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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少帅大人》


第1章:初相见

min guo十二年的冬月初八,是顾轻舟的生日,她今天十六岁整了。

她乘坐火车,从小县城出发去岳城。

岳城是省会,她父亲在岳城做官,任hǎi guān zong shu衙门的次长。

她两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另娶,她在家成了多余。

母亲忠心耿耿的仆人,将顾轻舟带回了乡下老家,一住是十四年。

这十四年里,她父亲从未过问,现在却要在寒冬腊月接她到岳城,只有一个原因。

司家要她退亲!

岳城督军姓司,权势显赫。

“是这样的,轻舟xiao jie,当初太太和司督军的夫人是闺密友,您从小和督军府的二少帅定下娃娃亲。”来接顾轻舟的管事wáng zhèn huá,将此事原委告诉了她。

王管事一点也不怕顾轻舟接受不了,直言不讳。

“少帅今年二十了,要成家立业。您在乡下多年,别说老爷,是您自己,也不好意思嫁到显赫的督军府去吧?”王管事又说。

处处替她考虑。

“可督军夫人重信守诺,当年和太太交换过信物,是您贴身带着的玉佩。督军夫人希望您亲自送还玉佩,退了这门亲事。”王管事再说。

所谓的钱权交易,说得极其漂亮,办得也要敞亮,掩耳盗铃。

顾轻舟唇角微挑。

她又不傻,督军夫人真的那么守诺,应该接她回去成亲,而不是接她回去退亲。

当然,顾轻舟并不介意退亲。

她未见过司少帅。

和督军夫人的轻视相,顾轻舟更不愿意把自己的爱情填入长辈们娃娃亲的坑里。

“既然这门亲事让顾家和我阿爸为难,那我去退了是了。”顾轻舟顺从道。

这样,顾轻舟跟着王管事,乘坐火车去岳城。

看着王管事满意的模样,顾轻舟唇角不经意掠过一抹冷笑。

“真是歪打正着!我原本打算过了年进城的,还在想用什么借口,没想到督军夫人给了我一个现成的,真是雪送炭了。”顾轻舟心道。

去退亲,给了她一个进城的契机,她还真应该感谢司家。

顾轻舟长大了,不能一直躲在乡下,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都在城里,她要进城拿回来!

她和顾家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退亲是小事,回城里的顾家,才是顾轻舟的目的。

顾轻舟脖子有条暗红色的绳子,挂着半块青螭玉佩,是当年定娃娃亲时,司夫人找匠人裁割的。

裂口处,已经细细打磨过,圆润清晰,可以贴身佩戴。

“玉器最有灵气了,将其一分为二,注定这桩婚事难以圆满,我先母也无知了些。”顾轻舟轻笑。

她复又将半块玉佩放入怀。

她的火车包厢,只有她自己,管事wáng zhèn huá在外头睡通铺。

关好门之后,顾轻舟在车厢的摇晃,慢慢添了睡意。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倏然,轻微的寒风涌入,顾轻舟猛然睁开眼。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下一瞬,带着寒意和血腥气息的人,迅速进入了她的车厢,关了门。

“躲一躲!”他声音清冽,带着威严,不容顾轻舟置喙。

没等顾轻舟答应,他迅速脱下了自己的衣,穿着冰凉湿濡的裤子,钻入了她的被窝里。

火车的床铺很窄小,挤不下两个人,他压倒在她身。

“你”顾轻舟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男人压住了她。

速度很快。

男人浑身带着煞气,血腥味经久不散,回荡在车厢里。

他的手,迅速撕开了她的衫,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叫!”他命令道,声音嘶哑。

顾轻舟懂了。

不管是ji qing的欢叫,还是凄厉的惨叫,男女赤身luo ti的床铺,都会被默认为香艳无。

香艳,可以遮掩男人的行迹。

同时男人用一把冰凉的刀,贴在她脖子处:“叫,叫得大声些,否则我割断你的喉咙!”

顾轻舟浑身血液凝固,脸色煞白。

男人冰凉的身,全压在她温热的身子。

她四肢僵硬了一瞬,没有动。

他撕开了她的衣襟,肌肤相接触,他汗淋淋的湿濡沾满了她。

可这一瞬,顾轻舟没顾得他的轻薄,她的注意力都在架着她脖子的那把刀。

“我我不会”回神,顾轻舟咬牙。

脖子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惜命。

“你多大?”黑暗,男人也微愣,没想到是少女稚嫩的声音。

“十六。”顾轻舟回答,被他压得肺里窒闷,透不过来气。

“也不小了,别装蒜!”男人说。

这时候,火车停了。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吵醒了沉睡的旅客,车厢里嘈杂起来。

有军队来查车。

“叫!”男人声音急促,他模仿着床的表演,“再不叫,我来真的”

他双臂壮实有力,声音狠戾。更何况,他的刀架在顾轻舟的脖子。

遇到了亡命之徒,顾轻舟失去了先机。

她没有把握能zhi fu这人,当机立断,轻轻哼了起来。

像女人被欢爱那样

她哼得稚嫩。

男人小腹处却微微一紧,差点起了涟漪。

少女像小猫一样笨拙的哼叫,充满了you huo力。

顾轻舟车厢的门被粗鲁扯开时,她哼得很有节奏,因为男人的刀,移到了她的后背处。

然后,她像被门外惊了似的,停了下来。

手电的光束照在他们身,顾轻舟雪白的胸膛半露,肌肤凝雪白皙,满头青稠般的发,铺陈在枕席间。

她尖叫一声,搂住了她身的男人。

军官拿着电筒照,见屋子里的香艳,太年轻的军官很不好意思,而顾轻舟又紧张盯着他,让他六神无措,尴尬退了出去,心乱跳,都忘记要去看清楚她丈夫的脸。

而后,那个巡查的军官在门口说:“没有发现。”

脚步声远了。

整列火车都遭到了排查,闹了半个时辰,才重新发车。

顾轻舟身的男人,也挪开了她脖子的刀。

“多谢。”黑暗,他爬起来穿衣。

顾轻舟扣拢自己斜襟衫的纽扣,不发一语。

火车轻轻晃动着,匀速前进。

车厢里静默无声。

男人觉得很怪,十六岁的少女,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很镇定的扣好衣衫,不哭不问,颇有点不同寻常。

