闪出了两个人影。

“哥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那个人,是灵儿吗?”

少女的语气疑惑又愤然,见前方人去场空,只有把无处可发的脾气甩向自己的哥哥。

蓝珏温润的眸此时却有了些许复杂,并没有回答蓝玉的问话,而是若有所思。

“我前几日方才听远哥哥说灵儿闹小脾气离家出走了,至今未有音讯,方才那个,到底是不是她?!”

即使没人回答,蓝玉仍旧自顾自地问着,语气中含满怒意,因为,方才眼前出现的那一幕,实在太令她匪夷所思了,有谁可以告诉她?!

蓝珏还是没有说话,亦径直离开了。

夜,深沉。

热闹的暝花祭,也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

然而谁的心事未了?谁的烦恼未解?谁的忧愁未消?

夜,没有答案……

第十章 暝花祭(五)

※※※

林铭径直拉着咏灵回到了别院,走得很急,一直没有回头。

咏灵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因此也不说话,乖乖的由他拉着回家。

他好似生气了,虽然看不到脸色,但咏灵直觉一定很难看,为什么呢?

那时候他突然出现使轻功把她带走,吓了她一跳呢!落地之后又立即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家……

他突然止步,害得咏灵由于惯性一下子撞到他的背上。

“哎哟!”

她高呼,额头被撞得好疼啊!

他却又倏然回身,骇得她来不及抚慰自己的疼痛,直往后退开几步。

几步开外,望着他的脸,阴沉的可怕,她更不敢说话了。

林铭看着她,明眸微斜,冷哼一声,愤愤地打开手中的折扇,大力摇起来。

他似乎很热,亦似乎,想要用这把扇子,扇去自己些微的……怒火?心火?

咏灵忐忑的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真是你哥哥吗?!”

他开口了,可这句话,却不是问句,而是夹杂着无限的凌厉与嘲讽,直击向她。

咏灵怔然,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唇微张。

他似乎更生气了,又冷哼一声,大力合上了手中的折扇,重重坐在了石凳上,并转过头去不看她。

他的确生气,他承认他生气了!尽管不太清楚为什么,但今天看到他们俩在无忧桥边兄妹情深的一幕,他就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上涌,直想把心……都给烧炸了!

咏灵抿抿唇,吐出一句:

“他当然是我哥哥。”

他猛然转回头,两只眸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似是没想到她竟敢这样说,又倏然站起,愤愤地向她吼道:

“没有一个哥哥会对妹妹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几乎要爆炸了。竟有一种隐隐的冲动——想要跑过去掐死她!

咏灵眉心一跳,眸光暗了下来,却狠狠又凌厉的瞪了他一眼,皓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林铭亦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才考量到自己的确是有些不正常了,于是尽力温润了脸色,走到她身边道:

“伸出手来。”

咏灵不解,没动。

他也不指望她主动,倒是自己主动伸手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面前展平。

“你干吗?”

咏灵实在不解他奇怪的举动了。

他拿起折扇,“啪啪”地在她手掌心敲了两下:

“打你。”

咏灵挣回了手,有些微微的疼痛,不满的质问他:

“你干吗打我?!”

“今日的你,该打!”

她该打,真的该打!

谁让她,触动了他的怒火,而且,不经他的允许,触动了他的心……

直至此刻才明白,他早已……为她心动……

咏灵一双迷茫的眸子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却拉过了她的手,领她向房间走去。

“夜深了,睡觉吧。”

他幽幽道,将她送至房门口,放开了她的手。

咏灵愣怔,不解,望着他没动。

他呵呵笑着,轻轻靠近她耳边,低声道:

“或者,你想让我进去陪你一起睡?”

咏灵霎时间寒毛直立,转身快步进房,大力关上了房门。

……

第十一章 对峙(一)

两人正坐在一品香居二楼的雅阁里谈笑风生,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脸上挂着惶恐与不安,对着林铭耳语几句。

林铭的眉蹙起,似是隐有怒火,淡淡瞥了咏灵一眼,便一声不吭得出了门,下楼而去。

咏灵正诧异是何事,一阵吵闹声传来,她疑心大盛,打算出门看个究竟,却不想还未走到门边,便见一人掀帘进了来。

一身黑衣,肃肃松风,潇潇飒爽,雷厉万钧——

一看到那个身影,她本能的就要躲,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跑——

那人却怎会给她这个机会,见势跨前几步,伸出手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左手。

“哥哥!”

她大喊一声,身体连同着心脏都一阵紧张,不安的竟然不敢看他的脸。

不知为何,她现在害怕见到他,他……总是会让她……好紧张。

“你竟然在这里!”

司徒昭远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与愠怒,抓着她的手亦不禁用力,疼得咏灵几乎要叫出来。

听他如此语气,不难想象他脸色的难看,只有咬着唇不看他不答话,既是不知该怎样回答,又不敢回答。

她试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司徒昭远却惊觉,一把将她拽至胸前,咬牙道:

“跟我回去!”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咏灵虽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更没心思琢磨他如何会找到这里,可单单他粗暴的动作,已经惹出她的不快与反抗了!

“我不要跟你回去!”

她大喊,同时用尽全身力气阻止着身体的前行。

司徒昭远倏地回头,这次好似真的被激怒了,俊逸的额头上青筋乍显,可一看到她倔强的小脸与紧蹙的眉眼,便又突然间想笑了,心内软下些许,怒火稍溶,似有无奈道:

“小丫头,你到底要跟我赌气到何时?”

咏灵正愣怔间,却发觉另一只手也被人抓住了。郁闷的回头,竟是林铭。

闻讯赶至的林铭正抓着她的右手,抬头直直的对上了司徒昭远的目光。

一瞬间,有犀利却又诡异的火花在两人的视线间碰撞,似有劈啪声在心中荡响。

咏灵惴惴难安,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所措。

“你就是林铭?”

还是司徒昭远先发话了,丝毫不辱君子之风。

林铭亦微笑回复:

“司徒都尉,幸会了!”

虽是在打招呼,然而抓着咏灵的手却没动。

司徒昭远亦微笑,可视线转移到了他所握着的咏灵的右手上,笑容便有些僵了。

“林老板,舍妹打扰你多时,昭远在此谢过了。改日,我定将谢礼亲自送至你府上!”

说完,笑容消失,无比坚决地想要把咏灵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却在下一秒钟拧紧了眉头,眼中开始聚起不易察觉的风暴——

林铭竟然不肯松手!

“……呵呵,你没听到吗?她不想跟你回去呢。司徒都尉……想必不会强人所难吧?”

林铭吊儿郎当的语气中,却充斥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坚定,直直盯向他。

第十一章 对峙(二)

司徒昭远亦微笑,可视线转移到了他所握着的咏灵的右手上,笑容便有些僵了。

“林老板,舍妹打扰你多时,昭远在此谢过了。改日,我定将谢礼亲自送至你府上!”

说完,笑容消失,无比坚决地想要把咏灵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却在下一秒钟拧紧了眉头,眼中开始聚起不易察觉的风暴——

林铭竟然不肯松手!

“……呵呵,你没听到吗?她不想跟你回去呢。司徒都尉……想必不会强人所难吧?”

林铭吊儿郎当的语气中,却充斥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坚定,直直盯向他。

昭远一愣,随即唇边泛开了浅笑,风仪颇佳,但眼神却让人感到冰冷彻骨,咏灵本能的就想打寒颤。

“林老板……似乎搞错了,她可是我离家出走的妹妹!本都尉不追究你私藏之罪……已是对你足够的宽仁了!”

这句话,警告意味已算相当浓烈,但却仍未见林铭有所松懈动摇。

“哈哈!妹妹?”

他似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又转而问到:

“妹妹……为何会离家出走呢?”

话中带着浓浓的讽刺,笑看进司徒昭远的眼里。

这句话让昭远果然一震,咏灵亦是一震——原来林大哥,已然隐隐的猜到了……她担忧的看向昭远,亦是不知所措的伤感。

触到了他心内最敏感的一处所在,到此刻,司徒昭远再好的修养也难维持了,眼光犀利的扫向他,冷冷道:

“阁下管得未免太多了!”

“放手!”

此话出口,他已然动怒。

林铭却不随他愿,竟一把揽过咏灵柳腰,向他挑衅道:

“你问问灵儿,她愿跟你回去吗?”

司徒昭远还未及表态,却听咏灵的声音传来:

“哥哥,我不想跟你回去,我不回去!你走吧!”

昭远瞪大了眸子,愤怒之外,那震惊与伤痛是如此明显。咏灵心中亦是痛楚万分,却做了让他更加痛楚的事情——趁他愣怔的空档掰开他的手逃离了他的钳制,来到了林铭身后。

这举动让昭远完全愣住了,心内恍恍惚一个炸雷打下,耳边一阵轰响……

他的妹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拒绝了他逃离了他却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

这是怎样的情形?!

一股诡异的火焰开始在心内燃烧,愈来愈烈,立时就要喷薄而出——

“公子!”

“小疯子”及时出现了!拉扯住他的手臂小声道:

“此时不宜鲁莽,三皇子急召,请公子速速进宫!”

司徒风满头大汗,想是受了急命而来。

昭远的手已握成拳,良久未动,寒星般的厉眸直直的注视着林铭。听了司徒风的话后慢慢收起了凌光,最终只余浅浅精茫。

“呵……林老板,如此,舍妹就再烦扰一时。我们明日……再会!”

说完,拱拱手,转身径直下了楼,一步不停的向店堂外走去。

三皇子的急召他不可能不管,灵儿……明日再索回!

司徒昭远与林铭看似第一场的对峙,司徒昭远输了……

输在毫无防备,输在时不相助。

毫无防备妹妹的心,那丝毫的波动,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震撼与惊骇,直让他心内冰凉的纠结,纠结一片……

但是,他不会再输一次!

第十一章 对峙(三)

※※※

愁绪满怀……

咏灵的心,被满满的哀愁占据,沉重地让她感到无力,又无措……

怎样的情形呢?为什么会到了如此情形呢?

哥哥的眼光,叫她惊慌失措呀!

然而,她又该如何呢?

她不想,内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想,不想失去她所珍视的一切——这十五年来,对她无比重要的家人,无比温暖幸福的亲情……

她不愿有任何改变,不愿!

可是哥哥……

“灵儿,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是不好看!”

鼻子被轻轻刮了一下,一点点不适,咏灵从恍惚中惊觉,抬眼看向那张带着邪气笑意的“美人”脸,同时满腔哀伤思绪被赶走大半。

见他来了,她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仅只是眨眨眼睛,后又手托腮垂下脑袋继续心情低落。

林铭表示遗憾的摇了摇头,挑起眉来,转过身坐在了她的另一边,拿起石桌上的一杯香茗慢慢的品起来,表情惬意,微笑悠然。

小亭里有小风掠过,柳条轻扬,浅浅的温暖,盛夏将至。园子里的月季花正开得艳丽,那独特的香味混杂着清新的青草气息,令人惬意非常。

林铭抬眼静静地注视着咏灵,心潮微荡。

“灵儿……”

他轻唤。也许是背向着朝阳,脸上的表情,似被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氤氲,看不清楚心中所想。

咏灵抬眼看他,表示疑问。

那时的林铭很想说一句话,对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可张了张嘴,却未说出口。

此刻的他,有权利说吗?有准备吗?有能力吗?

还是住了口,心间些许的黯然……

但是,那胸中的感情,又是那样的明了而鲜亮,澎湃着隐隐的浪潮,激荡着心海……

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与渴望,他同样心动——

立起身,将她拉了起来,迈下小亭的台阶,向前行去。

“干什么?”

咏灵不解。

“散散心吧!不想看你忧愁得像个老太太。”

林铭脚下不停,拉着她在园中穿梭。

想说一些话来着,想对她说……

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有不停地走。

微风拂过,鸟语花香,草木青绿,亭栏环绕,园林致雅,景色怡人。

他忽然笑了,停住脚,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愈发紧窒。

“灵儿,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你的忧虑。”

他的星眸熠熠闪光,唇边的浅笑带着淡淡的邪气,传达出一种莫名的期待和心动。

咏灵蹙眉疑惑:

“什么方法?”

他转过了身子,面对着她,低头看着她不解的脸庞,笑了,笑得万般温柔与魅惑,直让那阳光,都似陶醉般地溶进他的笑容里,温馨得让人怦然心动。

此刻,风很温柔,花很温柔,草木很温柔,阳光很温柔,心,很温柔……

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缓缓的抚上她的额发,在凝脂般的脸颊上留连,留恋……

周遭一切的景象都似成了柳烟花雾,他的眼里只有她……

抚过光滑如玉的下颚,轻轻抬起,看清她精致的面容:弯弯黛眉,密密眼睫,幽幽瞳眸,俏俏鼻梁,润润双唇……

“……就像……这样……”

他呢喃着,那充满磁性的嗓音让咏灵的眉微跳了下,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无措的愕然。

他却已伸手环过了她的纤腰,清朗的星眸中透出黑曜石般的光彩,有一种莫名的吸力,直要将她吸入那深邃无底的浓浓潭水……

潭水闭合了,她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她的眼前,打下了浅浅的剪影……

总觉得,那张熟悉的脸孔在无限放大,变得陌生,莫名……

当温暖与柔软的触感降临唇上,她瞪大了双眼,全身一片僵硬……

第十一章 对峙(四)

林铭一只手轻托起她的脸颊,一只手揽住她的蛮腰,闭上眼睛,低下头来,浅吻着那让他心动的樱唇;心间一片迷离的悸动,霎时无尽的粉红色彩,在扩散;幸福的欣然,悄悄地流入胸怀……

咏灵的眼睛睁得有如铜铃,在瞪大的同时,她的视线无意掠过了他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人影——

更是没有了呼吸,全身僵硬,如同木偶娃娃一般,就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此刻她的双瞳中,交错着两幅诡异的影像,一幅是近距离的紧闭双目的林铭的脸,另一幅,是同样瞪大眼睛,定定的伫立在两人身后的——司徒昭远!

不知过了多久,林铭离开了她的唇,缓缓地抬起头来。虽恋恋不舍,却是满脸春意,满目流光。这一吻,虽轻浅,却深远悠长,他心满意足了。

随着他的抬头,高大的身影重新挡住了她的视线,咏灵心脏猛跳一下,眼前一阵发黑。没听他接下来说什么,便惊声低喃:

“哥……哥哥!”

林铭一愣,也未及表达吻后心情,急忙转过身子,司徒昭远定定的身形,便豁然进了眼帘。

再没有比此刻的昭远更无措的了。看着眼前两人紧握的手,震惊的脸,他的瞳眸就要爆出来,心脏却一瞬间麻木到痉挛,痉挛到全身……竟似有些站立不稳——

摇摇一晃,原本虚脱的力道渐渐回归,双手微微颤抖着,却渐渐抓紧。

眼前的妹妹,还在眼前。可是,方才的一幕,是幻觉吗?让他怎么相信?!

咏灵亦慌了,察觉到出了什么事,小脸上立即一片大红,紧接着又一阵煞白,真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她开始挣林铭的手,林铭却完全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握住,并且看向司徒昭远的表情,已恢复到自然如常,甚至有了吊儿郎当的邪笑与挑衅。

咏灵还在挣扎,他却揽过她的腰将她拽至胸前,在她耳边轻轻吐气:

“你不是正在烦恼如何让你哥哥改变主意吗?这便是个机会呀!”

咏灵愣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睫毛急眨,眸光急闪。

让哥哥改变主意的机会……

她停止了挣扎,幽幽的把眼光投向司徒昭远。

如果这样做,这样让哥哥误会,真能改变他的心意,那……

看到这一幕,司徒昭远眼中的怒火已完全被激了出来——假若怒火真能燃烧,恐怕对面的两人,早已被他眼中的火焰烧焦成炭了!

他的修养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在这样的情况下竟仍能克制,缓缓走到两人身侧,眼光直直盯向林铭,咬牙吐出两字:

“放开。”

林铭依然微笑,并且笑得更灿烂,将咏灵拉至身后。道:

“司徒兄,灵儿与我,是两厢情愿的,还望司徒兄成全。”

他的语声彬彬有礼,眼光却锐利刺目,看得司徒昭远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

他的话,他的表情,让昭远的脸色完全黑沉,阴森森的令人惊寒,唇边撇起些微弧度,冰冷彻骨——

“放——手!”

最后一次咬出这两个字,却再也等不及林铭表态,倏地一掌,开始发难——

第十一章 对峙(五)

他的话,他的表情,让昭远的脸色完全黑沉,阴森森的令人惊寒,唇边撇起些微弧度,冰冷彻骨——

“放——手!”

最后一次咬出这两个字,却再也等不及林铭表态,倏地一掌,开始发难——

两厢情愿?他竟敢说出这样的字眼?!他竟敢……对她的妹妹做出那样的事情!

怒火狂燃——

“哥哥!”

咏灵惊呼,看着昭远掌势已扫林铭面门,心脏几近跃出。

林铭似乎早料到他会出招,一个闪身,不慌不忙的躲过,腾出左手,发力接下他一掌。

昭远怒火已完全涌上来,双掌连环出招,直勾向他脖颈致命处,势道迅猛凌厉,危险非常。

林铭一手拉着咏灵已难招架,只得松开了她,全心全意投入战斗。

眼见着两人已从手斗变成了脚斗,拳脚飞扬尘土四溅,咏灵惊愕得简直想要大哭一场——

怎么会这个样子?!

“别打了,哥哥!林大哥!”

她简直欲哭无泪了,这是何种情形?!她可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啊!

司徒昭远双眼发红,似乎所有的理智都已被怒火蒙蔽,旋身飞起,“无影脚”就要落在林铭的身上——

“哥哥不要!”

咏灵大喊,朝林铭跑去。

昭远在半空停下身势,一把截住了她身子,将她粗暴的拉回身侧。

林铭见势亦停了下来,俊挺的眉稍皱起,走上前去打算抢回咏灵。

昭远犀利目光像箭般扫过来,迫他停住了身势。

“……哥,哥哥……我……”

咏灵看着面前的昭远,不知所措得简直要浑身哆嗦。她不是没见过昭远发火,连声音都紧张到微微发颤。

看着眼前的妹妹,昭远不知该说些什么。心脏依旧在揪结着,拉着她的手依旧隐隐的颤抖。

抿抿唇,四字出口:

“跟我回去!”

“……我……我……”

咏灵愕然又无助,望着他黑沉的脸,紧张害怕到连回答都不会了。

昭远的脸色更阴沉了,他再不允许听到她的拒绝,再不允许!

一把将她抱起,举高扔在了肩上。

咏灵一声惊呼,这下顾不得什么害怕,死命挣扎喊叫了起来:

“哥哥,快放开我!放我下来!哥哥!”

她急躁又羞恼,哥哥怎么可以这样?!她现在已然十五岁了,这么大的姑娘家怎么还可以被人随便扛在肩上?!而且还是头朝下屁股朝天的那种!呜——

想到此,更是不依的捶打着他的后背,吵闹不休。

昭远似乎铁了心的就用这种动作,任凭她如何打骂,用一只手臂紧紧扣住她的腿,扛着她转身往院门走去。

林铭一阵愕然,看到这一幕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再没心思考虑其它的东西。

他本打算追上去,却收到司徒昭远无比冷厉的一记凌光,内里的警告与恨恼直寒的他浑身一凛。直至咏灵的叫声远去,这别院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他才意识到,糟糕透顶!

恨恨的掀翻亭栏上的一盆花树,呼吸这才急促起来,眼光气恼又悔恨。

灵儿走了,走了……

第十二章 暗结

林铭正怅怅然郁郁难解,却见宇文华威从院门口急匆匆地回来了,不及行礼,劈头就对他说:

“公子,独孤将军有信来了!”

林铭微微一愣,看向他面上表情,发现竟是前所未有的绷紧与郑重。他眸色一暗,心中亦沉了半分。

接过了信,阅了片刻,脸色更加阴沉。

冷哼一声,甩下手来,把那薄薄的信笺狠狠地握成一团,呼吸凝滞——

果不出他所料,独孤胜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怎样?”

宇文华威眸中不无担忧,迫切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那贱人,仅仅被降级为贵人!而文功那个老匹夫,竟然丝毫未动!”

他一拳捶在了身下的石桌上,一声钝响过后,指节发白处又隐隐泛起了红光,紧接着点点鲜红浸向桌案,与石头的纹理映出诡异的色泽。

“公子!”

宇文华威惊呼一声,看着他额头上暴显的青筋,心头亦是沉了下来。

此刻林铭眸色简直是恨恼非常,再加上方才咏灵离去的那一幕,足以令他发狂了!

“怎会如此呢?谋害皇子,勾结朋党,欺君罔上,这些罪名难道还不够吗?陛下是如何想的?”

宇文华威亦是愤愤然,却也焦虑不解。

林铭却缓缓平静下来,眼睛里凌厉的光线聚合成一道,迸射出冷厉寒光:

“没想到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文功,是我低估你了吗?”

“哼!定是另有隐情!华威,可知本次议政,朝中有谁帮他的吗?”

宇文华威无奈又沉重的摇摇头,道:

“没有,这是……陛下的决定。”

“父皇?!”

林铭的脸色片刻间又变成了震惊,眸中隐有不解与伤痛。

“为何呢……”

沉沉叹着,震惊的脸色收起些许,变成了浓浓的凄伤。

父皇不会如此对他的,定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文功与那贱人暗中要挟?

“公子,还有一事……”

宇文华威的语气轻了些许,但脸色却似乎更沉重了,看向他的眸光,竟隐隐有了不忍。

“说!”

林铭的视线并未动摇,似是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撼动他了,只淡淡开口,脸色深寒。

宇文华威似是犹豫片刻,双手奉上一张字条。

他接过,厉眸又掠过一丝惊疑,视线便投上了那张字条:

“奉劝殿下,毋要再找你欲找之人”。

短短几个字,足以令他眼睛瞪大了,这是……

“这是属下在找人之时收到的。”

似是知他所想,宇文华威解释道。

林铭着实震惊了片刻,瞧这字条上的口气,似是威胁,又似是劝告,而且,还似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份!这简直诡异至极!

但是……这亦说明了一个问题——

“华威,你可曾调查,留下这字条的所为何人?”

他的眼睛亮起来,熠熠精茫中夹杂着锋锐与期待,迅速投向了宇文华威。

线索在此,有迹可循,他没有白找!

“属下已查探过,但对方并未露出行踪,且据属下猜测,此人武功高深莫测,身份更是诡秘至极。”

林铭收回目光,脸上沉沉的一片惊疑。

“……难道,父皇,你瞒着我什么吗?”

良久,他喃喃道。心间一片茫然伤感。为何一个简简单单的找人,会变得如此复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子,独孤将军还建议您,早日回国。”

宇文华威见他已不说话了,便缓缓开口。

林铭眼光一阵迷离。也不看他,喃喃道:

“回国,回国……”

甩甩头,坚定了眸色:

“此事,容后再议吧!”

宇文华威低声应是,见他俊朗的眉目此刻已一片疲惫,便转而问道:

“方才我见司徒小姐被司徒昭远……公子……”

他不知该如何说,但含糊着看他的脸色。

林铭的眉立时就纠结起来,唇边泛起了一丝冷嘲,抚额坐在了石凳上。

“她走了……”

她走了,竟给他的心情添上了如此的沉重,沉重到些微的……疼痛。

一环环,一重重,今日发生的事情,竟没有一件让他顺心如意的。老天,何不稍微的怜悯他些呢?

月下花影,暝花神祭,品诗作画,喝酒谈茶,琴语笑声……有几天呢?多么的温柔而美好,多么的惬意与欢乐,又是多么的铭心……与刻骨……可是马上,就要失去了吧!甚至要永远的——

“司徒咏灵!”

他大喊了一声,吓得一旁的宇文华威猛地一颤,不解的看向他。

他却笑了,魅惑的容光映亮大地,飘渺又欢愉。

司徒咏灵,你还没有回答我!要走,也要等你回答了我之后!

今天的一吻,他的情……

第十三章 情微乱(一)

话说咏灵被昭远扛回了家,司徒府上下自是一片鸡飞狗跳,爹娘拉着看女儿,丫头喊着看小姐,这混乱把她心中的不安冲淡不少,却幻化成了些许的茫然,其间又隐约有着暖暖的幸福。

一切都似乎没变,爹娘哭罢拉着她的手好生安慰,又把一旁的司徒昭远训斥了一通,算作给她出气赔罪,言辞间绝口不提那日之事,竟弄得咏灵的头脑懵懵的,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饭桌上,为迎接她的平安归来自是丰盛万千。爹娘不断地把她爱吃的菜肴往她碗里送,眉眼唇际尽是温怀笑意,仿佛都把那日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当她真的是闹闹小姐脾气离家出走一阵子又回来了。惟有司徒昭远,仍旧是黑着脸阴沉沉的盯着她,一言不发。

咏灵扒着香喷喷的饭粒,瞅着围坐四周殷切地望着她的亲人们,眨眨眼睛,吸吸鼻子,突然间扔下碗筷,扑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爹娘见状,亦急忙扔下碗筷跑过去柔声安慰,司徒昭远亦是一愣,却仍旧没动。

这样的感觉,好温暖!温暖的她只想哭。只想把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一切,全都哭给她最爱的亲人们听……

好幸福,她一直都是这么的幸福,绝对不想要失去这样的幸福……

夜幕时分,拉着泪珠儿叙了叙近些日子的离情,便回到自己房间。

“赫!”

点亮了小灯后才发现房间小几前还坐了个人,她骇了一大跳,连连后退。待得平静,才看清是昭远。

“哥哥,你吓死我了!”

她轻蹙娥眉,控诉不满,后心内才稍稍泛起不安,移步上前,看清他脸上仍旧是无丝毫缓解的阴沉,也不答话,她不免更加忐忑,踌躇着惴惴轻问:

“哥哥,你找我……做什么?”

昭远仍旧无语,朗利眸光却紧盯着她,看清那熟悉的韶美容颜,心内却更是纠结。想到今日之事,她才是把他给吓得不轻!在林铭别院的一幕,使他整颗心都愤怒的绞缠着,实在没有办法不在意!

然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可又不得不说些什么,盯着她的脸一刻也不放松,却暗自斟酌,有些话,该如何对她说出口。

竟觉实在无从说起,愤然拿起桌上的茶盏——

咏灵以为他要喝,却见那杯子横在面前迟迟不见动静,不觉疑惑,却在下一秒钟浑身一震,竟是他又把杯子沉沉的拍向了桌面,“啪”的一声脆响,桌上物什轻微晃动。

“离家这么久,不该向我汇报一下吗?!”

第一句出口的,竟是正儿八经哥哥管教妹妹的语气,隐含微愠。

昭远自己亦有了无奈挫败,其实他最想说的,最想问的,是今日那令他发狂的一幕!

听了这话,咏灵有一瞬的恍惚,踌躇片刻,便乖乖的坐在了他的旁边,把这些天的经历娓娓道来……

待她说完,昭远眸光闪了几闪道:

“那个林铭,行迹大有可疑,你明知他身份诡秘,还与他那般亲近来往,实在太过轻率少虑了!”

一想到她与他同处那么多时日,他满心间都是不快愠然。

听他如此说,咏灵蹙眉,认真得道:

“哥哥,是你多虑了,我相信林大哥是个好人的。”

对于昭远对林铭的猜疑,咏灵不自觉地感到担忧。

见她如此表现,昭远更是忧愤,又忆及今日所见的那一幕,眼睛里的火光几乎克制不住——

“你才与他相处多久?怎会知晓他的底细?世事险恶,人心叵测,你切莫被他骗了!”

虽是告诫的语气,可声调里的激动与愤然已极为明显,同时心间亦生出一阵没来由的紧张慌乱,他自然有所觉悟,今日之事,早已令他失了冷静了。

第十三章 情微乱(二)

“林大哥是不会伤害我的!”

觉出昭远话中的攻击性与有些无理的激动,咏灵本能的就想反驳。

虽然林铭的身份的确是个迷团,可她也绝对相信他不是个坏人。

她这样的态度无疑更是激怒了昭远,令他几乎立时想要拍案而起——仅存的几分理智却克制住了不该有的冲动,但眸中的厉茫仍是不能减下,直直盯着她,却不知该有何动作。

脑中又浮出那一幕,他们交握着双手,紧靠在花前亭下……

心中紧窒的几乎发疼,乃至于握紧的双拳都有些抽搐的颤抖,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的妹妹,他的妹妹不会是……对着那个男人动心了吧。

这一刻才发觉,这是对他来说多么可怕的事情,惊恐得竟有些不知所措……

“……灵儿,你与他……”

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出口了,一颗心直待等着跌落无底的黑暗。

倘若看到她点头,或是默认,他将万劫不复……

“什么?”

咏灵还未从刚刚的不满中回神,看着他变幻莫测又复杂万千的眸光,似十分不解。

昭远静静观察了片刻,释然了。

她脸上的疑惑已经给出了他答案,心底松愉一片。原来她的心,还没有遗失;还呆在它应该呆的地方,等待着他去撷取……

“没什么。”

他笑了,俊脸上重又恢复了那一贯神清气爽的傲然之姿,所有怒气亦全消了,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幽沉嗓音夹杂着一丝无奈与叹息,又有柔婉的宠溺:

“以后,别再让我如此担心了……”

咏灵看向他的眸子,深浓墨色间点点清亮,温柔笑意丝丝缕缕浸入她的心房,再想到这话中蕴意,突然间鼻子又酸涩了,低下头,又狠狠的点了点头。

哥哥……

如此疼她护她宠她的哥哥,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她的哥哥……

“那个林铭,我自会去查探,你不要再与他有所来往了。”

最后还是要行使下哥哥的权力,司徒昭远淡淡吩咐,星目中却闪过一道厉茫,稍纵即逝。

咏灵抬头,正不满的想要反驳,昭远却不再给她机会: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要上床休息了。”

说罢,站起身来,理所当然地抱起她,向前几步将她放至床上,又弯下腰来,温柔的为她脱去鞋袜,转身便要离开。

“哥哥!”

咏灵一只手却倏地拽住了他的衣襟,他想回头,却听她的声音急切地传来:

“哥哥,我们……不要变,好吗?一直这样下去,好吗?”

昭远身形一僵,眸中顷刻间闪过万道光线,却最终归于沉寂。

他自然懂她的意思,他的妹妹,此刻是在哀求他,哀求他,隐藏自己的心意……

有些痛苦吧!

可是,这是他的妹妹所希望的……

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他长叹一声,说:

“好……”

也许是他太心急了,毕竟,他们的日子还很长久,他愿意等待,等待着她的心房,甘愿为他开启的那一天……

第十三章 情微乱(三)

※※※

泪珠儿正在游廊一侧走着,明艳的眉眼间原本是淡淡的愁伤,可走至花园的假山旁时,渐渐放慢了步速,一瞬间轻蹙了柳眉,潋滟的桃花目中射出戒备与疑惑的精光。

突然间,从假山后飞出一条人影,一霎那就到了她身后,并且一手直直的勾住了她的身子,另一手却紧紧的覆住了她的嘴巴。

来不及思索,便听一道低沉男声在耳边响起:

“告诉我,你家小姐现在何处,我保你无事,否则……”

泪珠儿简直要笑出来,心头思量着是哪个有勇无谋的蠢家伙,胆敢用这种方法孤身一人闯司徒府。隐在宽大袍袖内的手掌缓缓伸平,正想要出手招架,眼光一闪,突然从前方的红漆廊柱上隐约看到了模糊的影子,心间一动,便默默收住了掌势,乖乖的任他扣着,亦不做反抗。

“快说!”

那头顶的声音又强硬了些许。

泪珠儿轻眨眼睫,心间却翻起了白眼,试着挣了挣他的束缚——这人简直愚昧至极,他堵着她的嘴,她如何能开口?

身后那人好像终于明白了此间机要,连忙把堵住她嘴巴的手下移,改而勾住了她的脖颈。

泪珠儿急喘两下,呼吸进些许新鲜空气,便开口道:

“小姐此刻在听雨亭,绕过此处假山向东走便可看到了。”

这下,身后那人倒似一愣,良久才算反应过来,放开了束缚着她的手。

泪珠儿脱离了钳制,也不惊叫也不怒骂,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便急匆匆地朝游廊右拐而去。

她自是知晓那是谁,方才刚被漆过的廊柱帮了她的忙,竟能些微的照映出影子来。她原本应该叫人的,更不应该把小姐的所在告诉他,可是,那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郁闷让她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此刻的游廊,只剩下了方才劫人的凶手,但他却似乎并不焦急紧张,而是抱起了双臂,一手抚搓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那小丫头会六神无主的惊叫的,这样的话惊动了人,他便也大概可以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可是竟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如此冷静的告诉他,为什么?难道是得了灵儿的授意?但灵儿那个笨蛋应该不可能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找她才对,那是为何?

况且,方才那个丫头……竟是有功夫的!而且他还察觉到,她隐在衣袖内的掌劲凌厉熟稔,功夫还不弱——堂堂司徒府一个小丫鬟身手都如此不凡,灵儿却不会……最重要的是,灵儿似乎从没提起过她的丫鬟会武,难道她不知?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还有,那个叫泪珠儿的丫头,长相还不差呢!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况且方才她的举止,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普通的丫头会有的。难道说司徒府养人之地,小姐都那般水灵了,甚至连丫头都是天香国色,惊才绝艳之辈?

他无所谓的笑笑,想了想,还是先去见他日思夜念之人吧!

第十三章 情微乱(四)

司徒府还挺大,他完全不熟,所以才迫不得已劫个丫鬟来指路。

绕过了假山,稍稍隐藏形迹向东走,眼前三个金漆大字掩映在绿树红花之间,正是“听雨亭”。

亭上有袅袅佳人兮,正轻蹙娥眉,调琴弄音。远远观之,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水袖轻舞,罗袂微扬,百花槛栏间,自是天葩一片。

脸上不自觉浮起笑意,点点温怀沁入心扉……

一个旋身跃起,轻快地落在了亭中她的身前。

咏灵瞪大了眼睛:

“林大哥!”

惊呼之后,美目中渐渐浮起的,便满是浓浓的欣喜了。

来人正是林铭,一身轻便蓝衫,锦衣玉带,如玉山将崩,旭日东临;光芒万丈的朝她微笑,笑容倾倒千顷阳光,朗木疏林,飞花飘絮。

林铭定了定身子,俊眼一眯,邪邪地道:

“看起来如此欢迎我,也不多加表示一下。难道要我自己来吗?”

说着,便作势向前,张开双臂扑向她,想要来个热情拥抱。

咏灵眼疾手快,连忙蹲下身子,害他扑了个空。

摇摇头,林铭无奈又遗憾,郁郁道:

“灵儿,你难道就不怕我伤心吗?”

咏灵咯咯笑着,拉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郑重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林大哥,我此刻终于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

林铭心微一荡,问:

“什么人?”

咏灵吸了吸娇俏可爱的鼻子:

“多面人!”

他简直就是个多面人!时而开怀长笑,时而凌厉自持,时而忧伤难耐,时而乐观精辟,时而又邪气嬉皮,时而一板一眼正儿八经……天底下怎会有像他这般多面的人?他到底是属于哪一面的?她至今都还没有弄清楚,只知道,对着她,大多时候,他是愉悦开怀的。

“哈哈哈……”

林铭爆出仰天大笑,道:

“灵儿,你的分析和定义真是精辟,本公子,笑纳了!”

咏灵亦呵呵笑着,稍稍平静,才想起些许的蹊跷:

“林大哥,怎么没看到有人带你来呢?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这话不提还罢,一提起,林铭心间便满腔愤然。

想自己堂堂翩翩贵公子,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见心上人……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几次正大光明的求见,都被司徒昭远那厮寻隙给挡了回去,他甚至连尚书大人和司徒夫人的面都没见着,更遑论灵儿了。有情之人的脸皮总是比较厚,情急之下,也只有出此下策了!

见他面色不善,咏灵小心翼翼的问:

“是不是哥哥……为难你了?”

最近几天,司徒昭远把她看得严严的,哪里都不许去,当然也不可能让人来见她了。

林铭微眯了眸,隐约一丝厉茫闪过,清澈的瞳中便只余她姣美的脸庞。

“……灵儿,我若想见你,谁也挡不住。”

咏灵不置可否的一笑,亲自为他奉了杯茶,道:

“那林大哥今日来,有什么要事吗?”

林铭轻蹙英眉,些微的不满:

“没有要事,便不能来见你了吗?那么多时日没见到你,灵儿,你难道都没有想我吗?”

他的语气中一半郑重,一半玩笑,咏灵却全然把它当成了玩笑,回道:

“呵呵,才两三日而已。”

第十三章 情微乱(五)

“须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我此刻的心情了。”

他半真半假的嗔怪,收到的,却只有不置可否的甜甜微笑。

他隐隐失望,收住了笑道:

“若说要事,还真有一件。”

咏灵抬眸,等他告知。

两道英眉隐隐纠结,竟有了些微的愠意:

“司徒咏灵,你还欠我一个回答。”

见她长眉轻锁全然不解的意思,他火气有些大了:

“灵儿,你的记性好象真的不太好啊!”

“还是,要我提醒你?”

俊面上又浮出些微的痞赖,幽瞳中更是精光乍闪。

咏灵娥眉锁紧了些,美眸含嗔,戒备的看着突然靠近的他。

林铭倏地伸手紧扣住她的粉颊,虬眉劲额亦抵住了她光洁的额头,朝她脸上幽幽吐气:

“花前亭下,深情相对,甘甜一吻,司徒小姐,难道这么轻易就忘却了吗?”

咏灵原本就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此刻又听闻了他的惊人之语,震骇得连忙把他推开,自己更退后好远,双手紧紧的覆住了双唇——

他他他……

上天啊!咏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震骇,俏脸上更是一片羞红,慌急无措的望着他。

是了,自己差点忘了,他还亲过她哩!

那时他说,有方法可以让哥哥改变主意,她便懵懵懂懂的信了,没想到他竟然趁机占她的便宜!他他他……简直太坏了!

林铭见她小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又是一会儿红,微晕桃腮,霞光无限,虽是美景,却不免忐忑,以为小丫头情窦初开,吓着了,于是试着唤她:

“灵儿?”

咏灵却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背过身去不理他,看起来竟像是……气着了。

林铭一阵无语,在心间哀叹一声,拉过她的手坐到身侧,缓了缓神又道:

“灵儿,听我弹一曲吧。”

见他已细心的调整琴弦,咏灵也不好再动作,只静静的看他调好音,开始弹奏——

锵锵一声,婉转轻扬,细碎的音符从他指间流出,连成优美动听的旋律……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美妙空灵,如黄莺出谷,微风振箫,流音回雪,余声绕梁……

聆聆雨雨,**荡荡,悠悠长长……

竟是一曲缠绵悱恻的《凤求凰》。

曲终,林铭俊面上有了肃然,回头望她。

都到这种地步了,她该不会还不懂吧!

咏灵丽雪娇颜上有些微的动容,心中……轻轻一荡,隐在袍袖中的手指亦微颤一下,清淼双眸中,却闪烁起了泠泠波光——

“林大哥,你弹得真好,我还不知,你的琴技如此高明呢!呵呵……”

清喉啭语传来,再自然不过的称颂。眸光却不抬,任其隐在纤浓长睫下,轻轻颤动。

林铭一直望着她,却不见她看向自己,心中的失望一**袭来,溢满了眸光。

正想开口,却觉出咏灵浑身一震,慌急道:

“糟糕,我看到哥哥来了!”

他亦抬头望去,琼花疏木掩映之下,果真是司徒昭远大步流星的朝这里走来了!

第十三章 情微乱(六)

他亦抬头望去,琼花疏木掩映之下,果真是司徒昭远大步流星的朝这里走来了!

“……灵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没想到这一声,却把咏灵吓了个花容失色,赶紧拉着他道:

“哥哥来了,林大哥,我们还是去躲一躲吧!”

言罢,不由分说地把他拉下亭子,两人匆匆地往一旁密集的花木丛中躲去。

林铭正欲反抗,却被她一把捂住了口,她指尖的清香飘入鼻端,让他一阵恍惚,不觉忘了当初的意想。

两人藏匿在小亭下方的茂密花丛,青枝蔓草缠绕,林铭直觉得不舒服,又欲站起,咏灵却死死的按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

“不要动!倘若被哥哥发现你和我在此,他又会动怒的!”

她的兰香低语让他迷醉,可她话中内容却让他火冒三丈,不能开口,却直用眼睛向上瞪她,意思是:你那么怕他吗?!

咏灵又低低答:

“你没见过他发火,很可怕的!”

不止于此,倘若让哥哥知道是林大哥给她弹的《凤求凰》,恐怕又是一场诡谲风波,那样,她可真是承受不起……

林铭直觉得窝火,他今日已经够窝囊了,凭什么还要躲着他?他又不怕他!正想要挣扎起身,没想到司徒昭远已经到了——

“灵儿?”

见亭上没人,诧异万分。

走近去看,琴在桌上,却有两杯茶盏……

俊眉锁起,凌眸轻抬,扫视四周。

风悄悄过,几片落叶飞花,清幽静谧。

移步拾级,走下小亭,缓缓靠近茂密花丛,试着唤:

“灵儿?”

咏灵大气不敢出,林铭却心间微愤:傻丫头,你以为司徒昭远不知道吗?!他那般人精,武功又高强,一丁点风吹草动自是难逃聪敏耳目。

“……灵儿!”

司徒昭远语声又拔高了些,隐隐夹杂着愠恼与警告,仿似已知晓咏灵藏了起来,命令她乖乖的自己出来。

咏灵身躯一颤,觉出昭远已往这边走来,轻咬朱唇,低声对林铭道:

“你先别动,我把哥哥引开你再走。”

还没等他品出话中意味,咏灵已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站起身来,拍拍衣上花草碎屑,便笑着迎了过去:

“哥哥,我在这里!”

“干吗藏在那里?”

见她婷婷身影靠近,昭远亦不觉笑了,抬手帮她拈去发间的花瓣,眼光却没停留在她脸上,而是往那花丛中扫去。

咏灵赶紧拉过他手臂,娇笑道:

“我想看看你还找不找得到我。方才珠儿说你又买了一张琴,我急着想去看呢!我们走吧!呵呵……”

说罢,便稍稍使力拖着他往回走去。

司徒昭远微笑着,没有拂她的意,道:“好”,眼光却凌厉的向后一扫,眸色冷了几分,却没有动作,直随着咏灵往花园外走去。

……

待得人去园空,林铭从花丛后走出,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双拳紧握,愤愤地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郁郁却不解:

灵儿,你与司徒昭远,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真的……只是兄妹吗?

……

第十四章 西林铭綦(一)

别院深深夏簟清,榴花开遍透窗明。

林铭正坐在书房的小窗前,把一封写好的书函装进信封,后又递给一旁等候的宇文华威。

信递到半空,他稍顿了下,眼中射出熠熠神采,透着些许玩味,对着宇文华威道:

“华威,依你之见,这封信……应是交给南雪太子,还是三皇子呢?”

华威微一愣神,便蹙了眉认真思索起来。

林铭这句话,意味真可谓深远,这是在让他思量,未来的南雪,究竟谁能承袭大统,或者谁又是可信的有能之辈,更亦有……谁能够对他们的家国大业,有所助力……他细细斟酌着,答:

“依属下愚见,三皇子或可当其重任,其——”

此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小厮的惊呼声所打断,两人纷纷向外望去,但见一个小厮灰头土脸的进了来,慌慌张张地道:

“公公公……公子!请恕属下无力阻阻阻……止!那个司徒……司徒昭远他……硬要闯进来见您,我——”

他的话亦没有说完,却被一声清亮嘹响的招呼声给打断:

“林老板,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正是一身冠雅儒袍的司徒昭远,彬彬如玉,天质自然,正立于朝日榴花之下,笑容淡远,眸光温润却清凌。

林铭脑中微一窒闷,随即亦绽开了笑容,上前几步,精锐眸光亦投向了他,抱拳道:

“好说,多谢司徒兄挂牵了。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哪?”

司徒昭远微微一笑,又走近了他些许,开口道:

“小事一桩,倒是需请教林老板。”

“哦?所为何事?”

林铭看着他缓缓靠近的身形,笑容满面的脸,精光四射的眼,竟莫名的感觉到些许不安。他此刻来,究竟为何?!

司徒昭远仍旧微笑,那微笑里,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自信。他瞧了眼一旁的宇文华威,又往下看去……

此刻,宇文华威手中还拿着方才林铭递给他的那封信函,他忽觉不妥,正欲收起,司徒昭远的目光已然扫到,此刻再收,便是实实在在的欲盖弥彰了。

他又是优雅一笑,潇洒豪气流泻而出,语意惊人:

“如若林老板还信得过我,便可将他手中那封密信……交与在下了。”

此话一出,对面两人还来不及对看一眼,便相继愕然了。林铭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他这话代表了什么?他已知晓了信的内容?甚至已知晓了他的身份?他是如何知晓的?!

见他如此表情,司徒昭远不觉心底微畅。他低低笑了,清利双眸微眯又抬,面对着他道:

“倘若我猜得不错,这封信……实是为了与我南雪共商结盟,助你西花同御北月外敌,对吗?西林铭綦——西花四皇子殿下!”

他这句话出口,林铭与宇文华威彻底震惊了,死死的盯着他,良久没有开口。

林铭终是平静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笑了。

“司徒昭远,果真不是泛泛之辈。说吧,今日来此,到底有何贵干?!”

明白他已然探查出自己的身份,并且连目的都猜得透彻万分,今日不带一兵一卒的前来,决不会简单了。

第十四章 西林铭綦(二)

“呵呵……”

司徒昭远又笑了,而后精光一转,些许肃然道:

“殿下之所愿,尚可达成。”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中透着无比的自信,那样的自信像是这夏日里最炽烈的一道阳光,耀眼却又让人微微的灼痛。

林铭微一怔,随即明了,看着他,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眯着眼睛冷笑着问道:

“条件呢?”

他拥有这样的自信开出如此丰厚的价码,自然会有他想要的条件。

昭远稍稍移开了目光,不急不缓的微笑,随后又冷下了脸,眼中精光直直射向他:

“离灵儿……远一点儿!”

林铭错愕三秒,随即,便看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司徒都尉如此劳心费神的对区区在下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那宝贝妹妹呀!哈哈……不过我倒真是好奇,司徒兄,为何会对自己的妹妹……”

他自是知道,两国结盟对南雪并无坏处,可他此刻却利用这个作为条件……着实让人不解。

昭远及时打住他隐含讥讽的嘲笑,冷冷道:

“这不关你的事!殿下还是暂且先考虑下自己的处境吧!”

林铭抿唇:

“不过……令妹人见人爱,司徒兄的要求,可真叫人为难啊!”

顿了一顿,又道:

“倘若……我不答应呢?”

他邪气的语声里,带着一丝愤然与挑衅。

司徒昭远已冷若冰霜的脸此刻又泛起了冷笑,他缓缓走近他,侧过身子与他站成平行,冷哼一声,在他耳边低低道:

“……四殿下,本都尉还想提醒你,此处,可是我南雪国,西花四皇子殿下悄悄潜入我南雪,居心何在啊?”

这是威胁,赤礻果礻果的威胁!的确,林铭一别国皇子,在他国暗中行事,无论如何解释都是有问题的。他转头愤恨地看着司徒昭远,不禁黑了脸色。

“我再说一次,倘若四皇子今后再不出现在舍妹面前,西花南雪结盟之事,本都尉自会竭尽全力;但若你一意孤行……也许明日,我南雪的大牢,便会为你开启!”

“呵呵……还有,我好意再提醒你一句:近日北月大军正派兵进驻你西花翔冲城,四殿下……不会不知道吧?”

这下子,林铭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他最后一句话上——他说什么?北月大军进驻翔冲城?是真是假?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会完全不知?!

他眼光猛地扫向司徒昭远,想看清,他是否在说谎。

可惜的是,却见他仍旧是一脸笑意,并且清澈亮利的瞳眸中,映射出万道自信的精光。这种自信,让他的心有些微的抽紧……

的确,独孤胜的密函,已经有多日未到了……也许——真有其事!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他,必须要回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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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送别(一)

骄阳似火,酷暑难耐。咏灵坐在花园凉亭里烦闷的摇着扇子,心情不禁被这天气弄得躁乱起来。

“怎么这么热的鬼天气?真是讨厌!”

一旁的泪珠儿听了这话,低低笑出了声。从她手中拿过扇子帮她摇了几下,便道:

“小姐这般烦闷,怕不只是因为天气炎热吧!”

咏灵嗔怪的瞥了她一眼,心下微荡:最了解她的人,的确是珠儿呀!

“……珠儿,我确实有很多烦心的事情。 哎……”

她把身子倚靠在凉亭的阑干上,一只手托起了香腮,有些郁闷地吐着气。

“小姐,在为谁烦心呢?是那个……林铭?”

泪珠儿试着问道,同时悄悄地观察着她脸上神色。

咏灵却似并未被触动,依旧懒洋洋的扒在亭栏上,也不看她,直接有些迷离地答着:

“有一点……”

那首《凤求凰》,究竟有没有意义呢?还有那个,那个……自己被占便宜的吻!

想到此,她有些不能平静了,直起身子,坐看着亭外茂密的绿树红花,心绪微乱。

泪珠儿勾起浅浅微笑,亮丽而温暖,凑到咏灵的身侧轻轻道:

“小姐,这个给你。”

“嗯?”

她诧异回头,看着她递过来的那个东西——是一封信笺吧。一只手接过,一边疑问着:

“这是什么?谁给的?”

泪珠儿淡笑不答,咏灵长眉微蹙,展开了那张混合着淡淡馨香的笺纸。

看了几眼,突然震惊的抬头,竟把泪珠儿都吓了一跳。

“小姐,信上说什么了?”

“林大哥要走了!”

她喊出这话时,心内有五分震惊,五分感伤离情。

“走?他要去哪里?”

泪珠儿亦皱起了眉头,不觉问道。

咏灵却不及回答她,又低头往下看去:

明日辰时,绛雪城外十里长亭,盼相送。

看到这一句,咏灵心有些揪紧,满满的都是伤感离愁,郁郁难解。

“林大哥要我去送他呢。可是,我怎么去?”

想到这些日子被哥哥拘禁在家,就有些无奈愤然。

但是接下来信上的一行小字却让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猛地抬头看向泪珠儿,凌波双瞳奕奕出采:

“珠儿,林大哥竟然说你会帮我,呵呵……你是什么时候和林大哥这么要好的?竟然瞒着我!”

咏灵故作嗔怪的睨着她,却发现泪珠儿比她还要愣,随即又是满头黑线,接下来却又似忐忑不安,再然后甚至有愤怒恨恼……

“珠儿,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她拧眉不解了。

泪珠儿郁郁,又愤愤不安。她会帮林铭,实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所致,何来与他要好之说?如今竟然光明正大又自信肯定地对小姐说她会帮两人见面,他这人真是脸皮不薄。

“小姐,我与那林公子……相识的程度,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与他,仅只打过一次照面而已……”也就是那次神经质的独闯司徒府!她接着解释:

“我做的这些,实是为了……为了小姐你!”

这话说得让她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咏灵对她的解释可不感兴趣,撇撇嘴,便没再追问下去了。接着又扫了眼那封信,眉心一跳,便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

第十五章 送别(二)

忽然想到什么,她问:

“珠儿,这封信,哥哥知道吗?”

泪珠儿唇角微抿,道:

“小姐放心,仅你我二人知晓。”

咏灵轻点了点头,下一秒,眼光却开始涣散,皓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双手,亦紧紧地握住了那封信。

信的末尾一行清晰的小字映入心头,让她怅然让她忧……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泪珠儿见她不语了,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却又稍显郑重地道:

“小姐,那个……我想问,你对那位林公子,可有,可有……”

咏灵用两只眼睛斜睨着她,品出她话中所指,稍稍红了脸,慌急地道:

“珠儿你在说什么啊?!”

泪珠儿微愕了下,诧异起来,蹙眉瞧着她的反应,难道说……有还是没有?!

……

※※※

初日照林,曲径通幽,万籁俱寂。

咏灵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行路,身上还披着泪珠儿的衣服。

在她的帮助下终于顺利出府,飞马来到了十里长亭。

晨风戚戚,带着丝丝的凉意;碧草青青,犹挂昨夜的珠露;长亭寂寂,平添万般伤感离情……

林铭正在等她,劲装裹身,玉冠束发,豪气干云,英姿勃发;但此时看在她眼里,岩岩孤松的身形溶汇进这郊外长亭一景,却又似形单影只,隐隐寂寥……

我心悠悠然,幽幽情无限……

一见到她,飞快的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眸中的激动感慨不言而喻。

因是送别,凄凄离情之下咏灵也不忍推开,便由他抱了一会儿,方才问道:

“林大哥,为何此刻,突然要离开了呢?”

她翦水秋瞳中有不解,亦有深深眷念的不舍。

“……家中有急事,我必须回去处理。”

林铭缓慢地说着,一向潇然洒脱的眸子,此刻竟似蒙上了万般无奈牵挂,隐隐的忧愁,淡淡的脆弱。

他必须要回去,他的肩上还背负着无法推卸的责任,他有着……万般的无奈呀!

“那……还会回来吗?”

咏灵的眸中楚楚感伤,紧接着问他。

但这话基本算是朋友之间的客气问句,可林铭却不这样理解,而是随着她的话语眼中闪耀起万道精茫,熠熠生辉,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动情地道:

“灵儿,我一定会回来的!回来接你!”

这句话让咏灵双眉一跳,愕然之间微含忐忑,正待询问,却见他眸光一转,突然间从脖子上取出一件物什,转而挂在了她的颈上。

“戴着这个,不要让它离开你,好吗?”

他的嗓音低沉又轻灵,那一刻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魔力,让她怔愣却又似心慌迷离……

正要看清那件物什是什么,他又道:

“把这个给我。”

笑容与这朝日柔光映和在一起,魅惑的让她震撼又愕然。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原来是他一伸手解下了自己头上那条浅碧的冰蚕丝带,正一圈一圈的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看着她迷离的笑……

“我见你一直戴着,如今,它归我了。”

他低低在她耳边轻喃,带着顽劣的邪气。

第十五章 送别(三)

咏灵大惊:

“林大哥,那个不,不行!那是……”

还没说完,见他已耷拉下了眉眼,幽幽双眸失望无限,哀伤无限……咏灵说不出话来了,咬紧了唇为难万分。

那是哥哥亲手为她系上的发带,自然不能轻易送人,可当下林大哥就要离开,或许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

正哀愁,却听他又开口了:

“还有,灵儿,我你要记住……”

他轻轻地把唇移至她耳畔,密语般倾吐:

“今后,我再不是林大哥,我是……西—林—铭—綦——重新唤一遍我的名字,好吗?”

寒星幽瞳中透出迷魅的诱惑,亦含深邃的期待。

“西林……铭綦?”

咏灵微愣,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怎么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呢!

“西林,西林……铭綦……铭綦……”

总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西林,不是西花国的王姓吗?那……林大哥……

还没想明白,便见一颗大脑袋罩了下来,温润双唇带着独特的热度,迅速攫去了她的呼吸。正是林铭——在吻她!

看着她疑惑怔愣的小脸,娇美樱唇中轻轻吐出他的名字,他不自觉地就吻上去。在这离别的时刻,最后一次倾诉自己满腔的情意……

这一吻,炽烈到夹杂着些许激狂,不容抗拒的席卷她所有的呼吸,霸道的夺去她一切的声音,更把她怔然的怒意逼退成无奈的迷离——正像是他倾尽了所有的爱恋,来诉说和成全于这离别的一吻……

好不容易松开了她,不理会她的懵然与窒息,他定定道:

“灵儿,你一定要等我!”

他眸中的深情简直要溢出来,满天星子煜煜闪光,耀得她说不出话来。

却见他又似忧伤又似抒怀的呼出一口气,吻了吻她的双手,又低低道:

“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我!”

“我……很快便会回来找你!”

说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松开她的手,退后几步,转身跑远,来到早已等候着的宇文华威等人的面前,跨上准备好的骏马,然后,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林大哥!”

咏灵在身后大喊,看着他的衣袂随着风飘得越来越远,有泪涌出,一下子淌至抿紧的唇角,咸咸涩涩……

岁岁年年,乱生草色谁为主?

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幕。

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生命中的离别,总是会使人无限伤感吧!

更何况,最让她感伤流泪的,是直到此刻,她才完全知晓,他对她凄婉的感情……

终于明白,那曲《凤求凰》,那句《春情》相思,那些无数亦真亦假饱含情意的话语,竟然并不是笑闹,而是一个男子,对于一个女子爱的求恳与承诺,可是她……

幽幽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脖颈,那里正挂着一块闪亮耀眼的东西。

轻轻用手抚摸着,泪水又忍不住要落下了……

这是一块黑晶石,是林大哥顶宝贵的东西。他曾对她说过,这是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而如今,它却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话犹在耳边,他带着那样的期待离开了,可自己——却傻傻地收了他的黑晶石,又送出了自己的发带——这是……什么样的状况啊!

第十五章 送别(四)

咏灵这次,是被急哭的,咬着丹唇只想跺脚,种种情绪纷纷扰扰,万千思虑枝枝蔓蔓纠缠心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蠢事情啊!

正自郁闷焦躁,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人影已渐渐来到了身前。

正因如此,在她还没有思索完毕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风过,一只手大力将她拽向一侧——她骇了一跳,抬目去看,竟是司徒昭远!

他眸中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脸色黑沉,英挺眉宇一片纠结。

“……哥……哥哥!”

咏灵怯怯地叫着,心中慌乱又冰凉——大难临头之感!

天!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方才那一幕,他都看到了?那真是糟糕透顶!这可怎么办?苍天啊!

“你偷偷跑出来,竟是为了见他?!”

司徒昭远怒极的语声中夹杂着丝丝疼痛与惊恐,劈头就朝她吼来。

“不是的,哥哥,我只是……林大哥要走了,我来送他……”

咏灵赶紧解释,她实在不想因此事被他误会,自己名节是小,可令他发怒,便是事大了。

看着他的眼神,咏灵心里一阵难受,微微的刺痛。

“他要走了关你何事?!你就那么在乎他?!”

司徒昭远又喝出,话语中的醋意是如此明显和直白,咏灵愤慨的同时亦疼痛万分。到如今,早已明白,每逢有关她的事情,哥哥总会异常的不冷静,激动甚至发狂的愤怒。虽然她痛恨如此,可也别无办法。毕竟,面前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哥哥……

司徒昭远原本因她的那句解释缓和了些许,但下一秒眼睛就盯上了她胸前那闪耀的黑晶石,紧接着抬眼便看到了她稍显凌乱的发髻,缺少了那几乎日日在她发间飘动的冰蚕丝带——

厉眸眯起,闪射出危险凌光,伸手便往那晶石抓去——她竟然随身佩戴别的男人的东西!

咏灵瞧见他的意图,瞪大眼睛赶紧用双手护住,惊叫道:

“哥哥,别!这是林大哥最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不能丢的!”

昭远更怒:

“他的东西为何在你身上?!你和他……”

脑中又浮起了方才看到的两人的情形,那种凄婉断肠的离别之景,简直要把他的眼睛都刺出火来了!

他几乎不敢说出口,心间震痛郁结,咬咬牙,只能怒气朝天的拽了她的手,吼着:

“跟我回去!”

“哥哥,你听我说完!”

咏灵还想解释些什么,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四周景物迷乱不止,霎那间头昏得可怕。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好似曾经有过,什么时候……为什么此刻……

她站立不稳,司徒昭远似有所觉得回过头来,便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灵儿!”

赶忙过去扶住她,触手的肌肤却烫得让他浑身一凛——

咏灵的一颗脑袋懵懵然沉重不堪,嗓子干渴得厉害,浑身一阵没来由的燥热,霎时间仿佛满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她快要站不住了!眼前的景致开始模糊,耳边亦听不到任何声响,迷茫之中抓住了司徒昭远胸前的衣襟,低低的唤了声:“哥哥……”,便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空白……

“灵儿,灵儿!你怎么了?!”

司徒昭远惊恐的呼声回荡在这寂寥的原野。

……

第十六章 毒(一)

咏灵已完全晕厥了过去,司徒昭远抱着她惊恐万分。她的身体烫热的可怕,又似隐隐的抽搐痉挛,究竟是怎么回事?!

紧抱着她的手亦微微颤抖,他急切的轻唤着她,脚下却并不停留,只想赶快找到一位医官为她医治。

但此处是城郊外十里,鲜有人烟;因听闻她偷跑出来,他愤怒之下也未带随从便急追了过来,如今只有两匹马,可灵儿此时的身体,能经受得住飞马的颠簸吗?

怀中的咏灵微微颤动了下,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轻轻抚过她湿热的脸庞,双眼倏地直视前方,再不犹豫地提气飞起——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附近的村镇!

……

……

床边山羊胡子的大夫正在为咏灵诊脉,花白的眉毛却揪结的额头呈现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沟壑,直看得司徒昭远一阵气闷。

“敢问大夫,舍妹究竟如何了?”

看着床上依旧不省人事的咏灵,司徒昭远心急如焚。

只见那大夫的眉蹙得更深了,良久才摇摇头,有些无奈得道:

“恕老夫无能,令妹之疾,老夫实在是看不出究竟为何。许是……中了奇毒?”

那大夫试探着说,浑浊的双目中仍是透着疑惑不解。

司徒昭远有想打人的冲动,但终究按耐下了蠢蠢怒火,抱拳一礼道:

“如此,便劳烦大夫了!”

那大夫还想再说什么,他却眼尖的看到床上的咏灵有了动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急切地问:

“灵儿,你感觉怎样?好些了吗?”

咏灵幽幽睁开了眸子,司徒昭远焦急惊喜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她动动唇,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发觉嗓子火烧火燎,干渴灼痛。

司徒昭远似有所觉,连忙拿过水来,轻轻撑起她的身子喂她服下。

那大夫见此情景微觉有些尴尬难堪,轻摇摇头便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但眉心仍是纠结着不解,看那床上姑娘的情形,恐是中了,中了……可是,又有些不像——他行医这么多年,医术虽非上乘,可见识也不少了,这样的症状,的确是有些稀奇了。

咏灵此刻仍觉得难受万分,心中某处莫名其妙的感到空虚又沉重,全身乏力不堪,绵软的甚至不想睁开眼睛,四肢百骸有滚烫的灼热,烘炙的她甚至有些噬痛……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究竟怎么了?

她不自觉地想要握紧双手,却发现根本无力握紧,看着哥哥担忧无限的眸子,她更不忍心让他烦忧了。

努力朝他微微一笑,轻问:

“哥哥,这里是哪里?”

床帐是陌生的,隐隐散发着陈旧的味道。

司徒昭远惊喜中有些无奈,箍紧她的肩膀让她舒服地靠在怀中,轻声又温柔的答:

“此处是附近的一户农家,等你快些好起来,我们便回家。”

听了这句,咏灵澄澈的瞳眸深处却隐藏了靡靡担忧,隐隐清楚,自己也许……真的病了。

为了不让昭远更多愁虑,她轻轻抓住他的衣襟道:

“哥哥,我此刻便觉得好多了,我们这就回家吧。”

司徒昭远完全赞同她的提议,本就打算快些回家找个高明的大夫来为她诊治,只是碍于她的身体。

为了免受颠簸之苦,他特地找来了一辆马车,在天光已露隐隐暮色之时,两人上路了。

……

第十六章 毒(二)

咏灵的额头上已冒出重重汗珠,她死死咬住下唇以免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却更加难以忍耐的揪疼着。

这种感觉让人害怕,全身火烧火燎的燥热难当,一颗心脏剧跳到近乎痉挛,四肢绵软无力,连微微的颠簸一下都觉难受万分。

如有万千蝼蚁在啃噬着她的心房,麻痒又疼痛,她几乎承受不住。

呼吸灼热,嗓子干渴难忍,脑袋嗡嗡作响,眼睛昏沉的几近不能视物,连即将滚落的泪珠都是炙烤疼痛的……

司徒昭远掀帘进来,便看到这幅情形:她的妹妹蜷缩在车厢内,身躯不住颤抖,身上的衣服已被拽扭得皱痕簌簌,发丝凌乱,露出隐隐苍白透明的侧脸。

“灵儿!”

他大惊失色,急忙奔至她身前将她拉了起来。

她全身火热的程度让他惊颤不已,一颗心立时凉了下来,知道她不好了!

咏灵的一张小脸似痛苦到近乎扭曲,樱唇也已被皓齿啃咬到鲜红,映衬着近乎如冰雪般透明的脸庞,妖异的就似要渗出血来。浓长的眼睫乱颤,清澄的泪珠儿连串滚落,看得昭远心疼不已:

“灵儿,你究竟怎么了?!”

咏灵浑浊的眼波终于注视到他,如同沉溺在茫茫深海中突然望见一方浮木,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他的衣襟道:

“哥哥,我好难过,救我!”

她已顾不得一切了!这样的痛苦实在让人震骇惊惧,心中一片空茫茫的沉重,所有的热度却充斥四肢百骸,那妖异的苦楚折磨得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寻冰凉的东西来填补这无尽的空虚。

昭远担忧又疑惑,看着她因自己的靠近而突然由白转红的脸,他的眉宇深深拧起……

咏灵不顾一切的贴靠在他怀中,迷离的双眼透露出无尽的痛楚。

他万般心疼,伸手轻轻拂去她额际细密的汗珠。

咏灵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纤指倾力愈发紧窒!颤抖的泪水簌簌而落。

“……救我,哥哥,哥哥……救我!好难过,我好难过……”

她的痛苦让昭远的心更加揪疼,却只能无助的紧紧抱住她,一只手不停地将她脸颊上沾湿的发丝拂开,只愿可以借此稍稍缓解她的痛苦。

而咏灵却似极贪恋他这样的举动,紧紧地将脸贴向他的手心,清丽的水眸渐渐变得迷离,氤氲……

她此刻艳如妖花的樱唇滚烫的覆上了他的手,轻抿慢吮,那温软润湿的触感让他的心倏然一颤,惊呆了——

“……灵……儿,你……”

昭远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满怀不敢置信的震惊,瞪大了眼,身体定定地再也不能动。

她这样的情形,她此刻的情形——

像是……是……中了……中了春药?!

她潮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滚烫的肌肤,颤巍巍的泪水……

怎么会?!

是谁?!

得出这个结论的司徒昭远立时怒上心头,是谁对她的妹妹做了如此龌龊之事?!

他立时就想把那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怀中咏灵的举动却只能令他把怒火暂时放在一边。

她的泪怯怯而落,戚戚堪怜,水晶般氤氲的眸子无助的望向他,娇唇紧咬。

“……哥哥,哥哥……救我,救我……我好怕,好怕……好难过……”

第十六章 毒(三)

轻颤的语声从她唇间溢出,昭远的心脏一阵急跳,看着眼前无助又惊恐的妹妹,此时已开始胡乱的扯着自己的衣襟,却又为了阻止这羞耻的举动而无情的抓挠自己的肌肤,颈上已一片血痕……

艳红的双唇早已被咬出了血,顺着唇角妖异的滑下,映衬着白里透红的肌肤,媚艳的诱惑之中似夹杂着魔魇的惊恐,让昭远的心激跳不已……

灵儿,你真的中毒了吗?我如何救你?!

心疼欲裂的抓住她又欲自残的双手,他的脑中亦是一片浑沌——

是谁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

犀利双瞳中怒火狂燃,直把满腔的愤恨都朝向了那个未知的混蛋,只待一知晓他是谁,便要将他碎尸万段!

是西林铭綦吗?!与你有接触的人也只有他了!可是……他有什么理由?!

可眼前又怎会是让他思索下毒者的好时机?咏灵已痛苦的口申口今出声,泪水与汗水尽数落在了他怀里,让他不觉一阵颤抖与骇然……

“灵儿!”

此刻咏灵的意识似已完全消弭殆尽,只顾靠着本能在他怀里胡乱摩挲着,寻找片片清凉聊以慰藉自己如火烧般的身体。

可她的手,她的唇,她的呼吸,又怎不是对昭远的一种残酷折磨?他推亦不是,不推更不是,最终只成了惊骇的一动不动……

看这情形,灵儿八成是中了春毒,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寻找解药,可此刻在这十里郊外……

昭远一咬牙,放开了她,打算急忙赶车回城,到时候再想办法。

却不料咏灵的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仿似极害怕他的离开,雾蒙蒙的双瞳水波弥漫,娇柔的嗓音夹杂着怯怯的求恳,让他的心慌乱无比……

“……哥哥,别走,救我……我好热,好难过,哥哥……呜……”

昭远再难移动半分,只有任她紧紧抱着,贴在怀中的身体滚烫的摩挲着,抚蹭着……

咏灵的手臂已缠绕向他的脖颈,丝质纱衣滑下,礻果露肌肤的碰触更加滚烫逼真;湿热的双唇直直地贴向他的脸庞——昭远震骇得瞪大眼睛,心脏狂跳不止——

他紧紧地圈住了她的腰肢,闭上眼睛狂乱的朝她低吼:

“灵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咏灵没有回答,双目已完全混沌,只有灼热的呼吸频频喷洒向他的颈间,让他的心脏更加抽搐的剧跳。

见她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双手已在他身上胡乱摩挲,双唇亦紧贴着他的脸畔或浅或深的吸吮,那战栗的触感让昭远的心狂跳的同时一阵酥麻,又有沉重的痛楚与惊惧,万般无奈与迷离,最终只能无助轻喃:

“灵儿,别这样……”

这样的折磨,究竟谁更痛苦?

咏灵不省人事的缠绕在昭远身上,依靠本能笨拙的蹭拧;昭远一动不动的任她摩挲,心口连同着眼波都痛楚无限——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不是吗?

可是,他的妹妹很痛苦,他最最心爱的人此刻很痛苦;他,亦很痛苦……

第十六章 毒(四)

“……好热……”

娇弱无力的嘤咛又传入耳中,咏灵藕臂紧紧的攀附住他的颈项,直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昭远头脑一片混沌,毫无知觉的竟已被她压倒在车厢内。她柔软的身体整个儿紧贴着他的躯体,那滚烫的热度烧灼得他的理智几欲消散而去……

无奈的握紧双拳,痛苦的收紧双手,在她耳边无助低喃:

“……灵儿,你……能够承受吗?”

“倘若,倘若我们……不!不可以!清醒些,灵儿!”

司徒昭远承受的折磨此刻绝不比咏灵少,看着她近在眼前的娇颜,那人面桃花,情致两饶的魅惑,让他的心悸跳不止;她的睫毛不住地刮摩着他的脸颊,她的丹唇时时拂擦过他的唇角,她噬烫的纤手胡乱地抓抚他的胸膛,她诱人馨香毫无遮掩地侵入鼻端……他的胸腔即将炸裂开来——

一把扣住她再欲靠近的脑袋,闭上眼睛狠狠地贴上了她如妖花般娇艳慑人的唇瓣——

我已不能承受……

他的吻异常炽烈,迅速的席卷了她的呼吸;他的舌毫不犹豫地探进她迷离笨拙的樱口,浅尝慢吮,轻搅深缠,一次次索取更多的甜蜜……

咏灵无助的任他吻着,点点清凉沁入心脾。

他不顾一切地将她翻转过来,低头看着她清艳动人的脸庞,鬓云散乱,玉洁冰清——双唇不禁又埋了下去……

吞舔着她的片片娇唇,品噬着她独有的清甜与芬芳,吮吸着诱惑的令人心醉的蜜果……

他的唇舌不断的印向她的额际、鼻端、颊畔、唇角……落向她整个脸庞,清凉一片……

咏灵舒适的轻眨迷蒙眼睫,渴盼他给予更多的凉意……

昭远眸光轻抬,炙热的吻很快又落向了她的耳垂、下额、颈项……

她的玉颈纤细柔美,粉光若腻,很快便染上了他的点点印记;那浅浅的瘀痕进一步诱惑着他,动情地想要更加的深入……

单薄的纱衫早已凌乱,惑人香肩忽隐若现;撩人的幽香引他探过头去,轻轻咬过那单薄纱衣,露出滑腻肌肤,弱骨纤形,粉脂凝香,迷离了他的双眼……

噬吻着那迷人的娇嫩,他的心中一阵战栗,激荡的幸福下是隐痛的难安……

当她的美好进一步呈现在眼前,他火热的眸光狂悸惊颤……

夏日的纱衫单薄无限,外衣下便是火红的小衣,频促呼吸间闪射出诱人的美丽,美丽到让他的心几欲颤抖的痉挛,又似刺痛的折磨……

仿似有妖异魔怪,直戳向他的心灵,让他有隐隐的恐慌战栗,罪恶惊惧……

灵儿,你会后悔吗?会怨我吗?

不!当你清醒后,一定会后悔,一定会怨我!

这个结论让他倏然清醒不少,猛地从她身上爬起,迅速整理好衣衫。

被冷落的咏灵觉出他的离开,又不安的口申口今出声。

他躬身抱起她,又胡乱帮她理了衣衫,掀帘跳下了马车。

不知不觉,天色竟已深暗。抱着她一口气飞出了几丈远,停留在一汪隐蔽的湖边。

驾车时曾记得这里有一口湖,如今凭着记忆找到此处。

只见繁树高草掩映之间,一片粼粼波光,在深浓的夜色映衬之下,愈发显得深幽凌然。

司徒昭远毫不犹豫地抱着咏灵跳了下去,入骨寒气立时就侵遍他全身。

他咬着牙承受,看向他怀中的人儿。

咏灵浑身有微微的颤抖,神志却似仍未恢复,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体温滚烫。

怎么回事?什么样的春毒如此厉害?!

他的心中不禁泛起浓浓隐忧,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

夜,静谧而深沉,沉的有种近乎诡异的黑暗。

草,浓重而幽密,密的几乎透不过丝丝风息。

水,清冷而冰凉,凉的几近刺穿肌骨。

心,火热而激荡,荡漾起绵绵不绝的情意……

她的身体仍旧是滚烫的,仿似这泠泠湖水完全不能扑灭体内的毒火,这不禁让昭远忧心无限。

“灵儿……”

吻着她的额发,两人浸泡在这幽幽湖水中,全身尽湿,紧紧相拥……

不见星星,不见月亮,只有彼此……

“……哎……灵儿……”

“……今日之后,再也不能做哥哥了……”

他低低轻叹,拨开她面庞上的乱发,浅吻着她的额头,无奈中又似含着淡淡愁伤……

已经无法再做哥哥了,他对她的感情,连自己都无法抑制的慢慢溢出,溢向紧紧相拥的身体,溢满这幽幽湖面,溢向这入眼的一草一木,溢满这茫茫夜色,溢向这世界,每一个角落……

“……我爱你……”

紧紧的拥着她,在她耳边喃喃的倾吐,倾吐这时日已久,而今再也无法隐藏的感情……

第十七章 幽灵蛊(一)

晨风习习,朝来入庭。

晨曦柔和的光晕浸撒在粉红纱帐上,说不出的静谧宜人;挽帘铜钩反射过耀眼亮色,却是有些刺目的温馨安宁。

司徒昭远拧眉看着床上沉迷不醒的咏灵,浓浓柔情下是沉重的心疼与担忧。

“何太医,舍妹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此刻还不醒来?”

他问向正坐在床边替咏灵把脉的须发花白的老者,心内焦虑无限。

昨晚两人浸泡在寒水中一整夜,她身上的热度才稍稍减退,可却依然昏迷未醒。

“……哎……令妹此疾,怕是中了奇毒啊!”

良久,何太医才幽声长叹,慈祥明锐的双目中却透射出疑虑忧怀。

“啊?怎么会中毒呢?!”

一旁的司徒夫人惊诧而起,紧拧娟眉望向了床上的女儿。

“是……春毒吗?”

司徒昭远斟酌着道,俊逸星眸中有隐隐尴尬,却急着问:

“太医可有解法?”

只见那何太医稍怔了下,却捋起了花白胡子,之后又轻轻摇头,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语:

“不像……”

“那是中了什么毒?”

这次是一家之主司徒竞出声了,也顾不及追问是缘何中毒,威严的嗓音中亦有无尽的心疼。

“哎……小姐所中之毒着实诡异万分,请恕老夫无能,却也实在诊不出个究竟,真真惭愧至极!”

听他如此说,房中三人面上皆现出震骇担忧,司徒夫人姣好的脸色更是霎时泛起些许苍白。

“不过尚书大人也莫要担心,老夫为你们荐上一人,必能诊出司徒小姐所中之毒。”

何太医见几人忧怀无限,紧接着拱手安慰。

“谁?”

三人几乎同时问。

“甄道行。”

何太医肃然出口。

“你说的是毒神医?”

司徒昭远不止是震惊,而是心中的担忧更加重了一层。毒神医一向以诊治世间奇毒闻名,灵儿究竟中了何种厉害的毒,竟然只有毒神医才能知晓?!

夫妇俩与昭远的反应无甚异处,心上都覆上了一层沉重。此毒竟然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解不了,看来真真是厉害至极了!

怎么会突然间中毒呢?

可惜此刻实在是顾不得考虑这个问题,床上的女儿已经让他们的心紧紧揪起。

“灵儿……”

昭远心痛地看着床上她沉静的睡脸,心内波涛翻涌。



心情沉重地从咏灵房间里出来,昭远立时就要去寻请毒神医。

迎头却撞上心魂不定的泪珠儿,正徘徊在门口,急切的甚至失了平日惯常的冷静。不觉令昭远皱起了双眉。

“公……公子!”

见到他,她似骇了一大跳,脸色有些发白;那表情太过反常,仿佛显得紧张万分,眸光晃动,说不清楚的神色;双手亦在不安的揪扯衣襟,竟似隐隐颤抖:

“小……小姐……”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连话语都有些轻颤,目光摇摇曳曳的望着他。

昭远疑心加重,正待询问,却听她稍稍正常的语声出了口:

“小姐,还没醒吗?究竟发生了何事?”

昭远薄唇微动了下,轻眨眼睫紧盯着她道:

“她中毒了。”

……

第十七章 幽灵蛊(二)

※※※

泪珠儿在堂外急得直搓手,这两日她完全没有机会单独进咏灵的房间,三人均心疼女儿和妹妹,一个个轮流替换着亲自看顾她,让她这个丫鬟根本无近身之机。

小姐还没醒来,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司徒昭远颇有能耐,久负盛名的毒神医一向难请,如今却被他只花一天时间请到了,现正在内间为咏灵诊治,却不知,他是否真能解此奇毒……

床上的咏灵依然静谧得如同沉睡,床边四人的表情却是与这般静谧颇不和谐。司徒夫人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司徒竞一脸肃然沉重,司徒昭远则是满腔忧怀中咧咧心疼。

毒神医甄道行,同司徒竞一样,已过不惑之年,一身灰黑儒袍,头戴儒冠,精锐瘦削的脸庞上是深不可测的瞳眸,两撇八字胡须微微一动,紧把咏灵脉搏的手亦是轻轻一颤,明锐的小眼睛里透出聚焦精光,霎时间脸上似是极为震骇,诺诺出口:

“幽……幽……幽灵蛊!”

听他如此声调,三人尽皆瞪大了眼睛:

“幽灵蛊?!”

昭远蹙眉,司徒夫妇却是满目不解与震骇。

这幽灵蛊其名,司徒昭远倒像是曾听闻过,可夫妇二人,却是闻所未闻,丝毫不解了。

“司徒小姐怎会中了这蛊?”

甄道行惊诧的疑问出声,双目中仍有浓浓不敢置信。

三人见他如此表现,均知不好,司徒昭远急切地问:

“幽灵蛊是何毒?神医能解吗?”

他似乎曾在东风求学时听闻过,可细致内情却是一知半解,只隐隐明白,这是一种极厉害的蛊毒。

毒神医捋起了小胡子,锐利双瞳中一丝无奈沉痛一闪而逝:

“公子高估我甄某人了。幽灵蛊乃旷世奇毒,无人能解!”

此话一出,三人惊痛!

“怎会……那——”

司徒夫人遥遥望向床上的女儿,眼泪霎时便要涌出来。

“甄某倒真是奇异,令小姐怎会中了此蛊呢?”

须知这蛊似已多年未曾听闻了。如今又重新现世,并种至这般精灵可爱的小姐之身,实在让他惊叹惋惜不已。

三人哑然无语,一则他们亦不知晓咏灵如何中此奇毒,二则已被他话语震痛到说不出话来。

司徒昭远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目朝着毒神医抱拳道:

“还望神医多加怜惜,费心为舍妹救治。昭远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甄道行看看昭远,低垂了双目摇摇头亦长抒一口气:

“尔等二人兄妹情深令人钦叹,非甄某不帮,实是无能啊!”

“唉……”

说罢,他又长叹一声,似是无奈之感极为深重。

“……灵儿,灵儿怎会中了这等奇毒?!”

司徒夫人已潸然泪下,颤抖着声音悲呼出来。

原本活蹦乱跳的女儿,怎会突然之间就昏迷不醒,还中了这等厉害的毒?那下毒者,怎的这般狠心?!

她立时就想悲号出声,心中痛楚汹涌无限。

司徒竞默默携了她的肩,心下却稍稍冷静,抬目沉声问道:

“还请神医明示,这幽灵蛊,究竟是何种奇毒?”

甄道行眨了眨双目,沉沉开口:

“幽灵其蛊,妖异万分,邪恶至极!其蛊毒,只能种与女儿身;旷世奇毒,数百年来,无人能解!”

第十七章 幽灵蛊(三)

众人惊愕,呼吸急促,却听他又开口道:

“数十年前,甄某曾在东风见过此毒,之后便再不曾听闻;如今,却也不知那位小姐如何了……”

他的眼光闪烁起一瞬的迷离,仿似倏然间沉浸于久远的记忆,又回头望着咏灵的脸,视线变得柔和而悲悯。

数十年前记忆中那美丽的女子,亦是中了此种邪毒,悲郁无限。这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红颜多薄命,红颜多磨难?

想起曾经,她看到那女子时的一抹浓烈冲动,他想倾其一生研究此至毒解药,来挽救她如花般的生命,可是下一瞬间,她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并且是,永远的消失了……

而此刻,看着眼前女孩沉睡的脸,竟勾起了他悠悠回忆,万般心疼惋惜……

“说起来,还要找到这种蛊之人,或可尚有一线希望……”

“令小姐究竟是如何中的此毒,你们竟毫无知觉吗?”

他看着三人同他一样惊疑的脸,不觉更加的惊疑:

“这幽灵之蛊,单是种蛊,便需七七四十九天,令小姐,可是有长时间呆在某处吗?”

听他此问,所有人沉痛之下更加的惊愣:

“灵儿从未在某处呆过四十九天,神医是否看错了,也许……并非是幽灵蛊毒……”

司徒昭远悲郁的心间升腾起小小弱弱的希望,恳切地望向甄道行。

咏灵的确未曾离家超出四十九天过,即便是前些日子失踪,在西林铭綦处也不过十来天。更何况,他自认西林铭綦没有理由去害灵儿。

还有,神医方才说过,蛊毒只种女儿身,而这种蛊之人,常识之见,也只会是女子了。

“此话当真?!”

毒神医似是极为震惊。

三人郑重点头。

甄道行眼中精光沉重掠过,轻轻摇头,开口道:

“甄某决不会诊错,这幽灵之蛊我亦研究数十年,可怜可叹却仍未能找出破解之法,实在惭愧至极……令小姐倘若不是被人种下的,那倒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眼光聚起,看了一眼司徒夫人,眸色深幽不见底。

……

※※※

三人都浑浑噩噩如受重创,个个苍白着脸色把毒神医送出,司徒夫人身躯已摇摇欲坠。

“哎……”

毒神医甄道行看此情景,心下极其不忍。眼前闪过十几年前那张美丽绝艳的脸庞,一阵恍然沉痛,肃重开口道:

“夫人莫要太伤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这毒是他的一段痛,他才会如此上心。行医几十年,他自认天下之毒无不可解,只是有些还未能找出解救之方,他定会竭尽全力,也算是为了自己吧!

……



回想起方才毒神医的一番话,昭远心痛如绞。

灵儿,你到底如何中的这般邪毒?!又是谁,狠心害你至斯?!

幽灵蛊毒阴晦淫邪至极,那是对一个女子最屈辱的折磨与摧残。

“中毒者,每每发作如中春药,必与男子行房以解,但自身体内元气大伤;头痛剧烈,浑身如欲火焚烧,内脏却冰寒沉重,阴阳交叠,冷热交迫;中毒日深愈发严重,再再忍受非人折磨,终至内脏焚毁而亡……”

他感到无措,怎么会如此?!

他单纯而美好、可怜可爱的妹妹啊!

毒神医的话语又响至耳畔,让他觉得身躯有些阴冷,伤郁无言……

“令小姐之毒倘若不是被人种下的,那便还有另一种可能——胎传……”

“此毒数百年来无解,却有一种最邪佞的解法:中蛊之女子,倘若中蛊之日怀有身孕,产下婴儿,若为男婴,则体内阳气达到极致,便可抵散蛊毒,母子均安,再无困扰。但若产女,幽灵蛊毒便转于婴儿之身,母体虽安,女儿却要替母亲承受这邪恶的苦楚……”

“只是,夫人您是否……小姐之前,从未发作过吗?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这些话更让人惊骇不能言,可此刻,它是发生在自己最深爱的人身上,由不得他不相信,不接受……

由此,三人亦不约而同的沉湎于十几年前的过去,咏灵的身世……

第十七章 幽灵蛊(四)

桂魄初生秋风微,轻罗已薄似未衣。

银筝日久殷勤弄,心怯病房不忍归

只觉凉意侵身。

这秋日,似乎过早地来到了

母亲忧伤无限的几欲病倒,司徒昭远细心的安抚好她,被父亲扶往卧房去了。

他伸手接过了一片飘然而落的黄叶,在掌心观摩良久,倏地握紧了双拳,寒星厉眸中,浓浓沉痛中,闪射出定定寒光。

灵儿,你不会有事,哥哥会救你,我会救你我会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推门进去,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一个诡异的人影映入眼帘泪珠儿正慌乱的拿着一包药粉,尽数倾洒向咏灵进水的茶盏

“泪珠儿,你在做什么”

他厉声喝出,这几日的神经极为敏感绷紧,快步上前不由分说便扣住了她的手。

他之前就曾怀疑过,因毒神医说的那种蛊需七七四十九天,而呆在咏灵身边最久亦最有可能下毒的,便只有她了。

虽然万般不愿相信,可这两天她的反常举动,她的异样焦急,又怎能逃过他心细如发的思绪。

此刻所见

泪珠儿似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随后又慌急无措的低头看向自己已调好的茶盏,一张俏脸倏地变白,双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是你下的毒吗”

昭远见此情形双目已近发红,寒厉的语声夹杂着盛怒,更有不敢置信的震惊,劈头向她吼来。

泪珠儿被他这句怒喝吓得双手颤了颤,再加上心中猛跳,一个不稳那手中茶盏便掉在了地上,“乒啷”一声极为刺耳。磁杯碎裂了一地,茶水亦随之流泻而出,呈现出近乎诡异的狼藉蜿蜒。

她眼中眸光急闪,紧接着品出了他话中含义,脸色又变,双唇开始颤抖起来,明媚的桃花目中渐渐沁出戚戚泪水,点滴滑落

他怎能疑她

“不,我没有”

她出声为自己申诉,眳藐双目仍凄凄盯着昭远,我见犹怜。

她眸中似写满了伤怀,这种伤怀让他似懂非懂,那眼泪绝非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并不是那般容易哭泣的人。那泪水中,更多的,似是浓浓的失望,与心痛

昭远几乎要动摇,不忍责怪于她,可眼光一瞥床上的咏灵,便又寒了脸色:

“你没有那这是什么你把什么东西加在了灵儿的茶中”

泪珠儿微一愣愕,眼光摇晃道:

“我”

昭远见她说不出口,寒眸中又闪出失望愤怒,正待再开口,却听泪珠儿“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道:

“公子,倘若我说,这药或许可以救小姐,你会信吗”

昭远睁大了眸,亦低下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她已没有了泪水,但那清泠的桃光眼却似尖锐的望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一瞬的哑然。

她的眼光如此的决绝和坚定,昭远看了一会儿,抬眸转身道:

“我信。”

“但是,你要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几乎有些措手不及,他需要答案

泪珠儿笑了,眸光柔和了些许,垂头叩首道:

“谢公子。”

“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公子的。”

如今,恐怕已不能隐瞒了。也好,她亦不想再隐瞒了累了

第十八章 泪珠儿(一)

听从了她的建议,把她拿来的药粉喂咏灵服下后,两人便来到了司徒昭远的书房。

“说吧。”

昭远看着她,静静开口。

泪珠儿轻眨眼睫,踌躇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她轻叹一声,扯开了唇角,却是一句低问:

“公子相信……我是决不会加害小姐的吗?”

她还在为他方才的怀疑耿耿于怀,那伤了她的心。

“我相信,你此刻不会。”

昭远淡淡答,亦盯着她。

泪珠儿咬了唇,他的话语,需要深思吗?

“我的职责,是保护小姐,时刻不离她的身边,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她继续道,说到这里,淡淡笑了,低垂了眸,思绪仿佛飘远了些。

“可是,小姐,一直被公子守护得很好,几乎,用不着珠儿了……”

这样的语声里含着微微心疼,更多的,却是钦羡与感伤。

而这样的声调却让昭远有些不习惯,眸光一抬,直奔重点,问她:

“你说职责?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泪珠儿美目轻睨,幽幽长叹了一声,他的重点,便也是她的重点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对他,亦是知之不多。他是个神秘至极的人,也许只有他,才真正了解小姐的身世……”

昭远听罢,好一阵的沉默。

泪珠儿……

他从不认为她是个普通的丫头,但在他的面前,她又是那般普通的可爱,总是柔弱腼腆的,并且让他几乎忘了,忽略了,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浅浅特别……

今日才知晓,十年前的那场相遇,原来只是一场戏,虽不甚在意,却不免有些沉重震惊。

“灵儿的身世,究竟如何?”

不得不问,这有些沉重却摆在眼前的问题。

这是一张怎样的罗网?竟让他有种被玩弄之感——

上苍啊,是你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吗?

“……他从不会告诉我这些,他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这些,这也许是缘于,他对小姐的怜惜吧!”

泪珠儿坦率地答,双目幽幽,亦是有着淡淡的疑虑与思考。

“那,灵儿又缘何中了蛊毒?也是与他有关吗?”

昭远又问。这个话题,让他更加沉重。

“……公子,我的确知晓不多。那蛊毒,许是小姐……小姐从小便有的。他派我来此的目的之一,便是每月,喂小姐服药。那药……据说能稳定小姐体内之毒……”

泪珠儿看着昭远愈发沉重的神色,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为何灵儿此次会发作?!”

昭远有些怒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发怒的冲动,他的妹妹到底要承受多少?!他又被隐瞒了多少?!这个世界还会有多少的人事,要对他们产生伤害?!

泪珠儿紧揪着自己的衣摆,双目中有水光闪烁,却紧紧的咬住下唇,不能言语……

她最怕他问这个,他却问了……

愧疚与不安涌上心头,这是她的错——

自小姐十岁起,那人就吩咐她,每月要按时喂小姐服药,但切莫要惊动她。她照做了,总是悄悄地放进她的茶水或饭食里,而这一月……因为小姐失踪,因为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因为,因为……她的一点点私心,她装作自己忘了,她告诉自己是一次小小的忘记;其中还有那人人会有的好奇,她亦想知道,小姐是否真的有很奇异的病症,必须每月服药……

第十八章 泪珠儿(二)

泪珠儿紧揪着自己的衣摆,双目中有水光闪烁,却紧紧的咬住下唇,不能言语……

她最怕他问这个,他却问了……

愧疚与不安涌上心头,这是她的错——

自小姐十岁起,那人就吩咐她,每月要按时喂小姐服药,但切莫要惊动她。她照做了,总是悄悄地放进她的茶水或饭食里,而这一月……因为小姐失踪,因为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因为,因为……她的一点点私心,她装作自己忘了,她告诉自己是一次小小的忘记;其中还有那人人会有的好奇,她亦想知道,小姐是否真的有很奇异的病症,必须每月服药……

“因……因为,小姐此次失踪数日,我一时疏忽,才……没有及时……”

不得不解释,她遮遮掩掩的应答,望着他,心头却涌上了一拨一拨的委屈——

其实,我的举动,更多地是因为你,你知道吗?因为我对小姐,有着小小的嫉妒啊!嫉妒你,对小姐的柔情与爱意。

我……

十年了,从第一次看见你,这颗心,便不受控制了……

你们都有爱人的权利,尤其是你,即便知晓这是多么违背伦常又禁忌艰难的恋情,你仍旧是爱着她,你的妹妹……

而我,有爱你的权利吗?

在你眼中,我仅仅只是一个丫头吗?你从不会看我一眼吗?

你知道,我时常看着你的背影吗?我为你流过多少泪水吗?

看着她的泪水,昭远亦没有心思追究她话中的真假了,只疲惫的抚了抚额,微眯了双眸深思。

很多事情,都值得思索……

泪珠儿,原来竟是别人安排的一颗棋子吗?而这个人,会与灵儿的身世,有何关系?

“……公子,可还记得,我是如何进府的吗?”

却是泪珠儿又开口了,声音清甜细腻,唇边还噙着一抹淡淡微笑。

听她提及,想起了十年前那一幕,昭远的笑容却有些冷:

“不是做戏吗?如今又何须提起?”

那样的记忆颇有些美妙呢,到今日,方知是个骗局!真是有些凄凉讽刺呢!

泪珠儿美目泛波,微微闪动:

“虽是做戏,但对珠儿来说,却是永生难忘!”

思绪缥缥缈缈,回到了那个虽未下雪,却寒风凛冽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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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辰猫咪:又到了凑字数的时候了,却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本猫好几年前写过文章的,可惜网站最近整改,我的那些都看不到了,泪啊/(tot)/~~。

这篇文几年前只写了个开头,但当时自己处境的关系停掉了,到现在好几年没有动笔了。而今因为某个契机我重新翻看了自己写的开头,发现仍旧有继续下去的热情,没办法,生平乐事便是写故事,因此想“重操旧业”,呵呵,无论成绩。好几年了,也许爱看书的人也换了一批,怕是没人记得我了,但是之前没有给出一个结局,总是想做到有始有终。现在有稳定的工作,心态也成熟许多,写文章就是图有人看和交流,由此得到认同,可惜新一代的书友好像大家都比较沉默,呜呜,也不知道有米有人关注,俺说了,就算是差评也行啊,期待亲们赏脸(字),嘿嘿o(n_n)o~ ps,这段话的本意是凑字数,若是大家不喜,自动忽略便是。

第十八章 泪珠儿(三)

※※※

她原籍东风,或许还有着显赫的家世,但在她还未通晓人事之时,一场**,使她的家族在一夜间消弭于世——她的父母,或许都死了吧!很久远的事情,她已不记得……只知道小小年纪的她,被编入奴籍,发配边疆。却不曾想路至中途瘟疫横行,奴犯队伍混乱逃散,她又成了孤儿,流亡于世……她是个苦命的孩子,直到遇到了他的救赎……

他为她穿上新衣,送来热饭,却从不告诉她他的名字……

此外,他还教她武功,教她读书认字……

终于有一天,他告诉她,想要她帮他做一件事情,问她是否愿意。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小小年纪的她,已知道感恩,她要报答他的恩情,用自己的一切……

他交给她的任务却很简单,只愿她陪伴着一个与她同样大的女孩儿,安稳的长大……

那天,虽未下雪,却寒风凛冽……

绛雪城中,她穿着火红的袍子,被人拉向了“藏春阁”的院子……

她哭喊着,哭喊着自己无尽的悲哀,如同真的被卖了般,哭喊着自己死去的父母,哭喊着自己悲惨的身世……

哭向那个用纯真惊诧的双眼望着她的小小女孩儿……

“哥哥,她为什么哭?”

她的纯真玉雪让人惊叹,乌溜溜的双眸透过人群直直的望向她。

“她要被卖掉了,所以哭。”

她身边的男孩子高出她一倍,对她处处相护。

她为什么会被卖掉?

小女孩儿着急得抓着他的衣襟,又问。

“也许她家里穷,也许她父母不要她了。”

男孩儿耐心的低头向她讲解,可爱的瞳眸中闪射出柔柔光线。

“我们要她好不好?”

她轻轻拉扯他的衣襟,小小撒娇。

“灵儿,你怎么什么都要啊?”

他无奈的笑了,拉起她的小手。

“如果我要她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卖掉?”

黑水晶般的眼瞳闪烁着期望,眨动着星星般的光芒。

“呵呵,你变聪明了,也许!”

他轻点下她的眉头,以示褒奖。

“那哥哥,你帮我要她!”

伸出小手来指向她,仙童般的脸蛋上绽出娇灿笑容。

昭远无语。

咏灵不依,扯着他的襟摆轻轻摇晃:

“哥哥,我要她,我不想让她哭。”

……

小小少年一跃而起,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却紧紧的拽住了她的手。

“放了她,我妹妹想要她。”

他对拉扯着她的人说着,嗓音童稚,眼神却隐隐含威,丝毫不惧。

他的手柔软而温暖,焐热了她冰冷的小手。

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颤颤的抬头望向他。

他的笑容亦温暖,如同和煦的阳光,照暖了这严冬大地。

“你是谁?这小女娃可是我们花大价钱买的,怎能说给就给?”

“他是司徒大人的公子,我们可得罪不起。”

“这……”

“给了钱,这女娃娃你们便可以领走,但是别再来闹事了!”

他对她微笑,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

“跟我走吧!”

第十八章 泪珠儿(四)

她仰头望着他的笑脸,那眼睛如星星般闪烁,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就这样,永远地刻印在了心里……

她从不知道,心中还会有这样的情绪,亦叫做温暖,软软的温暖,令人想哭的温暖……

即便是那个教她武功给她一切的他,也没有带给她这样的温暖……

他把她领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她可真像个雪娃娃,精灵瑰美。

漆黑明澈的眼瞳,晶莹剔透的肌肤,头上戴着一顶小雪帽。

“哥哥,她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儿拉着她的手,又蹦又跳地问身边的他。

他微笑着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天气可真冷啊!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上,那一滴未干的眼泪,竟然结成了一粒冰珠。

他低下头去,柔软的手抚上了她的脸,用温热的拇指轻轻刮去了那粒冰冻的泪珠:

“呵呵,你的眼睛很漂亮,和灵儿的一样漂亮,你就叫泪珠儿吧!”

就这样,她来到了司徒府。

那年,她只有六岁……

他十岁。

玉雪可爱的小姐,五岁……

那个冬天,即使窗外飞雪,亦让她感觉到,不太冷……

缘分就是这样到来的,是否应该感谢谁呢?她常常想……

在司徒府的日子,三人一同长大的日子,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温暖。

那样的感觉柔柔的,软软的,在心间,偶尔,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

这样的感觉是丰富的,亦是让她开怀的……

但是渐渐长大,她看着他的身影愈发挺拔和俊逸,她懂得越来越多的时候,却恍惚觉得,他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心间的感觉,偶尔,苦苦的……

那样的笑再不常有,那样的温暖再不常有,甚至再不能有……

他的眼光更多地看向了小姐,并且带着让她害怕的色彩。

那样的色彩,让她偶尔心痛,并且越来越痛……

她更害怕自己的心痛,那样的心痛让她的眼神亦变了,看向小姐的眼神……

她是那么的美丽澄澈,幽韵芳菲,惹人怜惜,惹人羡慕……

却让她的心中渐渐产生不平,那叫,嫉妒……

隐隐的嫉妒,为何自己就一定是她身边的小丫环,为何他就不能多看她一眼?

她一切隐隐的转变,只是因为他!

她多么想,小姐就真的是他的妹妹,这样,他就不会再对她有这样的感情了吧!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嫉妒,三人又能像以前一样,她尽心的陪在小姐的身边,照顾她,保护她,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是……

事实总不遂人意呀!此刻发展到这个地步……

炼尽幼时成少年,忆初相识到今朝。

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点点滴滴,伤感伤怀……

“小姐醒了!”

不知是谁进来喊了一句,司徒昭远立时为之一震,从座上倏然站起,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袍角挟带起几缕劲风,嗖嗖扫过了泪珠儿的脸。

她的唇角渐渐勾起了冷弧,点点寒意侵入心间……

苦痛的感觉,原来一直存在,从不曾远离……

第十九章 谜踪(一)

咏灵确是醒了。

睁着秋水翦翦的双瞳,渐渐清晰的映出众人焦急欣喜的脸。

有泪滑下,湿了枕衾,不知为何……

待得父母放心离去,昭远遣散了服侍的婢女,独自一人留在榻前看顾她。

他轻轻抚摩过她的额发,感受着已悄悄退去的温度,满心满眼都是怜爱不已。

而咏灵却似有些恍惚,氤氲的水眸偶尔掠过浅浅忧愁,让昭远心疼无限。

“灵儿……”

他轻轻唤她,和着万般心疼与爱意。

咏灵的眼光聚焦至他脸上,而扯出笑容却似有些艰难,良久喃喃道:

“哥哥,我……”

她似乎极难开口,却仍是轻轻问:

“我是不是……对哥哥……做了……不好的事情?”

不知该如何描述,更不知如何启齿问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尽是羞怯与沉痛。

昏迷前的朦胧记忆,仍是有的。她记得他身体的清凉,那样的迷离相拥,隐约让她害怕——他可是自己的哥哥呀!

昭远听了她以这般口气说出的这般话语,愣怔片刻,几乎要笑出来。

那温暖笑意浮上眼角,害得咏灵一颗心隐隐发颤,咬紧了唇焦急得不知所措,却听他惬意轻缓的语声传来:

“没有。”

脸上虽为她的可爱隐隐开怀,心上却很快沉重——她体内之毒,她迷离身世,明日未知的一切……

听了他微带邪气的回答,咏灵心稍安,却也不再说话了。

隐隐知晓,这突如其来的病症,并不简单……

“哥哥,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终是不能释怀,她问了出来,戚戚双眸望向他。

之所以称之为“病”,是因这样的感受,她曾经有过,历历在目,可却均没有此次严重,天性的敏感让她直觉并不单纯。

昭远对她暖暖一笑:

“你只是中毒了,解了毒,便会没事了,不用担心。”

恐怕灵儿自己还不知道这幽灵蛊的事情,他更是不打算告诉她。

咏灵的心间却满是怀疑与忧愁:

“我如何中的毒呢?没人对我下过毒啊?”

昭远看着她水瞳中怯怯跳动的光点,暗暗心疼,将她扶起靠卧在枕上,揽过纤肩轻轻靠在胸口,柔声安慰:

“灵儿,不要担心了,以后,我决不会再让你出现危险,决不会了……”

他的腔调透出浓浓坚定,震颤了咏灵的心。

“哥哥……”

她不着痕迹的推搡着他,秋眸深处再覆上一层浓重隐忧。

哥哥好似又变了一些,那令她害怕的心意,又加重了一些……

她该怎么办?

“我有些累了,想睡了,哥哥也去休息吧。”

她轻轻答,终于退离了他的怀抱。

“好吧。你好好休息。”

昭远看了她良久,终是笑笑,替她遮好被褥,离开了卧房。

房内的咏灵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思绪却一点点搅乱开来,渐渐的结成团,集成堆,乱麻一片……

为什么会突然中了毒?没有答案……

中了什么样的毒?如此奇异诡谲,痛苦迷离,让她心颤,却仍旧无解……

还有,刚刚送走的林大哥,西林……铭綦……为什么要化名呢?究竟是谁呢?以后,还会见他吗?

还有,哥哥……

哥哥的感情除了让她痛之外,更让她惊!

自己究竟是谁?还是司徒咏灵吗?如果不是,那她是谁?

她害怕,好害怕……

第十九章 谜踪(二)

※※※

一连几日,泪珠儿都惶惶不安,面对咏灵是,面对昭远更是。她的坦白,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又不能不坦白了……说到底,也许真是自己的那份小小私心惹的祸——此刻跪在他的面前,愈发忐忑不安了……

他为何这样久都不说话?他生气了吗?往日他对自己总是温和宽怀的,怎么今日……他是真的生她的气了吧?会有怎样的结果?她该怎么办?

面前的背影依旧沉稳坚挺,岩若孤松,却让她的心更躁乱的跳动。

良久,她却听到了他的悠长叹息声,似万般无奈,又似万般忧怀。

“你起来吧……”

他的音调淡泊而高远,却又浑厚似松涛,一如他傲然出尘的气韵。仍旧是背对着她,身姿清矍,英武巍然。

对此,她早习以为常,只是惊讶:

“您不惩罚我吗?”

她做错了事情,她愿意接受惩罚,这甚至可以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面前的背影微动了动,在窗棂微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苍挺而坚定。仍旧是没有回头,却幽幽出口:

“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本只盼她快活安稳的长大。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怜?

小姐可怜吗?有那样疼爱她的家人,有那样爱怜她的哥哥,那样美好的姿容,那样典雅的气质……

“是指……她……中的毒吗?”

她只想到这个,也许可称之为可怜。

那人没有答话,泪珠儿接着问:

“小姐究竟是中了何毒?又是如何中的毒?很严重吗?您每次给我的那些药,可以救小姐吗?”

这是她单纯的好奇所致,个中因由,她亦完全不知晓。

“这些事,你都不必知道,亦无须让他人知晓。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好好的保护她……唉……”

说到最后,他又叹气了,是夹杂着浓浓的伤怀与哀悯,直让泪珠儿的眉宇皱得更深沉。

是了,每次她想要深问时,他便会稍稍强硬阻止她的探究,到底是为何呢?

她的不解还有很多,亦隐隐猜到了许多,却无从求证。比如他为何要对小姐这般关怀,他与小姐是何关系?两人的年纪,看上去像父女,可又不似……否则又为什么把小姐交给别人抚养?然而又是那样的关心与爱护她,那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哀悯怜惜,似是让她都为之动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却见此时的他突然回头出手一指,一道凌厉的光线夹杂着劲风飒飒,瞬间向着窗户呼啸而去——嗖嗖两声,窗外似有低低回响,仿若衣料摩擦,掌风轻动。

还来不及瞪大眼睛,他的厉眸便扫了过来,肃然出声对她道:

“你被跟踪了,此刻便离去吧!今后务必小心!”

“是。”

泪珠儿轻轻低头,倒抽一口气,起身离开了这处房间。

自己竟被人跟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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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辰猫咪:字数又不够了,但凑字数并不是我的本意,因为一个章节到头了,再补充下一章感觉观瞻度和连贯性不太好,嘿嘿,那就用来唠嗑吧!希望亲们海涵。如果不是字数不够,我是不会轻易说话的哦~

第二十章 前乱(一)

今日司徒昭远早早的就被诏进了皇宫,与一众朝臣同商政事。本次商讨的重点便是:是否与西花国结盟。

据报西花国内久不闻政事的老皇帝西林焃近日来突然一改常态,重又虎虎生威的坐上朝堂,细询各方政事,并且铁腕惩治了几个贪污的佞臣,除此之外,还给几个儿子封王加爵,颇有些震慑人心,群情激昂的气势。但其中又隐含诡疑,因为此次朝堂权变并未如预想般侧重西花王宠妃文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西林铭栎,而是势头过猛的四皇子——如今的靖熙王西林铭綦。据闻此子年尚不及弱冠,生母身份低微不明,背后更无显赫势力支撑,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被西花王万分器重,多方扶持,实在令人惊叹深思。还有消息称,一直以来声势颇高的西林铭栎之所以此次被冷落,是因其母文贵妃触怒了皇帝,被降级失宠所致。

但这些并非重点,重要的是南雪朝臣在这些事情上所捕获的讯息——西花有乱,西花危矣!故才匆忙请求结盟。

北月国主北辰昊昍已在月余以前派兵进驻两国边境要驿翔冲城,虽是以整顿边防的名义,可明眼人皆知其因究竟何为,也就是在这样的缘由下,南雪朝臣的两派势力产生了分歧。

四国之中,南雪国力亦弱,倘若有朝一日东风北月来犯,亦是没有能力独挡抵抗,在这个层面来讲,与西花结盟有利,但亦有人声称:

“那北月国兵强马壮,北辰昊昍更是奸邪诡狡,他欲寻隙西花也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倘若在这个时候与西花结盟,不正是不识时务落人口柄吗?莫忘了,北辰昊昍可是个颇会记仇的主儿,倘若有朝一日他放弃西花直奔我南雪,那可是有苦也说不出了。”

但亦有人认为,北辰昊昍最恨的莫过于东风国,只因年少时期的一段往事,但具体事实谁也不甚明晰,可他却无法轻易与东风争锋,无非是忌惮其强大安稳的国力,故才先选择西花下手,这更说明了他争霸天下的野心,故争辩:

“我南雪与西花结盟乃情势所迫,必当为之!北辰昊昍争霸天下如今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南雪亦莫妄想能够安之度外,与西花结盟,倾两国之力抵御外侵,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争执不休的两派,昭远摇了摇头,在心底冷笑着。

这帮腐儒只会想着如何避难如何取巧,却不会意识到无论哪种方式都不能最终挽救南雪于水火,真正能让皇帝陛下安享太平的,只能是自身的精兵强将,才俊英杰!目前南雪最应做的,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安定天下形势,后历练强兵,只有这样,乱世之时才不至于双手被缚,左右被动,任人宰割。

对于此,三皇子的确是个可造可扶之人——会用人,会听人言。他朝上看了一眼,不觉心底微叹。

可惜自己人微言轻,此时并没有太多说话的权利,也只能冷眼看着他们争论下去。

第二十章 前乱(二)

只是结盟一事总是要考虑的,但是考虑的重点却只能放在如何做才能使天下大势趋于稳定,这样南雪才有机会休养生息,历练强兵,准备充分的人力物力财力。他原认为与西花结盟亦是不错的选择,因此才答应了西林铭綦,但没想到那小子却在走时摆了他一道,这让他心中很是不爽快,由此可见西林铭綦的浮躁与自满少虑;但西花朝堂传来的消息,却是那老皇帝对他这个儿子极为器重,颇有将大统传承的势头。这样想来,亦不得不有多方考虑。

可另一方面,那些腐儒所见亦有可取,北辰昊昍更更不是善与之辈,在东风游学一年,对他的事情亦闻之甚多。传闻他少年时曾游学东风,与某藩王的郡主相恋,最终促成和亲,却不料此郡主因故香消玉殒,对于此故究竟为何外人就不甚知晓了,只知最终这因由使得他与整个东风皇族交恶,从此不相往来。所以,北辰昊昍最恨的亦是最想征服的,只能是东风。但是东风国力强盛,他亦不敢轻举妄动,故此次对西花的态度,或许是有些投石问路的观望了。

而东风,与南雪比邻,亦是南雪最惧。上位的皇帝东陵弈是个居安求稳之辈;这居安求稳,或许也可说成是收敛锋芒,暗中观望;况且他一向对北辰昊昍有所戒备,因此更不会轻易出击,由此可见,这结盟一事,所应考虑的,便只有对北辰昊昍的影响了。

因着这数百年来四国和平相安日久,谁也摸不清楚谁的底细,所以谁都不会贸然出兵,这需要某些契机,但这亦是南雪的契机,如若把握得好,小国家何尝不能在这乱世称雄?

在心中长叹一声,耳中听着这似永无休止的聒噪,思绪却飘飘然的,渐渐飞离了这厅堂,飞离了巍巍宫阙,飞向了万里长空,飞回了家……

她此刻在做什么呢?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笑?有没有……想他……

“昭远,你想什么呢?散了!”

手臂被人轻碰了一下,他倏然回神,看到的便是蓝珏温润疑惑的脸。

两人一同迈下白玉石阶,朝宫门走去。

“对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为打破稍微的静寂尴尬,蓝珏首先问。

“结盟也罢,不结也罢,都不是你我应操心的事情,不是吗?”

他显得意兴阑珊,看着天光后浓密的浮云,开口道。

蓝珏摇一摇头,轻轻笑了。

出了宫门,昭远欲上马车,却被他拦下:

“灵妹妹……如何了?”

“这不劳你操心。”

昭远依旧冷淡。

“不劳我操心?是啊,日后便再也不能操心了,但是昭远,你亦不能多操心了。待得婚事办了,你便只能一心一意地对待我妹妹了。我与灵儿,终是无缘了。哎……”

他的语声中最后只余浅浅感伤,却把昭远的疑惑给激了起来,他说什么?

“什么意思?你妹妹?”

他的疑惑让蓝珏有些微的怒气,冷哼一声对他道:

“别告诉我你尚不知晓,尚书大人前日已亲自登门拜访,为你向舍妹求亲,父亲也已答应了。玉儿对你如何你是明白的,你也定要好好待她……”

昭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及蓝珏说完,便吩咐车夫策马而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竟然完全不知晓!怎么可以?!

……

第二十章 前乱(三)

※※※

夏末的暑气还未散去,却送来了缕缕秋风。青黄的叶瓣袅袅飞落,旋成一道道柔和却又邪异的弧度;偶尔会有簌簌风响,却更增添了这无边院落的寂寥。热热的暑气与凉凉的风,交杂成她此刻的心情……

“……小姐,此药一定要饮,身上之疾才会好啊。”

意味深长的劝说,看着她侧过的脸庞上寂寞的伤感,莫名的,毒神医甄道行心中亦是一片微凉。

咏灵终于转过头来,明澈幽瞳中闪出粒粒不知名的光点,清澄悦耳的声调响起:

“神医,请你告诉我,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她今日拒绝喝那黑乎乎的药汁,因为这实在是种很不好的心理状态,一夕之间仿佛身边所有人都骗了她,独留自己茫茫然不知所措,要整日无知的喝下毒神医开下的药方。

此刻眼前女孩儿的脸,竟让毒神医霎时间恍惚得厉害,映衬着背后苍翠渺远的林木亭景,一身青黄衣衫,青丝散垂的少女,竟与记忆中那缥缈的影子奇迹般的映在了一起,前后跳动起来……

他记得那女子绝色的容颜上映着令人猜不透的寂寥忧伤,飘渺的几乎让他看不清晰,但那让人心疼的语声却刺透了他的耳膜,让他的心直至此刻仍有痛楚的战栗——

“……这毒,真的今生无解了吗……”

壮阔平寂的海面上,突然间落下一道刺目光亮,凌然射向海底,倏忽惊起骇天波澜,轰轰然惊震一片……

此刻的甄道行脑中竟然产生了一个万分大胆骇然的想法——那女子与这女孩儿……

“哥哥!”

咏灵的呼声传来,娇脆莺语打断了他的思绪,迫他回头看向身后几步开外,正是司徒昭远大步走来了,但面上神情,倒不如想象般和悦,而是有些深沉忧愠。

“今日怎样了?”

来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细细询问,暂且收起了脸上愠怒,眼中只留温润关怀。

咏灵抿了抿唇,欲开口,却止住。她心细的发现他神色中的急躁不安,便把那些更增添他忧虑的话语吞进了肚子,而只是轻轻道:

“好多了,哥哥今日有什么事吗?”

昭远低叹一声,此刻并不急于考虑她的病情,而是要去质问父母自己那荒唐的婚事!

“我去去便来。”

他轻抚了下她满头青丝,便转身对着一旁的甄道行抱拳一礼道:

“多谢神医,舍妹之事便暂且麻烦神医了,昭远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说罢,他不回头急急向前厅行去,只余咏灵的声音远远传来:

“哥哥,你去哪里?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看他的身影越行越远,她颓丧的转眸,注意到泪珠儿追随他而去的深敛目光,心头一阵微愤:

“珠儿,你亦有事情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

说着,眼睛竟有微热,颤颤眼睫微动,几乎要落下泪来。

泪珠儿见状赶紧来到她身侧轻轻劝着:

“哪有什么瞒你,小姐不要多想了。”

“没有吗?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的!神医,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才用天天喝你那奇怪的药,呜——”

说罢,倒真的低低抽泣起来,点点清泪洒落,映着午后柔柔日光,直让人无奈心疼又爱怜。

“这……小姐莫要伤心,你只是不小心中了毒,只要解了毒,便会好起来的,唉……小姐莫要哭了……”

咏灵仍旧伤心的伏在泪珠儿肩上抽泣,心头纷乱又伤感。

委屈落泪,她是因为害怕呀!

隐约察觉,有什么事情乱了,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得复杂了,身边所有人都是……而之前,那单纯快乐幸福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第二十章 前乱(四)

※※※

终是放心不下,咏灵偷偷摸摸的来到前厅,想要看看哥哥找爹娘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她本想躲在一旁偷瞧,刚来就听到一声惊雷大吼:

“你这个逆子,今后再也不要妄想那不可能之事了,与蓝家的姻亲绝无可能更改!明日起你便成婚!”

这是父亲愤怒的吼声,夹杂着拍桌子砸东西的凌乱音调,让她惊骇得慌忙躲在了窗后。

“父亲,别逼我,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不会娶她的!”

“远儿呀,你怎地……怎地如此不孝?又怎会如此决绝?这要是传出去,这……你叫爹娘如何做人?你莫要再气爹娘了!呜呜——”

娘亲在忙乱的劝慰,语声中却尽是伤感痛心,这声声呜咽冲进咏灵的耳里,突然让她的心一片纠结,瞬间觉得脑中眼前混乱空茫得可怕……

快步的跑开,却再也挥不去那心中浓浓的无助——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离那三个人是如此之远,远到让她诧异,让她不解……而他们一切愤怒的争吵,竟是为了她……

有那么一刻,她竟然再也不惧怕身上的毒,而只愿它……静静地将她焚毁吧……

昭远气冲冲地从前厅出来,便吩咐司徒风去请毒神医,自己则在书房里等他。

静静的坐着,锐利双眸闪射出危险凌光,他咬咬牙,折断了手中的一支狼毫玉笔。

他知道这次父亲的决定绝无可能更改了,不管是出于怎样的考量。可他却也绝不愿妥协,那么,他便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改!

他司徒昭远这一生要娶的,决不会是蓝玉!

……

甄道行到了,他殷切地将他请上坐,便急迫地问:

“灵儿的病……”

毒神医摇了摇头,些许沉重得道:

“暂时还无解。”

“那那些药呢?”

昭远的心有些纠结,双拳握紧。

“那些亦同在下开出的药方一样,皆是只能稳定那蛊毒,却并不能根除。只是甄某没想到的是竟有人如此早的就配出了此方,真真叫在下佩服!”

昭远有些颓丧的跌坐在椅上,心中咧咧揪疼,沉重无比……

跟踪泪珠儿知晓一直照顾灵儿的人竟是一位武功奇高的神秘隐士,身份一丝一毫也调查不出来,如今亦知晓他送的那药也只是稳定压制之方,真真迷乱无解……

“甄某尚有一事,还想禀于公子。”

“神医请讲。”

“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是否应先查探出小姐身世方才……不瞒公子,甄某十几年前在东风曾诊过一位女子,与小姐之症如出一辙,细细想来,那女子之容貌,与司徒小姐……”

“神医此刻已完全断定灵儿之毒是自小就有的吗?!”

昭远的语声有些急促紧张,亦有隐隐愤怒与心疼。

毒神医抬眸看了他一眼,定定得道:

“是。”

昭远的心在一霎那间裂了个口子——竟然会……如此?!

他可爱可怜的妹妹呀!

从未想过,她竟从小承受这邪恶的蛊毒——她的母亲,如此狠心?!

心如乱麻,似乎从没这样颓废无助过,凄凉与疼惜一拨一拨的侵上心头,他只想此刻就紧紧地抱住她,再不让她承受一丁点的疼痛与磨难……

“……公子莫要担忧,甄某一会尽力而为。”

见他那般沉闷凄苦,毒神医心有不忍。

昭远缓缓笑了,深深呼出一口气,却对着他坚定得道:

“谢神医了。昭远并未放弃。这小小蛊毒,又怎会是我的障碍?我,定会与灵儿永远,永远在一起……”

送走了毒神医,他抚额沉思。

看来这一切的症结,仿佛都指向了咏灵迷离的身世,昭远无言……

灵儿,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世呢?

……

第二十章 前乱(五)

※※※

夜沉如墨,凉如水。

他刚走出书房,便看到咏灵静静地站在眼前,仿似等了很久。

心中霎时升腾起片片暖潮,快步地走过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怎么在这里站着,也不多披件衣服,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咏灵未动,他觉出她的不对劲,放开了手仔细观察她的脸。

双颊上隐约有浅浅水痕,却在这浓浓夜色下看得不甚明晰。他心疼得伸出手去轻轻拂过,指尖上果然带有湿腻的触感。

“怎么了,为何哭了?”

“哥哥,为何不肯娶小玉姐姐呢?”

她拉下他的手,抬起头来郑重的质问他。

他听了,心有些沉重,看着她答:

“我不爱她,所以不愿娶她。”

那一瞬间,在他定定眼神的注视下,咏灵简直有些受惊,不安的如同一只柔弱小兽,低下头来慌乱的躲避着他炽烈的视线。

“……可是她爱你,我知道的,小玉姐姐她会对你很好,她会让你幸福的。”

她希望他能够幸福,因为他是她最最亲爱的哥哥,最最重要的家人。

昭远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容拒绝地放在胸前,眼神依旧光芒万丈:

“灵儿,看着我。”

他迫她抬头,对上他坚定热烈的瞳眸,一字一句出口:

“我的幸福,只有你。跟别人,我不会幸福。”

“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幸福。你懂的,不是吗?”

他无比认真的眼神让咏灵的心一阵颤抖,眸光亦是颤动不已,立时就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不容反抗。

她急得开始推搡,用尽全身力气退离他的怀抱,双瞳中亦闪出了点点泪光。

“可是,哥哥,这是不可能的,我是你妹妹呀!这是不对的!”

她焦虑地想用这最后的可怜筹码改变他的心意,胸中却是不安的发颤,对一切的事情……

“你不是!”

昭远轻吼了出来,低沉的语声在这寂静的暗夜却显得极为明晰。

同时,咏灵不动了,愣愣的盯着他,一滴珠泪亦定定地凝在了眼睫上,闪动着一点明亮的水光。

看着她可怜兮兮颇受震动的样子,昭远用拇指轻轻抿去那眼角泪珠,长叹一声,眼神变得迷离又温柔,幽幽道:

“灵儿,我不要你再做我妹妹,我爱你!一直以来,我的心里只有你,从未容得下别人。”

咏灵简直想要向后退了,眼泪颤巍巍的落下,心中霎时就要炸开——她希望她的耳朵坏掉了,她希望她是个聋子,她希望她从没听见过这些话!

昭远伸出手去抱紧他,下颚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

“灵儿,你不能不敢面对,这对我亦不公平。”

“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我爱你,仅此而已……”

真的仅此而已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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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前乱(六)

看着她可怜兮兮颇受震动的样子,昭远用拇指轻轻抿去那眼角泪珠,长叹一声,眼神变得迷离又温柔,幽幽道:

“灵儿,我不要你再做我妹妹,我爱你!一直以来,我的心里只有你,从未容得下别人。”

咏灵简直想要向后退了,眼泪颤巍巍的落下,心中霎时就要炸开——她希望她的耳朵坏掉了,她希望她是个聋子,她希望她从没听见过这些话!

昭远伸出手去抱紧他,下颚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

“灵儿,你不能不敢面对,这对我亦不公平。”

“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我爱你,仅此而已……”

真的仅此而已吗?

……

咏灵浑浑噩噩的被昭远送回房间,心中已空茫茫一片,完全不会了思考。

“不要多想,安心睡觉,好吗?”

细心安抚好她,见她仍是愣愣的样子,昭远心中不免失望,但亦乐观的安慰自己太心急了,毕竟她需要时间消化和接受,不是吗?

起身打算离开,走至门口,却听咏灵的喊声传来:

“哥哥!”

正待回头,已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心一阵颤抖……

“哥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我害怕,我好害怕……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什么变了呢?”

她带着哭腔的嗓音怯怯的传来,昭远心悸的同时又是一阵心疼,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吗?

“……哥哥,不要不要我,呜——”

她的眼泪簌簌的流下,浸湿了他背后的衣衫;那呜咽声中夹杂着浓浓的恐惧,令昭远心痛难当。

转过身去,狠命地将她抱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用力感受这一刻心的颤动。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哪怕丢下天下人,我也只要你!”

他向她承诺着,却发觉怀中的人一阵颤抖,却哭得更痛。

咏灵抓紧了他的衣襟,心内却更是伤感一片。他难道不懂吗?她只是想,只是想永远做他的妹妹呀!可是,真的,不可能了吗?

“我会死吗?我中了毒,我会死的吧!”

她哭着问他,这更是她不愿深思的问题,她缘何会中的毒呢?她究竟是谁?

冥冥中她竟不怕这死亡的结果,或许,是一种解脱……

“你不会死,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听她如此说,昭远着了魔般紧抱住她,深深浅浅的亲吻她额顶乌发。

这一刻的温暖真实让他眷恋万分,他决不允许她的离开!无论是怎样的方式……

凄迷的夜,凄迷的心……

“哥哥,哥哥!我害怕,好害怕,我到底是谁?”

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让单纯的她在这一刻有些迷乱,眼泪亦凌乱,只知道抓紧他的衣襟寻求安慰。

“你是灵儿,我最最重要的灵儿,最最爱的灵儿……”

昭远柔声安慰着,拦腰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窗外是柔柔的夜风,他紧抱着她轻声安抚,她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衣襟。

他的吻细细地落在了她的发稍,带着心疼与怜爱。

她只是贪恋此刻的温暖与安心,却又茫然无助,无助到迷乱……

今夜,两人同榻而眠。

像小时候一样,她害怕的日子,要他陪伴……

第二十一章 蓝玉(一)

清晨的和风却有些微的冷意,透过窗棂轻轻拂起粉红纱幔,隐隐惊动环佩敲出细细的叮当声响,和谐而柔美,散发出丝丝温馨的味道。

昭远早早便醒了,星夜般的瞳眸正幽幽的凝向咏灵熟睡的脸庞;绀黛羞春华,海棠标秋韵,那松生空谷般的恬静柔婉,霞映澄塘般的丽雪红颜,让他面上温润浅笑直沉到心底,那般的甜腻馥郁,他无论如何也贪恋不够。

指尖禁不住滑过她光洁的额头,轻轻掠过凝脂脸颊,在温软红嫩的樱唇上稍作停留。

她的睫毛稍颤了颤,连带着他的心亦轻颤两下,唇际又勾起深深微笑。

从小便守护着她,守护着这片美好……他愿一直拥有,他要永远守护……

看看窗外天光,估摸着已过卯时,他低头轻轻吻下她额头,便悄然起身而去。

今日,他需要办一件要紧的事情来着。

门外竟等着泪珠儿,正端着茶水脸盆等物,看见他稍愣又惊,再接下来变得平静,桃花双目中却渐渐幽沉,隐匿在眼底的是无尽的疼痛与忧伤。

他略有些尴尬,随即敛去,淡然道:

“灵儿还未醒,先不要叫她吧。”

随即从她身边走过,只余一缕衣袂拂风。

泪珠儿静静站着,没人会知道此刻她的心有多疼,多疼……

如若不是从小练就的克制与冷静,她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他,质问他:为什么?!

因为,真的,很疼痛……

昭远今日去了三皇子府。

三日后,竟传来皇后诏命:御史蓝庭之女蓝玉丽质天成,端雅躬淑,特纳为三皇子侧妃,另选黄道吉日完婚……

对着这道诏令,司徒家与蓝家皆是颇为震惊。蓝家父母细细询问了蓝玉,方知女儿数月前曾在京郊南溪山与三皇子南宫灏有过交集,后又因其兄蓝珏为三皇子器重,亦有所再接触,二老思索,许是因这般缘故,才使得三皇子对女儿暗生情愫,这才禀明了皇后请求赐婚。只是这刚刚与司徒家定下的姻亲……皇后之命,谁敢不从?也只有作罢了。虽然司徒昭远确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可是嫁给皇子当王妃……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更何况是当朝声势最旺的三皇子,即便是侧妃,以他小小御史之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司徒家丢了媳妇儿,更是无话可说,谁敢跟皇子抢老婆?更何况自己儿子……对这婚事并不情愿!

咏灵担忧的却是蓝玉,她那么喜欢哥哥,从小就梦想着嫁给他,如今,心中可情愿?虽然是王妃,虽然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是……小玉姐姐到底会如何想呢?

正想着,蓝玉就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彼时咏灵正坐在花园秋千上吃着昭远剥的橘子,抬眼便看见一身华衣的蓝玉不顾众人拦阻提裙狂奔到了两人面前。细瞧之下,她的眼睛通红通红,呼吸急促,发丝亦有零乱,钗环歪斜,样子真有些骇人,咏灵愕然。

第二十一章 蓝玉(二)

“远哥哥!”

只听她哭喊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司徒昭远。

咏灵手中的橘子惊得掉在了地上,忙站起身大睁着双眼愣愣的看着大哭不止的她。

虽说蓝玉一向不拘小节,可大家闺秀的矜持还是有的,今日这般冲动不避讳,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了。

“远哥哥,远哥哥,远哥哥!呜呜……远哥哥——”

她一声声叫着,凄婉呜咽,直感染的一旁的咏灵眼圈都有些发热了。

昭远突然遭逢此变故,亦是不知所措,微微推她,却被抱得更紧,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又不忍了,只得由她抱着,自己轻声安慰:

“玉儿,快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昭远瞧瞧四周,颇有些尴尬。

只见丫头和仆役都在,还有她带来的方才劝阻她的两个丫环,朝远处望,自己的父母也闻讯赶至了,这……

蓝玉不依,直抱着他哭声震天。众人听她凄伤的嗓音,亦忍不住心疼了。

“远哥哥,我不要嫁给三皇子,我不要嫁!我要你,我要你呀!”

“呜呜——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再过几日,便是你我的婚事啊!远哥哥,救我,我该怎么办?呜——”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伤心,咏灵亦忍不住要落泪了。抬目看看昭远,见他两眼正直视着远方,似乎无奈又有些邈远,任由蓝玉抱着自己痛哭。

那一刻咏灵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是……隐隐的罪恶吗?

她觉得哥哥至少此刻应该要抱住小玉姐姐,尽心的安慰她,因为,她是如此的伤心……

可是,可是……哥哥却总把这样的温暖,只给她一个人……

她跑过去,眼睛里亦噙了泪水,轻拍着蓝玉的背脊柔声道:

“小玉姐姐,不要哭了,不要伤心了……”

蓝玉却突然从昭远怀中转过头来,迷离的泪眼瞅着她,而后又转回来,抬目看着昭远:

“远哥哥,你有没有爱过我?我一直在爱着你,直到此刻亦不变,你呢?”

当着众人的面,她大胆的开口,眼神中尽是真挚与坚定。

昭远无奈的打住她:

“傻丫头,快别说了,今后你便是王妃了,三皇子……他会好好对你的。这些话再也不可乱说了。”

蓝玉愣愣的,泪潸潸然如泉涌:

“王妃又怎样?我从不想做王妃的!远哥哥,我的心里只有你啊!我不愿嫁给别人的!我们去找三皇子,求他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做王妃,不想做王妃啊!”

“不要再说傻话了,玉儿!”

昭远终于推开了她的胳膊,定定得道:

“皇后的诏命谁都不可能更改,你冷静点。”

“三殿下是不可多得的人物,你嫁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好!”

蓝玉沉痛的摇头,泉泪依然。

“今后,也莫要再提及我的名字了,忘了我吧!你是王妃,我是臣下!”

昭远有些决绝,看着她硬声道。

这话之后,蓝玉无声了,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默默地流泪。

第二十一章 蓝玉(三)

“今后,也莫要再提及我的名字了,忘了我吧!你是王妃,我是臣下!”

昭远有些决绝,看着她硬声道。

这话之后,蓝玉无声了,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默默地流泪。

咏灵极度不忍,走近她身前伸手想要帮她擦去眼泪,却被她一把挥开了手。她看了她几眼,重又把戚戚目光投向昭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良久,缓缓抬起双手护紧自己的心口,模糊着泪眼悲声道:

“远哥哥,你没有我伤心……”

“……我这里,真的好疼……”

说完,她有些趔趄的转身,一旁的两个丫头急忙扶住她,然后向司徒竞与夫人处躬身一礼:

“我家小姐今日悲伤过度,失态之处还请大人和夫人见谅,我们这就回了。”

司徒夫人不忍的点点头,两人便搀扶着蓝玉渐渐远去出了司徒府。

***

片刻之后,这寂静的小园只余落花满地,再无人声……

昭远颇有些颓丧的跌坐在椅上,再也无心赏花听景了。

他没想到,蓝玉会这么伤心。

他亦没想到,她走时最后的一句话,竟然会叫他心惊——

远哥哥,你没有我伤心;我这里,真的好疼……

心疼的感觉,他也尝过的……真是难过……

他想起她走之前的眼神,那种绝望和悲戚,她……

他闭上眼睛,心中有隐隐的罪恶……

至于今天的结果,那日他在三皇子提起对他的宝贝妹妹有意的时候,只是说了句:

“舍妹身有顽疾,恐辜负殿下所爱了。”

对于咏灵的病,曾请皇宫中的何太医诊治过,南宫灏自是知晓的,因此也不疑有他,只能为自己感到遗憾,又为佳人惋惜伤怀罢了。

而接下来昭远的另一句话,却让他下定了娶蓝玉的决心。

“……那日‘天之贵女,飞凤翔鸾’的签语,原是蓝小姐玩闹帮灵儿抽取的……”

凡想称帝者,必会对吉兆吉言信怀于心。

原本南溪山一行,南宫灏便对两位美人都存了心,与之联姻不止是得了美人,更是获得了美人背后的势力,司徒昭远与蓝珏,又都是他所看重的人才。只不过司徒咏灵若不能娶,娶了御史台大人的千金蓝玉,也是美事一桩。

昭远又微微透漏,蓝大美人对三殿下,亦是隐有情义的……

于是这事情,便板上钉钉了!

其实昭远亦有考量,只有皇家的赐婚才能让父母改变主意;更何况,皇子之中,也只有三皇子可堪重任,虽然他已有了正妃,但日后,他定能承袭大统为南雪帝皇,蓝玉嫁与他便是真正的皇妃,却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了……

只不过,他此刻却有些担忧不忍,不知蓝玉知晓后,会恨他吗?

哎……

但愿她能够幸福……

懊丧的心情下,慢慢的咀嚼“幸福”这个字眼,愈发的想要把自己的幸福握在手中,抱在怀中……

回头找咏灵,却见四周众人已散去,只余她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望着他,脸上有着莫名的令他说不清楚的情绪。

第二十一章 蓝玉(四)

其实昭远亦有考量,只有皇家的赐婚才能让父母改变主意;更何况,皇子之中,也只有三皇子可堪重任,虽然他已有了正妃,但日后,他定能承袭大统为南雪帝皇,蓝玉嫁与他便是真正的皇妃,却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了……

只不过,他此刻却有些担忧不忍,不知蓝玉知晓后,会恨他吗?

哎……

但愿她能够幸福……

懊丧的心情下,慢慢的咀嚼“幸福”这个字眼,愈发的想要把自己的幸福握在手中,抱在怀中……

回头找咏灵,却见四周众人已散去,只余她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望着他,脸上有着莫名的令他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微微一笑:

“过来。”

再没有比此刻,他更想紧紧地抱住她,不放手,不让她逃走,不让他的幸福溜走。

咏灵垂了头,后又抬起,精致绝俗的小脸儿仿似罩上了一层伤感的氤氲。

“不,哥哥,我现在很乱。”

她摇摇头,无奈又隐约沉重不堪。

“为何?”

他走过去,眉心拧起。

“别过来,哥哥。”

咏灵又向后退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眼中却闪起星星点点的水光:

“小玉姐姐她,真的很伤心。她是真的爱哥哥的,她不愿意做王妃。”

昭远看着她:

“可她必须做王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真的没有办法吗?我相信如果哥哥愿意的话是有办法的!”

从小到大,只要哥哥想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失败的,她知道,亦相信。

昭远沉默了,良久舒了一口气,温情的眸子仍旧定定地注视着她:

“我想要你,灵儿,只想要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此刻,也说一句,爱我呢?”

听他认真的语声,咏灵又开始慌乱,低头绞着衣襟,颤声回道:

“你这样子让我更觉得我是个罪人。小玉姐姐想要你的爱,可你却把它全部都给了我,我……我该怎么办,哥哥?”

她的不安让他心疼,再不容她反抗的将她揽进怀中,低声呢喃着:

“这不是你的错,灵儿,如果要怪罪的话,就怪我好了。是我把她送去了她不喜欢的地方,是我让她那样伤心的……”

咏灵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如夜般深黑的双瞳却闪动着泠泠水光。

倏地将他推开,泪终于落下……

“小玉姐姐与你已是订了亲的,前几日你去了三皇子府,今日她便成了三皇子侧妃……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隐约知晓的原因最终明了,因为哥哥不愿娶小玉姐姐,所以便设法让她当了皇妃,父母亦再无可能逼婚……

昭远无言,尽量平息自己的情绪,才抬头看她:

“因为我爱你,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咏灵愕然,良久猛地摇头,用双手狠命捂住耳朵,转身跑了开去——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罪魁祸首,是她……

昭远静静站着,清风拂过,片片落叶掉落发梢,仿似给心增添了无尽的沉重。

微凉,微疼……

第二十二章 回忆(一)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咏灵整个人坐在小池的台阶上,双手环膝,一双美目缥缈的望着碧绿池水,口中轻轻缓缓地念着……

“凭江阁,看烟鸿,恨秋浓。

还有当年闻笛泪,洒东风。

时候草绿花红,

斜阳外、远水溶溶。

浑似阿莲双枕畔,画屏中……”

声音悠悠远远,轻轻柔柔,如在梦呓般……

眼神亦变得更加缥缈,最终完全失去了焦距……

她察觉出了身后的人声,便停止了轻吟,却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臂弯,一动不动……

昭远走近,看着她单薄的身影,那青翠的衣衫仿似与这碧绿的池水融为一色,秋日凄伤的画面,她亦像那池中飘零的一片片落叶了……

瞬间心中怜惜又揪疼,他把手中的药碗递给泪珠儿,便走至她身后,伸出双臂轻轻地圈住她,把她整个人圈进了温暖的怀抱……

他真的怕她冷……

咏灵没有动,却抬头往后靠了一靠,唇际勾起几不可见的柔柔浅弧。

果然,她还是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十五年来,早已成为习惯。仿似在他有力臂膀的庇护下,她任何事情都不用想,不用怕,安心一片……

可是,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像小玉姐姐对他那样的吗?是吗?

对了,今日,是小玉姐姐与三皇子成亲的日子……

昨日她去蓝府看了她,她原本带笑的脸却在见到她后一片冰霜,阻住了她要出口的一切祝福安抚的话语,并且毫不留情地把她赶出了府门——

她真不知道是为什么,昨夜狠狠哭了一场,为她,为自己……

这几日哥哥很忙,非常之忙,她几乎要见不到他了,也罢,她亦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恍恍惚惚,看到了身后的泪珠儿,她正拿着药碗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脸色有些发白,那是咏灵完全不明了却又隐隐担忧的情绪。

挣扎着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唤了声:

“哥哥。”

隐约有埋怨的意思,发现他竟越来越不避讳了,即使珠儿在旁边也……

昭远顺势放开了她,问道:

“今日为何不肯喝药?”

咏灵撇过了头,天质娇颜换上一副清冷的神色:

“不想,不愿,我再也不要喝了!”

她为什么要整日喝药?她到底有什么病?如果有那就让她死好了,她孩子气的想,反正自己也是个害人精!

昭远蹙起了英眉,转身从泪珠儿手中拿过了药碗,便轻轻挥手让她下去。

泪珠儿定了片刻,低垂了眼睫转身大步离开,仿似有惊逃的味道。

昭远回头,面对着咏灵坐下,微微笑着柔声道:

“听话,把药喝了。”

咏灵看着他诱哄宠溺又讨好的表情,眼睛里竟开始慢慢有水雾缭绕,她别过头去,双唇抿紧。

他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把她捧在手心,娇惯宠溺着……她想如果有一天,她若失去了他的守护,会怎样呢?而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吗?

“好灵儿,来,把药喝了吧!”

他的笑容更大了,并舀出一匙来送至她唇边,好言好语的相劝。

咏灵皱起了娟眉,噘起了樱唇——最受不了这样的笑容了!总让她没有办法拒绝——

一勺一勺的喝完他喂的药,那药汁虽然加了蜂蜜,但依然苦涩,可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盯着他,良久没有开口。

终于,她叹口气,倾身缓缓的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昭远微笑着,低头看着她,一手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心中温暖一片。

“……哥哥,假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办?”

她静静开口,音调里却听不出任何起伏,只有浅浅担忧。

她知道他有多爱她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会怎样呢?她是真的担忧他,因为,她也爱他……

第二十二章 回忆(二)

昭远的动作因着这句话停滞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亦消失无影,微微加强了语声:

“不许胡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你决不会有事!”

咏灵抬起了头,质问他:

“那我为何要天天喝这些药?!”

昭远无言,为了减少她的担忧,这与她身世有关的毒,他从未打算要让她清楚明白。

咏灵看他神色为难凄楚,便也不再问了,转而微笑着道:

“哥哥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今日小玉姐姐成婚,你去了吧?新娘子,可好看?”

“傻丫头,那新娘子岂是我能看的?”

他嗔怪道,同时眼神变得游离,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叹息,却又转而问她:

“灵儿,方才来时听你在念诗,你念的什么?”

咏灵扯一下嘴角,重新看向小池,幽幽出口: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司徒昭远闻之色变,硬着声音道:

“你怎能念这首诗?以后再不许念了!”

咏灵不服:

“那我念什么?”

昭远坏坏的轻笑:

“你应该念:袅袅红枫倚水帘,双双喜雀过山巅 。

亲迎谢女兰闺出 ,朝暮檀郎玉手牵。(借用某网络诗,毋怪)

瞬时间咏灵尴尬无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气道:

“你去念给小玉姐姐和三皇子听吧!”

昭远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还有殷切:

“灵儿,我想让你念给我听。”

咏灵愕然,他却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灵儿,我们……成亲吧!”

这句话在咏灵脑中“轰”的炸开了,良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终于惊神,从他怀里猛地挣开,两只眸子不敢置信的盯向他:

“哥哥,你简直疯了!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可能?!”

“我没有疯,灵儿,这几日我亦在思索,我……等不下去了!”

让他这般迫切决断,的确有一些原因。

近日来朝中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诸多贪污的官员竟都在一夜之间被匿名上告,令皇帝勃然大怒,可这些官员又是结党拉派,一旦清查牵扯无数,这将对政局稳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其次,圣上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与西花国结盟,可国书送走的当日又传来边境纷争,正是西花与南雪交境灵州城,据探子回报却与西花有关……

灵州城……

此刻的南雪竟是内忧外患,形式纷乱复杂……

他凭着直觉推晓最近定要发生什么大事,危险欲来……

这令人堪忧的乱,再加上咏灵身上的毒,让他产生了极不安的情绪,只想每时每刻守护在她身边,再不离开分毫……

更何况,毒神医所说的那种最邪佞的解法,虽然让人愤憎,却……

咏灵的呼吸急促起来,一颗心简直像在油锅上煎炒,又怕又惊又恼: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们……不可以的!”

“你知道的,可以的!”

昭远亦似急了,箍紧她双肩,喝了出来。

咏灵愣愣的看着他,良久,良久……

眼睛里开始升起水雾,而后,积满成潭,滑落……

“灵儿……”

他的眼神里有凄伤,有不忍,有懊悔,有难过……

她却扑进了他怀中,呜呜的低泣起来。

“哥哥,我到底是谁?”

再也没有办法逃避了,她,此刻应该要面对了……

昭远轻抚着她的背脊,万般心疼,却柔柔得问:

“你愿意听吗?”

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心却空茫地发疼……

十五岁,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不只有快乐,还有忧伤,还很忧伤……

第89章 回忆(二)

昭远的动作因着这句话停滞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亦消失无影,微微加强了语声:

“不许胡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你决不会有事!”

咏灵抬起了头,质问他:

“那我为何要天天喝这些药?!”

昭远无言,为了减少她的担忧,这与她身世有关的毒,他从未打算要让她清楚明白。

咏灵看他神色为难凄楚,便也不再问了,转而微笑着道:

“哥哥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今日小玉姐姐成婚,你去了吧?新娘子,可好看?”

“傻丫头,那新娘子岂是我能看的?”

他嗔怪道,同时眼神变得游离,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叹息,却又转而问她:

“灵儿,方才来时听你在念诗,你念的什么?”

咏灵扯一下嘴角,重新看向小池,幽幽出口: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司徒昭远闻之色变,硬着声音道:

“你怎能念这首诗?以后再不许念了!”

咏灵不服:

“那我念什么?”

昭远坏坏的轻笑:

“你应该念:袅袅红枫倚水帘,双双喜雀过山巅 。

亲迎谢女兰闺出 ,朝暮檀郎玉手牵。(借用某网络诗,毋怪)

瞬时间咏灵尴尬无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气道:

“你去念给小玉姐姐和三皇子听吧!”

昭远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还有殷切:

“灵儿,我想让你念给我听。”

咏灵愕然,他却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灵儿,我们……成亲吧!”

这句话在咏灵脑中“轰”的炸开了,良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终于惊神,从他怀里猛地挣开,两只眸子不敢置信的盯向他:

“哥哥,你简直疯了!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可能?!”

“我没有疯,灵儿,这几日我亦在思索,我……等不下去了!”

让他这般迫切决断,的确有一些原因。

近日来朝中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诸多贪污的官员竟都在一夜之间被匿名上告,令皇帝勃然大怒,可这些官员又是结党拉派,一旦清查牵扯无数,这将对政局稳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其次,圣上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与西花国结盟,可国书送走的当日又传来边境纷争,正是西花与南雪交境灵州城,据探子回报却与西花有关……

灵州城……

此刻的南雪竟是内忧外患,形式纷乱复杂……

他凭着直觉推晓最近定要发生什么大事,危险欲来……

这令人堪忧的乱,再加上咏灵身上的毒,让他产生了极不安的情绪,只想每时每刻守护在她身边,再不离开分毫……

更何况,毒神医所说的那种最邪佞的解法,虽然让人愤憎,却……

咏灵的呼吸急促起来,一颗心简直像在油锅上煎炒,又怕又惊又恼: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们……不可以的!”

“你知道的,可以的!”

昭远亦似急了,箍紧她双肩,喝了出来。

咏灵愣愣的看着他,良久,良久……

眼睛里开始升起水雾,而后,积满成潭,滑落……

“灵儿……”

他的眼神里有凄伤,有不忍,有懊悔,有难过……

她却扑进了他怀中,呜呜的低泣起来。

“哥哥,我到底是谁?”

再也没有办法逃避了,她,此刻应该要面对了……

昭远轻抚着她的背脊,万般心疼,却柔柔得问:

“你愿意听吗?”

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心却空茫地发疼……

十五岁,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不只有快乐,还有忧伤,还很忧伤……

第90章 源起(一)

原来一切的源起,在十五年前……

北风萧萧,大雪纷飞。

南雪国边境小城灵州郊外。

“大人,风雪太大,马都不肯走啦!”

雇来的车夫气急败坏的埋怨,一张脸上尽是风雪。

司徒竞掀开车帘,望着在眼前肆意飘飞的雪花,在心底长叹一声。

想他初入仕途,便被派往这边疆苦寒之地出任刺史,虽说许是朝廷有意栽培,可终是苦了自己的美妻娇儿。

“爹爹,车怎么不走了呢?”

正自无奈间,一声青稚的童音响起,勾回了他的思绪。

司徒竞回头,看着车内自己方满五岁的儿子,心底涌上一丝温暖。

“雪太大了,车走不了了。咱们先停会儿,你再睡会儿吧。”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又把他摁进被子里些许。

“夫君,你也进里面些吧!瞧你冻的……”

看着他有些微红的脸,司徒夫人不忍心道。

司徒竞笑了笑,眼底浮上一丝歉然:

“不想竟遇上这样的鬼天气,让你受苦了……”

司徒夫人俏脸有些娇羞,赧然一笑,明眸闪闪,可转首之间又泛起了愁绪,秀眉轻蹙:

“这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啊?哎……”

五岁的小昭远却哪里闲得住,在被子里扑闪下眸子,然后再爬起来:

“爹爹,我要去看雪。”

“远儿,休得胡闹!这么冷的天,冻着了可怎么办?”

司徒夫人见他已掀开被子起身,不觉急了,连忙拦下他小小的身子就往被子里塞。

“娘,我都睡了一天了!”

小昭远不满的埋怨,俊秀的眉蹙成一团,并用有些哀怨的眼神看着母亲。

“……唉,这孩子……就在车里看看吧!小心别冻着了。”

司徒夫人终究拗不过他。爱子心切,只得把他裹严实了放在窗边,掀开车窗一角。

“哇呜~~~”

他童稚的惊叹声传来,夫妻俩都无奈的摇头轻笑。

其实也难怪昭远想看雪,一则是儿童特有的好奇心,二则是他们的家原在南雪国之南雍州城,那是个一年四季皆温暖如春几乎不见雪的地方,可此刻到了西北苦寒之地,还真有些新奇不适应。

“有鸟嗳!”

昭远的声音又响起来,却明显拔高,透着丝丝兴奋。

司徒夫人宠溺的揽住他的肩膀,却嗔怪地摇了摇头:

“净胡说,这冰天雪地的,怎会有鸟?”

“有很多鸟,娘,你快看!”

昭远不依,直扯着他娘的衣襟向车窗外望去。

司徒夫人见状,眼睛亦往外瞅去。

“咦?是啊,哪来这么多鸟儿?”

她眼中的疑惑亦引起了司徒竞的注意,于是便倾身过去想一探究竟。

雪粒子飞进眼睛,有些冰凉,有些迷茫。可是那群飞鸟却清晰的映入眼帘。

似是数百上千只鸟儿,排列整齐,飞得很低,盘旋着,偶尔飞散些许,却又旋集起来,在这冰冷寒厉的天气却依旧坚强不息。

这样的景象,的确是不常见的,甚至可以说是诡异难解,有些悚然的。司徒竞不禁提起了心思。

第91章 源起(二)

“我要去看鸟儿!”

司徒昭远又出惊人之语。说着作势下车。

“冰天雪地的,你出去干嘛呀?”司徒夫人嗔怪道。

“娘亲,我去去就回来的。”

小昭远开始自己穿鞋子,看来是铁了心的。

“胡闹,快回被子里去!”

一家之主发话了,司徒竞又想把他塞回去。

“爹爹,我一定要去!求爹爹了……”

小昭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泛着明显的深沉的乞求。

似乎有一种直觉,或者力量,牵引着他——一定要去看那群奇异的鸟儿。

在儿子这样的注视下,司徒竞与司徒夫人不觉心软了,但也有另外的原因:好奇心人人皆有,那不同寻常的景象亦把他们的胃口给吊了起来。

司徒夫人把一件厚厚的紫貂皮暖裘给昭远裹上,自己亦穿得厚厚的便随同夫君三人下车了。

“兹——”

小昭远倒吸一口冷气,打个哆嗦,外面果然很冷。但他的眼睛仍旧紧紧盯着前方的那群鸟儿。

司徒夫人把他揽紧些,司徒竞吩咐了车夫看车,三人便向前行去了。

近了,那群鸟儿竟然不怕人,却似乎兴奋了起来,叽叽喳喳一片。

“……是云雀吗?”

司徒夫人仰头望着在头顶盘旋的鸟群,觉得有些提心吊胆,这实在太不寻常了!这些鸟儿,灰亮的羽毛,红色羽冠,小巧精致,风雪之下,却依旧放声长歌。

司徒竞的眉亦蹙了起来,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小司徒昭远却异常兴奋,也许是孩子心性,竟然蹦着跳着去逗鸟儿,看到它们近前,好似也不嫌冷了,直追着它们跑起来。

“远儿,你要去哪儿?小心点儿!”

司徒夫人见他跟着鸟群跑去,不觉急了,提裙去追。可冬天的衣服厚重,加之风雪弥漫,几人都跑不快。

昭远的心儿跳着,脸儿亦红扑扑的,直跟着叽叽喳喳的鸟群往前奔去。他总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婴儿的啼哭?

三人都听到了。司徒夫人追上儿子,有些惊震,把他揽进怀中。

司徒昭远不依,挣了出来。

“爹,娘,你们看!”

他一只小手指着前方大叫,声音里是明显的兴奋。

夫妻俩顺势望过去——一点惊红,红得亮眼,红得耀目,在乱雪纷飞的世界,显得那样的瑰美与热烈,却又震撼人心。

一棵梧桐下,皑皑白雪间,群鸟环绕着,火红色的夺目的锦衾。

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就似从那里传来;清脆嘹亮,揪人心肺。

好奇心人人皆有,恻隐之心人人皆有。于是三人义无反顾地走过去——

火红的襁褓,叽叽喳喳的鸟鸣。

无限诡异的氛围。

是个小婴儿!

司徒夫人轻呼一声,慈母心肠的连忙将其抱起在怀中。

“这冰天雪地的,怎会有泣婴?”

她一边疑惑,一边心疼的打量怀中孩子的脸。

只见那襁褓中的孩子漂亮得叫人心疼。即使尚不知晓性别,可那完美的五官,任谁看了都知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了。

心中立时泛过阵阵的温怀与怜惜,柔柔的目光带着些许惊叹瞧着怀中的孩子。

“……如此可爱的孩子,竟会舍得遗弃,她的父母也真是狠心。”

司徒夫人不知不觉埋怨了出来,想当然的把她当作了弃婴,心中便更加地怜惜了。

第92章 源起(三)

此时的司徒竞却皱起了眉,抬头看着一直盘飞不停的鸟群,又垂首看看襁褓中的小婴儿,心微微揪紧。

这鸟群,好似是专程为引他们而来般的,又或者……是被这个小婴儿,吸引来的……

如此诡异之事,假若是真被父母抛弃,也不奇怪了……

“娘,让我看看!”

一旁的小昭远却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心思,只是拉着他娘的衣袖迫她低下身子给他看个究竟。

只见母亲怀中的小婴儿睁大了乌溜溜的双眼,黑水晶般明亮,直直的望向他。

这一望,就似望进了昭远心里……

不知怎的,小小的他就是觉得,这怀中的娃娃,好可爱,好可爱……

婴儿早已停了哭声,此刻只是一个劲儿的睁着漂亮的黑眼睛打量着昭远。

昭远兴奋不已,此刻已忍不住伸出冻红的小手摸摸婴儿吹弹可破的肌肤。

“她好软啊!”

他不觉感叹。

“远儿,妹妹被你吓坏了呢。”

见小婴儿因着昭远冰冷的手指的触碰而瑟缩了下,司徒夫人不忍心的直起身子,让昭远再也够不着她。

“妹妹?”

昭远暗自凝思,司徒夫人却没再理他。

说妹妹,其实只是她单从性别的直觉上说起的,并无他意。

头顶鸟群依旧咏唱不止,夫妻两人正怔忡间,只见一个坚硬的东西从襁褓中滑落,“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幸好雪地柔软,东西没有摔坏。小昭远率先捡起来,懂事的交到父亲手中。

夫妻两人看着那件物事,相互对视一眼,更是怔忡。

那是一块精致的玉佩,白玉凤凰,莹然透亮,一见之下便知精品。

恐是婴儿父母遗留的东西吧!或者身份的象征,两人如此猜想。

再看那襁褓,大红的绸缎,花纹织密明艳,做工精致细腻,最最富贵又高贵的材质颜色……

这样的孩子……为何会被遗弃呢?

“夫君你看!”

因着这些,司徒夫人注意到了襁褓稍里面的一件物事,小心摸索着抽出来,是一张白色绸缎写就的信笺。

摊开来看,一片惊震——

血红的手书,定是鲜血写成的!

八个大字,震慑人心!

“……身世戚戚,天地堪怜……”

司徒竞念出来的时候,夫人怀中的婴儿瑟缩了下,又睁开了那明净雪亮的双瞳,幽幽打量着两人。

司徒夫人不觉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臂,心下一片慨然。

这孩子,必定是有凄惨的身世……而写就这血书的,许是孩子的母亲吧!身为女人,她能够想象得到,如若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定是有悲惨的遭遇或不得已的苦衷的……

那血书的最下首,还有四个小字:

“——望—君—悯—怀——”

司徒竞念完,夫妻俩对望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悲悯与慨然。

血书的背面似乎还落下了孩子的生辰八字:癸酉年十月廿五。

“竟是刚出生没多久的……”

司徒夫人幽幽轻叹,心中的怜悯更深了一层,又把眼光移回了怀中的婴孩。

粉嫩的脸颊,已被风雪冻得微红,可还是坚强的睁着双眼,乌溜溜的注视着众人。

小小的俏鼻挺挺的,静静呼吸着;一片雪花落在唇边,娇嫩的小嘴儿微张着,灵巧的小舌轻舔着唇畔的雪花……如此玉雪可爱的小女娃,怎不惹人怜爱?

“夫君,我们……”

司徒夫人的眼睛里闪着希翼又渴盼的光,望向司徒竞。

第93章 源起(四)

两人皆是悲天悯人的心肠,司徒竞因着这婴儿离奇虽有犹豫,却亦是心怀恻隐,又见那襁褓中的孩子确实讨人喜欢,也就渐渐打消了顾虑,揽过夫人肩膀微笑道:

“夫人一直盼着我们有个女儿,这不是有了吗?”

司徒夫人的眼里升起了氤氲,为着夫君的理解与疼惜。

“夫君……”

忍不住的一颗清泪便滑了下来,幸福的靠在了司徒竞肩头……

并不只为他对孩子的怜悯与对她的理解,而是他这句话,怎能不让她感动?

因为自己生昭远时艰难万分,勉强生下了他后却伤了身子,恐今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知道夫君真心对她,于自己每每自责之时总是连声安慰,可只有昭远一个孩子,子息确实单薄了些,一直渴望至少再添一个女儿的——而如今,上天真的赐给了他们一个冰雪精灵的女儿,岂不成全了夫妻二人的痴想?

“远儿,今后,你便有了一个妹妹了,呵呵……”

司徒夫人冲着膝畔的娇儿轻笑。

“妹妹?我要看妹妹,我要看妹妹!”

昭远又扒着母亲的衣襟迫她躬身。

“……这些鸟儿,应是百灵……”

司徒竞又看了眼身边的鸟群,有些缥缈得道。

百灵……

却是有一个传说,自小听过的——

……百灵盘空……幽蛊其中……姳女初生……

是否如此呢?

哎……

看着身边笑逐颜开的妻儿,他没有再开口。

“妹妹叫什么名字?”

司徒昭远当然不能体察彼时父亲的心思,只瞅着母亲怀中的小婴儿,兴奋不已。

司徒竞幽幽长叹一声,道:

“就叫……咏灵吧!”

这孩子恐与百灵鸟极为有缘,要么相合,要么相冲,但不管怎么说,“咏灵”总是对的吧!

况且,看着这成群的百灵鸟,想着这在灵州地界的不凡遭遇,他不觉摇了摇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的笑着。

“咏灵?司徒咏灵!我有妹妹了!妹妹,妹妹!呵呵呵呵……”

司徒昭远却早已兴高采烈的笑起来。

……

不知何时,风已停,雪已止,灵鸟已渐渐飞散。

一家四口重新回到了车里,车夫重新驾起马儿上路了。

司徒竞望着窗外,眼神有些邈远。这灵州地界,自己这离奇得来的女儿,会不会……

毕竟,这个孩子,绝对不是一般的弃婴啊……

况且,他总觉得这事情太过巧合诡异,有些不太真实了……

“……夫君,也许是天降祥瑞呢。”

司徒夫人了然,悄悄握了握夫君的手,安慰道:

“灵儿玉雪可爱,许是老天垂怜,赐给你我夫妻的福星呢!”

司徒竞扭转头,想了一想,咧开了笑容:

“哈哈,是啊!福星,福星——瞧这天儿都晴了呢!”

他大笑着,搂着美妻娇儿,心情一片大好。

是的呢,他之所以有些迟疑与担忧,只是因为意识到这孩子决不一般的身世,可哪怕是九天灵凤,落在了他的家里,也只会是凤凰来仪,凤华普照了,何必担忧呢?

司徒昭远有一刻又把头转向了窗外,乌漆漆的眸子稍稍注意到,从那挂满冰雪的梧桐树后,似乎渺渺走出了一个人影,远远的观望……但是他才对这个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早已被母亲怀中的妹妹吸引去了……

圣洁莹澈的白雪间,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蜿蜒着缓缓向前延伸,就如那日日夜夜一点一滴的时光,永远不会溯流……

这之后,司徒竞竟真的仕途亨通,在灵州任刺史不过两年,便被御旨下诏回京,颇受朝廷重用。到如今官拜尚书令,在南雪国都城绛雪城,司徒府亦成为人人钦羡的高门府第。

……

第94章 源起(五)

司徒昭远时已记事,又聪明伶俐,朦胧中隐约懂得这些事件的意义,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亦看着身边的妹妹一天天的长大,那般奇异的童年回忆,便给他与她的关系罩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妹妹在他心目中,愈发的不同了……

从小便守护着她,不愿让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与伤害,因为她是如此的纯真与可爱,他把她的幸福与快乐当成自己理所当然的责任,并且甘之如饴。

岁月如梭,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的变得成熟与丰富,再看向身边的女孩,从中理解的,便不是原来的内容了……

她的清灵瑰美让他的眼睛亦有些飘忽怔忡,她的妩婉眼波亦会让他神动惊叹……

当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他的家门,拉着母亲的手万般称赞着向他的妹妹提亲的时候,当好友蓝珏每次借机寻他却声声唤着“灵妹妹”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拥堵难受,又隐隐迷惑,最终却变成了怒火,第一次的与蓝珏发生了矛盾。

为着自己诡异的心绪,他亦很震惊。回过头,再一次的审视眼前的妹妹,亦是审视自己——她的长发她的衣袂她澄澈的眼瞳迷人的笑容……竟发现自己亦会被迷惑,就和蓝珏看她时一样——原来一直被他宠着的可爱小女娃,早已是个惹万千男子怜爱的少女了……

揣度出自己如此可怕的心境,他惊恐的转过眼睛再不敢看她,却听到她喊:“哥哥!”

然而这声“哥哥”却让他的心震了一下,微微发疼……可看到她对着自己笑时却又纠结着柔软与温暖,最终变成了迷离苦涩……

当蓝珏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的对着她大献殷勤,当他又一次满怀期待与开怀的对自己说:“昭远,就把灵儿嫁与我吧!”时,心中倏然升腾起再也无法控制的怒火:“为什么你会认为你有资格要她?!”

她是他从小宠着的妹妹,是他心中最特别的女孩儿,怎么可以嫁与别人、从此离开他?!

可是这样发怒的他又令蓝珏震惊,亦令自己震惊——

他,竟然会想要永远的独占她……

他可是她的哥哥呀!

心中混乱无限,甚至不敢面对她,整日愁肠百结,苦恼万分,无奈之下,选择游学东风……

他想,这既可以增长他的见闻学识,也许,亦能理清自己的思绪,忘却对她的烦忧吧!

可是最终,他却错了。因为一年来,他不但没能忘记她,而且更加地铭心刻骨……

每当郁郁伤怀的时刻,汹涌到近乎疯狂的的思念愈发的强烈肆虐,只愿她陪在身边……甚至这样噬痛的思念竟成了他的希望与支柱,鼓励和督促着他,一步一步变得更优秀更强大,只有这样才有信心回去见她,才有资格保护她……

直至归家见到她、抱住她的那一刻,心中原来严堵的巨石被砰然击碎——终于明白,他早已泥足深陷,再也不能没有她……

第95章 怅惘

咏灵的手有些颤抖,身体亦有些颤抖,连带着心,颤抖一片……却又突然间,空茫一片……

再普通不过的故事,自己竟是被捡来的孩子……

自己是被遗弃的孩子……

“灵儿……”

见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昭远急了,连忙伸手帮她擦去,有些不安的劝着:

“何必哭呢?不要哭……”

他心疼的把她搂在怀中,一时间亦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在心中叹气,夹杂着深沉的担忧……

被他抱住的那一刻,咏灵才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流泪——

是害怕呀……

甚至是后怕——

如果这故事中的主角不是自己该多好?可是,这却是她的哥哥亲口告诉她的……

她就是那个被人遗弃在雪地里的婴儿……

悲戚的可怜的孤独的——

甚至中毒的!

多么复杂的心情,她似乎都分不清楚,混乱一片,空茫一片……

被她喊了十五年的爹娘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不能不让她伤心;然而她更害怕的是,她这十五年来是多么的幸福,幸福到,根本就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样的幸福,会溜走吗?这样的幸福,又是谁给予的?是自己应得的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灵儿……”

昭远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惟有把她抱得更紧。

他的怀抱让她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的温暖……

“哥哥,我好害怕……”

她亦回抱住他,完全贴进他怀里。

他是她从小到大安心的源泉,她这十五年的幸福,都是他所赐予的……

因为原本,她是个被抛弃的中毒的孩子呀……

“傻丫头,有什么好怕的?”

听她如此说,昭远有些嗔怪地笑了,把她从怀里捞出来,用手指轻轻抿去她眼角的泪水。

却不想她的泪又流了下来,顺着他的手指滑落,愈发的汹涌。

“我怕,我怕你们也会不要我了……”

那一刻她如同个胆怯的孩子,又似撒娇又似认真,嗓音有着委屈的颤抖,可怜的惊恐着自己又一次被抛弃——她的确被这奇异的故事震慑住了,因为直到此刻,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又缘何中毒……

听了这话,看着泪落如雨的她,昭远有些无奈的慨然,脸上却又如听到了笑话般绽出大大的笑容,而后狠狠的把她搂进怀里道:

“谁会不要你?灵儿,我要你,我要你!我……不能不要你……”

咏灵心一颤,眼中的伤感掠去,又覆上了不安与茫然……

是的,哥哥不会不要她,哥哥会一直保护她,哥哥不会让她孤独,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突然间,她觉得她的世界只有哥哥,只有哥哥才会给她温暖,只有哥哥努力为她解毒,只有哥哥才永远不会抛弃她……

也许,只有哥哥……

这个结论让她渐渐平静了,却又迷离了,只是双手亦紧紧地抱住了他,却偷偷的在心底长叹了一声……

昭远感受到了她紧紧地拥抱,心脏有一阵的颤动……

她接受了吗?他之所以告诉她这些,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敢于面对他,面对他的爱……

“……灵儿,我爱你……”

心中想着,不知不觉,就轻轻说出了口,在她耳边……

咏灵一颤,正要挣脱,他却不放开,双手收紧:

“不要逃避,不要推开我!”

咏灵不动了,心却开始跳了起来。

他侧头,轻轻一吻,落在了她的耳畔,如蜻蜓点水,却又带着特殊的不容忽视的热度。

咏灵惊震,不知所措。

昭远却倏忽动情,抱着她渐渐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不知憧憬这样的时刻有多久了,她再不是他的妹妹,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爱她——

心中难以抑制的躁动,酉禾酉禾麻麻的轻颤,迫使他的唇重又移至她的耳边,吻又落下,轻轻地,却又缓缓加重,混杂着他有些灼热的呼吸,从耳垂渐渐辗转至她的脸颊……

“不,哥哥……”

他的呼吸和唇舌在她脸上留下的湿热触感让她的心惊跳起来,脸色亦有些发白——她害怕,这不是她能够了解和接受的情况!

他握住她欲反抗的手,此刻的头脑有些混沌,喃喃着:

“灵儿,别拒绝我……”

却不肯停下,湿热的吻掠过她颊边,浅浅的舔啄着……

咏灵怔忡,又惊恐,慌乱,却无力……

她不懂这是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但是她亦不愿意拒绝哥哥,因为,她只有哥哥,哥哥爱她……

扑闪着眼睫,最终闭上了眼睛,却不知,为何有泪滑过……

“别哭……”

昭远捧过她的脸,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吻过她的脸颊,吻上她的唇角,静静停留,浅浅吸吮——心跳乱了,带着惊慌的激动与微悚的颤栗,幸福得乱了……

咏灵闭上眼睛,任他吻着,空茫无助的心房深处却倏然生出一丝沉重的哀伤与惧怕——

哥哥,你从小便知我不是你的亲生妹妹,可是我……却从来把你当成亲生哥哥呀!

如此突如其来的哀伤,让她的眼泪又悄悄的滑落了下来……

她真害怕……

她真的能够接受吗……

第96章 谜团(一)

阳光和暖,深秋难得的明朗天气。

今日司徒昭远收到了一封信,他握着这封信神色凝重的走进书房,端正坐下,而后抽出信笺,摊开在眼前,于是一行行细密的字迹便静静的映进眼睛,更是深深的流进了心里……

看完了,他把那张信纸无力的随手扔下,目光有些涣散,紧接着长叹一声,身子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这封信是泪珠儿交予他的,而作者便是她那位神秘的或许可称作“师父”的人。

他曾经多次问过泪珠儿,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如此照顾灵儿,可泪珠儿却一问三不知,且并不象说谎,还答每次有吩咐时均是他找她,而非她找他。

昭远蹙了眉,闭上眼睛,一手捏着鼻梁深思。

写信人的主要用意,是告诫他:毋要再调查他的身份以及咏灵的身世。

之所以说告诫,因为他并没有警告,他亦察觉不出他的恶意,但是却有强调诚恳的意思。

而之所以会收到这封信,大概是缘于自己这几日的调查行动了。其实似乎早在他第一次跟踪泪珠儿时,便已被那人发现了,由此可见他的武功之高强,耳目之聪敏。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是灵儿的什么人?

对咏灵身世的调查,其实并不是昭远极想做的事情。灵儿究竟是何身份甚至那块玉佩有何来历对他来说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她,他要娶她。只不过,且不说世人,单就这绛雪城中,人人皆知司徒咏灵是他司徒昭远的妹妹,他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娶自己的妹妹吧。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所以他才要多了解些那人的情况,却不想打草惊蛇,先一步的被人探知了。此人如此的非比寻常,倒令他更加疑惑了……

不过今日的这封信,写了足足有两页纸,却把他想知道的或者可以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他便是为了这些内容,心中感怀无限……

显而易见的,那人便是当年把灵儿放在雪地里的人。至于他的身份,仍旧是不愿透漏分毫。

从信上的些许叙述中,昭远可以想象得到那亦是一个较为复杂的故事了。

灵儿身上之毒的确是传自母亲。然而她的生身母亲又是缘何中毒便不得而知了。

他却可以理解,一位母亲把这般残忍的毒传袭给了自己的女儿,而自己却因此获救,她要用何种心情去面对这样的结果?定是会感到愧疚与罪恶吧,当然或许也有其他的原因。

但也许就是这样的契机,让那位母亲与那个神秘人想要找到一个平凡而富足的人家收留那可怜的孩子,以让她能够尽可能快乐安稳的成长。

也许真的是缘份吧,父亲当时乃一个小小的刺史,又正好上任经过灵州地界……

但是为什么,要选择灵州呢?

这是一个疑惑,他没给出答案,司徒昭远亦不解。

至于后来……可以知道的是那个人对灵儿的确是没有恶意的,甚至是关怀爱怜的。所以才设法安排泪珠儿以一个贴身丫头的身份保护她。当然,也许也是为了赎罪……

可他究竟是谁呢?以司徒昭远敏锐的直觉来感知,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天质高贵的……

但他好似并不是灵儿的生身父亲,这让昭远觉得他身上有更多的谜团了。

第97章 谜团(二)

又想起了毒神医甄道行说过的一番话:“甄某十几年前在东风曾诊过一位女子,与小姐之症如出一辙,细细想来,那女子之容貌,与司徒小姐……”

事后他曾细问过毒神医,而甄道行却似对这段记忆讳莫如深,除了言及那女子容颜倾世,似与灵儿有类,曾在东风出现过外,其余并不想多谈。

甄道行对这件事情怕是也有着几分疑虑的,回想起他所说年岁与咏灵也极为相合,不由亦是动了些心思;倘若这女子真的与灵儿有关,那么,这一切的谜团或可从东风国得出些许线索了……

他略略思考,又盘问过泪珠儿,隐约记起泪珠儿幼时亦是在东风为那人所救的。难道此人,会与东风国有何牵系吗?,

当然,这太多的疑虑,如今也只是天马行空的猜测,并且不甚可取。

今日之事——此刻他(神秘人)要求自己停止探查他的身份,更不要探查灵儿的身世,因为那对她绝无益处……

末了他还道:他相信自己能给灵儿幸福……

信的后页附着着一张药方,并无注明用途,但昭远一看便知,这便是泪珠儿一直给灵儿喝的了。

这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了,他在作为一个长辈的身份要完全的把灵儿交给自己,今后再无瓜葛……也许亦是为了撇清关系。并且,这在某种意义上还表明,他认为这样的结果对灵儿是有益的,而且一直以来的隐秘行事——

这倒让昭远更加疑惑,难道他是通缉犯?定要隐姓埋名?

他摇了摇头,蹙眉尽量的说服自己收起这重重疑虑,因为毕竟对他来说不重要了。可眉心一跳,脑中又闪过一层打算。英眉微拧,深思良久,拿起一只狼毫玉笔,便在铺开的纸笺上奋笔疾书起来。待得墨干,唤来了司徒风,把纸笺折好装进一枚信封,递给了他道:

“这封信,派人送至东风国潇尧王府。”

司徒风正待应答,却听他又补充道:

“毋须太急……”

司徒风有些疑惑,一般送信不都是越快越好吗?公子却这样说……但公子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他自不会多问,只是皱眉扫了眼信封,三个大字便闪进眼帘,乖觉的出去照办了。

潇尧王东陵晈……

看他的身影离开,昭远的目光又沉静下来,他此举并无他意,只是好奇心人人皆有罢了。而且他并不着急,因为此刻最最重要的是,他的灵儿……

想到此,昭远笑了,由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喜悦,彻底洗去了方才头顶的阴霾,令他整个人顿时一片明亮。

的确,他此时,就像是个初尝爱情滋味的青涩少年,在没人的时候总会傻傻的想起自己的心上人……

笑叹一口气,他对自己亦感到无奈,然而心中却再不能平静,索性起身,走出了书房。

是的,他似乎更加的爱她了,每时每刻都想看到她!

……

第98章 巡查使(一)

“我赢了,你输了。”司徒昭远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淡定的宣布结果。

“怎么可能?!你已经连赢三局了!”咏灵瞪大了眼睛看着棋盘,惊骇却又无限挫败。

“这可是明明白白,而且,我已经让了你十个子了。灵儿,愿赌服输。”昭远开始讨赏。

“这……那……好吧,你要什么?”咏灵无奈,可是自己输得也是实在太难看。

“亲我一下。”昭远坏笑。

“不!”咏灵从坐上跃起,脸上羞急一片。

“你不守承诺。”昭远盯紧她的脸控诉,说好了三局两胜,赢了有赏,他可不允许她耍赖。

“你……你换一个要求。”真是不应该答应同他比试,这下好,着了他的道。

“不行!”昭远坚持。

“你——”咏灵气愤地扭着衣角,眼睛里泛着浓浓的惊疑与不甘,咬紧了下唇,万般无措与羞恼的瞪视着司徒昭远,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岂是君子所为!

而昭远却似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怨愤,并且没有丝毫愧疚与罪恶感,一张脸上笑容灿烂无比,此刻已经厚脸皮的闭上了眼睛,正心安理得的等待着领取他的战利品。

咏灵万分不甘愿,可是又不能言而无信,他又丝毫不肯退让,踌躇片刻,为了不让局面僵持下去,只得鼓起勇气红着脸把嘴唇凑了过去,闭上眼睛快速的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昭远睁开眼,抚着脸有些失望得道:

“我都没有感觉。”

咏灵咬咬牙,脸色有些涨红,气道:

“那我走了!”说罢就要离开,却被昭远一把拉住了——

“别走,灵儿。”他的力道有些大,把她拉回长椅上坐下,手臂一伸便环住了她的肩膀,拥她在怀中。

咏灵不情愿的挣扎,他却长叹了一声,在她头顶低低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连赢三局吗?”

“为什么?”这亦是咏灵奇怪的地方,她的棋艺都是跟他学的,平时还能过上几招,可是这次,在他让了自己十个子之后却还是被他杀个片甲不留,她自己都没脸见人了。

“因为你心有旁骛,不能专心致志。”昭远的眼睛里闪着清泠的光,却指出了再明显不过的因由。当下似乎她在自己身边仍旧会紧张焦虑,这让昭远自然不快。

咏灵咬了唇低垂了眼:

“我哪有,我要走了!”就想挣出他的禁锢。

“别走,灵儿!”昭远却紧了紧手臂不让她逃,在她耳边幽怨得道:

“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他以为都说开了,她总要试着给他点希望,而上次,她不是也有回应吗?怎么一天变一种样子,这让他实在郁闷。

咏灵眼睫急眨,些许不知所措,顿了顿才道:

“哥哥,我需要时间。”突然明白了这许多事情,对她的确冲击很大,她真是很困惑茫然,也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心。

“唉……是我太急了吗?可是你的身体——”剩下的话没有出口,他亦不知道该如何说。

“哥哥……”咏灵有些动容,自然知道他是在为她着想,但心中却有些沉重。

昭远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见她眼波迷离,有丝淡淡的忧伤,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着——他一手转过她的脸,眼神开始闪出火焰,他不太喜欢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哥——”她正想问他干嘛,后面的字却再也不能出口,瞪大了眼睛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吻,那熟悉又陌生的触碰让她的心霎时乱跳起来,不知所措的惊惶一片……

第99章 巡查使(二)

昭远情难自禁的深吻着她,用敏锐的唇舌捕捉和感受她的柔润双唇,贪婪的品噬那甘甜旖旎的滋味……

“哥哥,别——”她艰难的出口,却只能被他灼热的呼吸与滚烫的唇舌搅得更加心颤,只有无助的抓紧他的衣襟……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公子,公——”一连声的惊雷大喊骇得两人立时停顿了下来,急忙转过头看向来人,正发现司徒风的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定定地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脸色煞白。

很显然,方才的一幕被他一滴不漏的看到了。

咏灵的心简直要炸开,连忙推开昭远的手臂站起身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直喘气,几乎要哭出来——怎么会是这种情形?她完全没脸了!

最终气急地在地上狠跺几脚,转身跑开了。

司徒昭远亦是尴尬万分,勉强抑制住心底的怒气与惊乱干咳了几声,后抬眼瞪向那个罪大恶极的司徒风,愤愤道:

“究竟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不想司徒风被他一吵,双腿忽地一颤,几乎要跪在地上。

的确,方才眼前那一幕对他的打击与震撼简直太大了,他……完全无法接受!

刚刚的两人在做什么?他们可是……兄妹呀!难道自己眼花了?

“公……公子……”他哆哆嗦嗦的出口,紧张无措加惊骇。

“究竟什么事?!”昭远的怒火快要抑制不住了,朝他吼了出来。

“哦!”没想到这声怒喝却把他给喊醒了!司徒风立即正了脸色,沉声道:

“公子,不好了!”

“灵州有乱,陛下急召!”

一言出口,昭远的脸色亦郑重了起来,倏地起身便随着他向外走去。

……

果然是大事不好。灵州与西花之冲突已达交兵境界,据报竟然有数人伤亡,乱及边关……

司徒昭远当即接了圣旨:

“擢尔为三品巡查使,明日即巡行灵州!体察实情,安抚军民!大事奏表,小事立决!钦赐——”

……

“哥哥明日要去灵州?带我去吧!”咏灵拉着他的手求恳,眼中一片热切赤诚。

“灵州已乱,恐会有危险,你又怎能去?”司徒昭远本能的就出声拒绝。

“哥哥难道就不危险吗?我也会担心哥哥呀!况且你会保护我,不会让我有危险的不是吗?”咏灵这次仿似极为执著。

听了这话,昭远心中触动,回身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心房中溢得满满的,皆是幸福甜蜜……

“小丫头……”他轻轻叹气,不自觉地把她搂得更紧。

以往出外办公,他从不会让她跟着,更何况,如今灵州多纷乱。但是此刻,他不忍拒绝她,而更不愿的,是与她有一时一刻的分离……

是的,陷入爱情的司徒昭远面对司徒咏灵时再也不能冷静了,这真是件可怕又无奈的事情,可是,他却甘之如饴……

“明日,我们便一起去灵州。”他作出了这个决定。

咏灵在他怀中点点头,心下却有些伤楚。

灵州……她只有两岁之前在那里,此刻已完全没有了记忆,而那个她被人抛弃的地方……她还真想去看看呢。

或者,会有什么,在等着她吗?

……

而此刻满心幸福的司徒昭远不会知道,这个决定,日后,却令他悔恨终生……

第100章 灵州(一)

在马车上颠簸了三四日,终于到达了灵州城。

甫下车,咏灵便觉一阵寒意,倏忽打了个冷颤。再抬眼看向四方景致,见枯黄落叶已铺满地,偶尔风过,簌簌扬起,萧瑟一片。这灵州城比之京都绛雪,的确寒冷许多,似是初冬天气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冬天已经来了……然而这里的冬天,又会给她带来什么呢?

司徒昭远连忙把她身上的白裘披风紧了一紧,站在身旁的泪珠儿自是一片眼光摇曳。

灵州现任刺史郭敏热情接待了一行众人,郭刺史有个儿子,名叫郭宜,二十几岁的年纪,亦随同父亲对巡查大人进行了接待。

“巡查大人旅途劳累了,下官已在府内安置好了住处,还请大人——”

“不必了。家父在十几年前亦做过这灵州刺史,彼时的司徒府……如今尚在吧?”司徒昭远未及他说完便打断了,口气是郑重威严的。

那郭敏看着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司徒昭远,心中郁郁不平,却是不敢不从:

“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可这时,一旁的郭宜却发话了:

“爹,那司徒府早已荒废多年,打扫起来极为不易,况且,司徒小姐这般千金贵重的身体,哪能住在那样的地方?还是住咱们家好了!”说着,浅薄又谄媚的笑脸带着些许惊艳便朝向了紧跟在昭远身后的咏灵。

这人一出口便知是个草包,咏灵咋舌,昭远蹙眉,凌厉的视线倏然扫向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郭公子的好意,本巡查代舍妹心领了,却……不想多有打扰!”

“啊哈!犬子愚昧,还望巡查大人海涵,下官这就命人速去准备!”那郭敏听出了昭远口气中的不悦,狠瞪了儿子一眼,意思是让他住嘴,便笑咪咪的打起了圆场。

这边厢郭宜却万分遗憾又失望的偷瞄着咏灵,咏灵吐吐舌头只当不知。

……

沉寂许久的司徒府被打扫一新,但显然是不能与绛雪城中现在的府邸相比拟的,然而这也并不重要,司徒昭远与咏灵却有其他的感慨。

对于这里,咏灵自然是毫无印象的,两岁前的记忆完全空茫一片,但对于昭远,却是触动良多的。

他看着身旁的咏灵,温怀的笑起来。记忆里,从这里开始,他有了一个妹妹;从这里开始,他的童年不再孤寂;从这里开始,他的心灵有了牵绊归依;从这里开始,他的人生变得斗转离奇……

“大人,驻军守将到了。”有人前来奏报,司徒昭远收回了思绪,竟然差点忘了,此次是来办差的,公事缠身哪!

“你先到处走走,我去去就来。”回头无奈的对着咏灵交待一声,便随同那小将去了前厅。

……

书房内,司徒昭远皱着眉头深思,据报告,本次与西花冲突的起因,是源于西花驻军中一名二级军官在灵州被杀的缘故。西花疑心乃南雪所为,故产生纠纷,随即引起争执,造成伤亡。

“查明了再来报我。”他淡淡吩咐,下首一人领命而去。

在两国即将结盟的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事情,还真不是什么好的情况。

第101章 灵州(二)

比较详细的调查结果传来:被杀的西花将领名叫韩渊,在西花军中有着极高的声名威望,近几月来频频越境到灵州,据查证乃是为了见一个名叫花凡的**女子,而这女子,似是又与刺史大人的儿子郭宜关系**。韩渊好像极中意这女子,因此便与郭宜有过几次冲突。前些时日西花军士们发现韩渊将军已有多日未归,便疑心寻找,却在两国交界处,南雪驻军营外一里之内,发现了已遭杀害的韩渊的尸首,并且带有种种南雪所为的证据,这一事件立即在西花驻军之中引起震惊,立时激起了他们的愤怒与仇恨,于是屡屡寻隙,阻隔商旅,惊扰平民,与南雪官兵多次摩擦冲突,伤亡损失惨重。由于双方各不相让,便一直对峙未果。灵州民众因此人心惶惶,形势纷乱堪忧。

“那韩渊到底为何人所杀?”司徒昭远抬头问。

“属下不明。但刺史大人曾调查过此事,亦未找出凶手。可那西花一口咬定是我南雪所为,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那前来奏报的将领卓钦亦是满脸愤然,对西花怨恨万分。

司徒昭远却没有说话,良久才对着他道:

“你先去准备,明日督巡驻军。还有,去传刺史郭大人来见我。”

“是!”卓钦听令告退,独留他一人在房内沉思。

……

次日清早,司徒昭远便命灵州刺史郭敏,自己关押了自己的儿子,重新对西花守将韩渊之死进行调查。

同时,司徒昭远督巡驻军,来到南雪边关守将军营。

今日的形式仿似更为紧张。南雪众兵将们早已出营列队,摆开阵势,听闻巡查大人来到,士气大振,纷纷慷慨激昂的表示要与对面西花一决高下,以洗这多日来的屈辱晦气。

南雪边城灵州与西花边城元阳接壤,却并无天然屏障分割,但多年来两国人民凭着友好自觉混居杂处,多通商贸,正因此,两城人民皆富庶安康,不想近些时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着实令人心寒惶然。

许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不满惶然与商旅断绝所引发的物资短缺,使得两国士兵的交战热情却空前提高,寻隙滋事,聚众打闹成了常事。

司徒昭远冷眼看着已摆好阵势的两国兵将,心中寒厉一笑。

他们定是以为自己这巡查使是来督促他们出兵交战的,也难怪,即便是远在绛雪城的皇帝,对着西花的寻隙亦是大怒。两国疆土势力皆相当,在这乱世之时谁也不愿示弱相让,更何况,西花在与北月的交往中已屡屡受欺,难道还要任南雪这样的小国为所欲为,轻易把自己的二级将领给杀害?由此可见,西花的愤怒理所当然。

可是,那位将军的死,大有隐情。

想起自己所掌握的资料,司徒昭远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那郭刺史的儿子郭宜,想起他看灵儿时的表情心中就一阵厌恶,那般不成器的庸碌之辈不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就斩杀一位将军,除非受到怂恿……

第102章 灵州(三)

可是,那位将军的死,大有隐情。

想起自己所掌握的资料,司徒昭远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那郭刺史的儿子郭宜,想起他看灵儿时的表情心中就一阵厌恶,那般不成器的庸碌之辈不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就斩杀一位将军,除非受到怂恿……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战争,便不值提及了。

战争需要人力、物力、财力;战争亦会损及一国之人力、物力、财力。对西花如此,对南雪亦如此。

更何况,此刻四国即使多有纷乱,却仍旧大体和平,而这样的和平,决不能因南雪、西花这样的小国而打破,这只能给北月东风出兵的借口,创造四国真正纷乱的契机……

“——巡查大人,何时出兵,就等你一句话了!弟兄们受气日久,今日终于可以讨回了!想那小小西花,我南雪还怕你不成?!”说话的是灵州驻军守将欧阳奎,忠实孔武之辈,此刻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司徒昭远没有回他,而是问:

“此刻西花元阳城守将是谁?”

那欧阳奎愣了一愣,才答:

“据说是新近提拔起来的年轻将军,名叫宇文华威的,黄口小儿,不足为惧!”他语声中尽是不屑,看到昭远投来的眼神才猛地警醒:这面前的巡查大人,不也是……

他心中一阵懊悔,但索性那司徒昭远好似并不在意,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宇文华威……”司徒昭远静静思索,这人的名字,好像听过……

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希望不会令他失望。

还有,这元阳城,似是靖熙王的封地呢……

“欧阳将军,且命众将士,拔营退后三丈吧。”他淡淡吩咐,眼神直视前方。

那欧阳奎一时回不过味儿来,瞪大了眼睛良久才僵笑道:

“巡查大人不会是在说笑吧?”

“请将军听令,退兵!”昭远又说了一句。

“你——”欧阳奎抑制不住的怒了:

“退兵?哼!如此丢人的话你也敢说得出口?!岂不是让世人嘲笑我南雪胆怯可欺?!而我南雪又怎会惧怕他小小西花?!”

司徒昭远并不为所动,而是缓缓拿出了一块金灿灿沉甸甸的令牌:

“陛下御令在此,你敢不从吗?!”

欧阳奎气得无话可说,良久终于脸色发青,双手颤抖的伸臂发令:

“众将听令,退后三丈!”