他点燃了一根火柴。

微弱昏黄的光,他看清了少女的脸,少女也看清了他的。

“叫什么名字?”他伸手捏住了她的纤柔下颌,巴掌大的一张脸,落在他宽大粗粝的掌心。

她的眼睛,似墨色宝石般褶褶生辉,带着警惕,也或许有点委屈,却独独没有害怕。

“李娟。”顾轻舟编了个谎言。

李娟是抚养她长大的李妈。

没人会傻到把名字告诉一个亡命之徒。

她没有挣扎,眼睛却盯着男人放在脚边那把削铁如泥的bi shou。

她眼睛微动,在思量那bi shou下一瞬是否落在她的颈项。

微淡灯火,她的眼波清湛,泛出潋滟的光,格外妩媚。

男人冷冽道:“好,李娟,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会给你一笔报酬。”

车厢外传来了哨声。

这是暗号。

男人把带血的外套扔出了车窗外,顾轻舟才发现,他浑身的血迹,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很疲倦,却没有受伤。

接应他的人已经到了。

他手里的火柴也灭了。

“你是哪里人,我要去哪里找你?”男人不能久留,又道。

顾轻舟咬唇不答。

男人以为她害羞,又没空再逼问了,前想拿点信物,瞧见了脖子的半块玉佩。

他一把扯下来,揣在怀里,对她道:“这辆火车三天后到岳城,我会派人在火车站接你!我现在还有事,不方便带着你,你自己当心!”

说罢,他揣好顾轻舟的玉佩,火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等男人走后,顾轻舟从被褥里伸出了手。

她掌心多了把枪,最新式的勃朗宁。

看着这把枪,她眼神泛出嗜血的精光,唇角微翘,有得意的笑。

被男人抢走的那个玉佩,她根本不在意,她没想过要那玉佩带来的婚姻,更没想过用这块玉佩保住婚姻。

玉佩不是她的筹码。

而她偷过来的枪,可值钱了!

划算!

“这种新式勃朗宁,有价无市,黑市都买不到,他是军zhèng fu的人。”顾轻舟判断。

男人爬到她床时,反应很快,还带着一把很锋利的bi shou,顾轻舟失去了zhi fu他的先机,却同时摸到了他裤子口袋里的阻击枪。

顾轻舟一直想要一把自己的枪。

她怕男人想起枪丢了,顾轻舟不出声,成功转移了男人的注意力,直到离开,男人都没留意这茬。

她不知男人是谁,对方看去不过二十四五岁,浑身带着傲气。

他说在火车站接她,大概是在岳城有点势力的。

顾轻舟不会自投罗。

第2章:姊妹恶

顾轻舟说服来接她的小管事,放弃火车,改乘船去岳城。

她不想被那个男人找到,要回这支勃朗宁阻击枪。

岳城那么大,不走火车站进城,不信他能轻易寻到她;哪怕寻到了,顾轻舟也把枪藏好或者拿去黑市卖个高价了,死不承认。

“火车三两时遇到管制,停车检查,我害怕,不如去改乘船,从码头进城。”顾轻舟轻咬着唇。

她唇瓣饱满樱红,雪白牙齿陷入其,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望着,叫人不由心发软。

王管事虽然是个粗人,也懂怜香惜玉:“轻舟xiao jie别怕,咱们下一站下车,改乘船是了。”

到了下一站,他们果然乘船。

乘船之后,顾轻舟对王管事也和颜悦色了些。

“我从记事起,跟着李妈在乡下,家里都有谁,我不知道”顾轻舟跟王管事打听消息。

王管事善谈,把顾家之事,说了一遍。

顾轻舟颔首,和她了解到的差不多。

船火车慢,他们迟到五天,才到了岳城。

顾轻舟自己拎着棕色藤皮箱,站在顾公馆门口,细细打量这栋法式小楼。

“这是我外祖父的产业。”顾轻舟心想。

顾轻舟的外祖父曾是岳城富商,祖是开布匹行的。

她的母亲难产之后,她唯一的舅舅吸食鸦片膏,在烟馆里被人捅死。

外祖父白发人连送一双儿女,承受不住去世了,所有的家业都落入了顾轻舟父亲的掌。

“轻舟xiao jie,到家了。”王管事笑,前敲缠枝大铁门。

“是啊,到家了。”顾轻舟轻叹。

这是她外祖父的产业,应该是她一个人的,当然是她的家。

自己的东西,她要慢慢找回来。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弧度,笑得很腼腆纯良。

“我长大了,家业该回到我手了。”顾轻舟心想,唇角有个淡淡笑意。

王管事在心叹气:“这轻舟xiao jie太乖了,像只兔子。家里其他人可是狐狸还要奸诈,她们肯定会害死她的。”

想到这里,王管事觉得可惜。

一路相处,他还是挺喜欢顾轻舟的,不想她死得那么可怜。

进了大门,一个穿着细云锦旗袍的高挑女子,站在丹墀,静看顾轻舟,眼角带笑。

她保养得当,约莫三十五六,腰身曼妙,风姿绰约。

“轻舟?”她轻轻喊了声,声音温婉慈祥。

这是顾轻舟的继母秦筝筝。

秦筝筝是顾轻舟生母的表姐,却和顾轻舟的父亲顾圭璋暗通款曲,做了顾圭璋的外室。

那时候,顾圭璋和顾轻舟的母亲刚成亲。

秦筝筝顾轻舟的母亲早三年生子,所以顾轻舟现在有一个姐姐,一个兄长,都是她父亲的血脉。

说来格外讽刺!

扶正之后,秦筝筝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顾圭璋和秦筝筝,带着他们的四个儿女,住在顾轻舟外祖父的洋房里,光明正大将这栋楼改名叫“顾公馆”。

顾轻舟唇角微扬,笑容腼腆又羞涩,修长的羽睫轻覆,遮住了眼睛里的寒意,不说话。

秦筝筝和王管事都当她害羞。

“这是太太啊,轻舟xiao jie,叫姆妈。”王管事提醒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笑得更加腼腆,“姆妈”是绝对不会叫的。

秦筝筝也配么?

“别为难孩子。”秦筝筝和善温柔,接过顾轻舟手里的藤皮箱,“快进来。”

“是。”顾轻舟声若蚊蚋,踏入了高高的门槛。

顾家的大厅装饰得很奢华,成套的意大利家具,一盏意式吊灯,枝盏繁复绚丽。

顾轻舟坐在客厅喝茶,秦筝筝问了她很多话。

很热络。

顾轻舟将一个乡下少女的羞涩、笨拙、寡言和拘谨,表演得不着痕迹。

她伪装成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秦筝筝“侦查”了半天,也得出一个“小白兔”的结论。

这孩子很好拿捏,不如她生母的万一,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乖巧胆小行,秦筝筝能暂时容纳她几天。

晚夕,顾圭璋下班回来了。

顾圭璋乘坐一辆黑皮道,有专门的司机。他下车时,秦筝筝和顾轻舟在大门口迎接他。

他穿着一件玄色大风氅,里面是咖啡色竖条纹的西装,同色马甲,黑色领带,马甲口袋坠着金表,金表链子泛出金光。

“你阿爸回来了。”秦筝筝笑着对顾轻舟道。

顾圭璋看到顾轻舟,脚步一顿,脸浮动几分惊讶。

“哦,是轻舟啊。”顾圭璋打量着顾轻舟,“你都这么大了”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碎樱斜襟衫,深绿色长裙,衣裳特别土气,可她生得清秀,两条辫子垂在脸侧,格外雅致,城里那些剪短头发的女孩子都体面好看。

顾圭璋很满意。

晚饭的时候,顾轻舟见到了家里所有人。

顾家的四个孩子、两个姨太太,顾轻舟都见到了。

她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打量她们。

“你这辫子真可笑,现在谁还留辫子啊?”晚膳之后,顾家的四xiao jie顾缨,剪着齐耳短发,拉顾轻舟的长辫子。

顾缨见父亲对顾轻舟颇有好感,心生嫉妒。

顾轻舟眼风掠过,含笑不语。

“姑娘家应该是长辫子!”顾圭璋不悦。

顾四被父亲骂了顿,委屈嘟嘴。她和三xiao jie顾维是双胞胎,今年都十三岁了,特别喜欢恶作剧。

“等她睡着了,去把她辫子给剪了!”顾四气不过,出主意道。

父亲不是喜欢顾轻舟的辫子吗?那剪了,看她如何得父亲欢心!

“好啊好啊。”顾三兴奋应和。

这对双胞胎姊妹,商量着趁夜入顾轻舟的卧房。

顾轻舟的卧房,安排在三楼。

孩子们都在三楼。

顾轻舟房间隔壁,连接着她异母兄长顾绍的房子,两人共用一个阳台。

“没办法了,三楼只剩下这间房。”佣人解释道,“轻舟xiao jie您先凑合。”

顾轻舟试了试阳台的门,可以锁,放心住下了。

她的房间,全是老家具,花梨木的柜子、桌子,以及一张雕花木床。

淡紫色锦缎被子,倒也舒服。

三楼只有一个洗澡间。

顾轻舟去洗澡的时候,先被她异母姐姐占了,后来又是异母兄长,拖到了晚九点半,才轮到她。

洗澡之后,她坐在床擦头发,直到十一点才睡。

刚躺下,顾轻舟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她在黑暗蛰伏着,绷紧了后背,像只戒备的豹。

“快点快点。”

顾轻舟听到了老三顾维的声音。

老三和老四要剪掉顾轻舟的头发。

“我不想剪她的头发,我想划破她的脸,她长了张妖精一样的脸,将来不知道祸害谁!”老四倏然恶狠狠道。

老三隐约也有点兴奋:“阿爸会不会骂?”

“阿爸疼我们,还是疼她?”老四反问。

自然是疼她们了。

两个小姑娘,其实更嫉妒顾轻舟无辜纯净的面容。

嫉妒让她们变得恶毒。

她们声音很轻,顾轻舟听得一清二楚,她唇角微动,有了个讥讽的淡笑。

想划破她的脸?

那这两只货要再去练个十年八年才行。

剪刀靠近,冰凉的铁几乎凑在顾轻舟脸颊时,顾轻舟倏然坐起来,一把抓过了老四拿着剪刀的手。

顾轻舟动作极快,反手把老四手里的剪刀,着老四的手,狠狠扎进了旁边老三的胳膊里。

“啊!”

老三顾维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子。

睡梦的所有人都惊醒了。

第3章:笑天真

顾轻舟回到顾公馆的第一个晚,顾公馆鸡飞狗跳。

最先听到顾三惨叫声的,是顾轻舟的异母兄长顾绍。

他匆忙进来开灯,见老三老四倒地,老四手里还拿着剪刀,刺入老三的胳膊,鲜血流了满地。

血色暗红秾丽,似一副诡异又华丽的锦图,在地缓缓铺陈开。

老三的叫声惨绝人寰。

顾轻舟则拥被坐在床,吓得脸色雪白,无辜睁大了眼睛。

她那双纯净的眸子,碎芒滢滢,有种随时要落泪的柔婉。

然后,顾圭璋、秦筝筝、长姐顾缃,两位姨太太,全部挤到了顾轻舟的房间。

“是她!”老四大哭着,指着顾轻舟,“她抓住我的手,把剪刀插入三姐的胳膊里!”

这是实情。

黑暗老三可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拿着剪刀的老四却是一清二楚。

只是太快了,老四还来不及反应,剪刀插入了老三的肉里,而老四拿着剪刀的手全软了,不敢抽出来。

众人看到的,则是老四还维持捅老三的姿势。

老四对顾轻舟的指责,没有任何可信度。

顾轻舟则披散着一头浓密长发,刘海轻覆着,瑟瑟发抖坐在床,咬唇不语。

她多可怜啊!

所有人都觉得顾轻舟好可怜,吓坏了。

“来人啊,送去医院!”顾圭璋不相信老四的话,愤怒喊了下人。

先去医院要紧。

去医院的路,老四还在大哭大骂,说:“是那个狐狸精,她用剪刀捅三姐的。”

没人答话。

顾圭璋紧抿了唇。

“阿爸,您要信我!”老四撒娇着哭,“不是我捅三姐的!”