众兵将亦是不解与郁闷,但碍于命令不得不从,只好拔起营帐,整好行装向后退去。

看着欧阳奎依旧铁青的瞪着他的脸,司徒昭远淡淡一笑,对着他道:

“欧阳将军与其在这里失望不能与小小西花交战以逞威风,不如抓紧时间去历练兵将,整顿军纪。以求有朝一日能与北月东风交战而得胜,岂不更显了将军威名,也更壮了我南雪国威吗?”

随后,他浅笑离去,只留下欧阳奎一个人愣愣的站着,良久一动不动。

他,是什么意思?

……

第103章 靖熙王(一)

西花军营。

“南雪退兵了!”一小将匆匆忙忙的进帐来禀报,声音里含着惊诧与郑重。

而听到消息,帐中两人亦显出些许的惊讶,随后那身着甲胄的英挺男子问道:

“缘何退兵?”

“回禀将军,据报此乃灵州新任巡查使之命,南雪驻兵整军拔营退后三丈!”那小将单膝跪地朗声答着。

此刻那正斜倚在狐裘软榻上的紫衣金冠俊美少年星眸微转,思索片刻抬头问:

“巡查使何人?”

听他询问,那小将再次叩首,抬头恭敬得道:

“禀王爷,南雪新任巡查使乃司徒昭远。”

“司徒昭远?”那人似是极其诧异,已从软榻上跃起,蹙眉望向下首的小将。

“正是!”瞧见王爷的眼光,他不卑不亢的又回了一句。

“呵……没想到竟是司徒昭远。”他笑了,魅惑的瞳眸闪过些许讽刺的寒光。

“他打算如何解决这些事情?单只退兵吗?”这问话里透出隐隐的愠怒,又含着疑惑的期待。

“今早,他已命刺史郭敏扣押了郭宜等人,对韩将军之死进行重审。”那小将又回道。

话声落,帐内听报的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那甲胄将军便郑重得道:

“王爷,现下我们该当如何?”

紫衣少年潋滟的星眸微微眯起,似是极深沉的暗中呼出一口气,良久才对他道:

“华威,传令下去,我们亦退后三丈吧。”

“什么?!”这下不是那被称为华威的年轻将军出口,而是那跪在地上的小将,乍听那少年王爷发令,他激动万分:

“王爷,难道韩将军的仇,我们不报了吗?!他南雪欺人太甚,我们怎可再示弱?!”

“大胆!怎可在王爷面前如此不敬?退下!”青年将军发威了,那小将一阵战栗,抬眸看向榻上王爷,更收到他森寒目光,顿时冷汗侵身,下一秒便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

他走之后,青年将军亦出了帐外,抬手向众兵将吩咐:

“传我命令,全军拔营,退后三丈!”

不错,此处正是西花元阳城驻军帅营,守将宇文华威见全军已依令行事,便转身退回了帅帐中,看向仍旧斜倚在软榻上的靖熙王西林铭綦,等候吩咐。

此刻他正低头抚触着左臂上缠绕的一圈圈的冰蚕丝带,那莹碧的色泽藏匿在宽敞袍袖的深处,却又紧贴肌肤;正如那袅袅倩影,藏匿在他心灵最最隐秘却又最最温怀的深处……

这时的眸光是柔和而多情的,唇角亦晕开淡淡笑意,旖丽迷离。

“司徒昭远果然不凡,懂得以退为进。”见他不说话,宇文华威先开口了,语声及眸光中皆透出慨然钦佩。

西林铭綦停了手,回神间眸色一暗:

“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之所以退兵,只因如今与南雪征战对西花的确没有什么好处,南雪先退,便是给了西花一个明智的台阶了,只是一名将军的死,亦不能如此简单就作罢,且看司徒昭远,还有什么动作吧!

第104章 靖熙王(二)

他完全不喜欢司徒昭远,只不过,他的名字却能够让他轻易地想起另一个人。唇角不知不觉间又勾起了弧度,眼神亦变得邈远靡丽……

绛雪城中的小丫头……

像一朵半绽清新的百合花,有着初萌青嫩的花苞,圣洁纯粹的花瓣,优雅慑人的芬芳……

却又如一朵含毒的白色曼陀罗,让人痴迷的美好下隐含着更加魅惑的毒药,一中之下便再无可解……

灵儿,我中了你的毒呢。如今,你在何处?还好吗……

“王爷,您不回京……可以吗?”宇文华威却又打断了他的思绪,认真地问道。

西林铭綦收起了唇边的笑意,放下袍袖来重新遮住那浅碧丝带,垂眸思索片刻,抬头问他:

“我要你查探的事情可有结果?”

“没有,一无所获。”宇文华威亦有惭愧,却也无奈的据实言禀。

“这老狐狸藏得可真深哪!”他咬牙切齿地道,瞳中泛起浓浓恨意。

“父皇究竟为何要如此忌惮他们?!这实在匪夷所思……”他眸光急转:

“应是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呢?”这疑惑一直困扰着他,无处可解……

回京,面对风烛将息的父皇,面对仍旧高高在上的敌人,他的恨意与惑然足以令他疯狂的不顾一切——

而每逢这个时刻,有谁能够安慰他冰冷又伤痛的心呢?

有谁……

※※※

司徒昭远盯着桌案上摆放的几份卷宗,略微出神。

他从京中带来的官员协助调查的西花将军之死内情已基本明了,而整件事情却仍是透着诡疑。

昨日已经将灵州刺史郭敏与其子郭宜悄悄拿下了,原因是韩将军之死的确与之有关,可令人迷惑之处在于,调查中发现始作俑者也许并不是郭宜,而是其中牵扯到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迹……

这些人是什么人?又有何目的?却完全查不出。据说审讯中郭宜痛哭流涕,声称自己并没有想杀死韩将军,着实是受人怂恿,亦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而这结果却是——西花与南雪冲突日盛,几近兵戈相向……那些人为何要借郭宜的手杀死韩将军呢?难道是与他有怨隙?抑或是其他的……

绝非如此简单,因为另一项调查结果亦传来,西花之所以此次大动兵戈,乃是因在韩将军生前身后找出了不少南雪不义之心的种种证据,以至于在两国结盟的当口产生更加强烈的不满与愤恨,最终酿成两军对峙之局——

结盟!

破坏结盟吗?

昭远倏忽从座上站起,面色一阵大动,那一刻,他心中立时浮出了八个字……

“来人!”他出声吩咐。

“小人在,巡查大人有何吩咐?”卓钦听到传唤连忙进来,等候差遣。

“去查朝中同郭刺史有牵连的人,还有,其任职期间有无不法之处……统统查来,速速报我!另,你明日,便遣使至西花军营,把这封信……交予靖熙王吧!”

卓钦有些忐忑的接过了信,却迟疑的问:

“靖熙王……在军中吗?”他可从未听闻,并且,一个王爷呆在军中,是很令人忌讳的事情。

第105章 靖熙王(三)

“我要你送,他自然在的,你遵令便可。”司徒昭远似是无耐心与他辩驳这些,速速打发他离去了。

即使真要惩治郭敏郭宜,也不能用杀人这样的罪名,这样明显的退让只会让南雪面上无光,也会给西花落下口实,在人民心中埋下两国仇恨的种子,故只有……从其他地方下手了!

至于剩下的事,只有让西花自己解决了,相信西林铭綦看了那封信之后,会做好的。

他疲惫的靠在椅上,闭起眼睛冥想。

这许多事情,都不单纯,都很麻烦……

有些累了……

朦朦胧胧间感到,仿似有熟悉的淡雅清香飘入鼻端,身上些微沉重——

“灵儿!”慌急地睁开眼睛,便真的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影。

那一抹淡淡的青绿简直要暖化他的眼睛,那幽幽眼波简直要融软他的心灵……

咏灵瞳中略微闪过一丝惊怔,随即便涌出了浓浓心疼:

“哥哥这几日来一直忙碌,定是很累了。”看出他眉间的疲惫,她不忍;方才又见他睡着了,便把一件紫貂披风轻轻给他盖上,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他。

昭远坐起身子,那柔滑的披风顺势而落,他抬头,暖暖的朝她笑:

“只要看到你,我便不累了。”说着,伸手把她拉了过来,直直地坐进了他怀中。

“哥哥……”咏灵轻呼出声,羞恼无限,脸色已悄悄烫红了起来,却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与愈发紧窒的拥抱,于是更加不知所措了。

此刻昭远的心中暖暖的,怀中亦暖暖的。他温柔的把脸埋向她的秀颈,浅浅的呼吸便喷洒向她的颈湾。

“灵儿,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再不让你离开……”

他毫不避讳的在她耳边抒发柔啭心语,使咏灵心脏一阵轻颤,却无言。

“哎……”他似乎低叹了一声,喃喃道:

“你知道吗?方才那一会儿功夫,我竟然做了一个梦,你竟被人抢走了,我便被吓醒了,呵……”他有些无奈的笑着,心下却对方才的梦境隐有余悸。

咏灵眨眨眼睫,闷闷的答:

“我会被谁给抢走啊?我只有哥哥的……”

听她如此说,昭远动情地又紧了紧手臂,勾起唇角,侧头轻轻吻上她粉嫩的耳垂,觉出她的轻颤,又不容拒绝的细细含吮那光滑如玉的侧脸,认真地由浅入深,心中一片幸福温怀。

咏灵因着他的碰触胸口一阵躁动慌乱,为转移他注意力,急急道:

“哥哥会做这样的梦,定是因为这几日来做的事情了。”

昭远果然停止动作,静静听她讲。

“我听说哥哥已把郭刺史一家都关进了大牢。虽说那郭宜不讨人喜欢,可我亦觉得他不可能会杀人的。”虽然仅见过几次面,咏灵却对郭宜充满同情。

顿了片刻,昭远佯装吃醋的嗔怪道:

“你这样为他说话,我会不高兴的。”随即又淡淡开口:

“即便他没有杀人,也要被关起来。”

听了这话,咏灵有些不高兴:

“难道好人也要受惩罚吗?而且西花又要与我们交兵——哥哥,我真的很担心……”

她的眼神暗了下来,这一切的国乱家乱以及情乱,让她的心更加乱成一片……

昭远将她转过身子,面对着自己,伸手抚着她细润如脂却又些微冰凉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眼睛定定道:

“有我在,这些事情,你都不用担心……”

咏灵翦瞳盈波,咬咬唇看他良久,眸光终于软了下来,暗自长叹一声,伸出双手环住了他颈项……

“哥哥……”她感慨地叹着,抱紧他,深深的埋进他怀里。

是的,她完全不用担心,哥哥会保护她的,一直是……

第106章 靖熙王(四)

八百里急报送至南雪京都:灵州刺史郭敏任职期间以权谋私,枉顾朝廷法令,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无数,中饱私囊;更纵容其子横行民间……各项罪名已经查实,证据确凿——臣请依律严惩,以儆效尤!

南雪国君立即颁旨:此等贪腐之徒,实乃国之佞臣,按律应即刻革职抄家,其族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此事立即在南雪朝堂引起轩然大波,更是震慑住了许多与之相关的人……

郭敏贪污确有其事,但也不应如此严重。司徒昭远命人深查与其相关朝臣,亦有所得,的确牵连甚多,亦尽数上报。此次严惩,无非是给前些时日遭到匿名弹劾的贪官们敲山震虎的沉重一击,以令其有所警醒。再者,拿他开刀,亦是严惩他办事不明,对西花也有了一个交代了……

西花军营。

“哼!这就是司徒昭远给出的结果啊,不错,真可谓是一石二鸟!”西林铭綦有些愤愤,亦有不甘,唇边勾出淡嘲冷笑:

“只不过可怜那郭刺史,仕官生涯尽毁于小小贪污……却没把他杀了,司徒昭远不怕遭人恨吗?”

一旁的宇文华威却是微抿着唇角摇摇头,似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调侃着说道:

“传闻此次司徒昭远对那郭家毫不手软,是因那郭宜对着他的天仙妹妹多看了几眼,又出言不逊的缘故,呵呵……”

西林铭綦本不置可否,但只一瞬,他的眼睛又抬起来瞪向他:

“你说什么?他妹妹?”

宇文华威稍稍觉悟,有些后悔的拧起了眉头——真是不应该如此不小心!但看王爷还在等他答复,又不得不说:

“据闻,司徒小姐……亦来到灵州了。”

西林铭綦先是一愣, 随即眼光开始闪烁,而后倏然从座上站起,霎那伸出双手激动的揪住他衣领:

“你为何不早说?!”喊罢便松开他,立时就要往帐外冲去——

“王爷!”宇文华威却伸手阻住了他,认真劝道:

“虽然此时两军对峙已解,但还需小心谨慎,不要越境为妙。”

他的阻拦令铭綦面上产生不悦,正要再反驳,宇文华威却突然又想起一事:

“王爷,那司徒昭远还有封手书交予您,说是必由王爷亲启。”说着便从怀中递出了一封信。

西林铭綦接过,有些狐疑的拆启,抖开——只有八个大字。

他的眉蹙了起来,愈发拧紧,眸中亦开始透出不寻常的寒厉之光,面色阴沉如风雨将临;渐渐的,呼吸亦似有些急促了,那不断起伏的胸膛昭示着——这件事竟比咏灵在灵州给他的震撼还要大!

宇文华威正待问,却见他倏然背过身子,眸光邈远望向天际,仿似正尽量的平复自己的激动,然后定定出口:

“华威,整军熄旗,回营!还有,速派快马回京,面见父皇,我西花将与南雪——永结盟友!”

宇文华威听罢,虽有震惊,却依令跪下:

“末将遵命!”

“另外——”铭綦又倏然回头,潋滟双眸微眯急闪,薄唇翕动:

“我要你派人盯紧文功那老狐狸!还有,给我查……他的信!”

“属下领命!”

宇文华威奉命去办了,留下西林铭綦一人,回身在帐中踱了几步,抬手将那信纸一下一下撕碎了,唇边勾出一道极其森寒的笑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文功,莫不是……你亦有如此大的胆子吧!竟真会与外邦勾结?”

……

第107章 又见

经过了一场变故,却又安然度过的灵州城仿似很快的就恢复了原有的生机,即使在这萧冷的冬日,市集上的人依旧多如牛毛。

咏灵与泪珠儿同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走至一条小巷,突然间两只大手伸出,头脑一懵,身体被制,亦不能发声,她惊惶的感到自己被人拖进了无人处,泪珠儿却在眼前愣愣的没动——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她骇得连挣扎的力气都小了很多,而身后的人却已然靠上了一堵墙,可又迅急的把捂住她嘴巴的手上移至眼睛上,眼前顿时黑暗一片。

“别出声。”

一道低沉的清朗嗓音传来,及时地阻止了她将要发出的尖叫。

却觉身后的人胸膛有略微的起伏,随即略带戏谑的笑音再次传来:

“猜猜我是谁?”

咏灵愣怔一下,随即唇角便泛开大大的笑容:

“林大哥?!”

是疑惑,亦是肯定,还透着浓浓的惊喜。那声音,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身后的人仍是不松开她,低低的又道:

“不对。”

啊?咏灵疑惑了,她不会真的猜错吧?那可太丢人了……

“你怎么忘记了,我走时……对你说过的话?”

她正暗自揣摩着,身后的人好心的提醒了。

咏灵稍想一想,便笑出了声:

“西林大哥!”

西林铭綦抿了下唇角,却答:

“勉强正确。”

“那你快放开我啊!”

咏灵挣扎着,被他遮住眼睛抱着,还真是不舒服。

“嗯……还不行,你得告诉我,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铭綦略微思索了下,玩心又起。

咏灵顿了顿,知他不正经的样子又来了,便道:

“没有。”

这是实话实说,倒真的没怎么想过他;因为那之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她也根本顾不及想了。

铭綦搂她纤腰的手环得更紧了些,带着隐隐的愤怒与孩子般的任性道:

“那我就不松开了。”

咏灵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微愠着求恳:

“西林大哥,放开我吧。”

铭綦移开了遮在她眼睛上的手,却转而紧紧环住了她的削肩,向后揽去,更是将她整个人箍进怀里,下巴亦不断的摩挲着她额顶的乌发与侧脸。

“灵儿,你真是让我伤心。不见你的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而你却说没有想我……如此,你便别想走了!”

咏灵无语,感受着耳际他有些灼热的呼吸,心口却又一阵慌乱的战栗,只得投降道:

“好吧,我想了。你快放开我吧。”

原谅她是个小女子,会委曲求全。

这么明显的敷衍,铭綦不觉气恼万分,狠下了心低头轻咬了下她的耳垂,惹得咏灵一阵低呼。

他却不觉得解气,更加的抱紧了她,双唇亦放肆的开始攻击她颈后的肌肤,带着些许的愤恨与惩罚,从轻微试探的舔砥到深沉的吮吻,呼吸亦开始炽烈错乱……

他确实生气,想自己这么多天来对她的思念,在朝中辛苦的打击敌派努力培植势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强大以求有资格索要她有能力保护她,今日又不顾自身安危的偷跑到灵州来见她,没想到她却……不会就在自己离开的这短短几个月间,她的心就被别人给抢走了吧?他难道那么倒霉?!越想越觉得心慌,越想越觉得愤然,于是双手就收得更紧,以求心里能多得到些许的平衡。

“别这样,林大哥……”

咏灵霎时间心乱如麻,慌急无措。还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此刻回想起来他临走时的那一幕,心就更加不能平静了……

“唤我的名字,你知道的。”

铭綦闷闷的在她耳侧呼气,火热的唇却依旧任性的侵略。

咏灵咬咬下唇,眼光一阵挣扎,握紧双手道:

“靖熙王爷,请放开我。”

铭綦听了这句话后果真不动了,但随即却勾起了温柔释然的笑:

“灵儿,跟我回西花吧。”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他亦下定了决心。此刻,他应该有能力……给她幸福了吧。

“做我的王妃……”

他不想让她再跑掉了,等不及了,心慌极了,真害怕再晚一秒她就会被别人抢走。

咏灵听他越说越离谱,紧蹙了娟眉,下定决心用力一挣——竟真地挣开了他。

回身,看着对方的脸,两双眼睛都有些迷离。

“灵儿……”

没想到多日不见,她竟又美了许多,云髻峨峨,绀发浓于沐,长眉翦瞳,般般入画……他激动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楚楚容颜——

咏灵却迅速往后退开一步,眸中的激动只停留了一瞬,便瞪大了眼睛盯着他道:

“林大哥,别动!”

铭綦愕然。咏灵却趁他这一怔的功夫连忙转身,提起裙子撒腿跑了开去——

对了,她想起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灵儿!我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说呢!你跑什么?!”

西林铭綦大怒,却又不能追着她满街跑,郁闷至极的转身,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第108章 暗影(一)

今夜的灵州城风雨交加,寒气迫人,多数的百姓已早早的回家躲雨避寒,萧索的街道上廖无人烟,到处透着些慑人的阴冷静寂。

然而在城郊一处极隐蔽的别庄内,却是灯火通明,与这四围的暗夜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往庄外的主干道两旁高悬的灯笼内,那橘黄色的暖光映照着从天而降的密密斜斜的雨丝,摇曳中却隐隐的透出焦虑与殷切地味道。

戌时许,有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从低到高,混合着踏起积水泥泞的杂乱声响,一队人马强劲悍然的驰来,迅疾却又整齐的马蹄便有力的踏上了通道,稍缓速度,向前跃进。

从远处看去,这队人马约有十余人,呈一字排开,马上之人均身着黑衣,头戴斗笠,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愈发显得惊魄与诡秘。

行至这别庄门口,仿似早已有人恭候迎接,只见那马上当先一人摆摆手,身后众人便纷纷跨下马来,紧接着跟随着那迎候之人鱼贯而入,十几匹马自然有人安排妥当。

来者何人?

谁人不知,谁人亦不晓。只知他此刻入了正堂,那原本迎接的众人便纷纷跪倒,对着他恭敬的叩拜,正要呼出声,却又被他抬手制止,不容置疑的威严嗓音随之传来:

“下去吧,只留子伯一人在此。”

众人皆不敢有异议,行礼后又静静退下,片刻间这诺大的前厅只余他两人。

那被称为“子伯”的人一直低眉顺目,此时才抬起头来,但见他一身朴素正装,隐约中年之龄,身材魁伟,面容豁朗庄重,正一脸肃然的看着面前矗立的黑衣人,唇角翕动,似是想要出口,却被黑衣人一个手势制止,他明了,随即改了称呼,口气却有些惶急地道:

“主上,为何今夜来此?”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拿下了头上的斗笠,顺势扔向一旁,随即伸臂豁然甩开一侧披风,直直坐了下来。仅那一个随意的动作,却已带有浑然天成的雷霆之势;墨子伯尚未看清楚他面上神色,便已被他凛然气势所慑,习惯性的垂下了眸光。

他的唇角勾出一丝笑,说不清楚的意味,刚毅薄唇轻缓翕动:

“这里情况如何?”

墨子伯踌躇片刻,待得认为已做好了接受他愤怒的准备,终于抬首看向他,但那冷冽锋锐的眼神仍是让他不敢直视,可还是硬着头皮答:

“属下未能办好,还请主上责罚。”

听到答复,黑衣人却并未再开口,亦没有如他所想的怒气。而是斜飞入鬓的剑眉微蹙又挑,墨玉双瞳只扫他一眼,深邃寒潭的幽光便潋滟四射,霎时流泻出无与伦比的光彩,惊心动魄。

他是一个谜团。

有着谜样的邪异与俊美,甚至谜样的年纪……

他的眼中流露出四十岁的成熟沉稳,又倾泻出三十岁的睿智锐利,更透射出二十岁的风发意气,甚至还有,十七岁的真挚忧郁……

他是一个禁不住使人**魅惑的谜团……

“……那司徒昭远,倒像是个人物。”

他说这话时,已在轻啜着手中的一杯暖茶。若精心削裁般的鬓角,雕刻般的轮廓,轻缓的眉宇,纤长眼睫却显出晦然与干练,无比悠然的语声神态……这一切就像一幅和暖优美的画卷,却让子伯感到隐隐的压力——看来,这里发生的事情主上已经全然知晓了。

第109章 暗影(二)

“那西林铭綦竟也欣然退兵——呵呵……的确让我有些失望了。”

他又出口,磁性的嗓音透着淡淡的漠然,黑色发冠上那一颗深蓝东珠闪射出耀眼光芒,清冷的蕴意中却透出邪诡的柔和。这般语声让子伯有些迷惑。似乎他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在意,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主上……本不该来此。”

直到此时他仍琢磨不清他今日来这里的真正缘由,因他实在太不该来,他以一个忠诚下属的身份担忧他的安全。

听了他的忠言,他不置可否,却把冷峻剑眉又挑了挑,英挺鼻翼微翕,倏然又站起身,脱去那稍显碍事的披风,露出身着暗锦劲装的健硕身躯,沧然傲挺,力拔神宇,光芒万丈……然而却又莫名的,透过几分瑟瑟潇然,只影疏独——

他又笑起来,极冷讽的味道,有些自嘲地出口:

“你可知,一月前那极道星师为我卜了一卦,谓之曰:蘖花岁成,姳凤南栖,西域飘雪,鸣在辰,变!呵呵……”

墨子伯听罢皱起了眉,这是极难见的语气,他也只会对自己说吧!心中微暖的同时略略品了一品,脸上便现出担忧:主上该不会是为了这句话才来的吧?!

心中想着,嘴上亦道:

“那般怪力乱神的道士,主上难道要听信他的胡言乱语?”

一丝冷淡的笑浮上他的唇角,却隐有危险悲凉,幽寒瞳中透出阴翳的凌光——竟完全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真的是一个谜,诡邪的谜。

……

“这天下如此之无聊……西花南雪,便真的起不了风波了吗?”

他阴沉的语声里透着些许疲乏,又含着淡淡怅惘。

子伯知他意思,两国不仅没能如所计划般交兵,更是顺利结盟,这对己方,实在是非常不利。便愧疚道:

“是属下无能……”

“扑棱棱棱——”

正说着,却听见诡异的声响传来,渐趋渐疾,似是劲风呼啸而过,窗外一阵惊寒。

“呵……我的王后回来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说着,便抬脚踱至窗前,掀起木质窗格,伸出右臂——

但见一只犀利的烈鸟从苍茫漆暗的天幕飞掠而下,窗外的灯光被震得摇摆不定,它却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竟是一只雏鹰,羽翼微湿,锐利的眼睛正闪着碧绿慑人的光芒。

他不慌不忙地从它爪间解下一支小小竹筒,然后便又伸臂,放它再次高飞而去。在这风雨冷冽的夜晚,这一幕着实有些阴森寒逸。

小竹筒内的字条已被抽出,放在灯光下晃过一眼,便已明了以上内容。

随即见他邪魅的笑容重又泛起:

“看来我的王后得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

“呵呵……司徒昭远与西林铭綦……说不定……还十分简单呢……”

他这时的眼神,深邃危险中却有睥睨天下的气魄,明锐而邈远……

子伯疑惑,想想之前的对话,难道他是在说……让西花和南雪重起争执……十分简单?

可惜,眼前的主子从不会多发一言,墨子伯明白,亦不再过问。

第110章 伤郁(一)

独树翘寒色,闲云澹落晖。

新霜黄ju重,久雨翠梧稀。

万树无多叶,千花试一枝。

怕见梅花发,愁怀未辨诗。

望着灰寒的天色,咏灵心中满是郁闷忧怀,轻愁错乱,和着淡淡伤感。

刚刚经过了一场大雨,小亭的阑干还有些潮湿,石凳上更是冰凉得让人忍不住想站起。已是初冬的庭院,到处透着些许萧条;花坛中的绿叶已不多见,却生出了许多暗红或黄的色彩。

这景致看起来亦是让人心烦,她郁郁地想着,不觉别开了头。

一个身影正朝这处走来,如肃肃松风般的翩翩身形她一看便知,却倏然甩开脸,樱唇微噘,起身就要离开。不料他却先一步来到亭中,止住了她,轻叹一口气,无奈的语声悠然传来:

“都两天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听了这话,咏灵不悦的拧起娟眉,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前日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

她摆脱西林铭綦之后回到家里,直接就冲进了他的书房,向他质问起那颗黑晶石的事情。

由于西林铭綦走之后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她完全无暇顾及甚至想起那颗晶石的下落,因为她发病的那晚醒来之后它就没有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因此可能知晓下落的,便只有哥哥了。

却没想到当他弄明白自己意思之后俊脸立即沉了下来,给出的答案是:

“我把它扔了。”

“什么,你竟然把它扔了?!那是林大哥的东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大惊失色,又气愤无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怎么办?!她还想着至少要物归原主……

她的激动一霎那间仿似让昭远也有了怒火:

“你为何那般在意那东西?在意他给的东西?!它(他)就对你那么重要?!”

“那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绝对不可以丢的!哥哥你一定要找回来!”

“既然扔掉了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随便乱扔别人的东西?!你都没经过我的同意,你太过分了!”

“你又怎么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还把它当宝贝似的挂在自己脖子上?!甚至还随便乱送东西给别人——你那条发带呢?”

“我——我不要理你了!你简直是不讲道理!”

她被他噎的无语,气极怒极转身想离开,却又被他一把抓了回来:

“你回来!”

“你今日去见他了?”

司徒昭远这句话说得些许危险,虽用的疑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她张张嘴无话可说,虽不是“去见”,但也见了;可仍是恼火,转过头去撅嘴不理他。没想到这下竟发现他良久都不说话,可又隐隐觉得颈后的皮肤被他盯得发毛,微微转头去看——霎时简直要被他可怕的眼神吓到——

那样的眼神她从未见过,简直危险至极——怒火、忿恨、冰冷……

司徒昭远就这样盯住她的脖子,抓着她的手臂加重了力气——

第111章 伤郁(二)

她瑟缩了下,有些害怕地想要逃开,他却完全不准。而是寒着脸伸手抚上了她的颈后,长指仅在一点反复的揉搓着,时轻时重,时快时缓,让她更是诧异郁结——

“哥哥,你在干嘛,放开我!”

她有些奇怪,该生气的不是自己吗?怎么他看起来比她还要气?!而且还老盯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什么吗?

有些心虚的想要拉开他的手,却被冷不防摁进他怀中,那过猛的力道使得胸口一阵窒息。

“以后,不准再去见他!”

却听他略微阴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和着浓重的威胁与命令。

咏灵听了这话更气,死命的挣开他:

“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该生气的是我才对!你随随便便就丢了人家的东西,却还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找不到了我要怎么向林大哥交待?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

此时她还没有消气,一想到晶石被他扔掉这回事,她就气结无限,于是又作势甩开他的手,想要走人!

“灵儿,别这样。”

司徒昭远缓和了语气,些许无奈,不容拒绝的将她拉回椅上坐下,自己亦坐了下来,伸臂扣住她的肩膀。

“哎……”

“那东西我自会还给他,你不要跟我生气了,也别再不理我了……”

他温柔的眸光微有些懊丧的落在她的粉脸上,落在她惊怔的秋瞳里。

什么?!

“什么意思,哥哥?难道那个晶石没有丢吗?”

她疑惑的瞪圆双眼。

昭远唇角撇了一撇,算作微笑,口里却道:

“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只是,不准再见他,也再别同我争吵了……”

“我也没想跟你吵,谁让你骗我说丢了……”

咏灵郁郁,仍旧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忐忑:他到底丢了没丢?

“我不喜欢你那么在意别人给的东西,你那般跟我吵,好像我在你心目中,还比不过那块石头?”

恋爱中的人总容易变的幼稚,昭远罕见的透出些委屈。

“怎么可以那样比?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隐隐郁闷,怎么他有时候像个孩子?竟然会跟一块石头比……又有些不平,在她心目中他当然比那块石头重要,只是……这怎么能比?!

她的话让昭远的眸子微跳了下,唇角溢出笑纹,禁不住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粉嫩脸颊:

“你说什么,灵儿,我在你心目中,是怎样的?”

看着他的眼睛,那深邃漆黑中闪着动人光亮,如同暗夜里一颗耀眼的星辰,却摇摇晃晃倒映出自己的脸庞……咏灵亦被感动了,轻眨眼睫,真诚地说道:

“哥哥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哥哥是这世上唯一——”

后面的话再没能说出口,唇已被他紧紧封住,湿热的吻夹带着炽烈的情意,一丝丝被倾注在唇齿间,旖旎旖迷……

咏灵心脏霎时狂跳,带着慌乱的战栗,不知所措的躲闪他突如其来的热情……

“哥哥,别这样……”

无法逃脱那强硬的禁锢,只有无助的将整个脸庞躲进他的怀中,藉以掩盖心中那莫名的恐慌与战栗……

她没有说完的话是:哥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抛弃我、对我最好的人……

第112章 伤郁(三)

“——灵儿,我爱你,我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了,更爱了,好爱好爱……”

他的呼吸亦有凌乱,激动中夹杂着感动,心动中夹杂着情动,在她耳边喃喃倾诉:

“永远不要离开我……”

他的手指摸索向她的颈后,那里原本的瘀痕已渐渐变淡,却仍旧没有完全消失。那浅浅的玫瑰色是让他发怒的原因,更是让他恐惧的源泉……

他搂得她更紧了些,闭上眼睛,双唇轻轻摩挲着她额顶乌发,喃喃道:

“……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你……”

“……可你知道吗,最近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总会梦到你被别人抢走……灵儿,我真害怕……”

咏灵的心震颤着,却只有抱紧他,无助的轻喃: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爱我?”

他可知道,他的爱总会让她的心一阵战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有你,我似乎就只能爱你。从幼时起,刚见到你,心中眼中便只有你,完全没有办法容下别人。如果没有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昭远的神志亦有些惶惑迷离,对着她毫无隐瞒的倾吐:

“……灵儿,你知道吗?你真像是毒药,而我已经饮了,就再也戒不掉了,离不开了……”

所以才会害怕,总会莫名的害怕。这样的感觉真是更让人害怕……

“公子,你在哪儿?公子——”

司徒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昭远不悦的蹙起了眉,想是他有事情要报,也只有不情愿的放开了咏灵。

咏灵的眼波有些迷离,而更多的却是不敢面对他的目光。昭远把她拉起来,两人同站在这幽幽小亭,看着远处司徒风渐趋渐近的身影,她不自然的就想要离他远一些,他却重又把她拉向他,幽邃双瞳好似在顷刻间燃起炽亮光焰——

双手再次捧起她的脸,这一次,毫无预兆,甚至是不顾一切的吻上去,火热双唇霸道的含吮摩挲那诱人的嘴角,愈发炽烈的碾压转挑;粗重的呼吸里好似夹杂着一种强烈的决绝与笃定,狠狠舔吸她娇嫩的唇瓣,一下下轻咬那醉人的柔软;灵舌辗转,放肆的侵入她的檀口,轻搅慢舔,深勾浓缠,一遍一遍愈发深沉的掠夺那令人痴迷的甘甜,不住地翻搅啃噬,直把她的双唇吮弄得红肿不堪——

咏灵甚至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吓住了,身躯微微颤抖的软倒在他怀中,心脏一瞬间悸跳的空茫一片……

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星眸彻亮,身躯亦有些颤抖得道:

“灵儿,我几乎一刻也不能等了。我要你,我要你嫁给我!我爱你……实在无法容忍你片刻的离开……”

“哎……再这样下去我亦要疯了——”

司徒昭远急喘的语声中亦有浓浓的无助与慌乱,更有坚定的决然。

“……公子,三皇子有信来了……”

司徒风近距离的注视着这一幕,一双眼睛却瞪大到呆滞,懵然的向他报告,心脏却跳过了头,最终变得如同静止,空茫一片——

他已经无法思考,什么都不会了。

昭远好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视线未转,幽光微闪,手指轻轻拂过咏灵殷红如血的唇瓣,气息不稳地道: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来。”

说完放开她,也不看司徒风一眼,径自走下小亭,大步流星的离开。

司徒风愣怔好久,才跟了上去。双腿哆嗦着不小心绊到一块石头,极度不雅的跌趴在地上,然后流着眼泪爬起。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些,一瘸一拐、跌跌撞撞的追随司徒昭远而去。

咏灵却并没有为这一幕笑出声来,而是紧护住自己的胸口,无助的跌坐在石阶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心快要碎裂般的,剧烈跳动,跳动到麻木,战栗不已……

慌乱,惶乱,惑乱——

隐隐压抑的沉重,让她几乎要窒息——

无力,疼痛……

刺激的眼眶发热,简直要流下泪水——

“珠儿,珠儿!”

她急忙站起,快步地向前奔,任那凛冽的寒风吹乱她的发,她的心,吹熄她的泪水……

“珠儿,珠儿!你在哪儿?珠儿——”

“小姐,我在这里,你怎么了?”

她急切无依的呼唤终于招来了泪珠儿,连忙扶住她,看着她苍白中却透出红艳的脸颊,水光闪烁的明眸,不解又担忧。

她抓住了她的手,却隐有颤抖,可怜兮兮地道:

“我们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第113章 宿命相遇(一)

“小姐,为什么来这里?”

泪珠儿忍不住问,看着眼前一片茫茫寂寥的荒野。

咏灵没有回答,而是裹紧披风静静地走,双眸晕染着一层不知名的忧伤。

这里,便是十五年前自己被遗弃的地方。

这里,便是一切纠葛孽缘的起点。

而这里,在今日又会给她带来一个怎样的开始?

甚至找到了那棵梧桐,如今枝干萧索,却依旧挺拔粗壮。

“珠儿,我到底是谁呢?”

她的明眸深处闪动着无尽的凄伤,这一刻,再不是那个快乐单纯的小女孩儿,茫然无依的望向泪珠儿。

偶尔会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世,那狠心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有着怎样的因由。

她体内之毒传自母亲,这天下有如此残忍的母亲吗?她是否很恨自己,完全不爱自己?应该是吧,她这样觉得……

那蛊毒……虽然哥哥从未明确地告诉过她,可她察觉得出,那是多么可怕多么邪恶的毒药,她也许会死的吧!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小时候,她从无感觉,渐趋长大,却偶尔头晕乏力,而如今,似乎想要发作的次数愈发频繁,每每只能靠毒神医的那些药方去压制……这样的情形,哥哥不会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如果自己死了,哥哥会怎么样?他那么爱她……他又为什么会那么爱她?全是因这完全无法抵抗的宿命的开始,从这梧桐树下的源起——

她以为自己能够接受他的爱情,却没有料到是如此的艰难。每次他的靠近总会让她的心中不自觉地产生抗拒,而她拼命压制这种抗拒所产生的结果却是——她的心愈发的沉重,甚至感到疼痛……

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哥哥的确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她也爱他,可是这样的爱……却好像与哥哥对她的完全不同。

她该怎么办?

哥哥那么爱她,甚至急不可耐的想要她嫁给他,这样的急切中是否有其他的缘由?

混乱的思绪,惑乱的心,迷乱的情……

“……小姐,你不开心吗?”

她的忧伤如此明显,让泪珠儿亦有些伤感,甚至不解。她所拥有的都是自己无限憧憬的,却并没有看到她的笑容。

“珠儿,我该如何开心?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原来该多好,那么我便天天开心了……也许我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可是我却来了,甚至把很多东西都弄得一团乱,哎……我到底是谁呀……”

她的叹息充满了无助与茫然,迷离的飘荡在这一片寂静的原野。

“小姐,何必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世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如今,有公子陪着,小姐应该开心的……”

首先,她亦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其次,师父告诉过她,追究她的身世对所有人都无益处,最后,她亦感叹和伤怀自己的心痛……

“我才不想追究自己的身世!我甚至希望这些诡异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珠儿,我此刻担忧的是,该怎样才能像哥哥爱我般爱他呢?”

第114章 宿命相遇(二)

“我才不想追究自己的身世!我甚至希望这些诡异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珠儿,我此刻担忧的是,该怎样才能像哥哥爱我般爱他呢?”

听了她无奈的抱怨,泪珠儿低垂了眼眸,默然无声。

“珠儿,你是喜欢哥哥的吧。”

她拉起她的手,姐妹俩相处了近十年了,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心事。

“哎……如果哥哥爱的是你该有多好,那样,我便也不用如此烦恼……”

泪珠儿的手瑟缩了下,顺势抽回,深呼一口气抬头对她道:

“公子的心,只在小姐身上,我从小便看在眼里……小姐,还是让公子幸福吧!公子不开心,珠儿也不会开心,这便是我……对他的爱了……”

“珠儿……”

咏灵感动不已,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发丝,秋水翦瞳流光潋滟,深呼一口气道:

“珠儿,我亦是希望哥哥幸福的。所以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便好好照顾哥哥吧,不要离开他……”

泪珠儿一惊挣脱她:

“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咏灵水瞳忽闪,几近有珠泪滑下:

“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会离开他的……”

她也许会死,也许会被迫离开,这是一种直觉……

“小姐不要乱想,不会的。”

知她所指,泪珠儿温怀安慰。

咏灵无话,转身去抚摸那棵梧桐,抬手看向那萧索的枝叶,竟然倏忽被落下的一物迷了眼睛。她轻眨眼睫,待得看清楚,惊呼出声:

“下雪了!”

那萧萧瑟瑟的晶白物体,明显的是细细柔柔的雪花,轻轻地落在枝丫间,淡化不见……

“竟然真的下雪了……”

她转回身,看着苍茫的天空一片淅淅簌簌,心中惊喜的同时,又有怔愣的茫然。

伸出手去,试着想接住几片轻盈的雪花,却发现身旁的泪珠儿有些不对劲。

“珠儿,你怎么了?”

她碰碰她,想要勾回她的注意。

泪珠儿惊觉,转回头来,有些心不在焉的答:

“没有。”

但是她确实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于是重又回过头盯着远方的杂草丛,那里甚至有许多凌乱的巨石与废弃的枝干,阻挡着她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危险,有杀气!

刀光——

在这渐趋弥漫的雪粒间,那丛丛掩映的杂草乱石间,浅浅利茫倏忽亮起,仍旧躲不开她的视线。

突然抓起咏灵的手:

“小姐,我们走!”

咏灵怔然,正待问,已被她拉着向前奔了起来,只能把疑惑咽进了肚子里。

赶回马车旁,眼前的情形却叫两人大吃一惊——车夫不省人事的躺倒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惊呼,泪珠儿已甩开她的手向后一个旋身跃去,腰间短刃出手,“乒叮”一声刀剑相撞的鸣响。

咏灵转回身去,还未看清楚与珠儿交手的所为何人,便被一方散发着浓郁幽香的巾帕捂住了口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悄悄摸索下自己的耳环,松开手落在地上……

第115章 宿命相遇(三)

※※※

窗外的雪花淅淅簌簌,为眼前的景物蒙上一层迷幻的色彩。他移步窗边,环臂看着星星点点的白在眼前跳动,锐利的瞳眸微微眯起。

不知为何,这些微纷扬的雪景,总会让他脑中浮起那句白胡子老道的胡话:西域飘雪……

禁不住勾起一丝荒唐的冷嘲,却仍是收不回思绪:西域飘雪……是否就是这样的时刻?那句话本就诡异,他至今也不能够完全理解,却莫名其妙的,不能不在意;抑或说……隐隐期待?

蘖花岁成,姳凤南栖,西域飘雪,鸣在辰,变——

如若置之不理,这便是一句极无聊的胡言乱语,但若一旦在意……心就被不自觉地勾起——

此处为南雪,此地为其西北边城,灵州……

何谓蘖花?何谓鸣在辰?又如何……有变?

凛冽寒眸聚起,穿过丛丛林木眺望着远方正要驶入别庄的一辆车架,心脏有一瞬的震荡,几不可觉。

这处别庄建在灵州城极隐蔽的郊外,人烟稀少正是他所要的,更何况,它尚有极安全的外观保护色,作为他在南雪的一个秘密据点,却与一处寻常人家的大宅无甚异处。

“主上。”

墨子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思。微蹙英眉,却并不回身,只淡淡问:

“何事?”

身后墨子伯恭敬的行了一礼,也不管他看没看见,出声道:

“主上打算何时离开此地?”

这实在是一件极要紧的事情,他万不可长时间呆在这里。

“你的事情尚未办好。”

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微有不悦的点醒他的失误。

“属下实在无能……”

墨子伯有些惶恐,原以为他不追究自己的过失了,此时却又提起……难道只是为了搪塞他的问题?

仿佛不甚在意,他转而问:

“王后带来的消息你可用上了?”

语声中有些玩味的邪魅,凌眸犀利。

墨子伯听后,隐隐叹一口气,微有担忧地道:

“属下已在办,却无把握是否可行。”

因为他实在不认为一个小小女子能有何大用,司徒昭远的妹妹能让南雪和西花反目?

他听后却微微加重了鼻息,显然是有些动怒:

“我此刻尚不想多动兵刃!”

墨子伯完全明了他的意思,于是更加惶恐,垂眸沉声道:

“属下定当悉心竭力!”

这时一兵将进来小声朝着子伯通禀,他听后便又向着身前巍然不动的高峻身影鞠了一躬道:

“中韩(他一个手下)已然回来,属下这便去细询片刻。”

他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仍旧是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再回神,向窗外楼下瞧去,已有积雪的枝丫略微遮挡了他的视线,眼光却仍是极凌厉的搜索到了那刚刚停稳在隐蔽后院中的车架。

眼皮急跳了起来,尤其是左眼,那浅浅的抽搐感却让他窒闷万分,因为他生平最讨厌这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无法掌控……

不自觉握紧了双手,可眼皮却依然不受控制的跳动——这极反常郁闷的情形今日已持续了一整天,实在让他愠怒,却又完全无处可发泄——

症结在哪里?

他盯着眼前的马车,冷凝的面容仿似笼上一层寒霜。

第116章 宿命相遇(四)

※※※

神志已渐渐清醒的咏灵觉察出自己双眼被蒙住,双手亦被缚,好似在一辆马车上颠簸。全身依旧乏困无力,估计是那浓郁的迷香尚未完全恢复。

说不害怕是假的,自己被人劫持了。可是害怕却是完全无用的,只是担心,看来她又要给哥哥添麻烦了……

自己心急的跑出来,只带着珠儿与车夫,昏迷前记得车夫已经不省人事了,不知到底如何了……珠儿又怎样了呢?

对方好似并未伤害她,但不管怎样被劫持总不是好事,如今又是这样一幅情形……

车里似乎有一个人在看着她,她曾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这是哪里?却被一个陌生冷淡又严厉的男声警告:司徒小姐还是乖乖呆着,不要问那么多的好!

她便不敢再说话了,也确实没有力气,可是心中的害怕却越来越浓烈,因为那马车的颠簸如此惊心动魄——她会被带往哪里?!

对方完全知晓她的身份,蒙住她的眼睛,是害怕她看到什么?行事如此诡秘,他们又是谁?为了什么劫持她?哥哥为官已有时日,父亲也是,难免会有仇敌,是要拿她去要挟哥哥吗?

所有的问题都无解,只有不去想。

车停了,她有些慌乱起来,这是哪里?

她又被带下车,如今所在的,好似一间暗室,因为她觉得阴森又冰冷。悄悄从发间拔下一支金钗握在手中,以防不测。

照看她的都是些小啰喽,却亦是安静无话,甚至象是训练有素,这样的情形绝不可能是一般的绑票,如若要挟哥哥也早应有话传来,可却没有。这让她不禁动起了心思:他们此刻并未伤害自己,却绝不允许她睁开眼睛,身份一定是极可疑的。可现在完全不清楚他们要拿她来做什么,这平静无波的表象后好似尚在计划等待着什么,而她只是被准备利用的一颗棋子……这些啰喽亦完全只是听令行事,对主要计划一概不知。所以如若要了解,便只有让那个头目出现了……怎样做呢?

狠了狠心,一口咬在了下唇上,腥甜的味道顿时弥漫口中,疼痛让她的眼泪瞬时滑落。握紧了手中金钗,那尖利的钗首些微刺入皮肉;她痛苦得跌倒在地上,顺势连带着将椅子翻倒,上天却又稍稍帮了她一把,所坐的椅子旁边似乎还有张小几,亦被“呼啦啦”掀翻在地上,顷刻间带起一连串的物什鸣响——

她要的便是这个,果然听到一声大喝:

“司徒小姐,你在做什么?!”

咏灵无助的蜷缩在地上,疼痛和乏力亦使她无比脆弱,唇际淌下殷红的血丝,泪水浸湿了眼睛上厚厚的蒙布,发丝凌乱,面色苍白,隐有抽搐……

“司徒小姐,你怎么了?”

看守的人见她如此模样有些慌了,上面还并未吩咐要把她作何处置,倘若人质出了状况那可是不小的责任……

咏灵挣扎摸索着艰难的抓住他的衣襟,颤抖的青葱玉指却血迹斑斑,痛苦地喘息道:

“我一直身有顽疾,怕是要发作了,求公子救我……”

第117章 宿命相遇(五)

那人虽对她的话有些怀疑,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面上却现出不忍,只得道:

“我去通报主上看看。”

咏灵依旧无力的伏在地上,觉察到那人跑了出去。

以防有诈与疏漏,墨子伯便在几人的带领下来到这间暗室。他原本是不须来的,毕竟他的身份亦是极大的隐秘,但又确实担心刚抓来的人质就出现状况,再坏了主上大计,为慎重起见只有露面。

此时已近黄昏,这暗室的光线又暗,看着眼前一名娇弱的女子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搐不已,眼睛和双手都被缚,他并无很大触动,而是以眼色吩咐手下,将咏灵扶起。不必要的时候,他是连声音都不会暴露的。

咏灵觉出自己被两人架起重新坐回椅子上,来人却依旧没有开口,心想自己料得正确,这些人果然身份诡秘,如此想来要做的事情更不可能单纯,该怎么让他开口呢?

凌乱的发丝再加上蒙眼布使她的面目大半被遮住,但她急促的呼吸却时时吹拂起脸上乱发,一张苍白的小脸若隐若现。

墨子伯却倏然怔住,看着这一幕双手不禁一阵颤抖;他上前几步,盯着她的脸仔细的瞧,眼中的惊骇更加深浓,双手亦颤抖得愈发厉害,不自觉地就抽抖着唇吐出:

“王,王……王妃?!”

这一句“王妃”震骇了所有人,却不止,连带着房门外正经过的高高在上的他们众人的主子!

仍旧是一身黑衣,黑色冰蓝东珠发冠,冷峻魅惑的脸庞,漆黑寒厉的瞳眸。

他原本只是听到声响,产生了丁点兴趣想要过来看看,却听到了他最衷心的属下子伯震惊的一句“王妃”——

“啪嗒”一声,他踹开了门。房内影影重重,阴阴翳翳,他看不清楚。

咏灵因着这声巨响哆嗦了下,感到似乎有寒风灌入,她不禁瑟缩着身体。

想到方才那头目终于开口了,却是一句震骇至极的“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她完全不解。

此刻的墨子伯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突然闯入的主子,心头倏然间一片彻亮,几乎是霎时便移动身躯挡在了咏灵身前,苍白着脸色却无比坚定地道:

“主上还请移步,此处乃不祥之地,主上实不该来。”

黑衣人眸光不动,墨子伯的异常自然难逃他锐利双目,而众人却只觉愈发森寒,纷纷垂眸不敢直视,却听他平静又饱含危险的语声传来:

“她是谁?”

自然而然看到了被他挡在身后的人影,他的心在顷刻间疯狂的跳动起来,却在平静的遮掩下再也抑制不住那股莫名的激动与期待。

“她只是司徒昭远的妹妹,自由属下安排,就不劳主上费心了,还请主上——”

殊不知子伯这些急切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眼前愈发危险的主子一把揪住衣襟甩至墙角,顿时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大响,原本被扶起的小几再次遭到了掀翻的命运,而这次,撞倒它的换成了另一个人——咏灵一直费心思想见的头目!

多么诡异又讽刺的情形!

第118章 宿命相遇(六)

“她只是司徒昭远的妹妹,自由属下安排,就不劳主上费心了,还请主上——”

殊不知子伯这些急切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眼前愈发危险的主子一把揪住衣襟甩至墙角,顿时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大响,原本被扶起的小几再次遭到了掀翻的命运,而这次,撞倒它的换成了另一个人——咏灵一直费心思想见的头目!

多么诡异又讽刺的情形!

墨子伯被甩开到墙角,自是引得一众手下发出一声低呼,冷静的主子为何一瞬间变得如此激狂?竟然对一向信任的墨大人……而他自己却似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只是沉重的闭上了眼睛,仿似可怕的灾难就要来临——并不是为了自身的疼痛,而是……主上的心哪!

怎会料到这样的情况?!

难道真的是上天安排的宿命?不可阻挡吗?

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儿——

咏灵因着刚才的声响重新打个寒颤,即使看不到,心中亦不自觉的吊起——好似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零乱的发丝遮不住那太过熟悉以至于陌生的面容,那厚重的蒙布亦遮不去她清雅绝伦的脸庞……

她的发她的额头她的鼻翼她的唇她小巧精致的下颚——

他禁不住捂住心口,那里被揪得生疼;瞪大了眼睛望着坐在椅上的少女。

他抬起脚,却恍惚着不敢迈步,可又生生的期待着能够触摸那令他心碎的真实——

他从来都是有胆量的,所以迈步向前——

她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而他却似乎看不清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心脏剧跳的已然停止了,完全碎裂了……

顷刻间全身的力气都被那极致的震撼抽光了,他跪倒在地上,跪在她的面前……

此时一屋的人除了墨子伯纷纷傻眼,他们能够相信自己看到的吗?

他们最伟大最英明最无与伦比的主子……竟然流泪了?竟然跪在了一个女子的面前?!

进一步意识到这个事实,他们亦连忙跪倒——怎么可以在主子下跪的时候自己不跪?!

咏灵完全意识到要有事情发生了,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却因紧张而无力的想要瘫倒……

黑暗中,有一双手颤抖的抚上了她的脸,她冰凉的脸颊立即便感受到了令人眷恋的温暖。

那双手好大,似乎有着硬茧,与哥哥修长温润的手指不同,却让她感到小心翼翼的温馨……

那手指轻轻掠过她的发,她的额,她的眉,她被蒙着的眼睛,她的鼻,她的唇,她的下颚,她的颈……然后愈发的颤抖,突然之间紧紧抱住她——呼吸几近被埋没……

懵然中她听到头顶沙哑颤抖包含着万千种情意的嗓音低低喊出:

“——灵——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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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迷情(一)

咏灵心头大震,甚至有无限惊慌,为何一个陌生的声音却那般熟悉的喊出自己的名字?并且参杂着那样痛苦的感情?为何他会如此激狂的拥抱自己?甚至让她难过地窒息……

不知怎的,就是心慌无限,却又疼痛纷乱,在他紧窒的拥抱下不禁发出难受的嘤咛——

“……嗯……请……你……别……”

困难的出口,她以为下一秒钟自己就会晕厥,却意外地感受到了那双有力臂膀的松动——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激狂,缓缓地松开手臂,让她的脸重新呈现在他的眼前,看出她的不安与疑惑,思绪有过一瞬的定格,颤抖的手抬起,移至她脑后,轻轻地解开束缚她眼睛的厚重蒙布——

期间的短暂而又漫长的时刻里,他的手几度僵持,笨拙又有紧张的恐惧——即将要呈现在眼前的眼睛,倘若与记忆中相比有了变化,那该怎么办?他又该有多么痛苦?!

可是时光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即便尊崇如他——

布条滑落了下来,他的心随之抽抖一下——

如幽夜般漆黑,如星辰般耀眼,无比清澈的瞳眸,闪烁着水样的光华,动人心扉,沁人心脾——那精灵颤动的眼波把他心间最后一重的迷雾击得荡然无存——

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浓重的激动与狂喜,望着她的双眼任自己眼中的涨热泛滥,双手眷念无比的抚着她的双颊,口里不住轻喃着:

“灵儿,灵儿……”

咏灵的头脑几乎全懵。当她再一次得见光明,眼睛里渐渐映出的,由模糊到清晰的,是一张冷峻无比的男人的脸,深邃完美的轮廓,却有温润明晰的眼神,饱含着万般深浓情意,含泪望着她。那眼神让她的心止不住地跳动,而他一遍遍出口的轻缓呢喃却让她惊诧万分——

当察觉他再一次忍不住又要抱自己时,咏灵慌急开口: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有些不应景的突然发声使两人都愣住了,他的手亦被定格在她颊边,微张着唇看着她惊慌疑惑的脸。

就在此时,墨子伯突然从旁侧袭来,快速伸指点向了咏灵颈后风府穴,咏灵便全身一颤,闭上眼睛晕了过去,身子无知觉地向前倾倒在他怀中……

这情形使他危险的瞳眸倏然一凛,犀利迫人的寒光霎时射向子伯——

墨子伯打个寒颤,却在下一秒钟整个身体伏跪在地上,叩首悲呼道:

“属下斗胆,请主上冷静些!她只是司徒昭远的妹妹,并不是王妃啊!”

他连连叩首,声音里含着无尽沉痛与忧愤。之所以弄昏咏灵,实是因为她乃刚刚劫来的人质,司徒昭远的妹妹,不能知晓太多事情啊!而主上……万万不可因她而心乱啊!

黑衣人英眉紧蹙,紧盯他的瞳眸由锐利转向幽黯,进而又深邃无比。再垂首看向怀中的人,眸中光线渐渐清晰彻亮。

轻轻伸臂温柔的将她抱起,他亦站起,感受着怀中温润的身躯,他抬脚,大步迈出了房门,留下满室愣怔跪着的众人,锵然有力的朝前走去。

第120章 迷情(二)

“不……不可!主上!主上——”

待子伯反应过来,伏在地上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呼嚎,音调里含满惊恐与失望。

他仿似全然不顾他的忧愤,再不看他一眼,抱着咏灵径直的朝前走,心中被滚滚情潮激荡填满。

雪仍在下,从浩渺高远的万丈苍穹片片飘落在两人的衣襟上,如朵朵迷花温柔幻蒙……这一幕眩美倾城……

姳凤南栖,西域飘雪,鸣在辰,变!

今日,他才终于懂得这其中的含义,凤鸣在辰——连上天,都已知晓他对她的心意,她对他的魔力了……

是要变了……

他才不管她有何种身份,只要知道,看到她,仍会让他的心碎裂揪疼到颤抖的幸福,就够了……

她是他的菱儿,是他深深挚爱的菱儿……

※※※

再没有比此时更糟糕的情况了,墨子伯在房门外急得直搓手,实在没有想到,司徒昭远的妹妹,竟然长得如此像……逝去的王妃……

而且,主上对她的态度——如今已把她抱回房里……果真如他最可怕的料想那般——主上为她心乱了!

她可是南雪巡查使司徒昭远的妹妹啊!是己方原本劫持来打算用做棋子的人,这才是症结所在啊!如今演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主上真应该要冷静些……可也是毫无办法的事,主上对王妃的感情,他可知道得最清楚不过了……

抬眼看看头顶天空,已是昏沉沉阴暗一片,连那簌簌飘落的雪花都已不明晰了,入夜了……

主上的房里亮起了灯光,他的心却随着那浅浅光亮曳动不停。

“大人。”

焦急的时刻,他遣去打探情况的手下来到了他身侧。

“情形如何?”

他亟需知道主上对她的态度。

那手下伏在他耳畔轻语一番,便见他的眉宇深深蹙起,眼中却是迷茫与幽暗。

“只静静地看着吗……”

他无意识的重复,心中却万般思量。

“大人,不好了!”

又有一人来报。

“何事?”

他的心中亦有不祥的预感。

“中连(他另一个手下)一直没有回来……他一向行事谨慎,属下料定,他已被……司徒昭远用计擒去了……”

“什么?!”

顾不得那人语声中的小心与沉痛,他大惊失色。

中连便是他派去引开泪珠儿的人,他们行事一向隐秘,如今被抓——

这司徒昭远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望着主上房门的方向,他的思绪更加的焦虑纠结了……

他完全可以理解这样的情形对主上来说是多么的震动,但是另一方面,那个女孩可是南雪朝臣之女,当前灵州巡查使的妹妹。按照原先的计划,他应该把她送给西林铭綦,或者把她藏起来,再或者把她给杀掉以嫁祸西林铭綦,从而达到使西花与南雪交兵的目的,而己方便可不费一兵一卒的得利……可是此刻——主上会对她做这些吗?别说是主上,哪怕是自己,如今看着她那张脸,也决计狠不下心来了……可是,最大的症结在于她又不是个普通女子,而是有着己方无法触及的身份——现在中连又被抓了,一旦司徒昭远再往下追究……

他不相信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主上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第121章 迷情(三)

※※※

他看着床上正沉睡的少女,眼睛和心灵会偶尔恍惚。

梦总会清醒,而清醒之后的感觉,却更令他迷茫,甚至夹杂着丝丝疼痛,还有那疼痛中隐隐的激动与慌乱。

不自觉地,指尖又触上她的脸,带着些微的小心与颤抖。

她的睡脸很恬静,浓长丰密的眼睫在窗棂微光的映照下投下了浅浅的剪影,滑腻的凝脂玉肤上有淡淡潮红,朱唇莹润透亮,是迷人的柔粉色;纤长玉颈带着特殊的清纯与**……一切都是他无限贪恋的记忆中的形象,这是上天的奇迹吗?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句令他有些疼痛的话语浮现在耳边,他的眼眸更加的深邃迷离了……

呵……就连声音,都如此的相像呢……而你,又是谁呢?

“菱儿……”

就在他俯下身忍不住重新轻唤她时,咏灵睁开了眼睛。

没有愣怔,没有疑惑,甚至没有惊恐,她清澄的眸光就落入了他深邃迷离的墨玉双瞳,那般深沉的情感,令她整个人恍恍忽不自觉地被吸引,从而在一瞬间忘怀了一切,眼中心中只有那双潋滟幽眸……

而她的眼睛,更是让他心中最后一层的疑虑给击碎,顿时一片彻亮——

他是多么恋慕与期待她的注视,他是多么深爱这清澈眼波——

手指轻轻滑过那动人脸颊,停留在柔润粉唇上,他俯首,靠近,情难自禁……

这下子咏灵终于些微清明,反应极快的扭转了头,并把小手遮在了唇上——

他的唇便轻轻落在了她的手心,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在一霎那急跳起来,同时脸上亦升起不寻常的热度。

他俊逸的眉轻蹙,进而看清她小手上的伤痕,眼神又暗,眸光从她脸上转开,唇却没有移动分毫,竟又开始或深或浅的舔吻她手上伤口,从些微冰凉的指尖,到纤长玉指,还有温软敏感的手心……

咏灵被那奇异的触感惊得整颗心乱跳不止,脸上的温度似乎也传到了身上,一片燥热与战栗,甚至有些许无力——

她不知所措的只能把头撇得更里面些,睫毛乱颤,完全不敢看他的脸——心脏即将酥软碎裂掉了!

“主上,不好了,家中急报!主上!”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急切的高呼,身上那人的动作终于停止了!

他寒眸微斜,敢于如此不知轻重的通报他,定是有急事了,垂目又看了眼身下人羞红的脸颊,瞳中多出了些不知名的光彩,终于起身,离去了。

等到确定房中完全没有了声息,咏灵快速从床上跃起,抚着胸口暗叹:幸好有人来了,打破这无比尴尬的局面,要不然——

她猛地双手拍向脸颊——司徒咏灵你的脑子简直是坏掉了!如今是什么样的景况?!

想到此她慌乱的爬起来到窗侧,脸色霎时苍白——

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庭院,草木葱茏,并且,雪已停,天光已大亮!

手不禁颤抖起来——她一夜未归,哥哥会有多么担心?她是被人劫持来的,却跟刚刚那人……难道……在一张床上过了一夜吗?!

天哪——

可是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昨晚,有人突然抱住自己痛哭,然后呢?

她捂上了口,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致,心间乱成一团……

第122章 迷情(四)

她猛地双手拍向脸颊——司徒咏灵你的脑子简直是坏掉了!如今是什么样的景况?!

想到此她慌乱的爬起来到窗侧,脸色霎时苍白——

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庭院,草木葱茏,并且,雪已停,天光已大亮!

手不禁颤抖起来——她一夜未归,哥哥会有多么担心?她是被人劫持来的,却跟刚刚那人……难道……在一张床上过了一夜吗?!

天哪——

可是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昨晚,有人突然抱住自己痛哭,然后呢?

她捂上了口,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致,心间乱成一团……

※※※

“是……皇后的信函吗?”

墨子伯忐忑的注视着他拿信的手,不敢漏掉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不置可否,眉目无一丝波澜,唇际只勾起淡淡冷嘲,这便是墨子伯观察到的结果,随后那封信亦被他扔还给了自己。

子伯敛目,焦急的往信上看去,脸色瞬时有了变化:

“这……”

魏王有反象,太子染疾,朝局不稳,望速回……

“这岂不是说,主上要速速回京?!”

出口这话时,墨子伯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也许有……轻松?

“哼!”

他转回了身,仿似霎时升起了怒气,却又不知怒从何起。是因那信上内容吗?可又完全不像……

“看来皇后,倒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啊!”

他的眼中有凌厉,俊逸的唇角所勾勒出的气息,魅惑中散发无尽危险森寒。

听出他话中韵味,子伯仿似一下子被冻住,头上竟沁出不少冷汗。

他却不开口了,只微眯了寒眸望向窗外一点,背影岩岩如松,坚定而卓然。

墨子伯正踌躇着该如何打破沉寂,却听他铿锵有力的音调传来:

“我要带走她!”

子伯一愣,随即心脏跳起,终于意识到他话中含义,惊慌道:

“主上,这……万万不可呀!”

“有何不可?!”

听到他的反对他急怒的转回身来,凛冽双瞳逼视着他:

“我要她!”

这是一句再肯定不过的话语,是他心中再明了不过的情绪,谁又能反对?谁又敢违抗?!

墨子伯愣愣的说不出话来,看着他危险的瞳眸,内里激狂锐利的光亮,混杂着深邃浓烈的哀悯的渴望,让他的心在霎那下沉——看来,主上意已决!

可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这又是自己多么不愿看到又害怕看到的情况?!

“可是……司徒昭远那关怕是……他已然擒了中连,属下怕——”

还没等他诺诺的说完,他的凌眸又扫到,眼中的光线有如萧萧利箭,交杂着失望与愠怒,冷声道:

“你训练的手下,竟如此的无用吗?!”

子伯的脑袋立即垂下,沉声答:

“属下惶恐!”

“但是那司徒小姐她——”

要带她走他没办法阻止,但看那女孩也是伶俐清明,要是指不定闹出点什么事情,那可真是……

他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眼瞳却黯然,顿时仿若笼罩了一层轻薄迷雾,让人茫然的看不清心之所想……

并没有回答墨子伯的话,而是抬脚掠过他,径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第123章 迷情(五)

※※※

咏灵蹑手蹑脚的在房间里转悠,间或焦急的查探着四周景致,房门自然是锁着的,她不可能出去,唯一能使她开阔一些眼界的,便只有那扇窗户了。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房,陈设简单,完全看不出有何异处。她又来到窗边,仔细摸索着看有无可用之玄关,正认真检视,眼睛却倏忽被人用手蒙了起来,她浑身定住,心脏开始一下一下快速的跳动——

“我也许不该让你睁开眼睛……”

头顶传来那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嗓音,却似乎并未有着愤怒与危险,浑身紧张的咏灵竟从中觉察出一丝的温润与感叹……

他的手遮在她的眼睛上,她僵直着身子,任他的气息袭来,仿似将她团团包围……不知怎的,那背后宽阔的胸膛总让她感到无力,那独特的气息总让她的心禁不住狂跳……

“你是谁?”

咬了咬唇,她终于鼓足勇气问出。

身后的人并没有马上回答,亦没有松开她的眼睛。咏灵也不以为意,因为注视着他的眼睛,会让她更觉得压迫与慌乱——他的眼睛有种天生的气势,霸道迫人……

“……你是菱儿吗?”

他的嗓音竟覆上了朦胧的凄伤,带着迷离的蛊惑,飘荡在她的耳畔。他亦是想……知道她是谁……

“我是灵儿呀。”

咏灵不自觉就答,但又感诡异,他会知道自己名字并不奇怪,但为什么会用那种音调唤她?那样……饱含着许多……她不甚明了的……情意……

感到他的手颤抖了下,呼吸亦开始些微凌乱,咏灵又问:

“你为什么要劫持我?”

虽然忐忑,但的确是该问了。她已经一整夜没有回家,哥哥一定要担心死了。而这个人愿不愿意放了自己甚至拿自己来做什么都未可知——

倏然间腰际被搂住了,她的心猛地跳乱一拍,进而发觉原本遮住她眼睛的手臂亦下滑至肩膀,紧紧的箍住她,接下来她便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向耳后脖颈——

“我要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中透着无限魅惑与坚定,一字一字地倾吐向她的耳朵里。

咏灵的心脏已跳动到即将跃出胸腔,紧贴他胸口的背脊也早已泛起了战栗的鸡皮疙瘩,不知所措的扭动脑袋,想要逃离耳际他温热的气息。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又不认识你!”

她慌乱的忸怩挣扎着,方才那句算他的回答吗?什么意思?!

“我……我要回家!我哥哥会很担心我!”

她终于急了,因着他一瞬的放松成功挣脱后羞恼的转回身,满脸通红的怒视他。

四目相对,两人又怔住了,他的心更是“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慌乱的抬手重新遮住她的眼睛,他的心中升腾起一丝的惊恐——

他的心承受不住这双眼睛的注视,她的眼神仍会让他的心……一片揪疼的触动……

“你会认识我的,你会回家,但你不会再有哥哥!”

撂下这几句话,他转身大踏步离开了房间,再没看她一眼。但那眸中隐约浮起的少有慌乱,显示出他想逃离的意图。

咏灵愣愣的望着他高大的身影,脑中一片迷茫……

那是什么意思?

……

第124章 救援(一)

“司徒昭远已然封锁了灵州城各个要塞,如今怕是一只麻雀也难飞出去了!着实不曾想到他的行动力如此迅速,由此亦可见这个妹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有,据闻西花靖熙王西林铭綦得到消息后亦在派人找寻她,不曾想主上的消息竟如此真切,看来司徒小姐对这两人的影响甚大啊!主上,我们……”

墨子伯面色严峻地向他呈报着情况,并有隐约的希翼他能够明智客观的行事。如今继续进行原先的计划,或尚不算晚,亦可解救危机……

面前的主子剑眉紧拧,平静中似隐含怒气,忽而大笑了起来,笑声却冷厉决然:

“我若要西花南雪早亡,定要用这样的招式吗?!”

“这……属下绝无此意!子伯亦非奸佞诡诈之徒,只是如今之势……我们恐不能轻易走出这南雪灵州!”

墨子伯冷静地分析情况,希望他能明辨其中的利害。

“哼!谁能拦我?!休要再提起这个!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

霸道与狂傲依然,自信与坚定不改,收起了笑,他俊美无双的面孔却变得危险与邪魅。

墨子伯失望的垂下了目光,暗地里深深长叹一声,但还是觉得不平不妥,便再道:

“主上莫要忘了,她可并不是王妃,而是司徒咏灵啊!”

为了她冒如此大的危险,值得吗?

这一句出口,他的眼光如利剑般锋锐袭来,令子伯生生打个寒颤,忙闭上口,再不敢言语……

※※※

“什么酷刑都用遍了,还是不肯说!”

司徒风悲愤的语声里亦是充满无奈,握拳皱眉的向司徒昭远报告。

静默,只有空气和呼吸在静静流动,那一瞬间的压抑令司徒风心疼又心寒。

“公子……”

他试着轻唤,实在担忧甚至恐惧他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小姐在两天前被人劫持离奇失踪,泪珠儿受伤而回,好不容易抓住的这个匪徒竟然死不开口——

他看得出他眼睛中的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恐慌与骇痛,正拿着一支玉笔的手腕微微颤动,手背上却有青筋缕缕暴起。

他虽然比较蠢,可也不至于傻到没得救的地步,小姐对于公子来说……

他亦是很担心的,两天没有任何消息,事发现场甚至没有一丁点的痕迹——这实在匪夷所思。他亦对那个如今在牢中的可恶匪徒恨得要死,只想把他千刀万剐,可那人却硬得离谱,鞭抽烤烙样样酷刑能用的都用遍,他却还是不肯吐露一个字,这种坚韧的意志更让人害怕,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方才报告的情形,他觉得公子一定想要立即把他杀了,却不料司徒昭远稍稍平静后,森冷恼恨的眸子动也不动,口里竟道:

“给他留一条生路吧。”

“什么?!”

司徒风大震,满是不平与怒火:

“他劫持小姐,还不肯招供,竟要把他放了?!我看,应该把他杀了才对!”

司徒昭远俊眉微跳,眸光更凛,倏忽间捏碎了手中玉笔,那破裂的脆响就有如心中的痛楚,来得那样的慌急与战栗……

“——哼,再行刑下去,不用你动手,他便会咬舌自尽了。”

泠然语声中却有平稳冷静。

第125章 救援(二)

方才报告的情形,他觉得公子一定想要立即把他杀了,却不料司徒昭远稍稍平静后,森冷恼恨的眸子动也不动,口里竟道:

“给他留一条生路吧。”

“什么?!”

司徒风大震,满是不平与怒火:

“他劫持小姐,还不肯招供,竟要把他放了?!我看,应该把他杀了才对!”

司徒昭远俊眉微跳,眸光更凛,倏忽间捏碎了手中玉笔,那破裂的脆响就有如心中的痛楚,来得那样的慌急与战栗……

“哼,再行刑下去,不用你动手,他便会咬舌自尽了。”

泠然语声中却有平稳冷静。

司徒风一愣,开始细细思量他的话。如此说来,对方的身份还真是诡秘万分,竟是誓死效忠的死士——

他看向司徒昭远,眼睛里透着期待与茫然。

“照我说的做吧。记住,悄悄地,给他留一条……生路!”

最后两个字眼却咬得极重,双目中的冰刃一瞬间似幻化成了火箭,凌厉的射向了前方茫远处。

司徒风微蹙眉,随即明了,抬头朗声道:

“小疯子明白了!公子放心!”

说罢,便信心百倍的冲了出去执行命令,留昭远一人在书房静思。

人去房空,那沉静的寂寥浓重的袭来,使得心上惊恐与愤怒一下子爆发,凛然袍袖倏忽扫向桌案,笔墨纸砚尽皆散落在地,呼啦啦一片杂乱声响。

完全无法不担忧,完全无法不害怕——

他最最重要的、最最害怕失去的人竟然离开他消失两天?!

灵儿——

多么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心都要碎掉了——

是谁劫持了你?是谁想要抢走你?!

他握紧了双拳,青筋急暴——

灵儿,倘若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定要他百倍偿还!

可是,究竟是谁呢?

如若仇人或敌党要劫持,必定会对自己加以要挟声张;普通的市井**又决然不是泪珠儿的对手;他原想到会是西林铭綦,可暗中测探敲击后竟发觉他一无所知,甚至与他同样急切地要去寻找她——这真是一件让人恼火的事情!

……

司徒风把事情办得很好,当天晚上难耐寂寞的找守牢的兄弟喝酒,酩酊大醉后一边声声骂着牢里的混蛋,一边不小心地把牢头腰间的钥匙弄得呼啦直响,紧接着栽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

结果完全如昭远所料般的发生了,他们依旧在尽责的看着人,人却跑了,消失无影。

那个人虽然忠厚,却是个小角色,心机并不重,更何况,是自己逃出来的。原本以为马上就需要咬舌自尽,了结自己可怜可悲的这条小命了,不曾想竟还有机会为主上效力,是上天怜悯他了吗?他就抱着这样激动感恩的心情,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往前赶,而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昭远的眼睛……

这一招纵虎归山,目的便是要引蛇出洞。

第126章 救援(三)

天又亮了,又一日的清晨了……

这一夜睡的可完全没有昨天好,自己一个人被锁在这屋子里,胡思乱想着今后的可怕命运——咏灵心急如焚,怒火上涌的再拍几下房门,慌乱无限……

这些人的身份十分可疑,原本她总觉得自己对他们是有些用处的,可两天来却并未对她做出什么,究竟为何?

是因那日的突然事件吗?还记得在黑暗中突然听到王妃什么的,而后便被那诡异的黑衣人抱在怀中……这便是事情转圜的症结所在吗?他对她的态度让人极为不解,好似见过自己,但是自己却从没见过他……

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有什么她不知道或者没想到的东西被忽略了吗?

但无论如何,此刻她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想办法回家!

呼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跳窗也不行,拍门更是……他们到底要把她怎么样?这从头到尾又是怎么回事情?!

“开门,快开门——”

真受不了了,她扯开嗓子大喊,虽然这也许会浪费体力,可实在是心慌得难受。这样静谧的等待让人害怕,她倒宁愿……那个俊美到邪魅的神经病男人在了。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怖,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到他不会伤害自己;而且,她实在想问清楚……

她的愿望变相的实现了,在不多时之后。

有人来打开了房门,绕过重重厅堂,把她带到了爽朗空荡的后方小院。

完全来不及观察地形,惊讶的发现早已有人在等候了,十几匹马、十几个人整齐有序的排在眼前。而他,正高高在上的跨在当前一匹膘肥体壮的栗色神驹上,垂眸俯视着她。

他伟岸的身形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那凛然霸气仍旧让她禁不住打颤,甚至一下子恍惚被定住,不敢直视那威严锋锐的双瞳,却又不得不被其中的深邃潋滟所吸引……

竟有人为她披上了一件深色披风,咏灵回神,这才发觉面前所有人均是穿戴整齐,劲装裹身,锦裘披风——整装待发的阵势!

还没有开口问出任何话,便被一条倏然伸过的手臂拦腰扣住,发力捞上了马背。

她不禁惊呼出声,待得马儿受力停稳,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坐在了他身前怀中……

“等等,要去哪里?!”

顾不得对这**的姿势有所反应,她慌忙问,此刻实在不能不惊惧担心。

“倘若不想我把你弄晕过去,就不要开口。”

他的语声含着丝轻缓的恐吓,却让她的眼睛瞪得更大。

听到她出声正站在马下一旁的墨子伯面上现出不悦与忧虑,却上前道:

“都已准备妥当,事不宜迟,主上还请速速上路!”

选择骑马,乃是为了方便行事,只要出了灵州地境,自然有人接应,这便是他的计划了。至于边境的勘察,他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唯一值得担忧的,便是主上执意要带走司徒咏灵,这真是个天大的累赘!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带着众手下忙活了半天,啥目的没有达成,竟好似只是为了让主上虏获一个小小女子,这简直是太讽刺了!

第127章 救援(四)

咏灵因着他的威胁不敢开口,却又委屈的不得不开口:

“不,我还是要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一刻真正急了,困难的扭转头惊恐的质问他。

“你会知道的。”

冷峻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她的脸却让他不忍拒绝。淡淡的出口,随后一夹马腹,骏马嘶鸣,四蹄离地,一骑二人如箭般向前射出,穿过院门,踏上行道,速度迅疾如风。

紧接着身后众人亦纷纷上马,跟随而去。

“啊——”

因着那冲力咏灵抑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心知不妙:

“不!你停下啊!我不要跟你走!快停下啊!”

“求你了,放开我——”

对未知的恐惧使她慌急无措的吵嚷起来,嘶喊还不够,又加上拳脚,在他怀中胡乱挣扎捶打。那一刻把许久未用的野蛮尽数发挥了出来——非常时期,人的潜能往往会被无限的激发出来。

那人的一双剑眉因着她不配合的动作紧紧拧起,对于自己的威胁不起效用心中亦有微愠,倏忽加重了手上力道,箍紧她的腰肢好让她安分一些。可危急时刻的咏灵哪里肯依,潜能更是充分发挥,下一秒便作势不顾一切地想要跳马——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你为什么要劫持我?!不要!救命啊!放开,啊——呜——”

疾风吹乱了她的发,亦吹乱了他的发……乌黑青丝缕缕纠缠,看不清她的脸,亦看不清他的脸……

咏灵的呼叫声却消失在风中,原本瞪大的眼睛又被风沙吹迷,疼痛又涨热一片……

马仍在奔驰,他一只手紧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却扣过了她愤然的脸,迷离中看清那娇美容颜,心间的愤怒恍然变质,双唇在她始料未及的时刻狠狠的压上了她的唇,尽数吞没了她的喊闹,又送去了自己激狂炽烈到不容质疑的呼吸……

咏灵脑袋“轰”的一下子停顿,而后清明,迅疾转头,再不敢言语……

心脏倏然间跃动不止,满满的都是惊悚与茫然……

这个男人太诡谲,太邪恶了!她竟似对他毫无办法,总会被动地为他所制……

昨天他说过的话更是让她心惊胆战,不是没有想过那诡异的可能,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他对自己……可又觉得太不可思议,虽然她司徒咏灵也算是个倾城佳人,但看他的样子惊才卓绝中透着不可忽视的高贵与威势,这样的人身边不可能会缺少美人的,更何况,她又完全不认识他……可他的所作所为、偶尔现出的神情却又像是对自己早已熟识一般,这样的情形,怎么可能会是如此简单的理由就能够解释的?!

更加让她战栗的是,他就如一簇冰冷的火焰,侵灼着自己的心灵,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与亮度,却也迷惑着他影燃自己的程度……

而此刻的赢家,唇边竟勾出了迷魅的笑纹,仿似极其满意这样的结果,眼神中亦含上了些许温柔。

禁不住更加收紧腰间的手,那触及的温怀使他的心思有些飘摇,飘渺……

恍惚还是那样的日子,生命中都是春天,风中的杏花飘满幸福的清香,落在他们驰骋的马上,满头,满脸,满衣衫……

他实在太贪恋这样的温暖与幸福,太贪恋……

菱儿……

不会再放你走……

第128章 救援(五)

懵然愁措间,咏灵发现一行人早已奔出好远,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次奇怪了,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到身后的人急拽缰绳喊停,正飞奔的骏马不满的立起前蹄,长嘶一声才停下。身后众人当然亦跟着停下。

她还搞不清楚眼前状况,便听到如羽扇拍打般的呼呼风声扫来,待得睁大眼睛,眼睛便再难合上——震骇得望着一只桀骜的苍鹰从天而降,顷刻间敏捷却又沉稳地落在了身后人伸出的手臂上。

那人亦不把她的惊骇放在眼里,极平静自然的弓起手臂,轻抚苍鹰灰亮的尾羽。

那鹰合上双翅,这才看出它雏稚的体型,凤头金顶,精锐明眸似极有灵性,犀利转动间锋茫乍现。

咏灵呆愣着,完全不清楚之后的状况,却似听到他极轻的哼了一声。这让咏灵背后莫名的汗毛直立,心道定是有事发生了,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张扬愠怒。

正思索间,却觉他的手重又扣回了自己腰际,而后一夹马腹,骏马撒蹄开奔,原本停留在他臂上的雏鹰也已高高飞起,似乎展翅在前方骄傲带路。

她们在跟着鹰奔跑!

那鹰告诉了他什么消息吗?这真是……好可怕!

咏灵瞪大了眼睛看着,似乎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的思想完全脱节,而只能被动地去观看和接受……

他的坐骑果然是匹千里神驹,才不多久便驰出了好远,已把身后的众人遥遥甩开。

渐渐的速度放缓,原来是那只雏鹰停止了前飞,仅平伸双翼在高空徐徐盘旋。

他凌然的目眯起,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丛林间那正蹒跚迈步的身影,鼻息加重。

咏灵亦看到了!此处乃人迹罕至的郊外荒野,前方料峭萧索的枯树乱石间,缓缓现出一个人影,行走似是极为艰难,动作亦沉重婆娑。

似是听到了声响,远远的,瞧见他恍恍忽抬起了头,看向了他们。

“主……主上!”

他好似一瞬间激动万分,眼中射出的希翼之光让咏灵这个陌生人都不禁感动,他不顾身上破烂的衣衫与交杂的伤口,提起全身的力气快步想要上前。

可是咏灵感到身后的人有了动静,不知为何,她并未回头,心上却突然间涌出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隐隐战栗……

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疑惑,却发觉倏忽从身侧多出了一样异物,仔细看去,是弓!

一柄长弓,斜过右臂,还有箭!那顶端明晃晃的白光刺伤了她的眼——

她听到长弓发出的紧窒特殊的“吱呀”声——那是有人在拉动它的声响!

来不及思考的一瞬间,她又听到了“嗖嗖”风声——那是利箭破空的锐鸣!

“主——”

眼前的人已来到了离他们仅百步之遥,却倏然瞪大了双目身形嘎然而止——一箭穿胸!

有几滴鲜血喷射在了身后冰冷的石块上;接着,他顿足倒地,惊起一片灰尘……

“主……主上!这……中连他,做错了什么吗?”

此时墨子伯等人已赶至,却正好目睹这惊魄一幕。中连一直是墨子伯的爱将,勇猛得力忠心耿耿,此刻定是逃回来的,并且他相信他绝对不会出卖主上与自己,如今突然间被主上射杀,他不免心痛郁结。

第129章 救援(六)

他却看也不看他,淡淡开口:

“哼!你以为司徒昭远抓住的人还会让他如此轻易的逃脱吗?!坏我大事,愚蠢至极!”

“吩咐你那些忠心的手下速速撤退吧!”

他甩给他这样的一句话,重又驾起坐骑扭转头回奔而去。

墨子伯稍一愣神,便明了他话间含义,在心中长叹一声不好,抬手发令:

“快快回撤!”

可怜中连竟被司徒昭远所利用,糊糊涂涂的做了他的诱饵,现如今,又命丧于此……是天意吧!唉!无奈归无奈,希望还来得及。

一行人马又照原路返回。确切的说,是同中连来时相反的方向……

索性他们出动及时,要不然,还真得被司徒昭远弄个措手不及。

咏灵石化的坐着,甚至感受不到飞马的颠簸,浑身有些冷,微微颤抖。

她刚刚看到了那一幕,那个人,被身后的人一箭射穿心脏,鲜血蔓延,滴滴猩红洒落乱石杂草间——而他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闪着不解的沉痛与悲凉,静静地望着他们,倒下了……

他死了吗?应该是死了,一动不动的。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死人,就在她面前。她看到了他被杀至死的全过程!

杀人的,是……身后的他——

不觉哆嗦了起来,恐惧蔓延,说不出话,手脚冰凉……

“怕吗?”

他感受到了她的反常,更紧的箍住她,而后在她耳边,用那轻柔的磁性的无限魅惑的嗓音问出这两个字。

咏灵闷哼一声,因着他的靠近身体剧颤一下,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瞥见她秀美的小脸上早已吓没了血色,樱唇些微的颤抖,怀中躯体亦隐隐战栗,不自觉的抗拒着他的靠近。他不知是什么滋味,却把她揽得更紧些,薄唇轻扬,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道:

“所以……永远不要逃。”

说完,骄傲的头颅高高扬起,长袍贯风,恢宏狂放的向前奔去。

小道两旁的稀树高草尽数后退着,咏灵的心懵懵然夹杂着风的呼啸,惊魂难定。

他连威胁都是那么的邪佞,让她恐惧的同时茫然地颤抖,为什么?

飞鹰又至,这次,竟意外地发出了长鸣,两翼扑展。

他仅抬头向上看一眼,便皱起了双眉。

“——看来,司徒昭远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

那雏鹰好似他的侦探兵,而这句话,却不知是否说给她听,但下一句,便一定是对她说的了。

“由此可见,你对他的作用……亦比想象中要大。”

咏灵能够想到此刻他唇角的邪魅笑容,那让她心中震骇又惊悚;却绝对想象不到他眸中散出的冷光,复杂凌厉而又炽灼明亮——

“退回别庄!”

他下令了,马蹄疾飞,踏起滚滚烟尘。

中连是个习武之人,所以即使受伤,耳目依然聪敏,因此,昭远的眼睛便不可能离他太近,更不可能人数太多。而今,未及回巢,他却被突然射杀——诱饵中断,眼线要费时回报,这短暂的间隙,只能够他们退回别庄,再行计划了。

老天不知有意帮谁,十月寒天,郊外荒原,北风扬沙,掩盖了马蹄声声,遮住了累累印痕,给追踪加剧了难度……

第130章 救援(七)

退回到别庄,墨子伯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思索良久后再次起谏:

“主上,归期实不可再误!家中要事堆积成山,主上应暂且摒弃一切,早日回归为重啊!”

这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放弃司徒咏灵,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甚至……还会于己有利……

他凛冽披风倏然甩开,眸中锐利寒光精确击中他的脸,逼回了子伯再想要出口的话语。

这些情形却被咏灵看到,她踌躇着,找准一个时机紧拽着衣角踱到墨子伯身边,怯怯却又坚定地道:

“请你们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哥哥,我可以发誓的!”

她已经可以肯定他们最在乎的是隐密的身份与行踪,更加肯定的是他们内部两人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为何不能试一试呢?

墨子伯看着她,正心间微动,却不料抬头瞥见她身后的影子,便瞪大眼睛闭了口——

“休想!”

极森寒的两个字从咏灵背后头顶传来,她的肩膀背脊乃至全身立时紧张的崩起,寒毛直立——竟不知他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看来,是忘了我的警告了。”

温柔的嗓音,却不禁让她感到冷,原本因这无理霸道而泛起的怒气也被浇退,低头再不能言语。

墨子伯亦是一阵愣神,主上这样的语声,让他皱眉,些微不解。

为何如此执着?

主上,到底对这女孩……对司徒咏灵……

他鼻息微重,不觉又多看了她两眼,寒光炽焰交错。

“那主上究竟有何打算?眼看司徒昭远即刻便能搜寻至此,倘若……”

倘若真的被他找到,那他们的损失可是无比巨大的。但他亦相信,主上既然命令他们回到这里,便定有办法不被找到。

他的唇际撇出一道极轻的浅弧,与微眯的幽瞳相合,勾勒出莫测高深的蕴意。

“就如你当初所想,送司徒小姐,到她该去的地方吧。”

墨子伯垂目片刻,略一思量,稍稍明了,又问:

“司徒昭远如何会相信?”

他的意思他大致懂得,以假乱真瞒天过海,即便司徒昭远以后怀疑,也能够为己方争取些许时间。但是,他的心里却暗暗的,有着另一层的想法……

却见那英明主上剑眉轻拧,皱出一个更好看的形状,转头看向了司徒咏灵,带笑的面容简直有着天神的俊美,却让咏灵只感到恶魔的可怖——

不觉后退了两步,颤着声音道:

“你想做什么?”

他好似在漫不经心的打量她全身,咏灵更觉紧张与担忧;听方才子伯的问话,要让哥哥相信——他们会怎么做?!

他深幽的眸光掠过她的脸盯上了她的头顶。咏灵大惊,她知道那上面有什么——她的发带、发饰、钗环,甚至头发!

惊恐又慌乱的用双手护住头,双脚不住往后退着,声音颤抖却坚定:

“不要!我不会给你们去骗哥哥的!”

他定是要拿她随身之物迷惑威胁或恐吓哥哥,千万不能够让他得逞!

她对他的抗拒与后退让他很不快,一把扯过她,沉声道:

“倘若我要,便由不得你不给了……”

真是不够聪明的女孩,把头发抱得那么紧——

“如此漂亮的头发,我怎会忍心把它剪掉?”

轻缓的语声,似调侃,又似叹息,还有无奈与遗憾,些微的伤痛……

咏灵依旧恐慌,如临大敌的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让他极不喜欢,随即想到,之所以会如此,便是因为方才那杀人的一幕吧!的确是吓着她了。害怕?那就姑且先让她怕他吧!

“不必担心,不需要你头上的东西。”

他放开了她,凌厉的双眸依旧深邃,视线并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却向着一旁的属下伸出了手。

咏灵有些不解,蹙了眉愣愣的看着,只见那人低头恭敬的递到他手中一物,他便轻轻曲掌,收回手移至眼前。

咏灵的脸色立即变白,大眼圆瞪得注视着他手中的物事——竟是她在昏迷之前悄悄落下的耳坠!

“拿去吧。”

他递给了墨子伯。眼睛却仍旧不离开她花容失色的脸。

墨子伯接下,咏灵大骇:

“不要——”

实在没有料到,她当时一个机灵想为哥哥留下一个救自己的筹码,最终却成了把自己推往火炕的钥匙——由此可见这些人是多么的细密难查!上天啊!他们究竟是谁?!

……

第131章 险劫(一)

为了防止她的吵闹与不配合,咏灵此刻又被单独锁在了房内。焦虑的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只有紧咬着唇无可奈何。

不知道这样忐忑难熬的时光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把房门打开了。

她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瞪大了眼睛全身戒备地盯向刚刚进房的人影。

是墨子伯。

这下子更不能不紧张了,狐疑的看着他吩咐手下重又关上了门,而自己却慢慢地向她走近。

他为什么会来?难道要告诉她哥哥上当的消息?还是有别的目的?

咏灵长眉深凝,不解与恐慌并存,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暗暗戒备着。

墨子伯依旧给人一种沉稳肃然的观感,温和的面庞平静无波,待到离她有几步之遥,那清明睿智的双目扫来,淡淡开口:

“司徒小姐的话……如何可以相信呢?”

咏灵微微愕然,略一思索才明了,他这是对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感兴趣了!心中恍过一丝的激动与希望,立即正了正颜色,秋水双瞳中射出诚挚的亮光,继而抬手指天肃然道:

“以我司徒咏灵十五年的清白起誓!”

她不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哥哥,因为那样只会带来更多的争执与不快,她如此觉得……

墨子伯精锐的眸光微敛,却也掩不住一丝震惊与诧异。原本即使他问出这句话,也并不奢望她能够做到,而此刻却听到她如此回答……在这个时代,他自然知道一个芳华少女十五年的清白有多么珍贵,因此竟对她有了些许的侧目,可这一略微的侧目却又让他的眼光更深沉许多——那清丽绝俗、般般入画的容颜,实在太像曾经的王妃了!

暗暗呼出一口气,微眯了双目,他沉声赞许:

“子伯相信小姐,亦希望小姐可以信守承诺。”

“来人!”

他吩咐了手下来安排行事,心中却在细密的思量……

之所以会同意咏灵的提议,实在是因为极不赞赏主上的决定,把她带在身边是个极大的累赘,更何况……

主上对她的态度让他更是惊诧忧虑,这才是促使他甘冒违令风险而作此决定的重要原因。

他原本以为主上失去冷静仅是因她相貌类王妃,而方才主上的态度,仔细揣摩之下竟让他产生了另外的想法……

总之,把司徒咏灵留在主上身边,对己对人都没有好处,他便只有下定决心违令,替主上来做出个明智的决定了!

至于方法……主上既然可对司徒昭远以假乱真,他又为何不能偷天换日,以真代假?!

就这样,咏灵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墨子伯安排上了原本打算引开司徒昭远视线的马车——而这隐秘的安排,他们那伟大的黑衣邪主自然是不知晓的。

马车在颠簸,咏灵的心亦在颠簸,不安的搂紧了自己的双肩,秋眸中的忐忑光辉四处飘荡,间或夹杂着丝丝戒备,还有恐慌的期待……

是的,她此刻已然离开了那可怕的别庄,逃开了那令她惶惧的黑衣人!

第132章 险劫(二)

仿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真的能逃开他吗?她有一瞬的恍然与疑虑,脑中又掠过他桀骜邪肆的话语,那墨玉幽瞳中深晦的威胁与让人无法躲闪的吸力……

不自觉打个激灵,随即回过神来安慰自己:马上哥哥就会来救她了,再也不用担心了……

想着想着,马车竟陡然停了,咏灵身子因着刹车一个猛地前倾,心上亦是一晃。

根据墨子伯的说法便是他们洋装绑匪给哥哥送去耳环,索要赎金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难道交人的地点在这里?但貌似,没走出多远啊?

她狐疑的掀开车帘,林木茂密,却无边萧索,目及之处毫无人烟,枯枝残叶间可见日已西沉,天色近黄昏了。一颗心不由提起,着急的看向前方驾车的人:

“为何不走了呢?”

那人是墨子伯的手下,一路上被吩咐来送她却也不多言,咏灵几乎还没看到过他的样子,此刻问话后竟发觉他的背脊微微抽紧了下,并未回头沉声道:

“司徒小姐,依照大人吩咐,便只能送小姐到这里了。”

“什么?!”

咏灵大吃一惊,探出身子举目四望,这里仍旧是荒郊野外,甚至比荒原的郊外更可怕!长草高树,密密野林,黄昏的余光透过枯叶树丛斑驳洒下,影影翳翳更觉诡秘阴森——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那人却不再回答她的惊骇不满,闭口无言,车亦不动。

咏灵绀黛娟眉已纠结到极限,咬了咬唇后却只能紧瞪着他下车。还是算了吧,不能同他计较,毕竟跟之前被绑人质的身份相比,这境况已经好了太多,或许哥哥马上就来了也说不定……

她却还是天真了些,这样的天真让驾车的那位老兄都不禁摇了摇头,眼中泛出些许怜惜的色彩,却暗抒口气,静静地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动作轻缓的举起——

司徒咏灵终究还不算太笨,跳下车来立即有所觉地回头,霎时便被那利刃寒光慑的心惊肉跳:

“你要做什么?!”

一个人在背后拿着锋利慑人的凶器对着自己,这实在让她没有想到。

那人的面容无甚特色,动作却因她惊骇的眸光与恐慌的脸庞而些微停顿,随后却寒声道:

“小人也只是奉令行事,司徒小姐,得罪了!”

说着,再无犹豫地举刀朝她刺来——

咏灵大骇,伶俐而幸运的躲开,口中却凄然大喊: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心旌神摇之际,明白过来墨子伯竟是个不守承诺的小人,她真不应该相信他!但是,就必须要杀了她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实在太可怕、太可恶了!

她当然不可能想到,墨子伯自然不会那么好心,乖乖的把司徒咏灵重新送还给司徒昭远,然后再让兄妹俩联合起来一击捣毁这里他们费时日久的巢穴。即使她已发誓不说,他却不愿冒这个险,更何况,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

——

第133章 险劫(三)

既然已经冒险欺瞒背叛了主上了,便要让这个背叛换来最大的价值才合算——执行原先的计划,利用司徒咏灵的死来离间司徒昭远和西林铭綦,从而达到让西花与南雪生隙……而此地,正是两国交境西花军常出没的地方,也是双方各自的巡逻兵和监察队最常搜寻的所在,极危险亦极安全,所以,行动一定要迅速!

而对咏灵的处置,墨子伯极其狠心的对着属下说出了两个字:不留!

至于嫁祸,杀人之后他自然有办法留下西花所为的痕迹。

其实也并非一定要杀了司徒咏灵,却是主上的态度令他下定了决心。

蘖花岁成,姳凤南栖,西域飘雪,鸣在辰,变——

凤鸣在辰,变!

这句话亦时常地回荡在他耳边,再仔细琢磨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故,便不得不使他忧虑无限……

他有时会猜不透自己睿智深藏的主上的想法,但是对主子的衷心与敬佩却毋庸置疑。他逸群卓然的绝世风标让他曾发誓永远效忠与辅佐他,而这些誓言经过悠久漫长时光的打磨刻印,如今亦成为了自己的追求与梦想,正因如此,他才要为了伟大英明主上的前进之路精打细算,扫除一切途中可能的障碍与威胁——而司徒咏灵,在他看来,便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她精致冠世的容颜可以算一个原因,她对司徒昭远与西林铭綦的影响亦使人忧心,更有主上此刻就已为了她有些失去冷静,变得不再明智……倘若想成就大业,便须不拘小节,即使有一丝的不忍,但无论从哪一方面讲,留下她必定后患无穷!

为了主上日后的宏图伟业,便只有痛下决心了!或许主上当前会觉沉痛,但却比以后受其蛊惑与羁绊好。所以,他宁愿冒着日后被罚的危险,也不愿轻易留下这个祸害!

咏灵花容已煞白,翦水双瞳中凌波急闪,此时因着方才的惊吓与躲闪早已摔倒在地,怯怯的望着那人手中寒利的刀光,身子不住逶迤着向后退,娇躯轻颤。

那人果真生了犹豫,看着她灵艳清眸流出薄雾般的水亮,那点点波光闪动着楚楚怯意,娇唇含愤轻抿,发丝微乱……竟真的有些下不了手了。

可是——

他闭了眼睛,有些沉痛不忍的别过了头,却举起了短刀——

“尊主之令不敢违!”

喝出一声,短刀随即出手——

咏灵睁大眸子,黛眉紧蹙,眼见他利刃袭到,瞅准时机倏忽一扬手,顿时沙尘漫天,丝丝粒粒以一道轻柔却又精准的弧线袭向那人眼睛,进而黑暗一片……

意料之中的痛呼,短刀亦落在了地上。咏灵快速捡起,迅疾后退,略定身形后发足狂奔,魄力已发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风声冠耳。

“司徒小姐别逃!”

那人知道不妙大声叫,却无奈眼睛如针刺般生疼,泪流不止,完全看不清楚她逃跑的方向。

咏灵当然不会傻到去管他的嚷叫,只在意自己双腿狂奔的速度,零乱的呼吸与淑女形象自然顾不上。方才她抓起了一把沙子迷那人眼睛,虽是个小把戏,可却还有些效果。

第134章 险劫(四)

真真是狂风呼啸,她觉得自己脚下都生了风,甚至有些绵软起来。渐渐的眼前亦开始迷蒙,耳朵也有些轰鸣空茫……

不对!

头脑中仅仅现出了这两个字,心脏便疼痛起来,愈发抽疼,进而空茫,无依之感……

眼前的迷蒙已完全变成了一片空白,耳边也再没有任何声响……

绵软吗?在云端吗?为何心脏飘然却沉重?为何头脑昏眩不止?为何……心脏在最后的明晰时刻,如此的惧怕与恐慌……

她已经倒下了,身躯不住地颤抖。清澄的泪珠儿似是有意识的滑落,闪动着无尽的骇然哀伤……

不要……

心底在呐喊,却被无边的战栗所淹没,目眩神迷之后便是揪心彻骨的疼,赤焰毒火与戚寒冰雪蜂拥而至,折磨骚扰着她已空茫一片的心灵……

苍天!不!

为何,要在这个时候……

不知不觉间,意识已消散。战栗,痉挛,轰鸣,昏沉,疼痛,灼热,噬心……

谁能救她?

她带着这样的疑问与憧憬,低迷而晕厥,浑身抽抖,黑暗一片……

有亮光出现吗?噬烫的躯体敏感的捕捉到一点清凉,在脸颊吗?

无意识的靠过去,迷媚的眼睫抖颤间流露出绝艳的风情,却又似一种毒蛊般可怕的**。

是谁?脸上的清凉越来越多,甚至蔓延到了脖颈、胸口;她舒畅的同时却害怕,禁不住战栗的眯眸,昏昏沉沉间一个恍惚的身影。

哥哥,哥哥吗?

“哥哥救我……”

用尽所有的力气吐出这一句话,再也支持不住地倒靠在了他的怀中……

意识全失的那一刻,她好似听到了令人不解的几个字:

司徒小姐……

那人心脏振颤着,手亦振颤着抚上她的脸庞,滑腻似酥的触感,应和着因热烫而生的细密汗珠,恍如杨枝玉露,凝香蚀骨……

此刻怀中人的躯体滚烫非常,一双藕臂无意识的欲攀上他的颈项,长睫轻颤,媚眼如丝,内里偶尔流泻出的柔婉波光,直教他的魂魄都要为之一荡。

不觉喉头一阵干渴,心脏更是激跳至战栗,悸动的痉挛亦是一拨一拨的侵袭四肢百骸……

“司……司徒小姐,你怎么了?”

尽管双目炽烫的微红,却仍是问出了这句话。

他原想尽快追上她,却不料当他走近看到的便是晕倒地的咏灵,且举止诡异,他因着好奇缓步上前,眼前的女孩令他大骇非常——

惊奇与惶惑暂时压下了应有的杀意,仔细观摩,看到她的情形明显是中了春药的症状,但此时却完全无心思考药源了,而只感暖玉在怀,**撩扰至极,令他不由得心旌神荡,血脉喷张——

怀中失志佳人一双柔荑纤手已在胡乱地抓扯他胸前衣衫,丹唇檀口喃语不断,细听之下,竟是“哥哥,救我”之类。

千种念头闪过,却无一留下,实因眼前情景已让人无法思考。稍一狠心,大掌便扯下了她已凌乱的外袍——他这个普通人本身就不是柳下惠,更何况,先得到她尝到她的甘美后再杀害,也并不会误事吧!

第135章 险劫(五)

咏灵内衬中衣是素白的颜色,前襟微露,延颈秀项半隐半开……惹得他双目已赤红,下一秒粗暴的扯下她襟领,顿时眼前冰肌玉骨,削肩敞露,红衣慑目。

他再无神顾念其他,脑中一热整个身子便靠了上去,滚烫双唇倏然贴向她粉颊——

身下娇女轻咛出声,绝世瑰颜晕红蛊媚,鬓云乱洒,更更激他若狂,眼中已无物,唯有倾世魅惑,旖旎**……

慌急惊颤的双手已来到她腰际裙侧,懵涨的头脑也已倾至那艳红噬目的胸口,却突然被一阵诡谲的声响惊住心神,紧蹙眉梢不觉回头,顿时瞪大了双眼,怔愕懵然——

一群飞鸟!

何等诡异的奇观!原本宁静的树林突然间涌出数不清的鸟儿,从高树密林间振翅狂飞而来,飒飒怪风直响,翩翩惊起无数枯枝乱叶;那簌簌的翅膀拍打声如此震耳,间或夹杂着莫名啼叫,似凄婉,似呜咽,似惊狂,杂乱纷扰,声声入耳,在此时听来却使人毛骨悚然,不由暗生危机之感,似是恍惚成为了暗藏的掠杀者精确的目标,颇为瘆人……

这下子身上的欲火倏然间被浇熄,惊愕得瞪大眼扫视这一切,震骇中双耳亦恢复聪敏,明锐的察觉出又有异动,似是渐趋渐近的马蹄声。

糟糕!

一瞬间心思百转,懊恼自己果然**误事,耽搁了些光景。而此处为交境严查之地,来人还不知为谁,须尽快行动了!

目微斜,盯着身下正痛苦嘤咛的女孩,心神一僵。

但还是别开眼捡起了身旁的短刀,再抬眼望望头顶交杂盘飞的诡异鸟群,咬咬牙,双手刺出——

“嗖嗖”疾响,惊觉一股极强冲力,霎那间将他身形定住,耳边轰鸣起沉重马蹄,继而嗡然一片,但他再也来不及思索,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只看见胸前赤红的箭尖,刺眼淌血的剑尖……

“灵儿!”

飞马赶至的少年一跃而下,簌簌狂奔而至,极暴烈的拽开她身前尸体,便看到了那令他发狂的一幕——

杂草碎乱,尘埃满地间,令人心惊的女孩……

外袍铺陈在地,锦白里衣缭乱散敞,十月寒天里,冰肌雪肤,弱骨纤形,红衾耀目……

他的眼睛暴出炽烈火光,俊脸上肌肉抽搐,几乎狰狞一片,咬牙狂怒低吼:“该死的混账——”

一脚将他尸身踹的极远,再上前抽出那背上长剑,用尽足力疯狂扫下——

血花四溅,张狂邪佞,腥热蔓延——惨然窒息的景象!

“王爷!”

宇文华威等人也已下马赶至,西林铭綦愤怒的眉心一跳,恍惚意识到那已成两段的尸身背部的短箭,却不及深思,转头看向了揪疼他心的人影。

跑过去将她抱起,心痛欲裂,那裸露的肌肤上瘀红的青青点点,让他的眼睛几欲喷火——

“王爷,百灵盘空!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宇文华威有些避讳的不再上前,却抬目盯着那盘飞不止的鸟群,肃然提醒。

西林铭綦这才回神,朗俊双眉紧紧拧起,又看向了怀中的人。

脱下自己的衣衫包裹住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向马前走去。

怀中娇躯的热度自然不会忽略,百灵盘空……灵儿,你为什么……

第136章 三王错(一)

行至暂时驻地,他手下军士体贴的找来一辆马车,以免昏迷的司徒小姐承受颠簸。

抱着她坐进车内,西林铭綦心乱如麻。

几日前听闻她被劫失踪,他不顾司徒昭远阻拦的越境至灵州来找寻,今日在此能够发现踪迹,便是因为那百灵盘空的异象,引他及时到达——那一幕再一次浮上心头,他不觉后怕的更加抱紧她——倘若他没有及时赶至……他不敢再想下去,愤怒的心神却纠结着混乱战栗——为什么会百灵盘空?

他看向怀中的咏灵,感受到她滚烫驱体的抽搐,长睫急颤,腮晕潮红……

他的心头大震,宛如千丈冰山崩塌而下,惊凉,惊疼,惊恐——

百灵盘空,幽蛊其中……

灵儿,你,你……

你难道中了幽灵蛊?!

而此刻怀中的咏灵却似极痛苦,昏迷之中身躯仍旧战栗不止,血艳双唇间不断吐出难耐的**,夹杂着灼乱呼吸,令铭綦双目大睁,不能言语。

应该不会错了,百灵盘空,她又是如此症状,确是幽灵蛊无疑了!

他颤抖着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感受着那烫热的温度,心内一阵澎湃的揪疼……

灵儿,你怎会中了这蛊?!

是谁?会对这样的你种下如此邪恶的毒蛊?!

他悲愤到极致,却也惊痛到极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懵然,就这样定定地望着怀中的人……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咏灵的痛苦却进一步加深,如今已毫无所觉的咬破了双唇,艳红的血丝顺着唇角倘下,映衬着近乎透明的肤色,妖异至极……

铭綦自然注意到了,伸出手指心疼的为她拂去,却不料咏灵敏锐的觉察到碰触,粉腻的脸颊竟不顾一切地朝他手心靠去,以求获取些许凉意……

铭綦心神剧颤,他自然明白这幽灵蛊发作的意义,那么——

“灵儿……”

他的嗓音亦有些沙哑颤抖了,将她抱高些许,抚着她湿热的脸颊,双目一片惊悸混浊。

也许是极致的痛苦又唤回了咏灵些许神智,竟见她眼睫微颤几下,迷媚幽瞳就透出点点微光——

“灵儿,你怎样?!”

西林铭綦无措的急喊出声,渴盼她在下一秒能够现出清澄眼波。但却又怎会如他所愿?

咏灵鬓发缭乱,失志双瞳微沁出莹莹泪水,浓睫眯闪间,更似泛出蛊媚芳菲的**;姣丽容颜如秋菊披霜,绝艳丹唇嘤咛不断,细听之下,竟是她在无助轻喃:“救我,好热,救我……”

铭綦心神惊曳,胸腔大恸——从小便听过这邪佞蛊毒,自然知晓这其中痛苦的伤害,如今又见自己万分心疼的女孩儿这般景况……

咏灵清泪尽洒,闪着迷蒙眼波往他怀中不断蹭拧,原本被他裹在身上的衣袍也已胡乱的扯开,冰肌雪肤敞露大半。

铭綦眼光惊骇中现出幽沉,呼吸渐急。顾盼之间,那幽韵撩人的美景完全无法使他平静——咬咬牙,他倏然狠命的抱住她,那一刻令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再无缝隙……

第137章 三王错(二)

咏灵无意识间热情回应,一双藕臂已挣开原有的束缚环上了他的肩颈,紧接着湿热的樱唇便开始吮吻他颈侧肌肤,深深浅浅,夹杂着撩人芳馨,直让铭綦心神战栗,酉禾酉禾麻麻一片……

在这样的触动下,他完全不可能冷静自持;此刻原本覆在她身上的锦袍也已自觉滑落,肩若削成,玉体香肌尽皆展现——他喉头微颤,双臂惊悸的环紧了她约素般的纤细腰肢……

“灵儿,我从不是正人君子……”

在她耳边轻轻吐出,心脏带着激狂的震动,薄唇便侵向她娇美侧脸,和着难耐的热度,缓缓滑过她延颈秀项,一点一点轻砥深探,辗转含吮;兰熏桂馥般的情韵让他意乱神迷,微敛的星眸又扫向那皓质呈露的香肩,其上细碎的印痕刺激了他,更是毫不留情的覆唇上去,近乎有些疯狂的肆虐起她细嫩的肌肤……

他热烈的侵犯却给咏灵带来了缕缕凉意,如今已乖巧的窝在他身下,渴盼着他给予更多的救赎……

铭綦已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昳丽星眸火光一片,散乱黑发垂至她细润雪肤之上,丰神冶丽;这般景致更令他不可自拔,原本已失去外袍的内衫被咏灵抓扯的前襟赤敞,胸前袒露出大片……

呼吸错乱,热浪燎原……双手温柔抚过她细腻脸颊,粉脂秀颈,溜滑香肩,停留在莹彻锁骨——

再往下,那火红的织纹小衣包裹着令人血脉喷张的**,烫热了他的双眼……

此时的她美的惊人,妖娆逼目,灼魂慑魄——却也美的骇人,骇得他心中微痛,惶恐,绵绵不绝的惊悚……

心脏快要爆裂开来,他强迫自己闭紧眼睛——

“华威!”

他大声呼出,迫不及待的起身,掀帘望向了车外。

宇文华威听到他传唤急忙下马来到他跟前,看清他的样子后却面色微红,略有些尴尬的低垂了脑袋等候吩咐。

之所以会有这般表现,实在是因靖熙王爷当前的尊容——鬓发散乱,双目赤红,月白内衫前襟开敞,露出胸前大片撩人肌肤,一派完美的风流蕴藉之态……再加上方才听到车内传来的的怪异声响,完全不难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林铭綦却似不甚在意,只伸出了一只手掌急迫道:“把失魂丹拿来。”

宇文华威愣了一愣,但还是屈手从怀中探出一物,交到了他掌心。

铭綦回到车内,重新抱起咏灵靠在怀里,拿起了一颗方才从宇文华威手中接过的丹药。

“呵呵……”

垂目看着她妩媚至极的娇颜,他的唇际扯出无奈的自嘲:

“佳人绝代,温香软玉在怀,我却能坐怀不乱——这天底下,还有我这般好人吗?”

摇摇头,清泠目光渐趋旖迷:

“灵儿,忘记痛苦吧……”

幽幽叹着,打算把这药丸送至她口中。

这失魂丹,顾名思义,便是让人瞬间进入睡眠,暂时忘却痛苦的迷药;如今,却用来抵制她体内的蛊毒……

他眸光一黯,转而却将那药丸送入了自己口中。

第138章 三王错(三)

看着她妩媚娇颜,他眸色渐深,倾身低头便含住了她红润的樱唇……

灵儿,其实,我也没那么好的……

一手搂紧她的肩膀,另一手箍住脸颊,噬舔着她柔软唇瓣,缓缓地将药丸度入她口中;唇齿间的绞缠令两人皆一阵轻颤,他的吮吻愈发深浓,灵舌放肆的侵入她口中不断翻搅,用力吸吮,直吻得她的双唇红肿一片……他却不觉餍足,火热的唇舌继续侵犯至她的粉嫩颈项,楚楚纤肩,皓洁胸口……

而咏灵原本紧环他的手臂却倏然滑落,幽韵香腮亦不知不觉垂向他胸膛,长睫深凝……

知道药力已发作,她已然沉睡,他再次抱紧他,呼吸凌乱,胸腔鼓胀,双唇移至她耳侧,低低倾吐:

“灵儿,倘若在这一刻能够完全拥有你,我愿放弃一切……”

马车缓缓前进,载着满腔温情与满怀心事,终于即将步入西花元阳城的土地。

“王爷,不好了!前方有司徒昭远派来的监察兵,恐不易过境。”

正心神轻荡,却听宇文华威的声音传来,西林铭綦一愣。

此处仍是灵州地界,因而有南雪的监察并不奇怪;可是这几日因咏灵失踪,司徒昭远已下令查得极严格,如此一来,倒真是不好通过了。

“王爷,不想司徒昭远竟在此,如今已朝我们走来了,该当如何?”

宇文华威在车外再次出声,而话中内容却令铭綦眉心一跳。

垂目望向怀中熟睡的咏灵,紧了紧手臂,眸光微沉。

原本就下定了决心,倘若这次能够找到她,便再也不会把她交还给司徒昭远——

灵儿,我要带你回西花,我会想尽办法为你解毒,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

倏然掀开车帘,面前的一幕愕住了他的眼睛——

车内一身单薄内衫的男子,正温情地注视着怀中一动不动的人儿,额前几缕散发凌乱的垂下,墨色恍然间却更是衬出他风神俊朗的面庞。而让人诧异的是其上彰显的深浓柔情,并未因他的忽然打扰而有丁点动摇,琉璃般的瞳眸中似积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温怀,独独爱怜的倾溢向那怀中人的脸……他的左臂紧紧地环着她,右手一遍遍轻抚着她熟睡的娇颜,唇际勾出令万物都黯然失彩的清柔微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而只有那被他用衣衫严严包裹着的人儿……

长发微垂,青丝如坠……

昭远的眼睛随着他的目光下移,凌厉的双目倏地一跳,冷光急闪,墨玉幽瞳愈发深暗——

“灵儿!”

即使看不见她的脸,那熟悉的已刻进心灵深处的形迹却紧紧揪住了他的视线。

那一刻眸珠即将要暴出来,霎那间如天崩地裂般的激动令他几乎完全要失去冷静地颤抖,颤抖着想要将那灼痛他眼睛的身影抱在怀中!

只因见到了西林铭綦罕见的车驾,在这薄暮时分还要过境,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疑点,而如今所见却让人惊震失魂!

然而他毕竟是司徒昭远,已注意到因他的失声所惹出的不同,强迫自己移开了惊魂的双目,转而投向了车内美少年的脸上。

第139章 三王错(四)

西林铭綦却仿佛丝毫未被触动,只微微收起了笑容,冷静的眸色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寒厉与他对视。

分秒之间,司徒昭远已渐渐平复心情,坚毅的唇际扯开一道冰冷微笑,双目难掩激动恨恼地道:

“靖熙王爷,是否应将舍妹交还给在下了?!”

不及思索目前究竟是何等状况,但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就在他的怀中!

听此言,西林铭綦英眉微蹙,昳丽双眸中亦射出冷光,轻哧一声缓缓出口:

“交还?哼,司徒兄难道竟不想问问,灵儿又为何会在我怀中吗?”

一想到她方才所经历的危险痛楚,他对他便有说不出的恼怒。

昭远星眸微眯,略通他话中意思,定定开口道:

“倘若承蒙王爷相救,昭远在此谢过了。待他日,必以为报!”

即使在自己的地牌儿上,即使他对自己言词犀利,他仍旧选择冷静以待,因为他此刻最最深切之目的,只是要回在他怀中多日不见的妹妹呀!

瞧他仍旧是一副义正言辞理直气壮的样子,铭綦亦眯了眸子,冰冷又低沉地道:

“司徒兄是否知晓……你的妹妹……中了毒呢?”

她竟然中了这样诡谲的毒,她这样的痛苦,她曾处于那样的危险境地——而一直守在她身边作为哥哥的司徒昭远,竟会轻易的让这一切发生?!

这句话果然不同凡响,昭远一愣,眼睛里开始涌起波涛——他说这话,难道……

本就疑心灵儿为何如睡着般的样子,原来……

呼吸开始急促,一瞬间心神大恸,惊慌又战栗,纠结又沉重,冰凉又疼痛。

他的话中虽然满含埋怨自己的意思,可也明确地告诉他:西林铭綦已经知晓灵儿中了幽灵蛊,灵儿她……在他面前发作了!

天!那会怎样?!

再抬眼,放弃思索他目中深意,已完全理清了他只着一件里衣的因由,这个惊雷直震得昭远就要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要把灵儿夺过来——

“请王爷把舍妹还来!”

说这话时他已然动怒,再也等不下去了!他要亲自看顾他可怜的妹妹,他要他深深爱着的灵儿!

西林铭綦见他已有些激动,紧了紧抱咏灵的手臂,暂时收起了不满与埋怨,却勾唇浅笑道:

“司徒兄,且慢。”

见昭远邃眸幽沉,他不急不缓的收回目光,转而投向了怀中的咏灵。霎时间变得温柔无比,熠熠神采尽现:

“本王实在不能还你一个妹妹了。哎……”

他轻叹,眸光更是溢出浓情,伸出手来轻触她秀美娇颜,喃喃着:

“灵儿已是我的王妃……”

此话出口,昭远眼皮激跳,眸珠更是有些颤然——他在说什么?他为何用那样的表情看着灵儿?!

铭綦又睨了他一眼,再次垂首温柔的对着咏灵,音调缥缈却清朗明晰……

“幽灵蛊毒,邪恶至极,本王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她忍受此等苦楚——且我……一直心系斯人……所以……但请司徒兄放心,本王定会对令妹负责。此去西花,我定尽快入宫面见父皇,请其赐婚……三书六礼过后,灵儿便是我西花名正言顺的靖熙王妃了。我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第140章 三王错(五)

还未说完,只听“劈啪”一声,车厢大震,幔帘叮当摇晃——是司徒昭远一掌劈向了马车内壁,窗侧顿时开了个参差不齐的口子,正能瞧见车外宇文华威等人紧张不解又是惊骇愕然的脸庞。

司徒昭远再一次被西林铭綦惹怒了!

完全不等他再说一句话,伸掌便勾向他怀中,那令他心疼的方向。

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听不下去他的胡说了!

可是……真的是胡说吗?眼前衣衫不整的两人……

他的双目已泛红,夹杂着颤抖的惊悚与愤然的憎恨,直向他攻迫而来——

而西林铭綦也不会坐以待毙,急急出手招架,但因其怀中有咏灵,完全无法尽情施展;而司徒昭远也一样,因顾忌他怀中咏灵,也不敢招式过猛。于是乎两人就在这狭小有限的空间内,开始上演无言又激烈的争斗……

而外围,宇文华威所带领的少量西花将士与司徒昭远手下的南雪兵将却相顾傻眼,这样的情况……他们要怎么办?!

眼见着暮色四合,在这即将踏入国境的当口出此变故,为首的宇文华威最是急切,只因他在车外一字不漏的听完了他们的谈话,自然知道这冲突的因缘纠结:王爷在司徒昭远的面前说他的宝贝妹妹已经成为了自己真正的王妃,这……哪儿跟哪儿啊!王爷说得那般郑重其事,倒弄得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否真有其事了……

正愁措郁结,清利双眸倏忽亮起,说时迟那时快,他迅疾抽出腰间佩剑,高高扬起之余放声疾呼:

“王爷小心!”

“乒铃——”“哐当——”铿锵刀剑震耳鸣响,车体瞬间爆裂开来,冷风嗖嗖急贯,阴气迫人!

渐黑的天幕下,几条诡谲凌厉的黑影从空中飞快的闪出,明晃晃的刀光是那样森寒的亮眼,冷茫乍闪间飞速袭来——

突变骤起,竟是一群阴邪的黑衣刺客,蒙头蒙面,当先一人长剑在手,直直的冲向了车内西林铭綦的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车内两人均大惊失色,西林铭綦虽警醒侧身躲闪,但却顾忌怀中咏灵,将她护好的同时,却终是未能全然躲过利剑,左肩被划,霎时鲜血淋漓。危难之际众人来不及思考,均拔剑而起投入战斗。绷紧了神经缠斗了一会儿, 昭远发现这群黑衣人约有数十之多,但是攻击的目标却似乎更多是对着西林铭綦,此刻他怀抱着咏灵,若不是自己帮忙,已然些微寡不敌众。

“把灵儿给我!这些人是冲你来的!”

激战之余昭远腾出一只手向着西林铭綦伸过去。

铭綦一咬牙,深知其意,他亦看出这群人是针对自己,且此刻又受伤,照顾咏灵已然不便,只得在缠斗的空档交还给他。

昭远接过了咏灵,便不想再恋战。发出手势命众属下且战且退。他如今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边打边退了几十米,终于甩掉了尾巴。抬眼再看那方却仍在激烈的缠斗,昭远微一眯目,便对身旁亲卫道:“卓钦,你带上几个人过去帮他,剩下的随我回去。”

第141章 三王错(六)

无论如何他也算救了灵儿,虽然说的话令他不快,但这个人情总归要还,更何况看那群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 而两国刚刚结盟,若在边境出了事情也终归是不妥。

卓钦领命去了,便余下四五人同昭远带咏灵回去。

此时天已漆黑,冷风嗖嗖,这树林中不免些许空寂骇人。

还好昭远随身备了药,及时的给咏灵服下,只待她醒来。

几人又行至一里开外,却听见林中风声夹杂了几声奇异的鸣叫,渐趋渐近,愈发清明。昭远本能的有所警觉,便吩咐众人严阵以待。

“许是野鸟呢,大人不必惊慌。”手下宽慰道。

却不想说时迟那时快,异变又起,一只犀利的大鸟扑打着翅膀突然袭来,首当其冲便是马上的昭远。

暗黑的夜里只看见那两只眼睛闪着锐利的精光,一只尖利的喙凶猛的啄上身下骏马的眼睛,马吃痛跃起长嘶,昭远被迫抱着咏灵跃身翻下马背,还未及看清那只鸟的形迹,林中便闪出几道刺眼的刀光,下一秒便有尖叫声响起,竟是自己人遭受了袭击。

现在跟在身边的统共不过四五人,然而偷袭者却有数十居多,倘若功夫了得,很显然会寡不敌众。

如今夜色已深,看不清敌方形势,又有一只凶猛的巨鸟加入攻击,己方已经非常受挫。

突然之间,面前一道亮光闪过,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攻至他眼前,来人手持长剑,黑夜里却亦是黑衣蒙面,直直的由上而下冲向自己,他只看清那人令人惊惧的瞳光,便被那煞人的剑气逼退几米, 仅一瞬,昭远便断定来人功夫实在了得,且他的目标很显然便是自己,如今将灵儿抱在怀中已属不智,他只能将她放在身后,自己全身心投入战斗。

暗夜里却马声嘶鸣,鹰声清啸,人声惨绝,鲜血与汗水四溅,呜咽哀鸣。

昭远咬牙切齿,自己人已全部重创倒地,而他自己亦有些招架不住了。

对战的两人眼神有着一瞬的交集,昭远从他眼里却先是看到震撼、了然,而后轻蔑,却又回归到成竹在胸的飘渺。昭远被这样的眼神刺激,不觉奋起顽抗。却不料顾得了前方便顾不上后背,但见那只苍鹰样的大鸟扑打着彪悍的双翅俯冲到他身后,两只有力的硬爪抓起地上的咏灵便振翅飞起。他大喊一声“灵儿!”便知不妙,下一秒钟右臂被利剑划过,鲜血立时喷涌。

“主上,人已到手,不可恋战!”

正厮杀到极致的战场却突然传来一声仓促的低喝。旋即那人便发力刺向了他最后一剑,他被这攻势迫的后退大步,来人却施展轻功飞悬向天际,还来不及抬头,便听到几声马嘶,紧接着蹄声作响,惊起阵阵烟尘草屑,由近渐远。

“灵儿!”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发足狂追过去,怎奈暗夜密林,又身受重创,一人之力又怎追的上矫健骏马,几人之间转眼已拉开了距离。

第142章 三王错(七)

“主上,人已到手,不可恋战!”

正厮杀到极致的战场却突然传来一声仓促的低喝。旋即那人便发力刺向了他最后一剑,他被这攻势迫的后退大步,来人却施展轻功飞悬向天际,还来不及抬头,便听到几声马嘶,紧接着蹄声作响,惊起阵阵烟尘草屑,由近渐远。

“灵儿!”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发足狂追过去,怎奈暗夜密林,又身受重创,一人之力又怎追的上矫健骏马,几人之间转眼已拉开了距离。

“巡查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身后突然响起人声,并快速追过来,竟是自己留给西林铭綦的那几个人回来了,看到他的伤势,纷纷上前制止慰问。

“不,别管我,快去追灵儿!”他想要推开众人,体力却终是虚弱。

“大人,你都受伤了!必须马上回去医治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卓钦上前制止住他的行动。

昭远握紧拳想要缓解痛楚,额上汗珠直冒,却咬牙切齿指向前方:

“快去!不用管我,快去追灵儿!她被那伙奸人所劫,快!”

卓钦却道:“大人,眼下暗夜迷离,想追上他们恐十分不易,不如我们先留下两人去前方查探,剩下的先带您回府疗伤吧!倘若真有歹人,这荒郊暗夜想是他们也逃不远,明日再多派些人手去找司徒小女且便是。”

昭远眨眨眼睫冷静下来,暗腹他说的对,眼下自己这几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即便追上了,又怎会是他们对手,于是只得作罢,心上却郁结难耐。

他简直不能原谅自己,灵儿竟然在他的手中被夺走了!他甚至还来不及感受半刻温存,就这样生生的被他人夺走!

他闭紧了眼睛,这一刻真是恨透了对手——方才那与他交战的训鹰黑衣人,显然便是头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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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辰猫咪:这回是真得凑字数了,真不是我的错/(tot)/~~,我上一章弄完下一章不够了,又不能拿下一个总章里去补,而再改前面的要重新删除再上传耗费时间,还不如说点题外话跟大家唠唠嗑呢,对吧!。。。。说点啥呢?老话题,各种求啦~~~各位宝贝小主美少女们,不知道有米有帅哥,嘿嘿,赶紧把你们的收藏推荐书评统统砸来啊!我不怕多的哈,么么~~~差评也ok,欢迎跟猫一起交流剧情,探讨人物,共同进步哈!行啦我凑不下去了,发简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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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曾经写过的一段,但是全文并没有这么悲伤啦,前面还是很甜宠的,嘿嘿~

另: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

第143章 逃脱(一)

劫持咏灵的自然是墨子伯一群人,当然,那为首的便是狂风般的黑衣邪主了。

当他发现咏灵失踪后,勃然大怒,甚至拔剑想要立斩子伯,终是被属下们拦住,纷纷跪地劝慰请命:“主上怎可为了一介小小女子枉杀忠良!”

他将剑愤然插地入土,咬牙对着墨子伯道:“你可知,让她再从我的身边消失,便是剜我的心!”

墨子伯那一刻惊骇的望着他波诡云谲的眼瞳,终究伏地叩首,哀叹一声。

那一刻,他才真正感知到这个小小女子对主上的意义,这十多年来王妃带给他的痛楚从未离开,却也一生无解。他变的冷酷而寡情,可如今,司徒咏灵的出现让他的心照进一缕阳光,似也让那伤口有了愈合的可能。是以,她执着的要带走司徒咏灵,是想为自己疗伤啊!

“子伯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望主上恕罪!”倘若早明白这些,他亦会尽最大的力量将司徒咏灵留在主上的身边啊!

“可惜错已铸成,此刻恐怕——”

话还未说完,墨子伯的衣领便被他提起,一双眼睛闪动着骇然与震怒,咬牙道:

“她在哪儿,快说!”

“是!”墨子伯来不及伏地叩首,便迅捷起身备马,交待众人前去寻找。倘若有一线希望,也要尽力去挽救。

索性司徒咏灵还真是命大,派去的那厮竟然起了色心,也因此给了他们时间,主上更是及时射出一箭,却不料随同那羽箭一起插入他胸膛的,还有一把锋锐长剑——居然同时有一波人赶到了!因为身份关系己方只得暂时躲避,暗中观察。

原本以为从西林铭綦手中抢回的希望已近渺茫,却不料中途出现了暗杀者,怀抱咏灵的司徒昭远因此落单,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可如今人已到手,危险却刚刚来临。

司徒昭远又怎会罢休,他在这密林处遭到偷袭,显然会毫不犹豫的加大此处的排查力度,由此以来,这个他们苦心经营良久的别庄怕是保不住了。且经过这一番正面对战,亦会让司徒昭远对他们的身份产生怀疑,进而顺藤摸瓜——殊不知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在他国的领土上仅仅依靠这么点人想要劫走一个朝中要员的亲贵,也绝非易事。这样的利弊主上不可能不知,但他是如何想的呢?

墨子伯抬眼看着满目含怒面容却依旧冷凝的主子,忧心的汗珠直冒:

“主上——”

还未等他出口,却见主子倏忽抬手制止了他:

“此刻暂且修整一番,等过了丑时,你便带着其余人等沿此处山路突围。”

他下了命令,双眼微眯,泠光却迸射出来。

“那,主上您呢?”

对他这番命令有些怀疑,首先突围的难度实在太大,明目张胆招摇过市,且他只说了让自己带着余下人等,这是什么意思。

“无需管我,我带着她,明日从城门过境。”他淡淡道出,眸子依旧寒厉。

“什么?!这——”墨子伯不明所以,他们竟然不一道出境?

第144章 逃脱(二)

“无需管我,我带着她,明日从城门过境。”他淡淡道出,眸子依旧寒厉。

“什么?!这——”墨子伯不明所以,他们竟然不一道出境?

“哼,司徒昭远的目标已锁定了这里,这片林子明日恐怕一只鸟也别想飞出,这别庄,且让他拿去吧!而他如此严密的封锁,定会消耗大部分人力,城门处,却会变成最薄弱的所在。”说着这些,他的唇际微微勾起,些许轻蔑与明晰,却依旧冷凝的没有一丝温度。

然而听了他的解释,墨子伯却瞪大了双目——主上,竟然让他带着所有的兵力去当诱饵,从而引开司徒昭远的视线与人力!但是己方唯有十多人,这岂不是羊入虎口,简直是去送死啊!为了一个小小的司徒咏灵,主上竟然要牺牲至此——罔顾自己与众兄弟的性命,而只为夺取一个小小女子!这怎能不让墨子伯震骇,除此之外,还有浓重的心凉啊!

但见他微转过头,望着墨子伯不敢置信的脸,依旧是一丝冷笑:

“倘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又何须到如此境地?!不是要赎罪吗?这是唯一的机会!活着回去,便是为我效命了。”

最后这句话,也不知是讥讽还是对他的鼓励,但是作为属下,他对着主上的命令没有说不的权利。然——

“为了司徒咏灵,主上这样做值得吗?!”这样一来,不止赔上了别庄,甚至还可能是众兄弟的性命!他们这些人的命,在他眼里竟敌不过一个小小女子,这怎能不让人寒心!

而面对质询,他却连眼睫都不眨一下,便道:“值!”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哪是为了司徒咏灵?而是为了自己——他想要她,他想看到那张脸,他想抚平自己的伤口!

墨子伯不答话了,朝他鞠了一揖退了下去,便吩咐众人尽快修整,打点行装。待得丑时过去,所有人马趁着夜色打算出动。

“主上一人,是否有些不妥?”看着骑在马上的他同依旧睡着的司徒咏灵,墨子伯终究有些担心,虽然他相信自己的主子料事如神,但凡事都有万一。

“无需多虑,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便是。”他一夹马镫,勒紧缰绳,两人一马,便率先冲了出去。

墨子伯不再犹豫,亦吩咐众人趁着夜色上路了。

咏灵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中天,但她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睁眼看见简洁的纱帐和床榻,却陌生的很,她立时惊坐而起,迎面便看见一个人。猛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那人正是劫持自己的大头目——冷酷的黑衣邪主,此刻正坐在对着她床前的椅桌前,静静的品一杯茗茶。但是他身上衣物却换掉了,朴素寻常的世俗打扮,倒是跟他浑身散发的气质有些冲突。

“醒了。”

低沉的嗓音传来,眼光淡淡的瞟向她,脸上却似乎平静的很,这句话,像是疑问,又是肯定。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咏灵急不可耐的想要掀被跳下床,却有些脱力的四肢瘫软,不得已斜靠在床边。想这一两日来滴米未进,自然虚脱乏力。

第145章 逃脱(三)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咏灵急不可耐的想要掀被跳下床,却有些脱力的四肢瘫软,不得已斜靠在床边。想这一两日来滴米未进,自然虚脱乏力。

“灵州城。”这次他竟然毫不隐瞒的回答她。且眼光瞟向了挑起窗棂的窗外

“灵州?那,我哥哥呢?”咏灵迫不及待的爬起来,走离他近一些问道。

“呵呵,你难道不应先担心你自己吗?”他转过头淡淡笑了声,一张冷峻的脸盯住她。

“你,你要把我怎么样?!”

头脑终于清明,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是被他劫持在手。来不及思索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禁不住抱着身子慌急的问出口。

“带你走。”他不紧不慢的直视她的眼睛。

“为什么?”她真的是不解:“我并不认识你,也从未与你有冤仇,你为何要抓我?!”咏灵愤愤,朝他嚷叫开来。

“因为你像她。”他的眼光突然间燃起了一簇火焰,直勾勾的盯住她的脸。

“她?她是谁?”咏灵眼光急转,咬住唇角,似乎仔细思索了片刻才道:“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王妃?可我,我不是她啊!我是司徒咏灵,我是司徒咏灵啊!”她寄希望于明确事实来让他改变主意。

“无论你是谁!”他的音调有所提高,却收起来眸光勾起一丝轻佻的笑:“我认定了,便不许你逃!”

咏灵震骇,后退两步,抬眼手指向他:

“不!你为何要如此?!不要!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快放我回家!”

说着,甚至朝门口冲过去,却被他半路截住了身子,低低道:“看来你忘了,忤逆我,会发生何事了。”

咏灵身子惊住,霎时想起他杀了手下的那一幕,再抬眼看他冷凝的眼眸,不觉心跳加速,浑身轻颤起来,喏喏道:“可你,可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不愿跟你走!我只想回家呀!”说罢,泪珠儿居然滚落下来,好不可怜。

看到她的眼泪,他的心似微有触动,闪了几闪却道:“快去进些饮食,我们片刻便启程!”并拿眼光指了指另一旁桌上的饭菜。

咏灵瞅了一眼,虽然有些饿,可此刻哪有心情吃饭?随即又转头不怕死的怒瞪着他喊:

“我不要吃!我要回家!”

“哼!很好,你情愿饿昏过去,少气无力的被我带走,倒是省去许多麻烦了!”他些许老神在在,冷哼一声。便甩袖出了房门,临走前还留下一句:“你最好省些歪心思,半刻后我便会过来。”

咏灵气愤的追将过去,当然是使力摇晃房门,却发现果然是被锁上的。

她凄伤不已,只得退回屋子,坐回桌前。

用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擦了下脸,勉强喝了口水,却怎么也吃不下饭了。可是那人说得对,如果她这般虚弱,倒像是帮了他的忙了。于是只得勉强自己吃下几口,好有些体力。

似乎半刻未到,他便进来了,把一件衣服扔到床上道:“换上。”

咏灵见那衣物亦是一件寻常衣衫,虽说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脏污不堪,可她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本能的拒绝:“我不换!”

第146章 逃脱(四)

“那便是让我帮你换?”他邪魅的唇勾起,甚至是作势欺压到她身前,伸手想要拉扯她的衣襟。

“不要!”咏灵大骇,赶紧抓住衣领后退几步。

“那就照做!”他甩手转身背对着她,好似有些负气,又像是给她时间和空间来换衣服。

咏灵咬咬唇,对他的霸道与不可理喻简直忍无可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踱步到了床边。索性只是把外衫脱下,这种情况咏灵也不想跟他再吵,便乖乖把那件粗布衣衫裹在了身上。

换衣完毕,他便二话不说的拉着她走出房门,下楼,迫她上了一辆马车。

咏灵这才发现方才所在好似是一间客栈。思索着他方才说这是灵州,那岂不是离哥哥很近,她究竟能怎样逃脱呢?

还没等脑中把眼下的事情捋清楚,眼前却倏忽出现了一把闪着亮光的短刀,甚至缓缓的贴近她的脸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不敢再动一下,却听对面邪魅的声音传来:

“倘若你说了一句不该说的,我这把刀子,可是再也不能怜香惜玉了。”

咏灵吓得哆嗦起来,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杀人,不觉咬紧了唇愤愤的盯向他,清泠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她的泪使他的眼光摇晃了下,可却并没有因此收起威胁,依旧双目轻蔑。

不知马车晃荡了多久,好似终于停下了,他听到车外有人声,貌似在讲:“车内何人?”

“大人,我家主子和夫人要出城,这是令牌。”这句好似是车夫的声音。

咏灵还来不及反应,便听他低低道:“乖乖的,不要抬头。”

感受到一道光线射进车内,似是有人掀开了车帘。而她的头却被他扣扶在他肩上,因此也看不清车外是谁。

只见那守城士兵看了一眼车上两人,均是粗布寻常衣衫,对照着同令牌上的信息相符,便不疑有他,挥手道:“放行!”

“多谢官爷!”车夫作了作揖,便将马车赶出了城门。

马车开动,当咏灵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却已堵上了她的嘴巴,任凭她在怀里挣扎哭打,口齿不清的叫喊:“不要!放开我!救命啊!不要,我要回家。”然而马车分秒不停的飞奔而去,还有谁会听到她的声音?

待得马车颠簸了大半个时辰,她也已没了力气挣扎叫喊,他才放开了手,似乎陡然间畅快的对着她哈哈大笑开来。

咏灵此刻却连与他争吵的气力都没有了,只余泪流满面。

又一次车夫停下车来,他跳了出去,同时将她也拉出去,把一袋钱扔到车夫手里,便见车夫笑逐颜开的道:“哦哦,真是谢过贵人了,贵人走好,走好!”

在他躬身作揖之间,咏灵已被身边人拉着跨上了从马车上卸下的马背上,紧接着便听见他打马甩鞭,那马儿便发足狂奔向前。

“慢着,等等!你要带我去哪儿!”

清冷的风划过脸颊,咏灵才意识到方才他们是在通过城门安检,那令牌怕是早已安排好的,如今已然出了灵州城了! 不觉怒极攻心,在马上挣扎踢打个不停。

“回我北月去!你再也逃不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却不想他爽朗又得意的大笑传来,咏灵的心已跌至谷底。

“为什么要去北月,我不去,我不去!你放开我,放开!”她用尽全身力气哭喊挣扎,他却不为所动:

“如今已然出了南雪国境,再也无人会救你了!”他的唇间挂着笑意,邪魅至极。

“不,不要——”咏灵的哀喊亦回荡在这无边旷野上,空灵寂寥。

第147章 逃脱(五)

而这边厢正在同子伯一伙缠斗的的司徒昭远却仿若听到了她的呼声般的陡然打个机灵,惊呼道:

“糟糕,中计了!”快走!”却是率领着一波人等正从交境的荒野战场中撤离,发足朝城门狂奔而去。

然而终究是晚了,城门处已人去楼空。即便他再快,耽搁的这几个时辰,也早已追不上了。

暮色来临,无边萧索的街,萧索的夜,昭远定定的坐在马上,望着那城门外空无一人的衰草连天,却陡然间跌落下马背,吓的一旁的司徒风和卓钦赶紧过来扶他,却见他失神的眼睛,旋即内里星光闪动,对着夜空大喊一声:“灵儿——”

他今日天不亮便派重兵封锁了那片密林 ,下令一只虫蚁也不准漏掉的严查,终于找到了那座别庄,那里面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便是劫持灵儿的贼寇所在,他循迹追踪,终于把那伙人围困在了山脚处,双方激战了好几个时辰,那群人都被杀的所剩无几,却抵死不愿说出人质所在。昭远愤怒的同时却心念急闪:是不是有什么环节被漏掉了?为何这些人抵死不从,却又难以突破?而今终于有了答案,他竟然是在为真正的逃脱争取时间,这一群人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要选择防守最薄弱的地点出逃——想到此,他惊惧的闭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又过了一夜了。

书房中,司徒昭远的眉目揪皱一片,整个身子疲累的斜倚在桌案后,一手抚搓着疼痛的额头。

灵儿,究竟是谁带走了你?又是为什么要带走你?

不是寻仇,更不是绑票,那到底是为什么?!

那座别庄,他居然查到许多器具出自东风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会同东风国有关?

不,为什么别庄里的蛛丝马迹都是指向东风国?不对,不可能那么简单!或许——他双眼倏忽睁开,声音里有一丝颤抖道:

“是北月!”

那些人故意布置的像是东风所为,显然是为了迷惑误导他,但是既然他会选择用东风掩饰,那么一定是东风最相对的一方——不可能是刚刚结盟的西花,西林铭綦对灵儿的担忧全写在脸上,且从昨日他的遇袭来看西花定然内忧外患,怎会顾及其他?显然如此一来,便只有北月了!

可是北月又为什么会劫持灵儿?破坏结盟吗?但是好几天了为何没有行动?郭敏父子的事显然是北月在背后操刀,难道灵儿会对他们有用处吗?他事后曾问过西林铭綦救灵儿的情形,显然当时他正被小贼侮辱,而且当时只有那小贼一个人,为什么会只有一个人?而后来又为什么出动大批人马从他的手中抢走她?这些人他敢肯定就是今日交手的那一批,但这又说明了什么?如果要拿她来破坏结盟,为什么不正面交涉?为何又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而只为了带她逃出城去,逃出南雪国?!可是,为什么要带走她?又是北月的什么人带走了她——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148章 北辰昊昍(一)

待到马已累到不肯走的时候,咏灵也再没力气哭喊了,绝望恐惧的双眼也开始变得死寂平静,两人停下休息,这里仍旧是一片荒野,不辨方向。

倏忽间四周有了些许声音,不觉循声望去,但见前方似乎掀起了一片烟尘,天空中亦出现了诡异的鸟鸣。

咏灵抬头,看到一只苍鹰正在空中盘桓俯冲,不觉心里一惊,这应该就是先前见到的那只,她本能的转回头望他,见他的眸微眯起,内里的光线射出一丝了然的喜悦,唇边亦勾起淡淡弧度。

却觉前方那声音越来越大了,泛起的烟尘亦越来越明晰,恍惚是阵阵马蹄声,显然的,前面应该有很多人来了。

咏灵不觉瞪大眼睛站起,前方的人声也越来越近,竟是一片扬着军旗的人马,她禁不住震骇非常。

大队人马在距离两人约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却又都纷纷下马,为首的几人几步奔到了两人身前,咏灵还未及看清几人长相,便见他们纷纷跪地,埋首抱拳道:

“臣尉迟呈参见陛下!接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咏灵还未及回味这句话所隐含的意义,便见身边的人淡淡扬手道:

“起身吧。”

“谢陛下!”几人纷纷起身,咏灵这才眼尖的看到那为首一人的身后还似乎跟着几个熟面孔——劫持自己的那群人中叫子伯和叫中韩的还有另外一个。

“你倒是活着回来了。”这句话显然是旁边人对着墨子伯他们三个说的,眼睛里些微的欣慰与赞赏。

“子伯惶恐,有愧陛下嘱托!此去十五人只余下我等五人,秦沛和郑鸿……重伤!”

墨子伯嗓音沉痛的低头拱手向他禀报,言下之意显然是说去同司徒昭远对战的大家损失惨重。

却见他微眯了眸并未答话,墨子伯继续道:“臣等五人逃脱后便不敢耽搁,一路北上过境,这才同尉迟将军会合,一同前来接应陛下。”

他了然的点点头,便见那自称尉迟呈的甲胄将军道:

“臣等已备下车辇,还请陛下速速回宫。”

显然这一刻,他们并未觉得有必要隐藏他的身份了,而他们称呼他为,陛下……

咏灵浑浑噩噩的被他们装上马车,随着车轮启动,大队人马启程,咏灵才浑身瑟缩着抬头,看向了此刻已披上一件华贵龙纹披风的他。

她的脑子还没成浆糊,他告诉她说要去我北月,而他被人称为陛下,那么此刻正坐在自己身侧威风凛凛的黑衣邪主居然是——北月国君北辰昊昍!

天!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就只有震骇,说不出任何话,亦不能有任何思想了。

而他却笑看了她一眼,随即偏眸望向了窗外,眼光深幽清亮,似乎无限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一动不动的在车上坐了半日,随着大队人马停车休整,咏灵的心绪才被拽回些许。原来天色已渐暗下来,车队需要停下来过夜了。

被安排到了驿站房间,那些人又安排了两个小丫头来伺候她,咏灵才开始静下心来思考事情。

第149章 北辰昊昍(二)

一动不动的在车上坐了半日,随着大队人马停车休整,咏灵的心绪才被拽回些许。原来天色已渐暗下来,车队需要停下来过夜了。

被安排到了驿站房间,那些人又安排了两个小丫头来伺候她,咏灵才开始静下心来思考事情。

她竟然被北月国主北辰昊昍(xuan读一声)劫持了!且先不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雪,单就现在的景况,已经够她忧虑的了!劫持她的原因他竟然告诉她是因为她长的像一个人,此时此刻也无法顾及他的想法有多荒谬,可是自己要怎么办?!通过那两个小丫头得知,眼下是已经到了北月国的幽州城,此地同南雪边境接壤,而明日车马显然是要继续北上到达北月国都,这究竟该怎么办?身处古代封建社会,一介弱质女子又怎么会有能力和权利左右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她所遭遇的人的身份,又能讲什么礼法可以反抗他而救她?咏灵惶恐极了。

眼下一哭二闹三上吊显然是毫无意义,自杀绝食作践自己也得不偿失,便只能接受了。

吃过了饭洗漱完毕,这一天也真是累了,竟然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一宿无梦。

第二日被安排启程接着走,她已被迫换上了北月国特色的衣裙,而似乎为了避嫌,北辰昊昍亦并未同她共乘一车了,但却依旧每日过来看她几眼,可咏灵碍于他的身份,亦不敢再同他争吵多说了。

已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三日了,咏灵时常会掀起车帘看看窗外景色,一片陌生,天气似乎也越来越冷了,车内只有她一个人,而那两个丫头却跟在车外,见她掀帘总会尽心的上前询问是否有事需要伺候,她摇摇头,心如乱麻。

有想过逃跑,但不是没见过他的手段,她手无寸铁孤身一人,简直想不出会有什么方法可以瞒天过海,不觉更是焦躁万千。也不知他打算把她掳去做什么,那个理由难道不牵强吗?而自己究竟要怎么办?咬碎了嘴唇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结论,而时光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已有七八天了,听那两个丫头兴奋的声音,好像是已经到了北月国都了。

咏灵一下子心碎了,泪水滚落,这里距离自己的家怕是很远了,前路未卜,不觉惊恐伤怀。

北月国都夙月城,他们在城郊驿馆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便往皇宫进发。咏灵瞧着街上繁华热闹却又陌生的景象,不觉更是忧怀惊心——他居然要把她带往皇宫,这算什么?!

索性似乎极体谅她的心情,为了避免她的尴尬无措,马车进了皇宫后居然一头扎进了某个清静院落,她被人带领着进入室内。入眼所见装点的精致豪华,与平日见过的大家府邸自然不同,到处彰显着王室才有的大气磅礴与尊贵繁琐,并有五六个宫婢鞠躬行礼供她驱使——咏灵这才清晰的认识到了,她真的已身处北月皇宫!

第150章 一年之约(一)

转眼已过了两日,咏灵被一众婢女服侍着好吃好睡,并没有任何人打扰。这倒是给了她许多时间思考,想是那北辰昊昍刚回国,应该有很多事情忙着处理吧!

两日来她捋清了许多事情,司徒咏灵毕竟是官宦之家出身,对政治应有的敏锐并不缺乏。想是那北辰昊昍微服出访灵州,原本是为破坏南雪同西花的结盟,那刺史郭敏郭宜的事,不难想象便是他北月的杰作,但却被哥哥及时处理,目的落空的他们便另谋计策,或许劫持自己作为棋子便是下一步的规划,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相貌居然阴差阳错的同他的王妃相似——当年北辰昊昍作为太子时同东风国公主和亲的故事早已传遍四国,想是那王妃对他的意义深重,这才使得他对自己非比寻常的执着,可……只因为长相相似,他便把自己掳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正纠结着,却被几声长呼拉回了思绪。回头只见侍女们纷纷对着门边跪下,恭敬又惶恐的低呼:“陛下——”

她这才看到他过来了。此时的北辰昊昍穿着的是一件深色绣金龙袍,腰束紫玉带,头顶蟠龙东珠发冠,把高大颀长的身形衬托的气势凛凛,张扬霸道,使得所有人不自觉的都要向他俯首称臣,咏灵摄于他的气势,本能的随着众人欠了欠身行礼。

“起来吧。”他微一伸手,那些侍女便谢恩起身,咏灵亦忍不住抬眼,却被他眸中精茫烫到,立即缩回了眼神。

“你们下去吧。”他似朝着那些宫女们命令,于是连带着跟随在他身后的太监内侍们都一并垂首离去,这室内,即刻便只余两人。

咏灵很是紧张,同时亦不敢抬头,她虽从未同君王单独相处过,可自小学就的礼仪却并未忘怀,想着是应该去给他斟一杯茶的,于是便轻移莲步到了桌前,稳稳倒了杯茶水,奉至他面前几案上,并不安的轻呼一声:“陛下……”

而他的眼光却直直的盯着她的发顶,眼光幽沉又清亮,唇边却勾起一道浅弧,伸手抓起她交握的双手,便拉着她朝小几两侧双双坐下。

咏灵被他拉着的手轻颤一下,然而他拉她坐下后却又放开了,她便些许释然。

“这两日过的如何?可有不妥?”他率先开口询问。

咏灵低头回道:“并无不妥,多谢陛下照拂。”

“可,陛下何时送我回家呢?”她自然急于知道这些,于是口气急转殷切的抬头望向他。

北辰昊昍听罢自然有些不悦,却不着急回答她,而是拿起桌上茶水轻啜了一口,沉声道:“此事朕已回答过了吧!”

“可,我毕竟是南雪朝臣之女,陛下不该把我掳来!”咏灵稍有些急,这句话隐有怒火,言下之意是在指责他作为一国之君行的却并非光明之举。

北辰昊昍听了微有愣怔,随即便孤傲的笑了起来,放下手中茶盏,重又站起走至她面前。

见他起身,咏灵岂有再坐之理,于是亦惶惶起身,依旧垂头不敢看他。

而他却径自两手抓起了她的手,四手交握,他的眼神炽烈的望向她:

“留在朕的身边,朕,许你一切。”

她要名正言顺,公平交易,那,他作为一国之君,万物皆在掌中,难道不能换她红颜一笑?

这几个字,彻底震撼了咏灵,她不得不抬头,望向他盛满殷切却又火热的眼瞳,脑中飞速旋转了半刻,终于咬唇道:

“可我最想要的,便是回家啊!”

这句话使他眼神变冷,松开了她的手转回身,似冷哼了一声道:

“你一介女子,年已及笄,即便不为朕,亦不能待在家许久了吧!”

这句话让咏灵无言以对,他的意思很明了,作为女子总要嫁人,嫁了人之后也不算是回家了,所以她的话不能成为拒绝的理由。

第151章 一年之约(二)

“可——”咏灵不死心,继续同他争辩:“陛下因我相貌类已故王妃而执着,可我却并非是她,这又有何意义呢?”

“朕已说过,无论你是谁!”他已负气,甩袖背过手去。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她,但看到那张脸却依然震撼,心内波涛汹涌,良久已消失的激狂心动被重新挑起,他亦控制不住想要她的心——就算是想要那张脸吧,谁又能如何?!

咏灵愤然,继续不死心的同他理论:

“可我的父兄会担忧,娘亲挂怀,我更想日日得见他们!况且,况且……”她眉心紧揪,沉痛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身患重疾,并不能服侍陛下,且若无哥哥所调解药,我便会死去的呀!”这理由亦是她早已想好的了,况且这并非骗人,她虽不清楚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毒,但从家人那里依旧得出这些讯息。难道一个身患恶疾之人,还不能让他死心吗?

他的眼睛眯起,自然是满满的不信与荒唐,甚至是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清灵少女居然会编出如此理由想要说服他!

“灵儿并未骗你,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咏灵为他的目光急的跪了下来,摇着头望向他,眼中泛出泪花,一片赤诚。

北辰昊昍望着她的脸,眸光急闪,却缓缓伸手将她拉起,定定道:

“倘若果真如此,朕自会遍寻名医帮你医治!”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放开!他的决定岂是那么容易更改?!更何况,即便真的有病,他又怎忍心放开她?

咏灵望着他无坚不摧的瞳色,真真是无计可施,心里早已败下阵来,却只能最后死守下底线:“陛下因故对我执着,或许是一时起意,倘若有一日矫正了心思,还望能够怜悯些许送我回家!”

北辰昊昍却为了她这句话微眯了神色,不成想这个小丫头却也是个聪明的胚子,对他的劝恳一步步循序渐进,丝毫没有溃不成军。

“——好!我们不如以一年为限,一年期内,朕绝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但也决不许你走!限期至时,倘若你还想要走,朕也绝不会再留!”毕竟不想让她失望,他居然允诺了一年之约,当然,这亦是为了自己,此刻他的心情亦是一片混沌,这一年,也足够清明了。

咏灵抬眼望着他,想是他作为一国君王,这也是让步的极限了吧!不觉无奈的点了点头。而他却轻轻抬手,忍不住扣起她的下颚让她望向自己,对着那一张倾世容颜,他的眼神些许迷离:她竟认为是一时起意,但是这张脸,真能让他在一年后舍弃吗?

咏灵因着他的举动十分无措,他靠近的俊脸让她的脸颊染上绯红,她不安的躲闪着。

他微微叹气,放开了她,轻轻启唇道:

“朕说过,必不会迫你做不愿之事。而你若有任何要求,亦可随时提及与朕。”

咏灵些微感慨,略欠了欠身,低头道:“谢陛下。”

他退开些许,“既如此,今日便罢了!你好生歇息,朕去了。”说完,便唤了内侍过来随同离开。只余咏灵些微愣怔,淡淡怅惘。

第152章 北月皇后(一)

精致奢华的寝殿内,檀木雕花的软榻旁,珍珠罗帐轻扬,熏香袅袅。一名婢女正拿着镶金螺钿铜镜,境内映出一张颇有风华的脸庞。云鬓峨峨,修眉连娟,明眸善睐,丹唇微抿,丽质天成,仪态万千。。此刻那女子正在轻抚发髻观瞻自己的妆容,柳眉轻佻,美目中泛出傲然却淡漠的光。

“娘娘可曾听闻,陛下此次从南雪归来,竟带回一名女子。”站在身侧的一名女官,对着软榻上一身绣金凤淡紫色华服的美妇轻语道。作为主子的贴身婢女,时刻关注陛下身边的动向便是她们的本分了。

但见那女子眯起了眸,显然是泛起了不悦,冷声道:

“不知是何等妖女,竟叫陛下这般劳师动众。”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她这耳聪目明的中宫,这消息自然是早已知晓。

“奴婢从墨大人处得知,陛下为了此女,可是损失了十多名将士的性命呢。”

那婢女继续向主人禀呈消息,不出意料的见到皇后的脸上现出怒容,伏在桌案上的手指亦微微捏紧。可那婢女却嫌不够,继续出声:

“奴婢打探到,当时墨大人苦苦相劝,却也丝毫左右不了陛下的心意,不惜费尽心机,不远万里的将其带回,真真是诡异的很。”

“哼!”皇后终于冷哼出声,眸色更是一瞬间森冷,心内却泛起重重波澜。北辰昊昍向来不近女色,后宫空置,只有她一人独大,为此甚至兴了个男宠作乐,而如今,居然如此大费周章的带回一个女子,这怎能不让她郁结惊心?!

“那女子如今何在?”

“听闻被陛下安置在长清宫。”那婢女回答。

“长清宫?哼,本宫倒要去看看是何等妖女了!”皇后语声含威,更是凌厉无比。

“可是陛下似乎严封了长清宫,派了兵士把守,不准任何人进去呢。”

“不准任何人……”她的眸子凌厉的眯起,陛下竟会有此举动,显然那人对他十分重要,她感到强烈的危机与威胁,袍袖中的手紧紧的攥起——

“阿离,去给本宫仔细的查查她!还有,想个办法……让本宫见上一见。”

“是,奴婢这就去办。”那婢女领命去了。而皇后的脸上,却附着上复杂的神色。

※※※

这日用过早膳后,咏灵所在的长清宫的大殿内便见一堆的太监宫女开始鱼贯而入,且手上都端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甚至还有两人抬着的箱子,向她行礼后便把一众物品全都摆放在大厅内,不多时几乎摆满了整个屋子,门外却还在源源不断的送进来。咏灵诧异不解,便问一旁的侍女青青: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青青莞尔一笑行了个礼答:

“回禀灵姑娘,这都是陛下的吩咐,怕姑娘烦闷,便拿这些来给姑娘赏玩。陛下还说,倘若姑娘不喜欢,只叫他们拿走便是,若是喜欢就留着,或者还有其他需要,只告诉掌事的薛怀薛总管便可,陛下自会尽力为姑娘寻来。”

第153章 北月皇后(二)

咏灵听了禁不住上前一一打开盒子挨个儿观摩,但见都是些珍奇古玩瑰宝,还有精巧器皿,钗环首饰,华服衣品,琴棋书画,甚至还有小猫小狗,花鸟虫鱼,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吃惊咋舌:

“这……也太多了吧!”不止多,但见那些物器色泽华美,绝对都是上品奇珍,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陛下爱重姑娘,特意准备了这许多来供姑娘挑选,若是不喜欢的,便叫他们拿出去。”青青继续解释。

咏灵看着那一堆器皿,甚至还有猫儿狗儿的叫声,简直是想要咽口水,全放在这里恐怕连人走路都困难了,只得上前仔细看看挑选几件可用的。

其实并非是她不晓礼数,如若一件不留的拒绝,那是对君王不敬;且她想着,反正这也是他北辰昊昍的宫殿,以后即便自己走了,这么这些东西也还会留在这里,于是此刻也就不矫情了。

她选了琴棋书画若干,漂亮的器皿留下几件,首饰也选了一两个,至于花鸟鱼虫,有只蓝色眼睛的雪白猫咪样子颇为娇憨可爱,她忍不住的就抱起来逗弄,喜上眉梢。

“绡绡,叫他们把剩下的都拿走吧,这里也放不下如此多。”

“灵姑娘不多留几件吗?”她选的这些恐怕都没有十之万一,青青和绡绡都上前劝慰。

“哪里需要那么多,放在这里也毫无用处,全都送回去,给需要的人才好。”咏灵皱眉,若不是为了陛下威严,且呆在这里真真有些烦闷,她恐怕一件也不会收,但这已经让她感觉有些诡异了,哪里还能多留。

“那就听姑娘的,奴婢这就去交待他们。”绡绡领命出去了。于是不多时便见一堆人重又上前把不需要的那些又搬抬出去了。

咏灵怀里抱着猫咪,瞧着它一副懒洋洋的可爱样子,不觉亦眉开眼笑,伸手逗弄着它,它便“喵呜喵呜”的叫,真是萌死人了。

但是笑过之后,望着宫内忙碌的人影,她又有些忧怀了。

想到昨日他说,“朕许你一切”,恐怕便是这个意思吧。他究竟是如何想的?真的要执着的禁锢她一年?这算怎么回事啊!可是面对一国帝王,她一个小女子又哪里有反抗的权利和资本?也不知哥哥和父母现在怎么样了,她已经消失了将近一月,他们恐怕都要急坏了!不行,她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消息。

跟猫咪玩儿了一会儿,又看看书,弹弹琴吹吹曲,和婢女们说了会儿话,这一天又快过去了。傍晚时分,北辰昊昍过来了,身旁除了内侍外,还跟了一个衣着不同的人。

行礼过后,两人眼光有一刹那交汇,咏灵却慌急垂了头躲开,她对他除了敬畏外,还有一丝紧张。

“今日过的可好?”却是他先开口了,语声沉稳的毫无波澜,但望着她的眼光却幽深清亮。

“还、还好。”咏灵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被囚禁的滋味自然不好,但是也没有受什么大的苦楚,只得敷衍了事。

第154章 北月皇后(三)

“今日送来的东西,可还满意?”他继续问,并朝她走近。

“呃,尚好。”为着他的靠近些许不自在,咏灵垂了头继续敷衍。

“呵呵,那便是不甚满意了。”瞧着她的表情,北辰昊昍的唇边勾起微笑。

咏灵咬唇,终于大着胆子些许负气道:

“笼中的鸟儿,即便一应俱好,但不得自由,终究了无生趣罢了。”

这话让北辰昊昍的笑容果然定住,看着咏灵低垂的眼睛却乱颤的睫毛,他竟又重新勾起唇角,甚至抬手牵起了她的手道:

“我把肖瑞留给你,今后由他随在你身侧照应,你便可以常出去看看了。”

说着,但见先前跟在他身后的那一身劲装的男子走上跟前朝她行礼道:

“小人肖瑞见过灵姑娘。”

“嗯,朕命你随时侯在她身侧相护,倘若有失,朕唯你是问。”他淡淡对他出口,语声内却隐含威势。

“臣遵命,必将誓死保护灵姑娘周全。”那肖瑞叩首重重道。

咏灵睁大了眼睛微张了嘴巴望着他,却在看到他的眸光时如同被火烫到般躲闪开来,而心内已丝毫不能平静。

他居然连这些都想到了!想是皇宫不比寻常人家,如今自己的处境变了,安全问题自然需要顾虑,可他如此周全,竟让咏灵心中不觉泛起一丝别样的感慨。

“好了,你且下去吧。”这是北辰昊昍对着那肖瑞说的。

肖瑞谢恩行礼后退了下去,他却回头捏了捏咏灵的手指迫她收回注意力道:

“今日陪朕用晚膳,可好。”

咏灵终于抬眸,望着他温柔的眸光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

“此外,灵儿还有一件事想请求陛下。”

“哦,何事?”似是有些没想到她会主动要求,北辰昊昍认真聆听。

“我失踪了这许多天,我父母兄长定然焦急万分,陛下能否派人传信给他们,好让他们暂时心安啊!”咏灵提起这个便有些急不可耐,眉目间自然含了无限愁虑。

北辰昊昍却眼神倏忽一冷,扣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后道:

“此事朕自有打算,你无需挂怀。”

咏灵见他不悦,也就不敢再提,只得任他拉着进了偏厅。

用过晚膳,听她弹了一首曲子,又笑问几句她今日给那猫咪取了什么名字后,北辰昊昍便走了,留她一人休息。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两人共用晚膳,后他又早早离去,毫无半点非分。

……

※※※

“咣当”一声,是皇后把手上的金玉杯盏砸落在地,两名婢女看着她横眉怒目的面容,纷纷垂首噤若寒蝉。

“陛下居然日日去她那里,却从不留宿,也不提册封,更不许任何人靠近,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怒气冲冲的说着这些,连同着桌上的一应器皿都遭了秧,成了她泄愤的工具,顿时被她“呼啦啦”拂扫在地,一片纷乱的碎裂鸣响。

“娘娘息怒!”阿离和另外一个叫做阿蔚的婢女连忙跪在地上叩首,心惊胆战的劝慰道:

“娘娘请息怒啊!倘若气坏了身子,可是叫亲者痛仇者快啊!娘娘千万要保重自己才好啊!”

“哼!你叫我如何能不怒?!你们都是些废物吗?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方法见到她是何种人物?陛下却恩宠日盛——自他回宫,都没有来看过本宫一眼哪!”她美丽的面庞上却青筋直跳,眼光凌厉更有哀痛,咬牙切齿,恨恼非常。

“娘娘莫慌,奴婢打听出,她乃南雪朝臣之女,名字叫司徒咏灵的。”阿离上前禀报。

“朝臣之女?一个小小的朝臣之女居然会令陛下甘冒风险,甚至不惜牺牲数十将士的性命将她带回?!”皇后怒斥,满脸的不敢置信。

“此事奴婢也觉得蹊跷,但请娘娘放心,恐怕这两日,那边便会有消息了,娘娘很快就能会一会她了。”阿离紧皱的眉眼间眸珠却斜向一侧,嘴角亦微抿起淡淡弧度,脸上隐有成竹在胸的傲然。

“哼!那就尽快去给我安排!”皇后依旧愤愤,一手伏案怒气急喘,眸珠凌厉。

第155章 北月皇后(四)

※※※

已是深冬天气,因着这大殿有暖阁,倒是温暖如春。可咏灵却倚坐窗前,望着窗外的落雪纷纷,眼神渐渐飘渺,思绪亦飘得好远。

日子过的真快啊,转眼就近年节了,这一年,也要到头了。

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纠结万千,十五年来,怕是只有这一年的雪天,没有在家人的身边吧。

她,想家了,想父母亲人了,尤其是,哥哥……

知道他最是担心她的,可此次竟从他身边消失了这么久,他心里会有多着急呢?也不知北辰昊昍有没有把消息传到家里,想起这个她十分郁结。她每次一提起家里的事他就不悦,因着忌惮他的身份,她自然不敢多言,好在,他并没有对自己做非分之事,相反甚至礼遇三分,方方面面照顾周到,这亦让她不知道该从何处攻破了。

“灵姑娘看上去像是有心事吗?”青青给她端来一杯蜜茶,观摩着她的脸色道。

“唉……”咏灵长叹一声,却摇了摇头,依旧心情低落。

“姑娘许是待在这宫里久了,闷着了,现下雪就要停了,园子里的梅花开的可好了,灵姑娘不想过去看看吗?”青青不着痕迹的劝慰,倒像是诚心想让她高兴起来。

“我可以出去吗?”听她如此说咏灵倒是转过了头。

“陛下不是说了吗?倘若让肖瑞大人跟着,姑娘去哪里都无妨的。”青青提醒她。

咏灵点点头,在这宫内待了十多天了,倒真不曾出去看过,那日北辰昊昍已经应允了她可以随意走走,那园子想也不远,不如就出去散散心看看雪景也好,于是便道: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是。奴婢这就去唤来肖大人。”青青露出喜色,眼底更是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窃喜,便同绡绡一起下去准备了。

两人服侍着咏灵披上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因着实在太喜欢那只猫咪,便把它也抱在了怀中,另带了些许急需之物备用,便并着另外两名宫女和肖瑞一行人走出了殿门。

刚到室外的咏灵一阵瑟缩,但入眼的美妙景致倒是让她喜上心头。只见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假山石壁和干枯的花枝被白雪点缀成了各种奇异的形状,亭台楼阁亦附着上了一层剔透的莹白,这一幅雪中园景图真真是妙不可言,她不觉加快了脚步,面上亦露出笑容。

毕竟是皇宫,依旧有着长青植物带来的绿色,皑皑白雪间亦被宫人们扫出了一条小道,蜿蜒却又美妙稳妥,她不觉依着小道前行,两侧美景尽收眼底。

宫阙巍峨,庭院深深,本以为梅园并不远,竟是她想错了,走了好些时辰才到,咏灵身上已生出微汗,好在终于到了。

举目望着那成片的红梅,枝枝娇艳,傲雪绽放,纵有寒风凛冽,依旧香气宜人。古人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满园的梅花,真真是冬日里再好不过的景致了。

咏灵感慨万分的走近,轻拈花枝,嗅着那醉人的芬芳,心里欢快起来,笑容亦荡涤在脸上,映着这寒梅雪景,却是人比花俏,瑰美的堪堪要刺痛人的眼。

第156章 北月皇后(五)

而此时梅园的另一头,有一群人正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御辇上的皇后真是要把袖中的拳头都给捏痛了。

“再走近些许。”她却强忍下愤怒,淡淡的吩咐一旁婢女,婢女便知会了抬辇的仆从,于是众人又拥着皇后的凤驾朝咏灵处走去。

因着观瞻美景,倒是一不留神让怀里的猫儿跳了出去,它“喵呜”一声,立时就从地上翻转了身子往林子里钻。

“嗳,雪儿,你回来!”咏灵开口唤它,同时追将过去。

雪儿是她给这通体雪白的小毛球取的名字,如今两人还没混熟,那小东西自然不肯听她的话,得了自由立马露出本性,哧溜溜的谁也捉它不住。

“坏了,赶紧去追它回来啊。”咏灵急忙朝身边人吩咐,同时脚下也不闲着,边叫边追,不觉已走出好远。那几个宫女也是急的乱窜,在梅林里到处找那猫的身影。

“——是何人在此胡闹,竟敢惊扰皇后娘娘凤驾!”一声犀利的高唱传来,咏灵惊得后背一凉,霎时抬起了头。

只见前方约莫一丈远的地方,一群人围着一顶御辇,纷纷朝她望过来,那为首出声呵斥的人,分明就是个内宫宦官。

咏灵些许吃惊,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大胆婢子,见了娘娘还不行礼?!”只见那宦官甩一甩浮尘,指着她再一次冷声喝道。

而此时跟着咏灵的几个宫女已经找过来了,见到皇后的銮驾,自然惶恐至极,纷纷跪地叩首低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咏灵这才知道眼前御辇上的人竟是皇后,不觉也轻轻伏下身去参拜,心里却是如同乱麻,激跳不已。

“你是何人?走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皇后不怒自威,满脸孤傲的俾睨着她,命令道。

皇后的命令咏灵岂敢不从,只好朝前走了几步,跪地俯首恭敬行礼: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抬起头来。”皇后继续吩咐,虽然表面依旧是一副傲然不可侵犯的态势,可心底,却在渐渐揪紧。

咏灵只得缓缓抬起头来面对她,可皇后的眼睛却随着她渐渐抬起的脸庞睁的越来越大——

嚇!她简直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倏然直起,不敢置信的盯住她的脸,一阵骇然……

那张脸,那张脸,竟然是——她!

她隐藏在袍袖中的手指忍不住的抽抖,身子亦开始些许颤抖。

难怪,难怪啊!原来是她,原来是她啊!

这就是陛下会如此举动的缘由吧!眼前这少女,跟那个女人,跟那个女人——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啊!

“娘娘,娘娘?”察觉她的异样,身边的阿离些许疑惑的小声提醒。

这声音迫使皇后愣怔一下,却终于回过神来,于是眸中重新换上孤傲的淡漠以掩盖深处的不安,轻轻斜靠在辇榻上厉声道:

“你是何人,胆敢在此乱闯?扰了本宫清静!”

“回禀娘娘,臣女司徒咏灵。我的猫儿不小心跑入这园子,故才命人找寻,还望娘娘恕罪。”咏灵不卑不亢的答。

第157章 北月皇后(六)

“猫儿?哼!大胆!简直一派胡言!”皇后竟突然甩袖愤声怒喝:

“这梅园怎会有猫?你等宫人冲撞本宫銮驾,竟还敢出言不逊?”皇后铁了心的想找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分明是你这贱婢对本宫不敬——来人哪,把她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身后便立即有两名武官走上前来。

咏灵听了这话愣愕一片,慌急解释道:

“这,臣女确实是在找猫啊!娘娘实在是误会我了!我没有!”她简直无措急了。而眼下那两名武官已经走到了身前,并且作势要拿下她。她身后的小宫女亦浑身瑟缩的跪在地上喃喃着娘娘恕罪,可那两人已经将咏灵从地上架起,甚至要将她架走——

“住手!谁敢动她?!”一声厉喝,瞬时打住了众人动作,大家纷纷回头去看,但见细细的雪花里,身披黑色龙纹披风的北辰昊昍站在了众人面前,他的身后,自然跟随着一群宫侍亲随。

“陛下!”有人惊呼一声。

“臣等参见陛下——”

“奴婢参见陛下——”

“臣妾参见陛下——”

一并人等全都下跪行礼,皇后更是慌乱的从御辇上下来,伏地叩首。这其间自然也包括正押着咏灵的两名武官,不得不松开了咏灵跪地行礼。

“哼!”他走上前去,却一脚踹翻了那武官其中之一,拉过了咏灵。

咏灵抬眼看着他冰寒的脸,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动朕的人?!”他虽是疑问句,但眼光却直直的扫向了正跪地抬首的皇后。

此刻那些宫人们已经噤若寒蝉了,纷纷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而皇后面对质问,也不得不回话:

“陛下,此女确实对臣妾出言不逊,臣妾也只是按律行事,对她略施惩戒,何至于——”

“你住口!朕的人你也敢碰,当真是胆大妄为!”北辰昊昍出言责斥,并不想再听她讲话,转回头来冷声道:

“皇后无德无状,就在你的坤翊宫给朕思过半月!无朕旨意,不得出宫!”说罢,便抓起咏灵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去,打算离开此地。

“陛下,陛下!求陛下恕罪啊!臣妾冤枉——”皇后悲戚的呼声远远传来,竟弄的咏灵心头慌乱一片,不觉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道:

“其实,其实不必如此的,她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她——”

“我既把你带入宫中,必会护你周全,今日之事且是略施颜色,以儆效尤。”北辰昊昍制止住她的话,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往长清宫方向走去。

听了他的话,感受到他的心意,咏灵心内复杂极了。为了她他居然惩戒了皇后,目的当然是在警告所有人,不能轻易碰她。他为她计划这许多事情,真的只是为了遵守一个承诺?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冷漠了,他做的这些,也足以令她感动一下下了。

……

回到宫内,换下了衣衫休整片刻,外面的人竟也把那雪儿找到送了回来,咏灵抱过它恨恨的用手指轻点它的小脑袋,生气却又宠溺道:

“都是你这个小坏蛋!害我遇到这种事。真要修理你一下才好了。”

北辰昊昍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罩下,咏灵便把猫交给了一旁的绡绡,而绡绡自然看到了皇帝的眼色退了下去。

第158章 北月皇后(七)

“今日,谢过陛下了。”咏灵觉得还是要说声谢谢,便率先开口。

“呵……”他淡淡笑了:

“此事倒是朕应该向你赔礼。如若不是肖瑞及时来通禀,她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

咏灵听了这话倒也有些郁闷,噘嘴道:

“是啊,皇后娘娘显然是不喜欢我,她讨厌我才会对我如此举动,陛下又何必把我带在身边碍她的眼?”言下之意是在埋怨他不止过分的把她掳来,还因此弄的后宫不宁,百害而无一利,这又是何苦?

“不如把我送回去,一了百了。”她赌气说出了这话,也是有几分认真的劝慰。

而北辰昊昍却并不答话,反而是走近些许,伸手轻抬起她的下颚,迫她望向他的脸。

咏灵有些慌乱,眼光飘忽的不敢直视他,而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她的脸上,细细的观摩,那长眉轻蹙,眼睫乱眨,俏鼻精巧,皓齿轻咬朱唇……正是这样的一张脸,令自己心动神揺,不可自拔——但是这天底下,为何会有这般相像的面孔?想是皇后今日会有此番动作,必定也是跟这张脸有关了。思及此,他亦有些惶惑了。

“陛,陛下……”咏灵被他的目光烧灼的脸上红彤彤一片,不觉低低出声反抗。

而北辰昊昍却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贴着她的发顶,唇边勾起一丝自嘲道:

“朕已经不想让你走了!呵,一年后……”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亦不知道结果。

咏灵在他怀中眼光急眨,却也不敢妄动,只得由他抱了,鼻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不觉惊惶一片,直至婢女来传说晚膳已备好,他才松开了她,牵起她的手前去用膳。

※※※

被禁足在坤翊宫的皇后此刻眼神愣愣的,似是毫无焦距,直坐在软榻旁将近半个时辰了,一动不动,身边婢女都忧心忡忡,阿离也在轻声的唤她:

“娘娘?娘娘!”看她微有了触动,阿离继续宽慰道:

“娘娘切莫伤怀,那妖女也只是生就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陛下想来暂时被她迷惑了,可却并没有侍寝加封,想来陛下也是有些忌惮的,恐怕——”

“哼!你懂什么?!”皇后截住她的话,鄙夷的斜睨了下她,回眸冷哼道:

“她岂止是倾国倾城?她的脸,是那女人的脸!”她恨恨的揪紧衣袍,眼光冰冷而刺痛,单这一点,对她足以致命了!

“是那女人……娘娘难道是说,她的脸,是像曾经的,曾经的……王妃吗?”阿离心思急转,却是踌躇惴惴的问了出来。

“哼!”皇后眸光眯起,眼含沉痛,显然这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了。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要费尽周折的将她带来。”有了结论后,阿离也不免有些泄气了。陛下对已故王妃的情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带着那个男宠,都是因为相貌才被陛下宠幸呢。

“阿离,那个女人,她,决不能留!”

皇后的眼光陡然亮起,却闪烁的尽是森森寒意。今日陛下为了她那般的严惩自己,而那一幕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简直要刺伤她的眼——她不能留,绝对不能留!她的那张脸便是个祸害,一定是个祸害啊!皇后恨恨的道,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

阿离感受到皇后的疯狂,不觉打个寒颤,但却仍旧乖觉的点了点头。

第159章 阴谋(一)

咏灵被噩梦惊醒,满头大汗。梦里哥哥发狂的在找她,父母悲戚无限,而身处北月的自己却被北辰昊昍的皇后囚禁在铁笼中,四面八方的羽箭正在朝她飞来——哥哥睁大惊恐的眸子大喊着冲向她,然后她就醒了,大睁着双眼呼吸急喘,瞪视着依旧不习惯的四方帐顶,头脑一阵懵然。

稍缓了心神,心跳却越来越快了,她抓紧了身下床褥,咬唇做下一个决定:不行,她一定要设法把自己的消息传给哥哥!

这么多天,家里人恐怕都急疯了,但是想想北辰昊昍的态度,他又怎会真心实意的去帮自己办这件事情?毕竟,是他把她劫持而来,难道还会去亲自告诉家人,她被他劫持的很好吗?但是自己此刻算被囚禁在这宫中,要用什么方法来传递消息呢?

咏灵的满面愁容自然被侍女们看在眼中,青青忧怀的问出:

“灵姑娘,这两日见你眉目深锁,像是满腹心事,可是有什么烦恼之处吗?姑娘大可说出来,看奴婢们能否帮忙?”

咏灵看了看她,犹豫再三终究说出了口:

“我远在南雪的家人怕是尚不知晓我此刻处境,他们定是心急如焚啊!若是有什么方法通禀一声,也好省得他们挂怀,可惜……”

她咬着唇不再答,眼光又纠结的往窗外望去。

“这……”青青轻眨了眉眼低下头去,像是在替她为难,却又转而热情地道:

“奴婢倒是可以帮姑娘私下留心问问,看看有何方法可以帮姑娘。”

“如此,便有劳你费心了。”咏灵谢过她的好意,却是不敢抱太大希望。

“灵姑娘说哪里话。姑娘对奴婢们一向极好。奴婢们是理应为姑娘分忧的。”

青青客气道。

※※※

皇后的坤翊宫,此刻的女主人正坐在软榻上,听着殿下跪着的小宫女的奏报。虽然仍在禁足中,但是仿似这并未削去她目中凌厉,对着脚下宫女摆一摆手,她便得令叩首退了下去。殿内便只余皇后和亲近的阿离同阿蔚三人。

“——想送信吗?”皇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味着这句话,眸珠和脑筋都在快速的打转。

“哼哼,好啊。”她的脸上突然勾起笑纹,眼中更是精光急闪,那表情奸邪狡诡,笑意却根本没有到达眼底。

“娘娘,许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阿离谄媚的凑至跟前,表情同样奸猾。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却笑而不语,拿起桌上茶盏轻抿一口,抬眸挑眉犀利道:

“等着瞧吧,这一次,我看陛下会如何顾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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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阴谋(二)

※※※

这一日的午时,咏灵正在榻上休息,却见青青满面春风的从外面进了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后抬头笑道:

“灵姑娘,您吩咐奴婢打听的事情,倒是有眉目了。”

咏灵一听不觉坐起,两眼闪着疑惑与期待道:

“哦?此话怎讲?”

“回姑娘,奴婢有一个好姐妹叫做静儿的,在和颐宫当差,听闻她家兄长是驿丞大人,许是可以帮姑娘的忙的。”青青笑答。

“驿丞大人?”咏灵听罢心头一亮,但又担心道:

“我往南雪送信,那驿丞大人可会帮忙?”毕竟是他国,想必不会像普通信函那么顺利。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那驿丞本就是个清贫差事,姑娘多费些银钱,想必他是不会拒绝的。”青青安慰道。

咏灵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朝她道:

“此事多谢你了,容我再想想吧。”

青青低头应是。

这日晚膳北辰昊昍照旧是来同她一起用的,咏灵看着他的脸色心下颇有些着急,便忍不住又提了一遍自己家人,照旧是引起他的不悦,咏灵咬唇垂目,不觉气愤伤怀。

第二日,咏灵再也等不了了,便提笔书就一封信函,把它装进蜡封,就唤来了青青,将信递给了她:

“此事务必要烦请你那位姐妹操劳了。”她也实在别无他法,姑且试试吧!

当下北辰昊昍赏赐的那些珠宝首饰倒是发挥了用处,她自然借花献佛,给了好大一笔酬金。

“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尽心转达的。”

青青拿着信函退了下去。可不过转瞬之间,这封信却到了皇后的手里。

此刻她正把那封信拆开来一字一字的观摩,唇边一直勾着一道浅弧。

“娘娘打算怎么做?”看她手里拿着信,脸上是一副痛快至极的表情,阿离窃喜的同时却是有些不解,这一封信,能被如何利用呢?

皇后挑了眉,一脸的骄傲与自信,重又合上了信装进信封,便吩咐她道:

“去找些个擅长模仿字迹的文人,做好了,本宫定有重赏。”

“是。”阿离自然依令照办,不过一两日,那一封被重新伪造过的信,已经完好如初的放在了皇后面前。

“很好。”皇后看着那封信满目放光,窃笑道:

“阿离,去把这个交给上卿大人,并知会国相大人,令他们……择机上报!”

“奴婢遵命。”

……

※※※

北月的上卿慕容洛凡,是皇后慕容洛兰的弟弟,而国相慕容止,自然是两人的父亲。慕容家族在北月的地位可想而知。

皇后把那封信函交给了两人,又交代侍女言语一番,两人自然知晓其意。一家人,荣辱与共,自然是一条心。

慕容洛凡并不亲自出手,而是安排了一个掌管宫内外查验交接事宜的中郎将上官尹去向北辰昊昍上报。

“陛下,臣昨日从宫内截获一封可疑信函。还请陛下过目。”

北辰昊昍接过,拆阅开来。

这封信,竟是有两张纸笺的,其中一张,是咏灵的亲笔,没有动过,便是她写给司徒昭远报平安的信,当然,她眼下在北月的处境,也是提到了的。

而还有一张,是一张透明油纸的黄色密函,上面书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字迹,北辰昊昍凝神细看,越看表情却越是震骇恼怒,目中寒光凛冽。

第161章 阴谋(三)

北辰昊昍接过,拆阅开来。

这封信,竟是有两张纸笺的,其中一张,是咏灵的亲笔,没有动过,便是她写给司徒昭远报平安的信,当然,她眼下在北月的处境,也是提到了的。

而还有一张,是一张透明油纸的黄色密函,上面书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字迹,北辰昊昍凝神细看,越看表情却越是震骇恼怒,目中寒光凛冽。

“哼!”他把信狠狠的摔在了案台上,冷声喝问:

“从哪里来的?!”

殊不知他此问可是有两层意思,那信件上称呼明明白白,自然是司徒咏灵所写,可是另外的一张纸上,传递的可都是最近北月朝堂的密文消息:新任官员,朝中风向,甚至是军中将领,作战机要……这些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而不明所以的中郎大人却瑟瑟的埋首答:

“长,长清宫。”

他指的,自然是信函的发起人。

“哼!”北辰昊昍一怒而起,甩袖越过他朝外走去,那张俊逸的面孔显然是冰寒一片。

“陛下,陛下!此人绝不可姑息啊!”

那上官尹在他背后叩首急呼,似是震骇忧怀。

这边厢北辰昊昍一身煞气的冲到了长清宫,看到他森然的面庞及周身散发出的凌厉,宫女们纷纷跪倒,咏灵迎了出来,不明所以的对上他的视线。

“你竟如此大胆!”

他朝她喝问,恼怒的眼里竟有些许沉痛。

“我——”咏灵一头雾水,看他这般恼怒,却又惊慌一片,不觉也跪了下来,叩首道:

“不知何事惹怒陛下,还请明示。”

“你私自差人遣送信函,该当何罪?!”

北辰昊昍转过身去,似是不愿面对她。

咏灵听罢骇然,心内好一阵泄气,想来那封信是送不到哥哥手中了,因此也不说话,空气中一阵沉默。

“怎么,无话可说了?”

北辰昊昍回头,冷冷的盯住她。

咏灵咬唇,终是感到委屈:

“陛下已然说过不会禁锢我的行动,可是我只是往家里寄一封信,难道竟如此大逆不道?”这话显然是在埋怨他对她的不够仁义。

“你——单只是寄信?那密报军情,向你南雪传递我朝消息,这又作何解释?”

北辰昊昍接着逼问。

“什么?”咏灵吃惊极了:

“何谓密报军情,传递消息?”她不记得自己的信中有说了这些。

看她愣怔惊骇的脸,北辰昊昍怒火稍减,却也无心上前安慰,只转身对众人道:

“自今日起这长清宫封禁,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可擅自出入!”说罢便带着侍从们走了,只余下长清宫的众人跪地叩首哀婉万分。

※※※

第二日上朝,大臣们却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齐声上奏询问昨日宫中出现细作一事,令北辰昊昍瞪大了眸珠措手不及。

“陛下,臣等听闻宫中昨日查获了一名细作,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当诛,国家大事岂容儿戏?”

“此人万万不可姑息,陛下要早做决定啊!”

“眼下四国纷扰,西花南雪结盟,我北月万不可掉以轻心,切不可让他国有可乘之机啊!”

……

一众公卿你一言我一语,简直是要逼北辰昊昍立即下令杀了咏灵,他厉眸微寒,藐视着底下朝臣喝问:

“此等内宫小事却被尔等拿到朝堂之上妄议,是谁散步的谣言?!”他愤怒的拍案而起,并甩袖离席大步朝外走去,显然是怒不可遏。

“陛下,陛下——”

一众臣工纷纷急呼,他却头也不回的径自朝内宫而去。

第162章 阴谋(四)

※※※

“灵姑娘,姑娘,不好了!”

绡绡着急的闯进大殿,表情慌急无限,对着咏灵道:

“奴婢听门外洒扫的小牧子说,今日早朝,大臣们因为灵姑娘的那封信函可是吵得不可开交呢!他们都说什么姑娘是敌国的细作,要陛下即刻严办!陛下气恼,提早退朝了!”

“什么?!”咏灵一惊乍起,上前对着绡绡安抚道:

“绡绡你先喘口气,慢点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姑娘的信函被中郎将上官大人中途截下,竟发现了同南雪朝臣私通消息的密函,内里尽是我朝近期机要,这才赶紧禀呈了陛下。而今日朝堂之上,众人便纷纷向陛下谏言,逼迫陛下要严惩敌国细作!”

看得出来绡绡是真心为咏灵感到担忧,她呼吸急喘,却把所知详情尽数报给咏灵。

“——啊?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啊!”一旁的青青也貌似急了,一脸紧张的急搓手。

咏灵惊得退后几步,坐在了椅子上。

难怪,昨日北辰昊昍过来对她没头没脑的一顿斥责,还真的并不只是因为她给哥哥传递了自己的近况,恐怕那信中早已被人做了手脚,又夹带了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密函!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有人要陷害自己吗?为什么?!

正愁措郁结,殿外响起了宦官高唱,竟是皇帝陛下到了。

北辰昊昍进了来,看住她。

其他宫人都跪下行礼,咏灵却定定的看了他两眼,稍后才跪了下来,却一言不发。

“你可知,你那信中还夹带了什么?”