“轻舟半夜把你们俩拉到她房间里,还带着剪刀,用你的手捅伤老三?”顾圭璋愤怒。

他觉得老四把他当bái chi。

“不是这样的,阿爸,是我和三姐想捉弄顾轻舟,剪掉她的头发,没想到”

“闭嘴,你阿爸有眼睛,自己会看!”顾圭璋rěn wu kě rěn,狠狠掴了老四一巴掌。

老四被打得眼冒金星,想哭不敢哭,缩着肩膀。

父亲从未打过她,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顾圭璋真的动怒了,秦筝筝也不敢说话,心疼抱着三女,身全是血。

老三已经疼得昏死过去。

秦筝筝也怪老四。

老四一向顽皮,秦筝筝和顾圭璋都认为,肯定是老四想去捅伤新来的顾轻舟,结果黑暗挥手过度,反而插伤了老三。

两个蠢货!

顾家的车子,连夜去了德国教堂医院,顾轻舟的房间却没有熄灯。

她重新脱掉了睡衣,换了件正常的衣裳,坐在桌子旁等待着。

顾轻舟唇角有一抹淡笑。

初战告捷!

顾家的人,并不是那么难对付,他们人多心不齐,可以逐个利用。

有人敲房门。

顾轻舟收敛狡狯的微笑,换一副纯良的模样,打开了房门。

是她的异母兄长顾绍。

顾绍今年十七岁,顾轻舟大一岁,穿着绸缎睡衣,纤瘦高挑,手里端了杯热腾腾的牛乳,递给了顾轻舟。

“吓坏了吧?”他言语温柔,“喝点牛乳安神。”

顾轻舟接过来,捧在掌心。

“老三和老四从小爱恶作剧,大家都看见了是怎么回事,没人会怪你的。”顾绍安慰顾轻舟。

顾轻舟垂眸不语,她修长的羽睫,遮盖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早些睡吧。”顾绍拍了下她的肩膀,很快缩回了手。

从小没见过面的妹妹,很难产生亲情,顾绍倒觉得顾轻舟很纯美,像保存得很完全的古董,不染世俗气。

他心头微动,转过来视线。

“阿哥,陪我说说话吧。”顾轻舟倏然轻轻拉住了顾绍的袖子。

顾绍一张脸红透了。

顾轻舟只是看出,顾绍眼神微闪,似乎对她有点动心,于是她试探了下,果然如此。

这一家人,没有伦常!

顾绍却不知顾轻舟的用意,坐下来陪着她闲聊。

顾绍问顾轻舟:“你在乡下读书吗?”

“不读,只认识几个字。”顾轻舟低声道。

“那你整日做什么?”顾绍好。

顾轻舟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不像是田地里劳作的,应该也是养尊处优。

“我跟着一位师父学医术。”顾轻舟道。

顾绍错愕:“医术?”

“嗯,医。”顾轻舟道。

“可医都是骗人的,现在学者们都在讨伐医。”顾绍眉头蹙得更深,“你学医有什么用?”

“医并不是骗人的,那是老祖宗的智慧。”顾轻舟道,“如阿哥你,生气的时候会头疼欲裂,甚至倒地昏迷、口吐清水。吃了很多西药都不见效,若是我给你开方子,三剂药能吃好。”

“你你怎知我的顽疾?”顾绍大为意外。

“医便是可以相面而诊断。”顾轻舟道,“阿哥不是说医无用么?”

顾绍哑口无言。

他自然是不敢让顾轻舟治疗的,只当顾轻舟是从旁处打听到的,讪讪笑了笑。

他们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顾圭璋带着女儿从医院回来了。

顾轻舟和顾绍下楼。

顾圭璋带着妻女刚进门,顾家的老四顾缨瞧见楼梯蜿蜒处的顾轻舟。

老四恨极了,冲来要厮打顾轻舟。

“都是你,你刺伤我三姐!”老四恨恨道。

顾绍挡在顾轻舟面前,拽住了老四的胳膊,低喝道:“你还疯,还没有闹够吗?”

老四拳打脚踢。

顾圭璋呵斥一句:“都滚回去睡觉!谁再惹事,我的鞭子不客气!”

顾轻舟只得先回房了。

这一夜,顾轻舟睡得很安稳。

她来了,她母亲和外祖父留给她的遗产,该拿回来了!

十六岁是个契机。

哪怕没有司家的退亲,顾轻舟也准备十六岁回城。

十几年里,她的乡下遇到了一些能人。

她遇到一个老医,是北平zhèng fu高官的私人医生,那高官倒台之后,老医有些仇敌,无奈躲到了江南,顾轻舟四岁跟着他学医。

她也遇到一个杀手,同样在他们村子里隐居,他教顾轻舟开枪、简单的拳脚功夫等。

另外,顾轻舟前年还认识一个沪名媛,她丈夫是帮派人士,结仇不少。丈夫去世之后,她害怕报复,带着私产躲到了偏僻的乡下。

那名媛教顾轻舟跳舞、油画、弹钢琴、品酒,以及衣着礼仪。

十六岁了,顾轻舟学会了高深的医术、开枪、简单的防身武术、城里贵族xiao jie吃喝玩乐的把戏。

她回来了。

顾公馆只当她是个乡下的小白兔,顾轻舟微笑:她喜欢他们这样天真!

第4章:不同意

顾轻舟美美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晨曦熹微,顾轻舟醒了。她坐在老式的花梨木梳妆台前,推开玻璃窗户,可以看见庭院高大的梧桐树。

腊月的梧桐树落光了翠叶,虬枝光秃着,被晨曦的薄雾萦绕,似批了件轻纱罗裳,宛如婀娜旖旎的仙子。

顾轻舟对镜理发,西洋镜子里的她,双颊红润细嫩,眼眸纯净湛清,十六年的年纪天真无邪,这是最好的伪装。

她唇角微翘,梳好了辫子下楼。

佣人已准备了米粥、生煎馒头、花卷和鸡汤面。

还没有人起床,她是第一个。

顾轻舟坐在餐桌,慢慢吃面,快要吃完了,她的继母秦筝筝下楼了。

秦筝筝顶着一脸的疲倦,一夜未睡。

“昨晚吓坏了吧?”秦筝筝安抚顾轻舟,这是顾圭璋的意思。

顾圭璋昨晚发脾气了,骂老三老四不懂事,说是秦筝筝没有教好她们,吓坏了顾轻舟。

秦筝筝气极,她的女儿可是受了伤的,怎么吓坏了顾轻舟?可她不敢违逆丈夫,耐着性子听丈夫的教导。

然后,顾圭璋还让秦筝筝安抚好顾轻舟,免得她多心,秦筝筝依言道是。

“是啊。”顾轻舟放下了筷子,声音懦软道,“好多血,三xiao jie肯定很疼”

还算她懂事!

秦筝筝喜欢顾轻舟这种态度,道:“那是你三妹妹,别叫得这样客气啊。”

话虽如此,秦筝筝还是很受用,她是喜欢原配的女儿这般伏低做小。

早餐简单的闲聊,秦筝筝吃完之后,送了两套洋装楼。

今天,秦筝筝要带着顾轻舟去督军府,退了那门亲事。

“这么迫不及待,是督军府的少帅看了顾缃吗?”顾轻舟一边试衣,一边想着。

要不然,继母何必这么热心帮她退亲?

不退亲的话,顾家是督军府的亲戚,好处更多。

无利不起早的父亲和继母,急迫把顾轻舟接来,自然不是为了顾轻舟。

这个家里,老三老四太骄纵,而且未成年,只有老大顾缃美丽娴雅,可能攀得司少帅。

顾轻舟心里想着,面不露半分。

“粉色这套好看!”秦筝筝道。

秦筝筝拿了两套洋装,一套是浅粉色直筒的,一套是天蓝色掐腰的。

两套布料的质量都是等偏下。

浅粉色这套,穿在身跟睡袍无疑,臃肿呆板;而天蓝色那套则显得顾轻舟很轻盈俏丽。

秦筝筝不想顾轻舟好看,选了浅粉色的。

顾轻舟微笑,顺从了秦筝筝的意思,穿了那套难堪的浅粉色。

她穿之后,两条辫子斜垂在脸侧,黑色映衬得肌肤赛雪,明媚如墨,样子老气却灵动,不算特别丑。

“乡下丫头都是晒得黝黑,这丫头怎么养得白bái nèn嫩,像豆腐做的?”秦筝筝腹诽,有点嫉妒。

顾轻舟年纪轻,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又有一双大而无辜的眼睛,特别招人疼,秦筝筝气结!

秦筝筝多希望顾轻舟是个丑丫头,或者性格顽劣,那样好对付多了。

到了九点,秦筝筝带着顾轻舟出门,去督军府。

下车时,顾轻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浅粉色的丝带,在自己的腰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普通洋装看不出身段,这么束半寸,平添了几分婀娜,给她年轻窈窕的身段增了几分婉约。

秦筝筝一愣,立马要拽下来,冷脸道:“胡闹什么,这样不伦不类,丢顾家的脸!”

自然不是怕丢脸,而是顾轻舟这么一束腰,洋装显出了她玲珑身段,精致得像个雪娃娃,很是可爱,秦筝筝怕司家真看了她。

真没想到,这乡下丫头居然懂得时髦的穿着,秦筝筝很意外。

顾轻舟则斜眸打量她,慈母的面容已经装不下去了吗?

“我喜欢这样。”顾轻舟软糯糯的,好似秦筝筝再说一句,她要哭出来。

秦筝筝不想顾轻舟哭,她一哭督军夫人可能会可怜她,退亲横生波折。

“随你吧!”秦筝筝堵心,前去敲门。已经到了督军府,总不能在督军府的大门口教训孩子,秦筝筝只得忍了。

她感觉自己被顾轻舟摆了一道。

督军府坐落在城西,门口有哨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缠枝大铁门很高,敲了半晌才有副官跑过来开门。

顾轻舟顺利进入了督军府。

她在大厅见到了督军夫人。

督军夫人穿着棕色短身皮草,里面是月白色繁绣旗袍,玻璃袜包裹着纤细圆润的小腿,小巧的脸,肤若凝雪,岁月在她脸没什么痕迹。

“你长得真像你姆妈。”督军夫人微愣,继而眼角湿热了。

这是故人的女儿,督军夫人做出了慈悲的模样。

“夫人。”顾轻舟脆生生叫她,声音纯净清脆。

督军夫人颔首。

秦筝筝在旁帮衬,说:“轻舟昨日才到,今天来拜见夫人了,这孩子孝顺知礼!”

“是啊。”督军夫人满意。

说了几句,秦筝筝把话题转到了退亲。

顾轻舟看了眼雍容华贵的督军夫人,轻声道:“夫人,我能和您私聊几句吗?”

督军夫人和秦筝筝都一愣。

“好,你跟我楼。”督军夫人回神轻笑,答应了。

秦筝筝吃惊,想要阻止。

可督军夫人的眼神温柔却透出高高在的威严,秦筝筝不敢失了分寸。

顾轻舟跟着督军夫人,了二楼。

二楼的小客厅,一套真皮沙发,两张镂空雕花椅子,挂着一副印度挂毯,流苏浓郁,整个房间是巴洛克的奢华风格。

督军夫人请顾轻舟坐。

顾轻舟坐到了督军夫人身边的沙发。

她小手纤薄白皙,似春笋般细嫩,双手叠交,随意放在膝盖,仪态端庄又妩媚。

督军夫人看得有点吃惊:这孩子不太像乡下来的,姿态这么优雅,竟像是世家xiao jie。

“我不同意退亲。”顾轻舟声音轻柔,似林间的薄雾,旖旎而出。

督军夫人没防备她是这样说话的,一时间微愣。

“你不同意?”督军夫人轻愕,“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这小姑娘不似初见时的羞赧,她澄澈的眼眸也带着几分温度,似有狡猾的光芒闪过。

督军夫人冷了脸。

这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一个从小养在乡下的土丫头,凭什么配得她的宝贝儿子?