他问出这句话,语声是稍稍平静的,但看向她的眸光却颇不平静。

可是咏灵却为了这句话拧起了眉眼,这里面,包含了什么意思吗?问她知不知道夹带了什么,难不成是相信她不知情?还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有做?

“我只知,我确实写信给哥哥,告知他我的近况,请父母勿念——但至于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为自己开脱是人之本性,且司徒咏灵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冤屈?不想刚到北月皇宫就连续发生了这许多事,她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愤恼了。

“当真?”

北辰昊昍低头望着她又问出这两个字,却是明显的试探和进一步的确认了。

咏灵听了这话却更加气愤,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道:

“哼,军情密报?何等荒唐!陛下自己心中有数,我司徒咏灵,有没有那等能力和心力去做这样的事!”

言下之意自然是在埋怨甚至讽刺他,是他自己强行把她掳来,她可是万般不情愿的,而若真是细作,又怎可能会是这种情况?!

北辰昊昍看着她满脸的气恼,倔强的小脸上紧拧的眉眼与紧抿的朱唇,不觉勾起一丝笑意:

“呵……好了,起来吧。”他伸手将他拉起,握着她的手却不松开,澈亮的瞳眸盯着她道:

“不曾想你倒还有些许倔强,还敢埋怨朕?”这话里已有了一丝淡淡的宠溺了。

咏灵撇了头不看他,眼睛里却有些热热的,有点想流泪了,她咬紧了唇不让泪水涌出,倒不是此刻有多脆弱,而是发生了这许多让她陌生的事,她本能的感到委屈和害怕,同时还有计划落空的失意。

北辰昊昍见她这般楚楚堪怜的样子,不觉起了恻隐之心,伸手将她的脑袋扣在胸前道

“罢了罢了,都是朕的错,朕相信你便是。”他的手抚摩着她的发,低声道:

“但你可知,即便并没有泄露军情之事,你此举亦是将朕陷于两难处境。”

她送信的心意他理解,可是那司徒昭远和司徒竞都是南雪不可忽视的重臣,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贸然告知她被劫持到此,亦是对北月没什么好处的。更何况,一旦牵扯到朝堂之事,就复杂了,他不能拿自己一人的好恶来定量轻重,想要护她周全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咏灵在他怀里懵懂的点点头算作回应。既然是作为一国之君的他主动认错了,自己更不能太矫情了。

“如此,今日朕就不陪你用膳了。诸事烦杂尚需处理,朕这便去了。”

说罢,他便放开了她,径直离开了长清宫。

第163章 阴谋(五)

※※※

皇后的坤翊宫。

“——已经两日了,陛下还没有动作吗?”

皇后焦虑的问一旁侍女,阿离和阿蔚均摇摇头。

“哼!”她一手重重的拍上几案,眉目深拧,愤愤道:

“欺君惑主,充当细作,刺探军情,通传机密——我就不信陛下还要护她?!”

“可是娘娘,尽管如此,陛下也只是封了长清宫的宫禁而已,其余的一概不提,就连朝臣们再议,都被陛下冷脸挡了回去,众位大人们也都不敢再触虎须了。”阿离解释道,同时亦是一脸愤愤的不解。

“哼!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难道就不怕众朝臣寒心吗?!”皇后厉声喝问,心上却揪疼一片。

“谁说不是呢?可是据墨大人讲,在南雪将她擒来之时,陛下就已然伤了众将士的心了。想来陛下对那司徒咏灵,真真是情意深重。”阿离也是实话实说,知无不言。

这句话却刺痛了皇后,她再也忍不了,抓起手边茶盏就又砸了开去,伴随着剧烈鸣响咬牙切齿的道:

“这个妖女——是她祸害的陛下呀!”

阿蔚和阿离纷纷跪倒,劝慰叩首求恳一片。

但此刻却又有宫女跑进来奏报: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说!”皇后此刻不可能有好脸色,自然迫的那小宫女立时跪倒在地,却惊惶的颤颤出口:

“陛下,陛下他——把宫女静儿连同着他兄长驿丞大人抓了起来,已经关到大理寺监牢了!”

“什么?!”皇后睁大了眼睛站起,一脸的不敢置信。

……

第三日,北辰昊昍当朝下令诛杀了那驿丞和宫女静儿,并拟旨宣称,两人伪造密函,搅扰内宫,惑乱朝廷,其罪当诛!

而既然抓到了罪魁祸首,又经过严审找到了证据,众位大臣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紧接着,咏灵的宫禁便被解了。

绡绡笑着朝她劝解:

“灵姑娘的罪名终于洗脱了,陛下对姑娘是极爱重的,真是不肯让姑娘受半点委屈,只是可惜了,为何那静儿同他哥哥如此想不开,竟然要加害姑娘?”

而此时那青青却噤若寒蝉,双手绞着帕子眼泪直流。咏灵却不疑有他,只以为那静儿是她好友,在替她难过罢了。

“青青,此事真是我对不起你了,牵连到了静儿,我也很不好受。你莫要再哭了,你若识得她的家人,便替我送些银钱过去,也好弥补我些许罪过,尽些心意吧!”

听她如此说,青青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跪倒在地匍匐不起。

“别这样,青青,你节哀吧!”

咏灵和绡绡都一同劝慰,将她拉了起来。

……

这日晚膳时分,北辰昊昍如约到了。两人都没有说太多话,却有一种异样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

他走前,却是唤来了长清宫众宫人,俯视着他们的头顶威严训斥:

“你们务必当心侍奉,今后,倘若谁敢私下作乱,下场,便同那和颐宫的宫人一样!”

他似话中有话的告诫,令众人都怯怯叩首称是,那青青更是全身颤抖的如同筛糠。

咏灵抬头望着他,又似乎隐隐明白了,他为她,做了什么事情了……

第164章 夜宴(一)

南雪国都绛雪城,司徒府。

马上就是年节了,可今年司徒府上下却哪里有半点喜气?风扫落叶,瑟瑟萧萧,深冬时节,天气冷的寒彻肌骨,而司徒昭远的心中,却更冷,冷的几乎没有知觉——

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那之后重又在灵州附近找了她多日,直到朝廷的诏书发下,他不得不回京复命了,可是,却还没有找到她。只能留下了几个人继续寻找,他回到绛雪城后官升一等,受封骁骑都尉,统领皇城禁卫军,握有部分兵权了,同时,对国家的责任也更重了。可是心中怅惘无限,仿似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无比后悔,简直要拿尖刀刺向自己的心脏,为何如此糊涂?为何会答应她的要求带她去灵州?!倘若他——可一切都没有如果,而一切都已然发生,他失去了她……

不觉惶恐,惶恐无限,倘若他就此永远失去了她,那会如何?!

不,不会的!她只是被人劫持,只要找到她就好——他安慰自己,因为实在无法想象,这一生,如若没有她,他还能否活得下去。

所以,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他把泪珠儿唤到了书房,看向她的眼光却脆弱无依,沉痛揪楚,甚至含着浓浓的求恳道:

“泪珠儿,去找她!”他也想亲自去找她,可是自己身上背负的家国责任不允许这样做,因此只能拜托她。好在,泪珠儿身负武功,机智聪颖,更何况,保护咏灵本身就是她的职责,相信她一定不会拒绝,也一定会办好的!

“她在北月,她定在北月!我要你去北月找她!”急迫的吩咐,他半刻都等不了,虽然不知道是北月的什么人带走了她,可她一定就在北月!

泪珠儿看着司徒昭远无比迫切却凄然的双瞳,咬唇垂眸答了声:

“是。”

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虽然心有些痛,但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因为这也是她的责任,而她,同样担心小姐的安危。

“但是公子有把握小姐的确是在北月吗?”

既然应允,就应该有妥善的计划,可是那群狡诈的劫匪什么都没留下,小姐的失踪实在是疑点重重,而北月又天高路远——

“绝不会错,她必然在北月!”他自信自己的判断,灵州附近全找遍了也没有她的踪影,那么一定是被人带到了远方,即使不清楚个中缘由,却依然坚持是北月的某人带走了她,而他们会去的地方就只能是北月!

“那好吧,珠儿这便去收拾下,明日就启程去北月。”泪珠儿听从吩咐。

“嗯。我命秦勇和康辉与你同行,他两人武功俱佳,你等三人也好互相照应。人多反而容易招引不便。”司徒昭远略略思量,又道:

“稍候会把通关令牌和我的符节给你,以防万一。另,若有消息一定及时回报。”他细细叮嘱。

泪珠儿点点头,但却不着急下去,依然望着他。

而发现她的异样,昭远揪紧的眉目抬起:

“怎么了?还有何事?”

泪珠儿摇摇头,望着他疲惫苍白的脸色,忧心的道:

“公子定要保重自己,小姐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珠儿定不负公子所托。”

她是真的担心他的身体他的情绪,因此躬身叩首定定保证。

“嗯。”昭远依旧疲惫,却勉强勾起唇角算作回应。

“那珠儿便去了,公子定要等着珠儿的好消息。”

而泪珠儿走后,司徒昭远望着她的背影思绪飘渺,等着……会有好消息吗?

……

第165章 夜宴(二)

※※※

离大年夜不过两日光景了,宫内早已张灯结彩,一片大红的喜气。置办年货和洒扫布置的宫人也络绎不绝,车水马龙。而咏灵的心内却毫无喜意,只是在闷闷的跳着,脸上更是愁苦一片。

“灵姑娘,马上就是年节了,每年的大年夜,陛下都会在宫中举行宴会,好不热闹!”似是想让她开心起来,绡绡满脸期待的笑着同她描述。

咏灵没好气的斜睨她一眼,闷声道:

“那是你们北月皇宫过年,跟我又有何关系呢?”

“姑娘如此说就不对了,陛下早已颁令,宫内年节夜宴人人有份——更何况,陛下忘了谁也不会忘记姑娘呀,嘿嘿!”绡绡很有耐性的解释,笑容更是透着点**。

咏灵被她的些微调笑弄得有些脸红,心下却不禁捣鼓起来。如今自己在这宫中身份尴尬,也不知北辰昊昍会对她作何打算。想来那宴会举国同庆,满宫欢喜,他倒是也不至于忍心就让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长清宫独自守岁吧!

想到此咏灵又有些气恼,怎么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如此理直气壮的享受起他的眷顾,真真是没羞没臊。

……

※※※

此刻的坤翊宫内殿里,正跪着一个小宫女,整个头伏在地面上,浑身瑟瑟发抖。

“求娘娘,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娘娘,饶了奴婢吧!”

她边哭喊边叩首,嗓音凄厉,涕泪横流,战战兢兢的叩拜着上首坐着的皇后慕容洛兰。而此刻,后者却冷眼傲对她的哭泣,不为所动的接过一旁婢女阿蔚递过的茶盏,轻饮慢品,仪态万方。

“哼……”她轻哼出声,凉薄的道:

“你已然做了那么多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了,怎么此刻,倒敢推脱起来了?!”这后面一句,她的语声已然发狠,并且把茶盏重重的丢在了几案上。

她的怒气更是骇的下首之人浑身抽抖,可却咬唇斗胆再次哭求道:

“陛下,陛下他对灵姑娘处处相互,极为爱重,奴婢倘若再敢害灵姑娘,他定会杀了奴婢啊!”

显然,这下面跪着的就是长清宫的青青了,而今日,皇后再次吩咐她加害咏灵,她实在是不敢了才苦求放过。

“你这个大胆的贱婢!”皇后捏紧手中帕子指向她,怒目圆睁,显然是被方才她的话刺激到了,咬牙骂喝道:

“违令不遵!你就不怕本宫此刻便杀了你吗?!”

“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啊!呜呜——求娘娘放过奴婢吧!娘娘恕罪,放过奴婢吧!”青青显然是震骇非常,凄苦无助的连连叩首哀求,堪堪要把额头都给磕破了。

“饶了你?你本便是本宫安插的眼线,此刻居然敢不替本宫效力,岂能饶恕!”皇后朝她怒吼,随后又稍缓了语声道:

“更何况,你莫忘了,你的父母弟妹,可还在本宫的手中!胆敢不替本宫卖命……可是连他们的性命也不稀罕了吗?!”皇后奸邪的笑,而那笑容却惹得青青一阵毛骨悚然的战栗。

第166章 夜宴(三)

此刻她的泪水已经不敢再流,只怔怔的抬首盯着皇后,发丝凌乱,面无血色,满眼怨愤哀绝,心中是一阵黑暗无望——自己为何会如此悲惨!左右都只能死,一条命全然握在别人的手中!何其不公?!

瞧着她的神色,皇后颇有些糟心的厌恶,不觉蹙了眉懒得看她。

而宫女阿离适才向前走了几步,从上往下朝着她敛目道:

“大胆婢子,简直愚蠢!”她顿了顿,稍缓了神色继续说教道:

“娘娘又岂是那等无情之人,她这可是在救你啊!”

听了这话跪着的青青不觉愤愤的抬头给她一记冰冷的鄙夷,可阿离却当没看见的继续:

“你已然做了这许多事,可娘娘有让陛下迁怒到你吗?你的父母弟妹,又有哪一个没有得到娘娘的照拂?你是娘娘的奴才,此刻却要跟娘娘对着干,真真是没心没肺啊!”她摇着头似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责之心切。

“——可,陛下已然警示过,奴婢觉得,他就是说给奴婢听的啊!”青青同她争辩,眼泪又涌了下来。想起静儿出事那日陛下在长清宫的训斥,那话中有话的姿态眼神,她至今都不能忘怀,心惊胆战。

“陛下会如此说倒也是常理罢了。”阿离不疼不痒的安慰,继续蛊惑:

“这也是最后一次娘娘吩咐你做事了,事成之后,娘娘便会给你一大笔银钱,送你同你一家前往外地远处,今后便可远离这皇宫是非安享荣华——你可别不识好歹,你的运气,可是比那些只能一辈子老死宫中的婢子们强上百倍!”阿离循循善诱,恩威并施。

“可——”青青依旧犹豫难断,她又不是丝毫没脑子,谁不知道说的好听?这皇宫,虽是皇后在把持,可说到底是陛下的,陛下想要谁死,谁又能救得了?身在咏灵身边服侍,陛下对她的好自己看的可是真真切切,若是灵姑娘有了什么闪失,陛下怪罪下来恐怕全宫都得跟着陪葬,想到此,便再辩驳道:

“如何又能保证事成之后奴婢安然无恙?倘若陛下追查下来,阿离姐姐说的这些恐怕都是妄想!”

“你——陛下没有证据,又如何敢妄开杀戒?!你可莫要忘了,那朝堂之上,可是还有国相同上卿大人袒护着我们娘娘!”她的不受教让阿离也气得不轻,可是上首的皇后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大拍几案恨声厉喝道:

“哼!不必同她废话!你别不识好歹,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倘若不做,今日便是你父母弟妹的死期,如若做了,尚还有一线希望!你自己选吧!”

说罢,便甩袖起身一片森寒的进入了内殿。

而青青听了这话,仿似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跌坐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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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夜宴(四)

※※※

夜宴当日,整个皇宫流光溢彩,灯火辉煌。而众宫人的脸上也都喜不自禁,纷纷雀跃不已。咏灵正努力让自己佯装是个外人,不甚在意的计较着今夜该如何度过,可是外面却通报北辰昊昍到了。

她迎上前去,看到他穿着一身的玄色绣金龙纹冕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明黄蔽膝,玉带佩绶,头戴冕冠,前后冕旒丝丝垂下,遮挡住了脸上表情,但却也透出无尽的威严隆重,张扬霸道,令她不自觉的屈膝行礼,而一众侍女更是伏地叩首,尊呼陛下。

可北辰昊昍见了她的打扮后却拧眉质询:

“为何不梳妆?”

咏灵哑然,随即喃喃答:

“为何要梳妆?今日是陛下款待你北月重臣亲贵,我还是不去了吧。”

“胡闹!”他却像教训小孩子似得斥了她一句,同时走近些许拉起她的手:

“时辰已不早,快去梳妆,与朕同去。”

“什么?”咏灵颇有些不解,但背不过已经有眼色的的宫女们听从了皇帝的吩咐将她拉入了内殿。于是青青和绡绡们便当着北辰昊昍的面在她的头上开始作威作福。但是给咏灵披上一身庄重外袍的青青的手却似有些颤抖,虽然强忍了紧张,可额头上仍旧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是都忙于收拾的众人谁也顾不上注意了。

咏灵在众人帮衬下终于换好了装束,便来到了北辰昊昍面前。

她今日挽了一个高高的宫髻,插着繁复精致的花鸟凤蝶簪钗,缀下细密的金丝串珠流苏,两耳挂着玲珑碧玉珍珠,略施粉黛的脸颊明艳无双,一身亮粉色簪花宫装,外面披一件裘绒披风,富贵典雅,虽是把年龄衬托的大了几岁,可当真是绝色掩古今,绀黛羞春华,直把一旁的宫女和北辰昊昍身后的宦侍都给看呆了。

“呵……果然是美不胜收。”北辰昊昍也不觉称赞出口,即便看不清晰他面上颜色,但那眼中精光依然闪烁出来。他走上前去拉过了她的手,便打算朝前迈步。

“——陛下此举恐怕不妥吧?”咏灵却并未抬脚,而是有些惴惴的望着他。看他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显然是要拉着自己一同赴宴,但即便她再不晓事,这年节大宴,站在他身边的也总应该是皇后吧!而她一个没有身份的别国小女,又有何德何能与他同行?

“朕说无妨便是妥当!”语气虽有不悦,但北辰昊昍的回复却依然霸道,随即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走出了大殿。

“阿嚏——”咏灵却在临出门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同时为着自己的不雅脸红了一瞬,可不知怎么搞的,总觉得鼻子有些痒,仿似吸入了莫名的气体。而北辰昊昍却因此暂停了脚步,将她拉过面对面抬起双手为她拢了拢衣襟道:

“小心着,莫着凉了。”

这些细节惹得她愈发不自在,但也无法多说什么,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举行宴会的承乾殿进发了。

但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青青,却因着咏灵的这个喷嚏脸上一片煞白,浑身瑟缩着往前行去。

第168章 夜宴(五)

大殿内已有众人在等,看到皇帝出现自然是山呼万岁,叩首不起,可看到皇帝身边跟着的人,虽目中惊艳,却也都是皱起了眉头。

显然,陛下的举动,的确有失得体。一个小小的外籍女子,还未曾侍寝未曾加封,荣宠居然盖过了皇后?

无奈北辰昊昍向来不拘小节,更有唯我独尊的霸气,因此,他决定的事情,众人又怎敢有异议?而即便是有,也不敢当面发泄。

于是这一场夜宴,便在众人心思各异的贺喜声中开始了。

入席之后,北辰昊昍便吩咐开宴,众人举杯同庆,丝竹之声响起,一群曼妙的舞姬纷纷入内,带来芳香一片,她们随着音乐起舞,舞姿曼妙。

咏灵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北辰昊昍下首左侧靠后,而右侧较上首坐着皇后与太子,太子北辰戎煜今年尚不满十岁,此刻正用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咏灵,这倒是让她好一阵不自在。

皇后的下首边,几乎与咏灵相对的位置,坐着的是一个男人。只见他虽是一身男装,但气质却颇有些妩媚,眉目像是细细描画过,脸上也有轻施脂粉的嫌疑,倒是让咏灵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青青,那是谁?”咏灵忍不住问向身后一旁站着的青青。

“那是,陛下的,呃——黄门侍郎,贺兰大人。”青青似是有些为难的说出口。

“贺兰大人?贺兰雪生?”咏灵的声音难掩惊疑。

“正是。”青青低头肯定。

而咏灵却更加吃惊的望过去,想那贺兰雪生,也是名动四国啊!可他因何得名?咏灵抿了抿嘴,又望向一旁的北辰昊昍。

想来自己是同他相处久了,险些忘了眼前这霸气雄浑的一代英主在世人眼中的印象了。都传北辰昊昍才学冠世,谋略无双,真乃一代枭雄。可却儿女情长,癖好殊奇。自从做太子时的王妃过世后,便无心女流,因此后宫空乏,唯有皇后一人独大,也只诞下一名独子封为太子,从此却好上了男风,宠爱眉清目秀女里女气的贺兰雪生,并赐给了他一个娇宠万千的名字“娇儿”——而今日,果然便见到了这娇儿,毕竟是孩子心性,咏灵自然要多看上几眼。

而那娇儿却似也在向她投来视线。咏灵见他果真面如冠玉,风华无双,但是气质却柔婉阴翳,真是不能等同一般男子看待。而他看向咏灵的目光,却是更加不友善,只不过几眼,便骄傲的转过了脸庞,斜眉敛目似是十分不屑。

咏灵也不与他计较,只是一笑置之,再举目看看其他人等,排在皇后身侧原本应该是宫妃的女子还真是屈指可数,北辰昊昍的后宫当真是匮乏的很,唯一能数得上名号的还是一个——咏灵想到此便不觉笑出声来。想那人前九五至尊,有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之戾气,横扫千军、图谋四国之霸气的北月帝君,竟会有让她感到好笑的一面,不禁更加莞尔。想来,这北辰昊昍也真是奇人奇事了。

而北辰昊昍似乎发现了她在笑他,居然把视线扫到了她脸上,这倒惊得咏灵些许脸红,便忙拾起酒杯洋装饮酒以掩饰尴尬。

第169章 夜宴(六)

而北辰昊昍似乎发现了她在笑他,居然把视线扫到了她脸上,这倒惊得咏灵些许脸红,便忙拾起酒杯洋装饮酒以掩饰尴尬。

余下众人便都是北月朝臣亲贵了,除了劫持自己的墨子伯,北月的太史大人,还有眼熟的镇南大将军尉迟呈外,其余她一个也不认得,自然兴趣缺缺。但是却不代表别人对她也兴趣缺缺,眼下,倒是能感觉到有不少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或探究,或怀疑,还有好奇和震惊。

咏灵还真有些不适,不得已也一一扫视回去算作回应,同时由着青青和绡绡稍加介绍。

北辰昊昍虽然子息单薄,但是他的父皇却还算正常。北月先皇育有三子两女,此刻在这大殿上,除了同北辰昊昍一母同胞的长姐颂雅长公主因病不能前来外,其异母弟弟魏王北辰烨炏(yan,读二声),排行第四的谧云公主以及最小的齐王北辰朔朋均在席上。谧云公主看向咏灵的眼光虽有惊讶却也温和;而魏王,却是充满灼烈的探究,唇边甚至勾起了一丝复杂的笑,倒是让咏灵不甚开怀;至于齐王,倒是单纯许多,除了好奇还有些许惊艳。

想到这些目光,咏灵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果然是不应该来参加这皇家宴会,真真是叫人心累!

“——陛下,今年节夜宴,陛下与民同乐。臣愿陛下江山永固,社稷太平,民安乐业,边尘永息!”有人站起行了祝酒词,北辰昊昍便命众人一起举杯。

“好!爱卿言之大吉,赏!”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众人自当附和,显然这夜宴,所有人的脸上自然是欢快的。

“——新年节令,臣愿我北月四海宾服,九州丰乐!”又有人站起,而这几句,政治的意味就相当浓烈了,咏灵不自觉的就蹙起了眉目。

“哈哈哈!爱卿所言,便是朕心所向,赏!”北辰昊昍依然霸气无双,威风赫赫。

……

咏灵却有些郁闷,不觉多喝了几杯酒。从不曾如此靠近政治和帝王,她的心内住着一个小小平民,自然听不得这些天下霸业的大话。

宴会行至一半,咏灵却突然觉得腹中绞痛,便唤了青青同绡绡,可还未及说话,那痛便颇为凶悍的袭来,她竟瞬间说不出口,酒杯也掉在了地上,仿似被扼住了咽喉般的,立时呼吸不稳,疼的汗水直冒,大张着眼睛,颤巍巍站起,却猛地一头扎倒在了桌子上。

“——啊?姑娘,灵姑娘!姑娘!”她身后的青青与绡绡都大骇不已,这惊叫自然吵到了不远处的北辰昊昍众人,他望过来,便见咏灵跌伏在几案上,看上去已然不省人事。

北辰昊昍睁大了双眸一跃而起,推开众人冲了过去一把拉起了她,便看到她因绞痛而苍白揪皱的脸,唇角还有一丝血迹,惶惶惊怒道:

“她怎么了?!”

身后婢女纷纷跪下,瑟缩着惶惶道:

“奴婢们也不知道,灵姑娘她,突然间,就,就如此了!”

第170章 夜宴(七)

北辰昊昍皱紧双眉抱起咏灵,看着她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嘴角不住滴落的血迹,惊恐的怒吼道:

“来人,快来人!”

“——请太医,快请太医啊!”身后的贴身近侍欧阳海见多识广,此刻倒是比皇帝还要冷静,终于说出了重点。

于是北辰昊昍赶紧抱着咏灵往内宫行去,一路迅疾如风。

而此刻大殿上的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一片混乱嘈杂,各个诚惶诚恐议论纷纷。但是其中的皇后却悄悄扯起了唇角;贺兰雪生也颇有些看热闹的轻佻抿唇;而魏王,甚至毫不避讳的就摇头轻笑了起来,似是此刻众人的混乱惊恐在他眼里就是一场有意思的闹剧,简直是让他开怀无比;反倒是谧云公主和齐王,眼中闪过诚挚的担忧。

……

咏灵被北辰昊昍抱到了承明殿内宫自己平日所睡的床榻上,此时医官也已经赶到,便纷纷进去为她诊治。

“她是如何了?!”北辰昊昍急不可耐的询问,双眉紧蹙,心内更是揪紧。

“回禀陛下,姑娘,姑娘像是中毒之状。”那为首的许太医满头大汗的答着。患者口鼻出血,眼瞳泛白,腹部绞痛,面容抽搐,显而易见便是中毒了。

“如何会中毒?!朕命你尽快为她解毒,快!”北辰昊昍倒是不浪费时间,虽然心下惊恐沉痛,却也是紧抓重点。

“呃,臣等先对姑娘施针灌药,还请陛下移步。”病房历来是不洁之地,天子之身自然不能久待。

北辰昊昍走出内室,却倏然转眸,冷冽凶狠的目光扫向身后一众跪着的宫人。

“来人!将这些长清宫的婢子一个不留的打入大理寺监牢,严加番审!而承乾殿内众人,没有朕的允许,一个也不得离开!”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毒害他的人,他定要叫他百倍血偿!

“陛下,陛下——”身后宫女们的哭喊声随着兵士们将之拉下而渐行渐远,北辰昊昍却双眼丝毫不眨的再次进入内殿,守在咏灵的身边迫不及待的再次问向太医:

“她究竟如何了?中了何毒?可有性命之忧?”

“这——微臣定会尽力而为!”许太医自然知道此刻要是说出不好的话来那可是会被杀头的,因此也只能暗中冒汗,几个人在咏灵身上扎针释放毒血,同时灌药洗胃,不敢有丝毫差错。

看着床上她依然不省人事的苍白的脸,口中呕出殷红的血丝,甚至偶尔还会抽搐痉挛的身体,北辰昊昍心内惊惶错乱,波涛汹涌,骇痛一片,更是恨不得将那下毒之人立即碎尸万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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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两种毒

接连几个时辰的抢救,已经消耗了殿内众人太多的心力,待得几名太医满头大汗的出来,各个都面色惨白。

“——她怎样了?”北辰昊昍却不肯给几人一刻休整,劈头就问。

“回禀陛下,据臣等观察,姑娘是中了,中了鸩毒啊!”许太医叩首回道,丝毫不敢隐瞒。

“什么?!”这下不止是北辰昊昍,连同着在殿内的内侍及宫女们都有些惊到了,这鸩毒的厉害天下皆知,可是立时毙命的,那么姑娘岂不是性命堪忧?

“可,经臣等观察,倒是发现了不解之事。”许太医抬手擦拭下额上汗珠,尽职的继续道。

“如何不解?”强忍下心内惊恐,北辰昊昍听医官说完。

“这姑娘体内,似是有两种剧毒,一前一后。这鸩毒自然是为后中,原本鸩毒应当立即发作瞬息致命的,可因这两种毒似乎颇有些同源,故才产生了以毒攻毒之效,臣等用药先将姑娘体内鸩毒缓解些许,但是原本之毒的毒性亦被引出,所以姑娘当下怕是……怕是不容易清醒过来啊。”许太医如实回禀。

而他此番言论自然是让在场众人大惊,北辰昊昍睁大了眸子,稍缓了缓情绪继续喝问道:

“难道尔等就不能把这两种毒一一解了吗?”

许太医无奈的摇摇头:

“还请陛下恕罪,微臣不才,行医数年,竟还未曾见过姑娘那原本所中之毒,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可如何能解啊!”许太医亦是一脸惭愧的伏地叩首。

听了这话,北辰昊昍大惊的眸中聚起了熊熊火焰,简直要引燃一切。

“——来人啊!”他抬手发令,待得有人听令跪地等宣,他便道:

“去给朕贴出告示,昭告四方,遍寻名医,倘若找到医治之方,朕定当重赏!”

待得内廷领命下去之后,他便若有所思的坐到了她的床边。

看她的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却似不那么扭曲了,显然绞痛已减轻些许,可却依然令人害怕疼惜。

她竟然原本就中了毒,这话她似乎曾对自己说过,可当时却以为她是在狡辩。而今看来,竟是这原本之毒救了她的性命,可是胆敢对她狠下鸩毒——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眸光立时森寒起来,为着那下毒之人——待得真的查出人证物证,他绝不会手软!

……

※※※

这个新年的喜气似被这场风波完全的盖了下去,北月皇宫内一时间人心惶惶。而正被关押在大理寺刑狱的青青和绡绡一众内侍宫女,更是苦不堪言。

“冤枉啊,陛下,冤枉——”

“奴婢冤枉啊,求陛下明鉴哪——”

喊冤声不绝于耳,可此刻的青青,却如同失了神般呆坐在地,一句话也不说。

皇后说好的没有证据陛下便不会大开杀戒,如今还能够相信吗?自己终究还是落到了这步田地,若说是还能活着出去,那恐怕才是痴心妄想了,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主子拿家人的性命逼迫她办事,她又能如何?如今灵姑娘也不知怎么样了,毕竟对她,自己还是有些歉疚的。她也只是受陛下宠爱罢了,可对自己倒是极好,自己同她也没有深仇大恨。想来陛下没有立即杀他们,而是依律刑讯严审,估计是灵姑娘还有救,如若不然,依照陛下的性子,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宫人恐怕立即会因震怒而被杀。

哎……左右都是命不好,生就是个奴婢,还能怪谁呢?

正想着,却听见狱卒在喊她的名字,同时打开了牢门架起了她。

“做,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她惊慌无措。

“提审!还愣着干嘛?快走!”

青青被两名狱卒押着走出了牢门来到了一间暗室,这让她本能的就觉出不妙。待得门又重新锁上,她这才抬头看见了站在暗处角落的一人,竟然是——坤翊宫的阿离姐姐。

“姐姐,姐姐快救救我呀!”她双眸亮起,跑过去跪在阿离的面前:

“姐姐不是说过,事后便会送我们一家远走他乡吗?姐姐!”青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跪地就抱着阿离的腿狠狠哭求。而阿离却躬身硬生生掰开了她的手,轻嗤一声不屑的道:

“哼,都这会儿了,妹妹怎么还那么糊涂啊?”

她突然转变的态度令青青神色一凛,却见她接着道:

“把你放出去了,陛下岂不是要治罪吗?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陛下难道会找不到吗?”

青青看着她此刻些许狰狞的脸,心中有一根弦陡然断落,不觉跌坐在了地上,浑身一片冰冷,面如死灰道:

“那姐姐今日来此,究竟是何意呢?”

“哈,来送妹妹上路啊!”阿离的表情说不出的邪恶,此刻更是从袖口中掏出一杯酒来,献宝似得举在她眼前。

青青的心已彻底寒透,冷哼一声,望着那杯毒酒道:

“我要是不喝呢?”

“呵呵……妹妹是聪明人,你左右都没活路了,可别忘了还有你的父母弟妹。”阿离虽然在笑,可表情却更是狰狞,此刻望在青青眼中简直有如厉鬼。

“啊——”她受不住的尖叫,这句话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爬起来怒瞪着她简直想要把她撕成碎片:

“你会饶过他们吗?!”是绝望的讽刺,亦是最后的试探。

“哼!你把罪名担在自己身上,那你的父母家人弟妹无事!但倘若被陛下查出牵连众多,那你自然会被株连九族!你自己选吧!”阿离懒得看他,仰着头轻蔑傲然的出口。

“呵呵……”青青凄绝的笑了。同样的理由,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这个理由强迫自己卖命——可是,自己真的有选择吗?她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决然道:

“好,我喝!希望阿离姐姐和皇后莫要泯灭了最后一点的人性,保我家人平安!否则,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阿离却再不管她的悲呼与威胁,只把那酒杯放下便甩袖走人了。

……

※※※

已经两天了,咏灵还没醒来,甚至还在呓语不断,经常抓挠自己的肌肤,满头大汗,偶尔还会睁开眼睛,但是那毫无焦距的瞳眸却一片血色的赤红,颇有些骇人——所有人都弄不清楚究竟是何毒才会有如此表现。北辰昊昍正纠结着,便有侍从来报说大理寺刑狱出结果了,他便冷着脸出去听奏。

“陛下,原司徒姑娘身边侍女青青畏罪自杀,这是她的认罪遗文,内里详述了她因妒忌姑娘受宠而狠下毒手,将那鸩鸟之羽藏于姑娘寝衣,导致姑娘吸入部分毒素,后又在宴会上饮酒,那鸩羽之毒遇酒则发,这才险些要了姑娘性命!”那大理寺官员奏报一遍,并且把青青的血书呈上。

“哼!”此刻北辰昊昍的脸上却是冷的几近发紫,他眸光甚至闪也不闪,便狠狠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来人,去坤翊宫!”

……

这一日,皇帝居然破天荒的驾临了皇后的坤翊宫。满宫众人自是受宠若惊的隆重相迎,慕容洛兰的眼睛里,虽闪过一丝怀疑,但看到他的身影却仍旧是喜不自胜。

“陛下,陛下今日来此,臣妾——”她欣喜的凑到他身前想要倾吐自己些许的心意,却不料北辰昊昍竟一掌袭来,堪堪打的她眼冒金星,跌坐在地,左侧脸颊霎时肿起老高,唇角亦沁出了血丝。

“啊?娘娘,娘娘——”宫女们看到这情形甚至骇的手中托着的茶盏掉落在地上,纷纷跪地叩首,惊惶一片。

愣怔了有半刻钟,皇后才似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他冰冷却狠绝的脸,泪水滑落。

“臣妾,究竟犯了什么错?陛下,要如此的对臣妾?!”她哭喊,委屈与心痛一并袭来。

“哼,皇后做过什么?还需要朕亲自提醒?”北辰昊昍的表情依旧冰冷,此刻甚至是不愿看她的脸,但是却又似不解的重又盯上她的瞳眸,淡然却又凉薄的语声传来:

“朕记得,皇后曾经,不是这般歹毒之人啊!为何此刻——”

“啊?”皇后听了这话一惊乍起,立即跪坐在他面前仰头道:

“陛下,陛下难道怀疑是我下的毒吗?”她洋装委屈,同时心内是真的揪楚,狡辩道:

“明明是那个婢女,她已然认罪,陛下怎么——”

还未及说完,下巴已经被他扣住了,北辰昊昍躬身靠近她,手上发力,迫她望向自己的眼睛,那指力,掐的慕容洛兰的颌骨简直要碎裂了,眼泪仓皇而落,尽数打在他的手上,却唤不起他半点怜惜:

“你听好,我已经让她消失过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她从我眼前消失!倘若这次,她真的去了,你就为她一命抵一命!甚至连整个慕容家,朕都要连根拔起!”

慕容洛兰瞪大了眼睛,她之所以选择在年节大宴当天下毒谋害,实则因场上人多杂乱,他不可能单只怀疑自己。却不曾想他的洞察力和威慑力都令人害怕,那语声简直像是地狱阎罗的催命符,让人战栗不已。

“她一天不好,你就一天别想出这坤翊宫!倘若你再敢不经我的允许伤了她,就休怪朕翻脸无情!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些,北辰昊昍甩开她的脸将她推倒在地,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娘娘,娘娘!呜呜——”宫女们全都拥上去,想要将她扶起。而慕容洛兰清丽的面容上此刻却血泪凄凄,鬓发缭乱,眼瞳无焦,仿佛被厉鬼抽干了精气般的,毫无血色。

那一刻她心如明镜,北辰昊昍是说到做到,他一向如此。而她的心一片冰冷,尽是彻骨的凉意——慢着,他今日竟然对她说了这些,那么就表示——司徒咏灵还没有死!她还没有被鸩毒杀死吗?怎么可能?!

……

第172章 夙月城

话说泪珠儿等三人为寻找咏灵,自从入了北月国境便开始多方打探,一路询问是否有一群可疑人等带着一名少女出现,可却收效甚微。泪珠儿思前想后认为还是必须北上入京,那里定是多方消息汇集之地,或许尚能找到一些线索,因此同秦勇和康辉商议后决定一路北上,直到北月国都夙月城。

在城中奔走的前两日自然是没有什么收获的,但他们也不气馁,依旧每日寻找打探。

就在这日午时,一张官府张贴的布告引起了泪珠儿的注意。他们拨开人群走进去细瞧,发现这张布告居然是为一名身患怪疾的贵人小姐遍请名医,上书如若能治好小姐之症,自然赏金丰厚。泪珠儿不自觉的驻足许久,垂眸思量。

虽然这告示上并未明示那位小姐的身份,当然也不可能明示的,但泪珠儿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似乎,还真可能同小姐有关!

小姐身上之毒,普天之下无人能解,自然可算作怪疾了,而她已然被劫持将近两月,算着日子,两月来没有人在身前照顾饮药,恐怕确实是会发作了。

思及此,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先要同这张榜之人会上一会,即便真弄错了,那患病之人并非是小姐,大不了赔个不是或者逃之夭夭。

打定主意后,便同秦勇和康辉商量,两人觉得可行,也都没有异议。

于是就由泪珠儿出面,上前揭下了布告。

泪珠儿此行,为掩人耳目,相貌上是稍做了改变的,穿上了男装,也略微描画了面部轮廓,便是一副翩翩公子的表象了。

揭下布告之后,竟是官府的人首先来会见的他们,先是颇为严格的核查身份,并且询问了一堆问题。幸亏他们入境时准备得当,用的是在南雪经商的北月人身份,而康辉又通晓北月方言,这些也没有令人起疑。但是官府如此严格缜密的举动倒是引起了泪珠儿的警觉——虽然榜上并未告知张榜之人的明确身份,但通过这些细节,也不难猜测其身份不凡。

泪珠儿同时也对面试官答的很是真诚实在,只说自己有家传药方,可医治某些怪疾,但是具体对不对症,却还得看过病人后方才可知。

在人前秦勇和康辉便扮作泪珠儿的左右侍从,于是官府之人便将他俩留在了接待处的驿馆,并且言明明日去见病人只能医官一人前往。三人无法,只得应允。

第二日泪珠儿便只能自行前往,此刻已坐上安排好的马车,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马车,居然是一路驶入了北月皇宫!

心头的惊骇不可言表,同时又惴惴难安,心跳霎时加速——待会要去医治的病人,到底是谁?会是小姐吗?!

……

※※※

承乾殿的内殿,北辰昊昍望着已经昏迷了七八天的咏灵,不觉心力交瘁。

咏灵的状态愈发严重了,她偶尔会醒,可是醒来后却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似乎谁都不认识了,把所有人都赶离她身边远远的。殊不知这是咏灵略微清醒的时候不敢让任何人靠近,心下的一丝清明让她了然自己毒发后的举动,为了避免做出错事只得如此。可是昏迷的时候,却又呓语不断,浑身大汗淋漓,疯狂的揪扯自己的衣服和皮肤,双目赤红,面色惨白。

宫女们会喂给她一些流质食物和药汁,好让她体内之毒缓解更多,而太医的话也言犹在耳,“已经这许多日了,姑娘身上的鸩毒早已去了大半,之所以依然不醒,怕是那原本之毒作祟,而此毒,便非我等之能了!”

她曾说过必须她哥哥配的药方才能够压制,北辰昊昍一想到此,便握紧双手,实在是愁肠百结。此刻不可能他也不愿去南雪找她的哥哥,可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被那毒折磨致死了!不得已间只能督促张榜的官员加大力度加快速度找人,可是这么多天来却毫无进展,那些趋利之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一个有效的!虽然震怒,可却也别无他法。而近日恰逢他们上报,又有一位姓朱的商人公子愿意一试——病急乱投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倘若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自然来者不拒,急召此人入宫。

……

通过层层宫禁,泪珠儿被领到了北辰昊昍的面前。她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张榜之人,居然是北月国君!按捺下阵阵心惊恭敬的下跪行礼,她根本是不敢看这位名动四国的霸主的脸的,但心下却不得不思量,北辰昊昍下令所医治之人,会是小姐吗?

但当下情形由不得她深思,行礼过后,便由内侍带领着进入了内殿。一颗心依然控制不住的狂跳着,这生病之人,究竟是——

近了,近了!即便满脸病容,紧闭着双目,但那熟悉的容颜,立时就映入了泪珠儿的眼帘——是小姐,那就是小姐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大睁着眸子,简直有些忘了此刻自己还不能暴露身份了,霎时便激动的想跑过去唤醒咏灵,直到被内侍提醒,她才如梦初醒的缓缓走上前去,观瞻咏灵的容颜。

“你可能解?”

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骇的她不自觉便低头跪了下去,原来北辰昊昍已经跟过来了,她便踌躇着答:

“小民,愿意一试;且,略有把握。”泪珠儿不敢把话说满,怕他起疑,但是细密的心智却从北辰昊昍的话语中嗅出了某些味道——他对小姐,似乎甚为关心。

“好,那你便试一试吧!若是有效,朕自当重赏,但倘若……有害——结果如何,你自当知晓!”北辰昊昍恩威并施,却并未如预想般看到眼前人的瑟缩,而是恭敬的平静答道:

“小民,自然明白,请陛下放心。”

北辰昊昍点点头,看着泪珠儿回头,把怀中准备好的药方拿出来,让侍者拿去煎熬,不消多时便煎好了,她便在侍女们帮衬下一勺一勺让咏灵服下。当然,这些药,自然是经过了那些太医们的检验,认定不会有害才敢拿给咏灵喝的。

……

“小姐再过一两日或可醒来了。”诸事完毕,泪珠儿回头叩首向北辰昊昍回禀,因为大意,甚至连称呼都没有改,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咏灵身上,也不疑有他。

“嗯。你且下去吧,倘若真如你所说,朕定有重赏!”北辰昊昍承诺,眸中亦有些期待。

“谢陛下。”泪珠儿由内侍领着退了下去,她此刻也不宜留下,万一小姐醒来神志不清的唤出她的名字,那可就麻烦了;况且,她还得赶紧回去,把这一消息同秦勇和康辉商量,好捋清思绪,准备接下来的计划。可惜想的还是简单了些,北辰昊昍哪里是让她回到驿馆,而是让宫人们在宫内就近找了个住处把她安顿了,同时还重兵把守。她上前询问,答曰陛下要等到司徒姑娘见好了再放行。想来,他还是要观察她几天的,同时以免这两日咏灵突发异常,也好随时召见,便也无奈照办了。

……

两日过后,咏灵果然醒了,那明晰的眸子向众人昭示了,这一次,她才是真正清醒过来了。

北辰昊昍的心内如同五味杂瓶,最后却只剩下满满温怀,简直想要告慰上苍,让他重见光明了!

而咏灵醒来之后看见的便是他忧怀却又带笑的脸,温暖的眸,不觉眼泪涌出,这眼泪,除了感动,还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啊!

“让陛下担忧了。”他能如此的眷顾她照顾她,只要是正常人无不动容的,曾经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会如此对她,想到此,不知触动了哪条神经,泪水便流个不停了。

“别哭……”他的手为她擦去眼泪,就如同哥哥的手,那般温暖,让她心安。而此刻,让她靠在怀中的,却换成了他。

而醒来之后的咏灵仍旧是十分虚弱的,毕竟昏迷了那么久,身中两种毒,一个体弱女子,又哪能经得起这般摧残,因此,北辰昊昍命人侍奉她喝了药吃了些饮食后,便让她休息了,自己亦去了外殿处理政务。

傍晚时分,北辰昊昍传召了泪珠儿。

泪珠儿这两日来身在皇宫被侍奉着好吃好睡,对他的此番召见自然是有所准备的,想来,小姐应该是醒了。

她平静的走上前去,却仍旧被坐在上首的北辰昊昍浑身的帝王之气给震慑的不敢抬眼,心内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你说的不错,她今日已然醒来。”北辰昊昍首先告知了她结果,却又顿了顿道:

“稍候朕自会将封赏赐送予你,但此时,你需回答朕几个问题。”

“陛下请讲,小民自当知无不言。”泪珠儿不卑不亢。

“你既然能解此毒,便自然知晓此为何毒?”北辰昊昍拧眉,虽说咏灵被救是好事,但泱泱北月的一群太医都不知道的毒,一个草民居然能解,这实在不能不让人生疑。

“回陛下,此毒乃幽灵蛊,旷世奇毒,而小民之所以能解,原是小民自小跟随父母在南雪经商,并且机缘巧合成了毒神医甄道行的弟子,这才知晓这药方。可是,这却也并非是完全的解药。”理由自然是早已经编好了的,想来这样说应该不会令他起疑。

“哦?不是完全的解药?”北辰昊昍当然会往下深问。

“正是,那幽灵蛊毒邪恶至极,至今无人能解……”

于是泪珠儿便把这毒的邪佞之处及前后因缘详详细细的向北辰昊昍解释了一遍。之所以说如此多,一是因为他的威慑让人不敢欺瞒;二来想看一看他听了这些后对小姐的态度;再者,她说并没有完全解毒,也是想争取今后再见小姐的机会;更甚之,唯有让他震惊于此,才好暂时压下他对自己身份以及说辞的猜疑。

北辰昊昍自然是被震慑住了,想不到,咏灵竟然身中如此奇毒,他的心内不止是震骇,更有惶然和心疼,怎会如此?但是当下有人在场,他也不便表露自己的情绪,只得挥一挥手对着泪珠儿道:

“好,你所说的,朕自会去查探,你且先退下吧。”

他说的这句话,倒是令泪珠儿心下一惊,不过随后便又安慰自己,首先他查探需要时间,其次那甄道行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未必就会被他轻易寻来。因此就跟随着内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

咏灵休养了几天,精神稍稍好了起来,这几天自然还是在北辰昊昍的承乾殿里住着,她也略微向身旁侍奉的宫女们打听了眼下情况,却是感到五味杂陈。首先她不应该住在北辰昊昍的寝宫里;其次听到自己宫内的那些宫人们还在牢狱里关着,心下过意不去;再者,青青的死让她感慨万千,真的是她下毒害的自己吗?可是即便不是她,这天底下还有谁对自己这么怨恨的,竟然想要她死?是皇后吗?不至于吧!还有,这次她醒来,是喝了北辰昊昍找来的名医的药,这么这救她的人,又是谁?

怀着种种疑问,终于盼来了北辰昊昍。他倒是日日都来看她,可也十分忙碌。前两日因为身体尚未恢复,她也未曾深想这许多问题。

“陛下,我觉得陛下还是应该把我送回长清宫去,在这承乾殿,与礼不符。”咏灵纠结着眉眼对他道。

“也好,过两日朕便命人把你送回去,但此刻,你还是太虚弱了些,不宜过多走动。”看到她神色已大好,北辰昊昍也些许安心,既然住在这里她会不自在,那也不为难她。

“谢陛下。”咏灵谢过了他,但转而道:

“我宫里的那些宫人,倘若陛下调查有了结果,便放了他们吧!他们大多……也是无辜的。”因为她而牵连到这许多人,她如何能够心安?

“嗯。待你回了长清宫,朕自会放他们回去的。”这第二件事,北辰昊昍亦应允了她。他说过,只要她不离开,他可以给她一切,只要是她想的。

咏灵垂目了,似是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可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陛下,咏灵还有一事要求陛下。”

“是什么?你但说无妨。”他凝神细听,咏灵抬眸道:

“救我之人,现在何处,我可以见见他吗?”

毕竟,别人对她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都应该当面道谢,更何况,这救她之人,还真是让人好奇,哥哥说过只有毒神医才有这药方,而如今,还有另外的人有,这怎能不让她产生联想?更何况,听说那人,还是在南雪经商的商人,种种疑虑让她必须要见他一面。

看她眼中闪出的殷切,北辰昊昍却是略微眯起了眸盯住她的脸:

“为何想见他?”

咏灵听他此问心下一动,面上却丝毫不显道:

“自然是要当面向他致谢,承蒙他救命之恩,我自当要有所表示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想是他也不会不准的。

“嗯,也罢,明日朕就召他来见你。”但凡能满足她的,北辰昊昍自然不会拒绝。

“谢陛下。”咏灵当真是有些开心的,如今纠结的事都有希望解决,她心下也松快不少。

于是两人又共同用了晚膳,后北辰昊昍便去了另外的偏殿休息,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

第173章 收获

今日泪珠儿因为北辰昊昍的命令去见咏灵,她心里是十分激动的,思量着待会两人见了面可说些什么,又不能说些什么,因此心脏一直激跳个不停。

终于又进入了承乾殿,泪珠儿却有些迟疑,怎么小姐还住在这里,这不是皇帝的寝宫吗?那陛下同小姐……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啊!这两天自己住的那地方可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她只能寄希望于同小姐会面后再问清楚了。

进入内殿,随着泪珠儿越走越近,两人的心都是愈发激动的。

这边厢咏灵望着她的身影,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面容,简直想要叫出声来,但是毕竟尚存有一丝的理智,虽然北辰昊昍不在身侧,可那些宫女内侍们却还环绕在身前,所以即便她双手颤抖,眼中泪花在激跳,也不敢露出半分差池。

近了跟前,泪珠儿也拼命压制着冲动,尽量平静的低头躬身对她行礼:

“小民朱睿,见过姑娘。”朱睿是泪珠儿进入北月以来所用的化名,而称呼为姑娘,自然是那些内侍们的授意。这样的称呼也让她放心不少,显然,小姐名义上,还是和北辰昊昍没有什么瓜葛的。

“快快请起吧。”咏灵眼中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了下来,但口中却不敢显露半分,虽然泪珠儿穿了男装,脸上亦稍作了修饰,可是两人自小长大,她就算再打扮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啊!

“谢过姑娘。”泪珠儿亦强忍冲动依礼起身。

“公子救了我的命,咏灵怎敢当谢?今日请公子前来,便是要当面谢过公子才对啊!”面上的工作自然要做足,打好铺垫,咏灵才好不露痕迹的命身边人退下去。

“陛下已对小民赏赐千金,此刻实在不敢居功。”泪珠儿依旧谨慎的做着客套。

“公子的药果然神奇,不知是从何处得来?”咏灵接着问。

“这——”两人果然默契,泪珠儿听了这话后抬眸似有犹豫,咏灵见火候到了,便对着身旁众宫女道:

“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同朱公子好好的说说话。”

“是。”其实无需说这些,那些婢女们也是不敢不听从她的,可咏灵想要掩人耳目,自然稳妥一些为好。

待得见那些婢女们走远了,两人就都忍不住了,眼泪都夺眶而出,泪珠儿更是三两步跑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哭道:

“小姐——”

“珠儿——”

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开来,咏灵忍不住打趣道:

“瞧你哭的妆都花了,待会儿出去时可别被人看出来了。”

泪珠儿却有些无心听她的调笑,急急道:

“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咏灵身在皇宫这个消息可是比她中毒带给她的震撼还要大。

“我——”咏灵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她来此的因由说起来可就太长了,还是先问珠儿,便道:

“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公子料事如神,他笃定小姐就在北月,故才命我们前来寻找。没想到,来到这夙月城不过数天,便有了收获!”说这话时,泪珠儿的眼中又忍不住的闪出对司徒昭远的膜拜。

咏灵垂了眼睫,暗道一声原来如此,便开始将这些天来的遭遇简洁的同泪珠儿诉说一遍。

……

“啊?”听完后,泪珠儿忍不住惊疑,但却也知道长话短说,只挑重点的讲道:

“那小姐竟是被他掳来的,他究竟打算对小姐做什么?!”

“他倒也没有对我做什么,且同我定了一年之约。”咏灵的表情亦有些复杂的回道。

“可是——他将你禁锢在这皇宫中,这算何种道理?”毕竟是一家人,泪珠儿自然是心向咏灵。虽然小姐看上去毫发无伤,但是这无名无分的算什么?慢着,毫发无伤?这几日可是听宫人们讲了,小姐是因为在年节夜宴上中了鸩毒才引起的昏厥,这可真是令人后怕啊!

“皇宫中本就不是寻常人待的地方,更何况小姐一介外籍女子,身边又没有亲人,他又怎能护你周全?”泪珠儿毕竟不傻,虽然咏灵对她说的不多,可是北辰昊昍的这些举动,他对小姐的心思明明白白,但是采用这样的方式,跟街上强盗强抢民女,又有什么差别?

咏灵被她说的亦是混乱一片,却无奈的揪着帕子道:

“在南雪的时候我就有试着逃过,可是他——”想起当时他残忍狠毒的样子,咏灵现在仍心有余悸:

“他不会允许的!他霸道天成,我又如何能反抗得了?”

听她这么说,泪珠儿亦惶乱了,北辰昊昍在世人眼中便是个暴君的形象,更何况北月国力强盛,他们一介小民,又如何能违抗得了一国帝王?

“那,这可怎么办啊?!公子和老爷夫人,都在等着小姐回去啊!”泪珠儿亦犯难了,实在不曾想到小姐在北月会是这种境况,本来是来找她的,可眼下面对的是北月国君北辰昊昍,她亦觉得无能为力了。

听她提起远在南雪的家人,咏灵就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爹爹,娘亲,呜呜——”

“尤其是公子,自从小姐你失踪后,他整个人消沉多了,也瘦多了。”泪珠儿说到此处,眼神暗淡,语声也萧索许多。尽管她喜欢他,可是知道他心里只有小姐,这个事实她改变不了,而他不开心,她又怎会好受?

看着她眼中的心疼与嗔怨,咏灵的眼泪更止不住了,心里亦是揪疼一片,她就知道哥哥不会好的,他那么爱她……怎么办呢?

“珠儿,不如你回去,赶紧告知我爹娘我在这里的消息啊!也好让他们放心。”想起自己想送的那封信却被拦下,还发生了后面的许多事,她就懊恼一片,而今,珠儿正好在眼前——

“小姐,你确定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泪珠儿却抬起了眼,为着她这句话似乎有些不解。

咏灵咬唇,泪珠儿的眼光让她有些羞愧,却道:

“他,他定是不会放我走的。”这不是假话,他都已经要拿一切换她留下了,她还如何能走得了?”

泪珠儿垂了眸光,她相信这话自然是真的,但是就不能,不能试一下吗?公子还在等着她的消息呢!难道她回去,就只能告诉他是北月的国君把小姐掳到了北月皇宫里,甚至还娇贵万千的养着吗?公子会有多难过啊!

“难道,难道就不能试一下吗?”对昭远的深情,让她忍不住想要冒险,于是就对咏灵说了出来。

咏灵却愣了一下,试一试?试着逃走,逃回南雪?

此前她不是没想过,但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孤身一人,当然没有那个能耐去做这非分之想,但是如今——现在有了珠儿,宫外还有秦勇和康辉两个接应的人,那么胜算,会不会就大了一些?

可是……真的要走吗?

“他已经许了我一年之约,此刻又费心思这样做,可有必要吗?”咏灵忧心的问出。

“一年的时间,太久了!难保会发生何种变故。小姐在这宫中,一定是不容易的吧!这次是中毒,那下次又怎样?这毕竟不是自己家啊!”泪珠儿这些却也都是实话实说。

咏灵犹豫了,她说的对,自己一来到这北月皇宫就接连发生了许多事,而这些事,可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那么——

“姑娘,灵姑娘!”不等她踌躇完毕,一名宫女却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微一躬身便道:

“陛下到了,朱公子怕是不便待着这里了。”

两人大惊,面色均是一变,却也很快回神,咏灵转头对泪珠儿道:

“珠儿,你先退下吧!”

“是。”泪珠儿也知道此刻再多说一句便是不智之举,只得低着头退下后跟着那名小宫女匆匆离开了。

……

且说北辰昊昍进入了内殿,咏灵自然欠身垂首向他行礼,他却三两步走了过来,伸手扶起了她。

“你哭过?”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即使泪痕已干,可那泛红的眼睛又怎能逃过他缜密的思绪。

咏灵本能的就轻颤一下,却也反应极速,微笑道:

“同朱公子聊起这身上之毒,不由感慨罢了。”

而北辰昊昍听她此说,却也深深皱起了眉眼。听了那个朱睿的解说,已了解这幽灵蛊毒之邪恶的他,自然是对咏灵闵怀无限,心疼至极。他抬手,即便她的脸上已无泪痕,却仍拿手指轻轻的拭过那眼底,而后在她头顶温柔的道:

“你放心,朕定会再寻名医,为你解了这毒!”他说的如此铿锵有力,又满怀深情,咏灵不自觉的抬眸,望向了他温暖又坚韧的眸子。

他这样注视着她,竟让她恍惚,恍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为何总有这样的表情,他究竟对她是何种心情?而自己又为何,会被那眸中的情意所吸引和感动?

“谢过陛下了。”她猛然垂首不敢再看他,恭敬的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

第175章 祭日大典(一)

日子飞快,转眼已到二月了,咏灵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宫内似乎又在着手准备什么了,宫人们都是忙碌万分。

“绡绡,宫内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了?怎么那些人如此忙碌?”咏灵带着婢女们来逛园子,却看到那样一番景象,不由问出了声。

“回禀灵姑娘,春分将至,陛下要准备祭日大典了。”绡绡乖巧的答。

“祭日大典?”咏灵重复了一句,心中却在迅速的思量开来。

每年的春分之日,阳和启蛰,万物皆春,各国皇室确实有举行祭日大典的传统。一年之计在于春,为兴春耕,祭先农,祈求社稷太平,风调雨顺,的确有必要在一年之初祭拜一下天地诸神。而且这样的祭典,应是十分庄重浩大的。

“你们北月的祭日大典,都是在哪里举行的?”咏灵转头朝绡绡问道。

“回灵姑娘,陛下往年都是在城郊以西的万泽坛举行的,想必今年,也会去那里吧。”绡绡回话。

咏灵点点头,心下却陷入了思量,这样说来,北辰昊昍出宫的日子,快了!

而依照先例,祭日大典定是有文武百官和皇族亲贵参与的,想必自己跟他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依照他的性格,这恐怕都无需思量,她定是也要去的,那么——那祭日大典,岂不是正常可以出宫的日子了?!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开始激动起来,回到宫内便唤来了喜儿,设法支开众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同时要她想办法传递给宫外的泪珠儿,喜儿点点头,于是这事情就定下了,她便些许焦急不安的等待着泪珠儿的反馈。

祭日大典颇为隆重复杂,需提前三日出宫,前两日要做足各项准备工作,第三日才是正式的典仪,祭拜众人还需斋戒三天,因此,距离出宫的日子,马上就到了!

在万般焦急中终于等来了泪珠儿的回复,告知她万事已安排妥当,只需等到出宫后,按计划行事便可,咏灵的心放下之后却又猛然提起来了——假如计划成功,那岂不是,距离她逃出北月皇宫,回到南雪的日子更近了吗?可是,会那么顺利吗?

至于北辰昊昍的态度,当他提及此事时咏灵象征性的推脱了下,也是自然遭到了他的反对,她便也顺势应允了。然而就在离宫的前一天晚上,他的一些举动和话语竟让她有些惴惴。

那日晚膳后,北辰昊昍却并没有着急离去,而是拉了咏灵夜游庭院,甚至挥退了身边的内侍宫女,只两人一前一后的在月色下的花园中散步,寂静无语。

咏灵低着头跟着他走,心下自然是困惑迷离。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了脚步,回头望她,看着她在夜色下不甚清晰的脸,驻足许久。

“陛下——”终于被他的目光弄得些许不自在,咏灵出声提醒。而他却不为所动,下一秒甚至走过去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上她的脸颊,那眼瞳中浓重的爱意与怜惜即便被夜色模糊,却依旧能被咏灵清晰的感知,弄的她的心跳乱半拍,不自觉的就躲闪开去,而他的手却没有再追上来,更是没有落下,就这么停留在了半空中,那情形看上去几多诡异。咏灵感觉到不安的同时,却听他开口了:

“这些时日,你可感受到朕的心意?”

这语声,又有温暖,又有清凉,咏灵几乎要弄不清楚他的意思,可却为了避免冷场不得不答:

“陛下,确实对咏灵关怀备至,咏灵感激不尽。”他的心意本身她就弄不清楚,或许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吧!但是不得不说他确实十分珍爱她,尊重她,照顾她,并没有强迫她半分,这对于一个被劫持的人质来说待遇确实难得了。咏灵用这种负气的想法,似乎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心底深处那一抹莫名惶乱的情绪。

而听了这明显避重就轻的说辞,他的手终于垂下了,眼神些许飘渺,却在稍后又聚焦盯上了她的脸,似乎在解释道:

“朕对你珍惜备至,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朕自己。但朕愿许你一切,亦不是说说而已。”他强调着有些左右矛盾的话,看着她的表情微顿了一下,他又伸出双手扣住了她的双肩,接着道:

“光阴漫漫,朕只要一年。”用一年去弄懂自己的心,试着去治愈曾经的伤痕,这是他未出口的深意,他希望她能够理解且感知。

看着北辰昊昍认真又殷切的眸子,咏灵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可是心底的逆反却导致她出口反驳了:

“陛下此举虽也非强人所难,可却是混沌不明,我了解你思念故人,但我也并不甘愿成为她人的替代品!”因为长得像他曾经的恋人就被他禁锢在身边,还有没有人权了?她当然要为自己鸣不平。

而北辰昊昍听了她这些微带着怒气的回话,愣怔了一瞬后却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竟弄得咏灵不解又不安,他这是什么态度?

笑声良久才止住,可唇角的笑意却未消,他的眸子依然明锐,甚至些许逼视着她再道:

“这世间,有些事情本也不需要那么清楚。”他挑眉,脸上有丝傲慢和张狂,言下之意便是,何必搞那么清楚谁像谁或者谁是谁的代替品,只要他的感觉到了,那就是对了,而此刻,他的确,感觉到了——

他伸手抬起她的脸,看着那娇美容颜,微微倾身过去,眼神亦变的些许迷离。

咏灵大骇,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脸色忽红又白,看着他马上就要贴上来的脸,赶紧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躲了开去。

“陛下——”她垂眸叩首,些许慌乱。

北辰昊昍的脸色冷了一冷,被拒绝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挑眉转身,不再看她的张口道:

“也罢,朕不愿再做错什么。可是——朕也绝不允许背叛!”说罢,他便转身掠过她,头也不回的往原路走去。

而咏灵却为了这话身躯一震,脚步略有些错乱的跟上,心间却如锣鼓般敲打开来。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有所察觉吗?那又为何不明说?自己要怎么做?还能按照原计划行事吗?可是珠儿他们已经准备好,如今箭在弦上——

但是心下又一转念,正如珠儿所说,他的举动并非光明磊落,自己此番的尴尬境地也并非心甘情愿,而一年的时间也实在太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父母亲人,咏灵心就软了。好吧,既然他掳我来便是不义,那么我走,也算不得不仁了。更何况,他方才的态度,或许也只是对自己抗拒的不满罢了。

……

※※※

出宫当日,众人都穿着大祀冕服,整齐列队,仪仗林立,肃穆壮观。罡铜、兵器、旌旗、幡幢,宫扇,伞盖,静鞭鸣响,内侍跪拜送驾,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夙月城西郊的万泽坛。

万泽坛地处夙月城西郊的一座矮丘之上,建造的威武庄严,气势恢宏,显然是有了许多年份了。

第一日先是简短的祭拜,咏灵跟随着众人礼成,便被安排了下去休息,那些整理查验之事,自然不是她来做的,而因为祭典特殊,需要遵循规制,她自然也没有同北辰昊昍靠的太近。当下,他应该是在百官簇拥下巡视众器,自然也无暇理她,这倒是让她落了个省心。

“喜儿,珠儿可有消息来了?”遣退了众人,咏灵便拧眉小声的询问起喜儿。

“灵姑娘放心,珠儿姑娘让我嘱咐灵姑娘,前两日不好轻举妄动,只等第三日礼成后,待众人精神松懈,我们便可趁乱行动。”喜儿亦低声靠近她耳边答。

咏灵点点头,心下紧张的同时也是颇为赞同。前两日因为大祀未行,恐怕都会有官兵层层巡检,这个时候肯定不允许出现丝毫差错,自然是十分严谨的,他们肯定没有可乘之机。而第三日礼毕,众人修整后只等着回宫了,到时人员杂乱,各式器皿需要收拾整理,肯定是些许混乱的,的确就是好机会了。

这天晚上,她都没有见到北辰昊昍,想是这大典的过程极为复杂,他恐怕诸事缠身了。而第二日临睡前,他倒是抽空过来看了她一眼,之后却也是匆匆又走了,定是忙碌非常。

第三日,祭日大典正式开始。

万泽坛的祈年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日月星辰和**风雷牌位、各式供器、祭品等陈设就位,乐舞响起,钟磬齐鸣,金声玉振。

皇帝依序带领百官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而后气势雄浑的宣读祝文:昊天子谨昭告于大明之神,惟神,阳精之宗。列神之首。神光下照、四极无遗。功垂今昔。率土仰赖。兹当仲春、式遵古典、以玉帛牲醴之仪、恭祀于神。伏惟鉴歆、锡福黎庶。尚享。

后向上天敬酒致意,表达文治武功,国泰民安的祝福及意愿。

第176章 祭日大典(二)

这一并大礼行下来,众人虽肃穆万千,可也确实是累得要命。咏灵亦是汗流浃背,待得终于礼成,便被侍女们搀扶着下去歇息了。

虽然身体累,可心中却是更累,丝毫也不敢怠慢,恐怕那额头上的汗水,有一半都是心头燥热惹的祸——今日晚间,便是逃离的最后时刻了!

意外的,北辰昊昍竟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同她共进晚膳,她心下慌乱,但是面上却不敢显出半分。

说了几句关心嘱咐的话语,他便打算离开了,可却在临走前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幽沉的道:

“明日,便要启程回宫了。这几日辛苦,你早些歇息吧。朕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咏灵点点头送他出去,可总觉得他的眼光深邃的很,并且方才握住她手的力量非比寻常,心下就更加不安了。

“喜儿,这些时日,你同珠儿互通消息时,可有无漏出破绽呢?”终究还是不放心,她紧揪着眉眼问喜儿。

喜儿听着她的语气却跪了下来,肃然却又些许紧张的道:

“奴婢同珠儿姑娘并未觉出有何破绽啊,可是姑娘有什么发现吗?”虽然行事小心,但毕竟事关重大,喜儿也不敢掉以轻心。

咏灵摇摇头,她也毫无头绪,又仔细思索了北辰昊昍说过的话,仍旧一无所获,只得道:

“没有,或许是我因为太过紧张而变的多疑了吧。”

“嗯,灵姑娘不必担心,今日过了子时,便可以行动了。奴婢同我南雪众将,定会保姑娘平安的。”喜儿握住她的双手以示安慰,好让她缓解些紧张。

“喜儿,你可有告诫珠儿他们,一定要谨慎行事,切勿伤及无辜,以免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咏灵反过来抓住她的手,眼神肃重。她还是不希望因为自己伤及他人,自然要多番叮嘱。

“嗯。”喜儿点点头,解释道:

“秦大人他们都是沉稳之辈,定不会出现失误的。”

咏灵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在床上静静的闭目养神,等待着泪珠儿他们前来接应。

焦急的等待虽然颇为漫长,可时光却不会停止,子时终于到了。

咏灵再也躺不下去,只得坐了起来,紧张的直搓手,同时在屋内不断的来回踱步,以此缓解心内的紧张不安。

“灵姑娘,他们来了。”

不知又等了多大一会儿,一旁的喜儿终于出声提醒了,她身上有功夫,自然是耳聪目明。

咏灵听罢睁大了眼睛,同时由着喜儿把准备好的黑色连帽披风披在身上,而心内的惶乱却是一点没少。

不过片刻后,倒是真的听到了门外的些许响动,此时房间内的灯光早已吹熄,倒是外间的明火彻夜点亮,因此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是太好。

低低的敲门声响起,喜儿首先过去探问,猫着身子警惕的低声道:

“谁?”

“是我,珠儿,小姐请开门。”外面传来泪珠儿刻意压低的声调。喜儿听罢便轻轻打开了房门。

“小姐,可以走了。”门口现出了泪珠儿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咏灵对着她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分秒必争,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随着两人出了门。

一踏出门槛便见到门外的两名侍卫都躺在了地上,咏灵急忙出声问:

“他们怎么了?”

“放心,他们只是中了迷香。”泪珠儿低声解释道:

“小姐嘱咐过我们不可伤及无辜,也为了减少事端,便都没有下重手。”

咏灵听罢点点头,便不再犹豫的跟着两人往外走去。

这万泽坛的结构倒并不复杂,正殿是仅做祭祀用的,四周院落的偏殿倒是用来住人和接待宾客的,咏灵便同众朝臣显贵居住在这些偏殿内。因为要遵循礼制,所以皇帝和后宫宫人们的住处便相隔甚远。但是每间内室都有两名官兵在外把守,三人一路跑来,倒是看出这条走廊的数十名官兵都已躺倒在了地上,想是早已被迷昏了过去。

泪珠儿功夫不弱,身手不凡,这些事情对她来讲自然是简单的。

可是出了这内院,三人便不得不躲躲藏藏猫着身子走路了,因为巡夜的士兵多了起来,几乎五人一队的到处在巡查,颇为严密。

“我们现在去同秦大人会合,他会想办法带我们下山。”泪珠儿低声对两人说道。

两人点点头,又在泪珠儿的带领下左躲右闪的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来到了一处树林里。

“他们到了!”

突然响起的一声,骇的几人都是一哆嗦,泪珠儿惊惶出声:

“谁?!”可当抬眼看到林中出现的几个人影时,便略微松了一口气。

“是秦大人。”那几人渐渐走近,逐渐看清了面目,喜儿欢喜的道出。

而咏灵是见过秦勇的,虽然此刻他们几人身上都穿着北月官兵的衣服,却也知道了是自己人,她也就放下心来。

“事不宜迟,在下就不对司徒小姐行礼了,你们几人赶紧将这几件兵将的衣服换上,我们伪装成巡夜的士兵下山去。”秦勇同另外两人上前道。

“无妨,秦大哥无需多礼,有劳了。我们这就换上。”咏灵当然知道现在丝毫不能浪费时间,自然同喜儿他们接过了衣服,利索的披在了身上。

装点完毕,几人便在秦勇的带领下往山下走去。

穿上了士兵的衣服,在暗夜里大摇大摆的走也不会引人注目了。可是走的太远了,少不得引起了一队士兵的怀疑,于是几人当机立断,只得动武。泪珠儿准备的迷药颇为有效,打伤了他们之后赶紧上前蒙上嘴巴,便睡过去了。

终于甩开那些追兵跑到了山下,恰有康辉带着几个人预备了马车在等着,于是三人赶紧上了马车,众人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往前赶路。

咏灵的心脏始终激跳着,万般心结,却也来不及表述了。

夜里静悄悄的,似乎只有身边的马车和马蹄声,一声一声的踏在心上,居然感到有些惊悚,咏灵紧抚住心脏,默默宽慰自己要平心静气。

一路畅行,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城门口,三人跳下车来,抬眼望着暗夜中威武的城门,喜儿和泪珠儿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咏灵的心也禁不住激动起来——倘若出了城,就真的离家不远了!

可是,真的能如此顺利吗?

到了这一刻,心底深处竟然有些惶惑了,会不会太平静了一些?这一路几乎都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障碍——

正这样想着,竟似乎隐隐听到了马蹄声?

几人不觉回头去看,只见夜色苍茫,暮霭沉沉,可那前方的声音却似乎更加响亮了起来。

“——啊?不好!小姐快走!”秦勇首先出声,他反应够快,脸色瞬息骤变。几人同时往后看,只见夜色中,果然像是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冲过来了!

身旁泪珠儿和喜儿也感知到不妙,脸色一暗的同时赶紧催促咏灵上车,喜儿更是搀扶着咏灵正想将她送进车内,却听到一阵破空声响,说时迟那时快,“嗖嗖嗖”的瞬息而至,只听喜儿惨叫一声,似乎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大睁着双眼倒在了车架上,引起一阵晃动不安。而众人瞧去,只见她的背部,赫然插着一支羽箭,正在摇晃不停。

“啊——”咏灵霎时尖叫起来,双腿不自觉后退数步,同时抬眼看向前方,马蹄声声,只见那队人马近了,更近了!她睁大了双眼,立时发不出声音。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谁都没有注意,此刻四面八方也已有了动静,不知何时脚步声乱起,火光闪烁,风声赫赫,人潮涌动。很快的,他们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圈甲胄佩剑的人马包围住了,弓箭长矛直指向他们,气势汹汹,寒意森森。而那正前方,越来越近的马上,那为首正坐的一人,正是北辰昊昍。

咏灵在一片火光中抬头,望着他在夜风中冽冽飞扬的黑色披风,岿然不动的坐姿,还有因为实在太远看不清楚表情的脸,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失败了!

其实早在泪珠儿进宫为咏灵诊治之后,北辰昊昍就派人盯上了她,自然她的一切动作都尽在掌握,可他却并没有声张,而是频频的给予咏灵暗示,希望她能够放弃,可却,最终失望了。

此刻的他,坐在马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死寂,而心中却不由的寒冷。

“把他们都拿下!”他淡淡的发令,想着祭祀当天,还是不要大开杀戒、对神明不敬的好。因此,便先属意手下将他们收押,日后再做打算。

这一刹那的变故简直让咏灵无暇思考,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浑身颤抖,心脏激跳,下一秒身躯终于瘫软在地。

而泪珠儿等人也都不是傻子,虽然面色都是惊惧且愤怒,可眼见着寡不敌众,谁也不会想去以卵击石的做无谓的反抗,都只能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

第177章 祭日大典(三)

这一刹那的变故简直让咏灵无暇思考,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浑身颤抖,心脏激跳,下一秒身躯终于瘫软在地。

而泪珠儿等人也都不是傻子,虽然面色都是惊惧且愤怒,可眼见着寡不敌众,谁也不会想去以卵击石的做无谓的反抗,都只能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

待得众人都被收押,咏灵看了看一旁躺着的口吐鲜血的喜儿,如今已然是一具死去的尸体,眼中不忍又惊悚的流下泪来,却也无可奈可,只能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处分了。

北辰昊昍竟没有把她也收押起来,而是让女侍官将她押上马车重又带回了皇宫,却一把将她扔进了长清宫里。宫门落了锁,显而易见,他是打算把她在这里收押呢。

混混沌沌的过了一夜,这一夜也不知有没有合眼,可是当窗外微光亮起之时,咏灵还是止不住的慌乱了。她跑到门口狠命的拍打着房门,大喊着:

“来人,快来人!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求你了,快来人!”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应声,即便她嗓子都要喊破了,依然毫无人声。

她颓丧的瘫坐在地上,泪水滑落,心惊无比。

她必须要见到北辰昊昍,求他原谅,求他放过他们!

此刻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能不心惊害怕,珠儿他们都被他关押了,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他会怎么处置他们?他们的身份……倘若被当成别国奸细,那是万万没有活路的,不可以!她不可以因为自己就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不可以!她一定要见他,她一定要求他!

“开门,快开门!我要见陛下,陛下——”她继续拍打着房门,继续嘶喊一片。

从朝日东升到日上三竿,又到夕阳西落,暮霭沉沉,甚至月上中天,她都没有等到他,声音已经嘶哑,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又是一日了,咏灵依旧坐在门口等着,鬓发缭乱,双目失焦,面容憔悴。她时而拍门哭喊,却依旧无人应声。

竟终于等到有人给她送水送饭来了!她眼睛亮起,紧紧盯着门外动静,只见那小内侍只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而后将饭食轻轻放进去便想抽手离去,咏灵却猛地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一下甚至惊得他饭菜不稳堪堪掉在了地上,小内侍哆嗦着就想抽回手,可咏灵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他毫不松手,厉声道:

“快去叫陛下过来,快去!快去告诉他,倘若他不过来,我就自杀,我就死在这大殿内!”说罢,她甚至抽出了一只手来取下了头上的发钗,用尖利的一头抵在了脖颈上,眼神更是寒厉一片。

那小内侍见状吓呆,浑身哆嗦着喃喃道:

“好,好,小人这就去,这就去找陛下!姑娘千万不要冲动啊!”说着,因为咏灵的猛然松手,他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可却惊悚的站起,扭头就跑,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咏灵气喘吁吁的跌坐在了地上,累的闭上了眼睛。

倘若北辰昊昍真的对她有所怜惜,那就一定会来的吧!否则,她真的能够杀了自己。

等了好久,似乎又是夕阳西斜了,北辰昊昍竟真的来了,没有让她失望,咏灵的眸子亮起,甚至是有些感动,对着他眼泪簌簌直淌。

“陛下——”此刻也丝毫顾不得形象了,她不由分说爬到他身前跪下,红着眼睛磕头道:

“陛下,我错了,陛下——求你饶了珠儿他们吧!我再也不敢了,陛下——”这本身就是她的错,她如何忍心让十几人因她而丧命?此刻还要什么尊严和脸面?她愿意求他,恳求他!苦求他!

“哼!”北辰昊昍却冷眼以对,面上不显丝毫情绪,甩袖冷冷道:

“我已给了你机会,可你却依旧让我失望!”心内不止失望,还有淡淡痛楚。

咏灵眨眼,听出他口气中没有用‘朕’,而是用‘我’,这就说明,他是有情绪的,他是在对着自己表达他的情绪,她心下微有喜意,却仍旧殷勤,泪眼婆娑道:

“是我错了,辜负了陛下厚爱,灵儿已经认识到错了!我求你,求陛下!放了他们,放了他们吧!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今后再也不敢了!”她移步跪倒在他脚下,甚至抱住他的双腿苦苦哀求,泪如雨下。

那可是她南雪数十人的性命啊!其中还包括珠儿,她的姐妹亲人,她司徒咏灵是万万不能让他们死的!

她这般楚楚堪怜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生出恻隐,可却也更加可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哼!叫朕放过南雪奸细?”北辰昊昍低头咬牙切齿的望着她反问,好似是在提醒她这要求简直太过分。

他眼中的寒茫让咏灵惶恐,却也知道没有任何一位帝王可以轻易饶过窥探本国的他国奸细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咏灵朝他痛诉,意思是虽然他们协助了自己逃跑,可却也没有牵扯到什么国政大事。虽然也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要求过分,但却不得不求。

而北辰昊昍听了这话却终于寒了脸,为着她对别人的热情和对自己的冷情,他不能不愤怒——弯身掰开她抱住他双腿的手,转身就想走人。

咏灵被甩开的一刹那稍稍愣神,后却又急急站起了身子,抬腿迈步冲了过去,张开双臂从身后猛地圈住他的腰道:

“陛下,陛下!不准走!陛下——”她知道她不能让他走,她只有苦苦哀求,珠儿他们才会有一线希望。

北辰昊昍为了她的动作浑身一窒,却听身后的哭声道:

“你不是说会许我一切吗?这便是我的所求,你答应啊!”她涕泪交加,抱紧他的手恐慌却又不肯放弃。

为着她的动作有着一瞬间的悸动的北辰昊昍听了这句话后却又了然了,唇边勾起了一丝冷笑,重又掰开了她的手将她甩开,转头面对着她道:

“我已经答应了你一年之约,可你却依然要逃,你的要求未免太多了!”这件事不能不让他动怒,而她的要求简直是让他丧失底线,他怎能答应?

听了这话,咏灵盯着他的脸望了片刻,慢慢止住了哭声,又抬手擦干了眼泪,冷静下来略微调整了呼吸,却又抬头冷着脸对他狠狠道出:

“如果,你杀了他们,那这辈子,我便不会再看你一眼了!你我,将会是仇人!倘若陛下乐见如此,那便杀了他们吧!”咏灵决然的说道,同时转过脸去再不看他。

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后一分努力了。即便如此了,他不也没对她怎样吗?那么她就赌赌看,看她司徒咏灵在他北辰昊昍的心目中,究竟能有多大的分量吧!

“你——”

北辰昊昍看着她的脸,那决然的表情,令他的眼睛瞬间恍惚的可怕,甚至是脚步不稳的浑身震颤——十几年前的情景,仿似再现了!

曾经,他因为做错了事情而失去了她,那么此刻,他还要做吗,还敢做吗?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他却突然扬声大笑起来。不等咏灵惊疑出声,他又道:

“你可真像她啊!”又冷笑了几声,他却些许颓丧的转身,六神无主的走出了大殿。

咏灵垂眸,弄懂了他叹息里的意思,却不知他会作何行动。

两日后,北辰昊昍终于下达了密令:

“传令下去,放了他们,将其全部押送回南雪,永世不得再入我北月!”

这是他最大的仁慈了,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宽容!也是对她的承诺——他的双拳亦握的紧紧的,深深眯眸,心内却在深问:我的所为,会不会让你感动半分呢?

※※※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清宫,虽然宫禁仍旧未解,可是绡绡等侍女们已经回来侍奉了。很显然的这场变故并没有改变司徒咏灵在宫中的处境,或者也可以说,没有改变她在北辰昊昍心目中的位置。

咏灵听到这些,自然是很感动的,虽然珠儿他们被驱逐出境的过程一定不会那么好受,可却终究是保住了性命,而这个,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唉……”她不觉长长哀叹,为着又一场无疾而终的逃脱。也为了北辰昊昍莫名的执着,还有自己的无奈惶惑。

又一日的晚膳后,他竟出其不意的来看她了。待得众人行礼完毕被挥退,大殿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北辰昊昍回头,盯住她看,那眼睛里,虽是凌光,却也似充满情意,似乎是在等着她首先开口讲话。

咏灵后退两步,躬身下跪,埋头叩首行起了大礼,口里直呼:

“咏灵谢过陛下恩典,此番必将铭感在心,永生不忘。”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确实是莫大的恩典了,无论如何,她不能不心存感恩。

“哼……”见她如此,北辰昊昍却轻轻哼声,些许不屑的回头,似乎并不领受。待得咏灵再抬首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时,他却凉凉的道出:

“朕对你已做了朕所能及,却不知,能否换得你半分真诚!”

咏灵听出这话中带了些怒意,连忙惶恐答:

“咏灵再也不敢违抗陛下了!从此之后,我定会遵守约定!请陛下恕罪!”她不会再逃了,不仅是因为根本逃不掉,也是为了他能够放过珠儿他们的恩情。

听她此说,北辰昊昍面上却微微变色,抬腿往前欺上两步,低头逼视着她道:

“你可知朕要的是什么?”他其实想说的是,他要的并不是让她怕他、敬他,而是,能够真正的懂得他的心意,体察到他的一片真心!

而对于此问,咏灵确实有些懵懂,因此不明所以的注视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真的不懂吗?!”见她这种表情,北辰昊昍的眸子眯起,真的霎时有些动怒了。比起不接受,不懂,真的是更伤人!

咏灵微蹙双眉,为着他的质问些许惊慌。而下一秒他却伸手一把拉起了她,迫她对上他几将喷火的眸子——

“你曾说什么都愿意做,那,朕要你,你可给?”说这话时,他微有怒火的眸光却闪出了一丝邪魅。

咏灵听罢大惊失色,一颗心猛然提起,他真的——

可北辰昊昍却再也不给她时间思考,而是直接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踏步便朝内厅的床榻走去。

“啊?陛下,陛下!”咏灵意识到什么后,便惊恐的大叫出声:

“不要!陛下——”

可很快的,她便被他扔在了床上,更是立即欺身上去,俊眸中闪出火样光华,嘴唇不由分说堵住了她的叫喊。

咏灵睁大了眼睛,心脏霎时跳乱。他的唇齿魄力十足,夹杂着些许怒火,不多时便攻击的她娇弱的唇瓣噬痛一片,双手亦胡乱扯开她的外衫,咏灵吓得开始挣扎:

“不要!不——”

北辰昊昍终于抬起头,双目却依然清明,盯着她错乱的堪堪要流泪的眼睛,冷笑着问道:

“朕要这个,你可能给?”他可没忘记她求恳他时所说过的话,那时又有几分真诚呢?什么都愿意做?哼,那这个呢?

咏灵微张着嘴巴愣怔了,他竟然想要这个吗?可是她,能给吗?愿意给吗?

不,她不想给!虽然是理亏的食言,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她咬紧了下唇,双手揪紧自己的衣襟缩到了床角,泪落了下来,却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呵!”北辰昊昍低低笑了,笑声中讽刺却似有叹息,直起身子放开了她后退几步,便转身走出了大殿。

虽然这样的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但她果然还是不够真诚!可是他的心亦有惶惑,究竟对她是何样的心情?自己到底是把她当成了菱儿,还是司徒咏灵?为何控制不住的就想有那些举动?显而易见的他不愿意她的离开,每日能看到她的脸便觉是人生乐事——或许,他当下只是想要她的真诚罢了,仅此而已。

第178章 娇儿(一)

皇后的坤翊宫。

“娘娘,最近那长清宫,可是闹出了老大的动静呢。”阿离接过了侍奉皇后用茶的盘子后递给身后的宫女,状似无意的说道。

慕容洛兰的脸冷冷的,微敛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锐,但却很快平复,原本明艳的眼睛似也蒙上了一层灰暗,变的些许失焦茫然。

“老大的动静?哼……那这宫里,为何无人知晓呢?”她唇角勾起嘲讽的冷弧,声调也含着冰冷的讥诮。

阿离状似不忿的叹了口气,凑过来悄声道:

“那是陛下下了封口令,可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祭日大典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出动了陛下身边上百的禁卫军呢,在场的人可都知晓陛下收押了十几个奸细入大理寺,可却又悄悄的给放了,这简直是前所未有,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真乃我北月的奇耻大辱啊!”

阿离声情并茂义愤填膺的说辞,终于让皇后勉力维持的平静面容有了一丝的松动,她的眼光已不自觉的凌厉,甚至透着细微的杀气,那紧抿的双唇昭示了心底的愤怒,隐藏在袍袖内紧握的几近震颤的双手更是彰显了胸中的不平甚至噬痛。然而仅只一瞬,理智就又占了上风,微敛了敛眸压下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平静无波的道:

“既然陛下下了封口令,你又怎能知晓的如此清楚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前两日陛下派人将那些奸细押送回南雪,少不得重兵车马,这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的。”阿离凑近些许,奸猾的脸上透着邪佞,继续道:

“更何况,祭典那日天还未亮陛下就赶回了宫中,紧接着那长清宫就被封禁,直到今天才撤了重兵,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岂是一道封口令能瞒得住的?”

“哼!”没想到皇后听罢却怒拍几案,倏然回头凌厉的眸光扫向阿离,咬牙道:

“那你告诉本宫这些,可是想让本宫如何呢?!”这句话更是犀利无比,甚至连音调都提高了八分,直接骇的阿离浑身一颤,惊惶的下跪叩首道:

“奴婢知罪,求娘娘开恩,娘娘息怒啊!”

慕容洛兰呼吸急促,凌厉的双眸盯向阿离,但那眸光却渐渐变暗,稍瞬便透出了哀怨沉痛的色彩。她自然知道这不是阿离惹得她动怒的,她只是找了一个发泄点而已,她真正气不过的,正是长清宫里那个小小女子!那个该死的被陛下当做心头肉的司徒咏灵,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她又不能动她啊!北辰昊昍那日骇人的警告历历在目,她不会那么愚蠢的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倘若再次触怒了他,那后果——她不敢想!她不能再对那个司徒咏灵出手了,不能了……

可是,又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倘若真的任凭陛下和她两人这么发展下去,那事态还能在她的掌控之中吗?

先是牺牲了数十人的性命从南雪千里迢迢将她掳来;后又为了她同她这个皇后反目,甚至不惜暴力恶语相向;紧接着,那个不知好歹的司徒咏灵竟然还想逃?然而陛下却丝毫不顾及脸面的再次将她追回,甚至都没有丝毫治罪?更不可思议的是,连同那数十名的南雪奸细,都被毫发无伤的无罪遣返——她,那个司徒咏灵,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能够让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一国霸主做到这样的程度?!哪怕是……哪怕是曾经的王妃——那个她最不愿提及的女人,恐怕也没有让他做到过这些吧!

所以慕容洛兰简直不敢想象,再这么放任下去,如若司徒咏灵真的侍寝、加封……那之后,又会如何呢?

陛下会不会为了她,为了博她一笑,而,废黜了自己这个皇后呢?

他的子息本就单薄,多少忠臣良将曾直言上谏:为保社稷太平,陛下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甚至他国使臣各地显贵,塞了多少美女送进后宫?可他却充耳不闻,更是对那些美人不屑一顾,甚至还独辟蹊径,找了个男宠来搪塞,以至于后宫之中唯她一人,无人争锋。

北辰昊昍是霸主,天生的强者,从来都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她慕容洛兰甚至都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何自己的皇后之位如此稳固,那可不仅仅是因为慕容家族权倾朝野,他从不乐见外戚专权——而是因为,他找不到更适合的人当皇后啊!

她是他的表姐,娶了她一直是他母亲已故先太后的示意,而当时,他最心爱的王妃殒命——他的心没了着落,但是却不得不扛起身上的重担,为了江山社稷,他必须要成家立业绵延后嗣,所以他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娶了她,又有了儿子,唯一的被封为太子的儿子,可是,她没有一天得到过他的心,她知道,她慕容洛兰没有一天在他北辰昊昍的心里过……

想到此,眼泪凄凄而落,双唇震颤,几近呜咽出声,无尽的委屈和伤痛,化成止不住的泪水,和着浓郁的苦涩流入唇角,吞咽而下。

“娘,娘娘,娘娘……”跪在地上的阿离见到皇后这个样子,不觉惊慌又心疼,却也只能弱弱的呼唤。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慕容洛兰袍袖一挥将桌案上的杯盏等物扫落了一地,顿时哗啦啦巨响,满地狼藉。

“是——”阿离不敢再劝,只得颤巍巍起身退了出去。留下慕容洛兰一个人在这大殿内,默默地流泪。

她是想哭出声的,可是多年来皇后的修养让她练就了如何隐藏自己的声音和情绪。她抬头望天,轻眨眼睫,希望泪水不要再流,也希望老天可以给予她力量,承受这一切的力量。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红颜未老,可却注定了永久得不到他的爱情,她只有皇后的位子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她的地位,她皇儿的太子之位!只有这个,是永远的、命中注定属于她的!而属于她慕容洛兰的东西,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可是如今,这个司徒咏灵的出现,会不会已经在无形之中要改变些什么了呢?

不,不能,绝对不能!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扫除这个祸害!

※※※

承乾殿内,北辰昊昍正在凝神批阅奏章,外面的欧阳海进来通报:

“陛下,贺兰大人在外求见。”

北辰昊昍听罢拧眉,俊脸上泛出些许不悦道:

“他来做什么?”

“呃——”欧阳海似乎有点儿答不上来,同时脸上现出一丝莫可名状的尴尬与无奈来。

“哎呀陛下,您都好久没有召见娇儿了,娇儿可是好想陛下啊!”谁知门外的贺兰雪生竟然不等传召就自行闯了进来,只见他虽是一身男装,但身姿柔婉,随着走动甚至夹带起一缕衣香,顿时馥郁了这殿内的空气。

他眉目如画,一身白衣,前襟却点缀了鲜艳的花纹,唇红齿白,对着北辰昊昍媚眼如丝,脉脉含情。虽然远看两人的衣衫使得这副画面些微的诡异,可是近观他的表情动作,却是流畅自然的紧呢!

“咳——”北辰昊昍微咳了下,虽然对他自行入内有些不悦,可这毕竟是曾经自己的纵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些微严肃的抬头问:

“朕让你巡访宿州,如今可是有结果了?”

“自然是有结果的,这不今日便来向陛下报备吗?”贺兰雪生上前几步,唇角泛开魅惑的笑纹,轻挑眼波,些许暧日未的望向北辰昊昍。

“嗯。”北辰昊昍却似没有接收到他的暧日未,而是微垂了眼睫道:

“说来听听。”

“哎呀陛下——”贺兰雪生这一声娇滴滴的拉长了尾音的呼唤,简直是饱含了撒娇的意味了,下一秒甚至些许娇嗔的靠近北辰昊昍跪坐在地,状似不满道:

“人家这都早回来了,左等右盼的也总不见您召见,来找了多次也总是被海公公回了说什么您要事缠身,今日终于被我逮着空寻来了,陛下也不问问我在宿州有没有吃苦,反而张口便询公事,真是让娇儿伤感呢!”他斜睨了北辰昊昍一眼,那语气神态完全就是小女儿埋怨情人的意味。恐怕咏灵若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下巴掉在地上,反倒是欧阳海,似乎见怪不怪的样子,也仅仅是瞥了一眼,在心底鄙夷下他罢了。

“呵!你倒是怨怪起朕来了,是谁总这么没规没矩的擅闯朕的承乾殿啊?”北辰昊昍的口气也不是真怒,反而像是有丝宠溺,毕竟,习惯成自然,眼前这个男生女相的绝美少年,可是被自己宠爱了两年之久的“娇儿”啊!

“陛下可是说过,娇儿在陛下面前不要规矩的,难不成,陛下忘了吗?”贺兰雪生嘟起了唇,眼神里带了些探究的嗔怨,而这话里,似乎也含着某种深意。

北辰昊昍听后俊脸微微变色,却也耐住性子对他道:

“好啦,你今日到底是来向朕禀报公事的,还是来跟朕吵架啊?”

第179章 娇儿(二)

“娇儿可舍不得跟陛下吵架,人家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陛下还当真了。”贺兰雪生一张俏脸撇了过去,似乎些许委屈。

“你呀!”北辰昊昍伸过手去拧了拧他的脸,眼中又泛起习惯性的宠溺。

于是贺兰雪生也不再忸怩,打开了话匣子将在宿州的见闻和心得统统告知了一番,甚至还表达了自己此番的辛劳费力,以求邀赏。

“娇儿此番当真是辛苦,朕必当重赏!想要什么?尽管向朕提来!”北辰昊昍在他面前一向大方,这次自然如是。

贺兰雪生却又开始拿暧日未的眼光打量起他来了,稍瞬便勾唇媚笑道:

“娇儿也不要什么封赏,只想要陛下的……心。”一边说,还靠近前去伸出一指轻轻的点上了北辰昊昍心脏的位置,唇边的笑容更是妖娆,一双勾人的眸子更是溢满深情。

这句话却让北辰昊昍的眸子有些冷了,脸上的笑亦有些挂不住,但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却听娇儿继续道:

“哎呀陛下,娇儿所求,不过是陛下的怜惜罢了!只愿日日得见陛下,娇儿便心满意足了。”身为“男宠”,贺兰雪生自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瞧出之前的话让他不快,赶紧铺了个台阶:

“陛下,今日晚膳,陛下可愿与娇儿同用吗?”他的眼中闪出无限期待,迫切的望着北辰昊昍。

今日特意来找他,自然是有些目的的。似乎陛下从南雪回来后,对他的态度就已冷淡了许多。也不知是真有心栽培还是故意差遣,竟然一过完年就把自己派往宿州巡视,甚至这都回来几天了,他也没有宣旨召见过自己;这在平日里,可是不多见呢。最近外面颇有些风言风语,都道陛下在长清宫内养了一个新欢,正是那日年节夜宴上中毒的那个小女子,且对之十分疼宠上心。而他却不信,想这两年内,陛下为了他贺兰雪生冷落皇后及一众美人,从不近女色,难不成这性情一刹那就能变了?是以,他今日急不可耐的想来探探虚实,更是想要借机笼络圣心。

可是眼前的北辰昊昍显然是为了这句话犹豫了,片刻后甚至揪起了眉眼,面上显出非常为难乃至不悦的情绪,略一思索抬头道:

“娇儿,今日朕不便同你共进晚膳,朕会命御膳房为你做一桌子的珍馐佳肴,亲自送到你府上,就算是朕的心意吧。”想起咏灵,他不自觉的就想拒绝他。他才同她养成的习惯,他不愿意破坏掉。

“这——”娇儿听后脸上明显的失望和落寞,喃喃道:

“陛下,您也已经多日未曾到府上探望过我了。可知娇儿心内,一直盼着陛下啊!”这语声,有凄凉,亦有撒娇的求恳。

“今日不可,改日朕再补偿你。”北辰昊昍的表情严肃了些,转而道:

“你出来这许久了,也该回去了。”这句话里,就有了些不容置疑的命令了。

娇儿显然知道即便他再宠自己,也是不容忤逆的君王,因此也再不敢造次,只得顺势而下:

“那好吧,那娇儿就在家中乖乖等陛下了,随时恭候陛下大驾。”说这句话时他挑了眉梢脉脉望向他,语声里更是稍显暧日未,颇有调(河蟹)情的味道。

北辰昊昍笑笑,眼神也染上温柔,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脸颊,算作应允。而娇儿为了这举动更是大胆上前,飞快的凑过去在他脸上“啵”的亲了一口,便转头羞怯的逃了出去。

北辰昊昍先是一愣,随即平静,眸中带笑,但下一秒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帕子,擦了一下脸上方才被他亲过的地方,又将那帕子毫不在意的扔在了一边。

※※※

慕容雪生可乘轿辇出入宫廷,这也是北辰昊昍曾经给予他如今也还没有收回的特权。此刻他就坐在六人抬着的轿辇之上,面色慵懒眼神傲慢的往宫外行去。

虽然今日的目的没有达成,可也总算是见到了陛下,也讨了封赏,如今被众人伺候着游走于宫廷,欣赏着入眼的美景,因此心情也不算差。

身边的近身侍从阿照跟在他的身侧,此时却突然出声提醒:

“大人,前面好像是皇后的轿辇过来了。”依照惯例,是必须要下辇给皇后行礼的,因此,阿照才出声提醒。

贺兰雪生懒懒的抬眼看了看,只见前方不远处似乎的确是有一群人过来了,瞧那十多人的阵仗,在这宫内恐怕除了皇后外不会有别人了。他虽然心间一动,但口气却不悦地道:

“皇后就皇后呗,咱们该怎么走还怎么走。”他可不怕皇后,皇后早已被陛下冷落多年,而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陛下最宠爱的人是他贺兰雪生,他还需着急着给她行礼吗?

“额,是——”阿照听罢虽然心内忐忑,但却不敢违了自家主子的命令。因此一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往前走着,并没有下轿。

而皇后身边的阿离此刻也看到了他们,却不觉怒上心头,气不过地对皇后道:

“哼,那个贺兰雪生,还真是没规矩的下贱坯子,见了我们娘娘竟敢这么横,连轿辇都不下!简直岂有此理?!真该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皇后听了却清冷一笑,似乎些许不置可否,但是当两方轿辇更加靠近之时,她却挑眉,些微扬声的讽刺道:

“呵呵,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还能同他一般计较?更何况,这嚣张的日子,怕是无多了!”

而这话却被贺兰雪生清清楚楚的听了去,简直颇为刺耳,他不觉拧眉回头,对着轿夫们即刻喊停:

“慢着,小人给皇后娘娘请安啊!”

“——哈!贺兰大人,怎么这会儿才看见我们娘娘啊,难不成,是眼睛长到脑袋后面去了吗?”阿离出言讥诮,虽是回头,但眼睛也没看他,同时皇后的轿辇亦停了下来。

“哼!我眼睛是不是长在后面,我自己知道!倒不似有些人,嘴巴长在了后面,那可真是叫人讨厌!”娇儿丝毫不让,同样傲娇着脸驳了回去。

“你——”阿离被他噎到,一张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而辇上的皇后却容色不变,唯有目中流光一闪,唇角勾笑,下一秒甚至拍手幽幽道:

“贺兰大人有空担忧别人的嘴巴,倒不如先担忧自己的脸哪!”

“——你说这话是何意?”虽然知她说的一定不是好话,但贺兰雪生显然是对这样的说辞疑惑了。

“哈!”皇后略微直了直身子,依旧面朝前方,也不看他,但却似乎对同他讲话有了十分的兴趣和耐心,接着解释道:

“你当初,是因何受宠于陛下,莫不是忘了?而如今,有个更肖似的人出现,那你这张脸,在陛下的心中,可还有用处吗?”说到这里,她终于肯略略回头,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了下他。

贺兰雪生闻言心中大动,直起了身子盯住她接着问道:

“你说什么?什么人更肖似?!”他受宠于北辰昊昍,自然是知道些许因缘。这个中隐秘,北辰昊昍当然有提起过,而如今被慕容洛兰如此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并且还另有所指,他当然不能轻易释怀。

“贺兰大人当真是孤陋寡闻啊!”慕容洛兰回过头,似乎仰天长叹一声,语气里除了讥讽还似有些怜悯,随即又垂眸道:

“长清宫的那位,你真的不曾听闻过吗?如今陛下的整颗心,可都在她的身上啊!你这个四不像的替代品,恐怕早该退位让贤了吧,啊哈哈哈——”

“你——”

她笑的诡异又张狂,简直让贺兰雪生的身躯大震不已,却也无言以对,心内更是霎时被激起滚滚波涛——难不成,外界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而看到他瞬间煞白的脸色,慕容洛兰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于是更加变本加厉道:

“本宫好心提醒你,贺兰大人不止要担心自己的脸,还得担心自己的前途,你整个贺兰家族的前途!”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贺兰雪生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叫道。

“哼!你可别忘了,如今你贺兰氏一族能平步青云,靠的是什么?你妹妹能嫁给皇亲,父亲官升三级,你又敢在这宫中嚣张跋扈,靠的是什么?倘若陛下有了更好的选择,他还会要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愚蠢妖人?!”皇后的话越说越狠毒凌厉,简直要刺的娇儿体无完肤。

而贺兰雪生也诚然被她这些话震慑到了。的确,他贺兰家族之前早已没落,只是自己两年前作为中举士子入殿朝见天子,无意中被陛下看见,因他相貌有几分肖似已故王妃,这才将他破格留在了身边。他学识不算上佳,才干亦平平,可却因陛下的恩宠而被提拔为黄门侍郎。几乎每一次陪伴在陛下身边,让他开心了之后,他都会大方封赏,因此自己的家人也鸡犬升天。而今,真的会因为长清宫的那名女子,这些东西都会失去吗?

他简直不敢想象,可是,这些话从皇后的口中说出,再加上原本的风言风语,却由不得他不信——陛下这些时日以来,可曾有召见过他?甚至连自己巴巴的跑来想要陪他吃晚饭,他都拒绝了!

而见到贺兰雪生这般表情,皇后好似更加开怀了,低垂了眉眼轻抚着自己的一手丹蔻,状似无意识的凉凉道:

“唉!你只有三分像,而她却有十分,呵呵,你如何能比得过她呀!哈哈哈——”笑罢却转言:

“好运到头儿了还在这嚣张——阿离,我们走!别跟这不知死活的愚蠢之徒一般计较!”慕容洛兰见火候够了,也就不再多留。

“是——”阿离自然遵命,并留给贺兰雪生一个“走着瞧”的狠厉眼神,外加讥讽的冷嘲后便命众人抬辇离去。

被留下的贺兰雪生虽是一脸愤恼,可心中却又斥满了恐惧。他斜倚着坐在轿辇上呆愣良久,惊恐的眼瞳中满满的都是伤痛迷茫。

“大人,大人?”身边的阿照早已听的满头大汗,而此刻见皇后走了良久后自家主子还回不过味儿来,不觉出声提醒。

贺兰雪生回神,却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的失魂落魄,轻轻摆手命他们走人,直到快出了皇宫时,眼睛才略微清明的对阿照道:

“阿照,你尽快去给我打听下,那长清宫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阿照低头领命。

……

话说那阿照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人才,不过两日光景,便把诸多秘闻给打听到手,回来向娇儿奏报:

“那女子乃是陛下从南雪国带回来的,好像也是个官家小姐呢!可不知何故陛下却没有给她加封,这自然也应该是没有侍寝了的;但是陛下对此女的确恩宠有加,几乎日日陪她用晚膳;简直要把整个北月的瑰宝都搬到她的长清宫了;为了她甚至几次禁足了皇后;还遍寻名医为其诊疾;甚至还法外施恩的免除了同她有关的南雪奸细之罪……这简直是——恩宠备至啊!”

娇儿越听,心头越凉,甚至都凉到了骨子里,浑身直打颤,嘴唇抽抖着,面色黑沉,双目却泛着火焰。

他本就是一副女儿家的柔肠,可惜生就了男儿身,对于陛下的恩遇,原本便以为乃此生之大幸,虽说两人并没有什么令人不齿的肌肤之亲,但对陛下,他却是满怀着情意,他更是相信,陛下对他,亦不会丝毫无感——曾经,他对自己何其恩宠?可是,如今从阿照口中听到的内容,这些,陛下可是从来没有对他做过啊!不仅如此,甚至还为了那个女人冷落了他——难怪从秘密出巡回来后就不再召见他了,甚至刚过完年就赶紧打发他去宿州,原来如此啊!竟然都是那个女人——

贺兰雪生握紧了拳头,这个司徒咏灵,真是让他恨极妒极,他必须要想办法除掉她而后快!有她一日,他贺兰雪生恐怕就再也入不了陛下的眼睛!

第180章 回家(一)

日复一日,时光荏苒,转瞬便已到了三月天。到处都是春的光景,草长莺飞,一片新绿。

阳光开始暖起来,冰雪早已不见,春风拂翠,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偶尔还会下场小雨,那雨丝细细的,美妙至极。

咏灵的宫禁早已解除,因此也总伴着侍女们一同在园中赏春。便是此刻,她驻足在一处亭子,只见亭外娇柳媚花,青山溪水,薰风细雨……伴随着边角悬挂的铃铛,和谐悦耳,又款款动人。

坐在长椅上,缓缓伸出手去接那雨丝,却被随风飞扬的柳枝轻轻触摸,她眨眨细密的眼睫,心中有丝微痛。

触景生情了,突然想起了自家的柳枝,也想起了去年的春天。

去年,似乎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哥哥游学归家,她布置的一片喜庆,满府相迎。

却不想他回来后,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唉……

如今哥哥怎样了呢?父母又怎样了呢?还有珠儿,他们应该是早已到家了吧!是否平安呢?又是否已把自己的消息带了回去呢?那么,知晓以后,大家又都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想起哥哥,心头一片揪楚,她不禁用手抚住胸口,脸上更是一片凄然。

倘若他知道了这些,一定会难过吧!甚至会很难过——他那么爱她,她知道,他最怕的便是她被别人抢走,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哥哥会怎样呢?

她真的好担心他,毕竟,他是她唯一的,最亲的最爱的哥哥……

又想起了北辰昊昍,他是北月帝王,他的执着她无法反抗,更何况,除了劫她来此外,他对自己,的确很真诚,还有恩宠。

唉!罢了罢了,想了又如何?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改变,无法逃脱,只能顺其自然了。

她把头靠在了廊柱上,挥退了侍女,一个人呆呆的望着亭外的雨丝出神,脸上是飘渺的伤感。

总之,又想家了。

她本就是善感的性子,更何况骨子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这近一年来的经历,虽有成长,却难以通透,因此自然是感伤的。

不知何时,身边的气息产生了些许变化,她敏锐的抬头,就看到了北辰昊昍的身影。

微有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陛下——”

北辰昊昍截住她欲屈膝的身子,似也在嘱咐她不必惊慌,待得两人平视,他开口问:

“方才在想什么?”

咏灵微抿了唇,低垂了头答:

“没什么。”对他说了又怎样呢?为了少些伤感争执,还不如不说。

而北辰昊昍的眼光却丝毫不离开她的脸,甚至眸光锐亮,仿似能猜透她的心意似的,顿了顿道出:

“朕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咏灵抬眼疑惑问道:“什么地方?”

“随朕来便知道了。”他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迈下小亭。

咏灵虽疑惑,也只有跟着,却见北辰昊昍竟是拉着自己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这倒是叫她更加不解了。

两人坐在了马车上,似是要往宫外行去。而他不说,咏灵便不问,只好乖乖的坐着。

帝王御辇空间自然宽敞,因此两人并不挤。北辰昊昍只是淡笑着看了她一眼,便把眼光投往了窗外别处,而咏灵自然更不敢直视天颜,因此两人看上去倒是各怀心事。

但其实,自从那日之后,咏灵便开始郑重的看待和思量起北辰昊昍这个人了。

他已经三十四岁,算起来几乎是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年纪了。可是他气宇天成,俊逸无双,那相貌甚至比哥哥还要好看。哥哥已经是自己心目中一等一的男子了,风标冠世,文武双全,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儿了;她所见过的风姿绰约的男子,还有林大哥,西林铭綦,亦是俊美夺目,但那是一种翩翩美少年的味道,含着一丝出尘的轻佻。而不同于北辰昊昍,生就一副龙章之姿,更是因岁月熏陶出了满身的霸气还有沉稳的底蕴,光华耀世,魄力十足,让人不自觉的就被他吸引,甚至牵引,并且只能为他周身强大的气场所折服,不禁俯首称臣。他天生就是皇室贵胄,身为北月先皇后嫡子,才华无双,自小便名扬四海;总是穿就一身只属于帝王的龙纹华服,身形高挑,举头投足间风华盖世,帝王之气威势迫人。

这三个人,简直就是三种不同的风格,完全没有可比性。咏灵忍不住偷眼瞧下他,心中想着这些意乱神迷,禁不住唇角浮起了笑意。

作为一国霸主,北辰昊昍的故事已听了太多太多,曾经的自己还真没想过有能跟他同坐一辆马车的一天,而想起他们之间牵连的源起,就不得不提那位他曾经的王妃了。那应该是他少年时代的一段故事,且不止于此,他对这个王妃的深情传遍四国天地可表,并且毋庸置疑,这难道不是一种美德吗?为了这位王妃,他憎恨东风国、不纳后宫、甚至因钟情她的相貌而做的一切匪夷所思独辟蹊径——这个男人有这样的一份深情,他也定不会是个很坏的男人吧!

不知何时,两人的视线交汇上了,咏灵一个激灵,立马低下头去,脸上更是透出一阵羞红,显然是为着自己方才的遐思而心虚了。

而北辰昊昍却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眼中闪出复杂却灼亮的光。他自然是发现了她的打量才回头看她,而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不觉引他深究。

但不过片刻,两人就都被车马停顿的声响拉回了思绪。

外面内侍通报:“陛下,到了。”

于是两人下车。

咏灵抬眼望望四周,此处显然已是郊外了。眼前是一座大宅,她望过去,突然眉心一跳,这宅子……但却无暇细思,便被身旁的北辰昊昍拉着手往前走去,直到站在了那宅院门前,她望着两尊威武的石狮略微出神,再抬眼,只见上面的牌匾空空的,没有书写任何字迹,这倒是有些诡异。

“不进去看看?”倒是北辰昊昍先出声了。

咏灵便也不扭捏,提裙迈步,走上台阶,进入府内。

抬眼,一片愕然。

她的嘴巴微张,眼睛直直的盯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稍瞬,双目便有些胀热了,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巴,亦是在避免自己发出惊叹甚至哭泣。

这是……

这是自己家呀!

是自己在南雪国绛雪城的家——司徒府!她扫视一圈,这一景一物,入眼所见全都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庭院、游廊、林木、屋宇,甚至楼阁厅台……怎么会如此?

她回头望望北辰昊昍,却看到他正在对她微笑,且不语。咏灵随即了然,这竟然是北辰昊昍仿照着司徒府建造的一模一样的宅院!

想到此她先顾不得震惊,不禁跑过去,想要去找自己的屋子。

司徒府是很大的,而这宅院更是完全相似,走了好久才到,她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又愣住了——

一模一样,竟然连她的卧房,那内里的摆设,甚至各式物件,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的眼泪不禁流了出来,看到此情此景,她没有办法不动容。

静静的走过去,一样一样的抚摸那记忆里的一切,桌椅、屏风、字画、书籍、床帐、甚至还有那垂吊的环珮……

天哪!这有些太震撼了!

良久,咏灵终于回神,她转过头,走出屋外,正看见,北辰昊昍立在阳光下,遥遥望着她。

也许是眼泪迷离了眼睛,那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哥哥,那飘渺却又坚定的身影让她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去,伸手抱住他,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脸庞贴在他的胸前,任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这一刻,就先把他当成哥哥吧!无论如何,她真的很感动;在她想家的当口,看到这一切,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想抱住他,痛快的哭一场……

北辰昊昍的愣怔只是一瞬间的,随后却伸臂亦抱紧了她,并拿右手轻轻的拍抚她的脊背和发顶,想要安慰和缓解她的情绪。

“喜欢吗?”他在她耳边轻轻出声。

咏灵抬眼,虽然心内还有几分疑惑,但也说不出不喜欢,这一刻,为着他对自己的心思,的的确确是被感动到了。

这处别院与真正的司徒府几乎有九分的相像,显然是要耗费极大的功夫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从何时开始做的?

“这是何时做的?”想着,不自觉的就问了出来。

“自从年后便叫人开始动工了。”北辰昊昍也不瞒她。他神样的人,自然懂得咏灵的情绪,假如她那么想家的话,那就叫人给她建一个“家”好了。

咏灵听罢却稍愣,竟然能如此神速,这个工程可是不小呢!实则是他有心了。想到此,她又有些惴惴,便再问: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家中构造的?”这些格局布置,几乎一摸一样,他定是派人细密的打探过的,而司徒府上下把守森严,想是这也不太容易的吧!

而北辰昊昍却给了她一个不置可否的嗤笑,些许娇宠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

“我若想知道,那自然不难。”

咏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因此,只能微微点了点头。抹了两把眼泪,待得情绪稳定,终于退离了他的怀抱:

“让陛下费心了。”她略微欠身行礼,无论如何,礼不可废,这句话也有些疏离的味道了,她接着补充:

“其实,无需如此的。”这不小的工程,不止耗时耗力,很显然,还很耗费金钱,她自然感到不安。

第181章 回家(二)

“我说过,会许你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或许是因为出了宫,北辰昊昍对她的自称便又改成了“我”。他看着她,继续道:

“今后,你可以随时来此。”而这句话,就包含了许多意思了。首先是准许她的出宫,其次,更是体恤她想家之苦,这对于一个还无名无分的小女子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恩宠了!

“这府门还没有题词,你可以自行题写。”虽然这宅院是仿照的南雪司徒府,可是在他北月的境内,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写就“司徒府”三个字,倒不如留给她自由发挥了。他继续说着,眼神中含满宠溺,更有几多柔情。

咏灵些许愣愕,想到难怪刚进来时心中有些疑惑,虽然很熟悉但却不敢认,原来是“司徒府”三个大字没有写。

“多谢陛下了。”她点点头称谢,这一刻心中不止是感动,甚至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一团乱麻。

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得同北辰昊昍又随意的逛了片刻,便忧心忡忡的跟随着他回宫去了。

……

而在两人的车驾走后不久,这座庭院外,就又闪现出了两个人影。仔细看去,竟是娇儿和他的随从阿照。

“大人,陛下走了。”阿照低头哈腰的提醒着还在远远注视着的贺兰雪生,而话语中透漏出的信息,显然是他们刚刚一直在这别院附近观察呢。

“哼!”贺兰雪生终于回神,却用力一甩折扇合在手中,双目霎时附着上一片汹汹火光。

陛下竟然还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兴建了这座别院,简直是宠上天了!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似是恨不得立即将司徒咏灵扒皮抽筋。

“走吧!”他甩一甩衣摆愤恨无比的扭头离去,心中却道:等着瞧吧!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抢走了陛下!

阿照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些许惊悚的跟上。

……

※※※

南雪国,绛雪城。

话说,泪珠儿等人被押送回到了南雪,刚进入国境,北辰昊昍的人便撤退了。当然,毕竟是犯人,钱财衣衫吃食等物是一概不许带的,因此,回到绛雪城的一路上,几人也没少吃苦。

在到家之前,泪珠儿心下却在思量,这些事情,要怎么告诉公子呢?

想这些时日,也是风起云涌,原本被关在北月的天牢里时,就根本没有想过还可能活着出去,却不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北辰昊昍竟然还没有杀了他们,甚至毫发无伤——这定是小姐从中斡旋的结果吧!而由此,也足以看出北辰昊昍对小姐的厚爱了,且,这绝非是一般的厚爱啊!

不容多想,司徒府已近在眼前了。听到消息,小疯子带人早已在门口等着,见到了她,赶紧上前接住,众人紧张兮兮的嘘寒问暖。毕竟是个女孩,这一路风尘仆仆,她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梳洗整理了一番,饭毕,才被司徒昭远叫到了书房召见。

司徒昭远的脸色很是阴沉,泪珠儿能感觉得到。很显然的,秦勇和康辉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讲述给他了,而再来召见自己,显然,他是想知道更详细的关于小姐的消息。

但是,泪珠儿却忧心了,这些消息,他听后,会怎样呢?

但又不得不讲,因为他问了。

于是泪珠儿便把咏灵在北月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更是不知触动了哪条神经,甚至把北辰昊昍对咏灵的疼宠些许添油加醋的渲染——不,也不算添油加醋,她只是加了自己的情绪进去,有震惊和感叹吧!北辰昊昍的确是对小姐十分的好,而这自然,令昭远听后双目寒彻,甚至双手揪紧了膝上衣襟,她看得出,他在颤抖,却又极力隐忍着。

终于说完了,公子的表情简直令她都不忍再看了,而他也自然让她退下了。

泪珠儿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忧怀的退了下去,并为他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空气静默,阴冷沉痛。

司徒昭远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双手紧握到颤抖,不长的指甲却也几欲把掌心刺穿出血,脸色煞白,眸光直直,却森然冷厉,寒彻肌骨……心间叫嚣着呐喊出一个声音:北辰昊昍,你夺我所爱,你卑劣至极,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楚和耻辱,我将永生不忘,且誓要讨回!

恨意如此汹涌,但他终于展开双手,十指泛白,却颤抖一片,眼神却恍然间有些失焦了……

自己的手中,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一无所有……

北辰昊昍,他是强国北月的一国霸主,掌万千兵马,大片江山在握——而他司徒昭远,此刻仅仅是南雪小国的一个骁骑都尉,他难道还能大言不惭的同他决一死战吗?

“呵……哈哈……呵……”司徒昭远生平头一次的,冷笑起自己的脆弱,甚至还有些许颓丧,沉重的无力之感,几欲将他压垮。他伸出双手,抚额支撑在桌案上,双眸紧闭,头脑顿时空茫一片。

……

对于咏灵被劫之事,司徒竞和司徒夫人虽然亦有怅惘哀伤,但是得知咏灵平安且北辰昊昍并没有薄待她,便也稍稍心安了。倒是司徒昭远,随后就病了。

那是他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一场大病。整整三日,卧床不起,药食不进,虚弱萎靡,满脸憔悴,甚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房门——那简直是与世隔离,自我虐待的三日。

父母亲人们万般担忧,却也只能在他的房门外叹气,谁也不敢也不知能拿什么去劝解他,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乃是心病啊!恐怕也只有等他自己想通后,才能有所好转吧!

而三日之后,司徒昭远终于走出了房门。众人看着他又是欣喜又是不解,但却亦无人敢过问。

可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病一好就匆忙打点了行装,一刻不停的出外办差去了,家人连劝都劝不住。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天,他是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

灵儿,他誓要抢回来!他还没有输!更不会轻易认输!

十五年的感情,这样的执着有谁能比?他爱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她的爱胜过一切!又怎么可能会因这小小曲折就放弃了?

根据泪珠儿的汇报,北辰昊昍阴险劫持的举动虽属不义,但在相处之时却也没有失了基本的风度,他并没有强迫灵儿,甚至还许下了一年之约。

更何况,从另一个层面来讲,比起被一些三教九流的角色所绑,灵儿的境遇倒是要好上许多。且泪珠儿此行,能够将这些消息带回,也算是极有收获的。

虽然这亦是自我安慰,且这一年,也并不能全盘信任北辰昊昍,但是,也足够自己做许多事情了。

因此目前,他最需要担心的,便是妹妹的心,能否等到那个时候,等到他将她抢回的那一天!

——灵儿,等我,等着哥哥,希望你把你的心留在原地!

他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他会伸手握住更多的可以爱她的筹码,他司徒昭远绝不会放弃自己想要的!

……

第182章 春搜行围(一)

北月强兵向来以兵马骑射著称,是以他们对骑兵的历练十分看重。每年都会借着春搜之机,来检验和比试众将骑射的本领。于是由皇族发起的行围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了。

正是在这将近四月的光景,由皇帝领队,随驾的朝臣亲贵及出类拔萃的兵将们将在北月的锡岚围场里待上三五日,进行春搜行猎和骑射的比试。皇帝准备有不少彩头,几乎每年,拔得头筹的兵将们都有望得到天子重视,进而升职拜将。因此一众人等都兴致高涨,跃跃欲试。

不知何故,此次皇后倒是没有随行,而咏灵却毫不意外的被北辰昊昍带了出来。还有众位骁将猛士、皇族亲贵、内廷近臣等。于是咏灵相熟的墨子伯、魏王、齐王、甚至贺兰雪生都在列,也都是允许家眷随行的,因此队伍十分庞大。

自从青青和喜儿相继出事后,咏灵也再没有心思去另找一个贴身侍女了,她本身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因此绡绡便成了咏灵最亲近的婢女,此次前去锡岚围场也只她一人随行在咏灵身侧服侍。

锡岚围场在夙月城的东北边郊,光是在路上就行了两日有余,而他们到时,前锋部队早已搭好了帐篷恭敬待命。

第一天是先将众人安顿好,这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点的。咏灵的帐篷自然安排在了北辰昊昍的主帐旁侧,这样的荣宠自然又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的眼。可惜今日想必事多,咏灵也并没有见到北辰昊昍,倒是夜幕来临时,他才得空过来了。依旧是一起晚膳,后他又贴心的嘱咐她旅途劳累、早些休息云云,便离开了。

其实能够出宫来到郊外透透气,咏灵心下也是些许开怀的,这里绿草葱郁,碧树成荫,鸟语花香,甚至夹杂着几声虫鸣,的确是比皇宫内惬意。

既然难得来了,她便吩咐绡绡同她一道出去走走,就算是呼吸下新鲜空气,看看夜色也好。绡绡于是思虑周到的唤来了肖瑞跟随,三人便往帐外散起步来。

夜间还是有些凉意的,可抬头望去却满天星斗。凉风吹过脸庞,发丝轻扬,树草浮动,四周被火光映照的有些迷离,远处些许炊烟袅袅,一切美的像画一样,咏灵不觉笑了起来,可有肖瑞跟着,又是晚上,也不好走的太远,于是也只是欣赏了一会儿工夫,便回到帐中了。

可是临进入帐内。她却狐疑的察觉到一丝诡异,不觉往远处回望,却满目空空。怎么搞的,她似乎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盯着,是自己多疑了吗?

“姑娘在看什么?可是有何不妥吗?”绡绡看到她的举动,尽心的问出。

咏灵摇摇头,但依旧有些不安道:

“我方才总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也不知是不是神经过敏。”

“灵姑娘不必担心,咱们的帐子靠近陛下,都是有重兵把守的,肖瑞大人又随时候在账外,他本领高强,想是不会出差错的。”绡绡上前安慰。

咏灵点点头,也对,天子脚下又岂会那么容易生事,估计也是自己的境况让有些人眼红,自然少不得多些视线罢了。

如此想来,她便安心歇下了,而这夜,也的确一宿无事,直至天明。

不待她换好装束,便听到锣鼓声响起,号角齐鸣,威武恢弘,显然是这场春搜行围正式拉开帷幕了。

进入帐外场中,便见那里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这项活动本就是不拘小节,于是上至皇帝,下至兵将,甚至是贵门淑女,都是一身戎装,不带仪仗,没有过多侍从,众人聚在一起,脸上都是豪迈的喜庆。

她看到一身黑色轻便劲装的北辰昊昍周身围着一群兵将显贵,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再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早已摆好了靶子,几人的手中也已经拿上了弓箭,似是已在热身试手了。

“皇兄的骑射一向是我北月最好的,此刻,就由皇兄为我等开出这此番行围的第一箭吧!”

远远的,咏灵听到一声清朗的嗓音,看过去,只见那一身淡蓝劲装的人,应该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齐王殿下北辰朔朋。

而此刻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于是北辰昊昍也不推辞,拉弓上弦,准备射出这次行围的第一箭。

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英姿飒爽,眸光睥睨,孤傲雄浑,那张弓射箭的姿态,仍旧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王者,气魄万千。

虽然这一幕很是美好养眼,但咏灵是见识过北辰昊昍的箭术的,想起就禁不住打颤,那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这一箭自然是毫无疑问正中红心,随着众人的欢呼声,咏灵却有些心虚的开始迈步往后退了些许。

她的骑射本领实在是羞于提起,跟随着哥哥也只是学了个空架子,完全拿不出手。而北月全民尚武,即便那些闺门娇女,也都是有些本事的,如今在这场中,面对着大家的跃跃欲试,咏灵真真感到惭愧不安。

她缓缓往后退着,想要尽量的离开众人的视线,尤其是北辰昊昍。却不想,后背竟然撞上了一个人。

“呀!”她惊叫的定住,回头一看,眼前居然是一位一身白衣的翩翩佳公子。

“司徒姑娘,久仰。”她看此人直觉的眼熟,然而还没想起来是谁,竟被对方抢先对她抱拳招呼了。

“你是……”咏灵一时脑子反应不过来。

“在下娇儿,年节夜宴当日可是见过的,司徒姑娘居然不记得在下,实在是让在下伤心啊!”说话人眼中是明显的不悦,可却尽量的隐藏起来,话语说的倒是些许调笑。

“哦,原来是贺兰大人!小女失敬了。”咏灵这才想起,于是赶紧侧身行了个礼。却只不过些许拧起了眉毛,想这贺兰雪生,今日上围场居然是一身白衣,且他自报的名讳也是陛下所起的爱称,反而并不是大名,真真是出挑的紧。

“无妨,司徒姑娘深居内宫,日日只见陛下,旁人自然是入不了姑娘的眼呢!”

这句话就说的让咏灵又尴尬又不快了,可是贺兰雪生却似乎毫无察觉,眼神亦有些怪异的轻蔑。

虽然之前能够对他的傲气一笑置之,可眼下是两个人面对面,咏灵不得不为自己开脱:

“贺兰大人有所不知,咏灵在北月并无熟识之人,且交际不多,因此眼光钝挫,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哦,原来如此。”贺兰雪生了然的点点头,似乎想要放过她这一回,可却转眼又道:

“那么姑娘此刻,怎么也不去同众人交际呢?又为何这般不露痕迹的退至外围?想必陛下,可是极愿意见到姑娘呢。”

他的语气不知怎么总是透着点儿酸意,让咏灵颇有些不好受,但还是坦诚的解释道:

“咏灵的骑射本领实在是羞于启齿,怕扰了大家的兴致,这才退而离场。”

“哦,在下的骑射也是技艺不精,倒是可以同姑娘一道了。”贺兰雪生的笑容有些清浅,眼光更是不屑中透着深邃。

而他此话明面上却是透出了些许邀请之意的,咏灵当然不能不通情理,便也笑着回道:

“大人过谦了。”

“我们不妨往那边走走,可好?”贺兰雪生说着,甚至还唤来了身边近侍领来了两匹马。咏灵见状便也不好推脱,只得在侍者搀扶下上了马背,并客气道:

“如此,便有劳贺兰大人了。”

此时场中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毕竟是春搜,北辰昊昍射出了第一箭后,很多队的人马都已经分别往各处出发寻找猎物了。而贺兰雪生同司徒咏灵既然上了马,当然也是要往前方出发的。

本来眼尖的肖瑞是要跟上的,可是贺兰雪生却对他道:

“肖大人,如今众将都在陛下的眼前争相展示,听闻你技艺高超,何不也去小试一把?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挣一个更好的前途呢!”这话,明面上是在为肖瑞考虑,可内里深意,就有隐隐的激将味道了。

“回禀贺兰大人,陛下命小人时刻紧跟灵姑娘身侧保护,自然不能走远。”肖瑞不敢辱命。

“有我在呢,还能让人伤着她?难不成肖大人如此信不过在下的技艺啊!”贺兰雪生些许不满的扬起了头,口气里更是有傲娇的嗔怪。

“这……”肖瑞皱起了眉头,脸上一片难色。这贺兰雪生让自己留下的目的仅为其次,反倒是他的态度——如今这两人可都是陛下明面或暗面上最宠爱的两个,今日聚在一起,这到底是个什么景况?他有些不解了。

而他面上的难色却让咏灵心里忐忑起来,她可不愿阻了别人的大好前程,思虑着肖瑞可能确实是想要表现一番,便大方的道:

“是啊,肖大人,你还是留在陛下身边吧,我同贺兰大人也不会走远,这围场中到处都是兵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你就放心去吧。”

“这——”肖瑞还想再说些什么,咏灵却道:

“你不必为难,去吧!倘若陛下问起,就说是我的吩咐便是。”

说罢,便率先夹起马镫,策马前行,并朝着一旁的贺兰雪生道:

“贺兰大人,我们走吧。”

贺兰雪生自然跟上,而肖瑞见两人走远,抬目望了片刻后便也没再坚持,就朝着北辰昊昍那边走去,与众人一同比试射箭了。

第183章 春搜行围(二)

原本两人骑在马上只是缓步前行,但一片平坦草场过去,前方便出现了密林高草,咏灵有些犹豫了。

“快看,是兔子!”

正在这时,一旁的贺兰雪生却指着前方出声。

咏灵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树丛中,似乎有了动静。

娇儿不由分说打马跑过去,而毕竟默认组成了一队,咏灵也不好让别人尴尬,便也跟了上去。

可是到了林中,为了安全咏灵自然速度又放慢了下来。前方的娇儿可是不悦了,频频的回头朝她招手,甚至停住了脚等她,咏灵不得已只好又加快了速度。

“虽是技艺不精,可是这场春搜行围,既然来了,却也不能空手而归啊!逮只兔子,我想我们还是可以的吧!”娇儿不着痕迹的劝慰,亦是对她的动作有些不满。

咏灵不好意思的笑笑,只得埋头跟上,抬首间果然看到有几只兔子因为听到动静而往前方迅速逃窜开来。

“司徒姑娘,你这般缓慢,兔子可是要跑了的!”娇儿揪起了眉眼,仿似极为不满的朝她控诉。而不等咏灵回答,他眼角精光一闪,便扬起手中的马鞭,朝着咏灵马屁股上狠狠抽了过去,那马刹那间吃痛,抬起前蹄扬脖发出一声嘶鸣,便也发足朝前狂奔了起来。

咏灵大叫一声,吓得拉紧马缰全身整个伏贴在马上,听着耳边的嗖嗖风声,丝毫也不敢松懈妄动。后面隐约响起贺兰雪生的大笑声,她在心内却是着实有些怪责于他,想着这人真是讨厌,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强人所难啊!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马的动作,她也早已浑身被汗水湿透,待停下时,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举目四顾,一片密林,甚至把阳光都给遮住了,光线透过成片的枝叶斑驳的洒下,静谧中却偶尔响起几声未知的鸟鸣,景况颇为诡异。

很显然,她迷路了,在心里头默默的骂了贺兰雪生几句,却也不得不思考眼下的处境了。牵着马儿转了几圈,仍旧找不到路,不觉开始焦躁起来。只得又上了马,打算边走边找。

可咏灵天生敏感,这一刻竟突然感觉到有些危险了,不觉一颗心吊起,目不斜视,耳听八方。

果然,身后“嗖嗖”破空声突然响起,她震骇的侧身,就见一支羽箭堪堪擦过她耳边射了过来,未中目标后斜斜插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嗖嗖嗖”的破空声。她警觉的赶紧打马而行,同时口中大喊:

“救命啊!救命——”

自从到了北月皇宫之后神经就变的紧张了许多,这显然对保命是有益处的。

可是身后的偷袭之人似乎毫不死心,那羽箭仍旧是一支一支的朝她射来,有一支甚至擦破了她的衣衫。咏灵后背一凉,心下更是寒冷一片——是故意要刺杀她吗?眼下密林深处,樊树高草,不辨方向,这可怎么办?!

正着急着,只见后背又是一支箭射了过来,而这支,准头可是比前面的都要精细,带着迅猛的力道直直的往她后背插去——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有另一支羽箭从另外的方位袭来,以百步穿杨的力道,堪堪射向直要插入她后背的第一支箭,导致那箭瞬间劈成了两截,并且减轻了力度改变了方向,掉落在地。

密林中隐藏的人影陡然看到这一变故,不甘心的再射出一箭,真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和心意,再次朝咏灵袭来,虽然射程很远,但还是不免危险。

“小心!”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叫喊过后,咏灵直感觉身后有一人朝她飞跃而来,那迅猛的力道一下子将她扑下了马背,整个身体上火热的疼痛袭来,两个人便翻滚在一起。似乎是扑倒自己之人身量较轻,到最后动作停止之时,竟然是自己压在了他的身上。

急促的喘息声响起,两人似乎都惊魂未定,待得稍稍停稳,咏灵还未看清身下人的脸,便见他一把推开了她,而后扭头朝身后密林处愤然急喝:

“谁人在此放箭?!快出来!”

那童稚却清亮的嗓音让咏灵瞪大了眼睛,而密林深处的人更是大惊失色,见到出此变故,又看清了来人,连忙落荒而逃,很快就没了踪影。

“殿下!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人落马而来,慌急奔到了两人身侧,看了一眼咏灵后,便纷纷迫切的瞧向她身侧的人。

咏灵这才缓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人,原来方才扑向马背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小太子北辰戎煜!

“我没事!反倒是她,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北辰戎煜却一跃而起,拍了两下身上的尘土,豪气万千的指向咏灵出口。

咏灵此时的脑子颇有些迟钝,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一身戎装,俊俏可爱的脸庞上有着一丝红润,也许是方才颇费了力气,可他却似乎拼命的想在咏灵面前树立起坚强的形象。

“那,司徒姑娘,可有受伤吗?”

那两人都是北辰戎煜的贴身侍卫,自然不能让太子有失。而听了这话,咏灵想三人也自然都是认得自己的。

“我没事,多谢太子殿下相救。”咏灵起身,胡乱拍了下尘土,低头对北辰戎煜微微一笑,眼中也是诚挚的感激;可想到自己是被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少年所救,方才还将他压在身下,那心里,就又有点儿不是滋味了。

“没事就好。也不知是何人胆敢在此胡作非为,待我抓到,定饶不了他!”北辰戎煜气势汹汹的道,而眼光似乎不敢在咏灵身上停靠,闪躲着,却紧握着拳头,似是在竭力保证。

咏灵有些尴尬,缓解气氛道:

“也许是狩猎的队伍射偏了方向,乱箭伤人,亦是无可避免。”

“哼!他箭箭朝向你,定不是乱箭的!”北辰戎煜恨恨的思索道出,他方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些箭都是追着咏灵跑的,即便被自己射下了一支,也没有震住那人,直到出声喝止,那贼人才被吓退。

“不过你放心,本太子定会找出此人,好为你出气的!”他说这话时又把眼光转向咏灵,但只一瞬,便又红着脸转了开去。

咏灵只觉得北辰戎煜故作威势的小大人模样可爱无比,心里也暖上了许多,可是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大,便劝解道:

“如此就有劳太子殿下暗中查访了,但无论如何,咏灵今日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此刻时日不早,我们还是早些赶回围场吧!”

“是啊,时日不早,想是陛下也已等候多时,我们应尽快回去了。”那两名近卫也劝解道。

“好,我们这就回吧。”太子发话了,于是几人稍作整理后重新上马,往原路行去。

第184章 春搜行围(三)

而到了密林边缘,正发现贺兰雪生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见到咏灵一行,他先是一愣,后赶紧向北辰戎煜行礼道:

“臣贺兰雪生见过太子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北辰戎煜对贺兰雪生的态度可说不上好,看那眉眼揪皱,目中一片不喜的面色,咏灵自然晓得他是讨厌眼前人的。

“额,臣在此等候司徒姑娘呢!”贺兰雪生似也毫不在意,又转过了头对咏灵道:

“我都已经猎到兔子了,却还不见你回来,真是焦急万分,这倘若有个万一,我可怎么向陛下交代啊!”这语气里,明显的有急切和埋怨了。

对他此说咏灵颇有些鄙夷,心道还不是你害我如此的!同时回头仔细的看向他,也是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可见他整个人衣着干净整洁,脸上也无甚异处,语气也仍旧不讨喜,而身边内侍手中的兔子更是方才自己说辞的有力证明——便暂且放下了猜疑,礼貌道:

“多谢贺兰大人挂牵,咏灵并无不妥,只是迷了路耽搁了些时辰,却幸好遇见太子殿下,便一起回来了。”咏灵想倘若他不是那背后放箭之人,那么也不必多一个人知晓让事情更复杂,因此便也没有多说。

几人到了场中,便见到北辰昊昍走了过来。于是几人赶紧下马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北辰戎煜恭敬无比的走到他身侧单膝跪地,咏灵看他面色,心里揣度这小子像是对北辰昊昍极为敬畏的。

“嗯,下去吧。”北辰昊昍却并不多话,便打发他退下。

“是。”北辰戎煜仿似在他面前极为拘谨,一句也不多言,便躬身退了下去。

“你们也下去吧。”这几句,自然是对着贺兰雪生和太子的两名亲卫说的。

三人听罢虽都是叩首称是,可贺兰雪生的脸上,明显的出现不快,但陛下的话却不敢不听,因此也只得离开了。于是场中便只剩下咏灵还跪在地上。

北辰昊昍走上前去拉起了她,看着她的脸道:

“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同他们在一起?”这几个人的组合,显然是让北辰昊昍不解了。

咏灵努了努嘴,表示说来话长,两人便去了她的帐中。

思考再三,咏灵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洁的同北辰昊昍说了一遍,反正,他也说过,在这北月,他可是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的。

北辰昊昍听罢自然是拧起了眉目,良久不语,咏灵惴惴的望着他,正想要开口安抚,却听他道:

“日后,定不能轻易让肖瑞离开你的身侧。那放箭之人,朕自会去查探。”顿了顿他起身,回头道:

“今日已不早了,你受了惊吓,就早些歇息吧。”说罢,北辰昊昍便出了她的营帐。

咏灵望着他的背影愣怔良久,便也整理整理睡下了。

……

第二日一早,咏灵也随着众人早起了,换过了衣物打点好妆容后便来到了场中。

还是在那一片箭靶中央,这次好像是围了许多的贵族女眷,似乎都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咏灵走过去,见这些女子中有些人倒是眼熟一些,怕是在年节夜宴的时候见过,但大多数,她都是不认识的,此刻只见正中央有位女子,一身红装,美艳夺目,当下正手持长弓,对着前面的靶心目测瞄准。

“绡绡,她们在做什么?那是谁?”咏灵问一旁的绡绡。

“回禀灵姑娘,今日陛下早早的就协同众位大人们出猎了,女眷们便自行在场中玩乐。眼下,是魏王妃她们在比试射箭呢。”绡绡有问必答。

“哦,我想起来了,那位便是魏王妃。”咏灵说的正是那一身红装的女子。

绡绡点点头肯定了她的判断。这时候魏王妃的箭也已经嗖嗖射出,只见前后一共三支羽箭,除了一支稍有些射偏外,其余两支均靠近靶心。

“魏王妃真是好箭法啊!”人群中众人开始赞叹起来:

“是啊,简直是女中豪杰,箭术无双啊!”

“哈哈,哪里哪里,过奖啦!实在不敢当。”魏王妃恭谦的笑笑,并把手中的弓箭递给了下一位。

魏王妃的箭术当真是不错的,那些女眷们一个个试过之后,也都没有取得像她那样的好成绩,咏灵也不自觉的对她多关注了几眼。

这些数得上名号的女眷们一个个试完之后,咏灵便察觉到有道目光射在了她的脸上,抬目望去,正是那魏王妃。

“这位是司徒姑娘吧,怎么,难道不肯赏脸同我等比试一番?”魏王妃向咏灵发出了邀请,虽然话语显得有些强硬,可态度却是友善和睦的。

“是啊,我们可都是试过了呢,司徒姑娘也来小试一把吧!”随着魏王妃的出声,众人也都把眼光打在了咏灵身上,这些眼光可是纷繁复杂的,她们本身就对咏灵有着过多的好奇了,陛下的内宫琐事,可一向都是大家伙茶余饭后的谈资。

咏灵惊愣非常,脸红一片,怯怯得道:

“可我并不善弓箭,怕是要被众位姐姐取笑啊!”

“哈哈!灵姑娘过谦了,我们这些人里面也只有魏王妃姐姐箭术高超,谁又会取笑你呢?且上来试一把吧!”有人起哄道。

“是啊是啊,谁敢取笑陛下的人啊!呵呵,司徒妹妹还是让我等开开眼界吧!”那些热情的女眷们甚至都要把咏灵推上场了,咏灵无奈,只得走上前来。

望着远方的箭靶和近处的弓箭,那一刻真是后悔没有同哥哥好好学习箭术了,这下好了,实在太丢人了!不过也不能怪她啊,南雪的国风同北月不同,女孩儿家都是在家学习琴棋书画的较多,哪里能够舞刀弄剑啊?可是此刻箭在弦上,她该怎么办呢?

哭丧着脸从一旁侍者的手中接过了弓,那张弓的重量简直压得她想要撒手,可却还是鼓足勇气举到了胸前,但是实在太重了,她几乎有点儿拉不开。

眼下日头已经渐渐升至头顶,灼灼的日光简直照的她睁不开眼睛,额头上也生出了微汗,但还是摆开了姿势努力拉开了弓,可是这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还怎么可能射的出去箭呢?身旁还有那么一堆七嘴八舌的女人给她压力,她简直要承受不住了,此刻真是盼望能够有个天神来解救她,唉!

“司徒姑娘,射呀!快射呀!”底下已经有了催促呐喊声,咏灵简直要倒下了。

可就在这时,伴随着天空中的几声鹰鸣,咏灵禁不住抬眼望去,就看到天神似乎真的降临了!

她忽觉一阵劲风扫过,一个高大的人影袭来,一言不发的就稳稳站在了她的身后,然后伸出双臂环过她,双手都扣握在了她分别拉着弓和箭的手上。

那暖热的温度,与后背突如其来的安全感,让她禁不住回头一瞥,就看到了北辰昊昍俊美如铸的面孔,灼灼的双目却定定的盯住她的弓箭,埋首在她耳边轻声道:

“目视前方,脚步站稳。”

咏灵心跳加速的回过头来,却也顾不得脸红紧张,更顾不得周围女眷们的抽气声与低低的“陛下”称呼声,双眼便只能在北辰昊昍压迫的指点下注视着前方的红心,然后听他再道:

“双手用力,箭尖朝向靶心,松手,射——”于是那箭便在他的带动下离弦而出,“嗖嗖嗖”的射了出去!

“嚇!中了,正中靶心!”良久,场外才似有人反应过来,激动的大声喊道,于是众人便也赞叹起来。

咏灵这才抬头去看,但见那支羽箭正是插在那红色的靶心正中央,精准无误。

她些许目瞪口呆,而此时北辰昊昍也放开了她。但当眼角余光扫过众人那些尴尬狐疑又不敢置信的脸时,她还是面红耳赤的垂下了头。

竟然在北辰昊昍的帮助下射中了红心,这算什么?难怪底下众人的眼光那么的怪异,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该称赞谁啊!

“陛下怎么会突然过来啊?”咏灵略微回头压低声音对着他问出。

而看到她这种表情和问话,北辰昊昍竟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你是在怪朕不该擅自帮你了?”他同众人早猎回来,便看到咏灵被一众女眷围住,而他明显的察觉到了她的为难,因此才不忍的及时飞身前来帮她,却不想竟被她怪罪了:

“那么,此刻你自己再射一箭便是了。”他补救道,这样说也是想呛一呛她。

咏灵咬唇,被北辰昊昍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要是不帮她,她这箭哪里射的出去啊!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的举动,倒真是落人口舌了。

众人小声的耳语还在不断的传入耳中,咏灵颇为挫败,无奈间,她举起弓,正对前面,也不看他,却咬牙道:

“如此,还有两箭,那陛下就帮我一并射完吧!”她踌躇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每人三箭,还有两箭,射完赶紧下场!

第185章 春搜行围(四)

北辰昊昍双眸微眯,唇角微抿,却也不再言语,而是依言重又环过了她,用有力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微微使力,那长弓便被拉开,第二把箭也已上弦。他目光瞄准,同时也嘱咐她瞄准,然后命令松手“射!”于是第二支羽箭,也势如破竹的往前冲去,毫无疑问,又是正中靶心。

“好!好箭法!陛下好箭法!”底下又响起了欢呼声。

“哈哈,司徒小姐好箭法!”似乎有人觉得不妥,又多加了一句。如今两人合力,这荣誉自然算是属于两个人的。

咏灵微有羞愧,但此刻任务未完,也无法下场,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举弓——最后一箭了!

北辰昊昍依旧保驾护航,两人皆是身姿挺立,她在他的怀中,双双展臂拉弓,那一幕不知震慑了多少人的眼睛。在艳阳下,在微风中,在无数喝彩声中,第三支箭也离弦而去,破空声止,一矢中的!

咏灵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她把弓箭递到身旁内侍的手中,便打算离场。双目有些失焦的垂下,正打算要走,身旁的北辰昊昍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并靠近她耳边道:

“你应该要抬头挺胸,为何要这般颓丧?”

咏灵哑然,随即似乎有些弄懂了他的意思,便微微扬起了头,看向众人,同时扯开了一朵微笑。

果然,似乎不一样了,人群中的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她们再次高呼出声:

“陛下好箭法,司徒小姐好箭法啊!”

两人携手,昂头挺胸的走向他们,咏灵的心内一片豁然开朗。

是了,为什么要颓丧呢?有这位一国之君帮扶,她也终于射中了靶心,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似乎很多时候人心总容易作茧自缚,这不,她坦诚的面对,不也收获了一众笑脸吗?

人群终于散去,也已到了午饭时间,两人便一起用餐。

午后,两人又来到了场上,北辰昊昍命内侍牵来了一匹马,那是一匹通体银白的矫健神驹,咏灵一见之下便被那马的威风折服,即使不甚懂行,也知这定是一匹千里宝马了。于是不觉把眼光投向他,询问他此举的用意。

“这匹马名唤御风,性格温顺,但却快如闪电,朕就将它送予你,可好?”北辰昊昍对她道。

“为什么?”咏灵疑惑。

“你不喜欢?”他反问。

但见那匹白马膘肥体壮,神骏非常,千里神驹自然无人不喜,可——

“你若喜欢,我便欢喜。”北辰昊昍轻轻撇唇,灼灼的盯着她道。

咏灵的脸不禁又红了,垂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妨骑上它一试。”北辰昊昍鼓动她。

咏灵点点头,便在他的搀扶下骑上去,轻拉马缰,衣袂飞舞,乌发轻扬,就如同白马上的仙子一般,耀眼夺目。

“驾——”她试着打马起步,几圈下来,直觉这“御风”果真不错,性格温顺,却步履如飞。

走回北辰昊昍身侧,重又跳下马来,咏灵朝他道谢:

“谢过陛下了。”

北辰昊昍似乎不置可否,只淡淡微笑答:

“你懂得朕的心意便好。”

咏灵沉默不语,但是却回给了他一个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北辰昊昍亦低低笑了,近身过去轻轻环住她,心内在轻叹,罢了罢了,这辈子能遇到她,便是人生大幸了,只要此刻的笑容是真实的,何必计较许多呢?

日头开始西斜,而咏灵却重又回去摆弄起了弓箭。今日被这东西弄的手足无措好不丢脸,倒是激起了她的征服欲,真想试试自己一个人能射中靶心的感觉。

“你想要征服它?”北辰昊昍眯着眼问。

“反正闲来无事,历练一番也好,陛下可愿作陪?”咏灵先是掩饰自己的心意,同时又调笑的朝他讨教。

“朕亦是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奉陪。”北辰昊昍哈哈一笑,也同样幽默的回复她。

于是两人便在场中练起箭来。

北辰昊昍不止是神箭手,还是个好老师,在他的调教下,咏灵已掌握了许多要领,拉起弓来倒是有些样子了,偶尔也能射中几把,虽不至于正中靶心,但也不再是全都射在地上了。总体来说,进步飞快!

夕阳已西落,霞光万丈,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光影斑驳,美轮美奂。这场中却是静悄悄的,想是内侍们早已接到了陛下的授意,此刻不准任何人打扰了。

望着北辰昊昍的俊脸和盛满情意的眸子,咏灵觉得,自己有一些心动了。可是,这样的心动却让她不安,甚至是惶恐起来。她怎么可以?不行的,不是吗?绝对不行的,她还有哥哥,她要回家……

内侍终于来报晚饭时间到了,今日的练箭时刻,也告一段落了。

晚饭后两人便各自回到了帐篷休息,而明日,是本次行围的最后一天了。

又是一夜好眠。晨曦初露之时,咏灵起床了。

今日因为是最后一天了,因此大家都早早出发去行猎了,毕竟,今日过后,可是要计算本次春搜的成果而向陛下讨封赏的。

因为前天的遭遇,北辰昊昍不放心,便把咏灵带在了身边。北辰昊昍是同齐王北辰朔朋一队的,身后还跟着墨子伯等两人的贴身侍卫若干,看得出来,北辰昊昍同他的这位幼弟关系不错。

可惜咏灵简直是个累赘,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马骑不快,箭术更是拿不出手,简直是帮不上他们任何忙,还只会添乱,不得已间,她停下来弱弱的向北辰昊昍请示:

“陛下,不如就让肖大人陪我,在这外围等着你们吧!我帮不上忙,反倒是拖累了陛下。”

瞧着她为难的神色,北辰昊昍也只得应允:

“也好,你就同肖瑞在一旁等候吧!注意安全。”思及她大病初愈,也是不适合过多劳累,北辰昊昍就放弃了让她继续随行奔波的念头。

咏灵便同肖瑞在一旁等候,虽然对肖瑞她亦有愧疚,可惜关乎自己的安全,也只得委屈他了。

无聊间,她摆弄起了自己手中的弓箭,一边想着昨天北辰昊昍教给她的要领,一边颇为专心的习练起来。射叶子、树枝、花瓣,等等,自己玩儿的倒是不亦乐乎。

……

第186章 春搜行围(五)

殊不知,此时在密林深处,正有几个人急红了眼。

那正是娇儿——贺兰雪生连同着他带来的几个弓箭手!

前日射杀咏灵未果,娇儿气极,而昨日陛下竟陪着她练了一天的箭,又赏给了她一匹千里良驹,更甚之今日竟然将她带在了身边,这更是让几人无处攻破;但可惜的是,那个蠢丫头居然自己脱离了队伍,这下倒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了!只要想办法把她身边那个讨人厌的肖瑞支走,几人就能动手了!而眼下各队众人都在集中精力行猎,自然无暇顾及她,这倒真是个上好的机会了!

但是这次,可就要做的不漏痕迹一些了。再次放箭?不可取。

“哼哼,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出来吧!”娇儿抚摸着下巴奸笑道,为了此次能够一举得手,他可是做足了万全的计划,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可是那个肖瑞……”那听从吩咐的人有些为难,言下之意是,该如何把那个肖瑞引走?

“无妨,一箭双雕,就让那野兽提前发出一些声音,那肖瑞是嗜武之人,自然不会不动心!”娇儿交代提醒。

“如此甚好,那我等就听从大人吩咐,这就去办。”几人领命去了,只余下娇儿一人,迷媚的星目中泛出恶毒的光辉,却邪肆的低叹一声道:

“我可是要先回去了。这里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自然也不知道美人是如何殒命的,哈哈,啊哈哈哈——”笑罢,他便闪身离场,回到营帐中去了。

……

而这边厢,专注的等在外围的肖瑞和咏灵两人,却共同的听到了一些诡异的声音,像是不明的叫喊和嘶吼声,两人本能的就竖起了耳朵。

“肖大人,那是什么声音?好像往这边过来了。”咏灵出声,同时心下揪紧。

“许是有野兽跑到这边来了!”肖瑞细听了片刻,便下了结论,眼中更是闪出精光,同时继续道:

“小人先过去看看,灵姑娘暂且退后些许,在此等候吧!”肖瑞劝告咏灵后退,在他看来这便是安全的,同时自己也想要去打探下到底为何物,说不定还能将其射杀,想到此他就忍不住有些激动。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咏灵倒不是担心他把自己一人留下,如今这是在山林外围,一般野兽不会跑出山林,更何况自己身下有马,手上还有弓,反倒是肖瑞他自己,要进入密林只身犯险,她不觉忧心。

“灵姑娘放心,小人的能耐自己心中有数,也晓得轻重,区区野兽自不在话下。”肖瑞的眼中闪过浓重的期待,那话语更是豪气万千。

咏灵不再说话了,再说,就是看不起他了,因此只得道:

“好吧,那你且小心,我在此等候便是。”

于是肖瑞拱一拱手,便打马朝着那发声之地行去了。

而咏灵却是谨慎的打马退后了几步,离得这林区更远了些。回过头朝前望都能看到营地的帐篷了,想是这边总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肖瑞走后,四周似乎又安静了许多。她等了许久,又开始无聊起来,便重新摆弄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前方几丈远的树丛,又开始练习起来。

射了几箭,由于瞄准颇费眼睛,就在感到几乎眼花之时,她却陡然间察觉出前方树丛中的一丝不寻常来。

树叶似乎有骚动,而地上那些高草枯枝,更是发出了不寻常的声音。她重新迫使自己瞪大了眼睛,再看,只见斑驳的树林里,一只兽类的形象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举着弓箭的手开始颤抖,心脏更是刹那间揪紧,而此时那只猛兽已走上前来,完全露出了行迹——竟是一只豹子!有着黄色斑纹的体格庞大的猎豹!

多可怕的猛兽!咏灵的心脏连同着头脑都有一瞬间的发蒙,几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林边的豹子显然发现了她,甚至张嘴吼了一声,殊不知这一吼,却拉回了咏灵的神思,她立时握紧了手中弓箭,拉弓上弦——

显而易见的,此刻她成了这只猛兽眼中唯一的猎物,此刻若是不自救,难道还要等到豹子追过来将她撕碎吃掉吗?但是万一射不中该怎么办?自己的箭术那么烂,可是眼下,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给她思考?眼见着那只豹子已经抬腿打算奔过来了,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再不犹豫,聚精会神的瞄准,放箭——但见那支羽箭“嗖嗖”破空而去,直直的插上豹子的脑袋,但却最终因为力度不够,没有狠插进去,而是刺伤了豹子的头皮,痛的它疯狂的嘶吼一声,刹那间暴怒而起,冲着咏灵就飞奔过来——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敌人,这下豹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了!

“救命啊——”咏灵赶紧打马回身,心知那支没有射中的羽箭真可能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刺激的豹子飞奔而来,于是便只能拼命的骑马往帐篷处飞奔过去。

但是猎豹的速度向来是野兽中最快的,区区战马哪里是它的对手?咏灵直感觉到身后的危机临近,额头上汗珠直淌。

她不能跑,是不是?野兽最是喜欢追击,越是跑,它越会追,此刻她应该停下来,再次拉弓,再次射箭,方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想到此,她陡然拉马停了下来,又拽了马鞭迫使那“御风”回头,并看向那头豹子。

而那猎豹,看到她停下后果然亦狐疑的停了下来,但是却气势汹汹的望着她,狂妄的嘶吼咆哮着。

可是眼下咏灵与那豹子的距离甚至不足两丈远,她再次拉起了弓,却是双手颤抖,几乎无法将箭上弦,不得已间她闭上了眼睛,简直是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可是这一次,又有天神降临了!

又是几声鹰鸣,不远处的北辰昊昍跃马而起,使轻功快速的飞旋至咏灵的马上,稳稳的坐在了她的身后,再次伸臂环住她,双手亦紧紧的握住了她的弓箭——

咏灵睁开了眼,这一刻即使看不到身后人的脸,她亦感觉得到那温暖的怀抱,给了她无尽的安全庇护,她抬眼看向那豹子——此时似乎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暴怒了,再不犹豫的拔腿朝两人奔来。

而两人瞅准时机,咏灵在身后北辰昊昍的带动下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下一秒只听那猎豹凄厉的嘶吼一声,便倒地不起——那支羽箭正射中了它的喉咙。

紧接着,北辰昊昍借着咏灵的手再次发力,又一支箭,射中了它的腹部,豹子彻底受创,血流如注,甚至连嘶吼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而后,前方赶到的齐王殿下等众人,也纷纷朝着豹子射了几箭,那猛兽就彻底的失去了威风,永久的倒地不起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咏灵气息急喘,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下去了,闭上眼睛瘫软在了身后北辰昊昍的怀中。

北辰昊昍搂紧她,同时拍马往营帐驶去,而那只豹子自然会有人善后。待得营地上的众人前来接应,他便将咏灵抱下马,却是直接来到了自己的帐中。

待得咏灵终于惊魂甫定,可以下床了,便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水喝下几口,顿了顿后朝着北辰昊昍开口道:

“今日又承蒙陛下相救,真是感慨万千。”她垂下头,捋捋思绪再道:

“此刻我已无碍了,还是回到自己的帐中为妥,陛下定有要事繁忙,我便不多打扰了。”

她起身想要离开,北辰昊昍也没有拦阻,只是在她行至门边时,微有歉意的道出:

“让你受惊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便回宫。”

咏灵点头应是,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而此刻,肖瑞赶紧钻入了北辰昊昍的主帐,满头大汗的跪地痛声道:

“小人有罪!未曾贴身护住司徒姑娘,还望陛下责罚!”肖瑞长跪不起,头磕在地上。显然,对于今日的情况,他是明显的失职。万一陛下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其中很多地方又透着诡异,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听到了野兽的声音是在密林深处,怎么渐行渐远之后又不见了?最后竟又出现在了司徒咏灵所在的外围,一般的野兽怎么会闯入外围呢?这简直匪夷所思。

而北辰昊昍却凌目微眯,森然道:

“此刻才讲追究责任,不觉得太晚了吗?!”想起咏灵历险的那一幕,他不能不愤怒。

肖瑞浑身战栗无比,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北辰昊昍袍袖一甩,又愤声道:

“哼!你尽快去给朕查清楚,这到底是何故?又是何人所为?!”今日整件事情都透着诡疑,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是!小人这就去!”肖瑞领命。可是北辰昊昍却背对着他摆一摆手,声音缓和了些道:

“此事暂且不可声张,具体事宜等明日回朝后再议。”显然,肖瑞想到的他都想到了,眼下那豹子的出现定然引起了一众人等的大轰动,而此时,人多口杂,自然不是追究责任的好时机。

肖瑞听后再一叩首,便不多言的退了下去。

……

咏灵是被那只豹子吓破了胆,这一夜都没有睡好。好在天终于亮了,大家都整装待发的要回宫了。

归途还算顺畅,咏灵一路上也没有多说话,心中些许沉重,出发前的喜悦完全的被这几天的糟糕经历所盖过,此刻,反倒是盼着回宫了,唉……

第187章 赏花会(一)

此刻的坤翊宫。

“哼哼,他果然是动手了!”慕容洛兰坐在软榻上,目中精光斜睨,唇角勾着一丝莫名的冷笑,眯眼对着阿离淡淡道。

这说的,肯定就是娇儿贺兰雪生,所指的,当然就是对咏灵的暗刺了。显然,数日前自己那场刺激性的说辞,对贺兰雪生的挑唆怂恿还是很有成效的。

“可是,却未曾成功。”阿离的眼光显得无比失望,口气也是颇为郁结不快的道出结果。

“哼!那个贱人还真是命大!”想到此番结果皇后也不禁气恼,第一次居然被自己的皇儿所救,第二次更是被陛下临危赶至,那司徒咏灵的运气也实在太好!慕容洛兰忍不住双眉深拧,右手重拍几案道:

“但那贺兰雪生,也实在是愚蠢!”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两次都失手,也实在令人气愤。

“如此一来,怕是陛下定要起疑了。”阿离也是恨恨的长叹一声,却谨慎的出声提醒。想那北辰昊昍是什么人?贺兰雪生此次做的并非是滴水不漏,恐怕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真相大白,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哼,查出来是早晚的事情!”慕容洛兰凌厉的双眸却些许飘渺的道出,陛下的洞察力她岂能不知?

“所以,我们要尽快了!”她的手掌握起,目中发狠道。

“娘娘是说?”阿离些许不解,进一步朝她探问。

皇后回望了她一眼,凉凉的道:

“那贺兰雪生此番不成,定然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将那贱人杀之而后快,你说,我们难道不该给他提供机会吗?”说到最后,她的眸子重新眯起,唇边又勾起冰冷嘲讽。

阿离垂下了眼睫略略思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

“娘娘说的是,的确要趁热打铁,若是等陛下动手了,那这把刀子可就没用了。”

的确,在皇后的眼中,贺兰雪生就是她的一把刀。因为北辰昊昍的威胁,她不敢再亲自动司徒咏灵,但是却依旧想要她的命。而如今,却不用自己动手,仅需悄悄的对着那贺兰雪生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即可。这次行围,她之所以称病未去,一则是北辰昊昍也不待见她,二则就是想要为自己洗脱干系,更何况一切的风吹草动仍旧是在她的眼线之内、掌控之中。但是这把刀子显然并不甚好用,那场暗刺漏出的马脚可不少,想是陛下很快就能查到,倘若到了那个时候,这贺兰雪生恐怕就再也不能用了。所以,必须要快刀斩乱麻!她不介意到时再给他多加几条罪名。

“但是,娘娘可有主意了?”阿离迫切的再问。

慕容洛兰眸子一眯,拾起桌上杯盏,抬手轻啜了一口茶水,淡淡道:

“今年的赏花会,也该着手准备了。”

阿离略一思索,眸光微闪的继续追问:

“娘娘是说,要借着赏花会……”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见皇后继续道:

“呵呵,不如,我们再帮贺兰大人一把吧!就先将要开赏花会的消息放出去给他,且再看他如何安排吧!”说完,她的唇边就勾起了奸邪的笑容,更是映衬的整个面孔都阴阴的,诡诈一片。

阿离也听令窃笑道:

“奴婢领命,定不负娘娘所托。”

“还有,把请帖也都准备好,可不要漏掉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人。”皇后又补充到,眸中色彩更是狡猾阴险。

阿离自然晓得其意,眸光一闪便叩首领命。

……

※※※

长清宫。

“灵姑娘,已经四月了,百花都开了,您不去园子里走走吗?”

午后时分,绡绡乖觉的在咏灵的身旁劝慰。她心思细腻,发现似乎灵姑娘从锡岚围场上回来后,整个人就沉闷了许多,她是打心眼里希望她能够开心一些,这才劝说她去看看那满园的姹紫嫣红,说不定心情会好上许多。

咏灵却拧了眉道:

“不去了。”

绡绡虽感诧异,因为咏灵极少用如此生硬的口吻说话,但她毕竟是主子,因此也不再多说,便行了礼暗自退下了。

咏灵却静静的坐在榻上,脸上一片凝重。

的确,她心里是装着事情啊!

回宫这几日,咏灵便思索起了在锡岚围场上的诡疑,那几场风波,接二连三的历险,难道会是巧合吗?但倘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那又会是谁呢?

似乎一踏入这北月皇宫,就陷入了重重危险之中,先是被当成奸细,后又中毒,紧接着就是暗箭和野兽……这还有完没完了?

司徒咏灵并不是真的笨,而是前生的十五年被司徒昭远和父母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孩子心性,心思单纯不愿意长大,可是如今被迫离家了,真正的遇到危险且深受其害了,她的心智还怎么可能不发生一点变化?

想想遭遇的这一切,这一刻当真是有点儿恨上北辰昊昍了。都是他把自己掳来这个吃人的皇宫!那些害她之人,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来表明,但她直觉定是和皇后还有那个贺兰雪生脱不了干系的,甚至连墨子伯也有可能。至于动机,当然是北辰昊昍的恩宠!曾经她以为皇后他们不至于如此对自己,毕竟北辰昊昍尚没有给她任何的名分,而自己又一向以一个毫无背景的外人自居,循规蹈矩且谨小慎微,可是她到底是低估了人性中的恶意,就如同曾经的墨子伯,想要看似毫无理由的杀了自己一样,他们这是想孤注一掷的消灭一切可能的后患啊!

但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没有证据,这些猜测几乎是毫无意义,更何况,那些人身居高位,在北月都是有背景实权的,自己还能同他们抗衡不成?

索性她司徒咏灵命大尚没有被害死,且北辰昊昍的确是真心实意的费心她的安危。而她此刻所恃,也只有他的恩宠而已,便也只能乐观的自我安慰了。眼下她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躲”了!

因此,她才拒绝了绡绡的提议走出宫外,她怕再遇见什么情况,难免就没了之前的好运气!她还想要回家,她可不想死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死在他人的妒意里!

可是她躲着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来找她。

这不,绡绡前脚才刚走,后脚竟又进了来,手中还拿着一个信封样的东西,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的道:

“灵姑娘,方才坤翊宫中的阿蔚姐姐过来了。”

第188章 赏花会(二)

“坤翊宫?过来做什么?”咏灵一听是跟皇后有关,就面色不善,更是一脸戒备的盯上她手中的信封。

“过来给姑娘送帖子,是赏花会的。今年的赏花会,皇后娘娘不日便要举行了呢。”绡绡知无不言。

“赏花会?”咏灵反问一句,看到绡绡点头,又想起她方才话中信息,心知那赏花会,像是每年例行的,但是:

“她为什么会请我去呢?”她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什么还会邀请她去?咏灵直觉恐怕这其中又会有玄机。

“陛下后宫空乏,这帖子可不止送灵姑娘一人呢!想是这宫中美人,略有品阶的,甚至是宫外的贵族女眷,恐怕都被邀约了呢。”绡绡费心的解释,她也听出了咏灵对皇后的戒备,自然也想得明白因由,可却不得不尽责解释给她听。

“如此,我便也不得不去了?”咏灵听她此说,就些许了然了。

这应该也就是一般的宫廷活动。皇后毕竟是一国中宫,大权在握,也自然有责任掌管这些皇家内宫事宜,娱悦大众。而这百花齐放的春光灿烂之际,也的确是该有一场宫廷盛会了。

思及此,咏灵虽然不想去,却也只得接下了那帖子,皇后亲自派了贴身婢女来送帖子,她这样的面子能不给吗?更何况,这盛会因为不是针对一个人的,所以她想,皇后要做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下手吧!毕竟,众目睽睽啊!自己谨慎行事,一切小心便好。

待得再问了绡绡些许往年赏花会的事宜后,咏灵也着手准备了起来,毕竟,两日后便是了。

……

※※※

所谓赏花会,顾名思义便是赏花了。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皇家奢侈集会,其本质没有任何目的,只不过借助这人间最美四月天,来一场五彩缤纷的聚众集会罢了,若说带来的好处,某些人想要藉此攀联关系、增进交流,甚至是声名鹊起,恐怕就是最重要的一项了。

咏灵那一日刻意穿的素雅低调,带着绡绡不动声色的来到了皇后的坤翊宫。

早已有人等在那里接待众宾,甫一进门,便看到入眼的花卉连成了一片花海,红的黄的蓝的……冶丽多姿、争奇斗艳的摆满了整个院落,芬芳袭人。

果然是百花争妍,咏灵走近,只见成片珍奇的牡丹、海棠、芍药、金盏菊、七里香、木槿、玉兰等等,开的那叫一个美艳逼人,可惜即便如此美景,依旧提不起她的兴致,不禁随着领路的侍女继续往里走。

而到了前厅,很显然再迈过门槛里面就是些正主了,眼下在门外还能听到内里的叽叽喳喳,咏灵轻蹙了眉,到了这里,绡绡便不能再跟过去了,也就是此刻只有自己能进去了。

她微微叹一口气,朝绡绡点头知会了下,便抬步进去了。

“司徒小姐到了。”这是里间掌事侍女的通报声,目的也是告知众宾使大家心里有数。

咏灵正为了这声呼喝蹙眉,却也不得不抬眼看向众人。只见大厅内早已聚满了人,看来她来的算是晚的,况且,随着侍女的通报,那些人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她,竟又惹得她些许紧张无措起来。

不得不抬眼,自然是对上了正坐在中间上首的皇后,她礼数到位,躬身行礼,并周到的开口:

“臣女司徒咏灵,给皇后娘娘请安,给众位姐姐请安了。”虽是不知道这里面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但全都叫姐姐,应该不会错了吧。

“免礼吧。”皇后的声音依旧威严高傲,正当咏灵忧心她下一句还会说些什么非难之词时,竟听她道:

“来人,赐座!”于是便有侍女将她领到了座位上。咏灵还真是没想到皇后居然没有为难她,想来是此处人多,也不好多事吧。她如此想着,也就安心的入座了。

她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位陌生的白衣美人,服饰端庄典雅,整个人气质也安静温婉。咏灵礼貌性的朝她报以微笑以示友好,却也收到了那女子的友善笑意,不禁又安心了许多。

“端木美人到了!”这时候,又听到了掌事侍女通报的声音,咏灵也随着大家抬眼望向门口,只见一位粉装美人姿态妖娆,步履蹁跹的进了来。

她垂头见礼,那羽扇般的眼睫下波光一转,媚态天成:

“臣妾端木萱见过皇后娘娘、众位姐妹。”

听她自称臣妾,咏灵便微微锁起了眉目思量开来。

瞧着她的打扮虽娇艳但却端重繁复,显然是宫中美人。记得绡绡曾说过,这后宫里除了皇后,还住着各国甚至各重臣亲贵因种种示好而献送给北辰昊昍的美人,送来的礼物自是不可能退还的,于是这些美人们也都被养在了深宫之中,即便北辰昊昍可能根本没有碰过甚至见过她们,但这些美人的一辈子,也是不可能离开这个宫廷了。想到此,咏灵突然觉得,北辰昊昍绝情无欲,难道不是对这些美人们的一种摧残吗?她们的一生,所能仰仗和希望的,就只有帝王的宠爱呀!

想着这些,心头不觉染上一抹晦暗。

皇后自然也平静的宣她起身了,紧接着又听通报了两三个人后,便算是来齐了。

因为北辰昊昍的内宫实在匮乏,因此,那些贵族女眷们也被叫来充数,这其中咏灵最熟悉的,便数魏王妃了,她更是对咏灵报以笑意,以示寒暄。这大殿内约莫着总共汇集了一二十人,皇后便吩咐今年的赏花会正式开始了。

众人都首先品尝了精致的茶点后,皇后便率领着大家去外面赏花。

“皇后娘娘这里的百花开的真好,有凤来仪,丹凤朝阳,自是风水宝地,果然引百花娇媚!”有人首先拍起了马屁,咏灵也只是笑笑,静静的跟在人群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本宫却是听闻,可是有人,藏着比本宫这里更好的花呢!”皇后这话是意有所指,但是听不懂的人也自然不会多想。不过她的话不会没人接腔,于是便有人道:

“哦?竟还会有人能得到比皇后娘娘这里还好的花,真真是令人不信呢!”

“呵呵……你们稍候便会知道了。”皇后竟还卖起了关子。

几人正说着,便见方才通报的那名侍女跑来道:

“娘娘,贺兰大人来了。”

只见皇后眉目间似乎微有一喜,却不动声色的道:

“哦?那就快请吧!”

听了这话咏灵却拧起了眉目,贺兰大人?是贺兰雪生吗?他来做什么?

正想着,只见那贺兰雪生已经被侍女们请入了院内,仍旧是一身白衣缀着雅致红花,显得夺目妖娆,但是这里的众位美人显然是大部分都不喜欢他的,咏灵瞧着好几个人也都纷纷蹙起了眉,想来这娇儿的名声,可是不怎样呢。

“小人参见皇后娘娘,和众位夫人。”贺兰雪生对着皇后行礼,而他此说,显然是没把陛下的一众美人放在眼中了。这自然引起了那些美人愈发的反感。

“贺兰大人能够赏脸此次花会,实在是我等的荣幸,赶快起身吧。”不知为何,皇后今日似乎对娇儿的态度好了许多。想必这请帖,皇后定是连他也送了的。

“谢娘娘。”而那贺兰雪生起身后,骄傲的眸光一一扫视过众人,同时也瞧了眼园子里的繁华盛景,轻笑道:

“今日这宫中果真是美艳芳菲,香气宜人。不过小人此来,可是想给娘娘及众位夫人再献上一样宝贝的。”

“哦?”皇后挑眉,但眼中却闪出亮光,和气的道:

“难得贺兰大人如此有心,不仅亲自赏光这花会,还要倾囊相授。那就快让我等开开眼吧!这究竟是何宝物啊?”慕容洛兰显得十分热情殷勤。

贺兰雪生便也不扭捏,拍掌唤来身后侍从,便将一尊遮着彩绸的物件搬抬了进来。

虽然他心中对皇后也很是恨憎,但这是个难得的对付咏灵的机会,既然收到了她的请帖,还得到了些许授意,他自然是要抓住了。毕竟要一步一步来,先解决掉了司徒咏灵,皇后可是自不在话下的。

而此刻众人纷纷看向那一尊礼物的形迹,再结合今日主题,便大都猜出了那显然是一盆名贵花卉了,却不知,会是何样珍贵的品种,竟然让贺兰雪生敢大言不惭的在皇后准备的百花面前称为至宝。

见众人都十分期待,贺兰雪生也不啰嗦,待得侍从们将那礼物在面前高台上放稳后,便伸手掀开了彩绸。

只见一株粉蓝色的花朵,皇冠般硕大饱满,枝叶翠绿青嫩,花瓣鲜艳妖娆。那花心为柔粉色,花瓣却呈淡蓝色,最外围还有微微的黄色,娇艳欲滴,富贵无双。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得美丽夺目,令人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花啊?似乎从未见过。”有人禁不住问出口。

“看枝叶像是牡丹,可是,却从未见过有这种颜色的牡丹的。”有人亦不解。

“贺兰大人,你就不用卖关子了,且告诉众姐妹们,你这宝贝,可是什么花啊?”皇后代替众人问了出来。

第189章 赏花会(三)

“哈哈哈,此为魔蓝,是牡丹花中极珍贵罕见的品种,百年难遇。”贺兰雪生挑眉,铿锵有力、语带傲然的出口。

“魔蓝?倒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众人惊叹不已。

“此花百年难遇,万株难得一支,自然是名贵无双。”贺兰雪生补充。

“如此名贵的花,贺兰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有人不禁再问。

“呵呵,前些时日,陛下命我寻访宿州,无意间得来的。于是今日,我便借花献佛了,除了拿给众位夫人欣赏外,也向皇后娘娘略表忠心。”娇儿这话就说的隐含深意了。

“如此说来,贺兰大人是要忍痛割爱赠予本宫喽?本宫可怎么敢当啊?”皇后谦逊道。

“名花赠贵人。借今日赏花会之良机,名花得以现世,博赏众人,这已是对小人的馈赠了,又怎敢独享尊贵呢?”贺兰雪生的这句话,就已经堵住了皇后的推诿了,毕竟,他身份卑微,得了宝贝献给皇室,这才是人臣本分。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就不再推脱,不过本宫亦是不能独享至宝的。不如这样,今日众姐妹都在,不如就借机比试一番,获胜者得之,既可以增进姐妹情谊,又能陶冶情操加深技艺,贺兰大人以为如何?”皇后的脑子好似旋转的飞快,不知怎的就提出了这样的说辞。

“如此,甚好。”贺兰雪生眼光一亮,拍板赞同,然而他眸光却扫视一圈,最后似乎落在了司徒咏灵身上一瞬,却又很快移开。

而咏灵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不觉心下一冷。莫不是,这又是针对自己的?以故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聆听起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那么,比试什么呢?”皇后似也面露难色了,可稍瞬便笑了起来,缓缓道:

“前几日陛下行围,方才比试了箭术,而今日乃赏花妙会,可万万不能动武,依本宫看,就拿琴棋书画来比,寓情于景,相得益彰,如何?”

“如此甚好。”

“娘娘所言极是。”众人都纷纷赞同。

“那么,就先请擅音律的妹妹们助助兴吧!”皇后一语话毕,便早有识趣的宫人们在院子里摆好了桌椅茶盏等物,连带着各式乐器,都已准备妥当。

“大家只选擅长的便好,琴瑟琵琶样样皆可,不必拘谨。”皇后坐上首位,挥挥衣袖向众人示意,底下自然恭敬称是。

“司马美人,你就第一个来吧。”皇后的眼光投向了方才咏灵旁边那一身白衣的女子,但见那女子眉目淡然,如烟似雾,恭谨的走上前去行礼称道:

“谢过娘娘垂爱,那臣妾就先抛砖引玉了。”

听她的自称,咏灵知晓她也是北辰昊昍宫中的美人,却不知是哪国的美人,而皇后第一个点她,会有什么深意吗?不知为何,她眉目间的淡然和方才的那一抹微笑,竟让咏灵莫名的产生了丝好感。

这位司马美人选的是笛子,吹奏了一曲《平沙落雁》,虽也算委婉动人,可也许是通晓音律之人的敏锐,咏灵总觉得,这位美人所擅长的,并非是笛子。难道,她也觉察出皇后同贺兰雪生的用心不轨,因此才收敛锋芒的吗?

可惜也不容咏灵多想,第二个人便开始了。用的是琴,一曲《阳春白雪》也是意态平平。

第三个人是魏王妃,看得出来她的个性不拘小节,她选的是箫。但显然北月的女子擅长音律的不多,大家闺秀虽多有涉猎但却也很难精进,魏王妃的骑射本领超群,在乐理上自然也就弱一些了。

剩下的人中,甚至还有主动婉拒的,直接就讲自己不通音律,调笑的恳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的。

直到方才那位晚到的粉装美人出场,大家的耳朵和眼睛就都被吸引住了。

这位粉衣美人,面容雪白,柳眉弯弯,媚眼泛波,俏鼻微挺,朱唇浅抿,怀抱琵琶半遮面,一曲《塞上赋》,真真是如泣如诉,摄人心神。

咏灵思索,方才她像是有报过名讳的,叫什么端木萱?端木,好像是西花国的大姓,她会不会是西花国的美人呢?

“好!”曲子还未完,场中已不禁响起了叫好声。

“太好听了!”

“真是不错。”

……

“端木美人的琵琶曲果然弹得甚妙!看来,这名花‘魔蓝’,恐怕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呵呵……”待得曲毕,皇后也出声夸赞,脸上看不出有异,似乎也在真心实意的褒奖。

“谢过皇后娘娘,臣妾愧不敢当。”那端木萱垂首恭谦,但是眼中却似乎掠过一丝傲然。

在这大殿上,并不是每个人的心思都一样的,而她将这琵琶曲弹得如此之好,显然是没想着韬光养晦。

皇后却是并没有再接她的谦辞,而是眉目一挑直接说道:

“却是不知,接下来有没有哪位妹妹,可以胜过端木美人啊?”她似乎用双目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眼光却落在了咏灵的身上,唇边勾起了一丝轻笑道:

“司徒姑娘,本宫听闻,你可是时常给陛下弹琴吹曲呢!不知今日,是想让本宫同众位妹妹,有哪种耳福呢?”

咏灵不曾想过皇后竟直接点名于她,且还提到了陛下!她这是何意?是想给自己树敌吗?但事已至此,自然不能逃避,因此躬身行了一礼后道:

“臣女技艺浅薄,今日就选琴曲吧,还望众位姐姐不要嫌弃。”咏灵恭谨答着,便看到有内侍拿了一把琴上来,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是擅长音律的,毕竟南雪国风使然,自小习就,加之自己也颇为喜爱,因此琴艺更是不错,可是今日却不想显露峥嵘,但该来的躲不过,只得边走边看了。

咏灵轻轻抚琴,洋装没有注意到一旁,听了皇后的话后贺兰雪生厌憎的眼神,还有其他美人,尤其是端木萱脸上的不悦。

她选了寻常又略带深意的曲子,《十面埋伏》,但却是仅用了自己七成的功底,可琴音依然流畅,大气雄浑,磅礴澎湃,直到最后一刻,她的音阶突然跳错一拍——

“啊!”她轻声尖叫,抬手,琴声戛然而止,竟是不小心勾断了琴弦,同时也弄伤了手指。

“臣女失礼,还望皇后娘娘恕罪。”咏灵赶紧起身跪地,神色似乎颇为紧张。

第190章 赏花会(四)

而众人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一幕,因此都有了些许混乱,唯有身边那位一身白衣的司马美人,悄悄靠近咏灵低声对她道:

“妹妹,没有伤到吧?”

咏灵摇摇头,还未回答,却又听有人道:

“弹琴走音断弦是常事,想来皇后娘娘也是不会怪罪的。”这一句话是端木萱出口的,也不知是她想帮咏灵向皇后求情还是不屑咏灵的琴技出言讽刺,或许是两者都有吧。

但是皇后的面色本来就是不悦的,她亦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这个司徒咏灵分明是故意为之,难道竟是不乐意木秀于林?还是对他们的计划有所察觉?但她却不可能轻易让她目的达成,于是凌厉的眸子狠狠的扫了端木萱一眼,却道:

“司徒姑娘是在谦让呢!如若能够完整奏完,可还有你等表现的余地吗?”

她这句话是对着底下众人说的,更是在对着端木萱说的,话毕就见端木萱立即变了脸色,而其余人等更是神色各异,变化万千。

咏灵却在心底拉响了绝对警报,不想方才的小动作竟被皇后看出,她本意也只是想杜绝自己优胜的希望,而慕容洛兰的说辞如此明显的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定是想让她当这出头鸟了!但倘若今天当了这个出头鸟,那估计会有更多的暗箭射在自己身上。不行,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但,该怎么办呢?!

“多谢娘娘抬爱,臣女愧不能受。眼下还有几位姐姐没有展示,就不要让臣女耽搁大家的时间,扰了大家的兴致了。”她只得转移话题。

然而皇后面色不悦的妥协后,接下来的几个人里却也没有出挑的了。于是等众人都赛毕,便开始讨论结果了。

“贺兰大人一直在席,似也是全神贯注,我们便听听他的意见吧。”皇后提议,同时笑看向贺兰雪生。

“如此,那小人也不推脱了。班门弄斧,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贺兰雪生抱拳行礼,露齿浅笑,谦辞过后,便开始发表看法了:

“依小人之见,端木美人的琵琶曲弹得是极好的。”这句话,算是实事求是,而他接下来的一句,就让咏灵蹙眉了:

“但是司徒姑娘的琴曲,倘若弦未断,这造诣应是在琵琶之上啊!”

虽然贺兰雪生已经没有指名道姓,而用琵琶和琴作类比,可是这句话已经完全的得罪了端木萱,但是显然,娇儿并不以为意。

而皇后听了他这话,点头称是。众人见皇后称是,自然不敢有异议,纷纷附和。可是端木萱的面色却很是阴沉,同时也有几个人是在心中不赞同皇后的,比如魏王妃,可惜他们人微言轻,事不关己,虽有疑惑,却也不敢说出来。

而咏灵的脸几乎霎时沉了下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似乎是想联起手来把她推往风口浪尖,甚至要把那盆花塞给她?她可不会傻到认为这是皇后和那娇儿的美意,这是明摆的烫手山芋啊!她可不想接!可是眼下,谁能替她说话呢?

“皇后娘娘——”竟有人开口了?大家转目望去,只见那白衣美人面朝皇后躬身行礼,后又抬首道:

“依臣妾看,琴本就寻常,而琵琶却鲜少人能驾驭。萱妹妹能将一曲《塞上赋》弹至炉火纯青之境,自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呢!至于司徒妹妹,她年纪尚小,琴技却惊人,假以时日必定让我等难以望其项背。而今日,想是司徒妹妹也不介意谦让一回呢!呵呵……”

这一番话,竟是身旁那司马美人说出来的,铿锵有力,至情至性,话中内容两边都没有得罪,却极其巧妙的化解了咏灵的难处。让人不禁对她多看上几眼,咏灵和端木萱甚至都投去了感谢的目光,却见她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眼光飘渺的几乎没有在看任何人。

“司马千依,你——”皇后微怒,双眉紧拧,指着她出口,可是她这番话自然而然,简直让人无从反驳。

“娘娘,臣妾可是有什么说的不对吗?”那司马千依状似对皇后的微愠有些惶恐,解释道:

“萱妹妹同司徒妹妹都各有千秋,既然如此,不如再比试比试书画,自然会得出个结果的;想必那盆‘魔蓝’,也定不会被劈成两半的,呵呵……”

司马千依依旧自然而然的娇笑,望向皇后的眸子没有怯懦,反而是闲适与诚挚,而她的此番说辞,也完全的堵住了皇后将要发出的怒火。

慕容洛兰根本就没办法反驳她,她说的句句在理,那句玩笑甚至惹得一众人等都笑了起来。更何况,承认两人不分伯仲,继续比试书画,也已经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了,她还能把怒火往哪里发?可是这个司马千依,就仗着自己是东风美人,眼里便没有她这个皇后,她慕容洛兰是迟早要找她算账的!

“如此,那便再比试比试书画吧!”皇后终于松口,于是只见内侍们上前来把一众乐器取走,并且又给每个人分别准备了笔墨纸砚。

而那贺兰雪生,虽然亦同样恨憎那司马千依,看向她的眼光犹如利剑,可事已至此,也只好暗暗咬牙静观其变了。

“司徒妹妹,你的手如何了?没有伤到吧?”却见那司马千依悄悄的走到咏灵旁边,关心的问道。

咏灵抬头,眼中闪出无限感激:

“我没事,谢过姐姐了。”手上只是一点小伤,为了不让皇后他们的阴谋得逞,只能狠心对自己了,可是却真没有想到会有人帮她说话,因此她眸子闪闪的对司马千依道:

“方才,真是谢谢姐姐解围了,咏灵定会铭记在心,若是日后有需要,姐姐也尽管来告诉咏灵,倘若能帮,我万不会推辞。”她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知晓她的身份,想是她在这宫内,定是极为不易的。

“妹妹实在言重了,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未帮你什么,千万不必介怀。”司马千依摇摇头,一脸淡笑。她还真没觉得她是在帮咏灵,又没有帮她夺得那花?她的确说的只是实话而已啊!可是这实话,却不是所有人都敢说的。

如今笔墨纸砚已备好,随着皇后的一声令下,众人自然都在准备作画了。

幸好咏灵的右手破了,所以这书画一战,她仅用了五成的功力,只随着众人埋头作画,随意的题词,待得众人都差不多完毕了,她也就交卷了。

似乎评判的人仍旧是皇后,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动土让她也去比试一番,她摆明了要当个看客裁判,左右众人的生死命运,谁又敢有异议?

似乎被挑出来了有几幅,皇后命令拿给众人传看。其中似是有魏王妃的,司马千依的,还有端木萱的,甚至有咏灵的!

司徒咏灵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想输,竟这么难。

她已经画的杂乱无章了,却还能被他们挑出来?!

“依贺兰大人之见,她们几人中,当是谁者最佳呢?”皇后又是把橄榄枝率先抛给了贺兰雪生,似乎今日两人合作的极为默契啊!

“依小人之见,端木美人的这幅‘魔蓝’,惟妙惟肖,意态横生,诗词更是绝佳。”

贺兰雪生又开始品评起来,而这句话当然是实话实说。端木萱所画的正是那朵魔蓝,可见,她自己是极倾心也是极想得到这盆花的。倒不是真心有多喜欢,她就是生性高傲,不愿输人,也想让自己借着赏花会之机声名鹊起,从而得到哪怕丁点的让陛下垂目的机会。可是贺兰雪生接下来的话,简直是让她怒火中烧:

“可是,却不如司徒姑娘梅兰竹菊的意境。”

的确,咏灵就是寥寥几笔随便画上了梅兰竹菊。因为是赏花会,所以画花是大方向,而这四种花 ,是再寻常不过了,她连排列都没有上心,还能有什么意境?且听娇儿继续道:

“梅兰竹菊四君子,好诗!好意!果然不可多得!”贺兰雪生双眼闪光的念出咏灵画上仅题的那一句词,这亦是咏灵小小的隐晦心思,暗喻推人,可只有一句,诗不成诗,不知贺兰雪生的心内有没有在鄙视自己。这一副字画,甚至都比不上司马千依的那一幅“芍药”,还怎么可能比得过端木萱的“魔蓝”?

端木萱听了这番说辞眼睛简直要喷火,下一秒钟甚至要朝着他骂出口了,可却被皇后的话生生逼回去了,只听皇后亦欢喜笑道:

“本宫亦深有同感,梅兰竹菊,梅花傲然,兰花清幽,翠竹坚韧,菊花恬淡,此乃花中四君子,更乃人中君子,司徒姑娘以花喻人,真真是让我等自愧弗如。如此说来,这盆‘魔蓝’,怕是再也无人敢同她争抢了吧!”

咏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这两人,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捧之名更是何患无辞?!

他们此番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给自己树敌?还是那盆花有什么玄机?又或者两者都有,左右都是一箭双雕?!但是无论如何,那盆花,她绝对不能要!

第191章 赏花会(五)

可是,皇后态度强硬,还会有谁敢说实话?仅仅是实话!

她目光不经意间就落在了司马千依的脸上,但却很快便收回了,她不能因为想求助而让别人也落入陷阱,上一场琴曲之争已经让皇后对她有敌意了,所以倘若司马千依聪明的话,也是不会再触虎须了,因为即使触了,结果也不会改变,反倒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想到此,咏灵揪紧了眉眼,心下已经做好了认命的准备,大不了这花拿回去便扔了,然而,这位司马美人却再次让众人侧目了。

“皇后娘娘,臣妾的画,您还没有评说呢?”司马千依淡淡的道,依然是一脸平静。

皇后的目光凌厉的扫向她,不怒而威,声音也清冷道:

“怎么,你也有意向夺那‘魔蓝’之花?”

“名花倾城,自然向往。可是这世间自有公平二字,赛前娘娘可是说过的,胜者得之,这两场比试,上一场臣妾可全然不在列,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争这‘魔蓝’?”她先是淡笑着回答她的问话,接着又转而道:

“可是,萱妹妹却是在列的,因此,她可是有机会,争抢这‘魔蓝’之花呀!”司马千依状似在提醒她,可却令皇后几乎怒不可遏,但却因众人都在场且此刻又发出阵阵议论声而强忍着,最终怒极反笑道:

“那么依你之见,这‘魔蓝’,应是端木萱的囊中之物喽?”

“臣妾自然不敢妄自揣度,至于萱妹妹与司徒妹妹孰优孰劣,应该由众位姐妹共同商定才显公平啊!”而似乎想到了那些女眷们都是以皇后马首是瞻的,司马千依便又转而道:

“或者,再有个第三人,来做这评判,才好叫众姐妹心服口服啊!”司马千依的眼光悄悄斜睨向门口,却又很快收回,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哼!哪里有什么第三人?你分明是对本宫大不敬!”皇后的耐性已完全被磨光,指着她开始破口大骂,可在下一秒,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住了。

“母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好不热闹!”只见一身华服的小太子北辰戎煜从院门口跑了进来,想是他进入这坤翊宫,自是不用通报的。

“煜儿,你怎么来了?”皇后看到儿子,整个心都化了,那脸上的火自然也发不出了,全都压了回去,而众人也颇有眼色的给太子让了个道,让他跑到前方皇后处,众人才跪地行礼:“臣妾/臣妇/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北辰戎煜倒是没心思为难众人。

“今日结课早了些,却见母后这里十分热闹,便忍不住过来瞧一瞧,母后,你们在做什么啊?”北辰戎煜并没有忘了皇后的问话,因此,先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后才将自己的问题再提一遍。

而皇后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得转移话题道:

“虽已结课了,可你父皇交代的功课必不能落下,皇儿还是先回宫去多加习练些吧!”

“母后——”听了这话后北辰戎煜显然是不开心了,便蹙着眉眼可爱无比的朝慕容洛兰撒娇,而慕容洛兰虽是不忍,可想了想还是打算把他支开,但当她打算开口之际,却被司马千依抢先了。她淡笑着开口:

“皇后娘娘,臣妾倒是有个提议,不如,就让太子殿下来为这两幅画做个评判吧!”

其实方才司马千依就已然注意到太子往这边过来了,因此才提议让第三人评判,而此刻,更是瞅准时机先发制人。

而司马千依一讲,端木萱就立即反应过来,也道:

“臣妾也赞同,就让太子殿下来为我们做个评判吧!”

虽然她心里是有点儿不太明白,今日为什么皇后和贺兰雪生都如此明显的偏向司徒咏灵,他们不是应该和她一样讨厌她才对吗?但是想让自己声名鹊起的**蒙蔽了心智,也只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恐怕他们是想要拉拢司徒咏灵以笼络君心,而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因此只得拼搏。但是她忽略了司徒咏灵脸上的心不甘情不愿,而日后的遭遇,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而咏灵见此时机也斗胆开口:

“臣女也觉得,让太子殿下来评判,确是公平之举。”怕分量不够,就让砝码加重一些吧!可她的话倒是引起了某些人的侧目,端木萱投来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司马千依则是了然的微笑,而其余人则多是不解。

“臣妇也同意,来让太子殿下做个评判。”这时候,居然连魏王妃也开口了。而她之所以这么说,首先是她心内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的邪恶因子,魏王一向对皇位有所觊觎,因此她屈尊于自己的嫂子之下,心中可是说不出的憋闷。更何况,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慕容洛兰做的实在太过了!真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翻云覆雨啊!虽然她偏向司徒咏灵的态度很是蹊跷,动机也让人搞不明白,而司徒咏灵的表现也很难理解,可是事不关己,左右那盆烫手山芋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她不介意小小的顺手推舟一把给她慕容洛兰一个不痛快。

而魏王妃一开口,底下众人也就没那么怕了,本来嘛,今日屈尊于皇后的淫威之下,众人早已心中有气,此刻找到了出口,自当同气连枝。那些原本也妒忌咏灵霸宠的美人们纷纷道:

“臣妾们也觉得,来让太子殿下评判,甚好!”

……

而更有些心思清明的贵族女眷,对今日这情形,也都看的云里雾里一片狐疑,似乎是那皇后同娇儿不惜颠倒黑白的想让司徒咏灵赢,可那司徒咏灵却又不想赢,这真真是诡异,莫不是那盆花……

这样想着,她们看向皇后的眼神,便充满了不解与怀疑。

而这些眼神,还有那些请命声,让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简直想要将这些女人一个个就地凌迟,可苦于太子在侧,而这些女眷们也都是朝中重臣的家属,她不得已收敛了威势,但还是不悦得道:

“太子年纪尚幼,焉能评判高低?!”

第192章 赏花会(六)

而这些眼神,还有那些请命声,让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简直想要将这些女人一个个就地凌迟,可苦于太子在侧,而这些女眷们也都是朝中重臣的家属,她不得已收敛了威势,但还是不悦得道:

“太子年纪尚幼,焉能评判高低?!”

“太子殿下博学多才,自幼聪慧无双,冠绝天下,将来必为我北月一代英主,难道娘娘竟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吗?”司马千依不卑不亢,一言堵得皇后再次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将自己的皇儿夸赞的那般好,反倒是让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下不来台,这个司马千依,简直可恶至极!可是皇后却不能对她反驳什么,只得冷冷的哼了一声。

而这个时候的贺兰雪生,那脸上更是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乱窜,但他碍于身份,自己名义上毕竟只是个黄门侍郎,在皇后和太子及魏王妃的面前,又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因此也只得眼睁睁干着急的看着这些女人斗法。

那小太子北辰戎煜是极聪明的,懂得察言观色,当然更是有自己的判断,这时他开口问道:

“尔等是让本太子来评判什么?”

“回禀太子,是这四幅书画,臣妾们拿不定主意究竟哪副为最佳,是以才想劳烦太子殿下帮忙评判。”司马千依依旧笑盈盈的道,她显然成为了这群女人中的主心骨,似乎唯有她才敢不卑不亢的同皇后作对,然而她的身份却是卑微的美人,咏灵心想,那就定然是她有很强大的背景了。

而此刻北辰戎煜望望众人,显然知道此事不会是那么简单,便问道:

“这些都是谁画的?”已经有人把那四幅画递给了他,他略微的扫过,眼光便又重新回到了众人身上。

“回禀太子殿下,那幅‘魔蓝’,是臣妾所画;那幅‘芍药’,是司马美人所画;那幅‘海棠’,是魏王妃所画;而那幅‘四君子’,是司徒姑娘所画。”而这次,答话的便是端木萱了,她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人可以给她公平,自然是殷切至极,可是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光却是有意无意的轻瞟向咏灵,似乎带着不屑。

而太子也随着她的眼光看向四人,但他眼中最大的惊喜,便是来自咏灵了。

“你是那个司徒咏灵!”他指着她,语气似乎很欢快和惊喜。虽然很早就注意到她了,但是方才被一众女人缠着,他也没有机会给她打个招呼,不如就现在吧!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上次围场承蒙太子殿下相救,咏灵感激不尽。”咏灵微微福身行礼,也向北辰戎煜投以笑容。很显然,这个小太子并不似皇后一般是对她充满敌意的。

可是北辰戎煜对她的热络却又招惹了一众人等的侧目,反倒是皇后和贺兰雪生,眼中泛出了丝复杂的期待。

“呵呵,这是你画的呀?”而北辰戎煜却不管那么多,脸上扯起明媚的笑容对着咏灵问道。

可这笑容却让咏灵的心脏不由的提起,他该不会因为同自己曾经的那么点儿交情,而偏向自己吧!那样可就头大了!但是太子的问话却不得不答,于是只得点头,便见北辰戎煜又道:

“那么,就由本太子来评判一番吧!”不知怎的,北辰戎煜似是极有**在咏灵面前表现一番的,但他说着,却也注意到了咏灵纠结的面色,似乎很是忧心的样子,便想了想问道:

“那母后方才,选的是哪一幅呢?”

北辰戎煜果然聪明!他是想要先了解之前的情况,再做打算呢!听他此问,咏灵提起的心才又稍稍放下些许。

而眼下的贺兰雪生却是忧心忡忡,但此刻完全没他说话的份儿,太子不喜欢他,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还没有大逆不道不知轻重到那个份儿上,弄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他敢对皇后不敬,却不敢同样对太子,谁都知道,泱泱北月就这么一个太子,谁敢动他一根毫毛都会掉脑袋。

而皇后此刻却有些郁郁,眼下这景况众目睽睽,她的皇儿在问他,那些女人方才一个个对自己施压,怕是也只能让他来评判了,可是她该怎么回答啊?

作为母亲,她是十分尽职的。太子年纪尚小,她并不会将自己这些内宫琐事告知于他,这也是一个做母亲的殷殷挚爱。这些污糟事,只需弄脏自己的手即可,她不会愿意让自己天真可爱的孩子也过早的染上尘埃。因为一旦内心蒙尘,孩子就不会再快乐了,因此,她从未左右过儿子的爱憎,而北辰戎煜才有了自己**的心智与快乐。

“母后选的,是这一幅。”慕容洛兰的手指向咏灵的那幅四君子图,告诉他。心内在叹,罢了罢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愿对自己的儿子撒谎,更何况,今日的这些事,也该有一个定论了!这本就是贺兰雪生的主战场,她已经帮衬了这许多,人群中已经有人向她投来怀疑和探究的眼神了,再做下去,怕是要过了,就姑且让煜儿选出今日的结果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出了什么事都是他贺兰雪生担着。

而北辰戎煜看到他母后选择的居然是司徒咏灵的,便奇怪的抬头看向咏灵,却发现咏灵正拿殷切的眼睛望着他,并且朝他默默的摇了摇头。

他立马就明白了咏灵的意思,于是惊讶的道:

“母后,您怎么会选这一幅啊?!”

皇后被自己的儿子问的些许尴尬,但却也觉出他的可爱,轻抚着他的头发道:

“怎么?皇儿有不同意见吗?”

“自然不同。”北辰戎煜道。

“那就说来听听。”皇后微笑。

“这四君子,寓意虽好,但画的却毫无章法,题的词也太过粗略,难登大雅;而这芍药,虽是精致细腻,却失了神韵,自然不妙;至于这海棠,儿臣差点就看不出这是海棠。”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下,底下却传出了嗤笑声,显然是忍不住了。魏王妃脸上更是大红一片,颇有些挂不住的样子,但一个小鬼讲话,她又岂能计较?因此也只当没听见了。

“反倒是这‘魔蓝’,细致入微,神韵俱佳,尤其是这题诗,真乃天作之合,绝妙无双啊!”最后一幅画,北辰戎煜给予了极高的赞赏,虽然不知话中有几分真诚,可是这已经让端木萱喜不自胜了,满脸都是笑意,眼睛里更是傲气无比。

“呵呵,如此说来,那此次作画的优胜者,自然是端木美人了。”皇后态度似乎转变的很快,说这话时,她几乎没有一点儿的不快,温柔的看着北辰戎煜,好似骄傲无比。

“母后,孩儿只是实话实说,只评画作,可不对人哦。”北辰戎煜强调。

“好好好,母后最知我的皇儿公允,来人啊!就把那盆‘魔蓝’赏给端木美人吧!”

“皇后娘娘,这——”贺兰雪生出声,脸上一片忧怀,纠结万千的望向皇后,似是十分不敢置信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怎么,贺兰大人是舍不得你的花?还是对我皇儿的评判不满啊?”皇后威慑道。

贺兰雪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岂会不知?想那花定然有诡异,可是眼下她心思一转,竟又有了别的计划了,不妨就着她皇儿的意见顺水推舟,哼哼,她有的是方法让那司徒咏灵不好过,但是眼下,她不想就这个问题再纠结了!自己今日举动的不合常理已经让许多人怀疑,再坚持下去恐怕出了事情也会受到牵连,眼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洗脱嫌疑。而如果他贺兰雪生因此提早出了什么事情,那也只能认栽了!

贺兰雪生听她此言,深知已无望了,便只得愤愤的道:

“小人自然不敢!只不过想嘱咐下端木美人,‘魔蓝’名贵,定要好生打理!今日已晚,小人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也不待皇后恩准,他便扭头自行走了,但拳头却紧紧捏起,胸中更是郁郁难平。

对于今日之事,他也早已做过最坏的打算,毕竟皇后是个变量,更不是唯一的变量,难以万全。至于他为何笃定皇后会帮自己,他不是个傻子,皇后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难道就没有私心吗?更何况这赏花会的请帖是她送的,而自己打算献花她也是知道的。他自然晓得她也是想让司徒咏灵死的,却不想亲自动手罢了,哼哼。所以今日里,两人显然只算是碰巧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携手御敌罢了。可当利益稍微出现了冲突,必然会是各顾各的了,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更何况,那盆花就算是落在了别人手里又怎么样?即便是皇后拿去了,他也犯不着如此忧心!反正这宫内的美人,都是他眼中的沙子!

而皇后虽然愤恨娇儿对她的无理,眼下却也只能在心内诅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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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东风美人(一)

既然名花已有主,那今日的赏花会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待得拜别了皇后,众人便都告退打算各自回府了。

端木萱得了那盆‘魔蓝’,自然是骄傲万千,可是咏灵看着她的样子却十分担忧和不忍。

这盆魔蓝,会是普通的花吗?皇后和贺兰雪生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要将它塞给自己,那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如今一无所知的端木萱却拿它当宝贝一样,真是让她十分忧心。

可是皇后怎么就突然松口了呢?仅仅是因为太子殿下吗?如果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哪里容许出现一点差错啊?她思虑万千,想着想着,眼前掠过了一个人影,她瞪大了眼睛赶紧追上去迫切的喊出:

“司马姐姐,请留步。”从她面前经过的,正是那一身白衣的司马千依。

“司徒妹妹。”司马千依看到咏灵,似乎也十分高兴。

“司马姐姐,不如我们一道走吧!”显而易见咏灵是十分喜欢这个司马千依的,因此自然想跟她熟络起来。

“可是我住在春晖宫,我们恐怕不同路吧。”司马千依自然是晓得咏灵的身份的,因此也知道她的住处,而长清宫和春晖宫,正好是两个方向。

“那我就先把姐姐送回去,我再回去好了。”咏灵实在不能放弃这难得的同她说话的机会,要知道在这遥远陌生又可怕的北月皇宫,能够遇见一个欣赏的人,实在是太难得的事情。

“呵呵,妹妹又何必呢?改日我们还可以再聚呀。”司马千依自然看出了咏灵对她的好感,因此也不忍拒绝,可又体贴她的劳累,只能劝解。

“没关系,只要姐姐不嫌弃便好。”咏灵笑容诚挚,同时也很是开怀。

司马千依便点头默认了,这时候绡绡同司马千依的贴身婢女绿澄也都找了过来,于是四人一道先往春晖宫行去。

一路上,咏灵总算弄明白了她的身份。司马千依果然背景不俗,竟是东风美人,而且还是东风国抚西大将军司马烈的女儿。而今日在赏花会上出尽风头的端木萱,也的确是西花国进献的美人。

东风国力强盛,难怪皇后也要敬上三分,想是司马千依因此,才躲得过皇后的那么多明枪暗箭吧!可也有可能是因为,司马千依并没有受宠于北辰昊昍,所以才对皇后没有威胁,再加上她的背景,才使得皇后对她忍气吞声吧!毕竟,她若是敢有个闪失,那可就是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了。即便北辰昊昍再不宠她,也不敢轻易的让她丢了性命。因为两个强国谁都不可能傻到因此而爆发战争。

可是,千依姐姐这么好,北辰昊昍就真的没有宠幸过她吗?还有那个端木萱,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啊!北辰昊昍难道没长眼睛吗?想到此,咏灵禁不住就问了出来:

“陛下,真的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位美人吗?”

“似乎如此吧!陛下向来不近女色。”司马千依无所谓的道,不过仿似马上反应了过来,朝着咏灵调笑道:

“司徒妹妹不用担心啦!陛下就只宠幸你而已。”

“千依姐姐说哪里话?”知道被她误会了,可咏灵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脸上自是大红一片。

再接着思考背景的问题,想来那西花美人可就不同了,西花国小势弱,那端木萱自然不敢同司马千依一样勇于顶撞皇后,可是她又不似千依姐姐那么淡然,她似乎对争宠上位有着强烈的**与期待,今日看她的态度便知。但是北辰昊昍这样的心态,咏灵不由的要为端木萱犯愁了。而且提起西花,咏灵首当其冲的便想到了另外一人,久未谋面的西林铭綦,西花国的四皇子殿下,可不知这林大哥会不会同这端木萱有牵系呢?

紧接着又想到自己,眼下跟这些美人们比较又如何呢?自己是南雪人,算是个南雪美人吧!如此说来,北辰昊昍这皇宫里各式各样的美人也都齐活了。可不同的是,她不是南雪国献给他的礼物,而是被他劫持来的!可做个假设,即便真的是被国家进献的美人,南雪国力亦弱,恐怕她也不能像司马千依那样淡然无惧吧!想到此,咏灵竟突然开始体察到政治是些什么东西了,唉……

回归到现实,总之,她左右也都是没有可供倚靠的背景,她所能靠的,似乎就只有北辰昊昍的恩宠了。这样看来,究竟是谁更可怜一些呢?

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春晖宫了。咏灵这才发觉春晖宫的位置很是偏远,丝毫不比长清宫,距离陛下的承乾殿十分便利。想到此,咏灵不觉叹了口气,但还是笑着把司马千依送进门,她才同绡绡一起回到了长清宫。

……

第二日早饭毕,咏灵略微的打扮了下,便又同绡绡一道往司马千依的春晖宫去了。这次肖瑞也死活要跟着了,昨日因为他被陛下吩咐了要查什么事情,因此才没有随行,但是即便去了,皇后的坤翊宫也是不可能让侍卫进入的。可是肖瑞虽然是好意,对于咏灵来说却是不便,她是想同司马千依说些悄悄话的,好不容易认识了个姐姐,她可是十分上心的。

咏灵带来了一些精巧的吃食点心,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是很贴心,司马千依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灵妹妹实在太客气了。”

“姐姐喜欢吃,我就开心了。能够在这皇宫中遇到姐姐,是灵儿的福气呢!”咏灵说的也是心里话。整日里在这皇宫中勾心斗角忧思无限已经让她十分不快,而此刻能够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说心里话,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司马千依笑笑,同时接过了她的食盒亲手交给下人,便请他们进屋了。而肖瑞自然是不便入内的,因此只在外殿休息等候了。

由司马千依陪着参观了她所住的宫殿,又寒暄了一会儿,就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了。

司马千依自然邀请咏灵一起用午餐,而咏灵也自然应允。

饭毕,两人又聊起了天。

“姐姐平日里,可都做些什么呢?”看着这宫内些许简单的陈设,婢女也没有几个,咏灵多少有些心酸,想来,在这北月皇宫的日子,司马千依定然是过的不太好的。

第194章 东风美人(二)

“看书,写字,偶尔还会舞舞剑。”司马千依对她也毫不隐瞒。

“舞剑?”咏灵反问,却也投去了惊讶与崇拜的眼神,不想司马千依居然是会武的:

“果然是将军的女儿,姐姐的剑术一定很厉害!”

“灵妹妹过奖了,只不过用来打发时间而已。”司马千依淡笑。

“那姐姐以后就常来找我说说话呀,我也是无处打发时间呢。当然,我也会常来看姐姐的。”咏灵自然知晓宫中生活的无趣,因此便提议道。

“呵呵,好呀!那姐姐以后就常去叨扰你了。不过,陛下怎么办呀?”司马千依看着她,表情暧日未的开起了玩笑。

咏灵愣怔后脸色一红,却些许无措的解释道:“我同陛下并非姐姐想象的那样。”

司马千依愣了愣后了然道:“也对,妹妹至今未曾加封,想来,陛下对你,是不同的。”说这话时,她的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伤感,但却稍纵即逝。

可咏灵却道:“难道姐姐就对陛下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算起来,好像她司马千依才是陛下名正言顺的女人啊!而她司徒咏灵,没有名分未曾加封,名义上跟北辰昊昍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因此,司马千依表现的那般淡然,咏灵真的有些不解,难道,她不会想着去争宠来改变自己的处境吗?

“唉!陛下没有想法,我有想法可有什么用啊?”

司马千依这话可是半真半假,因为如果是真的,她的眼中不会不出现一点伤感吧!可是这语气和话中内容,却又如此的真实,咏灵也真是弄不清楚她的心态了,但是她既然不想说,咏灵便不问了。

“昨日,你为了我同皇后娘娘闹成那样,她今后也定不会对你有好脸色的,姐姐,你为什么那么帮我啊?”虽然司马千依名义上也不算帮她,可是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她又总是那么淡然,也没看出来她同那端木萱有什么交情,可却贸然出手,定是看出了内里的一些端倪的,不是吗?

司马千依朝咏灵一笑,认真的说道:

“灵儿,虽是第一次见你,但我总觉得,你同我东风国,是有着某种牵系的。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相貌同我南襄公主相像。这让我感到很亲切,因此,才不忍心看你被他们所害。”

咏灵点点头,竟没想到她提起了这点因由,忍不住问道:

“南襄公主?姐姐见过她吗?我和她真的长得很像?”这位南襄公主说的自然是北辰昊昍曾经的王妃了,而只知道自己被北辰昊昍说像,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公主,眼下又认识了一人提起了这茬,自然好奇。

“呵呵……我也只是小时候见过,早已记不清了。但是这宫内,如今大家也都知晓了陛下将你带来的因由——不过妹妹,姐姐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司马千依话说到一半,倒是担心起咏灵的心情了。毕竟,谁也不愿意成为替代品啊!

“并不会,却是深受其害罢了。”咏灵翻了个白眼,她是不介意长得像别人,但是因此而遭罪,比如被劫持,这就不能让人开心了。

司马千依看她那搞怪的表情不禁嗤笑出声,而咏灵也笑着对她道:

“不过,我亦是觉得姐姐很是亲切,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分。”

“嗯。但是妹妹,因为陛下的恩宠,你势必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今后,可还是要多加小心哪!他们害你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司马千依收起了笑闹,抓起了她的手,满目肃重的对咏灵叮嘱。

“嗯,我知道,姐姐也务必小心。”咏灵说完了这句,正看到门外的绡绡在对着她挤眼睛,她抬头看了下窗外日头,便回头对司马千依道:

“今日不早了,姐姐且先歇息吧,我得回去了。”

“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吗?”司马千依还想着可以一起吃晚饭。

“不了,我必须赶回去了。”咏灵有些无奈和歉疚,绡绡方才的提醒她收到了,因为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北辰昊昍是要过来的,她可不好让他等。

司马千依何等聪慧,瞧她神色为难,脸上还微有红晕,略一思索便了然了,大方的浅笑道:

“如此,妹妹就先回去吧,明日若是得空,姐姐便去找你。”

“好,姐姐保重。”咏灵也拍了拍她的手向她告辞,便带着绡绡同肖瑞一道回长清宫了。

……

第三日午后,司马千依果然过来找咏灵了,两人说了会儿话又小闹了一番后,咏灵却渐渐收起了调笑,面色开始变的凝重起来。

“妹妹,你怎么了?”司马千依见状自然担忧的问出。

“姐姐,我心中,倒是有一件很为难的事情的。”咏灵踌躇着开口。

“何事让你为难啊?”司马千依不解。

咏灵再次抬头看着她,些许郑重道:“却是有求于姐姐。”

“有求于我?是何事啊?妹妹尽管开口。”虽有些疑惑,但见她如此,司马千依也揪起了眉目。

“我想求姐姐,陪我去一个地方的。”咏灵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眼光殷切,语气凝重。

“什么地方?”司马千依自然不解。可看她面色凝重,心知事情重大。

“端木萱得到了那盆‘魔蓝’,我一直很担心。皇后他们那日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要我得到它,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可是端木美人却一无所知。”咏灵再不扭捏,娓娓道出缘由。她觉得完全可以信任司马千依,因此才对她说出口,并继续道:

“虽然最后皇后又轻易的放弃了,但这都是疑点,我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她。倘若她因此出了什么事情,我定会愧疚死的。所以,我才想要姐姐陪我一起去看看她,也顺便嘱咐一下她。但因为我自己,同那端木美人并不熟识,贸然前去难免落人口柄;同时,心内也是有一些胆怯的。”说到这里咏灵垂下了头,似是对利用司马千依的身份有些愧疚。

却见司马千依略一思索,点头道:

“好,难得妹妹如此信任我,那姐姐就陪你同去看看她吧!毕竟,那日的结果,还有我一份功劳呢!倘若她真的出事,也该是我愧疚难安了。”

“姐姐是为了帮我,姐姐自然是无辜的。”咏灵不愿让她背负罪名,便宽慰道。

“事不宜迟,那明日我们便过去吧!”司马千依道。

“好。”咏灵的心总算放下了。

……

第195章 美人之死(一)

次日早晨,咏灵带着绡绡和肖瑞,早早的就先来到了春晖宫找司马千依,而司马千依也很快的迎出来,于是,连同着司马千依的贴身婢女绿澄,五人一道去找端木美人。

端木萱住在永厢宫,也是较为偏远的宫殿了。而去往永厢宫的路上,正经过太子的东合宫,好巧不巧,正遇见了小太子北辰戎煜从宫里面走出来。

“呀,竟然是你!”北辰戎煜见到咏灵似乎极为惊喜,急忙走上前去大叫着打招呼。

而几人见状自然朝他躬身行礼,北辰戎煜宣大家起身后,便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见几人行色匆匆,显然是要出行,他孩子心性,当然好奇。

咏灵面有难色,因为她不知道这事情应不应该让太子知道,而司马千依却开口回话道:

“回禀太子殿下,那日赏花盛会,端木美人得到了那盆名花‘魔蓝’,臣妾同司徒妹妹正想去她那里再次请求观瞻下呢!”

司马千依的脑子转的很快,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北辰戎煜他们是要去看看那端木萱有没有出什么事情,因此只有这个理由才算正当。更甚之,他们此行,她不仅不认为要瞒着太子,反而还想邀他一同前去呢!

“哦?那朵花那么好看呀!”北辰戎煜果然被吊起了胃口,司马千依更是接着道:

“太子殿下如若无事,不妨与我等同去?毕竟,名花养眼,不可多得。”她是能看出来这个小太子对咏灵的一丝好感的,更何况他是孩子心性,因此才下了赌注。

而对于司马千依此番言语,咏灵微有疑惑,但随即一想便了然了。想是千依姐姐心思缜密,她提议让太子前去,定是要做个见证的。如此一来,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三人一道,皇后也就不太好下手了。

“本太子此刻正好无事,那就与你们一道吧!”小孩子果然好哄,北辰戎煜听了这邀约后极为开心,说罢便吩咐让他们带路,就抬脚启程了。

于是,北辰戎煜同他的贴身近侍李牧,咏灵和司马千依,绡绡和绿澄,连同着肖瑞一行七人,一道往永厢宫行去。

到了永厢宫,竟发觉宫门紧闭。通报了守门的宫女来意后,竟见她面色慌乱,张口就推脱说她们家美人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放肆!你是没有看到太子殿下在此吗?你还没有进去通报就说你家主子身体不适,难道是在诅咒你家主子吗?简直是大胆的奴才!”

司马千依横眉怒对的教训那个小宫女,竟骇的她浑身一抖瑟缩着跪在了地上,而咏灵等几人看见她这般反应,便心知有异。

“奴婢说的是真的啊!我家美人确实是身体不适啊!还望太子殿下开恩哪!”那小宫女匍匐在地上磕头求饶,身体似乎在瑟瑟发抖,脸色也丝毫不平静。

“既是身体不适,那我这个做姐姐的要来探望萱妹妹,难道也不可以吗?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司马千依说完,就招呼着众人往里面闯,而因为守门的就只有那小宫女一个人,她自是挡不住的,可是她却跪地痛声长哭道:

“你们不能进去啊!”她似乎是极其害怕几人的闯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几人当然不会理会她,挥开她就闯了进来。

因为是不受宠的美人,所以永厢宫的一应摆设也是相当简单的。可是几人刚进入院子,抬眼便见到紧闭的房门口外面正守着两个奴婢,因为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人此刻亦是噤若寒蝉的跪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为何房门紧锁?”司马千依皱着眉朝她们喝问。

而那两个小宫女中的其中一个似乎吓得口不择言了,哆嗦着道:

“美人,美人疯了,疯了……”

“什么?”

她的说辞令几人惊讶无比,纷纷走上前去,却似乎听到了那房间内传来的几声诡异的鸣响,像是女人的嘶喊哭泣声,还伴随着物品摔落的乱响。

而这时候几人的情绪也不禁被那两个小宫女脸上的惊恐表情感染的有了些许紧张,司马千依的胆子倒是大,只见她率先走上前去,作势就要推开那房门。

“美人不要!”另一个小宫女出声阻止她,同时容色惊恐的道:

“我家美人她……真的,真的疯了!好可怕,美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显然这小宫女倒是认识司马千依的,可她此番说辞,简直让几人纳闷不已,什么叫真的疯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一个人吗?

咏灵和司马千依相视一眼,心中纷纷冒出不好的念头,但既然已经来了,哪里还有退却的道理?于是咏灵也出声喝问道:

“你们美人是什么时候不好的?为什么没有找大夫来看她呢?而你们又为何守在门口不让人进来呢?”

而那两个小宫女听了这个,更是伏地叩首瑟缩不已。

但其实,头脑清明的司马千依心下是有了些许定论的,想这定是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而她显然猜对了,这几天皇后慕容洛兰自然是知晓这里的动静的,但是她却悄悄的授意不准宫人们上报,好让这个端木萱自生自灭。

咏灵看到司马千依的眼神,也些许了然了,那如今,该怎么办?

不行,必须要打开门!看看这端木萱到底是怎么样了?要是尚有一线希望可以救她,那必然要尽力啊!想到此她开口对肖瑞道:

“肖瑞,你且上去打开房门吧!”肖瑞武力超群,更是个男人,她们这几个女孩儿不敢上前,他总不至于不敢吧!

而听到咏灵这么说了,一旁的北辰戎煜也逞强地道:

“李牧,你也过去开门吧!”他只是孩子心性,看到这些也只是好奇,虽说眼下这屋子显得有些阴森令人害怕,可他是个男孩子,断没有被吓住的道理。

于是两个男人一道走上前去,抬脚猛然踹开了那紧锁的房门。

伴随着两名宫女惊恐的尖叫声,房门被踹开了。众人霎时只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似乎是粉尘腥秽还有脂粉香等的混合,简直有些令人作呕,忍不住纷纷揪皱起面孔,可还是好奇的朝里面张望过去,只见除了房门口射进了些许光线外,整个内室黑漆漆的,几乎看不清什么。

“谁?谁?!什么人?!啊——啊——啊——啊!是谁要害我?谁?!呀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几声刺耳的尖叫传来,几乎震穿了众人的耳膜,甚至连肖瑞和李牧两人都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便听到了内里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物品碎裂倒地声。

北辰戎煜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未满十岁,乍一听到如此凄厉的嘶吼声难免惊恐,下意识的就一把抱住了一旁的咏灵,双手紧紧的揪住了她的衣襟。而咏灵虽然也害怕,但见北辰戎煜如此也不禁恻隐,毕竟也算是自己把他领来的,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呢,因此也伸手回抱住他,好让他不要那么害怕。而感受到咏灵的拥抱,更是因为太靠近而闻到了她身上的缕缕馨香,北辰戎煜脸上一红,便又松手放开了她,更是故作镇定的开口道:

“本太子才不怕呢!哼!”

咏灵为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心内失笑,可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便又朝向了房内。

“是谁?!不要过来!休要靠近我!滚!都给我滚!啊呀呀呀啊啊啊——”

房内又响起了叫喊声,而众人也都听出了这正是那端木萱的声音,可却实在是难以想象她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叫喊,毕竟在众人印象里是那么美丽傲气的一个人啊!

“啊哈哈哈!呜呼呼呼呼呼呼——呀呵呵呵——嘻嘻嘻嘻嘻——嘿嘿嘿嘿——“

她的怪叫仍旧在不断的传来,众人简直想要堵住耳朵了,纷纷相互对望着咽一口干沫,司马千依无奈下令道:

“进去看看她怎么回事?!”毕竟这样的非比寻常还是要亲眼见到才能下定论。

而如今三位主子同在一起,因此一人的命令便相当于三人共同的命令了,是以肖瑞和李牧便率先开路,走了进去,司马千依随后,而咏灵壮着胆子同北辰戎煜相携着走了进去,似乎两人靠在一起,胆子就大了许多。而身后的绡绡和绿澄,简直就没有胆子再跟进来,纷纷惊恐着一张脸朝咏灵他们摆手求放过。

“嚇!”

一进入里面,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几人面前,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寝衣,但却被弄的污迹斑斑脏乱不堪,甚至还沾染着渗人的血迹与些许妖异的蓝色物体。而她的脸几乎全部被杂乱的头发遮盖住,看不清楚面容。右手上还拿了一把亮闪闪的短刀子,只顿了几秒钟,便冲着几人挥了过来,口中还凄厉直喊:

“谁?你们是谁?!我杀了你们!”

肖瑞和李牧自然不敢让她近身,于是一左一右飞起一脚便将她踹倒在地,而在倒地之时,她那脸上乱发终于些微离开了脸庞,露出了她的半边脸,众人扫视过去,便又引发了一阵抽气声。

第196章 美人之死(二)

肖瑞和李牧自然不敢让她近身,于是一左一右飞起一脚便将她踹倒在地,而在倒地之时,她那脸上乱发终于些微离开了脸庞,露出了她的半边脸,众人扫视过去,便又引发了一阵抽气声。

天哪!这还是那个妩媚妖娆的端木萱吗?此刻她满脸的青紫,眼窝深陷,双颊瘦削,口鼻出血,露出的脖颈上也有不少的抓痕,浑身抽搐着,简直十分可怖!

北辰戎煜见到她这个样子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吓得躲在咏灵身后不敢睁眼。双手紧紧抓住咏灵背后的衣襟,身子也在微微瑟缩着。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如今这个像鬼一样的女人简直可能会给他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了,咏灵此刻真是十分后悔把他带来了,因此也只得背过了身去环抱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好给他压惊。

“呜呜,好痛,好痛啊!痛——”

只见地上的端木萱开始叫喊出声,她方才胸前受的那一脚已成内伤,口内又有鲜血涌出,涕泪横流,脸上还混杂着早已花掉的妆容,那神态就更可怕了。

“呜呜——陛下!父亲,母亲,你们为什么要把女儿送到这里?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呀!”她微微坐起,却好似身上没有力气,似乎因为痛楚而触动了记忆,她声声哭喊着:

“呜呜——陛下不看我,他连一眼都不看我呀!那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啊?我看不到一点希望啊!”她用双手一下下捶打着地面,那悲戚的语声让几人都不禁动容。

而因为感觉到她似乎安静了些,北辰戎煜又从咏灵怀里侧过头来看过去,咏灵也回头望过去,只见那端木萱此刻已满身伤痕,疯疯癫癫的又止住了哭声道:

“呵呵呵呵呵,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有了魔蓝,魔蓝!哈哈!它可是朵极名贵的花呢!赏花会?呵呵,对了,赏花会上我声名鹊起了呢!所以才得了这朵魔蓝,哈哈!有了它,陛下就会来看我了,陛下就会来看我啦,哈哈!”

她状似癫狂,又哭又笑,此刻更是正埋头手中拈着些许蓝色的物体,微凸的眸珠也射出了诡异的光彩,一张脸上更是狰狞着窃笑。众人仔细看去,瞳孔皆是一缩。

那恐怕就是那朵“魔蓝”的花瓣吧!怎么此刻被她拈在手中?!且似乎沾满了她的衣服!

而眼下司徒咏灵和司马千依的心内却更加骇然了,她会变成这个样子,莫不是,莫不是真的就是那朵魔蓝的作用吧?!那真的是一朵毒花,可以丧失人的心智?倘若如此,那贺兰雪生当真是歹毒!无比可怕!而皇后想来也是知道的,可却依旧堂而皇之的将其赏赐给她——这样的推断,让咏灵的心中简直震颤无比!更何况,如若真是那毒花的杰作,这原本的受害者,应该是自己啊!

“但是,陛下,陛下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端木萱的哭喊开始歇斯底里,同时眼瞳聚焦,倏然射向几人:

“都是你,都是你们!都是你这个女人!”

她爬起来,这次竟然直接朝着咏灵和北辰戎煜冲了过去,一脸狠毒,目光如炬。而肖瑞自然不会让她靠近,又是一脚再次将她踹倒。

这一次,她受创剧烈,倒地后直接咳了起来,并且呕出了口口鲜血,纤瘦的身躯抽抖震颤着,看起来无比瘆人,甚至连司马千依都不忍的转过了头,并在心内感慨道:她这样,简直是比死还惨!

“我们要禀报陛下,要给她找大夫啊!”咏灵禁不住出声,表情骇然沉痛。

“她中毒已深,怕是没救了。”司马千依亦是一脸沉痛的道。她略通医理,此刻的端木萱面色青紫,七窍都有血渗出,倘若真的是那毒花所致,那接连这么几天皇后都不准上报给她诊治,耽搁日久,估计早已回天乏力了。

“这样,倒不如给她个痛快了!”她不禁感慨。

咏灵咬了唇,自然知道她所言非虚,可却也无计可施,心内焦灼万千,更是愧疚难当,生恨自己为何没有尽早来看她,倘若早一日,恐怕还会多几分希望啊!

“是你,都是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啊啊啊啊——”

没想到那端木萱竟还有力气爬起来,并且沙哑着嗓子又朝众人嘶吼,她更是眼前一亮甚至捡起了身旁方才被踢飞的刀子,疯疯癫癫满脸狰狞的就又朝几人冲了过来。而因为有些被惊吓到的措手不及,李牧甚至被那刀子划破了衣袖,端木萱却又是被肖瑞再一次的抬脚给踹飞出去,而这下,她竟是砸到了一旁放着瓷器的摆台上,她倒地后那摆台也呼啦啦倾倒下去,同时上面放着的一尊硕大瓷器掉落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身上,而后又摔碎一地,狼藉一片。

眼前的端木萱,已经浑身是血了,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不出了。

咏灵已不忍再看,扭转了头眼泪滑落下来。

可是端木萱却像不知道疼痛似的,再次想要挣扎着站起,甚至颤巍巍的还想再去捡起那把匕首,可这次匕首却被李牧踢飞到远方了,而肖瑞也不忍再踢她了,只是摆出了架势严防她站起再次攻击过来,要知道凭他的功夫,这几脚下去,对一个小女子可是要致命的!

“她已然疯魔了,没救了!”

司马千依也流泪了,喊了出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连疼痛都麻木了,脑中只剩单纯的攻击,这简直就是个死人了!其实,他是很想在场的肖瑞和李牧谁能给她一个痛快的,因为即便他们现在走了,这端木萱也只能苟延残喘个片刻,终是要死的,可是,却要如此的痛苦,实在令人不忍。

北辰戎煜毕竟是个聪明的孩子,经历了这么久,也些许适应了当下这恐怖的场景,更是弄清楚了眼前的情况,因此他踌躇了片刻,便对李牧下令道:

“杀了她吧!”

眼前这个疯女人,看起来实在是恶心至极,皇宫中也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女人存在的,更何况,这也算是对她的仁慈了。

第197章 美人之死(三)

场中众人均是心如明镜,自然知道这对端木萱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了,于是李牧也心有不忍的抽出了身上的佩剑。

而此刻的端木萱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颤巍巍的又站了起来,看着那把亮闪闪的剑,满身都在滴着血,一步一步的朝着众人走来,面容可怖,同时疯笑道:

“你们要杀了我吗?呵呵,来啊!杀了我啊!哈哈哈,来呀!”

她嘶吼着,待得将要冲至几人身前之时,李牧的剑刺了过来,一剑贯穿了她的胸腹,她瞪大了眸珠身形霎时顿住,李牧抽出佩剑,顿时血流如注,而她也仰躺着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啊——”

咏灵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而身旁的北辰戎煜作为太子,自然是受过训的,由于年纪小,他会害怕鬼,害怕疯子,反倒是不怕杀人。所以此刻,他竟抬手轻拍着咏灵的背脊,温声道:

“别怕,有我在呢!你别哭了。”

……

几人终是从永厢宫回来了,却个个都惊魂甫定。

而此刻在坤翊宫中的皇后,却更是坐立难安。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死了?而且是我的皇儿下令杀了她的?”

她盯着下首前来奏报的军士,一脸的不敢置信。

“回禀娘娘,正是。”那士兵似也惶恐无比,可又不敢说假话。

“你下去吧!”皇后双眉紧蹙,恼火的喝退他。

“是。”那军士领命去了。慕容洛兰却一屁股坐在了榻上,郁结不已。

真是没想到啊!她派人时刻盯紧司徒咏灵的动向,而今日果真就被她抓住了把柄,那贱人似是正要朝那永厢宫而去,这原本对她来讲是绝好的机会,她可以趁此向陛下请命,彻查谋害西花美人的凶手。而因为牵扯到政治背景,事情闹大后北辰昊昍自然不会置之不理。所以,今日前去的司徒咏灵与那司马千依,更是都有了嫌疑,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贱人竟然怂恿自己的皇儿也一同前去,并且据自己的探子回报,最终杀了那女人的正是皇儿的贴身侍卫李牧,这下子,她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了!

禁不住咬牙切齿的咒骂,不想这个小贱人竟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真真是令人发指,可恶至极!

而事已至此,她就不能再轻举妄动了,也只能等着看陛下会作何处置了。

※※※

当日夜,咏灵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端木萱凄厉的叫喊与满面青紫口吐鲜血的脸,想到她的惨死几乎可以确定是同自己有关,她就满心愧疚寝食难安。深夜里躺在床上更是怕极了,在被窝里浑身瑟缩着,直到天明。

第二日傍晚同北辰昊昍共用晚膳时,她脸上的黑眼圈与食不知味的状态自然被他发现了。

“昨日没有睡好?”北辰昊昍这也是明知故问,昨日发生的事情牵扯到太子,定是会有人禀报于他的。

咏灵点点头,不说话。

“为何?”他虽然大约也知道原因,但还是再问一遍。

“害怕。”咏灵实话实说。

“呵……”她蹦出的这两个字竟让他觉得有些可爱,不禁笑出声来,可却眉梢一挑眼中有了些邪气的道:“那朕今夜陪你,可好?”

咏灵惊讶,随即红着脸道:“不必!”

北辰昊昍笑笑,便没有再说什么。直到饭后,竟是咏灵主动开口了:

“陛下,那位西花美人的事情,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呢?”

北辰昊昍眯了眼睛,看着她反问:

“你认为朕应该如何处置呢?”

“咏灵不知。”这件事情可复杂着呢!况且还取决于他的心意,她又如何知晓?

见他也不再接话,而又到了晚上,咏灵也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便没有多说了。

但是等侍女们都已收拾完毕,两人也下了棋听了几首曲子了,天色已暗,他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咏灵便不解的提醒道:

“陛下,已过戌时了。”

“今日,朕等你睡了再走。”北辰昊昍看着她,容色温柔。

咏灵哑然,但很快便垂了头道:

“陛下不必如此的。”定是方才自己说害怕,他才要坚持在这儿陪她,她感动的同时又很是不好意思。

“朕说过,必不会强迫你做不愿之事,你无需多虑,且去睡吧。”北辰昊昍这话,既是解释,又有坚持。

咏灵也不好再忤逆他了,便有些尴尬的道:

“如此,那就劳烦陛下了。”

北辰昊昍已经让人将未批阅的奏折送了过来,在一旁办起公来,而咏灵又陪在一旁看了会儿书,便觉真的有些困了,毕竟,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呢。可是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睡觉,便强忍着,心里只盼着他什么时候能主动回去。这样折腾着,竟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在了地上,北辰昊昍见状,便开口道:

“你且去睡吧,朕在这里守着。”

咏灵虽是觉得不妥,可还是背不过自己的瞌睡虫,便去了里间合衣躺下了。这一躺,困意袭来,她很快就堕入了梦乡。然而她睡得并不安稳,由于这几日来神经绷的太紧,那些接二连三的变故,几乎哪一次都差点丧命,因此这些片段便在梦境里出现了,再加上睡姿也不好,心里还装着北辰昊昍在旁边的事情,导致她进入梦魇了,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游走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那可怕的场景惊悚无比,令她痛苦万分大汗淋漓却又醒不过来。她用尽全力想让自己清醒,拼命喊出:“走开,不要过来!”

这一声大喊,惊动了北辰昊昍,同时也惊醒了她自己。

“你怎么了?”北辰昊昍听到喊声就冲了进来,就看到她满头大汗气息急喘的瞪着眼睛躺在床上,而后一脸混沌的转头对他道:

“陛下,我做噩梦了。”

北辰昊昍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床边,伸手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同时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睡吧,有我在呢。”

第198章 美人之死(四)

咏灵此时的神智并不完全清醒,而两人毕竟相处了这许多时日,他的行迹她也早已熟悉,那温声的安慰与怜爱的面容,竟让她生出了莫名的安全感,于是便又闭上了眼睛。拉着他的手更是紧了一紧,甚至将它拉向了胸前,仿佛这样,会让她感觉到更多的安全,如此这般,便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而北辰昊昍却因着她的举动有些愣怔了。她无意识的动作竟让自己感到些许无措,甚至——

此刻他的手紧贴在咏灵胸前,感受着因她轻稳的呼吸而带起的柔软热度,还有那娴静唯美的睡脸,他的喉咙突然有些灼热,些许干渴起来。

他另一只手也不禁伸过去,轻轻的抚触咏灵的脸颊,将那几丝乱发捋至耳后,这轻微的动作竟触发了心中别样的感受。往日里也曾有如此的碰触过她,却都不像今日这般有敏感的热度,竟让他心间生出了些许悸动。

想到此,北辰昊昍抬起了放在咏灵胸前的手,顺便带起了她的手,转而贴到了自己唇边,轻轻一吻。另一只手指更是从颊侧缓缓滑到了她的唇际,轻轻抚触,略略挑拨。那唇边的热度夹带着一点点的湿腻,从手指间陡然如电般传遍全身,些许酥(河蟹)麻。

此刻他的眼中泛着火光,倘若他不是北辰昊昍,简直不能克制这般的冲动,强要了她的冲动!可是他不能。他是北辰昊昍,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占了上风。

她竟真的沉沉睡了过去,独留他一人彷徨无措。胸腔中的火焰导致他忍不住的倾身下去,轻轻的吻过她的脸和唇,却又怕弄醒她而火速离开,这样的纠结甚至让心里燃起了一丝怒火,为着自己的悸动与心意。

他执着的想要禁锢她一年,想用无尽的真诚与自身的风华打动她,好让她心甘情愿的投入自己怀中,可如今,竟似乎是自己想先投降了,这怎么可以?

但是再没有比此刻更清晰了,心中有个声音在咆哮,征服她!征服她的心,让她朝向自己!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他此刻最想要的!

然而何时,她的心才能真的朝向自己呢?他竟有些迫切的期待了。

今夜注定不眠,但是待得过了寅时,北辰昊昍便放开了咏灵的手,并为她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静静走出房门,唤醒已经在打盹的小内侍,悄悄的回承乾殿去了。

为了她的名誉,他不能留在此处。

……

至于端木萱一案的下文,许多人都在等着北辰昊昍的结果。

宫里死了一个西花美人,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大了说,那牵扯到政治,这件事情肯定是要报回端木萱的国家和母族的,但是死因却得仔细斟酌。索性西花国小势弱,定是不敢拿泱泱北月怎样,且那端木萱也仅仅是一个朝臣之女,并非皇族亲贵;但无论哪个国家都需要脸面,送去的美人无故殒命,到底还是会产生些嫌隙的。

而往小了说,宫里的一个美人死了,出了人命,国君理应彻查,可因为又牵扯到太子,从何查起?毕竟,最后那一剑,是太子命人刺的呀!北月就只有这一个太子呀!可如果不查太子,查那下毒之人,那就更麻烦了。首先明面上对外要有医官过去验尸,倘若真是查到死因就是那朵毒花,那么同这朵花有关之人,就要全部下狱。这花,虽是娇儿送的,但他又是从何得来?其间更经过了皇后的手,且还有永厢宫的各宫人,到最后,甚至还有司徒咏灵和司马千依他们,全都脱不了嫌疑,如此一来,要给这美人之死一个真相,成本就太大了!

北辰昊昍当然不会这么选,他只能对外宣称这美人是因病而亡,对西花国及其母族施以银钱慰藉,这是最简单明智的做法。但是回过头来,真凶就能让他逍遥法外了吗?他是从不会被蒙蔽的人,且咏灵这两天的反应,更是让他着恼。真相他自然明了,甚至是早已明了。的确是那朵毒花魔蓝,淬毒浸泡而养就,惑人心智,致人癫狂,呼吸日久中毒愈深,终致药石无灵。贺兰雪生联合着皇后一道想要加害咏灵,可却被她躲开,那丫头甚至聪慧的选了煜儿做挡箭牌——但是这两个人,他又该如何处置呢?

皇后此次自作聪明的全然置身事外,虽然恨她的用心,北辰昊昍却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将她治罪,毕竟,为了一个美人轻易触动中宫,这么愚蠢的事情不可能是明君所为,但是却不能不给她点儿教训!

而娇儿,那个自己宠幸了两年的人,他就能轻易的要了他的性命吗?北辰昊昍并不是无情之人,尤其是在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仅仅是为了争得他的宠爱之后,他更是对贺兰雪生下不了狠手。再者,明面儿上也拿不出十足的证据去证明他该死,可是他加害咏灵之心,却是不可饶恕!还有上次行围之事,更何况,失手害死了那西花美人,在两国关系上也给他埋下了祸患!

因此,几日后,北辰昊昍发下了两道口谕:

其一:皇后统领内宫,不力失职,以致差池,当为大过,暂收其掌宫之权,令其禁足坤翊宫思过,无诏不得擅出!

其二:黄门侍郎贺兰雪生,德行不备,疏纵失察,深负朕恩,今免其职,罢黜归省,以观后效!

这是北辰昊昍深思良久后最终做下的决定。

皇后被再次禁足,甚至收了掌宫之权,如同被打入冷宫,也当真是大伤元气了。

而贺兰雪生,被革职罚俸,这对他来讲,也是沉重的一击。但其实北辰昊昍对他已然算仁慈,如若不是曾经的情分,单是想要加害咏灵,便已然该死。这是他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且看他受不受教吧!

而咏灵和司马千依,心内都对北辰昊昍这样的决定些许赞同,想来这已经是此事所能达成的最好的结果了,毕竟,美人已死,害他的人也受到了惩罚,又何必再添人命和萧索呢?

……

第199章 小太子(一)

这日咏灵的长清宫内上午刚送走了司马千依,午后便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居然是小太子北辰戎煜!

只见他曳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恭谨无比的小内侍。

而听到侍女的奏报之后咏灵早已迎了出去,躬身行礼道:

“臣女司徒咏灵,参见太子殿下。”

“起身吧!”北辰戎煜倒是毫无架子,可是当咏灵谢恩起身后,却看到他的表情竟好像沉郁万分,不觉纳闷道:

“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而北辰戎煜却仿似被她的语气刺激到,倏然转头愤愤的对她说:

“我以为我们都是朋友了,哼!”在他看来,两人怎么说都有过好几次的交集了,尤其是那日去找那个疯女人,虽说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羞耻,可两人显然都算是熟人了,她竟还用这般口气对自己说话,这真是让他感到不快。

咏灵哑然,愣了半天才有些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语气中的恭谨疏离让这个小太子感到不悦了,于是赶紧赔笑道:

“殿下莫怪,毕竟有外人在场,臣女礼不可废,是以……”咏灵只得拿下人们打掩护,却是不知能不能缓解了这小太子的怒气啊。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暂且退下吧!”北辰戎煜豪气的挥一挥手,于是众位侍女都恭敬的退了下去。

“你们也退下。”这是他对着自己的两个跟班说的。

而待得那两个跟班也退下后,这大殿内便只余下他跟咏灵两个人了。咏灵颇有些尴尬,便朝着还未走远的绡绡微微扬声道:

“绡绡,别忘了给太子殿下备下茶水。”后又回神笑着对北辰戎煜道:

“好了,这下你可以说说,究竟是为何事而来了吧!”她不觉放松了口吻,想是这小屁孩儿也乐见如此。

“哼!难道本太子就只能有事才能来你这里吗?”这小屁孩儿竟又不悦了,但他虽是如此说,可那脸上的神色却是在告诉别人,这分明就是有事嘛!而咏灵也不与他计较,自然又笑着开口:

“殿下说哪里话,我们都已是朋友了,自然是欢迎你常来的。”

“嗯,那就好。”北辰戎煜仿似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才收起了强硬,却让咏灵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这孩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总是爱逞强摆架子,可又聪慧可爱的紧,让人无处着恼。

两人上了座位,咏灵重又朝他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北辰戎煜才有些招架不住的开口了:

“这几日又不得见母后了,我心里不爽快,才想来你这里了。”说这话时,他脸上有明显的失落和郁闷,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求恳。

咏灵在心内些微的讶异和困惑,但随即便了然,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皇后又被禁足,而想起这其中的因由纠结,自己面对他时还是有些内疚的。但想来皇后并没有左右太子的爱憎,才使得他对自己另眼相看,今日又来找自己诉说烦恼,小孩子家的心思总比不了大人那般复杂,想是这北辰戎煜自然也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纠葛的。

“皇后娘娘毕竟是中宫,陛下也只是略施惩戒以堵悠悠之口,想必等风头过时,娘娘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殿下自然不必忧心至此的。”咏灵只好公式化的劝慰。

“嗯,我知道,母后定是做错了事情的,父皇不会冤枉了任何人。”北辰戎煜懂事的答,同时抬眼看着咏灵。

而咏灵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对北辰昊昍的崇拜与维护,想来,这个小太子是极其的尊崇他的父皇的。

“既如此,那殿下还忧心什么呢?”咏灵对他报以鼓励的笑意。

“可是,我还是不开心!”北辰戎煜又蹙了眉眼,仿似一下子又泄气了,倒是令咏灵不解,可却听他继续道:

“见不到母后,都没有人会跟我说话了!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宫中,我真的不开心!”北辰戎煜对自己的处境仿似极为抱怨,简直都要跺脚了,咏灵见他如此激动,也拧紧了双眉。

想想也是了,北辰昊昍天天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也自然无暇关心自己儿子的心境,而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太子的皇后又被禁足不得面见任何人,从小就感到孤独的北辰戎煜自然不开心了。毕竟只是一个孩子,需要大人的关怀注视,心灵的慰藉对他尤为重要,他又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能有此抱怨也就不难理解了,而实在求助无门,恐怕便想来她这里寻求安慰了。想到此,咏灵心下不觉有些怜悯,便继续劝慰道:

“殿下不是有许多的伴读吗?偶尔去找他们玩耍笑闹,不也很好吗?”好在他是北月太子,父母自小在他身上花费的功夫可不会少,多位名师教导、良伴辅佐,这总归是有的。

“哼!别提他们了!他们就只会跟在本太子的身后拍马屁,一个个都畏畏缩缩的,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北辰戎煜横眉怒对,他年纪虽小,可却聪慧无比。想来对这唯一仅有的贵重无比的北月太子殿下,那些师傅和伴读们当然不敢有分毫怠慢,可这些恭敬却让他这个原本就孤独的孩子感到更加孤独了,因此提起他们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呵呵……那殿下以后就常来我这里吧!小女不才,但也是愿意尽力为殿下分忧解难的。”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反驳了,咏灵也只能这么说了。

“如此,甚好。”那小屁孩儿竟好似瞬间就转变了腔调,虽然语气还是故作的生硬,可听了这话后,他的眼角好似有喜意掠过,同时也展平了眉目。

“既如此,殿下都喜欢做些什么呢?”此时绡绡等人已经端着茶水及点心等物奉上了桌,来给两人享用。

“我喜欢舞剑、骑射、读书,还有看一些新鲜玩意儿!”北辰戎煜眼神亮起,甚至些微趴在桌子上靠近咏灵,仿似为着自己同她能找到共同话题而雀跃不已。

第200章 小太子(二)

“倒都是些上进的爱好!”咏灵打心眼儿里称赞,想来这北辰戎煜也是不辱皇室衣钵了,倒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太子。

“那你喜欢做些什么?”北辰戎煜好奇的向她问道,自己都说了,当然也该知道她的。

“我喜欢抚琴作画,当然也喜欢看书。”咏灵笑着回答,但说完之后便有些许惶恐了。这作画一事,那日赏花会她的表现如此的差强人意,这下恐怕要被这个小屁孩儿耻笑了,而他要是更聪明点儿,晓得当日她是故意为之的,便更不好讲了。

“既如此,那以后我便常来找你切磋技艺好了!我不擅音律,你便教我抚琴弄音,而我也会教你弄枪舞剑,这样,你就不会被欺负了!哈哈!”北辰戎煜似乎意有所指,显然是想到了那日行围之事,更是接着道:

“当然,我们也可以一同看书,可好?”他的侧重点显然并不在那书画上,反倒兴奋的为今后两人的相处模式提起建议起来,竟是咏灵多虑了,可他如此说,她真真是有些吃惊了,但又不好推脱,便只得笑着道:

“殿下既以为意,咏灵自当赞同。”

“那你喜欢看些什么书?我那里倒是有许多好书,以后都可以拿给你看!”北辰戎煜的情绪似乎已被完全调动了起来,刚来时的那层烦闷早已消失无踪。两人正谈笑间,却听到殿外传来一声高唱:

“陛下驾到——”随着这声高唱走进来的,便是北辰昊昍的身影了。

两人都有些讶异,司徒咏灵讶异的是北辰昊昍今日来的似乎早了一些,而北辰戎煜对着北辰昊昍就完全是震惊了。

“儿臣见过父皇。”反应过来后他赶紧躬身行礼,看得出来这个小太子对他父皇是十分敬畏的。

“平身吧。”北辰昊昍微蹙了眉对他道,待他起身,便又开口:

“皇儿为何会在此处啊?”他的语气并不热络,甚至是有些不悦。而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总是这么冷淡,这倒叫咏灵有些为北辰戎煜鸣不平了。

“儿臣,儿臣……”没想到北辰戎煜平日里聪慧过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可见了他的父皇竟开始紧张的结巴起来了,咏灵实在不忍心,就上前打圆场道:

“太子殿下实在有心,因为那西花美人一事,殿下怕咏灵留下心结,特来宽慰我呢!”

听了这话,两人都向咏灵投去了目光,北辰昊昍是探究,北辰戎煜却是愣怔。这个理由虽也不是让他那么满意,但想到总比说自己是因为发牢骚找不到人才来她这里要强的,于是也只能点头称是的默认了。

“既然无事,就早些回去温习功课吧!”北辰昊昍对他下了命令,显然口气是不容置疑的了。

“是,父皇,儿臣这就回了。”北辰戎煜在他面前可不敢说个不字,于是转身便走出了大殿,一刻也不敢多留。

……

“陛下对太子,未免太过严厉了些。”送走了北辰戎煜,回过头来,咏灵不免要对北辰昊昍劝解一番的。

“皇儿生性贪玩,你莫要太过纵容他。”北辰昊昍回道,仿似对她的建议不置可否。

他这么说咏灵便也不好再多讲什么,于是只能转移话题道:

“陛下今日怎么这般早便过来了?”

北辰昊昍目光灼灼的盯住她,今日莫名的就很想早些见到她,且又听下面的人禀报说太子方才来了她这里,他便赶着过来看看了。

咏灵见他盯住自己也不答话,俏脸便染上些许羞赧的微红,便只得先将他让上坐了,同时吩咐侍女们掌茶后,就低头沉默着等他开口了。

“朕听闻,你近日同那个东风女子走的很近?”待得北辰昊昍轻啜了一口茶水,才又抬目对着咏灵道。想她这些时日倒是在这宫中交际不少啊,这倒是让他没有想到!

咏灵为着他这一问愣怔了片刻,随后才想到他口中的那个东风女子显然说的就是司马千依了,便诧异的问:

“怎么,陛下不开心吗?”北辰昊昍的脸上显然是不高兴的,语气也有些怪异,可咏灵却有些不解,他竟然连自己跟谁交际也要管吗?

“哼!”北辰昊昍却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并未答话。她在这宫中有所交际他自然是应允的,可他恨东风人,恨东风国的一切,因此才不会搭理那个女子,更不想让她也多有接触!

咏灵又仔细想了想,才似明白了些什么,原来陛下对东风国的心结竟如此之深吗?曾经究竟是怎样的景况,才导致他如此的憎恨东风啊?以至于连她都受到了牵连……

“司马姐姐温良贤淑,更是难得的恬淡之人,聪慧果敢,为人也颇有义气,咏灵倒是十分喜欢她,陛下想必是对她有成见了。”咏灵忍不住的为司马千依抱不平。

“哼!温良贤淑?”北辰昊昍微眯的眸光深沉无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几个字缓缓出口也似说的极为讽刺,转而又道:

“总之,今后不要同她有过多来往!”

而他的命令竟让咏灵愤愤不平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这宫中找到个说话之人,他还不能应允,因此也没好气的反驳道:

“陛下不好拿自己的爱憎来左右我的情绪吧!否则,还算什么给我自由,许我一切啊?!”

“你——”北辰昊昍被她斥的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盯住她,些许喷火,可看到她那微有怒气的一张脸,心内便有些东西被瞬间融化了,也不忍再跟她就这个话题争论下去,只得转过了头闷闷地道:

“先让他们准备晚膳吧!”

咏灵禁不住在心下吐了吐舌,为了他这句给自己找台阶下的话,不觉有些好笑,他这一国之君,竟还会有这种时候?怕是因为对自己的包容吧!想到此,心内便又有了些复杂的惆怅了,总觉得他今日的眼光似乎有些莫名的火焰,不同往日,可又说不清楚究竟为何。

……

第201章 小太子(三)

次日,北辰戎煜倒是没有来,想是被他父皇给吓到了,咏灵不觉失笑的摇摇头,并未在意。

然而第三日,北辰戎煜竟一大早的就过来了,这倒是让咏灵没有想到,些许惊讶的迎上前去,向他问安后便将他迎进了殿内。

“呵呵……我还以为,殿下不会再来了呢。”咏灵不觉娇笑出声,她是的确没想到北辰戎煜那日被他父皇不甚好的态度呵斥之后,竟还敢过来。

“切!我凭什么不敢来啊?”仿似听出了她笑语中的深意,北辰戎煜倔强的反驳:

“本太子是同你约好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才不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她似乎对咏灵方才的猜测极为不满,竭力的想要改变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好好好,太子殿下一诺千金,臣女万分折服,深感敬佩!”咏灵顺势夸赞他。

“这还差不多,哼!”小太子又翘起了尾巴。

“那么,我们今日就开始吧!”他又翘起了下巴对她道。

“开始什么?”咏灵不解。

“我教你练剑,你教我弹奏啊!”北辰戎煜回答的十分理所当然。

“什么?你该不会真的要让我学这个吧!”咏灵还真没想到他竟如此认真。

“本太子言出必行,自然说话算数。”北辰戎煜拍拍胸脯,并命令自己的小内侍为她送上了一把剑,同时自己手上也拿了一把。

咏灵望望自己手里的那柄长剑,简直有些无语,可却不好拂了太子殿下的意思,因此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来到了院子里。

挥开手中长剑,咏灵直觉的有些尴尬。对于武学一道,她可是没有一点功底的,虽然小时候看着哥哥学也有过兴趣,可毕竟是女孩子,家人不鼓励,她自然也没那个心思受那份罪,却不想如今竟被一个小孩子逼着学起了剑术,这真真是有些讽刺了。

她虽聪慧,可毕竟没有从小启蒙,练起来还真是吃力无比。然而一旁的北辰戎煜却教的很是热情用心,想是对于能收她这么个学生也是感到惬意无比。咏灵无奈他的孩子心性,也只能心下埋怨,面子上只得任由他折腾了。于是两个时辰下来,一些基本动作倒是掌握了,却只不过,她是被迫的呀!

直到绡绡等人来通禀说午饭时间到了,两人才停下来一道用午餐。

到了下午,终于不用再练剑了,而是当初说好的教导琴曲时间。

但其实,作为太子,北辰戎煜自然是有一些功底的,只不过他天性好动,对乐器不甚感兴趣,这才无所建树,可是咏灵教起来,他却似听的津津有味,弹奏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待得申时许,咏灵挑眉对他道:

“殿下,眼下已至申时,你再不走,陛下可是会过来的哦。”她忍不住的提醒他,想来这个小屁孩儿,定是不乐意碰见他的父皇的。

北辰戎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现出了失望,却还是答:

“那,本太子就先走了。”他的确是不想碰见他的父皇的,于是赶忙起身,带着两个小内侍抬脚就出了殿门。

“不过,我得空还会过来的啊!你要等着我哦。”远远的,他又朝咏灵喊道,惹得咏灵啼笑皆非,不禁摇了摇头,可心下又有些纳闷,为何这个北辰戎煜如此的惧怕北辰昊昍,却还是想要接近自己呢?且,他难道没有感受到他母后对自己的厌憎吗?仅仅是因为感到孤独而想要找一个朋友吗?

……

紧接着这些时日,北辰戎煜倒是一有机会就来找咏灵舞剑弹琴了。而有人时不时的来陪自己打发时间,咏灵心内也是高兴的。北辰戎煜也着实可爱,倒是让她感受到不少快乐。且自己的剑术也因为他而有了飞速的提高,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呢!

甚至有一天的夜里,他也悄悄跑来找咏灵玩耍谈心,这个小东西倒是鸡贼的很呢!定是知道了夜里他父皇是不会过来的,才如此大胆吧!

他还命李牧和肖瑞跟着,带着咏灵来到了宫内的一处居高的楼阁上去看星星,咏灵想这个孤独的孩子倒是自己找了这许多的乐趣,不觉爱怜失笑。

“殿下的剑术真好,我跟着你都快变成高手了!”咏灵仰望星空,同时回过头来对他半真半假的开起了玩笑。这虽也算是真的称赞,可也是在嗔怪他对她的折腾。

“我还会更好的!像父皇那样好!”北辰戎煜可听不出她话里的复杂含义,因此信誓旦旦的说道,话语里充满了对他父皇的崇拜。

“殿下为什么……为什么那次会救我呢?”咏灵本想借机问问他为何愿意接近自己,可话到嘴边总觉得不太顺畅,便改了说辞,反正,意思是差不多的。

“因为你是我父皇喜欢的人啊!”北辰戎煜回答的毫不犹豫无比顺畅,果然,三句话不离他父皇。简直让咏灵有些无语,可却听他又道:

“我父皇喜欢的人,就是我喜欢的人。”小屁孩儿的眼中闪烁着星子,脸上红彤彤的,更是一片笑意,耷拉在露台上的两条腿快活的摇晃着,心中似有淡淡的温暖幸福在流溢。

咏灵似乎也被他的欢快所感染,并为他孩子气的话语所感动,可却还是泼了他一盆冷水道:

“可是你的母后并不喜欢我,你应该知道。”她是想提醒他,万一他的母后以后再对她有什么动作,那么他夹在中间,可是会十分为难的。

小屁孩儿听了这话后果然是不开心了,笑容也消失了,两腿也不再晃悠了,垂下了脸黯然地道:

“母后是因为太喜欢父皇才不喜欢你,但是我以后会去尽量说服她的。”

咏灵想他倒是拎得清,可他接下来的话,便让咏灵哑然了。

“母后还有我,母后看到我会开心。而父皇却什么也没有,我无法让父皇开心。”

他的睿智让咏灵震惊的同时还有些心疼。一个孩子,竟能看破人的心底,竟能看清有些事情的本质和真相?!自古曲高和寡,无敌寂寞,皇权至上,北辰昊昍势必是要承担一些万人之上的苦楚的。

“但是你能让父皇开心。”北辰戎煜又转过了脸看她,笑容又荡漾开来:

“所以,我才对你好。”能够爱屋及乌的人,都是善良有爱的人。

“我希望父皇快乐,不要总冷着一张脸。”他纠结了眉眼,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而咏灵却丝毫不能淡定了,这个单纯善良聪慧却有爱的孩子,使得她忍不住的就环住了他,将他抱在怀中。那一刻,她希望他能够幸福,无论日后发生什么,她给予他这一辈子的最真挚的祝福……

第202章 柳园(一)

今日司徒咏灵琢磨着要出宫一趟,去看看北辰昊昍送给她的那座宅子。其实自那天之后自己就没再去过了,想来也真是浪费,北辰昊昍是早已允准了她出宫的,不曾想后面又发生了许多事,便把这个给忘记了。

唤来了肖瑞同绡绡,又命两名内侍驾着马车便往宫外行去了。

宅子里因为无人居住,因此仅派了两名护院看管,他们自然是认得咏灵的,见她来了,自然恭敬的开门将几人迎了进去。

里面倒还是原样,那之后北辰昊昍仿似叫人又多添了几样东西进来,便也无暇再照顾了,今日咏灵来此,便是一时起意想来再收拾一番的。

“李生,回头你便命人将园子的牌匾挂上去吧,字样就照着这个雕刻。”咏灵从绡绡的手中接过了一副早已准备好的卷轴,便递给了那两名护院的其中之一。

“是,姑娘。这里是姑娘为这宅子起的名字吗?”那李生问道,他自然被授意过这宅子的主人是谁,因此当然也知道这宅子的题名权归谁。

“对,就叫柳园吧!你尽快去命人承办,不日便装上去吧!”咏灵也不隐瞒,且朝他催促,毕竟,一座没有名字的宅子,总归是有些怪异的。

而之所以取名为“柳园”,实是因自己对家里的柳枝情有独钟,且这个名字,也容易产生歧义,让人误以为这家人姓柳,倒是掩人耳目了。

“是,小人这就去办。”

那李生连同着另外一名护院领命去了,同时咏灵也支开了肖瑞,便同绡绡两人逛起了园子。

依旧是会触景生情,看着这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景致,仿佛真的又回到了家中。可是,又有一些不一样,就比如这柳树,北月地势靠北,冬季严寒,柳树也长的高大粗(防河蟹)壮,枝叶厚实坚硬,丝毫没有了南雪垂柳的袅娜多姿,翩然轻舞的意境,可北辰昊昍心意至此,她也不该有什么抱怨的了。

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即便家仍在,可家人却不在。没有珠儿,没有父母,甚至没有,哥哥……

一想到哥哥,她的心口就揪紧,几乎有瞬间的疼痛。她不觉抬手捂住,想要缓解些许。

算算日子,两人有多久没见了呢?居然约莫有小半年的光景了,哎……他定是会想她的吧!她也想他,尤其是在这一刻,很想,很想……

他定是已经知晓她在这里的情况了,那么他会如何想呢?又会如何做呢?

曾经他那些令人痛楚的言语犹在耳边,他如此忍受不了自己片刻的离开,那么到如今,他竟真的没有丝毫动作吗?咏灵不信,两人一起长大,根据自己对司徒昭远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弃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莫名的担忧,在哥哥已经知晓了这些情况之后,他会如何做呢?毕竟面对的,是北辰昊昍啊!他会不会因为一些顾忌,而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呢?而自己,到底是希望他打消这些念头,还是不要放弃呢?

其实,理智的想她还是希望他打消了念头的,毕竟,一年之约稍纵即逝,姑且还是默默的等待,才最为稳妥吧!

罢了罢了,让人毫无头绪又无可奈何郁郁伤怀的事情,不如不想了。

咏灵摇摇头,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

这园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半天连口茶水也喝不上,看来,她要安排的事情还多着呢!

命绡绡去找到了肖瑞,几人就打算回去了。临行前咏灵再次朝护院李生等人吩咐:

“下次找个可靠的丫头,还有厨娘前来这园子侍奉吧!茶盏吃食等物都要备齐了,免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那两人惶恐的连连称是,便把几人送了出去。

而此时回宫还天色尚早,咏灵便命驾车的内侍前去夙月城中的集市上逛了逛,顺便还带几人吃了午饭。

夙月城颇为繁华,毕竟是强国北月的帝都,市集上更是热闹无比,一应物品应有尽有,各式店面琳琅满目,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良久都没有出宫了,这欣欣向荣的景象倒是令咏灵颇为兴奋。她忍不住的左顾右盼,频频驻足观赏。想了想,倒是给北辰戎煜买了几个小玩意儿,虽不知道他是否会喜欢,但总是自己的一点心意罢了。也买了一些物件给绡绡等自己的婢女,还给司马千依也带了几件,都是不值什么钱,但很新鲜奇特的东西。

身旁的绡绡也很是兴奋,并且对咏灵的赏赐千恩万谢。毕竟也是久不出宫门,这新鲜感也是让她笑逐颜开。咏灵这个主子受宠,她这个奴婢也跟着沾光。怕是其他宫的宫人都没有擅自出宫的权利呢!

肖瑞尽职的跟在身后,保护咏灵的安危是他的职责,所以他责无旁贷。他是习武之人,自然耳目聪敏。行至人多之地,竟莫名的感到后背仿佛有可疑的视线投来,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搜寻观察并严加防范着,却也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是为以防万一,他还是走上前去叫住了咏灵,并劝解催促道:

“灵姑娘,如今时日不早,我们还是早些回宫吧!”毕竟灵姑娘现在可是个让无数人眼红之人,难免会被有心人盯梢,因此还是多加注意一些为妙。

仰面看看日头,天色已近傍晚,咏灵倒是也点头应允了:

“好,我们这便回吧!”她是必须要赶回去的,似乎同北辰昊昍共用晚膳,不知不觉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

※※※

这日里,阳光正好,咏灵再次出宫了。

目的地当然还是柳园,仍旧是带着绡绡同肖瑞,再加上两名车夫。

她操心着自己上次的吩咐,当然要尽快的赶来看一眼成果,毕竟,这可是自己的“家”啊!

远远的,就已看到朱红色的牌匾被挂上了门庭,宏伟大气,上面金光闪闪的“柳园”两个字,是自己亲手写就的行楷体,不觉骄傲的欣然一笑。

李生等两名护院自然忙不迭的将几人迎了进来。

第203章 柳园(二)

进入了主屋内厅坐定,这次倒是有个丫头来上茶了。想是那李生上次得了咏灵的授意,居然这么快就把人找来了。

“呵呵,你叫什么名字啊?”咏灵和善的问向那个小丫头。

“回姑娘的话,奴婢本名叫小雅,不过如果姑娘不喜,也可以重新为奴婢赐名的。”那小丫头看上去倒是聪明伶俐的样子,回答问题也很是恭谨。

咏灵垂目想了想,她原本是有想法叫她改名为“珠儿”的,也好慰藉自己思念姐妹的苦,但转而又道:

“算了,倒是不必改了,小雅挺好的。”想想还是算了,何必自欺欺人?这仍旧不是南雪,不是司徒府,自然没有珠儿,也没有家人。

她拾起桌上茶盏,正打算饮上一口,却被绡绡给止住了。

“姑娘且慢。”绡绡将手挡在了她的杯前,咏灵有些讶异的抬头,就见绡绡一笑后低声答:

“如今是在宫外,万事仍需小心。”说罢,她便抬手从发间拔下了一根银钗,并将其蘸入了自己杯中的茶水里,片刻后又拿出,待得看清上面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时,才微有些歉意的对咏灵道:

“姑娘,可以用了。”

咏灵斜睨了她一眼禁不住摇了摇头,些许无奈的笑道:

“你啊你啊,真真是心细如发!”不过她虽是如此说,内心深处却很是感激绡绡,想来,她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安全操心的。

然而正在喝茶的几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名叫小雅的婢女方才目中稍纵即逝的一丝骇然,还有此刻唇角的一抹诡异淡笑。

心里却道:这茶水中,自是不会下毒,往往重要的人物,也不会如此简单的死去。

……

午间,几人围坐在一起,吃了新来的厨娘烧的午饭。当然,饭前绡绡也还是细心的验示过后,才准几人动筷的。味道也真是不错,咏灵倒是吃的心满意足。

饭毕,咏灵同绡绡便去游园消食。心内想着,这下好了,总算有了丫头侍奉茶点,甚至还有厨娘烧饭,如此一来,倒还真是有家的感觉了,不觉十分惬意的笑了起来。

“姑娘家中原是这样的景致啊!想来南雪国,同我北月还是不同的。”看着这园子里的一切,绡绡不由的发出感叹。她自是见过传统北月人的府邸大宅的,却跟眼前的这个颇有些差异,所以才会有此说。

“嗯。”咏灵点头,并耐心解答道:

“你们北月的园子多宏伟壮丽,讲究格局,沉稳雄浑;而我们南雪的府宅,则是清秀雅致,布局自由,巧妙玲珑。”她今日心情颇佳,不觉话也多了,继续分析道:

“怕是气候所致,也有国风使然,但总之,各有千秋吧!”她笑看着这园景,总结道。

“呵呵,纵是有如此多的不同,可陛下依然在我们北国,却把南国的风光也都给姑娘搬过来了!”绡绡调笑,面色暧(防河蟹)昧,语带双关。这丫头知道咏灵没架子,如今已经是越来越敢说了。

“哼,去你的!”咏灵皱着鼻子亦哼笑着假装斥责她,同时心内却不禁有暖流涌出。是啊,北辰昊昍此心,也是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动。

两人继续往前行,经过听雨亭,看着那一汪池水,咏灵心下不禁又感慨万千。

北月地势靠北,气候上自然是不比南国多雨水的,因此,要保证这一汪的池水久不干涸,也是极其不易的。以故,她心内对北辰昊昍,不由的就又多了几分温怀。

不过想到这听雨亭,倒是勾起了心中一段往事。记得西林铭綦还曾化名“林铭”的时候,便是有一次,就劫持了珠儿闯入了司徒府去往听雨亭找她,而也就是在那里,他给她弹奏了一曲“凤求凰”。思及此,再想如今,几乎有些物是人非了呢!自己当下身在北月,这怕是谁都没有想到过的景况吧!

唉,这恐怕就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啊!冥冥之中它被操纵于上天的手中,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而自己,又会变成怎样的人……毕竟,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还有面临的环境,相对于曾经,可不止是改变了一星半点的啊!

正看着眼前溪水沉浸在自己的忧思之中,可水面上的倒影却突然间有了些变化,似乎有一抹影子正朝着她面前的水面飞速袭来,咏灵一惊乍起,立即回头——

“啊?!小心!”

本能使她喝喊出声,可还来不及将身前的绡绡推开,便见头顶那一身黑衣蒙面手持长剑的杀手飞了过来,那长剑直指绡绡,毫无停顿,一把就刺穿了她的身体,那血液喷洒向咏灵的脸,她霎时震骇的瞪大了眼睛。而这时候身后又出现了一名黑衣人,不由分说一把拐住她的脖颈另一手拿着一方帕子按向了她的口鼻,这一切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发生,咏灵便再也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最后的意识是鼻间被迫吸入了刺激的香气,便昏迷了过去。

……

而这边厢的肖瑞正在正厅内品茶等候,但耳目聪敏的他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响动,便立时放下茶盏,浑身戒备,不由分说奔了出去,可他还未走至门边,便从房顶上跃下了四五名黑衣蒙面杀手持着长剑纷纷朝他刺了过来,他出手招架,但那些人却越来越多,甚至还朝他抛洒迷药,他虽机警的闭紧呼吸,可无奈那些人的合力围困,一时间竟很难闯出这个包围圈。

肖瑞心知不妙,十几个人躲在暗处他居然毫无察觉,坏了!来人定然是些高手,灵姑娘有难,怎么办?!

他费尽心力的缠斗着,终于脱离了那方迷药的范围,可那些人却对他紧追不舍,显然是要拖住他的脚步,十几人围攻一人,更是故技重施的再一次抛洒迷药,他只得又闭紧呼吸加速逃窜。由于屏住呼吸必然导致攻击力减弱,如此这般几番折腾,再加上本就是敌强我弱的态势,肖瑞简直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心道糟糕,今日定然要误事了!

可这究竟是何方的高手,居然能将他这个大内一等侍卫给困住?!

……

第204章 被劫(一)

咏灵再次醒来之时,感觉浑身都透着痛楚。她睁开眼,却发觉看不到任何东西,懵懂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眼睛是被蒙上了,甚至连嘴巴都被塞着,双手从背后被绑缚住,连双腿也被从膝盖以下捆绑着,屁股底下一片冰凉,察觉着像是直接蹲坐在了地上,她心下慌乱开来,禁不住“呜呜呜”的发出声音,同时难受的扭动身体。

“哈哈哈哈——你醒了?”一声爆笑传来,惊得她身躯一震,却发觉这声音颇有些熟悉,可她还没想起来是谁,竟觉面前一阵风过,塞嘴布和蒙眼罩“唰”的一下被拿开了,甚至顺带拽下了她几根头发,些许疼痛。可同时刺眼的光线袭来,而因为在黑暗中待久了视力竟一时习惯不了,便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司徒姑娘,别来无恙啊!”

那熟悉的声音又传来了,似乎透着些许挑衅的冰冷,才使得她不得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于是眼前一人的行迹便清晰开来。

“贺兰雪生?”顾不上嘴里和眼睛的不适,她有些惊疑的开口,随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暗沉一片,整颗心立即堕入谷底。

“哼,你倒是还认得我呀!”眼前的贺兰雪生咬牙切齿的道,而已略显消瘦的面容上更是狠辣一片。

他因为被陛下罢黜归省,几日前他的父亲更是受到了牵连也被降职,这一连串的打击简直让他如坠冰窖!想他曾经是何等的风光?而如今却被革职贬为庶人,也就是说,今后,他连再见到陛下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样的绝望简直让他生不如死!他的思想本就异于常人,也许是为了给这已陷入黑暗的人生找寻出口,不知怎地竟有些魔怔的堕入了另一个极端,竟然转而认为这一切,都是那个司徒咏灵害的!所以一定要杀了她!倘若她死了,陛下才会想起他,一定是这样的!

贺兰雪生到底是没有皇后般的思想觉悟啊!如今的失败只道是自己失宠所致,因此就更恨咏灵了。是以,今日的这场劫持,他是蓄谋已久,更是势在必得!

那个“柳园”,他是早已知晓的。因为被罢官,他的爪牙已不能伸进宫内,所以,他早就派人紧紧的盯着那园子,打算守株待兔。却没想到机会,竟这么快就来了!这个蠢女人竟然还想着要找侍女和厨娘?这真是天助我也!因此他安排了那个叫小雅的丫头混进去,也不为别的,就为通风报信,便利行事。而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咏灵忍住惊慌朝他喝喊,心下也是在焦急愤慨这个贺兰雪生当真是不受教!陛下已然仁慈的饶他一命了,他竟还不知悔改?!想到自己昏迷之前仿似看到绡绡在面前中剑——倘若绡绡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个贺兰雪生——她饶不了他!

可眼下自己显然没有说这话的权利,只见满目阴沉的贺兰雪生死死的瞪着他,下一秒钟竟又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想是被陛下宠坏了吧!哼!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当然知道啊!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一刀一刀凌迟而死,啊哈哈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靠近咏灵,并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一手邪肆的扣住她的脸,阴狠毒辣的说着。

咏灵被他狰狞的面容吓到,心惊无比。他显然是被刺激到了,这才不管不顾,可这下子该怎么办呢?眼下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偷眼瞧去好似所在之处是个荒废破败的屋宇,没有显眼的窗棂,只在房顶上透过几丝微光,显示出现在还是白日。眼前只有他一人,显然主谋也就是他了!那么肖瑞呢?恐怕也是被他使计给拖住了,如此一来还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哼哼,我本可以一刀杀了你的,可你知道我为何没有那么做吗?因为那实在是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尝尽痛楚,尝尽我所受的苦楚!”贺兰雪生继续朝她控诉甚至威吓,更是拿出了一把匕首,贴在咏灵的脸上缓缓滑动着,惊悚无比。

“你,你……你冷静一点!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咏灵尝试着跟他沟通,同时也满目惊悚的注视着那把刀。

“哼!不要教训我!”贺兰雪生却突然站起,弯腰伸手“啪”的一声甩给了咏灵一个响亮的耳光,她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更是红肿一片。

“都是你这个贱女人!如若不是你,陛下怎么会如此对我?!”他指着咏灵,满目愤然,瘦削的脸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只有一片狰狞。

“咳咳——”咏灵被打的轻咳两声,却转头重又对着他道:

“陛下会如此对你,完全是你自找的,跟我无关,你不要搞错了!”咏灵当真是希望他能搞清楚状况的,眼前的人心态已走入极端,再不纠正就会自堕成魔的!

“你住口!”贺兰雪生又指着咏灵大叫,并恨声道:

“我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这个贱女人害的吗?啊?!倘若你不出现,陛下的心还会在我这儿!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女人,我要杀了你!”说着,他双目喷火,癫狂的又是一掌甩过去,直打的咏灵头冒金星,唇角的血丝连同着眼泪一并流出,疼痛无比。

“呜呜——贺兰雪生,你,你简直不受教,你愚不可及!”咏灵悲愤无比的怒视他。

“哼哼,我愚不可及?你死到临头了还敢骂人?”他蹲下身子猛地揪住咏灵的头发往后拉扯,同时一张阴狠的面孔对住她的脸,听到咏灵疼痛的抽气声,他的眸光才似稍微和缓些许,唇边又勾起了一丝冷笑道:

“哼哼,你就是用这张脸来勾引陛下的吧!啊?这张像已故王妃的脸!还是有十分的相像!”

他的语气越说越阴狠,直让咏灵感到惊悚无比,颤抖着声音道:

“你,你想要做什么?”

第205章 被劫(二)

“哈哈!你说,我若是滑花了你的脸,那陛下,还会要你吗?啊?你这张脸,可还能够入得了陛下的眼吗?可还能够再去勾引人吗?啊?啊哈哈哈哈——”贺兰雪生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手中的刀子缓缓的靠近咏灵脸颊,刀尖越来越近,几乎要将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划出一道口子!

咏灵的心内一阵冷汗涔涔,紧闭着眼睛浑身直打哆嗦,良久才微眯了眼眸,亦哈哈笑出声来,同时流着眼泪道:

“贺兰雪生,你真可怜!你被皇后利用了,成了她手中的刀子,为他人做了嫁衣却还不自知,你简直愚蠢的可怜!”

咏灵咬着牙对他冷嘲,心底的一丝清明让她意识到,眼下没有人会来救她,她只能自救!虽不知身在何处,但如今唯有拖延时间,才尚有一线希望。显而易见肖瑞肯定是被他们制住了,但倘若晚膳时间她仍旧没有回宫,那陛下是定会起疑的,同时她也相信,他定是会来救她的!所以为今之计就只能,尽量的拖延到那个时候!

“哼!”没想到贺兰雪生听了这话后却恼怒的一把将咏灵推到在地,同时站起身后还抬腿狠狠的往她身上踢了一脚,双目喷火的道:

“这不用你提醒我,我自然知晓!”皇后的诡计他当然明白,但他却不屑与她计较,不止是因为无力计较,也是因为她并不受陛下宠爱,因此,在他的眼里咏灵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咳咳,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咏灵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身子翻倒在地上继续道:

“皇后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你,可她所承担的结果却只是被禁足,她的父兄家人一概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的皇儿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甚至于她自己,不久之后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娘娘,可对比你,你觉得公平吗?”

“哼!你在说什么?!慕容家族权倾朝野,你拿我跟她相比,难道不是在痴人说梦?!”贺兰雪生指着她反驳,同时也似乎有些不想听她说这些废话。这个女人,恐怕只是想活命吧!

“哼,你是在自欺欺人!”咏灵终于用手肘困难的支起了身子,重新坐在地上继续道:

“皇后娘娘最过人的一点,亦是你绝对比不上的一点,就是她会给自己留足后路!她从不会弄脏了自己的手,好让自己落人把柄,所以,哪怕陛下不喜欢她,也还是没有动她,没有要她的性命。而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她定可以东山再起,但是你,今日之后,却绝无这个机会了!是你自断了后路!”咏灵说的这些也并非是假话,却是不知,这个愚蠢的贺兰雪生能不能领悟回头。

“你说什么?!贱丫头!”这些话,字字珠玑,贺兰雪生并非完全没有被触动到,因此才急怒攻心的又欲将她推倒,可那眉眼间闪烁的动摇如此的明显,咏灵便再接再厉道:

“我说了什么,你仔细思索下便明了了!不会那么愚蠢,连这些话也听不明白吧!”

“哼!你无非就是想保命,还满口胡言的想狡辩?”贺兰雪生因着心内的那一点恐慌的动摇,竟然开始些许手足无措的在这方空间内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随后,他眼前一亮地从地上捡起一物,便又满目狰狞的来到了咏灵身侧,一边摇晃着手中物体一边道:

“再敢多说一句,我便抽死你!”原来他手中拿的,竟是一柄长鞭!

咏灵心下惊恐凄凉,却咬唇继续道:

“贺兰雪生,你一直将我当成你的假想敌,恐怕就是得了皇后的授意吧!试想当初,你若是没有对我出手,没有策划春搜行围一事,还有西花美人之死,那么今日,你可还会是这般模样?你恐怕依然是陛下最宠爱的黄门侍郎,享内宫御辇之便,得陛下封赏之利,荣宠万千,无人能及!而我,却依然是无名无分的别国小女,待得同陛下的一年之约至时,我便会远离皇宫,离开北月,回到我的家乡南雪。我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这一年之内陛下因恩宠于我而些许冷落到你,但却依然改变不了你黄门侍郎的职位和名义上陛下的宠臣身份!我们并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然而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是皇后的挑唆怂恿,她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你收买,甘愿为其犬马,一切罪名由你来背负——今日之后,倘若我身首异处,你又会在何方?你觉得,你难道还能再被陛下重新宠幸?陛下是从不会被蒙蔽之人,即便皇后做了如此之多,他依然心如明镜,是以,他能饶过使用如此手段的人?他还能重新宠信负了他信任的人?杀了我,你就全然没希望了!贺兰雪生,你醒醒吧!看看清楚,你究竟该做些什么?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咏灵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频频扭动身体,想要查看下绑缚着的绳子有没有可能松动。

“你,你在说些什么?!”贺兰雪生身躯直直的站着,可却似乎有些摇摇欲坠,听着她这些话,他浑身都有些颤抖,那举在手中的鞭子,更是有些打不下去了。

“哼!你别危言耸听了!今日就算杀了你,陛下也还不一定就知道是我杀的呢!”他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哼,你太小瞧陛下了!肖瑞是被你制住的吧!他武功高强,身为大内一等高手,一般人定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你现在的景况,又从哪里找来的那些劫持我的高手?!你难道不会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吗?我猜,又是皇后在暗中授意!这样一来,即便我死之后陛下查起,所有罪名也只会是落在你的头上,却是跟皇后娘娘全然无关!这样一来,你犯下死罪,甚至会被株连九族——你难道要你的家人为你一时的冲动而陪葬吗?想想这其中轻重!你醒醒吧!”咏灵连珠炮似的,字字诛心,句句达情。同时她还发现,那绑腿的绳子是有些松乏的,因此不动声色的扭动双腿,想要将那膝盖下的绳子缓缓往下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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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被劫(三)

而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贺兰雪生的鞭子也终于承受不住的抽了下来,霎时打的咏灵皮开肉绽,惨叫出声。可是娇儿的眼神却似也有些慌乱无措,头脑也在不断的旋转,却毫无方向。方才的那一鞭子更像是甩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因此禁不住喃喃道:

“你,即便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么,眼下就算我不杀你,我也得不到陛下的宠幸了!难道不是吗?”

“咳咳——咳咳,但至少比现在好!”咏灵眼泪巴拉,忍着疼痛继续对他劝慰:

“如若我不死,你便没有这些罪名,你的家人至少平安无恙,你亦是完好无损!来日方长,此刻你的手中已握住了皇后的把柄,待得他日,陛下要整顿慕容家族之时,你手中的把柄将会成为铁证!到那个时候,你还怕陛下不会对你另眼相看吗?”咏灵一步一步循序渐进,他知这贺兰雪生定然是易受挑唆之人,从皇后可以利用他便能看出。可今日自己说了这么多,他若还不动摇,已经算是相对困难了!

“再退一万步讲,你没有机会出首皇后,但你身为北月士子,自是有自身才学来报效国家,而我也必会向陛下谏言,你定能脚踏实地的重拾昔日辉煌!又何必孤注一掷,选了这样一条死路呢?”咏灵再加砝码,同时也不忘继续扭动腿上的绳子,那绳子终于被她磋磨滑落至脚踝,但因这些事都是在一点一滴中进行,且因贺兰雪生心有旁骛,倒也并不显眼。

“啪啪啪”的拍掌声响起,竟是贺兰雪生又挑起了眉眼,对着咏灵窃笑着击掌,甚至还摇头晃脑得道:

“没想到啊!司徒姑娘竟有如此见地,口才更是了得,真真是叫在下佩服啊!”他挑眉弄眼:

“哈哈哈——我都被你说动了呢!”

咏灵见他这般举动,不觉心脏提起,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还要执迷不悟?

“哼哼,不杀你倒也可以,却是不能,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你!”贺兰雪生眯了眯眸,走近咏灵,更是蹲在她的身前用一只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笑容诡异的道:

“不如,你做我的女人吧!倘若你失(河蟹)身于我,想必陛下就不会再要你了,啊哈哈哈哈哈哈——”他仰脸长笑,似乎为自己想到了好方法而雀跃无比。

“你,你简直疯了!”咏灵脸色煞白的朝他大骂,眼前的人简直是个变(防河蟹)态!他心智不正常!

可是,自己该怎么办?!陛下,你为何还不来?为何还不来救我?陛下——咏灵的眼泪禁不住又要奔涌而出。

……

这边厢,今日刚过未时北辰昊昍就在长清宫内等着咏灵了,同时还派去了人手前去柳园接应,不知怎的,他有些心神不宁。

派出去的人来回最少需要两个时辰,这略有焦急的等待中,他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待得过了申时,见咏灵还没有回来,他的面色已然不好,再也坐不下去。他起身带了两名亲卫,便骑马往宫外行去,打算亲自去接咏灵。可在正要跨出宫门之时,前面被他派去接应的那一名侍卫居然快马扬鞭的从宫门外回来了,同时口中还大声呼喊道:

“陛下!不好了!陛下——”待得近身,那名侍卫立即下马跪地,面容肃重,一刻不停的奏报道:

“陛下,柳园内两名护院连同侍女和厨娘皆被杀,司徒姑娘不知所踪,想是被劫了!”

“什么?!”北辰昊昍被这消息惊得瞪大了眼睛,稍瞬便回神对着左右道:

“韩冰,速速传令,调遣一支禁卫军,同朕赶去救人!董泽,你去命令守城官兵封锁各关卡,查报各个可疑人等!另外,去看看贺兰雪生在不在府内,快去!”说完,他将令牌交给那叫韩冰的手下,便片刻不停的打马前行,往宫外奔腾而去了。

待得北辰昊昍赶到柳园之时,身后的韩冰和董泽也已很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下马行礼,董泽对北辰昊昍报告道:

“陛下!那贺兰雪生不在他的府内!”

北辰昊昍听罢眸子一眯,双拳握紧,咬牙道:

“那就速去查探他的行踪,快去!”出事之时他已想到了全部的可能性,贺兰雪生自然首当其冲,而董泽当下的报告更是挑明了,找到他,便大约找到了灵儿!

董泽领命重又上马离去了,这时候韩冰也已在柳园内巡视了一圈儿回来,躬身朝他汇报道:

“陛下,两名护院同婢女和厨娘皆是一剑毙命,而肖瑞又不知所踪,显然是遇到高手了!”

这句话透漏出了不少的信息,北辰昊昍双眸些许沉痛,细思片刻,面色怅悔的喃喃道:

“是朕大意了!竟然让她身边只陪了肖瑞一个人!”

肖瑞的武功之高强他不会不清楚,普通的杀手即便是几十个人他也能够对付,如若能把肖瑞制住,那定不是一般的高手,可这不一般的高手,又岂会是那已被罢黜且家底薄弱的贺兰雪生所能够请到的?

那究竟是谁?皇后?可她正被禁足,哪里能够插手?!

然而他还未想到的是,皇后虽被禁足,但她还有父母兄长。在北月除了皇帝外几乎可以呼风唤雨的慕容家族,国相慕容止和上卿慕容洛凡,他们可都不是傻子,自然紧盯着朝野内外一切的动向。此次娇儿最后的一击,他们当然要替女儿和姐姐完成夙愿。因此暗中相助贺兰雪生,反正,正如咏灵所说,即使败露,出面承担罪责的,也只会是贺兰雪生一个人!因为即使那些高手是他们找来的,但明面上却的的确确是被贺兰雪生花钱买来的!毕竟,他们也只是比贺兰雪生更早的给了他们大笔的钱财而已,而这笔钱财却不为人知,权当封口费了!待得娇儿再来找人,于是无论给多少钱,他们都是会应允的,毕竟,大本钱都已赚足,这些只是顺带的小利而已。

但是此刻的北辰昊昍却没工夫考虑这些了,眼下最该忧虑的,正是咏灵的所在啊!

这贺兰雪生是穷途末路的最后一击,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他此刻简直懊恼郁结至死,只怪自己一时心软放过了他,却不想他竟如此地不受教!该死的,倘若被他找到,定要将他千刀凌迟,五马分尸也难解其恨!

灵儿,你在哪里?但愿不要有事!

不多时,一队禁卫军也已赶到了,北辰昊昍便命他们分头寻找。可是没有线索,即便是夙月城也显得很大,更何况,眼下是分秒必争!

……

第207章 暗杀(一)

咏灵这边,贺兰雪生欺身而上,便将咏灵的外衣撕扯而下。

“呀——不要!你滚开!你简直丧心病狂!你究竟是有什么病症?!”咏灵怒骂着他,但终究是因为双手被缚而难以反抗,可他却还在继续撕扯着她的衣服,疯狂至极,甚至还将她压躺在地上,口中还嘶喊着:

“哼!是你逼我至此,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倘若你不能死,就只能如此了!”贺兰雪生好似觉得理所当然,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逻辑,竟将这变(防河蟹)态行径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咏灵见反抗不了,便趁机伸过脑袋狠下心一口咬向了他的肩膀,痛得他“啊啊”大叫一声便失手推离了她,同时指着她怒骂道:

“你这个该死的疯女人,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便弯身想要捡起地上的鞭子抽打她,而咏灵这个时候瞅准时机,用尽全力腾起双脚就朝着他的下体攻了过去——同小太子练习了几天剑术,腿脚显然变得好了许多,再加上强烈的自救本能,她竟踢的贺兰雪生哇哇大叫,倒地不起,显然是伤到要害了。

此时退至脚踝的绳子早已松动,咏灵三两下甩落了鞋子抽出脚来,便趁机站起,飞速的朝早已观察好的门口跑去。借着一点微光,她发觉这断壁残垣的破落所在,估摸着是在郊外无人居住的陋室里,而眼下,显然天色已暗了。

可毕竟因久坐又被打的浑身不适,且双手还被绑着,以致于脚步不稳。更是在迈过台阶之时,因头发散乱又遮住了眼睛,便看不清楚脚下,导致被台阶绊了一跤,整张脸朝地的生生摔了下去。

“啊——”她吃痛惨叫,同时这声音也惊动了里面的贺兰雪生,导致他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就朝她走过去,同时口中还骂骂咧咧道:

“哼!你这个该死的贱人,竟敢踢我?!看我饶不了你!”

而咏灵听到身后的动静,便知是他追过来了,心下惊惶,口里喃喃道:

“不要,救命……”便逶迤着身子艰难的往前爬去,同时再次扬声大喊:

“救命啊!救命——”

这声嘶喊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倒是终于穿透了层层阻碍,到达了北辰昊昍的耳际!

因为搜寻到贺兰雪生的马车而到了附近,此时听到喊声,他立时调转马头,不顾一切的朝那声音行去。

待得赶至,远远看过去,正见到贺兰雪生在那破败萧索的陋室门口,欺压在咏灵身上,一手揪扯着她的头发,另一手撕扯着她的衣襟,那衣服被拉拽的堪堪剥离背脊,露出她一片肌肤,还有咏灵吃痛的脸——北辰昊昍简直看不得这一幕,立即躬身拿过马背上带着的长弓,拉开弓弦上箭,用尽全力对准贺兰雪生,离弦发射一气呵成!

那一刻他没有犹豫,他自信自己的箭术,绝不会伤了不该伤的人!

于是咏灵先是听到了“嗖嗖”破空声,紧接着就觉得身后的人猛然一顿后便停止了动作,于是随着他身子的缓缓后移,自己被他抓在手中的头发被渐渐释放出来,衣服也贴回到了身上。

“陛,陛下,陛下……”这声音,是身后的贺兰雪生发出的,虽然微弱,但却满怀着情意。他大睁的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下马而来的人影,那正是自己一直思慕着的陛下啊!而他也正朝他走来了,但是为何,他的脸上,如此的震怒呢?不觉恍惚的垂首,看到了胸前那系着红绸的箭尾,他似乎反应过来的抬头再望过去,不敢置信的眼睛对上他震怒的脸,而他竟然,又朝他举起了剑?

“陛下……”他不甘心的坐直身子,缓缓伸出手去,眼中闪着泪光,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想要去触摸他最后一下,可却见他的剑飞速而至,快的几乎让他无法思考,而留在脑海中最后的记忆,便是那锋锐冰冷的剑刃碰触他脖颈的火热,还有自己生命流逝的刹那——贺兰雪生的头颅被暴怒的北辰昊昍一剑砍下,滚落好远,下一秒血淋淋的身子也被踢飞至一边,随后他蹲在地上满脸心疼的扶起了咏灵。

“陛下,你终于……来了!”

咏灵靠在他怀中,泪如雨下。其实早在抬眼看到他跨马而至的一刹那,她的眼泪便止不住的下来了,不知道盼望他的身影有多久了,如今,终于见到了!

“我来晚了……”北辰昊昍抱紧她,亦在她头顶呢喃,那一刻更多的却是在心底埋怨自己,因为大意而让她受了如此多的苦楚,他简直愧疚难当。

“呜呜,我好害怕,你总算来了,呜呜——”

咏灵依旧在嘤嘤哭泣,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有时候确实是要用泪水来证明的。而北辰昊昍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眼下也终于发现了她的手臂还被捆绑在背后,因此便腾出一只手来抽出腰间匕首,将那绳子割开。然而咏灵被缚已久,双手早已麻木,此时终于归位,反倒有些不适的疼痛,不觉嘤咛出声,额上亦沁出冷汗。

北辰昊昍心疼的抱起她,正要往马前行去,却突觉身侧草丛中与四周背光处冲出了几条诡异的人影,均是黑衣蒙面手持长剑,缓缓靠近两人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更是不由分说就挥剑冲向了他们。

北辰昊昍抱着咏灵旋身避开,心下却忍不住的狐疑,这又是什么?后招吗?可贺兰雪生能有什么后招?但此刻由不得他思考,眼见着那些长剑刺来,他抱着咏灵只能躲闪,可那群黑衣人却个个狠辣,他因为率先听到了咏灵叫喊单独找来,身后的禁卫军还稍有距离,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跟过来,这多少也有些奇怪。但眼下一味恋战并非明智之举,毕竟怀中咏灵受创,倘若万一有个闪失——想到此,他旋身往上飞起,想要突出重围,同时挥舞长剑,以横扫千军之势杀伐开来。

他武艺高绝,却还只是勉强的杀出一个口子,看来这群人,均不是泛泛之辈!

第208章 暗杀(二)

费尽全力的飞身至前方禁卫军的所在,却不想,原来这边儿早已与人缠斗了起来,并且战火缭绕,多有死伤,场面一片混乱。难怪他们不能及时赶至,竟大约是先于他而遭受到攻击了!那些人亦是黑衣蒙面,同追踪自己的这些人倒像是一伙的。

可是这将近二十几个突然冒出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所为何事?从战术上来看,先拖住援兵,后合力围攻他,这分明是有备而来的!

“陛下,将我放开来吧!”咏灵眼下也发现了场中的异样,如今那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也追上来了,她不得不开口提醒他,将她这个累赘挂在身上,可是极不明智的。

“哼!”北辰昊昍却冷哼一声,但仿似并不是对她冷哼,也并未回答她的话,更是没有将她放下,便再次朝几人缠斗开来。

原本带出了一队几十人的禁卫军,可为了分头找咏灵被拆散成了好几个小分队去往各处,因此,眼下跟随在北辰昊昍身边的,不到十人。而这十人却也被数十名黑衣人围困在场中,并且已有死伤,对方显然功夫高强,此刻北辰昊昍更几乎是以一敌十,形势颇为糟糕。

但是不知怎的,即便如此险境,在咏灵还被北辰昊昍抱在手中的情况下,这么多高手也没有将北辰昊昍给伤到!是他功夫太好了吗?不,两人都心思缜密,自然不约而同的看清了因由——他们似乎顾忌他怀中咏灵,不愿伤到她!

显而易见的,这批杀手,针对的是北辰昊昍!而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就是一场针对北辰昊昍的行刺!

陛下出宫,身边随众不多,更是暗夜远郊——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眼下已来不及探究主谋是谁,但这批黑衣人都是高手,仅有不到十人的禁卫军护住陛下,逃脱的几率实在堪忧。

北辰昊昍边战边退,同时脑中也在快速思量着。待得走至一名禁卫军身侧,他便将咏灵推了出去。心下自然是知晓她不会有事,这次放心的将她推向战场,推向他的贴身侍卫韩冰的身侧。

“带着她先走!我护你们撤退!”北辰昊昍朝他吩咐。

韩冰的身手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他接过了咏灵,便护住了她,可却为陛下的话感到担忧,震惊的喝道:

“陛下!属下不能!”

“放肆!你敢违令吗?!”北辰昊昍怒喝,同时一边砍杀来袭的黑衣人。

“可——”韩冰还想再说些什么,北辰昊昍却已把咏灵送上了一匹马背,并且再次朝他吩咐道:

“快!带她走!”

“不!陛下,我不走!”这次是司徒咏灵自己说的,眼下的景况看着诡异,那些黑衣人简直杀人不眨眼,可却都堪堪避开了自己,莫非是……她不敢多想,可眼下北辰昊昍叫她先走,她又如何做得出?

“他们是冲我来的,并没有针对你,你先走,不要管我!”看出她的犹豫,北辰昊昍再次劝慰:“且你在此,会是我的拖累!”

“可他们会杀了你的!”咏灵大喊,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虽然没什么用处,但这情势明明白白,她到现在都毫发无伤,显然是这些杀手所顾忌的,今日主谋虽然不一定是心中所想,但——

“哼!我岂会那么容易死?!快走!你走了,我便不会再有顾虑。快!”北辰昊昍说罢,便再不给她时间反驳犹豫,伸手一掌拍向了她胯下健马的臀部,那马便吃痛撒蹄往前飞奔开去。咏灵只得抓紧马缰求稳。他又转而向韩冰下令,韩冰无奈,也只得提气跃起,飞身向前,不过片刻便稳稳的落在了咏灵身后的马背上,护着她朝前狂奔而去。

“陛下——”咏灵的喝喊响彻在夜空。

而那些黑衣人见到咏灵逃了竟没有一个人去追,仿似十分珍惜自己的人力,全都用在了对付北辰昊昍身上。

……

待得咏灵在韩冰的护佑下平安回到了宫中,却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便焦急万千的催促韩冰赶紧带人赶回去支援北辰昊昍。然而这事情不用她讲,韩冰自然是要办的,于是前脚刚把咏灵送进宫门,他后脚便又走了,只余下咏灵一个人,焦急如焚的等待着,急的直搓手。在殿内来回走动个不停。

等待的时间过的颇为缓慢,仿佛每过一刻都会让咏灵额上多一滴汗珠,心脏上系着的弦也绷紧一分。

待得深夜,门外才终于有了一些的动静。她不顾一切的迎上去,竟是欧阳海手下的小内侍前来朝她奏报:

“灵姑娘不必忧心了,陛下已然回来了,眼下正在承乾殿呢!”

“真的吗?”咏灵喜不自胜的尖叫,那一刻心中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可却紧接着追问道:

“那他是否一切安好,有没有受伤?”被那么多武功高强的黑衣杀手围攻,最后得以脱身,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浴血奋战?没有受伤的希冀怕是渺茫了。

“这……”那小内侍果真垂下了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究竟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咏灵急不可耐,抓住他不放。

“实不相瞒,陛下是受伤了,可陛下嘱咐务必不能声张,因此,姑娘也不便宣扬为好。”小内侍郑重其事的道。

“那,伤到哪儿了?伤的重不重?”咏灵也无心追究他对自己的不信任,继续关心的追问。

“呃,具体情形小人也不知道,许太医他们已被叫过去了,正在为陛下诊治呢。”小内侍答。

“那,我且去承乾殿看看他吧!”咏灵实在不放心,便打算走这一趟。

“这……好吧!”那小内侍原本微有犹豫,但转念一想到陛下对灵姑娘的宠爱,想是这种时候也是希望她在身边的,因此便应允了。

于是咏灵便跟随着那小内侍往承乾殿的方向去了。

承乾殿的内殿里几名医官在进进出出,咏灵只好在外殿等候片刻。

不知等了有多久,见许太医他们终于提着药箱出来了,却都是满头大汗,咏灵赶紧跑过去询问:

“许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第209章 暗杀(三)

几人抬眼见了咏灵的衣着后都有些震惊,但随即便也压下了疑虑,开口道:

“回禀姑娘,陛下伤势虽重,但却都是外伤。臣等已把伤口清理上药并包扎,想必等陛下将养些许时日就会无大碍了。”

咏灵听了没有危险,便微微放下心来。待得太医们走后,咏灵便抬脚进入了内殿。

“陛下——”她喊了声,便看向了正坐在床榻上的北辰昊昍。眼下行礼什么的都已顾不上了,她眼里只有他的身影。

北辰昊昍抬眼,见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记得穿上了鞋子,妆容更是没有清理,头发仍旧乱糟糟的,一身伤痕犹在,那满脸的担忧和满目的殷切更是写的清清楚楚,他的心下便温暖如春,连带着那伤处的疼痛也似减轻了许多,不禁扯开一丝笑意道:

“过来。”

咏灵依言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侧。看到他此刻几乎光裸着上半身,正拿绷带缠绕着右侧大半手臂,并且吊挂在了脖颈上,外面只披了一件外衣,心下些许羞赧的同时便也知伤的定是不轻了,但看他面上容色还算尚好,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陛下怎样了?可有大碍?”

北辰昊昍摇摇头,灼热的眸子却盯住她的眼睛道:

“如此担心朕?”

而他眼中的光亮让咏灵有些脸红,却垂了头默默的点了几下算作回应。

而这样的回答却是让北辰昊昍开怀无限,禁不住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目中情意流泻,温柔地道:

“放心,有你在,我便好了……”

咏灵此刻仍旧没有抬头,但听他如此说唇边却有一丝浅笑悄悄的荡涤而出,那恍然,亦是幸福温情的喜悦。

北辰昊昍看着她纤长的眼睫,脸上还留着被贺兰雪生扇耳光落下的红肿,不觉心疼至极,用那只未伤的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而咏灵嗅闻着他身上汗水夹杂着血水还有衣服上龙涎香的味道,心脏怦怦跳着,却不觉闭紧了眼睛。

两人都是静静的感受这一刻的温馨宁谧,小心,幸福,感动……

毕竟一番折腾,来不及睡觉,晨曦便至了。

但这夜过后,北辰昊昍和司徒咏灵都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已悄然改变,悄然形成了……

但是他们各自都小心翼翼,因为,那份浅淡的情意,还很脆弱,还很不堪一击,他们都要小心维护,等待着那颗幼苗茁壮成长,进而变的完整坚强……

可是杀手行刺的这件事情还没有完,确切的说,是还没有一个定论。

这批最后出现的黑衣杀手显然是和听从贺兰雪生授意而劫持咏灵的一伙并不同路,他们针对的是北辰昊昍,这是一场针对国君的暗杀!

想起当日咏灵走后的险境,北辰昊昍也不免心有余悸。那群黑衣刺客不仅是高手,且还都是死士!真真狠辣无双!原本自己身边的数十禁卫军已几乎被全灭,自己也被伤到,几乎是要无望了,但幸亏之前打散的禁卫军及时赶至,便重又燃起了希望。而久战必竭,那群杀手也早已呈衰兵之态,又勉强支撑了一阵子,直到韩冰又带着大批的人马赶来,胜负立现。那些人中剩下的几个见已无望,便纷纷举剑自刎,如此,导致他想要留下活口探问的希望也被扼杀了。

但是他们此前却都没有对咏灵下手,那么会是司徒昭远吗?这是北辰昊昍和司徒咏灵共同的猜测,毕竟,能够有此动机的,好似也就只有这一个人了。但仔细思索,这假设虽然不无可能,可这毕竟是在北月境内,各方探子也没有奏报过司徒昭远曾有到过北月,那么这么多高手他是如何部署的呢?这并不容易啊!那么,如若这个假设成立,那就必须再有一个条件:在北月境内一定得有人从中接应,且,这个人不会是一般的人!可,会是谁呢?但是还有一个疑问,如果真的是司徒昭远,那么他最大的目的应该是带走司徒咏灵,但是当北辰昊昍命令韩冰一个人带咏灵回去之时,他们倒是也没有分出人手前去追踪,这又是何故?难道是因为知道没可能带走她吗?由此看来,这场暗杀仿似是想要北辰昊昍性命的成分更大一些。或者,会不会还有另外一方的势力,不欲伤了咏灵且目的只在北辰昊昍的人?但是在没有十足的佐证之下,这些也都是假设,依然没有定论。

……

又两日过去,有巡查的侍卫在密林深处发现了肖瑞,他已身受重伤,当时正浑身是血的躺倒在地上乱草间,可因为他心智坚强,身体又一向健壮,且被发现的还不算太晚,又抢救及时,终究是把命给保住了。但受创却极为严重,今后,恐怕都不能握剑了,这对于他来讲,简直是比让他死还要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绡绡,却是让咏灵哭红了眼睛。她那日在咏灵眼前率先就被杀害,想是那批匪徒害怕生变,那柳园中的人除了外逃的小雅后又被北辰昊昍抓住赐死外,其余一个都没有留下活口。想到绡绡衷心的侍奉自己这许多时日,咏灵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内心的愧疚让她消沉流泪了好几天,暗骂自己真是个害人精,短短几个月光景,她身边的三个女孩儿都死于非命,想到此,她真真是愧疚难当,郁结欲死。尽管北辰昊昍安抚她这些并不是她的错,且也已经给绡绡的家人送去了不少的金银财帛以示慰藉,她仍旧是伤心不已。最终司徒咏灵向北辰昊昍请求定要好好安葬绡绡,且她想要亲自前去祭拜。

一个雨天,司徒咏灵在北辰昊昍的陪伴下来给绡绡上坟。两人均是一身的黑色披风。她跪倒哭诉,伤怀又赤诚:

“她是真心对我,是我对不起她!”

北辰昊昍就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等待着,一旁的内侍撑着伞为他遮雨。待得完毕,咏灵起身,回头,却再也忍不住的扑在他怀里痛哭。而北辰昊昍也紧抱住她,一手轻抚着她的乌发,在她耳边温柔安抚:

“你放心,让你伤心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短短一句话,证明了他的心意,咏灵在心底暖笑。尽管雨丝清凉,离人心碎,但身边的人,却如此的温暖,被他抱在怀中,她甚至感受到淡淡的幸福,几多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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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辰猫咪:祝愿大家看文愉快,天天开心哦~o(n_n)o~

第210章 初情(一)

五月里,正是浅夏,春日渐远,温柔的暖风却似带来了火样的热情,不知烧灼了谁的心……

北辰昊昍和司徒咏灵,一起吃晚膳总也吃的不自在了,咏灵的眼光几乎不知该往哪儿放,而北辰昊昍,亏得也是虚长了这么多年纪,这搭讪找话题的功力实在是浅薄,因着这般诡异的气氛也是如鲠在喉。如此一来,这原本还能说上几句话的两人,不知被下了什么蛊,竟开始连一句话也找不出来了。然而尽管无话,却总有别样的电流在激荡乱窜,两人又不愿分开用晚膳,这也真真算是奇观了。

这一日的晚膳,又是吃的惊心动魄。但确切的来讲,是咏灵为缓解尴尬冷场一直洋装美味的不停动筷往嘴里塞,而北辰昊昍,今日不知怎地,好似连装样子的耐心都没有了,干脆就没有拿碗筷,而是将双手摊在桌上,双目灼灼的盯住她吃的正香的脸。

咏灵当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却没胆子抬头与他对视,因此只有继续吃饭。但是终于,胃里发射出“够了”的信号,她只能强迫自己咽下了最后一口实物,便放下碗筷,同时拿起帕子擦擦嘴巴,接着脸上勉强扯开一朵笑容道:

“我吃好了。”

可她话音还未落,北辰昊昍却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她未及放下去的手,骇的她猛然一颤,不禁抬头看向他的脸,那灼热的目光让她无措又脸红起来,只得躲闪着道:

“陛下,你还没吃吗?”她好似这会儿才发现他没吃啊!且说完这话后,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那一张脸就更加红了,同时被他紧握住的手亦挣扎开来,可他竟然握得更紧了?

“陛,陛下——”咏灵的语声含着些许求恳了,而下一秒北辰昊昍却猛然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并且三两步离开了桌子,而后上前一把抱住她道:

“不要再逃避了!”

他心知,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而暗杀的那件事情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因此,两人是时候必须要确认一下关系了!

“陛下——”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咏灵怔然,而那句话却又使她慌乱无措,心脏开始激跳起来,同时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北辰昊昍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也在她肩头无意识的蹭拧着,喃喃道:

“朕等不了了,朕需要你给出个答案!”他知道此刻两人的感情还十分的不确定,可正是因为这不确定,原本他并不想要逼她的,可这两天来她的逃避他看在眼中,他亦很惶恐啊!害怕再晚些许,她又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改变了主意——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尽快知道,甚至尽快确定两人的关系!

“我——”可咏灵又哪里能给出什么答案?她的脑子已经快成一团浆糊了!

“朕想要你的心,朕愿拿一切换得你的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留在朕身边,答应朕,好吗?”北辰昊昍脉脉温情的语声中,除了殷切,甚至夹杂了些许诱哄和求恳的味道。

然而咏灵在他怀中却依然不知所措。诚然,自己好似是对他有了些情意,可那些情意足以抵挡眼下的种种纠葛吗?她能体会到他的深情,可却也不容易下定决心,毕竟,两人的身前身后,还系挂着那么多的无奈啊!

“陛下,我,我需要时间……”她需要时间去想明白,想透彻这一切,才好做出决定。而这句话,好似她也对哥哥说过,唉……

“可是朕,却不愿意放开你。”北辰昊昍在心底叹息,他又何尝不明白,她需要时间去理清楚,可是这对他来讲,却是十足的煎熬!仿似他的一颗心都被她攥在了手心里,而她一天不作出决定,他就难以平静!这个小丫头竟然这么快的就俘虏了他,拿走了他的一颗心,而如今,他竟然要向她求恳,祈求她不要将自己的心丢在半空中,这样的感觉何其不妙?可他却毫无办法。

然而最终,他还是放开了她。留她一人思考,思考对他的处决!毕竟,许诺过给她一切,绝不勉强。

北辰昊昍走后,司徒咏灵果然悲苦着一张脸坐了下来,思绪却一团乱麻。

不是她矫情,而是这决定的背后,会有多少的细枝末节需要顾虑啊!

答应他,就是要留在他的身边,留在北月国君北辰昊昍的身边!将来,甚至要成为他的后妃,享万千荣宠的同时,还要忍受正宫皇后,乃至这后宫各种女人的挑衅践踏!整日里要身居内宫,勾心斗角、争宠夺利、担惊受怕……这简直是不可能避免的!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内不免惶恐,这实在跟自己从小到大憧憬的未来差别太大!更何况,假如她留在了北月,那么,恐怕就要一辈子见不到自己远在南雪的亲人了!还有哥哥,他会如何呢?他对自己的情意,自己又岂能忘怀?曾经,如若不是被掳来了北月,那么她和哥哥会怎样?她不敢想,曾经的自己尽管不愿,但还是在尽最大努力的想要接受哥哥的感情,可是如今,一切都改变了!是北辰昊昍让这一切改变的,应该是他吧!他的身份使得这一切的发生,而如今,他竟又闯入了自己的心灵——扪心自问,她司徒咏灵对他北辰昊昍的情意,到底是怎样的?她不知道,想不明白,很是惶然却没有答案……

这日晚膳,司徒咏灵竟破天荒的没有在长清宫等着和北辰昊昍一起吃了,而是先一步的来到了春晖宫,同司马千依一道用晚膳了。当然,她是有率先派去了侍女知会过他的,依着他对自己的宽容,想必也是不会怪罪的吧!

“灵儿,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今日又丢下陛下来我这里,怎么,是同陛下吵架了吗?”司马千依瞧着她的神色,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想。

“姐姐,今日,你能陪我说说话吗?”咏灵皱着眉,而语声中却有些求恳地对她道。她心里实在是太乱了,必须要找个人倾诉纾解下。

“嗨!我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呢!你定是遇到了感情问题,才来找我诉苦吧!嘿嘿,小丫头,说说吧!姐姐定能为你解了烦忧的!”多日以来的相处,两人早已熟稔,这时候司马千依居然有心情打趣起她来了。

“哎呀姐姐!”咏灵羞恼的直跺脚,相处久了,才愈发品出这司马千依的脾性来,竟真真是个乐观无敌的性子,难怪一个人在这宫中也能生活的这般好。

“还是先吃饭吧!等吃完了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咏灵翘起下巴挑眉道,竟也学着她调皮的卖起了关子。

“切,竟然还保密?”司马千依虽然口里不屑,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先吃完了饭,两人才一道摸黑来到了宫内某处。

因为皇后被禁足,且贺兰雪生也已经伏法,肖瑞又尚在修养中,咏灵也暂时没有出宫的打算,因此,当北辰昊昍提出还要给她配备两名贴身高手时,她拒绝了,因为也实在不认为现在的宫中还会有什么危险,因此当下是只有两名普通的护卫跟随的。而原本长清宫的婢女佩儿被她提到了贴身侍女的位置,以故眼下两人身后是绿澄和佩儿在跟着,但是她俩也被咏灵打发的很远,只有自己领着司马千依上了那座高台。

这里正是小太子北辰戎煜带她来过的地方,实是看星星及夜谈的佳处。

“不想你竟知道这么个好地方,真是让姐姐我刮目相看啊!”司马千依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上那耀眼的群星,不觉啧啧贫嘴。

咏灵莞尔一笑,径自坐下,同时也嘱咐她在身旁坐了下来,却也并没有告诉她此处是自己如何得知的,毕竟,那应该也算是她同北辰戎煜的秘密吧!

“说吧,你有什么心事啊?”司马千依坐下后斜睨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又洋装不耐烦的问出口。

“姐姐在这宫内,可有多久了呢?”不想咏灵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向司马千依提出了问题。

而司马千依听罢却愣了下,随即眼神开始变的邃远而空洞,同时面向了天上星空,音调些许飘渺的答:

“我来之时,几乎是同你此刻一般的年纪,而一晃眼,将近五年了……”这声音中,多少是带着凄楚的,但司马千依的脸上还算淡漠,唇边甚至勾起了一抹轻笑,可这笑容却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咏灵为了这句话心内触动,轻眨了眼睫微搓下手指,又紧接着问她:

“那姐姐,你有想过回家吗?”而她会有此问,当然是源于司马千依在这宫中的境遇。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岁月都被蹉跎了;而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美人,就如同端木萱死前疯疯癫癫说出的那一席话般的,既然如此,难道不会憧憬着解脱吗?更何况,司马姐姐如此聪慧,且胸有丘壑,对改变现状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丝念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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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辰猫咪:这两天更新要放慢点速度了,反正也没有人看,呜呜/(tot)/~~其实是猫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多,但放心肯定不会弃坑,过几天不太忙了就恢复正常,么么~祝大家开心~

第211章 初情(二)

而司马千依却为着她这个问题愣了一愣,两人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话并非只是字面上的简单意思,可她却淡淡的笑了,也不看咏灵,把头低下来幽幽地道出:

“家,自然是想的。但是,一个人的心目中,不一定只有小家小我、儿女长情。”

这是她的回答,可咏灵却未及细想,便反驳道:

“可你不觉得,你这样的女子,身在皇宫之中,是被糟蹋了吗?”她身为将军之女,一身武力,满腹才华,却堪堪遗落在了似海深宫,这怎不让人扼腕叹息?

而司马千依却摇了摇头,依旧未看她地道:

“并不能算被糟蹋,北月亦是强国,我为了两国和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这已然是物尽其用了。”她眼神渺远,说这话时,心神显然亦是飘荡了很远。

咏灵听了这话却沉默了,良久才咬咬唇道:

“姐姐,不知我这辈子,会不会有你这样高远的志向和胸怀……”千依姐姐心中装的尽是国家和天下,而自己此刻却还在为一些小情小爱而困惑,实在是惭愧了。

“呵呵,灵儿定然有自己的路要走。”司马千依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咏灵,并且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接着道:

“但姐姐还是希望,你能够比姐姐幸福。将来,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轻起来,甚至有些沉默了,眼睛里也有无数的星子在闪,水汪汪的,像是期待,还有感伤。

“可姐姐,什么是爱呢?我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爱呢……”

终于转回到自己此刻的纠结,她对北辰昊昍的那淡淡的情意,可以称得上是爱吗?那样的初心萌动,为着一个人担忧惶恐,甚至会感到温暖幸福……确实是这十五年中不曾有过的,这会是爱吗?可又想到哥哥,哥哥对她的那十五年的感情,那恐怕才是爱吧!甚至又想到了已快忘记的林大哥……咏灵简直弄不清楚自己的心。做个假设,倘若现在让她在这三个人之中选择只能留下一个人的性命,那她必定会选哥哥,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他是自己的亲人,但是,这是爱情吗?更多的只是亲情吧!那么,对北辰昊昍的那份心动呢?那次在锡岚围场的阳光下,他教自己射箭的时候,她是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动的。还有这次遇险,她如此的担心他,害怕他会受伤而坐立难安、心神不宁……这究竟是不是爱呢?甚至于,北辰昊昍对她,又到底是何样的感情?毕竟,刚开始他可是仅仅因为自己长的像他曾经的爱人才将她掳至身边的啊!

“灵儿,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现在,不要急,安心等着吧!”看着她脸上的纠结无助,司马千依劝解道:

“总有那么一天,你一定会撕心裂肺的爱上一个人,却并不一定能够和他在一起。现在,你还小呢!”司马千依这样的安抚,却讲的很是沉重,像是夹杂了自己的情绪。

可她的这些话,却让咏灵顿悟了半天,才挑眉道:

“姐姐,你的心中,定是也有一个人的吧!”她的这些话,让咏灵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那句“不能在一起”,与其是在告诫自己,不如是在感慨她吧!

听她一矢中的,司马千依莞尔一笑,却垂下了脑袋。但她信任咏灵,因此也不隐瞒,轻轻摇晃着双脚似无意识的喃喃道:

“我的那个他,和北辰昊昍一样,亦是有着伟大志向的男人。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又伤感起来,接着,似乎又在自说自话般的叹息道:

“有时候感受到韶华流逝,也会觉得惊恐,可是当你心中有了信念,就不惧怕任何东西了。”这句话,好似在回答咏灵前面未明说的问题,且说到这里,司马千依的脸上重又泛起了笑容。

“信念?姐姐说的,就是你心中的大爱吧!姐姐果真令灵儿好生敬佩!”

原来在如此长久的时日里,司马千依之所以没有变成端木萱,恐怕就是被那一腔信念所支撑。但咏灵却是并不甚明了,那信念,究竟为何?还有,她心中的那个人,虽然此刻自己也不甚好奇,但却不由感慨,恐怕也是因为他,千依姐姐在这皇宫之中才会有如此淡然的心态吧!

“灵儿,北辰昊昍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你应该多听从自己的内心。总之,不要后悔就是了。”司马千依却已转移了话题,似乎不愿在这“信念”之上多做停留。

咏灵的脸却为了她这话红了一瞬,虽然在这暗夜中看不清晰,但她的口气却透露了出来:

“姐姐,你又怎知我的烦恼是因为他?!”她说这话时多少带着点儿羞恼的牢骚。

“废话,你脸上都写着呢!更何况,此刻你眼前,可还有别的男人吗?”司马千依白了她一眼。心下却在腹诽:要说这个北辰昊昍,虽然明面上的举动君子的很,但殊不知,他内心可是十足腹黑的。想要追求一个女人,就直接将她掳到自己的身边来,于是人家眼前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了,这根本就是不公平竞争嘛!紧接着再万千宠爱的做作一番,如此一来,就算是铁打的心也得被刺出个窟窿啊!更何况,对象还是司徒咏灵这种不谙世事的单纯小丫头,最好哄骗了,哼哼!

咏灵噘了噘嘴,也不说话了。可司马千依却突然奸笑了起来,同时伸出手去附在咏灵耳边,小声的跟她说了几句悄悄话。说完后,就见咏灵眼睛睁大,不敢置信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这,千依姐姐,你——”

她指着她,脸上一片震惊,而司马千依却充耳不闻,那眼睛里狡黠的光线更是灿烂无比,唇边的浅笑也何其狡猾,拍了拍她的手道:

“试一试嘛!他若许,你便也好不枉此生了。”显然,她方才,是在教着司徒咏灵向北辰昊昍提条件呢!却是不知,说的是个什么条件,竟让咏灵如此震惊。

“可是我,我想要的,并非是这个啊!”咏灵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道。

“切!有,总比没有强,而给,也总比不给要好。”司马千依对她的疑惑不置可否。

……

第212章 初情(三)

昨日被司徒咏灵拒绝了晚膳,可想而知北辰昊昍的惊怒。但是探子来回说她是去找了那个东风女人,原本他该是更加恼怒的,但又听说两人只是对着星空夜谈,便有些释然了。想必,这谈话中的内容,定是会有他的!想到此,心中竟也有了些许雀跃了,甚至还想着,他是否应该适时的去贿赂下那个东风女人,也好在她的口中向咏灵传达他一个好名声。不过这偷听墙角的卑鄙行径,倒不是他的作风,因此,两人的实际谈话内容,他是肯定不知晓的。

而这日又到了晚膳时间,北辰昊昍竟然又收到了司徒咏灵派来的宫女的传信,竟然又不与他一同用膳了!原因是,她想静静。他自然不会问她静静是谁,但是却怒不可遏了,不,确切来讲是惊恐至极——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他,她究竟是想怎样?且,又做下了什么决定?!

但是他答应过许她一切的,因此,一次不愿共同用膳,他也不好勉强与她。可是晚膳之后,终究是忍不住了,还是到长清宫来了。然而却没有进屋,外面又下起了雨,一旁给他撑伞的小内侍都急坏了,只得进去请咏灵。而咏灵也终于迎了出来,虽说他这么晚过来让她有些吃惊且不快,但还是不能让他淋雨,于是劝说他进来。可北辰昊昍却不进去,并且一把甩开了小内侍的伞,还命令他滚远点儿,滚到让他看不见为止。那小内侍听了当然不敢不从,拿着伞屁颠屁颠就跑远了。

咏灵不解他这是何意,北辰昊昍却站在雨中对她道:

“朕这些时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就在苦等你一个答案,今日,你必须告诉朕,我等不了了!”他最后一句话,简直像是个耍赖的小孩子,无所不用其极。

咏灵想,他这就是赤礻果裸的威胁啊!因此也气愤的甩手进房不理他,可终究顾忌他的身份,怎么能让天子淋雨呢?于是又举着伞硬着头皮出来劝说让他先回去。可北辰昊昍铁了心似得:

“一天得不到你的答案,朕就不会回去!”人都只会在自己爱的人面前任性,北辰昊昍也不能免俗,他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因此就只能试着耍赖了。

“那如果,我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呢?”咏灵也被他的态度惹毛了,他竟然拿自己的龙体相要挟,这算什么?!

北辰昊昍抬眸盯住她,深情的眼瞳中却似有了伤痕,自然是为了她这句话,沉默片刻后却咬牙道:

“这答案,倘若不是朕要的,你就不必说了,进去吧!”

咏灵哑然失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已被雨水打湿的脸庞,还有坚定的却已没放在她身上的眸光。真是没想到他身为一国之君竟还能使出这等卑劣行径,为着他如此的无赖要挟简直要气得跺脚,却也只得先进了屋子。可想到他还在外面淋雨,这样的夜晚,谁能睡得着觉?

一整宫的人都被折腾的彻夜不眠,终于等到了后半夜,雨总算停了。而北辰昊昍似乎见雨停了,想到他的苦肉计也没什么效果了,便终于离去了。

然而第二天,依然如故。春夏之交,这夜雨竟是常见的了。北辰昊昍依然是命令小内侍不准跟来身边撑伞,他就独自站在她的窗棂下,固执的在雨中等待着。

咏灵不得已再一次出去劝说,可收到的却是一样的说辞:倘若她不告诉他满意的结果,他就一直等在这里,直到雨停!

咏灵咬牙,却无可奈何。

等到第三天,宫中已经有了些流言蜚语,说什么陛下被司徒姑娘阻在了房门外淋雨云云,这些以讹传讹简直让咏灵不堪其扰,甚至连小太子北辰戎煜都找到了长清宫给她脸色看……而北辰昊昍也因为淋了两天的雨,身体终究是有些受挫了,这日夜里站在雨中竟然频频打起了喷嚏,身子看上去还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咏灵看着他在雨中显得有些只影疏独的身形,想到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心疼极了。

他简直就是在逼她嘛!可是……他又为何会这样逼她呢?竟然用如此任性的方式,让她担忧,让她不能视而不见,让她忍不住的就想要冲出去——

罢了,罢了!姑且就如千依姐姐所说,交给自己的心来做决定吧!而此刻,自己的心中、眼中就只有雨中的他!哥哥,还有家人,甚至还有皇后……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要管了!暂且统统抛开吧!

想到此,她冲了出去,义无反顾的——

撑着伞,来到了他的面前,将那伞举盖在了两人的头顶,她再也不忍他淋雨了!

而看到她终于出来了,北辰昊昍原本沉闷的心间倏然一跳,随即渐渐涌出激动的狂喜,再看向她眼中闪闪欲落的泪水,他伸手猛地抓住她的手,灼灼的目光盯紧她的眼睛道:

“决定了吗?”

咏灵羞赧的点点头,他却呼吸渐急,双目澈亮,些许不敢置信的逼近她再次确认道:

“永远待在朕的身边?不悔?!”

此刻咏灵眼中泪光闪烁,却倏然滑落,她抿抿唇,仿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丢弃了雨伞,伸出双手,上前勾住了他的脖颈,同时闭紧双目,紧紧抱住了他——至少在此刻,她不悔!她愿和他共担风雨,同赴未来!

北辰昊昍的胸腔简直被心脏给鼓动地快要窒息了,感受到咏灵扑上来的身子,他亦是收紧双手,紧紧回抱住她的腰肢,疯狂的,几欲将她抱离地面——这一刻,笑不出声,却有哭的冲动,他的爱情回来了,它又回来了!

咬咬牙,将她抱紧的简直无法呼吸,头深深的埋进她的发间,心脏激跳,他已无法冷静……

终于稍稍回了理智,他松开手从怀里捞起她,也是为了让她能够顺畅的呼吸,但紧接着,双手捧起她的脸,温热的双唇压下,带着久违的激狂与悸动,火焰般猛烈的侵袭向她的双唇,与之深深舌吻,唇齿相交,翻搅浓缠,疯狂炽烈,不顾一切的吞噬了她所有的呼吸和声音……这一场深吻,剧烈无比,亦动情无比……

第213章 后位(一)

整个五月似乎连空气都是甜蜜的,司徒咏灵的初恋之火熊熊燃起,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能够有一个人进驻心间,激起千万般的柔情。那之后,两人相处的每一刻,那眼神交汇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浓浓的幸福甜蜜。闲暇之时,北辰昊昍总会牵起她的手,在庭院及花园闲庭信步;一起用晚膳时,也再不会有尴尬无语,却满是幸福的娇羞,还有毫不隐藏的宠溺。

这一场感情虽然来之不易,却也似理所当然。司徒咏灵单纯明媚,豆蔻少女初心萌动。北辰昊昍贵为帝王,指点江山覆手乾坤,他们在彼此眼中,自然有无人能及之处,尤其是人一旦被感情蒙蔽,那理智就暂且靠边站了。

北辰昊昍的宠爱张扬而霸道,每一日里尽数的好东西往长清宫里送,而司徒咏灵无奈忧怀的同时,心中却甜腻无比。

有一日,他晚膳之时前来,却先为她送上了一物。抬眼只见是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想是宝贝在里面装着呢。

咏灵疑惑问出:“这是何物?”

“解毒丹。”北辰昊昍竟也不隐瞒,双目温柔诚挚,语声清澈幽沉,唇边勾起笑意。

“解毒丹?”咏灵重复,眼睛里自然闪出不解。

北辰昊昍便上前拉过她的手走至座位坐下,表情温柔的道:

“此丹药是我从极道星师手中得来,说是能解百毒。”在她面前,他习惯于不用自称,以表达同她的亲近。

咏灵讶异,但随即了然。原来他还记挂着自己体内的毒,且非但没有嫌弃,还如此费心,想到此她不觉又感动了几分。但是,自己所中的不是旷世奇毒无人能解吗?

而看到她的表情,北辰昊昍接着解释道:

“虽不一定能解了你身上之毒,但朕曾拿着药方给那老道观摩研究,这才使得他炼制出了这药力更强的丹丸,想是比你此刻所用之方,效力要强上许多。”他的眸子很是认真,内里尽是对她的担忧与疼惜。

咏灵望着那盒子抿了抿唇。这极道星师她倒是听说过的,那是北月赫赫有名的得道高人,擅长炼药卜卦,但寻常人等想见上一面都难,更遑论从他手中获取特制丹药了。也亏得北辰昊昍是一国帝君,更是时常找他论道卜卦,他自然要礼让三分,可是,这也怕是花了重金求得的,定是不易,想到此,咏灵还是十分感动的。

“谢过陛下了。”她收下了那药丸,并且在北辰昊昍的监督下服下,而她自然也不会怀疑他会对自己有加害之心。

罢了,北辰昊昍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同时一手握紧她的手道:

“灵儿,倘若你要,朕愿给你一切。”别说这小小药丸了,天下就在掌中,这世间万物,他都愿与她共享,只求她的相守一生。

咏灵温柔一笑,亦回抱住他,头靠在他的怀中,静默不语。

……

知道她在宫中烦闷,北辰昊昍甚至抽出闲暇来带她出宫散心,近郊踏青。两人携手而行,百步之外却守着浩浩荡荡的禁卫军,虽不尽兴,但司徒咏灵却能体察到他的心意,而他身份贵重,这也是无奈之举。

天光明媚,草木芬芳,两人手牵手感受着郊外的暖风拂面,脸上笑意盈盈。禁卫军远远驻扎保护,这也真是无比奢侈的约会了!

一路采花奔走,咏灵快乐的像只小鸟,而北辰昊昍时不时的扶她一把,并贴心的将她衣服上的花草碎屑拈下。

“我走累了。”夏日将至,午后的日头已不再和煦,咏灵不觉生出微汗,腿脚也不再灵活。

“我背你。”北辰昊昍毫不犹豫,一脸宠溺的对她道。

咏灵巧笑倩兮,却并未觉得不妥,转身便跳上了他的背。毕竟是个小女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撒娇作痴享受宠爱,是每个女人都爱做的事情。

而这一举动却使得身后的禁卫军不由的瞪眼擦汗,虽然有距离,但众人可都瞧得清楚,堂堂一国之君在背负着一个小女子走路,这真的不会有失体统吗?会是一国之君能做的事情吗?他们还从未看见陛下如此宠爱一个女子,看来这个司徒咏灵,还真是不简单啊!

咏灵此刻却没那么多的心思,而是在北辰昊昍的背上幸福无比,两手攀附着他的脖颈,一手拿着采来的野花,甚至还调皮的用那花瓣去轻轻剐蹭他的脸,咯咯笑着,满心开怀。北辰昊昍却被她弄得痒痒的颇为不适,不由笑叹:

“小丫头!”

而这三个字,竟让咏灵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三个字,还有此时的情景,竟让她一阵恍惚,仿似并不陌生——曾经,哥哥总会如此的,背负着她,然后宠溺的唤她“小丫头”……

“以后,不准唤我小丫头。”她想了想,又用那手中的花瓣轻轻敲打他的脸,皱着鼻子在他耳边警告提醒。

“为何?”北辰昊昍自然不解。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我已经不小了嘛!”咏灵蹙眉,而说辞却有些敷衍。她当然无法解释这个称呼能让她想到昭远的事实,但是心内,却本能的反感听到另一个人对她用这样的称谓。

而北辰昊昍自然不晓得她心中这般的复杂情绪,且又不愿拂她的意,自然应允:

“好好好,那以后,我便还是唤你灵儿吧。”但凡能答应她的,他都会做到。

终究还是怕他累,两人停下休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情到浓处,北辰昊昍轻轻伸手环抱住她,幽幽笑叹道:

“灵儿,不如过几日,我便往南雪递上婚书吧!”

这句话,对咏灵来讲就算是求婚了,而说的这般正式,当然是有原因的。如果让她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并且给她一个风光的嫁娶典仪,那么,他作为北月国君,就必须要通过南雪朝堂。否则,无名无分,她就只能委屈的进宫,这自然不是他所乐见的。至于结果,他也早已想好,也许她的家中略会阻挠,但若牵扯到朝堂政事,他区区南雪小国定是乐见这场喜事的,而由南雪国君出面,便由不得司徒府说不了。毕竟,说句不好听的,以司徒咏灵的身份,能够风光的嫁给北月国君,这可是给他南雪国抬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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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辰猫咪:今天下午还有一章o(n_n)o~

第214章 后位(二)

而咏灵听了这话后内心却掀起了波澜,脱离他的怀抱道:

“陛下何必如此着急呢?”虽然她已下定了决心同他携手,可是,这嫁娶一事,如此复杂,她还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呢!

“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朕?”北辰昊昍的眼睛眯起,似有危险的凌光泛出。

咏灵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便低头蹙眉纠结了一会儿,却突然想起那日司马千依悄悄在耳边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么,要不要……试试?

想到此,她抬起头来,双眼紧紧盯着他,幽幽开口:

“且不说我父兄未必乐意,即便我南雪国君准了,那陛下,打算给咏灵封个什么位份呢?”

这句话倒让北辰昊昍愣住了,他是真想不到她会问这个,他以为她不会在意这个,毕竟位份那些的都是虚名,而自己对她的感情却是真真切切无出其右。更何况自己,也定不会亏待她的。这贵妃之位,他是率先想好了的,也不算辱没了她的出身,可这个小女子眼下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那就必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在等着他的回答,瞧着那闪烁的眸子,不想她竟还有如此狡黠的一面,想到此,北辰昊昍眯了眼,唇边勾起淡淡的笑纹反问道:

“灵儿想要什么位份呢?”

咏灵等他这一问可是好久了,但听罢却又垂了眼睫,手里拈着花枝不住转动,仿似在给自己打气般的,而后又抬眼,唇边勾起浅笑,一脸狡黠的道:

“我要做皇后。”

一语惊人,北辰昊昍听罢愣住了,良久,看着她的脸。不过片刻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几乎响彻云霄,前仰后合,甚至有止不住的味道,那是王者独有的气势雄浑的笑意。而咏灵却听得心下惴惴,以为他在嘲笑她不自量力,更是有些气恼,但看他的脸色却好似并无讽刺之意,反倒像是豪迈,还有欢喜,甚至有惊奇……待得那笑声终于停止,北辰昊昍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道:

“你真的敢要?”他的眸子逼视着她,内里却光华闪烁,语气更是气势万千。他自是知道她不是那般心机叵测图谋上位之人,虽然不明白今日这大胆的说辞究竟为何,但敢于说出这句话,他就不会生气,且还隐含期待。

咏灵看他好似想要确认的表情,拉住她手的力度更不同寻常,便知他的话是认真的了,但却有些答不上来了,其实,她倒真不是如此不懂事的一上来就想要后位,可是千依姐姐建议她试试,如若他真的愿意许诺,便也足以证明他的真心了。这本是答应接受他的感情之前要做的事情,却不想现在说了出来。

“灵儿,只要你敢要,我就敢给!”而见她良久不答话,北辰昊昍却率先开启了后文。已然猜到她此举恐怕就是为了探视自己对她的心意,那就如她所愿,他也自不会欺她。

咏灵愣愕,看他双目灼灼,神情镇定,她眨眨眼,看进他眼睛深处,便有些许明了了。

这后位,虽不是说给就能给的,但更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一国之后,那是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还有身前身后的复杂势力……这岂是她一个毫无背景基础的小女能做到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这前半句,是在提醒她,那危险的压力,而后半句,却是他已然承诺了她,甚至是在鞭笞她,做他身边的女人,承受住这无尽的压力,他会给予她想要的未来!

“你敢吗?跟随我,不止成为我北月皇后,终有一日,更乃这四国之后!灵儿,你可愿同我一道?”北辰昊昍甚至站了起来,牵起她的双手凝视着她,再次朝她许诺甚至质询。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否真敢有这样的想法——皇后之位!但对他来讲,这虽然眼下有些困难,可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

咏灵听着他豪迈万千野心勃勃的言语,想着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的宏伟志向,他果真是有称霸四国之心的,便有些怔忡了。自己真的愿意同他一道过那样的生活吗?甚至遵循他的引导,跟随在他身边赞同且支持他的霸业?这些问题她倒真是从未考虑过,不过他对她是真的好,不是吗?这些话已经算是许诺了,他愿意给她一切,甚至是这四国之后。虽然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心,曾经的司徒咏灵所幻想的未来,只是想要一个举案齐眉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

可是眼下他的说辞,分明就是,‘待得天下定时,许你后位’。那么,她想要打击他一下,同时也是提醒他,称霸之路,何其艰险,又如何敢随意妄言?因此挑眉道:

“你若打不下这天下呢?”

北辰昊昍倒是一愣,随即揪起了眉目道:

“你就对朕如此没信心?”说这话时,他甚至有些不悦了。果然还是龙颜易怒,不可轻犯。

可咏灵却继续泼冷水:

“你北月虽强,可总还有东风虎视眈眈;而南雪西花势弱,但如今已结成同盟,合力共谋亦可御百万雄兵;且自古乱世英才辈出,来日方长,又哪里可以肯定的了?”她其实只是想劝诫他适当的收收心,毕竟,乱世争雄,受难的总归会是黎民百姓,这是自己不愿意见到的。

北辰昊昍听她讲这些果真不悦了,因此负气道:

“倘若真如你所说,那朕就将命给你,可好?”他当然是避讳说自己失败的,但其实这句话亦算真心,自古成王败寇,他并不夜郎自大,因此自然也做过失败的打算的。

这话却让咏灵哑然,但是却也听明白了他话里深含的蕴意。一句话,表明了他的决心,自古男儿铁血柔情,缺一不可。显然,她在他的柔情里,并且以命相比。

想到此,她垂眸浅笑,并且覆手握住了他的手道:

“陛下,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咏灵也盼能与陛下长相厮守,偏安一隅生死相依,却不轻言放弃。”这本是她为缓解气氛所说的劝慰之语,却不想她这句简单的安慰,有一天竟一语成谶——但那一日,时光尚远,世事变迁,两人却定不是今日这般的心境了。

北辰昊昍自然为她此心感动,不觉伸手环抱住她,暖风拂过,又是一场深情旖旎。

……

第215章 密信(一)

北辰昊昍还是极其忙碌的,所以真正能够陪伴咏灵的时间少之又少。而咏灵却是无所事事,整日里逗弄着雪儿也很是无聊烦闷,便想着再次出宫去柳园一趟,那里虽然因为贺兰雪生的事情而染上了血光,可这也不能成为她不思念的理由,总归是自己悉心布置的“家”,她也断没有出了事情就再不敢回去的道理。于是就又想出宫了。可是这次北辰昊昍倒是稍稍反对了下,毕竟上次的事情仍旧让人心有余悸,但背不过司徒咏灵的甜言蜜语攻势,便派了重兵相随,也是准了。

陛下身边的两大高手,韩冰和董泽都被派来贴身相护,还有一小队约十人的禁卫军跟着,虽都是便装,可咏灵直觉的有点儿太过了,如此显眼的阵仗,还不知看到的民众会怎么想。

到了城内,咏灵便不想再坐马车了,想要出去走路透透气,毕竟,一辆马车簇拥着十来人,纷纷配着长剑板起面孔,那情形简直是说不出的怪异。

走在街上,她又嘱咐那些禁卫军跟的远一点儿,身边就只有佩儿和韩冰董泽三人即可。可是即便是远远的跟着,明眼人也能看出些许蹊跷来,毕竟,那十人的禁卫军队伍,可一直目不斜视的紧跟着几人呢!

咏灵正蹙着眉缓缓的走路,心下也是有些无语的尴尬愤懑,可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骚乱叫喊声,她不觉抬头,只见有个衣衫褴褛的小个子家伙正往这边奔来,口里还直呼:“救命啊!救命——”咏灵纳闷儿不已,可她却觉出眼前的那人正是朝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他的叫喊声,那一阵猛烈的冲力几乎迫的咏灵停下了步子,然而她却忘记了,身边还有两尊大神在护着呢!他们耳聪目明眼疾手快,怎么可能会让眼前的那团影子近身?于是还未及那人冲至跟前,韩冰和董泽就瞬间越到了咏灵身前,堪堪将咏灵挡在了身后,并且一左一右拿起未出鞘的佩剑就猛地伸手挡住了来人,而那人身子一顿,又因为方才的冲力直接被反噬坐倒在了地上,咏灵这才稍稍看清了那人身形。

“哎呦!”只见他在地上痛的大叫一声,同时一张脏污的小脸儿皱了起来。竟是一个小乞丐,看那隐约童稚的脸庞,恐怕也只有**岁左右,一身衣服都打着补丁,头发亦乱糟糟的,只是随便在额头上系了根头绳,一张脸被黑油灰涂的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楚面容,只有那正盯着咏灵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出了些许干净清亮。

“你怎么了?”看到竟然是个小孩儿,咏灵本能的放松了警惕,同时略微走上前去,想要问询他的状况。显然,方才那声声求救的呼喊,定是这小家伙发出来的,他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却不想这个小乞丐看到她微微上前来了,竟然忽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快速的又冲到了她面前,甚至双眼不眨的迅速抓住她扣在身前的双手,扬声大叫道:

“姐姐,救救我,快救救我啊!救救我……”

“你——”身旁的韩冰和董泽对眼前的这个小乞丐真是又气又怒,他们因为忌讳而不敢太贴近咏灵的身体,因此才在她上前的时候不觉闪开了些许,却不想竟被这个小混蛋给瞅到时机,居然上前一把抓住了灵姑娘的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是想死吗?于是两人都纷纷寒着脸抽出了佩剑,可因为没有咏灵的指示,也只能暂时的拿眼神威吓与他。

而司徒咏灵此刻却是有些愣怔了,这个小乞丐不由分说扑向她的行为倒是让她吓了一跳,因此也来不及躲闪,而下一秒感受到手中的异样,更是让她眉心一跳——在声声呼喊并摇晃着她手的同时,那小乞丐却是将她的手指狠狠掰开,悄悄塞进了一物。司徒咏灵毕竟还是有些脑子的,虽然心下一沉,却也是握紧了那东西不动声色。

一切就只在一瞬间,下一秒韩冰和董泽就已经回过神来,纷纷伸臂一边一个的扯住那小乞丐的胳膊将他给拉离开了咏灵,并且用力一甩就将他又甩在了地上,紧接着两人就又跳到了咏灵身前,拔剑直直的朝他刺来——

“不要伤他!”咏灵下令喝止,两人自然收到停了下来,咏灵上前,看到那地上的小乞丐些许惊骇的眼神,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为何这般急切的冲过来?”显然她没有忘记他先前的求救,也不可能傻到将手中的东西此刻就拿出来与他对质,虽然也许这就是在演戏,但是眼下这个小家伙的险境倒是需要解决的,毕竟,演戏也要演到底。

而还未等到这个小乞丐的回答,众人就听到前面又是一阵乱糟糟的声响,几人抬头看去,只见因此前一幕已渐渐围拢的人群中,当下又莫名其妙的分出了一条过道,大家循着这空档望过去,便见后面有一群的乞丐追了过来,手上还拿着棍棒等物,口里骂骂咧咧气势汹汹的就冲向了几人,而他们的目光更多的,却是落在了那地上的小乞丐身上,显而易见,他们是冲他而来。

“姐姐,救救我,快救救我!”此时那小乞丐又跃了起来,但是却因为韩冰和董泽的阻挡而近不了咏灵的身,但他还是神色慌乱的攀着阻挡住自己的剑身,可怜又期待的望向咏灵,声声求恳着。

“哼!小兔崽子,可总算逮着你了!”没等咏灵发话,他身后那群乞丐也终于近了跟前,为首一人粗鄙的冲他吐了一口唾沫,同时喝骂出声,身后的一双双贼眉鼠目便也纷纷盯上了他。

而眼下一直在身后不远处的禁卫军也追了上来,纷纷围在了咏灵的身侧。

那群乞丐自然不是傻子,虽然见他们都是便装打扮,但还是看出了几分这些人的不同的,而中间被其护住的那名美人,眉目和衣着都透着高贵不凡,显然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但今日的对象只是那个臭小子,所以只要他们明理的不多管闲事,这些乞丐自然也不会多事去招惹他们。

第216章 密信(二)

“你们为何要追他?”这时候咏灵再次挥开韩冰和董泽走上前去质询,显然这个小乞丐正在被那一群乞丐追打,既然碰上了,她就不能视而不见。

“哼!这不关你们的事!赶紧走,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倘若硬要多管闲事,我们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那为首的乞丐似乎叫嚣的很厉害,当然也是想在这群人面前立威免得被看轻,而韩冰简直看不过的想要上去将他一剑毙命,却无奈没有得到咏灵的许可,他还是不能贸然出手。

咏灵也不想同这般市井无赖计较,便径直将眼光转向了正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乞丐,问他道: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姐姐,我没错!”那小乞丐抬起头来向咏灵诉苦,并且一手指着他们道:

“是他们!他们要抢我的钱!”

“哼!血口喷人的小东西,你哪儿来的钱?!分明是偷得我们黄二的钱!还不赶紧还来!”那头目愤愤不平道。

“你才是血口喷人!你分明是嫉恨我!”那小乞丐似乎感到有咏灵撑腰便有些大起胆子了,反驳后便又朝向了咏灵道:

“姐姐,那钱是一个好心的大哥哥给我的,不是我偷来的,分明是他眼红想要霸占我的钱,才说我是偷的黄二的钱,我真的没有偷!姐姐,你要给我做主,救救我啊!”

大家听了他这些话也都基本明了了,想是这些乞丐们自有行规,也许是划片经营,而这个小乞丐突然得到了一笔不小的钱,却不肯上交,这才引起了他们头目及众人的不满。

咏灵想了想,便向那小乞丐问道:

“那人给了你多少钱?”她是想出钱赶紧了结了此事,自然会有此问。

而那小乞丐听了这话后眼神却有些许晃动了,随即低下了头有些忐忑的低声道:

“十,十两银子。”

咏灵蹙眉,虽然对她来讲这没什么,可依照常识,十两银子,对一个小乞丐来说确实是不少钱了。

韩冰倒是细心,听罢不觉问道:“他为何会给你那么多钱?”

这话出口,结果还没等那小乞丐的回答,那乞丐头目便接话了:

“哼!这下你们可看出来了吧!这个小兔崽子满口胡言,那钱分明就是偷来的!快点还来,爷们儿饶你不死,否则,哼哼……”

“你骗人!我没有偷!是我娘生病了,大哥哥可怜我,要给我娘看病才给我的!我没有偷!”小乞丐听他又冤枉自己便激动了起来,伸手指着他大骂,同时又转回头来看向咏灵道:

“姐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这就是我的钱!”

“嘿!小兔崽子,你还敢嘴硬啊,找打是吧?!”那头目也被他喝的气不打一处来,撸了两管袖子就打算冲上前来揍他,却被咏灵喝止了。

“慢着!”她先是喝停了他,随后转身对着身旁的佩儿道:

“佩儿,去拿二十两银子给他。”

佩儿自然知道其意,虽然脸上不悦,但还是遵循咏灵的吩咐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上前交给了那头目,而韩冰和董泽虽然也对那些粗鄙的乞丐很是恼火,却也知道这是最简单快捷的解决方法,于是也没有阻止了。

只见那头目接过了二十两银子,双目泛光,喉咙里咽了咽口水,却有些困惑不解的望向咏灵。

“不管他是如何得来的,我今日双倍替他奉还与你,但日后,你们再不许欺侮他!否则,官府伺候!”

咏灵也不愿同他们多说,而是寒着脸将目的道出,说罢,便嘱咐众人打算走了。而身边的人群也自发的让出了一条道来,十几个人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了。而那些乞丐看到银子到手了,也自然无心再造次了。

“姐姐,姐姐!谢谢姐姐!”

身后那小乞丐却追着几人的身影跑了好远,但是咏灵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下头,便也没有再做什么了,暗地里却是紧了紧衣袖内握住的手掌,心道这个小乞丐恐怕还会再见的,便仰头径直朝前走去了。

可经过了这样的事件,她倒也是无心再去柳园了,于是直接命人将马车驾来准备打道回宫了。而韩冰和董泽几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

回到宫内,咏灵便迫不及待的支走了佩儿等婢女。只留她一人在殿内,打开了手中那已被折握的皱巴巴汗津津的纸条。细细读去,入眼的一行行字迹让她瞪大了眼睛,心内惊了又惊——

哥哥,是哥哥!

司徒昭远的笔迹她怎会不认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把它读完。

因为空间有限,也似乎为了掩人耳目,这张纸条中并没有告知太多,只是讲说他已经部署完毕,就等同她取得联系后便要带她回家!且还告知了联络方式,正是那个小乞丐!只要她寻得时机出宫召见与他,便可同昭远通传消息!

咏灵心内惊得不是一星半点,不止是针对司徒昭远已然渗透到了这里,还有他所欲做的事情——为何哥哥会在这个时候要带她回家?可她刚刚才答应了北辰昊昍……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还说他已经部署完毕,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哥哥此刻身在北月?不,也不一定,他亦有可能是派人教那小乞丐传信给她的,或是这边已安排了人接应。但今天能够给她这张纸条,显然是已经知晓了她在这里的全部情况,倒是不曾想哥哥的动作如此之快,那么上次的暗杀是否……想到此她不觉揪紧了手中的信笺,一颗心慌乱的跳动。

那个小乞丐居然已被哥哥收买,且他说的如此笃定,一定是早已部署得当。看来,如若她真的答应要走,依照北辰昊昍现在对她的纵容,失败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的。

咏灵心乱如麻,虽然已许久未见,自己亦是盼望能够见到哥哥的,可眼下,刚刚才同北辰昊昍确定了关系,她还怎么能走?

正惶惶不已,外面突然通传北辰昊昍到了,她浑身瑟缩了下,却是慌乱的赶紧拿来了油灯点燃了那封密信,看着它片刻便化为了灰烬。

她迎出去,依旧对北辰昊昍笑脸相向,尽管两人已确定了关系,但理智还是告诉她,哥哥的事万不可让他知晓。

……

第217章 秘闻(一)

咏灵这几日都没有出宫去,同时也没有同司马千依和北辰戎煜他们玩闹,而是多数时间都在静静的抱着猫儿发呆。的确,走或留,司徒昭远和北辰昊昍,对她来讲这是一场艰难的抉择。

走,代表着她选择了陪伴着司徒昭远的未来,回到她所熟悉的家乡和挚爱的亲人身边,从此在他的庇护下安稳的生活;而留,则是她将抛下一切投入北辰昊昍的怀抱,哪怕日后的宫廷生活多么糟糕晦暗,她也不能后悔,只求同他的心心相印,当然,她亦是相信他的真心,定会尽最大所能的让自己过的幸福。可是,这样就代表要伤了哥哥的心,无论如何,她是必须要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与他而让他放弃的,但是,这不可避免的会伤害他,深深的,甚至严重的……唉!虽然那日对北辰昊昍确定的无悔,可是一想到要伤害哥哥,她就难免不忍,难免犹豫。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出个决定。

北辰昊昍对司徒咏灵真是极为宠爱的,甚至连这天子的承乾殿,她都可以随意的进出了。而咏灵此刻来找他,便是因心中的一腔热情,她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他,也好检验一下自己对他的心到底到了何种地步,还能够接受离开他吗?

来到承乾殿,欧阳海身边的小内侍却禀报她说陛下正在外殿同太史大人等重臣议事,但是咏灵深受宠爱他自然是知道的,因此也不会将她赶出去,只说让她先在偏殿等候片刻,咏灵点点头应了。

其实这承乾殿她并不常来,她是知书达理的性子,自然晓得陛下的寝宫和议政之所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不宜内宫女子进入的,若不是今日心情郁闷一时兴起,她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但是因为得了他自由出入的允准,这样的行为也不算是逾矩了。

咏灵在偏殿静静的等着,侍女们也被她赶了出去,因此一时间周遭寂静无比。

她有些无聊,便站起身来随意的走动着,不知不觉就走近了外殿些许,倒是听见了隐约的交谈声。她本想避开的,可是一个名字突然冲进了耳朵,司徒昭远……这四个字让她迈不动脚了,她定了定心神,忍不住悄悄走上前去,更加靠近些外殿的墙壁。

“——陛下,南雪朝堂生变,那司徒昭远功不可没!”

这好似是墨子伯的声音。而司徒咏灵听到这句不甚清晰的话,原本还对偷听墙角的行为有丝抵触的情绪立马烟消云散了,不觉更加靠近了些许,想要听的更清楚些。

“此次贪腐大案,涉及人数众多,甚至连我们栽培的人都几乎被拔尽,手段果真是狠辣无比!”

这句话,咏灵没有听明白,便蹙着眉眼接着仔细倾听。

“哼!一群废物!”这像是北辰昊昍的哼哧声,显然是对墨子伯的奏报很是不满意。

“太子(河蟹)党因为牵连到贪腐,众说纷纭,那老皇帝经不起众人挑拨,便下诏将南宫瀚给废了,而三皇子南宫灏被推上了太子之位,是以,如今的南雪朝堂,可是三皇子党掌权了!”

咏灵听了这一席话还未及惊骇出声,便是听到一声拍案大响——

“无用至极!”这显然是北辰昊昍的声音,同时,司徒咏灵也渐渐的回过味儿来,原来是南雪朝堂出了大事!因为贪腐,太子南宫瀚被废,而自己曾见过的三皇子南宫灏成为了太子,那么哥哥呢?哥哥是三皇子党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贪腐之事有没有牵扯到哥哥呢?还有,北辰昊昍听了这些为何会如此愤怒呢?还有方才墨子伯说什么“我们栽培的人都几乎被拔尽”,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北月国在南雪的朝堂中也有势力渗透?

“陛下,还不止于此,此次因为贪腐涉及的人员众多,那些旧派势力心怀怨恨,在我们的挑唆下甚至策划了一场行刺,却不想又是被那司徒昭远给率先破坏,救下了那老皇帝,而他也因此颇得圣心,眼下受封禁卫军大统领之职,统领五千禁卫军,掌皇帝印信,拥调兵之权。真可谓是少年得志!”

这下墨子伯说的也是牙痒痒的,可咏灵听的却是紧张无比,不由揪紧了衣襟。哥哥原来经历了这么多艰险的事情,她倒并不急着为司徒昭远的高升而自豪欣慰,却是担忧他接下来的辛苦艰难。

“那南宫瀚倒真是个废物,枉费了朕一番心思!”北辰昊昍也似听的极为光火,而咏灵听到这里再傻也有了一丝定论了,显然,南雪国原太子(河蟹)党背后的势力,居然会是北月国!

“这南宫灏,就无处可攻破吗?”北辰昊昍寒着脸接着追问,虽是不悦,但显然他的思维转变迅速,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只能接受,只好想另外的办法了。

“南宫灏其人才干也并非顶尖,但因其颇会用人,倒是圈罗了些青年将才。此次受封太子,南雪朝堂重臣几乎有所换血,除了司徒昭远外,蓝珏直接提拔为太常寺卿,因为其妹蓝玉为三皇子宠妃,且刚刚产下麟儿,其父蓝庭之更被提为御史大夫。因此,眼下的南雪朝堂,南宫灏大权在握啊!”

墨子伯继续奏报,而司徒咏灵却听得瞪大了眼睛,原来小玉姐姐都已经有了孩子了!想起当初她对婚事那般的纠结,咏灵不禁在心中感叹,此刻真是有些物是人非了。而更没想到的是,他们所谈论的这些人,总归是同自己有着这样那样的牵系,可如今自己要得知他们的消息,竟是要通过在北月朝堂偷听墙角而来,这能不讽刺吗?

“哼,不妨,新皇登位岂是那么容易的,朕有的是功夫让他们内部争斗,自相残杀。”北辰昊昍眯一眯眼,眸中依然是一片尽在掌握的傲然。

咏灵不由的为着他这些话有些不悦,虽说可以理解朝堂之事定是复杂阴鸷,可因为牵连到的都是自己的亲人,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正不爽间,却听北辰昊昍又问:

“西花朝堂呢?”

“回禀陛下,那西林焃还是半死不活,病恹恹的,不知道因为什么撑着一口气,倒是苦了底下的众皇子们,斗个不停,他又迟迟不肯定下太子之位,分明也是老奸巨猾。”墨子伯禀告道。

“哼,真是个老不死的,那文功难道也是个废物吗?操劳了如此之久居然还没把西林铭栎推上太子之位?真是枉费了朕在他身上耗的心力了!”

今天的奏报,想是没有一件称了北辰昊昍的意,他不觉有些气恼了。而咏灵从这些话语中,自然又是窥探出了一些秘要的。想来西花朝堂上也早有北月的势力渗入,并且二皇子西林铭栎、右丞相文功,以及文贵妃的背后,都是他北月在撑腰的。她突然想到了已许久未见的西林铭綦,西花国的四皇子,如今,怎样了呢?正想着,倒是墨子伯开始说起他来了。

“那靖熙王西林铭綦倒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居然将左丞相端木桀笼络至其麾下。西花朝堂左右两相分庭抗礼已久,因此,西林铭栎上位才没有那么顺利。”墨子伯继续朝北辰昊昍禀报。

“端木桀?但这个端木桀,不是并没有什么实权吗?岂能同文功抗衡?”北辰昊昍问。

“虽然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毕竟是两朝老臣,西林焃对他还是极为尊崇信任的。”墨子伯答。

“这端木桀,难道就无处攻破?”北辰昊昍再问,显然,他也知晓这端木桀是重要的一环,假若笼络了他,西林铭栎便可顺利登位,那么他北月顺势控制西花国的皇权内政,便不在话下了。

“唉!这难就难在,陛下的内宫之事,成了主因啊!”墨子伯悄悄瞥了他一眼,神色怅然的无奈叹息。

“何事?”北辰昊昍蹙起了眉,但是下意识的,他也似乎是想起因为何事了。

“陛下,宫内那位突然暴毙的西花美人,原是端木桀的侄女呢!他听闻此事后一直耿耿于怀,且私下里并不信我北月的说辞,还嚷嚷着定要为侄女报仇。而那西林铭綦一直对我北月主战,因此他才站在了靖熙王这边。倒是颇为难办啊!”

听了墨子伯的一席话,咏灵也不觉震骇万千,想不到端木萱竟是西花国左丞相端木桀的侄女,她的死本就算冤枉,这样说来,端木桀对北月的恨意也就可以理解了。可是她又忍不住的要为西林铭綦担心了,竟不想他的死对头是泱泱北月,他的处境何其艰难?而再往下深想,北月国果然野心巨大,甚至早早的对各国的朝堂势力都有渗透,北辰昊昍的手段也当真是可以了,想要从内部瓦解分裂诸国,如若真的能成,这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的计谋?想到此她几乎是有些冷汗下来了,可是西花南雪终究是小国或许较容易操控,那么东风国呢?他难道还能如此轻易的打入内部?

“哼!到底是失了和气了!”北辰昊昍为着端木桀的事情感叹一声,也是想到了贺兰雪生的所做所为,心内不由懊丧怅悔。

“东风国那边又如何?”他还是接着问了,而这也自然勾起了咏灵的注意,更是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第218章 秘闻(二)

而这次墨子伯居然摇了摇头,神情亦是些许沉重的答:

“那老皇帝依旧是一副居安思危的态势,按部就班,由着众皇子们明争暗斗,也不急着委托大任,他自己整日里弹琴听曲,倒是快哉。明里还真是一派平静祥和,瞧不出端倪。

“老狐狸!”北辰昊昍一个字一个字缓慢骂出,显然是对这东陵弈的行为深恶痛绝,但转而却道:

“他那些皇子们?可有谁有异样啊?”他自然不会被这平静的表象所迷惑,相信只要细心探究,终会露出马脚。

“倒是无甚异样,也都是循规蹈矩的争斗,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想来这老皇帝倒是挺会教儿子的,九个儿子都不敢有犯上之心,也是不易了。”墨子伯继续奏报,中间顿了一下又道:“不过……”

“不过如何?”北辰昊昍的眼中闪出异彩,不觉追问。

“那个潇尧王东陵晈,倒是愈发的逍遥了!”墨子伯答,而咏灵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总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可是却听墨子伯继续道。

“他一向行事任性,特立独行,甚至是行踪不定。整日里沉迷声色,把酒言欢,可是那老皇帝却丝毫不忍责罚与他,反倒是由着他的性子胡闹。最近,更是听闻他经常越境至南雪,甚至还在我北月边城庆州出没,名义上打着游乐的旗号,暗地里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哼!此人必有诡秘!你盯紧他!一直惺惺作态的隐晦了如此多年,想是故意落下的无意争权的好名声,私下里,却不知会有何种野心呢!”

北辰昊昍讽刺道,仿佛,在他眼里几乎每个上位者都没有简单的心思,咏灵想到此就有些怅然,这时候也想起了那东陵晈是何人物了。他是东风国皇帝东陵弈的小儿子,自小深得陛下爱重,恩宠无双,可他本人就如同他的封号一样,活的那叫一个潇洒风流。作风逍遥无惧,闲淡随性,因此才得了这“笑脸王”的好名声。

“是,臣自会盯紧他。”墨子伯恭敬回应。

“嗯。几年前他把那个女人送来,朕就瞧出了他的不轨之心,如今频频越境至庆州,怕也是同那抚西大将军司马烈有牵扯,你定要盯紧些,万不可叫尔等轻易乱我边防!”

北辰昊昍吩咐着,心下也是对这东陵晈越境至庆州的事情有些忌讳。在他的战略里面首先就是暂且不能同东风交兵,只有如此他才能留出实力去先搞定西花南雪两个小国。

而咏灵却对这话听的有些纠结,那个女人?会不会是指千依姐姐呢?如若是的话,那这潇尧王同千依姐姐,会有何牵系吗?而且,陛下如此的厌恶和抵触千依姐姐,会不会是因为他怀疑司马千依是东风国派来的奸细啊?真的是好复杂,她今日听到的这一席话,足以供她消化好久了!

“陛下,眼下这些朝堂之事倒还不足为虑,倒是那西花的翔冲城,那西林焃居然派了独孤胜前去震军督查,其意不言自明啊!”

接下来的这句话,是另外一人说的,咏灵听声音一时判断不出来是谁,便也就暂且不去想了,可是却记得那独孤胜是拥护西林铭綦的人的,曾经在南雪时,她还曾见过那位勇武的将军的。

“哼!如若真的有胆子开战,朕也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北辰昊昍的声调冷厉却又豪迈,听的咏灵心间大动,在他看来开战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可是作为一个拥有平民心态的小女子,她可是万分不愿听到“战争”一词的。

“陛下深谋远虑,此事自然不以为意。待得日后我北月大军攻破了西花南雪,那东风国也自然不在话下了,由此可见,我北月令四海宾服的那一天,指日可待啊!这天下一统,也必将是陛下的囊中之物啊!”

方才的那人接着道出,可总觉得他这话里含满了溜须拍马,咏灵不由的心下不喜,同时也从中揣测出了许多讯息:原来这就是北辰昊昍称霸四国的战略啊!首先灭掉西花和南雪,然后再合力吞并东风,想法是不错,可是,真的会有那么容易吗?即便是小国家,司徒昭远同西林铭綦等人,难道就是吃素的吗?更何况还有东风国,强大的综合实力和韬光养晦的国策,他们也会乖乖的坐以待毙?咏灵才不信。这人说的未免大言不惭,太过简单了!

“哈哈,慕容爱卿,言之过早,不提也罢!”北辰昊昍笑笑,也并没有过多理会他的谄媚,转而道:

“今日为时不早,众爱卿辛苦,此刻就先散了吧!”

咏灵原本为了这句话想要退开些许,却不想方才的那个声音又传来了。

“啊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而咏灵从方才北辰昊昍对他的称谓判断,应该是北月上卿慕容洛凡,皇后的弟弟。毕竟,他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年轻,不像是国相慕容止的。

“何事?”北辰昊昍本能的蹙起了眉,但还是没有拂了他重臣的面子。

“额,陛下朝堂之上殚精竭虑,这内宫之事便万万不可再让陛下劳心了。皇后娘娘禁足已久,臣斗胆向陛下请柬,可否解了娘娘的禁令,好让娘娘继续为陛下分忧啊!毕竟,掌宫之权交由那些个内监宦侍,着实不妥啊!”

这赤礻果裸的求情,已完全可以确定是慕容洛凡了,不过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皇后虽然有罪,可是北辰昊昍的内宫里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掌宫之权就只能暂且交到那些高等宦官的手中,这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哼!此事朕自有安排,爱卿就不用费心了!欧阳海,送各位爱卿出宫去吧!”

皇后受困已久,咏灵倒是没有想到北辰昊昍还不答允,而她不知道的是北辰昊昍对此事自然是有他的思量的。虽然这内宫之权交由宦官不甚妥当,可是私心来讲眼下却也不是放出皇后的好时机。他同司徒咏灵的感情才刚刚开始,还未稳定,万一慕容洛兰出来后再做出些什么事情搞破坏,那受罪的可就是他自己了!因此,皇后的禁足令还得再受段时间,除非她自己学聪明了,或者等到他同咏灵的感情完全稳定之后,他才会考虑开尊口解除禁令。

而慕容洛凡见求情无望且惹了圣怒,便生出了一头冷汗,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同众人拜别了皇帝,蔫蔫的走出了承乾殿。

这边咏灵也直起了身子迅速的打点了下衣服,转头赶忙走到方才已准备好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她得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毕竟,偷听墙角,什么时候都不是光明的作风。

不多时北辰昊昍果然走了进来,那一身赤金龙袍,衬托着高挑健硕的身形,令咏灵的心脏一阵激跳,不由想着他穿龙袍真是好看合适,衬得他整个人威风凛凛,不可亵渎。那冷峻傲然的面容更是冠绝无双,简直让她的脸上都生出了一抹微红,也不知是被自己方才的行为羞出来的,还是真真的就因为他霸道天成的身形给侵染熏陶的,总之,禁不住的紧张了起来。

他终于走近了她,却勾唇一笑,光华万千的道:

“听完了?”

什么?咏灵惊讶抬头,被他这句问话愣住了?听完什么了?难道——再看他狡黠的眸光,还有那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她不由的泄气了,他竟然真的知道了!看来,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唉,怎么办呢?

“陛下……”她不觉耷拉下眉眼,更是拉长了尾音出声求恳,阴阴柔柔的,却透着浓浓的撒娇与哀怨。

“呵……小东西。”北辰昊昍显然被她的这句娇嗔还有那脸上瞬间泄气的表情给逗乐了,面色一片开怀的走近她,伸手就环过了她的肩膀揽在了怀中。即使不能叫她小丫头,他还是有更宠溺的叫法可以给她,哼哼!

咏灵亦顺势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一股好闻的龙涎香传入鼻端,她不觉闭起了眼睛,唇边亦勾起了一道弧线。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真的感受到了淡淡的幸福。那种让人合不拢嘴的幸福……

“陛下可不可以答应灵儿,倘若有一天真的不得已爆发战争,也尽量不要伤及无辜的平民,好吗?”咏灵在他怀中轻声求恳。她不是不懂事的女子,乱世争权这些事情都是无可避免的,甚至连自己的哥哥,还有林大哥,他们也都无法避免,她又有何资格能够让强大的北月国主停战呢?更何况从北辰昊昍方才的说辞中探知,如若真的能够从各国朝堂内部瓦解击溃,倒是可以省得黎民百姓受许多的苦了!

“嗯,灵儿所求,亦是朕心所愿。”北辰昊昍淡淡答着,却也是对她的懂事有些感动。她并没有一味的阻止自己,即便对象是她的母国,她也只是求得亲人的平安罢了。她倒是真的能够理解自己的志向的,因此,他感到很是欣慰。

想到此,北辰昊昍不觉伸手捧起了她的脸,目光灼灼,双唇狠狠的就吻了上去。

咏灵挣扎了下,心脏跳乱半拍,紧接着便被他牵引着,陷入了他的深吻里。唇齿相交,口舌绞缠,吮吸、啃咬、吞噬,心脏几乎要酥掉,双目紧闭,长睫乱颤,脸颊烫红,一片火热痴情……

此刻她承认,她真的是被他浑身的帝王之气给吸引住了,无法移开视线,亦无法离开他的身边……

第219章 传信

又消停了两日,司徒咏灵便着急着想再出宫一次,去趟柳园,目的当然是为了那天司徒昭远的密信。哥哥还在等着她的消息,无论去留她总归是要告知与他的。于是便又唤来了韩冰及董泽两人,未免起疑,也仍旧是如同上一次的阵仗般出宫了。

到了柳园,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也就来不及感慨这里不久前发生的悲惨变故了,索性一切都早得了北辰昊昍的吩咐而被清理停当,她便也没有再矫情,直接对着韩冰吩咐道:

“上次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小孩子可怜的紧,如今也不知他怎样了,你们且去帮我将他找来吧,我也好仔细的问询一番。”她心地良善倒是众人皆知的,因此这样的理由也并不突兀,且经过了上次事件后,依照宫内一贯的谨慎态度,相信韩冰他们也定会关注着那小乞丐的动向的,是以今日要将他带过来恐怕也不是难事。

韩冰自然不敢不答应,于是便听从咏灵的吩咐派了两个人去找那个小乞丐过来了。

不多时,那个小乞丐果然被带进了柳园。

“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小乞丐看到她,竟好似十分的激动。

咏灵微笑着上前迎过他,请他上座,又命丫头们看了茶点,同时开口道:

“上次匆匆一别,也未及询问你的名字?”

那小乞丐今日的衣服好似略微换过了,但脸上却依旧脏污,头发蓬乱,想是也习惯如此了。而听到咏灵问他的名字,便擦了擦脸呵呵一笑答:“姐姐,我叫虎儿。”

“虎儿?那虎儿今年可有多大年纪啊?”咏灵也并未过多关注他的名字,然而对一个小孩子的寻常热络还是必要的。

“嘿嘿,我今年都快十一岁了!”那虎儿依旧笑呵呵的答。

“十一岁?”咏灵却有些惊讶,他看上去竟是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一些的,约莫着是因为有些营养不良,身形较小的缘故,想到此,便也暂时放下了这个话题,转而接着问道:

“嗯,那你近日可好?那些人可还有再欺负你吗?”她开始关心他的近况。

虎儿摇摇头,同时吸吸鼻子,依旧是抬手胡乱擦了下脏兮兮的脸,笑着答:

“没有,自从姐姐上次说要送他们去官府,他们就不敢再欺负我了,虽然也还是对我没有好脸色,不过也没有再挨打了,谢谢姐姐!”

咏灵听了这话不免微微心酸,想是这个孩子以前是没少挨打的,如此的生活也真是不易。

“那你上次说起你娘的病,可有好些了吗?”咏灵接着问。记得他是有提过他娘生病了的,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关心下总归是有必要的。

只见那虎儿神色似乎暗淡了一些,同时沉默了下,可最后还是抬头微笑着朝她道:

“好一些了,多谢姐姐关心。”

咏灵却从他的表情中觉出他好似是想报喜不报忧,便也不忍为难他了,却对他的境况有了些好奇,于是接着问道:

“虎儿的家中,可还有别的人吗?”她确实想知道,为何这么小的孩子竟要出来做乞丐,不是太可怜了吗?

虎儿摇摇头,大眼睛忽闪两下,小嘴撇了撇,好似这下子有些情绪低落了,却仍旧乖觉的回答道:“只有我娘了。”

说完后他便垂下了眼睫,仿佛想要遮挡住此刻的情绪般的,而这句话也已基本道明了他的身世,孤儿寡母,母亲还身患重疾,咏灵想如此也难怪他要来做乞丐了。可是上次的事情,分明表示这个小东西是很聪明的,竟能够不声不响的向她传递消息,即便是有人授意,也是做的不错的了。想到此,咏灵便记起了今天的目的,于是抬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发叹息道:

“可怜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随后她转头朝着身边的佩儿看了一眼,佩儿便会意去了里间拿了样东西出来,竟然是一个略微精美的篮子。

“姐姐也不能帮你什么,只好为你准备了一些吃食,还有一些常用的补品,希望你娘能够快些好起来。”说着,她便从佩儿的手中接过了那篮子,转而交给了虎儿。

“这,姐姐上回已经帮了我许多了,虎儿还怎么敢要?”也不知是真心还是想要做足戏份,虎儿竟推脱了下。

咏灵却朝他睇过了一个略微深邃的眼神,同时拍了拍他的手道:

“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你定要收下了,哪怕送给需要的人,也好。”这最后的一句话,她字咬得略微重了一些,同时深深的看住他。

这虎儿果真是聪明的,看上去像是恍然大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嘴巴渐渐咧开了一丝笑容,同时眼神彻亮地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虎儿就不推脱了,我带回去给我娘吃,也替我娘再次谢谢姐姐了!姐姐真好!”

“嗯,真乖。”咏灵又轻轻抚了抚他的脸,温柔地道: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去。你也要好好保重,如若有缘,我们定然会再见的。”再次拍了拍他的手,又嘱咐了几句,咏灵便命人送他回去了。

看着虎儿一步三回头的身影,咏灵也频频朝着他挥手告别,可虽然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内却是波涛汹涌——想必这信,应该是能够传达给哥哥的吧!

是的,她将给司徒昭远的回信藏匿在了交给虎儿的那个食篮里,他相信韩冰等人也是不会随意翻查的,而即便翻查,那信在篮子里也藏匿的颇为隐蔽,再加上有食物药材还有些银两等的掩护,恐怕也不容易找到。

至于回复的内容,咏灵嘱咐了哥哥还是稍安勿躁,一年之期很快就至,是以此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她也只能这么说,在这短信之内,她也不可能说得明白自己的心情,更何况,真的要狠下心来告诉他自己已心向北辰昊昍,她真的怕他一时之间会接受不了。唉!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

殊不知当司徒昭远接到这封信后的复杂心情,原本他为收到妹妹的回信而雀跃不已,怀着无比期待和终于要见到面的激动心情迫切的拆阅开来,可是看完后却面色一变,甚至瞬间黑沉了脸,心底不由揪紧——自小相处,他自己的妹妹他比谁都了解,说辞如此的推脱,定然是事态有异,难道她……他竟不敢将那最坏的可能性说出口了,而只是咬着牙恼怒的将那封信撕得粉碎后扔了出去。

灵儿,你究竟为何不肯同我回家?到底为什么?!我想见你,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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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宴请

接下来的这几日,司徒咏灵也再不敢轻易的往柳园跑了,虽然她心下里还是十分记挂着哥哥那边的消息的,可也知道跑的太频繁了难免会让人起疑,便也只好在宫内打发时光了,陪着司马千依说话玩闹,或者同北辰戎煜练剑弹琴。

这日刚送走了北辰戎煜,便有一名侍女跑来长清宫来传信,听着佩儿的通禀得知,这名侍女居然是掌管内务的大监身边的人,咏灵不免有些疑惑,可还是接过了她送来的那封朱红色的信笺。

居然是一张请帖,是许久不见的魏王妃给的,从魏王府发出来的!魏王府小世子的三周岁生辰宴请!虽然有些吃惊,不过仔细想想这请帖也不算是突兀。毕竟魏王府在北月的地位非凡,而司徒咏灵虽深得陛下宠幸却还没有加封,因此请她来也不算逾矩;更何况,魏王妃同司徒咏灵,可是有过好多次的交集了,算下来,也几乎是有些交情的。且就咏灵自身而言,因着同北辰昊昍当下的情意,他的小侄子的生辰她也不可能拒绝的,于是便吩咐着让婢女们准备贺礼了。而她自己自然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的,也只好借花献佛,将北辰昊昍给她的那些宝贝挑出一两样来充数了。

至于北辰昊昍的心态,他认为司徒咏灵早晚会是这北月皇宫内的一员,因此对魏王妃的明事理做派也是乐见其成。而原本小侄子的生辰喜宴北辰昊昍也该是参与的,虽说以他高位之尊不用亲自到王府参宴,但是生辰礼总归是不能缺的,可因为皇后还在被禁足而无法安排,因此这来自皇帝的大礼也只能由司徒咏灵代为转交了。如此一来,这场生日宴,咏灵还必去不可了。

……

到了那日,司徒咏灵便准时的上了已备好的马车,出宫去参宴了。

其实魏王北辰烨炏(ye,四声,yan,二声)的封地并不在京城,而是在京城以南的辽源地区,但因大多数的王爷都是在京城有府邸的,所以倘若封地没有什么要务,这些皇亲们一般也都是在京城里生活的。因此,司徒咏灵从宫中来到魏王府的行程,仅需一个半时辰足矣。

魏王府自是豪华气派,下了马车,便早有下人等在门口及时的上前来接待了。这次北辰昊昍还是派了韩冰和董泽相护,同时也还是那一队禁卫军,可是此去毕竟是王府宾宴,是以韩冰带着众位侍卫们不可能跟着咏灵进入正宾的区域,而他们也自然明理,想是这般喜庆的场面,魏王府也不可能会出现什么安全上的问题的。

咏灵上前真诚客气的送上了所携带的两份价值不菲的生辰贺礼,同时又对小世子说了几句吉言,便跟随着众人上了宴席。

魏王北辰烨炏的面色依旧有些让人不喜,看向她的眼神仍旧有着探究,不过大约因为今日是自己儿子的喜宴,倒也收敛了许多。魏王妃却很是大度周到,而通过几次交往咏灵也大约知晓了她的性子,也并不似心胸狭隘的深宅妇人。

虽然席间还是有不少的宾客朝她投来了视线,可今日并不是她的主场,因此也自然无甚担心,只需恭谨的做好自己应做的,安心当个客人便好。可是宴会行到一半,居然有王妃身边的小丫头过来请她,说是魏王妃想要找她叙叙旧。

司徒咏灵虽然心下有些狐疑,但还是去了。

一处优雅的休息厅内,魏王妃今日盛装高髻,巧笑倩兮,看向咏灵的眼光充满了思量。咏灵恭谨的行了礼,又说了些祝贺之语,而魏王妃也客气应答。两人你来我往的随意叙了会儿旧,魏王妃却突然凑近她耳边轻轻道出一语:

“妹妹,今日,姐姐可是有一个惊喜要送予你的。”她团扇遮面,目中光华流转,在旁人看来,几乎是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

“什么?惊喜?”咏灵自然不解。

魏王妃唇边勾起了深邃的笑意,依旧对她轻语道:

“姐姐可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的。”

“什么人?”咏灵蹙了眉问,不禁疑上心头。

“呵……妹妹跟着我来便知道了。”魏王妃说着便起身了,那笑容里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可是咏灵也并未觉出她有何不轨,就任由她亲切的拉过了自己的手,同时喝退了侍女们,两人便一齐往王府的后院儿行去了。

一路走过,竟是没有见到一位下人,反而由魏王妃亲自领着,这倒是让咏灵感到有些不安了。今日世子生辰,前厅如此多的贵宾,整个王府热闹非凡,而她们两人所至的后院却空无一人,未免有些古怪。但她回头看向魏王妃的脸上却似并无察觉出什么恶毒颜色来,且自己自认也没有同她结什么仇怨,她应该也不会害自己的吧!更何况理智来讲,今日她前来参宴是陛下甚至众人皆知的事情,他魏王府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因此,也只能不动声色的跟着她,直到了府内一处偏僻的小院儿门前,两人才停下了脚步。

咏灵这时候心内倒是有些忐忑的,魏王妃告诉她是要带她见一个人,且还由王妃亲自领着,那这个人必定不凡,会是谁呢?