第5章:敲诈成

顾轻舟说,她不同意退亲,让和颜悦色的督军夫人一瞬间变了脸。

督军夫人觉得可笑,一个乡下小丫头,以为她自己是谁?

督军夫人现在过问她,无非是督军那边需要一个合理的交代,难不成这小丫头真以为督军夫人是敬重她?

可笑!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督军夫人绝艳的面容瞬间冷若冰霜,眼眸似利刃投射在顾轻舟身。

退亲不退亲,轮得到她顾轻舟说话吗?

整个岳城,甚至整个长江以南,谁不是挣破了脑袋要跟司家结亲?

当年司督军还只是警备厅一个小督察,是顾轻舟的外祖父孙老先生帮衬了他,孙家对司家有点恩情。

而且,督军夫人能给司督军做继室,也是顾轻舟的外祖父保媒的。

那时候大家身份地位相当,督军夫人又跟顾轻舟的生母是闺蜜,结下娃娃亲。

哪里知道,十几年过去了,局势早已大改,督军以一个小警员的身份从军,做到了一方权贵,手握兵权。

司家权势滔天,顾家无法望其项背,早已不是门当户对了。

督军夫人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门亲事。

顾轻舟配不,太委屈少帅了!

督军夫人想不认账的,可司督军认死理、重义气,非要她履行旧诺。

督军夫人无法,只得给顾家使计,让秦筝筝带着长女顾缃来督军府做客,然后使劲夸顾缃,给秦筝筝母女盼头,让他们误会督军夫人是喜欢顾缃,想让顾缃做少帅夫人的。

这样,顾家会想方设法逼迫顾轻舟退亲,无需督军夫人亲自出手。

顾轻舟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丫头,还不是任由继母摆布?

督军夫人维持了她的雍容大度,在督军面前也有话搪塞,同时顺利解决了自己的肉刺,一箭几雕,正得意着。

一切都照督军夫人筹划的进行,除了顾轻舟!

顾轻舟居然说不同意!

她凭什么不同意?

她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一个次长的女儿,还敢妄想督军府这样的豪门?

真是太不要脸了。

督军夫人冷笑,笑得不可思议:好单纯可笑的孩子啊!

“我当然知晓我跟谁说话。”顾轻舟面对突然变脸的督军夫人,神色依旧平和贞静,好似没有看到她的变化。

顾轻舟说:“抚养我的乳娘李妈身体不好,我打算过些日子把她接到城里,享享清福,乡下实在太苦。所以,我不回乡下了。

我们家什么光景,夫人肯定知晓,若是没了督军府未来少夫人的名头,他们会吃了我不吐骨头,我可活不下去。您和少帅是我唯一的靠山啊!”

“哈?”督军夫人无语到了极致,也愤怒到了极致,怒极反笑,“这么直言不讳想要攀高枝,你还真的一点脸皮也不要的!”

“过奖啦。”顾轻舟淡笑,笑容纯净如出绽的荷,清纯甜美。

督军夫人恨不能撕烂她的脸。

自己一辈子跟狡猾的狐狸斗智斗勇,今天怎么好似输给了一只小白兔?

真是阴沟里翻船。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退亲?”督军夫人面容抽搐,所有的雍容一败涂地,“我们凭什么做你的靠山?你知道碾死蚂蚁有多容易吗?”

顾轻舟在督军夫人眼里,还不如蚂蚁!

“碾死蚂蚁是容易,但是消灭证据可不容易了。”顾轻舟笑道。

她起身,从自己的手袋里,掏出一个香囊。

香囊是墨绿色杭稠,面绣了很精致的折枝海棠,花瓣配色用心,层层叠叠次第盛绽,华美艳丽。

打开香囊之后,顾轻舟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了督军夫人。

“您瞧瞧。”顾轻舟笑道。

督军夫人不解,蹙眉不耐烦接过去。

打开之后,督军夫人差点双腿发软,她震惊看着顾轻舟:“你你”

她双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这些信我全部保留了,都是当年我母亲留给我的,说将来好给婆婆做见面礼。”顾轻舟道。

督军夫人脸色惨白。

这些信

这些信太可怕了!

绝不能让督军知道,更不能让世人知晓!

督军夫人以为这些信早已毁灭了,不成想居然在顾轻舟手里。

“不怕我杀你灭口?”督军夫人从牙缝里挤字,狠戾盯着顾轻舟。

这么小的年纪,如此会装,而且狠毒,将来绝对是个狠角色,应该杀了她,永绝后患。

“我们在乡下,也认识了一些人。”顾轻舟笑道,“您可以杀我,杀了之后那些信也许送交给报纸,也许传入茶馆书局,那到时候全岳城都会知晓信的内容,您觉得划算吗?”

督军夫人哆嗦着,她终于明白:自己被敲诈了。

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玉不敢跟瓦碰,玉怕碰碎,低贱的瓦则无所顾虑。

督军夫人是玉,顾轻舟是瓦。

光脚不怕穿鞋的,顾轻舟现在是光脚,她无所顾忌,督军夫人却不能行差踏错!

督军夫人堂堂一方权贵政要的夫人,被一个乡下十六岁的丫头敲诈,简直是丢脸无能!

她恨得面色铁青。

“夫人,我顾轻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我今天拿出这些信,知道您永远不可能容得下我,那么我再嫁入督军府,岂不是羊入虎口?”顾轻舟道。

督军夫人微微松了几分神色,错愕看着顾轻舟。

“所以您要相信我,这绝不是什么缓兵之计,我没打算嫁入督军府!我要的,是少帅未婚妻的身份,让我一个乡下人能在薄情寡恩的父亲家立足。”顾轻舟继续笑道,“只要两年的时间,我保证,两年之后的今天,我一定会来退亲!”

督军夫人心思千回百转。

她实在拿顾轻舟没法子了。

顾轻舟手里拿住了督军夫人的把柄,想要杀了她,也要等她把那些把柄都拿出来!

“可以,不过信你要全部给我!”督军夫人道,“否则我凭什么相信你?”