但见那院门微微敞开着,魏王妃便伸出手去推开了些许,却又转而将她轻轻推进了里间,目光深邃的笑道:

“妹妹,你们好生叙旧,姐姐我便不打扰了。”说罢,她转身就走了,不多发一言,而走前甚至还带上了门锁。

“唉!姐姐,魏王妃姐姐!”咏灵回头喊了两声,听她走远了,也只好无奈的回过头来。

抬目竟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直直的站在那小院中,玉色的发冠被头顶的阳光反射的一阵耀眼刺目。她心间陡然一跳,却禁不住的抬脚缓缓走上前去,看着那肃肃松风的身形,她的心脏不由的跳动起来,唇边有两个字想要吐出,奈何却吐不出来,瞪大了眼睛,这一刻甚至连身体都开始有些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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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辰猫咪:今天还有一章o(n_n)o~

第221章 相见(一)

在两人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面前的那人才缓缓转过了身形。

咏灵霎时顿住了脚步,愣怔的望着他的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小院中有暖风吹过,不知不觉间眼泪滑落,而她的声音也终于找了回来:

“哥哥!”随着声音冲上前去的,还有她的整个身体,几乎飞奔着跑向他,甚至猛然抱住了他。

“哥哥,呜呜……哥哥……”眼泪止不住的涌,扑在他的怀中,轻轻啜泣,仿似要把自己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害怕与思念统统一股脑的倒给他。

“小丫头。”司徒昭远宠溺的回抱住她,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发顶和背脊,心脏澎湃的跳动,脸上亦是一片温怀的笑意。

久违的温暖淹没了激动的狂喜,这一刻两人只是在感受至亲之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待得司徒咏灵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她终于从司徒昭远的怀中抬起头来,也终于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她几乎忘了这可是在北月国啊!甚至是魏王府,而哥哥一个南雪朝臣,怎么会千里迢迢的来到了这里?

司徒昭远眼神幽深,随着她的问话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充斥着一丝的埋怨,伸手轻抚着她的侧脸幽幽道出:

“我想你,便过来了。”这当然不是假话,分开有半年多了,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却无法如愿。而此前终于费尽心机的打点好了一切甚至联络上了她,她竟然不着急着跟他回家?又如坐针毡的等了两日,却依旧不见她传来消息,他心神不宁,且再也等不下去了!因此才不顾众人劝阻的以身涉险,固执的想要亲自来见她且带她离开!而此刻,看到她平安无恙的站在面前,甚至出落的愈发美丽动人,他自然欣慰,可是一想到这身前身后的种种,眼睛里难免会有些情绪。

司徒咏灵听他这样说,又是这般的表情,便愣怔了一下,却是不着痕迹的缓缓退离了他的怀抱。自然的,一切的因缘纠葛又回到了她的脑子里,是以此刻面对他,心内本能的就多了丝复杂了。

“我……可是,这里对哥哥来说终究是危险,哥哥还是应尽早回去的好。”她重又抬起头来,担心的劝慰。他定是因她而来,不远万里,甚至是暂时放下了国内的一切,可是这里毕竟是北月国,他人地生疏,又是何苦来哉?

“跟我回去。”司徒昭远拧眉开口,眸子紧紧地盯住咏灵。他心思细腻,此刻虽然已发觉了她语气中的可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司徒咏灵睁大了眼睛,但随即却也渐渐平静了。知他来此的目的,定然是想要带自己回去的,可是——

“我,我不能回去!”司徒咏灵转过了身子,这一刻似乎有些不敢面对他。

“为何?”司徒昭远平静的语声却突然些许拔高,眼神中也几乎有些不平静了。

“我,我已同他许下了一年之约,眼下还未至,便不可能走!”司徒咏灵依旧不看他,语声中却有些倔强。

“哈!”司徒昭远讽刺的嘲笑一声,为着她口中那个“他”字心内被猛地刺了一下,却不容置疑的伸手拉过了咏灵,紧盯着她的脸道:

“他卑鄙无耻的将你劫来,你却还要为他守约?”他简直有些不敢置信,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对那人的行为憎恨和愤怒吗?她这算什么?!

而司徒咏灵却依旧不敢看他,只是把头压低的偏向一边,抿抿唇,思虑了片刻却答:

“他起初的行径虽然略欠光明,可是之后却对我礼遇有加,也并无非分,且一年之期很快将至,他毕竟是北月国君,哥哥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她终究还是无法轻易说出伤害他的话,也只有这么拖延着,寄希望于利用北辰昊昍的身份来让哥哥能有些许忌讳了。

司徒昭远何等心绪,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对北辰昊昍的维护,而这样的认知却让他瞬间窝火,一双眸子几乎闪出火光,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看着我,灵儿,你究竟是为何?不肯跟我走!”

而司徒咏灵被迫看向他的眼睛,竟是心间猛跳,再也不能平静了。又瞧出他脸上的紧张还有暗沉,甚至那略微有些瘦削的轮廓,便又有不忍了,不觉抬起手来,轻轻抚触着他的面容道:

“哥哥,你这又是何苦?我并无危险,在这里也一切尚好,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告知爹娘我的安好,行吗?”她的语气是同他打着商量了,双目亦是伤怀无限,满满的都是祈求。

司徒昭远听了这话一张俊脸已完全沉了下来,眸珠更是染上伤痛,心脏揪紧,但却不愿相信的再次抬起手来,轻轻抚触着咏灵的娇颜,沉声喝道:

“灵儿,跟我走!”他自然知道她是在找借口,但却不想问她为何要找借口,他不愿意知道!

这话,甚至都有些命令了,看着他伤痛的脸,咏灵更是郁结在心,到底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明着告诉他吗?告诉她自己已心有所属?她想他如此的聪明,应该会有所察觉的,为何还要如此的固执呢?

“我,我……哥哥,我暂时不想走了!”她终于鼓起勇气甩开了他的手,并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眼光却依旧游离着不敢看他,但还是倔强的说了出口。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不是吗?也只能狠下心来了!

空气几乎有一瞬间的静默,司徒昭远的面色也早已森寒,却终究启唇喝问了出来:

“为什么?!”尽管心很痛,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般,但她既然如此明确的告知了他,他自然不是个胆小鬼,当然要得到明确的答案!

“我,我,我心已向他,我不愿意离开他了!”

司徒咏灵说出这句话后,眼中却有泪光闪出来了,也终于敢看向他了,却不是因为自己的勇敢,而是对他的伤害,对他的心疼。

第222章 相见(二)

听到这句话司徒昭远的心真的痛了,那一刻几乎脑子都是懵的,枉他一向心智明睿,此刻却也有些弄不懂她的话了。那恐怕是内心深处的自保情绪骗了自己,费尽心机的想要遮掩住真相以减少伤害——

“不,你在骗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略微回过神来,司徒昭远却伸手抱住了她,紧紧的,一双哀戚的眸子却闪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火光迸射的将她紧锁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她收回方才的说辞。他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个理由,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这番话!竟会有另外的一个男人存在了她的心上,他无法接受!

“哥哥,求求你,放开我吧!”司徒咏灵在他怀中略微的推搡,却是不敢太用力,这句话,既是让他放过她的身体,亦是放开她的心灵: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值得哥哥如此的执着。哥哥,你冷静些……”她柔柔的发声,哀婉的求恳,的确是不敢太刺激他,亦是不忍,但却真心的希望他能够冷静。如果能够忘记对自己的感情,那便也没有此刻的痛苦了,不是吗?更何况,自己又有何德何能攫取他的心灵?他们之间,本身就不该有那样的感情。

“灵儿,跟我回去!”司徒昭远依旧坚持,而语声却是温柔了许多,几乎是含着求恳的意味了。他的妹妹只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小姑娘,兴许是一时的被那人所迷惑,只要能够及时纠正,他愿意原谅她。

“哥哥!”咏灵却终于有些无法承受的推开了他,闪着泪眼对他劝慰道:

“你为何不明白呢?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心里有了他,有了北辰昊昍!我不想再跟你回去了!同时也希望哥哥,能够忘了对我的情意,我们,终究只是兄妹而已!”

这些话,已拒绝的相当明白干脆了,司徒咏灵也是铁了心的想要让他死心,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司徒昭远愣了一愣,几乎是有些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脸上原本沉痛阴狠的表情甚至都被击碎了,而只余下懵懂的惶恐。那一刻心中仿似响起了悲歌,他的整颗心几乎已被她踩碎并且下葬了。真是只剩下冷笑了,想他不远万里的跑来见她,怀着一腔热情与无尽的欣喜期待,却不想竟听到了这样的理由,甚至是如此坚定残忍的拒绝。

此时不知怎地天空中竟又飘起了雨丝,甚至还响起了隐约的轰鸣声,紧接着就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匆匆洒下。夏天来了,这雨水自然是常见的,可是此情此景,两人的心还真是被这突然而至的雷雨给浇的有些寒彻肌骨。

空气正陷进一片悲怆的沉默,突然的“嘎吱”一声,身后院门开了,回头见竟又是魏王妃一个人亲自来的,她微微一笑后便优雅的朝两人扬声开口:

“妹妹,这宴席可是散了,妹妹还是早些回宫去吧!你那些侍卫们,可是都等着急了。”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气氛她自然是注意到了,可眼下却是没有兴趣去在意这个了,毕竟,司徒昭远的身份隐秘重大,可不能有丁点差池的泄露。

司徒咏灵听罢回头,自然晓得其意,心下也略微感谢她的提醒,天色不早,眼下确实是要回宫了。她又回头望了眼此时依旧站在原地懵懂心痛的司徒昭远,便不忍的抿了抿唇,却还是转头迈开了步子。

“姐姐,我这就回了。”她走至门边,司徒昭远当然没有跑去追她,虽然他心下是极想的,但总归还有些理智,且当下心碎欲裂更是有些恨她的绝情,他也几乎是没了力气了。

“哥哥,你还是早日回家吧!莫让灵儿担心了。”又留下了这句话,司徒咏灵终于转身,便随着魏王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回去的路上,咏灵坐在马车上,心间亦是有些肝肠寸断的痛楚,毕竟,那是自己如此亲爱的哥哥呀!她竟那般的伤了他。

唉!不觉抬手抹了两下眼泪,这泪水,可是万不可被他人看见的,毕竟,今天她可是去参加生辰喜宴的!不过,哥哥为什么会出现在魏王府中呢?而且还是由着魏王妃亲自引荐而来,显然是十分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但她印象中也没有听哥哥提起过曾同北月魏王有交集的过往,更何况,天高地远,依照常识来讲两方也不可能有什么亲缘关系。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起哥哥此刻的身份,南雪禁卫军大统领,又是新的太子(河蟹)党政权中的人物,难不成——她的心脏不由的揪紧,天哪!不会吧!

心中有一个大大的阴谋在浮出水面,魏王同哥哥,同南雪国——究竟是什么关系?!既然北辰昊昍都能够暗地里站在南雪原太子(河蟹)党的背后,那么魏王会不会就是暗地里支持新的太子(河蟹)党的力量呢?不,也定不是暗中支持那么简单,而是通力合作,各取所需!倘若如此的话,那么哥哥今日能够出现在这里,也就说得通了。且,上次针对北辰昊昍的行刺事件,调查一直都没有定论,而如果是魏王同南雪甚至是哥哥合作的结果,那么,就可以解释了!

那她该怎么办?眼下既然知道了,虽然事实不一定真如她所想,可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北辰昊昍呢?如此一来,他便也会对魏王有所防备了。但是如果告诉了北辰昊昍,那么哥哥会怎么样呢?如若知道刺杀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司徒昭远,他作为南雪朝臣甚至还同北月魏王秘交,而此刻又是在北月的地盘上,依照他的个性,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哥哥的!

心中有个天平在摇晃,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北辰昊昍。此时此刻,在她的心目中,究竟谁会更重一筹?她又应该把砝码,加注在哪一边呢?不,也不是绝对的天平,毕竟此刻,如若说出了哥哥的秘密,那么北辰昊昍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哥哥。而如果不告诉北辰昊昍,那么北辰昊昍至少目前,还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以后,他睿智英明,想是也定会猜出魏王的用心的吧!或者,等哥哥走了之后,她再稍加提醒?

想到此,司徒咏灵咬了咬唇,绞紧了手中帕子,心下便有了决定:暂且不告诉北辰昊昍!

其实上次的行刺事件,北辰昊昍早已想到有可能会是魏王做的,但是魏王北辰烨炏此人心机深沉且行事诡秘,所谋之事竟是没有露出丁点的破绽。再加上又是他亲弟弟的身份,在没有十足的证据面前,他就不能将他治罪。然而倘若司徒咏灵将今日所见说了出来,那么光这条通敌的大罪,便会板上钉钉的加注在北辰烨炏的身上了!也可就此除去了北辰昊昍的一大祸患。然而在司徒咏灵的心目中,这一刻终究是司徒昭远的性命胜过了北辰昊昍未来可能的危机。以至于,她的此举给北辰昊昍日后埋下了莫大的隐患。

……

这之后,司徒昭远终究是不能在北月国内停留太久的,于是虽然心下郁结不已,却也只能先行回国。

他此番确实是借着同北月魏王合作共谋的机会前来见司徒咏灵的。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国与国之间的政治也总是如此。魏王觊觎北月皇位已久,但无奈北辰昊昍亦是擅权的明主,是以在这稳定和平的年代他要上位的可能性便是十分的渺茫。但如今各国对争霸天下一统四国都开始蠢蠢欲动,乱世纷争起,才使英豪出,而北辰昊昍也自然有争霸之心。群雄逐鹿沙场征战难免刀剑无眼,各派势力更是相互厮杀,这倒是给他北辰烨炏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了。因此,当下里尽可能的积聚自身力量,方才是明智之举。而司徒昭远此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又是南雪新的太子(河蟹)党核心人物,他自然是乐意相交的,更何况,他可是同自己一样,视北辰昊昍为敌呢!

而司徒昭远此行的目的没有达成,可想而知心内的懊丧,不,又何止?几乎可以说是痛彻心扉,可是这次他毕竟是亲眼见到了妹妹,因此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看到咏灵活生生好端端甚至娇艳无比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般近的距离更是燃起了心中的熊熊炙火,他又怎会仅因为这几句话就轻易的放弃?即使司徒咏灵出口的话语伤他无形,却也不足以抹杀去自己十五年来的感情,虽然他亦是为了这些话而痛恨与她,更是痛恨那北辰昊昍,竟真真的占据了她的心灵——十五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一瞬,他又怎能甘心?!

他恨北辰昊昍,真是恨死了他!但灵儿,你真的就愿意同他过那般的日子吗?远离故国亲人,去当他后妃中的一员?他坚信自己的妹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只不过暂时的被他的帝王气概所迷惑,还未及想清楚其中的危险纠葛,倘若明白了,相信她一定还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他的心揪紧着,强烈的自保情绪固执的相信着自己这般的推测。

……

第223章 战事

拒绝了昭远后咏灵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依旧在担心着他的安危,可却也再没有方法获知他的消息了。因此只能在心下劝解自己,哥哥一向敏锐明智,想是也晓得轻重,定是已然回国了。转回头看看北辰昊昍这边,这几日虽然宫里一切如常,但北月的朝堂上却传出了一件不小的变故。

竟然是同西花国的边境纷争!西花国自从派遣独孤胜前去翔冲城震军督查,他便以雷霆之势整军肃政。翔冲城同北月边城大禹城接壤,两地向来多通商贸,而此前独孤胜突然间下令停止了边境贸易,原因居然是北月出价较低,两国通商实属不公,难以为继。但这些东西都是北月官民的急需品,北月军队自然怒气上涌,多番言辞交涉,可那独孤胜丝毫不买账。于是一向骄傲自大的北月官兵们自然怀恨在心,针对西花商队的物资不惜进行霸道抢掠。而与此同时,有了独孤胜驻军撑腰的西花官兵们再不忍气吞声,反而奋起反击,于是形势一发不可收拾,争端渐剧,死伤无数,祸及边民。

这件事情若严格说起来根本分不清对错,北月抢掠的行为虽然令人不齿,但起因却是独孤胜强行停止了商贸,且理由是价格低廉,可是这是双方由来已久的一贯标准,他却突然改口,难免让北月军民接受不了。

北辰昊昍听了此事后自然不可能平心静气。北月军力强盛,他一向骄傲,两国边境摩擦历来已久,但西花一直都是势弱受欺的那一方,可此次竟然算是西花主动的挑起了事端,这不得不让人震怒,他简直想要拍板发兵了!但是毕竟尚有理智,大禹城的驻军守将轩辕衡倒是处理的不错,先是中庸的稳住了阵势,就将军情八百里加急的报回了京城。

北月朝堂上因为此事议论纷纷,当然同北辰昊昍的心思一样,主战的占了大多数,本想拍案发兵给西花一个措手不及,谁料这事情还没完,轩辕衡的又一份军报紧接着传来,竟然是南雪的大军也堂而皇之的围拢过来了,他们得了西花的放行,大张旗鼓的驻扎进了翔冲城。两军同仇敌忾,同北月大禹城的官兵遥遥相望,剑拔弩张。

西花同南雪两国已经结盟的事情各国私下里当然都是知晓的,可是如此的堂而皇之,这倒是让北月不能轻举妄动了。毕竟,如若真的这样开战,面对的是两个国家,那就必须是一场硬仗了。且先不说胜负,一场小小的边境争端竟然引发了三个国家的战争,无论结果如何都将会损失惨重,那么余下的东风国岂不是要坐收渔利了?倘若他趁乱掺上一脚,这局势就更加不能明朗了!于是乎北月就朝南雪喊话,言辞犀利,说这只是西花国同我北月的事情,你们不应该干涉!而南雪却回说我们也没在干涉,只是监军,不能让他国欺负了我们的盟国。

北辰昊昍当然气得咬牙切齿。如此一来,双方都剑拔弩张,却也都不能轻举妄动,一时间局势僵持不下。

破天荒的,北辰昊昍这一日竟没有来同咏灵一起吃晚膳,来传话的小内侍说:“陛下尚在承乾殿议事,今日来不了了,让姑娘先吃,莫再等他。”咏灵蹙眉答允,却担忧的摇摇头,可想而知他为此事是有多么的焦头烂额。

但是到了晚上,北辰昊昍还是过来了。

“陛下——”看到他,咏灵有些惊喜,却也是不解。

“怎么,不愿意看到朕吗?”北辰昊昍拉过她往里间走去,面容虽然有些疲惫,但看着她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笑容。

“陛下政务繁忙,应该多加休息为好。”咏灵摇摇头,脸上满是对他的心疼。

北辰昊昍笑容可掬的拉过她轻轻靠在怀中,喃喃道:

“看到你,朕便是休息了。”

咏灵浅浅微笑,心中一片温怀。

两人在内厅品了茶点,又说了一会儿话,却极有默契的只字未提朝堂之事,可是在临走之时,北辰昊昍却握紧她的手道:

“灵儿,等战事一过,我就向南雪呈上婚书。”

这婚书一事,于公于私对北辰昊昍来讲都该提上日程了。对他自身来说,他当然迫切的想要迎娶咏灵,让她真正的成为自己的女人,永远留在他身边。而之于公事,当下因为同西花的纷争而同南雪也站在了敌对的立场,但是这场争端对他来讲也不会那么难办,到时更是正好借着同咏灵的婚约来缓和同南雪的关系,这倒是两全其美了。

咏灵抬目看着他的眼睛,见里面闪着自信和期待的光彩,便垂下了眼睫,抓紧了他的衣襟,在他怀中默默点了点头。

她也愿意嫁给他,人贵初心,他是第一个进驻自己心灵的人,她也想给自己的这场情意一个归宿,同时,这样也好让哥哥尽早死心了。

……

至于北辰昊昍对争端一事的进一步解决方法,北月国还真是能屈能伸,一方面在战场上依旧硬气十足丝毫不掉份儿的煞气逼人,另一方面就开始悄悄的在朝堂方面有所动作了。毕竟,此次对面两国的朝堂之中可是还有着己方的人呢!尤其是西花国,右丞相文功首先就是主和派,近日里频频奔走于西花朝堂及重臣府邸,对皇帝劝谏,对众朝臣蛊惑,满口都是开战的不利因素。当然,他的说辞也并不完全违心欺骗,战争不是小事,伤及无辜是小,损耗国本为大啊!而主战派靖熙王西林铭綦的言论呢?他认为西花在两国关系上已经屡屡受欺,而今也该给北月国一个教训了,以后也好叫他们不敢再随意欺凌自己。毕竟,当下里是南雪愿意站在自己这边,这样反戈一击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

至于南雪朝堂,司徒昭远必然是主战的,于公于私,他都想给北辰昊昍沉重的一击。可是万事都有两面性,南雪的许多老臣也都是主和派,他们的说辞是,这毕竟不是我南雪的主战场,作为盟国他们去给友方增长气势是必要的,可若是要真刀真枪的硬上,那伤及的,可是自己人的性命和银钱啊!更何况,谁都不是傻子,北月国心底的忌讳难道他们就不怕吗?倘若三国交战,那么谁还能顾得上东风会做些什么?东风国自古同南雪比邻,万一他要是想趁势吞并了南雪,依照战时己方防卫的虚空,那可真不在话下啊!

各国朝堂主战主和两派争执不下,而北月又在两国朝堂多有人脉,于是倒是商定出了一条解决的方案:遣使交涉。这个提议倒是双方都认同的,毕竟,能用银钱领土甚至合约解决的事情,何必动用武力战争呢?西花南雪两国毕竟是出手方,北月又是大国,怎么着也要卖他个面子,因此去到对手方交涉也合情合理;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既然都是一心向和,相信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于是三方都乐意答允遣使来朝。不过,作为南雪国和西花国可是带了一肚子的要求前来北月交涉的,但是,北月处事一向阴险,对这些不自量力的贪婪要求,又岂会轻易允准?

可无论如何战事先将搁下,北月也就一心等着两国使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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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三王聚(一)

七月初,正是盛夏。园子里郁郁葱茏,满目苍翠,但是在烈日的照耀下鲜花都有些蔫头耷脑,萎靡不振的样子。咏灵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凉亭里,身旁有侍女在打着蒲扇,她微微低眉啜饮一口凉茶,对着下首垂目恭敬的小内侍道:

“此次两国来使何人?你可知道吗?”

“回禀姑娘,小人只知南雪国是指派的禁军统领司徒昭远为使臣,至于西花国,倒是未曾有消息传来。”

咏灵的眉心几乎不可察觉的一跳,竟然是哥哥,但面色却仍旧不显什么变化的对他道:

“你且下去吧。”

如今皇后被禁足,后宫几乎无主,因为北辰昊昍的恩宠,在这宫内她倒是来去自由,因此才有了这花园内的召见,可听了这般消息,原本是心静自然凉的,但想到南雪来使竟是司徒昭远,她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心头乱糟糟的,连带着身上也感到火热了起来。虽然理不出个头绪,但是该来的总会来,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得知使臣已经进入皇宫,咏灵心烦意乱,她知道他应该去找哥哥的,听人禀报他就住在同会殿,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见他,可是,见了之后说些什么呢?她简直纠结万千,也只能逃避一时了。

第二日,司徒咏灵终于打定了主意要去同会殿了,于是便唤来了佩儿等几名婢女跟着,就出了长清宫。

低着头缓缓踱步在宫道上,心下还在思量着见了面究竟要对哥哥说些什么,想的太过入神,几乎没有听到身旁婢女的呼唤声。直到佩儿忍不住使劲儿的扯了下她的衣襟,她才回神,还不待开口询问佩儿所谓何事,倒是察觉到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了,她纳闷的回头,眼中映入了一张人的脸。

“嚇!”她吓了一跳,不禁后退几步,若不是佩儿及时扶着,还真差点摔倒。

而这时候,竟然又有一只手拉住了她,和佩儿同时稳住了她的身子。

“呵呵,灵儿,你还是老样子啊!”

一声有些调侃的轻笑传来,和着浓浓的惊喜,让咏灵惊讶的抬起了头——

“林大哥?!”她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意外,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人,一身翩翩紫衣,面容如画,手摇折扇,潇洒自如,不是林铭是谁?

“呵呵,你又忘了,该打!”西林铭綦的笑声中有些不满,甚至合起了折扇轻轻的点向她的脑袋,而这一举动倒是令咏灵身后的婢女们惊得不轻。

咏灵抚着被敲打过的额头,虽然不疼,但还是让她回过神来了,眨眨眼睫,脸上也随即绽开了大大的笑容,惊喜的叫道:

“是西林大哥!你也还是老样子呢!老爱捉弄人!”他曾经的事迹她可是记得呢!这一颦一笑间的吊儿郎当样,依旧没变啊!不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惊喜过后不免疑惑,这可是北月皇宫啊!

“怎么,我又为何不能在这里?”西林铭綦的脸上又勾起了邪魅的笑容,映衬着烈日灼阳,光芒万丈,那风采几乎令咏灵身后的婢女们脸红一片了。

咏灵眨眨眼睫思虑片刻,便明了的道:“你竟是西花的使臣?!”

西林铭綦依旧吊儿郎当的敲打了下她的额头道:“算你聪明。”

可是咏灵确认之后心下却又有些疑惑了,西花的使臣竟然是如日中天的靖熙王前来充任,有这个必要吗?

似乎是知她所想,西林铭綦竟毫不避讳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眼中闪着兴奋的邀赏道:

“灵儿,我此番,最大的目的可是为你而来,见到我,你可高兴吗?”

殊不知他拉她手的动作直让一旁的婢女们频频蹙眉侧目,咏灵自然也是一阵尴尬无措,不觉挣脱他的手小声道:

“西林大哥,这里可是北月皇宫,你还是正经一点为好。”她必须得提醒他,不能不分场合的如此放浪形骸了。

“哼!那又如何?!已有半年多未见了,你非但不想我,还对我冷言冷语,灵儿,你可真让人伤心啊!”西林铭綦愤懑的埋怨,丝毫也不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合时宜。

咏灵被他的语气和眼神打败了,不觉满头黑线,心知今日已经不可能打发了他了,便只好退后两步,笑容可掬的恭谨道:

“许久未见,我的确应该请靖熙王喝杯茶呢,也是有许多话要说。”这话,几乎是把他当成客人了。西林铭綦虽然心下极为不爽,但还是收起了折扇跟随着她来到了园中的一处凉亭。

西林铭綦的身边依旧跟随着宇文华威和另外两名侍卫,而咏灵也自然的把身后的婢女们支开,只让她们远远的看着,方才已告知了两人是旧相识,因此也不算逾矩。

凉亭中的两人双双坐着,西林铭綦品了口茶水,一双眼睛便幽幽的望向了咏灵,直盯了她好久,也没有移开视线。

咏灵被他盯的又是尴尬又是无措,却也不知道他是何意思,最终只得不安的抿抿唇提醒他道:

“西林大哥,我们已许久未见,不是应该叙叙离情吗?可别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脸上啊!”她半开玩笑,同时也是希望能够缓解下气氛。

“哼!”没想到西林铭綦竟然拍案而起,一张脸也顿时覆上寒霜,仿佛方才久别重逢的欣喜荡然无存。

咏灵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打了个哆嗦,却颇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已站直的身形。

“灵儿,你似乎有些乐不思蜀了!”西林铭綦略微回头,语气中仍旧是有着愤懑。

司徒咏灵之所以会在北月皇宫的因由他也早已知晓,同司徒昭远一样,为着北辰昊昍的行为愤憎不已,可如今见咏灵的面色,竟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没有半分伤怀,心底的不悦当然升腾而起,他也不是傻子,这其中的诡疑,也自是猜到了半分,因此更加的怒上心头。

咏灵为着他这话一阵哑然,心下却些许明了了,便低垂了眼睫道:

“西林大哥,世事无常,有时候人心,是没有办法控制的。”这句话,已算是委婉的告知了他答案。

第225章 三王聚(二)

咏灵为着他这话一阵哑然,心下却些许明了了,便低垂了眼睫道:

“西林大哥,世事无常,有时候人心,是没有办法控制的。”这句话,已算是委婉的告知了他答案。

“什么?!什么意思?”西林铭綦倏然回头,简直有些不敢置信的盯住她,出声质询。

咏灵抿唇,眼光瞥向一旁不愿同他对视,脸上也有些发烫的轻声道: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西林铭綦却仿似一下子震怒了,冲上去拉住她的手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简直不愿意相信她所说的,那样的说辞是将自己置于何地?虽然他并未奢望她的心中是同自己一样深刻的情意,可却也一时接受不了全然磨灭的希望。

“林大哥,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们今日在此,就不要再探讨这些问题了吧!”咏灵挣了挣被他紧紧扣住的手臂,并非是她变的不近人情,而是她还记得他那首《凤求凰》,她不愿意再给他希望。

西林铭綦几乎愣怔了良久,盛怒的眼神却终究变的灰暗,有些失神的松开了她,缓缓退后坐在了椅子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静默的尴尬,咏灵眼中虽有不忍,但也不愿意首先开口,却听西林铭綦的声音传了来:

“身处这个皇宫之中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灵儿,你是否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些什么?”他想要尽最后的力量说服她,同司徒昭远一样,他也认为她只是个小女孩,还不清楚这些因缘纠葛,害怕她被人蛊惑,继续道:

“倘若你想走,我和司徒昭远都会协助你,定能——”

不待他说完,咏灵便扬声制止道:

“西林大哥!我已经想好了,你无需为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坚定的语声几乎是激怒了他,下一秒西林铭綦大声道:

“北辰昊昍阴险狡诈,卑劣无耻,你莫要被他骗了!”

“西林大哥!”咏灵再次拔高了声调制止住他的话,同时出声反问道:

“身为皇室贵胄,自然擅权弄谋,你又同他有何不同?”

他西林铭綦也是皇室子弟,难道就没有同别人争权夺利耍弄权谋吗?曾经还在她的面前隐藏过身份,他又能够坦荡荡吗?还问这皇宫生活是否是她想要的,即便是跟了他西林铭綦去,日后,还不是一样要过这样的日子,他又哪里来的资格抨击北辰昊昍?显然的,咏灵心下已经在不自觉的维护北辰昊昍了。

她的反驳倒真是令西林铭綦一怔,却低低一笑道:

“灵儿,你变了一些。”

咏灵亦撇了撇嘴,重新绽开笑容看着他道:“是啊,他让我成长了。”她低眉浅笑:

“这近一年来,尽管经历的一切并非全都是好事,可是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也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了。”的确,曾经的自己,只是一个小丫头,心中眼中只有父母亲人,但现在,她有了另外的向往,以及生命中的憧憬。

“呵……”西林铭綦此刻撇出的笑意却有些凄凉和讽刺了:

“你这样讲,可是丝毫没有顾及我的心疼啊!”他摇头感叹,眼神也冷了几分,染上伤痕。

她恐怕都忘却了自己对她的情意了,或许,是从未在意过。可自己却为了她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千里迢迢的作为使臣来见她,这难道不让人感到凄凉吗?

“西林大哥……”咏灵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只能借着这个机会拒绝他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去见哥哥。林大哥,你舟车劳顿,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咏灵看看日头,便下了逐客令。

西林铭綦虽然不悦,但是她的说辞也无法拒绝,这毕竟是在北月皇宫,他也不可能做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便只得冷哼了一声告辞了。但临走前,他却又回过头朝她冷笑道:

“灵儿,你也说了世事无常,人心会变,却不知你此心,何时会变哪?哈哈!”

他是不成想这次司徒昭远也来了,虽然眼下政事上两国站在了同一阵线,可他却没忘了司徒昭远对咏灵的诡异心意,想是他也,不会乐见如此吧!

哼哼,小丫头,你的路还长呢!我们姑且走着看吧!

咏灵虽然为了他最后一句话面色不悦,但还是收回了心绪往同会殿去了。

……

到了同会殿,通报了来意,咏灵就在正厅里有些不安的等着司徒昭远了。

昭远其实昨日就到了,而来之前,他已经将咏灵在这宫内的状况打探的**不离十了,如今见她前来找自己也是毫无拘束,心知这定是北辰昊昍的纵容。当下在内殿遥遥望着她的身影,他脸色发黑,双拳紧握,双目赤红的简直想要喷血——一想到他的妹妹竟把这个北月皇宫当家一样的来去自如,而北辰昊昍就把她圈养在离他最近的豪华宫室内,心中对北辰昊昍的恨意愈发明显,简直想要不受控制了。

司徒咏灵仿佛也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般的,不觉转头朝内厅望过去,便看到了他的身影。

“哥哥。”她喊了声,起身快步的走上前去。两人距离上次一别也差不多月余了,心中仍旧是有些激动的,但是待得看清了他的脸色,便踌躇着停步不前了。

昭远的眸子死死盯住她,这一刻几乎没有半分温柔,他还记得上次她对他说过的那般绝情的话,以至于今次,都不知该要对她说些什么了,心下忍不住的愤恨起来。

还是咏灵率先走了上去,低低的叹息一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道:

“哥哥,一月未见,你可一切尚好?还有爹娘,珠儿,小疯子,他们都好吗?”她抬起眼来,内里星光闪烁,脸上也带着笑意,握住他的手掌温热细腻,恍惚还是那个被他疼宠的小丫头,亲切精灵。

“哼!你还知道想他们吗?”司徒昭远却把眉目转向了一边,虽然眼中的愤恨退去些许,但语气却仍旧没有温度。

咏灵当然知道他的愤怒,因此也不与他计较,仍旧低低的柔声道:

“哥哥,你还在生气吗?唉……他们一直都在我的心里,不曾忘却。”

“不曾忘却?那你还能如此狠心的将他们抛开吗?!”昭远反问,上次她的说辞可是言犹在耳。

咏灵咬咬唇,终究还是放开了他的手,无奈的长叹一声,转回了身子。

“哥哥,不要同我吵架好吗?我们兄妹许久未见,不是应该心平气和才是吗?”这句话,既是撒娇,又是疏离,更是提醒。

司徒昭远的心却一下子被刺痛了。粗暴的伸手拉过她的手迫她转回身子面对着他道:

“兄妹?”他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两个字吐了出来,满目喷火,神情噬痛。

咏灵蹙着眉不敢看他,却不由的挣扎道:

“哥哥,你弄疼我了,你冷静些。”

“灵儿,你看着我的眼睛!”昭远放开她的手转而箍住她的双肩,垂目紧盯着她道:

“我煞费苦心,拼尽全力的想要改变这一切,怎么在你的眼中,这都是个笑话吗?”这一刻他的心中深深的悲凉,从游学归来,他费尽心思的告诉她这个事实;从努力为她解毒心存希望,到后来她被掳走,为了有能力同北辰昊昍对抗,他拼尽了所有来充实自己的力量……这一切的一切,却被她一句“兄妹”,硬生生的将他打入深渊,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咏灵为着他眼中的惊痛眸中也闪出了泪光,他的质问她当然明白,可是,又能如何呢?如何才能不伤害他呢?

“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啊!为什么你就不能甘心的做我哥哥呢?在我心中,一直是把你当做亲生哥哥呀!这对我亦很不公平,我不想伤害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再把你当成哥哥,而变成另外的一个人,你知道吗?!”她甩开他,眼泪终于落下,她真的不愿意伤害他。曾经的自己心中没有别人,所以她愿意试着去接受他,可是如今,她有了北辰昊昍,并且接受了他的情意,更许下了自己的承诺,她不能再分身出一个自己啊!

此时的司徒昭远说不出话来,这些言辞,已经无比明确的告诉了他,妹妹的心中没有他,从来就没有过!他一直都是在单相思,那些所做的努力,全都化为一堆泡影,甚至连曾经的希望,也都烟消云散了!

“哥哥,你答应我,放开我,好吗?我们就做回正常的兄妹。你回到南雪,照看爹娘,也莫要为了我再做那些无谓之事了。我不求你平步青云,爹娘也不会愿意你那么辛苦,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不要涉足那些危险,好吗?”咏灵又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的劝恳。不管他是为何,但是上次悄悄潜入北月通过魏王来见她,已经让她担忧无限了,她不愿意他今后的生活如履薄冰。

第226章 三王聚(三)

司徒昭远倏然一愣,却也没有说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痛之中。而咏灵却松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道:

“我要走了,哥哥作为使臣定然诸事繁忙,灵儿要你万事小心,记得告知爹娘我的挂念。”说罢,她便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司徒昭远猛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她紧紧的锁在怀中道:

“灵儿,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忍心看我如此心痛?”

她的关心提醒了他,即便她不承认对他有爱情,那么,那深沉的亲情,难道不是一种羁绊吗?更何况,曾经她给过他希望的,可如今,竟然又如此决绝,她就真的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心痛吗?还是,他要将那痛楚说给她听,她才能够知晓?

咏灵咬牙挣扎,心间却为着他的动作一片战栗:

“哥哥,你不能这样,放开我!”这可是在北月皇宫!这样的举动倘若被别人看到了,那可万万不好!

“灵儿,你的心中真的没有我吗?”司徒昭远不顾她的反抗,在她耳边轻轻问出,眼神眯起:

“那为何,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北辰昊昍呢?”她方才的提醒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既然对北辰昊昍的心意如此的坚定,也意识到了魏王同他的关系,那么上次直至此刻他同魏王似乎也没有遭遇到来自北辰昊昍的任何反击,这说明了什么?他当然有必要试探一下:

“而这次,倘若北辰昊昍要杀我,你会帮我吗?”

司徒昭远不相信十五年的感情在她的心中就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即便一直都是兄妹,他在她心中真的会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吗?那般久远的岁月,他的感情就没有在她的心间留下一丝涟漪?不,那些是烙印,既然能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心上,他就不信,她会没有一丁点被烧灼的痛楚!

昭远的声音幽幽传来,几乎让咏灵汗毛竖了起来,不知为何,这些话听起来就有些可怕。

“我——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究竟在说什么混话?!你是我哥哥!我怎么会让你出事?!”咏灵咬牙切齿的挣扎开来,可是昭远却死命不肯放手,咏灵简直想要发飙了,直到门外的一声低喝传来:

“大人,灵姑娘的婢女前来催促了。”这自然是跟随昭远而来的部下卓钦的声音。

两人听罢都是一愣,趁着司徒昭远放松的当口,咏灵成功的挣脱了开来,却也再不愿对他多说一句话,抬脚头也不回的径直快步走了出去。而司徒昭远这下也不可能再去追,也只能由她了。但是看向她背影的眼神,却是深邃不见底。

……

两国来使,北月做东,总归是要有一场宴请的,就定在当日的晚上。可司徒咏灵哪里还有心思出席?她可不想在三人的面前再平添尴尬,而北辰昊昍自然也没理由不允。如此一来,倒是被禁足已久的皇后慕容洛兰,今日终于被放了出来,陪同着北辰昊昍一同赴宴。毕竟,这国宴还是应当有女主人的。至于宴席上发生了些什么,咏灵今日当然不可能知晓,也只得等到明日了。

花园中,又是上一次那个小内侍,恭谨的垂首站在司徒咏灵面前,开口朝她汇报着:

“昨日宴请还算平静,可是席间那西花来使倒是顶撞了陛下几句,说什么‘你北月抢掠已久,可不是这一日两日了’,陛下当然有些着恼,可陛下也反击了回去,说什么‘自古强者为尊,奉劝西花切不可不自量力,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倒真是不可救药了’,简直大快人心啊!”

小内侍描述的绘声绘色,司徒咏灵却是点点头对着他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同时又会意身旁的佩儿拿了些银两给他,那小内侍接过后自然笑眯眯的叩首谢去了。

其实宫内用人一事,并没有什么难的,不过多费些银两罢了。怕也是北辰昊昍并不认为这些事她不能够知晓才没有多加干涉,咏灵心下也是清明的,只要清者自清,她懂得行事的轻重。

又是过了两日,听那小内侍的奏报,陛下又分别召见了两国的使臣,虽不知道结果如何,可看那两国使臣以及陛下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无明显的笑意,咏灵便意识到是谈判不畅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三方的交涉根本就没有谈判出什么结果,南雪和西花这次铁了心的丝毫不愿意让步,甚至对北月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导致北辰昊昍对他们强硬的态度更加窝火,恨不得拔剑立斩了两人——一想到原本很简单的事情竟然被弄得如此复杂,他的心情也是阴沉恨恼,看来这场战事是免不了了!

再过两日,就是使臣离去的日子了。一直关注着事态进展的司徒咏灵却莫名的想起了那天司徒昭远在她耳边说出的话,“而这次,倘若北辰昊昍要杀我,你会帮我吗?”

想到当下谈判陷入僵局,显然出使的结果不理想,她倒是真的忍不住有些担心了,联系到北月一贯的行事作风,真是越想越觉得惊慌,于是咬咬牙,便带着佩儿出了长清宫往承乾殿走去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先去打探下消息!

她心烦意乱行色匆匆,路上却不想遇见了久未谋面的皇后,在佩儿的提醒下司徒咏灵连忙躬身叩拜,心下却不由的紧张起来。毕竟算是情敌,依照慕容洛兰对她一贯的态度,恐怕不会平静。

皇后并没有乘辇,只是带着几个婢女步行而来,想是刚刚才恢复了自由之身,不便张扬罢了。可是她乍一抬眼见到了咏灵,那神色果真是不平静了。

“哼!最近可是越发得意了啊!陛下的承乾殿,居然也来去自如了!”慕容洛兰狠狠的瞪视她,自然看出了她要去的这个方向是通往承乾殿的。皇后的眼中淬上森寒的妒意,手中的帕子也绞得死紧。

司徒咏灵本不想答话,可皇后身边那个讨人厌的婢女阿离接下来的一句话,竟让她心下万分不爽了——

“娘娘,此等下贱之人自然是不懂规矩的,又怎配得娘娘教训?这作恶多端害人不浅,终有一日,老天会收她的,娘娘且等着吧!”

司徒咏灵心下愤懑,作恶多端?是在说她吗?恐怕指的是端木萱和贺兰雪生的事情,这难道是她的错?恐怕眼前的皇后才是罪魁祸首吧!真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想到此,她抬头挑眉,这下却也不想让皇后好过了,微微一笑,表面恭谨的开口:

“臣女在这宫中来去自由,只是承蒙陛下厚爱罢了。而臣女如此的不懂规矩,陛下倒也没有把我严惩禁足。比起皇后娘娘,咏灵真真是有愧呢!”

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讨好不来的,那些天生的敌意,永远也消解不去,既然以后仍旧要面对她,她便不能够再退缩了!

“你——”慕容洛兰伸手指着她,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反驳,更是反驳的如此一针见血,锋利尖锐。那明显消瘦的脸上气得几乎都有些抽搐了,瞪大的眸珠内尽是惊天的恨怒。

司徒咏灵却微笑着再次躬身,音色娇柔的道:

“皇后娘娘脸色不好,怕是不宜动怒,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去吧!咏灵这便去承乾殿寻陛下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再不理会那婢女阿离同皇后的惊声怒骂。

她今日还有正事,当然不愿多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

到了承乾殿,欧阳海身边的小内侍又上前来对她禀报说陛下正在议事,司徒咏灵这回倒是主动的要求在偏殿等着他了,那小内侍虽然有些迟疑,可想到陛下对她的宠爱,也就没有拒绝了。

她原本是想来亲口质问北辰昊昍谈判的事情,可当下的景况,竟让咏灵打起了另外的主意。她打算效仿上次去偷听墙角,于是便屏退了一旁的侍女们,一个人悄悄的靠近了外殿的墙壁,将耳朵缓缓贴了上去。虽然此举有失礼仪妥当,但却是探知真实消息的最佳途径。

“——那司徒昭远才华盖世,假以时日,必成大患。陛下不如趁机将之除去,永绝后患!”这是墨子伯的声音,虽不甚清晰,却让咏灵身躯一震。

这话中内容,几乎是让她立时想要惊叫出声,可却终究还是连忙伸手堵住了嘴巴,强迫自己要冷静,但整个身子却不听使唤的颤抖了起来,额头也开始沁出了冷汗,他们难道竟真的对哥哥起了杀心?这怎么可以?!

“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朕又怎能行那卑鄙之事?”北辰昊昍出声反问,但语气却似十分平静毫无波澜,咏灵完全没有听出有明显的羞愧,甚至还觉出了一些感兴趣的深以为意,因此推测他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台阶罢了,于是揪紧了眉目抿紧了双唇,心下更加惶恐忧怀。

第227章 三王聚(四)

“自古兵不厌诈,与天下苍生及千秋大业相比,区区一命又有何不可?此人对我北月毫无亲附之心,而唯有滔天恨意,眼下让其回到南雪重新掌权,才是不智之举,陛下千万要三思啊!”墨子伯衷心劝谏。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司徒昭远作为己方无法控制的南雪新太子(河蟹)党政权中的核心人物,他的存在实在是北月的心腹大患,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北辰昊昍一阵沉默,但是司徒咏灵却简直控制不住的想要冲出去了,可还是咬紧下唇揪紧了衣襟强行压下了冲动。

“倘若真就此行事,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呢?”良久后,北辰昊昍又出口了,而这句话,显然是他已经在考量墨子伯这建议的可行性了!

“若要人死,又何需亲自动手?借刀杀人便可,加以瞒天过海,众口便不足为惧。”

墨子伯一向是精通计谋的高手,因此只需略作点醒,北辰昊昍自然会懂。但其实,北辰昊昍不用提点也当然懂他的意思,若要杀了司徒昭远,大可不必就在他北月的地界上,甚至是落人口柄。那些个阴谋诡计,墨子伯等人是信手拈来,事成之后一时之间怕也极难对北月产生什么不利影响。因此,倘若真想成事,此计倒也可行。

“至于那个西花靖熙王,臣属意,亦可囚禁与他,从而要挟西花国主。这个儿子,据说还是那老皇帝颇为爱重的呢!倘若用他来换得西林铭栎登位,岂非两全其美?”墨子伯继续上谏,甚至是越说越兴奋了,丝毫不为自己的无耻而感到羞愧。司徒咏灵当然是见识过他的卑劣的,因此心内对他更是恨恼至极。

“此事,容朕再想想吧!”北辰昊昍摆了摆手,面上神情却有淡淡的疲惫。方才墨子伯的话中倒是提醒了他了,他并没有忘记这两人同司徒咏灵的纠葛,私下里也已经清明此次来使跟咏灵总有些牵系,然而此刻却变成了令他踌躇的要因了,杀了他们,恐怕咏灵不能接受吧!

“陛下,事不宜迟啊!”墨子伯继续煽风点火。

而这下,咏灵怒极,眉目蹙起,忍不住的就抬手重重的敲击了下墙壁——的确,这次她是主动的弄出了点儿动静,好提醒北辰昊昍有人在此。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两人的密谈了,简直是污了耳朵!

这声音即便不大,但依照外间两人常年历练的功底,也自然是听到了的。北辰昊昍略一蹙眉,正打算出口的声音便止住了。而墨子伯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就泛出了浓浓的不满还有气恼。显然,他何等心智,自然转瞬就想到了内间会是谁在了,真是岂有此理?!仰仗着陛下的宠幸,那个司徒咏灵简直无法无天了!可是,陛下怎么也……如此的纵容她的胡闹呢?唉!

“咳!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且先下去吧!”北辰昊昍干咳了下,略微回头望了眼内殿,便对着墨子伯发话了。

墨子伯自然也知晓现在不可能再谈下去了,也只得领命称是躬身退下。

……

他走后,北辰昊昍才起身走进了内殿,只不过,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进入殿中,司徒咏灵自然在等他。北辰昊昍抬头看向她,眼中颇有些无奈的薄愠。即便再宠她,她方才的作为也未免逾矩了。哪怕自己对她偷听墙角的行为可以纵容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竟还明目张胆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不止是下了他的颜面,更是任性胡为之举,也难怪他的眼中不能再平静了。

司徒咏灵也在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他,却连上前行礼都没有了,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为之。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咏灵自然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满,虽然此刻正在渐渐的退却,可依旧跟平时不同,但她也不想上前去请罪,反而清冷的开口:

“我是听到了,难道陛下当真要听从墨大人的建议吗?”出声的那一刻,她已然想好,倘若北辰昊昍真的决意如此,那两人之间的情意,就也真的要葬送了。那可是她的哥哥,尽管政治立场敌对,但于理于情,他也该尽可能的考虑她的感受。而她,当然不能让他杀了哥哥!

北辰昊昍没有做声,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不想多说,但他亦回视她的眼睛,也自然从中察觉到了她的心意,便有些无奈的怅惘了。

见他许久不答话,司徒咏灵等不及的再次开口:

“我只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陛下若行此举,岂是明君所为?苍天有眼,纸终究包不住火,倘若有一日真相大白,你北月又如何自处?如何施信天下?陛下将来若欲一统四国,就万不可做下这些事情!”倘若不能晓之以情,那就动之以理,从政治的角度分析劝慰,他若还不应允,那她真的会失望了。

听了这话,北辰昊昍眸中的微愠敛去,唇边却转而勾起了一道浅弧。他走上前去,伸手轻轻的环住了她:

“小东西,你的见解可越来越让朕称道了!”这语声里,已经含满了笑意了。咏灵略微扭捏的抬眼看向他,却听他又道:

“好好好,朕答应你,此次不会动他们,你也莫要再对朕使脸色了。”

北辰昊昍终究还是应允了。他也并不是认为咏灵说的有多少道理,而是此举的确有欠光明,倒不如趁机许诺了她,同时也展现自己的气概;况且,他有那个自信,即便不这样做,他北月依然有能力获胜。

“但是,朕的仁慈仅此一次。”最后一句,他收起了笑容,脸色也换上应有的肃重,盯住她的脸道出。这话是必须说明白的,他对她的宠爱也不是无度的,倘若下次在战场上相遇,他自然是没理由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了。想是她通情达理,也定能够理解的。

而司徒咏灵听他终于松口了,又是这样宠溺的语气,一颗心便终于安放了下来,虽然对最后的一句仍旧有些不能释怀,但想必这也是他让步的极限了。于是神情也换上了轻松愉悦,亦伸出双手去环抱住他,并咧嘴笑道:

“陛下这样才对嘛!嘿嘿,咏灵真是打心眼里敬佩您!”她真是享受他的宠溺的,他的每一次妥协示好,都会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满足。

“哼!”北辰昊昍洋装生气的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无奈道:

“你这个小东西,真是叫朕又爱又恨!”

说罢,咏灵也回给了他一个娇嗔的哼哧,两人便手挽手腻腻歪歪旁若无人的一同去吃晚膳了。

……

这日睡前,司徒咏灵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想到北辰昊昍,她会心一笑,而想到司徒昭远,她又满目纠结。哥哥那几句话如同魔障般的响彻在耳边:“灵儿,你的心中真的没有我吗?那为何,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北辰昊昍呢?而这次,倘若北辰昊昍要杀我,你会帮我吗?”这些话是哥哥在给自己希望吧!甚至他这次在北辰昊昍的面前表现的如此强硬不屈,是不是也在激怒他从而想要试探她呢?他真的是疯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也要做!但接下来咏灵又在心中告诫自己,她其实是公平的,她是没有对北辰昊昍说出哥哥同魏王的关系,而同样的,她也没有告知司徒昭远北月在南雪和西花的势力布局,她只是不愿参与政事,更不想这两人中任何一个在她的面前出现危险从而和稀泥罢了。这两个人对她来讲都是重要的,却只不过在心间被摆放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两日后,无论此次谈判的结果如何,两国的使臣都要离开了。司徒咏灵却向北辰昊昍要求亲自去送司徒昭远出城。其实若论及两人的亲缘身份,这个要求丝毫不过分,但是北辰昊昍和司徒咏灵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司徒咏灵害怕北辰昊昍会反悔的借口罢了,她想进一步的确认她的哥哥会没事。虽然她的信不过难免让北辰昊昍有些受伤,但还是允准了,毕竟,他心智成熟,也不愿意让这区区小事影响了两人的感情。

由于两位使臣不同路,所以西林铭綦是比司徒昭远先一步走的,可是咏灵却没有去送他,虽然他满心期待更是在临走之前命人对她传了话,可司徒咏灵还是没去。并不是她狠心,而是再不想给他一丁点儿的希望了,那样只会伤害了他。可是那天西林铭綦苦等良久终究等不来她的身影,也真是有些心碎了,只得无比落寞的上路了。

而墨子伯针对北辰昊昍不杀司徒昭远的决定,当真是有些捶胸顿足的懊恼了,那之后他又几次恳切劝谏,北辰昊昍丝毫不听并全都义正言辞的驳斥,使得墨子伯对司徒咏灵更加的愤恨了。他当然知道陛下这决定的背后定是咏灵从中蛊惑的结果,心道此女当真是陛下的祸水啊!因此眼睁睁的看着两国使臣平安出城,简直是对他莫大的折磨了!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放虎归山,此番失去了机会,恐怕时不再来啊!可是陛下的命令他也不可能不遵从,更是不敢自行决断,也只能郁郁愤懑了!

……

第228章 决绝(一)

司徒昭远离开的那日,司徒咏灵一直跟在他的车马后护送,但是两人并没有多说话,显然司徒昭远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伤心,而咏灵也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于是只得沉默。

马上就要出城了,再不多说上几句,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咏灵趁着马车停顿的当口,下了车来走到了司徒昭远的车驾旁,在外面道了一声:

“哥哥。”再是无言也总需叮嘱几句,毕竟此番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司徒昭远这时候却突然间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二话不说拉过身前下属牵着的马匹,就跳了上来,咏灵正纳闷的朝他望去,他却不由分说的弯腰伸臂揽起了她,一把将她带上马来,随后夹紧马腹一甩马鞭便打马向前奔去,骇的一众人等惊诧不已。

“等等,哥哥,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咏灵在马上惊呼一声,实在是不解其意。

而她身后护送咏灵的大内侍卫们这下子也急眼了,灵姑娘可是陛下嘱咐要好生保护的人,这南雪使臣是要将她带去哪里?他们立时就急了,也纷纷上马打算前去追赶。可是司徒昭远手下的卓钦等人却同时的拦住了他们,并开口质问道:

“我们大人是要同灵姑娘叙叙兄妹离情,这你们也要管吗?”

“叙什么离情?!为何不能在这里叙?!我们奉命保护灵姑娘,这南雪使臣是要将她劫往哪里?你们让开!究竟要做什么?!”韩冰和董泽当然不能答应,他们可不敢让咏灵有丝毫的差错啊!

而卓钦等人也是拼命的拦阻着不准他们去追,同时冷哼道:

“真是笑话啊!司徒大人同灵姑娘可是亲兄妹,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哥哥还会对妹妹做些什么?!在这里被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盯着,还能说些什么体己话?你们北月人就是这般伺候主子的吗?真是胆大妄为的奴才!”卓钦等人分毫不让,拿话顶了回去。

“哼!你们再不让开,就休怪我等无情了!陛下命我等万要将灵姑娘平安带回,你这使臣突行此举,到底是何意思?说什么体己话?我看,莫不是想将姑娘劫走吧!简直不自量力!”韩冰怒喝,更是警告。

“哼!真是愚不可及!我们大队人马都在此等候,难不成我们大人会丢下我们单独劫去了灵姑娘吗?你们还有没有脑子?怎么当下属的?!”卓钦朝几人怒骂。

“你,哼!”韩冰气得要死,嘴上显然是说不过他,真想拔刀相向了。可仔细想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大队的人马都留在这里,想那南雪使臣也不可能说走就走的。于是乎当下只能怒气横生的等着两人回来,但是却对着卓钦等南雪众兵将们扬了扬手中的兵刃,意思是警告他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小心北月的刀剑无眼。

卓钦也懒得再跟他们计较,愤愤的斜睨了下,也只能背过了手去安分的等着司徒昭远和咏灵回来了。

这边厢司徒昭远把咏灵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已近郊外樊树高草,便终于勒马停了下来。

“哥哥?”咏灵稳了稳心神,微微转头轻呼出口,也是在询问他此举的动因。

“今日为什么又来送我呢?”司徒昭远在她头顶出声质问,也不下马,语气依然不善。

咏灵知他所指,却眨眨眼无奈的蹙眉道:“我们是兄妹,理应如此,不是吗?”他的追根究底实在是让人无奈。

司徒昭远明显的身躯一紧,怒气上涌地道:

“灵儿,为何你要变得如此绝情?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吗?”曾经的她可不会这样的,只不过才半年多而已,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彻底?!北辰昊昍吗?

咏灵咬咬牙开口:“哥哥,我是不愿继续伤害你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必须要放开我,并且认清楚事实,这样我们两人才不会更加痛苦!”

“哈!什么事实呢?”昭远冷笑一声,却微微箍紧了她的纤腰,嘴唇贴在她耳边有些阴测测的道:“是你爱上了北辰昊昍?还是我们从来就不是兄妹,而我辛苦的爱了你十五年的事实呢?”

听他此话,咏灵心上涌起一阵不忍,还有些许战栗,却挣扎着想要掰开他双手的钳制,同时狠心地道:

“就是我爱上了北辰昊昍的事实!你不能不愿意接受,这就是事实!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结果话刚一说完,昭远就愤怒的扳转过了她的脸,嘴唇猛地贴了上去,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双唇,灵舌更是放肆的侵袭进她的唇齿深处,一遍一遍翻搅着她口中的甘蜜,来来回回深深的吸吮、啃咬,火热的噬吻滚烫一片。

当咏灵意识到了什么后便开始胡乱挣扎了起来,同时手脚并用的踢打一片,可昭远抱的她死紧,完全不肯松开,唇齿更是含满了怨怒的狠狠攻袭着她,疯狂的掠夺着她的每一寸呼吸,不依不饶。

咏灵动作更猛烈的挣扎开来,两人便失去了平衡,双双跌落下马。而司徒昭远却贴心的用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并在落地后抱着她翻滚了两下,以防她受伤,自己的整个身体便在下面做了她的垫背。可是嘴唇却依旧没有移开,但是咏灵却恼火的使出全力去推搡他,因着跌下马的痛楚,昭远终于被分出心神,被她推了开去。

咏灵坐起身子后伸手就是一掌,甩在了昭远的脸颊上。还不待昭远回神,她便急忙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感到像是安全的距离了,才停住了脚红着脸愤怒交加的指着他骂道:

“你疯了!你简直不可救药!你究竟在做什么?!”

司徒昭远终于回神,从地上坐了起来,却也不急着站起,有些凄清又邪气的眼神就飘向了她:

“忘记了吗?灵儿,我曾经有这样对过你的,现在,你却又将我推开了,还伸手打了我!”他说到最后眼神中染上恨怒,胸中更是不平,为何两人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

第229章 决绝(二)

咏灵被他侵犯后情绪变的有些歇斯底里,整个人气得几乎跳脚,一片混乱的朝他怒喊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接受不了你,我不能接受你对我做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还要让我再说几遍你才能懂?哥哥,我们之间不可能了!你放开我吧!我心里只有北辰昊昍!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我不爱你!”说完,她仿似被刺激到了,扭头就走,也不管要去的是哪里,总之就是不想要跟他待在一起了。

昭远见她走了,才想着站起身来,虽然因她方才的怒骂很是伤心,却也不能不去追她。

“灵儿!”他的速度终究是快,追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

“你放开!”咏灵回头,仍旧是生他的气。

看她这样的态度,昭远也沉下了脸:

“你真的决定了?一辈子就待在这个皇宫,待在他的身边?”

咏灵回视他,虽然他的脸色让她有些惊恐,但还是咬牙道:

“对,我决定了,此心不渝!”她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她一定要让他死心!

昭远抓住她的手紧了些许,寒着眸子道:

“即便我就此同北月开战,你也不在乎?”他的声音低沉,面色却一片平静。是否他的死活她已完全不顾了呢?

咏灵心间一跳,想着看来自己的猜测还是对了几分,哥哥此次的态度,的确是跟自己有些关系,但是,他又岂能如此的公私不分?

“为何一定要开战?!难道南雪同西花就一定能赢吗?哥哥如此说,又是将天下苍生的性命置于何处?!”咏灵抬头质问他。

司徒昭远却一把拉过了她,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声音些许颤抖的道:

“灵儿,为了你,我可以不开战!我愿放弃你所不喜的一切,只要你跟我回去!”这一切,原本就是为她所做,因她而起,只要有她,他可以抛下一切!

咏灵被这话深深震撼,在他的怀中身躯亦是有些颤抖,可却终究还是流着眼泪推开了他:

“哥哥,你别这样,我不值得!我真的不值得!哥哥定会找到更好的女子的,你忘了我,放开我吧!”

“哈!”昭远退后了两步,面上表情凄然痛楚,心中喃喃道:她拒绝了,即便自己已低到了尘埃里,对她一再求恳,她仍旧是狠心的拒绝了。

“我不明白!”他抬头朝她喝问:

“灵儿,十五年的感情为什么还比不过一瞬?他有妻有子,已近中年,身边的生活险境丛生,你为何会选择他?!”他真的不解,真心不解,依照从小对她的了解,她不是最不喜那般勾心斗角的生活的吗?为何会变的如此彻底?他想不通,跟北辰昊昍相比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

“只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吗?灵儿,你在意的是这个吗?”唯有这一点,他北辰昊昍至高无上的身份,才是他司徒昭远无法企及的,难道会是这个?

“哥哥,你不要多想!”咏灵急不可耐,他怎么连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因为你是我哥哥!我们只是兄妹!你为何不明白呢?!”她继续朝他解释,眼中同样有哀戚,他怎么就无法放弃这般不正常的感情呢?可是,他眼中的痛楚又让她不忍,怎样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呢?她咬咬牙,转而道:

“如果所有的理由你都不能接受,所有的理由都使你痛苦,那么就恨我吧!是我想接近至高无上的权力,因此才爱上了北辰昊昍,你就当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吧!”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些,让他可以放开自己,她不在乎被他轻视!

这话毕,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夏日的暖风丝丝拂过,带着些许燥热的黏腻,吹乱了两人的发丝,却诡异的让人的心里寒冷一片。

倏然间,身后响起了阵阵马蹄声。司徒咏灵转目看去,即便距离稍远,她也明了竟是北辰昊昍过来了。

他大概是不放心她才追了出来,结果见两人叙话耽搁了那么久,便等不及的带着韩冰和董泽等人追了过来。而碍于他的身份,卓钦等人自然是不敢拦阻的。但当看到了她同司徒昭远的身影,北辰昊昍便嘱咐众人就地停了下来,而是自己一个人打马朝咏灵走了过来。

这表示他对两人还是有基本的尊重的,来找咏灵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司徒咏灵意识到必须要走了,她真心不愿意同哥哥这般的诡异气氛被人瞧出什么端倪从而胡乱理解猜测,于是在心间长叹了一声,便抬手悄悄抹了抹眼泪,背过了身子对着司徒昭远道:

“哥哥,我们该回去了。”说着,她便打算抬腿朝着北辰昊昍走去。

而司徒昭远却再次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目光锐利森寒地道:

“灵儿!你真的要跟着他走吗?如此狠心的对我?”

看着马上缓缓而来的北辰昊昍,对司徒昭远来说仿佛这一刻才是最后的选择与诀别,他努力了如此多,虽然希望渺茫,但仍旧要最后一次尽力争取。

咏灵咬牙,再次甩开了他的手,并转头开始快步的跑向北辰昊昍,也是害怕让他看到这般诡异的场景,同时对昭远喊道:

“哥哥,你恨我吧!我这样攀龙附凤的女人不值得你爱!你走吧!”

她很快的就迎上了北辰昊昍,而北辰昊昍虽然对两人之间的气氛产生了些疑虑,却背不过咏灵的笑脸,便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背。

咏灵坐在他的身后,双臂紧紧的圈住他的腰好让自己不要掉下马来,同时将脸颊紧贴上了他的后背。此举,也是想让哥哥看清楚这一幕而受到刺激进而死心放弃。

北辰昊昍感受到背后她的动作,勾唇一笑,便快慰的打马往前了。

身后的司徒昭远远远看着,随着两人的身影渐趋模糊,他的眼睛也几近模糊了。

一颗心被那一幕给刺痛了,他深深爱着的妹妹,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且紧紧环抱相拥,笑靥如花。甚至还朝他说出了那样的话——喉头有一股腥甜,立时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有点点滴滴洒在了他的衣襟上,一片诡异的鲜红。

他看着那妖异的血迹,凄凉却又讽刺的笑了:

“呵呵!灵儿,你伤我至深啊!你还真是忍心……”

司徒咏灵同北辰昊昍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咏灵虽然抱着北辰昊昍,心中却依旧放不下站在原地满目痛楚的哥哥。却也不知她若是看到了司徒昭远吐血的那一幕,还能够走的如此决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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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出战(一)

两国使臣离去后,北辰昊昍就更加的忙碌了,显然北月已开始在加紧备战,毕竟,谈判不畅,边境冲突却仍需解决,那就只能诉诸武力了。同时大禹城前线传来战报,西花已经开始进攻,大禹城急需增援。

北辰昊昍倒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御驾亲征。这毕竟算是四国和平多年以来的一次最大规模的战事,自然不能够掉以轻心,是以他才想亲临战场,既表示自己的重视,也是对将士们的鼓励。

这当然不是一件小事,群臣中自然出现了反对之声,可是北辰昊昍是何许人也,他决定的事情又岂能更改?于是乎出征的时间就定在了八月初一,届时北辰昊昍将率领十万大军挥师南下,驰援大禹,震慑敌军。

“陛下,我也要去!”司徒咏灵听到这个消息后首先就朝他开口,神色焦急却又郑重。

“战场刀剑无眼,你去做什么?!”北辰昊昍厉声的喝止她,同时蹙起了眉目。那里危险重重,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不让我去,难道要把我留给皇后吗?”咏灵走到他面前仰头质问。虽然她并不是当真害怕皇后会对她如何,但是这却是很好的反驳北辰昊昍的理由,而他走之后,她也的确一百个不愿意再留在这个皇宫。

北辰昊昍听了这话后果然产生了迟疑。的确,在他看来咏灵手无缚鸡之力,而他此次出征更是不可能再把皇后禁足,如此一来,他鞭长莫及,倒真是有可能给咏灵带来危险。但是,带她上战场,这实在是——

见他的神情有些松动,咏灵再次出口:

“陛下,我只想时刻得见陛下,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会乖乖听话。更何况,如今我的剑术都快被太子殿下调教成高手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陛下也无需过多的担心。求求你了,让我去吧,好吗?”咏灵又使出了杀手锏,轻摇着他的手臂柔声的撒娇,不管说的有几分真假,北辰昊昍却一向最受不了这个,被她摇的心神俱乱,只能张口道:

“好好好,朕都依你。不过,可不能是这副形象。”北辰昊昍看着她满身的华丽宫装,婀娜多姿,俏丽逼人,虽然养眼,在战场上却是大忌。

咏灵看了他的眼神便知他所指,不就是换件衣服吗,她当然明白,于是道:

“嗯,我都听陛下的。”咏灵对他谄媚的露齿一笑,换来他一个宠溺的斜睨,于是随军出征的这件事情就板上钉钉了。

皇帝亲征,十岁的太子监国,北辰昊昍倒是想的好,此举也是给了北辰戎煜一个历练的机会。但是太子背后的势力他却已顾不上了,太子年幼,皇后自然垂帘听政,丞相慕容止辅政,这样做的后患就是,慕容家族的势力更加不容小觑。这就是君王最忌子息单薄的因由。

八月初一很快就到了,一切也都打点得当,这日城门外送行的队伍旌旗招展,北辰昊昍一身干练的戎装坐在马上,姿态说不出的傲然苍挺。此次随军,墨子伯作为重要谋士自然伴在左右,而为了尽量辖制慕容家族的势力,上卿慕容洛凡也被带在了身边。韩冰和董泽也随行,但他们的保护对象显然是跟随在陛下右侧身后的司徒咏灵。

咏灵现下是换上了一身便捷的男装,头发也梳成男髻简单的高高竖起,虽然那张娇俏的脸颊看上去仍旧是女孩儿的样子,但却比之以往增添了不少的英气,尤其是身上还配上了一柄剑鞘华美的长剑,看上去俨然一副热血少女的姿态了。

此次是去往战场,因此咏灵自然的收起了娇气,是骑着马跟在北辰昊昍的身后的,脸上神情也是肃重无比。

待得送行之礼完毕,大军就浩浩汤汤的出发了。

咏灵沉着脸走在北辰昊昍的右后方,而北辰昊昍却放缓了脚步,等着她上前,两人并列而行,他看着她的容色,无奈的笑道:

“瞧你的面色,如同要奔赴刑场一般,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他以为她是胆怯了,不禁调侃她。

咏灵闻言抬头,对他的笑容却有些泄气,这可是去上战场,三国交兵,难道是好玩儿的吗?他却好像丝毫没有压力,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怎么,难道又不想去了?”看她的表情一片哀怨,北辰昊昍眯起了眼,这小丫头不会这么善变吧!

咏灵摇了摇头,眼神幽幽的就投向了他:

“人家是担心陛下,更心疼陛下的辛苦。却不想你好像没事人一样的。”这最后的一句话,咏灵是咕哝出来的,轻的几不可闻。

“哈哈!灵儿,相信朕会在一个月内将这战事解决吗?”瞧她那般担忧的样子,北辰昊昍傲然的笑,深邃的眸子微眯着望住她。

“一个月?”咏灵自然不敢置信,但看着他自信的目光和笑容,却有些迟疑了,难不成他是早已想好了对策?还是单纯的对自己太自信了呢?

“怎么,信不过朕?”北辰昊昍见她震惊的表情继续追问道。那眼神中显然是有些失落,虽然是想要安慰她,但他说的却也不是谎话。

咏灵呵呵笑了,随即扯着马缰调皮的朝他一抱拳道:

“灵儿当然信得过陛下,那灵儿就拭目以待了!”奔赴战场前夕,她自然不愿打击他的积极性,更何况私心里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北辰昊昍这才愉悦的转过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唇边的笑意深邃无比,却又豪情万丈。

……

行了将近半月的路,终于到达了大禹城。这马上颠簸的半个月,对司徒咏灵来说真可谓是九死一生。长时间的骑马磨得大腿内侧都有了伤口,疼痛又劳累,浑身更是像散了架般的,只想倒地不起;整日里经受风吹日晒,甚至连皮肤都变的粗糙了许多;吃的也是简单的粗茶淡饭,哪里还有宫中的精致妥当?但是难能可贵的是她精神可嘉,即便如此的艰难,却也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并不乐意接受北辰昊昍应允的额外照顾。

终于来到了大禹城,她便再也支持不住的倒在了守将轩辕衡所安排的驻地房间内,整整昏睡了一天。

期间有略微的醒转过来,却察觉到有一人正在细心的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那动作轻柔至极,简直让她舒服的不想醒来,她便抱着那递过来的手臂轻呼一声“陛下。”就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北辰昊昍便无奈的勾起一抹浅笑,宠溺的低斥一句:“小东西。”轻轻抽出手来,俯身浅吻了下她的额头,便退了下去。

议事厅内,墨子伯、慕容洛凡、轩辕衡等人正在等着北辰昊昍。

他姗姗来迟,一坐上上首便丝毫不浪费时间的敛眉问道:

“可知此次双方统将是谁?”

“回禀陛下,西花军的统将依旧是那独孤胜,但探子回报说那靖熙王西林铭綦日前也赶到了军中,想是前来参谋督战的。”轩辕衡上前一步恭敬回道。

“嗯,那南雪军呢?”北辰昊昍又问。

“南雪军中是老将左丘衍坐镇,但他身边有一副将,似是最近颇受瞩目的新晋将领司徒昭远。”轩辕衡继续上报。

北辰昊昍听到司徒昭远的名字表情明显有了些动容,不过很快就收敛,接着问道:

“子伯,这左丘衍可是属意南雪的哪一派的?”他拧眉问向一旁的墨子伯,显然是想弄明白这南雪大将在朝堂中的派系。

“回禀陛下,这左丘衍倒并未参与派系争斗,像是一心为国,不曾表明绝对的政治立场,因此才颇得那老皇帝南宫绰的爱重啊!”墨子伯答。

“嗯,看来他倒是同那老皇帝一条心的。”北辰昊昍眯了眼,言下之意,这左丘衍既不是原太子(河蟹)党也不是新太子(河蟹)党,反而是以国为大,这下他必须要好好考虑该怎么对付了。

“双方兵力如何?”他接着再问。

“回禀陛下,那西花军是号称有十万之众,但依臣之察,先锋军六七万倒是有的。而南雪则是首先派了五万精兵助阵,为数也不少了。”这次奏报的是北辰洛凡。

“嗯。”北辰昊昍的眸子眯起:

“如此说来,倒是不相上下啊。”他指的自然是双方的兵力,自己带了十万大军,再加上大禹城的几万驻军,前期的战力双方是不分伯仲。

“陛下无需担心,此次陛下亲征,我军士气大振,定能将那西花和南雪打个落花流水。”慕容洛凡道,语气依旧谄媚,显然是习惯如此。

北辰昊昍并没有再接他的话,而是冷笑一声目光渺远的对着三人道:

“且先略微的给他们一些教训吧!”

略微?轩辕衡对此话有些不解,可看陛下没有再说下去的**便也不敢再问;慕容洛凡是丝毫不敢有什么异议;但是墨子伯的脸上却是了然一片,目中精光闪烁,似是稳操胜券。

……

第231章 出战(二)

这场战争其实三方是各怀心思,北月本不想打,却迫于无奈应战,而西花则是想要一雪前耻,南雪更多的只是想刺探虚实。是以北辰昊昍并无太大危机感的状态就来源于此,三方都各有顾虑,朝中又有这样那样的羁绊,因此成为持久硬仗的可能性不大,他只需从后方稍加的挑拨做为,相信一月内定然会有个结果。

因此交战的前几日,双方除了因着怒气喷涌的几击散打外,几乎并没有特别大的会战出现。不过起初虽然南雪的军队并没有出什么实际力量,但是因为西花军认为有人撑腰,且有靖熙王西林铭綦现场督战而士气大振,勇猛直前,北月倒是一时间没讨到什么好处,两军颇有伤亡。

咏灵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心下震撼的同时却极为不忍起来,从来都知道战争的残酷,但此刻亲临现场,感受着伤兵们的痛苦惨叫声,她仍旧不免伤怀心痛。

到了第五日,北月毕竟兵力强盛,且因为国君的亲临督战,逐渐占了上风。这时,西花军开始抵挡不住的向南雪求援,南雪自然答应应战。以一敌二,两军开始打的焦灼起来,伤亡惨重。这几乎才算是双方正式的开战了,北辰昊昍冒险奔赴前线,指挥作战。司徒咏灵留守在后方城内的大本营,却也心急如焚。

“韩冰董泽,我们出去看看吧!”咏灵仍旧是一身男装,手执长剑,对着两人吩咐。虽然不能同陛下一道奔赴战场,可是就坐在这里干着急,显然更是折磨,不如去城内观摩下,看看有无需要帮忙的地方。

而韩冰和董泽两人也并无异议。陛下在前方冲锋陷阵,而自己身为武将却在这里留守,难免说不过去,因此便同咏灵三人走出了驻军府邸。

城内果然一片混乱。街上人烟已少,大禹城原本因为是边城商贸繁荣,一直都是热闹喧嚣的,可如今摊贩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各式店铺也几乎全部关门大吉,街上寥寥几人,却都是在匆匆赶路的,甚至有的驾着马车,拖家带口拉着行李的奔赴到别处,显然是为了躲避战乱。偶尔有车马不小心撞到了行走的路人,却也毫无礼貌的不肯停下,依旧驾车飞跑,留下被撞的那人骂骂咧咧的追赶,一片嘈杂混乱。

咏灵跑过去扶起一对倒地的母子,孩子还在哇哇大哭,腿上一片鲜血粼粼,显然是伤的不轻。母亲一身破旧的衣服,对着前方的马车破口大骂,如今却不得不转过头去照看自己的孩子,地上杂乱的躺着一地的小纸包裹,有的被马车碾碎内里的东西散落了出来,仔细看过去显然是一包包的药材。

“天杀的!呜啊——”这时候母亲看到仍旧被不睁眼的行人踩来踩去的那一包包药材,哭喊着冲了过去,一包包艰难的往怀里捡,这下子也顾不上孩子了,显然那些药材对她来讲颇为重要。

咏灵命韩冰和董泽也去帮忙她捡药,但显然大多数都被踩碎入了泥,已经不能用了。那母亲好不容易捡起了几包宝贝似的护在怀里,还没来得及起身,结果又被一个不长眼的路人撞倒,怀中的药材又撒了出来,这下子反而是那路人被绊了个踉跄回头朝她骂道:

“哪里来的疯婆子?蹲在路中间儿找死啊!真是晦气!”骂完也着急的快步走了,不再理会那个女人。

“你个瞎眼的你赔我的药!你站住,你给我站住!”女人却疯了似的追将出去,显然是为这两趟被撞的遭遇愤怒了,几近没了理智。

“娘!呜呜,娘——”这时候咏灵身旁的孩子朝她哭喊,同时挣脱了咏灵跑上前去,而咏灵看他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害怕他再次跌倒也跟在他身侧相护。前面那位母亲听到了哭喊声,终于回过神来,重又跑回了自己孩子面前,蹲地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时候韩冰和董泽两人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几包药材交还到她面前,咏灵不忍得道:

“这位大姐,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那可怜的母子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可看了几人的样子,却又无奈的趴在儿子的肩头哭了起来,同时以手捶地道:

“哎呀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惠儿,娘对不起你啊,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大姐,您先起来再说吧!孩子还受着伤呢,这里不安全,我们姑且退到一边说话吧。”咏灵规劝她。

那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也终于意识到了她说的是实话,只得由着几人扶着来到了一旁的街角,靠着墙瘫坐了下来。这时候韩冰和董泽重又上前将那些药交还给她,她看着那仅剩的几包零散不全的药,再一次的泪如雨下,哀戚喊道:

“老娘好不容易才抓来这些药,这下却又被那些龟儿子给弄没了,惠儿,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

“这位夫人,你先别哭,还是先告诉我们你究竟发生了何事,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呢。”咏灵忙劝慰道。

“呜呜——”妇人扭转过脸看着这三人,只见少女一身男装,气质却高贵典雅,相貌更是不凡,虽然定不是寻常人物,但面相很是和善,而她身后的两人显然对她言听计从,想来定是家奴一般的人物,也就不再扭捏,抽泣着道:

“姑娘,我们娘儿仨真是命苦啊!这几日城中大乱,不想我的女儿竟然身染重病,我好不容易寻着家开门的药房给她抓了药,却无奈被这帮龟孙子给踩碎了,还弄伤了我儿,他爹去的早,这下我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呜呜——”

她哭得伤心,咏灵也跟着皱眉,这下子身边那小男孩儿也哭了起来,想是终于记起了腿上的痛楚,哇哇大叫着,好不伤心。咏灵有些无奈,只得道:

“夫人莫哭了,可否有药方?再去抓来便是了。”

没想到听她此说后那妇人哭的更痛,捶地道:

“姑娘呀,你是富贵人家不知我这贫苦人家的辛酸,且不说如今兵荒马乱,那药房还会不会给我开门,再者他就是开门,我也再无余钱去买一次了啊!我家男人死得早,我一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已经诸多不易了,呜呜啊——”

咏灵蹙眉,心道这大姐的确可怜,可如今在这儿哭泣也不是个办法啊,于是又高声道:

“夫人,你且把药方拿来,我来帮你抓药吧!”

那妇人听她此说,便缓缓止住了哭声,却依旧抽噎着道:

“姑娘,姑娘可以帮我?”

咏灵点点头,那妇人就边哭边把怀中的药方掏了出来,同时破涕为笑道:

“今日真是遇见活菩萨了,姑娘心地善良,日后定有好报的,我同我儿就在这里先谢过姑娘了。来,业儿。”说着,就拉着身旁的孩子打算对咏灵行起跪礼来。

咏灵赶紧上前制止,一边接过了药方一边道:

“夫人快起,无需客气,这孩子腿上还有伤呢。”

在妇人的千恩万谢中将她扶起,咏灵接着问:

“家中的病人可着急吗?不如夫人今日告诉我个住处,我明日托人将药送过去。”

她这么一说那妇人的脸色又有些耷拉下来,为难的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那小女都病了好几天了,一直卧床不能起,好不容易央求了个大夫给开了这药方,却说是再不能耽搁了的,呜呜——”说着妇人便又哭了起来。

“这样啊……”咏灵眉目有些纠结,但却转而将那药方交给了董泽道:

“董泽,不如你且先去找个药方拿药吧,若是不见有开门的,你就回府邸去找许太医,莫忘了再捎带些擦伤的药膏,这孩子的伤口也需要处理。”虽然会有些不便,但咏灵还是决定尽早将药找来交给妇人,毕竟人命关天不容马虎,何况,那小孩子腿上的伤也要及时照顾。

“这……”董泽对离开咏灵的身边有些担忧。

“你无需担心,有韩冰在呢,我同他先将这位夫人和孩子送回家去,你拿到药后再来找我们。”咏灵做下了决定。

虽然韩冰和董泽都有些迟疑,但想到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只能应允了。

董泽拿着药方离去后,咏灵便同韩冰一起护送着这对母子回家了。由于孩子受伤了行动不便,咏灵便命韩冰背上了他。一路上那妇人对咏灵是千恩万谢,几人终于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想是这孤儿寡母的生活不济,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无可厚非。

待得路过一处简陋的小院儿门前,那妇人便说到了,拿钥匙打开了院门,就招呼两人入内。咏灵先走了进去,韩冰背着孩子后面步入,而那妇人却停在门边左顾右看了下,便也走了进去并顺手锁上了房门。

“公子,到了,就先把业儿放下来吧。”那妇人走到了韩冰身侧,接过了孩子。

“我先给二位准备些茶水去。”她先嘱咐着孩子一边玩去,随后就转身想去厨房准备茶水。

第232章 出战(三)

“夫人不必麻烦了,我们就且等着董泽抓药回来,就要走了。”咏灵是不想让这可怜的孤儿寡母操劳。

“这怎么成?姑娘的大恩大德我这妇人本就无以为报,怎么还能不让两位喝口水呢?”妇人坚持,咏灵也只能由她去了,但却又想起什么般的抬头道:

“夫人还是先去准备一盆清水,这小公子的伤口需要早些处理,免得感染化脓就不好了。”她还操心着孩子的伤口,那妇人心下一阵感动,也自赶紧去了。

韩冰站在小院儿中,眉梢却微微拧起。不知何故,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感到这小院儿中莫名的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但看这孤儿寡母的也不像是心怀叵测之人,也就强迫自己忍下了心绪了。对了,那妇人还说她有个久病不起的女儿,难不成是因为病气太重才让自己心思烦乱?正想着,他径直的朝里间房屋走了过去。

这时候那妇人已经端着茶水和清水出来了,看到咏灵正在同孩子说话,而韩冰则是正往里间走去,她唤了一声:

“这位公子,小女就住在里间,怕她过了病气给你,还是同姑娘先过来喝杯茶吧!”

咏灵转过了头,倒是并没有心思喝茶,而是接过了那盆清水打算给孩子清理下伤口。

可是韩冰倒是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住脚步,继续往里走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里间不太对劲,似乎有诡异的声响传来。反正他也不想喝这里的茶水,就且进去看看吧!虽然看人家病中的女儿有些不妥,但听那妇人说起她女儿才只有十一二岁,也就不甚在意了。身为大内高手天生的敏锐让他直觉的内间不妥,当然要去看个究竟。

屋子里的摆设相当简陋,甚至是有些破败的霉味,内间的床榻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显然正是那个生病的女儿。韩冰皱起眉头,难不成刚刚的响动果真是这床上的女孩儿发出来的?而当下床榻上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声音,轻咳着开口道:

“是谁进来了?咳咳——”她语声虚弱,听起来倒真是病的不轻。而韩冰也停下了脚步思量着自己还是应该出去为好。

“咳咳,外面是谁?业儿吗?还是娘?”那女孩儿像是听出了来人没有答话,继续开口询问。

韩冰这时候不好再悄悄退出去,只得有些纳闷的开口招呼道:

“我是你家来的客人,来给你送药的,我这就出去喊你娘过来。”说着就打算走。却不想那床上少女的声音又传了来:

“咳咳——贵人先别走,我想喝水,可以劳烦你把桌上的水递给我吗?我起不来了,咳咳咳——”

韩冰蹙起了眉,救人救到底,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了。拿起了桌边的茶水,就递向了床上的小女孩儿:

“给你。”

床上的小女孩儿露齿一笑,道了声:“谢谢。”便从被子底下伸出手去——

正当韩冰有些纳闷这个小女孩儿那有些无法言说的笑容时,一柄亮闪闪的匕首就已经朝他刺了过来,却见那床上之人接水杯的手上赫然拿着的是一把匕首!韩冰到底是反应迅速,立即转身摔杯,但还是不免被匕首刺破了衣角。而就在这时,房门陡然被关了起来,“嘭咚”一声急响,韩冰暗道一声“不好”,果然是好奇害死猫啊!转瞬就见从房梁上跳出来几名黑衣人,二话不说的就朝他攻将过来。而此时床上的女孩儿也一跃而起,哪里还有什么病气?伸出长剑立马就对着他砍刺过来。

他出手招架,心道难怪觉得这房内不对劲,竟然隐藏着四五名的高手,那么灵姑娘呢?不好!他想冲出去,却无奈房门已被锁死,只得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跟他们拼杀起来,而因为战局受挫,施展不开,当然是人数众者受益,韩冰真是急不可耐!

“——里面是什么声音?”外面正在给小男孩儿清洗伤口的司徒咏灵听到了关门声后紧接着就听到了刀剑的拼杀声,虽然不很清晰,但依旧明显的很,她站起身来想要过去看看,却冷不防的眼前一黑,一阵风声起,随着一声尖叫,她察觉出自己的双手被缚住,显然方才有一口巨大的黑麻袋套在了自己的头上,而此刻两边的人正一边一个的架住自己——

“什么人?!”她大声呼喊,心惊的同时倒是反抗了几下,刚刚甩开束缚正想要抽出身上佩剑,可她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会是蓄谋已久的高手的对手,剑还没来得及抽出便又被制服了,黑暗中有个声音传到耳边:

“司徒小姐,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只需乖乖听话就好。但若你不配合,那母子三人就都会为你殉葬!”

咏灵惊骇不已,显然是想到了方才那声尖叫正是那位妇人发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不由分说,她便被人拖架着往前走去。她挣扎着不肯上前,那伙人索性就抬起了她,而被那黑黑的麻袋兜住头脸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反抗的力气也自然是无济于事。直到被装上了一辆马车,随着快速狂奔的阵阵颠簸,她头上的麻袋才被取下。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黑衣蒙面人,纷纷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强迫她不得发出声音。

咏灵瞪圆了双眼愤怒的盯着两人,想起他们方才的说辞,看他们的举动也的确不像是想要伤害自己,那么是为什么要劫持她?她在这个大禹城人生地不熟的,当然不可能会结什么仇家,那么——难不成是针对的北辰昊昍?!跟此次战事有关吗?想要劫持自己来要挟北辰昊昍?不!倘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想到这儿她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会是谁呢?南雪还是西花?

这边厢当韩冰终于踹开了门闯了出去,可小院中早已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瑟缩着的那母子二人,显然被吓傻了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身后那几名黑衣高手,扫视了一眼小院,纷纷对视了两眼便飞身越上了院墙逃走了。韩冰眸子怒起,提气去追,却突然回神:不好!看来他们的目的只是灵姑娘,而灵姑娘一到手,他们就毫不恋战的跑掉了!现在再去追恐怕已是追不上了,只得尽快的回去通报陛下,可是,陛下还在前线呢!又要拿这些事情去劳烦他,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真是该死,今日这般大意,真是百死不能谢罪啊!

……

第233章 三王乱(一)

约莫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个时辰,才总算是停下了,期间身边有两尊瘟神看着,司徒咏灵就连掀开车帘看一眼也不被允许,自然是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的。

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往四周看一眼,便被身后的两人推进了一处帐子内。

“司徒姑娘,王爷在等你。”

“王爷?”咏灵疑惑的回头抬眼,但见眼前缓缓走过来的那一人,紫衣金冠,笑靥如花,不是西林铭綦是谁?

“哈哈!灵儿,我们又见面了!”西林铭綦走上前来,手中依旧摇着那把折扇,笑容华彩万丈,简直让这帐内的景物都增光不少。

“靖熙王,你这是做什么?!”咏灵却丝毫没有他这般的好心情,要知道自己可是被劫持而来的,而她还真没想到,劫持自己的人会是他!她倒是不曾听说他也在军中,即便知道了,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我想见你啊!”西林铭綦停住了脚步,回答她的话,同时笑容也止住了。

咏灵听罢一阵泄气,他倒是说的认真,但作为却让人无法苟同:

“想见我,要用这样的方式?”

“不然呢?我还能怎样见到你?”西林铭綦蹙眉,眼睛里精光急闪,内里却是遮不住的愠怒心伤。听到探子汇报说她也随军来到了大禹城,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上次在北月皇宫,他千等万等她来送别她都不肯,让他带着遗憾及落寞离去,心内不能不愤慨遗憾,却不想这么快就能再见,他当然要不择手段了!

“你——”咏灵被他噎的一阵无语,只得气呼呼的在帐内走来走去以缓解情绪,后又抬头道:

“总之,你尽快放我回去!”就是因为两人是老熟人,她才能对他这样的口气。

“哼!灵儿,此次找到你,我就根本没打算再放你回去!”西林铭綦收了折扇,脸上表情有些认真,同时气哼一声转过了身子不再看她。

“你——你究竟在做什么呀?!”咏灵不淡定了,追到他面前仰头道:

“你是想拿我来要挟陛下吗?如此卑鄙之事你也行的出来?”她当然知道此时两国正在交兵,而他此举,她也只能这么理解。

“哼!”西林铭綦愤恨的怒斥一声咬牙道:

“北辰昊昍劫持了你就不算卑鄙,他将你千里迢迢带往北月,禁锢在皇宫中大半年,你却不说他卑鄙,我这样做就算卑鄙?灵儿,你公平何在啊?!更何况,我并未想过拿你去要挟他,我是根本不会将你交给他了!”他仿似被气得不轻,不得不打开折扇大力的摇着,似乎想要扇去自己心头的怒火。半年多前在灵州,他就应该要将她带走了,却无奈中途遭遇暗杀无暇他顾,只得将她交还给了司徒昭远,可怎知司徒昭远仍旧没有救下她,想起这事来也真是可气。

咏灵听了这些话后微微愣神,便张嘴无言了。他这样说,她当然懂得了他的意思,低下头去有些不知所措,可是——

“西林大哥,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又何必如此呢?”上次她可是明摆着拒绝了他的,他这又是闹哪门子小孩子脾气啊?

西林铭綦听了这话后合起了折扇,眯了眼,眸底是明显的伤痛,盯着她道:

“你只顾你说的,却不顾我说的了吗?灵儿,不要忘了,你也算是给过我承诺的。”他微微冷笑着,眼光幽沉的捋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手臂上那一圈圈缠绕着的发带,在帐内微光的照耀下那发带散发出浅浅的碧光,莹莹一片。

咏灵盯着他的手臂就愣愕了,不禁后退了几步,心思百转千回,又是感动又是惊慌又是恐惧,她骤然想起了他送她的那颗黑晶石,眼光便有些不敢看他的闪躲了。

而西林铭綦自然看出来了她的不自在以及躲闪的目光,双眼一寒便拉过了她,声音有些冰冷的道:

“看来你早把这件事给忘了,灵儿,你可真是伤人啊!我那块石头也被你丢了吧!”她脖子上自然是没有佩戴着的,他看的清楚。

说这话时,咏灵感受到他抓她的手臂有微微的颤抖,心知那块黑晶石对他的意义,而她此举,不止是伤了他的心,更是伤了情啊!虽然他的语气并未显露太多,但显然心内是无比失望和愤怒的,想到此,咏灵赶紧怯怯的抬头安抚道:

“西林大哥,那块晶石没有丢,在我哥哥那里呢!等,等有一天我见到了哥哥,就问他要来还你。”虽然不知道当初哥哥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希望这样说可以让他好过一点。

她以为她说了这些会让西林铭綦好受一些,却不知道无论如何对他都是一种伤害了,尽管没丢对他母亲来讲是一种慰藉,可是一直放在别人那里还要抽空还给他,她竟然也说得出口?!

“哼!你这样对我,我该怎么惩罚你呢?”西林铭綦突然向前,眼中闪着些许火焰,直把咏灵逼得整个人向后退去,直到身子顶住了一处高台再也退无可退才停下。他却伸出了两手撑在了台面上,咏灵被他禁锢在怀中不得脱身,两人的身子此刻更是紧紧相贴,咏灵尽可能的向后缩着身子,西林铭綦却步步紧逼的欺压着她,直至两人面贴面的呼吸可闻。

“林,西林大哥?!”咏灵吓得简直不敢睁眼,表情也是纠结一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这么近的距离,她本能的感到紧张,脸上也不禁生出一抹羞红。

西林铭綦却不答话,也不让她逃,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内里伤痛和愤怒交相翻涌,一双手更是将她的两手摁在了台上,折扇了也丢了开来,他却进一步的侵向她的脸庞——

咏灵不得已猛地转过脸去,他的双唇就落在了她的颈间,还不待咏灵出声喝止,西林铭綦已将唇齿缓缓的贴在她的颈侧移动,温柔的顺着肩颈划了一条弧线,直至右侧肩膀停下,进而张口便咬——

“啊——”咏灵尖叫起来,虽然他并未怎么用力,但这样的举动已足够让她惊悚了。

然而西林铭綦听了她的尖叫后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又加重了力道,隔着衣服继续啃咬她的肩膀。

“呀啊——”这下咏灵真的痛了,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了,却又不敢乱动,害怕真被他的牙齿挂出大大的血口,只得求饶道:

“西林大哥,你干什么呀?!放开我吧!”真是不曾想到他所说的惩罚就是这个吗?他难道属狗的啊!

西林铭綦却并没有怜香惜玉般的放过她,而是继续咬,心中夹杂着怒气与不甘,下一秒甚至是圈起双臂抱紧了她的身子狠狠咬下,随着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这一次,那肩膀上肯定要留下血印子了。

咏灵的眼泪终于出来了,这下子,她甚至怀疑他是吸血鬼了,疼的都没有力气反抗了,只得抽着鼻子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弄。

“疼吗?”西林铭綦终于松了口,却把嘴唇转向了她耳侧,几乎贴着她的耳垂问出口。

咏灵点头如捣蒜,泪眼婆娑,无声的朝他控诉。

“哼!还不及我痛楚的十分之一!”西林铭綦腾出一只手来温柔的帮她拭着泪,说辞却依旧冰冷愤懑。

咏灵也终于明白了他是何意,缩回手来狠狠地将他推开,却又因牵扯到肩膀的咬伤而呲牙咧嘴的痛呼,可仍旧是朝他投去冰冷的视线,像是恨之入骨。

西林铭綦却似没听到似的,再次走上前去箍住她的两条手臂道:

“让我瞧瞧,伤的怎样了?”说着就作势要去扯她的衣襟。

“走开!”咏灵当然不敢让他靠近,更何况是看伤口?!于是用那边未被咬的手臂去推搡,可又怎可能敌得过他的力气,不得已又被他制在了怀中,伸手就要解去她的衣衫露出肩膀,她又怎能允许?

“你住手!快住手!难道要让我恨你吗?!”她急声厉喝,眼神更加凌厉。

西林铭綦果真停住了,却有些正色的冷笑道:

“灵儿,因为我爱你你就要恨我,你不能这样以德报怨吧!”

咏灵不理他的痞气,咬牙道: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快走开!”

“那你的伤呢?”铭綦无奈反问。

“不用你管!”咏灵言辞犀利。

西林铭綦盯了她良久,随即邪笑一声道:

“灵儿,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让我为你疗伤呢?其实不必如此的,半年前在灵州的树林里,我可是一路将你抱回来的呢,甚至连衣服都是我帮你换的,该看的也早看过了,你难道竟不记得了吗?”

咏灵惊愕的望向他,表情渐渐肃重起来,同时一颗心提起。那期间的事情她根本就记不得了,似乎当她醒来后就被北辰昊昍安排在了客栈里,真没想到还会有他说的这一环节。

而看着她惊愕的表情,西林铭綦眯起了眼,躬身靠近她低语道:

“灵儿,你莫不是,全都不记得吧!”

第234章 三王乱(二)

“什么?”咏灵听他的口气颇有些惊悚,同时心下更加不安起来,不由的揪紧衣襟眼光闪烁不定。

西林铭綦再次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口气阴阴地道:

“你莫不是,全都忘了?我们,在马车里的事情?”

“什么事情?!马车里?”咏灵汗毛都要竖了起来,她只记得被那个小贼追杀,然后似乎她就毒发了,她以为是被北辰昊昍给救了,难不成,当天真的发生了些什么?

“哼!这样的事情你也敢忘,当真是应该再咬你一口!”西林铭綦状似悲愤,眸底却闪动着莫名的邪光。

咏灵继续愣愕的盯着他,却见西林铭綦陡然放开了她,背过了身子,状似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道:

“灵儿,你中了幽灵蛊,你可知道?”

咏灵不再回答,算是默认,可却忽然感觉周身有些冷,不禁伸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双眼盯向了地面。她知道,即便她不回话,西林铭綦也依旧会说下去。

“那日,我见你之时你已毒发,却正被那该死的小贼欺侮,我将他一剑毙命救下你,却无奈没有解药为你解毒,所以就——灵儿,你能原谅我吗?”他转回身,表情沉痛,眼神却如水。可是咏灵已不忍再听,紧抱着双肩摇头道:

“够了!你在骗我,你在说谎!你说的不是真的!”她当然懂他的意思,但他肯定是在说谎,她才不信!

“灵儿,你为何不信呢?你就如此的相信我是个正人君子?可此刻干嘛又骂我卑鄙呢?”西林铭綦步步紧逼,再道:

“其实,我也的确是个正人君子。”正当咏灵为着他这句话燃起了希望之时,他又道:

“我本不愿乘人之危的,可无奈你当时被蛊毒折磨,苦苦哀求于我,我实在不愿你受苦了,所以才……不过,我是会为你负责任的,当时把你交给你哥哥之时,我就已然告诉了他,三书六礼过后就会娶你过门,却不想你竟又被那北辰昊昍抢走,而他抢走了我的未婚妻,我又怎能不恨他?所以——”

“住口!”咏灵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下去:

“你是在骗我的!你说的都不是真的!我是被陛下给救了,不是你!”

他说的这些话,分明就是私心所致,他怎么可能会是个正人君子?!咏灵简直恼羞成怒,可一想到他这般的狡诈,就又不得不怀疑那话中的可能性了。

“哼!将事实说给你你都不愿意听,当真是不可救药!当日究竟是谁救了你,难道你竟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吗?”西林铭綦继续蛊惑。想要征服一个女人,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一想到北辰昊昍对她的作为,他可一点儿都没有负罪感。

咏灵继续摇头不愿相信,可心下却也惊悚一片,那日的情形,她恍惚中似乎是有些印象的,的确是被人救了,可却分不清楚究竟是哥哥,还是他,抑或是北辰昊昍!但是北辰昊昍好似是直到自己被皇后下毒后才知晓自己中了幽灵蛊的,那么,那就不会是他了!那么,难道会是哥哥?对,定然是哥哥才知道答案的!西林铭綦他定然是在瞎说的!

“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哥哥啊!他就在南雪军营,你也不想再见见他吗?”西林铭綦继续凉凉道,竟然正好指出了她的所想。

咏灵又是一惊,且先不说哥哥在军营的事情,但是他大言不惭的要她找哥哥对质,那岂不说明了他的话不会是假的了吗?难道竟真的……不,她不相信!

“我哥哥也在军中?”她还是决定先转移话题,她不想再被他蛊惑了!

“嗯。他作为左丘衍的副将随军而来的。”西林铭綦肯定的道,这也不算什么秘事,自然可以让她知晓。

咏灵蹙眉,左丘将军是南雪名将,她是知道的,却不曾想到哥哥竟然作为南雪的副将一同出战,这下好了,几个人又聚在一起了,真是热闹啊!

“你究竟何时放我回去?!”她转而又看向了西林铭綦,言归正传。

“我说过了,你的记性还真是糟糕。”西林铭綦拧眉不悦道。

“你别这样,陛下他知道后定会来救我的!”她这是实话实说,如今自己已消失了几个时辰,而既然目标是她,相信西林铭綦也定不会对韩冰怎样的,那么恐怕此刻消息早已传到了陛下的耳中,他定然不会放任不管的,到时候麻烦重重,她此说也是在提醒西林铭綦。

“哼!如果是那就更好了,最好是他亲自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西林铭綦少见的阴狠道出,脸上亦几乎一片狰狞,吓得咏灵不由打个冷战。

她之前就猜测是要拿她来给陛下使绊子的,那么此刻理智上来讲,西林铭綦还真是没理由不顺势而为,一举两得。虽然心下恨他的卑鄙,但也同样担心陛下真的会来救她,那可真是不妙了!

思来想去,脑中更是烦乱。眼下是三国交战,互相对立的三人又同自己有着这样那样的牵系,她真是不知该作何念想。对于当前战局最理想的恐怕只能是如同陛下所说的尽快结束战争,可又如何能达成所愿?眼下她当然是不愿意成为要挟北辰昊昍的筹码甚至是诱饵的,可却又身陷囹圄无能为力。这事情还真不是那般简单的,西林铭綦也定然不只是一心一意的只想劫走她。果真是自己错了不应该来吗?竟然给北辰昊昍惹出这么大的祸患,该怎么办呢?

“你现在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想静静!”咏灵指着帐外朝西林铭綦大喝,自然的把脾气全发在了始作俑者身上。既然他不会放自己走,那么肯定是给自己安排了住处了,眼下天色已晚,现在要求清静下,没问题吧!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西林铭綦好似又长叹了一口气,走近她舒缓了神色道:

“灵儿,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我不愿意轻易放开你。所以,除非给我一个绝对的理由,否则别奢望我会放弃。不过,今晚先好好睡吧,我走了。”瞧着她对自己的厌恶,他也不想再招她烦,只得转身想要踏出营帐。

“绝对的理由?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咏灵听了那些话不由生气,他的耳朵为什么老自动过滤某些信息呢?罢了罢了,跟这般不讲道理的人说再多也没用:

“我讨厌你,你赶紧走开!”她边说边双手并用的就将他往外推去。

“你再聒噪我就不走了!”她的话又触了他的逆鳞,西林铭綦雷打不动,继续耍赖。

咏灵也不再动了,而是恨恨的盯着他,那眼光几乎能将他杀死。

西林铭綦终于在她的注视下扭头离去了。算了,今日给她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他懂得见好就收,还是让她稍微好过一些吧!不过,嘿嘿,他觉得今日这一战,还是自己赢了。

咏灵闷闷的留在帐中,这里显然是西花的军营,西林铭綦也真是意气用事,竟然耍出这样的手段。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呢?莫不是自己之前真的被——不,一定不是这样的!这都只是他的阴谋而已!可如今该怎么办呢?帐外显然是有成批的士兵在把守着,她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真是不成想竟然会在大禹城内遇劫,还是她太大意了吧!那对母子显然是得了西林铭綦的授意才诱骗了她,真是可恶!这下陛下该有多着急啊!他会怎么样?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一定会的!但是,不能来啊!西林铭綦可是等着他上钩呢!究竟怎么办才好?她又开始纠结了,唉!

慢着,方才从西林铭綦那里得知哥哥也在,那么既然西林铭綦都知道自己来了,哥哥想必也是知道的,他会有什么动作吗?还是真的已经伤了心,愿意放弃她了?咏灵倒是希望他不要有什么动作才好,反正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救出去交还给北辰昊昍的。

不一会儿帐外就有个小丫头进了来,送来了饭菜及换洗衣物,还有一瓶治疗咬伤的药膏。

“奴婢名叫绯烟,这几日就由我来照顾姑娘了。有什么吩咐姑娘可以尽管说。”那小丫头一身青衣眉清目秀,咏灵却是没有好脸色,将衣物愤愤的收下,就又把小丫头轰了出去。

……

她今夜定然是无眠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也得不出个结论。不知过了有多久,就在浑浑噩噩即将睡去之际,却听到了帐外传来一片嘈杂喊叫声,惊得她立时清醒,挣扎着坐了起来。显然帐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毫不犹豫的穿衣下床,快步跑到了帐门口。

掀帐正想出去看看,两名手持长矛身佩长剑的士兵以及方才那名叫绯烟的小丫头都靠了过来挡住了去路:

“姑娘,王爷有令,姑娘还是不要出来了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奴婢。”小丫头道,声音虽然恭谨,却也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第235章 三王乱(三)

咏灵微一蹙眉,却也不同他们争论,只是淡淡道:

“我只是听到帐外有嘈杂声,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知道吗?”

那小丫头皱眉,口中却道:“奴婢不知,姑娘还是先在帐中休息,等奴婢打探清楚了再告诉姑娘。”

咏灵正不悦间,却听得外面那喊声越发大也越发清晰了,像是什么“走水了”云云。她便不再动作,拧眉倾听。

“快来人啊!粮草仓着火了!救火啊!北月偷袭啦!”那些喊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在四处逃窜着通知众人,这下子连同那守帐的士兵们以及那个丫头绯烟都面色震惊焦虑起来。

“快来人啊!着火啦!粮草大营着火啦!”嘶喊声还在继续,而几人抬头望过去,但见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一处火光,满天通红,黑烟滚滚直通天际。

当下咏灵的脑中正在快速的思量,这大火绝对不同寻常!西林铭綦的帐子就在旁边,眼下定然是已经奔赴火场了,粮草大营着火可是行军大忌,他不可能不管。那些人呼喊着北月来犯,也是有可能的!这显然就是一场偷袭,她几乎敢百分百的肯定,这定然是北辰昊昍来救她了!当然,烧粮草是顺便的,目的是声东击西,可是,北月的军营毕竟有好几万人哪!他此番偷袭必定不可能大张旗鼓,那如果是带着少部分人亲自来闯,可是危险至极啊!

思及此,她反而舒缓了心神,对着正一脸紧张可仍旧不为所动的绯烟道:

“眼下外面一片混乱,我就不凑热闹了,先进去睡觉了。不过我疼得睡不着,你一起进来帮我擦一擦伤药吧。”说着,咏灵就率先进了帐内。

而那个绯烟对她的吩咐虽然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是眼下显然心中焦虑,自然顾不得想太多,于是便跟着她进去了。

咏灵走至床边,弯腰下去,在床褥间摸出了一物,却又很快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待得那绯烟拿了药膏靠近,垂头不察之际,咏灵倏地一把将手中之物伸向了她的颈侧,同时起身迅速的勾住了她的颈子。

“先不要声张,否则就别怪我的匕首不长眼睛了。”咏灵一手揽着她的肩胛,一手拿着匕首抵在她的颈子上,同时声音故作阴沉道。他们倒是收了她的佩剑,却不曾想到她贴身还藏有一把匕首,此刻终于派上用场了!

那绯烟经此变故浑身倒是一抖,声音却是没有太大的惊讶道:

“姑娘还是不要乱来的好,王爷派了重兵把守,你出不去的。”

绯烟如此的语气也自然应了咏灵的猜想,西林铭綦既然放任她一个小丫头连同着两名侍卫来照看她,显然是对这个小丫头极有信心的,而从她之前的表现也自然不难猜出她定不是个普通的丫头,在西林铭綦的手下一定是有些地位的,因此咏灵才敢拿她来威胁。她也有想过是不是先打昏绯烟然后换上她的衣服浑水摸鱼,但想了想觉得还是风险太大,且不知这个绯烟功夫如何自己能不能把她打晕,就算真成了,要是外面的两尊门神眼神太好认了出来,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因此也只能铤而走险了,好在她要做的不会很多,只需逃出了这片大帐让北辰昊昍看见,就算大功告成了,这样也好给北辰昊昍争取时间,免得他挨个儿的找自己。

咏灵当然不听她的警告,自顾自的挟持着绯烟来到了帐子门口,果然看到了那两名士兵大眼瞪小眼。

“姑娘,这……”他们显然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司徒咏灵会使出这一招,就连绯烟自己也没有想到。而咏灵是顾不得了,虽然这样的作为对她来讲还是不太熟练,可是为了给北辰昊昍减少麻烦,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她必须要逃出这顶帐子去找他!

“勿要轻举妄动,否则我杀了她!”咏灵寒着声音道。

“姑娘,我只是个丫头,性命卑贱,你威胁不了他们的。”绯烟一边柔声劝解咏灵,一边给两名侍卫睇去眼色:

“还等什么?你们还不快过来劝劝姑娘,别让她做傻事啊!”

她倒真是聪慧的,先是打击咏灵,再来敲击那两名侍卫。

“绯烟姑娘,这……”

那些侍卫显然是迟疑了,虽然灵姑娘更重要,可绯烟姑娘也是王爷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啊,难道就这么让人给杀了?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给了咏灵机会,只见她挟持着绯烟绕过了两人退了几步远之后,便狠狠地将绯烟推向了那两名侍卫,自己却是眨眼之间就跑向了一旁混乱的人群。

眼下大家都在着急着救火,这片营帐更是十分密集一片混乱,而方才绯烟倒地的冲击也正好绊住了三人的脚步,待得他们站起身来追将出去,还哪里看得到咏灵的影子啊!

可是这边厢咏灵逃跑的也并不顺利,她是只知道朝人多的地方跑,可是却被人群冲的几欲摔倒,不得已只得躲闪在了身旁一顶帐篷的拐角处,打算观察下形势判断下方向再出去。

不知躲了有多久,正想着怎样才能找到北辰昊昍之时,却觉出身后突然有了动静。她骇的连忙转过身去,几个人影就落入了瞳孔。而对方也正在盯着她,虽然暗夜漆黑,但她还是看清了那几人身上穿着的西花军的服饰,还有为首一人的脸:

“哥哥?”这声音不止是震惊,还有疑惑,他怎么会来?!

“小姐!小姐!”司徒昭远的身后此刻又有两人略微上前,声音里却是说不出的惊喜。

“珠儿?小疯子?”咏灵继续疑惑,虽然也有惊喜,可她的心思却还很清明,眼下哥哥和珠儿还有小疯子都穿着西花军的服饰,这是要做什么?

“走!”司徒昭远却并没打算在此地倾诉衷情,事不宜迟,既然目标已经找到了,就不该再耽搁了,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拉过了咏灵,并交到了一旁泪珠儿的手中。

“泪珠儿,你先带着她回我军营帐,我去去就来。”说罢,昭远清冷的目光扫视了下咏灵,便扭头带着小疯子和另外几名侍卫走掉了。虽然看到她如论如何心中总有惊喜,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想到那场大火烧的竟然这么大,眼下南雪同西花可是同盟关系,他们的粮草仓着火,对南雪来说可不是好事,不过他此去却也并不是帮着他们救火的,而是杀敌!

“小姐,你要好好的啊,我们待会儿见!”小疯子走了好远还不忘回头朝她喊话,嗓音里不无激动关切。

片刻之后这里就只留下咏灵和泪珠儿两人了。咏灵愣愣的,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而泪珠儿却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她,口中道:“小姐,快走吧!”说着,就将她拖拽而去。

“等等,珠儿,这是怎么回事?”咏灵又怎可能任由她拉拽,虽然依珠儿的功夫自己定然是反抗不得的,这也是司徒昭远放心将她交给泪珠儿一个人的因由,可是她当然要首先问清楚。

“小姐,眼下先不要问那么多了,赶快跟我回营地吧!这里不安全。”泪珠儿也急不可耐,理智来讲目前当然不是解释前因后果的好时机。

咏灵被她拖拽了几步,却又急切的问道:

“珠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粮草营的大火不是你们放的吧?”她有点弄不清楚了,显然哥哥今晚也来救她了,难不成想出的是和北辰昊昍一样的方法?但是他们南雪可是西花的盟国啊!这场战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吧!

泪珠儿也不多瞒,一边拉着她跑一边道:

“这么大的火不是我们放的,原本公子只是想略微的弄出点儿乱子,不成想却有人比我们更早的动了手,且丝毫不留余地,这下西花的整个粮草仓危矣。”

听了泪珠儿的解释,咏灵的脑子在快速的盘算,哥哥应该也是得到了消息今晚打算行动,可却被北月抢先了,而北月一把大火偷袭了西花的粮草大营,造成的混乱是无与伦比的,哥哥当然趁乱过来了,那么眼下呢?他又回去做什么了?她心头一紧,不好!他定是想到了来犯者会是北辰昊昍,要去同西花同仇敌忾呢!

“珠儿,放开我!”想到这里,她停住了脚步,并且甩开了泪珠儿的手。

“小姐?”泪珠儿自然不解。

“珠儿,我不能跟你回去!”咏灵正色道,看着泪珠儿惊讶的脸,她抓住她的手道:

“哥哥定然是回去同靖熙王一起截杀陛下了,我必须要去提醒陛下!”她满脸紧迫,显然是十分忧心。

“小姐,你怎么?”泪珠儿瞪大了双眼。咏灵却握紧她的手继续道:

“珠儿,你帮帮我吧!实不相瞒,我已同北辰昊昍私定终身,我已决定要留在北月,留在他的身边了!珠儿,你一直是我最亲的姐妹,你一定最懂我的!我知道你一直心系哥哥,你也乐见如此的,不是吗?放我走吧!珠儿,如我之前所说的,你一定要照顾好哥哥,我也不能让陛下有事,我们都要好好的!”

泪珠儿愣愕一片,咏灵却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就打算走。

“小姐!”泪珠儿却又上前拉住了她:

“难道你不管公子了吗?自从你走后他一直很伤心啊!还有老爷和夫人,你不打算见他们了吗?”泪珠儿此刻的心情十分杂乱,真是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听了咏灵的那一席话,她又惊又怕又喜又忧,惊的是咏灵对自己说出了她对北辰昊昍的心意,怕的却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以及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喜的却是自己对公子的感情似乎真的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希望,而忧的却是司徒昭远的态度和伤痛。

第236章 三王乱(四)

“总能见到的。”咏灵咬咬牙,隐藏起心内的愧疚,继续安抚她道:

“爹娘仍旧是我的爹娘,你和哥哥仍旧是我的亲人,还有小疯子,我抽空自会回来看你们的,别担心,我也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可是公子让我带你回去,她若发现你不见了,是会责怪我的呀!”泪珠儿十分为难。

“你就洋装是我伤了你,不得已才放我走的,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的!”咏灵把一切都想好了,说着就把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放在了她的手上。随后转身,很快的跑走了。

泪珠儿愣愕着站在原地,却良久没有动。她知道只要她追上去凭借着她的功夫不可能会让咏灵跑掉的,可是,小姐作为自己的主人、姐妹在求她,而且,而且……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小姐真的是心向北辰昊昍,她是自愿的!北辰昊昍是一国之君,又对小姐如此宠爱,这桩情事,哪怕就是老爷夫人,也没理由反对的吧!他们可是两情相悦的,而自己的主人一直都是小姐,不是公子,她应该要为小姐的终身幸福考量。她在尽量的说服自己,双手紧握,握的几近颤抖……

咏灵跑后不久,果然听到了喊杀声,她瞪圆了双目心脏揪紧,就往那片喊杀声冲去。

不久后果然看到了!火光一片,杀气腾腾!一队蒙面的刺客骑在马上,却被围在场中,正在朝他们举刀拼杀的,是成百上千的西花军。为首的一人正是西林铭綦,只见他远远的被侍卫们护着骑在马上,此刻正挥舞着手中长剑大喝道:

“休要让这群北月贼子跑掉,给我上!格杀勿论!”

而此刻隐藏在暗处的司徒昭远也冷笑着道:

“小疯子,就让我们先帮着靖熙王,剿一剿贼寇吧!”说着,他接过了一旁侍卫递过来的长弓,拉弓上弦,直指前方那马上为首的黑衣人,“嗖”的一声箭已离弦,夹着破风的力道朝那人冲了过去。

“小心啊!我在这里!这里——”

只见乱糟糟的场中突然冲出来一名粉衣少女,在这暗夜的战场上颇为不合时宜,而场中的三人听到这喊叫声,又看到了那个身影,瞳孔皆是一缩。

咏灵一边大叫一边往战场上跑,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必须引起别人的注意。当然叫喊声中也不能透露北辰昊昍的身份,虽然她并不能确定,但她相信那群黑衣人当中一定有北辰昊昍!

眼下北辰昊昍果然是注意到她了!双目一喜,一边挥剑斩断不住袭来的羽箭,一边抵挡欺身而上的长矛,势如破竹,雷霆万钧,调转马头很快的就要奔到咏灵的身边。

此刻司徒昭远的眼睛瞪得巨大,他当然也听到了那喊叫声,一咬牙,拽过身旁走过军士的马匹,翻身就上了马,朝着咏灵奔了过去。

“唉,你干什么?!”那被抢了马的人自然不解的怒喝,更是打算追上去。

“嘿嘿,这位大哥,我们头儿是要去杀敌的,借马一用,没那么小气吧!”司徒风伸手拦住了他,过去拍拍那位军士的胸口,客气的同他玩笑的套近乎道。而幸亏他们穿的是西花军服,那人又见司徒昭远是往刺客的方向跑,暂时也不追究了,只是盯着他马匹的动静,打算事后要回来。

“——该死的,她怎么出来了?!”正在侧后方指挥战局的西林铭綦此刻拧眉怒骂出口,看着咏灵正在飞奔的身影,他不得已伸出手去制止了弓弩手们继续射箭:

“不准伤了她!”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跑出来了?一边想着,他便拽紧了马缰打马冲了出去。

“殿下!你不能去啊!前方危险!”后面的侍卫也追了过去。

三匹马同时冲向了司徒咏灵,咏灵却当然知道哪个是北辰昊昍,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朝北辰昊昍靠近。而同样蒙面而来的韩冰和董泽便在北辰昊昍后方掩护西花军的袭击,不过片刻,北辰昊昍便已奔到了咏灵身侧,他将手伸向了咏灵,咏灵也同时将手伸向了他,两只手紧紧握住,北辰昊昍稍一发力,便将咏灵带上了战马,坐在了他的怀中。

“不可恋战,走!”北辰昊昍抱紧咏灵,轻拽马缰就调过了头,打马往营地外奔去。今日的主要目的本就是为了她,如今到手,他仅带了一队二十多人的轻骑兵,自然不会再跟这几万人的西花军硬拼。

韩冰和董泽等人自然会意,一边应付着西花上前拼杀的人马一边开始撤退。他们这一队骑兵都是精锐力量,胯下战马亦是彪悍良驹,那些围拢过来的西花军一时间自然不是对手。可他们人数众多,想要逃脱也是颇为费力。好在终于在包围圈内杀出了一个口子,大家便护着北辰昊昍以及咏灵先行撤退。

后方的司徒昭远见状怒极,双眸一眯,就又拉开了手中长弓,对着前方的人影就射了过去。

而同时赶至的西林铭綦也对跟来的左右侍卫下令道:

“给我射!不能让他逃了!”

于是“嗖嗖嗖”的破空声迅猛袭来,北月的那一队骑兵虽然迅猛轻快,可眼下正在逃亡,终于是背后长不了眼睛,随着西林铭綦等的一轮箭雨扫下,后方的几名骑兵已经有人倒地,不是伤到了马,就是伤到了人。而西林铭綦更是疯了似的穷追不舍,情况十分危急。

咏灵被北辰昊昍护在身前,虽然没有危险,可却也听到了那强劲恐惧的破空声,更有已方人马的惨叫哀鸣,同时感受到无数的流矢从两人身侧飞过,她心惊不已。

“呜——”北辰昊昍一声低沉的闷哼传来,虽然他已极度压抑,可是咏灵就在他的怀中,如此近的距离当然是听到了,她抬头睁眼,正见一支箭堪堪擦过她的脸颊飞掠而来,随之飘过的还有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她略微转头,果真就看到了北辰昊昍肩膀破裂的衣衫,还有那鲜红的血迹,他显然是被一支箭擦伤了!

“陛下,你受伤了!”咏灵惊呼,一颗心揪起,却听北辰昊昍低沉的嗓音道:“无妨。”

咏灵愣怔一瞬,却在他怀中暗暗扭转了身子,将一条腿侧了过来,同时对北辰昊昍道:

“陛下,你一定要坐稳,不能让我掉下去哦!”

北辰昊昍终于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大惊道:“你做什么?”

司徒咏灵接下来却做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勇敢的一个动作,在快马奔腾之下,她竟然紧抱着北辰昊昍的健腰,伸出一条腿勾住了他的后背,正在北辰昊昍又要怒喝之时,她一个扭腰使力便快速跃坐到了北辰昊昍的身后,同时双臂抱紧他,并且略微回头,看向了后方的战场。

“灵儿,你做什么?!危险!快坐过来!”北辰昊昍大惊,她竟然坐到了自己的背后,后方箭矢无眼,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她司徒咏灵是想要保护北辰昊昍!看着后方追杀的人群缭乱的火把以及嘈杂的怒吼,她在心中长喝:此刻,哥哥,西林大哥,你们看到了吗?这样子,你们还会狠下心将箭矢密密麻麻的射过来吗?好吧,即便是射,也先射向我吧!

而此刻的司徒昭远和西林铭綦当然看到了,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司徒昭远紧抿着双唇,拉弓的手一阵颤抖,却再也射不出去了。

“不准再射了!”西林铭綦同样火大,但却狠不下心朝着她射去。而听了他的命令,那些军士们虽然颇有意见,但还是放下了弓箭。

“该死的司徒咏灵,该死的北辰昊昍!”西林铭綦气的一把将手中弓箭仍在了地上,钢牙紧咬,胸前剧烈的起伏着。

北辰昊昍带着这队轻骑兵终于冲破了西花的军营,而再行不远就是北月的营地了。到了这附近西花军已经不敢再追,毕竟,暗夜深沉,再追将过去就等于两军开战了,眼下粮草营刚刚被毁,西花军心不稳,无论如何也经不起连夜战乱了。而北月的这队骑兵虽然略有损失,防守后方的几个兄弟恐怕再也回不来了,但此行能烧了西花的粮草仓,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到了北月大营,自然产生了微小的混乱。医官们忙着给负伤的战士诊治,北辰昊昍的主帐之中也是人头攒动,片刻之后才安静了下来。

咏灵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两人却相顾无言。

她知道他会来救她的,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更是不顾危险的亲自前来。如此强悍的行动力,无比自信的魄力,以一敌百面不改色的气势,恐怕连对面的西花和南雪都会被震撼吧!她又怎能不感动呢?他的心里,果然是有她的,并且,摆在了一个不轻的位置。

而北辰昊昍,为着她最后的挡箭之举,也不可能不动容。心中满满的,被感动的甜蜜温暖。

“过来。”他轻轻道。

咏灵靠过去,北辰昊昍伸手环住她,咏灵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他抬首轻吻过她的额头、脸颊、唇角,缓缓的吞噬掉她的呼吸。帐内的烛火劈啪作响,朦胧的光晕笼罩住两人的身影,久久不熄……

他们的心中,都装着彼此,而两人都知道,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了。

……

第237章 停战(一)

这边厢的西花军营,忙碌了许久大火终于被扑灭,可是粮草也损失了近半,几乎是不可能再维持近十万大军长久的需耗了。显然,今晚北月的偷袭给了西花军一个措手不及,对方仅一队二十多人的轻骑兵就毁了己方的粮草大营,最后还莫名其妙的安全撤退,这样的打击不能说不大。再加上当夜渎职的人在靖熙王和独孤将军的愤怒之下都被加以严惩,军队的士气已被极大的削损了。这种心态直接表现在了接下来几日的战场上,几次小规模的战役几乎是连连败退,若不是有南雪军的帮衬,双方恐怕早已扭转了战局。

北月的前线营帐内,外间北辰昊昍正在同诸将开会。司徒咏灵几日前被救后就没有再回到大禹城的驻军府邸,而是跟随他留在了军营里。此刻,她又在内间听墙角了,虽然也算是被动,但心内还是有一些些的主动啦!而经过了如此多的事情,北辰昊昍对她的信任更是上升了几个台阶,这些小事自然也就不管了。

“陛下,那东风国果然有动作了!”这是慕容洛凡的声音。

“说来听听。”北辰昊昍开口。

“其在靠近我国边境的淮阳郡增兵数万,连同着南雪的边境南浔城也加重了防卫部署,其心可昭啊!”慕容洛凡进一步奏报,司徒咏灵却听的蹙起了眉。淮阳郡是东风国的西北重镇,同北月仅有一山之隔,而南浔城则是东风国西南部同南雪国比邻的边城,难道说东风国果然想要乘人之危吗?

“哼!意料之中。”北辰昊昍的眸子眯起,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明显,然而却似并不是冷笑,而是隐含着些许愉悦,且听他接着开口道: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子伯,抓紧准备吧!”

三国开战,东风国在边境加强部署也属平常,若说真的有心思想趁乱浑水摸鱼,也不可能这么莽撞,总得先观望下这边的战局再做打算,因此前期根本无需多虑。而他之所以此次才带了十万大军,亦是根本没有动摇各方守军力量,即便他东风趁机来犯,也完全不会捉襟见肘。另一方面,这场仗,他真的不愿意长期打下去。

“是!定不负陛下所望。”墨子伯的语气中亦有欣然,咏灵却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北辰昊昍究竟是打算如何应对呢?

“哈哈!如此一来,那南雪的老皇帝恐怕要吓得赶紧退兵了,陛下此计甚妙啊!”慕容洛凡拱手又道。咏灵心下思量,北辰昊昍所做的应该是令南雪国君忌讳的事情,会是什么事呢?

北辰昊昍却没有理会他的恭维,兀自再道:

“轩辕衡,这几日不需要再给他们留手了,定要一击制敌!”

“末将领命!”轩辕衡躬身应是。

随后的几日,三方打的不可开交。北月国开始拿出了全部的实力,西花军开始节节败退,而南雪军在左丘衍以及司徒昭远的指挥下显得比主战场的西花还要强势,居然快成了对抗北月军的主力了,而北月却是越挫越勇,强悍无比。三军多有伤亡,一时间分不出胜负,胶着万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南雪京都绛雪城送来的一道皇帝急诏,让司徒昭远等人震惊不已。

“陛下有令,明日便退兵吧!”南雪军营的临时议事厅里,年届五十的老将左丘衍对着司徒昭远等一众将领说道。

“什么?!将军,京中可出了什么事了吗?为何突然要退兵啊?”有将领不解出声问道,眼下双方正打的火热,这道命令自然极为突兀,众人均是声声附和的质询。

一旁的司徒昭远亦是惊震,却强压下心绪等着左丘衍的解释。

“陛下急诏言及东风国突然在其边境南浔城增兵,显然是有意向要破我边防。”左丘衍亦眉头深锁,他们区区南雪小国,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对两个强国的双面作战,也难怪陛下会多虑了。

“将军,这只是必要的城防无需多虑吧!毕竟眼下三国交兵,东风国有所忌讳也情有可原。”司徒昭远忍不住出声道。当下南雪军正势如破竹,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退兵,无异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可陛下明言此刻我国边境探子横行,民众多有骚动,混乱无比,甚至已经有流民举家迁往京都等地,实在摸不清东风的虚实啊!”左丘衍叹道。他也深知眼下退兵不是明智之举,那北月看似强盛,可这几日显然是出动了所有的兵力,只要再坚持几天,等西花军的士气回拢,这场仗不一定打不赢。只是京中急诏,他又怎能不从?

“倘若那东风国真要举兵南下,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让我们探到探子横行,民众骚乱。 依末将看,此事定有诡异,怕是北月的奸计也未可知。”司徒昭远起身拱手,诚挚力谏。

“我又何尝不知?但陛下决意如此,且我军已伤亡近万,陛下再无心恋战,急召大军回国拱卫京畿,防守边疆,此事已无从更改了!你们且都回去准备吧!我们明日就退军。”左丘衍下了命令。

“将军!倘若此刻退军,此战必败啊!若是北月乘胜破了西花,对我南雪而言,非但同盟不保,为天下人所不齿,且下一个,北月便会将矛头对准南雪啊!”司徒昭远痛心疾首,为了一个不太可能出现的危机,就要放弃近在眼前的胜利,这哪里是明智之举?

“唉!此虑陛下也不会不知,战前自然是做过诸多分析的,因此才决意帮衬西花开战。却是不知为何,这次陛下针对退军的态度强硬,怕是前朝出现了什么事情,打消了陛下此虑。”左丘衍捋了捋自己已泛白的胡须,他对于司徒昭远的才干很是欣赏,因此也不在意他的失礼。

昭远听了此话后就知已然无望了,这是陛下的决定,谁也不可能更改。定然是前朝出了事情,恐怕是那些胆小如鼠的老臣们竭力上谏,才扰乱了陛下的视听。而边境上的骚乱极有可能是北月所为,可无奈自己人微言轻,如今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想到此,一股无力感油然而升,双手握了又松,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帅帐。掌中无实权,终究只能尽听君命罢了。

第238章 停战(二)

左丘衍派人连夜将计划告知了西花主帅独孤胜,虽然对方极度震惊愤怒,己方也一再赔礼道歉,可却终究无可奈何,第二日,南雪大军果然率先退兵了,并且丝毫不耽搁的即刻启程,一波一波的赶回京都绛雪。

南雪退兵后,西花军虽然有些惶恐,但好在有独孤胜和西林铭綦坐镇,倒是针对北月军的攻势没有退缩,继续顽抗。同时西林铭綦快马加鞭修书回京,请求圣上派兵增援。结果增援的信件还没有传回京都,西花皇帝的急诏就传来了。内容同样令人震惊,一样是要求撤兵,不再打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西林铭綦大怒的将诏书扔在了地上,问向一旁传令的兵士。

“回禀王爷,北月已向我朝递交了停战书,言辞恳切,陛下欣慰,而眼下战场形势又不容乐观,是以陛下不愿再耗损兵力了。”那小将回道。

“什么?!”西林铭綦睁大眼睛,指着帐外如火如荼的战场道:

“他在前面打的不可开交,后面又递上了停战书,他这是什么意思?!”

恼怒的靖熙王显然是对北辰昊昍的作为十分的不解。而针对自己父皇的召回令,他自然是能够想象到一些因由的。朝堂之上还有文功那个老贼,这场仗自然是不可能打得下去的。他又不是个傻子,自己来此督军天下皆知,倘若此战败了还好,若是胜了,军功加身,西林铭栎还哪里能够挡他西林铭綦的路?所以,文功一派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此战打赢的。在自身利益的面前,那些卑鄙小人显然是率先放弃了国家利益。是以当下的景况他是能够想象的,北月既然适时递交了停战书,又有文功从中撺掇卖力蛊惑,那么中途退兵反而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没有胜败之分,既保住了国家的颜面,又阻止了他靖熙王斩获殊荣。更何况南雪也退兵了,父皇就更加不可能淡定,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够打赢。可是北辰昊昍的态度倒是有些奇怪了,难道他也不想再打了?南雪退兵后,他可是势头正好啊!当下里却亲自送上了停战书,更甚之南雪的突然退兵也相当值得推敲,如此诡异之举,定然是不简单的!

几日前北辰昊昍劫走了司徒咏灵又烧了己方粮草的行为已经令靖熙王恨之入骨了,眼下又在他的搅和下要被迫退兵,就更加怒不可遏了,但即使再愤怒再不甘心,皇命却也不得不从。倘若父皇不同意增兵,那么这场仗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的,他也不可能不顾一切的让将士们去送死,因此,西林铭綦也只能满心怨愤的答应退兵了。

而西花军也自动退兵后,北月军自然二话不说的就退了。虽然三方突如其来的和解显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两日后,三方的主将仍旧坐在了一起,商量着签订停战协议的事情。

谈判桌前,重兵把守,三方的主将副将都是在场的。西花军的主将自然是独孤胜,然而西林铭綦却作为副将出现了,不过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在场的众人也都没有言明他的身份。南雪军的主副将自然是左丘衍和司徒昭远。而北月军,竟是北辰昊昍和轩辕衡,国君作为主将出场,显然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了。更甚之,在谈判此次纷争之时,当下势头正盛的北月居然将姿态摆的很低,对西花和南雪所提的要求只要不伤及根本均一一答应,实在不可思议。两军虽然纳闷,但对方既然给了这么大的面子,而己方的目的也算达成,因此也没什么理由不知好歹了。于是西花象征性(河蟹)的针对物品交易价格提高了点儿要求,也就顺势而下了。而南雪完全是为盟国助阵而来,因此也无甚异议。是以三方的停战协议签订的很是顺利,但是南雪和西花两国却有些摸不清楚北月的套路。北辰昊昍为何会一改常态的如此好说话?可以想象他显然是不想开战的,但是也总归是有所损失的,而对比战前的强硬态度,此刻再看着他脸上那简直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并且如此的老神在在,西林铭綦和司徒昭远都不解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当三方停战协议签订之后,两人走出了营帐,从北月谈判官的口中得知了一条重大的消息,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北辰昊昍竟然趁着战事向南雪国君递上了婚书!而他要求娶的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却都暗暗的在袖下捏紧了拳头。

好啊!拿如此喜事,掩盖战场的悲怆,那这样的态度也就十分应景了!非但没有留下怯懦的借口,反倒彰显了他的大度宽仁——简直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司徒昭远暗腹,北辰昊昍这样的招数实在是高明啊!先将你打落了牙齿又给了颗糖,刚柔并济,恐怕边境的骚乱以及朝堂上的反对之声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已方被耍的团团转而不自知,他的目的却已经达成。更何况,他还要彻底的抢走她!不可以!他必须要尽快回去,他要想办法阻止!

……

战场萧索,大多数的营帐已被收起,赶路的马匹一批接着一批的离去,司徒昭远的心却一片闷闷的疼痛。

明日就要启程回京都绛雪了,他勒马站在一处空旷之地,遥遥望着远处大禹城的城楼,尽管距离很远有些看不清楚,但他依然知道,那里此刻正站着他的妹妹,还有北辰昊昍……

司徒咏灵望着身旁的北辰昊昍,温柔热烈的眸光中有着崇拜,欣赏,还有爱恋……

停战了,果真如他所说,在一个月内,他结束了战事!大约知道因由,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着东风国稍有异动,便大肆渲染,派人在边境制造混乱,而后嫁祸栽赃,同时勾结南雪以及西花朝堂上的反派势力,进而辖制战局……虽然说出来不甚好听,但是不得不说颇为有效啊!出其不意,递上婚书,让南雪国君喜不自胜的抓紧退兵,又及时向西花递交停战书,软硬兼施,正中其下怀,从而目的达成。

至于北辰昊昍对这场战争的真实心意,咏灵也曾问过,为何不在南雪退兵之时乘胜追击西花,这样看起来不是赢面很大吗?北辰昊昍却笑笑,无奈的对她做了解释。首先这场战争根本不值得打,三方只是各有目的罢了。再者倘若果真变成了两军交战,实力差别巨大,那么另外的两国才不可能再作壁上观了,他们一定会趁乱加入战局,到时候形势便不可控了。他并非是鲁莽不智之徒,对征服四国自然是有心,但却不能允许自己做无把握之事。现在并不是为天下大业开战的好时机,这一切都需要周密的计划和充足的准备,自身尽可能的韬光养晦以待良机,方能一矢中的,才不失为胜举。

不得不说北辰昊昍的确是智谋无双,对各国政治意图的揣测及各方势力的把握毫无偏差,军事领导力以及行动力更是不容置疑。而司徒咏灵眼中的崇拜也来源于此,北辰昊昍是继司徒昭远以外的另一个让她甘愿仰视的人。关于趁着战事呈递婚书,她倒并不介意他对她的一些些利用,顺便而已,有何不可呢?为什么非要逼迫一个男人在江山和美人之间必须做出选择呢?她这时天真的以为,这两者完全是可以不产生冲突的,而她乐见他的成功,更乐于陪伴在他的身侧。

不得不说,北辰昊昍是让司徒咏灵成长的人。她跟随着他第一次踏入宫廷,第一次靠近庙堂,甚至第一次来到战场,他让她看到了很多,也教会了她很多,他带着她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使她见识到了曾经从未有过的高度。就如同此刻,站在他的身边可以俯视天下。无可厚非,这当然是一种愉悦的感受,更何况,他还打动了她的心。

咏灵将头轻轻的靠在北辰昊昍的肩上,而他也轻揽过她,两人安静的感受这战后的愉悦,微风拂过,四周一片祥和。而她却不曾注意到,此刻,有一双眼睛正在城下静静的仰视她。

这一刻,看着城楼上那两人的身影,城下的司徒昭远一双眼睛被刺的胀热无比,闷痛的心中响起喃喃的自问:灵儿,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高高的站在皇权的身侧,并肩携手,同他一起俯视天下?这真的是你如此狠心决然的离开我的原因吗?是不是唯有我得到了这一切,你才愿意站在我的身边?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还是,你从来都是?

他握紧双拳,这一刻突然就想到了她的身世——自己的妹妹,她的出身,还有那块代表身世的玉佩,那般诡异不凡的经历……你究竟流着怎样的血液呢?他困惑了,却又有些清明了!她与他从来就不是一母所生,不是同样的血啊!也许从来就不是同样的人——然而,我的目光却无法不追随你,毫无办法!似乎就在年幼之时见到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将近十六年啊!多么痛楚的觉悟,却无可奈何!

……

第239章 合芯公主

司徒昭远回京后,不想情况竟然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南雪国君早早的就召见了父亲入宫,商议司徒咏灵同北辰昊昍的和亲事宜。

北辰昊昍呈请的婚书表明,其在无意间得见南雪尚书令司徒竞之女司徒咏灵,惊为天人,随即更生出爱恋之心。而司徒小姐更是同样对他有意,两情相悦之下,双方便想成就好事,司徒小姐更是早早的就赶赴北月。目前呈上婚书,除了对司徒小姐的重视,更表达了对两国交好之诚意。而随着婚书送至京城的,还有大堆的聘礼。

关于咏灵失踪以及被北辰昊昍所劫的消息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反之司徒竞与司徒昭远还将这事情给尽量压了下来,以保全女儿的名声。因此这中间的诸多实情皇帝和众臣们自然不可能知晓,而眼下北辰昊昍信中描述的那些事宜无论真假也都不是国君等人关心的东西了,其中的是非纠葛他们也全然不在意。总而言之一句话,北月国君要同南雪和亲,对象也自己选好了,虽然没有选一位公主说起来有些怪异,但正好皇帝自己也没有合适的女儿可以出嫁。而眼下其兄司徒昭远在朝中的声誉正盛,其父司徒竞更是南雪衷心的老臣,倘若真的要联姻,司徒咏灵作为重臣之女的出身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南雪本土同北月国相距较远,所以两国间的政治摩擦倒是不常发生,反倒是同东风国接壤的东北边陲时常发生边境纠纷,因此南雪国所惧向来首推东风国。而此刻北月的主动示好,南雪国可说是求之不得。倘若同北月结成姻亲关系,那么就算是变相的联盟了,虽然对区区一个女子也不能抱有太多的指望,但此举总归会令东风国有所忌讳的,如此看来,这当然是件好事啊!南雪国君简直是有些喜出望外,对此前的停战更是觉得应该。

至于太子南宫灏,对此事就更加的乐意了。司徒昭远是他的人,他的妹妹倘若能同北月大国联姻,对他以后的上位助力可想而知。虽然心下里也是有些怀疑,司徒昭远这个身患恶疾的妹妹如何会入了北辰昊昍的眼?不过这早已不在他操心的范围之内,当然一掠而过。

以南宫灏为首的太子(河蟹)党众人没有异议,甚至原太子(河蟹)党的一些老臣因为私下里同北月国的渊源,也都得了北辰昊昍的授意,这下子也不站出来反对南宫灏了,纷纷表示赞同。因此,朝堂之上众臣对待此事竟然是难得的异口同声乐见其成。

而考虑到既然北辰昊昍如此郑重的将婚书当做国书呈上,足可见其心诚。又因为的确想要同北月国拉拢关系,自然不能让司徒咏灵低了身份。因此皇帝正同众朝臣们商议着,甚至打算册封司徒咏灵为南雪公主,才更显出己方的诚意,一国公主的身份也更是完全代表了南雪同北月的正式联姻。反正,也不费什么事情,一纸诏书、一个空名而已,根本无甚破费。甚至还琢磨着,因为司徒咏灵此刻远在他乡,路途较远,特赐免除归省以及亲临接旨等礼节,届时风光大嫁,只叫人扮作她的样子象征性的接一下旨,而后将一些嫁妆带过去走个过场就可以了。这也当真是前所未有的荣宠了。

司徒竞却对这件事情战战兢兢,于国来说他也觉得联姻算是好事,可对象是自己的女儿,这心情就很是复杂了,好在司徒昭远很快赶回来了,他心中不至于毫无着落。但是咏灵的真实状态他是知道的,虽然不清楚她的心理状态,但是依照北辰昊昍的行事,恐怕这亲事也是板上钉钉了的,因此也沉重的暗自感叹,怕是昭远也无能为力了。

今日的朝堂之上,众人已经开始在商量着如何给司徒咏灵草拟封号,以及如何嫁娶等事宜,司徒昭远上前惊痛力谏:

“陛下,臣有异议!此事万万不妥!那北月狼子野心,天日昭昭,倘若我南雪同北月和亲,则置西花于何地?我两国早已缔结友好盟约,眼下再行此举,实在有违道义!”他本意是想回来想办法阻止的,却没想到众臣都如此的看好,事情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实在叫人寒心!

“司徒大人所言诧异,各国一向往那北月皇宫里献送的美人数不胜数,他西花国更是早有所为,虽然没有正式的和亲声明,但这跟我等此举没什么不同,这也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想来西花也不会在意的。”有人反驳了,虽然司徒昭远拿出了同盟国西花说事,可是只是区区一个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可是,大张旗鼓的册封公主,订立盟约,履和亲之实,这又怎能不是一件大事?”昭远继续反驳,可却也知道自己言辞的无力,他也当真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推脱之词。倒是有想过说出在灵州之时北月国利用刺史郭敏破坏同西花的结盟之事,可是那件贪腐案牵连甚多,且还关乎到妹妹的名声,实在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可是眼下若想让他接受和亲,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因此也只能是单纯的发泄自己的情绪尽量的做微弱的反击了。

“如此说来,司徒大人是不想要自己的妹妹被封为公主吗?而只愿她无名无分的嫁往北月?想来陛下的大恩反倒被你当成了大仇了,这其中深意实在是让我等无法理解啊!”

有人已经朝他怒喝,显然是昭远的驳论站不住脚。而此言一出,众人都朝他投去了不解的目光,他有些无言以对,可又有谁能明白?他不是不赞同册封,而是根本不赞同他的妹妹嫁给别人啊!可是,他能在这朝堂之上说出自己的想法吗?他又如何能讲得出口?

眼看着昭远已成为众矢之的,他额头上的汗珠连同着脸上的愤怒以及痛楚都已经挂不住了,司徒竞赶紧上前来想要挽救儿子于水火之中道:

“陛下!此非昭远之过,求陛下明鉴哪!实在是老臣……心疼女儿远嫁,不忍骨肉分离,而犬子体察我夫妻二老之痛,故才有此说啊!”他也只能这样子挽救局面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昭远在这些质问中崩溃掉,从而暴露出自己对妹妹那不为人知的可怕隐秘情意,那可就是天地不容了!

“可是那北辰昊昍也说了,是你们女儿自愿的啊!如今你跳出来反对,这算怎么回事?”有一些武将们对司徒竞的反驳也是大胆直白。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不下去的发声了:

“身为我南雪子民,理应为国效力尽忠,难不成司徒爱卿竟不肯吗?”皇帝厉声喝道。此一言,当然是对着司徒竞和司徒昭远共同说的。他是稍微可以理解身为家人对待女儿远嫁的态度的,毕竟是做了应该皇室公主做的事情,但是这是他们女儿自愿的,而且他还大度施恩封其为公主,已经是对他们司徒家极为厚待了,如此竟然还不知足,实在是叫人窝火!

这句话的警告意味已经相当浓烈,而皇帝的面上也出现了怒色,太子南宫灏同太常寺卿蓝珏都朝司徒昭远投来了暗示警告的目光。摇头示意他不能再顶撞陛下,倘若陛下震怒,那么不止是他司徒家,受牵连的还将会有太子等众人。南宫灏亦是恨他们的不知好歹,同时又有些不解,怎么司徒昭远平时看起来睿智恭谨,今日竟然如此的莽撞糊涂?而蓝珏虽然对咏灵远嫁一事并不开心,可却深知事情已成定局,眼下多说无益,虽然略懂昭远的痛恨,却也只能尽好友之责的提醒他莫要惹了圣怒平添事端。

“老臣不敢!”司徒竞赶紧跪地,惶恐至极。

“臣不敢。”司徒昭远无奈,终究也只得跪了下去,暗暗压下心底的愤怒,垂头不再言语。

“那此事就定了,朕封尚书令司徒竞之女司徒咏灵为合芯公主,令其择日前往北月同北月国君完婚!”皇帝拍板了。

“陛下圣明!”众朝臣跪地山呼。

合芯,取合力同心之意,同北月和亲结盟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一刻,司徒昭远简直想要再次吐血,面对着高高在上的皇权的压制,他完全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因此暗暗握紧了双拳,却也只能退了下去。

皇帝做下了决定后,便将册封的圣旨送上了司徒府,并且派人快马加鞭的将回复传回了北月国。

而接下来的几天,司徒昭远伤感颓废至极,便称病不愿上朝,整个人快速的消沉下去,痛苦郁结。

这边厢的北月皇宫,皇帝刚刚了结战事拔军回归,便接到了南雪国君的回复,北辰昊昍自然欢喜,司徒咏灵亦是感慨万分。两人的婚期便定在了十一月。而北辰昊昍同时也答应咏灵,大婚之时,将接她父母前来北月观礼,至于哥哥,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了。

自从司徒咏灵在司徒府接了南雪国君册封的圣旨后,虽然不是她本人接的,但这自然不会被外人所知。随后北月国同南雪公主和亲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更是借助着百姓的悠悠之口迅速传遍四国。这虽不是一件大事,可却也不算一件小事。上位者们关注的是两国的政治动态,而普通的大众,更多的却是针对重要人物的八卦心态。他们听闻是北辰昊昍亲自向南雪国呈请的婚书,而北辰昊昍威名赫赫,曾经同东风公主的事迹更是众所皆知,他不近女色而好男风了这么些年,如今居然又对一个小国的公主起了心意,更甚之,这名公主好似还并不是一位真正的皇家公主,而只是一个小小的朝臣之女,实在令人感慨又好奇啊!因此,一时之间,合芯公主的声名竟然在四国快速的传播开来。

……

第240章 来信(一)

天空湛蓝,绿树依然,天气还暖。才刚刚进入秋日,司徒昭远却已觉得像深冬一样寒冷了。这几日他都称病不出家门,甚至连自己的房门都很少迈出去了。爹娘和泪珠儿以及司徒风均是担忧心疼,却又无可奈何。谁不知道他们家公子的心事呢?可是司徒咏灵的婚事是两国的国君亲自商定的,谁又有能力更改半分呢?

司徒昭远偶尔会坐在窗前凄然一笑,目中是大片大片的悲伤。

努力了这么久,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却依然无济于事,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啊!沉重的压在头顶,他完全无力触动其分毫,只能被它遮挡了全部的阳光……

他能恨自己的出身吗?还是恨司徒咏灵的无情?不,他从来不是那般卑劣之人,到了今日,一切也只是命运使然罢了。可是,今生,就真的同她无缘了吗?他仔细想想甚至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这十六年来,一刻不停的守护、迷恋、期盼,这又都算什么?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关于权利,再一次的认识到,受制于人的悲切。没有大权在握,终究是无法按照自己所想,就如轻易退兵,又如桎梏婚姻。进一步的大胆琢磨,似乎眼下必须让三皇子上位,他的日子才可能会好过一些。而再后之,必须手握权力,才有资格夺得所爱。可是,何其艰难?即使他愿意为了她去拼搏,但所有人却吝啬于给他一丝喘息之机,便要彻底的磨灭他所有的希望——来不及,还未等他强大,她就已经要走远了……

懵懂之余,竟然连司徒风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当司徒风连连叫了他两声之后,他才恍若未闻的回过了头。

“公子……”

小疯子看到司徒昭远这个样子,眼圈儿都红了。公子好像又瘦了,面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只披了一件长衫坐在窗下,那样的萧索凄清,真是让人不能不伤心啊!小姐啊,你怎么这么会折磨公子啊!他这样你真的忍心吗?司徒风心内不由的控诉起司徒咏灵来了。

“咳咳……何事?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吗?”司徒昭远这几日甚至有些真病的咳嗽了,蹙了眉低斥司徒风,他也几乎没力气再大声说话了,更是没心情见任何人。

“哦,公子,东风国有信来了。”司徒风经他一斥后才想起了自己当下来此的因由,于是恭谨的垂眸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双手递呈在了他的面前。

司徒昭远依旧冷漠的接过,也不甚在意的将信扔在了桌上,便也不看他的吩咐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公子……”司徒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是昭远已经对他轻轻的摆起了手,他便知道多说无益了,只得又行了一礼后退了出来,并顺手为他关好了房门。

“呵……”昭远似乎这才有心思低头扫了眼桌上的那封信,抬头的标记他自然认得,也自然知道是谁所写,却咧唇冷笑着喃喃道:

“潇尧王,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纵然是如此说着,他还是缓缓拆解开了那封信,并不是因为有多么想看,而是此刻正好无事可做:

“好吧,姑且来看看你有什么话想说吧!”

抽出了信笺,打开来,些许涣散的眸光稍稍费力的聚焦,一行行看下去……

起初的神色依旧是暗淡的,原因无他,他这位东风至交仍旧是那副潇洒无畏及时行乐的态势,对着他好一番大逆不道的劝解开导,更唯恐天下不乱的讽刺揶揄一番,然后才是进入了正题。

司徒昭远的眉毛突然间跳了一下,两手不禁的将信纸捏紧,原本好容易聚焦的眸光却突然间明晰了起来,身板也瞬间坐直了,注意力一下子全部凝聚在了已然被拉近眼前的信纸之上。

越读下去,越是瞪大了眼睛,眉目连同着额头都一阵揪紧,而后又展平,接着再揪紧,甚至拿信的手指,都紧窒的几乎有些颤抖——

这……

读完了信,他立时站起,脸上一扫之前的忧郁伤悲,反而全换上了震惊与不敢置信,而眼神中,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的期许。他不由分说的抬脚迈步,然后大力拉开了房门。

“呀!”

一声惊叫传来,司徒昭远抬头看去,竟然是泪珠儿,一双手托着茶盘站在门口,此刻更是惊骇的有些颤抖了,显然,是被他的突然出现给吓的,甚至连托盘上的杯盏都因着她的突然怔忡倾倒了,茶水横流,顺着盘子边缘滴落下来,几乎有些烫了手。

“公子!”她惊慌急呼,显得很是紧张不安,当然还有微微的不解,公子怎么会突然间出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昭远条件反射的问出口,答案却已经了然,显然是她想要来送茶水,不过他当下可没心情也没时间同她说这些,于是还不等她回答出口,便抬脚绕过了她径直而走。

“我来给公子奉茶。唉?公子,公子!”

泪珠儿自然不曾注意到他脸上的急切,但看他还不等自己说完就步履如飞的离开,她当然万分不解又愣愕一片,可是在她呼喊的当口,司徒昭远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而她自然也回过了神,虽然不解,但对于公子的去处以及行动,她自然没理由多言且跟着。

……

司徒昭远快步来到的居然是司徒竞的书房,但是今日司徒竞去上朝了,并没有在家,因此书房的门是锁着的。他又连忙叫司徒风唤来了管家罗伯,命令他打开房门。可是罗伯显然是对他此举诧异又不解的,面有难色道:

“公子,这……恐怕不妥吧!老爷还没回来,等老爷回来了再——”

“不行!赶紧打开!我有急事,等父亲回来自然会明白!罗伯,钥匙在哪里,快拿来!”

司徒昭远却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急哄哄的伸手问他要钥匙,简直是火烧火燎的几乎要同他抢了。罗伯哪里见过这样的司徒昭远,因此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暗自思量着,虽然老爷的书房有些私人,可是公子当然也不是外人啊!他们司徒家人口简单,就一家四口四个主子,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因此让公子进去也是没问题的吧!这样想着,又背不过昭远的迫切催逼,他就把钥匙拿了出来。司徒昭远一把抢过,二话不说就打开了房门。然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唉,公子,公子!”

罗伯和小疯子都有些不解,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冷静沉稳的公子这么着急啊?!

两人说着也一同跟了进来,却见司徒昭远已经开始在书房内翻箱倒柜,脸上也是一片焦躁急切,全然不顾父亲的书房被他翻腾的瞬间一片混乱滔天。

一时间几乎是鸡飞狗跳,司徒竞书房内的柜子抽屉以及暗格里的物事都被他翻找了出来,然后看一眼又扔在了一旁。吓得罗伯和小疯子两人目瞪口呆又是惊慌失措。

“公子,这,这是做什么呀?”小疯子惊问。

“公子,你是要找什么呀?让老奴帮你找吧!你先停下,老奴来帮你找吧!”罗伯看着那乱糟糟的一切,心疼的赶紧上前想要制止住他的行为,同时也在忙乱的收拾着残局。

而司徒昭远却似乎对他两人的话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的继续翻找着,而小疯子这会儿也回过了神来,便跟在他身后帮衬的收拾着。

“找到了!”却听司徒昭远一声惊呼,尾音里似乎还含着不小的喜悦。两人转头去看,竟见他在书架后的暗格内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此刻正打开了那匣子,拿出了里面装着的一块玉佩样的东西。

“哈!”此刻,昭远正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拿着那封信,左看看,右看看,眼神晶亮,面上的表情却几乎有些难以琢磨,是,在笑吗?

司徒风离得近,便隐约看到了那封信纸上是画着一个玉佩的形状的,再去看看公子右手上拿着的玉佩,心下便懵懂的有了点儿答案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昭远竟然倏忽笑了起来,声音之大,令在场的两人目瞪口呆,看着他前仰后合几乎停不下来的身影,两人甚至有些大惊失色,再看他笑的几乎眼泪都出来了,两人的心脏便开始揪起:公子莫不是,魔怔了吗?

“公子,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了司徒昭远的样子,两人也顾不上再收拾房间了,可是司徒昭远却也没搭理两人,继续笑的不可开交。弄得二人都有些惊悚了。公子到底在笑什么啊?是那块玉佩吗?但是玉佩有什么好笑的?而两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块玉佩的渊源的,因此当然是一头雾水。司徒风却是比罗伯要清明一些的,此刻看着公子的脸上竟然一扫往日的阴霾,能达到如此效果的还会有什么事情?肯定是跟小姐有关呗!但是,具体是什么,就不是他能想通的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司徒昭远才终于止住了笑声,但那脸上的血色却回来了不少,甚至是目中的流光,都是星芒奕奕风采四射,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仰头望天,胸中一片欢腾,目中更是自信傲然——

灵儿,你是我的,这辈子谁也不能抢走!你今生,注定只能是我的人!

命运之火,继续燃烧吧!就顺着这条命运的线,将她带往我的身边!

……

第241章 来信(二)

※※※

繁花早谢,默默垂哀。秋日的萧索,仿似无边无际,凉意蔓延,心痛凄凄……

此刻,如同司徒昭远前几天一样郁郁惊痛的,在北月的皇宫中还有另外的一个人。

慕容洛兰呆愣的伏在桌案上,尽管熏香袅袅,殿阁华贵,可她面上的容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憔悴暗淡,几乎像是陡然间老了几岁般的,面容苍白,双目无焦,鬓发还有些许的凌乱。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动,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单纯的呆滞一片。

哼……

她的唇边莫名的勾起一弯几不可见的弧度,却是凄清的冷笑。

还能怎样呢?一切都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不曾想,陛下率领着大军回京之后,居然就收到了南雪国君亲笔写就的国书,那个小贱人竟然被封为了南雪公主,还尊号合芯,名正言顺的要同她北月大国和亲。而因为此事,眼下几乎是满宫欢腾,朝臣们也鲜少有反对之声,毕竟多年来皇帝后宫空乏子息单薄,而北辰昊昍此次竟然主动的要为皇室开枝散叶,那些大臣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完全无力阻挡了,再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那个原本不被她放在眼中的小丫头,现在不止有陛下的疼宠,还有了至高无上的身份,甚至是名副其实的婚姻。将来在这宫中,她的位份也许是贵妃、皇贵妃,甚至有一天,也有可能成为皇后吧!哈!她即使恨得咬牙切齿,此刻却连思考应对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切都没用了,一切都没有了……

伤心?已经伤心了太久,早已经过去了,泪水也早已流干了。眼下,就只能等着命运的进一步蹂躏了。

她最好的丫头阿离先前来给她奉上茶水,而后又是不过脑子的一番说道,令她烦不胜烦厌憎非常,狠狠的摔碎了杯盏,又命人将阿离押送到了內侍监赏了二十板子。尽管她一直衷心耿耿,且当时对她声嘶力竭的哭喊求恳,可皇后却正愁无处发泄,必须要给她这个蠢货一点儿教训。到了这个时候,再来挑拨说教那些个有的没的,还有什么用处呢?简直可气可恨!所以现在,坤翊宫里是阿蔚在领头当差。

“娘娘,上卿大人来看您了。娘娘还是稍许收拾一番,不要让大人担心啊!”宫女阿蔚走上前来朝她通报,同时看到她的魂不守舍也很是心疼,禁不住的劝解道。

慕容洛兰略略的抬起眼来,却似依旧没有回神,只是口中淡然的道:

“他来做什么呢?你去告诉他,且让他回去吧,本宫乏了,这就想要休息了。”

此刻她亦是不想见任何人的。谁都改变不了这悲戚的事实,而已经注定要被命运如此的摧残之人,还有什么可看的呢?

阿蔚听了这话,便悻悻的应了声是,转头退了出去。但是不过片刻,她就又折返回来了,脸上更是显出了为难与急切,对着皇后道:

“娘娘,上卿大人他不肯走,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娘娘,还请娘娘务必答应同他一叙。”

慕容洛兰听了此话后终于蹙起了眉毛,有些无力的轻抚着额角,心下却在不耐的疑惑:都这时候了,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罢了罢了,让他进来吧。”姑且就听听他能有什么话可说吧!反正自己这皇后之位恐怕也坐不长了,但是自己的家人却是真心的担忧关怀与她,而自己也只剩下这些亲人了。

“是。”

宫女阿蔚下去后不久,就看见慕容洛凡快步的走了进来。

他走的很急,但是慕容洛兰却没有心思注意了,只听他上前行了一礼道:

“臣弟给娘娘请安。”

“你来了,快坐吧。”慕容洛兰有些疲惫的伸了一下手,眼光也不愿在他身上多留,曾经的凌厉早已被碾碎,她现在连应付一句都觉得心累。

慕容洛凡坐下之后,才敢抬眼看向她的容色。虽然是一家人,但是毕竟身份有别,他还是很拘着礼节的。

“姐姐,怎么如此憔悴啊?”皇后的脸色依然让他吓了一跳,随即便怒道:

“这些个下人都是怎么当差的?!竟然把娘娘照顾成这样?回头交给內侍监,全都打上三十大板,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不知轻重、玩忽职守!”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慕容洛兰那般的憔悴凄清,他又怎么能够不心疼?

“呵……哪里是他们的错啊?先不说这些了,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吗?”

慕容洛兰淡然一笑,便问出了重点。她不愿意再被触及伤口,因此关于自己的愁容根本不想多谈,只希望赶紧将自己的弟弟打发了,她才能够继续清净的发呆。

“姐姐,实在不该如此消沉哪!”慕容洛凡皱着眉说了这句话后,便举目四顾了一下,确认没有一个小丫鬟在场之后,他才又开口郑重的道:

“我今日来,是给姐姐看一样东西的。”他说着,便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封信,走上前去递交给了慕容洛兰。

慕容洛兰的双眉拧了起来,但还是接过了那封信,在慕容洛凡鼓励的注视下缓缓的拆解开来。

“这是什么?”她一边拆一边问,自然是不解的,字迹看上去是陌生的,甚至信封上也没有署名,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

“姐姐只管先看便是。”慕容洛凡的眼中泛着精光,脸上也全然没有像慕容洛兰那般的悲痛和消沉,话语里是说不出的郑重,态度也是颇为谨慎,在慕容洛兰看信的当口,双眼还频频在房中四顾,好似在防范着有人靠近。

他这样的表现,自然不得不让慕容洛兰认真起来。很显然,这信中的内容,是十分隐秘的。她默默读着,待得那些字迹跳进了眼帘进而印入脑海,便再也淡定不起来了,眉梢开始轻跳,神情更是瞬间肃重,甚至还有些震惊。一字不漏的将信读完,一双手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脸上表情也是说不出的怪异,一会儿震惊,一会儿惶恐,一会儿骇然,甚至又有欢喜。

“这,这消息可是真的?”她的声音提了起来,问向慕容洛凡,眼神亦是晶亮的,可嘴角却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总而言之表情十分的不可思议。

慕容洛凡的嘴角邪邪的一笑,眯了眼道:

“那个司徒昭远犯不着编这样的故事,无利可图。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封信送到了我那儿,显然是对这边的事什么都清楚的。无论如何,那个玉佩的事情弟弟倒是信了八分。而此刻火烧眉毛,也没工夫调查那许多了。依他所讲,我们只需费心的安排一番,这事情必定能成。”

“可那个司徒昭远,为何会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你呢?”慕容洛兰大惊之下几乎有些不会思考了,混沌的又朝着慕容洛凡问出口。

“姐姐,这还用问吗?”慕容洛凡的眼中流出些许无奈的鄙夷。而慕容洛兰当然接收到了,她眨了眨眼,心思便立即清明了。

是了,倘若自己的妹妹真的身世有异,那这个哥哥会有想法便可以理解了。而原本的敌我双方一旦目的相同,那么能够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这个司徒昭远倒当真是大胆锐利呢!竟然还想到了要利用她?哼哼……

慕容洛兰正在冷笑,却听慕容洛凡又道:

“他最后的几句警告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无论如何必须保证他的妹妹性命无忧。哼!口气也真是大胆,还以为他是谁啊?区区一个小国的统领头头罢了!”

慕容洛凡口中的不屑与不快提醒了慕容洛兰,她想到了信上司徒昭远对她的警告:若是胆敢伤了他的妹妹,后位不保,后果自负——哈!虽然口气不小,不过:

“倘若事情顺利,我也无需着急着要她的性命啊!”她的眼睛亦眯了起来,脸色也再不是之前的郁郁凄茫,而是重新泛起了红光,连带着眼神都明快跳跃了起来,更是显示出了她的欢快畅然。

那个司徒咏灵固然可恨,但让她恨的本质却是来源于陛下的心意,倘若她此生都不在陛下的眼前出现,那么她慕容洛兰自然也不介意让她多活几日。更何况,其实根本不用司徒昭远的警告,眼下的司徒咏灵在陛下的羽翼之下也无人能伤其分毫。想到此,她又冷了脸色,阴狠道出:

“哼!既然陛下绝对不允许伤她,那就让他永远也得不到她!”

“姐姐打算如何做?”慕容洛凡见她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气,心底也不由高兴起来,窃笑着征询她的意见。

慕容洛兰的眸子微眯了眯,同时捏紧了手中的信纸,仰起头眼光渺远的道:

“已经时日无多,必须要抓紧准备了!”

“难道姐姐当真要听从那司徒昭远的计划?”慕容洛凡问道。皇后的这句话里已经透露出了些许的信息,而在信中,司徒昭远也已经将自己的安排详述殆尽,几乎滴水不漏。

“你难道还有更好的安排吗?”慕容洛兰斜睨了他一眼,心下却也有些不忿。不得不说,这个司徒昭远是个有头脑的人物,只有这样的安排,恐怕才能让陛下没有翻转的余地吧!

“那,我这几日就去联络各位臣工。”慕容洛凡领命了。他也承认,这样行事的确是最好的一局棋。

“嗯。本宫也要……去见见各位公主和王爷了。”慕容洛兰的唇边勾起了一朵笑,眼神却依旧凌厉。但是此刻体内总归是活力满满,她又有了新鲜的斗志了!

“如此,臣就先退下了。”慕容洛凡恭敬地行了礼后,便也笑逐颜开的退了下去。

……

第242章 生辰(一)

承乾殿內,皇后正一脸喜气的站在殿下对着北辰昊昍行礼奏报:

“陛下,如若臣妾没有记错的话,十月廿五便是司徒小姐,哦,不,应该是合芯公主的生辰之日了。臣妾统率后宫,这样的礼庆之事自然应该由臣妾来打点。陛下放心,臣妾定会尽自己最大所能的来为公主操办寿筵,一定会给陛下和公主奉上一场难忘的佳宴的。”慕容洛兰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向皇帝自请为司徒咏灵操办寿宴的。

“哦?皇后竟然愿意亲自操办?”北辰昊昍挑了挑眉眯眼看她,唇边也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咏灵的生辰之日快要到了他自然是知晓的,却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是皇后率先提出来了,反倒显得比他还要积极热情有心,这当真是令人费解了。

“哎呀陛下——”慕容洛兰的脸上适时的浮上了两抹红云,这一句拉长的尾音更像是将此前的不快全都一笔勾销了,低垂着眼睑娇柔的道:

“陛下快别揶揄臣妾了,之前是臣妾愚昧无知,频频失礼于陛下和公主,还望陛下宽宏大量不要同臣妾一般计较才好,也希望公主殿下能够给臣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眼看着北辰昊昍的疑虑更甚,她继续进行心理攻势道:

“眼下陛下同公主的婚事渐进,公主进入后宫已成定局,不多时就要同臣妾姐妹相称,臣妾还能那么不晓事吗?臣妾之前即使做的再有不对,也万万不敢轻易给陛下添堵,做不利于陛下的事情啊!”她说的动情之至,眼睛里几乎是要涌出泪水了。

“咳——”北辰昊昍微咳了声,终于制止住了她的煽情,微顿了顿才道: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皇后了。”

对于慕容洛兰这般的诚心他当然是有所怀疑的,不过这后宫大小典庆之礼也的确是皇后的分内之事,如今她早已收回了掌宫之权,这段日子也没再做什么出格之事,此番又是来亲自请谏,他也没什么理由驳斥了她。更何况,眼下咏灵已被封为了合芯公主,更有两国国书为证,两人的婚事早已上升到了国家政事的层面,怕是她这个皇后也不可能不顾全大局,晾她也再不敢发生一次年节夜宴上的中毒之事。咏灵入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若真的聪明,那么此等示好之举倒是很明智也应该的了。他倒是希望她是真的聪明了,总之整个流程叫人时刻盯着便是,相信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谢过陛下。”收到允准,皇后连忙欣喜若狂的跪地谢恩。于是,司徒咏灵十六岁生辰宴的操办权,便正式落在了皇后慕容洛兰的手中。

……

北辰昊昍那边的消息,自然有人及时的来向司徒咏灵禀报了。

说起生辰,咏灵便不由的想起了去年。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及笄大礼,可无奈却因为发现身中奇毒,父母和哥哥遍寻医者,随即又引出了身世之谜,紧接着又是小玉姐姐被皇家赐婚、灵州纷乱,还要面对哥哥那无奈的情意,这一系列都不算是好事的事情接踵而至,实在太过讽刺,也就弄得家里谁也没有心思去办了。而这次,她身在北月,又逢婚嫁之喜,北辰昊昍要为她操办也属正常。且因为南雪国君的加封,两国又互相呈请了婚书,是以咏灵眼下在北月皇宫中的地位可不比以往,算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十一月后她就将成为最受宠最尊贵的皇贵妃,因此能在北月宫中有这样的礼制也是合乎时宜的。可是当下里皇后竟然主动要求为她操办生辰宴,这就有些难以置信了。怎么慕容洛兰是转性了?还是脑子糊涂了?还是变聪明了真的不介意了?甚至是说变得更聪明了借着生辰宴又有了什么新的谋算?

咏灵百思不得其解,皇后到底是怎么了?听到和亲消息的前几天,听人说她不还是那副悲戚的样子吗?怎么还没过几天就转变的这样快?

她摇摇头,实在搞不明白,不过同北辰昊昍的心思一样:只不过是操办宴庆罢了,表面来看完全就是示好之举,谁来办不还都一样吗?这是众目睽睽的事情,各个环节都有人盯着,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呢?就姑且认为她是真心的要与人为善吧!

日子即将进入十月,秋意正浓,落叶纷纷,风中都带了些凉意了。可是咏灵心内却是温暖一片,春情如醉。毕竟,过了生辰,十一月份,便是她同北辰昊昍的婚期了。终身大事将近,她又么怎能够不心怀雀跃?

丫头们已经开始称呼她为公主殿下,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欣然笑纳了。长清宫内珍宝如林,花枝摇曳,几乎日日都是欢声笑语。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馈赠。想着想着,脸上便染上了一抹小女儿的娇羞,甜甜微笑。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待着同他正式捆绑在一起的新生活!

……

生辰宴的前几日,司徒咏灵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收到了各宫的献礼。佩儿她们几乎都忙不过来了。甚至连司马千依都借着送礼之便忍不住的打趣她道:“啧啧啧,瞧瞧这堆的跟小山似的宝贝,可真是叫人羡慕啊!这还没过门儿呢,那些个见风转舵的家伙就已经认清了主子,真是人心不古啊!鉴于合芯公主最近风头正盛,我也只能随大流的来凑凑热闹了,唉!”

“去你的,姐姐总是来取笑我,你若是喜欢,就都拿去便是了。”咏灵红着脸回呛她,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喜意。她今时的身份不同往日,在这皇宫之中再也不是只能被陛下庇佑着的无名无分的小女子了,而是南雪国君亲封的合芯公主,因此宫人们对她,也就更多了一层敬畏和尊重了。

小太子北辰戎煜也送来了贺礼,竟是一把精致的长剑,还真是很符合两人相交的渊源。只见那剑鞘上镶嵌着各色的宝石,耀眼夺目,抽出剑刃,寒芒毕露,光彩流泻,足可见削铁如泥。当真是一把绝世好剑啊!可是却送给她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人,实在可惜!这北辰戎煜是在讽刺挖苦她呢?还是想要督促鞭笞她啊?更甚之,这把剑还有一个霸气雄浑又可爱应景的名字,灵凰剑,虽然貌似有一些些的大逆不道,可是小太子的这份心意她还是领受了,也自是千恩万谢。

十月廿五这天很快就到了,她激动万千的任由着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扮着,手心冒汗,喉头干渴,原本上好的妆容也很快的就被汗水打湿一片。实在不能不紧张啊!往日里参加宴会,都是别人的主角,可今日,自己变成了主角,而且早已转换了身份背景,甚至还变换了地点人物,当然是淡定不了了。好在,北辰昊昍很快的就来接她了,而有了他的陪伴,咏灵便也不再那么慌乱了。

她装扮一新的走至他的面前,令他也一时间看呆了。

面前的美人云鬓高悬,钗环摇曳,明珠生辉,姿容瑰美,粉装袅袅,纤腰楚楚,自映出满室华彩。比之去年初见时的青稚灵秀,如今身量渐长,也更多了分稳重韵致,眸间更是含满了幽光,闪烁着明睿冶丽,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北辰昊昍走过去,牵起了她的手,却还不待她抬脚,便一把将她抱住,也不顾周遭宫女们的吸气声,便附着在她耳边低低地道:

“灵儿,今日这般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简直叫我等不及想要将你吞吃入腹了。”

咏灵的脸上一下子如同火烧了般的艳红起来,血色深凝,羞的几乎要捂住脸去,咬着唇抬起双手推搡着他,也是想要他注意身边还有人在呢!

而北辰昊昍却浑不在意,反而搂紧了她吻上了她的额头,并且再不移开的轻轻又道:

“不过,我会再忍几天的,估且让你这个小东西再欢脱几日,便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陛下说什么呀!”咏灵的嗓音细如蚊蝇,手上的推搡也显得无力,此刻却也不敢再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了,她这般羞怯脸红的模样,可是没脸见任何人了。

“哈哈哈哈——”北辰昊昍愉悦的大笑起来,两人旁若无人的又腻歪了一会儿,才手牵手的走出了内殿,朝举办宴会的承乾殿走去。

一路灯火辉煌,五彩缤纷,司徒咏灵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两人携手走进大殿,自然吸引去了满室的光辉。

北辰昊昍今日亦是一身月白色的龙纹蟒服,冰蓝东珠金冠束发,整个着装略显闲适却又不失庄重,映衬着冠绝无双的容色,耀目逼人。两人走在一起,霸气英雄伴着姣丽佳人,便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不为过。在一片叩拜赞颂声中,坐上了席位。

一旁的慕容洛兰握紧了手指,指尖入肉,几乎要掐出血来。显然这一幕再一次的将她刺痛,可随即她便释然了,微抿了唇在心中暗道:“姑且好好享受这最后一刻吧!过了今晚,你们定能尝到天塌的滋味。哈哈!”想到此,她的唇边忍不住的就勾起了笑意,却是邪魅至极。

第243章 生辰(二)

北辰昊昍一摆手,便已开宴。顿时间礼乐齐奏,酒色生香,满室华彩。

因着今日司徒咏灵是主角,她的位置便被直接安排在了上首主位北辰昊昍的左侧,而皇后居右,竟是与咏灵几乎平行。这样的座次,合芯公主大有同皇后平分秋色之嫌。底下左右两排分别坐着众位朝臣亲贵,如今的他们对眼下情形也是心中睿亮。而皇后却表现的颇为大度,面上几乎瞧不出有半分的不悦,尽是友好温柔的浅笑。

慕容洛兰今日实在表现的大度得体,由她操办的这场生辰宴会看上去简直颇为隆重,一应物器皆是最佳,请来的礼乐舞蹈之流也均为上品。北辰昊昍同司徒咏灵落座之后,眉目往下一扫,只见殿下竟然基本上将所有品级尊贵的朝臣都请来了,甚至是连久病足不出户的颂雅长公主都到场了,其余的各位王爷公主,甚至是年纪稍大的小辈们,也都没有漏下。两人见此均拧起了眉目,心中暗问真的有必要这么大的阵势吗?咏灵的心不觉的揪起,看着这满室贵宾,本能的就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难不成皇后还真会安排了什么在等着她?北辰昊昍亦是深深拧眉,暗腹皇后此次的示好之举未免也太盛了吧!这一场生辰宴会真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浩大,实在不同寻常。但是她操办的整个流程都有派人盯着,并没有上报说有何可疑之举,反倒是颇为尽心,每日里事必躬亲的奔波操劳,他在脑中拼命挖掘,却也实在猜不透她这样的举动能对自己有什么好处,难道竟真是有心悔改想要将功补过吗?

不过即使再心有疑虑,如今已身在其中,司徒咏灵也只能嘱咐自己只需小心行事,不要弄出差错便好。

因着今日的主角是她,司徒咏灵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恭谨应对着众人前来献礼敬酒。因着有些朝臣们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她,所以上前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各式礼物更是收到手软,她开心之余又十分惶恐,偶尔偷瞄下北辰昊昍,接收到他鼓励抚慰的眼神,便又稍稍安下心来。

才刚得闲了一会儿,就有宫人上前来对着两人奏报道:

“陛下,公主,南雪国的送礼使者到了。”

“南雪?”两人都有些讶异,这时候一旁的皇后搭腔了,笑盈盈的对两人解释道:

“公主的母族不是在南雪吗?恐怕是亲族送的礼品,不想这个时候到了,也是赶巧。”

咏灵眨眨眼睫,心上又惊又喜,一想到可能会是父母或者哥哥不远万里送来的礼物,她简直就有些想哭的冲动了,生平头一次的没有在亲人的身边过生辰,又怎能不感慨?当时她是万万不会将她的家人同皇后放在一起做联想的,更何况今日特殊,假如父母真的派人来送礼也实在是太过正常的心意。因此连忙命令叫那使者上殿,将礼物呈上来。

不多时,就见有个人举着一个不大的盒子恭谨的走上前来,先是跪地行礼道:

“小人参见陛下,公主殿下。恭祝陛下圣安,公主殿下生辰康乐。”

“起身吧。”北辰昊昍一挥手。那人便直起了身子,司徒咏灵也在一旁开口笑问道:

“你这礼是何人所赠?”

“回禀公主,此乃公主父母同兄长一并所赠。”那人一板一眼的回答。

“是吗?是哥哥同爹娘一起送的,那快呈上来给我看看。”咏灵的眼中冒出欣喜,怎么能够不开心呢?单凭这份心意,足够令她激动雀跃的了。

那使者应是后就要呈上前来,北辰昊昍却倏忽抬手拦下了司徒咏灵欲接过的手,咏灵和众人正一脸纳闷,他却道:

“可有何证据表明,这就是公主的母族所赠啊?”

他一言出口,司徒咏灵等人便都恍然大悟了,原来陛下心细如发,竟不肯放任分毫的危险,倘若此人是冒充而来有心谋害,那可真是伤了今日的喜气了,因此,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司徒咏灵当下也并不着急着接过来了。

只见那人听罢不疾不徐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件物事,再次递到咏灵的面前道:

“这是我家公子的贴身之物,公主看了便知真假。”

因为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所以身旁的內侍接过后就递给了司徒咏灵,而咏灵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心脏便陡然一跳。

这是一枚同心结,她小时候学着乱编的,工艺粗糙,几乎登不得台面,可是哥哥却一直带在身上,几乎是贴身放着的,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如今这结扣年代久了原本的红色也已经褪变成了粉白,有些地方还有磨损的痕迹。但因为有着只有她同哥哥两人才看得出来的乱扣暗结,所以此刻她完全敢肯定这的确就是哥哥的东西,眼前的这名使者没有说谎。原本嘛,也只不过是北辰昊昍太过小心了而已,因此,她便有些讪讪的对他道:

“陛下,这的确是我哥哥的东西。”

北辰昊昍注意到了她那不大自在的表情,又扫了眼那枚破旧的同心结,心里有了丝莫名的东西,好似突然间有些不太爽快,是因为她认识那枚她哥哥贴身带着的结扣吗?不过他极善于隐藏自己的心绪,便坦然的道:

“既然如此,便呈上来吧。”

那名使者回礼后便将那个小盒子呈了上来,由着一旁的內侍交给了司徒咏灵,咏灵接到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而她也的确这样做了,竟然看到盒子里是一枚玉佩。她拿起来细细观摩,只见是上好的玉质,莹白透亮,呈弯月般的半椭圆形,雕琢着一只精致的凤凰。

这枚玉佩,她好像是有点儿印象的,怎么……今日哥哥同父母竟然把它当做生辰礼物送了来?

她的眉梢已经不知不觉的拧起,再也不见先前的那般喜悦。这样的异状当然引起了一直关注着她的北辰昊昍的注意,他朝她伸出手道:

“是什么?”

司徒咏灵愣愕的回头,便也没有多想的就欲将那块玉佩递给他看,可手还没有伸过去,便听到一旁的皇后说话了:

“不知公主的亲族送来的是什么样的宝贝,可否让我等一起开开眼啊?”

皇后语毕,一旁的几名亲族也在同声附和。咏灵些许无奈,也有些愣怔,但还是转而将那块玉佩递给了皇后已经派上前去的婢女。毕竟,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此时也根本不会有心思怀疑这块玉佩将会是两人的梦魇。

只见那名婢女将那枚玉佩呈递给了皇后之后,慕容洛兰亦是拿在手中细细的观摩,目中却有几道不为人知的流光一一闪过,似是震惊,又有惶恐,还有欣喜。

这块玉佩她年幼之时倒曾见过,可却印象不深,因此一时间也辨不出真假,可因出身富贵,对玉种接触甚多,倒是能够瞧出这玉质的确不是凡品,恐怕那个司徒昭远所说的会是真的了。也就是说今夜她的计划即将达成!这简直是极其复杂的心境,杂乱交织之下,她却也没有说出任何别的话来,而只是单单赞叹道:

“的确是块好玉!雕工精美,白玉凤凰栩栩如生,色泽鲜亮,温润喜人。公主的母族中能有这般圣品,也是不易了。”说着,她便把这玉佩交给了坐在一旁的颂雅长公主。说好了众人传看的,她此举也并无不妥之处。

司徒咏灵还未及忖出她这话中的深意,便见接过了那枚玉佩的颂雅长公主的脸上陡然出现了震惊的神色,随之而起的,还有一声低呼:

“这……这不是……”

颂雅长公主脸上的表情无比讶异,拿着玉佩的手也是有些颤抖,不知是她身体原本就病弱受不得刺激的关系,还是因为这枚玉佩的确吓到了她。

而此刻上首的北辰昊昍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拧眉开口问道:“是什么?”

“皇姐,且让臣弟也看一看吧。”

还没等颂雅长公主回答北辰昊昍的话,对面的魏王北辰烨炏便命人去把那块玉佩取了过来,拿在了自己的手中观摩起来。

对于今日之事,他几乎是除了皇后以外的头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因为双方的私下合作,司徒昭远早已知会过他,而他更是阴测测的回以笑言:“看他北辰昊昍的笑话,本王自然乐意之至!更何况,能够让他遭受打击,可是我求之不得的!”是以,他今日可是有着推波助澜的任务的。

“龙凤双玦?”不过片刻,魏王惊疑的声调便陡然响起,几乎一下子吸引住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但见他反复的翻看着手中的玉佩,面上的神色却是一片难以置信的震惊肃重。

这时候北辰昊昍的心脏已经不受控制的一跳,有什么东西快速的在他脑中掠过,他却还来不及抓住,便听一旁的齐王北辰朔朋道:

“什么?三哥,拿给我看看。”这龙凤双玦可是他北月至宝,怎么此刻被当成礼物送给了合芯公主?他当然好奇。

而北辰烨炏也不独享,伸手便将那块玉佩交给了坐在近旁的北辰朔朋。

第244章 生辰(三)

北辰朔朋接过后,也拿在手中认真的参看起来,摸索良久,眼中的惊诧还有惊喜越来越深,终于忍不住叫道:

“啊?这是真的吗?真的是龙凤双玦?这块凤佩不是丢失很久了吗?如今怎么会在这里?”他心思澄澈,倒是不像魏王那般心机深沉,因此当下里表现出的正是自己真实的心境。

“给我也看看!”对面桌上的谧云公主一向不拘小节,听他此言,忍不住惊疑的居然亲自起身走了过来,躬身一把从他手中拿走了玉佩,而后转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低头仔细观摩起来。

这下子,北月皇族中人除了北辰昊昍之外就几乎全部将这块玉佩传看了一遍。

此刻北辰昊昍的眉毛激跳的厉害,他本能的察觉到有什么大事正在脱离他的掌控发生着,极度想要去阻止,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双手也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终于开了口打算说话,却又一次的被谧云公主给抢先了。

“皇兄,这的确是龙凤双玦啊!你快来看看!”谧云公主的表情又不同于其他三位了,她此刻的脸上几乎尽是激动欣喜,眼中甚至还闪出了泪光,不等北辰昊昍开口,她便起身亲自走上前来将那块玉佩送到了他的面前。

此刻大殿上的众人已经有了些许心照不宣的静谧,几乎落针可闻,气氛也是紧张而压抑,纷纷望着主座之上北辰昊昍的表情。对于这龙凤双玦,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自然是知晓的。那是北月的皇室至宝,但是近些年来却鲜少人提起了。有人是清楚其中一块失踪了的,而如今再一次的出现,又是这般诡异的情形,怎能不让人惊悚?而司徒咏灵却是全程都是一头雾水,她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龙凤双玦?这块玉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们都神情各异?难道他们认识这东西?这简直太奇怪了!

北辰昊昍的表情此刻已经没有震惊了,而是阴沉,浓重的阴鸷。眸子幽沉,深不见底,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却又有些浑身无力,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谧云公主,并不显得急躁,便缓缓伸手接过了那块玉佩。

他接过了,不得不看向它,然后用手指捏住,捏紧,在指尖揉搓,力道越来越重,几乎想要将它捏碎,可那却是上好的玉质,坚硬无比,他的手指完全无力撼动分毫。

那一刻其实他的睿智还在,他知道,只要在这一刻毁了这枚玉佩,就不会有接下来的阴谋纷乱了,可是,他捏不碎啊!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让它立即消失,究竟该怎么办呢?

“皇兄的身上有龙佩,只要拿出来试一试,便知真假。”这时候一旁的北辰朔朋又开口了,他以为他的皇兄目前的表情是在怀疑这个东西的真假,便给他提供了建议。而他此言一出,魏王以及皇后和两名公主都纷纷附和道:

“是啊,皇兄,拿出来龙佩一试,便知真假了。”龙凤双玦两枚玉佩本是一体,由同一块玉石同时雕刻锻造而成,针对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根本难以造假。因此倘若能够完整的合二为一,便判断无误了。

“陛下,不妨一试。”

“父皇,这就是龙凤双玦吗?儿臣也想要看一看。”这时候甚至是坐在皇后身边的小太子北辰戎煜也禁不住好奇心的诱惑走上前来,当然他此举也是有皇后的些许鼓励的。眼下看着他父皇手中的玉佩,满脸的期待自然不是假的。

北辰昊昍的心阴沉的几乎想要滴血,他到这一刻才猛然明白了,今日皇后安排的迷局所在,竟然是这样的一环哪!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拿出了自己的玉佩,那被他贴身带着却又不曾示人的一块玉佩,北月的至宝,帝王的象征!龙凤双玦之龙佩!

他知道他不应该将自己的这枚龙佩拿出来验证凤佩的真假,可是他找不出推脱众人的理由,他被这一系列的震惊惶恐心痛伤悲弄的霎时几乎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可是九五至尊的帝王啊!再也不是曾经青涩的少年皇子,他此刻掌握着生杀大权啊!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即下令让手中的这枚玉佩消失。但是此刻,心底莫名的,因着那抹激动与惊疑,有一丝想要去求证的迫切。毕竟,这块已消失了好久,承载着他整个年少记忆的东西再一次的出现,所造成的一瞬间的懵懂是致命的!

此刻他的两只手中分别拿着两块玉佩,而后,在众人均屏住呼吸的注视之下,将那两块玉佩缓缓对在了一起——

嚇!一瞬间,合二为一!两块玉佩在他的手中成为了一块龙凤呈祥的椭圆玉璧!随着那清脆的撞击之声,手中仿似还有淡淡的流光闪过,莹澈亮眼,翠绿逼人!

“哈!真的合起来了!真的合起来了!”一旁的小太子北辰戎煜开始欢快的跳跃,他完全是个小孩子,也难怪会兴奋欢呼,看着他父皇手中那一块完整的玉璧,拍着双手十分开心。

而就在那一瞬间,一直在案前目不转睛看着的谧云公主眸中的眼泪也掉落了下来。远在一旁的皇后一直提起的心也松了一口气。齐王北辰朔朋瞪大的眼睛也开始闪烁起来。魏王北辰烨炏却是暗自咧起了一道笑纹。而司徒咏灵,依然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是心下,却本能的没有其余几位的喜悦。她默默的看向北辰昊昍,只见他的双手颤抖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两块已经完整的合而为一的玉佩,脸上已完全没有了血色,一片苍白。

他几乎是费力的想要找出那玉璧中间是否有缝隙,因为一旦真的完全相合,这就说明,这枚凤佩的确是真的,的确是他北月丢失已久的至宝,的确是他曾经给她的东西!可是,事实真的让他失望了,他完全没有找出来,那两块玉佩的边缘齿槽那般的般配,简直结合的天衣无缝!

“——哼!来人呐!将此人给我绑起来!竟敢偷盗我北月至宝!大胆至极!”

还没等众人回神,一声怒喝便传了来。众人回头去望,只见喝声是出自魏王北辰烨炏之口,此刻他正指着那名司徒昭远派来的送礼使者,命令一旁的守卫上前来将他拖出去呢。

“慢着!为何要抓他?!”司徒咏灵终于回神,急忙站起身来。这是哥哥派来的人,她当然要护短。

“哼!他偷盗我北月至宝,理应当诛!难不成公主殿下要替他求情吗?还是,公主殿下原本就知情呢?恐怕,连公主都应该一同被抓起来吧!还有你整个司徒家,大约都逃不了干系!”北辰烨炏面不改色,双手背立着站起,不屑的斜睨着司徒咏灵。

“你!什么偷盗?!何来偷盗?!这本就是我家族之物,你莫要血口喷人!”

咏灵气极,方才众人的表现已经让她一头雾水却又惊又怕了,本能的感到不会有好事发生,而此刻魏王又这般的污蔑诋毁,简直是让她原本就留存不多的理智瞬时间完全被击溃了。她司徒咏灵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称为盗贼过,而如今,她们全家都要背负起这个罪名,简直是岂有此理?!她又怎么可能答应?!

“合芯公主当真是大言不惭!你难道没有看清楚吗?这可是我北月至宝龙凤双玦!历来只有陛下和皇后才能够佩戴,而你父亲区区一个小国的尚书令,哪里能有资格拥有此物?快说!究竟是从何处盗来的?!”北辰烨炏伸手指着北辰昊昍手中依旧紧密的合在一起的两枚玉佩,来作为驳斥司徒咏灵的佐证,同时眯着眼对咏灵步步紧逼,简直令咏灵心脏都要气炸了。

“不!你这是污蔑!你信口开河!这分明就是我自小之物啊!”司徒咏灵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口中尖叫着,眼泪却快要被他逼落下来。其实她隐隐知道这是什么物事,十岁那年曾经在父亲的书房中无意见到过,又听了哥哥讲过的她的身世,虽然不明白眼下哥哥为什么会把它送来,可是若说这是偷来的,简直是岂有此理,她绝对不能容忍!

眼见着魏王已经叫侍卫们将那名使者拿下,正要押送出去,而那使者也惊惶的声声大呼道:

“小人冤枉啊!小人没有偷盗,公主救我啊,快救救我啊!”

“押下去!”北辰烨炏面无表情的对着一旁的侍卫们吩咐。有北辰昊昍在旁,他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逾矩。

而北辰昊昍此刻却有些神思不属,眼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那两块玉佩上,对此刻大殿之上的喧哗恍若未闻。

“住手!”司徒咏灵已急迫的离开座位提裙走了下来,愤怒的伸手制止那些侍卫。而眼下她毕竟是皇恩正隆的合芯公主,那些侍卫们倒是卖她的面子,停了下来,可手里却也没有放开那名使者,只是有些为难的再次看向魏王北辰烨炏。

第245章 生辰(四)

“王爷且慢。”这时候,竟然是一旁的皇后开口了。只见慕容洛兰缓缓的起身踱步,离开了座位也来到了场中。唇边勾着一丝冷笑,望了一眼司徒咏灵和那名使者,而后挑一挑眉梢道:

“不如先问问这位使者,公主的母族让其呈送这枚玉佩之时,可曾有说过些什么吧!毕竟,倘若真的是偷盗所得,应该也不至于这般胆大包天的再送回来。”

皇后终于说出了一句人性之言,司徒咏灵几乎想要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了,可当看清了她唇角的那一抹冷笑之时,一颗心便倏然沉了下去。咏灵知道,今日恐怕离死不远了!却是不知,到底会是个什么死法?

“皇后所言极是,三哥,还是听听这个奴才怎么说吧。”这时候齐王北辰朔朋也上前了。毕竟,看到咏灵被逼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真是不忍心啊!

这时候颂雅长公主同谧云公主以及一些坐在前面的老臣也都起身附和,北辰烨炏便也没有再坚持,转过头对着那名使者开口问道:

“就如众人所指,公主的母族今日为何会派你前来送上这样东西?可有对你交代些什么吗?”

“自然是有的!”那名使者大声叫道,同时挣了挣身后押解自己的那两名侍卫,北辰烨炏会意,便摆手让人放开了他,而他略微整理了下身形便开口道:

“我家老爷说了,今日是公主的大日子,他们不在身侧,却是时时挂念。关于公主有一些隐秘旧事,当然也有一样旧物,正好借着今日物归原主,也全了二老多年以来未完的心愿。”

咏灵听了这话,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却早已不是因为北辰烨炏的逼迫,而是自己的身世啊!那般令她伤感无奈的身世,今日却在这里被重新揭了开来。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怀疑,这块玉佩真的是爹娘命人送来的吗?他们忍心这样对自己,让自己伤心吗?不,是哥哥,就是哥哥!这就是一场阴谋,阴谋啊!可如今,她还能够阻止什么?她只有乖乖的受着,且看着它还能如何演变吧!

“什么意思?你最好说的明白一点儿,让在座的各位都听听清楚。”北辰烨炏又对着那名使者要求道。

“小人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这块玉佩,便代表了公主的身世,是被公主的亲生母亲留在襁褓中之物,绝非偷盗而来。这块玉佩自始至终,都是属于公主的,你们也莫要再胡说八道,它的的确确名副其实就是公主之物。”那使者说的铿锵有力,似也是对面前这些人方才的无礼质询极度不满。

“啪嗒”一声,北辰昊昍手中的玉佩掉落在了桌案上。因为那一刻,他的双手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再也拿不住那两枚玉佩了。是那些话啊!眼前的这人说出的这些话,让他莫名的感到惊恐,不安,甚至是战栗!

“什么?!”这时候大殿之上的众人纷纷响起了疑问和抽气声,为首的谧云公主最是激动,几乎是跑上了前去,仰头质问那名使者道:

“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合芯公主不是那个尚书令的女儿?那么……”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北辰昊昍,却见北辰昊昍苍白的脸上亦是茫然一片,她跑过去,皱着眉问他:“皇兄,会不会……”

北辰昊昍暗沉的目光幽幽的飘向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而这个时候皇后慕容洛兰又对那使者说道:

“你说的这些,可是有什么证据吗?又如何能仅听你的一面之词?”

那使者拿眼梢瞟了一眼放在司徒咏灵案前原本装着玉佩的盒子,开口道:

“盒子里还留有公主的生身母亲所书的亲笔,一看便知。

谧云公主听了,便走过去重新打开了那个盒子,拿出了里面压在底下的一张字条。而后展开来看,只见那纸张颇有些岁月的痕迹,几乎要吹弹可破了。上面隐约书写着司徒咏灵的生辰八字,还有那枚玉佩所代表的意义云云,几乎有些看不清了,但谧云公主还是从中确认了那使者话中的真实性,甚至还激动的对着一旁的北辰昊昍感叹出声:

“皇兄,年岁都是相合的,莫不真的是——”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收到了北辰昊昍凌厉的一记目光,骇的她立时住了口。

北辰昊昍终于回过了神,凌厉的目光缓缓的扫视了一眼众人,正待宣示主权的开口训斥,却不料颂雅长公主的一句话又传了过来。

只见她满脸惊诧的几乎有些六神无主地道:

“这凤佩原本就随着南襄公主的失踪而失踪,那时候她还怀着身孕,莫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转向了司徒咏灵,几乎有些颤抖的喃喃道:

“难怪,难怪长得这么像,难怪啊!”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甚至是坐在后方的司马千依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惊呼出声。众臣工们开始低声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开来。顿时间这大殿内的气氛如同不受控制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南襄公主,北辰昊昍曾经的王妃,已故的东风公主!他们这些人只知道北辰昊昍当年因为南襄公主才同东风皇室交恶,却并不清楚当时南襄公主有没有身孕以及她究竟是如何死的。这些秘事,自然只有他们北月的皇族才知晓,而如今无意当中得知,还牵扯出了一个即将要同陛下和亲的南雪公主的身世,岂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真是普天之下从古到今闻所未闻的奇事啊!因此殿内的众人全都压低了声音在议论着,而其中有一些对当年秘事知晓略多的,便也将自己的消息悄悄奉献了出来,以供大家参考探讨。顿时间整个大殿纷乱无比,嘈杂万分。

“都—给—我—住—口!”这一刻,北辰昊昍终于发飙了,而随着他厉声喝出的,还有面前桌案上那被他一掌扫落在地的酒器杯盏,顿时间碎裂乱响一片,满地狼藉。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他双目血红,怒瞪着底下众人,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而后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案,再狠厉的飞起一脚将其踹的远远的,堪堪砸到了场中站着的众人。幸好司徒咏灵被一旁的北辰朔朋及时护住,否则恐怕就要遭殃了,由此可见北辰昊昍已经丧失了理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下一秒他倏然转身,袍袖一甩便大踏步离开了大殿。

他别无选择,他只能逃避!否则他会控制不住的杀光了这些人!

“陛下,陛下——”欧阳海的惊呼声随之而去,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了众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这一刻司徒咏灵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前的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早已给她拼凑完整了所有的消息。他们,是在怀疑什么?哈!可能吗?可笑吗?可怕吗?他们竟然在怀疑她是南襄公主的孩子!何其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惊得一旁的北辰朔朋惊呼:“公主!”

这时候皇后来到了她的身边,挑一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

“公主……还不知道是哪国的公主呢!唉!今晚可真是热闹啊!”她悻悻的说着,又兀自抬头道:

“不过这毕竟算是丑事,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为好,不如,就叫他们都散了吧!陛下已然没有了兴致,想是公主这个生辰宴,也办不下去了吧!”说完,慕容洛兰扭头,生硬的衣角堪堪扫过咏灵的脸庞,带起一丝犀利的冷风,便也低笑着退出了大殿。

而她走了之后,魏王便连同着颂雅长公主开始命令各位大臣们回去。大家也纷纷应是,皇帝都掀桌子了,他们哪里还有在这儿继续开宴的道理?更何况,今日这一遭明显的皇家丑事,竟被他们瞧的一滴不漏,当下里能保住脖子上的脑袋就已经不错了,谁还愿意多留啊!于是乎一窝蜂的就全都散去了。

片刻之后,大殿之内就只余下了北辰昊昍的四个兄弟姐妹。不过魏王只略顿了一下,便也抬脚走了。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好戏也已看完,他自然再没有留在这里为他们收拾残局的兴趣。而颂雅长公主只是看着坐在地上的司徒咏灵叹了一口气,又轻咳了两声,便也缓缓的被人搀扶着离开了。齐王北辰朔朋是站着的,他对咏灵也是不忍心,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伸了伸手想要将她拉起,却又觉得不妥,最后只得甩了甩手也离开了。只有谧云公主,还十分心疼的蹲下来陪她,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和脸颊,却也在暗自叹气。

谧云公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和的语声响起道:

“当年我同南襄姐姐一向要好,唉……你可真像她啊!”

司徒咏灵听了这话后却只想冷笑,唇边勾起一丝凉凉的弧度,眼泪却又掉了下来。谧云公主见状连忙伸手给她擦去,同时亦伤感的道:

“莫要哭了,可真是冤孽啊!”她自然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今日发生的一切恐怕会给皇兄和这少女的心中留下极重的伤痕,谁又能承受呢?

司徒咏灵也不看她,也不想接受她的安抚,只是坐在地上暗自流泪。谧云公主无奈,只得抬头对着一旁恭谨站着的佩儿等人吩咐道:

“来人,扶你们主子回去吧。”说罢,她伸出手来,扶着自己的婢女伸过的手站了起来。同时佩儿等人对着她行礼应是,而后连忙过去将咏灵拉了起来。

……

第246章 龙凤双玦(一)

记不得是如何走回来的,只知道,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无比讽刺的闹剧。司徒咏灵回到长清宫内就躺了下去,不想再发一言,更不想再知晓任何事情。

心中唯一清楚的一件事便是,她被算计了!被哥哥连同着皇后一起!目的当然是她同北辰昊昍的婚事,多么显而易见啊!她只知道这个事实,却再也不愿深想其他。

都差点忘记了那是她的生辰宴了,想来哥哥可真是送了好一份大礼啊!司徒昭远,你这样做,就不怕我会恨你吗?

不知这样混混沌沌的过了有多久,中途佩儿等人来喊过她无数次,嘱咐她吃饭喝水洗漱更衣云云,她都恍若未闻,只是固执的躺在床上,蒙紧被子,只想沉沉的昏睡过去。

然而终究也不可能永远的睡过去,太阳总会升起,当斑驳的光晕从窗棂洒下,便无情的驱散了她所有的睡意。可仍旧是不愿醒来,不愿起来,不愿面对那可怕的荒唐的一切!

佩儿又来传唤说司马千依到了,司徒咏灵依然烦躁的摆摆手命她出去。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利将她剥露于现实的刀口之下,就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动的与这个可恶的世界较劲。而到了下午时分,佩儿便又来传唤说谧云公主到了,语气里甚至有些焦急与惶恐。

她在心中冷笑,在这个时刻难道还指望着她会对着这名公主殿下礼貌处之?于是依然摆手命佩儿出去回绝了她。此刻,她不想见任何人,哪怕是北辰昊昍来了,她也敢将他拒之门外,更何况是公主呢?不过,想是北辰昊昍这个时候恐怕也不会来吧,哈!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谧云公主的身份到底不同于司马千依之流,因此也不是谁人都能够阻挡的。听到司徒咏灵对她求见的回绝,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并没有气馁撤退,反倒是不顾侍女们的拦阻直接闯了进来,于是司徒咏灵听到的慌乱的请安声便是来源于此了。

谧云公主进入了寝殿內,便看到床上的司徒咏灵面朝里边的侧躺着,她自然知道她是没有睡着的,但是也没指望着她能起身来给自己请安,却仍旧是十分耐心的坐在了她的床边。

谧云公主伸出手来轻抚了抚咏灵的头发和侧颜,做着这些的时候她似乎总有着莫名的怜爱与心疼。而后依旧充满伤感的叹息一声,便启唇对咏灵柔声劝慰道:

“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不想听听那是一段怎样的故事吗?”

司徒咏灵掩在内侧的脸上不置可否的又勾起一丝冷笑,原来是来给她讲故事的啊!可惜了,她真的没有心思听。不过想她谧云公主既然不请自来了,定然是不会在意她的感受的,恐怕她不听,她依旧会说吧!

然而谧云公主对咏灵的无礼依旧不以为意,又自喃喃道:

“如今你同皇兄一样都把自己锁在房内不肯见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这声夹带叹息的劝慰倒是令司徒咏灵的眉心微跳了下,而后却又想冷笑。北辰昊昍会如此,也自然是可以想象的。毕竟,遇到了这种事情啊!而且还是在众臣工的面前,恐怕将这辈子的脸都给丢尽了!还能做什么别的举动呢?难不成依旧没事人似得上朝去?

“命运弄人,这也都不是你们的错。但是伤心亦是无用的,无论如何,得要吃饭啊!”谧云公主继续劝慰她,显然是对她这两日的表现心知肚明。咏灵冷笑之余心中却也起了些温暖的涟漪,这个谧云公主,看上去倒像是真心疼爱她的。

“你定然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就让我对你说一说当年的事情吧!”谧云公主依旧轻抚着咏灵的发丝,温柔地开始娓娓道来:

“当时皇兄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才刚刚被立为太子。为了历练自己便听从了父皇的吩咐游学东风,于是就认识了淮南王的郡主,也就是后来的南襄公主。郡主小字亦菱,据说是淮南王唯一的女儿,貌美端庄,灵秀聪颖。皇兄对其一见倾心,当时他少年心性,意气风发,对感情就更是固执冲动。再加上我北月本身就有同东风强国和亲的意愿,皇兄居然不多久就恳请我父皇向东风皇室呈请了婚书,且指明了就要南襄郡主。但皇兄当时是知道的,南襄郡主心中其实早已另有他人,可却最终背不过两国皇室的压迫,在经历了许多的波折之后,终于被封为了公主远嫁北月。南襄姐姐性子和善讨喜,一向与我交好,我自然是知道她对这场婚姻的不开心的。可是皇兄却是一片赤诚,百般讨好,千般努力。而南襄姐姐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后来自然是有所动容了。可正当他们解开了所有的心结准备迎接真正的幸福之时,南襄姐姐却发现了一件事情的真相:竟然是皇兄害死了她在东风国最重视之人!于是一刹那间,天昏地暗,两人的关系再次陷入冰点。并且不止于此,南襄姐姐为自己对皇兄动了感情而感到罪恶,开始固执的茶饭不思想要寻死。皇兄无奈,却也再无法挽回她的心,终是对自己曾经的幼稚轻狂付出了代价,便是南襄姐姐一病不起,且毫无求生之念。为此皇兄寻遍四国名医,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甚至召集了各方术士,轮流做法,却仍旧没有挽救回南襄姐姐的性命。姐姐离去的那晚,皇兄魔怔了般的说她被一片光芒卷走了,也许是忧思太甚产生了幻觉,众人都无法相信,甚至后来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做法台上,南襄姐姐的确不翼而飞。但是第二日,母后却拖来了一具尸体摆在了皇兄的面前,身上的衣物面貌等也大体与南襄姐姐相合,并告知众人是昨夜南襄姐姐突然离去,她不忍尸首无处安放才将其带离。至此,太子妃离世的消息便被通告了天下。”谧云公主连着说了这么大段的故事,却也没觉得口干舌燥,而是些许激动的继续对咏灵讲述道:

第247章 龙凤双玦(二)

“但是龙凤双玦自古是我北月至宝,父皇在向东风国呈送婚书之时,为表诚意就已经将那凤佩交由皇兄转送给了他认定的太子妃,所以这凤佩应该一直是在南襄姐姐的身上的。可是在母后送来的那具尸首上,却并没有找到凤佩,甚至是后来翻遍了南襄姐姐在太子宫中的物事,也都没能找到那枚凤佩,以至于前几年皇兄以及同南襄姐姐交好之人都固执的认为她没有死,仅仅是失踪了而已。可是派出去寻找的人一直未曾断过,却从来没有任何消息。终究,父皇的离世,带给了皇兄前所未有的打击,他必须继承皇位,担负起家国重任,他不得不成婚生子,为此遵循了母后的意愿娶了洛兰姐姐,从此帝后同心,我北月日渐强大。时光匆匆,国家的重担令他渐渐放弃了寻找南襄姐姐的希望,也抹去了他所有的温情。外人都道他冷血无情,只有我才懂得他的伤痛。皇兄亦是个可怜之人啊!”

这一大段的故事讲完,司徒咏灵若说心中没有一丝的触动那肯定是假的,可是却也揣摩出了其他的东西。她并不怎么关心北辰昊昍同南襄公主有着怎样的过去,重要的是她与他的现在,眼前的局面,该如何应对呢?诚然,哥哥同皇后拿着这块消失已久的凤佩来给她添加了一个永远也不可能贴近北辰昊昍的身份,但是,事实就真的如此吗?在谧云公主所讲的这个故事里,并没有绝对的证据表明她的亲生母亲就是南襄公主。她的那块玉佩完全有可能送给了别人,或许就在北辰昊昍以及众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之下。比如,送给了她真正的父母。可是,当下里皇后所造成的局面,便是让北辰昊昍没有翻转的余地。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这件事,无论如何做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了,这就是哥哥同皇后选择了这么个时机的因由吧!假如是私下里明白了这些事情,那么还有可能去调查清楚,抽丝剥茧,给大家一个缓冲,而现在呢?无论真假,丑闻是已经深埋在众朝臣的心底了。

再仔细思考,疑点是很多的。比如自己生来就有的毒,那可是传自于母亲的,而倘若她的母亲真的是南襄公主,那么她病故之时有那么多的医官守着,难道就没人知道她中了毒吗?

“公主,就真的相信我是南襄公主的孩子吗?”司徒咏灵终于回过头去,对着谧云公主问出了口。

谧云公主仿似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出口,一下子有些被惊到,缓了缓才道:

“单凭一块玉佩或许尚不足以证明,但是还有你母亲的手书,而且,你的相貌同她如此相像,年岁也是相合的,所以——”

“那手书完全可以伪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相貌相像?还有,倘若我真的是她所生,那么当初那具尸体你又如何解释?如果南襄公主真的被人所救失踪日久,那这么些年来你们都找不到她吗?而她又有何理由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就如你所说,当初她已经存了求死之心,她明知自己怀有身孕却依然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显然是毫无求生之念了,又怎么可能会愿意活下来且生下孩子?这不是矛盾吗?”咏灵激动的对她分析,却也并不愿意说出自己中毒之事,可单单这些已经令谧云公主吃惊不已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这终究是太多的巧合了,你说的都有可能,但反之亦是有可能的,如若真的要推翻这些说法,那就必须要找到更充足的证据。可是眼下……”谧云公主面上也很是纠结为难。

咏灵的眼光也暗淡了下去,是了,这正是皇后和哥哥要选择在这样的场合的原因。即使是自己中毒一事,也是有可能在她失踪后种下。这样没有答案的事实两面,倘若谁先说出了其中的一面,谁就更能掌控舆论的导向,因为会先入为主,在众人脑中的印象也更加根深蒂固。想到此,她又冷笑了下,垂了眸道:

“公主该说的也都说了,我都明白了,如今天色不早,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咏灵又将头转回了床榻内侧,对谧云公主下起了逐客令。

谧云公主深知现在对她也没必要再多说些什么了,便终于起身了,可却仍是关怀的对咏灵嘱咐道:

“既然期待事情的转机,便不能将身体先弄垮掉,一定要记得吃饭才是啊!”说完,她才在侍女的扶持之下退了出去。

……

而司徒咏灵所怀疑的这些事情,北辰昊昍也自然是能够想到的。这两日来他都没有上朝,亦是将自己闭关起来伤感悲痛且思考着一切的隐疑。

不得不冷笑,皇后当日可疑的自请来操持这场宴会,原来竟是这个样子啊!甚至还连同着司徒昭远给他摆了这样的一道。呵呵,他还真是大意了,不过也很难想到这一环节,虽是阴谋,但毕竟,那些人的所说所为,也不全然都是假的啊!就比如那块玉佩,他比谁都清楚,的确是南襄公主之物,这又该作何解释呢?唯一有出路的可能性便是南襄在先前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将这块玉佩送给了别人,但是为什么会有那副手书呢?言及了司徒咏灵的生辰八字和身世的手书?当然也有可能会是伪造的,但是,那日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已经先入为主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司徒咏灵那张几乎和南襄公主无差的脸……这整件事,倘若有一丝值得怀疑的大逆不道,那些等着看皇室笑话的人就不可能消停,他也就不可能不顾及天下的悠悠之口,更何况,还不止一事存疑啊!在这样的景况之下,他该怎么办?

冷笑之余,真是想质问苍天,他究竟是做下了什么事情,才让上天如此的报应不爽?南襄啊南襄,你将你自己毁灭还不够,还要在十几年后连她也要从我身边带走吗?你简直是太残忍了!

哼!可我又为何要听从你们的摆布?为什么?为什么要任由你们抽走我人生中最后一丝的快乐?

简直是荒唐的一切!料定他就真的会惧怕吗?即便是,那又怎样?纵使她真的是自己的血脉,那又如何?他乃黄天之下万人之上之帝王,他会怕什么?!更何况,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不是吗?这一连串的巨变,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吗?只要是操纵,真相就会在两级,只要查清楚,他一定会将这些人碎尸万段!他也绝不会轻易对她放手,绝不会!

……

第248章 玄玑公主

而司徒咏灵和北辰昊昍的疑虑,此刻的慕容洛兰当然更加理解。所以,眼下的她才是心急火燎。对,她并不感到轻松,而是心急火燎。

生辰宴会上的一手好戏自然是将北辰昊昍同司徒咏灵打击的一蹶不振,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头罢了,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借着北辰昊昍一蹶不振无心朝政的这几天,顺水推舟,将事情做的毫无转圜的余地,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否则,等北辰昊昍真的回过神来,依照他那般霸道冷血的性子,别说是事情尚有存疑,就算是真的绝对属实,那他也有可能翻天覆地,扭转乾坤。到时再加盖她一个恶意中伤的帽子,那可就要前功尽弃了!所以,这几日来才是慕容洛兰最最忙碌和心神不宁的几天,她必须要放手一搏!

她的好奴才阿离已经养好了伤回来伺候了,毕竟,要做这样的事情,阿离可是个十分称职又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呢!

“接下来,娘娘打算如何做?”阿离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又凑在一起商量策略了。

慕容洛兰往前走了两步,一双眼睛莫测高深的注视着前方,挑眉道:

“明日早朝之上,你便会知道了。”

“娘娘当真要给她加封吗?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阿离的脸上显现出恶毒的不忿,胸中也是诸多不平。

“哼!”慕容洛兰冷哼一声,似是对此亦有些不悦。

倘若在往日,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她慕容洛兰是万万不可能仅凭一块玉佩就断定一国公主的身份的,更不可能亲自给她加封。但是谁让这个人是司徒咏灵呢?而这个司徒咏灵又是被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恐怕她就是一个乡野农女,陛下也不会放弃她。所以,她就只能为她安排一个北辰昊昍绝对不可能再去碰触的身份,而且要尽快。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送了陛下的退路,也就了结了她司徒咏灵同陛下的任何可能。

“那娘娘,打算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尊号呢?如今,她可是才被封为南雪的合芯公主啊!”阿离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可不为,也就只能继续下一话题了。

“合芯公主?我怎么可能还让她用这个名号?!”慕容洛兰斜睨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悦。合芯,这代表了同北月的姻亲,她又怎么可能应允?

“那娘娘……”阿离有些不解。

慕容洛兰唇边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眯了眯眼道:

“从今往后,她将是我北月至尊的玄玑长公主!”

她也当真是大度了,竟然给她如此高贵的身份。但有心之人不难听出,这个名号,简直是颇为讽刺了。玄玑,通玄机,指责她的不明身世,并隐含讥诮。除此之外,甚至连北辰昊昍都被讽刺了,玄音通昍,意指他的公主,不言自明。这一切可都是她的精心谋划。

阿离听罢张了张口,却也没再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拧眉小声道:

“不过,那个司徒咏灵,当真是陛下的……”阿离说这话时也是有些惴惴的,但是好奇之心人人皆有,也难免会有此问了。

“哼!当初被埋葬的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南襄公主,只有太后一人知晓,如今太后已去,谁还知道真相如何?除非找到南襄公主,或者司徒咏灵真正的母亲,否则,这就是件无头公案,还不是谁说怎样就怎样?”慕容洛兰虽是冷斥,关于此事心间却有了另一层的答案。想来这如此多的巧合也不会全部都是凭空而来,即便陛下同司徒咏灵真的没有关系,那么司徒咏灵同南襄公主也会是有所牵系的,有头脑的人自然可以分析的出来。但是眼下她对这些可不会有兴趣,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明日的早朝之上。

幸好,北辰昊昍不理朝政的这几天,仍旧是由她的儿子北辰戎煜代理,父亲慕容止和弟弟慕容洛凡辅政。而魏王北辰烨炏更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她的这边。颂雅长公主因为一向同自己最为亲近,且已故的先太后,自己的姨母曾经就非常不喜欢南襄公主,颂雅长公主也自然而然的受其影响,因此也支持自己的所为。甚至是太史墨子伯,都十分赞同她的决定,许是他也极讨厌那个司徒咏灵待在陛下的身边。其余人等均是无足轻重,也自然不值得顾虑。这下子,朝中上下,便只剩下一心为他皇兄的齐王北辰朔朋和同南襄公主交好的谧云公主比较难办了。但是,这两人在朝中的威势并不强盛,因此只要明日在大殿之上不出声反对,那么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皇帝的寝宫也已经被她里三层外三层的安排了人手把持,严防着明日出现偏差。好在,北辰昊昍果然还是一心沉浸在痛楚之中,对外面的安排并未有所察觉。是以,她信心满满激动万分的等待着明日的到来,竟然一夜都不曾入眠。

……

又一日的曙光降临。司徒咏灵已经三日未曾进食,只是偶尔会喝点水维持性命,她虽然伤感,可却还不至于有要死的心,是以,眼下虽然有些头昏眼花,可却也不至于立时倒下。但是这个时候,竟然有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进了来:

“公主,公主殿下,陛下有旨!”

“陛下有旨,请合芯公主入承乾殿听宣。”随着那小丫头入内的,竟然是一名欧阳海身边的小內侍,进来后对着咏灵摆一摆浮沉,便说出了皇帝的旨意。

司徒咏灵一听是圣旨,便不敢僭越,于是微微福身领了旨意。却暗自纳闷北辰昊昍为什么会突然宣她去承乾殿,他不是也正在闭关吗?不过既然是皇帝的命令,她也不敢不从,于是只得在佩儿等人的服侍之下,简单洗漱,又穿好了衣物,身子虽有些虚浮无力,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由宫女们搀扶着来到了承乾殿。

只见殿内早已经百官林立,肃穆万分。咏灵有些奇怪,北辰昊昍是什么时候开始上朝了?眼下又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毕竟圣殿威严,她也不敢出声询问,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因为两排分别站着那些气势汹汹的臣子们,她也没敢抬头,直至走到殿中,才敢跪地行礼,恭谨的道:

“臣女司徒咏灵,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随着这声音传来,咏灵不免瞪大了眼睛,虽然发声之人已经极度努力来凸显威严,但还是显得太过稚嫩清亮,居然是小太子北辰戎煜!

“咳咳,今日父皇身体不适,是以由本太子代理朝政。”他还好心的向咏灵解释了句,而后才道:

“宣旨吧!”

咏灵不由跪地,但是眸珠却在飞速的旋转,实在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景况,而同时太子身侧的侍者也已经开始宣读起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雪尚书令司徒竞之女司徒咏灵,年十六,理识幽闲,秉性纯良,钟灵毓秀,生来华贵。身怀龙凤双玦之凤佩,经多方查证核实,确认其为朕之沧海遗珠。朕心有愧,未育其成,今特册封其为吾北月昊天子之玄玑长公主,食邑三千户,纡帝女之荣,餮王姬之礼。钦此!”

礼官念完这一长串之后,便有人下来将册文和印玺还有一块令牌一并交给了她,紧接着就见百官下跪见礼: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咏灵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震惊的连连摇头道:

“不,这不是陛下的旨意,一定不是陛下的旨意!”

她仰头看向坐上的小太子,却见此刻的北辰戎煜脸上也是一片震惊。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张诏书会是这个意思,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前几日的宴会之上所发生的事情他还没有弄明白,不过父皇以及司徒咏灵的表现倒是让他知道这不会是件好事,但今日却是母后告诉他这乃是父皇的亲笔手书,是对灵姐姐的赏赐,因此他才替父皇宣召了出来,如今,竟然是册封公主的诏书?那么如此一来灵姐姐不就变成了自己的亲姐姐了吗?这算什么呀!

“是你!你假传圣旨!你竟然敢——”司徒咏灵猛地将一记凌光扫向了帘后的皇后,指向她的手指也是颤抖不已。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大胆至斯?!

而此刻她的不敢置信与出声指责已经令底下的众臣工有些议论纷纷了,尤其是北辰朔朋,他本身就对这样的圣旨有所疑虑,但是苦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他也自然不敢僭越,可眼下看到咏灵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没有心理准备,难不成这圣旨当真不是皇兄的亲笔吗?

“大胆!有陛下玺印在此,怎容你胡言乱语?!长公主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对陛下不敬?”为了稳定众臣工的情绪,皇后亦发威了,冷冷道:

“来人呐!长公主久病方起,怕是一时间脑子糊涂了,本宫便不与她一般计较,且将她带下去吧!”皇后发话了,于是赶忙上来了两名侍卫将咏灵一左一右的架了出去。

“放开我!陛下,我要见陛下!这不是陛下的旨意,这不是!是你假传圣旨!是你胆大妄为!”咏灵声嘶力竭的喝喊,却无奈此刻因为身体虚弱而头晕目眩,毫无反抗之力的就被那两名侍卫给架了出去。

底下的众臣工们虽然看她的表现议论纷纷,如今却也不敢多言。毕竟,生辰宴之后,皇帝的确需要拿出一个说法来堵住悠悠之口,如今这道圣旨,却是不错的解决方案了。

而皇后听着司徒咏灵那些控诉,隐藏在帘后的脸上冷若冰霜,十指紧握,心内更是对她憎恶非常。不过随即她便勾起了一抹阴邪的笑容。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不是吗?至此,他们再无翻盘的可能!这场博弈,终究是她赢了!

……

第249章 收押

坤翊宫內,小太子北辰戎煜风风火火的赶来了,脸上满是怒容,映衬着慕容洛兰一脸欣喜的迎接之态,很是不和谐。

“母后,为何要封灵姐姐为公主?这真的是父皇的旨意吗?”小太子横眉怒瞪着自己的母后,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质问。

慕容洛兰听罢自然有些不悦,收起了笑脸转回身去道:

“自然是你父皇的旨意。”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在儿子的面前说谎,可却又不得不说。

“你在说谎,母后!”小太子却厉声斥责她,甚至转身又来到了她面前,怒视着她道:

“母后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一定要拆散父皇同灵姐姐?!”他是真的很生气,即使她是他的母后,也不能假传圣旨,忤逆了父皇的权威,更将父皇同灵姐姐两人生生分离。

慕容洛兰被北辰戎煜的训斥激怒,抬起了眼睑同样怒瞪着他道:

“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煜儿!你怎能这般的同母后讲话?”她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他还如此的不理解,难免让她伤心。

“可是,你这样做却伤害了父皇!父皇他知道后,定然不会饶过你的!母后,快去向父皇请罪吧!让父皇再下一道诏书收回成命!”北辰戎煜此刻却是十分焦急了的,他自然是能够想象他父皇的怒火的,母后这是在作茧自缚啊!

“煜儿!君无戏言,发出的圣旨又怎能更改?你莫要再如此的不懂事了!也莫要在这里胡闹了,快回你的东合宫去!”皇后也愤怒了。

“母后!”小太子还想再劝诫些什么,然而门外倏忽一阵慌乱的奏报声传来,惊扰了两人的思绪。

“娘娘,太,太子殿下,陛下,陛下到了!”阿蔚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脸色似乎很是苍白,浑身哆哆嗦嗦的,显然是吓得不轻。

然而皇后和太子听罢心中也是咯噔一下,陛下这个时候来,两人恐怕都心知肚明会因为什么事情了。慕容洛兰心中虽然也是惊恐,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该来的总归会来的,眼下她也不能怕了。

不多时,便见北辰昊昍果然一身煞气的进来了,远远的,众人就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酷嗜血的气息,那般压迫的气势不禁令众人纷纷跪了下去,叩首行礼道:

“奴婢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臣妾参见陛下!”

……

对于这些请安声,北辰昊昍却恍若未闻,而是径直来到了皇后身前,那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让慕容洛兰恍然觉得像是地狱索命的厉鬼,一步一步的离得她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停了下来,慕容洛兰便开始不受控制的浑身哆嗦,更是不敢抬头,可却依旧倔强的不肯开口求饶,就咬着唇跪在地上,头埋的极低,也仿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言不发。

“你——”北辰昊昍咬着牙,声调些许震颤的在她的头顶喝出了一个字。却是含满了浓重的恨意,令人闻之色变。

他今日晚间才得到的消息,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敢假传圣旨册封司徒咏灵为公主,从而断送了他所有的后路——好啊,简直是大胆至极啊!

慕容洛兰即使不看他的脸,单从声音和那满身的冷冽便能想象他的愤怒了,她害怕到了极致,竟然突地从胸中蹿起了一股怒火,促使她大胆抬头驳斥道:

“臣妾只是做了自己应做之事!臣妾为免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违背伦常的大错,做下人神共愤、世人所不齿之事,才替陛下及时的挽救颜面,臣妾并没有错!”

然而她还没有说完,脖子就已经被北辰昊昍给掐住了。只见北辰昊昍已见消瘦的面容上怒火狂燃,眸子爆瞪,咬牙切齿的手上发力,令慕容洛兰的脸上瞬间红白交替,双目凸起,大张着口,舌头外伸,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本能的拿两手紧抓住了北辰昊昍的手臂,同时被他连带着站起,越来越高,越来越直,脸色也越来越暗沉可怕。

“啊?陛下!陛下!”

“娘娘,娘娘!陛下饶命啊!”阿离阿蔚等众宫女们见状都开口尖叫了起来。

小太子北辰戎煜也一下子冲了过去,拽住他父皇的手大叫道:

“父皇,放开母后!求求你,快放开母后!”

毕竟是母子连心,更何况北辰戎煜从来都知道她母后是真心的为他好,又怎能允许他父皇在一怒之下掐死他的母后?因此这一刻竟是手脚并用,一边踢打着他的父皇,一边掰着他父皇卡着慕容洛兰的手臂,连带着掐拧一片。小太子毕竟是常年习武之人,虽然只有十岁,但却比一般的人都更有力量,也更具攻击性,因此北辰昊昍一时间也是十分受挫。

“放开我母后!快放开我母后!”小太子一边哭叫,一边甚至张嘴去咬他父皇的手臂,北辰昊昍终于不堪疼痛的松手,却也将两人一把甩开到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两人都是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慕容洛兰是坐在地上猛咳了起来,突然回归的空气让她涕泪横流,却也是浑身无力。而北辰戎煜却是爬起来怒瞪着北辰昊昍,早已泪流满面。这时候宫女们也纷纷围拢了过去,哆嗦着照顾皇后。

“母后,你有没有事?母后?!”北辰戎煜心疼的回头去看向慕容洛兰,身子也吓得哆嗦一片,今日的父皇样子实在是可怕,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伤了母后!

“让开!”这时候,北辰昊昍重又走了过来,冷着脸对着地上围拢在慕容洛兰身边的阿离和阿蔚发令道。

“不要!”这时候北辰戎煜竟然铁了心的伸开双手护在了慕容洛兰的身前,他知道今日倘若他一走,他父皇肯定会把母后杀了的,所以,他决计不会离开!

而眼下扶持着皇后的阿离和阿蔚也是哆嗦的厉害,看着北辰戎煜和北辰昊昍,满脸惊恐的不知所措。这时候北辰昊昍更怒了,飞起一脚便将稍外侧的阿蔚踹翻在地,随着疼痛的尖叫及吐血声响起,阿离也吓得尖叫一声赶紧退离了皇后,而后就只剩下了小太子一个人浑身哆嗦着却依旧坚定的护着他的母后。

“回你的东合宫去!”北辰昊昍又对着北辰戎煜下令了,毕竟,他再没有理智,身为人父的一点自觉也让他不可能在儿子的面前杀了他的母后。

“不!我不回去!父皇,求求你,饶了母后吧!父皇!母后她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做的,母后她已经知错了,求求你,父皇!”小太子开始哭喊着跪地磕头,一下下声嘶力竭的朝他求恳,真是闻者伤心。

而一直跟随在北辰昊昍身后的欧阳海这时候也走上前来,满脸惶恐的求情道:

“陛下,不如就看在太子的份上,饶了皇后娘娘吧!”皇后这次做的的确是太过了,但是太子是无辜的,也是陛下的独苗,北月唯一的皇子,他可是万万不敢有所闪失啊!

“欧阳海,连你也要忤逆朕吗?”北辰昊昍回身厉喝,眸光森然,面容沉痛。

“臣不敢!”欧阳海惶恐无比的跪了下去。心道陛下正在气头上,显然是听不进去任何劝告的,唉!这下可怎么办啊?

北辰昊昍回头,倏然一把抽出了身上的佩剑,顿时间寒光凛冽,吓得底下跪着的众人简直肝胆俱裂。只见他一步一步的朝着皇后走来,这时候慕容洛兰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那柄长剑,忽然就笑了!他到底是要杀了她啊!哈哈!到底是要杀了她啊!

“父皇,父皇!”北辰戎煜见状吓得大声哭叫起来,甚至跪爬到了北辰昊昍的脚下,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想要阻止他的脚步,并声声大哭道:

“父皇!父皇可以不要母后,但也不要煜儿了吗?杀了母后,如同杀了煜儿啊!灵姐姐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父皇,求求你,不要杀母后!不要杀了母后啊!”

“来人,将太子给我拿下!”北辰昊昍喊来了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的从他脚下架起了正嚎啕大哭的北辰戎煜,就欲将他拖拽下去。

“不要!我不要!我不走!不要杀母后!不要杀我母后!不要杀我母后啊!”北辰戎煜疯了一般的踢打着两名侍卫,甚至把手脚都给弄破了,死活不肯走。他是知道的,倘若他不在了,他母后定然凶多吉少。所以他拼了命的反抗,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陛下,陛下!请听老奴一言!皇后娘娘纵然有再多的不是,也需交由大理寺审理后才能定罪,如此方可令众人心服啊!陛下不如先将娘娘收押,择日再审吧!”此时欧阳海也赶紧上前,跪在了北辰昊昍的脚下悲声求恳。这时候有眼色的一些宫女侍卫们,也都纷纷下跪请命。毕竟,今夜倘若陛下因为一时冲动而贸然的将皇后斩首,这对众朝臣们也是不好交代的。毕竟,慕容家族根基深厚啊!

这众多此起彼伏的请命声,也着实令北辰昊昍烦躁不已,几乎吵的他有些忘却了来此的初衷了,终于一把扔了长剑,扬声厉喝道:

“将她押往大理寺天牢!不得有误!都给我滚开!”说着,他踢翻一名侍卫,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诸事烦乱,他早已受够了,倘若可以,他宁愿所有人都去死!

……

第250章 求救(一)

天还未亮,司徒咏灵便被唤醒了,虽然她也并未睡着,可仍旧是觉得烦躁,却也不得不理会寝殿外传来的哭闹声。

“灵姐姐,灵姐姐!我有急事,你快醒醒!灵姐姐!让我进去!”小太子在外间的哭闹自然惹了咏灵的好梦,佩儿等人连忙服侍着她起身,简单的梳洗过后,咏灵便走出了寝房。

“灵姐姐!”北辰戎煜一见到她的身影就扑了上去,抱住她好一通的大哭,鼻涕和眼泪全都抹在了她的身上。

“你是怎么了?殿下?”咏灵无奈,却也拉不开他,可是这时候也看到了他满身的狼狈,竟好似一整夜没有换过衣服般的,身上全都是被磨破的痕迹,露出的皮肤上伤口斑斑,甚至连额头上都有血痕。她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灵姐姐,你快救救我母后,快去救救我母后啊!呜呜——”北辰戎煜哭了良久才终于从她怀里抬起头来,脸上却是涕泪横流,表情沉痛。

咏灵看到他这个样子便已猜到了八分,心里却有些想笑。皇后做下了那般的事情,假传圣旨,就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陛下惩治她也是应该的,可是北辰戎煜却跑来找她求救,这是什么道理啊?

“殿下,你先冷静些,究竟是怎么了?”虽然心间不悦,但还是不忍对这个孩子说出重话,便只得安抚他。

北辰戎煜从她怀里起身,却依旧止不住抽噎,双手胡乱抹着眼泪道:

“昨晚,昨晚父皇命人将母后关入了大理寺的天牢,还说要杀了母后!呜呜——”

咏灵听他说的这般严重,倒是心下一惊,却不动声色地又道:

“这是陛下的决定,你来找我又能如何呢?”

“灵姐姐,如今只有你能救我母后了!父皇他不听任何人的劝,他就只会听你的,你去求求父皇,让他放了母后,好不好?求求你了灵姐姐!”小太子的声音开始软绵绵的,夹带着哭腔的朝咏灵求恳。

咏灵心中涌出了一丝的不平,皇后对她做过那么多的谋害之事,如今居然让她去救她,亏这个小太子想得出来啊!

“灵姐姐,我知道母后对不起你,母后她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她是我母后啊!”北辰戎煜见她不为所动仿似也知她所想,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再一次的声泪俱下道:

“灵姐姐,倘若我没有了母后,我在这宫中便什么也没有了,再也没有对我好的人了!父皇,他根本就不看我,也从不关心我!我就只有母后啊!求求你,灵姐姐,就算是为了我,你去救救母后,好不好?”

咏灵听他这么说,虽知是聪慧使然,但也当真是有些伤心的,为自己,也为他。

这个孩子,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却也是多么可怜的一个孩子啊!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他的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他感受不到父皇的爱,所以固执的认为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就只有母亲会给他一丝的温暖。身为北月唯一的皇子和太子,他从小承担了太多的责任,他一直都不快乐啊!可是自己呢?他的母后的所作所为便是要生生毁去她司徒咏灵此生的幸福以及他父皇的幸福啊!这又是何其残忍?但是,自己曾经发过誓的,会尽最大所能的保护这个小太子的不是吗?的确,北辰昊昍是有理由对皇后所做的一切感到愤怒,但倘若他真的因此而杀了皇后,那么就对今后的局势有好处吗?中宫易主,他以后还要立谁为皇后呢?而北辰戎煜,倘若就此失去了母亲,这对他心灵的打击会有多大?他恐怕再也不会是个明媚的孩子,他今后的人生恐怕终将伴随着黑暗的阴影。虽然自己对慕容洛兰亦是恨之入骨,可是事已至此,杀了她就能解决问题吗?就能收回在百官面前的册封圣旨和一切令人不齿的怀疑吗?罢了,罢了!终究是逃不过的命运罢了!更何况这其中,最大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她的哥哥才对!

想到此,她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道:

“好了,殿下,你不要再哭了,我就听你的,先去见见陛下吧!但是倘若他不听我的劝,我也无能为力了。”

北辰戎煜听她这么说便瞬时转悲为喜道:

“灵姐姐一定能劝住父皇的,父皇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咏灵的脸上却并无他那般的欢喜,她其实根本不想去见北辰昊昍,如今两人成了这个样子,见了面之后还能说些什么呢?可是碍于北辰戎煜,也只好如此了。于是暗暗叹了口气便道:

“殿下也定是一夜未睡,我晚些时候就过去,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但北辰戎煜却摇了摇头殷切的盯着她道:

“灵姐姐,你可以先陪我去大理寺看看母后吗?我怕她……会受苦,还怕……怕父皇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咏灵也知道,这个孩子,倒真的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不忍他的母亲有个万一,唉!

“殿下不能自己去吗?”咏灵疑惑,为什么这也要自己陪着?

“灵姐姐有所不知,昨夜我已经去过了,可是他们都不让我进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灵姐姐的。”北辰戎煜的脸上依旧满是可怜的无措。

咏灵听他这样说却无奈的道:“既然他们不肯放你进去,又如何会放我进去呢?”在他眼中她竟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灵姐姐就去陪我试一试吧!拜托了!我真的很担心母后,因此看过才能够放心!求求灵姐姐了!你就陪我去吧!”北辰戎煜摇着咏灵的手臂又开始采取催泪攻势了。

“罢了罢了,就依你吧!”咏灵投降了,却也有些丧气的道:

“只不过我要先吃点儿饭,才有力气过去,要不然,都走不动路了!”她说的可是事实,被他摇晃的这几下子,她都已经快要晕倒了,殊不知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简直造孽啊!

北辰戎煜闻言便赧然一笑答:

“嗯,我也没有吃饭呢,就陪灵姐姐一起吃吧!”

司徒咏灵摇了摇头,也只得跟他一起吃过了饭,又略微收拾了下才命人往大理寺刑狱去了。

第251章 求救(二)

天牢自古就是关押重犯的所在,看来北辰昊昍也真是大怒了,才会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后关押到这种地方,也难怪小太子要担心了,即便咏灵没有亲眼见过,也是可以想象天牢的糟糕环境的,不觉轻蹙了眉眼,看着那些守门的士兵们。

“太子殿下,陛下有令,谁也不能进去,请恕小人无礼,实在不敢违令啊!”士兵们照旧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大胆!本太子要去看望母后,尔等也敢拦阻?不想活了吗?!”小太子只得拿身份向他们施压,但他们仍旧只是口口声声说着这是陛下的命令,请殿下恕罪之类的话,竟是半点也不肯通融。

咏灵低垂了眉眼暗暗思索,此刻她的手中握有两块令牌,却是不知眼下拿出来哪一块会比较好用。又想了想,再默默的苦笑一下,便终于拿出了其中的一块,递交给了为首的那两名士兵道:

“陛下派我前来看看皇后,片刻后便会走了,还请二位略通融下。”

那两名士兵看着手中的令牌,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暗中咽了咽口水,便开始紧张无措的望向咏灵。

这就是陛下才亲封的玄玑长公主,虽然此女的身世以及同陛下的隐秘私事都已被传的沸沸扬扬,但是显而易见,此女的不凡以及陛下对她的态度是令他们这些卑微的人琢磨不清的,更是不敢轻易开罪,因此才显得十分为难。可是好在这名公主语气以及态度温和,并不像太子殿下那般嚣张跋扈,且她说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虽然也不太可信,但显而易见陛下对她的态度同太子殿下以及皇后是不同的,因此便松了口道:

“既是如此,公主就请便吧,只是莫要待的太久了,让我等不好交差才是。”

“不会的,谢过两位了。”咏灵笑了下,便带着北辰戎煜走了进去。

“灵姐姐,你果然厉害,他们真的听你的!”北辰戎煜开心道。

咏灵却冷笑了下,将那块属于北月玄玑长公主的令牌收起。哪里是她厉害,而是他们全都忌讳着北辰昊昍!更是猜不透北辰昊昍对她的态度。一夜之间从爱人变成女儿,从可以预见的宠妃变成至尊的长公主,这简直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因此才不敢轻易惹祸。不过这块慕容洛兰所给的令牌倒是讽刺,拜你所赐,如今却为你所用,真好笑啊!

牢房里乌烟瘴气,阴森潮闷,偶尔还有虫鼠爬过,真是令人脊背发凉。由人带领着终于来到了关押皇后的所在,咏灵只望了一眼,便不忍再上前了。

一夜之间,天质高贵的慕容洛兰便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破烂的衣衫,脏乱的头发,苍白的面容上还有未干的涕泪,一个人颤巍巍的枯坐在牢房的一角,显得落魄萧索。

司徒咏灵不禁感叹,慕容洛兰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可曾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呢?依照她那样的明智聪慧,恐怕是想过的,但对性命的担忧却敌不过她对自己的厌恶,她是宁死也要将自己同陛下分开啊!她这般的恨意竟令咏灵开始有些惶惑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难道真的不应该和北辰昊昍相爱吗?慕容洛兰显然是认为自己会就此抢走她的一切的,那么这一切,究竟属不属于自己呢?

“母后,母后!”北辰戎煜看到慕容洛兰就哭喊了起来。牢狱中的皇后显然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竟是自己的儿子,眼中的泪便又落了下来,急忙起身来到了牢房边上,从缝隙间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煜儿,我的煜儿!呜呜——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是你父皇叫你来看我吗?呜呜——”她恐怕是被突如其来的境遇弄的有些神志不清了,竟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母后,儿臣好想你,你过的还好吗?他们可曾有欺负你?”北辰戎煜见到她亦是哭的泪如雨下。

母慈子孝,本该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只可惜背景是在脏乱污浊的天牢里,便是很讽刺的场景了。咏灵本能的退后了些许,不想去打扰他们,也不想去观瞻。然而眼尖的皇后却仍是看到了她,凌厉的眸光倏忽扫了过去,也瞬间止住了哭声,寒着声音道: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哼!”

“母后!”北辰戎煜赶紧出声制止她,然而慕容洛兰还是没有说过瘾,继续对着咏灵恶毒的道:

“不过,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成为我北月皇后,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嫁给陛下!哈哈!”

“母后!灵姐姐是来救你的!若不是她,我们根本不可能进来!”北辰戎煜耐心的解释,也是怒其不争,恨其不明。

慕容洛兰的奸笑声惹得咏灵有些不快,眯了眼忍不住呛她道:

“皇后娘娘都这般景况了,却还不忘警告于我,你如此恨我,是否就因为陛下太爱我呢?在我身上你无时无刻不感到危机,所以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吧!也当真是可怜!”

“你——我即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慕容洛兰手指着她,眸珠爆瞪的出口诅咒,简直是对她恨之入骨。显而易见,她又分不清楚状况的将今日的遭遇也一并栽赃给了眼前的司徒咏灵。

然而咏灵却没有心思跟她继续打嘴仗,因此不耐地道:

“我却不会变成鬼,所以,你最好也有命活着吧!”说罢,她便扭头走了出去,留下小太子一人在喊她。

略微等了一会儿,大约是同自己的娘亲诉完了衷情,北辰戎煜便出来了。拉着咏灵的衣角有些担忧的解释道:

“灵姐姐,我母后是被吓傻了,你可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啊!”

“呵……”咏灵冷笑一声,却不置可否的道:

“放心吧,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去劝你父皇的。”北辰戎煜聪慧的私心她自然能够理解,也不会去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至于皇后,如今即便是死了也改变不了眼下的窘境,且事出有因,她有些理解了她的恨意,也愿意大度的给她一条生路。

走出了牢房,咏灵又对着那两名牢头交代道:

“陛下有令,定要好生的照顾皇后,这几日处置的圣旨便会下达,然而在下达之前,任何人都不得为难皇后,知道了吗?”

“是!小人谨遵公主及太子殿下的吩咐。”两人行礼称是,而后咏灵便同北辰戎煜走出了牢房。

……

第252章 疼痛

等到了晚上,司徒咏灵才准备好,打算去见北辰昊昍。毕竟,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到了承乾殿通报了来意,欧阳海自然不敢回绝她,但也只说要进去通报陛下一声,想是北辰昊昍这几日,也是同她一样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的。

可欧阳海这边向北辰昊昍通报起来却有些犯难了,是该对陛下怎么说呢?毕竟,司徒咏灵在这几天之内就转换了好几次的身份,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

“陛下,公主殿下,求见。”

“什么公主?全都叫她滚!”北辰昊昍大怒的声音传来,他自然是无心思考这公主说的是谁的,北月有好几位公主呢!这几天自然是她们经常来烦,劝解他不要做什么有悖人伦之事,气的他简直想要不顾亲情的将其斩首。

欧阳海的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冷汗,他自然知道此公主非彼公主,她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想来陛下也是不会不想见的。可是却不知道到底是该称呼咏灵为玄玑公主,还是合芯公主,最后也只得道:

“陛下,是灵,灵公主求见。”

北辰昊昍愣了一下,却良久没有说话。

这下子他当然知道是谁了,原来是那个小东西……虽然想见她,可是这时候,他也有些怯懦了,这几日来,他亦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她了。免不了是有愧疚的,毕竟,无论如何,曾经的那些事是他做的,无论真假,也是他给她带来了如此多的烦恼。

可是,依旧是想见啊!想到此,便低声道:

“传她进来吧。”

欧阳海得令回到外面回复了咏灵,咏灵却也有些怯懦了,几乎有些不敢迈步,她亦不知道,到底该以何样的心情和面目面对他,可是欧阳海的催促声传来,她不得不抬脚了。便硬着头皮走进了內室。

刚一进到内室,看到的是北辰昊昍的背影,她的眼睛立时湿润了,禁不住开口喊了声:

“陛下!”

北辰昊昍回过头来,看到了她,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咏灵再也忍受不住,抬脚冲了过去,而北辰昊昍亦张开双臂,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还是爱的,这一刻,咏灵似乎才体会到什么叫心痛,看到他那般的憔悴和失神,她不得不心疼痛楚,她好想抱紧他,抚慰他,温暖他。这一刻,再也不愿意想那些该死的错误,而只有他的身影,他的痛楚。

北辰昊昍亦紧抱住她,将她抱离地面。这是生辰宴以来,两人头一次见面,可却如同分开了几年之久般的,那一瞬间的喜悦与冲动,简直冲散了所有的阴霾与过往,已经记不清那些所谓的命运与阻碍,而只有她温软的身躯,那般令自己渴望的甘美与幸福。

他的胸腔鼓动,简直无法抑制那般的激狂,将她稳稳的放回地面后,便捞起了她的脸,双手紧紧扣住,深深的吻了下去。如火的双唇夹带着浓烈的热情,激狂的吻迅速的席卷她的呼吸。咏灵亦回应着他,即使泪落如雨,却依旧圈紧了他的颈项,踮起脚尖努力离得他更近一些,笨拙的伸出小舌来跟随他的牵引,任由他猛烈的攻袭着自己的领地,进而溃不成军。

北辰昊昍因着她的回应倏忽动情,胸腔大燥,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三两步便迈向了床榻,不算温柔的将她搁下,身子却随即覆了上去,双臂将她紧紧的锁在怀中,又是一轮天旋地转的拥吻。细碎的温热瞬间蔓延过她整片脸颊,然而还不够,双唇继续攻袭向她的脖颈,肌肤相贴的触感带起一片片的战栗。她柔软的身躯以及隐约的香气更是催情的蛊惑,完全烧灼了他的理智,双手不自觉的抚向她胸前,握住那一片诱人的柔软,那灼热的碰触与特殊的力道令咏灵无意识的呻(河蟹)吟出声,浑身的战栗更是抽走了她全部的力量,这一刻根本不想反抗,亦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她只是想靠近他,想拥有他,如此,而已。

然而没有收到反抗的男人便是收到了鼓励,两只手在她的身上放肆的游离,带给她火焰般的战栗的同时,更是撩拨起了片片麻软。北辰昊昍用牙齿咬开了她颈间的第一颗纽扣,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无论她要与不要,他的双手已无法停止。不容反抗的快速解开剩余的扣子,如雪的肌肤便展露在了眼前,溜滑的香肩,细腻的颈项,起伏的酥(河蟹)胸,无一不在召唤着欲(河蟹)望的魔鬼。小衣的肩带亦被解落,火热的吻在粉嫩白皙的肌肤上成片落下,留下淡淡印记的同时更令她浑身酥酥(河蟹)麻麻一片。咏灵脸欲滴血,紧闭双目,紧咬朱唇,浑身战栗的承受着他的侵犯。相处以来,他从未对自己做过这般出格之事。她隐隐明白,今日是为了什么。

去他的有违伦常!去他的大逆不道!去他的人神共愤!去他的人所不齿!去他的世所不容!我乃天地所封王者,为何要受尔等凡人的诟病!我愿得一女人,何人又敢不从?

我不管她是谁!即便真的有血缘,那又如何?我敢毁天灭地!就要唯我独尊,何人敢有异议?!

哪里有压迫哪里便会有反抗,两人在这一刻都有些叛逆,甚至是生出了极大的反叛心理,为何要遵从你们所说?为何不能做我想做的?为何要向命运称臣?我不愿伏倒在任何人的脚下,只愿爱我所爱!

感受到胸衣也要被拉开,咏灵真的急了,便抱紧了他道:

“陛下,陛下!饶了皇后吧!你饶了她吧!”这是今日来此的目的,她还没有忘,虽然真的不愿提起,可此刻却不得不提。

一句话,成功的浇熄了他的热情,将他拉回了现实。也终于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北辰昊昍终于停止住了动作,却是将自己的整张脸深深的埋入了她的颈弯,整个人无力的压倒在了她的身上。

咏灵承受着他的重量,眼眶却依然是湿的,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做什么了,理智回来了,可痛楚也一并回来了。她心疼的抚触着他的头发,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口中喃喃道:

“皇后罪不至死,她也只是未能体察圣意罢了,但是她所作所为,也并非全无依据。”她的唇边勾起了一丝冷笑,而北辰昊昍自然知她所指。依旧不肯抬头的道:

“你是在埋怨朕吗?恨我吗?”

咏灵不说话了,若说一点不恨,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能拿此说事,全是由于他的过去,她无从参与的过去,如今却要承担所造成的后果,哪里能够不恨呢?

感受到她的沉默,北辰昊昍急躁了,抬起头来盯着她道:

“这是一场阴谋!”

咏灵咬唇,回视他道:

“是,这是阴谋!是我哥哥设的局,而皇后又帮他完成的更彻底!”这些她都知道,但还是质问他:

“但是你敢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吗?”

北辰昊昍的眸子暗了一暗,却有些不忍看她的沉声道:

“朕定会查清楚!”

“呵,怎么查?你去问谁要真相?你母后?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是死人了!难道你要去找她吗?你能把她找出来吗?”

他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可却无言以对,咏灵却不顾他的无措,继续道:

“更何况,如果真的找到了她,到时候,你是要我呢,还是要她呢?”她在心底亦是冷笑一片,这就是个伪命题,根本就不可能有答案!

“陛下,放我走吧!”咏灵说出这一句时,眼泪再一次的流了出来,声音也是颤抖的,几乎说不出口,却已经割裂了自己的心。谈起离开他,她又如何能不痛?可是,她已经待不下去了不是吗?整个北月,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她是该离开了!

“不!”北辰昊昍听她此言猛然坐起,大惊失色道:

“你要离开朕?”

咏灵亦惶惶坐起,胡乱的整理下自己的衣衫,不忍看他的道:

“我们之间有如此多的障碍,也没有人允许我再待下去。陛下,一年之约已过,是你应该要把我送回去了。”说这话时,她的眼泪亦是簌簌而落,她真的不愿离开他,可是却不得不离开,哥哥,还有皇后,还有北月的众位朝臣,没有人会允许她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了!

“不!”北辰昊昍却猛然一把抓过她抱在怀中,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道:

“朕不准,朕不准!”放开她,就如同要剥离自己的皮肉那般的痛楚,他简直承受不住,他绝不会放她走!

咏灵亦回抱住他,双手依旧在轻轻摩挲他的发梢与背脊,口中却喃喃道:

“陛下,放开我吧!或许一开始,我们就是个错误,而如今,是该要纠正了!”

“不!不准离开!朕说过,倘若你留下,朕会许你一切!朕会放了皇后,朕答应你,朕也会想尽办法留住你,不会让他们得逞,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这一刻,他就如同一个无依的孩子,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所求,却无法找出一个适当的方法,而只能够费心的拖延,好让这痛苦不要那般的噬骨。

咏灵不再说话,而只是默默的抱住他,让眼泪尽情的滑落。

这夜,司徒咏灵并没有再回长清宫,两人就这么凄楚的抱着,也不知有没有睡着,却一直到了天明。

无论多大年纪,每个男人在爱情的面前都像个孩子,愿意躺倒在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臂弯,固执的苛求她们给予温暖。

可是天亮了之后,咏灵知道,这一场梦该结束了。留给了他最后的一个吻,她才离开了。可在下床之前,北辰昊昍又抓住了她的手,低低地道:

“不准走!”

咏灵明白,他是在说什么,也不反驳,却是几多伤感的回到了长清宫。

……

第253章 潇尧王(一)

那日起,北辰昊昍开始上早朝了。虽然他要面对的眼光那么的纷乱,但终究还是挺过去了。咏灵当真是心疼的,却也无法替他承受。

可是自那日之后,自己的日子倒并不好过了,说不好过,其实只是失去了人身自由而已。虽然再也没有去见她,但北辰昊昍似乎很怕她会离开,居然开始下令限制她的自由出入,去哪里都要派遣重兵跟随,甚至连保护之名都省了,韩冰和董泽面对她时的态度,赤(河蟹)裸裸的就是监视。

咏灵无奈,心里感叹他这又是何苦呢?为何如此固执?一条路既然行不通了,为何不能放弃换一条呢?唉!

在这般的忧思之下居然又过了多日,她不禁烦躁的想着,哥哥策划了这一场大戏,如今快到结尾,会让就此搁浅下去吗?她不知道,哥哥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但却本能的明白,她恐怕不会在北月多呆了。一想到此,她的心就说不出的痛,虽然不至死,可却难受的很。这就是所谓的失恋吧!

很快的,东风国潇尧王即将出使北月的消息传来了,给这个如今略显死气沉沉的皇宫带来了一丝生机活力,众宫人们又开始忙碌的准备起来。近些年来两国边境虽然不曾发生过什么大的争端,但小的摩擦还是不断的,因此东风遣使来朝也并不奇怪。且两国邦交已经冷却多年,这一次东风来使,或多或少跟玄玑长公主的册封是有一些关系的,而对于司徒咏灵和北辰昊昍来说,这无疑是莫大的尴尬和讽刺了。但无奈东风国首先示诚,面对综合实力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强国,北月也不可能太不给面子。因此,十一月中旬,潇尧王的车架便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夙月城。

作为东风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又有强国背景,潇尧王东陵晈的身份算得上是北月的贵宾了,因此到来的第一天就被众位大臣迎进了皇宫,想是北辰昊昍当下也没什么心情给他使绊子了。

给使臣举办的接风宴会司徒咏灵自然是没有心思出席的,虽然依照礼制她是应该,但没有任何人会强迫她。更何况,她不止是不愿意遇到北辰昊昍,眼下她是但凡人多的地方都要躲的,再加上本身北辰昊昍就限制她的自由出入,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反倒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了。皇后趁着使臣前来的机会倒是被北辰昊昍从天牢里放了出来。关于此,司徒咏灵的劝阻求情是一,对慕容家族势力的忌惮为二,但最为重要的是,在东风来使的当口,杀了皇后难免会给人留下朝局不稳的印象,这自然不是为君者所乐见的。但是,北辰昊昍也知道,纵使不杀她,他今生再也不会看这个女人一眼。

慕容洛兰终究还是猜不透男人的心思的,她以为只要想办法铲除了所有在他旁边生长的野花,就能够换得他的回头。殊不知,当男人被伤害算计,他能拿来对你的,是比帮衬之时还要凄惨的回报。不过慕容洛兰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毕竟,她保住了名义上的皇后之位不是吗?甚至还有他孩儿的太子之位,哈!还想什么呢?这样就够了,她也不是个傻子,今时今日,已经彻底放弃揽回他心的奢望了,甚至对此早已绝望,再也不存有一丝一毫的念想。可是,这样的活着,就真的开心吗?谁也给不出答案,任何人都必须做出取舍,也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潇尧王进宫两日后的清晨,佩儿竟进来向司徒咏灵通报,说潇尧王来求见玄玑长公主了。咏灵对此很是纳闷,却也隐隐有丝猜疑。纳闷的是自己跟这位东风王爷素不相识,对方为何来见?猜疑的却是他此番求见定然是事出有因,却是不知,究竟是自己所想的两者中的哪个因。

对于一个陌生却毫无敌意甚至还有些好奇的人的求见,她自然是没有理由推拒的,因此连忙整理好了装束同众人迎了出去。

东陵晈果然配得起他潇尧王的名号。远远的,咏灵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副水墨人物肖像,美景斑斓,一瞬惊艳。再走近几步朝他望过去,只见眼前的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内穿一身白色暗银纹锦袍,外罩蓝色镶金边披风,墨发斜飞,白玉束冠,绝艳的面容上笑意盈盈,衣冠楚楚,芝兰玉树,华贵逼人。实在是一副霞姿月韵的美图。尤其是大冷天的,他依然拿着一把折扇,放在手中随意的敲打,端的是惬意非常,醉玉颓山。他就站在院中不动,似乎在等着咏灵前来。

咏灵一边走向他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同他打招呼才好,如今自己的身份已非比寻常,无论怎么说也算得上一国公主,而他是一国王爷,这身份好似也分不出什么尊卑了,而她也没必要纡尊降贵,因此待得走近停下,也只略微点了点头,然而还未出口,东陵晈便率先笑着开口了:

“果然是娉婷佳人,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啊!”他的语气丝毫不辱他的风流韵致,尤其是唇间一抹略显轻佻的笑,更映的潇洒倜傥,俊逸无双。

咏灵却对这般的姿容无甚触动,而是蹙眉恭疏地道:

“王爷安好。咏灵久闻大名,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东陵晈眉梢一挑道:“呵呵,长公主……实在太客气了。”

他长公主三个字拖的极长,倒是令咏灵有些不舒服。但见人家依旧一张笑脸,她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不知王爷贸然来访,可有何事?”这话虽然诚心,但却是不够客气的,咏灵也算是回敬他那副笑面虎的样子,同时亦是在提醒询问他:我们两个素不相识,你作为别国的使臣,有何理由亲自来拜访一位内宫女子呢?

东陵晈闻言不置可否的笑笑,狭长的双目微眯着道:

“长公主莫不是忘了,本王大约可算你的舅父呢!第一时间来探望甥女,也是应该的吧!”

这话令咏灵瞬间瞪大了眼睛,倘若她现在嘴里有一口茶,肯定会喷出来的。但是她的玲珑心却是瞬间剔透,看来,这潇尧王果真是因为南襄公主的关系才来的吧!虽然南襄公主在东风国只是宗室女,但毕竟被封了公主,也就自然而然算得上是他父皇的女儿了。可是如今被这东陵晈如此说了出来,真是让咏灵郁闷大了,这一刻才当真是恨极了慕容洛兰,还真是要死的胡乱给她攀亲戚,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决计不会承认的好吗?!恐怕北辰昊昍听罢更会气的吐血吧!

但是无论他们再怎么接受不了,潇尧王今日用这个理由前来拜访咏灵,便是十分正当的了。在外人面前咏灵也无心解释,只得强忍下不悦地道:

“王爷说笑了,快请进吧。”为了表面功夫,也不能让人干站在院外。咏灵只得将他迎进了正厅,并吩咐丫头们看茶。

潇尧王倒是并不拘泥,仿佛脸上天生带着怡然自得般的,表情十分惬意的品着茶水,不时的与咏灵聊上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咏灵实在觉得无聊,也许是本能的抗拒使然,她极不愿意碰触跟南襄公主有关的话题和人物,不过兴许是潇尧王极善察言观色,倒是不曾跟她说到南襄公主的事情,而只是聊一下天气生活习惯云云,就这样更是让咏灵觉得无趣,因此片刻后便忍不住提醒他道:

“王爷,天色不早,王爷远道而来,定然诸事繁杂,不如——”

“公主,本王今日前来拜访,可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不等咏灵说完,潇尧王突然正色道。他当然看出了她的不耐,眼下自然要开始放猛料了。

“哦?什么人?”咏灵拧眉问。

东陵晈笑了一下,虽然颇具风华,但咏灵却无心欣赏,只见他狭长的眸子微眯着道:

“南雪国的禁军统领司徒昭远,公主……可识得吗?”

这话令咏灵听的一震,握着茶盏的指尖都倏忽一抖,却强迫自己冷静的回视他道:

“难不成王爷也识得?”

“呵呵,既然公主对此话题感兴趣,那,我们就姑且来聊聊他吧!”说罢,东陵晈便状似无意的左顾右盼了一眼,咏灵立时会意,顿了顿便对身后的婢女们道:

“你们先下去吧,待会再送上壶茶来。”婢女们收到指示后便乖觉的退了下去。

“你认识我哥哥?”直到佩儿等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咏灵也不再拘着礼节,而是开门见山的道出。其实单听司徒昭远的名字并不至于令她这样震惊,而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对眼前潇尧王前来理由的另一个猜测,难不成……

“哈哈!何止是认识,本王与昭远乃是莫逆之交。”东陵晈眼下的笑容倒是很爽朗。

而瞧他说的那般亲切,咏灵不知怎地就信了,丝毫不想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毕竟,哥哥曾经游学东风,若是同潇尧王有交集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她有一种预感,恐怕眼前的这位笑脸王,便是哥哥生辰宴一事的后招了!

第254章 潇尧王(二)

想到此,她不禁沉了脸色,也不再说话了。但是东陵晈却似打开了话匣子,将茶盏放下后幽幽开口道:

“当日昭远十分仗义的救过本王,而本王又极其欣赏他的才干,因此几番交流,志同道合之下,便结下了情义。”

咏灵只是眨眨眼,算做回应。毕竟,无论如何她还是有些恨哥哥,所以此刻对他的事情根本不想上心,也自然没兴趣鼓励东陵晈再多讲些关于他们的故事。然而东陵晈却兀自继续道:

“你哥哥在东风游学之时,时常对本王提及你。今日一见,想也难怪了。”东陵晈摇摇头,似乎有一瞬间沉浸在了回忆中。

而咏灵却揣摩到了他话中的含义,看来他同哥哥的交情实在匪浅,竟然连这些隐秘之事都告知了,当下也更加的笃定他定然就是昭远的收尾动作了,但却仍旧选择沉默以对。她同昭远的那些事情,跟北辰昊昍一样是不容提起的。想来命运也真是厚待她啊!竟然给她安排这般陡峭崎岖的情路。

潇尧王看她不为所动,倒是愣了愣神,随即目中流波,射出狡黠的光晕,继续道:

“想当年本王要将妹妹嫁给他,好让他留在东风,并许其高官厚禄,他都不愿呢!”

从东陵晈隐含深意的叹息里,咏灵明白了他的意思,难免还会有一丝的触动。毕竟当时哥哥仅仅是一届求学游子,却幸运的入了他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爷法眼,且还欲将自己金枝玉叶的皇妹许配与他,甚至连带着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却都被他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是该说司徒昭远不识好歹吗?还是心如磐石,矢志不渝呢?咏灵惶乱的同时心道这东陵晈也真是够朋友啊!难不成还是要来给哥哥做说客的?但是眼下咏灵却强迫自己不能对司徒昭远的这些作为再有动容,毕竟,他才刚刚连同着皇后做下了那般的事情,她已经恨上他了,还怎么愿意听他的好话,想到此,便抬眸冷声道:

“王爷今日前来,就只是想对我说这些吗?”

东陵晈看她冷清的样子,有些哑然,却随即摇头失笑道:

“灵儿国色天香,眼下倒成了祸水了,看来,某人今后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啊!”

他竟然跟着司徒昭远叫起了她的名讳,真是自来熟,且那话语里对她同昭远的调侃,即便咏灵知他是在开玩笑,也不愿意理睬,只把头转向了一旁,仍旧是有些愤然的沉默着。

“你哥哥让我来带走你。”东陵晈不止一次在她这里碰壁后,也终于失去了兴味,开始正经了下来,收起了笑容出口。

咏灵听罢一愣,心中却一痛,随即便赶忙垂下了眉眼,不想让人看清楚自己的情绪。也依旧没有回头。

果然,果然啊!这的确就是哥哥的安排啊!可是随即,她却抬头有些自嘲的冷笑道:

“王爷看到了,我此番几乎是被人囚禁,你如何有法子呢?”说这些,并非是不信任东陵晈,相反,她十分相信哥哥的实力,定然不会做无用的安排。但这句话,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的离开设置一些阻力,好让她不要那般轻易的同北辰昊昍分离吧!她真的心痛啊!

东陵晈亦嗤笑了,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魅惑的挑眉道:

“只要灵儿自己不抗拒,任何人都挡不住本王。”说这话,说明他有一丝丝的探究到了咏灵的心思,也彻底抹杀了她的顾虑。

很显然,司徒咏灵也是相信他的,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道:

“我愿意跟你走。”

即使再难过,也必须要离开了,她也不愿意北辰昊昍再艰难,自身也很是摇摆这段恋情。无论如何,她此刻在这个皇宫中待不下去了!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东陵晈似是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说,竟然愣了一下,随即才大笑开来,道:

“好,本王也定会将你完好的送回你哥哥身边的。”

司徒咏灵抿抿唇,接着问道:

“何时离开?你真的有把握吗?用什么方法?”事情已经确定了,咏灵却反倒有些不淡定了。毕竟,北辰昊昍这几日看得她真的很紧,他东陵晈纵然有通天的本事,这里也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啊!

东陵晈这下颇为不爽的闭了闭眼睛,拧眉道:

“你就等着本王的吩咐即可。”他可不允许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咏灵点了点头答允,两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后,这场名义上的甥舅会见就正式画上了句点。

……

送走了潇尧王,刚刚吃了午饭,本打算休息一会儿,司马千依却过来了,脸上还带着些急匆匆的焦躁,倒是令咏灵有些不明所以。两人先是拉扯着说了好些不疼不痒的话,司马千依才有些别扭的道:

“灵儿,姐姐听闻,方才,潇尧王爷,来过了?”她问的这话声音很低,但表情却显得认真又有些胆怯,眼神还有些躲闪,简直跟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相差甚远。咏灵不由的眯起了眼,感觉有猫腻哦。

“姐姐,你同这潇尧王可是相识?”咏灵挑眉问。

“并没有!”司马千依立时大声否认,倒是令咏灵一愣。可殊不知偏偏她这般的作为才显得欲盖弥彰,要知道作为将军之女,跟一名王爷相识也算是正常的,她却否认的这般干脆果断,难免让人生疑,但是咏灵却并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心机来隐瞒真相,而是撇嘴笑道:

“既然不相识,为何又如此关心他呢?他前脚才刚走,你就追过来了,还急慌慌的,这又如何解释啊?”记得曾经偷听北辰昊昍的墙角,说当年司马千依便是潇尧王送来北月的,那她与他相识便是百分百笃定的了,如今再这么遮掩,摆明了是有内情。

“我,我只不过,是,是来看你罢了!顺便,顺便再打听他的消息,毕竟,他是我东风来使,我关心他,又何错之有呢?”

司马千依越说,反倒是觉得自己的理由越顺当了,然而咏灵却是心下了然了,想来两人不止是相识,恐怕这个潇尧王,便是千依姐姐心里的那个人吧!这样的焦躁与急切,因着身份不能够见到他,却依然殷切的期盼听到他的消息,这般小女儿的娇羞与怅惘,如何能隐藏得了呢?唉!可她同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且不说那潇尧王是否对司马千依有意,两人即便真的是两情相悦,如今面对着身份和距离的鸿沟,也是没可能了吧!真是命苦!但眼下司徒咏灵却并不打算拆穿她,而是定定道:

“对,潇尧王来过了,他是因为南襄公主才来拜访的,这也算正常吧!”咏灵解释,虽然这个理由让她不舒服,但却并不想告诉司马千依东陵晈前来的真正目的,毕竟,她怕出现意外,还是稳妥一点为好。

司马千依神情黯然的点了点头,垂下的双目中一片揪楚,却也没再说什么了。毕竟,咏灵已经起疑,她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表现的太过明显。原本来此就没什么意义的,也知道见到他很难,可仍旧是想见,她是有想过拜托司徒咏灵帮忙牵线搭桥,但又考虑到如今咏灵自己都自顾不暇,身份尴尬,又同东陵晈并不算熟络,也就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念头了。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司马千依便有些魂不守舍的告辞了。

……

这两日东陵晈在同北月的政治谈判之中,倒是提出了一个令北辰昊昍以及北月的几位重臣都讶异非常的方案。

东风国愿意承诺,在五年之内,当北月同西花南雪任一国交战之时,绝不乘人之危的搅局参战。但是条件,仅仅是一个女人,北辰昊昍宫中的美人,司马千依。

再去索要送出去的女人,东陵晈给出的理由是:第一,抚西大将军司马烈思念女儿,我朝自然不愿令忠臣寒心。第二,司马千依在北月宫中并不受宠,明珠暗投令人唏嘘。第三,潇尧王本人也很是真诚的说出了自己对此女的点滴情义,迫使他愿意作此抉择。

北辰昊昍听罢倒是冷哼了一声,心道还不是当初你们不惜老本的拿她当奸细安插在我宫中,而这数年间她却毫无建树,发现当年忍痛割爱的棋子竟然丝毫无用,如今想要收回来也未尝不可!更何况,这五年之内不搅局一说,也不算是很大的筹码。毕竟,完全有可能在这五年间北月同西花和南雪根本就不会有战乱呢。不过话说回来,从上一次的战局中就不难看出,交战之时腹背受敌本身就是北月大忌,尤其是对东风这只猛虎,他们的称霸计划里面西花南雪可是要首先攻克的。而索要宫中美人,这虽然对北辰昊昍有些不敬,但也只是区区一个女人而已,为防万一,这条件答应了也未尝不可。因为这个女人对他来讲本身就无所谓,只不过是面子问题罢了,而此刻能用她来换得五年的不交战,自然可行。

是以,有些朝臣还会担心北辰昊昍爱面子不愿答应,却不料他竟然答应了东陵晈的这桩交易。当下北月的重臣们便放心了,因此对此事也是甚为重视,却根本不会怀疑其他。殊不知这些举动正中了东陵晈的下怀。虽然他此行的目的的确是有司马千依的一环,但是,另一个人,恐怕会对北辰昊昍的打击更大哦,而当下所有人都将心思放在了司马千依的身上,这正好如了他的意。

……

第255章 易容(一)

潇尧王要回国的前夕,司徒咏灵心急如焚,心道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这几日来可是没收到他任何的消息,如今都要走了,难不成是怕困难退缩了?正在心下着急的气恼埋怨间,佩儿来报说潇尧王派人送东西来了,咏灵便知是来给她送消息了,于是连忙唤她进来。

潇尧王此次的借口是要将南襄公主的旧物交由玄玑长公主,且他并不是亲自前来的,而是派遣了一名婢女来送,因此这样的举动也不算是逾矩。那名婢女带着潇尧王的令牌呈给了把守宫门的侍卫,而这些事情韩冰和董泽自然是会报告给北辰昊昍的,尽管不再见面,但北辰昊昍对咏灵这边的一举一动是全都知晓的,虽然有些愤恨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咏灵等了不多时,便见一名自称蓉儿的婢女举着一顶拖盘进来了,因为心里挂念着她会来传递消息,咏灵便多看了这名婢女两眼,却觉得有些纳闷。只见这名婢女虽然眉目清秀,但身姿却很是高挑,走路也同寻常女子有些不同。不过这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因此也不疑有他。但这个蓉儿一进房,就对咏灵偷偷的挤眉弄眼,咏灵正发愁该如何开口问她她们主子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便很识趣的挥退了左右婢女。还未及开口,结果见那名婢女倏忽抬手往脸上一抹,像是撕下了一张人皮(河蟹)面具般的,就见东陵晈的脸出现了,咏灵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坐在地上,她却赶紧上前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道:

“来救你了,还敢出声?!”

东陵晈压低的训斥声传来,咏灵扑闪着眼睫点点头,却仍旧没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片刻后才掰开他的手回头惊讶道:

“易容术?”

“对!”东陵晈轻佻的弹了下她的额头,唇边带笑的肯定她的答案,不过转瞬就哭丧着一张脸道:

“唉!还得劳烦本王亲自来救,真是丧气啊!本王背弓的很辛苦,腿也屈的很辛苦,都是为了你这个小丫头!”他又赏了咏灵一记弹指才算是解气了。而司徒咏灵抬眼看了看他此刻的装束,也不禁想笑了。一身女装,顶着女子的发式,却是一张男人的脸。虽然也还算和谐,但是此刻弓直的背脊显得肩膀宽阔,站直的双腿也从过短的裙子下露出了一截,再顶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滑稽。

“噗!”她笑出声来,嘴巴却很快又被堵上了:

“别笑!否则就把你留下!”东陵晈恶狠狠的威胁,随即又眯着眼抚着下巴窃笑道:

“本王今日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定然要叫你哥哥加倍偿还才好!”

然而他的话虽然是笑闹,但也让司徒咏灵心下泛起了些思索了,毕竟,他真的只是因为友情才帮助哥哥救她出去吗?莫不是哥哥真的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踌躇之际,只见东陵晈又将那张人皮(河蟹)面具转而往她的脸上贴去。咏灵大惊失色,他却拿眼神示意她不准乱动。司徒咏灵便了然的乖乖听话任他捯饬了。虽然费了好一阵的功夫,而咏灵也很是不习惯,但好在终于完成了。眼下,司徒咏灵的脸已经变成了婢女蓉儿。她还特意跑到镜子前面观摩了下,那效果简直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真是没想到啊,这大名鼎鼎的潇尧王爷,竟然还会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如此这般的话,恐怕去哪里都不成问题了!

易容完毕,东陵晈又在她惊悚的目光中有些困难的脱掉了自己身上婢女的衣衫,吩咐她穿上,咏灵隐隐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只得暂且压下尴尬的照做了。

一切准备就绪,东陵晈便对她郑重吩咐道:

“你此刻,拿上一些必须的东西,便回我住的同会殿去吧!”

司徒咏灵知道是让她装成蓉儿的样子出去,但是:

“那你呢?”她不解的问。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了,难不成他要留下?

“哼!小丫头,本王还得给你善后呢!”东陵晈又赏给了她一记脑瓜崩儿。

司徒咏灵虽有些不悦的躲闪着,却拧眉纳闷道:

“如何善后?若是我消失了,恐怕不过明日他们便会发现了,你如何才能走掉?”

她的疑虑自然是有道理的,今晚上或许尚可对佩儿她们说想要早些休息蒙混过去,但是明天一大早她们发现人不见了肯定会露馅儿的。

东陵晈听罢眯了眯眼,抚摸着下巴问道:

“小灵儿,你在这宫中可有憎恨之人?”

咏灵纳闷儿,虽然对他的称谓有些不悦,但他的问题不敢不答,想了下,眸子暗了暗,她在这宫中最憎恨的当属皇后了,不过:

“你问这做什么啊?”她自然不解。

“给你找个替罪羊啊!”东陵晈却回答的理所当然。

司徒咏灵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

“你是说,找来那人易容成我的样子?”

“聪明!”东陵晈赞赏的又点了下她的脑门。

司徒咏灵躲闪的同时惊讶的摇头道:

“那可不成,我最恨的人是皇后慕容洛兰,你难道能把她给弄来?”说这话也是想要噎一噎东陵晈,谁让这个王爷如此爱弹人脑门儿呢!真是讨厌!不过她这话也是真话啊!非常真切!

东陵晈听罢简直有些无语了,恨司徒咏灵恨的人太厉害也恨自己的问题太蠢。一则这分明是可想而知的答案嘛!她在这宫中最恨的人定然是皇后的。二则虽然自己不是不能将皇后给弄来,但就算是弄来了,恐怕这人也不会给他维持多长时间啊!更何况,中宫皇后若是丢了,比之长清宫的司徒咏灵丢了的动静也不会小太多吧!

“能不能换一个?第二恨的人?”东陵晈咬咬牙,语气软了下来,同时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开始同她商量了:

“呃,换一个没那么显眼的人。”他用手指在她眼前比划着,意思当然是要她注意选择对象的身份。

第256章 易容(二)

司徒咏灵都有些被他搞晕了,想了半天才道:

“换一个人也不成啊,你就算把她易容成我的样子,还是会被发现的啊!总不能让她一直睡上个好几天吧!这样一来佩儿她们以为我病了,还是会禀报陛下的啊!”她的意思是,这个人醒来之后岂不是还会大闹?又不能让她一直睡!这又是个伪命题啊有木有?

“哼哼。”东陵晈听罢把两手交叉在胸前,眯了眯眼好整以暇的对她道:

“你小看了你自己,也小看了我的易容术了。”他不耐的进一步解释:

“我不会把她弄晕,反而她会按时醒过来。”

司徒咏灵听他此说正瞪大眼的不解,却见他撇了唇,勾出一丝邪魅的讥诮,挑眉继续解释道:

“北月最尊贵的玄玑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对许多女子来说可是遥不可及又求之不得呢!皇后当初……可真是对你不薄啊!”

见他摇头晃脑的洋装感叹,司徒咏灵愣了愣,又眨眨眼,惊讶道:

“你是说……”

东陵晈看着她奸笑,却没有再说话。

“这不是让人欺瞒陛下吗?我不同意!”咏灵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倘若有人得到了自己的脸和身份,那定然会乐不思蜀不愿意道破真相了。但一想到会有人用自己的脸迷惑北辰昊昍,她心里可是一千一万个不赞同。

“哎呦你这个麻烦的丫头,那北辰昊昍是死人吗?他会看不出来吗?”东陵晈不得不再一次的弹她脑袋,同时也是无奈的提醒她。

“既然瞧得出来,还弄那些做什么?!”咏灵被他弹的生气了,同时也被惊的脑子不会转弯儿了,竟然又傻乎乎的反驳出口。

东陵晈颇为鄙夷的气哼一声,斜睨着她道:

“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只要能拖延北辰昊昍一两日,他便不容易追上我们了。而倘若你选的这个丫头本事好,那就能多拖几日,但我相信,北辰昊昍定然会发觉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他这么一解释司徒咏灵就全明白了,抿了抿唇,却终于点了点头。

“那,告诉我吧,你第二讨厌的人是谁!”东陵晈这下总算来了精神。

司徒咏灵也算看出来了,这王爷的性格还真是潇洒随意,无拘无束,甚至连与人相处的礼节都不太在乎,还十分爱笑,难怪会得“笑脸王”这个封号啊!不过想归想,当下却抿了抿唇回答他的问题道:

“就皇后身边的一个叫阿离的宫女。”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日这个恶毒的宫女是怎么咒骂她还有在慕容洛兰的跟前挑拨的,她甚至都敢断言,倘若皇后身边的婢女都不像这个阿离那般多事,皇后兴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如此恶奴,她自然要惩之后快!

东陵晈得到答案后,便不再浪费时间的嘱咐司徒咏灵出去了。

司徒咏灵顿了顿,想着也幸好有了他带来的那张托盘,看来东陵晈倒是考虑的很周到的。咏灵收拾了几样重要的物事放在托盘上,便端着它走了出去。依照婢女蓉儿该有的身份捏着腔调告知了佩儿等人一声,便离去了。也是东陵晈的易容术太过高明,而自己的身形又同蓉儿相近,竟然无一人看出异样。但是,临出宫门前,她还是十分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强行压制着自己眼中的泪意,抿紧了唇角后转头毅然决然的向同会殿走去。

别了,长清宫!自己在这座宫殿內整整待了一年,几乎是盛满了同北辰昊昍所有的记忆了,其中又承载了人生多少的喜怒哀乐与成长,而今日就此踏出去,恐怕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一天了!

直至出了宫门外许久,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这痛苦的离别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

至于留在长清宫内的东陵晈,他武功精妙,易容术更是一绝,因此在这暗夜深沉的环境之中,自然不会有人拦得住他。他好整以暇的留在司徒咏灵的寝房內,待得夜更深了,便按照咏灵的指示开始行动。守卫松散的地方就充当梁上君子飞檐走壁,守卫森严的地方就用易容术蒙混过关,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摸索到了皇后的坤翊宫里的侍女房中。因着阿离是皇后身边品阶最高的宫女,所以独住一室。东陵晈在她窗前迷香一燃,不过片刻阿离便昏睡成了死猪。于是东陵晈便将她一路扛回了长清宫。当然口里还不忘骂骂咧咧一番说什么“真重啊”云云,随后又在她的脸上费心张罗了一番,她便化成了司徒咏灵的样子躺倒在了寝殿的床榻上。东陵晈注视了一会儿暗自摇摇头叹了声可惜,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座宫殿。

因着先前司徒咏灵离去之时已经对着佩儿等人交代说今夜她要早些休息,所以今晚不会有人打扰到阿离,再加上东陵晈迷香的作用,阿离至少会睡到明日三竿才醒,到时候,活的怎样又能活多久,就要看她的造化喽!

不过做这件事情倒是有些风险的,那就是阿离会第一时间就跑去向北辰昊昍告状,但是,会吗?且不说玄玑长公主的身份多么的诱人,即便她真的对皇后衷心耿耿,第一时间就跑过去告诉了慕容洛兰实情,那么,如此讨厌司徒咏灵的皇后会让北辰昊昍知晓真相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将她抓回来吗?定然是不会的。毕竟,最想让司徒咏灵消失的可就是她了。再者说,倘若这个阿离有一分的聪明,她就不敢轻易的去告诉北辰昊昍实情,因为北辰昊昍在盛怒之下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手刃了她。虽然,就算是晚个几天,东陵晈也还是料定北辰昊昍在知晓了真相后依然会杀了她,但是,谁不想多活一时呢?再不济阿离在惶乱的情况之下也会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拖延时间来找寻对策的。不过,到那个时候,北辰昊昍再去追,就绝对不可能再追得上他们了。

因此,此计必成!司徒咏灵就此一定会离开北月皇宫!且经自己出手的事情,还能出什么差错吗?东陵晈想到此,又傲然的邪笑了下。

……

第257章 离开

第二日一早,司马千依便带领着婢女绿澄,被接到了潇尧王东陵晈的身侧。这其实是司马千依进北月皇宫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东陵晈。即便前几天两人同在宫中,她也碍于身份没有办法去找他。直至昨日才知晓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顿时就哭成了泪人。于是连忙同绿澄收拾了一番,今日便匆匆的赶来了。这个北月皇宫也没什么她愿意带的东西,她甚至到此刻临走都没有一丝感念不舍。如今在他的面前,她激动的都忘记了对他行礼或者说一句话,只是单纯的泪如雨下,不知所措。

“小依儿,我来带你回家了!”东陵晈却缓步走过去,抬手轻轻的帮她拭泪,眼中亦是含满伤感,柔声安慰。

就这么一句话,让司马千依瞬间觉得,这么些年的委屈与眼泪,值了!她愿意为他放弃一切,甚至是生命,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不过北辰昊昍安排送别的队伍毕竟还在眼前,两人也不好隔离了众人自顾自的倾诉衷肠。只等双方礼貌的拜别之后,东陵晈便带着司马千依转身登上了马车,然后命令车夫策马绝尘而去。

司徒咏灵昨晚来到同会殿之后,东陵晈身边的侍从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于是妥当的安置好了她,且让她继续顶着婢女蓉儿的身份,第二日一早就跟随着东陵晈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的一刹那,咏灵浑身颤抖,心痛加剧,在这一刻,离别的情愫才倏忽涌了出来。她就要离开他了,怎么办?她不愿意离开,她甚至都没有对他道一声别,没想到那日向他为皇后求情却成了两人最后的一次见面,一想到这个,她就心痛到无以复加,那般的撕裂揪楚折磨着她,倘若不是理智还在,她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回去找他!

因为害怕生变,司徒咏灵脸上的人皮(河蟹)面具并没有及时摘下,所以她作为侍女也并不跟东陵晈和司马千依一辆马车。而东陵晈也还没空告诉司马千依她的事情,所以司马千依并不知道咏灵跟他们在一起。眼下两人正在马车上互诉衷情。司马千依正窝在东陵晈的怀中将这六年来的眼泪全都流给了他。

“小依儿,苦了你了。”东陵晈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语声亦含满了伤感。

多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时他还年轻,手中没有力量,却空有一腔的抱负。父皇的儿子众多,而他作为最小的一个自然资历最浅。因为父皇的宠爱,他只得装出一副放浪形骸吊儿郎当的样子,否则,他那些经营日久手握重权的皇兄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湮灭。他在暗地里谨小慎微,步步为营,艰难的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抚西大将军司马烈,便是他极欲拉拢的对象。索性,司马将军对他亦是欣赏推崇,两人已在私下里结成了同盟。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兄们自然揣摩出了他的异动,更何况当时,私下里有接触的两个年轻人,风华正茂的九皇子东陵晈和清丽逼人的将军府小女司马千依早已暗生情愫,互许终身。但是皇子勾结手握兵权的将军可是帝王大忌,哪怕父皇再宠他,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倘若他的那些皇兄们找到了证据往皇帝面前参上他一本,那么不止他的皇族身份不保,恐怕连性命都会堪忧。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便不可能再娶小依儿了!联姻就意味着变相的联盟,他不可能给皇兄们如此明显的借口。所以,他们的爱情便成了权利政治的牺牲品,他只能放弃她!索性,司马将军深明大义,小依儿更是懂事的美好少女,竟然坚定的对他说道:“我不愿意成为你的阻力,但倘若今生不能够嫁给你,那么我就不要嫁给这东风国的任何一个人!就让我来帮你吧!无论身在何处,我永远心向你!我为你而生,更愿意为你而战,而你而活!”这般慷慨激昂的坚定表白,令东陵晈感动不已,更是泪如雨下:“小依儿,你等着,等着我强大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为了杜绝周围的猜疑,他不得不将司马千依送了出去,而送给北辰昊昍做他后宫中的一员,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其一,这代表他向父皇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更是撇清了同司马将军府的关系。其二,向北月国献送美人,更是全了本国的政治需求,令父皇龙心大悦,众朝臣交口称赞。其三,这样的安排,倒是合了司马千依的心意,她说过,生生世世都愿意为他而战,而这个去处也应了所想了。

对此,司马烈将军虽然不舍,却拗不过司马千依的毅然决然。但是在亲自送走她的那一天,东陵晈依然眼中带泪道:“小依儿,等我!等我接你回去!”

就这样,司马千依来到了北月皇宫。然而北辰昊昍又是何许人也?虽然司马千依的身份算得上一个细作了,前期她也用过心思去吸引笼络于他,却无奈经过了南襄公主之后,北辰昊昍的心已如磐石,再也没有人能撬动分毫了。为此她沮丧过,不过却又很快恢复,反正,她的心也不在他的身上。如此,岂不是更好吗?除了东陵晈以外,自己本就没有再嫁给任何人的意愿,这样每日里清净无人打扰,反倒是如愿了!虽然细作的职责她完成不了了,但相信父亲和王爷也都不会怪罪自己的,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谁还能真的指望她呢?而她到底是身处北月皇宫,虽然得不到北辰昊昍身边的第一手消息,但是北月国内的大事,宫中明里暗里的重要变故,她还是能够比别人更快的获知并传递出去的,如此,也算是变相的帮助东陵晈了。

时光荏苒,转眼居然已过六年。说起此时再把司马千依接回去的原因,东陵晈摇头苦笑却是满目深情。谁人能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呢?他已经牺牲了一个女人六年的宝贵光阴,是要给她一个交代了!他相信此刻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再也不复往昔。而北月宫中并不怎么需要她的事实也被父皇和众位皇兄以及臣工们看到了,借此时机巩固同北月的邦交,也并无不可。毕竟,五年不交战的合约也是给自己一个缓冲,北月并没有落到太大的便宜。更何况,司马将军已至迟暮之年,更是早已向父皇表达了思女之情。而将军府已经牺牲了如此多来向皇室表达自己的忠诚,司马千依也早已不再是妙龄少女,因此眼下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再有人单纯的拿联姻说事了。是以,他的这番作为,倒是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反倒是救走司徒咏灵,的确是顺便的了。也是司徒昭远早已得知了他会出使北月,便嘱托了他代办此事,为此,还对他许下了不少的承诺呢!他对这位至交很是赞赏,并且相信以司徒昭远的才干,假以时日定成大事。得知了司徒咏灵同北辰昊昍的一系列纠葛之后,他就更愿意做这件事情。毕竟,北辰昊昍让他的女人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他也早该报复回来了!

……

马车在官道上迅速的前进着,转眼已到了启程后的第二日,身后并没有发现有北辰昊昍的人马追来,想是那位在长清宫中冒名顶替的侍女阿离没有出什么差错,东陵晈便放下心来。思索着再这样坚持一天,北辰昊昍便再也不可能追得上了!因着听司马千依说起了同司徒咏灵交好的事情,在一个停车补给的当口,东陵晈终于抽出空来带着司马千依来到后面的马车上去看咏灵。司徒咏灵当下是在东陵晈的授意之下撕了人皮(河蟹)面具的,却不曾想司马千依看到她后脸色却变了一变,刚开始是惊讶,随即眼神便在东陵晈和司徒咏灵的身上来回审视了,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倒是令东陵晈有些不解,她们不是以姐妹相称的关系吗?

司徒咏灵却是心下了然了,不禁勾唇一笑,主动的上前拉过了司马千依的手。想着司马千依对待东陵晈和北辰昊昍的态度可真是不一样啊!面对着自己的介入,她对北辰昊昍可是淡漠的很,而对东陵晈,却全然不顾姐妹之情般的有了酸溜溜的醋意——她的心中,果真是深爱着东陵晈啊!

司徒咏灵想到这里突然间就更伤心了,她离开了他,可有谁还会去爱他呢?他会难过的吧!甚至一定会很难过!她开始后悔了,自己怎么能如此伤他的心呢?竟然不说一句告别的话就悄悄离去——但是,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明知道待在他的身边亦是没有结果,她也别无选择!

“呃,小依儿,你恐怕是误会了,我可是为了我的义弟才救了灵儿的。”

东陵晈终于反应过来司马千依的情绪,而咏灵还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就只好由他来解释了。但是他的解释仍旧不能让司马千依释怀,还是面色不善的盯着咏灵猛瞧,最后还是咏灵终于缓过了神,好不容易才解释通了两人之间的确没有暧昧,才平静了司马千依的一颗心。

于是随后的一路上,倒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

第258章 逃逸

转眼已行了六七日,就要到国境了,几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虽然知道北辰昊昍倘若发现了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传递消息到这儿来,但还是不免担心,毕竟,这是在北月的最后一道关卡了,倘若过去了,北辰昊昍再来找人,就再不容易了。所以,众人都是一脸紧张的等待着越境士兵的盘查。

“放行了!”不知是谁朝后面喊了一声,坐在马车里手握着手焦急等待着的司马千依和司徒咏灵愣了一下,两人的一颗心才敢稍稍放松下来,嘴里也终于吐出了一口气。随后便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开始动了,两人掀开窗帘一看,果然人马已经开始过境,显然是前面的东陵晈顺利的通过了查验。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家了,司马千依的脸上忍不住的流露出感动与欣喜,不禁对着咏灵说一声:“太好了!”而司徒咏灵也朝着她笑一笑表示认同。

北辰昊昍的消息没有传递过来自然是开心的,尽管几人都心知肚明,过了这么多天,怕是长清宫里的那人也该败露了,只不过是消息没有及时传出罢了。但是,这也再次说明了,她同他,越来越远了。

想到此,咏灵不觉低下了头,将脸庞转向窗外,再一次的流下眼泪,却又悄悄擦掉,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通过了国境,车队才行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又停住了,因为眼前出现了上千名的士兵,纷纷骑着马甲胄森严的在等着他们。司马千依同司徒咏灵正怔忡间,东陵晈特意从前面赶过来双眼放光的对着两人笑道:

“是司马将军来接我们了!”

“是我爹?!”司马千依闻言双眼亦放出光亮,紧接着还闪出了泪意,脸颊上的笑意更是欣喜非常,一收到东陵晈的点头答复,泪水便流了下来,再也无法控制的跳下车去,同东陵晈一起往前方奔去。

司徒咏灵的脸上也是笑着的,抚西大将军司马烈一直驻守在这西北淮阳郡,是以能在这第一时间前来接应他们也是显而易见的,毕竟,六年不见的女儿回来了啊!他们一家人团聚的场景,咏灵自然不好前去打扰。这几日以来,司马千依也都将自己同东陵晈两人的故事讲给了她听,咏灵对此也是十分唏嘘感慨。千依姐姐将六年的青春都耗费在了北月皇宫之中,不过今日总算有了个好结局,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不是吗?但是自己,为何此刻会感觉到有些难过呢?怕是以人推己,想到自己的感情却难有好结果,不禁伤心罢了。

就这么又跟随着车队来到了东风国淮阳郡西北军的驻地,休整了两日过后,司马千依的情绪也安定了下来,便对她这个妹妹很是殷勤照顾,不住的劝说她在西北多留几日到处赏玩游乐一番,却都被司徒咏灵给拒绝了。一则是她这个大灯泡不应该再打扰人家团聚,二则她也没有心情待在这不熟悉的地方感受他们的欢乐,几番推拒下来,司马千依便也不再坚持了。

“小灵儿,明日我便命人送你南下,等到了肃州,你哥哥自然会派人来接应你的。”东陵晈对咏灵道,原本的计划便是将她由东风的南境送回南雪国,如今自己不急着回都城,还要在这淮阳郡驻扎一两天,而她却着急着要走,因此也只得在此就分道扬镳了。

“嗯,多谢王爷了。千依姐姐,你也保重!我们有缘再会了!”

向两人拜谢过之后,司徒咏灵便回去整理行程所需的物品了。第二日一早,东陵晈便派了一小队约十几人的人马,护送着咏灵南下了。毕竟,这里已是东风国土,相对安全,只需将她送到肃州,司徒昭远的人自然会去接应,因此也无甚担心了。

司马千依同东陵晈看着咏灵等人渐行走远,不禁轻叹一声。他们是了解这一切因由的人,因此对待司徒咏灵的经历自然是感慨的,这一路上司马千依更是感受到咏灵的不舍与心痛,心道她对北辰昊昍的情义倒也是真心的,可结果却是如此无奈又难堪啊!不过:

“王爷,灵儿真的是南襄公主的女儿吗?”她无论如何也觉得这情节太过狗血,不禁想要向他再次求证。

东陵晈眯了眯眼,转过头来对着她笑了一笑,幽幽道:

“此事只有天知地知,或者某一个女人知,本王却不知。”

“你——”司马千依听罢咬牙切齿,装腔作势的秀秀拳头要打他,同时口中笑骂道:

“你真是太坏了!找打!”

“哎呀,饶命啊!将军救命,快救人啊!小依儿发了疯了!哈哈哈哈哈——”

两人又闹了好一会儿,东陵晈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道:

“好了小依儿,其实十几年前的淮南王府,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呢。”说着这话时,他的眸子微眯了眯,神色显得担忧却又无比认真。

司徒咏灵的这件事情说到底,跟他东陵晈的关系还不小,毕竟,那块玉佩的秘密可是他写信告诉司徒昭远的。记得去年司徒昭远来信,请求他帮忙调查一个东风女子的事情,该女子十五年前身中奇毒出现在东风国,她也许会同司徒咏灵的身世有关,且还告知了关于咏灵身世的玉佩样貌。这对他自然不是难事,同时也是对那块品相不凡的玉佩有了些兴趣。但在调查的过程中,却意外的牵扯到了南襄公主,甚至还牵扯出了东风国淮南王府中的一件陈年秘事。这虽然与自己无关,可却实在令人好奇,于是便将所探知到的消息悉数告知了司徒昭远,却不想这个小子竟用来阻止北辰昊昍同司徒咏灵的婚姻,还真是心术不正啊!他调侃他的同时,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妹妹的深重情义,想到这世上为情所困的不止他一个人,还真是令人唏嘘啊!

“什么?什么秘密?”司马千依被勾起了好奇心,在他怀中转过了身子问道。

“想知道吗?”东陵晈的唇际勾起了一道邪魅的笑容。见司马千依瞪着单纯的大眼睛点点头,他却缓缓的将嘴唇贴在她耳际轻轻道:

“那今晚上把本王伺候舒服了,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司马千依的脸倏地红了,咬牙捶打他道:

“哎呀你这个坏人,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讨厌死了!”

“哈哈哈哈——”东陵晈抱着她大笑开来,笑声响彻天际。

……

※※※

由东陵晈派遣的十几个人的车队护送着司徒咏灵南下,两日之后,便到达了东风国中部的昌平郡。这里再往南行个三五日,便可到达约定好的肃州了。而肃州靠近东风同南雪的国境南浔城,司徒昭远派人在那里接应她,也是十分理性的安排。

当日夜,车队的领队在司徒咏灵的首肯之下安排众人住进了驿馆,打算休整一夜后第二日一早再出发。三更刚过,司徒咏灵便悄悄打点好了行装,带着一个小布包袱轻声轻脚的摸索出了自己住的驿馆房间,费心躲过了两名守夜的士兵,随即猫着身子来到了马厩里牵出了一匹马,跨上了马背后便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飞奔而去。

对,她要逃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真的要回到司徒昭远的身边,他对她做出了那种事情,她现在看到他简直恨不得咬他两口,还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回到他的身边?更何况,就算回去了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难不成还要嫁给他吗?从一桩尴尬踏入另一桩尴尬?她打死都不愿意!她司徒咏灵这辈子已经受够了被命运摆布,她要自己决定接下来的人生!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必然是要逃的!这件事情从她答应东陵晈后就已在计划之中,毕竟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逃出北月皇宫的,于是只得借助他一程。所以她早做了充足的准备,现在身上有足够的盘缠,且东陵晈派来护送她的那些人并没有料到她会有逃跑之心,恐怕就是东陵晈也不可能会想到,因此也并不十分警觉,所以她这夜出行的很顺利。飞马跑了好几个时辰,天都大亮了,也并没见到有人影追出来。她不觉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提醒自己不能够掉以轻心。

因为司徒咏灵一心只想着逃跑,所以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不辨方向的往前飞奔,只想要逃离掉东陵晈的那些人马才好。马不停蹄的来到了下一个城镇,才想着停下来休整一番。为防万一,她先是买来了几套男子的衣衫换上,甚至还换了一匹马,腰上的灵凰剑也拿布包包好,脸上也略作了修饰,化妆成了一名豪不显眼的年轻剑客,略微吃了些饮食后,便上马继续赶路了。

此次逃逸,不知道要去哪里,却只是不愿意被人找到,不愿回家,不愿见到哥哥,也不会再回北月去见北辰昊昍,她只是想要流浪,给自己一段时间,好捋清楚这一切的纷乱。

她早已长大,也相信自己足够成熟了,再也不愿意被命运羁缠,而只是想要尽可能的决定自己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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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奇怪少年(一)

这其实算是司徒咏灵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生活。曾经她也离家出走过,还是上次跟司徒昭远闹别扭,可却又遇到了西林铭綦,当时是在他的照顾下才离家了一段时间,而今时今日,是必须要自己一个人打点一切,还是在异国他乡。说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和孤独那也是不可能的,可因为有着坚定的决心,才使得她表现的异常勇敢。

又来到了一座叫做平城的小城,因为要自己照顾自己,联想到身上的毒,咏灵苦笑了下,却也不得不去了一家药房抓药。

因为有吃过北辰昊昍所给的解毒丹,所以她体内的毒倒是多日不曾发作了,想来这极道星师炼出的丹药还是极有用的,不过她手中有泪珠儿留下的药方,自然还是要防范下。

这是平城里不小的一家药房了,前来抓药的人还是很多的。司徒咏灵进来后就有掌柜的来招呼了。她拿出药方来递给他,叫他按照上面写的来配药。

掌柜的一边小声读着一边又抬眼瞧着她,心下倒是有些疑虑,因为这方子极不寻常,不过他不是个多事的人,自然乖乖抓药。

“嗳!冯掌柜,做生意不能这么不厚道吧!上次我来还是三文钱,这次就涨到五文了,你这也太黑了吧!”

旁边有一道呵斥夹杂着拍桌子的声音传来,司徒咏灵不禁扭头去看,只见那人身穿一件寻常的粗布衣衫,腰侧系着一柄长剑,背上还背着一顶斗笠,从侧脸看去也只有十**岁的年纪,一派少年侠客的打扮,正在同另一名掌柜在讲着价钱。

“唉哟慕少侠,这你可有所不知啊!如今天寒地冻,这药材极为难采,因此产量骤减,这物以稀为贵,自然就得涨价喽。”冯掌柜笑眯眯的解释着,但语气里也有些不客气了。

“唉哟我说你这人——我来你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呢?!”那少年公子先是指着他说道,随即又将双手交握胸前,嘴里还叼着一根药草根茎样的东西,整个身子斜斜的站在案前,吊儿郎当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哼哼,若不是因为你是熟客,我肯定要收六文钱的!”冯掌柜瞪着眼睛凑到他面前给他笔画了一个“六”的手势,同时也有些恼火的说道:

“慕少侠,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通融,你爱买不买吧!”说着,不耐烦的摆摆手就要收起柜台上的药材。

“哎哎哎——”那少年侠客见状急了,开始伸出双手阻止他的动作,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他察觉到了旁边投来的视线,条件反射的看过去,就对上了司徒咏灵的目光。

司徒咏灵因为突然跟他打了个照面,便有些尴尬的垂下了头去。她方才是被两人的口角声给引起了注意才扫了两眼,不想正惊动了别人,这实在是有些失礼的,因此当下也很是不好意思,便笑着对为自己抓药的掌柜转移话题道:

“掌柜的,帮我结账吧。”

“好嘞,公子,一共是二十七两银子。”那掌柜的笑眯眯的对她做了个手势。司徒咏灵淡笑着便将准备好的银两交给他。而这一幕也自然被身旁的冯掌柜看到了,他斜睨了司徒咏灵一眼,又斜睨了下眼前的少年剑客,语气不善的讽刺道:

“啧啧啧,你瞧瞧人家,多爽快,多大方!我就爱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唉,慕少侠,你要是嫌贵,就往别处去吧!我这个小店儿,可经不起你折腾。”冯掌柜言语里已十分不耐的下了逐客令,甚至还朝他连连摆手。

那少年侠客听了这话,又看到他的动作,自然感到受了轻视与冒犯,脸上不悦,怒气上涌,因此就对着司徒咏灵多看了几眼。同时走过去一把抢过了掌柜手里的那张药方,嘴里嘟嘟囔囔道:

“我倒是要看看,什么药这么贵?这分明是你们奸商欺客!”

二十七两银子,对慕秋狄来说的确是有些多了,但看眼前的这个小少年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穿的衣服也很一般,究竟是为什么一下子花这么多钱买药?他自然有些好奇,当然也是为了挽回一些面子。

“连翘,马齿苋,茯苓,紫草,雷丸,珍珠,太子参,菟丝子,砒石……”他轻声念出来,却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个药方,不是解毒蚀蛊的吗?还是——

司徒咏灵却上前一把夺过了那张药方,一双大眼睛里也是写满惊恐。她从方才这少年跟冯掌柜的互动中探知此人定然是懂医之人,而这张药方毕竟奇诡,因此还是不要让那么多人知晓比较好。

“掌柜的,我的药包好了,多谢,这便走了,您先忙。”她夺过了药方后,便将准备好的药材抱在怀中,便扭头脚下不停的走了,留下药房中的几人有一瞬间的愣怔。

“唉,公子,小公子!还没找你钱呢!”掌柜的这才想起方才咏灵放下的银子多了,还有一些找零。可是追到门口后就不见了他的踪影,便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回到了柜台内。

“行啦行啦,快将我的药也包好吧!”这时候那少年侠客也回过神来,便不耐烦的对冯掌柜催促。

“那,慕少侠,可是按照五文钱一两啦!”冯掌柜颇会察言观色,瞧出他此时脸上的急切,便小心的试探道。

“好啦好啦,废话真多!”少年不悦的摆摆手,现下也没心思再跟他争论那几毛几厘,更不愿意再看他那张市侩的脸。

包好了药交了钱,这时候他又朝着方才帮咏灵抓药的那位掌柜面前伸出了手,同时还动了动几根手指头。

“干什么?”那位掌柜没弄明白。

“找零啊!方才那位公子的。”慕秋狄微眯的眼眸中泛着精光,还十分耐心的朝他解释道:

“我帮你送去给他。”

那位掌柜瞪着他咽了口干沫,随即唇角却勾出个不置可否的冷笑,哼哼两声,心下腹诽他会去送还给人家?都走远了好不好,往哪里找啊?!

慕秋狄自然看出了那掌柜的不信任,于是也不耐烦的动怒道:

“我自然找得到他,倒是你这个奸商,不能让你再占便宜!赶快交出来!”他的手伸的更往前了些,几乎够到了他的脸,那掌柜的看出他一脸的凶相,也不想再跟这个泼皮浪费口舌,于是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方才咏灵的找零交给了他——姑且就相信这个慕秋狄真的会将这钱送还给方才那位公子吧!

慕秋狄拿到了钱,便才心满意足的几步跳出了药房,而后朝着司徒咏灵方才消失的方向疾步而去。

……

话说司徒咏灵从药房里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她也觉得颇为疲倦,毕竟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她还没有休息过,便找了一家不甚显眼的客栈住了下来。锁好门窗后,便倒头睡了过去。

一宿无事,第二日一早醒来后,咏灵略微梳洗整理完毕,仍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男装,脸上又描绘了轮廓,将肤色打的黑了一些,这样一般的人都看不出她是个女儿家了。司徒咏灵其实对这样的生活还是有些新鲜感的,同时也对自己的装扮很是满意,于是对着镜子笑了笑,便打算出门了。

她思索着这时候东陵晈的那队人马恐怕也早已发现她不见了,按照惯例定然是会率先向东陵晈通报的,同时也肯定会分出一些人手在附近寻找她,所以她琢磨着还是顺着这个方向走的更远一些才比较放心。因此便退了房间,打算继续赶路。

民以食为天,司徒咏灵先找到了一家不太引人注目的餐馆进去吃饭,可吃到一半,她正夹着一筷子的菜便掉了下来。因为,她在窗外看到了几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嚇!”这一惊非同小可,咏灵一下子站起,便扭头朝餐馆的二楼跑去。而这一动作自然引得了餐馆中一些人的侧目,可是也顾不上了,因为她方才看到了东陵晈派来护送她的那几名士兵,貌似恍惚间还打了个照面,眼下他们也正往这家店门走过来。真是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咏灵当下真是急不可耐。而殊不知,她的这番举动同样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注意。眼下,他也正悄悄的跟着她走上了二楼。

因为平城毕竟是个小城,所以餐馆的生意也并不十分火爆,是以眼下二楼居然还没有几个客人,咏灵又往楼下瞧了一眼,正见那几个人匆忙的进了餐馆,为首的崔校尉崔权还正在向掌柜的打听呢!而掌柜的也对这桌的客人吃到一半就失踪的行为十分纳闷,便伸手指了指楼上,几人也正顺着他的手朝楼上望过来,看样子方才是注意到她了!咏灵咬咬牙,心急火燎之下便闪身进入了一间雅阁,还顺手关上了门。大眼一扫索性里面还是空的,她心下松了一口气。然而肩膀上却突然多出来一只手,吓得她几乎要叫出声来。立时转回身去,便看见一张笑脸展现在了眼前:

“嘿,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好巧啊!”

这人十分眼熟,白森森的牙齿晃得咏灵眼睛疼,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退后一步用后背顶住门口,却是不清楚怎么这里面竟然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

“你,是你?”本来还不知道说什么,却注意到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昨日在药房里遇到的那一个跟掌柜砍价的少年侠客吗?怎么此刻会在这里?咏灵脸上开始阴晴不定。

第260章 奇怪少年(二)

“对呀!你认出我啦!我跟你说啊——”这少年看到她似乎十分高兴,一张脸上那笑容几乎撇到了后脑勺,可咏灵却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对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他的继续寒暄。

“嘘——先别说话。”司徒咏灵不得不小声提醒他,同时也仔细的听着门外的杂乱脚步声。

“崔校尉,这里没人啊?”有一名士兵抱怨。二楼就那么寥寥几个人,大眼一瞅就望到了边,却哪里有司徒姑娘的踪影。

“我刚刚明明看见她上来的。”崔校尉蹙着眉眼纳闷道:

“再找找看吧!倘若中途弄丢了,可怎么跟王爷交差啊!”

司徒咏灵心下暗惊,果然是护送自己的崔权等人。毕竟是一起相处了好几日,恐怕方才女扮男装的样子他也认了出来,这下可如何是好?她心焦之下目光就移到了面前的少年侠客身上,而眼下慕秋狄也正在好奇的打量着她,眸中虽然很是不解,但也没有出声,想来还是有些脑子的。

司徒咏灵抿了抿唇,便对着他开口道:

“这位少侠,帮我个忙好吗?”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咏灵看得出来这个人没有恶意,单凭他那一脸阳光的笑容,想来也是个正直人物,她如是想着。

“什么忙?”慕秋狄很是愣怔。

“我俩……交换一下衣服穿行吗?”司徒咏灵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口,同时用手指点比划着,脸上也禁不住泛起了红晕。

慕秋狄听她此说果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就搂抱住自己的肩膀退后了几步,而后却又察觉出自己此举的不妥便放了下来,却斜睨着她道:

“换衣服做什么?”

“你,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他的举动令咏灵也一片尴尬,但却斜眼瞟了瞟门外,予以暗示。

慕秋狄这下总算是有些明白了,于是眉目舒展了开来若有所思的点着头笑道:

“他们是来追你的吗?”

司徒咏灵轻叹一声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少侠可愿意帮我?”

慕秋狄的唇边挂出了一丝轻佻的讥诮,好整以暇的将两手交叉在了胸前,又恢复了那副痞赖的样子挑眉道:

“我为何要帮你呢?”

司徒咏灵并未生气,而是从腰间拿出来一锭金子伸给了他,同时嘴上还挂着笑意。毕竟昨天在药房的那一幕,给了她这样的印象。

慕秋狄看到了那锭金子后嘴角有些抽搐,暗道她还真是大方啊!不过自己就给人这样贪财的印象吗?真是不爽快啊!看来之前在药店跟掌柜讨价还价的那一幕十分有损他的形象啊!他的内心有些挣扎,脸上也是风云变幻。

“求你了,大哥,好吗?”司徒咏灵看他犹豫,脸上便露出慌乱又殷切祈求的神色。听着外面的动静,崔权等人似乎正在一间一间的推开雅间的门查看,眼下事态紧急,她可万万不能被发现啊!

见她脸上露出这样焦急迫切的神色,慕秋狄心有不忍,于是一把抓过了她手中的金锭子,一边道:“成交!”说着,他便开始解下了自己的外衫。

而咏灵虽然对此举心中有些抵触,但眼下的情形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得也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好在,冬季衣服穿得多,也瞧不出什么失礼的了。

两人迅速的换好了衣衫,慕秋狄还是眼尖的瞧出了这个少年身姿太过细致清瘦,仿佛一吹风便会倒下般的。况且,他穿过的衣衫,怎么好像隐隐的有股好闻的香味啊?他不觉吸吸鼻子深深嗅了两下。

而司徒咏灵眼下也顾不上他的衣服上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道了,好像不是那么好闻的,不过却还是忍了下来对他道:

“现在,你先出去,在他们面前大大方方的下楼,而后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慕秋狄听罢眨眨眼,有些愣怔,好半天才开口惊道:

“你是说,让我去引开他们?”

司徒咏灵点点头,慕秋狄暗道“聪明”,不过却摆了张臭脸道:

“看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我要是有危险可怎么办啊?”

司徒咏灵摇了摇头解释道:

“不会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只是来找我回家,不会伤害你的。更何况,少侠看起来功夫不弱,肯定不会被欺负的!”咏灵笑了笑,给他戴起了高帽子。

她虽然说这话只是为了让他放宽心,也并非真的看出了他功夫不弱,但是慕秋狄却感觉这话颇为受用,脸上顿时有些眉飞色舞,甚至愉悦的抬手打了个响指道:

“好说!那我就先出去了!”

说罢,他便拉开了房门,而后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而司徒咏灵就躲在门后的拐角处,仔细的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慕秋狄拉门的声音不小,本身就吸引住了门外崔权几人的目光,他们见一名少年从雅阁內走了出来,而后大大方方的下了楼,接着又径直往餐馆外行去。几人的目光便狐疑着盯上了他,同时也跟着他下了楼。但是,不对劲啊!难道是自己眼花吗?方才明明看到好像是司徒小姐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一点儿都不像了呢?虽然这名少年也算是朗眉星目的,衣服也是一样的衣服,可分明不是司徒小姐啊!真是奇怪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崔权等人摇摇头,跟了慕秋狄一会儿,便只得放弃了。

而等到几人从餐馆离去后,一直躲在门后的司徒咏灵便从雅阁內走了出来。因为身上穿着慕秋狄的衣服,头上还戴着斗笠,所以她丝毫没有压力的下了楼,在方才没吃完饭的桌上上放下了一锭银子后,便也走出了餐馆。来到了后院儿找到了自己的马匹,便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她料定方才崔校尉不会看的太清楚,所以也只是蒙混过一瞬。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眼下她就必须走的更远一些为好!想到此,她大力挥甩马鞭,催马扬长而去。

……

第261章 风声

这时候司徒咏灵失踪的消息已经被崔权派人报给了东陵晈,此刻的潇尧王同司马千依的脸上都是一阵诧异。从崔权的奏报来看,咏灵肯定是自己逃走而不是被人劫持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她难道不想回南雪吗?

而司马千依却对咏灵的做法有些理解,想是她眼下因为生辰宴的事情还是恨着司徒昭远的,因此不想回去也情有可原,可是孤身一人的逃走,难免危险了些,她还是十分担心的。

东陵晈对赶回来报信的崔权手下道:

“你赶快回去通知崔校尉,务必要找到她 !”他的神色却是比司马千依还要紧张的。虽然东风国内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是,他在北月的探子回报,如今的北月皇宫內已经因为司徒咏灵的失踪而乱成一团了。显而易见,北辰昊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北月皇后也同样知晓了这个消息,所以,司徒咏灵还是有一定的危险的。无论如何,现在他没有将司徒咏灵完好无损的送还给司徒昭远,实在是愧对他的嘱托。且她此刻仍旧是在东风国,他当然有责任找到她庇护她!

司马千依同样是焦急万分的。她一想到前两天东陵晈对她说过的淮南王府的秘密,便对司徒咏灵有着说不出的郁结担忧痛心,她真想要见到她,作为朋友也需要告知她这些消息,好让她做出更准确的决定。再说灵儿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里呢?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又会遭到什么危险呢?但愿能够早日找到她!

……

※※※

此刻的北月皇宫。

承乾殿內,是如鬼一般的静谧,却让人觉得压抑万分,屋子里还飘出浓郁的酒气,欧阳海几乎不敢走上前面,看一眼北辰昊昍的脸。

五日前,长清宫内的佩儿终于哆哆嗦嗦的跑来禀报,说灵公主的行为看起来十分的可疑,说话举动都不似往常,并且对宫人们态度恶劣,她是实在没辙了才跑来禀报陛下,虽然逾矩,但实在是害怕公主会生了大病啊!因为她不止行为奇怪,一张脸也很是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有时候会突然间皱皱巴巴的,实在令人害怕,甚至是惊恐!

北辰昊昍听罢一张脸当即就寒了下来,恐是他当时已经料到会出现意外。这几日来韩冰和董泽也频频禀报,说灵公主总是找借口要出去却终被拦下,而陛下也总是艰难的按捺下想要去见她的冲动,但这一刻,突然而至的惊恐令他不由分说的就带着众人闯入了长清宫。垂眸看着眼前声音哆嗦的女人,虽然那张脸孔一如往昔的熟悉和美丽,但他额间仍旧是青筋直跳,几乎愣怔了有半刻钟才走上前去,一把拉起了那女人,而后伸出手去瞬间就扯下了她脸上戴着的那一张人皮(河蟹)面具。

整个宫中立时乱成一团,惊叫声抽气声甚至是跪地哭求声。哪怕连一向镇定的北辰昊昍,都满脸惊恐的退后了几步,甚至开始浑身颤抖。

眼前的女人的脸其实并不可怕,她只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胆怯的脸,此刻正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请他恕罪,头磕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声声悲泣道:

“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那日奴婢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奴婢实在不敢声张啊!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求陛下饶命,奴婢冤枉啊!呜呜——陛下!”

不知过了有多久,陛下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抽出剑来,不等跪在地上的女人一句话说完,便一把挥下削掉了她的脑袋,顿时间血溅三尺,一片惊红。而后,陛下就那么一眨不眨的,双目失焦的转头,仿佛脚下有千钧重般的,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走回了承乾殿。

又是连着两天没有上朝。北辰昊昍知道,她走了,跟着东陵晈的马车,离他而去了……

这个认知不止让他痛苦,甚至有一刻愤怒了,几乎失去了理智,抓起了桌案上那两块完好无损的龙凤双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地上砸去——就是这两块破石头,害得他们两人如此多舛!顿时间,北月的至宝就这么被摔裂了。即使它是上好的玉质,无比的坚硬,却也受不住这雷霆之怒的一摔啊!

宫人们都惊惶失措,却谁都不敢上前。

而北辰昊昍却愣住了,随即颓然的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声脆响,堪堪把他的心都给震裂了,脑中也被震地嗡然一片。

上苍,我北辰昊昍到底做错了什么?今生你要如此对我?

要知道,他的心已经不起第二次的撕扯,会完全的碎裂的……

那一夜,他竟然喝了良久不碰的酒,醉酒伤怀,唇际却挑起了一丝冷笑:

“灵儿,你就这样走了,你对我,原来也不过如此啊!呵呵……”

他当然知道是东陵晈用易容术蒙蔽了他,还假借合约之实来掣肘打击他,但他拿不出他大逆不道的证据,因此更不可能成为发兵的理由。且他恨的,并不是东陵晈的欺诈,而是司徒咏灵的无情啊!倘若不是她真心想走,依照她此时的身份,没人可以强迫得了她。他心如明镜,她到底是不相信他的,不相信他们之间能有未来,而她对他的感情,也不过是如此了,说走就能走,没有丝毫留恋……

他苦笑着,又噙了一口酒。

“陛下——”欧阳海终于走上前去,想要阻止他,同时也奏报道:

“韩参将来了,说是有灵公主的消息。还有,董参将也在殿外候着。”欧阳海这样说,也是想要宽慰他。如今注视着陛下鬓角这几日生出的那一缕白发,他这位老奴的心也是如同刀绞啊!不想这灵公主在陛下的心中竟如此之重,那缕白发,便是为她而生啊!

北辰昊昍淡淡的抬眼,冷笑了下才道:“传他们进来。”

尽管她司徒咏灵对他这般薄情,他却还是放不下她,依旧命人第一时间就去追她,追不上也要追,一定要将她抓回来,亲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绝情?!

欧阳海称是后便退了下来,随后韩冰和董泽便进来了,躬身行礼后韩冰率先开口对他道:

“陛下,灵公主被带往东风国之后,在淮阳郡同潇尧王等人分道扬镳,由其派人护送返回南雪。但是在昌平郡,灵公主居然连夜逃走,如今,谁都不知去向。”韩冰的面色也很是焦虑。

听了他的奏报,北辰昊昍正欲举起的酒杯却陡然停了,双唇微眯,嘴唇翕动了下。

她,逃了?

她,不想回到南雪?

她,并没有想回到司徒昭远的身边。

想到此,心间莫名的注入了一丝暖流,唇际也十分难得的勾起了一丝笑。

“继续去找!务必要找到她!将她给朕带回来!”北辰昊昍下令了。既然不想回南雪,那她还能去哪里?伤心气闷之余,心内却忍不住的又升起了无尽的担忧。

“末将领命!”韩冰躬身行礼后便离去了。

北辰昊昍又将眼光转向了董泽,却见他头垂的更低了些,北辰昊昍的心也随即沉了下去,不过仍旧问道:

“有消息吗?”

董泽摇摇头,似是不忍说出口。北辰昊昍苦笑了下,却握了握手指冷酷下令:

“继续去查,务必给我找到人为止!”

他说的,便是当年玉佩的事情,早在生辰宴过后已经派人去办了,可无奈到今日仍旧是没有线索。也只是查出司徒咏灵的确是十六年前在灵州被人遗弃在雪地中,后被司徒竞夫妇收养,而当时襁褓中的确正放着那枚凤佩。他自然是知道必须要找到遗弃她的人才能够探知真相,可那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十六年来都不见踪影。但是,他不气馁,誓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是!”董泽不敢违令,亦是伏地叩首领命去了。

……

而此刻的坤翊宫中,也有人跪在皇后慕容洛兰的面前恭敬奏报。

“你说什么?她没有回南雪国,居然逃了?”

司徒咏灵失踪的消息前几日被闹得沸沸扬扬,慕容洛兰自然是知晓的,更甚之,她其实比北辰昊昍都更早的知晓了。这一切都还得感谢她那个衷心的好奴婢阿离,她在发现自己被易容后的第二天便想方设法的向自己的主子皇后娘娘传递出了消息,而慕容洛兰自然很快也想通了其中的因由,却假意的嘱咐阿离再坚持几天好让她想办法救她。她绝不是关心这个侍女的死活,而是想要好心的替东陵晈以及司徒咏灵他们拖延时间呢!如此这般的又过了三五日,阿离脸上的人皮(河蟹)面具果然露出了破绽,便被北辰昊昍给一剑毙命了。不过就这么几天时间也已经足够了,东陵晈早已带着司徒咏灵远走东风国,陛下是说什么也追不上了,这件事情倒是让她大笑了好几日。可是她派遣的杀手也提前几天的就上路了。

“是,如今她音讯全无,就连东陵晈也还没有找到她。”那地上的探子奏报道。

慕容洛兰听罢眨眨眼,脸上渐渐泛起了笑容,嗤嗤叹道:

“司徒咏灵啊司徒咏灵,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傻呢?”皇后挑眉,脸上在笑,语气却颇为诡异的又叹一声道:

“要知道,在宫外,可没人能护得了你。如今更好,居然又逃了!啊哈哈哈哈哈!这下子,恐怕连那潇尧王也护不住你了,啊哈哈哈哈——”皇后笑罢,双目却一凛,而后满脸阴邪的对着地上的人道:

“给本宫传令下去,务必要找到她!而且要比任何人都更快一步的找到她,然后,格杀勿论!”

“小人遵命!”那探子躬身叩首领命去了。

慕容洛兰双目微眯,唇边的笑容狠毒冰冷,暗腹道:司徒咏灵,纵使你离开了这座皇宫又怎样?也只是让我更容易下手而已。我慕容洛兰,今生就不允许同你一齐活在这世上!

……

第262章 慕秋狄(一)

司徒咏灵马不停蹄的狂奔,想要甩开崔权等人的追踪,这天又是连夜不敢停歇,如此这般,又是一整夜没有合眼。也亏得东风国的治安不错,又或许是她身上的衣着使然,穿着那名少年剑客的粗布长衫,又戴着斗笠,还身佩长剑,倒是的确有唬人的功效,所以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草莽打劫之类的,倒算是万幸了。

又来到了一座小镇,她终于撑不住了,只得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因为劳累,依旧是倒头就睡,一宿无梦,直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收拾完毕后离开旅馆去吃了个午饭,又买了身崭新的衣服换上,便牵着马在大街上晃荡。

她思索着,如今自己已经马不停蹄的赶了三四天的路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是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可是,眼下也不知道身处何地,路又在何方,究竟去什么地方安顿下来呢?

不知不觉牵着马又离开了繁华的闹市。她思索着是不是还要再往前赶一段路,便看到路边的荒凉处有一间茶舍,反正也有些口渴了,就走过去招呼老板上了壶茶来喝。

一边喝一边思索,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了一些动静。

此刻甚至连茶肆的老板都注意到了,露天的茶棚中突然走进来了一批面色不善的人,大约有六七个,虽然也都如同寻常客人般的叫茶来喝,可却又都心不在焉,而他们的目光好像都不经意的落在了那个一心喝茶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青衣少年的身上。那一个个面容冷然,眼光寒利,凶芒乍现的样子,看起来就心术不正。甚至离得他近些的有一个人,一手正紧紧的摁在腰间,看样子缓缓的抽出了藏在衣衫內的一物,在夕阳微光的映照下,堪堪要闪瞎人的眼睛,竟然是一截森寒的刀刃!

这间茶舍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在这城郊荒凉处摆摊日久,倒是许多事情都见过的,老板娘如今有心提醒那少年一句,却被那人的一记冰冷目光给镇住,生生的闭上了口,心中却暗暗惊慌,这个小少年,恐怕有麻烦了!

而眼下那名目露凶光的灰衣人正待抽出所藏匿的匕首,却听一声大喝随着一阵风般卷进了茶舍:

“总算找到你了!”

司徒咏灵面前的桌案猛地被人两手一拍,震得杯盏中的茶水晃荡不止,堪堪要溅出几滴。咏灵惊悚的抬头,便看到一张离得颇近的脸,满头的汗滴,口中还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显然是累极了。

“怎么是你?”不过一瞬,她便认了出来,正是前日那个同她交换衣服的少年侠客。但是她此刻的语气里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紧张。

“你小子,跑的也太快了!”

见她认出了自己,慕秋狄又咧开白牙一笑,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打算拿来解渴。而此刻身后那些正准备抽出兵刃的几名歹徒,见此突发事件也只得又将匕首放了回去,打算观察观察情况再行动。

慕秋狄是一个脑子一根筋又有点儿强迫症的人,前天直到跟咏灵分开后他才想起,自己是应该将买药找零的那三两银子还给她的。况且,他觉得,就换个衣服在那些人的面前走上一遭就要了她一锭金子,更何况她的衣服料子貌似比自己的还要好一点点,的确是有些不厚道了,这样的作为简直是比他厌恶的那些奸商还要市侩啊!所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觉得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羞辱,于是迫切的想要找到她好把钱交还,至少,也要跟她说说清楚,自己不是那么势利的人。可无奈他找回去那家餐馆后就已经不见她的人影了。不过幸好他是个习武之人,风吹草动都难逃法眼,又对当地颇为熟识,因此一边问一边循着她的踪迹追将了过来,竟然还真叫他给找到了!是以,眼下他还是十分欣喜的。

然而司徒咏灵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却是一震,不好!既然他都能够找到她,更遑论其他人呢?看来,她的行踪很是危险。

一想到这个,咏灵当下里便开始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也自然发觉了那几名散落在茶舍中的目光诡异的人,她直觉得有些危险,翻动眼珠,心下在快速的思索着,而后连忙一把抓住对面慕秋狄的手大笑道:

“师兄,你怎么会来?师父他们也在附近吗?那我们赶快去找他们吧!不好让那么多人等我们!小二,算账!”说罢,她连忙丢下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而那老板娘也连忙走过来收起了银子后支支吾吾的道:

“客,客官,要走了吗?”

“对,我们师兄弟们一群人都在前面,你赶紧结账吧!”

司徒咏灵是注意到自己身处危险了,看一旁那几人面色不善,才故意把慕秋狄和自己说成是一伙儿的,而且还人多势众并且是江湖门派的身份,想以此来迷惑对方好让他们知难而退。可是对面的慕秋狄却没有这门心思,虽然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不解,但他心直口快,此刻便一脸怪异的看着她道:

“你,谁是你师兄啊?再说了,我师父他们也没过来啊!还有,我赶了大半天的路,连茶都没喝上一口呢,渴死了!唉,你对我挤眼睛干嘛?哎呀,还掐我!很疼的好不好!你干什么呀!”

司徒咏灵对眼前这个人的愚蠢简直无语了,他就丝毫没接收到自己传递给他的眼色吗?还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动作没能很好的展现?她咬紧嘴唇,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拿过了桌上老板娘放下的找零之后,便气呼呼的站起身来道:

“你不走,我走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这下子慕秋狄不干了,也顾不上再喝茶了,连忙起身追了过去拉住她道:

“哎哎哎,你别走呀!我找你还有事呢!你等等!”

第263章 慕秋狄(二)

司徒咏灵甩开他的手径自走到一旁牵过了马,二话不说便跨了上去,然后扬鞭而走。

她直觉的茶肆中的那伙人来者不善,并且是冲着她来的,是以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赶紧离开!

而又被扔下的慕秋狄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次跑掉,他都还没有将那些找零还给她呢!也还没有扭转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因此气得一跃而起,飞身向前,在空中几个漂亮的踏步便追飞到了她的马上,紧接着稳稳的坐在了她的身后。

司徒咏灵感受到了背后突然而至的力量,又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毕竟,她可是穿着他的衣服一整天呢!便意识到了身后是谁,对他厉害的轻功倒是有些震撼,同时又有些惊喜,不过却没有停下来,依旧夹踢马腹拉拽缰绳迫马前行,同时略微扭过头来对他道:

“我们被追了,小心!”

慕秋狄听了她这话,扭头一看,果然发觉茶肆中的那几个人也已经飞身上马,此刻正朝着两人追将而来。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快的惊人的光晕,像是突然而起的激动,唇边一勾道:

“怎么,怕了?我可不怕!”

司徒咏灵不理会他,兀自打马疾行,但是眼下这匹马驼了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比身后的马快?不多时,后面的呵斥喊杀声就感觉越来越近了。但是咏灵也并不打算将慕秋狄扔下,因为方才看到他有那么漂亮的轻功,便想着大约剑术什么的也不会差吧!希望如此,她此刻孤身一人,可真难逃虎口。不过看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倒不像是东陵晈派来找她的人,而她在东风国还没待上几天,也自然不会结下仇人,那会是什么人呢?难道只是单纯的劫财?但她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哪!

“唉,停下,你停下!”坐在身后的那人却在催促她了,司徒咏灵想这人简直是疯了,便没有理会他,依旧在催马前行。

“他们已经追上来了,倒不如痛快些,快停下呀!”慕秋狄又在催促了。他好长时间都没活动活动筋骨了,倒是正好拿这些人来练练手,因此迫不及待啊!

但是司徒咏灵却说什么也不肯停下,这是要命的事情,能逞英雄吗?可身后那些人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慕秋狄听着简直是难以忍受,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追过呢,一味的逃跑算什么本事?于是便伸出手去抓住了咏灵的手,使力拉拽缰绳驱停了马。

司徒咏灵还没有骂他吃她豆腐,却见身后的那伙人已经趁着这个当口迅速围拢了过来,大约有七八个,虽然穿的都是便衣,可却一个个目露凶光,看起来绝非善茬。

咏灵咬唇不说话,心里却在暗暗忧心,同时也在埋怨身后的这位仁兄。

此刻慕秋狄双手握着咏灵的手控制着马缰,咏灵觉得不妥便些许气愤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但他伸在两侧的手臂仍旧是像将她圈在怀中一样,当下两人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河蟹)昧。

“怎么?各位为何要追我们哪?”慕秋狄拉着马匹在包围圈內来回的旋转踱步,态度轻佻的斜睨着那群人道,神色更像是一派轻松愉悦,同司徒咏灵一脸的焦虑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废话!识相的就快走!将她留下就好!否则,格杀勿论!”那些人中的一名头目恶狠狠的对着他道。而司徒咏灵听了这话后一颗心便沉了下去,果然是冲着她来的,那么,身后的这人会见死不救吗?他们都已经这么说了。

然而慕秋狄听了此话后的表情却极为难受,就如同吃了苍蝇般的。不是因为这人对他语气太冲,而是,他们的目标居然不是他啊!此刻他竟然恨恨的盯了咏灵几眼,心道:小子,不错嘛!这些人竟还是冲你来的,他们可有将小爷放在眼里吗?啊?!一边想一边愤愤不平,他的目中闪着凶光,冷哼着出声道:

“他是我师弟,哪里有将他留下的道理?你们一个个都该死,竟敢冒犯与我?!”慕秋狄指着几人大叫,他说的冒犯,可不是语气太重,而是仍旧不将他放在眼里啊放在眼里,还让他走啊让他走!

而司徒咏灵却对他此番的行为觉得颇为仗义,不禁很是感动。

“哼!既然你找死,那就休怪我等无情了!”

那头目说罢,便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另外几人也听令而行,纷纷抽出兵刃,于是顿时间这荒野郊外刀光闪闪,森茫绰绰。

而司徒咏灵见状也抽出了身上的灵凰剑,摆出了防卫的架势。

慕秋狄瞧见了剑光,眼睛里闪出一丝嗜血的快意,他的唇角微挑,倘若司徒咏灵有幸看到,便会发现他此刻的面孔光华万丈,简直颇为震撼。

遇到这种场景,慕秋狄再不想说话,而是从马上一跃而起,双腿交叉盘旋着迅速向上飞窜,而在一刹那间,长剑出手,剑光峥嵘,双腿分开,犀利的劈下,快的如同闪电,在众人还来不及看清的刹那,“嗖嗖”两声刀剑鸣响,骏马嘶鸣,已经有两人惨叫着跌落在地。

竟然是两条马尾巴被劈断掉了,而马匹受痛跃起,将那两人直接弹落在了地上。由于头部朝下,是以摔的不轻,头破血流,其中一人还被马蹄子压了一脚,更是嗯哼一声就痛晕了过去。

场中的几人乍一见到这种状况,纷纷面面相觑,眼中闪出不敢置信的惊悚。司徒咏灵亦是看的惊心动魄。这人的功夫,太好了吧!

怔忡间,慕秋狄已经再次稳稳的落在了司徒咏灵的马背上,正用邪肆的眸子盯紧众人,唇边更是勾着轻佻的笑意,好像在说:“怎么样?服了小爷吧!我叫你们大言不惭,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这下子那些人得到教训,自然不敢再轻敌,为首的头目眸子一眯道:

“给我上!”这显然就是号召大家一起上了。而那些人会意,纷纷高举着长剑跨下马来,朝着两人杀将开来。

第264章 慕秋狄(三)

司徒咏灵倒抽一口凉气,却见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将她护住,而后长剑脱手,直直的向面前一人飞掠而去,那人大惊后急忙躲闪,然而那柄剑就如同长了眼睛般的,迅猛又精准的朝着他的右腿飞了过去,而后一剑刺入,瞬间骨肉剥离,热血喷涌,他也被牢牢的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抽搐不止。然而众人还来不及惊呼,在那人的惨叫声中,慕秋狄勒紧马缰,轻拍马股,便策马从那人的头顶飞跃了过去。他竟然逃出了包围圈!司徒咏灵想着他是要趁机逃走,如此倒也好了,可他却没走几步便又停住了马,同时在头顶嘱咐咏灵道:

“坐好了,在这儿等我下!”

说罢,慕秋狄又旋身飞起,司徒咏灵回头去看,只见他在空中三两步便跨越到了场中,两腿再次劈下,一脚一个的踹翻了正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歹徒,而后翻了个跟头头朝下却不着地的抽出了方才钉在地上的那人腿上的长剑,随着那人的惨叫声,血色飞溅,腥气逼人。他便又拿着染血的长剑顶地而起,在空中又是几个漂亮的翻身,“唰唰唰”的几剑挥过去,场中便一片哀嚎。

有人的一只耳朵掉了,有人的两根手指被削了,还有人的头发瞬时成了秃瓢,血流不止。

这下子,场中的众人无不惊悚,暗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看上去年纪不大,功夫却这般高深,他们这些人实在不是对手,因此余下的几个暗自对望了一眼,便纷纷起了逃跑之心。

“走!”头目一声令下,那没有倒地的几个人便转身就往身后的马匹跑去,然而慕秋狄又岂能没有看见?因此扬起唇来大喝道:

“哪里能叫你们这么容易走?!”说着,他长剑又起,脚步翻飞,追将过去,又是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惨叫声四起,余下的两三人也都纷纷带伤了。

对,他并没有伤他们性命,而是也绝对不可能叫他们完好无损的回去。

“说!是谁叫你们来对付小爷的!”此刻慕秋狄的一只脚下狠狠的踩着那名头目,一手拿着长剑正抵在他的后颈上。那名头目的右脚中剑,显然已落下了残疾,但此刻却倔强的趴在地上,不肯回答他的问话。

然而慕秋狄的问话显然是喧宾夺主了,别人早已经说过了,不是来对付他的,而是马上的那个小子,可他却洋装不知,依然自欺欺人的为自己找存在感。

这时候司徒咏灵也打马走了过来,看着场中混乱的一切,不觉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投去了一丝欣赏敬佩的目光。而这个目光慕秋狄自然是收到了,更是十分的受用,因此继续用剑抵着那头目的后颈道:

“还不快说?!惹恼了本小爷,让你再没法儿痛快的死!”他是极欲趁热打铁的在这个小子的面前树立起自己英雄的形象,好挽回之前给她留下的市侩贪财的印象。

然而司徒咏灵却开口道:

“天色不早了,他们也都站不起来了,我们赶快走吧!”

关于这些杀手的身份,她其实心中隐约有了些答案了,山贼草寇打家劫舍根本用不着这般的孤注一掷。而倘若针对的是尚书府的司徒小姐,那么也不太会有人来刺杀她,但若是北月玄玑长公主或者合芯公主,倒是有想要她命的人了。就比如,北月皇后,慕容洛兰。不过,虽然这些杀手不一定会将这主使说出来,但她也不想让眼前的这名少年侠客知晓她的那些可怕的身份,因此才来催促他了。

而听了司徒咏灵的话,慕秋狄虽然有些不悦,但听她语气中说的是“我们”这个词,便又有些受用了,于是又踹了地上的头目一脚才冷哼道:

“真是便宜你们了,下次再让小爷碰到,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罢,又在他的衣服上擦拭了两把长剑上的血迹,才插剑入鞘,转身走向了司徒咏灵。

“上马!”司徒咏灵不想浪费时间,便干脆的朝他呵斥。

而这声几乎有些命令式的语气却让慕秋狄不悦了,可是听她的声音清脆响亮,不知怎地就邪门儿的听话了,二话没说的就翻身上了马背。

咏灵见他上来了便也不废话,轻拉马缰便打马走了。

慕秋狄坐在她的身后,耳侧冷风刮过,一片森寒的同时却为他送来了阵阵幽香,却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是邪门儿了,男人的身上怎么会有香气呢?难道是因为他还没有长成的缘故吗?

他如是的想着,同时也觉得身前的这个少年颇为古怪。不禁摇摇头用手扑扇着鼻子一脸的嫌弃,虽然这香味也不难闻,可就是让他觉得太古怪了嘛!

“对了,你去哪里啊?”司徒咏灵在马上回过头来大声问他。她想着今日多亏了他救命,怎么着也不能耽误人家的正事啊!

慕秋狄听她这话感觉是要赶他走的意思,便不悦道:“你去哪里?”

“我?我不知道!”司徒咏灵下意识的回答,这可是真话,她哪里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而慕秋狄却以为她是在逗他玩儿,便气哼哼的道:“哼,我也不知道!”

咏灵也有些不懂他的意思,便拧眉道:

“不如,你指一个比较安全的方向,我们就去那儿吧!”她是看出了这个人没有恶意,便打算让他指路了。

慕秋狄心道这还差不多,便随手指了个方向。司徒咏灵收到指示后便朝着那个方位进发了。

大约又行了快两个时辰,身下的马也累了,速度越来越慢。但是前方逐渐看到了城镇的影子,咏灵的心里便浮起了喜意。

而方才在马上,她已经得知了身后这少年侠客名叫慕秋狄,十九岁。而她也化名凌昊,洋装自己是一个从南雪国来东风游学的学子,因为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大户家族的秘密才被他们追杀,原本是想要回家过年的,但为了怕给家里造成麻烦便不敢回去了。虽然这个故事漏洞百出,不过这个慕少侠心境耿直,好似也并没有听出来什么不妥。

第265章 慕秋狄(四)

两人到了镇子上,下了马牵着走路,司徒咏灵便笑嘻嘻的对慕秋狄道:

“慕少侠,今日承蒙相救,无以为报,不如我就请你吃饭吧!”其实这样说还是有点儿私心的,她是有些不敢离开他,毕竟,倘若今天的那帮人再来一趟,她可没本事保住性命。

“哼!这还差不多!”慕秋狄依旧是那张欠揍的臭脸,咏灵却对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很是欣赏,因此也不以为意。

两人来到了一家比较平常的餐馆,其实不是司徒咏灵小气,而是不敢去太张扬的地方,毕竟,此刻是在逃跑中,找她的人恐怕有好几拨呢,哪里能够掉以轻心?好在慕秋狄也不甚讲究,她便也稍稍放下了歉疚。

“对了,慕少侠,不知你家在何处啊?”咏灵趁着吃饭的空档开口问道。

“我家?就在这浮云镇哪!”慕秋狄满不在乎的道。

原来这个镇子叫浮云镇?那么他之前竟然是指向了他们家?不过咏灵也不甚在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那你是做什么的?家中都有何人哪?”虽然这些话有查户口的嫌疑,不过在这陌生的地方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咏灵自然有必要打探一二。

慕秋狄撇撇嘴,仿似对她这个问题有些反感,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只有我师父,还有众位师兄,以及师侄。”

“啊?”这下子换咏灵惊讶了。没想到在茶馆之时她故意说的话居然还一语成谶,他竟还真的是出身于江湖门派的大侠啊!

“怎么了?”慕秋狄却对她的惊讶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满,自己是从小就被师父收养的孤儿,难不成还碍着谁了嘛?哼!

“慕大哥,那你是哪个门派的?”司徒咏灵来了兴致,继续追问他。

虽然自己的身份也不算是秘密,但是师父也曾经警告过他,不能轻易的就跟陌生人说实话,可是慕秋狄看着眼前的这位小少年,见她两眼放光笑容灿烂,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坏人,因此,便有些不屑的简略道:

“浮云派。”

浮云派?司徒咏灵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这个江湖派系她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不过她的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慕少侠,那你平时都住在哪里啊?”她又问。

“浮云山上。”慕秋狄也不瞒她,他此次下山是来采买山上没有的药材的,因此,再过两日就得回去,这也没什么可说谎的。

而司徒咏灵听罢眼睛却更亮了一些,突然咽了咽口水殷切的对他道:

“慕大哥,我求你件事好吗?”有事相求,她连称呼都变了,原谅人人都会谄媚吧!

“什么事?”慕秋狄一愣,对这突然的眼神也感到心脏一紧。

“那个,你可以在你们山上帮我找份差事和落脚处吗?我什么都愿意做!”司徒咏灵将两手握成拳托在胸口处,做出拜托的姿势,面上也是一脸诚挚热切。

慕秋狄看了她一眼,一脸惊疑甚至还有些嫌弃的道:

“你真的这么想当我的师弟?”他想起了之前在茶馆时她说出的话,虽然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有师父和师兄,但看样子她十分想去浮云山拜师学艺啊!但是,这样的身板,行吗?他不觉充满了怀疑与不屑。

“不不不,你误会了!”司徒咏灵连连向他摆手,解释道: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一份差事和落脚处,就打杂的就可以!”

之所以有此想法,首先自己的确需要落脚的地方。其次,慕秋狄的武功这般高强,想来他的师兄弟们也定是都了不起的。而之前的那场暗杀让她意识到,她必须要找一个安全的去处躲起来,要不然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的。就如潇尧王,他可是东风王爷,想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而她只有躲在山上,跟普通的民众和官家朝廷都不搭界的江湖门派之中,恐怕才能求得一份安稳了。

看着慕秋狄脸上愈发异样的神色,咏灵急了,便伸手从钱袋子里拿出了几锭金子道:

“慕大哥,我给你钱!这些都给你!”

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既然慕容洛兰都能找到她,那么北辰昊昍也能找到她,而司徒昭远,恐怕不久后也会得到消息,再加上东陵晈,这么多人找自己,甚至还有人要杀她,到了如今的地步,她也只能求援了!而眼前的慕秋狄,可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必须要赶紧找到一个隐秘的落脚之处,才能不被找到。因此眼下也只得厚着脸皮求他了。

慕秋狄听她这样说,还拿出钱来,再次无语,嘴角抽抽着,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心中暗腹怎么你要去跟我打杂,还要给我钱呢?这小子莫不是脑子坏了不成?更甚之,他此刻看到金子后才想起来自己去找她是为了何事,他还欠着她三两银子没还呢!还有换衣服的那一锭金子……而这下子她又拿钱来收买他,看来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还是没有变哪!还是说她穷的只剩下钱了想要以此来羞辱他?一想到这些慕秋狄就一肚子窝火,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去?慕大哥,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今天的那些人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杀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我功夫不如他们,肯定会被害死的呀!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求你了!”咏灵见他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便觉得是金子不顶用了,于是赶紧换了套说辞,又对他发起了催泪攻势,同时眼光也更加殷切了。

然而被她恳切又热烈的目光给盯着,慕秋狄不知为何的就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她的示弱与高帽又让他感到了一丝暗爽,因此终于摆了摆手有些不自在的道:

“好吧好吧,我师父身边正好缺个药童,不如你就去试试看吧!但是,也需得了我师父的允准才可。”他师父的确嘱咐过要他找个药童回来,这下倒也算齐活了。

“多谢慕大哥了,你真是太好了!”司徒咏灵听罢简直想要一蹦三尺高,看着他满眼的星星闪闪发亮。

慕秋狄简直有些瘆得慌的瞧着她那夸张的表情,浑身泛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

第266章 浮云派

既然主意已经定下,两人便商定今夜先找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就上山。

然而住店之时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慕秋狄认为两人既然已经称兄道弟,那么住在一间房间便并无不可,可司徒咏灵却坚持各住各的,并主动要求付钱。慕秋狄这下真是有些恼火了,觉得她简直是看不起自己,已经三番两次的羞辱了他的人格。司徒咏灵无奈之下便谎称自己有梦游之症,恐会扰了他的安睡才不得已而为之。但心下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其实她身上根本没剩多少钱了啊!却又不能被他发现身份,她可不愿因为这件事就伤了他的心,从而丢掉了上山做药童的机会。因此在百般道歉讨好之下,慕秋狄才愤愤不平的暂且答应了,却埋怨她事情真多。咏灵无奈的吐吐舌头,两人在客栈休整了一夜之后,第二日一早便一同上山去了。

浮云山就在浮云镇的郊外,巍峨挺拔,雄伟壮阔,高耸入云。山间有四季之景,更有许多珍稀动植物,可说是瑰宝无数,算得上东风国内远近驰名的一座大山了。而顾名思义,浮云派便是矗立在这山中的隐世门派,且规模不小,弟子数众,声名远播。因为擅长剑术以及药毒之术,多年来亦是吸引了无数的豪门勋贵将子女送上山来历练,但显然慕秋狄并不属于这一类。据他所说,自己只是师尊白隐意外捡来的孤儿,当年因其看中他是块练武的奇才,才将他留在身边,更是破格收他为徒。因为师尊今年已经七十有余,多年前就不再收徒弟了,所以对他才算是破格,而他也算是师尊白隐最小的徒弟了。是以别看慕秋狄年纪小,可在师门中的辈分却是不低的,许多比他年长的弟子们还得称呼他一句师叔。眼下浮云派的当家掌门人名义上还是师尊白隐,但因为近些年来师尊上了年纪,便将门派中的大小事务全部交由了师门中资历最长的二师兄魏光掌管,魏光和别的师兄们自然也有不少的徒弟,所以慕秋狄便有了这些师侄。随后白隐便带着他这个小徒弟避世隐居在了山后独辟出来的一座浮云楼內,近几年已经极少过问门中事务了,平日里就专心研究药材,著书立说,打算以此来安度余生。因为师尊一生未有娶妻生子,所以慕秋狄的职责便是照料陪伴师父。山中生活清苦,再加上师父喜好清静,也多拒绝了魏光等师兄们的关照,是以两人的衣食住行等一应巨细皆由慕秋狄来打点,也就自然而然养成了珍惜钱财锱铢必较的性格了。而此次之所以要找一名药童回来帮衬,便是因为师父嫌他做事不够细心,粗枝大叶的,做不来药童的职位,再者,他的天资只在于武学一道,自然不能要求太多了。

对慕秋狄来说,这样平日里无人打扰的生活也很是清净惬意,他偶尔需要下山来采买山中缺乏的药材以及衣食等物,剩下的时间便用来练武以及自娱自乐了。而因为无父无母,所以师父就是慕秋狄唯一的亲人了,多年来相依相伴,两人的感情自然亲厚无比。

司徒咏灵因为身为女子毕竟体力有限,因此上山的一路上是历尽千辛,气喘吁吁,这样的情形可没少被慕秋狄笑话,但好在,她咬紧牙关坚持着,总算上了来。

因为只是给师父找药童,所以并不需要再回一趟师门禀报,是以慕秋狄就直接将她带到了浮云楼里师尊白隐的面前。

说明了来意后,堂前坐上一身灰白长衫的白隐先是看了她一眼,那双饱经风霜阅历深浓的眸子令司徒咏灵很是紧张,她也在暗自打量眼前这位满头鹤发却依然精神矍铄的有为老人,思量着他会不会不接纳自己。

白隐其实第一眼就瞧出了这个凌昊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且她的身份绝非是如自己的蠢徒弟所说的那般简单的。但同时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儿天性善良,并非奸佞之徒,想来眼下之所以隐姓埋名一定也是有个中隐情和苦处的。而他向来不是个怕事之人,且如今活到了这把年纪,自然秉持助人为乐、得饶人处且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宗旨,便没有当场拆穿她,而是点了点头同意了让她留下来。左右,能不能做好这个药童,也需要观察几天的。

司徒咏灵得到首肯后自然兴奋无比,对着白隐前辈和慕秋狄大侠又是一通千恩万谢,然而白隐只是捋了捋胡须笑笑,慕秋狄的面上却满满的尽是傲娇之色。

药童的工作其实并不难,就是帮衬着白隐挑拣称量药材,再做一些清洗过滤等打杂的工作。虽然有些辛苦,但是好在司徒咏灵十分上心,这几天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且这几日来她跟随着白隐还认识了不少的药材学了不少的医理,也自是感到津津有味。

因此前几日试用下来也算是风平浪静,在白隐的眼中司徒咏灵表现的也是可圈可点。她聪明伶俐,虽然能够瞧得出来可能因为出身富贵而没有干过什么苦差事,但好在她十分刻苦用心,大概也是十分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差事,她的表现早已超出了白隐对于一名药童的要求,是以他也挑不出理由来赶她下山。但是最近这两日,魏光那边派人来禀报说,山脚下倒是出现了好几拨人前来寻人,虽然浮云派绝对不会允许这些可疑人等上山,但这些事情还是有必要报给师父知晓,是以魏光还是很坚守职责的。而听到了这些消息,白隐的目光自然就转到了正在一旁忙活的司徒咏灵的身上,一只手捋着胡须,目中精芒闪烁。他已笃定,那些人定是冲着这丫头而来,但魏光送来的消息又称对方看样子也不像是寻仇的,仅仅宣称是来找寻自家失踪的小姐。倒好像也有一拨人,凶神恶煞般的似要报仇雪恨,且所找之人不仅仅是司徒咏灵,还有自己的那个傻徒儿。他已经知晓前几日司徒咏灵和慕秋狄遇到刺杀的那件事了,可想而知这仇在何处。但另外几拨人的找人之举,说辞都是家中小姐因贪玩而离家出走。倘若属实,那这种家务事白隐自然也不愿意掺和,于是先暂且压下了,心中却在琢磨着再过个几日等那些人闹得实在烦了,干脆就把这个小丫头给送回去。

然而司徒咏灵却并不知晓这些事情,眼看着年节将至,她在这山中的几日却过的很是轻快平静,也没有人寻上门来,心下自然是认定这是个好去处了,因此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做事情更加用心了。

慕秋狄心中也是高兴的,添了一个小药童,多了一个人分担他的活计不说,这浮云楼內也多了许多乐趣了。毕竟,他同师父虽然亲近,可却尊幼有别,平日里也说不上什么可乐的话。而有了凌昊这个年龄相近的小子,却让他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了。虽然这小子平日里扭扭捏捏的有些阴柔之感让他很瞧不上,但两人时常会在一起开开玩笑什么的,日子也是津津有味,比之以往自然快活许多。

比如有时候他会打击调侃她道:“你也太矮了!这么瘦弱,如何能干得了重活?”咏灵这时候就特别无语,在女子里面她的个子不算矮的,但作为男人,在慕秋狄高大身材的对比之下,显然她被归类为矮子级别了。还有那一双手,有时候在清洗药材之时慕秋狄也会注意到她那一双手白嫩无瑕,柔滑光洁,细如春葱,这时候他又忍不住打趣她:“你这手怎么像女人一样啊?真是倒霉了,我怎么给师父带回来这么一个人啊!”咏灵便会冷哼着洋装生气不理他,而他见目的得逞便会哈哈大笑后再给她道歉请求原谅。不过咏灵背后却悄悄吐舌头暗骂慕秋狄真是笨的可以,都到了这种程度还对她的身份没有一丝的怀疑。

虽然慕秋狄偶尔会使些小坏来拿她取乐,但司徒咏灵对这个恩人也是喜欢的。大概是因为慕秋狄从小成长的环境太过简单,所以他说话办事都完全没有心机,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的,再加上性格也是一派乐天,相处起来让人感到十分单纯明快。相比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慕容洛兰墨子伯、东陵晈西林铭綦、甚至是北辰昊昍司徒昭远之流,跟他在一起简直让她感觉到无比舒服安全。慕秋狄跟这些人都不同,他总是心境坦荡笑容灿烂,让咏灵不由就会心一笑。至于师尊白隐,他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司徒咏灵对他也只是敬畏尊崇,对他的吩咐也一向听话勤快、小心谨慎,生怕他会因不满意而把自己赶下山去。毕竟,这山中生活,她还是很乐在其中的。每日里忙忙碌碌,只顾着操心前辈吩咐的差事有没有做好,很容易就会忘记曾经的那些不愉快。瞧着这苍茫山色,陌生天地,还有慕秋狄的笑脸,她偶尔会有恍如隔世之感,也就暂且搁下了那些痛苦心事了。

……

第267章 毒蛊再现(一)

转眼间到了年节,师门中人都纷纷前来浮云楼给师尊白隐送上贺礼,因着这络绎不绝的人流,浮云楼內倒是一改往日的清净而热闹了许多。司徒咏灵也算是见识到了白隐前辈的桃李满天下,甚至有许多的名门贵族,都纷纷派人上山来为他送上年礼,感谢他曾经的照拂恩遇。而趁着这个空档,送礼的队伍中当然也混入了一两个浑水摸鱼的。不过天门派自然不是徒有虚名,这几日也派了许多弟子到浮云楼內把守查验,但司徒咏灵作为一名药童的身份,倒是不显眼的,是以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可有一日,她还是眼尖的看到有一个人目光不轨,不似常人般的到处审视,甚至还想借机溜进楼内。她害怕闪失连忙去告知了慕秋狄,而慕秋狄自然抓住了那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但是这件事却也惊动了白隐,他捋着胡须眯着眼瞧着司徒咏灵,心下也生出了几分不悦,暗道这个小丫头还的确是个麻烦,过了年之后定要想个法子赶她下山才好。

终于到了大年夜,白隐同慕秋狄均需要去往门派中参加年宴。毕竟浮云楼太小,而门中弟子众多,是以举行宴会的地方只能放在门派中的凌霄阁了。原本白隐也是允准司徒咏灵去的,慕秋狄也在一旁多方鼓动,可是咏灵却推辞了。理由是首先她并不算是门派中人,其次自己技艺浅薄,贸然出现在众位师兄弟面前实在感到自惭形秽。而见她实在不肯,两人也就不再坚持,允许她独自留在浮云楼了。

她今日推辞实在是事出有因,因着这些日子的辗转颠簸,她根本没有时间来熬药照顾自己的身体,是以在平城买的那些药材如今还放在包袱里没有派上用场,而这几日,她隐约感觉到体内的蛊毒又在蠢蠢欲动了,是以今日终于得了机会,她必须要趁着师尊和慕秋狄都不在的时候煎药服下,好压制体内蛊毒。

至于慕秋狄,他倒是有想起过问她那张药方之事,却被她胡乱敷衍了过去,说他看错了,那只是普通的解毒祛热的药而已,而见她神情不悦,又因为后面的那几味药材他的确没有看清楚,慕秋狄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送两人走了之后,司徒咏灵便开始在厨房内忙活了。山上早已开始下雪,今日又逢大年夜,屋外的雪花飘得越发大了,纷纷扬扬的簌簌而落,在窗棂外望去颇有一种幻朦之感。

咏灵深呼一口气搓了搓手,开始专注手下的工作。幸好这几天来跟着白隐对药材的煎熬技巧掌握良多,她如今做起来才得心应手。但是不知怎地,或许这几日来因为置办年货整理洒扫的工作太过辛苦,也或许是这草药的味道十分的刺鼻,她居然恍惚察觉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精神渐渐萎靡,身体也愈发无力——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然而还来不及想出对策,她却终究瘫倒在了地上……

白隐和慕秋狄参宴回来就没有看到司徒咏灵的身影,要知道平日里这个小子对他们可是十分热心的,是以当下很是奇怪。但两人多年来都跟药材打交道,此刻又都灵敏的嗅出了从厨房内飘过来的一股子奇怪药味儿,便不约而同的往那边走去。进了厨房,他们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灶台上还熬着不知名的草药,地上却滚落着司徒咏灵的身子。她整个人瘫软下去,此刻正意识全无,眸子紧闭,满面潮红,口中还在发出诡异的呻吟之声,两人见状皆是一惊。白隐赶紧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把住了她的脉搏,慕秋狄也蹲了下去,满脸焦虑的查看咏灵的情况。虽然两人相处的还不久,但显然他对这个少年已经有了那么一些患难之情,因此还是十分担心他的。

白隐把脉的手倏忽颤抖一下,慕秋狄也自然注意到了,便抬眼担心的问道:

“师尊,他是怎么了?”

白隐不说话,但面色紧绷,明锐的双眸眯了一眯,却放开了她的手道:

“先将她抬往房内榻上去吧。”显然,在这里诊治不可取。

慕秋狄自然知道轻重,便也丝毫不敢耽搁的将咏灵抱起来往她的房间走去。不过这个举动却让他再次心中生疑,怎么这个小子,身体这般轻啊!完全不像是个男人,这得有多瘦弱啊!真是的,难怪会晕倒了,唉!下次得嘱咐她多吃点儿才好,免得出去了别人都说他浮云派泯灭人性不允许一个小药童吃饱饭了。

留在厨房內的白隐看了看那口已经熬得快要干结的药炉,便将其端了下来,再俯身往内里看了一眼,却是瞬间将一切了然于胸了。他将熬好的药汁倒在碗中,便拿着它来到了司徒咏灵的房中。一边将药碗递给了正在床边看顾她的慕秋狄一边吩咐道:

“把这个给她饮下。”

“是,师尊。”慕秋狄接过了那药碗,却下意识的举在鼻端嗅了嗅味道。他自小跟在白隐的身边,自然一嗅便知,眼睛内也瞬间泛起了惊讶,但却还是听话的将那药汁吹了几吹待冷却后,一点点缓缓的喂给了床上的司徒咏灵。

一切做完后,慕秋狄实在掩饰不住自己心內的震惊,开口向白隐问道:

“师尊,他难道是……”

“唉!”白隐长叹一声,眼神晃了一晃,似是有些不忍看她地沉重道:“幽灵蛊。”

“啊?!”得到确认后的慕秋狄却惊的把手中的药碗丢在了地上。自己平生未曾见过此毒,但却通晓其中医理,方才就产生了怀疑,却难以置信自己的猜测。但是,眼下又得到了师父的确认,这就说明,说明……说明了很多问题啊!

首先,幽灵蛊乃旷世奇毒,数百年来无人能解,可谓残忍至极;其次,此蛊只能种于女儿之身,那中了这毒,这就说明,凌昊她,是个女儿身啊!这对他来讲实在是太过惊吓的事情了,几乎伤害了他的感情了。一方面为她难过,一方面又恨她的欺骗,此刻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阿狄,你先在这里照顾她醒来吧,为师去去就来。”白隐开口发话了。

慕秋狄一愣,但随即却拱手道:“是,师尊。”他不可能不听从师尊的吩咐,虽然眼下有些尴尬,但照顾人这些事情,也只能他来做了。

白隐再次看了咏灵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竟然又见到了幽灵蛊,又一次见到了!他的眼神亦有些恍惚,心中却莫名的沉重无比。

真想不到这个小丫头竟然也中了这等蛊毒,实在是出乎意料。他身为医者,总会有救死扶伤的医德在的,对此等罕见的难解之毒也自然是有研究破解之心。是以,眼下也不可能再赶她走了,却只不过,这下子,她的女儿身份,也是不能隐瞒的了。

唉,真乃世事无常,人生多变啊!

……

这边厢,慕秋狄守在床前煎熬了两个时辰,见司徒咏灵还没有醒来,却终究是熬不住了,便伏在咏灵的床边睡了过去。毕竟,此时已过三更天,他困意袭来,便也顾不得其他了。

一大早,新年过后的第一丝晨光透过窗帘,惊醒了床上的人。司徒咏灵终于醒了过来,却觉得头痛剧烈,她困难的支起身子,却抬眼看到了一旁伏在床边的人,顿时吓了一跳。但是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都还完好的穿在身上,便稍稍放下心来。再去瞧那人,便大约看出了是慕秋狄的行迹,她揉揉脑袋困难的回忆着昨天的事情,却觉得喉咙干渴又浑身钝痛,难受万分。

慕秋狄这时候也因为床上的动静而缓缓醒来了,一时间睁着惺忪的睡眼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良久后眸子才聚焦,却盯着她大声道:

“凌昊你这个小子,竟敢骗我!”他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噩梦连连,却全部都是司徒咏灵在嘲笑他的神情,自己竟被她弄的颇为狼狈,是以当下一醒转过来就想到了这茬。

咏灵却对他的指责愣愕一瞬,随即便联想到了昨晚的事情,看着慕秋狄脸上的愤怒中还似夹杂着一丝潮红,片刻后便想通了各中关键,心中却百感交集,脸上表情更是风云变幻,竟弄的慕秋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慕大哥……”咏灵怯怯地抬眼看他,一想到昨夜自己失去了意识,就知道中毒之事和女扮男装之事定然是瞒不住的了,她便很是紧张和愧疚的看向慕秋狄,生怕他会因为她的隐瞒而将她赶下山去。

然而慕秋狄在这一瞬间也想通了个中关键。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啊!那样的身形,那样的手指,那样的皮肤,还有那样的声音和神态……他真是愚蠢的可以!难怪师父得知她是女儿身后却并没有如何的吃惊,其实是早已经知道的了。哼哼,这个该死的臭小子,真是瞒的他好苦啊!但是此刻,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娇娇怯怯的,慕秋狄的一腔怒火却不知该往何处发了。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跟一个小女子计较吗?还要为难她这个娇俏的弱质女流吗?

第268章 毒蛊再现(二)

想到此,慕秋狄不觉泄气了,也渐渐收起了脸上的怒火。然而消气了之后,却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了。就如此刻,他简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慕大哥,对不起,我……”咏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心道歉,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然而看了她现在的神态,慕秋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却觉得心脏有些莫名的抽动,最后只得背过身去道:

“我,我去给师父烧饭了!”他转身就跑走了,简直像是逃跑似的。真是的,知道她是个女人后,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话了。浮云派弟子中少有女子,原谅他这么十几年来都没有过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吧!

慕秋狄走了之后,就剩下司徒咏灵一个人惴惴不安了,她担心的是,白隐前辈会不会因此而赶她下山啊!倘若那样的话,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但是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必须去面对,她只得简单的梳洗了下,仍旧是换了一身男装,也还是将脸上涂黑,才打算出去见人了。是有思量过这样不妥当的,毕竟女儿身已经暴露,再行此举画蛇添足。但她却不甚乐意在这两人的面前展露真颜,毕竟在天门派內多有不便,且,她那张脸,怕是会惹出麻烦吧!

她心情忐忑的走出门去,依礼是应当先去给白隐前辈道个歉的,毕竟是她有所隐瞒,于是便踱着步子紧张的进入了正厅。

彼时白隐正端坐在厅内,也似乎是在等她,而慕秋狄就恭敬的站在他的身旁,看到咏灵进来了,冷哼了一声后一张臭脸就又摆了起来,撇着嘴唇两眼看天,一副颇不待见她的样子。

司徒咏灵看了他这幅样子就有些想笑,但却兀自忍住了,走上前去对着白隐恭敬的俯身参拜了下道:

“前辈,之前对您隐瞒了实情,凌昊自知有愧,但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前辈大人大量,能够海涵。”咏灵真心不希望他将自己赶下山去,也只得苦心求恳了。

慕秋狄依旧在一旁不屑的冷哼,仿似气还没有消。但是白隐却看了她良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自从知晓她中了幽灵蛊后,白隐的心中就对她多了一丝莫名的恻隐。且好奇之心人人皆有,他倒是有些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女娃究竟是缘何中了此奇毒的,是以眼下也并不着急将她赶下山去了,于是只和蔼的笑着伸手示意她免礼,而后道:

“小丫头,你是怕老朽将你赶下山去吗?”

咏灵愣怔一瞬,听出了他话里有深意,便抬眸期待的望向了他。

白隐捋了捋胡须笑了,仿似对她之前的隐瞒毫不在意的道:

“既如此,那就不必穿着那件不合身的衣服啦!也不必再往脸上涂来抹去,平白的蒙蔽我老人家啦!”看她天天拿着那些不知名的脂粉将脸上涂暗,身为医者的白隐自然是知晓这可是对皮肤不好的,更何况还要隐瞒的那般辛苦。因为她是中了毒的病人,所以他似乎就对她多了一分的责任。

司徒咏灵一听这话就是让她换回女装了,心底又是感激又是兴奋。前辈这几句话,分明就是让她安心,说明了不会赶她走的意思,于是便惊喜的抬眸对他道:

“多谢前辈,咏灵真心感激。”然而说完这话,厅内的三个人都是一愣。咏灵立马意识到自己大喜之下竟然激动的将真名说了出来,不过看白隐愣怔后却又了然的不以为意的笑了,而慕秋狄更是像看怪物一般的盯着她猛瞧,咏灵吐吐舌头脸上一片大红,便只好讪讪地道:

“我这就去换衣服了,前辈您先忙。”

见咏灵一阵风似的去了,慕秋狄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大睁着双眼手指着她对白隐道:

“师尊,她,她刚才说什么呀?!”

白隐有些无语的斜睨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心下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阿狄,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聪明一点儿呢?

这边厢司徒咏灵很快的就换回了女装,幸好之前在昌平郡逃跑前的那件衣服还带着,否则她的包袱里就真没剩下什么女装了。想来也是的,现在再在白隐和慕秋狄的面前矫饰装扮,显然是有些不尊重人了。她长叹一口气,也只得将脸上的暗色清洗干净,又梳了个简单的女子发髻,抬眸略略端详。只见镜中人虽然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可那倾城绝丽的容颜依然未减分毫的光华,她抿抿唇有些不安,却还是转过了身子往前厅去了。

不知怎的,一换上女装她就仿佛失去了一层保护色,莫名的变得没有安全感起来。但还是一步一步迈向了前厅,如今,她也只祈求白隐前辈和慕秋狄不要责怪于她,也能允准她继续留在山上了。

慕秋狄远远望着门外的人走进来,两眼都发直了,微张的嘴巴再也合不拢,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只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他在这浮云派中也并非没有见过名门勋贵,而司徒咏灵的那身衣着虽算华美但并不张扬,却仍旧衬得她窈窕多姿,美妙婀娜。一头墨发简单挽起,衬的一张白皙的面孔愈发清丽瑰美,摄人心魄。眉眼如画,琼鼻瑶口,再加上略显沉重的神色,简直让慕秋狄都不敢呼吸了,生怕惊动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仙子。

他长这么大以来,真的没见过什么美人的,因此,对于眼前的司徒咏灵,那一瞬简直是要惊为天人了!于是不觉屏住了呼吸,一言也不敢发。

“晚辈见过前辈,这厢有礼了。多日来承蒙前辈和慕大哥的照拂,晚辈深感荣幸,亦感激不尽。之前略有隐瞒,实乃大过,还望二位能够体谅。”司徒咏灵走到近前,对着白隐怯怯的躬身参拜,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婉转诚恳。

白隐望着她,整个身体已经从先前的紧绷过渡到了无力,他的脸孔此刻甚至有些苍白,几乎抬不起手来让她免礼,只能微扯下嘴角略表示意。

像,太像了!眼前的这名少女,竟然跟自己曾经的小女徒,有七八分的相像,尤其是那明媚动人精灵无限的眼波,简直是一模一样!尽管她已经尽量的收敛了身上的气度容光,但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高贵雅致像是天生所具,无人能拂去光芒。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那么像她?就连,就连身上的毒——

想到此,白隐的眼光明了又暗,在她的脸上盘桓不定起来。这样的失态甚至都惊动了一旁的慕秋狄。在司徒咏灵开口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回过了味儿来,然而却看到师父也在盯着她看,这……这像什么啊?!于是他赶紧开口提醒道:

“师尊,师尊?”

白隐经过了慕秋狄的呼唤终于回神,却愣怔了一下继续盯着咏灵开口问道:

“你……父母何在?”

司徒咏灵抬头看着他愣怔了一下,却抿了抿唇答:

“他们……远在南雪国。”她心下其实很是紧张,怎么前辈会突然问她这种问题?难不成是真的对她的真实身份有所参悟?

白隐眯了眯眸,似是对她的说辞有些不信,虽然也看得出来她是不愿回答,但他却也不愿意放过她,而是继续追问道:

“他们……姓甚名谁?”

司徒咏灵一听此问后心中更惊了,垂下了头手心都有些出汗了。倘若自己的真实身份真的被他知晓,那会怎么样?不过眼下前辈既然在问,她又不可能不回答,且一时之间也编不出什么好的说辞,更何况,刚刚才被发现了女扮男装,此刻再说假话,难免太不应该了。于是咬了咬牙想了半天终于打算说出实话,却把头埋的更低后咬唇小声道:

“我父亲,是南雪尚书令,司徒竞。我,名叫司徒咏灵。”

此刻白隐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说的实话,可是这实话却让他有些失望了。浑身一下子有些泄气的无力之感,绵软的歪倒在了椅座上,紧抿着唇良久都没有说话。

作为隐世之人,他其实一向不关心各国政事,因此对司徒咏灵所说的这两个名字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印象,他的失望反倒是她没有说出他所熟悉的刻在心头的那两个名字。但是,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吗?尽管怀疑他们有可能会改名换姓,但是他心智明睿,自然忖透了司徒咏灵话中的真实性。南雪尚书令司徒竞,这分明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而倘若他那个大徒弟真的改名换姓,也不可能会变成一国的政客,他只会隐姓埋名,也只能如此。

想到此,他的心内莫名的生出了许多伤感,却对司徒咏灵和善的道:

“如此,老朽便明白了,你且去吧。”

“多谢前辈。”咏灵再次鞠了一躬,却也发觉了白隐面上的伤感,倒很是不解起来。不过既然他没有过多的追问,这对自己来说已经是极好的状态了,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下去。

第269章 毒蛊再现(三)

一旁的慕秋狄目送她走出去,却张了张嘴后又闭口不言了,整个人不可思议的安静了起来,乖乖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简直跟以往判若两人。白隐的眼角余光拂过他,却有些疲惫地对他道:

“阿狄,你也下去吧。”

“啊?”慕秋狄显然有些吃惊,师父很少用这种口气说话啊!不过,他从不敢违逆师父,便乖乖福了一福道:“哦,是,师尊。”说罢,他便也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这诺大的前厅內便只余下了白隐一人孤单的靠坐在上首的椅背上,眼神渺远,面色沉痛,浑浑噩噩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诚然,今日司徒咏灵的真容让他陷入了一段回忆,一段伤感的,不忍提起的回忆……

二十多年前,那是他人生当中最为风光无限的日子。当时白隐正值盛年,一手创立了浮云派,并凭借着精妙的浮云剑法和一身冠绝医术令其扬名天下。他的首徒大弟子诸葛鸣帆,出身东风国第一皇商诸葛家族,自幼承其门下,多年来得其悉心教导,才华与德行都令他骄傲万千。并多番思量着待自己百年之后便将这浮云派掌门之位同自己毕生之绝学尽皆交付与他,可没想到,最终,他却令自己失望了。

当时,白隐还有一名唯一的女徒弟。因为同她出身贵族的父亲乃毕生好友,而此女自幼便体弱多病,需得医术高明者贴身看护,因此白隐才在好友的求恳之下破格收下了她。更是自小将她养在身边,当成了自己半个亲生女儿来看顾教导,不辞艰辛的为其诊疾疗养,渐渐的也将她抚养成人,身上的病气也祛了大半。此女徒家族显贵,原本好友夫妇打算等她及笄之后便要接她回家,可世事难料,也怪他教徒不严。大约也是女孩儿当年太过年轻幼稚,竟在中途受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蛊惑,从而不顾一切的同他私奔,远走他乡,为此更不惜同父母家族反目。因为此事是在他门中发生的,更是令他颜面扫地,无脸再见好友。

而自己的大徒弟,诸葛鸣帆,原本同这女徒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作为长辈也自然看懂了鸣帆的心思,原本思量着等这两个孩子长成之后倒是可以成全了他们,毕竟,论家世相貌,两人也都算是匹配的。却无奈自己那不受教的小女徒中途变心,倒是苦了一直痴情的大徒弟诸葛鸣帆。待得她消失之后,便也心如死灰,毅然决然的不愿意留在这个伤心之地,更不顾多方劝阻的离开了浮云派转而戎马从军,从此再无音讯。

原本他对这两人的行径都是怒其不争失望至极,心灰意冷之下也没有想过今生还能够再见。可是四年之后,两人却突然再次一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十指相扣,悲痛的目光下却是情深意切。彼时,他早已听闻那女徒在当日就已经嫁给了那陌生的男人,而如今,这两人又再次结合,且他为她诊脉的结果,便是她还有了身孕!白隐震惊的看着两人,眸子大睁: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有违伦常!他们,怎可以做下这般的事情?!实在有悖他昔日的教导,有违祖训哪!

“你们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还有脸回来?”他说什么也不肯原谅他们,便狠下心来将两人赶了出去,然而自己的大徒弟却倏忽向他跪下,拉着他的手磕头哭求道:

“师父,求您,救救师妹吧!她中了毒,无人能解,徒儿求您,我求求您!快救救她!救救她吧!”

其实,白隐已经诊断出了自己的小女徒当时身中旷世奇毒幽灵蛊,却木然的对着两人摇了摇头,不是他心狠,而是这毒,他也根本无解啊!面对着自己受到这般邪恶奸佞的残害的女徒,白隐又于心何忍?可是他却一方面憎恨自己的无能,一方面又可悲的想着这或许就是报应吧!谁让两人……做下了这般无耻的事情呢?!先是一个不顾师长的与人私奔,后面一个又辜负他的期待而消沉离去,可今天却又苟且着一起逃回,身上还怀着一个不知名的孽种,他怎能接受这样的污点?这还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好徒弟吗?

“你们欺师背祖,罔顾师训,今后,我白隐再没有你这样的徒儿!我浮云派,也再容不得这般忤逆背德之人!从今日起,我白隐,便将你二人逐出师门,今后,再不许你们踏入这浮云山半步!”

他咬咬牙狠下心来,终于对他们挥袖转身说出了这样一番再也无法挽回的绝情之语,乃至于,自那日两人下山之后,就如同从人间蒸发了一般的,再也没有人见过了……

他是他的第一个徒弟,是他的半个儿子,而她是他唯一的女徒,更是半个女儿,两人自小长在他的膝下,被他悉心教导,精心照料。这一儿一女,哪里又能不叫他心疼呢?春去秋来,白驹过隙,时光在指尖流转了一年又一年,自己也逐渐从年富力强的中年变成了白发斑斑的老人。可时日越久,莫名的,思绪流转,记忆盘绕,白隐脑中那两人的形迹愈发的清晰了,而他对那两人的愧悔也越来越深。近些年来他时常迷茫怅惘,甚至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想的不对?是不是不该对他们那般的严厉?毕竟,哪一个孩子没有犯过错误呢?他们曾经都那般年轻,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各自的命数,既然当初他们要走,那就说明他们命中并不属于这里,何必强求?又为何还要埋怨呢?而当时两人遭逢大难,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抹杀了他们最后的希望。甚至连诸葛家族,都对诸葛鸣帆这个儿子引以为耻,断绝关系不愿提及——他们这么多年来不见踪影,是死是活尚不知晓,这难道就是他所乐见的吗?