“给了您之后,我还有什么资格?”顾轻舟笑道,“夫人,您一直处于高位,我才是处于劣势,战战兢兢谋生。

除非您把我惹急了,否则拿出那些信,是和您同归于尽。我还不想死,您大可放心,那是我的防身之物,我轻易更不敢泄露。”

督军夫人再次沉默。

不得不说,顾轻舟是个擅长攻心计的女子,她的话,句句点在督军夫人的顾虑。

“我跟您保证,这两年不会给少帅抹黑。”顾轻舟道,“规规矩矩做人做事!”

“我怎么相信你?”督军夫人冷冷道。

“除了相信我,您还有别的法子吗?”

督军夫人梗住。

顾轻舟的敲诈,成功了。

第6章:痴心妄想

秦筝筝坐在楼下,眼睛时不时盯着楼梯口,心焦虑:“她们俩在楼谈什么呢?”

她生怕事情有变故。

同时,秦筝筝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督军夫人多次表明,顾缃这等才女,才有资格做督军府未来的女主人。

顾轻舟一个乡下丫头,十几年的旧约,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督军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缃缃高挑美丽,十三岁留学英国,四年后归来,真正的英伦淑女,那个乡下丫头有什么资格和缃缃?”想到这里,秦筝筝又底气十足,舒服依靠着柔软的沙发,等待消息。

一个小时之后,顾轻舟和督军夫人下了楼。

她们俩脸都有笑。

督军夫人眉眼深邃,笑容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深长,秦筝筝看不懂;而顾轻舟笑容轻盈俏丽,宛如得了一块糖人的天真少女。

秦筝筝站起来,想看看她们谈得如何,却没看出端倪。

若是谈拢了,顾轻舟应该失落伤心;若是没谈拢,督军夫人应该愤怒生气。

结果呢,她们俩都带着娴静笑容,让秦筝筝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

“先回去吧,我后天办舞会,你一定要来。”督军夫人轻轻拉着顾轻舟的手,将她送到了门口。

“是。”顾轻舟笑着,眼底碎芒滢滢,无辜又单纯。

督军夫人轻轻咬了下唇,眼角微微抽搐。

秦筝筝看的满头雾水。

离开督军府,秦筝筝迫不及待问顾轻舟:“怎样,和督军夫人说了什么?”

顾轻舟想了想,道:“是说些家常话”

“那退亲的事呢?”秦筝筝问,语气装作漫不经心,眼睛却死死盯住顾轻舟。

“夫人说,她后天办舞会,到时候亲戚朋友都来了,她会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顾轻舟道。

秦筝筝倏然松了口气,大喜。

她坐正了身姿。

秦筝筝和督军夫人也算旧相识了。

顾轻舟的生母叫孙绮罗,秦筝筝是孙家的表亲,父母双亡之后,她投奔了孙家。

督军夫人叫蔡景纾,小时候住在孙家隔壁,孙绮罗常照顾她,她跟孙绮罗感情很好。

后来,还是孙家的老爷子保媒,将蔡景纾嫁给了当时是个小警员的司督军。

那时候,司督军乡下原配死了,还有个三岁的儿子,蔡景纾不太愿意,是孙老爷子说,司督军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因为如此,司督军至今感激孙老爷子,不肯退掉孙老爷子的外孙女顾轻舟。

督军夫人和孙绮罗从小感情还不错,孙绮罗是个很大方的人,总是给督军夫人买衣裳、买首饰。

秦筝筝做了孙绮罗丈夫的外室,督军夫人也是恼怒。

可到底十几年过去了,督军夫人也不是当年的蔡景纾,她甚至记恨定亲这事,毁了她儿子的婚姻,从而记恨去世多年的孙绮罗。

督军夫人嫁给司督军的第二年,生了个儿子。

那个儿子,便是司二少帅,顾轻舟的未婚夫。

不过,很快司二少帅不是顾轻舟的未婚夫,而是顾缃的未婚夫,秦筝筝的女婿了。

秦筝筝得意笑了笑,心想:“外头已经有些流言蜚语,说二少帅定过亲,遮掩不掉。

督军夫人开舞会,肯定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们见识见识乡下姑娘的丑态,从而宣布退亲!”

想到这里,秦筝筝幻想下后天顾轻舟第一次去舞会,笨得手忙脚乱的模样;以及督军夫人宣布退亲时,众人的嘲讽,顾轻舟的狼狈,秦筝筝几乎笑出声。

“也许,督军夫人会趁机再次宣布,缃缃是二少帅新的未婚妻呢?”秦筝筝美美的想。

她要去给顾缃再添几套衣裳和首饰,让顾缃光彩照人。

秦筝筝瞥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安jing zuo着,眉眼低垂。她的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悲。

“乡下人嘛,应该嫁个庄稼汉,想嫁权贵高门,着实太痴心妄想了。人应该清楚自己的分量。”秦筝筝想着。

这些话,她不会告诉顾轻舟,现在秦筝筝还是在扮演慈母。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在楼下轻声说了句:“太太,我先楼了。”

她叫太太,秦筝筝也懒得反驳。

在秦筝筝心里,顾轻舟还真不如她家的佣人,地位太低下了!

顾轻舟楼,秦筝筝的长女顾缃则急促下楼了。

“姆妈,谈得怎样?”顾缃紧张问她母亲,“退了吗?”

秦筝筝抿唇一笑。

顾缃会意,立马大喜,一颗心落地了。

秦筝筝心情也很好,昨晚老三受伤的郁结都一扫而空。

“那,督军府什么时候和我定亲?”顾缃又问。

秦筝筝喜欢在女儿面前摆威严,她很笃定将自己的猜测,认定为事实,对顾缃道:“后天!”