白隐无数次在梦中梦见鸣帆,他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句:徒儿,师父原谅你了,你回来吧!师父想你了……可是,如今,却不知道还能对谁说了。

“唉!”白隐又长叹一声。这是悔不当初的滋味吧!自己当日的决定,就是个错误!他不该那样对待两个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徒儿,他应该耐心的听他们解释,他们定然有那些不得已的苦衷……

第270章 拜师(一)

因为白隐允准了司徒咏灵留下,所以这药童的工作还是得继续的。又因为年节刚过,白隐和慕秋狄师徒俩还有许多的人情回礼要做,所以这几日便不常待在浮云楼了,而是早出晚归的前去谢客,于是多数情况下这诺大的浮云楼內便只余下司徒咏灵一个人了。但她也丝毫不敢怠慢,依旧会专心的完成白隐交代的工作。因为忙碌,白隐也暂时压下了对司徒咏灵的疑惑和问询,反倒是慕秋狄,对咏灵女扮男装的欺骗似乎耿耿于怀,每每见了她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冷哼一声,随后就急忙转开了目光,看上去倒像是极不乐意见到她似的,对此咏灵十分无奈,却也找不着机会向他郑重的道歉。

又过了几日,门派中谢客回礼等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三个人就又渐渐恢复了往日按部就班的炼药生活,除了司徒咏灵的装扮和慕秋狄的态度以外,浮云楼內一切恢复如常。就如今日,因为天光正好,白隐便派遣两人上山采药了。冬季蛰伏,许多草药正是采集的好时机。

因为身边并没有带几件女装,再加上上山采药需要打扮轻巧方便行动,司徒咏灵今日仍旧是穿着一身男装跟着慕秋狄出了来,但是脸上并没有再做涂抹,而是一派纯净的素颜,头发也只简单的扎了个马尾,看上去清爽利落,却有些不伦不类,不辨男女。背上背着个药篓子,大眼瞧去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可是慕秋狄也只是趁她不经意间的偷瞧上几眼,却依旧大步向前一言不发,一副不愿意与她多说的样子。

“慕大哥!等等我!”咏灵急忙追上前去,打算叫住他再次向他郑重道歉。她今日终于得空同他一起外出,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毕竟以后两人还要在一起共事,怎么可以一直心里系着疙瘩?可是慕秋狄却似乎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洋装没有听到般的,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脚下步子还走的更快了些。

他的速度与灵敏哪里是咏灵能够比得上的?尤其是冬天山路难行,许多地方都还有未化的冰雪,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甚至被枯枝乱石擦伤。其实白隐前辈已经嘱咐过让慕秋狄照顾帮扶着她了,可如今他却这个样子,而她为了安全只得小心前行,便逐渐的同他拉开了距离。

咏灵看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这下真是有些生气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如此简单的一个女扮男装,就能这般严重的得罪了他吗?这慕秋狄的心眼儿也太小了些吧!就因为这个就憎恨上她了,这都生了好些天的闷气了,连白隐前辈都不追究了,他还一直如此,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想到此,她愤愤的开口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叫道:

“慕秋狄,你站住!”眼下山林密集,他再走快些就要完全将她丢下了,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识路安全的下山,因此只得发飙了。

而走在前面的慕秋狄陡然听到山间传来这样的一声大喊,都几乎有了回音,他完整的姓名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耳边,尤其那清脆特殊的嗓音,让他顿时心脏一抖,却莫名的停下了脚步,抿了抿唇只得回过头来看向她。

此刻两人一上一下的对望着,司徒咏灵气喘吁吁的,一手叉腰对着他怒目而视。而慕秋狄看到身后少女的容颜,山间头顶的阳光透过密林的缝隙射向她的脸,斑驳刺目的几乎有些看不清晰,但却瞬间令他心间一跳,却想要隐藏般的开口反驳道:

“你叫这么大声干嘛?我又没有耳聋!”说罢,他又两手交叉在胸前的背过了脸,仍旧摆出一副不愿意看见他的样子。

司徒咏灵有些无奈的再次抬脚艰难的向他行去,同时一边没好气的道:

“唉!慕大哥,你倒是等等我呀!都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没有消气啊?我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啊,你犯得着这般讨厌我吗?今日是前辈嘱咐过的你需要照拂着我的,可你走的那么快,我哪里跟得上啊?!”她一边埋怨一边上前,因为此时慕秋狄已经停住了脚步,两人的距离倒是越来越近了。

“哼!是你走的实在太慢了,都耽误了正事,真是个娘娘腔!我慕秋狄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慕秋狄收到控诉之后却避重就轻的反驳她,但转而又面色大红了起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不对啊!她本来就是个娘娘腔啊!那——

“呵呵呵,我本来就是个娘娘腔啊!这件事情前辈也是知道的,就因为如此他才嘱咐你要关照我的,可如今你倒好竟给自己找起了理由来推脱,这难道不是违抗师命吗?”咏灵却抓住他的错处不肯放,且又知道他一向是谨遵师命的,因此一边嘲笑一边调侃他。

“你——”慕秋狄看着她如花的笑脸和那一双美目中狡黠的光芒,脸上莫名的竟更加烫红了起来,胸口也有些发胀,突然觉得像是有气也没有地方出一般,只得憋屈的扭转了身子道:

“哼!我堂堂七尺男儿,才不屑跟一个女子一般计较,你赶快走吧!”说罢,他又开始迈步前进了,而这一次,他真不是故意走那么快的,却只不过,是不愿意被她看到自己那通红的脸,才想要跟她拉开距离的。

“怎么又——呀啊——”咏灵本想埋怨他又一次的丢下她不管,可脚下却突然被一根结冰的石块绊住,一个打滑身子一个趔趄就往后摔去,大惊之下便喊叫出声。

慕秋狄听到尖叫声后赶忙转过头来,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即旋身往后飞去,一把捞起了她的身子后又足尖点地旋身而起,使轻功将她带往了一处平稳的所在后才放了下来。

两人落地后顿时间面面相觑,却都脸色煞白,心如擂鼓。司徒咏灵是心旌神摇的恐惧,而慕秋狄,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大约是惊慌吧,那一刻,他听得到自己心内的担忧,他竟是那般恐惧她受伤的。

第271章 拜师(二)

“慕,慕大哥,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司徒咏灵稳下身子后便放开了他,却心有余悸的开口叹息。方才倘若没有他,自己恐怕就要滚下山来了,到时即便不死也会伤的体无完肤,又怎能不令人恐惧?因此,她看向慕秋狄的眼神,就更多了些感激崇拜了。

然而慕秋狄却被她这种崇拜的眼神给炙烤的脸上再次烫热了起来,放开了她后再次扭转过头道:“还真是个蠢丫头,连走路都不会!几次三番的让我救你,那你以后,可还离得开我吗?哼!”然而说罢这番话,慕秋狄简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在说些什么呀?这是正常的说法吗?什么叫离不开他呀?他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愚蠢啊?!都是这个臭丫头害的,哼哼,连他的脑子都被她带坏了,才会频频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想到此,慕秋狄是真的不想再看她了,才愤愤的咬咬牙径自往山上行去。

而咏灵也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勾唇笑了笑,便也背好了背篓追随着他的脚步去了。

其实,她看出来了,慕秋狄并不是厌恶她了,也并非不肯原谅她,他大约,是不肯原谅自己没有认出她女儿身的愚蠢,还有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的难堪罢了。慕秋狄,依然是个阳光善良的好人。

而自从有了方才的事件,慕秋狄这下说什么也不敢走的太快了,反之,他还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不知从何处捡来了一根三尺长的光滑树枝,一头握在自己的手中,另一头却递给了身后紧跟着的司徒咏灵,就这么牵着她走,也不回头。虽然面上仍旧是火烧一片,但唇角却微微勾起了笑意。

咏灵被他这么牵着,心头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不觉唇边亦绽开了浅浅笑纹。

终于来到了半山腰生长草药的所在,两人停了下来,慕秋狄便指引教导着司徒咏灵开始做采摘工作。咏灵很是认真,也并不娇气不怕辛劳,于是不多时,成片的桔梗、柴胡、白术、丹参等草药,一一进了两人的背篓。然而司徒咏灵的一双白嫩的手也被折磨的污浊不堪伤口淋漓,倒是让慕秋狄看的心疼不已,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尽量的指导她做那些简单浅显的挖掘,至于埋得颇深的和困难的,他都一人独揽了。

山林静谧,却偶有鸟鸣,凉飕飕的风夹杂着草叶的熏香袭来,令人一阵瑟缩的同时却又一阵惬意。咏灵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又仰头看看天色,只见阳光刺目,山林苍郁。望着这茫茫盛景,辽阔多姿,她不觉心生感慨,这样静好的时光,也十分让人留恋不是吗?想到此,她转头望向了一旁正在忙碌的慕秋狄。真是多亏了他,还有白隐前辈,自己如今才能安然度日。这些人,都是她应该感激的人,她会一直的记在心里。

司徒咏灵手上的伤口终于渗出了血迹,那艳红的颜色几乎让慕秋狄脸上的心疼都隐藏不住了。他不由分说的跑过去阻止了她继续工作,并开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中找出伤药和绷带来给她包扎。咏灵注视着他认真又凝重的脸,微微一笑开口道:

“阿狄,你原谅我了对吗?”她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如今再不会生她的气了。而两人当下里几乎算是同僚,年纪也相差不多,总叫他慕大哥也实在是有些生分了,不如就跟随着白隐前辈叫他名字为好,也显得亲近。

但是慕秋狄听到她这句话,正为她包扎的手指倏然一顿,几乎有些轻颤起来。这一句,怎么让他有种骨头酥掉的感觉?他深深的咽了下口水默默缓解自己的紧张,也不敢抬头看她,却洋装浑不在意的道:

“我本是不想原谅你的,但看你现在受伤了,又弄的这般狼狈,想来也是老天爷替我惩罚了你,便也就不生气了。你毕竟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我才不会同你一般见识。”

“你——”司徒咏灵听了这话后倒是又生气又有些想笑了,这个慕秋狄,还真是不会对她好好的说一句话啊!

两人一直忙碌不停,等到正午的日头渐渐西斜,两只背篓也都满满当当,才算采摘完毕,便整理妥当准备下山了。慕秋狄依然走在前面手里握着那根棍子的一头,后面一头牵着司徒咏灵,两个人一路上偶尔还会逗两句嘴,心中却是轻快愉悦的一同回到了浮云楼。

等吃完了午饭,便是要将那些草药拿出来筛选晾晒了。慕秋狄依然细心的指导着司徒咏灵,而经过了山间的那场对话,两人的心结也算是打开了。虽然慕秋狄不经意间脸上还会露出不自然的羞红,但好在也渐渐接受了司徒咏灵是个女孩儿的事实。于是在挑拣草药这种对自己来说专业性的问题面前,也就不再对她扭捏了。

白隐从门内走到院外,看着两人在一旁有说有笑的背影,眼神却渐渐一阵恍惚,头脑更是瞬间陷入了沉思。

这一幕,多么像曾经的他们啊!自己的大徒弟和小女徒……遥想当年,也是他人生中最为开心的日子,高徒云集,豪气万千,欢声笑语,浮云派声势也如日中天——可惜,可惜啊!这样的日子自那两个徒儿走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可是如今,看到慕秋狄和司徒咏灵,他竟恍惚回到了过去。难道,是自己人老眼花,开始产生了幻觉吗?说来也是啊!自己已年逾古稀,实属高龄,活到这般岁数,虽然该感激上苍,可却也深知,半只脚已经入土,怕是也没剩下多少岁月了。而此刻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难免让他伤怀感慨。

自己生平最为重视的那两个徒弟伤了他的心,也就是在那之后,白隐便不再收徒弟了。可是慕秋狄不同,他其实原本出身于东风高门,却无奈当年慕家大家长因故获罪,惨遭斩首并株连九族,于是一家上下但凡男丁以及直系女子全部赐死,剩下可用的女眷则被贩卖为奴。当时慕秋狄还只是一名不满周岁的婴儿,在其母亲的拼死保护之下才幸免于难,却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难以成活。而他的家族正好同白隐也有些渊源,他便不忍慕家这唯一的血脉也被屠戮,于是就设法将他带上了浮云山。但白隐却并不打算告诉慕秋狄这些深仇大恨,因为这于他并无好处,而是对他编纂了一个穷苦的身世好让他简单明快的长大。索性,慕秋狄也没有让白隐失望,虽然他心智单纯,但却是个善良孝顺的好孩子。且慕秋狄对武学一道颇有造诣,在白隐精心的指点调教之下,愈发精进强悍,一手浮云剑法更是练到出神入化,比之他都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直至今日,整个浮云派都难以找到敌手,更遑论平常的贩夫走卒了。所以,每每慕秋狄一人下山,白隐都是十分放心的。他知道,极少人能伤得了他,且他也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即便遇到奸佞之徒,也不忍痛下杀手,而是略施惩戒,以儆效尤。

至于司徒咏灵,这几日白隐也派人略微打探了下她的身份背景,却是不免有些意外和震惊。她居然是被南雪皇帝册封为合芯公主同北月和亲的官家小姐,父兄身份也是不凡。而彼时因为北辰昊昍在北月境内的压制,所以北月玄玑长公主同合芯公主是同一人的消息还没有传便天下,因此白隐并没有打探出更深层的消息,但是单只合芯公主这一层,就已经让他想不通了。这个姑娘,是缘何逃跑了出来呢?难道是不想和亲?但外界不是传说她是自愿的吗?虽然传言不可尽信,但是,既然已经身赴北月,她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还是逃到了他东风国?想想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况且据他所知,找寻她的人除了她在南雪的家人以外,还有北月人,甚至还有他东风国的潇尧王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但是自己徒弟的那件事情已经让他悔之莫及,便愿意去相信别人也会有难言之隐了。所以司徒咏灵如今这么做,怕也是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之事。更何况,她的脸和她身上的毒才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徒弟,那么司徒咏灵到底,同自己的那两个徒儿有没有关系呢?

当日小女徒怀有身孕,算算日子,同司徒咏灵的年岁也大约相合。而白隐当然知晓幽灵蛊是何种邪毒。身中此毒,倘若生下的是男孩儿,那么蛊毒便会自行消失,母子均安;但若产下女儿,那么蛊毒便会转于女儿之身——这样的话,司徒咏灵会不会,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呢?毕竟,她的面貌同自己的小女徒那般的相似。可是他又无法完全的确定,因为司徒咏灵在南雪国的确有父母兄长,且算是出身名门。可他又想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那么上天此时将这司徒咏灵送来他浮云派,恐怕亦是有其深意的,这又作何解释呢?白隐思来想去,恐怕这件事,大约也只有真正找到了他的那两个徒儿,才能有答案了。但是眼下,看到面前的这一对小儿女,听着浮云楼內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他的心中就又有了丝别的安慰和期待了。

第272章 拜师(三)

白隐在院子内驻足良久,随后眯着眸子对着两人的背影笑了笑,却径自离去了。

吃过晚饭之后,白隐竟然将司徒咏灵和慕秋狄两人都叫到了身边,并坐在坐上郑重的对咏灵道:

“丫头,你可知晓山下一直有人在找你?”

司徒咏灵听了这话后心内一惊,却是低垂了头不敢言语,但又听白隐接着道:

“前来找寻你的有好几拨人,虽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但老朽怕那些人对你心怀不轨,我浮云派自然全部都挡了回去。”

咏灵听到这里心头更惊,没想到,白隐前辈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却还一直没有声张且帮她隐瞒着。她咬紧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懂白隐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前辈觉得麻烦想要赶她走了吗?想来也是的,她这么一个害人精,平白扰了一个隐世门派的清净,实在是不应该。虽然心头万分不愿,却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恐怕,必须要下山去了!

白隐看着她的表情,又见一旁的慕秋狄同样是面色凝重,并且总是开口想要说话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了笑接着向咏灵道:

“丫头,你不愿意回去吗?而只愿意待在这浮云山上?”他自然要弄清楚咏灵的意图的。

司徒咏灵听了这话,抬目诚挚的道:

“咏灵的确不愿意被那些人找到,这其中自有苦衷,却不便多言,还望前辈能够谅解一二。但这些日子以来,咏灵实在感激前辈的照拂,却是不知竟给前辈添了这般多的麻烦。咏灵深感愧疚,却也不敢再给浮云派增添麻烦了,过几日,我会自行下山。”说罢,她屈膝跪了下来,想要感谢白隐这些天以来的照顾。而白隐见此却倏忽伸手,顿时一股力道袭来,阻住了司徒咏灵下跪的身子,咏灵不解的抬头,却见白隐慈爱地道:

“丫头,你急什么?老朽没有说要赶你下山去啊!”

“啊?师尊,那你是什么意思啊?”这下子,不解的不止是咏灵,连慕秋狄都有些不满了,开口向他师父讨公道,还一脸不忿的样子。他刚刚听他师父那么说就害怕他是要赶咏灵走了,有心求情,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而今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白隐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有理会他,只兀自对咏灵道:

“倘若想得到我浮云派的庇护,则必须是我门派中人,如此才名正言顺。那么,丫头你可愿意,今后拜到我的门下啊?”

两人听了这话,均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司徒咏灵暗忖:前辈他这是……要让她拜师?

“师尊,你不是不再收徒了吗?”慕秋狄心直口快,当下就问出声来。

白隐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心道,我要是心意那般的坚决,当初可连你也不会收的。哼哼,这个小子,真是个没眼色的蠢蛋啊!而当下,他只是一双明睿的眼睛紧盯着司徒咏灵,观察着她的神色。

咏灵眨眨眼睫,当真是没有想到白隐会这么说,可是,他说的是真的吗?

“前辈,你真的愿意收下我?”虽然愣愕,但咏灵的神色当中显然有一丝的喜色。这对她来讲,当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喜事啊!虽然自己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学医练剑的心思,可若是能得了白隐前辈这位隐士高人的照拂,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啊!那么眼下不止解决了自己的困境,还心有所依——倘若真的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白隐看出了她面上的喜悦,便也相当满意起来,于是轻捋着白须笑道:

“倘若你真心求教,诚意入门,为师自当尽力保护教导与你!”

咏灵听罢大喜,立即跪地道:

“前辈,咏灵愿意,希望师父能够收我为徒,咏灵自当虚心受教,谨遵师命,无敢违抗!”

“哈哈哈!如此,甚好!”白隐笑着点头,亦是满面开怀。

“师尊,你真的打算收她啊?那这样一来,我就有了一个小师妹了,就有人叫我师兄啦!哈哈!”慕秋狄这时候也想通了这茬,也同样开心了起来,不觉拍手叫好。

白隐同司徒咏灵两人均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同时很有默契的摇了摇头。但白隐却继续开口道:

“哈哈!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丫头,你此刻便给为师敬一杯茶来,再磕上三个响头。如此,就算礼成了!”

咏灵听罢也是大喜过望,两眼冒着星星般的光点,屈膝跪伏在地上道:

“多谢师父!”

她先是起身按照白隐的指示从一旁的小几上给他斟了一杯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双手献上给他,待他点头喝完,便接过了茶盏乖觉放下,而后郑重的退后两步垂首道: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便躬身屈膝在地上磕了满满三个响头。

白隐捋着胡须大笑,并拿出浮云派中专用的拜师法杖,在咏灵的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便算是礼成了。到了如今也无需拘着小节,虽然这拜师礼有些太过简单了,不过取其心诚,无论如何,今日他便算认下了这小徒弟了。

之所以这般认真笃定,是因为冥冥之中白隐总感觉到司徒咏灵跟自己的那两个徒儿有些关系,同时也为了帮助咏灵走出当下的困局,也为了孤单的慕秋狄能够有人相伴,便下定了收她为徒的决心,也是想要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变相的成全自己那一双苦命的徒儿吧!

司徒咏灵的脸上亦是笑逐颜开,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日的际遇机缘。从此后,她有了一个师父和师兄了,便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亲人了,她怎能不开心呢?

当晚慕秋狄在床上简直是兴奋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了。他有了一个小师妹了,真好!从今往后,师父的身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了,而是有人陪着他了,这真是太好了!他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比自己剑术无双打败天下无敌手受到师父的赞扬还要开心。

一宿梦甜,春光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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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风雨(一)

此刻的南雪国司徒府,司徒昭远正一脸凝重的听着司徒风的奏报。

“居然没有找到?”他不敢置信的反问,面上更是焦躁非常。

“是啊,公子,潇尧王也派人来信说不见踪影。我们原本等在肃州的人马都已经赶往昌平郡附近搜查了好多天了,却都寻不到小姐的行迹。前几日倒是还有消息传来她曾在平城出现过,可这几天,却如同凭空消失了般,就是北月派出的那一拨人,也没有寻到小姐。”司徒风也是一脸的焦急凝重。

司徒昭远抿唇不语,脑中却在暗暗思量,为什么这么多人找她,却都找不到呢?他还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了呢?这就定然是有人在帮她,将她藏起来了!

“公子,小姐会不会……已经回到北月了呢?”司徒风悄悄的观摩着司徒昭远的神色,却小心试探着问出口。毕竟,司徒咏灵同那北月国君北辰昊昍的事情当初泪珠儿已经告知了他们,从这个层面来讲,最近他们派遣的那些人可都只是在东风国寻找她,那会不会就忽略了小姐已经离开了呢?

司徒昭远听他此问,却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视过去,令司徒风立马一个激灵,埋头再不敢言语了。可司徒昭远却回过头来,唇边勾起了一道冷嘲后眯着眸道:

“她不会回去的,一定还在东风国。”他自己的妹妹他当然了解,当日拒绝了自己就是因为这层尴尬的关系,那如今北辰昊昍同她的情况更是糟糕,她又哪里能够毫不在意?更何况,她当初既然答应了东陵晈并跟着他离开了北月皇宫,那就必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再回去?而她在东风走失,显而易见是不愿意回到南雪,回到他的身边,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自然就还只能留在东风国了。可是,小丫头,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不肯回到我的身边,是想要拿这个来惩罚我、折磨我,这样子你就开心了吗?傻灵儿,就因为要跟我怄气,竟然独自一人的在这乱世飘零,可知我会有多担心?世事险恶,你又如何能保证平安?我真恨不得立即亲自去东风找到你,可却无奈天高地远,而当下里在国内又是诸事缠身,出走不得。想到此,他握了握拳后抬眸向司徒风问道:

“可知她在最后出现的地点,还有什么人同行吗?”昭远思量她必然是在什么人的帮衬之下才会消失的,因此才有此问。

司徒风一愣,倒是拍了怕脑袋瞬间清明道:

“回来奏报的人说,倒是有见到小姐曾跟一名侠客装扮的人一起出现过。”

司徒昭远一听眯了眯眸,心道这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了,他立即正色对司徒风道:

“那就去查这个人,仔细查查他的身份与所在!”倘若找到了他,恐怕灵儿也就不远了!

司徒风恭敬应是,昭远接着又吩咐道:

“另外,再去给潇尧王送信,嘱托他务必帮我找回妹妹!而你,小疯子,明日便也去东风国找寻她吧!”

“啊?那公子你呢?”司徒风一听急了,东风国可是远在千里呢!他一直都跟在公子的身边,极少分开过,眼下却要被外派,不禁有些难以接受。

“其他人我不放心,再者,东风皇帝的寿辰就要到了,你且先去帮我开道,过段时日我便会去同你会合。”司徒昭远补充交代。

“什么?”司徒风瞪大了眼睛,原来公子是这个想法啊!他竟然也要去东风国?那就是要亲自去寻小姐了,可是眼下国内的局势也很是纷乱,公子实在不便分神啊!他虽然觉得此举极为不妥,但看到司徒昭远凌厉又坚定的眼神,便压下了满腔的劝慰,微顿了顿,无奈的拱手道:

“呃,是,公子。”司徒风不敢违令的领命去了。公子如今在朝堂之上一路走高,随着身份的变化,为人处事也愈发的有威严,并且雷霆干练,他欣慰的同时心中对他却也增添了许多的敬畏,倒是不敢轻易的在他面前散漫无状了。

司徒风退下去之后,卓钦进了来,他朝司徒昭远深鞠一礼后却小心的左顾右盼了下,确定没有旁人在之后才压低声音对他奏报道: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突患急症,如今正卧病在床,遍寻医者,想是情况不妙。”

司徒昭远听罢眼神微动了下,唇边却勾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冷笑,却不动声色的挑眉道:

“是吗?陛下的身体不是一向康健吗?怎么如今却突发恶疾?”

卓钦的眸子亦微闪了闪,却依旧恭敬对他答着:

“陛下毕竟已过天命之年,身体染疾也属人之常情。不过……我们却要早作打算了。”

司徒昭远的眸子微眯了眯,也不看他,唇际依然勾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能探知的冷笑,幽幽开口道:

“还用如何打算呢?陛下染疾,自然太子监国,我等只需殚精竭虑的为太子保驾护航,以及铲除他身边作乱的奸佞即可。”

卓钦听罢微微颔首,也自了然的轻笑道:“大人所言极是,我等自然应该如此。”

司徒昭远一笑,便命他告退了。随后他自己却静静的站在书房的窗棂前,默默的盯着窗外的景物发呆。

年节刚过,此刻竟然已有些等不及的蛰伏冬植发出了嫩芽,看来,春日渐近了。而南雪国的天,恐怕也快要变了。但是灵儿,你何时才能回到我的身边呢?可知没有你在的日子,我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的难熬,万般孤独萧索之下,惟有将全部精力转移到这无边纷乱复杂的政事之上。但你可知再如此下去,我怕自己就要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了!其实,你的身世我亦是没有想到,也还无法完全确定。但大约也是因此,才会一直都被你吸引和绑缚住吧!可你,却这般的让我疼痛。但这样的你,究竟是我救赎的希望,还是毁灭的陷阱呢?

……

第274章 风雨(二)

※※※

此刻的西花国靖熙王府,西林铭綦亦坐在上首,正在同下首的宇文华威商量着什么。

“哼哼,想不到,我还真是小看了司徒昭远,他居然同那东风国的潇尧王都有牵系,暗中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勾当!”

西林铭綦手中依旧轻摇着折扇,语气和神情却没有如同动作这般的轻松。他一直密切关注着司徒咏灵以及北辰昊昍的动向,也自然知晓年前北月皇宫中发生的那一连串令人震惊的变故。而紧接着潇尧王出使北月并秘密劫走了司徒咏灵,他显然也调查的一清二楚。当下里同自己的政治密友却并非只谈论司徒咏灵失踪之事,而是司徒昭远。这显然是他的策动,却可以借助东风国潇尧王的力量,这不得不引起西花朝堂的注意。虽然东风国同他西花国相隔万里,且多年来几乎是秋毫无犯,但在四国的大局之下却不得不防。眼下南雪和西花仍旧是明面上的同盟关系,可西花同邻近的北月却是敌对的局面,而原本东风国同南雪也说不上交好,且明面上也的确如此,两国几乎没有什么相互示好的行为,可是司徒昭远作为一国政权的中心人物,却暗地里和潇尧王有所勾结,这可不算什么小事了。

不过,此刻考虑的太多也没什么必要,毕竟,司徒昭远也只是委托东陵晈干了接他妹妹出来这件无关政局的小事。不过,转念想来,司徒咏灵的身份也实在是令人侧目,居然又成了北月国的玄玑长公主,虽然真假难辨,但这让人贻笑大方的背后,却又有多少的感慨唏嘘?灵儿,你究竟还有多少的秘密呢?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原本他在南雪国不经意间遇到的纯澈精灵,背后居然还有这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复杂隐情,真令人摇头扼腕——

“华威,你立即派人去往东风,务必找到司徒咏灵。”西林铭綦收起了折扇,对宇文华威下了命令。

“啊?王爷,东风国山遥路远,我们可怎么找啊?”宇文华威明白西林铭綦对司徒咏灵的心意仍旧没有变,可是她此刻却是在东风国走失的,两国原本就相隔万里,又不知道她会逃往何处,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哼,要知道,此刻想找她的人可不只有本王一个,你只需盯紧那些人,尤其是司徒昭远。自然得见分晓。”西林铭綦重又打开折扇轻摇起来,眼光却是没有看他,而是兀自眯眸冷嘲,语气听起来也是不善。

宇文华威微一愣怔,却随即了然了。既然司徒咏灵已被封为玄玑长公主,且又是潇尧王将她劫走的,那么想来寻找她的人定不会少了,而这么些人的行踪定不会隐秘,也就有迹可循了。他勾起唇角颇有些无奈的盯着自家王爷,禁不住摇头轻笑。想来王爷为了美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什么招数都想到了,即便那美人三番五次的拒绝了他,他仍旧一腔赤诚,毫不退缩,可真是痴心至极了。却只可惜,那美人似乎对他无意啊!想到此,他有心调侃他几句,便道:

“王爷这般坚定不移,即便找到了她,司徒小姐若是仍旧不肯跟你回来,又该如何呢?”

“哼!”西林铭綦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冷哼道:

“你懂什么?此刻,才是我的机会来了!哈哈!”说罢,他便兀自扬唇轻笑,眼神也瞬间精芒闪烁,似是极为开怀起来。

“这又怎么说?”宇文华威自然不解。

“哈哈,司徒昭远谋划了那场生辰宴,迫使北辰昊昍同她从此南辕北辙,而念及当时司徒咏灵对北辰昊昍那般坚定的心思,此番又怎能甘心?因此,她定会恨上司徒昭远的,所以才不肯回到南雪,冒险逃出。而北辰昊昍又更不能想了,以至此刻定然心灰意冷。你说,鹬蚌相争,岂不是渔翁得利?”西林铭綦眉目微挑,唇边洋溢着潇洒的笑纹,耐心的向他解释。

宇文华威听了这一番话,简直有些愣怔无语。难道兵法一道,还能用在儿女情事之上啊?!这下自家王爷还真是有些让人叹服了,于是亦摇头轻笑道:

“如此,那华威自当领命,只希望司徒小姐的心,还真能如王爷所料般的,心灰意冷,从而转向他人啊!”

“哼!你这个小子,还真是目无尊上,赶紧去办吧!快别在我眼前晃荡,平白的惹人厌恶!”西林铭綦瞧他窃笑的样子,不免心生不满,拿折扇愤愤敲打着他,同时驱赶他出去。

“对了王爷,三月间,便是那东风老皇帝的寿辰了,此次遣使,也不知陛下属意谁去?”笑闹过后,宇文华威正正颜色朝他通禀。

西林铭綦听他此说,便止住了动作,略一思量道:

“你不说本王倒还忘了,哼哼,这七十大寿,恐怕是要大办一场的。”他的面上浮起淡笑,眼中却流光闪烁。七十整寿,如此之喜,哪怕就是寻常人家,都会大操大办,更遑论强大富庶的东风国君呢?

“是啊!这老皇帝也当真是长命,恐怕他那些儿子们都等着急了。”宇文华威的眉毛倒是蹙了起来。这句话,也并不完全是笑闹了。东风皇帝一直惜命,而上苍也似对他极为眷顾,竟是个难得的长寿之人,活到了这把年纪,传言身体还依然康健。更难得的是,他儿女众多,但九个儿子却似乎都没有争位之心,国内政局平静安稳,数年来毫无波澜,因此才使得东风国力强大,发展迅速,令诸国都望尘莫及。

“哼!毕竟是个老不死,那些儿子们又哪里露的是真容?此番寿辰这般劳师动众,怕也是命不久矣欲盖弥彰。这般招摇,可千万别一不小心变成了死期,那就让人啼笑皆非了!”宇文华威的这句话刺激到了西林铭綦,所以才忍不住出言诅咒。东风国那般强盛,再联想到自己的国家,西花本身实力就弱了,朝野上下却仍旧是乌烟瘴气。文相一脉把持朝政,父皇受制懦弱,自己亦不够强大,同西林铭栎斗得你死我活却仍不得先机,这样的朝局,又如何能够发展自身呢?

“他若真的死了,恐怕这天下大势还真要大乱了。”宇文华威凝重的道。毕竟东陵弈是个居安求稳之辈,但他的儿子们可就说不好了。年轻必然气盛,难免骄傲自大,野心勃勃之下定然看不得天下如此的平静。而有一个北月的北辰昊昍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要是再加上一个东风国的上位野心家,那可真是危机重重了。

西林铭綦抿了抿唇,亦不再说话了,显然也是赞同他的顾虑的。无论如何,他西花国眼前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如今首要的是必须想办法铲除文相与文贵妃一脉,从而上下归心,才能够发展强大自身。那么今后的四国争战,他西花才有机会抢夺发言权,可是现在,真是令他忧心忡忡啊!

……

第275章 进京(一)

浮云派历来以剑术和药毒之术见长,所以门下弟子皆需习练此道,即使司徒咏灵算是半路出家,这弟子也不能白当。因此,在白隐收下她的第二天,便安排慕秋狄教她剑术了。虽然不求武艺精进,剑法无双,但用来强身健体或者御敌自保也是必要的。而咏灵因为有之前在北月时小太子北辰戎煜教给她的剑术功底在,倒是也练的不算太勉强。但即使如此,她的动作和进度还是整天被慕秋狄笑话,为此她可是伤透了心。拿她跟他这个第一剑客相比,那定然是天上地下相隔甚远的,也亏得他认不清楚事实!

而对于药毒一道,咏灵倒是饶有兴趣,也许是跟自己深受其害有关,她用心尽力,整日里跟随着师尊炼药攻毒,倒是长进飞快,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切脉问诊之功了。

转眼已至二月末,山中生活依然清净如常,虽然司徒咏灵知道找她的人依旧没有断过,却都是被师父派人给挡了回去,她才能有这般的清净。对此她也很是感激,不过既然已成为了浮云派的弟子,也就甘之如饴了。

可是白隐这几日却接到了一封信,他握着这封信面色凝重。那是自己的一位故交病重的消息,而他同此人情意深厚,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郁结伤感。

“师尊,出了什么事吗?”慕秋狄忍不住问道。他和司徒咏灵看着白隐的神色,脸上亦明显透出了担忧。

白隐略微抬了抬眼,目光却没有落在慕秋狄的身上,而是在咏灵的身上飘忽一瞬,却终归化作一声叹息,向两人摆了摆手,不愿多言。

下午时分,又有代理掌门魏光派人来浮云楼禀报情况了,说潇尧王东陵晈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几乎很是笃定司徒咏灵就在浮云山上,一定要派人上来搜寻,而浮云派自然不肯,于是潇尧王便拿出了皇帝赐给自己的令牌,开始用王权向他们施压并言辞交涉了。

白隐听罢冷哼一声愤愤的想着,最近来找寻司徒咏灵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显然浮云派已经被盯上了。这些人也真是有办法啊!竟然当真查到了这里。恐怕是因为之前自己的那个蠢徒弟慕秋狄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们顺藤摸瓜才找到了这里。如此一来,情况倒有些棘手了。浮云派一向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因此结下梁子倒是不妙。他抬眼看了看门外正在练剑的那两个人,心内却产生了一些联想。眼下的困境还是需要想办法解决的,不如,干脆就先将他们支开,再一一解决山下那些个不知轻重的家伙,也好让他们知晓我浮云派的厉害!

第二天,白隐就将慕秋狄和司徒咏灵两人叫到了跟前,对他们吩咐道:

“为师有一位故人,如今卧病在床。此人同为师相交匪浅,他此番病重,为师理应前去探望。可无奈门中事务繁杂,再加上为师如今已显老迈,想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是以便欲派遣你二人前去,替他送些药石补品,以聊表心意,你们可愿意啊?”

“师尊,这有何难?徒儿自当领命。”慕秋狄一听下山便满脸的喜色。如今因为司徒咏灵的事情,他自己也被外面那些人盯上了,因此也极少下山去了,这两个月来都闷坏了,是以简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而一旁的司徒咏灵虽然也拱手垂头声称不敢违令,但心下却有些疑惑。原本两个月来都不准他们下山的师父,如今却又一反常态,他此举定然是有什么深意吧!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迫使他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身为徒儿便要谨遵师命,她也没想着去过多的盘问。

“如此甚好,明日你二人便下山去吧!切记要乔装打扮一番,莫要被山下的人发现,惹出事端才好。”白隐继续交代。

“不知师尊让我们拜访探望的是何人?”咏灵开口询问。师尊本就是隐世高人,那么他的故交想必亦是位有名望之辈,而事先问问清楚,毕竟更为稳妥。

白隐望着她微一眯眸,却幽幽的道:

“他乃……淮南王东陵禄。”

司徒咏灵听罢一愣,却不期然的对上了白隐深邃的眼光,便惶惶垂下了头不再言语,心间却开始掀起了波澜。

“师尊,那他现在身在何处啊?”慕秋狄倒是无甚诧异,反正师尊认识的名门望族多了去了,他早已习惯,当下里就只关心两人的任务该如何完成了。

“数日后便是陛下的寿辰了,他此刻怕是早已入京了。因此,你们便到京城的淮南王府别院寻他就好。”白隐捋着胡须告知两人。淮南王的封地原本是在南阳郡的,可是因为皇帝的七十大寿将至,作为宗室皇亲又是重臣的他肯定会提前进京为皇帝贺寿,因此,现在去玄风城找他定然是不会错的。

想想自己的这位好友,也是个可怜之人。而白隐此次之所以派遣咏灵过去,一则是为了让她避开潇尧王的搜山行动;二则,淮南王的身体愈发不好,他想着倘若他看到了司徒咏灵,大约会好受一些吧!这也算是有个安慰。况且,他已经写信嘱咐了淮南王请其暂时庇护咏灵,而倘若咏灵有了他的庇护,那么就算是东陵晈,也不敢轻易去找他王叔的麻烦了。东陵晈毕竟是东风国内唯一正大光明寻找司徒咏灵的一批人,浮云派也不好随意得罪,但倘若解决了他,那么其余人等浮云派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啊?那我们此次是要入京啊!”慕秋狄听罢一脸的兴奋。东风国都城玄风城其实距离浮云镇并不远,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但是他却极少去往京城玄风,而此次是奉命下山,他毕竟少年心性,自然兴奋无比。

然而司徒咏灵却并没有他那般的兴奋,而是疑虑重重,满腹心事。但却依旧谨遵师命,同慕秋狄一道早早下去准备了,打算明日一早就带着药材礼品以及书信等物下山去。

第二日一早,慕秋狄和司徒咏灵两人果然按照原定计划出发了,并乔装打扮,咏灵依旧是穿了一身的男装,脸上也涂抹一番,腰间配着长剑,一副少年侠客的样子,才躲过了山下东陵晈的人马的巡查,开始往京都玄风城进发。

接连赶了两天的路,第三天因为要进京拜见贵人,所以骑马多有不便,两人便改换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玄风城的官道上,在外面赶车的慕秋狄倒是一脸的兴奋,可是车厢内的司徒咏灵却完全无心观赏这四国第一大城邦的繁华盛景,而是心内烦乱,很是不安。

眼见着淮南王府别院就要到了,她却愈发纠结起来。

淮南王东陵禄,如今已年近六十,他不仅是当今东风皇帝的亲弟弟,更是南襄公主的亲生父亲。而师尊此番让她前来送礼并面见他,是有何深意呢?临行前看师尊的眼神那般的深邃,显然是有意为之而不是无心所致,难不成,是师尊知道了什么吗?他揣测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查到了她被封为北月玄玑长公主的事实?倘若师尊真的接受了自己这一层的身份,那么淮南王就算得上是自己的外祖父了。是因此才命她前去探望的吗?又或许真实情况比这个还要复杂,也许是师尊在这个层面之上又有了另外的推论——但不管怎样,不管有什么样的可能性,她都不愿意面对。即便知道淮南王如今身体抱恙已然病重,她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胡乱的攀亲戚。姑且就认为她是冷血无情好了,南襄公主一事本来就是她不愿提及的痛处,就是因此才害得她不得不离开北辰昊昍而远走他乡。如今却又被师父有意无意间的把她往那个方向牵引,这岂不就是坐实了她同南襄公主的关系了吗?她根本不想承认!也不会相信的!想到这里,她掀开车帘对外面的慕秋狄道:

“阿狄,我身体有些不适,待会儿,你就自己去淮南王府送东西吧,我便不过去了,在城内找个客栈歇息片刻等你,可好?”她可不愿意同淮南王见面,而师尊也不算明着吩咐她必须同他相见,因此这么做也不算是违抗师命吧!

“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慕秋狄听罢扭过头来,一脸的担忧,难怪方才跟她讲话她都没有听到般的毫无回音,原来是身体不适啊!师父嘱托过让他好好照顾她的,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可全都是自己的责任,因此慕秋狄十分在意。

“额,是肚子……有点儿疼,休息下便好了,所以阿狄,待会儿你就自己去吧,不用管我。”咏灵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却无奈慕秋狄过分关心了,便连忙敷衍。

“额,不如我为你诊脉看看,先把你医好了再去送东西也不迟。”在慕秋狄的心目中咏灵可是放在第一位的,因此不愿妥协。他将马车赶到了一旁空旷处停下,便钻进了车厢想要查看咏灵的情况。

咏灵愣愕一瞬,心道竟然忘了眼前的慕秋狄就算是半个大夫了,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好了,可怎么骗过他啊?

“我,师兄,那个,是那个……不必看了,是女孩儿家的……小毛病。”咏灵咬牙,却偏过头来,躲着他的视线,也躲着他伸过来的手,神色扭捏脸上又有些羞赧的说道。

第276章 进京(二)

慕秋狄愣住了,虽然他的医术学了个半瓶水,可是基本的医理他还是懂的。此刻见咏灵这般的神态,脸颊上还有些羞红,他自然想到会是什么了。便止住了动作同时也住了口,脸上霎时也羞窘的一塌糊涂,于是连忙退回到了马车外,声音亦仓皇的道:

“如此,那,师妹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待会儿就到城内找个客栈。”可是这下子该怎么办呢?倘若是因为女孩子的生理问题而肚子疼,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啊!看样子她的确不能同他一起去送东西了。虽然慕秋狄也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客栈里,但是,他也不可能陪着她等过几天之后再去送东西,如此就耽搁了行程了。因此,也只得同意了她的说法,到了城内找了家客栈安排她住下,便打算自己去送了。

不过,临走之前慕秋狄还是贴心的为咏灵配了几服调经的药,并且一脸大红的端在她的面前,嘱咐她喝下,并交代自己待会就自行去淮南王府走一趟了。

咏灵笑笑朝他点头:

“阿狄,谢谢,真是辛苦你了。你早去早回,我先在这里等着你。”

她每次认真说出来的话总是能让他感到温暖,就如同蜜蜂采了花秘落在心头般的,甜丝丝的。慕秋狄背过了身子暗暗一笑,便为她关上了房门去了。

“那你一定要小心一些,在这里也注意安全,切勿跑远了。”他还是不放心,又扭过头来交代,收到咏灵的首肯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了。

……

此刻目送慕秋狄走出去的,隐藏在暗处的还有一拨人。只见一名手下对着那头目说道:

“呵呵,这下好了,那个妖女落单了!本来有那人在我们便很难下手,如今倒好了,她自己支开了帮手,那就休怪我等无情了!”

头目双目一眯,唇角勾笑,暗自称是,便摆手下令了。

……

司徒咏灵正在客栈房间内闭目养神,却突然闻到一股异香传来。因为毕竟在浮云派待了那么些时日,对药毒之流颇为敏锐,便立即警觉出不对劲来,于是屏住呼吸,赶紧披上了衣服,拿上灵凰剑便开门走了出去。

方才那香味很显然是迷香,看来,这个客栈已经被人盯上了!真是倒霉,前脚慕秋狄才刚走,那伙人就追过来了,动作还真不是一般的快!这下她倒是真好奇师父为何会派他们下山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跟慕秋狄一道去淮南王府呢!如今自己落单了,她可没信心能对付那些杀手。但眼下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只得另寻计策。

她先是走出了客栈,往人多的地方行去,打算甩开身后那些人的追踪。

这时候才算是首次见识到了这座玄风城的繁华,当真不愧为四国第一大城邦。尤其是此刻东风皇帝即将做寿,街道上张灯结彩,红绸翻飞,热闹非凡,简直比过年还要喜庆。

这条路正是城内的主街,而这些时日因为东风皇帝的寿辰,各国以及各地的使者亲贵们纷纷赶往京城献送贺礼,所以经常是人来马往,络绎不绝。此刻,人群中也不断的传来吵嚷之声:

“快瞧瞧,那是西花国的使臣队伍,领头的一人好威风啊!”

“快看,南雪国的送礼车队也到了!”

“听说,北月国的使臣这次也来了,我们东风国的面子可真是大啊!”

今日恐怕是各国使臣齐聚的日子,咏灵听着这些人云亦云,顿时觉得心内惶惶。抬目瞧着路中央的各色人马,还有围拢在身边的人群,暗道竟然大街上也不是个安全的所在,真是不幸!抬目间,居然真的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骇的她心头一惊,连忙转过了身子,逆着人群想要落荒而逃。

心如擂鼓,敲打不停,震骇万千。假如自己没有看错的话,那么,莫不是……他真的来了吧!想到此,她咬牙,再也不敢停下,脚步飞快的就往人迹稀少的地方行去。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他发现,不能被他发现!于是也顾不得跑去了哪里,总之就是离城区越远越好,离那群人越远越好!

终于身边的人开始少起来了,显然是已经离开了主城区,但咏灵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从头顶就扫下一阵劲风。她跟随着师父和慕秋狄两人学习了两个月的功夫自然不是盖的,说时迟那时快,她立即抽出长剑,就向上挥了出去,果然听见了刀剑鸣响,真的有人偷袭而来!于是一瞬间,转目四顾就发现身边多出来了十几名黑衣人,她暗道不好,大约是隐藏在客栈的那几名歹徒,如今也跟上来了!而没有慕秋狄在一旁相护,她一人应战,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这下糟糕了!

那些人互相对了下眼色,显然也知道了她的窘境,便不再废话,在头目一声令下之后便对她挥刀相向,打算即刻解决了她。

咏灵倏然眸子一凛,却突然扬手对着那群人撒出一道白色粉末,而她自己却顷刻屏住呼吸,趁着那些人瞬间大乱,她便借机逃跑,飞速狂奔而去。

那是一种气味刺鼻的粉末,吸入之后便会身体发痒并浑身乏力,也多亏了这几个月对药毒的研究,这些小把戏她倒是可以随身携带着。不过,那群人毕竟人多势众,有眼色的也已经在瞬间屏住了呼吸,因此也没有几个人中招,而头目等另外几人反应过来,便开始命人去追。咏灵毕竟是个小女子,速度哪里够快?不多时就被追上了,那几个人从空中飞掠而下,瞬间就将剑芒扫向了她。

咏灵挥剑相向,同对方拼杀起来,然而还没对上两下子就被一股力道给震退了几步。对方的武艺高强,绝非她可以匹敌的。想到此,她心急如焚,一边后退一边应对接下来的剑光,却又被一下子掀翻在地,紧接着一道寒芒扫过,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大胆狂徒,找死!”一声有些耳熟的大喝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刹那的尖叫与血光,咏灵睁开眼睛一瞧,立即傻愣住了,竟是方才将剑挥向她的那人,如今已经脑袋搬家,样子颇为骇人,那鲜血溅了她满身。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场中突发的状况,便被一阵劲风带起。竟是有一人迅速席卷了她的身子,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腰肢后旋身飞起将她带离了场中,并且在一处空旷处停下。来不及看向身后场中传来的成片刀剑争鸣以及杀伐之声,咏灵的眼前便只剩下了那一张熟悉的脸庞,以及他满目的担忧和惊喜。

第277章 齐聚东风(一)

“小丫头,你怎样了?有没有伤到?”司徒昭远惊慌的声音传来,即使她化妆成了这个样子,他仍旧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因为那双篆刻在心底的眸子,他至死都不会忘记。所以才急匆匆的追过来,幸好及时赶至,否则,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而咏灵看到他的一刹那,眼里居然有一股胀热,想哭的冲动。多日未见,他仍旧是她记忆中的哥哥,那个一直守护她,照顾她的哥哥。真的想抱住他大哭一场,可却又突然想起了这一切的缘由。她默默的看着他,眼神中是一片复杂。生辰宴之上的那些事,终究是恨不起来的吧,但是却无法原谅,毕竟,他伤的她那么深啊!于是狠心的扭转头,并且推开了他。抿紧了唇,大踏步的向前想要离开。尽管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却也是不知道该拿何种表情去面对他。

“灵儿!”昭远果然立即就抓住了她,并且伸过去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口气温软的道:

“果真在生我的气吗?”

咏灵听他此说只想冷笑,却也不愿意同他讲话,只这么僵持着,挣了挣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司徒昭远当然不会放开她,甚至开始低笑着哄她道:

“好啦,别生气啦,你都离开我这么多天,也算是惩罚我了。”他笑容温润,眼睛里都是喜悦,说着更作势想要抱住她,司徒咏灵哪里看不出他的意图,便狠下心来猛然举剑隔开了他的手,迫他退开了好几步。然而看到他愣怔的神情,她又觉得有些不忍,却也不愿再上前了,而是转过了身子,一副不想跟他讲话的样子。

她的这个举动让昭远果然是有些受伤的,不过不待他继续做什么,就有一名手下跑过来对他道:

“大人,已全部拿下,该如何处理?”竟然是方才刺杀咏灵的那些人,如今已经被司徒昭远带来的人全部解决了,手下前来请示他该怎么善后。

“留下一两个活口(河蟹)交给潇尧王吧,剩下的,格杀勿论!”他轻声的对手下交代,容色狠厉。

司徒咏灵虽然离得较远,却听到了这句话,她转过头来,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的脸,却见他面上的狠辣几乎一闪而过。咏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闭口不言。埋怨他太过心狠手辣吗?那些人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救她,如今还能多说什么?想到此,她顿了顿,又待往前走去。

“站住!你去哪儿?”昭远果然又追了上来,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臂。方才她拿剑挡开他的那个动作有些伤了他的感情,是以当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影了。

咏灵仍旧是不愿意看他,也不理他,而是兀自在思索着什么。然而见她无动于衷,终究是司徒昭远先软了下来,又对她陪起了笑脸道:

“别闹了,好吗?跟我回家吧!”

司徒咏灵知道他此番前来很大的目的就是要带她回家,而如今再说什么反驳的话也无济于事,便张了张嘴,踌躇良久后才道:

“我有东西落在了客栈,要先回去取出来。”

昭远微一眯眸,有些迟疑地道:“我叫人去取出来便可,你告诉我是什么东西?”他一边说,一边离得她更近些,似是想要看清楚她脸上的神色。

咏灵有些不适的别过了头道:

“别人不知道放在哪里,你就陪我去取吧!”她知道昭远是绝不可能再放她一个人回去了,因此只得退而求其次。

司徒昭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道:“好,我们现在就去取。”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他也不愿意得罪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手下们找来了一辆马车,司徒昭远便带着司徒咏灵坐在了车内,就命人往先前所住的客栈行去了。

车厢内,司徒咏灵仍旧是将脑袋别向一边,一副不愿意同他说话的样子。司徒昭远很是无奈,一直在注视着她的侧脸轻笑。虽然如今那张脸上被涂抹的黑黝黝的,他仍旧是觉得可爱。且一只手一直握着她的手,无论她怎么挣都挣不开。

“灵儿,别生气了好吗?”昭远又开始对她说好话请求原谅了。

“哥哥错了,你原谅我好吗?今后,我会好好的补偿你的。”

咏灵依旧不为所动,昭远却将她拉离得更近了一些道:

“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吗?你都不知道心疼一下我吗?”他将她的手拉向胸口,迫她感受自己的心跳。

司徒咏灵察觉到他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脏也猛地跳了一下,不禁抬眼看他,果然看清他瞳眸中满溢的情意,她的胸中突然涌起惊涛骇浪,再也不能平静。

是啊,他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也就是因为那些情意,才迫使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这究竟是怎样的孽缘啊?!而如今,师尊也要她来见淮南王,这一切都这般纷乱,简直让人情何以堪?!上苍,你让我承受的,也未免太多了!

想到此,有一丝委屈袭上心头,眼眶立时胀热了,豆大的泪珠开始滚落下来,打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几乎烫热了昭远的手。

“灵儿,不哭。”他胡乱的为她擦着泪,心疼的将她揽在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脊,就如同在哄一个小孩子。

司徒咏灵在他怀中泣不成声,却也并没有推开他。尽管告诉自己要恨他,可是却有些恨不起来,他的怀抱依然这样温暖,他依然对自己这般的相护,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他仍旧是那个陪伴着自己成长了十五年的哥哥!

她不知道这眼泪到底是为谁而流,似乎有他在,她就总想要流泪;她的脆弱无依,似乎只有在他的面前,才能安全的尽情表露。

司徒昭远心疼的为她抿去眼泪,尽管亦为她的泪水而伤感,但此刻她却在自己的怀中,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内早已喜不自禁了,多年以来的夙愿几乎就要成真了!而今,再也没有人挡在两人的面前,他马上就要带她回到南雪,再也不让她离开他了!

但是咏灵心里却存了另外的心思,她可从来没想着要同他一起回家,之所以对他说要回客栈取东西,便是她估摸着时间慕秋狄也该从淮南王府送东西回来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回客栈找她的,而倘若有慕秋狄在,他便多了一线逃脱的希望。

她心有旁骛,倒是忽略了司徒昭远接下来的动作,他正在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上,又拿嘴唇轻轻的碰触她的鼻尖、脸颊、唇角,直至咏灵意识到了脸上的温热,立即如临大敌般的推开了他。虽然昭远很是受伤,但想到她就在身边,自己想要的一切不久后就能够实现,便也不在意眼前这一些些的拒绝了,而是回给了她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意。也恰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人禀报说,客栈到了。

慕秋狄果然早就回到客栈了。因为他时刻惦记着咏灵身体不舒服,所以比先前预计的还要提前就回来了,可却发现她没有在客栈的房间里,他立即惊出了一头冷汗,正待出去寻找她,便在楼上看到了楼下门口正和一群人一同进来的司徒咏灵。他立即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为首的一人拉着她的手一起上楼的身影,他的心脏几乎霎时一阵揪紧。而见跟在他身后的司徒咏灵也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前面那男人又是一副俊逸翩然的姿态,他的脸色几乎是有些苍白,原本想要冲上去质问和大骂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定定的注视着楼下那两个人影,不知不觉间握紧的双拳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司徒昭远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咏灵,因此就算是去客栈房间取东西也是牵着她的手上楼的,对此咏灵很是无奈,却也拒绝不了他。但是在抬头的一刹那,她却看到了楼上回廊间正在注视着她的慕秋狄,心间顿时一喜,便也朝他投去了暗示的目光。

然而此刻的慕秋狄哪里收得到她的暗示?他可是只顾得上自己心间那莫名的的失落与愤怒了!

两人终于来到了楼上,这时候慕秋狄正是站在房间门口,并且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司徒咏灵趁机甩开司徒昭远的手跑了过去,迅速的躲到了慕秋狄的身后。

昭远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的瞪大了眼睛,正待开口询问,却注意到眼前的少年一身黑衣,却显得干练非常,肤色虽然有些黝黑,但却是眼光灼灼,英姿飒爽。他眯着眸子紧盯了他几眼,又看到自己的妹妹紧紧的躲在他的背后,于是瞬间了然两人熟识的关系,暗道她身边的苍蝇也未免太多了!脸上不悦间,正待走过去将她拉回来,却被慕秋狄瞬间举剑隔开了脚步。

“阿狄,快想办法带我走!”此刻,司徒咏灵躲在慕秋狄的身后对他轻声道,并且拿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第278章 齐聚东风(二)

慕秋狄本来心里就有火气,听她这么说,眸珠转动了两下,不由分说立即抽出长剑,大手一挥,集结了周身全部的气力与功力,倏然一把劈向了司徒昭远面前的栏杆,顿时间二楼的栏杆碎裂开来,断开了一截并往一楼掉了下去,整排栏杆瞬间被他劈开了一道口子。他却一刻不停的又连劈数剑,招招都是对准司徒昭远。司徒昭远愣怔之间只顾躲闪,却忘记了出手招架,堪堪被他从栏杆上的那道缺口给逼了下去,他身子一个趔趄,便从二楼直接跌向了一楼。

“哥哥!”咏灵大惊,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忍不住开口唤他,再怎么恨他,她也看不得他有危险啊!因此就想冲过去抓住他,然而却被慕秋狄拦住了脚步,沉声对她道:

“你还想不想走了?!”

司徒咏灵愣怔片刻,这时候司徒昭远也已回过了神,在坠落的过程中及时的施展轻功,翻了个跟头后便稳稳的落在了一楼的地面。而咏灵见他没事,松了口气终于回神对慕秋狄道:“走!”

慕秋狄收到口令,便伸臂箍紧她的腰肢,三两步退回到房间里,而后一掌劈开了窗户后便带着她从窗边跃了出去,两人落地后他又赶紧拉着咏灵急速的往人群中飞奔而去。

这时候司徒昭远带来的人已经有一部分追到了楼上,看到两人跳窗而逃便指示着剩下的人等去追,而昭远也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咬牙怒喝一句:“该死的!灵儿,你竟然骗我!”便也马不停蹄的追了出去。可是他们从前门出来,追到后门窗下,又哪里还能看得到两人的影子?他愤恨的拔剑乱挥一通,便对身后众人道:

“给我搜!去禀报潇尧王,告知他封锁全城,全力缉捕!”他咬牙切齿,眸中全是不敢置信。方才的那人武艺高强,轻功卓著,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司徒咏灵为何一定要回来取东西了。可是,即便这样,灵儿,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但是你又为什么一定要逃?甚至还同别的男人一道?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太伤我的心了!

……

这边厢慕秋狄拉着司徒咏灵拼命逃窜,跑了不多时咏灵的力气就已经用光了。两人躲在一处窄巷里呼哧呼哧直喘气。

“阿狄,我,我跑不动了!”咏灵一脸颓然的蹲在了地上,累的满头大汗,气息不稳。

“你真是没用,他们就要追过来了!”慕秋狄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即便他功夫再好,也抵不过人多势众,更何况,他看方才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功夫也是不弱的。所以眼下仍旧是不安全的,当然还得逃,逃得越远越好!他一边说一边瞧着四周,果然看到巷子口有一群兵士样的人正在巡逻。

“不好,快藏起来!”说着,慕秋狄就揽住司徒咏灵的腰肢跃入了旁边的一处院子里,也幸好这个院子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要不然这样擅闯别人家,恐怕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不过他们方才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前面巡逻的人,此刻听着墙外的声音判断那些人应该是正在往这边过来。两个人蹲在墙跟下大气也不敢出,而墙外成队的官兵也已集结了过来。

“头儿,我方才看到他们正是在这边,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有一名士兵的声音传来。

两个人屏气敛息的专心听着,司徒咏灵的脑中却在飞速的思考,这些兵士显然是潇尧王派来的,没想到他竟然帮哥哥到这种地步,那么现在肯定是全城戒严了,他们可如何能逃得出去啊?!她拿眼神无奈的望望慕秋狄,也对他传递出了麻烦的信号。

“那就严密把守这条巷子,挨家挨户的给我搜!一只麻雀也不准飞出去!”显然是那群士兵的头目发话了。

“属下遵命!”紧接着就听到错乱的脚步声和刀剑衣料等的摩擦声,咏灵的脸色也更显得焦虑紧张了。

“灵儿,干脆我去引开他们,你先走!”慕秋狄突然正色道。他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外面有那么多人,他也不可能大开杀戒,因为一旦打起来肯定会引来更多的人,倒不如自己出去引开他们先让咏灵逃走得了。

“啊?那怎么行?”司徒咏灵一听就出声反对。

“他们反正也不是来找我的,就算抓到了我也不会怎么样的。”听方才咏灵对那人的称呼,竟然是她的哥哥吗?可是那样的表情,实在是很怪异,不过眼下当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但显然那人的目的只是司徒咏灵,因此慕秋狄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更何况,他们也抓不住我的。”慕秋狄挤了挤眼睛对她露出一抹傲娇的笑容,继续交代道:

“你待会儿就从后门悄悄的溜出去,随后我们就在城门处的茶肆会合,然后再一起回浮云山,怎么样?”他好似突然间变得聪明了起来,竟然想出了这个办法。

咏灵听他说的也算有道理,便有些踟蹰了,正待开口再说些什么,慕秋狄却突然一笑抢先道:

“要不,我们俩,干脆就再换一下衣服?”貌似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啊!却只不过,上次是被钱财逼迫的,而这次,他可是心甘情愿的,不收钱呢!

咏灵抬目瞪着他,随后就噗嗤笑出声来,显然是两人都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却见慕秋狄亦是红着脸笑了,但下一秒竟真的低下头来开始解自己的外衫。

“你还真换啊?!”司徒咏灵瞧着他的动作不由咋舌,他还真是说一不二,本以为只是在开玩笑呢!

“当然了!废话少说,他们马上就搜过来了,你快点儿!”慕秋狄没好气的催促着。

司徒咏灵抿抿唇咽了下口水,心道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她不乐意被哥哥找到!于是也别扭的解下了自己的外衫。

这下子慕秋狄也顾不得关注她那扭捏的动作了,而是一把拉过她的衣服披在了身上,同时也将自己的衣服顺手扔给了她,胡乱的穿上之后,便拍了怕她的肩膀道:

“记住,灵儿,逃出之后就到城门口的茶肆等我!”说罢,他就倏忽一下飞身到了墙头上,朝那群人张望了一眼,而后一跃便跳了下去。

第279章 齐聚东风(三)

“记住,灵儿,逃出之后就到城门口的茶肆等我!”说罢,他就倏忽一下飞身到了墙头上,朝那群人张望了一眼,而后一跃便跳了下去。

虽然开春了,但天气依旧寒冷,所以穿的衣衫本来就宽大,且司徒咏灵本身穿的就是男装,因此套在慕秋狄的身上也还算勉强,虽然不太合身,便远远的做障眼法也算可行的。而那群士兵见突然有个人跳了出来,当然奋起直追。又见那人身姿灵巧,速度极快,穿的衣服也颇为熟悉,自然更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一窝蜂的便全都冲过去追他了。

余下的司徒咏灵,也瞬间打点好了自己,猫着身子向后门行去,打算趁机开溜。

这边厢的司徒昭远其实早已听到奏报来到了这条小巷附近,同时他也看到了有一人逃窜出去,身上穿的正是咏灵之前的衣服。这倒是让他愣怔了一瞬,不过片刻后就眯起了眸子,嘴角勾起了一道冰冷的弧度,也不阻止那群人追出去,甚至还鼓动自己身边的侍卫们也上前去追了。他想方才的那名少年武艺非凡,恐怕这么些人仍旧不是敌手。但他自己却不紧不慢的没有上前,而是独自一人跳入了方才那人逃离的小院儿中,并堂而皇之的往后门走去。

司徒咏灵刚走出后门没多久,唇角还不待咧开一丝笑容,就觉得后颈突然一紧,背后的衣服被人一把给提了起来,被迫止住了脚步。

“你还要逃到哪里?”一声大喝传来,她被往后拉拽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她惊慌失措的扭头望过去,正看见司徒昭远横眉怒目的一张脸。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吃惊的简直要晕过去。

“我再不会被你骗了!你这个坏丫头!”司徒昭远咬牙切齿,仍旧是保持着揪住她颈后衣衫的动作,口气也是冰冷愤恨,看来是真被她方才的骗局给气的不轻。

“跟我回去!瞧瞧你,穿成什么样子?!”他就真的如同教训自家小妹般的,拎着她毫不客气的就往前拖拽。她还敢穿别的男人的衣服?还敢作弄他?真是岂有此理?!

“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快放开!”咏灵开始不顾形象的对他拳打脚踢起来,司徒昭远腾出一只手来制住她的两手,却也是被她弄的烦不胜烦。

“乖灵儿,听话,这么多人看着呢!”虽然后门的这条路还算僻静,但依然有一两个路人对他们的行为指指点点。而昭远看到这种情况,不觉面上燥热,只得好言的哄劝她。

“你住口!走开!我不跟你回去,快放开我!”咏灵不依不饶,依旧对他拳脚相向,胡乱挣扎。她知道这下子他有了防备,她要逃肯定就更困难了,因此更加不遗余力的反抗。

“灵儿,快住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司徒咏灵毕竟在浮云山上练了几个月的功夫,因此当下里可比之前小绵羊的姿态难缠多了。让昭远简直有些无计可施,又不能对她用强,因此只得拿出哥哥的架势威胁她。谁知咏灵不管不顾,依然想要挣脱他。他真是怒不可遏了,一把抱起再一次的将她抛甩在了肩上,打算就这么扛着回去。

“呀啊!你快放开我!做什么?赶快放我下来啊!”竟然又来这套!司徒咏灵满脸愤怒的羞红,同时头朝下的用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双腿亦在不老实的挣扎着。

这下子昭远也顾不得旁人的侧目与指指点点了,就这么铁了心的扛着她,大踏步的往前行去。

正要迈出小巷,却突然间从头顶窜出几个蒙面人来,二话不说就上前开打。司徒昭远眸子一惊,便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招架。可无奈司徒咏灵还被他扛在肩上,无论如何也太过受制,而那些人约有十来个,个个招式狠厉,他不得已只得先将咏灵放下,并护在身后,自己挡在她面前全力迎敌。

“慢着!你们是些什么人?!”昭远一边对阵一边喝问,这里可是东风国,他不记得在这里也有仇敌。而莫名其妙的被袭击,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但是那些人却并不回答他,只是一味地朝他攻袭过来,丝毫不留余地。

而司徒咏灵虽然也对当下的情形很是不解,思索着难不成这群人是北月皇后派来的吗?方才不是被哥哥歼灭了吗?眼下这可是东风国都的中心城区,他们这样行事也未免太大胆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又被人一把提了起来,只见是为首的那名蒙面人暂时放弃了进攻司徒昭远,转而一把抓过了她,随后蒙面之上暴露出来的眸子眯了一眯,似乎带上了邪气的笑意,便揽着她提气飞起,迅速的往别处逃离而去。

“灵儿!”司徒昭远见势大惊,心道原来对方的目的竟然是她!但这群人又是什么来头?今日还有完没完了?这东风都城内竟然允许出现这么多的歹徒,这可是在皇帝寿宴期间,潇尧王奉皇命守卫京都,他这是怎么管的啊?他简直有些炸毛了,却无奈那头目虽然将咏灵掳走了,可是他那一群手下却是将他团团围住,全力拼杀开来,显然是为了阻止他前去营救。

真是糟糕透顶,因为他也想将方才帮助咏灵的那名少年剑客抓到手,所以便没有阻止那些兵士和自己的护卫们,反倒现在落了单,被乘人之危了!他怒上心头,抽出长剑拼尽全力在包围圈內斩开了一道缺口,随后便提气飞掠而去——他必须要追回妹妹!

而此刻被人劫掠的司徒咏灵正一脸惊魂甫定的望着那扣住自己的蒙面人,他在带着她飞窜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到了一处隐秘的所在,那人就伸手解开了自己蒙面的黑巾,露出了本来面目,并看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西林大哥?!”司徒咏灵的嗓音简直拔高了八度,指着他不知该有什么表情了。眼前那笑靥如花的美男子,不正是西花靖熙王西林铭綦吗?!他难不成也来给东风皇帝贺寿吗?而且现在还从哥哥的手中劫持了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280章 齐聚东风(四)

“哈哈,灵儿,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啊?”西林铭綦握住她的手满脸的笑意,眸子內也是充满惊喜。他一直派人尾随着司徒昭远,没想到这招儿还真是管用,今日的确就找到了司徒咏灵,而方才正好是司徒昭远一人落单,这样的好机会他又怎能不把握住?于是便将咏灵给抢了过来。

“竟然是你啊西林大哥?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啊?!”咏灵甩开他的手,当下里却没有他那般的好心情,而是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晰。本来情况就已经够复杂的了,他怎么也要来掺上一脚啊?!

“哼哼,我可不是来凑热闹,我可是真心要找你的。况且,你方才不是求救来着吗?你不是也不想跟司徒昭远回去吗?”西林铭綦双手交叉在胸前对她反驳,言下之意是,我顺从你的意愿救了你,相当于挽救你于水火之中,你自然应该要感谢我啊!

“我——”咏灵简直有些无语,却无奈的再开口道:

“好吧好吧,如此说来,你就好人做到底,送我到城门口吧!”她双手叉腰对他提出了要求。

“去城门口做什么?”西林铭綦有些诧异的问,同时继续道:

“灵儿,我还要在这玄风城內待上几天,你就先跟我回到驿馆,我保证你哥哥找不到你,几天之后我就带你回西花。”他此次是作为使臣来给东风皇帝贺寿的,自然要等到寿辰结束之后才能回去。

“什么跟什么呀?!我才不要跟你去什么西花!”咏灵简直是解释无力了,这些人的脑子都是有问题的吧,为什么他们总是想随意决定自己的去处呢?她有自己的意愿的好吗?!

“哼哼!那你还能去哪儿啊?更何况,我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便不会再让你在这世间随意飘荡了。”西林铭綦的眸子冷了冷,语气却异常的坚定。在他看来,咏灵如今也无处可去了,而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在他国飘零算怎么回事?不止说不过去还危险重重,所以,跟他一起回西花才是唯一的出路,也是人间正途啊!

咏灵简直无语,瞪大了眸珠愣怔片刻,便决定不再理他了,而是自顾自的扭头就走。可西林铭綦见状又哪里肯放她离开?当然是三两步便追了上去,不过不待他向她喝问,便察觉到身后有了动静,他扭头一看,脸色一变,立即上前抓住她的手道:

“快走,司徒昭远追过来了!”于是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快速的往前飞奔开来。

司徒咏灵回头望过去,见果然是哥哥追上来了,于是也不多说,便任由他拉着狂奔了起来。的确,比起被司徒昭远追上,她还是宁愿先跟着西林铭綦。

“站住!灵儿,你回来!”司徒昭远在两人的身后大喊,而这时候西林铭綦的那些手下们也跑在他的后面急追,而在另外的方向,潇尧王派来的那些人和昭远的几个贴身护卫也察觉到了动静追了过来,场面顿时颇为混乱壮观。

“西林大哥,我们,我们要往哪里跑啊?”咏灵渐渐的体力不支,禁不住的就向身边的人征求意见了。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他定然追不上的!”西林铭綦拉着她脚下不停,目不斜视,但唇角却勾起了一道自信的弧度。

玄风城内有一口碧泊湖,就在离此地不远处。如今正是春日,游湖者众,两人此刻就是往那湖边跑去。不多时,果然见到了湖光水色,岸边还正好停泊着几艘游船,周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是两人突然冲了过去,倒是在人群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而紧接着身后又有好几队人的追踪,那场面就更加混乱了,瞬间就听到人群中发出了尖叫之声。大家分明没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却看到有官兵以及刺客模样的人跑过来,当然会受到惊吓了。而西林铭綦却丝毫不为所动,拉着咏灵就要跳到最近的一艘船上。这船,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也有人站在船头上招呼。可是司徒咏灵当下却产生了犹豫,这条水路,也不知道是通往何处。既然是西林铭綦早已经准备好的,那就定然会去到一个隐秘的所在,她在踌躇着究竟要不要跟他登船。

“灵儿,站住,快回来!”身后又传来司徒昭远的喝喊声,两人回头望去,只见昭远带着众官兵以及侍卫们就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并且越来越近了。

“还犹豫什么?快上船啊!他就要追过来了!”西林铭綦开始催促咏灵,并且推了她一把。

“灵儿,别跟他走,别听他的,你快回来!”这时候司徒昭远显然已经认出了她的身边是西林铭綦,而方才的那批黑衣蒙面人也自然是西林铭綦搞的鬼。当下联想到这口碧泊湖的对岸接通了运河,此一去航程可就远了!而眼下又是顺风,他可不敢保证能够追的上!因此急不可耐的对着咏灵吆喝劝阻。

司徒咏灵望望他,又回头望望那湖面,咬咬牙便做出了选择,转过头来纵身一跃便跳上了那艘船,而西林铭綦也随后登上。船夫得到他的授意立即起锚开动,不多时便划出了好远。这时候船舱里也已经走出来几名侍卫纷纷围拢在了两人的身边,西林铭綦站在船头,开始扬起笑脸看向了此刻已到达岸边的司徒昭远,并对他挑眉炫耀了起来。

船桨滑动,水波重重,风帆扬起,很快的就同岸边拉开了距离。

这时候司徒昭远同身后的军士们都追了过来,纷纷站在岸上望着那艘越来越远的船只,相顾无语。不知是谁大胆的开口问道:

“大人,如今该怎么办?”现在再去弄条船肯定也追不上了,他们当然不知道该当如何。

司徒昭远沉默不语,双眼却几近喷火的盯着湖面船上那两人的身影,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西林铭綦,你一定会后悔今天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你绝对会为此而付出代价的!

他暗暗发誓,却转过了身子对那些兵士道:“先去回禀潇尧王吧!”

西林铭綦此次肯定也是来参加皇帝寿宴的,那么他就必然会再次出现。虽然作为使臣他不便对他做出什么不轨之举,但也有的是方法让他说出咏灵的所在,所以今日,只得先作罢了!不过灵儿,你是当真要跟着他走吗?这简直是不合情理,看来,你是无论跟谁都不愿意跟我回去了!

……

这边厢,司徒咏灵察觉这艘船果然是西林铭綦早已备下的,不但速度极快,且船上各式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十几名护卫连带着婢女们,她暗道看来是将行程都计划好了。但自己,当真要听从他的计划吗?

“灵儿,你为何那般的表情啊?如今逃脱了你哥哥,你不感到高兴吗?再来,就算是欣赏这湖光春景,也总该笑一笑吧!你瞧,多美呀!”西林铭綦走到她身侧,看着她一脸的沉闷,便想要逗乐她。

咏灵别过了头去,没有接话,似是无心同他笑闹。

“那,你总要关心下我要去哪里吧?难不成,如此的相信我,就不怕,我会把你给卖了吗?嘿嘿!”西林铭綦依旧一脸痞气,开始笑嘻嘻的玩笑恐吓她。

咏灵这次却回给了他一丝笑,却是有些轻蔑和冷然,倒是令他有些不解,怎么这个笑容,好像颇有深意啊!

“灵儿,你莫不是,还想着什么别的吧?!”西林铭綦有些不确定的问她。

“我没想什么,那你就说说吧!你打算把我送到哪里啊?”司徒咏灵几乎有些不以为意的问他道。

西林铭綦张了张嘴,然而看到她这副表情,却有些不想说了。

他原本计划着经运河,沿水路南下,便会来到一座虞凰城,而那里有他的一处秘密别院,他就打算将咏灵藏匿在那里几日,等寿宴结束后就同她会合而后一道返回西花国。但看她现在如此的淡然,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就总觉得这小丫头心里藏着什么事情,他就莫名的有了许多的不安。

司徒咏灵其实倒是听说过这口碧泊湖的,它的对岸连接着京广大运河,这也是东风国的一大惊世创举。此运河连通南北水道,实在是东风国内极为重要的水路了。而连接运河的湖口处,是天然的港湾,自然停泊着许多的船只,也是停顿补给和物品中转之处,自然人员杂乱,关卡众多。而那里,便是她的机会所在了!

很快的,天色暗了下来,西林铭綦贴心的唤侍女们送上来了一些点心和茶水等供咏灵享用。咏灵也不推脱,很随意的吃下了几块,又喝下了几盏茶,便算是把自己给喂饱了。如今,她可是必须要保持充足的体力呀!

终于,船开到了湖口的码头处,便停了下来接受进入运河段的查验。在这里查验过后,其实西林铭綦也是需要下船的,毕竟,他还得赶回城内准备参加皇帝的寿宴,因此,便打算跟咏灵简单的话别了。而司徒咏灵也很是配合,并没有露出什么反对的表情,而是也对他说了些保重等你云云,西林铭綦便放心的下船换了另一艘小船,就打算折回去了。而这艘大船上被他留下了大半的侍卫和几名侍女来照顾咏灵,他于是对着咏灵摆摆手,便命令开船了。

第281章 齐聚东风(五)

而这边厢,司徒咏灵所在的这艘大船也很快的通过了查验,打算改道运河南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趁着众人不注意,一个闪身便跃下了船舷,整个人跳入了湖中。这时候仅有一名端着茶盏的婢女看到了这一幕,她立即出声尖叫开来,甚至吓得手上的托盘都扔了。而那些侍卫们听到喊声,巡视了一圈也自然发现咏灵不见了,大惊之下看到那婢女正用手指着湖面,他们便往湖面瞧去,却哪里还有司徒咏灵的身影?!

“姑娘她,真的跳下去了!方才,我,我亲眼看到的!”那婢女惊慌失措的解释,尽管众侍卫们都不敢置信,可是如今司徒咏灵的确在船上消失不见了,也就只能相信她所说的了。于是领头的侍卫便开始命令停船,让众人往水下去寻找了。但是,湖面茫茫,平静无波,哪里还能见到人的影子啊?!

而这边厢走出去不远的西林铭綦意外的回头,也发现了那艘大船上的不妥。他见船已抛锚,上面却人声嘈杂,像是乱成了一团,侍卫和婢女们影影绰绰来来回回的不知在忙些什么,便知事情不妙了,于是立即叫人调头,重又往那艘船开了过去。

……

这边厢临近湖岸的船只停泊处,在两只船身夹缝的浅水中,此刻却突然冒出来一个湿漉漉的头颅来,那正是司徒咏灵!她一下子浮出了水面,大力的吸了几口气,同时拿手抹干自己头上脸上的水花,便咧嘴笑了。

“西林大哥,你并不知道,我会水性吧!嘿嘿!”她暗自道一声,便悄悄的摸索着那一排船只,不声不响的游到了一个不显眼的拐角处,才悄悄爬上了岸。

咏灵其实是会水性的,这也是小时候昭远教的。所以,她才敢轻易的跟着西林铭綦上船来,就打算等到了湖口码头嘈杂之处下水,而后浑水摸鱼,隐藏行迹借机逃走呢!

上了岸之后,虽然身上湿漉漉的又冷又难过,可想想也总比被西林铭綦带往西花国强吧!因此,她便强忍着不适并借着夜色快步的往前行去。她要去找慕秋狄,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被抓住的,因此他定然是早早的就在城门口等着她了。而如今,她只需要找到一匹马来,趁着夜色赶往城门口同他会合就好。

毕竟是湖口码头,自然有贩马的商人,于是不多时,咏灵便顺遂心意的买到了一匹马。这也多亏了身上那湿漉漉的慕秋狄的衣服。他这个守财奴,定然是随身携带着钱财的,而且将银两都放在了衣服內特意绣上的贴身的口袋中,这个口袋可是扎口型的,所以无论你怎么跑跳钱物都不会掉落下来,也亏得他这般贪财之人才能够想得到吧!咏灵一边笑,一边策马在夜色中狂奔。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赶到了城门口。到了那间茶肆,果然就看到慕秋狄正神色慌张的在等着她!

她在外面朝他招招手,两人便对上了视线,慕秋狄就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弄的这般狼狈啊?你浑身都湿透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他一眼看到她便冲了过去,眼睛里原本满是惊喜,可看清她的样子后又换成了浓重的担忧。他可是在这里等了她大半天了,却不想她竟然变成了这副落汤鸡的样子。如今天气还是很冷的,他赶紧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手忙脚乱的给她披上。而咏灵似乎这会儿才感觉到冷,也是瞬间牙齿打战了起来,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

慕秋狄看她这样,心疼的不得了,当下里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便靠过去用双臂紧紧环抱住了她的肩膀,想要借此来为她取暖。

“师兄,我们赶快走吧!”咏灵却不愿意过多的浪费时间,就打算同慕秋狄赶紧出城回到浮云镇去。

而听了这话,慕秋狄却望着她面有难色地道:

“可是,我们如今,恐怕也走不了了。”

“啊?为什么?”咏灵自然不解。

慕秋狄回头望望远方城门处,叹了一口气道:

“那里都被潇尧王的人马把守着呢!今日似乎查的特别严,我们如今这幅样子,免不了要被他们盘问的,倘若因此惊动了他们,就更不妙了。”

咏灵愣了愣,也自无语了。她早该想到的,今日跟随着哥哥前来抓她的那些人,便是潇尧王的手下。而得了哥哥的授意,他们肯定会全城戒严,这城门处,必然更是如此。这么说来,今日恐怕还走不成了。但是再耽搁下去,西林铭綦和司徒昭远都有可能追过来,这可怎么办呀?!

两人正踌躇无措间,居然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待得警觉之时,他们已经近在跟前了。慕秋狄立即浑身戒备的将司徒咏灵挡在了身后,不过,他乍一抬头看到面前为首一人的脸,便大惊道:“是你啊?”

“慕公子,我家王爷让老奴来送你们一程。”为首的那人开口说话了,并且对着慕秋狄拱一拱手,样子似乎颇为恭敬。

这倒是让司徒咏灵很是不解,她见面前的几个人都衣着不凡,为首的这位更是品貌肃重,虽然已过中年,却看上去颇有威严的样子。于是就悄悄拉扯了下慕秋狄的衣襟,想要他告知缘由。

慕秋狄便回过头来小声的对她道:“是淮南王府的人。”

此人是淮南王府的管家,他今日前去送东西便是他来接见的,因此自然认得。

司徒咏灵愣怔了片刻,便听慕秋狄对那管家道:“如此,那就有劳王爷了。”

他此刻跟咏灵想的是一样的,淮南王这下子还真是雪中送炭,眼见着他们出城困难了,而此刻倘若借由淮南王府的身份,倒是有可能让东陵晈这个潇尧王退让几分的。因此,也就不推脱了。

咏灵亦是暗自点头,于是,两人便上了淮南王派来的车驾。无论如何,淮南王是师尊的至交,当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第282章 齐聚东风(六)

咏灵亦是暗自点头,于是,两人便上了淮南王派来的车驾。无论如何,淮南王是师尊的至交,当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甫一上车,方才的那名管家样子的人便看着司徒咏灵道:

“我家王爷倒是想见见这位公子的,不知两位可否重回府中一叙啊?”

淮南王东陵禄自然是看到了白隐的那封书信,神情大震,但却没有见到信中提及的那个人,问了慕秋狄之后才知道,她因为身体不适还在客栈休息。而慕秋狄又因为挂记着她便借故先回去了,可淮南王后脚便即刻派出了人前去寻找他们,也是想要见见咏灵,却没有想到他们又不在客栈里了。因此管家等人找了一天,眼下才发现了他们身在此处,便着急的寻来了。而淮南王之所以没有亲自前来,的确是因为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他毕竟已经上了年纪,这才委托了自己最为亲信的王府刘管家前来。而刘管家如今见到了司徒咏灵,自然想着要带她到王爷的跟前见见的。

慕秋狄听他此说,便回头看了看咏灵,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不必了,师尊还吩咐了我们别的事情,必须要尽快的赶回去了。”司徒咏灵抬眸对他答。她自然能够体察出淮南王此举是何意,但却不能让他如愿。无论如何,她不乐意让自己的身份更加的复杂,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既然如此,那便等改日好了!两位慢走。”刘管家见所求无望,便也不再坚持为难他们,毕竟今日夜色已深,而他们左不过还是王爷至交的徒弟,以后要见也还是有机会的。于是挥一挥手,便命令车夫以及几名护卫往城门走去了。

此时已至深夜,这一辆马车并着几名侍卫很快的就到了城门口,开始停下来接受守城官兵的查验了。司徒咏灵同慕秋狄两人心神不宁的坐在车内,却听到车外忽然传来了一人的声音,骇的咏灵立时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七皇叔的车驾,不知是何人在内啊?”这是潇尧王东陵晈的声音,他今日听到司徒昭远的奏报,便亲自过来查看了,却没有想到等来的竟然是淮南王府的车驾。而自己的皇叔,他自然是不敢不敬的,但却有些好奇这么晚了究竟是谁要出城去。这车内坐着的,显然不是七皇叔本人,可是,淮南王的面子他却不能不给,倘若得不到首肯,他是不可能掀开车帘去看的。

而司徒咏灵却紧张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滴,心道怎么潇尧王会亲自在城门口守着啊?!这也太不正常了吧,莫不是,哥哥发现了什么?

她的确猜对了,此刻,司徒昭远就跟着潇尧王的身后,却只不过没有发出声音。他也是回过头来才突然想通了这一茬,咏灵会水性,那她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跟随西林铭綦过去的。反倒是她对着今日在客栈的那名黑衣少年看起来很是热情信任,恐怕也一定会同他一道的。而方才手下们又来奏报说并没有抓住那名少年,那么也就是说之前他引开他们的举动是同咏灵商议好的。而既然是两人商议好的,也自然会有会合之处。如此说来,只要找到那名少年的所在,司徒咏灵必定会去见他的。他想到这些,便急忙告知了潇尧王请求他再次封锁城门戒严了。并且,随后就有人前来奏报,说已探查到那名少年如今已经在城门处等待了好几个时辰了,却只不过因他武功高深莫测而己方不是敌手于是便不敢上前去,当然也是因为他们没有绝对的缉捕他的理由。不过这些已经让司徒昭远知晓司徒咏灵必然是打算今夜出城的了,于是连忙告知了潇尧王并同他一起赶了过来。结果,没有等到司徒咏灵,居然等来了淮南王府的车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王爷,是夫人的族亲,因家中急事必须连夜赶回,还望王爷通融。”

随在车外的刘管家对东陵晈深鞠一礼后回答道。他这话说的很是客气,也是给足了潇尧王面子了。如此东陵晈若是再有进一步的要求,便当真算是对淮南王这个叔父不敬了。因为当下里刘管家不止对东陵晈献上了淮南王府的令牌,就连他这个管家,也是淮南王的亲随,同潇尧王可是见过好几次面的,他自然认得他。而淮南王府刘管家亲自出面,他也就自然不可能怀疑这车内人的身份了。那必定是淮南王信任的亲近之人,是以东陵晈也不可能再如同查犯人一般的要求查验车内人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就命令放行吧!”潇尧王开口了。尽管他同司徒昭远两人此刻都对车内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因为司徒昭远没有要求查验的权利,而潇尧王更不敢轻易的去查他皇叔的车驾,便只得放行了。

“那就多谢王爷了。来福,走吧!”刘管家向潇尧王道谢后,便命令车夫驾车走人了。

而车内的慕秋狄和司徒咏灵两人,察觉到车轮转动的声响,一颗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直到马车又行了好久,仍不见有人追来,两人才敢相视一笑。如此,便算是通过了!

……

然而身后的东陵晈和司徒昭远两人,目送着他们离去,却都不发一言。直到那辆车已经看不见了,东陵晈才扭转过头来对着司徒昭远哈哈大笑道:

“昭远啊昭远,不是本王不帮你,实在是你这个妹妹,不知怎的竟又惊动了本王的皇叔,而有他出面,本王也不好拦阻啊!”

司徒昭远亦是长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对他抱了抱拳道:

“有劳王爷了。”事已至此,他自然明白也是别无他法的。

“这倒不妨,不过本王倒是好奇,七皇叔怎么会突然出山了?难不成,是他知道了什么吗?”东陵晈摆摆手,却拧眉看向司徒昭远。

昭远听罢亦是一脸的凝重,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

第283章 错过(一)

由于害怕东陵晈再有什么追踪行动,所以刘管家打算将司徒咏灵和慕秋狄两人安全的送达浮云镇之后再分手离去,因此这一路上,两人便安心的躲在了淮南王府的马车里。

事实上东陵晈和司徒昭远的确派人跟踪了,毕竟事有蹊跷,他们不可能完全放下疑虑。不过却不敢跟的太紧,以防被刘管家发现,那可就尴尬了。可是那刘管家跟随在淮南王身边多年,历经风雨,又怎么会是个吃素的简单人物?因此身后有人尾随的事情他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为了甩掉他们,便安排马车走了另外一条不寻常的路,打算绕道返回浮云镇。

这一夜众人定然是不曾休息的,司徒咏灵和慕秋狄两人也只是在车内假寐了片刻,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直至第二日的傍晚,才赶到了一座小镇。刘管家便安排让人找了家客栈,打算住下来整顿一宿,毕竟,大家都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吃完了饭,因为落水受凉的关系司徒咏灵到底还是有了些病气,所以慕秋狄便自动自发的来照顾她了。

费了心思才弄来了一些药,嘱咐她服下,看着她那一脸憔悴容色苍白的样子,慕秋狄阵阵心疼,却又忍不住道:

“你说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把自己弄成这样啊?”他一边照顾她躺下一边有些牢骚的发问。毕竟,因为在马车上多有不便,两人也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因此昨天分开之后的事情他还完全不清楚呢!

咏灵却不愿意多说,只垂了垂眼睫后便向他投去歉意的目光道:

“师兄,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因为哥哥他们的事情,却连累他一起奔波逃窜,她心里的确很是过意不去。

“我可不怕麻烦。”慕秋狄顶了她一句,却在心内又加了一句:我还希望你一直麻烦我呢!不过他也似乎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诡异,便重整了神色道:

“我倒是想问你,究竟怎么回事?这找你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慕秋狄终归不是个完全的蠢蛋,虽然昨日的种种都有惊无险,可是也的确不同寻常。那个她称为哥哥的人,神色奇诡,对她的举动也不似常人,但总归算是她的家人,这样找她他倒还可以理解。可是,如今就连他们东风国堂堂的潇尧王爷都在找她,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吧!更何况昨天分开之后落水的事情她也似乎有所隐瞒——司徒咏灵,你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想到此,他竟然觉得心内有一丝的不甘和不悦。

听他这话,咏灵咬唇,目光暗淡了下来,却也闪着几丝的慌乱,轻声反驳道:

“只是我哥哥在找我。”她知道慕秋狄指的是什么,惊动了一国的王爷,对他来讲的确不寻常了。她亦是没有想到哥哥会同潇尧王有这一层的关系,而连她都弄不清楚的事情,慕秋狄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因此当下里也只能这么敷衍他了。

然而慕秋狄却丝毫不买账,满脸鄙夷的对她轻嗤一声,还在抱怨道:

“你那个哥哥,分明就不像哥哥!”他想起昨日那人的眼神,还有同她手牵手的动作,那表情,分明就是在面对情人啊!想到此,慕秋狄浑身打了个激灵。而此刻又见司徒咏灵因为他的话恍若被刺激到般的眼神躲闪,满脸的焦躁,他的心内突然间有些彻悟了。司徒咏灵,你难道就是因此才逃的吗?

咏灵也不说话了,也做不出什么多余的解释。只是丧气的把脸转向了床內,闭上了眼睛,一副很累的样子。

“你若不想多说,那就算了。”慕秋狄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便有些没趣的开口了。不过,看她这样的神情,他自己怎么也觉得有些失落了呢?莫名的,慕秋狄一阵心烦,看着她也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只得再开口道:

“那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了。”说罢,他便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阿狄,谢谢你。”咏灵的声音幽幽飘过来,慕秋狄定了一瞬,却仍旧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此刻夜色已深,慕秋狄心里不快,便觉得了无睡意,就独自一人走出了客栈去晃荡。反正他是一个大男人又武功高强,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夜凉如水,冷风里又似卷起了丝丝细雨,侵落在脸上,让人禁不住一阵瑟缩。可慕秋狄心间却很是烦躁窝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因为司徒咏灵吗?大约是吧!想起自己同她相识的那一幕幕,再联系到这两日的一切,他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她了,或许也是从来没有看懂她吧!一开始就女扮男装的去抓药,后又被人追杀,然后苦求自己带她上山……当时他是真的信了她的说辞,以为她的确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沦落至此,而自己一向行侠仗义,帮助她也未尝不可。但她居然是女扮男装的,而且还中了那样的奇毒,这就让他很是震惊了。但是既然师父都收下了他,他又哪里敢有异议?而能入了师父的眼界的人,人品肯定是有保障的。可后来山脚下三番五次的有人来寻她,且背后还是潇尧王爷,他就觉得纳闷儿了。因为他是真心的想认这个师妹的,而同她在一起的日子又很是热闹快乐。可是她背后的谜团却让他不安,不约是怕这些时日以来两人的亲近会成为一场梦吧!其实自己对人对事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也不愿意深想别人的前尘旧事。可是司徒咏灵不同,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要了解她,忍不住的想知道她的一切,所以才不能不在意啊!她到底是谁?真的只是南雪国的一个寻常小女子?

他心烦意乱的想着,倒是忘记了注意四周的动静,可终归是个习武之人,耳目聪敏异于常人,此刻也顿住了脚步。

他抬目望向前方,发现夜色中有一辆可疑的车驾,正朝着这边行来。

那辆车倒也算寻常,可是却伴着数十名护卫,并且声响甚微,行动缓慢,似乎是不愿意惊动任何人。

第284章 错过(二)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会来这里投宿呢?不会是潇尧王的人追过来了吧!想到此,他心内本能的附着上了阴霾,却一个闪身便躲在了暗处,打算悄悄观察那车子的动静。却见那辆马车在距离客栈几丈远的地方陡然停住了。

此时,在距离慕秋狄不远的那辆马车内,正坐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一身蓝色绣金长袍,头戴普通玉冠,衣着贵重却并不张扬。而面容竟是非比寻常的俊美无铸,一双寒潭般的眸子幽沉却又闪着几分凌厉,俊眉微蹙,不怒自威。鬓角却露出一丝隐隐的白发,倒是同他整体的形象极不和谐,却也给他增添了几分沧桑之感,一时看过去几乎分辨不出他的年纪。此刻他正冷着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便有一名身穿灰布长衫的中年人走上前来,掀帘进入了车内,神色肃重的对他道:

“主上,这家客栈倒是不甚惹眼,且装潢格局都较为考究,倒是极好的休憩之所了。”这人躬身抱拳朝他奏报,态度似是颇为敬畏。

车内正座上的人点点头,正待说什么,却听那灰衣人又道:

“却只不过,属下在客栈内,发现有淮南王府的车驾停留,想是亦有人在此住宿的。”主上派他去巡查,他自然要将消息尽数上报。

然而听了这话,那被称为主上的人眉目倏忽一凛,眸光瞬间便冷了下来,微微抿唇似是气哼了一声道:

“竟然是他?哼!那就避开吧!朕可不想见到他们家的人!”

不错,此刻在这车内的人,正是北月国主北辰昊昍!若说他为何来此,当然是为了司徒咏灵。派人寻找了多日,她却依旧杳无音信,他等不及了,便借由东风国主寿宴的机会,打算混在北月送礼的队伍中亲自前来东风国寻找她。而此次北月国派遣的使者,正是太史墨子伯。

眼下墨子伯看他这样的态度,不禁有口难言。对于微服来东风一事,他亦是拗不过陛下,虽然已经千番劝解此行万万不妥,一国之君怎么能够轻易涉险?东风国可不是西花南雪,而是一向北月最惧的敌人,这此番亲自送上门来,显然是危险重重。可无奈北辰昊昍心意已决,他作为属下也只有听命的份儿,因此也只能尽最大所能的护着他,严防走漏消息了。所以这一路上,住店什么的大家都是万分小心。今日正好赶到了这座小镇,打算投宿,可是眼下看中了客栈,却不料发现了客栈中有陛下不喜欢的人,墨子伯也是深感无奈。

“如此,属下就另寻他处吧!”墨子伯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便命令马车往前方行去了。

马车不疾不徐,经过了客栈门口,北辰昊昍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面望了一望,见整个客栈掩映在夜色中混沌一片,他在心内却焦虑的叹息:“灵儿,你究竟去哪里了呢?”

不见她回南雪,更没见她回北月,似乎就连一直在找寻她的东陵晈,都还没有得偿所愿。她似乎就在东风国无故消失了。这么多天,这么多人找寻,却依然不见踪影,究竟是谁在护着你呢?又或者,是禁锢着你呢?这个想法,让他更加忧心了。却终于放下了车帘,拧紧了双眉闭目沉思,马车也很快的就远离了这家客栈。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司徒咏灵,正在他眼前的客栈里的某一个房间内,安静的睡着。倘若他今天没有因为对淮南王府的心结而下令离开,那么也许,他们就有可能相见。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一切只在一念之间,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而直到看到那辆车和那些人远行了,看不见了,慕秋狄才从一旁的草丛中跳了出来,却暗自抚着下巴沉思:怎么这一伙人看样子像是来住店的,但是犹豫了片刻怎么又走了呢?是何原因呢?不会是东陵晈派来的人吧!想到此,他就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连忙赶回了房间,打算临近看顾咏灵。

……

“陛下——”

司徒咏灵大喊一声,倏忽从床上坐起,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她抬眼望望四周,才发现这是客栈房间的景致,思绪渐渐回笼,知道自己方才做梦了,眼下是被惊醒的。而一想到梦中的情景,她便揪紧了衣襟心脏抽痛。她居然梦见,北辰昊昍来东风国找她了!然而就在两人相见之时,他却遭到了东陵晈、司徒昭远甚至还有西林铭綦的一致攻击,从而鲜血满地——

她双手抱头狠命的摇晃,想要逼退自己脑中那可怕的幻象,然后安慰自己那只不过是个梦而已,陛下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纵使他真的有心,也还是有理智存在的,他的身边还有墨子伯等人的劝告,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

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思念也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这些时日因着浮云山上发生的一切,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而她也的确很少想起过他。可今日,在这陌生的客栈内,一场大梦又将他的身影拉回了她的脑海。陛下此刻,怎样了呢?是不是一切都好?又有没有同她这般的思念自己呢?他一定也是想的吧!甚至有可能还会恨她,毕竟,当初是自己狠下心来离开的呀!可是,自己亦是迫不得已的不是吗?谁曾想到中途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而今,自己此刻还要受庇护与淮南王——想到此,她咬紧了下唇,紧抱双膝仰首望天,忽然觉的同北辰昊昍之间更加的无望,心内也就更加揪楚了。

就这样伤心着,不知不觉天明了。慕秋狄来找她的时候,咏灵已经整顿完毕了。吃过了早饭,一行人便在刘管家的安排下再次出发了。

慕秋狄也并没有再逼问她那天的事情了,他看得出来咏灵不愿意提起,便也很是尊重她。

又行了两日,才到达了浮云山。因为刘管家也着急着回去向淮南王复命,便也就没跟着他们上山了。千恩万谢之后,两人在山脚下同他们分道扬镳了,也自安全的回到了浮云楼。而白隐看到他们,也自是十分欢喜。

……

第285章 浮生花(一)

回到浮云山上,玄风城的惊险遭遇总算告一段落。而慕秋狄和司徒咏灵不在的这几天内,白隐倒是有意的对聚集在山下的东陵晈的人马放行了,就让他们如愿以偿的上山搜查。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的,他也就顺势装装样子说了一些冷言冷语兼告诫之词教训一下,于是那些人也就作罢了。而因为并没有找到人,浮云派的态度又还算配合,所以他们一时间也没有借口再上来搜查一次了。浮云派毕竟是声名在外的武林门派,东陵晈所代表的朝廷势力对其也是多少有所忌讳的。如此,倒是暂时洗脱了浮云派的干系了。

而留在玄风城内的司徒昭远还有西林铭綦之流,当下里毕竟是有正事要办,原本就是来给皇帝贺寿的,因此也不可能拿所有的兵力和精力去搜寻追捕司徒咏灵,也就迫不得已平静了几日。

可是白隐却觉得不能够掉以轻心,寻找司徒咏灵的人毕竟太多了,寿宴过后,难保他们不会集中精力卷土重来。他自然晓得此次是托了淮南王的福两人才得以脱险的,而淮南王此刻卧病在床,恐怕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来照看他们;再者,寿宴过后王爷便会返回封地,而浮云山同南阳郡相隔甚远,他也会有心无力;更何况,司徒咏灵身世存疑,白隐也没有绝对的理由去麻烦他。是以,白隐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产生了另外的心思了。

这日司徒咏灵正在白隐的指点下熬制汤药,这其实是为自己压制蛊毒的药。自从拜师以来,白隐便在她原先的药方中又添加了几味药材做了改良,效果倒是比之前又好了许多,而她对师尊自然更是感激崇敬。但是此刻,师尊竟然看着那灶台上正冒着袅袅雾气的药罐若有所思起来,显得些许心不在焉。

“师尊,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吗?”咏灵不觉诧异的问出了口。

白隐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却开口喃喃地道:

“其实,还缺了一味。”

“什么?还缺一味?”咏灵有些讶异的反问,自然不解为何师父此刻会突然说缺了一味药材,倘若果真如此,那又为什么不早说呢?

白隐眼光有些涣散的点了点头,咏灵更加诧异的道:

“还缺了什么?”她可不会认为师尊是故意不讲的,定然是这味药很难得吧!

“唉!”白隐长叹了一声,略微收回了神思,目光清亮的望着她道:“浮生花。”

“浮生花?”这种药材咏灵从来没有听说过,自然更加疑惑。

“对,古书所言,唯有以浮生花入药,才可彻底破解幽灵蛊毒。否则,此蛊断无可解之方。”白隐解释道。他研究此毒已有多年,自然了然一些别人不曾知晓的东西。

“那,这浮生花定然难寻吧!”司徒咏灵蹙着眉头问道。虽然师父方才的说法让她生出了一线希望,可却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传闻幽灵蛊毒千百年来无人能解,而师尊最开始也没有提起这一茬,想必就是那浮生花定不会是寻常之物了,也定然极为难得。

“嗯。”白隐伸手捋捋胡须脸上亦勾起了浅笑,肯定了咏灵的猜测,亦是对她的聪慧很是欣慰,同时接着解释道:

“传闻那浮生之花,千万年来才开得一株。且即便你遇到,也并非会认得它,而即便认得,也并非能采得到它,因此,极为难寻。世人都道此花乃仙界之物,而正是因其罕见,也自然没有人相信这世间真的会有此花了。是以幽灵蛊毒,也就因此没有破解之方了。”

“竟然是这样……”咏灵听罢惊愕的感叹,虽然本身也没抱什么希望,可听到这样的说辞心里依旧不免感到一丝沮丧和失落。

正巧在这个时候,慕秋狄过来了,他见两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纳闷儿的开口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师兄。”咏灵抬起头来对着他粲然一笑,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他。而白隐随即也笑了,但却是并没有打算对他隐瞒的样子,而是开口对他道:

“阿狄,为师正在同你师妹讲解这浮生花,你也来听一听吧!”

“什么?浮生花?师尊,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还有这种花呀?!”慕秋狄一脸受伤的样子,他什么表情都会写在脸上,此刻听了这陌生的名词,正为着师尊没有第一时间传授给他这新的品种而有些郁闷呢!

“你呀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的口无遮拦!”白隐忍不住的训斥他,眼神里满是无奈,却也有一丝的笑意。

司徒咏灵亦为着师尊对慕秋狄的批判掩嘴笑了,而笑过之后,白隐便对两人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起这浮生花的故事来了。

“传闻此花花开四色,艳丽异常,更极为罕见,但却只有红色叶片可以入药。其生长在西南地域的湿热雨林之中,那里环境险恶,怪兽嶙峋,虫蛇丛生,毒瘴蔓延,几乎无人敢于踏足,却也因此才更为难得。古书道此花乃剧毒足可使人致命,却也是奇药能让人起死回生,因此左掌天堂右掌地狱,是以才称之为浮生之花。而因为传闻太过奇诡,所以世人都将它当作传说来听,而不信其真的存在于这世间。”

“那么,师尊相信它真的存在吗?”听他说完这些,咏灵忍不住问。这样的奇花,若说什么千万年才开出一株,这跟不存在还有什么区别啊?!显然就像是传说的样子,但今日师尊既然提了,那他定然是会有深意的,因此她才有此问。

“既然有传言,且古书中更有记载,便不会是空穴来风。且这世间万物皆有相克之方,所以为师自然不信幽灵蛊此毒绝对无法可解。”白隐的眸子闪着睿智的光芒,回答了她的问题。其实撇开他想为自己的两个徒弟解了此毒的愿望不说,白隐毕竟是位绝世医者,因此对于攻克奇毒的研究还是有着一定的冲动与好胜之心的。而他这番话也并非毫无道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里会有一种毒是绝对无解的呢?

第286章 浮生花(二)

“这么说,师尊是相信这世间有这种花了?可是,到哪里才能采得到呢?”慕秋狄虽然也颇为惊奇,但此刻听了他前面的话却也有些犯愁了。他是极想为咏灵解了毒的,因此自然关心。

“西花国。”白隐不紧不慢的答,并接着解释道:

“西花国的西南边境有一座东芭山,那里长满了湿热雨林植被。倒是适宜浮生花的生长之处。且据传闻称那幽灵蛊毒亦是起源于西花国,如此倒也是同源了。而浮生花能解此毒之说,也就更加可信了。”

白隐研究药毒几十年,更是这世间精通此道的佼佼者,是以此刻便将自己的讯息对两个徒儿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可是他这么具体的说出这些讯息,竟然让司徒咏灵刹那间产生了莫名的怀疑,师尊今日为何会说这些话呢?难道是……

“啊?那么远啊!”慕秋狄听罢却不免失落,他原本想着要是近一些的话还可以去打探看看,说不准就真的能帮咏灵采回来一些呢!可现在竟然听师尊说那花只生长在西花国,而且还是在西南边境的大山上,那可真是万里之遥了,因此来去一次便不太现实了。

白隐没有回答他的话,但眸光却忽明忽暗的落在了司徒咏灵的脸上。而咏灵自然察觉到了,却被他看得低下了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看得出来师尊是在等着她表达看法,于是张了张嘴,最后只得道:

“师尊,这毕竟只是传说而已,也不可全信的。”她自然不是个爱麻烦别人的性子,方才也看得出来今日师尊之所以提出来这一茬,便是想让她心里有个数,也好征求她的意见,更是有了去为她寻药的心思。

“更何况,即便真的去寻找,耗费时日不说,且那里地域陌生,环境险恶,难免会有危险。”她接着补充,且这些话也不全是过谦之言,而是事实。师尊如今年事已高,虽然此刻并没有说出要亲自为她前去找药的话,但即便是让慕秋狄同她自己前去,也觉得此行太过危险,想法也太过疯狂了。

“唉!眼下为师年事已高,恐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听完她的说辞,白隐突然收回了目光仰天长叹起来。然而还不等两个徒弟开口劝慰,他便又道:

“因此当下里,也该出去游历作为一番,才算了却了此生之憾了!”

“啊?师尊,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慕秋狄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心直口快的就问出了声。而司徒咏灵也是一样,听他此说惊愣万分,但却又觉得有些不对。虽然这解毒一事可以算作师尊的一件憾事,但她怎么觉得,师尊话里另有深意呢?他若是想出去游历,定不单单只是为了寻找浮生花一事吧!

“罢了罢了!为师此生,唯有一件憾事,一直萦绕心头。若此事不了,为师将死不瞑目啊!”白隐看着两人惊愕不解的神情,却拍腿长叹,一时间面色悲怆,仿似受了很大的打击般的。

“师尊,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呀?”两个徒弟一听他说的这般严重,一下子也急眼了,立时就奔到了他的眼前蹲下,脸上也尽是担忧之色。

“你们不想听听,为师还有何憾事吗?”白隐一把一个的握住左右两个徒弟的手,垂目注视着他们道。

“师尊若是想说,我们自然听着。”咏灵抿唇答。她此刻已经瞧出了这名老人眼中突如其来的悲伤,也知道他有心倾诉,自然不会拂他的意。

“是啊师尊,您赶紧说出来,让徒儿帮您去办就是了!”慕秋狄也连忙道。他的职责就是照顾师父,又怎么能让他抱憾终生呢?

白隐嘴唇微微抖了抖,望着两人的眼光慈爱且幽沉,便缓缓开口了:

“二十多年前,为师座下有两名最得意的弟子……”

于是,他便将自己曾经的大徒弟诸葛鸣帆和那女徒的事情说了出来,却只不过,有意的隐瞒了那女徒确切的出身以及她身中幽灵蛊的事情,而只提及两人从他的骄傲变为弃徒的过程以及此刻他心中的歉疚与遗憾。这也是为了避免司徒咏灵瞎想,不愿意让她有压力。毕竟,她的身世白隐也还无法完全的确定。

这一大段故事讲完,白隐的面容瞬间更显得颓然和苍老,满目悲伤。而慕秋狄和司徒咏灵两人听罢,也都是一阵伤感的沉默。

其实关于诸葛鸣帆,自小生长在浮云派的慕秋狄自然是听人说起过的。可是这个大师兄被逐出师门的其中隐情他却不甚明了。而虽然众人都对这个消失了的大师兄极为好奇,但是多年来师尊却最为反感师门中人议论此事,因此在他的威压之下,这个人也就渐渐的被浮云派给忘却了。可今日骤然听到师尊亲自提起,他仍旧是感觉到很是震惊。原来,曾经的浮云派还有这样的一番过往,师尊还有这样两个令人唏嘘的徒弟。一想到他们也算是自己的师兄师姐,且大师兄还差点就是浮云派今日的掌门人,慕秋狄便也有些难过了。毕竟,他们两人此刻生死不明,他这个做师弟的,也有义务表达下关怀呀!

而司徒咏灵也是同样震撼,她一个女孩儿家,最感动的莫过于这两人的儿女情意。那位大师兄诸葛鸣帆,对师妹的一往情深不离不弃着实让人震撼。尽管师妹错嫁了人,可他却依然愿意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帮助她、保护她,无怨无悔,这样的深情,如何能让人不感动呢?再一联想到自己,如今也是同心爱之人相隔两地而不被祝福在一起,甚至可能有着终身无法跨越的鸿沟,同病相怜的触动之下,她几乎泛出了眼泪,抬眸戚戚的问向白隐:

“师尊,这么多年来,您真的没有他们两人的消息吗?”一想到这样一对苦命鸳鸯,一个所托非人的被迫害,一个逃离军队被追捕,两人还被家族遗弃,更被师门除名,只能过着东躲**颠沛流离的生活,咏灵就觉得伤感不已,也很是担心两人的景况。

第287章 浮生花(三)

“师尊,这么多年来,您真的没有他们两人的消息吗?”一想到这样一对苦命鸳鸯,一个所托非人的被迫害,一个逃离军队被追捕,两人还被家族遗弃,更被师门除名,只能过着东躲**颠沛流离的生活,咏灵就觉得伤感不已,也很是担心两人的景况。

白隐看着她,摇了摇头,一时间几乎想要老泪纵横,看着咏灵,他就忍不住更加渴盼能够找到那一双儿女了。

“当时她还身染重病,他们一定过的很苦。”想着他们的遭遇,咏灵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因为白隐并未告诉他们当日小女徒是中了幽灵蛊且还怀有身孕,而只以身染重病代替,可即便是如此,已经让司徒咏灵的恻隐之心泛滥无边了。

“那如今,师尊是原谅他们了吧!”咏灵抽噎着,看着白隐亦是一脸沉痛愧悔的神色,便笃定的问。

“唉!为师当年糊涂啊!到如今,哪里还有丝毫怨气呢?他们只是两个不懂事又可怜的孩子罢了,为师现在,实是悔不当初啊!”白隐痛恨的摇头,一双沧桑的目中也终于泛出了泪光。

“那么师尊,您如今,是想要去寻找他们吗?”司徒咏灵心智清明,自然忖出了白隐今日特意说出这番话的意图。

白隐望着她良久,终于深深的点了点头:

“不错,为师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便对这二人更加不能释怀。今生倘若不能得见他们最后一面,亲口告知他们为师已经原谅了他二人,为师将会死不瞑目、抱恨终天哪!”白隐摇头叹道。其实自从将两人逐出师门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在反思自己的做为了。而这么些年过去,虽然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心内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两人归来。以至于到如今也没有正式的退下掌门之位交由自己的二徒弟魏光,是以魏光此刻还只是浮云派的代理掌门。也许他的心中总是存了一丝的念想,希望自己那最属意最爱重的大徒弟能够回来接替门户。可是如今,他真的等不下去了。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倘若再不主动的出去寻找,那么恐怕,这辈子就真的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也必定会抱恨终天的!

“那师尊,我们要到何处去找寻他们呢?”慕秋狄亦是一脸的伤感,可当下里却也是为难了起来。虽然对于师父的要求他定会万死不辞,可是这天下之大,又没有两位师兄师姐的半点线索,且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可要去哪里找呢?

“这天下之大,我纵带着你二人游历四国,跋山涉水又何妨呢?”白隐摇首长叹,似是将那些可预见的困难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又道:

“且此一去,不止要寻找他们二人,我们师徒三人也自去寻那浮生之花,也好为灵儿解了这幽灵蛊毒,可好?而倘若果真能寻获此花,破解了那旷世奇毒,也算了却了为师此生的另一憾事了!”

白隐其实早已做好了打算,也下定了决心。而且这两件事情,完全是可以一起做的。因为他莫名的有些笃定,他的那两个徒弟也是不会放弃寻找这幽灵蛊的解毒之方的。毕竟,倘若当时那小女徒当真生下了女儿,他们也不会不管这个女儿的死活;而即便有幸生下了男孩儿,那么之前,也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因此,循着这浮生花的行迹,倒是有可能找到他们的一些线索的。

“啊?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慕秋狄一听就兴奋了,原来师尊今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鼓动他们出门去游历啊!这样的话一边可以四处赏玩见识美景,一边又可以找寻师兄师姐,同时还能找到那浮生之花来为小师妹解毒,这真是太好了!

然而司徒咏灵听了白隐的说辞也很是震惊,不想师尊为了自己竟然要出门远行,她哪里能不动容?又觉得受之有愧,只得道:

“此番千山万水,定然辛苦万分,且危险重重。而师尊毕竟年纪大了,不如就让我同师兄去吧!”她知道即便不为自己,师尊对寻找那两位徒弟的事情也是心意已决,因此只得提了个折中的建议。

白隐却对她摇头摆手道:

“不可,不可。为师知道丫头你心疼我,可若未能亲自寻得我那两个徒儿,为师又怎能瞑目?更何况,那浮生之花,你们未必识得。再者说,为师已到了这把年纪,去看看这四国天下,了解民生疾苦,带着你们两个行医施惠、救难扶伤,岂不是一大幸善之事?”其实,白隐计划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带着两名徒儿离开,一则是为了躲避东陵晈他们对司徒咏灵的追查;二则也是的确想要找到那两个徒儿;三则,去碰碰运气看究竟能不能找到那浮生之花也是极有意义的。第四,眼下四国纷乱,上位者争霸统一之心波诡云谲,这天下估计不日便会战乱四起,而他作为得道之人,为这天下苍生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举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今时今日这浮云派早已不需要他亲自坐镇,而在这迟暮之年若是能够了却了这两三件憾事,他也此生足矣!

“那,师尊打算何时出发呢?”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司徒咏灵便知道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慰了。况且,她冥冥之中清楚师尊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感动之余也对他更加的恭敬了,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这一路上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师尊,不让他受到任何的辛劳与伤害。

“姑且就等到为师安排好了这门派中今后的大小事务,我们师徒三人便可启程了!”说到这里,白隐的面上终于展露出了笑意。

“好!徒儿谨遵师命!”听了这话,慕秋狄一脸兴奋的躬身叩首,而一旁的司徒咏灵也紧随着垂首叩拜师父。

“呵呵呵……”当下里,浮云楼內便传来了阵阵欢笑之声。如此,师徒三人出门游历一事,便算是有了定数。

第288章 游历

四月里,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也是师徒三人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出发的日子。这些天,白隐已经细心的交代好了浮云派內一切的大小事务。而对于山脚下依旧在寻找司徒咏灵的人,浮云派也做了最后一击的强烈应对,于是,司徒咏灵的所在倒还不曾泄密。但是,也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刻,毕竟当日在京城之时慕秋狄的身份已经暴露在了司徒昭远以及东陵晈的面前,这二人不可能轻易被蒙蔽。如今寿宴结束,他们早已经将慕秋狄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而淮南王也早已返回封地南阳郡,且听说他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因此就更加不可能照顾这边的情形,所以东陵晈等人再一次大规模的搜山行动也迫在眉睫——背好行囊,魏光等几个门派中的重要弟子将他们送到山下,师徒三人再次回望了一眼身后苍翠高耸的浮云山,便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去了。

临行前白隐的眸中莫名的闪烁出了一丝的苍凉,不知怎地,他竟默默的在心中许下了一个愿望:此一去,还不知会经历一些什么,但愿他们师徒三人都能够再次回到这浮云山上吧!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世界之大,任君翱翔。三人一路行来,游山观水,阅尽繁华,亦览遍沧桑。慕秋狄这次才算开阔了眼界,司徒咏灵亦是如此。两人跟着师尊白隐一路听了许多奇闻,也见了许多异事,其中有善良美好,也有邪恶苍凉,可说是尝尽了世间百态,自然成长不少。

三人的身份都是做了些许伪饰的,仅仅是行医济世的师徒三人,而那些个什么浮云派隐世高手云云一概不提。在各个城邦以及国境的出关之处,也利用伪造好的户籍身份而顺利通过了查验。浮云派存在多年,这点事情当然是办得到的。且三人的行程也不急不缓,原本就是以四处游历体验民生疾苦为目的的,所以每到一处,倘若当地人有困难或者需要,便会多停留一段时间,找个落脚之处顺便对外行医以补贴家用。而倘若遇到家境困难的病人,也就免费权当行善了。白隐医术高明,自然很容易受到各地民众们的追捧,但还不待他们在当地把名声给打出来,这三人就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走掉了,因此,倒也是颇不引人注意。若是遇到打家劫舍恃强凌弱的,慕秋狄和白隐也不会袖手旁观,定要解决了那作恶之人才罢休,而两人武功高强,也自是难遇敌手。司徒咏灵闲暇的时间也依旧不会落下本职工作,除了已成为师尊白隐医药一道上的得意门生之外,还会跟着师兄慕秋狄习练剑术。而因为这样的日子轻松愉悦,心无旁骛,她倒是长进飞快。光阴一点一点的从指间流过,在这些温暖的日子了,三人之间长进的可不止是医术和剑术,还有那浓浓的亲情。司徒咏灵是真心的将白隐当做自己的长辈来尊敬和爱戴,慕秋狄这个师兄也成为了自己亲人般的存在。而其余两人亦是如此,三人心心相印,一路上倒是欢声笑语,快活无边。

白隐倒是一开始就为此次游历划定了一条路线,为了司徒咏灵的忌讳,便避开了南雪国,打算从东风国的边境入境北月,而后经北月国进入西花,暂定的最终目的当然是西花国的东芭山了。虽然咏灵不太清楚师尊为什么如此笃定要先去到东芭山,不是还要找寻那两位徒弟吗?难不成东芭山会有他们的线索吗?但她尽管心中疑问重重,却也不会不听从师父的,因此想着恐怕师尊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于是三人便朝着目的地进发了。

而因为三人行踪诡秘,身份又做了伪装,且身边的慕秋狄和白隐又都是一流的高手,所以一路上倒是不曾遇到什么危险之事,即便有一两个奸佞之徒想要欺辱劫掠,也被慕秋狄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所以,即便经过北月,司徒咏灵也没有太大的担心会被北辰昊昍和慕容洛兰的人盯上。一则他们不可能想到自己会在此处,二则,师尊同师兄也不会让她轻易的被人找到。可是心底那一些纠结的情愫,终究是隐藏不了的。在北月境内,她仍旧会触景生情,想到北辰昊昍,想见他,担心他。但是终归理智打败了冲动,且他们也只在这里停留了半个多月而已,期间大多数时候又都是在赶路,所以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瞎想。三人从东到西横跨北月国全境,然后一路南下经大虞城进入了西花国境内。

站在西花国的国土上,看着一旁兴奋无比的慕秋狄,司徒咏灵的心中倒是有苦说不出。她跟这里,可不是毫无渊源的。想起两个多月前在玄风城见到西林铭綦的那一幕,她就觉得颇为无奈又感慨万千。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奇妙,当初被西林铭綦所劫之时他就说要带自己来西花国,可自己却死活不从,而如今竟然又同师尊他们来到此处,这还真是让人感叹了。这里可算得是靖熙王的地盘,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他,这下心中可真是有点儿纠结了。西林铭綦对她的心思她不会不知道,但却也接受不了他的情意。所以此次她可是同师父和师兄一起来的,这跟被他带来的意义大有不同,因此她祈祷,但愿在这里的行程最好不要见到他吧!

“师妹,你在想什么呢?”身旁的慕秋狄忽然撞了她一下,且不满的道:

“从一踏入西花国境内你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究竟怎么回事啊?”慕秋狄仍旧是十分关心咏灵的,因此她的每一个神色动作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咏灵终于回过神来,无奈的对他笑笑道:

“我没想什么呀,只是觉得跟你一样从未来过这里,十分好奇罢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是吗?”慕秋狄对她的说辞有些半信半疑。

“当然啦!你这个呆子!”咏灵不怀好意的弹了他额头一下,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而两人如今已经像家人般的熟悉,因此这些举动也不在话下。咏灵此刻看着慕秋狄气恼的神情便不觉笑出声来,同时脑中的阴霾也烟消云散了。她安慰自己,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好像还是西林铭綦说过的呢!又何必担心会遇见他?他们这些人,怕是谁也想不到她会从东风国跑到西花去吧!更何况他们师徒三人眼下并没有经过西花国的都城青花城,而是直接来到了西南部的东芭郡,这里距离京城乃至靖熙王的封地永川郡千里之遥,想必也是不可能会遇到的。西花国同东风国一样实行郡县制,这东芭郡內,东芭镇上,便是有那闻名于世的东芭雪山了。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到达东芭山之时,已经是六月份了。其余的地方早已骄阳似火热的让人难耐,可这东芭山下却是温暖如春,据说,那东芭山的山顶,还是积雪一片呢!

东芭郡由于靠近西花国境,所以此处居民以少数民族居多。他们大多靠山生活,维持着古老传统的民俗习惯,民风淳朴,不染尘埃,咏灵对此倒很是喜欢。几人依旧是打着行医济世的名号,在几乎有些闭塞的山民之间,他们这几个外乡人倒很是受欢迎。而山民们的一些小毛病,也都被师尊的绝妙医术给轻松治愈,因此山民们对他们三人也都是感恩戴德。

山脚下有一对母女,丈夫几年前上山打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便只余下了孤儿寡母。母亲更因长期的操劳落下了腿疾,而由于家境并不富裕,白隐便免除了这母女俩的医药费。原本两人都觉得人生无望了,可白隐的到来让她们看到了希望,因此对三人自是千恩万谢。正好,这位海大娘的腿疾一时半刻也治不好,需要长期用药调养,又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距离东芭山很近,倒是极为方便三人上山采药,于是师徒三人便借宿在了他们家,而母女俩这也算是变相的报答了。

这名叫月牙儿的小女孩儿今年刚满了十五岁,长得很是灵秀乖巧。多年来被母亲一人拉扯长大生活很是不易,也更未曾见过什么世面。如今家里却多出了几个贵客,虽然行医的尊师大人已经年逾古稀,可是却精神矍铄须发银白的如同仙人,而他的两个徒弟,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又都是出类拔萃品貌不凡,在她眼里简直像是仙童。因此月牙儿也总是来找几人说话聊天,而咏灵他们告知她远方诸国的事情,她听的更是津津有味。

起初的几日,三人会在东芭山的山脚下和半山腰处走走看看,找寻浮生花的痕迹,顺便采摘回来一些其他的草药。可若是欲再往上爬的更高一些,那些热情的山民们便都要来劝慰了,说山上极为危险,万万不可以上去,尤其是月牙儿和她母亲海大娘,更是极力劝说他们不能去。她的丈夫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就是因为上到深山打猎才再也没有回来,足以想见那是多么危险的存在。而东芭山的山顶对于这些山民们来讲也的确是十分神圣和敬畏的。据传说顶上积雪千年不化,更有一汪碧色湖泊作为天眼,几乎是神仙所在之处,凡人又如何敢于打扰?而白隐几人自然也拗不过众人的热情担忧,便暂时打消了往深山处的念头了。只待再研究些时日再做打算。期间白隐倒是悄悄的问过村人们,可曾见过有人来这里寻找过那浮生花,大多数村民都是摇头以对,但是也是有村人听说过此花的,可却笑话他将传言信以为真,说那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神花。白隐尴尬之余心内却不由的失望,不过他仍旧不气馁,想着既然这东芭山的高处无人上去过,那才证明上面的景色和物种无人发现过,因此才会有此说。而他们来这里毕竟还时日尚短,再多些时间,定会有所收获的。

第289章 错遇(一)

此刻日已西斜,一条通往镇子的山间小道上,有一队人马正在不疾不徐的走着。为首的一人穿着质地精良的淡紫色锦缎薄衫,外面却罩着件华美的浅蓝色绣金披风,头顶镶东珠紫金发冠,象征着此人身份的不凡。而那一张面孔更是俊美异常,在这荒郊野外的暗淡环境下简直若天人之姿。如今他正怡然自得的牵着马缰徐徐迈步,可那一双潋滟的眸中却并不似面上显露的这般松快,而是闪出些许冷然,唇边若有似无的淡笑也颇有点儿讥诮的味道,隐隐昭示了他的不悦和不满,显然心中并不欢愉。而走在他右侧略微靠后的一名青年,一身灰白披风,亦是显得潇洒英挺,此刻正担忧的观察着他的神色,也自然看出了他隐藏的不悦,禁不住开口道:

“王爷,此番文功这么对付我们,显然是急得跳墙了。你说,他是有什么打算呢?”

“哼,还能有何打算?”那紫衫的美男子正是靖熙王西林铭綦,此刻他眯一眯眸,凌光乍现道:

“将本王驱逐到这般偏远荒僻之地,恐怕又会遇到什么草莽贼寇侵袭呢!倘若就此丢了性命,自然也不是他的干系!”他此次正是在朝堂之上被右丞相文功一脉合力排挤陷害,才被指派到这偏远闭塞,穷乡僻壤的东巴郡来巡视。而这里荒山蛮野,穷困落后,少数山民不通教化,怕是有任何危险都说得过去。文氏一族的计策他不会不知道,这么些年来,他们不知对自己行刺过多少次了,真是亡我之心不死啊!不过,他又怎会如他们的愿?

“啊?那我们此行一定要万事小心了!这贼子也实在大胆,几次三番的暗刺皇子,这些事情陛下不会不知情,却为何不将其治罪呢?”一旁的宇文华威一边提醒一边为自家王爷鸣不平。

“哼!”西林铭綦的眸子眯了一眯,内里冷茫森然,抿唇道:

“他们手中定然握有把柄,才导致父皇不敢对他们下手。却是不知,究竟是何把柄?”他垂目思索,不过除此之外文功一脉的势力的确盘根错节,在西花的朝堂之上若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这样强大的势力背后,估计还有什么人撑腰也未可知。因此,阻挠在自己面前的对手可说是十分强大。想到此,西林铭綦不禁拧眉,心上也附着上烦躁。

“唉!怎么就抓不到这厮的任何把柄呢?每每我们即将到手,却总是有人暗中援救,助其脱身,实在可恶!”宇文华威不觉愤恨。

西林铭綦目视前方,却没有接他的话,但额头上微显的青筋暴露了他的愤怒,宇文华威继续道:

“到这种地方来查贪污,这鸟不拉屎的穷困之地,官员还能贪什么?难不成靠从山上打野味和伐木材赚钱吗?”望着周边的山景,宇文华威怨声载道,一想起他们王爷此次被发配到这里,便气不打一处来:

“被派到这种地方,即便差事办好了,回去也邀不了什么功。文功那个老匹夫,将这一切都算计好了,还真是可恶至极!”在西花的朝堂之上西林铭綦和西林铭栎两派一向斗得不可开交,但显然这一局,他家王爷受挫了。因此,宇文华威心内很是不平。

然而一旁的西林铭綦却突然间勒停了马,并抬手制止了众人道:“慢着!”

宇文华威还以为是自己的满腹牢骚让他不悦了,却没想到下一秒西林铭綦竟牵起了唇角冷冷道:“来了。”

“什么?”宇文华威正自不解,西林铭綦却缓缓的扭过头睇给了他一个冷笑的神情,他便瞬间明了,立时握住了腰间剑柄,浑身戒备起来,一双眼睛也警觉的在四周扫视着。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多时刺客果然来了!一群人大约有二十多个,从两旁的山坳里直直冲了出来,身上却都是破破烂烂的山贼草寇的衣着,但面上却蒙着黑巾,当真是身份可疑。西林铭綦带领的护卫大约有十多人,但却都是精锐,可对方身手也颇为不凡,于是这一场交锋打的可谓是如火如荼,激烈万分。但显然,西林铭綦早有防备,倒也不至于轻易让他们伤到。像这样的行刺他遇到过不下百次了,因此也早已习惯,应对起来也是游刃有余。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刺客们已经被打的四散溃逃。可是即将结束战斗之时,他的手臂上仍旧是多了一道伤口,见了血光。

“王爷,要不要紧?!”宇文华威赶紧跑过去查看,面色焦急万分的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方才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而西林铭綦一边做出痛苦难耐的模样,一边低声对他道:

“算了,不受点儿伤,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以堂堂王爷之尊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防备,这也是文氏可以料定的,所以他们也知道不可能轻易杀得了他。但若是自己防备太甚,难免会让文氏起疑。倘若因此他们对自己勘察的太过严密,难保牵连众多。眼下他还不可能跟他们硬拼,当务之急便是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因此,让文氏一党意识到他西林铭綦仍旧是不堪一击,才有可能保存实力。

宇文华威抿了抿唇,也自明了他的用心,而眼见着那些人落荒而逃,他也没有再命人去追。他知道,消灭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若是做的太干净了,反倒让敌人起疑。但却不能不心疼自家王爷的伤势,因此连忙扶起他道:

“此处距离郡丞府还有些距离,倒是当地的里正家(村长)就在附近,王爷的伤不能耽搁,我们还是先去到那里找大夫来包扎下吧!”

此时已见夜色降临,西林铭綦本想开口推拒,但一想到本就是要做做样子给文功等人看的,便也由着他们去了。于是宇文华威便率着众侍卫们往最近的村子里行去。不多时,便到了当地里正的家里。

第290章 错遇(二)

无论如何这位名叫范承的里正大人也是个朝廷小官,所以最近上面派人来本郡巡视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万般恭敬的将一群人迎了进来。宇文华威上前说明了来意之后,范大人便忙碌万千的去张罗住宿衣食等事务了,而宇文华威同时交代他们不准声张巡查大人的身份,他们也自领命去了。于是范大人为了讨好这位好不容易上门的巡查大人,便决定请来当地最好的名医为他医治。而他前几日才听说,近期镇上可是来了一位颇有名望的神医呢!于是便赶紧命人去请。

……

东芭山山脚下的海大娘家里,此刻小小的院落里暗夜昏沉,但有一方窗棂间却透出微弱的光线,再走近些许,便会看到司徒咏灵在抄录药材册子的身影。此刻她正认真的在纸上书写着,那掩映在灯光下的侧脸一片柔和娴静。可是正在这时,门外却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拍打声,像是有人在敲击院门,“咣咣咣”的一片急切,惊得她手下一顿,一点墨迹便污浊了纸面。她抬头向窗外张望,有些忧心。山村之地夜生活匮乏,大多数人都是早早就睡下了,此刻还会有谁来叫门呢?要是白日倒还算正常,毕竟这些天来师尊的医术声名在外,自然是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求医问诊的。可是此刻……

院外的拍门声依旧响个不停,间或夹杂着高声叫喊:“海大娘在吗?老神医在吗?快开门!里正大人有请!快开门呀!”

她正待出门去看看,可还未及拉开房门,便听见一旁慕秋狄的屋子先一步的“嘎吱”一声打开了门,慕秋狄胡乱披着件衣服出了来,且不耐的大叫道:“谁呀?”便大踏步的走到了院子里。而这时候,侧面房间的海大娘和月牙儿两人也已经开门出来了,也都纷纷走过去查看。咏灵见已经有人去应,便暂时顿住了脚步,只站在门口观察动静了。

慕秋狄毕竟算是这个家里当下唯一的青壮男人了,因此由他来开门天经地义。而相处的这些天里,月牙儿每每看到他神色也总是娇娇柔柔的很是崇拜和依赖。此刻看到他在身旁且颇有气势的样子,一张脸便隐隐红了,但却在暗夜之中瞧不清晰,她自己却绞着衣角怯怯的对他道:

“阿狄哥哥,这么晚了也不知是什么人,月牙儿有些害怕。”

“别担心,我过去看看。”慕秋狄回头冲她一笑,大大咧咧就跑去开门了,而海大娘他们也是知道他身上有功夫的,便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倒是一旁月牙儿的小脸儿更红了。

慕秋狄跑过去一把拉开了院门,便扯开嗓子神色不耐的斥责道:

“究竟是谁在大呼小叫的啊?!”

“唉哟,你们可算是开门了!小的是里正大人派来的,大人那里来了贵客,不小心受伤了,这才叫我来请神医老先生,还望老先生能跟小的走一趟。”那小厮见到了人,连忙陪起了笑脸。

“太晚了!我师尊已经睡下了,你们明日再来吧!还有,我师尊可不会轻易上门给人看诊,而是需要你带着病人过来的,记住了吗?”慕秋狄才不管来人是谁,因此口气毫不客气的就给回绝了。而白隐也的确已经睡下了,他毕竟已是老迈之年,因此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且这两个徒儿都十分的孝顺体恤于他,因此倘若没有大事也是绝对不可能去叫醒他的,更不会允许别人吵到他老人家的清休。

“不成啊!里正大人交代过了,那可是位贵客,你们可是得罪不起的。这位小哥,我看你还是不要多惹事端为好,就烦劳神医先生跟着小的走一趟吧!”那小厮先是面有难色的解释,而后面的口气虽然不算重,但也是由不得他们拒绝的。毕竟,他隐隐也知道那名伤者的身份,那可是他们这山野小民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啊!因此他这神医是一定要请到的!

“嘿!你这个欺软怕硬的势力货,他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今日也不会过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慕秋狄个**憎分明,眼下自然听不得他的威逼之词,于是态度也跟着光火了起来,更是作势就要关上院门。

“你,你这个不知轻重的臭小子,里正大人你也敢得罪,是不想活了吗?!”那小厮见他骂的直接,火气也上来了,便不忍不让的同他相驳了起来。

慕秋狄正待用上拳脚给他点儿教训,一旁的海大娘却急忙拉住了他,同时闪身阻隔在了两人中间出声劝解道:

“慕少侠,你先别冲动,别冲动啊!呵呵,里正大人的面子我们可不好不给啊!我看还是……”海大娘当然有顾虑,他们这些卑微的乡民,可是还要受到里正大人的管辖的,因此哪里敢得罪啊?而这个慕少侠性子直易冲动她也是知道的,便连忙出声劝慰想要息事宁人。

“切!海大娘,你不用怕他!区区一个芝麻村官儿而已,小爷我一脚就将他打的满地找牙了,我——”

“师兄!”慕秋狄还待再说下去,却被身后的司徒咏灵扬声给喝止住了。几人回头去看,正见咏灵一身淡雅白衫,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脸上蒙着面纱便走过来了。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这样打扮的,也免除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只见她此刻眼光略略拂过墓秋狄,轻声对他道:

“师兄,我们毕竟还要在这镇子上待上些时日,还是不要轻易同他们起争执吧。”

“但是——”慕秋狄依然一脸不忿,可当接收到司徒咏灵那清澈如水的眼波,便不再言语了。尽管他隐隐也觉得咏灵说的有些道理,可之所以心甘情愿的放过门口的这个小子,也是因为不愿拂了咏灵的意思,而不是怕事。

而在一旁怯怯看着几人的月牙儿此刻心间却闪过了一丝异色,暗道这个阿狄哥哥可真是听灵姐姐的话呀!相处了这么些天,她也发现每回但凡是慕秋狄不愿意做的事情,只要灵姐姐开口了,他立马就转变态度同灵姐姐站在了一边。是因为他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太好了吗?

第291章 错遇(三)

“哼!还是这位姑娘识相,那就赶快叫你们老爷子出来吧!可不好让我们里正大人久等!”那位小厮见咏灵服软了,而慕秋狄又是一脸的凶相,便也不乐意给他们好脸色看了,因此交叉着双臂斜睨着双目态度恶劣地道。

慕秋狄听罢正想再度发飙,却被咏灵给拦下了,而此刻司徒咏灵也自强忍下心间不悦,对那小厮轻轻勾唇道:

“家师的确已经安歇了,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自是不好再被叫起来奔波。”咏灵这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却是事实。这般时候还惊动他老人家,他们这两位徒儿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所以即便对方是皇子王孙,他们也不会允许这样劳烦师父的。而那小厮听她如此说,正待发飙,却听她继续道:

“不过我乃家师亲传的徒弟,承其衣钵,虽技艺不精,但倘若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应该也不在话下的。我倒是愿意跟你走一趟。”咏灵想这毕竟是当地里正大人亲自来请,虽然小小村官不足为惧,但他们作为外乡人,目的只在寻人找药,因此在当地与人为善不惹是非才是首要的。所以他们若想要在这东芭镇继续平静的待下去,便不得不卖里正大人的面子,而自己前去走一趟,倒也算解决问题了。

“师妹,这可不行!”结果还不等那小厮接话,慕秋狄就第一个出言反对。尽管他不认为这个村子里有人能伤得了现在的咏灵,但让她屈尊深夜去为人诊病,他如何忍心?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嘿!你这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你这摆明了是不把里正大人放在眼里,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是吧!”那小厮本就不爽慕秋狄的态度,这下更是愤恨的撸撸袖子想要上前威胁与他。

而慕秋狄更是早已看他不惯,正待出拳揍人,司徒咏灵连忙制止住他的手道:

“阿狄,别闹了,你弄这么大动静是想把师尊给吵醒吗?”他每回这么冲动的时候,咏灵就不想再叫他师兄了。这个样子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嘛!一点儿激将都受不得,弄得她也觉得气恼心累。

慕秋狄察觉到咏灵握住他手的热度,同时接收到了她不悦的眼神,再意识到她喊出了他的名字,便再一次闭上了嘴,强忍下心底的愤怒勉力安静了下来。

咏灵转过了头,眨眨眼睫对着那名小厮又道:

“不知那位伤者可严重吗?倘若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去也是一样的。”这话却也不是吹嘘之词,她毕竟跟在白隐身边约大半年了,不止耳濡目染,师尊更是对她手把手的言传身教倾囊相授,因此她当下里在医药一道上可算是师尊的得意门生,甚至连慕秋狄都自愧不如了。

而那小厮见她态度和气,且说的诚恳,又想到她的确是那老神医的徒弟,肯定也不会只有三两下的粗浅功夫,总归是有些可信的。再者说,自己出门已久,眼下也不能再耽搁太多时间了,否则里正大人定然会骂的。更何况,他看那位贵人也当真是没受什么重伤,也自然明白这只是里正大人想要在他的面前献媚卖好才非得要请什么神医,恐怕一般的医术也是没问题吧!而自己当下又已经同这几人闹了不快,倘若非要坚持定要吵醒那老神医,他看得明白,恐怕这位和颜悦色的姑娘也不会同意的。因此只得默认了。

“如此,倒也罢了,你且跟我去吧!赶快收拾收拾,立刻就走!”他刚刚吃了暗亏,自然态度不悦。

而咏灵也不跟他计较,淡然一笑道:

“我这就去拿上药箱,便可以走了,还请稍等片刻。”说罢,便扭头向房间走去,打算拿上药箱。

“唉,师妹,你真的要去啊?那我陪你一起!”慕秋狄连忙跟上去了,他此刻可顾不得那个不讲道理的小厮了,今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哼哼!而咏灵既然决定好了,他便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对他此说咏灵自然没有推脱,即便她眼下的功夫已足以防身,可毕竟身为女子,为防万一,有他在身边照应着自然更好。

“娘,我也要去!”这时候身后的月牙儿也喊了出来。小孩子总有一股凑热闹的性子,如今眼看着慕秋狄和司徒咏灵都要去到里正的家里,她也坐不住了。

“你去做什么?胡闹!”海大娘出声训斥她,同时拉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狄哥哥都去了,我为什么不能去?”月牙儿不甘心的反驳道。她正是想要追随慕秋狄而去。

“人家慕少侠是去保护师妹的,你去能做什么?净给添乱,赶快回去睡觉了!”海大娘毕竟是活了这些年纪,经历过风雨的人,也自是通情知礼,便制止住了女儿的胡闹。而月牙儿毕竟算是个乖巧的姑娘,眼下听母亲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且又极力反对,便也不高兴的被拉着回房了。

等司徒咏灵拿上了药箱,便同慕秋狄两人跟着那名小厮往里正的家里去了。而这一路上虽然慕秋狄同那小厮看不对眼,但苦于咏灵在中间劝慰,便也暂时消停了下来。

这个镇子并不大,来人又派了马车,所以三人很快就到了。

尽管范大人为着没有请来老神医而颇为恼火,但眼下却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训斥他们了,只得带着两人连忙来到了房内。

西林铭綦正在里间的床榻上养伤,司徒咏灵略带疑惑的走了过去,但越是走近,她的心里越是惊慌,眼睛也越睁越大——

天哪!竟然是西林铭綦!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的奇妙,尽管之前已经在心里祈祷过无数次不要遇上,千万不要遇上!可命运却依然喜欢跟你开玩笑,甚至还乐此不疲。司徒咏灵此刻心内翻江倒海,但面上却不露声色,索性她当前戴着面纱,而如今又退无可退,就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向前——罢了罢了,姑且就碰一碰运气吧!

司徒咏灵不紧不慢的来到他的身前,而西林铭綦同时也在盯着她看。那范承不是说是位老神医吗?怎么来了个女子?但见她身姿婀娜,步履生香,却也不觉得厌恶。尤其是那衣袂翩翩,轻纱遮面的样子,看起来倒是也颇为赏心悦目。尽管房内光线暗淡,但他依旧看得清晰,那面纱之上露出来的一双眸子秋水盈盈,流光闪闪;两道长眉亦是生的娇俏妩媚;额头上皮肤光洁,白玉无瑕;简直丽色无边,让他忍不住的就想要掀开她的面纱看看底下究竟是何等的姿容?然而,他西林铭綦毕竟还是有理智存在的,又不是野蛮之人,自然不会行这无礼之事。

这短短的几步路却显得极为漫长,可是终于到了。咏灵略微垂首对他行了一礼,并未开口,却直接坐了下来示意他出示伤口给她查看。也是因为害怕露馅儿,所以她但凡能省的话也不愿多说了。

西林铭綦虽然疑惑她的少言,却也愿意配合,只是拧眉将那受伤的手臂伸给了她。

咏灵缓缓抓起他的手腕,细细查看了起来。好在问题不大,一点儿轻伤而已,但显然是被刀剑所致。联想到自己最初遇见他的那一幕,再联想到他的身份,司徒咏灵的心内便瞬间有了答案。定然又是被人行刺的吧!而他的敌人她也是隐隐清楚的,心间便不觉染上了一丝疼惜,因此投向他的视线,也自然多了些温暖。但是还不待西林铭綦捕捉到这些温暖,她却已经移开了视线,开始打开药箱仔细的给他涂擦上药包扎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是轻柔,显然已经熟练了,这让西林铭綦感到很舒服,便不忍打扰她。但同时也在静静的观察着她的手,只见那十指纤纤,虽然肤色细白,恍若春葱,可却似乎做过粗累的活计,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甚至还有被刀剑磨出的硬茧痕迹。不知怎地,他的心内竟然莫名的泛出了一抹心疼,可是随后便暗骂自己的愚蠢,怎么现在还能心疼呢?当下里应该怀疑她才对啊!这双手,虽然美丽无比,可却是长期拿刀剑的手。行医之人还要经常习练剑术吗?哼,果然是十分可疑!想到此,西林铭綦便又向她投去打量的目光了。

这时候司徒咏灵已经将他的伤口处理完毕,便站起身来,终于开口简单的交代了一声道:

“已经无大碍了,明日记得换药,注意伤口不要碰水,再将养上几日,便会好了。”而她这几句话,可是利用了些许内功改变了自己的声音才敢出口的。这也多亏了跟随着师尊和师兄习练,她才有了这项技能,虽然运用的不甚纯熟,但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

“呵呵,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西林铭綦听了这不甚好听的声音后却陡然笑了,想她之前一个字也不吐,若说沉得住气也不为过。莫名的,他觉得这女子挺好玩儿的,也就忍不住出言玩笑了。

第292章 错遇(四)

“喂,你说什么呢?!”其实慕秋狄一直跟在咏灵的身边,只不过因为不是医官而不能近前,便站在远处默默的等着。可是远远的他也听到了这句话,又怎么能答应有人侮辱他的师妹呢?于是三两步的就走上前去,伸手指着西林铭綦就打算理论一番。他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在他的字典里,就只有凭拳头说话的道理!而在武力之上,他可从来没有输过人!

“师兄!”司徒咏灵赶紧出声制止,同时走过去连忙阻住他的身躯。而这一句,咏灵依然使用了变音,这下慕秋狄也是注意到了,便觉得事态有异,也就顿住了脚步忍了下来。

但其实之前西林铭綦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还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存在,此刻见有人出言顶撞,便将目光森然的扫向了他。他毕竟出身皇族,如今更乃王爷之尊,身上的尊贵之气浑然天成,又怎能允许一个下等小民对他不敬?然而还不待他表达不悦,正在一旁恭敬监视着的宇文华威已经率先迈开了步子来到了两人面前,腰间的长剑更是瞬间抽出了一截,双目冷冷且含着威胁的瞪着两人道:

“注意你的分寸!”他面色不善的警告,却并没有完全抽出长剑。如若不是他们此刻不想要闹大,更不想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这些不相干的乡野小民,单凭这样的不敬态度,他就已经要将这个不知轻重的贱民手刃当场了!

而慕秋狄瞧见他这样的动作便眼中一怒,心道我还怕你拔剑啊?孙子,小爷我马上就让你尝到厉害,恐怕一会儿你就要跪地求饶了!哼哼!正要再次开口理论,咏灵却伸手狠狠的掐了他一下,同时转过身来对着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连忙赔笑道:

“我师兄他不是有意的,还望大人见谅。如今伤口都已经处理完毕,我们也该早些回去了。”她赶紧福一福身,便拉着慕秋狄想要跨出门去。

“站住!谁允许你们走了?”此刻,身后榻上的西林铭綦突然出声,同时眼光灼灼的盯上了两人的背影。原本还没问题的,不过这两人的举止实在太过奇怪了,眼下让他不禁起疑,他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他们。

慕秋狄正待发飙,司徒咏灵却又伸手狠狠的拧了他一下低声道:“师兄,不准说话了!”慕秋狄便蔫蔫的咽下了满肚子的不甘,眼神颓丧又有些可怜兮兮的望向了咏灵。经过了这么久,他终于学会了在她掐他的时候不再大惊小怪的出声,可却也深受其害啊!这种有苦说不出的痛感,可让他怎么找补回来呀?

咏灵才无瑕理会他的伤感,而是转回了头对着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恭敬地道:

“不知二位大人还有何事吗?”这个该死的阿狄,就会添乱!看不出来此刻她不愿意招惹麻烦吗?真不知道他如何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这般直来直去没心没肺!

“哼!自古从未听闻医者蒙面问诊,姑娘不敢以真容示人,难道是怕自己相貌丑陋,无颜面世吗?”西林铭綦出言讽刺道,他实在是很想见见这位姑娘的真容,是以便想采用激将法。

而身旁的慕秋狄听罢又待发作,却无奈一只手已经紧紧的被司徒咏灵给握住,并且还在用指甲拼命的掐拧他的手心。他疼痛之余更有了一些异样的感受,想着,如今两人这般的动作,就像,就像是……恋人一样吧!想到此,他便也听话的住口了。同时脸上还泛出了一阵诡异的红热,可惜他肤色较深,倒也并不明显。不过却在心内反驳西林铭綦道:呵呵,我师妹才不是什么相貌丑陋,而是美丽无比,露出来简直怕震慑到你们的眼睛,是怕你等起了贼心才掩藏真容的!不过这厮简直甚为可恶,若不是师妹拦着,他早已打得他满地找牙了!

然而司徒咏灵却不疾不徐道:

“回大人,小女子的确样貌不堪,这才恐污了贵人眼睛,实在罪过,还望大人海涵。”

虽然她的自轻之词让慕秋狄很是不甘心,可是咏灵一直握着他的手提醒他,他便也不敢胡乱发声,也只得憋屈的听着了。

“哼!简直岂有此理?!竟敢愚弄本大人吗?本大人即刻就命你将面纱除去!来让本大人好好的评判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丑陋不堪?!”西林铭綦听她此言大为光火,那不以为然的态度,他自然听得出她是在敷衍,于是更加怒上心头,便打算拿身份来让两人示弱了。

“你——”这次慕秋狄再也不能忍了,一步跳到了司徒咏灵的身前,将她严严的挡在了身后,身姿挺直,浑身煞气毕露。这人的言辞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了,此番并非只是为了他对师妹的侮辱和挑衅,而是,他这般坚持让她掀开面纱,分明是不安好心!他又怎能饶他?

司徒咏灵见事态即将恶化,便急忙又拉紧了慕秋狄的手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站道:

“回禀大人,实不相瞒,小女子以面纱遮容,实属情非得已,还望大人大人大量,能够宽恕一二。”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情非得已?!”西林铭綦依然面色不善,但毕竟这算是她坦率的承认了不是因为丑陋才遮颜的,他倒是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好好的解释一番。

司徒咏灵再次对他恭敬的屈膝,却缓缓道出:

“小女子乃外族人,初来乍到此地,却还不曾融入当地的生活习俗。而我族人倒是有一历来的传统,便是女子未有嫁人之前不得随意抛头露面,更不应在陌生男子的面前展露真颜。此乃对未来夫君的大不敬,还望大人能够体恤民女,切莫让民女在父老乡亲的面前当这无德失贞的罪人啊!”

她倒是反应迅速,突然想到了这个理由。而她这般的说辞,令几人都大吃了一惊。

第293章 错遇(五)

西林铭綦倒是知晓有些少数民族的确会有这样的传统的,可却不能随意的相信眼前这女子的确就是她口中所说的那外族人。不过他们的举止也确实不太像是本地人,因为若真的是当地的山民,也不敢这般的对他嚣张不敬了。可眼下虽然恨她的巧言令色,但她此说却也让他无法反驳。所谓君子之风,而非小人之辈,便是要尊重别人的文化传统,更不可轻易的毁去一名少女的贞洁声誉。所以如今他既不是她的夫君,也自然没有权利要求她解下面纱了。可是他却仍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而慕秋狄听了咏灵这话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怎么,难道真的会有这样的传统的民族吗?那么师妹在他的面前可一向是露出真容的,那么是不是说……然而还不待他思索完毕,就听到西林铭綦的声音又传来了:

“如此说来,你竟是个外乡人了。那么,又是从何处而来的外乡人呢?”他一边问,甚至一边掀开被子走下床来。

咏灵心里一惊,暗道他居然对自己的来历产生了怀疑,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但面色却依然平静地道:

“民女师徒三人从北方来,听闻此处山林盛产珍稀药材,便有心拜访探寻。而见此处民风淳朴,景色秀美,也就忍不住多停留了些时日。”她这些话,半真半假,倒也很是顺口。毕竟,北方的确分布着许多不知名的少数民族以及部落,纵有一些通晓汉话的也不足为奇。虽然没有言明自己的具体种族,可后面的话倒算是真心实意的,想他西林铭綦应该也不会计较那么多吧!

西林铭綦对她此说不置可否,却缓缓的踱步来到了两人的身前。虽然他并不认为这名女子会是个恶人有可能伤害到自己,可却也的确对她产生了些兴趣。而宇文华威见状自然为他让路,乖乖的闪身到了一旁,从侧监视护卫着他。

但慕秋狄见状,却是一下子重又挡在了司徒咏灵的身前,防备着西林铭綦的靠近,似乎很怕他会对师妹不利。而这下子,咏灵也没有阻止他了,而是下意识的往他的身后躲藏着。毕竟,她自己也十分害怕西林铭綦会认出她来,便也想方设法的躲闪着他投过来的视线。

然而西林铭綦看到这一幕,便不悦的蹙起了眉眼。再瞧瞧两人那紧握的双手,以及眼前的少年对自己浑身的戒备还有此刻面容上愤怒的神色,他便瞬间了然了一切,心中一下子就有些泄气了。

看样子,想必这个小子才是这位姑娘的未婚夫之类的吧!两人的关系这般的亲密,这姑娘又对他这般的依赖——任何一个心地善良的人都不会忍心去破坏一对真心的爱侣。因为总会以己推人,一想到自己的感情却这样不顺,他就心情烦躁了起来,也就对眼前的这两人有些提不起兴趣了。

“罢了罢了,你们走吧!”西林铭綦转过了身子,不耐的开口。自己心意难成,他也就没有心情看到别人卿卿我我了。

而司徒咏灵听了此话如蒙大赦,连礼都来不及行就拉着一脸懵圈儿的慕秋狄转身离去,并迈过了门槛走向院中。

然而这时候西林铭綦却也及时的转过了身子,却猛地看到了司徒咏灵的背影,他立即一个愣怔,提起心脏的瞬间也提起了双脚,三两步追了出去,一把拽住了咏灵的手道:

“灵儿!”那背影简直太像了!他忍不住的就呼唤出声。方才就觉得她的眼睛美的有些过分,让他感觉莫名的熟悉,而此刻,她离去的背影,更加让他心旌神摇。

“你做什么?!”这下子慕秋狄已经彻底发飙,来不及思索他为什么会突然喊出师妹的名字,便一个伸掌勾住了他的手腕。大力一扭,西林铭綦吃痛,便不得已松开了咏灵,可是也瞬间察觉到了眼前这少年的功夫不弱,眼神便立即警觉了起来。

“大人定是认错了人,小女子名叫婉儿,并非灵儿!”司徒咏灵却赶紧闪身向前做起了和事佬,并且随口编出了一个名字想要蒙混过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倘若慕秋狄的功夫暴露了,那他们的身份也就危险了!

这个时候宇文华威也追了出来,他也自然看到了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更是忖出了眼前这一双少年少女的不凡。但正因如此,王爷才不可轻举妄动。因为对方是敌是友还分辨不清,而己方刚刚才受到了文氏一脉的暗刺,若是再轻易得罪了这两人恐怕会腹背受敌。于是他便悄悄的朝西林铭綦摇头使眼色,好让他先忍耐一时,待随后查清了两人的身份再做打算。

而西林铭綦也自接收到了他的讯号,便再一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司徒咏灵,同时目光冷冷扫过仍旧一脸愤怒的慕秋狄,便敛气抿唇,轻轻挥了下手,对他们放行了。

“哼!”慕秋狄冷哼了一声道:“师妹,我们走!”说罢,他便抓起咏灵的手大踏步的往院外走去。今日在这里的这两个小子,他慕秋狄算是记下了!来日他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们一顿才解气,他发誓!

片刻之后,人去楼空,然而留在院中的西林铭綦,却是一脸落寞,仿若一时间失去了什么般的有些魂不守舍开来。

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将那个女子认成是灵儿呢?想想连声音都是不对的,更何况,灵儿又怎么会在这里?当日在玄风城之时她就拼命的想要逃离他,此刻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西花国呢?还是这偏远落后的东芭郡!还有,方才那名女子可是在行医练剑的,且她身边还跟着那位举止亲密的被称作师兄的男人,这不会是灵儿做的事情吧?!

他握了握拳,仰头望天长叹一声,心中却道:司徒咏灵,难道是我思念你太甚了吗?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王爷,那两人身份有异,待明日我便吩咐下去,让人查明他们的身份。他们乃是范承范里正找来的人,想必也不难查到。”宇文华威踱步到他身侧,悄声道。

“嗯。”西林铭綦点点头,眸子却依然无焦的涣散在院中,良久都收不回来。

……

第294章 剑术(一)

当晚回去之后司徒咏灵一直心神不宁,根据她对西林铭綦这些人的了解,今天毕竟算是得罪了他们并且引起了注意,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也肯定会仔细的勘察他们师徒三人的身份。说起来这也全都怪这个阿狄,怎么这般好冲动啊?不过也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同西林铭綦的渊源,虽然方才在回去的路上她已经告诉了师兄同那人是旧相识,且此人在西花国身份不凡,劝慰他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为好。不过慕秋狄听罢好似更加愤恨了,这不刚一回到家里就率先关上了房门睡觉了,居然任凭她如何敲门都不再理她。咏灵一脸纳闷,真不知道他气从何来,貌似应该生气的是自己才对吧!不过安定下来之后,她亦是很烦恼该怎么办了。倒是有想过去劝说师尊先到别处躲避一阵的想法,可是如今他们才刚在这里停留不久,该怎么向师尊开口呢?

其实有时候想想倘若被西林铭綦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虽然他对自己有心可自己却对他无意,双方说清楚了他也不可能会强求自己怎样吧?!不过自己若是想过平静的生活,那被他发现终究不是一件好事。但他为什么会在此地呢?大约也是因为政务所需才会被派遣到这里吧,那么倘若差事处理完毕他定然就会回京的,因此只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不被他发现便好了。想到此,她才安心的睡下了。

……

次日一早,西林铭綦这边宇文华威就来向他禀报了:

“王爷,我已经查清楚,那师徒三人的确是最近才来到此处的,打的也确是行医济世的名号,借住在当地人家里,每日除了上山采药以及行医问诊外倒也没做什么其他的出格之事。”

宇文华威说的这些,当然不难打听到,这些事情也是司徒咏灵昨日对他们说过的。西林铭綦一听倒是没有可疑之处,便拧紧了眉梢有些不信的问道:

“可知他们从何处来此的?真的是北方异族人?”

“他们确实是从北方来的,但具体来自何地暂时还不清楚。”宇文华威实话实说。不过在他看来这几人虽然身份应是不凡,但大约也是没有什么坏心的。毕竟,大老远的只有一老两少前来,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做坏事。还长期借住在当地人家里,行医济世,这医术倒是颇有名望的,也自不是恍人耳目。况且这些日子以来除了那座大山之外他们又没有到过别处,应该的确是在采药的。不至于让王爷这般的在意吧!

西林铭綦的眸珠不平静的转了几转,缓缓在手心中敲打着折扇,而后倏然停止了动作,回身道:

“无论如何,本王要看到那名女子的真颜后再走!”原本,他的伤已无大碍,今天需要离开此地到郡丞府去的。可他打算临走前再去会他们一会,即便他们不是歹人,但毕竟那两人已经算招惹了他,且那女子的背影以及那双眼睛实在让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放不下。所以为防万一,他一定要看到她面纱后的那张脸,真的确定了她不是司徒咏灵才能放心。

“这……”虽然宇文华威些许明白他家王爷想要找到司徒姑娘的心情,但昨日那姑娘明明已经说了,他们外族人不便见外人的风俗,王爷不至于真的想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吧!

而看他目中的纠结,西林铭綦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却甩袖转身冷哼一声道:

“你还当真信她呀?!”他可不信她昨日的说辞,明显就是在狡辩,这就更显的可疑了。更何况,即便真的是那又怎样?区区一介小民,难道连自己这尊贵的王爷也敢违逆?

宇文华威虽然张了张嘴有些踌躇,但听出他话中的不屑,应了声是,便也不再开口了。

……

今日白隐照常开门问诊,因为司徒咏灵和慕秋狄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决定暂时不把昨天遇见熟人的事情告知师尊,所以白隐倒是一如既往满脸和气的来为前来问诊的人看病的。

慕秋狄却好似因为昨天的事情莫名的生气,并且过了一夜仍旧未消,继续对司徒咏灵不理不睬。咏灵虽然不理解,却也无奈,也只得任他去了。所以此刻司徒咏灵正在里间给白隐当助手,而慕秋狄则不知去了外面干嘛,似乎是不愿意见到她才躲着她。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却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咏灵拉到了院外。而白隐只当两人是有什么师兄妹间的悄悄话要讲,也自不去理会他们。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莫名其妙的被拉出来,司徒咏灵的确吓了一跳,又很是不解。

“哼!昨日那两个家伙正往这边来呢!我要去修理他们一番,自然要来征求下师妹你的同意啊!”慕秋狄的语气极为罕见的夹杂着丝别扭的讽刺,脸上的表情也是愤怒中又有不甘,眼神几乎有些恶狠狠的盯着咏灵。

听了这话司徒咏灵倒是惊愣了一瞬,良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西林铭綦过来了!想也知道,慕秋狄方才便是去打探情况了。而西林铭綦会有此举她也早已料定,自己师徒三人如今的住处对他来讲自然是不难得知的,于是恐怕便想过来再做确认了。可是,眼下该怎么办呢?

慕秋狄瞧她神色一片慌张,便更加气愤的道:

“我去将那厮好好的揍一顿!”说罢就想要转身离去,脸上更是少有的狰狞凌厉。

“师兄!”司徒咏灵却赶忙拉住了他,急呼道:

“切不可贸然行事,倘若你真的同他们打起来,且不说他们人多势众,就算真的打赢了,也于我们并无好处,他们也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儿,而他们只有三个人,哪里能够硬碰硬呢?

“那要怎么做?难不成眼睁睁的看他过来寻你?”慕秋狄既然已经知道了司徒咏灵跟那两人是旧识,也自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再次过来,他当然也替她着急啦!尽管生她的气,但是也更加不愿意她被人找到啊!

“你听我的,跟我来!”司徒咏灵眸珠一转,一把拉过他就往里间跑,同时还郑重交代道:

“阿狄,你一定不能轻举妄动,我来想办法打发了他们!”

两人跑到了里间,咏灵还一道唤来了刚刚拾柴回来的月牙儿,并且笑了笑对她道:

“月牙儿,你过来,听我说,帮姐姐一个忙好吗?”她扣住月牙儿的肩膀,眼神热切的望着她。

月牙儿一脸茫然,不过看一旁的慕秋狄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就有些心跳加速的无措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对着咏灵点了点头。

月牙儿在外人面前本来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咏灵见有戏,便抿唇郑重的对她道:

“月牙儿,待会儿,你换上姐姐的衣服,然后蒙上面纱,同你阿狄哥哥一道出去一趟好吗?”

“啊?”这下是慕秋狄同月牙儿两人一齐出声了。

看着月牙儿那睁的大大的眼睛,咏灵咧嘴一笑,便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师妹,你莫不是想——”慕秋狄突然有些明白了她此举的用意,但却想要出声确认,可她已经又眯着眼睛对月牙儿笑道:

“明日,我让阿狄哥哥带你上山打猎可好?”既然吩咐了人家做事,便要拿出点儿谢礼的。而月牙儿对慕秋狄有好感的事情她看得出来,虽然这样做好像有些对不起阿狄,不过为了他们师徒三人今后的安稳,相信牺牲这么点儿色相他也是不会介意的吧!咏灵想到这些,便把对慕秋狄仅剩的那点儿愧疚感也给打消了。

而月牙儿听到这句话,一张小脸儿就更红了。原本她就不介意帮助他们的,更何况是同阿狄哥哥一起出去?而此番灵姐姐又许下了这样的条件,虽然有哄小孩子的嫌疑,但她仍旧埋下了头,下意识的就狠狠点了点,算是同意了!

可是一旁的慕秋狄也同样听到了这句话,一张脸却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简直对司徒咏灵恨得咬牙切齿,可咏灵却对他投了一个拜托又求饶的眼神,他便也只能冷哼两声的出去了。

不多时,月牙儿已经换好了司徒咏灵的衣服,并且戴上了面纱。虽然因为年纪小,月牙儿的身量比之咏灵略矮了一些,可这些细节,大约别人也是不会注意到的吧!

将她领到外面交给了慕秋狄,她便嘱托两人走了出去,自己却躲在房间内避风头。虽然慕秋狄的眼神很是愤憎,可是也顾不得了。

咏灵料想西林铭綦还没有完全打消顾虑,今日大约就是要来进一步确认下的。他们这些人,对他们三人的担忧莫过于两点,一是有坏心的危险人物,二来就是司徒咏灵了。但是想来三人到此地后的事迹他西林铭綦也早已掌握清楚了,定是不会有什么可疑行径的,也就自然对他无害。那就只剩下来确认她究竟是不是司徒咏灵了,而他既然如此想见她的真容,那么干脆就给他看看吧!

第295章 剑术(二)

话说月牙儿穿着司徒咏灵的衣服伴着慕秋狄走到了院子外面,两人迎着西林铭綦那些人而来了。虽然有些忐忑,但其实月牙儿的心里更多的却是兴奋,因此频频的抬头望着慕秋狄那好看又阳刚的侧脸,面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缭乱。虽然不太明白灵姐姐为什么要叫自己扮成她的样子,不过此刻能和阿狄哥哥走在一起,以后又能有他陪着上山打猎,她已经够开心的了。

远远的,骑在马上的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已经看到了两人。靖熙王便眯起了眸子,向后微一摆手,便命令身后的众护卫暂时停顿驻足了。

“王爷,他们过来了,你打算如何做?”宇文华威在一旁低声询问。毕竟,明目张胆的要去掀开一个女子的面纱来,这实在有些不妥吧!

然而西林铭綦却未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唇际勾起了一道成竹在胸的笑意,双手突然拉近了马缰,随即扬起马鞭朝身后马股上大力一甩,那身下骏马便嘶鸣一声,四蹄扬起,率先的就奔了出去,朝着前面的两人奔了过来。

此刻宇文华威等人愣怔了一下,却是并未上前,只待静观其变。而这边的慕秋狄和月牙儿两人,看到突然有一匹高头大马冲了过来,都吓了一跳。慕秋狄却是不动声色,可是身边的月牙儿却吓得尖叫了起来,下意识的就伸手抱住了一旁的慕秋狄。慕秋狄虽然有心推脱,可一想到司徒咏灵的吩咐,便也暂时由着她去了。等到西林铭綦连人带马的跑到了两人的身侧,却突然眯眸冷笑,同时扬起马鞭,毫不手软的就朝着两人甩了下来。休要怪他不客气,即便这女子不是司徒咏灵,昨日这两人对他的不敬也还历历在目,他当然要惩治一番以解心头恶气。更何况,此举还是另有目的。

然而慕秋狄却是不紧不慢,抱着月牙儿一个旋身就向上闪避了开来。反正面前的这人也知道自己是有功夫的,咏灵吩咐过,这些也不必隐瞒。而因为他的动作太过迅速猛烈,带着月牙儿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了好几下,再加上西林铭綦抽了一鞭之后却并不停手,而是继续的朝他们攻击过来,鞭鞭狠辣,毫不容情。看上去慕秋狄为了保护怀中的少女,便频频躲闪动作剧烈,于是不多时,月牙儿脸上的面纱就被他旋转的力度给挣了开来,在空中飘飘然的轻浮而下。

“师妹!”慕秋狄适时地大喊一声,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时候西林铭綦也自然注意到了那面纱的滑落,目的得逞,他的唇边勾起了一道浅弧,便目不转睛的盯上了那白衣少女的脸。

“你做什么?!”此刻慕秋狄已经落地,怀中还紧紧的抱着月牙儿,却指着马上的西林铭綦大声呵斥。然而月牙儿一脸委屈的窝在他的怀中,只露出一片洁白的侧脸。

不对,不是她!尽管她没有露出全脸,但西林铭綦依旧瞧得清晰,那分明是另外一张少女的脸,根本不是司徒咏灵!他的心中霎时涌起一片失望,却抿了抿唇,冷哼了一声便打马而走,甚至没有对这两人道一句抱歉。

这时候身后的宇文华威以及众侍卫们见自家王爷走了,便知已是确认过了。于是他们也自打马上前,追西林铭綦去了。而到了慕秋狄以及月牙儿的身侧,宇文华威便稍顿了下对他们抱拳道:

“这位兄台,得罪了!”他家王爷可以没有礼貌,但他不能不帮他将礼数做足啊!毕竟王爷此举实在不算光明,倘若那女子真的是谨遵传统的外族之女,那王爷这番的行为可算是害了人家呀!因此也实在应该道个歉了。

“哼!”慕秋狄却依旧没有好脸色,冷冷的望着前方正渐行渐远的那队人马,暗暗握紧了双拳,在心头发誓道:你这该死的混蛋,总有一天,小爷会让你们尝到厉害的!

宇文华威见示好无望,也不再浪费时间,自然打马追随众人而去。

“阿狄哥哥,他们是些什么人啊?凶狠又粗鲁,月牙儿好害怕呀!”虽然方才月牙儿并没有受伤,但此刻仍旧贴在慕秋狄的怀中,双手亦紧紧环住他的腰,似乎是不愿意放开。

“你——”这时候慕秋狄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于是连忙大力的将她推开,几乎毫不怜香惜玉的样子。方才是为了骗过那个混蛋,这会儿他们已经走远了,他自然不需要继续装模作样,于是口气不悦的道:“不知道!”便甩开了月牙儿后大踏步的往院子里行去了。

“唉!阿狄哥哥,阿狄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呀!”月牙儿虽然为了慕秋狄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受伤,但却安慰自己一定是方才那伙儿没礼貌的人惹恼了他,便也不与他计较的追了上去。

“阿狄哥哥!”等跨过了门槛儿,却已经不见慕秋狄的影子了。月牙儿一脸的仓惶,生怕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才让他不快的,于是便想要追上去给他赔罪。可是却因为心有旁骛,没有看清楚前面,竟然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她便皱起眉头不耐的仰头呵斥道:

“谁呀?没长眼睛啊?!”

“哈哈!月牙儿,你可真是个小辣椒呀!火气总这么大呢!”只见被撞的那人一下子抱住了她,便在她头顶一脸痞气的调笑道。

“哼!竟然是你?阿谷,你在这里做什么?!”待得月牙儿看清了面前的人,便连忙将他推开了,同时还一脸愤恨的指着他大叫,显然这名叫做阿谷的少年不受她的欢迎。

“嘿嘿,你们家如今住了位老神医,大家都慕名前来,我又为什么不能来了?”那少年一边回答她的问话,一边满脸笑意的打量着她,同时又抚着下巴开口道:

“话说,你怎么穿成这样啊?真好看,嘿嘿!”那阿谷看上去大约有十六七岁,一身的粗布衣衫,甚至还有几处打了补丁,头上蒙着头巾,一张脸倒是有些稚气和清秀的。此刻他正双手交叉在胸前,依旧是对月牙儿一脸调笑又很是欣赏地道。

第296章 剑术(三)

“哼!没事儿就快走吧!我们家才不欢迎你这种游手好闲的人!”月牙儿这会儿也似乎因为慕秋狄的不快而有些不快了,因此对人讲话也失了以往的和气,甚至连对自己的夸奖也不在意了。

“嘿!你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吧!我今天可是带我奶奶来看病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啊?”那名叫阿谷的少年如今也是一脸的委屈。他是来自邻村的,同月牙儿是打小认识,更是对她有着几分小儿女的情意。可如今她这样的态度,难免让他眼中的喜悦变成了懊丧。

“那就不要挡着我,赶快闪开!”月牙儿听他此说,深知当下也赶不走他,却仍旧是对他没有好脸色。她伸手将阿谷拨向一边,便重又往前小跑而去,同时还一边呼喊道:

“阿狄哥哥,你在哪里呀?”

“哼!什么阿狄哥哥阿狄哥哥的?你一个姑娘家,这样大声的喊一个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害臊?!”阿谷却一把拉住了她,忍不住的就对她呵斥。听到她的呼唤再看她的神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们家来了三个仙人一样的医者他自然是知道的,除了正在给奶奶看病的那位老神医还有那蒙着面纱的姑娘外,还有一位持剑的英俊少年,也就是她口中所说的阿狄哥哥了。而依着阿谷对月牙儿的心意,又怎能接受她这样子喊别人?因此自然面色不悦了。

“哼!要你管?!你赶快走开,不要挡我的路!”月牙儿又去毫不客气的推他。阿谷经常对自己献殷勤月牙儿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可自从见到了慕秋狄,她就对阿谷完全的看不上眼了,因此当下里也自然连敷衍他的心思都没了。

“哼,那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有什么好?你莫要被他给骗了!”阿谷也是被她惹恼了,看她这样不管不顾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他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因此对慕秋狄也就更加的没有好感了。

“切!人家剑术无双,且医术高明,为人又很是仗义,更何况,长得还比你好看,你又会什么了?你又有什么好了?”月牙儿一脸不屑的奚落他,也是想让他彻底对自己死心。

“你——哼!他会剑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哼!”阿谷气极,分毫不让的对她反驳。

“哈哈!”月牙儿就如同听到了此生最大的笑话,满脸不信的盯着他,咋舌道:

“哎呀喂,我说你快别丢人现眼了好吗?你会剑术?说出去可别让人笑掉大牙啦!”月牙儿对他好整以暇的翻白眼。

“你——哼!那我就给你看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说谎!”那阿谷满脸通红的说罢,便忽地从旁边角落里捡起了一根细长的棍子,指着月牙儿道:

“你给我看仔细了啊!”说着,他便将那棍子当成一把长剑舞弄了起来。虽然气势稍有不足,但一招一式的倒是很像那么回事。只见那棍子“唰唰唰”的在月牙儿的眼前变幻着,虽然吓得她目瞪口呆,但心下也颇有些震撼。难不成,这个臭小子还真的会剑术?她怎么没听说过呀?!

由于院子外弄出的动静不小,倒是惊动了在里间问诊的白隐和司徒咏灵师徒俩。此刻阿谷奶奶的病情也已经问完了,药方也都已经写好交给了她,两人便借着将她送出门的机会来院外查看下发生了何事。

“阿谷,你这是在做什么呀?!还不快停下!”阿谷奶奶一看到院子外面自己的孙子正挥舞着一根棍子在月牙儿的眼前晃来晃去,便吓出了一声的冷汗,连忙出声打算喝止住他。

这时候白隐和司徒咏灵也看到了,白隐看着那少年的动作,心头一惊,便眯起了双目,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而司徒咏灵倒是一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是有些疑惑和担心的盯着院中神色诡异的那两人。也不知道阿狄这会儿跑哪里去了,怎么让这两个孩子在院外这样胡闹啊?

这时候那阿谷的几个招式也已经耍的差不多了,自己也有些累了,同时又听到了奶奶的喊声,便趁势停了下来,却不忘对月牙儿投去了邀赏的目光道:

“怎么样?剑术又有何难?我也会!”他抹一抹鼻子,脸上现出了得意之色,就等着月牙儿对他另眼相看。

“切,你耍来耍去,就只有那么几招儿!还敢在我眼前卖弄?真是大言不惭,不自量力!”月牙儿双手叉腰的依旧对他不屑道。这下子,她也算是看明白了,他的确会几式动作不假,可哪里比得过阿狄哥哥的眼花缭乱快如闪电啊!就比如方才带着她旋转的那厉害又漂亮的轻功,简直是太酷太帅太潇洒了!也只有在这样的人身边,才会有安全感啊!哪像眼前的这个阿谷,只会个三脚猫的功夫还来唬人的!

“你,哼!你瞧不起人!”阿谷气的指着她大叫,同时一把丢开了那长棍,神情颇为沮丧的就要往自己奶奶的身边走去。

“呵呵,老朽倒是觉得,这小伙子的剑法颇为精妙呢!”这时候,居然是一旁认真看着的白隐出声了,只见他一手捋着胡须,锐亮的双目灼灼盯着阿谷,同时朝他走了过去。

司徒咏灵只当师尊是在为这名少年解围呢,也自微笑的搀扶着他走过去。

而阿谷听了他的话,脸上不免现出惊喜,同时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月牙儿,便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只见白隐走到了场中,弯腰拾起了那根棍子,同时递给了阿谷道:

“不知你这小伙子,可否将方才的剑法再舞一遍给老朽看哪?”

阿谷眨眨眼睫,对他的要求一脸的愕然。司徒咏灵也有些不解,似乎师尊对这少年的剑术很感兴趣啊,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吗?而一旁的阿谷奶奶听了这话,连忙对他道:

“阿谷,既然老神医都说了,你且就再舞一遍,给老神医瞧瞧啊!”刚刚白隐才为她细心的诊疗病症,并且因为她家境不好还少收了费用,阿谷奶奶自然不肯怠慢了恩人,是以才有此吩咐。

而阿谷听了奶奶的话,再加上少年心性总有逞强好胜和展示炫耀之心,便接过了那根棍子,双目闪闪地道:

“好,那我就再舞一遍!”

于是,阿谷就将先前舞过的招式在众人的面前又重新展示了一遍。而这一遍,因为师尊的态度,司徒咏灵也看得十分仔细,果真发现了某些端倪。这少年的招式,似乎,似乎有些像浮云剑法?她毕竟也在跟着慕秋狄学习剑术,而这浮云剑法的一招一式自然也是铭记于心的。如今从头看来,才发现这少年舞的的确很像是浮云剑法中最初级粗浅的那一套。而师尊眼下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这应该……不会是巧合吧?!

但,为什么这名少年会几招浮云剑法呢?

剑法歇止,阿谷累的满头大汗,可脸上却神采飞扬,似乎为着自己的技艺有人欣赏而雀跃不已,同时更将傲娇的眼神投向了一旁的月牙儿。可月牙儿依旧对其嗤之以鼻,却也有些纳闷儿,怎么他这般粗陋的技艺还能入了尊师大人的眼呢?

白隐此刻强行压下了内心的激动,缓缓上前望着阿谷道:

“孩子,这套剑法,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阿谷望望白隐,又望望身边众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这时候阿谷奶奶重又上前斥责他道:

“阿谷,老神医问你话呢!还不快有什么说什么,这孩子,真是不懂事!”

“奶奶,我——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呀?先前他教我之时,也没有留下名字呀!”阿谷挠了挠头,也是一脸的委屈。

白隐听他此说,目中更是闪烁不定,又再次开口问道:

“孩子,那人当初,又是为何会教你这套剑法呢?”

“这个嘛……嘿嘿,他当初对我有事相求,便以一套剑法做为回报。”阿谷笑了起来,并且重又交叉了双手在胸前,像是很骄傲的样子。一想起曾经的那段经历,他也觉得像梦一样很是自豪。印象中的那人,倒的确算是一个大侠好汉,也让他颇为欣赏。

司徒咏灵也在一旁眼光闪烁,难道,师尊是怀疑,此事跟他那两个失踪的徒弟有关吗?恰巧她觉得白隐的脚步有些虚浮,便更稳妥的搀扶住了他,同时担心地问道:

“师尊?”

白隐回头望了她一眼,轻轻摆一摆手对她道:

“不妨事。丫头,你去将阿狄找来,你们两人此刻去山中采摘一些药材吧!余下的已然不多了。”

“啊?”司徒咏灵一听他这个吩咐就有些愣怔,不过她可不敢违抗师命,因此便点头称是的离去了。但她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去,只见师尊还在拉着阿谷询问着什么。她想师尊竟然在这个时候命令自己同阿狄两人上山去,不会是想要支开两人吧!难道师尊是不愿意让她同阿狄听到阿谷他们说些什么吗?这真是太奇怪了!

第297章 偷香(一)

唤来了正在房中闷闷不乐的慕秋狄,司徒咏灵对他说明了白隐的吩咐之后,两个人便换上了轻便衣衫,背着药篓子就打算上山了。虽然慕秋狄是在生司徒咏灵的气,但此刻是师尊吩咐要同她一起上山的,他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也就暂时压下了自己的气闷了。

出门时正好见到了月牙儿,她当然吵嚷着也要同他们一起前去。但是上山采药不同于打猎玩闹,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于是咏灵便好生劝说让她留在家里,并且承诺明日就让慕秋狄带她去上山打猎。而这时候阿谷也在一旁酸溜溜的奚落取笑与她,正好海大娘又过来叫她去烧饭,月牙儿也只得作罢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道明日阿狄哥哥一定要带她去打猎,而咏灵又再三保证,她便终于应下了。却气的一旁的慕秋狄冷哼了一声后就抬脚先走了,咏灵便也赶紧追了上去。

……

“阿狄,你等等我呀,怎么又走那么快?”

一路上,都是司徒咏灵在后面追,慕秋狄不管不顾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即便到了山间,他也是如此。况且这次似乎比上一次因为女扮男装的事情还要生气,哪怕她假装摔倒,也换不来他半分的回头了。咏灵隐隐有些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又有点儿不明白,只是让他去陪月牙儿打猎,至于那么生气吗?

而走在前面的慕秋狄似乎也有些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生气,并且是生司徒咏灵的气!只是觉得心里憋屈的很,一想到她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就很是难受。之前出了她哥哥和潇尧王,眼下在西花国竟然还有一个身份不凡的小子在找她——她司徒咏灵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都在寻找她?甚至连师尊对她的态度也有些让人不理解。除了这些也就罢了,她甚至还出卖他,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就让他带着那个月牙儿去打猎,他可是一点儿都不乐意的,这算什么啊?!很显然她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感受,甚至将他毫无顾忌的推给别人,而自己却还是很开心,一点都不像他这般的失魂落魄伤感难耐,这究竟是为什么?司徒咏灵,你真是太过分,太可气了!哼!

慕秋狄越想越是窝火,脚下就更是不愿停下,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也是在麻痹自己。

司徒咏灵呼哧呼哧的跟着他跑,还好这大半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她的体质比以前可好了太多,因此加大力气脚下不停倒是也不至于落得他太远。可是,她仍旧是累的够呛,双腿酸疼的直想打颤,舌头都像狗一般的伸出来了,汗水浸湿了浃背,可那前面的死人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等等她的意思。

“师兄,师兄!阿狄,快停下!你等等我呀!求你了,走慢点儿啊!”即使知道没用,却也忍不住继续呼唤恳求他。毕竟,她追得他实在好累,几乎要坚持不住了。

“好累呀师兄,你赶快停下来!你上的太高了,再上去要危险了,阿狄!”司徒咏灵在他身后大叫,原来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以往都不曾踏足的高处了。四周的景致也早已转变,林木变得密集而错乱,几乎透不出风息;空气湿热黏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脚下的路也没有了前人攀登过的痕迹,杂草乱石堆积,枯枝藤蔓缠绕;各种不知名的爬虫和飞虫也变的多了起来,显然是极陌生的所在了。

这座东芭山绵延数百里,宽广无边,最高的山峰处高耸入云,而山顶和山下更是连季节都不同了,因此上到高处极其危险。可如今慕秋狄不管不顾的,大约也是因为生气而没有注意到,两人此刻早已上到了半山腰了!

慕秋狄似乎仍旧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双脚还在继续往上攀登。司徒咏灵见状怒上心头,一咬牙,便也用尽了最后的一分力气朝他追了过去,终于追到了他的身后。她伸出手去紧紧的揪住了他的衣襟,强迫他停了下来。

“师兄!我,我没有力气了,求求你,别走了!”咏灵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襟,却是当真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双腿霎时瘫软了下来,几乎跪坐在了他的身后。

“你拉着我做什么?唉!师妹,师妹?”由于背后的衣衫被她用力拉扯住,所以慕秋狄也走不成了,可他回头正想要质问她,却发现咏灵脸色大红,汗水淋漓,气息不稳的正往他的脚下倾倒呢!

他即使再硬的心肠,此刻也看得出来她不是装的了,于是赶紧停下来扶住了她,司徒咏灵便顺势倒在了他的臂弯之中。

“师兄,你,别走太快了,我,我追不上!好累啊!”说完了这句话,司徒咏灵双眼一翻,便真的累晕了过去。想他慕秋狄的速度和力气哪里是常人能比的?可是她却跟着他硬生生一步不停的上了这么高,毕竟不知不觉间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而这山林中又湿气太重,冷风一吹,她便觉得暂时呼吸不上来,终于有些缺氧的休克了。

“师妹,你怎么了?师妹?!你醒醒,快醒醒!”

慕秋狄见状大惊失色,抱住她大声的喊她的名字,咏灵却毫无反应。他暗暗埋怨自己实在不应该走这么快,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儿家,又怎么可能追的上他的速度?方才定然是拼尽了全力的,这下好了,可怎么办吧?!他懊恼无限,便抱着她往山下走去,可却又觉得咏灵此刻的情形不宜奔波,便打算先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片刻。但看眼前层峦叠嶂,郁郁葱茏的,哪里有什么空旷清净之地啊?!不得已间,慕秋狄抱着她旋身飞起,打算在高处看看就近有没有可做停留的所在。

果然,高处视野宽阔,他不多时就看到远处似乎有一汪湖泊,心中一喜,便往那里飞掠而去。

第298章 偷香(二)

这的确是一口山间湖泊,周围的崖壁上还有从山隙间流淌而下的活水,形成一阶一阶哗哗直下的瀑布,颇为夺目壮观。水声淙淙,山石嶙峋,岸边青草茵茵,头顶还有飞鸟掠过,偶尔留下几声鸣叫,风起,又传来花香阵阵。入眼望去这倒是一片不可多得的美景,更是一处空旷闲适的所在。慕秋狄也不由感慨,难怪有人说这东芭山包罗万象,果然是什么景致都有的。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抱着咏灵来到了那一汪水泊旁,将她轻轻的放了下去。便起身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方帕子,走到湖边蘸了清水来给她擦拭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又拿水壶喂了她一些水,可却因为不得要领根本灌不进去多少,大多数顺着嘴唇流了她满脸满脖颈,他又手忙脚乱的去帮她擦拭。如此这般下来,倒是弄的自己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收拾完毕,他也坐在地上累的呼哧呼哧的直喘气,便打算在这里休息片刻等着她醒过来。

这四周鸟语花香,偶尔微风阵阵,带来草木的味道,一片清新的同时,更觉一阵惬意。慕秋狄瘫坐在一旁,只用两只手肘支撑着整个半躺的身子,嘴里叼着根草芥,后仰着脑袋眯着眼睛望着天边那正在西沉的太阳,双目轻轻的眨动着。

这景色确实很美,真想不到无意中还能发现这样的所在。只见那阳光金芒万丈,洒在水泊上,泛着莹莹的水光,随着不断起伏的涟漪星星点点的跳动着。洒在岸边的绿草上,亦是闪闪烁烁一片醉人的光影。还洒在自己的身上,似乎连脚都有些看不清晰了。亦洒在了身旁司徒咏灵的脸上,为她娴静的容颜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幻彩,看上去影影熠熠斑斑驳驳的颇为迷人。慕秋狄不禁逶迤着身子靠近了她些许,又伸手将她的脑袋拨弄到了自己的腿上,也是想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看着她的脸,慕秋狄的喉头有些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他伸出手去,贴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抚触着,那柔软滑腻的触感,让他的指尖几乎有些颤抖。

她真是美的不可思议,眼下穿着轻便的男装,便也不需要戴着面纱了,于是就露出了真容。

慕秋狄盯着她的脸,心脏一阵悸动的同时,却也有着微微的痛感,像是针扎的一般,有些酸涩的难受。他抿抿唇,想要移开视线,却无奈,眼光不听使唤的被那瑰丽的娇颜吸引住,根本难以移动分毫。他无奈的闭紧双目,在心中怅然叹息:

司徒咏灵,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感觉到又幸福又心痛呢?我是不是病了?

尽管我再傻,再愚蠢,也知道你的身上埋藏有太多的秘密,我不应该对你心动的,因为那一定会万劫不复,可是,我又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心?

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已经没有办法将你从心头抹去,即使我很想驱赶,甚至也做了努力,可却收效甚微。

上天,我究竟要怎么办?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越发地在意你,想亲近你,甚至不想离开你,更不想你被任何人抢走——我真的病了,甚至无药可医,唉!灵儿,我是中了你的毒了!你害得我这般难受痛苦,却还不允许我对你生气吗?

慕秋狄生平第一次的,心间品尝到这般复杂难言的滋味。甜蜜,却又混杂着更多的苦楚,搅扰的他心乱如麻,难以平静。因此才只能用怒火来掩饰,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唉!好难受,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又该拿自己怎么办?

抚摸着她的脸,慕秋狄的心脏一阵战栗。禁不住的,就俯下头去,同时抬起了双腿,默默的将她的脑袋举高,一双火热的唇就轻轻的按压在了她的额头上。尽管知道这样不对,尽管知道这是该死的乘人之危,尽管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是卑鄙无耻,甚至在他的字典中简直就是下流恶劣,他如今就跟那些自己讨厌的歹人一样的行径,可他还是忍不住。她紧闭的双眼似乎在诱惑着他,诱惑着他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行。然而在额头上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完全不足以消解他心中的渴望,他还想要更多——手指颤抖的抚上那抹嫣红的双唇,轻轻的描摹着那漂亮的形状,一颗心战栗的几乎要跳出胸腔,多年以来的道德教化却也阻止不了自己此刻突然涌起的邪恶,他竟然再次低下头去,想要撷取她的双唇——

“呜——”司徒咏灵在这个时候突然眨眨眼睫睁开了双眼,于是两人的视线便毫不意外的对上了。

“啊——”这次是慕秋狄惊叫了一声,随后不顾一切的将她扔下,整个人便跳了起来,并且瞬间离得她老远。

心脏“咚咚咚”的如同擂鼓般敲打一片,慕秋狄满脸通红,火烧火燎,浑身却几乎有些哆嗦,不敢置信的看着被他突然扔在地上的司徒咏灵。

天哪!天哪!她居然,居然醒了?!怎么那么突然啊?!也不告诉他一声,哼哼,真是的,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被她发现,更不知,方才自己的嘴唇有没有碰到她的啊?!慕秋狄懊恼一片,真想揪住自己的头发往地上撞,这究竟是些什么跟什么呀?!

而此刻突然被扔在地上的司徒咏灵,脑袋却悲哀的再一次受挫了。虽然地面上有青草的覆盖并不很坚硬,可是也不足够柔软,再加上慕秋狄逃离的突然,她的脑袋就难免再一次的触碰到了地面,此刻正疼的龇牙咧嘴。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由于才刚醒,所以她的意识有着片刻的混沌,也忘了方才看到了些什么,此刻只是难受的摇晃了下脑袋勉强支起了身子,却终于注意到了离得她远远的慕秋狄。只见他正浑身僵硬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只危险的动物,脸上几乎写满了惊恐。

奇怪了,自己现在的样子难道变得很可怕吗?

“师兄,你怎么了啊?”她挠挠头,终于坐直了身子,却对他惊恐的神色很是不解。

此刻的慕秋狄就差把手指头伸进嘴巴里来表达自己的惶恐了,他见到司徒咏灵几乎就想要后退。一想到自己方才在做的事情,他就觉得羞愧难当,简直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可此刻看到咏灵正对他懵懂的询问,他便渐渐缓和了情绪,踌躇了良久后才开口道:

“呵呵,没什么,师妹,你醒啦?感觉还好吗?”看那迷茫的眼神,她应该是没有发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慕秋狄的一颗心略微放了下来,这才回答她的问话。

咏灵又揉了揉被磕到的后脑勺,闷闷地道:

“我方才怎么了吗?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

“啊!哈哈,我方才,被你吓到了!你突然睁开眼睛,真是吓坏我了,哈哈哈!”慕秋狄强颜欢笑着,殊不知他此刻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可是好在司徒咏灵刚刚醒来也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她只是抬眼看看四周,发现身处陌生的环境,便有些不安地问他道:

“师兄,这是哪里啊?”

“呃,这里是山间的一处水泊,你方才晕倒了,我便将你带过来休息片刻。”慕秋狄的嗓音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便强忍下心惊正色的对她解释道。

“哦,我竟然晕倒了……”咏灵再次揉揉脑袋,困难的回忆着,终于想起了之前的片段,便抬目拧眉指着他道:

“都怪你,阿狄,你跑的太快了!我体力不支,才会晕倒的!”自己方才是被累晕的,谁叫他跑那么快?!她为了跟上他,不计后果的拼尽了全力,才导致力竭而衰的,哼!这个该死的罪魁祸首!

“额,是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慕秋狄这下子也不敢反驳她了,便低下了头心甘情愿的接受了她的指责,同时也的确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心里早已把自己给揍了一万遍。

司徒咏灵直觉的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怎么好像突然间不生气了啊?不过,他不生气对自己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便也暂时压下了疑惑了。

“哈!师兄,这里好美啊!”静下心来,司徒咏灵也终于注意到了四周的景致,环顾一圈,看着那养眼的水光山色,不由的心生感叹。

“嗯。”慕秋狄看着她的笑脸,微笑应是,随即静默不语。

“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么好的地方,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了。”咏灵十分开怀,看着那淙淙流水,飞瀑涧泉,鸟语花香,简直像是人间仙境啊!

慕秋狄亦抿了抿唇,眼光柔和的望着她,低声对她道:“你喜欢就好。”

“咦?你是怎么了?突然间这么奇怪,你不生气了?”看他瞧着自己的神情诡异,说话也突然间温柔的不得了,简直都有些不像他了,司徒咏灵自然不解。

“额,这,有,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都已经晕倒了,我哪里还敢气啊?切!”慕秋狄急忙转过了脸,话音也说的很低,似乎生怕被她发现什么端倪,极力的澄清着什么。

咏灵撇撇嘴,打算专心看景,便不再理会他了。

第299章 紫色花(一)

两人又静静的在这里休整了片刻,才想起了师尊的吩咐,也发现正事还没有做,便又打算去采药了。

临行前,司徒咏灵无意间转眸,看到夕阳的光线洒在了一处高耸的峭壁上,那里似乎有几支花朵在迎风摇曳着,且因为阳光的照射,那花朵金光闪闪,颇为耀目的样子,令咏灵不自觉的就为之驻足了。

“师兄,你看那是什么?”她指着那峭壁上开放的花朵,向慕秋狄示意。

慕秋狄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也看到了那些生长在峭壁上的花儿。

“师妹若是想要,我去帮你采来便是。”慕秋狄冲她笑笑,语气里已经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他倒是不关注那是些什么花,他只关心咏灵的情绪。方才已经做了对她有愧之事,他心里有鬼总觉得过意不去,便想要想法设法的补偿她。

司徒咏灵听了这话张了张嘴,本想回绝,可踌躇了下却道: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仔细看看,那些花,是否有些像师尊所说的那种,浮生花呀?”咏灵瞧着那些花朵以及枝叶的形状,似乎颇像师尊描述过的浮生花的样子。虽然因为距离太远阳光又刺眼而看不清楚花色,可她总觉得能够生长在峭壁间的花儿实在太过古怪,便有些放心不下。同时又走近了些许,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慕秋狄听她这样讲,也再扭头去仔细的观察那些花。只见隐隐约约的可见枝径粗大,花朵迎着阳光,花瓣尖翘。被夕阳投出的剪影正好映在山石之上,看上去倒是的确很像师尊曾经描述过的样子。

“待我去采来看看,便知是不是了。”慕秋狄的脸上亦现出了一抹笑,同时眼中还有些激动,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这浮生花呀!

司徒咏灵又看了看流淌着溪水的那块高耸峭壁,担忧的对他道:

“那块山石颇为嶙峋,恐怕十分危险。”

“切,师妹还信不过我吗?再者,师尊说过的,那浮生花本就生长在环境险恶之地,倘若真的那么容易采来,倒是不可信了。”慕秋狄对她胸有成竹的一笑,便跃跃欲试的做好了上去的准备。

司徒咏灵又看了看那峭壁,心下想着虽然有些危险,不过对于慕秋狄来说应该也不算难事。虽然轻易让他涉险很是不应该,可自己也想看看那花究竟是不是浮生花。于是便点了点头,却还是很不放心的再次对他叮嘱道:

“那师兄万万要小心。对了,师尊曾说过那花也许是有毒的,师兄采摘的时候还是戴上手套,莫要轻易触碰到它们才好。”

“嗯,那我就去了,你在下面等着我。”慕秋狄对她粲然一笑,便纵身一跃向那崖壁飞掠而去,司徒咏灵便在下面担忧的注视着他的身影。

只见慕秋狄飞身来到了那崖壁侧旁,伸出手来抓住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块,脚下亦寻了一处凹处踩着,便算是暂时稳住了身形,开始仔细观察起头顶的那些花来。只见那些花是紫色的,花瓣约有七片,尖尖翘翘的往下卷曲着,花心向阳,此刻正迎着夕阳的光线,闪出金色的光芒。他越离得近,越是觉得这花的确同师尊说过的有些相像,便打算伸手采摘一两朵回去拿给师尊看看。于是便抽出一只手来,缓缓的伸了过去。但是他戴着手套的手掌刚刚伸向那花,只见那花的花瓣却突然竖起,并且迅速的往花心卷曲开来。他大惊之下立即抽回了手,再去看时,只见那花已经包裹成了一个圆球状。他这才知道,方才若是再慢一刻,恐怕这花就要夹到他的手指了!原来还有自保的本领!倘若那花心有毒的话,他的手指恐怕就要遭殃了!这下子他不敢再大意了,看来这花竟然对外物有攻击性。于是他双手攀着石壁,再次发力,翻身上了这块峭壁,打算更近距离的观察采摘这些花。到了崖顶,虽然站立有些困难,但这下子倒是看得更加清晰了。只见那些花均生长在石壁的缝隙之中,这倒是让他有些奇怪,这样的环境,它们可从哪里吸取养分呢?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再次伸手,想要采摘一朵,却见那些花又是作势要咬人,并且纷纷合拢成球,一个个像是固定在了石壁上,简直让他无从下手。

“嘿!我还治不了你们了是吧?!”慕秋狄见此情景不免有些气恼,又因屡屡受挫更激起了好胜之心,因此瞪着眼睛咬牙切齿。也幸亏他工具准备的充足,于是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剪刀,对准根茎处剪下了一朵,并拿油纸接住。可结果那花一被剪下,就立即变得枯萎了起来,等掉落在了纸上,几乎已蔫成了一团。他惊讶极了,同时也有些无奈失落,心道这可怎么办呀?!不成想这花竟这般难搞,又如此诡异,难不成当真是那浮生之花?

没办法间,他只得两手并用打算连根带叶的拔起一支来。并挑选了一支枝叶生长茂密的下手,虽然颇费力气,但也总算是成功了,并且那朵花没有再次枯萎,总算保持了一丝生气了。可还不等他开心的将那花放进背篓里,却突然觉得脚下有了些动静。他垂头去看,竟见脚下的石块开始摇晃,甚至渐渐地出现了一条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更是引申出了更多条裂缝,同时还有细微的崩裂声传来。他暗道糟糕,恐怕这块巨石马上就要坍塌了!便霎时飞跃而起,迅速逃离了这片石壁,并在另一块石壁上略作停歇。而眼下再看之前的那块巨石,果然已经窸窸窣窣的在往下掉落碎屑了。几乎在片刻之间,越来越大的石块崩塌而下,简直有如天崩地裂般的奇景。他瞬间就开始担心底下的司徒咏灵会不会有危险,然而还来不及往下看,却突然听到下面的司徒咏灵大声惊叫道:

“师兄小心!”

第300章 紫色花(二)

“师兄小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居然听到头顶传来几声诡异的鸣叫。他抬起头来,正见有两只大鸟飞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它们扑闪着翅膀越来越近,几乎遮挡住了头顶的阳光,一边发出可怕的叫声,一边朝他迅猛的攻袭而来。没想到,躲过了崩裂的山石,又出现了奇怪的猛禽!只见那两只大鸟像是秃鹫的样子,有着红褐色的眼睛,正泛着凶狠的厉光,通体毛色漆黑,尾羽还泛着金属的光泽,一双爪子犀利可怕,坚硬的喙尖利无比,疯狂的攻击向他。慕秋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了一跳,他一边躲避一边打算抽出长剑,可不想脚下的石头也不能稳当,而那两只诡异的禽类却还在疯狂的啄咬他。衣服上有几处已经被擦破,露出了肌肤,情况十分危险。一时间他站立不稳,导致身体失重,终于一个趔趄摔下了峭壁,开始狠命的往下坠落开来。

“阿狄!”下面的司徒咏灵大叫一声,便疯狂的朝他冲了过去,同时也抽出长剑,用尽浑身力气狠狠的掷向正追着慕秋狄不放的那两只大鸟。方才的情形她自然全看到了,真想不到采摘这朵花会这般的危险,她此刻十分后悔让慕秋狄上去了,当下里更是揪心他的安危。然而也正是因为她这声喊叫,使慕秋狄回过了神来,便重又翻转了身子,趁势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朝着那两只巨鸟挥砍开来。而又因为司徒咏灵的那把剑已经吓得他们逃窜开来,慕秋狄再一出手,便狠厉的伤了其中一只的羽翅。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见那两只大鸟受创四散而逃了。大约是见对手强悍,它们不久后便重展翅膀飞向了高空,往远处逃走了。

慕秋狄见终于将它们赶跑了,也自松了一口气,可是也的确累到不行,于是在距离地面两丈远的上空,他终于支撑不住,快速的坠落了下来,猛地摔在了地上。

“师兄,你怎样了?!”咏灵跑过去,眼中泛出了泪光,连忙将他扶起来并急切的询问着,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咳咳,放心吧!死不了。”慕秋狄靠在她怀中惨然一笑,同时伸出右手向她举起了那朵花,然而下一秒钟,两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竟然是,陡然发现慕秋狄举花的整个右手那被磨破的衣襟下露出的手臂都呈黑色,而他也似乎这个时候才知道疼痛,手臂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不好,你中毒了!”司徒咏灵反应迅速,立马拿衣袖打掉了他手中的那棵花,同时赶紧解下他的手套,发现手臂上果然有个出血口,她想都不想便抓住他的手递在了自己的眼前,俯下头来双唇立即印上了那个血口。

“灵儿,你做什么?”慕秋狄吓了一跳。

然而咏灵却在就着他的手臂往外吸血,吸一口吐一口。她想他方才定然是被那叶片给伤到了,真是没想到这花的确是有剧毒,看他整条手臂都黑了,她真是惊恐无比。而这时候慕秋狄也回过了味儿来,才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吸毒血。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嘴唇正印在自己的手臂上,痒痒热热又有些许的疼痛,那一双纠结的眉眼近在咫尺,他的心里却感觉到有些甜。

终于,感到吸得差不多了,而慕秋狄的手臂也似乎恢复了些颜色,咏灵便胡乱拿衣袖擦了下嘴巴,接着又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解毒药膏来给他涂擦包扎。等这一切做完,她的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滴。

“师兄,你还好吗?”咏灵担心的问。

“我还好,倒是你,如今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我们暂且休息一会儿吧。”慕秋狄看她满脸的担忧,也很是心疼地道。

咏灵见他的脸色还算正常,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于是也伴着他坐了下来,两个人也开始聊起了方才的惊险。

“方才那两只鸟,大约是黑兀鹫,可又似乎比黑兀鹫还要体型硕大,并且凶猛,好似专门守护这片花一样的,还真是诡异。”想起方才那两只巨鸟的突然袭击,咏灵不由的后怕,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它们怎么会突然出现的?是巧合吗?

慕秋狄笑了笑却浑不在意地道:“好在有惊无险。”

咏灵些许沉默,方才慕秋狄采花的全程艰险她可是全然看到了的,想想还真是环境险恶。先是那花咬人,后又枯萎,然后山石崩裂,最后又来了那两只凶猛的大鸟。看来为了采摘这朵花,慕秋狄还真是九死一生啊!想到此,她轻抚着他的手臂,垂眸低声道:

“师兄,辛苦你了。”看着他满目的疲惫和受伤的手臂,咏灵心疼又满怀愧疚,这都是因为自己,她哪里能不动容呢?

然而慕秋狄却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深深的望着她,同时在心里道: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你还好吗?天色不早,我们也该走了。”眼看着夕阳都快下山了,咏灵便提议该离开了。虽然今日没有采到草药,但相信师尊也是不会怪罪的,毕竟慕秋狄已经受伤了,还是赶紧下山为好。

慕秋狄强忍住疼痛对她点了点头,两个人才互相搀扶着往山下行去。当然,并没有忘记将那朵毒花给带上。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下长长的一道铺在了身后,那相携的样子在苍郁的山林中显得温馨又有些落寞。

……

等两人走下山之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回到家门口,竟然见到白隐、月牙儿还有海大娘三个人都在一脸焦急的等待着,等看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才浮起了笑意,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然而月牙儿率先迎了上去拉住慕秋狄道:

“阿狄哥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今日怎么去的这么久啊?我们都还担心你们会出什么事呢!”

不想她的这个动作却让慕秋狄猛吸了一口凉气,几乎叫出声来,脸色也瞬间苍白,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吓了月牙儿一跳。

“怎,怎么了?”她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触碰,一时间还有些尴尬的伤心呢!

“你阿狄哥哥受伤了,你小心一些,不要碰到他的伤口。”司徒咏灵轻声对她解释到。

“啊?哦。”月牙儿这才注意到慕秋狄那微弯且有些不自然的僵硬的右手,脸上迅速的附着上心疼地道:

“究竟是怎么了?阿狄哥哥怎么会受伤了呢?要不要紧?”

“月牙儿,你快过来吧!别影响你阿狄哥哥疗伤,尊师大人在这儿呢,你就别添乱了!”海大娘连忙叫住了月牙儿。

两人走到了白隐处,只见师尊面上是明显的担忧,咏灵却微笑着对他道:

“师尊不必担心,没有大碍,师兄只是受了点儿轻伤。”

白隐点点头,看咏灵热切的眸子中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便开口道:

“既然回来了就先进去吧。”于是一行人便进了屋子。

吃过了饭又略微整理了一番,两人才来到了白隐的身侧,咏灵便给他看那朵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采来的毒花,满怀期待的问他道:

“师尊,我们采来的这种花,您看是不是那浮生花?”她想这花这般难得,又同师尊之前描述的如出一辙,她便觉得甚有可能了,因此心内倒是抱了很大的希望。

白隐接过了那花,只看了一眼,眸光便精亮了起来,然而他却不着急着下结论,而是拿在眼前翻来覆去的观察着,面上的神色也是在不断的变化,可大多也是惊喜的神情。于是慕秋狄同咏灵两人也都提起了一颗心,等着他说出最后的结论。

良久,白隐才开口了:

“这,的确是浮生花。但是,却是紫色花,做不了药的。”

两人正为了他前面的一句激动不已,可后面一句就又将他们打回了原型。不过,静默了片刻,三人的眼中仍旧雀跃了起来,白隐开始捋着胡须哈哈笑道:

“不过,这也已经说明,在这东芭山上,的确是有浮生花存在了。”浮生花花开四色,如今虽然只是找到了不可入药的紫色花,但也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了,三人又怎能不欢喜?

“哈哈!看来,我们是来对了!”慕秋狄也忍不住高兴的欢呼起来。

白隐亦是眼光锐亮,笑容慈爱。今日的好消息,又岂止这一件?之前向那名叫阿谷的孩子打探到,几年前,的确曾有个人来寻找过那浮生花。那人叫阿谷指给他上山的路,而他当时似乎身无长物,便教给了阿谷这套剑法以做为答谢——听着阿谷的描述,白隐几乎敢于肯定,那人,恐怕就是他的大徒弟诸葛鸣帆无疑了!

三人当下都十分的高兴,但司徒咏灵在高兴之余却也有些别的担心。想来今日师尊大约也是发现了那位诸葛前辈的行踪了,而现在他们又发现了这浮生花的痕迹,看来,这东芭镇怕是暂时不能离去了。那么西林铭綦那边,今早的那个小把戏也不知能不能骗到他,倘若他仍旧存疑,恐怕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

第301章 终见(一)

话说西林铭綦回到郡丞府之后一直闷闷不乐,除了此次的差事让他闹心之外,那个女子不是司徒咏灵的事实也让他失落郁结,因此倒是对着身边的下人们摆了好几天的臭脸。眼下他刚视察完河道回来,便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气愤之下竟将一屋子的奴婢都轰了出去,可还不待她们全都走完,他却又突然回头对着一名婢女的背影道:

“慢着,绯烟,你留下。”

他原本是想让自己的贴身婢女给自己斟一杯茶的,然而眼前的那名青衣婢女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般的,依旧跟随着众人逃也似的往外跑。他一看到这情形便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绯烟也敢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他眸子一凛,咬牙切齿的就追了上去,一把抓过那青衣婢女的后颈衣衫就将她提转了过来,口中还气愤地道:

“你竟也敢忤逆我?!”然而待他看清楚了那名惊慌失措的婢女的脸,便惊的瞪大了眸子,手下一松,那婢女便顺势滑落在了地上,并且立即颤颤巍巍的跪地叩首惊骇道:

“王爷饶命!奴婢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恕罪啊!”

“你不是绯烟?”西林铭綦瞪大了眸珠反问她,这婢女的脸,分明不是绯烟的,可是为何,她却穿着绯烟经常穿的衣服?以至于让他认错人了!

“王爷饶命,请王爷恕罪啊!奴婢不是绯烟姐姐,所以方才才没有听从王爷的吩咐,还请王爷恕罪啊!”这时候那青衣婢女也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为何会突然触怒了主子了,竟是方才没有听从王爷的吩咐留下来,但是,他也没有说明是让自己停下啊!

“哼!那你为何会穿着绯烟的衣服?”西林铭綦为着自己的错认更加的大怒,最近的事情已经够倒霉的了,难不成自己的眼睛也变得迟钝了不成?

“回禀王爷,奴婢是新来的,因为昨日不小心将衣服弄脏,却还来不及回家另取,绯烟姐姐便先将自己的衣服借给奴婢来应急,这才使得王爷错认了,是奴婢的错,还请王爷恕罪啊!”那婢女噤若寒蝉,声泪俱下的向他求恳。

西林铭綦一听这话,突然脑子一闪,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眼前这婢女,换了绯烟经常穿的衣服,竟被自己错认了!而几天前的那个女子——不好,恐是有诈!他一想到这些,眼下也顾不得脚下还在频频磕头求饶的那名婢女,便一脚踢开了她之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一边唤来了宇文华威,一边急匆匆的命人牵来了马匹,随后二话不说的就跨了上去,狠拽缰绳,那马便疾驰而去。

“唉,王爷,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身后的宇文华威连同着众护卫们自然不解,可却也不得不急忙追着主子奔了过去。

宇文华威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西林铭綦却看也不看他,而是双目泛光的直视着前方道:

“去东芭镇!”他终于想到了不对之处,他也许,被那名女子给蒙骗了!想想那日,在那名少年怀中被打落面纱的女子,那尖叫的声音也是不对的,还有眼神也不对,似乎跟那天为他诊治的少女不太一样——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要不然这女子的面纱为何如此容易的就被他打落?而那名少年似乎也并没有对他这般恶劣的行为有任何的报复之举——哼!他突然想起,司徒咏灵这个小丫头最会骗人了,上次还不是骗了他自己跳水逃走了,哼哼!他这一次,定要亲眼去瞧个明白!

“啊?王爷,为何还要去那东芭镇啊?”宇文华威却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怎么那里还有什么吸引着王爷吗?

然而西林铭綦却没有心思答他的话,而是依旧飞马向前,那速度简直是拼了命的快,唇角也似乎浮起了一道冷酷却又热烈的弧度,让宇文华威不自觉的就住了嘴,只得跟着他继续前行。

一路奔走,终于来到了东芭山的山脚下,那名海大娘的家门口。

“啊?王爷,您还没有死心啊?!”宇文华威看着他在此处停顿下马,下巴却惊的快掉下来了,怎么他家王爷又来这里了呢?而他再次来到这里只会因为一个原因——那两个得罪了他的少年少女呗!可他却不明白,双方的纠纷不是都已经算解决了吗?即便那两人曾经开罪了王爷,而他也已经莫名其妙的打了人家几鞭子,还看了人家姑娘的真颜,同时也确定了她不是司徒小姐,怎么王爷还不肯放过人家啊?貌似他印象里自家王爷不是这般锱铢必较的人啊?!

“哼!我们恐怕被她骗了!她也许,就是司徒咏灵!”西林铭綦尽管此刻的心情十分的亢奋激动,可总归还有一点点残存的理智。毕竟按照常理来讲司徒咏灵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即便那名女子有可能会是骗他的,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司徒咏灵,因此他才使用了“也许”。但是心中同时又迫切的希望,希望真的是她。所以,他不能放任万一,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也不允许她逃掉,他必须要来再次亲自确认!

“啊?”宇文华威听罢更加愣怔了,原来,王爷没死心的竟然是这个啊?看来是真的魔怔了,竟然对司徒小姐这般的上心,一丁点儿的可能性都不肯放过了。不过作为下属,他只有听命的份儿,因此但凡王爷的吩咐,他也只能照做。于是眼下就去当开路先锋的向海大娘要人了,结果却得到了不好的消息,那师徒三人居然上山采药去了,此时并没有在家。他便只得再回去向王爷报备,可西林铭綦听罢却怒转了马头道:

“哼!那我们就去山上找他们!”

宇文华威一听这话下巴又想掉下来了,一边打马跟上了他一边劝解道:

“王爷,他们只有三个人,而这东芭山可是绵延数百里,我们若是轻易上山,反而不容易找到他们了。不如,就且在山脚下等着,他们毕竟还要回到海大娘家里,而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毕竟胜算更大一些。”宇文华威心想自家王爷恐怕是急糊涂了,才会乱投医的,这座山这么大,他们可怎么找啊?他可不能如此不明智啊!

第302章 终见(二)

西林铭綦想想也是,便应允了。但其实,在海大娘家附近等着才是最稳妥的,可惜西林铭綦心意已决,极想要早点儿确认,更是害怕司徒咏灵再出什么新花招,如今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于是便带着众位手下在必经的山道之处守株待兔了。

……

这边厢,上山采药的白隐和司徒咏灵、慕秋狄师徒三人又去了那汪水泊的附近,打算去寻找那红色的浮生花。可忙碌了这许多天却一无所获,他们几乎找遍了那整个水泊以及崖壁的四周,竟再也见不到半朵浮生花的影子了,甚至连先前的那些紫色花,都不知因为何故而不见了踪迹。三人对此都有些灰心丧气,但眼见着今日天色已晚,便也不得不下山去了。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那天明明看到了的,怎么这几天又都找不见了呢?”慕秋狄不由一脸懊丧的叹气。

“唉!也罢,倘若真的叫我们这般容易的找到,便也没有这幽灵蛊毒无人能解之说了。”白隐虽然心中也是失望,但还是能够理解的,于是安慰两个徒弟道。

司徒咏灵点了点头,虽然对找不到那花心中也是失落,但还是笑了笑对着两人道:

“师尊,今日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去吧,待明日再来接着寻找。”

“嗯,也好,我们这就回吧。”白隐发话了,虽然这几日都一无所获,但他仍旧相信这山中定是有浮生花的。毕竟,已经发现了紫色花的踪迹,那么红色花,一定也在这山中的某处隐藏生长着。而眼下也无需操之过急,只要耐心寻找,定会有所发现的。

于是三人相互搀扶着,缓缓地往山下行去。可等接近了山脚处,由于三人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很敏感这四周的一举一动,便很明显的察觉出了今日山下不同于往日的情形了。于是三人便先隐藏起了身形,打算派遣慕秋狄前去打探一下动静。

慕秋狄去了约有半刻钟便回来了,可脸上的神色却很是不好看,甚至将气愤的冷眼扫向了一旁的司徒咏灵,弄的她又是不解又是尴尬起来。

“阿狄,究竟是何故?”白隐看他神色异样,便出声询问。

“哼!还不是那个臭小子,竟然带了十几名人马封锁住了山脚下的道口。大约,是来找师妹的吧!”慕秋狄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一边愤愤不平的将冷眼扫向了司徒咏灵。

而他的说辞同样也使咏灵瞪大了眼睛。怎么,竟然是西林铭綦吗?他还没有死心又找来了?想也是有可能的,他那般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一个小把戏给骗倒呢?可是,这下要怎么办呢?

而白隐眼见着两人的神色都是变来变去的惊疑不定,便也皱起了眉头厉声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秋狄抿了抿唇,转回了身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不愿看到司徒咏灵的样子讽刺地道:

“还是让师妹解释给您老人家听吧!”

咏灵见也是瞒不住了,脸上也很是惭愧内疚的低下了头,却咬唇对白隐道:

“师尊,如今我们还是先想办法下山去,等到了家,我自会将一切告知于您。”眼下在这山上,她同西林铭綦的干系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可是也的确隐瞒不了了,所以咏灵便打算对白隐和盘托出了。

“嗯,也罢,我们就且先想办法回去吧!”白隐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下了决定。

好在,几人研究这东芭山也有好些天了,因此对某些小道也颇为熟悉,便躲过了那条被西林铭綦堵住的寻常的道口,从另一个方向下山绕开了他们,回到了海大娘家里。而海大娘也自然一惊一乍的将方才西林铭綦他们来寻的消息告知了三人,而咏灵摇了摇头嘱咐他们不必担心,毕竟,西林铭綦的目的只在于找她,对他们的安全问题还不至于有威胁。

回到房间内,司徒咏灵便跪倒在了白隐的面前,磕了一个头之后才缓缓的将她同西林铭綦的关系说了出来。从两人在南雪国的相遇讲起,甚至还将他的身份告知了,便是不想要隐瞒师尊。这其实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不可为人知的事情。此外,她还坦诚自己同西林铭綦也仅是相识而并无瓜葛,他之所以要不遗余力的寻找她仅是因为他的一己执着,而自己却对他绝非有意。所以倘若真的不得不同他碰面,她也自会再次向他解释清楚的,所以请师尊放心。

白隐听罢,也深知咏灵说的不是假话,只是长叹了一声,心内却还是不免附着上了担忧。毕竟,西林铭綦的身份实在不凡,而这样的身份,恐怕他们无论躲去哪里都是躲不掉的;更何况,浮生花和诸葛鸣帆的事情才刚有了些眉目,眼下他们几人也还不能离开此地。所以,大约也只能同他坦诚相对了,他如今只盼这个西花国的靖熙王,真的能听从司徒咏灵的劝解才好。白隐倒是也不震慑于西林铭綦的身份,毕竟,他所见过的王孙贵族数不胜数。除此之外,他的心中更是多了一份凡人少有的通透,了解这般的富贵之家,其生活也未必比得上寻常人的安定与幸福,因此司徒咏灵拒绝他,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几人一如往常般的吃饭睡觉,除了慕秋狄看向司徒咏灵的面色不善外,倒也没什么不妥。反而是等在山脚下的西林铭綦一众,眼见着夜色都深了,却还没有等到人,便觉的有问题了。派人回去打探后才知,他们已经回去了,于是几人也气愤的掉头往海大娘家里走。可眼下毕竟夜色已深,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歇下了,他们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来,这于王爷的声誉也没什么好处。但西林铭綦却已经完全等不及了,不管用何种方法他今晚都必须要去确定那女子究竟是不是司徒咏灵,哪怕手段有欠光明——于是便打算去做梁上君子了!

第303章 终见(三)

夜深人静之时,西林铭綦就率先一个人悄悄的潜入了海大娘的家里,宇文华威等人自然等在外面接应。毕竟,摸黑爬进一个姑娘的闺房之中,这事情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出马。可是外面的动静又哪里能逃得过早有防备的白隐三人的耳目?慕秋狄率先就发现了,也最先忍不住的就跑了出去,开始跃上了房檐一言不发直截了当的就跟西林铭綦对打了起来,又因为不想要惊动师尊和咏灵以及海大娘母女,便有意的将他往外面空旷的地方驱赶。而西林铭綦一时间也对慕秋狄的高深功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自陪着他试炼了开来。于是两人边走边打,而身后跟着的宇文华威以及众侍卫们,也都明智的仅是紧紧跟着,却不贸然加入两人的战局。

但其实,司徒咏灵也当然没有睡着,因此房顶上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等了片刻后发现没有了动静,便知他们是走远了。可终是放心不下,她也穿好了衣服追了出去。

白隐其实也是醒着的,因此也自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却不想管这些小儿女的事情,且认为他们三人也是可以自行处理这些问题的,便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就由着他们去了。

而在院子外面的空旷之处,穿着一身夜行衣的西林铭綦和慕秋狄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慕秋狄更是怒极奋起,招招狠辣,丝毫不让,片刻之后便让西林铭綦有些难以招架了。

而西林铭綦气愤的同时也很是心惊,不成想这个少年的功夫竟然这般厉害,这就定不会是个普通人了,那么他会是何等的身份呢?而同他一起的那名少女,又真的会是司徒咏灵吗?

而跟在身后的宇文华威等人,看了这情形有意上前去帮衬自家王爷,却因为没有得到授意又不敢轻易上前。万一,王爷回头骂他们多管闲事怎么办?更何况,若是几个人对付一个,怎么说他们家王爷也没面子啊!于是一边着急着,却发现身后又有人追了出来,回头去看,才发现竟然是那个一身白衣轻纱遮面的少女!她怎么也来了?此刻又来做什么?宇文华威等人戒备了开来,心道倘若这女子敢上去帮忙,那么他们也自然要上前相助王爷了。

这边厢司徒咏灵很快的就追到了场中,果然看到两人已经交上手了,并且打的不可开交。这两人无论如何她谁也不希望受伤,便想要上前去叫停他们,可是一旁的宇文华威等人已经围拢了过来,弄得她不好再上前去。而眼见着双方已经僵持不下,并且慕秋狄已经抽出了长剑,西林铭綦正被他暴戾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她不得不出声了,于是对着两人扬声大喊道:

“住手!”慕秋狄的剑术无人可以招架,哪怕是西林铭綦,所以再拼下去他们定然会受伤的!

而这声大喊,竟震慑的西林铭綦立即停顿了下来。因为,这是司徒咏灵的声音!这般的熟悉,千真万确!而慕秋狄听到师妹的声音,也自然收剑回头,见她来了,他的心里却是瞬间更加的阴霾,心道她是不愿自己伤了面前的这个小子吗?哼!想到此,他心头火起,居然不管不顾的再次出剑,朝着西林铭綦刺了过去。而西林铭綦虽然快速反应,可终究被他逼得有些狼狈,后退不止。

“阿狄!”这时候咏灵见状,也惊得立即跃起,逃开了宇文华威等人的围困,飞身来到了两人中间,并且闪身挡在了西林铭綦的面前。

“阿狄,你别冲动!”咏灵急切的出声劝慰。西林铭綦毕竟是王爷之尊,若是伤到了他,他们师徒三人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哼!”慕秋狄见她此刻挡在了西林铭綦的面前,更是怒不可言,却也不可能再拿剑相向了,于是便气哼了一声转过了身子,一双眸子更是几欲喷火。

而这时候,身后的西林铭綦已经站稳了身形,他听了司徒咏灵的这几句话,来不及思索其他,就已经被那熟悉的声音给震慑住了,几乎霎时愣怔一片,甚至都忘了开口,只是哆嗦着抬起手来,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面纱——

“你做什么?!”

慕秋狄反应迅速,几乎霎时就要去挽救咏灵,然而咏灵却知这一刻总归是要面对的,便也就着他的手没有挣扎。于是待得慕秋狄将她拉过之时,她的面纱也被西林铭綦给瞬间拽落了。所以当她被慕秋狄护在怀中之时,一张隐含尴尬与愧疚的侧脸便露在了西林铭綦的眼前。

就着月光,即便看不清晰,但西林铭綦也知道,那是她,那就是她!

“灵儿,果然是你?!”此刻已经弄不清楚自己的心跳有多快了,更忘记了方才在眼前的男人手下吃了闷亏的尴尬,他迫不及待的上前,却终于注意到她此刻是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中的。这一发现让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然显现,不经思索立即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便发力强迫她退了出来。

司徒咏灵回头,迎上他的眼睛。那神情,有激动,又有愧疚,还有无奈迷离。而那一张脸,美丽无瑕,正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娇颜。令西林铭綦一时间几乎不会呼吸了,也忘记了该有的动作,只是愣愣的看着她,惊喜的眸中却写满了不敢置信。

“师妹,不要理他!我们走!”这时候见两人正式的见面了,慕秋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硬生生的拉着咏灵,想要让她脱离西林铭綦的掌控。

然而西林铭綦似乎这才想起有他的存在,却一个冷眼扫了过去。那里面利剑森寒,若是眼光可以杀人的话,这些剑恐怕可以瞬间让慕秋狄毙命了。眼前的这个人,让他真是恨哪!究竟是哪里来的混蛋小子,居然敢如此的对待司徒咏灵?!甚至还对他这般的不敬,且,方才还差点伤了自己——西林铭綦几乎瞬间产生了杀人的想法。而此刻,宇文华威等人也围拢了上来。宇文华威也自是看到了司徒咏灵,便也愣怔着不敢言语,也不敢轻易的指挥众侍卫拿人了。毕竟,眼前的是王爷心心念念的司徒小姐,而这位少年,又同司徒小姐颇为亲密的样子,也不知两人是何关系,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司徒咏灵见事态又要不可控制,便赶紧甩开了两人的手,同时回头对着慕秋狄道:

“师兄,你且先回去,容我们说说话可以吗?”她自认西林铭綦是不会伤害她的,而眼下两人既然已经正面相遇了,怎么着也要叙叙旧情把话说说清楚的,便想着先把慕秋狄给支开了。

第304章 终见(四)

“你——”可慕秋狄却不这样理解,在他看来这就是拒绝他了,因此十分的伤心气愤。可却又因为被司徒咏灵伤了自尊不可能继续赖着不走,便愤恨的哼哧了一声,转身就大步离去了。而这下宇文华威等人也识趣的没有阻拦他,毕竟,王爷的目的只在于司徒咏灵,眼下她就在面前,自然也就顾不上别人了。

慕秋狄走了之后,西林铭綦的脸上才真正的显出了笑意,甚至也不顾众人都在面前,一把就将司徒咏灵圈到了怀中道:

“灵儿,真的是你?我找的你好苦,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是来找我的吗?真的是你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我——”

一时间他所有的思绪和美好的猜测都涌了出来,几乎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可司徒咏灵却只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脊,又将他缓缓推离道:

“西林大哥,许久不见了,我们好好说说话吧。”无论如何,对他她也总有一些歉疚的,毕竟那日在碧泊湖上,她骗了他。

西林铭綦也自然想听她交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便命令众人退开,他们两人倒是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开始缓缓的听她道出了一切。

咏灵倒是也没有隐瞒他,将自己逃到东风国之后的一切都告知了他,并且也向他说明了自己师徒三人来此地是为了寻找浮生花治病。当然也自是忽略了师尊还要寻找那两个徒弟的事情,因为她认为这跟西林铭綦无关,他自然也不需要清楚那么多不相干的事情。

西林铭綦听罢几乎半天无语,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感慨的同时又很是后怕心疼。可是,无论如何如今她还是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想到此,他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眼瞳中爱意深浓的道:

“灵儿,无论如何,你来找我了,这说明我们的缘分未尽。你几次三番的从我手中逃走了,而这次,我再也不允许你逃了!”他的眼神坚定又泛着闪闪的波光,对两人的相遇又是感动又是欣喜,胸腔中更是激动无比。

咏灵对此有些无语,她只是来找浮生花的,哪里是来找他的啊?

“西林大哥,你别这样,我只是来寻找那浮生花的!”虽然会让他伤心,但还是要解释。毕竟,她可不愿意让他误会。

“哼!那浮生花我自会去帮你找到,明日你就跟我回永川郡吧!”西林铭綦却不为所动,他哪里能放任她一个人在此?在他看来,寻找那浮生花不一定就要亲自去找啊,多派遣一些人守着这座山不就行啦,又何须在这里行什么医济什么世?平白的受累操劳!

咏灵哑然,立即挣脱了他的手道:

“西林大哥,你怎么还这样啊?我都说了我不会跟你去的,我自然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又为什么要强迫我呢?”

西林铭綦听罢哑然,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双目却依旧执着的盯着她道:

“灵儿,我说过,对你,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况且,你也不能拒绝我!眼下,你已无家可归,而方才的那个男人,也只是你的师兄不是吗?”在他看来,自己根本也没有放弃她的理由,眼下自己几乎是没有敌手了,北辰昊昍和司徒昭远都作罢,而她那个师兄更是不被他放在眼里,所以也就只剩下攻陷她的心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咏灵被他逼急了,本来就是要劝解他放弃自己的,没成想他还是这般的执迷不悟,于是便气道:

“你为什么还要追着我不放呢?我都已经变了不是吗?”昔日他认识的、令他动心的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女孩儿,早已经不存在了不是吗?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纠缠她?

“你变了,可我没变,灵儿,我说过,倘若没有绝对的理由,我不会放开你的!你是我这一生第一次心动的女孩儿,也是唯一的一个。”西林铭綦扣住她的肩膀迫她看向自己的眸子,说的很是笃定。

咏灵真是没辙了,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可是无奈之余,却也忍不住为他的执着而感动,自己真的值得他如此吗?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会跟你走的,你也不能强迫我!你难道不希望我开心吗?跟师父和师兄在一起,我才会觉得很平静和轻松,我不愿意跟你一道再去接触那些复杂的东西了,西林大哥,你不会强人所难吧?!”实在没有办法,咏灵也只得晓之以理了。

西林铭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可如今见她这般的坦诚,自己倒也的确不好再强迫。但好在已经找到了她,对他来讲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且即便她住在此处自己也还是不难见到她的,因此也终于松口道:

“也罢,那就姑且等到你们找到了那浮生花之后吧!不过,我自会帮你的。”如今,毕竟是关乎她的身体,而她住在此地寻找那浮生花也的确比较方便。但倘若此事成了,那么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而咏灵见他稍稍松口,心道也只能循序渐进了,如今再多说恐也是无益,便终于叹了口气道:

“还有一事,我希望西林大哥,不要打扰到我师父和师兄。他们都是对我有恩之人,我不能恩将仇报不是吗?”她是不希望西林铭綦的身份影响了几人的平静,才会有此说。

而西林铭綦想了想后才道:

“好,我便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今后,不准再骗我,也不准再瞒着我偷偷跑掉了。”他想咏灵说的也是实情,那两人的确对咏灵帮助许多,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收留保护于她。而他西林铭綦也并非小人,没事定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去非难人家。也就是说以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利用化名就是了,这还不难。最重要的是能够时刻见到她,时刻听到她的消息。

咏灵见他应允便点了点头,心道无论如何眼下他们三人也是走不了的,也只得暂时答应了他了。

西林铭綦也是很高兴,虽然不能立即就撷取她的心,但能看到她安安稳稳的待在身边就好。甚至于眼下,她的面前没有了北辰昊昍和司徒昭远之流,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之上,离得那样近,他还怕日后不能如愿吗?这上天简直就是在帮他呀!

于是这一场夜谈,在将近三更之时,也总算结束了。待得司徒咏灵被西林铭綦送回来的时候,慕秋狄当然还没有睡着,却是看着她房中的灯火暗自神伤。

……

第305章 蓝色花(一)

第二日一早,来到海大娘家中的第一位访客居然是西林铭綦。只见他穿着一身轻便简洁的衣衫,笑容和煦的站在门口。双手环胸,身体斜斜的靠在廊柱上,一只脚尖点地,显得风流潇洒却又不失亲切温和。身后也只站着宇文华威一个人,丝毫没有了往日众人簇拥的架势。只是当看到来开门的人是慕秋狄之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过他答应过咏灵,不找这些人的麻烦,因此也还是笑着望向了他。

“你来做什么?!”慕秋狄却没有他这般的好修养,看到是他,一双俊眉立即蹙了起来,眼光凌厉,口气亦是不善地道。虽然大概知晓面前人的身份,慕秋狄却也不畏惧他。他从小长在山间极少受到外界世俗的侵扰,便也对这些身份尊卑什么的不甚感冒,所以眼下只是因为此人是他潜在的情敌而本能的讨厌和戒备于他。

西林铭綦并不生气,反而为着他的厌恶心中很是快活,因为这恰巧说明,自己的出现让眼前的这个男人意识到了危机罢了,哈哈!所以他依旧满脸含笑地答:

“闻得此处有位神医大人,在下自然慕名前来拜访。兄台可否行个方便哪?”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说的。更何况,他今日也的确有心拜访。毕竟,眼下他们两人是司徒咏灵亲近的人,尤其是那位白隐老前辈,可是被咏灵视作尊敬的长辈的,他当然需要了解甚至是讨好他们。

慕秋狄却丝毫不买账,冷哼了一声亦斜了眼睛交握着手臂好整以暇的对他道:

“我师尊一向只接待病人,可不会随随便便地让人打扰,怎么,你是脑子有病还是身子有病啊?”

“你——”西林铭綦本来气的要死,因为他说的这两种病都是骂人的,并且还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足可见他对自己的不敬,可略一思量却又收回了愠怒,反而哈哈大笑地道:

“兄台实在是误会了,在下,乃是心病。”他的眼光灼亮,含着明显的挑衅望向慕秋狄,那唇角的弧度更是蕴藏着无限深意。

“你——”慕秋狄气的咬牙切齿,他话中的意思他岂会不懂?这分明是说的司徒咏灵!

“哼!不管你是什么病,今日我师尊都不会看诊的,阁下还是请回吧!”慕秋狄这下无言以对了,却也不愿意服软,而是硬生生的扭头回绝了他,并且作势要关上院门。

“哼!我回与不回自然不是你说了算的!”

这下西林铭綦也抬手发力撑住了门扉,阻止了他的动作。同时,紧跟在他身后的宇文华威此刻也走上前来,同样一脸怨愤的打算对自家王爷出手相帮。然而慕秋狄哪里肯让?于是两人就扒着那一扇门暗暗的较起劲来,同样两张好看的脸上也因为使力而变得些许狰狞。

这么几番动静下来,自然惊动了刚刚走进院子的司徒咏灵了。她诧异的走上前去,便看到眼前的两个人正在像小孩子般的对着一扇门暗自较劲。

“你们在做什么呀?!”她不禁拧眉呵斥,同时上前掰开了慕秋狄的手,并且对着门口的西林铭綦道:

“西——林大哥,你怎么来了?”突然想起还是叫他的化名为好,便略微停顿了下。

“哼!”两人这才松开了手,同时院门也被宇文华威给推开了。西林铭綦却站稳了身子略微整理了下仪容,才将眼光从慕秋狄的脸上愤愤的收回,转而看向了司徒咏灵道:

“灵儿,我当然是来看你的,顺便,再拜访一下尊师大人啊!”西林铭綦的神情倒是转变的极快,跟咏灵说话时,他两只眼睛里都是星子,并且满脸的笑意深浓。

“啊?哦!”咏灵听他此说也有一时的怔忡,但想到他的说辞也算合理,便应声了。毕竟,双方的身份目的都已明了,作为交情不算浅的朋友,他前来拜访也实属应当。

“师妹,此人心术不正,你可莫要听他的呀!我看,师尊也是不愿意见他的!”慕秋狄见咏灵让他进来了,便心生不满了,脸上更是愤愤不平地道。

“阿狄!”这话说的实在很没礼貌,对待陌生的客人也不应该如此啊!更何况西林铭綦还是王爷之尊?所以咏灵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然后再回头看向如今脸色已经明显挂不住的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两人,她又赶紧讪笑着解释道:

“呵呵,我师兄他快人快语,希望林大哥与宇文大哥多多体谅,不要介怀才是。”

西林铭綦见她打圆场却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一旁的慕秋狄更是不晓事的投去了不屑的眼神,咏灵又赶紧转移了话题道:

“林大哥,我师尊在等着你呢,快跟我来吧!”

西林铭綦听罢,终于略微收了收脸上怒容,轻甩下衣摆便跟着她去了。白隐毕竟是司徒咏灵的长辈,他率先来拜访他也是礼义之举。

“唉,师妹,师妹!”身后慕秋狄还在不死心的想要阻止,可是除了跟在后面的宇文华威给了他一记冷眼外加一声冷哼外,另外的两人谁都不愿搭理他了,他也就只得没趣的也跟了上去。

此刻白隐正在房间内等着,毕竟,自己小徒弟的这位朋友,他也有心考究一番。

西林铭綦今日的穿着很是简洁朴素,身边也只跟着宇文华威一个人,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响应昨日司徒咏灵的号召,在他们师徒的面前尽可能的保持低调,免得惊扰了众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而司徒咏灵对他此举也颇有些感动,甚至还有些担心。想着他毕竟身份贵重,又总是容易遇到危险,这样子单枪匹马的出来合适吗?

此刻西林铭綦走上前去,对着坐上的白隐躬身一礼,态度恭敬谦和地道:

“晚辈林铭,特来见过尊师大人。今日贸然来访,还望前辈见谅。”

“林公子不必多礼,快请起吧。”

第306章 蓝色花(二)

“林公子不必多礼,快请起吧。”

白隐也不拘泥,双方其实都心知肚明,西林铭綦眼下使用的是化名,并称自己只是西花的高门子弟。这也是为了方便行事,而如此也足见他对司徒咏灵的心诚了。总归在西花国是回避不了他了,因此也就只能正面交际了。索性,虽然西林铭綦身份尊贵,但为人处世还是颇有分寸的,也并不妄自尊大。对此白隐的心中也是略为赞赏的,可却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司徒咏灵同他在一起有些不妥,心中倒也隐隐有了暗结。

眼见着西林铭綦同白隐的叙话差不多完毕了,慕秋狄却开始在一旁不阴不阳地道:

“哼哼,这位林公子是来诊病的,可是却不巧了,今日我师尊和师妹都不治病,我们另有要事,阁下还是请回吧!”他之所以会如此说,首先他们师徒三人今天的确不打算开门问诊,因为这几日的重点都放在寻找浮生花上面了,因此今日还是打算上山去的。其次,他可不乐意让西林铭綦这个小子在师妹的身边久留。

西林铭綦听了这话自然不悦,虽然不便在尊师大人的面前发火,但并不妨碍他将一记冷眼狠狠地扫向了慕秋狄,更是打算出言驳回去,可却突然听到咏灵开口了。

“林大哥,我们今日的确是要上山采药的,所以,倘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还是先回去吧!”她倒是很害怕慕秋狄和西林铭綦两人又会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便抢先对他解释了。毕竟,她知道今天西林铭綦会来此的因由,自然是想来拜访下她的师父和师兄的。可如今大家既已碰面,他也不便久待,而今日三人的确还要上山,便打算打发他回去了。

西林铭綦听罢自然知道她也并不是在找理由,也自然知道他们是要上山寻找那浮生花的,便莞尔一笑道:

“这倒不必,我同华威今日恰巧无事,自然要去舍命陪君子了。”

他说这话,便是想要同几人一起上山的意思了。可是咏灵却瞪大了眼睛道:

“这,这样不妥吧?!”跟着他们上山?这靖熙王还真是会想啊!他可是王爷之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谁担待的起啊?!更何况,平白的受这份儿罪干嘛呢?且他们几人又是初相识,在一起难免会尴尬吧!

“有何不妥?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气,也就多一分的把握。我们有心帮忙,灵儿又何需拒绝呢?”西林铭綦今日可是推脱了公务前来的,而这样的时日也不多。他又刚刚才同咏灵重逢,自然急于表现,更是想要弄清楚和明白她每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样的事情,又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一想起她那已然有些粗糙的手指,他就忍不住的担忧和心疼。更何况还是帮她找寻那浮生花解毒,他已经自然而然的将其归类为自己的分内之事了。

咏灵哑然,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倒是慕秋狄气的跳脚道:

“谁要你们多管闲事啊?!我奉劝你们还是趁早离开,快别在这里碍眼了!”

“阿狄!”这次是白隐出声喝止了他,并且脸上显出了微微的愠然。这个慕秋狄,平时好像也没有这样的不知轻重啊?怎么此刻这般的不晓事?无论如何,眼前的两人都算是客人,更是他们不能随意得罪的客人,而他却这样的态度,实在是任性妄为!

“咳咳,林公子实在客气了!我师徒三人此去采药,山险路难,跋涉艰辛,怕是委屈了二位啊!此事还是不便劳烦为好。”白隐出声劝阻道。虽然这个林铭看上去心意诚恳,但他却不认为一介王爷之尊真的行得惯这辛苦之事,这不是胡闹捣乱吗?因此便想委婉的推辞了。

然而西林铭綦听罢却并不退缩,再次朝他拱手道:

“尊师大人说哪里话?就算是为了灵儿,我也该走这一趟啊!反倒是前辈您,如此高龄却还难为奔波,实在是让我等过意不去,更是感激不尽啊!”

听了这话,司徒咏灵面上一红,却很是尴尬和不安起来。慕秋狄更是愣怔之后脸色却一阵青一阵白,看向西林铭綦的表情更是愤恨到咬牙切齿。他这意思,分明是说师妹同他的关系比师尊还要亲近哪!哼,简直是岂有此理?!而他如此宣誓主权的说辞,除了让白隐感到无奈外,更是无语了。他虽然将自己同司徒咏灵的关系拉近,但也并没有不尊重他这个师尊。而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说了,白隐便也不好拒绝了,因此也只有点头应允了。更何况,他也的确认为寻找那浮生花极为艰难颇费功夫,再多些人手倒也没什么不好。且看这两人身强体壮的,武力也应该是上乘,大约也不会惹什么麻烦。但此举当然让慕秋狄不平,他对于跟这两个讨厌的人同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然而却也没有说话的余地了。而师尊既然开口了,司徒咏灵就算再想说什么,也开不了口了。

于是他们师徒三人,连同着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一行五人便一同上山去了。

这样的情形还真的是有些别扭的,一路上慕秋狄和西林铭綦两人总是互相看不惯,频频暗中较劲,更是在司徒咏灵的面前刻意的献殷勤,而咏灵因为烦不胜烦便兀自跑过去照顾师尊,他两人没了着落后便也觉得无趣,也自然消停了一会儿。

鉴于前几日在水泊旁的搜寻一无所获,所以白隐今日原定的路线便是要再爬的高一些。毕竟,这座东芭山的高处才是不曾有人踏足过的所在,而浮生花也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因此高处自然是可能性大一些的。所以今日的行程倒是比前几日还要辛苦。

几人走走停停,遇到陌生的植物也会驻足验看一番,但最后的结果却大多都是摇头作罢,自然也就不是那浮生花了。可这样几个时辰下来,却也让平日极少出汗算得上养尊处优的靖熙王西林铭綦累的够呛。眼下他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在心内腹诽,难道灵儿平日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吗?这也太辛苦了!

第307章 蓝色花(三)

“这座山这么大,就我们这几个人,要找到何时啊?的确应该多找些人手来才行!”他忍不住的发起了牢骚。

“哼!你若是嫌累,趁早走人便好!何须在此说风凉话?”慕秋狄趁机讽刺打击他。

“哼!哪里是我嫌累?尊师大人年纪都这般大了,你们却还忍心让他受这般攀登之苦,实在有违孝道!”西林铭綦不忍不让的顶回他。

“哼!除了我师尊,没人知道那浮生花长什么样?难道你能给找到吗?”慕秋狄出言讽刺,看到西林铭綦那发黑的脸,他更高兴地道:

“切!我看你就别找理由了!分明是你自己嫌累。诚然,我师尊这把年纪了都还毫无怨言,反倒是你,就爬了这么点儿路便受不住了。我看,你这娇滴滴的身子,还是趁早滚回去吧!为我师妹寻药,师尊和我乃是心诚,却也不需要你在这里!”

“你——”西林铭綦气极,怒瞪着他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之词。他的话不只侮辱了自己,还讽刺自己对咏灵没有诚心,这不免使他愤恨交加。可却也不敢再露出什么不满了,因此脚下反而更加发奋了,也自快速的追上了前方的司徒咏灵。

宇文华威在他身后看着,也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摇摇头心中却道:王爷,你这又是何苦?想他们家王爷为了司徒小姐,可真是没少受罪啊!

因为一时间身后的两人没了吵闹,又在暗自较劲,几人的速度倒是快了许多。转眼间,又到了更高的所在了。只见周边密林深深,丝毫不闻风息;脚下藤蔓缠绕,大多都是叫不出名子的稀有植物;空气阴森潮湿,偶尔混杂着一些虫鸟的鸣叫声,的确是有些可怖。

“这般的密林,应该会有许多的猛兽吧!”因为身边的树叶总会有“沙沙”的响动,倒是惊的头一次见识到这种环境的宇文华威禁不住的开口了,他确实对这密林深处感到有些惊悚。

“呵!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呢!什么虎豹熊狮,还有毒虫蟒蛇,数不胜数。说不定下一刻便会从旁侧跳出来,你们要是怕死,就趁早下去吧!”慕秋狄挑眉,语气森然,故意吓唬他道。

“哼!区区虫蛇猛兽,本公子岂会害怕?你就废话少说吧!”西林铭綦恨恼的反驳。

宇文华威也自然听出了慕秋狄话中的不怀好意,却也不愿理会他,可心中的确有些惊悚,因此便很是注意周边的动静。而此刻他突然眸光一闪,便眼尖的看到不远处的丛林里似乎有了不寻常的响动。

“你们看,那是什么?!”

他出声惊呼,而大家循声望去,只听“沙沙沙,沙沙沙”的声音响起,同时那边的密林深处出现了一片特殊的草叶振动。

“不好,大约真的是野兽来了!”

慕秋狄从小混迹山林,自然对林中的风吹草动有着高于常人的洞察力。眼下看着那边的动静,便下了结论。

听了这话,司徒咏灵回头担忧的望向白隐,却发现师尊的面色也略微的凝重,并且朝着几人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慕秋狄的结论。

说猛兽猛兽竟还真的来了!这下几人都不敢大意了,于是绷紧了心神驻足细听,同时也拿出了各自的武器戒备开来,打算随时应对。

不多时,就见那密林深处缓缓现出一尊硕大的行迹,竟真的是黑乎乎的一头猛兽!且它似乎也察觉到了此处有人声,因此速度越来越快的就冲过来了。

“灵儿!”看到危险来临,西林铭綦率先的就担心起司徒咏灵的安危。

“师妹小心!”慕秋狄同样大呼一声,借以提醒咏灵。随即却首先上前,飞身过去拿长剑就朝着那庞大的家伙刺了过去,而后陡然听到一声粗闷的嘶吼。这时候几人才看清,眼前那猛兽竟然是一头大约有一人多高的黑熊!只见它毛色发亮,圆头大耳,如今正直立着壮硕的身子,小眼凶光四射,狰狞的獠牙森然惊悚,口水直淌的哼叫着,两只宽厚的手掌挥舞着锋利的趾爪朝着众人攻击过来。此刻它突然受了慕秋狄一剑,先前倒还似乎无知觉的继续奋起反抗着,那一张骇人的大掌更是几乎拍向了慕秋狄的头部,看得身后几人都是心惊胆战。但好在慕秋狄反应灵敏,躲闪开了。可那黑熊似乎这会儿终于察觉出了痛感,如今认准了伤它的人,便执拗的朝着慕秋狄猛烈攻击了起来。

“师兄小心啊!”咏灵看的惊心动魄,十分担忧慕秋狄的安全,便朝着他喊了出来。而此刻一旁的西林铭綦也已经移到了她的旁边,想要保护她的安危。但同时他的心中却隐隐遗憾,想着若是带上了弓箭,倒是可以更简单的解决了眼前这个大家伙了,只待下次巡山之时,记得带上便好。

宇文华威也在一旁焦急的看着正在与那头黑熊搏斗的慕秋狄,虽然有心帮忙,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一旁的白隐倒是并不担心,他笃定以慕秋狄的功夫,制服一头黑熊倒还不在话下。

只见慕秋狄招招攻向那黑熊的要害,不多时,那只黑熊的反抗力度就越来越小了,而惨叫声也渐趋虚弱,身上伤痕累累,缓缓的瘫在了地上,几乎是无反抗之力了。慕秋狄正待将剑刃插向它的心脏给它致命的最后一击,司徒咏灵却突然大声叫道:

“慢着,师兄!”

“怎么了?”慕秋狄听到声音后及时收手,却不解的回头看她。

“还是不要伤了它的性命吧。”咏灵想这只黑熊并没有伤害到他们几人,而眼下却要因为几人就要命丧当场,她当然心有不忍。

慕秋狄便住了手,他一向不愿意违逆了咏灵的想法。左右这只黑熊也已经不能再伤人了,他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西林铭綦看了他的反应却是一脸的不悦,眼光更是怀疑的梭巡在两人的脸上,正待说些什么,而这时候一旁的宇文华威突然开口笑道:

“呵呵,这只黑熊想必是母的吧!你看它头上,还戴着一朵花儿呢!”眼见着那头黑熊已经倒地不起无力反抗了,宇文华威也就放下了心来,便开始无聊的观察起这只诡异又凶猛的动物了,于是也就发现了玄机。

而几人听他这么说,也自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它的头上。只见那只黑熊的耳朵边,的确隐隐约约的正别着一朵花,远远看去,像是蓝紫色的样子,颇有些滑稽与特别呢!

这花朵的颜色倒很是奇诡,极不常见的样子,让几人倒是多看了几眼。其中离得最近的慕秋狄,更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

“咦?这朵花,怎么有些像前几日采来的紫色花呀!”

听了他这话,司徒咏灵也再去细瞧,果真亦瞪大了眼睛。而一旁的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也凝聚了注意力,却是不太理解。

“拿来给我瞧瞧。”白隐也发话了,并且又走过去靠近了些许。他毕竟年迈了,眼神不比年轻人,先前便没有看得太清楚。

“是,师尊。”既然白隐发话了,慕秋狄就走上前去,想要将黑熊头上的那朵花取下来,可那黑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即便此刻已经精疲力尽,却也挣扎着挥舞着前掌不准他上前。

“你给我老实点儿!”慕秋狄一脚踩上了它的手掌,又用一手揪住了它的耳朵,强迫它不准乱动,同时一手上前,猛地抓过了那朵花。

“慢着阿狄!”司徒咏灵突然大声喊道,可是已经迟了,慕秋狄已经抓到了那朵花,同时一只脚还踩在黑熊的身上。而听到她这话,便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回头注视她。

咏灵却赶紧跑了过去,惶急无措的打掉了他手中的花:

“小心有毒!”她突然想起浮生花有毒的事情,便吓得慌忙垂目去检查他的手。

而此刻慕秋狄也愣怔的望着自己的手,反反复复的看了几眼,好似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便缓缓附着上了一抹红热地对她道:

“呵呵,师妹,好像没事,你别担心了。”意识到她的担心,慕秋狄心中简直颇为受用。

而司徒咏灵抓着他的手臂翻来覆去的查看了好几下,发现的确没有异样,才算稍稍安心了。想想也对,如果有毒的话,这只黑熊戴在头上那么久,怎么还能没事呢?不过随后,她又将眼神投向了脚下的那朵花,心中却思量道:如果没有毒的话,是不是说明,这就不是浮生花了?

而在一旁的西林铭綦看到这一幕可管不了这花有没有毒,他在意的却是司徒咏灵对那个慕秋狄的态度,那样的关心简直让他颇为不爽啊!因此便冷冷的从鼻子里哼哧了一声,斜着眼睛默默的立在一旁不开口了。

这时候白隐走上前来,缓缓蹲了下去捡起了地上的那朵花,并拿在手上仔细观摩着。只见那朵花似乎被那只不知轻重的黑熊给摧残了些许,且还沾染了泥巴,倒是有些看不出先前的颜色了。但看上去倒是颜色暗沉,大约是蓝色或者紫色的样子,花瓣约莫也是七片,而根茎……

“这,是浮生花。”白隐微一眯眸,却笑着开口下了结论。

第308章 蓝色花(四)

“这,是浮生花。”白隐微一眯眸,却笑着开口下了结论。

“啊?师尊,真的是浮生花?”慕秋狄和咏灵听罢也是一脸的惊喜,立即蹲下了身子围在了他的两旁,瞪大了眼睛盯着那花。这真是好巧不巧,幸运之至啊!

“嗯,但却大约只是蓝色花,或者是紫色花,依旧不像是红色花。且,此花的确无毒,恐怕也同你们先前找到的紫色花不太一样。”白隐捋着胡须谨慎的下结论。

而听了这话,不止是司徒咏灵和慕秋狄,就连一旁的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都忍不住围拢了过来,细心的观察着他手上的那朵花。

“倘若这真的是那浮生花,那么大约就在这附近了!”西林铭綦开口道。无论如何在黑熊的身上发现了,那恐怕就是生长在这不远处。没准儿还真的能找到红色的浮生花呢!他也不免有些惊喜。

“呵呵,还真是新鲜,这黑熊莫非通得人性,竟然知道将这花朵戴在头上?”一旁的宇文华威居然还有心情笑闹了。

白隐摇了摇头道:

“它大约,也并非是有意为之。倒是有可能,在它的洞穴旁生有这种花,而它无意间滚落了上去,黏在了头上也未可知。”这倒是很理性的推论了。

“那正好,我们如今没有杀它,倒是可以利用它来带路了。跟着它,想必就能找到其他的浮生花了。”西林铭綦眯了眯眼,轻笑道。

“对啊!”宇文华威率先赞成。白隐对此点了点头,也没有反对。司徒咏灵与慕秋狄也相互对望了一眼,也自认定这是个好主意。反倒是慕秋狄,对此主意是西林铭綦出的却是有些反感。

于是五个人便打定了计划,悄悄跟着这头黑熊寻找那浮生花的形迹。为此白隐竟然还拿出了伤药,命令慕秋狄去给这黑熊涂上。毕竟,要仰仗它找到那浮生花,也只得先给它治伤了。

慕秋狄心不甘情不愿的给这头散发着隐隐臭味的黑熊涂擦着伤药,可它却不知好歹的仍旧伏在地上乱动一通,两只爪子也不老实的挥来拍去,弄的他心头颇为不爽起来。一人一熊那诡异滑稽的动作,倒是令一旁的司徒咏灵突然红了脸扭捏地出口道:

“师兄,这黑熊,好像真的是头母熊唉!”由于离得近,那黑熊又因为被伤药的刺激而不老实的屡屡动作,咏灵便眼尖的瞧出了它的性征。

“啊?”慕秋狄一听这话,几乎霎时跳离了八丈远,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一副被惊到的样子,脸上的神情也颇为郁结错愕。

“噗嗤——”看到这情形,一旁的宇文华威一个没忍住,便笑出了声,并且几乎要擦着眼泪地道:

“哈哈哈,看来,被我说中了!”他觉得,一头戴着花的母熊就让人忍俊不禁了,更何况眼下,一个大男人正在给这头母熊扭捏的上药,这情形实在是有些滑稽,因此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一旁的西林铭綦也突然爆出了笑声。但其实他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本身有多好笑,只是他极为乐意看到慕秋狄吃瘪,便也故作夸张了起来。

慕秋狄听了他的嘲笑之后就更觉得刺耳了,脸上一黑一红,便索性丢弃了那药瓶子,冷哼了一声不干了。想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现在要给一头戴着花的母熊擦药,这说出去,他还有脸吗?

“唉唉唉,你怎么不继续擦呢?我们还要仰仗它呢,不给它治好怎么行?”西林铭綦还嫌不够的继续上前起哄讽刺他。

看着那令人讨厌的嘴脸,慕秋狄恨地咬牙切齿的朝他冷哼,可是此刻却也不愿意尊从师命了。毕竟,关乎男人的面子啊!

“还是我来吧!”司徒咏灵见两人的心思都不正经,便暗暗掩下了愠怒,无奈的弯腰重新拾起了那药瓶子,打算帮那头黑熊继续擦药了。虽然有些害怕,但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不是吗?况且眼下它毕竟已经伤的很重,大约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慢着!”西林铭綦听了这话首先就不乐意,冲了过去想要阻止咏灵,他实在害怕那头黑熊还会伤人。

“别,师妹!我来帮你!”慕秋狄毕竟离得近,此刻正转过了脸去,一手抓住咏灵的手,一手又狠狠揪起了那黑熊的耳朵,随后还拿一只脚摁住了黑熊的一只手掌,这才放心的示意咏灵靠近。有她帮忙,想是也能挽回几分自己的面子吧!

咏灵微微一笑,低头道了声“多谢师兄”,便也安心的去为黑熊上药了。

一旁的西林铭綦倒是看着这一幕又是一阵窝火。而身侧的宇文华威也斜着眼睛偷瞧瞧这个,又偷瞧瞧那个,却也是闭口不言了。而白隐,只是默默的抿唇,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打坐的样子,也自不管他们几人了。

等到一切完毕,几人又略进了些干粮,在原地休整了片刻,白隐便示意慕秋狄放了那头黑熊。而黑熊脱离了慕秋狄的拳脚控制,再加上白隐的伤药颇为有效,更有暂时的麻醉镇痛效果,黑熊便也不觉得那么痛了,于是就开始试着移动了起来。对此几人也都不动声色,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片刻之后,只见那黑熊果真动作越发大了起来。而熊的视觉本就不好,几个人又都暗自不动,它反倒认为周边没有了异样,似乎安全了起来,便开始大摇大摆的行动了。也许是身上不痛了的缘故,片刻后它果真爬了起来往密林深处走去了。待得它的身影看不见了,原地打坐的几人才开始了动作,一个接一个的悄悄尾随在了它的身后,依照着前方树叶的响动声追随而去。

不多时,众人便看到那黑熊在眼前消失了行迹,正自愣愕间,宇文华威却提醒众人看向前方。只见那里正有一株粗壮硕大的杉树横亘在了眼前,根部藤蔓缠绕,宽广嶙峋,成片的枯草掩映间,正能看到一方隐约的洞口——竟然是一个黑乎乎的隐蔽树洞!

第309章 蓝色花(五)

“这里大约就是那黑熊的巢穴了。”西林铭綦盯着那树洞道。

几人也都垂眸表示认同,并下意识的扫视过去,开始搜寻起树洞一旁的花儿来。

几人走上前去认真的寻找着,不多时,果然有所发现。只见那树洞后方的一片藤蔓之下,果然有一片蓝色的花儿。几人欣喜的围过去,正打算观察采摘,这时忽然落后一步的司徒咏灵大声惊叫了起来:“师尊小心啊!”

慕秋狄听到喊声后先白隐一步的回过了头,只见正从几人的身后压过来一只巨大的怪物,那庞大的身躯几乎霎时挡住了几人的光线。而由于它速度太快,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因此离得最近的慕秋狄便遭了秧,他的后背刹那间便被黑熊给提了起来,那粗壮有力的利爪几乎抓破了他的衣襟,些许嵌入皮肉,疼得他一时间龇牙咧嘴,更是瞪大了眼睛一片震骇。

这情形顿时让大家惊悚无比,而在几人背后的司徒咏灵这才看清楚了那怪物是什么东西,居然又是一头黑熊!并且似乎比先前的那只体型更为硕大。她心念急转,本能的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把朝着那黑熊的后背便掷了过去,于是那剑便精准无比的插入了黑熊的后背。然而毕竟司徒咏灵因为紧张手上力度不够大,且那黑熊的皮肤太过糙厚,那一剑倒是没有伤及它的根本,只是令它受痛而更加的震怒。因此提着慕秋狄后背的熊掌倏然一紧,便狠狠的将他抛弃甩在了地上,并且下一秒钟猛然回头,转移了攻击目标开始朝着司徒咏灵冲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咏灵根本来不及躲避,便惊愣在了原地,一张脸上顿时煞白。

“灵儿!”西林铭綦见状也惊呆了,可惜那黑熊速度极快,他根本来不及去救她!

“师妹!”慕秋狄倒是反应更为迅速,被扔在地上后迅速跃起,就往身后司徒咏灵的方向飞掠而来。

而这个时候,西林铭綦和宇文华威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抽出了手中长剑,朝着那只黑熊攻击了过去。

宇文华威的那柄剑被他发力掷了出去,迅猛的刺向了黑熊的右腿,由于力道十足,长剑刺穿了熊腿之后又狠狠地钉在了地上,导致黑熊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而西林铭綦则是一跃而起,手执长剑将那剑尖直直的刺向了黑熊的脖颈,可惜由于黑熊受痛狂吠,位置还是偏了一些,仅刺入了黑熊的肩部。那黑熊顿时受挫,疼痛的哀嚎一声,就在司徒咏灵的身前顿住了脚步,并且开始发狂般的嘶吼着,样子颇为可怕。

这时候慕秋狄已经飞身挡在了司徒咏灵的面前,并且转身护着她后退。而西林铭綦从黑熊的肩部抽出了长剑,转而又刺向了它的脖颈,却是因为它一直在甩动而没有成功,不过那柄箭却狠厉的插入了它的右臂,顿时一片鲜血淋漓。此刻身后的白隐则适时地将一把尖刀掷向了黑熊的背部要害之处,那黑熊便终于承受不住的倒地了,惨叫声也渐趋微弱,看上去再也难以动弹。西林铭綦抽出剑来还待再刺下去让它毙命,倒是白隐又出手弹了一粒石子过去,击在了他的剑柄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它已不能反抗了,便无需杀生了。”白隐一向秉承的原则便是救死扶伤,即便是对一头黑熊,也不能随意伤害。毕竟今日,本身就是他们擅闯人家的领地,才导致受到攻击的。

西林铭綦听他此言,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愿做那恶人,便从黑熊的身上跳了下来。

“没想到,这树洞之中,居然住了两只熊。”西林铭綦看着地上的黑熊惊奇的感叹,依照常理,黑熊不是独居动物吗?

“如今正是黑熊的交(河蟹)配季节,因此才会有这一公一母同住。”白隐出言为他解惑。

“呵呵,恐怕这头,便是公熊了!方才我们伤了那母熊,它这是要为它的妻子复仇啊!”宇文华威又想起了方才那戴花的母熊,便忍不住的调笑了起来。

听他此说,西林铭綦和白隐均勾起了唇角,但咏灵的笑容还没待扯开,便惊叫道:

“阿狄,你背后受伤了!”她这才注意到挡在她身前的慕秋狄,只见他背部的衣衫已经被那黑熊给撕破了,露出的皮肉上还有血的痕迹。

“一点儿小伤,不要紧。”慕秋狄浑不在意的耸耸肩道。

“但是——”

咏灵还想要说什么,这时候西林铭綦却跳过来拉住了她道:

“你莫不是还要给他处理背上的伤口吧?!”他的眼中充满了怀疑与不敢置信,口气里更有气愤和愠怒。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这样子他可是决计不允许的!

咏灵知道他的意思,本想反驳他在医者的面前没有男女之分,可目光扫到了一旁宇文华威垂头窃笑的神色,还有师尊那满脸的无奈,便住了嘴,脸上也浮起了些羞赧的红云。

“哼!我们要做些什么,要你管?!”慕秋狄虽然也觉得眼下没有必要马上就处理那不值一提的伤口,但看到林铭这个小子吃瘪,他还是很开心乐意的。并且,他在心里反驳道:我师妹为我做过的还不止这些呢!前些时日她还帮我吸过手臂上的毒血呢,哼哼!

“我当然要管!总之,不准你给他处理伤口!”西林铭綦一把拉过了咏灵,将她藏在了身后,并且满脸气愤的警告着慕秋狄。

“嘿!你——”慕秋狄正打算上前去同他理论较量,司徒咏灵赶忙又将两人拉开道:

“你们两个,还是先干正事吧!我们不是要去采摘那浮生花吗?如今一个一个的都在做什么呀?!”她亦是对两人有些不满了,这样像个小孩子般的胡闹争执,真是不让人省心,还平添尴尬!

几人听了这话,也都想起了正经事,回过头去,却发现白隐早已经蹲下了身子,开始研究那些蓝色的花朵了。

第310章 蓝色花(六)

几人走了过去,也围在他的身边看了起来。

“师尊,这些是浮生花吗?”咏灵不由问道。蓝颜色的花朵,本身就很不寻常,再加上它的样子的确很像先前采摘的紫色花,只是颜色不同,她便难以确定了。

另外几人也是一样的神情,均一脸期待的望着白隐,等着他给出答案。

白隐点了点头,叹息道:

“正是,这的确就是浮生花,但却是,蓝色花,依旧解不了幽灵蛊毒。”这结果虽然他在看到黑熊之时就已然想到了,可却还是不想放过万一的找来,结果却仍旧不免失望了。

“啊?”慕秋狄失望的叹息,另外几人的脸上亦是不快。

“这里好像只有蓝色的花。”宇文华威也已经不死心的在周边又找了一遍,却发现这方树洞旁,的确只有那些蓝色的花朵,而没有其他的了。大约先前那只母熊身上携带的,也是这蓝色花了。

“不过,此花却并不像紫色花般有毒,因此入药也是极好的。不妨采摘一些,倒也不枉走此一遭了。”白隐的笑容里带着安慰,也的确,这花虽然不能治愈幽灵蛊,但作为其他的药材也是不错的。

“嗯。”咏灵听罢,便乖觉的应了一声。毕竟,又找到了蓝色的浮生花,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几日正待伸手采摘,可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嗡嗡声。

“什么东西?”慕秋狄率先不胜其烦的挥手将耳旁正一边飞一边聒噪的小虫子给扇开了,这时候几人也的确发觉身边以及花间都有几只嗡嗡嗡的小虫子飞来飞去。

“不好,是毒蜂,赶快将手脸遮起来!”白隐突然下了命令,并且立时将一方头巾蒙在了脸上。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这密林深处的蜂子,有些可是毒性很大的,万一被蜇到,轻则伤处肿胀溃烂,重则整个人性命不保。

大家见状都有些不解,同时听得那嗡嗡声更大了些,便纷纷抬头望去,只见这株大树的树顶,似乎的确有蜜蜂一样的虫子成群的飞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于是也都提起了心脏,纷纷跟着白隐有样学样了起来,将衣服蒙在了脸上。反倒是西林铭綦,因为反应慢了半拍,待得大批的蜂群来袭时,他也只是将衣服的下摆蒙在了头上,而手上的皮肤却露出了一块,自然被一只毒蜂捡漏给蛰了一下。他痛呼一声,便发觉手上瞬间肿胀了起来。

“这花无需再采了,赶快逃离!”白隐吩咐众人道。他也是才发觉这些蓝色花香气宜人,大约是这些毒蜂的心爱之物,因此它们自然不会让外人入侵抢掠,肯定会誓死捍卫的。

几人听了师尊的命令,纷纷蒙着头往回跑。白隐的功夫也自是一流,慌乱之余他冷静的张口吩咐:

“阿狄,你带着师妹,迅速逃到空旷之地,这毒蜂便不会追来了。”说罢,他率先提气旋身离开了这片蓝色花。

而西林铭綦因为受挫,宇文华威便带着他一起逃离;慕秋狄带着咏灵,不消片刻,几人终于来到了一处空旷的所在。待得落地之时,西林铭綦的左手已经肿的像猪蹄一样了。咏灵见状赶紧拿出了药膏帮他敷上,并命令他忍痛为他挤出了毒针,可西林铭綦还是疼的满头大汗。好在,白隐是绝世神医,他炼制的药膏自然功效非凡,很快的便止住了肿胀,而咏灵又费心的为他包扎完毕,倒是暂时也没有大碍。但慕秋狄在一旁看着,竟觉得颇为不爽,心道这小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假借受伤故意要取得师妹的照料?哼,也真是讨厌!

“果然要采摘这浮生花绝非易事啊!简直是需历尽万难啊!”宇文华威不由感叹。他自然也从西林铭綦处听说了这浮生花的事情,便知其生长在环境险恶之地,今日才算见识到了。要忍受湿热的雨林环境不说,还得跟凶猛的黑熊决斗,最后还被一群毒蜂给追的狼狈逃窜,惨不忍睹,可结果呢?这样子竟然也没找到那红色花,一天的功夫便算是白费了。而他跟着他们家王爷,也算是九死一生了吧!

咏灵抬眼看了看受伤的西林铭綦,眼中掠过一丝惭愧,却也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早说了不叫你们来,偏要跟来,如今忙没帮上,反倒尽拖后腿了,我看,下次还是别逞英雄了吧!”慕秋狄在一旁交叉着双臂,看着西林铭綦受伤的手,凉凉的出言借机讽刺两人。

“你——”

“阿狄!”咏灵扬声喝止他,同时提醒道:

“天色不早,我们该下山了!师尊?”她回头向白隐请示,收到点头之后,几人便略整了衣衫,打算往山下行去了。

西林铭綦怒瞪着慕秋狄不悦的冷哼一声,心道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厌恶的很,若是可以,他真想对他除之而后快。可最最让人不爽的是,他高深的功夫也的确让自己难以招架,若是贸然动武非但没面子,他一个人恐怕也讨不到好处。这个事实更是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却强行按捺着不能发作,实在是憋屈的很。

下山的途中,咏灵一个不小心摔倒了,西林铭綦和慕秋狄两人便纷纷追了过去,一左一右的都要搀扶与她。

“师妹!你有没有受伤?”慕秋狄喊。

“灵儿!你没事吧?!”西林铭綦喊。

“哼!”随即两人一同对彼此嗤之以鼻。看来,这仇怨算是结下了。

咏灵无奈,翻了个白眼,却甩开了两人单独前行了。

“唉,师妹,等等我!”

“灵儿,你走那么快干嘛?小心危险!”

……

“呵呵,尊师大人,请慢走。”于是紧跟在三人身后的宇文华威颇有眼色的主动上前搀扶起了白隐,两个人便极有默契的看着他们三人在前面闹腾。

这样的孩子心性,白隐自然不会去同他们计较。而看着他们的样子,望着头顶的夕阳,白隐的眼中也有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

第311章 纠缠(一)

由于西林铭綦受伤了,他这几日来找咏灵就变得更加名正言顺,而司徒咏灵对他倾心照顾关爱有加的身影,看在慕秋狄的眼中更是格外的刺眼。

“喂,你的手早就好了吧!还装什么装?”他在一旁不悦的冷哼,眼神中全都是不屑的鄙夷与怀疑。在他看来,不就是被毒蜂给蛰了一下,几天来的上药包扎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个烂人却仍旧在师妹的面前装腔作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平白的让师妹受累不说,更是被他骗的愧疚又心疼,也就予取予求了。

而西林铭綦听了他这话额头上不免青筋直跳,这些天里他忍受这个人已经忍够了,他再敢多说一句话他就有杀了他的心思,但是此刻怒极反笑,西林铭綦的面色依旧黑沉,笑容却毫无破绽地对他道:

“阁下不去帮忙尊师大人以尽孝道,却有闲工夫在这儿关心我的手,这不该是尊师之道吧?”

“我——哼!你以为我愿意关心你啊?要不是你借机老缠着我师妹,我才懒得关心你!”慕秋狄被人踩到了痛处,却不乐意承认,依旧硬着头皮反驳。

“何谓缠着?我与灵儿早已相识,这缘分可是命中注定,比你这个半路出家却又心术不正的师兄可要强多了!你才应该趁早收心,莫要自讨没趣才好!”西林铭綦毫不相让。

“你——什么早已相识?师妹却同你有关系吗?但她可是叩拜过师尊的,与我同出一门的师妹,相比之下,你这个小子才是横插一杠吧!”慕秋狄也反应迅速,两人竟然较量起同司徒咏灵关系的亲疏来了。

“你这个——”

“行了行了,你们快打住吧!”见两人又要剑拔弩张,火药十足的有马上从文斗上升到武斗的危险,司徒咏灵赶紧起身叫停,同时转头对慕秋狄道:

“阿狄,林大哥的伤势确实还没有完全好,我身为医者照料他也是应当的。而你,倒是的确应该去帮帮师尊了。”因为西林铭綦算是贵客,所以眼下白隐便知礼的派遣她来亲自照看,所以这几日慕秋狄便理所应当的成了白隐的助手,可眼下师尊在外间开门问诊忙的焦头烂额,他却私自翘班来这里凑热闹,这的确是太不应该了!

正说着,门帘內却突然从外面探出一颗脑袋来,那乌溜溜的眸珠在几人的脸上逡巡着,待得看到慕秋狄之时,面上一红。

“月牙儿?”咏灵见了她后启唇一笑,便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灵姐姐,我是来找,找阿狄哥哥的。”月牙儿站直了身子掀帘进了来,小脸儿上红了一红,便垂下了眸光对着她道。

“找我做什么?”慕秋狄看见她之后却有些不快,因此口气也免不了生硬。

咏灵却明白这个中的因由,便起身推搡着慕秋狄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师尊命她来寻你的。若不是有月牙儿,师尊恐怕就要忙不过来了!真是多亏了她,你还是赶紧去吧!”咏灵催促着,同时心下对月牙儿也很是感激。这几日慕秋狄神思不属,反倒是月牙儿这个小丫头,勤快又热情的很,时不时的就过来帮忙。不过看着月牙儿羞赧的脸,咏灵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微微抿了抿唇。

终于把不情不愿的慕秋狄给送走了,可咏灵却也回头对着西林铭綦道:

“西林大哥,你先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去就来。”交代一声后,她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的跑了出去,弄的西林铭綦很是不满,却也只得在这里等她片刻。

咏灵在前厅寻了个空挡拉过了慕秋狄就闪身到了內间,眼神却有些不安地望着他道:

“师兄,那个,不如你今日午后便陪着月牙儿去打猎吧!”由于午后师尊便不会接诊病人了,所以正好得空。这件事情她曾经答应过月牙儿,可无奈慕秋狄一直不肯,而几人又都一门心思的去寻找那浮生花,便暂时放下了,可是如今看到月牙儿在三人的面前这般的努力殷勤,咏灵实在心有不忍,便想来找慕秋狄恳求商议了。

“我不去!”果然,慕秋狄仍旧是那句话,并且一张脸瞬间耷拉下来,背过了身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对此事十分厌憎的模样。

“别这样嘛!师兄,怎么着我也曾经答应过人家的,如今却要这样子言而无信,我真的很难为情啊!”咏灵一副为难的样子,一双眼睛也可怜兮兮的瞪着他。

“哼!绝不!我才不愿意与她同去!”慕秋狄一想到月牙儿看着自己的眼神便觉得难以招架了,实在像是成千上万的毛毛虫在身上乱爬一样,他哪里受得住啊?

咏灵不得已追到了他的面前,仰头继续悲切的求恳道:

“师兄,算是我求你了,好吗?我毕竟已经答应过她,如今却要食言,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我实在是心有不忍。好师兄,难道你忍心看到我这个姐姐在她的面前言而无信吗?”咏灵实在是操心自己的名誉,毕竟当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还带着一番调笑的心思,她想着哄小女孩儿开心的事情,对阿狄来说应该不难吧!她倒是也没料到慕秋狄会这般的坚持,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也只有觍着脸来求他了。

依照慕秋狄一贯的性格,本该朝她怒骂道:“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又不是我亲自答应的!我才不管呢!”可是看着咏灵一双忽闪的大眼睛,内里充满了担忧与求恳,他的斥责也就说不出口了,可是内心又实在是抵触与月牙儿同去,便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司徒咏灵看他满面纠结的样子,便加重了砝码,伸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袖来回扯动着道:

“好师兄,好阿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嘛?求你了,阿狄,你就答应吧!就一次!嗯?”她伸出了一根手指,睁大眼睛信誓旦旦的在他面前表决心。

看她这副样子,半认真半撒娇的求恳,慕秋狄终于呼出了一口气,那原本满含怒气的眼睛里,却霎时又附着上了一层落寞与伤感,口中也不知不觉地喃喃道:

“殊不知我只想同你一起,你却只会求我同别人一起,而我还不得不答应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虽然说者无心,可咏灵终归是听清楚了,一双眼睛便陡然瞪大了开来,神情也渐渐变得复杂,些许怪异的看着他,良久才移开了目光面色却有些不自然地道:

“师兄,那你就是答应了对吗?那我现在就去告诉月牙儿,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说罢,她便逃也似的想要往外跑。

可是慕秋狄却一把拉住了她,并且一个大力扭转过了她的身子,双手扣住她的肩膀,眼神凄凄,深处却似乎含着一丝怒火,似乎对她有意的逃离很是不满,双唇微微翕合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咏灵被他突如其来的禁锢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一张脸上也显现出了紧张慌乱。慕秋狄今日,好像有些反常呢!看着他此刻又沉痛又显压抑的神情,他,会说些什么呢?咏灵一边想着,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几乎有些惊恐的望着他。

慕秋狄张了张嘴,终于决定说出来,扣着她双肩的手臂有些颤抖地道:

“我,只想跟你去!你知道吗,灵儿?!”他的表述几乎含着些许愤怒,气急败坏的想要证明,想要让她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咏灵哑然了,望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而慕秋狄看了她这个样子,一双手便颤抖的松开了。他也似乎对这样的场景颇为不习惯,毕竟,方才的表白只是怒极而起,他此刻才似乎察觉到了不安与恐惧,便迅速转过了身子,不敢看她的脸道:

“虽然我根本就不想去,但若是你想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的!所以,我会带她去的!”说罢,他握了握拳,便头也不回的闪身快步离开了内厅。

被留下的司徒咏灵满脸惊悚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阿狄,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吗?她突然觉得有些危险了,原本她以为慕秋狄这几日的反常只是单纯的看西林铭綦不顺眼,但此刻他竟然这样说,莫不是,莫不是阿狄对她——

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咏灵的双手亦是握了又松,心间惶乱无限。

……

回到西林铭綦这里,靖熙王显然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但看到她回来,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一脸欣喜地道:

“灵儿,你总算是回来了,你方才去做什么了啊?莫不是去找你那个师兄了吧?我告诉你啊,此人心术不正,他——”结果话还没说完,司徒咏灵便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拿眼睛瞪着他道:

“西林铭綦,你别再说了!”

她这句话带着十足的怒气,脸上也是面色不善,竟让西林铭綦一愣,良久才担忧地道:

“灵儿,是谁惹你生气了吗?”貌似她刚一进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却因为欣喜而没有注意到。

第312章 纠缠(二)

“没有人惹我生气!”咏灵大声朝他吼道,却也明白自己此刻情绪不佳,因此转过了脸,不愿意面对他地喝出:

“只是,西林大哥,我同你非亲非故,你今后还是莫要来此了吧!”她不愿意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了,她心中明明有着别人,还怎么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的付出?

“灵儿,你究竟是怎么了?”西林铭綦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便神色凝重的将她扳转了过来,望着她的眼睛问道。

咏灵摇摇头,扬手挣开了他,眼中却是无限沉痛哀伤,有些无奈的叹道:

“西林大哥,我就再说一遍,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的心中有别人,我是不会接受你的,你就死心吧!”说到最后,她话已经说的非常重,也是下定了长痛不如短痛的决心,想要彻底的斩断他的心意了。

“灵儿,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前几日我们不是才讲好的吗?你是受了什么刺激?难道是你那个师兄逼你了吗?”西林铭綦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突如其来的转变,于是就随意猜测着理由。

“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受不了你了,受不了你的纠缠了!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我不放呢?”咏灵咬牙,强迫自己对他冷漠。

“哼!”西林铭綦似是终于被激怒,一甩衣摆,双目灼灼的盯紧她恨声道:

“你突然间迫我离开,究竟是何意思?!而若是离开了我,你又要去找谁呢?北辰昊昍?还是司徒昭远?或者是你那个师兄?!啊?灵儿,你的心里,究竟藏着谁呢?”他突然上前,双手狠厉的抓握住她的肩膀,面上除了沉痛外还夹杂着深深的愤怒。

咏灵被他的话语和动作逼迫的面色血红,又为了其中内容很是尴尬和羞愧,咬咬唇,却终究扭头道:

“你明明知道的,我的心里就只有北辰昊昍!”他的质问让她不免难为情,便只得强调了答案。

“哈!这就对了,可你是决然不可能同他在一起的!难道不是吗?玄玑长公主?!”西林铭綦摇晃着她的双肩狠狠道出,亦是想要拿这残忍的事实来提醒她的处境。

“你——”咏灵愤然无语,却终究露出了想哭的表情反驳道:

“即便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依旧爱他!我不会爱你的,你放手吧!”

西林铭綦听罢怒极反笑,依旧些许残忍的扣住她的双肩道: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突然要赶我走,但是灵儿,我的心不是你能把控的,你也没有强迫我听从的权利!自从那日与你首次分离,我送了你晶石之后,我的心就已经停留在你的身上了,你却也没有资格将它铲去!再者说,倘若你真的得了一个心意相通的良人,我倒也可以心痛的接受,可惜现在,你的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能留给我一个机会呢?也是留给自己一个机会!还是说,你一直想要回去寻找司徒昭远呢?他自小便是你的哥哥,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又能接受吗?”西林铭綦咄咄逼人,他睿智清明,自然瞧出了咏灵对她那个师兄还没有更深一层的情意,而另外的两名强劲的对手又都不在身边且也几无可能,在他看来,他们俩才是最最适合相配的一对!她司徒咏灵却还不满十七岁,难道就打算这辈子一个人过到底吗?她如今只是被一时的挫折伤心给蒙蔽了,倘若摆正了心思,一定就能看清这样的事实!

咏灵甩开了他,义愤地道:“你在说些什么呀?!”

“我在说些什么你心里明白!我是不会放手的,若想让我放弃,那便先把晶石还给我呀!哼,当日收了我的定情信物,如今却要翻脸不认人,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西林铭綦突然换了种表情,眼神灼亮的朝她伸出了手,并且晃动着几根手指。

“我——”咏灵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转眼会问她索要那黑晶石,可是,她哪里能有?

而看出了她面上的为难,西林铭綦又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意,便收回了手道:

“既然将我的宝贝弄丢了,那便只能以身相许来还债了,你说是吧!灵儿?”

“你——你是故意的!哼!”咏灵也看出了他的腹黑,却无可奈何,只得愤愤地转回了头不理他。

“好了灵儿,你也发泄完了,如今该我说了。”西林铭綦看出她心情不佳,如今便也很是大度的安抚起她来了:

“唉!你让我走,如今,我也的确要走了。”他低低的叹息,同时轻轻拉转过她的身子,温柔的看着他的脸。而咏灵为着他这句话正纳闷,却听他些许无奈又伤感地道:

“我来此地是为公务,再过几日,的确是要回京了。”这也是事实,他还要去回京复命,而她又定不会愿意跟他走,便也只能暂时分开了。这几句话,也是要提前向她道别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可也足够让他难受了。

咏灵听了这话,便默默垂下了眸子。原来,他竟真的要走了,而自己今日还对他发了这么一通的脾气,是不是有些不应该呢?

西林铭綦的目光些许迷离,满含留恋的望着她的脸庞,轻轻的抬手为她捋了捋颊边的几丝乱发,幽幽叹道:

“灵儿,我不逼你,你也不要逼迫我,好吗?毕竟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除了远离你这一条,其余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做到的。”

咏灵瞧着他诚挚温情的目光,却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只得抿唇沉默。

……

西林铭綦也终究离开了,而慕秋狄最终仍旧是听从了她的吩咐,带着月牙儿去打猎了,却独留下咏灵一人在房中烦恼又无奈。她明明不愿意伤害他们的,可他们却要如此纠缠,甚至哥哥也是,弄的大家都这般的郁结痛苦,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司徒昭远,她更觉的烦乱。如今距离上次见他也快小半年了,哥哥他恐怕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吧!他能有多么担心呢?哪怕是只作为亲人,自己是死是活都不让其知晓,是不是她太任性了呢?这样做真的对吗?还有自己的父母,他们年纪也大了,也是同样每日都在为她担心吧!唉!还有北辰昊昍,他又如何了呢?难道这一生,两人就真的从此无缘了?而那一场倾情的爱恋与承诺,却终究成为了镜花水月吗?

心中这样多的烦恼,却都全然无解。可是又为什么,尽管相隔的这样遥远,也经历了这么多的时光,她却还是难以忘怀,最担心的人也还是北辰昊昍和哥哥呢?

……

第313章 怅恨(一)

夏日的暑气已然退去,微风带来了秋的凉意。南雪国绛雪城中的秋季,原本应该是舒适宜人又凄美动人的,可是此刻看在司徒昭远的眼中,那片片的落叶都是那般的可恶与刺目,让他忍不住的就捏碎了手中的茶盏,而后狠狠地摔碎在地。

“公子!”泪珠儿听到响声后急忙冲了进来,入眼所见的除了满地的茶盏碎片之外,还有他那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乌漆的眸子更是没有一丝的温度。她便微抿了唇,急忙走上前去想要查看他的手有没有受伤,却被昭远微微扬手躲了开来,并且目光朝她冷冷一扫道:

“今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贸然闯入知道吗?”

那声音略显冰冷和生硬,几乎令泪珠儿瞬间尴尬无措了,可却些许委屈的垂眸向他低声解释道:

“我,是……卓钦大人求见。”从小到大,因为她同咏灵和昭远三人都是一起长大的,而咏灵私下里同她又是姐妹般的亲近,所以她在小姐的面前并没有什么规矩,公子也就随着小姐没有苛责与她。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泪珠儿发觉昭远的脾气好像愈发不好了。大约也是因为寻找咏灵多日未果,他心情不佳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此刻却依旧为了昭远的斥责而感到委屈和难过。她毕竟只是因为担心他才闯了进来,并且,也的确是来向他通报卓钦求见之事的。

“既如此,那就叫他进来吧。”司徒昭远的语气依旧冷凝,甚至连眼光都吝啬给予她了,依旧缥缈的望着窗外的落叶,淡淡的朝她吩咐。

泪珠儿微顿了顿,眼睛里的失落与伤感渐趋深沉,终究凝结成了水雾,却强忍着泪意垂眸恭敬地道:

“是。”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卓钦来到书房内的时候,依旧看到的只是司徒昭远的背影。那背影虽然萧索落寞,但他除此之外却察觉到了一丝冷凝,仿佛他的周身都散发出冷漠疏离的味道,几乎让人感觉到有些压抑。可他作为下属毕竟有事情呈报,便只得走了上去对昭远躬身一礼道:

“大人,属下查明,近日废太子的余党旧部还在作乱,他们居然打算暗中扶持五皇子,实在是不自量力!最近陛下的身体愈发不好,想是,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啊!”卓钦对这些事情有所担忧也不无道理,他作为司徒昭远的属下,自然而然的效忠现任太子南宫灏。原本现今的局势对己方一派十分有利,眼下皇帝病重无法理政,倘若真的就此故去,那么南宫灏便会顺理成章的即位称帝,他们这些党羽之辈也就连带着水涨船高。可不成想最近废太子的余部竟然有死灰复燃之势,现在甚至还杀出了一个原本毫不显山露水的五皇子,这就让己方的大计隐含了些危险的变数了。而此等大事,他自然是要同司徒昭远商议的。

司徒昭远听了此事,却不着急着回答他,而是微微笑了,但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更是含着深深的讽刺,幽幽叹道:

“看来北辰昊昍,还真是不死心哪!”

“什么?”卓钦听罢,微有一愣,便抬头些许不解的望向他。

司徒昭远略略回头,眼神淡淡的飘向他,却没有停留太久,又转回头来望着那窗外袅袅的落叶,唇边依旧是那抹冷笑,轻轻开口道:

“你以为呢?倘若不是有他北月在背后撑腰,那些人又何足挂齿?北辰昊昍,他妄想操控别国内政,打算各个从内部瓦解击破,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事情?!”说到最后,司徒昭远的笑容越来越淡,只余一丝冷讽。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最近朝中因他们的煽动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说陛下……陛下之症乃——总之,大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卓钦显得有些着急,虽然北辰昊昍的野心令人惊讶,但眼前的事情却不得不早作打算。毕竟,树大招风,当下太子南宫灏代理朝政,显然已经惹得某些人分外眼红了,于是他们便狗急跳墙,在朝中到处散布谣言,恶意中伤。而倘若己方任其发展,后果将不堪设想。

司徒昭远一双俊眉微微拧紧,随即却又缓缓的舒展开来,眼中也是依旧平淡无波地道:

“无需着急,暂且让他们欢脱一段时日吧!你派人将五皇子的一切巨细查来报我。想来,北辰昊昍会选他,也定是有原因的。”

南雪这一代的国君南宫绰,生养存活下来的皇子一共有七位。其中的废太子南宫瀚便是皇长子;而二皇子因为生母卑微,为人也十分的中庸,因此在朝中便一直不曾参与权利争斗;三皇子也就是现任的太子南宫灏了,他一向颇有才干,争夺储君的声势也一直很高;而四皇子早年因为犯错便颇得陛下所不喜,早已被降级削权,也就没有争位的实力了;反而是这个五皇子,原本因为年纪小并不显山露水,可最近却被推到了朝堂众人的面前,这的确是不容小觑的事情;至于剩下的两位皇子,因为都还未成年,也就自然不在大家的眼界之内了。

“是,大人,只是那流言……”卓钦领命之后却面有难色,且颇有迟疑。大人竟然说无需着急?但那流言对己方可是十分不利啊!那些奸佞们最近在散步说陛下的急症居然是三皇子有心陷害的,这罪名若是坐实了,那可不止是废黜太子之位那么简单了,而是掉脑袋的大事啊!甚至他们这些人,也都难逃一死,他当然心有疑虑。

司徒昭远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依旧没有看他,而是唇角一勾,一丝轻蔑甚至有些残忍的笑意便荡漾开来,开口道:

“呵呵,流言?流言有何惧?既然他们如此希冀,那就让它成真啊!”

卓钦一听,吓了一跳,却见司徒昭远突然转过了脸,对着他些许居高临下的漠然道:

“流言既然已经传开,那我们就如他的意!却只不过,这其中的主角,可不是只有他们说了算的!”

卓钦一愣,瞪大了眸珠望着他,良久才道:“大人是说……”

“所以,你只需查明了那五皇子的一应巨细,而后来报我便可。至于流言,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司徒昭远挥了挥手,似乎对这个话题已经不想多谈,便又转回了身子。

卓钦听罢,暗暗咽了下口水,额头上也些许冒出了冷汗。他有些明白了司徒昭远的意思,难不成,是要栽赃嫁祸,李代桃僵?可是——

“真的,会有那么容易吗?”毕竟,这一计若是使得好,对敌人乃是致命的一击,并且十分残忍毫不容情,可是,又真的有那般容易扭转乾坤吗?

“哈哈哈!”司徒昭远仰天大笑了起来,并且稍稍拔高了声调对他道:

“卓钦,你莫要忘了,眼下的朝政,是掌握在谁的手中!五皇子?哈哈,他除了有北辰昊昍余党的支持外,还有什么?而北辰昊昍之所以会散布谣言,乃是因为他此番唯有行此一道,而别无他法了!可惜啊可惜,他的计谋虽好,却终究身不在其中,只仰仗着那几个喽啰便想成事,也真是自不量力!哼!北辰昊昍,你如此的行事,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恐怕这一役,我就能将你的蠹虫全部拔除了!哈,哈哈哈哈哈——”

昭远些许狂妄的笑起来,而卓钦听了他这些话,便渐渐的释然了。的确,眼下整个南雪的朝政以及兵权,可是大部分都掌握在己方的手中,所以现在就算是暗自处置了那些个散步谣言的奸佞,也是不在话下的。但如此一来难免会落人口柄,因此也就中了敌方的诡计了。可叹统领大人想的实在长远周全,若是用此等反间之计应对,便是不费一兵一卒的让他们自食恶果,如此非但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更是一劳永逸、一矢中的的良策。这样想着,他便开始操心那五皇子的下场了。毕竟,倘若他不蹚这趟浑水,或许将来还能封个闲散王爷以享永世太平,可如今,估计也只能是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了!想到此,他又突然觉得脚底有些发寒,悄悄的望着司徒昭远的背影,眼神微动了动,却终究垂下了双目,躬身后退了。

“大人之命,属下定当全力查办!属下这就告退了。”

卓钦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司徒昭远明显的变化。虽说官场之上善用权谋乃是常事,可曾经的司徒大人,好似不会轻易的使出这般狠辣而不留后路的法子吧!毕竟,眼下他们大权在握,若是想要制止流言,方法还有很多。不过,大约也是他心情不好的缘故吧!身为他的亲近之人,卓钦自然知道昭远这一两年来为着他的妹妹有何等的焦虑忧怀,而眼下司徒小姐还没有寻到,也就极难见到他的笑容了,每每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脸,几乎让他都觉得难以亲近。记得曾经,司徒大人可不是这样的啊!这样想着,他也终究无奈的摇摇头,便离开了司徒府前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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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怅恨(二)

傍晚时分,司徒风也经过通报走进了书房,他原本是来唤司徒昭远同父母一起吃饭的,可公子又是毫不意外的拒绝了,只叫他命人送进书房便好。他想着如今公子在这个书房待得时间恐怕比卧房都多了几倍了,对此他真是十分的担心。但是无奈,公子完全不会听他的劝告,又何止是他?就连老爷和夫人的话,他都不乐意听。整日里若是无事都会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话也少了,脸上的笑容更是见不到了,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极为阴翳,几乎让人有些不敢靠近了。他知道这大约都是因为小姐,可是他也无奈,派去寻找的人到此刻都没有传来消息,而公子让他负责这些事情,如今没有成果他亦是没脸来见他了。因此,收到司徒昭远不愿去同父母吃饭的答案之后,司徒风便告退打算悄悄离去了,可是在踏出房门之前,却又被昭远给叫住了!

“慢着!”司徒昭远开口制止了他,并且神色有些焦躁,伸出的右手停留在空中好久,眼神亦复杂又有些急切地道:“有她的消息吗?”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尽管知道小疯子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可他还是不死心。又如何能够死心呢?他无时无刻的不在奢望着,奢望着上天或者她能给予自己一丝的温暖。因为,他现在真的好冷,浑身上下都感觉到冰凉,连整颗心都几乎没有热度了。

司徒风瞧着他那殷切又仓惶的神色,却抿了抿唇深深的垂下了头,默然无语。他也想有小姐的消息,可惜,恕他无能,真的是查不到半分。

司徒昭远看到他的表情一颗心已经迅速的沉入了谷底,那伸出的手臂也渐渐的垂下,却终究紧握成拳,而后越来越紧,甚至指甲入肉,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了。他的脸色由苍白变得暗沉,眸珠也越来越冷,嘴唇紧抿着,钢牙紧咬,胸腔的呼吸也似越来越重。倏然间,仿似再也受不了般的,他大力的挥甩出衣袖,一双手便猛烈的拂扫过那面前的书案,暴躁的将桌上的一应物品全都横扫在地。一下还不够,接着再再挥去,愤怒的脸上青筋直暴,就这么几次三番的疯狂动作间,整个书房內已经全部被他扫荡一空,就如同被暴风骤雨猛烈侵袭过般的狼藉一片。那哗啦啦的响声,不止吓得司徒风伫立一旁大惊失色,更是惊动了门外的泪珠儿和一应婢女,然而她们却不敢贸然上前,而只是泪珠儿因为担忧昭远的安危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局面。

混乱的书房被司徒昭远发泄般的疯狂打砸,一片凌乱,所有的书架和物品全被掀翻扫落,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立脚之地。

“公,公子,你,你别这样!我,我会再去找小女且的,定会找到她的!你别急,也别气坏了身子啊!”司徒风当下已经反应了过来,自然知道他怒从何来,便赶紧出声安抚他。看到公子这个样子,他真是吓得要死,想他们家公子哪里在人前发过这样大的火啊?看来,当下的确是被逼急了。

司徒昭远双目通红,胸腔鼓胀起伏着,这一刻几乎失去了理智,他根本听不到司徒风的解释和劝慰,当下又是抬脚将那一张书案也狂暴的踢翻了开去,并且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司徒咏灵,你是宁愿死也不愿回到我身边!你就这般不能接受我吗?这样恨我吗?!”

小疯子听了她的话,一双眼睛也红了,慌急地解释道:

“公子,不,不是的!你别这样想,小姐她定然是有苦衷的,她是被奸人所劫才——”

“你住口!”昭远却猛然伸手指着他阻止他再说下去,心间却痛楚到极致。他何等的精明,哪里能够被轻易欺骗?如今到处都找不到她,而之前也早已查到她是在浮云派的帮助之下才逃离的,甚至原来的那名叫慕秋狄的少年,连同着帮着她的浮云派宗师白隐,都一并消失了。且因为东风国并不是自己的地盘,而他们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司徒咏灵的失踪跟浮云派有关,所以也不能将浮云派众人治罪。更甚之,潇尧王早已提请了浮云派当今的代理掌门人前来问话,但他们却答并不知晓师尊去往何处。他很清楚这也许是事实,倘若他们有意遁迹,便不可能给人留下把柄。可这些,也足以告诉他真相了!再清楚不过了,这完全就是司徒咏灵主动性的行为,是她有意的想要逃离自己!这么长时间了,她却因为生辰宴的事情依旧不肯原谅他,甚至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

“她是拼了命的想要逃开我,宁愿独自一人在这乱世飘零,就算要面临重重危险,她也不愿意被我找到,不愿意让我听到任何消息!司徒咏灵,你可真是狠心啊!你真是该死!”司徒昭远忍不住的控诉着,似乎是在向司徒风倾诉自己的委屈与伤痛。此刻,他真的开始恨她了,不止恨北辰昊昍,还恨她司徒咏灵!她竟然如此狠心的对自己,如此践踏他的感情,他几乎就要受不住了,一颗心如同被凌迟蹂躏般的,疼的都几乎没有知觉了。

“公子,你千万别这样想,我们会找到小女且的,一定会的!”司徒风跑上前去拉住他,阻止他疯狂的行为,害怕他在盛怒之下再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从而伤了自己。泪珠儿也跑了过来,却只是心疼的流下了眼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公子,我们再多派些人手,定然会找到姑娘的!”小疯子不断出声安慰着。

而看着身旁的两人,司徒昭远渐渐冷静了下来,再巡视着这满室的狼藉,他凄然苦笑,闭目抚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理智终于回来了,却不得不思考,司徒咏灵定然是随同那白隐和慕秋狄师徒二人行至远处了,说不定,已然不在东风国了。毕竟,东陵晈和自己在东风倾尽了全力都找不到他们,大约也是早已离开了。可是除了东风国之外,她又会去哪里呢?南雪?不可能,她不可能想要回家的。北月?想到此,他握紧了拳头,眸中泛出了森然的火光:不,你绝不会去那里,也不能去!虽然是这样的希冀,但还是扭头对着司徒风吩咐道:

“派人去盯着北月皇宫,看北辰昊昍那里,会不会有她的消息!”司徒昭远虽然心下十分的不乐意,却也不能放过这种可能性。

“另外,去调查东风国浮云派的过往,他们没有理由如此的帮她,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渊源!”他心思细密,自然看透了玄机。白隐慕秋狄两人应该同咏灵产生了某种纠葛,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帮助她的。而这种纠葛,想必就会是他们三人藏身所在的答案了。

“是,公子,小疯子一定办到!”

看了昭远如此发疯之后,司徒风可是丝毫不敢违逆他的意愿了,便立即应承。泪珠儿的脸上依然是一片伤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司徒昭远却在心中暗自发誓:司徒咏灵,等我找到了你,等找到了你,我定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所受的苦楚!该死的司徒咏灵,你就等着瞧吧!相信你这辈子,都不会逃出我的手掌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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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青色花(一)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或许是心灵相通,司徒咏灵今日一早醒来,居然发现自己梦见哥哥了。梦中司徒昭远那黑沉的脸,可怕又残忍的笑容,几乎都有些不像他了,更让她莫名的感到畏惧,浑身禁不住的一阵瑟缩。好在,天光已大亮,她迅速的起床收拾劳作去了,也就将这场梦抛在了脑后。

自那日之后西林铭綦便整顿回京了,临行前倒是有来找她简单的告了别,可大约是因为他行程紧张,没说几句话便率领着众人打马走了。若是真的只有这样自然不像是他的作风,他的人是走了,可他却把宇文华威给留了下来,任务当然是保护与协助咏灵。对此宇文华威心内肯定是不乐意且也觉得不妥的,但无奈王爷交代的事情,他作为衷心的属下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于是也只得安静的留下了。

除了宇文华威之外,西林铭綦甚至还额外找寻派遣了一些对东芭山的山势地形颇有经验的能人异士,来帮助他们师徒三人寻找那浮生花。对他的诚意几人自然不便推脱,而虽然感念他的诚心,可靖熙王心内对此举却显然还有另一层的想法。他是想要派遣自己的亲近之人守着司徒咏灵,一旦找到那浮生之花,也好将她立即带离此地送到他的身边,这也是为了防范她又想逃跑。而慕秋狄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宇文华威也没有好脸色,可好在最讨厌的人已经离开,这些人倒也勉强可以忍受了。

接下来,师徒三人连同着宇文华威带着的那一群人又在山上找寻了好些天,均是毫无收获。可毕竟人多力量大,这座山如今大约也已经被他们翻了一半儿了,因此剩下的搜寻范围倒也缩小了不少。同时也因为人多,上山之时寻常野兽也不敢轻易靠近或者都被众人简单的解决了,因此无论如何,师徒三人的心里对着西林铭綦还是有一定的感激的。

这天搜山之时突降大雨,而半山腰的雨林环境又湿热难耐,地上泥泞不堪,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势给浇击的措手不及,难受万分。大家为了躲雨,纷纷乱窜搜寻,不知是谁率先找到了一个山洞,便呼喊着众人进去避雨。白隐虽然心里也担忧那山洞中会有危险,但是看雨势急骤,也就不得已先随同众人进去躲避了。

也难怪山上的气候复杂多变,此处已经是前人不曾踏足的高处了,如今又下起了大雨,这山洞之中居然显得有些阴冷。也或许是方才被大雨浇湿了衣服,当下里好几个人都禁不住的打起了冷战,大伙儿也就下意识的往山洞里面靠了靠,想着大约会暖和一些。守着洞口的人眼看着外面的雨势依旧如同瓢泼,甚至还刮起了狂风,便也不着急着走了。看这雨势大约一时半刻都停不了,他便嘱咐大家伙稍安勿躁,暂且在这山洞内躲避一阵子了。好在,大家都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如今趁着空挡喝水补给,外加三五成群的谈天说地以消磨时间,也算是其乐融融。

由于大家都没有想着会在这里久待,也就没有心思再往这山洞的里面探寻,而只是聚集在距离洞口稍近的位置,在三五说笑着,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但是白隐却并未掉以轻心,他思索着,这山洞的里面黑漆漆的,似乎看不到尽头,且总觉得里头阴风飒飒,十分寒冷,极不寻常。他正在观察着,沧桑的瞳孔却陡然一缩——

“啊?啊——啊啊啊啊——”有一人突然尖叫了起来,因为原本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一冷,随后便感觉到些许窒息,紧接着就发现胸腹部被什么物体给圈住了,而后大力的被抬起,双脚逐渐脱离了地面,这情形当然让他无比震惊,可当他看到胸前那缠绕自己的粗壮物体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因为那明显的诡异图案和景象,凭经验来讲好像是蛇皮的痕迹啊!而随着胸腔被勒的越来越紧,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迅速的后退,他又看到了更加可怕的景象,居然是一个巨大的蛇头伸了过来,那猩红的信子堪堪要吐在他的脸上,一双眼睛泛着惊悚的绿光,可怕的獠牙就要将自己吞没,他不自觉的就惨叫出声。而众人听到尖叫,也都纷纷回头,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瞪大了双眼,那居然,居然是一条巨大的蟒蛇缠住了靠近洞里面的一个人,如今正欲将他往血盆大口里送呢!

白隐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就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并且使尽了全力向那条红黑斑纹的巨蟒投掷了过去。虽然距离较远,蟒蛇的身子又在不停的摆动,但白隐仍旧精准的刺中了蛇身,但无奈那条巨蟒的体型太过硕大,那把小小的匕首完全伤不到它的根本,亦没有使它将那人给放下来,而只是被惊动的放弃了立即将猎物吞吃入腹的打算,转而卷起那人飞快的往洞内逃去了。

这些人私底下有些都是相识的,因此自然看不得同伴被蟒蛇卷走,几个大胆的见状也早已追了上去。而白隐虽然觉得这洞内定然会危险重重,如今众人这样莽撞的闯进去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但也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于是只得随着大家一同往里面冲。彼时靠近洞外的司徒咏灵已经被方才的景象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慕秋狄也一直贴心的在旁侧护卫着她,可如今见众人均往洞内追去了,他虽然也知道里面危险不太愿意让咏灵冒险,可想想若是只余下他们两三人留守在洞口也依旧难免会被洞外的野兽袭击。因此在没时间认真思考的情况下,便也只能护着咏灵也跟着众人一同追了过去。宇文华威自然也在其中。

前面那人的惨叫声仍在继续,想是还没有被蟒蛇给吃掉,虽然那蟒蛇的速度极快众人几乎都瞧不见影子了,可跟随着那人的惨叫声,也还是可以寻到行迹。众人追随而去,已经是越来越往山洞里面了。

第316章 青色花(二)

前面那人的惨叫声仍在继续,想是还没有被蟒蛇给吃掉,虽然那蟒蛇的速度极快众人几乎都瞧不见影子了,可跟随着那人的惨叫声,也还是可以寻到行迹。众人追随而去,已经是越来越往山洞里面了。

“快点起火把!”白隐一边高声吩咐着,一边已经率先亮起了火折子,于是众人也都纷纷效仿,捡起了地上的树枝点燃开来,于是片刻之间,这黑暗的洞内景致就渐渐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结果这一点火不要紧,周边却突然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诡异鸣叫声,甚至声音还十分的难听瘆人,众人猛一抬头,只见头顶那黑漆漆的岩壁之上,居然突然飞下无数不明的物体,并且无数的小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可怕的光芒,它们成群成片黑漆漆的朝着人群飞掠而来,那阵势十分的吓人,叫声也非常恐怖。

“不好,是蝙蝠!可能有毒,诸位且小心!莫要被它们靠近了!”白隐惊叫道,原来那一群鼠头灰身细腿的东西,正是常在山洞之中栖息的蝙蝠,方才的火光显然惊动到了它们,如今便从洞顶上密密麻麻的飞掠下来。也不知道它们是有意的攻击还是受到惊吓的乱窜,总之一群人突然遭到这样成群结队的可怕生物的袭击,自然是惊悚万分的。索性大家都带着武器,便纷纷抽出刀剑来一通的砍杀,甚至连方才的火把都派上了用场,在山洞中忽明忽暗的挥摆开来。而蝙蝠怕火,这举动倒是颇有成效。

等到这群蝙蝠被驱赶完毕,众人也累的够呛,更是因为惊悚而心力交瘁,纷纷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又戒备着周遭的一切。而经过这么一番的混战,此时之前那被巨蟒卷走的人的惨叫声也已经听不见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人十有**已经殒命,各自在心中痛惜的同时,更是对这个山洞感到惊恐万分。

静默了片刻,有几人察觉到居然从洞顶上有冰水滴落下来,砸在人的身上十分的冰冷森寒,掉在地上更是坠落有声,实在是有些诡异的惊悚。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再行动作,更因为方才的遭遇,已经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向白隐提议说按照原路退回去。可是也有同之前被巨蟒卷走的那人亲近之流,声称不能不管他的死活,哪怕人已被害,也要击杀那蟒蛇报仇并且夺回他的尸首。两方争论不下,还是宇文华威向身侧的白隐请示了下,才开口发声道:

“如今我们众人围拢在一起,才有可能保全彼此的性命,若是此刻闹得不可开交,兵分两路的话,那么恐怕谁都不得善终。所以,大家还是团结起来,先去合力寻找那位兄弟吧!”若是做的太不近人情又畏畏缩缩的,实在有违英雄本分,所以他自然也是赞同白隐去寻找那人的提议的。

而众人听他这样说,心道也对,眼下他们一二十人在一起合力御敌还好,若是真的在这当口分崩离析了,别说往里面走的人会有危险,就算是往外面出的人,遇见外面的野兽也还是难逃虎口,又何必做这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且虽然这些人大都是当地的山民,但都孔武彪悍,且既然被宇文华威请来了,也就以他马首是瞻,便不敢有异议了。于是当下纷纷整理了火把,共同聚拢着往山洞里面继续走去了。

大家又这样相互倚靠着走了不多时,突然听见有一个人尖叫道: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掉我脖子里了?啊啊啊啊啊——”

听了他的惨叫声,众人赶紧举着火把向他照过去,却发现他正捂着脖子一边不停的甩手一边双脚跳跃着,那脸上的表情更是惊恐无限。

“是毒狼蛛!”白隐一边惊叫,一边将手中的火把掐下了一截,而后迅速的朝那人的手上弹掷过去,果然将正紧紧的吸附在他手边的一个黑色的大蜘蛛样的物体给击落了下来,可是那人却依旧疼痛的尖叫了起来,并且方才被那毒狼蛛附着的手上一片颤抖,脖子上也是一片肿胀。白隐立即奔过去,连忙从包袱內拿出伤药来为他涂上。

而此时宇文华威也注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开口大声道:

“大家小心!这岩壁上有毒蜘蛛!”

于是众人纷纷抬头望去,果真发现在火把的照映之下,正有一只只体型巨大的毒蜘蛛在岩壁上攀爬着,甚至还有不少纷纷朝着众人爬了过来,还有的利用蛛丝吊挂在了大家的眼前,那样子真是可怖至极。

咏灵忍不住的想要尖叫,却赶紧捂住了嘴巴,生怕会因为自己的声音而引来更多的危险,慕秋狄也一直在身旁护着她,此刻几乎将她圈进了怀中,而眼下的这种景况,也顾不得这些了。不过他一边护着咏灵一边朝众人喊道:

“这些毒虫都怕火,赶快燃起火堆来!”

于是众人纷纷听从了他的吩咐在脚下燃起了火堆。而由于白隐施救及时,方才那被狼蛛咬伤的人也暂时没有了大碍,可是却吓得够呛,如今瘫坐在地上浑身仍旧是一片哆嗦。

由于生起了火堆,那毒狼蛛果真有了些畏惧了,便渐渐远离了众人,而少数的几个利用蛛丝吊挂着的,又都被彪悍胆大的人给一一斩杀,于是也少有人被它们伤到。又休整了片刻,大家还是打算继续往前走,而那些火堆也没有被熄灭,是打算等回来的时候还能照明引路。可经过这两场的混乱,发现这山洞里的毒物如此之多,大家也都丝毫不敢怠慢了。

又走了片刻,竟又有人尖叫了起来:

“救命啊啊啊啊——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脚,快救救我呀!啊啊啊啊——”大约是一直提心吊胆着,所以眼下突然有了些风吹草动,人们便惊恐不已。而众人听到又有情况也都是一惊,扬起火把浑身瑟缩着往那人的脚下看去。只见那人双脚正在地上弹跳不已,似乎想要将粘在自己脚上的东西给抖动下去。他面色苍白惊悚,口中也在不停的呼救,也不知是吓疯了还是脚上真的有东西。而众人纷纷瞧过去,竟似乎真的发现了他的脚上正有几只黑色的虫子样的东西在快速蠕动着。

“大约是蜈蚣!”白隐看了眼便又道。这时候大家看过去,才发现那些诡异的虫子果真是有许多腿的蜈蚣。而这些蜈蚣比寻常所见的个头要大上许多,颜色红黑,那密密麻麻的腿十分的可怖。

“啊!我也被咬了,救命啊!”又有一人尖叫弹跳了起来,大家又朝他看过去,发现他的身上也爬上了蜈蚣。

“啊!好像也爬到我的脚上来了!”又有人叫了起来。

“天哪,这地上全都是蜈蚣!”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尖叫声,大家的火把自然摆低,也就自然发现了地上那密密麻麻蠕动着的红黑色身影。

而咏灵看着这些吓人的虫子,惊悚的同时居然有想吐的**,头皮发麻,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不自觉的就朝着身边的慕秋狄紧紧的靠了过去,一张脸更是窝在他的怀中简直不敢睁眼看。那满地的蜈蚣,成千上万条细小的脚,实在是太可怕了!

慕秋狄一边护着咏灵,一边用火把驱赶着两人脚下的蜈蚣,看着这成群的毒虫,他的脚底下也不禁寒冷了起来。

而方才那叫的最凶的一人,由于之前经历了好几场的混战,所以衣服总有破损,于是便露出了皮肤,此刻更是被蜈蚣趁虚而入,它们沿着破洞迅速的往他衣服里钻去,蜇咬着他的皮肤,于是他就更加大力的痛呼惨叫了起来。

“这蜈蚣亦是有剧毒,千万莫要被它咬到!”白隐大声提醒众人,同时也挥动自己手上的火把,大力驱赶着蜈蚣。

这时候人群中反应迅速的几个人也都有样学样,纷纷拿火把往自己的脚下和身上烤,试图驱赶那成片的蜈蚣。而来不及驱赶的人,衣服若是有破烂的便不幸被毒蜈蚣给咬到了,痛呼不已。甚至还有更加惨烈的人,由于反抗不及时,居然有上百只的蜈蚣攀爬在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的蜇咬着。于是这山洞中的惨叫声愈发激烈瘆人,令大伙儿浑身都冒出了冷汗,忍不住的连牙齿都惊骇的打战了起来。

已经有两人开始受不住的躺倒在地上翻滚了起来,想是被毒蜈蚣侵上身的多了,那浑身上下露出的皮肤上一片肿胀溃烂,口中也渐渐吐出了白沫,眸珠外翻,显然毒素侵体,想是已经极为危险。白隐有心上前施救,可惜那两人在地上疼的翻来覆去,而身上还有无数的蜈蚣在爬,让他简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不得已间,没被攻击的几人只得帮忙用火把驱赶着两人身上的蜈蚣。慕秋狄和咏灵也冷静了下来在地上连忙燃起了火堆。

第317章 青色花(三)

这时候,地上翻滚的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突然间跃了起来,目呲欲裂,仿似受不住的痛苦哀嚎着,并且抬脚疯狂的在洞内奔跑乱撞。大约也是因为毒发了痛苦万分,使他不管不顾的在山洞内乱窜着,众人连拦都拦不住。他跑来跑去,同时尖叫声声,下一秒钟,大约是脚下绊到了石阶,一下子跌倒了开来,整个身子便往一处低矮处滚落了下去,随着一声仓惶的惨叫,紧接着声音便戛然而止。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摔下那高高的石阶,都料想着他大约也是一击毙命了,心痛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的往前走去探看,竟见到他正跌落在了石阶下的一片青色的植物上,一动不动,头上还有一处伤口鲜血直冒。众人都以为他死了,便有些不忍看了,有几个人也已经伤心的别过了头。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些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原本吸附在他身上的那些蜈蚣,竟有些疯狂逃窜的嫌疑,开始纷纷的从他身上爬出,像是拼命逃离的迹象。成群的蜈蚣从他的衣服內爬出来后又向四面八方快速的逃窜开去,可惜都还没有爬出多远,便似乎受挫般的,动作越来越小了,随即终究停止不动,而后整个身体翻转挣扎了开来,又过不了多久,便纷纷躺倒在了那片植物上,再也不能动一下了。

“蜈蚣好像死了!”这时候有人指着这奇异的景象大叫道。一旁看到的众人也都纷纷附和,却也啧啧称奇。

而慕秋狄和咏灵也在一旁看着,发现这吃惊的一幕后,便赶紧朝着那边正在对地上的另外一人施救的白隐呼喊道:

“师尊你快过来看啊!这是怎么回事?”

白隐见众人都围拢在那边,便知是不对劲了,于是只得扔下地上的那人,跑过来探看。

只见那是一片青色的植物,像花又像叶,铺满了整整一地。此刻先前那人滚落上去,而他的身边散步着无数的蜈蚣的尸体——对,是尸体,那些蜈蚣早已经死去,大多翻起了肚皮,还有几只挣扎间也慢慢的不动了。这诡异的景象不禁令白隐也愣住了,不由的更靠近了些许。

“这花……”白隐一边疑惑着,一边走了下去,并且弯腰蹲下,想要伸手查看那些青色的植物。

“师尊小心啊!”咏灵在一旁叫起来,她想这植物大约连蜈蚣都怕,那定然是有剧毒的,因此才会开口提醒白隐。

白隐听罢微一停顿,便了然了她的意思,于是缩回了手,只是靠近观察了起来。但是他越看,眼睛里的光亮就愈发明睿,甚至忍不住的就套上手套伸手掐下了一朵,拿在眼前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花,的确是有剧毒,而且,它是浮生花!”良久,他的眸中也露出了些许的惊喜,同时说出了答案。

“啊?浮生花?有毒的浮生花?”众人听罢也都开始议论纷纷。慕秋狄和咏灵的眼中也是一片惊喜,并且也急切的围拢了过去。

这时候却听白隐连忙又道:“赶紧将他也抬过来,快去!” 他伸手指着方才那躺在地上挣扎的一人,对众人吩咐道。

众人听罢,也不敢违令,便连忙将那人七手八脚的抬了过来,白隐便命他们将那人同样放倒在了那些青色花上。于是,惊悚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那些蜈蚣果真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般的从他的身上四散开来,随后便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蜈蚣尸体。白隐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探看着,却终究长叹了一声道:

“为时晚矣!此人已经没救了!”

众人听罢,均是一脸的土色,纷纷垂眸不忍视之。这时候却见躺倒的另外一人开始在青色花上猛咳了起来,似乎有醒转的迹象。白隐又将手搭在了他的脉搏之上,并且望着他的脸色出口道:

“他倒是及时逼毒,没有性命之忧了。”显然,这些青色花便是那毒蜈蚣的天敌了,而方才此人误打误撞及时的跌落在了这片花上,反而救了他自己一命。倒是旁边的那位,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他先前被上百只蜈蚣纠缠已久,中毒已深,所以此刻就算是将那蜈蚣驱除了,方才的那些毒素也早已令他的心肺俱损从而停止了呼吸,回天乏力了!

听他此说,再看看那青色花上一死一伤的两人,围拢在一旁的人群中有几人的眼睛已经红了,甚至有些也已经抹起了眼泪,心中对这口山洞也是更加的畏惧。

“事不宜迟,赶紧将这两人抬起来,倘若在这片花上躺的太久,恐怕又要中了这青色花的毒了。”白隐又开口吩咐众人。显然,这青色花也是剧毒的,可它的毒却对付那毒蜈蚣颇为有效,而如若之前没有中毒,那么便会被这花给毒伤了。

“其余人等,倘若方才被那蜈蚣给咬了,就赶紧来采摘这花敷上,兴许有奇效。”白隐继续朝人群吩咐。

于是众人赶紧纷纷跑了过去,他们先前虽然没有像这草地上的两人那般躺倒在地上起不来,可也是多多少少被蜈蚣咬到了的,却只不过施救驱赶及时,没有被太多的蜈蚣一起攻击,倒是大多受的是轻伤。就连宇文华威也受了伤,却只不过他心志坚定,方才为了不给众人造成麻烦才没有声张。而眼下咏灵一个回眸见他疼的捂住手臂,而那衣服下的手臂大约已经肿胀的老高,几乎要撑破衣服了,其间还有血水脓液渗透了出来。咏灵赶紧戴着手套上前帮他采摘了一朵青色浮生花,并且连忙掀开他的衣袖帮他敷了起来。果不其然,当浮生花靠近之时,便发现立即有两三条蜈蚣从宇文华威手臂的血肉里钻了出来,吓得咏灵一下子跳开了好远,慕秋狄连忙扶住了她,无奈的一笑道:

“还是我来吧。”说着,他便走到宇文华威的面前为他上药包扎了。虽然慕秋狄对宇文华威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人家是来帮他们忙的,当下也不好那么不近人情。宇文华威亦是面有尴尬的看着自己肿胀溃烂的手臂,却也觉得痛彻心扉,额头上早已经沁满了汗珠。

第318章 青色花(四)

“天哪!你们看,那里有一堆白骨!”有一人突然惊叫道。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发现在那片青色花不远处的角落里,居然真的有一堆白骨。大多是头脚分离,混乱的聚拢在一起,甚至连那骨缝里还在爬着各种的毒虫,猛一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再仔细观察,发现那一堆白骨之中,似乎有人的,也有不知名的动物的,但却都令大家胆寒不已,战战兢兢的悚然一片。人人都心如明镜,恐怕但凡进入这山洞中的人和兽,都是凶多吉少,结局大约也就如同眼前的这堆白骨了。

“我们,我们赶快出去吧!这地方若是再待下去,恐怕大家都会没命!”有人咬牙切齿的提议了。

“是啊,宇文公子,尊师大人,赶紧带着大伙儿出去吧!这地方阴森恐怖,谁还敢再往里进啊?!”在自己性命之忧的面前,众人哪里还顾得上寻找方才的同伴啊?更何况,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人定然早已身死,他们再往前行下去非但徒劳无功,兴许还会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去。想到这茬,众人纷纷打起了退堂鼓,甚至有三两个人,不待宇文华威和白隐发话,便再也等不及般的抬脚就往原路跑去。

“慢着!恐怕你现在的方向,才是更加的危险!”白隐立即出声阻止,并且发力向那带头逃跑的一人掷出了一块石头,击打在了他的脚面上,迫他停下了脚步。于是为首的那几人又都是面有怒色的纷纷回头瞪向他,心道这个老头子还在危言耸听些什么?!他们虽然是某人花钱请来的,可也只是来帮忙寻花,难不成如今还要被逼着在这里交代了性命?简直是岂有此理?!

白隐当然看出了他们的不满,却不紧不慢的伸出来一根手指,用口水舔了舔后放在自己的眼前,而后眯着眸子道:

“眼下的风向,前方反而比来路更加明显,这也就是说,这山洞的两头乃是相通的,而如今我们已深入许久,恐怕从这边出去要比身后容易的多。”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众人听罢,也自像他那样伸手感应着风向,发现的确,前面的风息好似更大一些,后面却显得些许平静。恐怕这位尊师大人说的也是对的了,这山洞的两头的确都是出口,而此刻,依照空气流动的程度判断,他们应该距离前面的出口比较近。察觉到了这些,之前愤愤不平的那几人也都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不再发一言了。

意外的竟然又发现了青色的浮生花,白隐忍不住的再次上前又查看了一番,发现这里也只有这青色花。大约是喜阴的植物,居然在这不见阳光的山洞之中生长的尤为茂盛。但巡视良久周边却依旧不见红色浮生花的影子,他便也暗叹了一声只得作罢了。而慕秋狄和咏灵两人心中自然也明白,此花对他们没什么用处了。虽然很是失望,但眼下还身处危险的山洞之中,便也没有心思长吁短叹了。于是随同着众人举着火把,没受伤的几人又抬着地上那一死一伤的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去。

果然,约莫又行了有一刻多钟,前方居然出现了些许的微光,于是人群中开始有人惊喜的出声道:“前方大约就是洞口了!尊师大人说得对啊!”

而大家听罢也都开始欢呼雀跃着,由于看到了希望自然脚下也多了几分的力气,便纷纷更加快步的前行了。

原本希望就在眼前,大家的心内都正怀着亢奋,却突然听到前方又有尖叫声响起。抬眼去望,发现地上竟是突然出现了好几条蟒蛇挡住了去路。这几条蛇都有人的腰身那般粗壮,蛇头硕大骇人,此刻成群结队的袭来,大约也是有恃无恐。其中的一条蟒蛇甚至还将队伍为首的一个人缠卷了起来,而也亏得此人镇定胆大,居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来跟这条蛇拼杀,蛇身立即就被砍伤了好几个口子。身后的几人也都赶紧上前出手帮衬,而这巨蟒受到攻击,便不得不将此人给抛甩丢弃了下来。

这时候在队伍后方的慕秋狄一跃而起,飞身跳到了队伍前面。他手中的长剑厉芒扫过,唰唰几下就已经斩断了一条巨蟒的头部,只剩下硕大的蛇身和尾巴在地下翻甩着。他又再次挥剑,精准的将这条蛇的尾巴又砍成了几截,那巨蟒便彻底不能动弹了。可是还有余下的几条,这时候那人群中人也都回过了神来,纷纷拿起武器同他一道向蟒蛇砍杀开来。虽然有人不小心被咬伤,但幸亏蟒蛇无毒,己方又人多势众,因此在众人的合力攻击之下,不多时,另一条蛇也死了,余下的两条也都纷纷受伤。其中有一条警觉的快速逃离了,钻进了石缝看不见影子了。待得慕秋狄将剩下的最后一条也彻底解决了之后,整个山洞中才再次平静了开来。可是那些被斩断的巨蟒的尸首,却也十分恐怖的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你们看!那个,那个,是,是阿彪吧?”一人的声音颤抖的传来,众人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只见那其中一条被斩断的蛇腹之中,堪堪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骨的形状。此刻早有大胆的几人走上前去挥刀彻底挑破了蛇腹,便发现露出了一个约莫像人的形迹。

“这,这,应,应该是阿彪!”又有一人颤声道。那阿彪便是先前被巨蟒卷走的人的名字,而眼下,他们在蟒腹之中发现的残骸,想必就是阿彪的。眼前的这条蟒蛇,难怪肚子那般的圆滚硕大,大约也就是先前的那只了。但众人听他们这么说,又看着那眼前阿彪的惨况,便不由的颤抖啜泣了起来。虽然早已知晓他不会生还,可如今亲眼看到蛇腹之中的尸体,众人的心中除了悲戚外更多了十分的恐惧,也就难免令人唏嘘。

“唉!还算保留了些尸身,也是大幸了!”白隐叹道。也幸亏蟒蛇一般吞人都是整个吞下去,因此尸身还算比较完整,他又开口安慰众人:

“此蛇如今已被斩杀,也算是为他报了仇了。”看着大家仍旧凄然的神色,他也不禁伤感地道:

“且将他的尸身好好收着,抬下山去安葬了吧!”

众人点头称是,也都忍住恐惧与作呕的**,将那蟒腹之中不太完整的尸身给收了起来。

咏灵这时候终于忍受不住,伏在地上呕吐了起来,甚至连眼泪都流了满脸。慕秋狄在一旁拍打着她的背脊心疼的抚慰着,同时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那可怖的场景。

众人抬着两具尸体外加一名伤者,身后还跟着数名或轻或重的伤员,大伙儿终于走出了这座山洞,然而当见到阳光的那一刻,却没有人的脸上露出笑意。毕竟,这个吃人的山洞,今日已经吞没了两人的性命啊!

但尽管心中再悲痛,大家相互搀扶着也终究步下了山去。

……

第319章 令牌

经此一役,大家都多多少少受了伤,白隐师徒三人当然觉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加上正好都是医者,于是海大娘家里一下子便多出了许多的伤员,甚至连月牙儿和海大娘也成了任劳任怨的护工,这几日都是忙的焦头烂额的。虽然那两名死者都被宇文华威给妥善处理了,且他们的家人也得到了相应的补偿与厚待,可司徒咏灵难免过意不去。这毕竟是因自己而起,一想到那些人的惨状,她就浑身发抖心有余悸,更是觉得愧疚万分。于是私下里,她不禁开口对白隐请求道:

“师尊,我们,再也不要去找那浮生花了吧!”这些时日,虽然紫色花、蓝色花、青色花相继被找到,可是每一次都要经历重重的危险,并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地艰难,而这一次,更是牺牲了两个人的宝贵性命,还酿就了无数的伤员,可想而知这浮生花是如何的难寻了。原本通过传言与经验来看这都是希望渺茫的事情,若是他们再执意上山,恐怕会遭遇更大的危险的,也许还会牺牲更多人的性命,结果还兴许仍旧是一无所获。想到此,她神情郁郁,内心当然是很难接受的。她宁愿一个人承受这蛊毒之苦,也不要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为其奔命。

白隐瞧着她伤感的神色,又看看那满室的伤员,亦是不忍见到这样的惨状,也自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却暂时没有回答她。

宇文华威除了被蜈蚣咬过的手臂仍旧需要治疗外,连同大腿上也无意间被那巨蟒给咬了一口,因此为了便于照看,也作为伤员留在了海大娘家里。而由于他的伤处使得司徒咏灵不便上前,慕秋狄又对他不甚热情,于是治疗的工作就落到了白隐的身上。对此他也不以为意,他觉得宇文华威这个年轻人对西林铭綦的吩咐倒是很尽心尽力,看上去品德与才干也都不俗,令他也颇有好感,因此为他治伤也是十分尽心的。

宇文华威虽然对自己受伤有些惭愧羞赧,可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对山林环境的不熟悉造成的。而对于白隐和慕秋狄师徒,因为心下十分清楚他们的身份背景,也只是远在东风国的隐世门派而已,便对他们放下了许多的戒心。是以眼下白隐对自己照顾有加,他也是十分感激的。

白隐命他先将衣衫脱掉,露出伤口处,这也是为了方便查看。而因为对面的人只是位年长的医者,所以宇文华威对他的吩咐自然遵循,便缓缓的褪去了自己的衣衫。由于是医者和病人之间,所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自然靠的很近,白隐也就毫不意外的发现了系在宇文华威腰间的一块令牌了。只见那块令牌是黑铜的颜色,并不很大,且被他系在了內衫之外,因此在外衫的包裹之下,寻常时候大约是不会被人看到的。白隐一眼就瞧见了那雕刻其上的图腾,那样的纹饰图样,令他的眼睛立马瞪大了起来,不禁将手伸过去想要拿起来细看,宇文华威却警觉的将自己的衣服一掀,遮盖住了这块令牌,且周身的气息立即显得戒备起来,语气更有些生硬的提醒白隐道:

“尊师大人,我的伤,可还好吗?”

白隐因他的这句问话收回了眼光,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宇文华威的身份毕竟是西林铭綦身边极为亲近的下属,想是品阶与出身也自不会低的,当然会对旁人的探究满怀戒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白隐却不得不注意到他的那块令牌,因为,其上的纹饰图腾,竟然同他东风国诸葛家族的族徽十分的相像,这让他感到异常惊愕,简直顾不上宇文华威的不悦与戒备,忍不住出声道:

“宇文公子的这块令牌,可否借予老朽一观哪?”

宇文华威故作平静的眼中却含满惊疑地道:

“此乃我家族之物,却不便予外人观之,还望尊师大人见谅。”他原本想这师徒三人同自己的渊源也仅限于司徒小姐是王爷的意中人这一条了,除此之外便毫无瓜葛,更不会产生任何其他的交集,所以也就对他们放松了警惕。可不成想这块令牌如今却引起了这位尊师大人的注意,这让他本能的感到吃惊与不安,因此也就不可能再满足白隐的要求了。毕竟,这块令牌的确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东西,不可随意给外人探看。

白隐听他这么说,便知是没有希望了,也就没有坚持再去索要。但依照自己方才匆匆一瞥的记忆,他已了然这令牌其上的纹饰图腾几乎是与诸葛家的族徽一模一样的,虽然令牌的形状并不完全相同,但他也敢笃定,这块令牌定然是与诸葛家族有一些联系的。因为这家族图腾传承了数百年,除了与之十分亲近并且有关联的人知晓外,外人根本不会也没有必要知晓,那么,倘若如此的话,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呢?

他又看了宇文华威一眼,发现因自己方才的询问眼前的年轻人脸上对自己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亲和与尊重,反而是含满怀疑与探究。他便在心中长叹一声,暂时压下了顾虑,认真为他诊断治疗了起来。待得一切结束,白隐又嘱咐了宇文华威一些伤口处理的注意事项,才面容平静的离去了。

但是白隐的心里却丝毫不能平静,毕竟,那块令牌令他对宇文华威的身份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倘若这令牌当真与诸葛家族有关,那么为什么宇文华威的身上会有呢?根据常理推断,宇文家族大约也是在西花国中拥有不低的门第,所以才会同西林铭綦这样的皇族子弟来往密切。但是,他同时又拥有同诸葛家族有关的令牌,这说明了什么呢?诸葛家乃是他东风国的世代大族,虽说在各国多通商贸,但也极难同西花国有什么联系的,况且这般精致的图腾,也不可能是底下不够分量的分支会允许携带的。再者说,这块令牌除了族徽相似之外,也并非完全是诸葛家通用的令牌的形状(诸葛家族的令牌他当然是见过的),那么,这块令牌会不会是自己的大徒弟所拥有的呢?毕竟,白隐的心间极为挂念他,且又从少年阿谷那里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也就自然而然的总会往他的身上想了。且理智来讲,会来到这西花国并且同此地有关联的诸葛家子弟,恐怕也只有他诸葛鸣帆一个人了,所以倘若他要打造一块有着诸葛家族徽的令牌,倒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么,真的会是他吗?可如果是他,他又同宇文华威有什么样的关系呢?而宇文华威又是西林铭綦的下属,西林铭綦的身份又是西花国的四皇子殿下,那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真相到底如何?且之前在山洞里砍杀巨蟒之时,白隐无意中得见那宇文华威的剑法,似乎也隐隐有些浮云剑法的影子。他越想眸子越亮,一颗心也紧紧地揪起,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但还没有完全成形——他一定要查清楚,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的!

而在白隐走后,躺在床上养伤的宇文华威同样是一脸的怀疑与不安。白隐方才看到令牌之时的表情是做不了假的,他似乎极为震惊,那么这块令牌,难道白隐是认得的?但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恩师交给他的东西,乃是私下身份的象征,宝贵至极,且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一块才对,哪里还会有其他的人见过呢?看来,白隐的身份亦不是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简单的,这件事情他亦是不能大意。想到此,他便急忙找来手下,写好了密信并将其交付,命他立即启程送往都城青花靖熙王的手中。

眼下,宇文华威迫切的想要回到西林铭綦的身边,除了告知他这边的事态以外,也要警醒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顾虑和查探。但是,想想自家王爷对待司徒咏灵实在是近乎死心眼儿的执着,而如今浮生花还没有找到,这边山上又是这般的危险重重,王爷会甘心召自己回去才怪呢!不过,即便是自己暂时不会回去,眼下这边的情形也很是不妙了。毕竟,那些人经历了那样的一场死亡山洞历险,恐怕也都知道了这浮生花是如何的难找了,大约也是不会再为了几个钱就愿意同他们上山卖命了。但如果这些人都离去了,那到时候这师徒三人又该当如何呢?而若一直找不到浮生花,便不能将司徒小姐给王爷带回去了,王爷恐怕也要心焦忧虑,自己也没有理由离开,这真是万般的纠结啊!所以眼下也只能先派人送信给王爷了,毕竟这些事情,总归要王爷知晓之后才能下决定。且京城那边的情况,他也很是担心,需要同王爷通气。此次他一人回京复命,也不知道文氏一族的那些蛀虫会如何对付他,宇文华威想到这些真是万般忧虑与心急啊!

……

第320章 格杀令(一)

错金鸾凤香炉內燃着上好的熏香,袅袅烟雾从镂空雕花的精美炉盖顶端升起,渐渐的弥散在半空中,将整座华美的大殿內晕熏的的馥郁宜人,暖意融融,几乎让人不由的泛出懒洋洋的意态。殿内竖着一座精致的琉璃山水屏风,轻纱薄帐后,隐隐似有一位半卧榻上的美人。透过纱帐看去,她的整个身影显得些许的朦胧,但那姣好的身姿依旧惹人遐想。尤其是那半敞的霓裳,红的耀目,鲜艳夺人,随着她慵懒的动作堪堪露出一片白皙的肩颈,还有半截托腮的玉臂;她的头上挽着一个松垮却高挺的发髻,脑后如云的青丝顺滑的垂落,这般闲适随意的姿态,更将她整个人衬托的似一幅勾魂的美人图,令人难以移目。如今眼前的女子似乎正斜倚在软塌上小憩,长睫绵密,在那皎洁的面容上留下两弯柔和的剪影。可是不多时,她的眸珠似乎透过眼皮微有触动,长睫轻跳,似有醒转的迹象。想来也是一个机警玲珑的心思,对外界的动静十分敏感。果然,在她睁开眼睛之际,已经有一人信步走入了内殿,并且径直的朝她走了过来,那样自然的动作神态,似乎此举已经如常了。

在来人走近之时,那女子也已经醒来了,并且看到了他,但却似乎并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亦是极为自然,甚至没有丝毫慌乱的缓缓展开了笑颜,抬眸望着他柔声道:

“你来了。”在她弥漫笑意之时,那眼角细微的纹路暴露了她的年龄。还有那眸內的神采,虽然保养的甚好,但眼角眉梢那复杂凌厉的风情已经诉说了她所经过的岁月,且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而她此时的笑容,也极好的说明了她与此人关系的亲近。

“嗯,小人可有打扰娘娘的午睡?”眼前的男子对着她只是微一垂眸,却并没有正式行礼。整个人虽然是一副宫廷內监的打扮,但却难掩他绝俗的容色。只见他年纪约莫有二十多岁,黛眉远岫,眸似星月,鼻梁俊挺,点绛朱唇,实在是比寻常的女子还要貌美的。而那眼底些微的青墨之色给他增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婉阴气,倒是应和了他此时的身份——西花国皇宫毓寿宫文贵妃的近身內侍总领,萧玉臣。

一个长相不俗的宫廷內监,在贵妃娘娘的寝宫之內不经通禀居然可以随意的出入她的卧房,文贵妃文蕙在宫内的只手遮天,从这一点上就可以彰显。而这文蕙靠的是什么?除了文氏一族在西花国树大根深的势力之外,这个贵妃娘娘自身的手腕和能耐,更是首当其冲的要素。多年来,她凭借着自己精明的头脑和狡诈的心思,依靠文氏家族强大的实力背景,更联合着父亲西花国右丞相文功,两个人运筹帷幄,辗转筹谋,终获得在后宫呼风唤雨,手眼通天的权势,更将文氏一族经营的权倾朝野,炙手可热,在西花国上下全然是一派无人抗衡的态势。

“呵呵,被你打扰,本宫求之不得呢。”文贵妃终于坐直了身子,眼角却向萧玉臣投去了略含嗔怪的视线,并且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扯住了他腰间的束带,唇角的笑意更是侵染了眉梢,焕发出一副娇媚的意态。

萧玉臣顺着她手上的力道坐在了软塌之上,几乎与文蕙贴身相靠,而两个人的体温交缠,略略厮磨,在这屏风之内形成了一种异常暧(河蟹)昧的氛围。

“贵妃娘娘总爱说笑,若是没有要事,小人又怎舍得打扰娘娘呢?”萧玉臣的脸上亦泛出了笑意,却是将深邃又温柔的眸光落在了文蕙的脸上,语声亦是软和至极。很显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定然不只是寻常的主子与奴仆。私下里,文贵妃对萧玉臣是极为宠爱和信任的,也将他培养成了自己在这宫中的左膀右臂。而有了这一层暧(河蟹)昧的关系,两人之间的合作也就变得更加紧密和可信了。且别看这萧玉臣在文蕙的面前很是温软柔情,但其真正的性格并不见得如此,光看他的能力就知道了。出身寒微,却能够入了贵妃娘娘的眼,更是在不长的时间内就成为了文蕙身边最得力的亲信,是以此人还是颇有些才干的。

“哈哈哈,就只有你这张嘴能逗本宫开心,该赏!”文蕙几乎有些烂漫的笑起来,并且一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一手抬起轻轻的伸指点向他的额头。这样的动作除了显示亲近外,更有了些长幼间的宠溺。两人间的相处模式既和谐又微妙,端得是意趣横生。

“说吧,今日又有什么事情向我禀呈啊?”文蕙去掉了“本宫”这个字眼,更是提醒了萧玉臣此刻该是放心说亲近话的时候了。也显然,作为她的贴身近侍,萧玉臣向她呈禀消息也是惯常之事了。

“娘娘让我探查那靖熙王的举动,近日,他倒是的确有了一些的不同寻常了。”萧玉臣却显得有些腼腆,似乎并不打算接下她的调笑,而是直奔主题,并且舍弃了谦称,向她概括了此次奏报的指向。

“哦?是吗?他又如何了?”文贵妃眸子一眯,脸上少有的正了正颜色,向他投去了问询的目光。显然,对于西林铭綦,她是十分关心的。毕竟,此子乃是她的儿子西林铭栎争夺储君之位最大的对手,且近几年来翅膀渐硬,简直是令她颇为闹心愤憎之人。

“我手下的探子来报,他此次出巡那东芭郡,居然因为几个人的出现而多作了停留。且似乎还因此心情大好,即便近日回都,也不忘了同那几人的联系,实在是殷勤的很哪!”萧玉臣唇边勾起了一抹淡笑,颇有些讥诮的味道,向她一五一十的奏报。

“什么样的人?”文贵妃抬眸又问。能让西林铭綦那个小子如此上心之人,她当然想要知道。毕竟眼下老皇帝寿命垂危,朝堂上夺嫡之争渐盛,她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但凡是对手身边出现的人,她都要了解清楚,以策万全。

第321章 格杀令(二)

“呵呵,他此番作为,大约也只是为了一名女子。”萧玉臣继续诉说,唇边的讥讽也似更加深了。

“哼,少年心性,也算寻常。”文贵妃轻叱一声,虽然眸光闪动,口气却似乎有些不以为意。想那西林铭綦毕竟年轻气盛,虽然早已及冠却并未娶妻,若是有个红颜红粉什么的也着实正常。但关键就在于对方的身份,只要不触及她儿子和他整个文氏一族的利益,她都没有心思去管。

“男欢女乐的确寻常,但怪就怪在,那女子身份可疑,且他靖熙王此番回来甚至将那宇文华威都留在了那女子的身边,并且还帮衬着他们似乎在做些什么事情,这倒是叫小人有些好奇了。”萧玉臣说完,好看的眉梢也略微拧起,似乎也在思虑着此事的诡异。毕竟,堂堂一国王爷,居然在东芭郡看上了一个乡野农女,且还对其百般相护千般照拂,这难免有些匪夷所思。虽然这靖熙王的儿女私情对己方来讲不一定会是一件大事,但既然娘娘有令,称要将他身边一应人等事无巨细全部报来,这些当然就需要禀呈了。

“哦?那女子是何身份?那个小子又在帮着她做些什么?”这句话成功的吸引了文贵妃的注意力,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毕竟,宇文华威可算得上是西林铭綦身边最亲近得力的手下了,如今连他都给派离了身边,那这名女子定然身份不凡。且他们在做的事情,又会不会是为了抢夺她皇儿的储君之位呢?这当然值得重视。

萧玉臣轻挑了眉梢,唇边的笑意愈发深沉,看着她道:

“那女子同另外的一老一少大约是从北地而来的外族人,居然是在那穷乡僻壤的东芭镇行医的,这也就罢了,而那西林铭綦,派遣宇文华威过去居然是帮着她上山采药的,啊哈哈哈哈!娘娘你说,这何其可笑?他西林铭綦难道是疯了不成,竟将那宇文华威当成了药农了。倘若这样的人还能继承储君之位,那可真是没有天理、滑天下之大稽了!”他唇角眉梢尽是难掩的笑意,显然是对西林铭綦的举动十分的不解,此外,还十分的鄙夷。

而听了这话,文贵妃却有片刻的分神,脸上也并没有出现如他预想般的笑容,却是有些郑重的勾唇问道:

“他们是在那东芭山上采药吗?那你可知,他们要采的是什么药?”文蕙的心智并非是一般人,她立即从萧玉臣的话中挑拣出了重点可疑的部分。除了这女子的身份令人惊疑外,他们采药的地点,以及那西林铭綦的举动也非同寻常。倘若真的是一般的草药,若欲以此来向那女子谄媚讨好以行追求之道,西林铭綦以王爷之尊去哪里寻不到呢?而既然到了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派遣过去的地步,原因除了此女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轻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以及此药的稀有程度亦是不同寻常的。

“这个,小人倒是没有打探的太清楚。那宇文华威遵循靖熙王的命令,倒是的确带着一群人老往东芭山上跑,为此好像几日前还闹出过几条人命,想必那草药是十分难采的了。”萧玉臣如实答着,但看文蕙的目光充满了急切的探究,他便尽力补充道:

“大约是……是,是什么……好像叫做什么花的。”萧玉臣似乎在努力的回想自己所得的消息,但他一向只在意西林铭綦的举动,反倒是对那女孩子要采什么草药而没有过多的留意。

然而听了这些话后,文贵妃的神色却显得更为凝重了些,双目沉沉的盯着他追问道:

“什么花?”这一问,她字咬的有些重,语气也十分的严肃,看向萧玉臣的眼神也隐隐有压迫之势,似乎是极为迫切并且有丝命令的想要让他想起来并且准确的回答她。

萧玉臣被她的眸光盯的吃了一惊,便知道这事情似乎有些不简单了,于是暗暗吞了一口干沫,亦纠结起眉眼想要强迫自己想起来,半天才展颜高声道:

“哦,浮生花!对了,因这名字颇有意境,倒是令小人有些印象了。娘娘,他们要找的,的确就是那浮生花。”萧玉臣的俊脸上透着欣喜的笑意,温润的望住文贵妃,似乎在等着她的夸赞。

然而文蕙在刚听到那三个字之时,心内便吃了一惊。而此刻再听他娓娓道来,眸珠瞬间冷凝一片,一只扣在萧玉臣右臂上的手指倏然收紧,另一只手也倏忽抓紧了软塌上的毛毡,脸上更是没有了一丝的笑意,甚至渐渐变得苍白冰冷,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萧玉臣在她抓紧自己手臂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而随着她眼光的愈发冰冷,他几乎是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开始踌躇且惴惴的轻喊:

“娘娘?你怎么了?娘娘?”她的反常令他反思自己方才可有什么失误,但却不得要领。

文蕙在他的提醒下终于回过了神,但冰冷的面容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而是略微舒缓了眼神,重新扫在他的脸上道:

“浮生花吗?他们可是要找那浮生花?”她硬声重复着,想要得到再次的确认。

“对,似乎就叫浮生花,怎么,娘娘可知道这浮生花是何物吗?”萧玉臣十分的不解,他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有叫这名字的花,而当时也的确是因为这名字美好,他才有了些许的印象,否则,他压根不会记住的。

文蕙轻轻的眨了眨眸子,从他的脸上收回了视线,嗓音凌厉地道:

“本宫自然知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气愤,不过随后,唇角却勾出了一丝别有深意的冷笑道:

“呵呵,这下子,可有意思了。”她说这两句的时候,视线似乎飘到了远处,眸子亦眯了几眯。萧玉臣望着她,正想出声感慨,却被她抢先再次开口了:

“玉郎,你且再派些人手去那东芭郡,定要查明这女子等三人的身份,还有他们同西林铭綦的关系,而后速速回来报我,快去!”文蕙抬眸紧盯着他,虽然句首的称呼十分的亲昵,但话中内容和她眼中的坚定,全然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并且,十分急迫,似乎一刻也不容许耽搁。

第322章 格杀令(三)

萧玉臣跟在文蕙身边多年,自然知晓她的脾性,而此刻见她如此神色,便也知晓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连忙从榻上站起,走到她身前躬身行礼且恭敬的道:

“是,玉臣遵命,定不负娘娘嘱托。”说罢,他便大胆上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松开之后便扭头一步不停的走出了寝殿。

他走之后,文蕙久久的没有动作,但是她的眸光却深邃冷凝,直直的盯着前方某点,眼睑眯了又眯,随后唇角勾出了一丝冷笑道:

“浮生花?呵呵,还要靖熙王帮着找?白亦璇,莫不是,你回来了不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目光涣散没有焦距,但脸上却满是轻蔑又愤恨的冷笑。当然,那紧握的双手,却透露了她的一丝紧张与伤痛。

……

两天之后,萧玉臣果然再次走入了毓寿宫,文贵妃自然知道他是因何而来,虽然心中为着调查结果很是忐忑,但却对他的办事效率颇为满意。

萧玉臣没有过多的废话,而是走至她身前略施了一礼便开口了,他一向最清楚她要什么。

“娘娘,小人已经查明,那女子还极为年轻,乃是跟随着一名医术不凡的老者来到此地的。另还有一位年轻男子,他们三人以师徒相称。三个月前似乎从北月过境到我国,而后直奔东芭山,且寄宿在当地人家里,以行医问诊为生,似乎先前也是一直在寻找那浮生之花。也就是在半个多月之前,才遇上了到此巡视的靖熙王。那女子大约是同西林铭綦早已相识的,想是两人的情意,也颇有些微妙了。”这是他打探到的较为完整的信息了,此刻自然是知无不言。

听了他的奏报,文蕙的面容依旧冷凝肃重。兀自沉默片刻,却是在心中一一忖度着他话里的信息,稍瞬便挑眉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寻找那浮生花?”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冲着浮生花去的,但却只有区区的师徒三人,并且寄宿在当地人的家里对外行医问诊,因此也并不算是掩人耳目,那么这三人的身份,到底是如何呢?若说尊贵非凡,定然不会是这样的举动,但若是普通寻常,那又为何寻找这浮生之花,且还同西林铭綦关系不菲呢?

“这个嘛,三人倒是也不曾透露许多,但依小人的猜测,定然是他们的身边有重要的亲近之人需要这味草药,这才使得他们不遗余力甚至不畏艰难的寻找。且显而易见,西林铭綦乃是为了这位姑娘才竭力帮忙的,他的心思倒是简单。”萧玉臣也并不是无能之辈,自然晓得这三人不可能只是为了提高医术解救苍生才去寻找这般罕见的药材的,而至于西林铭綦嘛,少年心性为了一两桩风流韵事而煞费苦心执着追求,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让他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情为何会引起文蕙这么大的反应,难道她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听了这些话,文蕙隐藏在袖中的手已经越捏越紧,脸上的神情更加冰冷,目光也是虽然森寒却无焦无距,似乎是陷入了某种不好的记忆,沉沦在了自己的痛恨里。

“娘娘,娘娘?”看她良久都没有动静,萧玉臣不得不出声提醒她。

文蕙缓缓的抬眸,冷冽却又坚定的眸光盯向了他,缓缓的开口道:

“玉郎,我要你再去为我做一件事情。”

这句话如此的郑重其事,倒让萧玉臣愈发的吃惊和不解,却躬身垂首对她道:

“娘娘的吩咐,玉臣自然会为你办到,娘娘但说无妨。”

文蕙轻轻的冷笑一声,眸子依然盯着他道:

“我要你,派人去杀了那三人,越快越好!”她的目光坚定灼热,几乎透着一丝疯狂的愤憎,双拳紧握,显然是十分迫切的命令了。无论如何,她不愿意这个世界上有人再去寻找那浮生花,不管是不是为了那幽灵蛊,也不管他们同那个女人有没有关系,他们都最好死掉,消失!因为她不允许留有丝毫的可能性!对于白亦璇那个贱人,宁可错杀万人,也不能放过一个,这就是她的准则!更何况,他们还同西林铭綦那般的亲近,哼!虽然她文蕙暂时还杀不了西林铭綦,但眼下那只是师徒三人而已,她要弄死他们简直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的简单,不是吗?而杀了那名少女,便是了结了西林铭綦的心上人,倘若因此能够给靖熙王打击添堵,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萧玉臣听罢,眸珠瞪地更大了些。虽然他并不惧怕杀人,也不陌生文蕙下这样的命令,但却对她眼中的坚持与愤恨极为不解。且他以为,这几个凡夫俗子恰好同靖熙王有所关联,倘若己方能够加以利用,那对西林铭綦应该会有更好的打击才对,但是为何,文贵妃会二话不说的就要将他们除去呢?他们碍着了她什么吗?

“呵呵,区区几个外乡人,娘娘若是不喜欢,将他们赶走便是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呢?”他缓和了神色对她浅浅的劝慰,虽然他丝毫不心疼那几个人的性命,但一是觉得这些人不足为虑,其次却是想要藉由此问来试探文贵妃这般态度的缘由。

“不,格杀勿论,格杀勿论!”文贵妃罕见的驳斥了他,并且眸光愤憎,面上神情也似乎有些许的疯狂,再次声音狠毒地道: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给我格杀勿论!”哼哼,想要寻找到那浮生花解毒?想得美,她决不允许!即便真的同那贱人没有任何的干系,她也绝不能留着他们,她一定要他们死,一定要!

萧玉臣见她如此的疯狂,并且表情狰狞,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垂首行礼道:

“小人省得了。此事,玉臣一定会办好的,请娘娘放心。”

萧玉臣嘴上答应着,心中却仍旧存着疑惑:究竟是什么惹得娘娘这般的动怒呢?是因为那几人要寻找那浮生花吗?还是他们同靖熙王的关系让她不爽?但是,他是决计不敢问出口的,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晓得目前最应该做些什么,那便是听令办事!

……

第323章 埋伏

自从发现宇文华威的令牌之后,白隐的内心便不能平静了,所以即便司徒咏灵再三求恳不要再去寻找那浮生花,他却摇头否决了她,因为他认为,他们当下非但不能不找,而且还要更快的找到那花!倘若那样,他便可以一门心思的去找他的那两名徒儿了。从眼下掌握的蛛丝马迹来看,他们必定同这西花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还会就在离此地的不远处。更何况,寻找那浮生花即便不是只为了司徒咏灵,他的小女徒也同样需要。但是另一方面,咏灵的担忧也不无道理。随着三种颜色的浮生花相继出现,最近白隐也些许的揣度出了些门道,发现这浮生花除了生长在山间险峻之地外,似乎海拔越高,遇见的机率也就越大,那么是否说明,红色花就在这山巅的最高处呢?但是若再往山顶行去,那环境一定会更加险恶,所以他们也不能再麻烦别人,或者说也不会再有人愿意跟着他们去冒险了。所以这一日,师徒三人并没有惊动宇文华威,而是悄无声息的自行上山去了。其实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讲,宇文华威带领的那些人之前已经帮衬着搜寻了这大半座山,也算了帮了很大的忙了,所以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打定心思往山顶走,那么剩下的目标区域也不算很多了。而此时三人一道不假人手,反而省了许多的麻烦,按照慕秋狄的说法,就是此举还是甩掉了许多累赘呢!毕竟,三人一心,功夫又都是高深莫测,遇到变数反倒可以快速的应对,而若是人太多了,行动起来也显得臃肿了,针对决策也更是容易发生分歧。

师徒三人沿着既定的路线一路往山顶探寻,从早上几乎到深夜,历尽艰险,但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倒是也不曾遇到太棘手的情况,可是即便如此,今日仍旧是一无所获,如今夜色已深,也只得先回家去了。

虽然有些颓丧,可也不至于被打击的毫无希望,三人依旧打算明日继续寻找,并且还重新调整了计划,决定为了节省时间爬到最高处,必要的时候还想带足干粮夜宿在山上呢!

临近山脚下,几个人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因为警觉的发现了周遭的异动。白隐示意三人先隐藏下身形,看看情况再行动作。很明显的,四周的隐秘处有人埋伏,白隐和慕秋狄两人更是警觉出了来人数目还不少,然而却不由的在心里纳闷,这些会是什么人呢?最近几日三人接触的人中,大约就只有宇文华威能够调派这么多的人手了,但会是他们吗?这些人又是打算干嘛的?

可是三人按兵不动,对方却似乎等不了了,而是率先发难,冲着三人的藏身之处袭击而来,对,很明显的,那动作就是袭击!

只见来人大约有一二十个,纷纷黑衣蒙面,手执长剑,眼神狠厉二话不说的就朝三人拼杀了过来。三人从容应对,尤其是白隐和慕秋狄,两个人均是武功盖世,所以这样的场面自然震慑不了他们。而司徒咏灵虽然武力尚弱,但这么长时间以来跟随着两大高手的习练也不是一无所获,因此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今日上山三人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解决这些人倒是颇费了些功夫,但是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仍旧是将他们全部解决了。可是三人仍旧不免惊惧,因为明显的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杀手,下手颇为狠辣,似乎想要一定将他们置于死地般的,所有人即便受了伤依旧不愿罢手,毫不容情的继续冲杀上来,那情形实在可怕的很。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呢?

所以到最后,几人都是满脸血光,更是心情沉重的回到了家。

海大娘和月牙儿看到几人衣衫破烂又沾染了血迹的样子,纷纷震惊惶恐,咏灵只得拿遇到野兽的理由来搪塞他们,才终归平静了下来。可是回到房内的三人心中哪里能够平静?他们面面相觑,都在思索着今日的遭遇究竟是何人所为。

从武力上来看,这些人都十分厉害,分明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那么会是谁想要杀了他们呢?师徒三人来到此地不过才三四个月,一直以来的行事又都是低调仗义,哪里会结下什么仇敌呢?况且就算是白隐高明的医术有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侧目和嫉恨,或者是几日前山洞中造成的那场命案有人想不通来寻仇,但那些人也不至于下这么大的手笔,因为今天这些杀手定然不会是一般的人指派而来的。但就算是在东风国,白隐平日里也是为人仗义乐善好施,浮云派的威势声名更是响彻天下,且他们又都是隐姓埋名而来的,因此不可能会是浮云派的敌手才对。那么,司徒咏灵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难道会是北月皇后慕容洛兰吗?可是又觉得匪夷所思,慕容洛兰依旧不死心想要杀了自己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的手会有那么长吗?这里可是西花国一个贫瘠闭塞的小村落,且他们一路行来的身份应该十分隐秘才对。而哪怕是司徒昭远和北辰昊昍都没有找到的地方,难道她慕容洛兰的消息居然那般灵通吗?但若不是她,咏灵却又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可是白隐却想到了另外一层,这些人没准儿还会跟西林铭綦有关呢!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西林铭綦要派人袭击他们,但前些时日西林铭綦的帮衬也许真是好心办了坏事,毕竟将寻找浮生花的事情变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这显然不是件好事,也是他之前有意推脱的因由。因为依照西林铭綦的身份,说不定这件事就会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无形中也就自然更多了许多的危险。

可是司徒咏灵却总觉得这些危险都是因自己而起,因此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眼下便朝着白隐磕头求恳道:

“师尊,我们不要再寻找那浮生花了,不如就此离去吧!上次已经伤了几个人的性命,而这一次,居然还碰到了行刺的人,倘若再这样下去,情况会更加危险的!更何况,如果我们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那么也不便再留在这里了,这样下去也还会平白连累了别人。”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这样一来,就说明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即便今日侥幸逃脱,也肯定会有第二次的。而为了海大娘和月牙儿着想,恐怕也不便再在这里住下去了。且今日那些杀手埋伏在山脚必经之处,显然是十分清楚他们日常的行径了,这样的话,再去上山采药也是极为危险的。毕竟山林复杂,若是还要承受野兽和人的双面袭击,那哪里能够吃得消啊?

“唉!”白隐长叹一声,却是明白她不愿意连累别人的心思,可是却劝解她道:

“灵儿,为师此番,也并非只是为你,为师曾经,也有亲近之人中了此毒,却一直不得解脱。且你可知,幽灵蛊毒邪恶至极,倘若得不到这解药的话,那么即便你以后成亲生子,也会罪及无辜的孩子的。此番生生世世,终究得不到解脱,而这样的痛苦,又哪里能够让人忍心轻易放弃呢?”

咏灵听罢,便颓丧的蹲坐在了地上。是啊,这幽灵蛊毒,何其邪恶?她便是胎传自亲生母亲的。那么今后,倘若不能够解毒,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一辈子都不能结婚生子了?须知此毒更是年纪越大毒性也越发大的,倘若不能想办法破解,那便是要生生的被此毒折磨致死了!

“是啊师妹,一定要找到那浮生花才好!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的!”慕秋狄哪里听得咏灵一辈子不能结婚生子的话?他首先跳出来反对,并且满脸的痛惜。

“说到此,灵儿,你还没有对为师提起过,你究竟是缘何中了此毒呢?”白隐莫名的想到追问她缘由了,之前不问是因为不愿意触及她的痛处,而此刻既然话也至此了,也就没什么值得顾忌的了。

咏灵听他此问却低垂了头,脸上很是伤感心痛的样子,因为这其中缘由的确就是她这辈子最为痛楚的事情了。而此刻,望着两个亲近之人那般殷切又心疼的眼睛,她的泪水落了下来,却也不得不开口说出来了。

“我,我是生来,就有的,我的亲生母亲她……”说到这里,她再也不忍心说下去了。突然伏地大哭,泪流不止。

而到了这种地步,白隐和慕秋狄两人还哪里有不明白的?慕秋狄更是心疼又愤愤,想到难怪之前见到的她的哥哥会是那个样子,原来,原来灵儿,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师妹,你快别这样了,我和师尊,一定会帮你找到解药的!”慕秋狄连忙跑过去将她拉起,脸上更是心疼无限。灵儿从小就有此毒,又有这样的身世,想必一定吃了很多苦。而他一定要将那浮生花给找到,为师妹解了此毒!他在心中发誓。

而白隐听了这话,一双眸子一惊后便瞪地巨大,隐藏在袍袖中的手也暗暗的握紧,心口开始剧烈起伏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瞪着司徒咏灵哭泣的脸,苍老的眼睑眯了又眯。他此刻,几乎有了八分的把握了,灵儿或许,就是他的那两个苦命徒儿的孩子,而若真是这样,他又如何能不管她呀?!心中更加笃定之后,便伤感的长叹一声,吩咐慕秋狄将她拉了下去,并吩咐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先暂且歇息了。

……

第324章 红色花(一)

其实第二日一早,针对暗杀和浮生花一事师徒三人便有了计较,并且制定出了一个策略。白隐命令慕秋狄避过众人的耳目悄悄来到了东芭山上,就在原先找到紫色花和发现湖泊的地方建造了一座简易的屋舍,打算作为师徒三人接下来一段时日的栖身之地。毕竟,咏灵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们既然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那么再在海大娘的家里待下去便不可取了,但是寻找浮生花的事情又绝对不能够放弃,而隐藏在山上,大约便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了。一则可以就近的寻找那浮生花,二则,远离众人的视线,也算是在杀手的面前隐藏了行迹。这事情他们就连宇文华威都没有告诉,也算是最大限度的降低风险了。虽然此举使得司徒咏灵对西林铭綦有些歉疚,毕竟她曾经答应过他不能再次随意的消失了。可是白隐对此事却很是坚持,甚至还告诫咏灵不要同那西林铭綦有所来往。咏灵当然不敢违逆师命,她想师尊此举定然也是为了自己好的。想那西林铭綦的身份毕竟不凡,因此同他牵扯上关系大约也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自己心中也当真是对他无意的。

但是师徒三人那日在山脚下遭到伏击的事情宇文华威最终却知道了,大约也是因为慕秋狄看他不顺眼才在言语之间透漏的,并且将这件事情栽赃在了西林铭綦的头上。对此宇文华威当然不愿承认,但另一方面司徒咏灵毕竟是他家王爷的心上人,所以这种事情即便不用通报西林铭綦他也知道王爷会有怎样的决定。于是宇文华威这几日便派遣了不少的人手在海大娘家周围暗中相护,同时也派了人前去调查那日行刺者的身份。对此白隐也由着他去了,毕竟,过几日等阿狄将山上的屋舍建好之后,他们便会不声不响的离去了,因此当下也无谓大费周章。

似乎因为有了宇文华威的防护,这几日倒也没有杀手寻上门来,而师徒三人也没有再上山寻药,只等着慕秋狄将屋舍建好之后,三人便找来了海大娘母女俩,对着他们拜别告辞了,不过月牙儿倒是对他们的离去反应强烈,一把拉住咏灵的手对着三人迫切的劝慰道:

“灵姐姐,你们怎么突然要走啊?那那些病人怎么办啊?还有我娘,她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呀?!”

“月牙儿,我们此去也只是为了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且我们也不会走远的,也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而海大娘的身体也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按时服药和锻炼,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咏灵只得尽量的安抚她。

“不行啊,要是我娘再次病重怎么办呀?!你们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又不知道怎样照顾她!”月牙儿似乎十分坚持且迫切,拼命的找着让他们留下的理由。而她一边拉着咏灵,眼睛却是频频的望向慕秋狄,倒是弄的慕秋狄实在有些厌烦。想月牙儿会有此举,大约也是十分的舍不得慕秋狄吧!

“倘若果真遇到了紧急情况,你也一定能够找到我们的。”咏灵没有办法,只得这样告诉她。

“是吗?那我去哪里找你们啊?”月牙儿不依不饶。对她来说自己的身边好不容易才出现了喜欢或者敬重崇拜的人,又哪里能接受他们突然离去啊?

咏灵没办法,只得附着在她的耳边耳语一番,为她解惑的同时,也是缓和她的紧张和失落。

月牙儿一边听,眼光亮起后却又很快暗了下来,纠结着眉眼有些怀疑地问道:

“是吗?但是——”

“月牙儿,快别闹了,尊师大人说他们会回来便一定会回来的,他们此去定然是有要事要办,你可别再添乱了!赶快过来,且让尊师大人走吧!”海大娘及时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百般劝解之下,才止住了月牙儿的哭闹,终于肯放三人走了。

宇文华威到底不至于一天到晚的派人紧盯着他们,也只是命人关注那袭击之人的动向罢了。且三人若是真心要走,宇文华威再如何防范也是要失算的。所以等师徒三人来到山上安顿了下来,宇文华威也发现找不到人影后便开始慌得心急火燎的。也幸亏咏灵有托月牙儿带信给他,嘱咐他不必担心云云,他才稍稍心安。可即便如此,宇文华威依然对几人的行径愤愤不平,这样子,岂不是让他无法向王爷交代吗?无奈之余,只得派人快马加鞭的送信给靖熙王,请他来做决断了。

话说三人秘密栖息在这山间茅舍,虽然条件简陋,但好在四周风景秀美,又有水源,平日里还可以采摘野果或者打猎什么的,衣食住行倒也不必担心。再加上慕秋狄在机关一道上颇有造诣,居然在这屋舍的四周设置了许多的防兽机关,因此即便是夜间寻常的野兽也是很难靠近的,反倒比山下还要安全许多。而在这样的一方世外桃源,无人打扰,平日也清净了许多,对于寻找那浮生花也更为便利了。

这日三人照常上山,其实他们寻找那红色花又有几日了,却仍旧是没有收获。今天的目标便是这座东芭山的最高峰,也被世人称作杳渺峰的,他们就打算往那里找找看。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人攀登到这最高处过,因为实在是高耸入云,且路况陡峭,形势复杂,实在很难攀爬。若不是几人功夫都不弱又擅长使用药毒和机关之术,这样频繁的出入山林恐怕早已被山上的野兽给吃了无数次了。且越往上去,气候也愈发寒冷,所以这几日,几人都是带着冬日的棉袄上山的。

如今眼前的景致已经是一片雪原,有些坑洞的积雪甚至有数尺之深,一不小心就会有葬身雪海的危险;甚至还有寒风呼啸,偶尔吹落头顶上方的冰雪,窸窣窣的砸的人睁不开眼睛;脚下的岩石又被冰冻的颇为滑腻,让人步履维艰。这样的地势和天气极容易遇上雪崩,危险至极。可是三人一路相互扶持,也都走过来了。但是越往上去,空气也愈发稀薄,像司徒咏灵这样体弱的,还有白隐这样年老的,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些许的高原反应。眼看着那杳渺峰已经近在眼前了,可是这一老一少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呼吸困难、头痛、眩晕和呕吐等等症状,折磨的两人好生受罪。实在无奈间,三人只得走走停停,慕秋狄更是发挥身强体壮的优势,搀扶着这一老一少艰难的前行,真可谓是历尽艰辛。

第325章 红色花(二)

如今几人正坐在一处干枯的枝丫上歇息,间或喝水吃干粮以补充能量,可是咏灵却突然指着一处叫道:

“师尊,你看那是什么?”只见在距离三人不远处的皑皑白雪间,隐约露出一个猫脸怪物,那蓝色的眼睛在雪地的映照下如同反光镜一般的明亮摄人,似乎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令人好生奇怪。

“是野兽!”慕秋狄率先警觉了开来,并且连忙跳到了两人的身前,对着前面的怪物摆开了架势做保护状。

两个人听了这话也都站起身戒备了起来,而那野兽似乎察觉到了几人的对视,便开始动作了。似乎竖了竖耳朵,并且张开大口嚎叫了一声,锋利的牙齿闪出森然的光芒。只见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抬脚便冲着三人奔了过来,那动作迅捷无比,众人几乎还没有看清,就恍惚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跃上了头顶。

慕秋狄挥起了手中的长矛应对,并且一下子将那野兽甩到了一边,换来它一声凶猛的咆哮。这时候三人才看清,眼前的野兽大约有四五尺长,全身的皮毛呈灰白色,还有隐约的黑色斑纹;尾巴粗大,有一圈一圈的纹路,跟随着主人的动作而频频翘起;四肢稍短却显得壮硕有力,脚掌和爪子更是锋利无比;但是一张脸上却如同大猫一般毛茸茸的,这样的动物乍一看上去还有些可爱,却是凶猛残暴的雪豹。就在三人怔忡之间,它已经又从地上爬起攻击了过来,动作迅捷矫健,身姿灵巧又凶悍无比。慕秋狄当然不会让它靠近,又是抡起长矛就对着它一通好打,那雪豹三两下便挂了彩,频频的被慕秋狄给掀翻在了地上,如今正嗷嗷嚎叫着,不服输的又欲攻击过来。

“还有一只!”咏灵突然大叫起来,也就是在这时候,旁边的雪峰后居然又窜出来一只体型较小的雪豹,一齐向着三人攻击了过来。

白隐见状也不再袖手旁观,抡起手中的拐杖就向另外一只豹子夯了起来。于是,三人两豹,在这片雪峰上缠斗开来。不过不多时,那两只豹子便渐渐败下阵来,纷纷被打的倒地不起了。它们大约也没有料到这几人会如此厉害,如今正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并拿两只蓝色的眼睛不甘的瞪着几人呢!

“呵呵,这豹子活像两只大猫,还真是可爱。”它们那毛茸茸又厚重的皮毛,如今又一副颓然落败的样子,几乎有些憨态可掬,惹得咏灵颇有些喜意。毕竟,虽然这野兽凶猛,可是在师尊和师兄的手下却不足为患,她当然也没有了惧怕的心思。

听了她这话,另外两人也笑了,白隐捋捋胡须道:

“雪原之处会有雪豹出没也属正常,但它们却是独居动物,因此大约不会再有外援,如今且将它们赶走就算了吧!”

慕秋狄听罢便遵令又甩着长矛朝着那两只雪豹呼喝恐吓,将它们驱赶打跑,却没有伤了它们的性命。

几人接着往上攀爬,眼见着距离那杳渺峰越来越近了,风雪却也越来越大了,吹打在人的脸上简直睁不开眼睛。为了保护两人,白隐在前,咏灵紧跟,慕秋狄就随在了两人的身后,以防止紧急情况。可是司徒咏灵突然脚下一滑,惊叫一声后便失手往下坠落了下去,而身后便是万丈深渊,情况十分凶险,甚至连前面的白隐都吃了一惊。慕秋狄却及时飞身拉住了她,又将她硬生生地扯了回来,三人都是虚惊一场,却也都吓得面色惨白。好在有惊无险,三个人继续稳稳地往上攀爬,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峰顶,然而抬眼望向四周,却发觉雾气缭绕,一片白茫茫,完全无法视物。

“师尊,这里怎么好多雾气啊?什么都看不清楚!”慕秋狄抬手扇了扇眼前的烟雾,不禁皱眉抱怨道。他往身边看去,几乎要看不清师尊和师妹了,这也真是奇怪。

“对啊,这雾气也太重了!”咏灵也出声感叹,她不明白,怎么这般高耸的山顶,不是应该空气稀薄眼界清明吗?怎么会如此混沌呢?

然而白隐却突然向两人呼喝道:

“赶快捂住口鼻,这些是毒瘴!”他方才微一嗅闻,便发觉不对劲了,这般混沌难闻,哪里是雾?分明是毒气啊!

两人听罢,便纷纷拿衣袖掩住了口鼻,却也都惊骇的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这里居然毒瘴蔓延,恐怕一旦吸入太多便会让人中毒而无法清醒了。且这雾气混沌不堪难以视物,而周边又都是悬崖峭壁,岂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吗?简直是太惊险了!

白隐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来几粒解毒丸来递给了两人,三人连忙吞下。如今都不敢开口讲话了,却都一手掩鼻,一手相互摸索着牵起,就这么艰难的往前逶迤而去。可是入目所及全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又哪里看得到出路呢?三人在云里雾里绕了大约有近两个时辰,腿脚都已经发麻了,却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心中也自然不安了起来。

这时候慕秋狄突然没来由的大叫了一声,大约是因为不知突然踩到了什么,脚下那刺骨的凉意让他觉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般的,因此难免心惊胆战。另外的两人听到他的喊叫也吓得连连后退,几乎跌倒在了地上,却也觉得触手冰凉,这才发觉原来方才是脚下踩到了冰水。于是三人又不敢乱动了,生怕前面就是一汪溪流。在这目不能视的环境中,可真是草木皆兵啊!

“师兄,我好像可以看到自己的手了!”不知过了多久,咏灵突然大叫一声,语气里也很是欢喜。她反复的将自己的手掌举在眼前查看着,瞧着那愈发清晰的十指,不觉惊喜万千。

“啊?我也能看到了!”慕秋狄也叫了起来,声音中亦是难掩喜悦。

“嗯,这瘴气似乎慢慢的散了。”白隐也开口了,而这时候大家才发觉,三人的身形也都互相能看见了,雾气正在慢慢的消散。

几个人抬眼观察着,竟发现是夕阳的光线射了过来,透过层层云雾,闪出金红色的光芒。

“大约这毒瘴,是到夜间才会完全消散的,而白日则升起,日光愈烈愈发浓重混沌。”白隐出声推测,他想既然夕阳一出毒瘴就散,那恐怕也的确是如此了。

两人听罢点了点头,便用心的观察起眼前渐渐清晰的一切了。

前方入眼的,居然又是一口湖泊。也难怪方才会被冰水给惊吓到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几人的脚竟真的半踏入了那水泊中,倘若不是慕秋狄的那一叫,恐怕就要走进湖中而不自知了!想到此,几人都心有余悸。

“真是没有想到,这山顶上居然是这样的景致。”咏灵感慨万千,望着前方的湖泊,心绪莫名。

“师尊你看,那水中似乎有一座岛屿。”慕秋狄又指着前方大叫。只见在愈发清晰的视野里,那湖泊的中央好似的确有一座湖心岛,并且隐隐看去似乎有春日的光景,一片茂密的青绿之色,仿佛林木苍郁的样子。

白隐点点头,微眯着眸子望过去,心间微微一动,眼光却愈发深邃了起来。莫名的,他就觉得那岛上会别有洞天。而再看看这四周,雾气散去之后的所见仍旧是一片冰雪覆盖的荒原之景,所以大约也只有那个湖心岛屿上才可能会有他们所要找的东西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上去那座岛上。”他喃喃说着,却也在心下犯愁了。那样一片绿色的岛屿,他当然想要过去一探究竟,可是,眼下他们又没有准备船只,该怎么过去呢?

“我们没有筏子,而这四周冰天雪地的,也没有地方能捡到什么木头树枝来做筏子,可怎么过去呀?”咏灵自然也看到了问题所在。

“干脆,我游过去?”慕秋狄不经大脑就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不成!且不说湖水冰凉,单就这样的环境,难免水下会有些什么凶险,所以绝对不可以下水!”咏灵率先反对,她是被方才的毒瘴吓怕了,想着万一这水中也有毒呢?更何况,即便没毒也可能会出现其他的怪物;即便没有危险,这湖水又这般冰冷,哪里能够受得了呢?”

白隐亦是摇了摇头制止了他,心下也在埋怨这个傻小子实在愚蠢,就算他能游过去了,他们剩下的一老一少也能游过去吗?还真是个没脑子的阿狄啊!

“那怎么办呀?”慕秋狄也实在犯愁了,没有船又不能游,哪里能到那个岛上啊?

为此几人都陷入了深思,同时也伤透了脑筋。眼见着周围的毒瘴大部分都散去了,那湖心岛的绿色也愈发的清晰,而头顶的夕阳也在渐渐的落下去,慕秋狄急道:

“不如我去周遭看看,可有没有什么能做筏子的东西?”

“唉!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如此了!”白隐松口了,毕竟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就允准了他往周边找找看了。反正现在雾气散去,危险也相对少了。

第326章 3红色花(三)

慕秋狄去了稍远处寻找材料,咏灵也不闲着,在近处帮忙搜寻着,倒是找到了不少的枯枝木料。而不多时,竟见着慕秋狄抱了两根大木头回来了。

“师兄,你这是在哪里寻来的?”咏灵见状赶紧迎了上来,看着那两根粗壮的圆木眼中也是颇为惊喜。

“嘿嘿,我将那边唯一的一棵枯树给锯下来了,这下子,我们可以做筏子了,哈哈!”慕秋狄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咏灵见状也娇笑不止。白隐摇了摇头,亦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可是即便有了材料,要做一个简易的木筏也非一时之功,于是几人商议着,今日就不能按时下山了,只得委屈在这山顶上一夜了,待明日一早再行动。幸好带的干粮还可以充饥,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夜色渐深,三人生起了火堆,这才发现夜间的山顶星光遍布,月亮都似乎离得很近。头顶上那一片蔚蓝的天幕缀满了明亮的星星点点,眼前的湖面更是被月光映照的一片闪亮,景色很是震撼迷人。而在这样的景致之下,三人也不觉得有多冷了,纷纷围拢在火堆旁啧啧称叹。慕秋狄和咏灵轮流守夜,这一晚上便也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待得天刚蒙蒙亮,雾气渐起之时,三人就已经醒来劳作了。先将那木头砍劈成了薄板,打算做成简易的筏子。大约两三个时辰过去,木筏才终于成形了。可是毒瘴又起来了,果真如同白隐所说的,这毒瘴是白日深浓,夜里散去。而因为有特制的解毒丹药,几个人也无需太过忧虑,只在雾气中打坐歇息,静静的等待傍晚的来临。

所带的干粮也差不多吃完了,所以等雾气稍一散去,几个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水了,毕竟,早点儿探寻到那浮生花,才能早日下山去。

三人将木筏推入了水中,又准备好了船桨,整顿完毕,便开始摇桨了。

刚开始的一切都十分顺利,湖水很平缓,完全没有风浪,所以木筏正在平静的滑行着。可是行到水中央,咏灵却眼尖的发现四周正冒出诡异的气泡,并且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距离三人的木筏也越来越近。

“师尊,你看水里,莫不是有什么吧?!”咏灵不觉出声提醒,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白隐当然也发现了这些异常,一双眸子也是深凝着,眉头紧皱了起来。

“也许……会是水中的大型鱼类出没,总之,阿狄,你要小心一些。”白隐一边思索一边嘱咐着划船的慕秋狄。

“嗯,师尊,师妹莫怕,即便是水怪来了,我也会打它个落花流水、支离破碎的,哈哈!”慕秋狄狂妄的叫嚣着,手上的船桨却也不停下。

咏灵摇了摇头,专心前方,不再理他。可是却发觉那些气泡越来越密集,甚至是越来越快速的集中在筏子的四周,这令她的一颗心不禁揪了起来。

“师尊,你快看,那是什么?!”她惊叫起来,并且伸手指着前方水中的某点。

另外两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旁边的水面上,果然缓缓出现了某种物体的影子。大约是某种大鱼,眼下正露出了一丁点儿的行迹从水中飞速的游过来,并且向着几人身下的木筏冲了过来。渐趋渐进了之后,众人才些许的看清楚,那东西果真像是水怪的形状,尽管没有完全露出水面,但似乎轮廓巨大,露出的背脊呈墨绿色,上面还长有奇怪的大鳍,隐藏在水中几乎不易发现。而再看看四周,这样巨大的怪物居然还不止一只,似乎纷纷的从四面八方的水中向着木筏游拢了过来。

三人见状都戒备了开来,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了一头冲到了筏子跟前,并且突然从水面上跃起,激起了无数的水花贱了三人满身。而慕秋狄本能的将手中的长矛刺了过去,倒是逼得眼前的怪物暂时退后了些许。只见那只怪物鱼头蛇身,大约有一丈多长,浑身呈墨绿色,朝着几人张开了血盆大口。那牙齿像骨刺般粗壮尖利,森然可怕,腭骨坚硬,两腮还长有利刺般的胡须,似乎是食人鱼的样子;在慕秋狄的攻击之下它却还凶猛的咬住了木筏的尾端,如今正凶残的甩动着头颅,身体强烈的扭动片刻便将那筏子咬下了一块来,可见牙齿有多么的尖利。这样的动作间,整个筏子差点被它掀翻。若不是慕秋狄一刻不停的同它对战着,恐怕三人早已落入了水中。而如今四周全都是这样的怪物,并且纷纷跃出水面,各个伸长了脖子朝着几人彪悍凶猛的袭来,那情形简直甚为可怕。三人如今都顾不上划船了,只能拿着手中的武器对着这些恐怖的水怪一通砍杀。而那些怪物凶残无比甚至狡诈万分,见几人武力超强难以近身,却转而攻击他们身下的木筏。片刻之间那筏子几乎都要被它们啃咬的支离破碎了,可想而知倘若掉入了这湖水之中,哪里还能有命在?看着那些森然锋利又密集的牙齿,这些怪物定然可将人在短时间内吃的只剩白骨,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心惊肉跳。

“阿狄,快带上你师妹,我们必须回到岸上!”白隐情急之下发话了,毕竟,这些水怪太过凶残,数量又太多,眼下木筏已破,再过不了多久就会零散沉没了,他们也只得先设法上岸再做打算了。

“是,师尊!”慕秋狄见状也知道凶险,便带着咏灵提气飞起,白隐也随后跃起。三个人运功向前,足尖略略点下水面,便终于卯足了力气飞回了岸上。却也累的气喘吁吁,咏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再转眼看那木筏,果然已经被那些水怪们给撕咬的分崩离析了,也真是可怕。

“不想这湖里竟然有这样的怪物,这可如何是好啊?”慕秋狄也是怅恨不已,这样一弄,他们算是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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