自信满满。

顾缃捂住唇,惊喜若狂的尖叫声还是压抑不住。

她很快是人人了。

“姆妈,我要去买衣裳,去新新百货买一身皮草!”顾缃激动道,“我还要去做头发。”

新新百货是等百货,国货较多。

“去什么新新,应该去大新!”秦筝筝道,“大新百货的俄国皮草,那才是极品的。”

大新百货的皮草价格,至少是新新的十倍。

顾缃从来没幻想过,去买那么贵的衣裳。她父亲虽然是hǎi guān zong shu的次长,油水极其丰厚,可他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太贵的奢侈品,想也不要想。

“姆妈,你真是太好了!”顾缃激动得抱住了秦筝筝。

母女俩都有点激动。

晚夕,秦筝筝还把这事告诉了顾圭璋。

顾圭璋没说什么。

一个女儿倒了,另一个女儿站起来,他地位不变,反正他女儿多,不在乎。

晚饭的时候,顾轻舟安静吃饭,不说话,模样乖巧,倒也很惹人喜欢。

第二天,顾缃一大清早起来,准备和秦筝筝去逛大新百货。

顾圭璋、顾绍、顾缨、顾轻舟和两位姨太太,坐在饭厅吃饭,听到顾缃说去大新百货买皮草,几个女人都不太自然,除了顾轻舟。

她们也想添一身皮草,闻言很嫉妒。

特别是二姨太,哀怨看了眼顾圭璋。

“姆妈,我也要去!”老四顾缨记吃不记打,已经忘记她捅伤老三的事,撒娇着拉秦筝筝的手。

“你去做什么?”秦筝筝甩开了老四的手,“还嫌给我惹的事不够多!你大姐将来要做督军府的少夫人,你做什么要那么贵的衣裳?”

众人都停下筷子,看着秦筝筝,特别是顾圭璋的两个姨太太,嫉妒得眼睛冒火。

哼,把乡下原配女儿的婚事夺了,还这么得意,不知耻!

顾轻舟则垂首慢慢喝粥,面无表情。

二姨太看了眼顾轻舟,心想:“可怜,乡下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还不知道督军府的地位,要不然那么好的婚事被抢,怎么也要哭死的!”

众人各有心思时,督军府的人来了。

来的是督军夫人的副官。

“夫人让我给顾xiao jie送一套礼服,明天晚的舞会要穿的,不用劳烦顾太太费事去置办。”督军府的副官道。

秦筝筝眉开眼笑。

顾缃大喜,心想未来婆婆真够疼她的,于是伸手去接:“有劳副官。”

那副官却撇开了她。

“不是给您的,大xiao jie,是给轻舟xiao jie的。”副官道。

不知是谁,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面,清脆作响。

所有人都震惊,目光全凝聚在顾轻舟身。

不是退亲了吗,怎么督军夫人要给她送衣裳?

顾轻舟也闻言抬眸,她看了眼众人,眼底平静似水波,荣辱不惊的站起身来,接过了副官手里的衣裳,道:“多谢啦,您辛苦!”

第7章:再相见

督军府办舞会,是顾轻舟的主意。

她要督军夫人当着全城权贵的面,承认她是督军府二少的未婚妻。

至于将来退亲,顾轻舟保证让二少主动提出,二少抛弃她。

督军夫人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她是不会公开承认的。

可顾轻舟说了一番话。

“您依诺承认二少养在乡下的未婚妻,世人该如何褒奖您的高风亮节?”顾轻舟鼓励督军夫人,“两年之后,让少帅寻个借口退亲,到时候世人只会说,‘到底是乡下丫头,没见识,怎么配得少帅?督军府已经仁至义尽了’。

您看,您和少帅重情重义,名声只会增加,不能减少,您更能获得百姓的敬重,少帅获得将士们的敬重!

这两年里,我保证低调不惹事,不借用督军府的名义给您脸抹黑,您可以信任我。

您公开承认我的身份,我们互赢。少帅娶十个八个姨太太,都是男人的风雅,您承认我的身份,也不耽误少帅风|流|快活,他也是愿意的。”

顾轻舟果然擅攻心计,一番话把督军夫人的考虑全部点明、顾虑也全部提到了。

督军夫人考虑了下,竟然觉得顾轻舟所言非常有道理,同意了。

为了让顾轻舟看去更体面些,督军夫人甚至主动送了套洋装礼服给顾轻舟。

这是意大利定制的,原本是要给督军府的二xiao jie做生辰礼。

督军夫人估量了下顾轻舟的身段,尺寸和二xiao jie差不多,叫人送来了顾家。

顾家则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震惊看着顾轻舟,包括顾圭璋。

不是说退亲了吗?

退亲,还用打扮顾轻舟吗?

秦筝筝和顾缃也深感不妙,脸色紫涨,特别是顾缃,急促望着秦筝筝,希望从母亲脸寻到安慰。

可秦筝筝自己脸色更难看。

大姨太和二姨太嗤笑,幸灾乐祸,凑到顾轻舟身边:“瞧瞧这礼服,是意大利空运过来的,督军府果然财大气粗!轻舟xiao jie,以后富贵了,可别忘了娘家啊。”

顾轻舟微笑了下,没有因为两位姨太太的话而忐忑,她说:“你们误会了。”

秦筝筝也把礼服接过去。

可惜,尺寸不太适合高挑的顾缃,只能顾轻舟穿。

秦筝筝恨得咬牙:“不是说退亲了吗,怎么督军夫人还给你送衣裳?”

她当着所有人逼问。

“我也不知道啊。”顾轻舟一脸茫然。

顾轻舟的单纯与茫然,显出了秦筝筝和顾缃贪婪的嘴脸。而秦筝筝这席逼问,更是毫无遮掩。

顾圭璋rěn wu kě rěn,看着妻子女儿的丑态,怒道:“都回屋!”

顾轻舟抱着她的礼服,回屋去了。

今天海关衙门休息。

顾圭璋一整天都在家,屋子里静悄悄的,连麻药过后疼得哭的顾三,也只是咬着唇掉眼泪,不敢喧哗。

快到午膳时候,顾轻舟下楼,对坐在客厅看报纸的顾圭璋道:“阿爸,我我第一次进城,不知城里什么模样,我能出去看看吗?”

顾圭璋心烦。

抬头,触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清澈莹然,甚至能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在那倒影里,他看到一个伟岸的父亲,那是女儿眼的他。

顾圭璋还记得轻舟小时候,眼睛很灵活,照顾她的乳娘李妈说,轻舟很早慧。

往事一桩桩浮心头,顾圭璋铁石心肠竟觉得对不住她,心难得犯软:“让你姐姐陪你去”

说罢,又觉得不妥。

她姐姐顾缃正在担心抢夺她的婚姻无望,岂能善待她?

她两个妹妹,半夜拿剪刀杀她。

总之,这个家对她而言,应该是虎狼之窝。

“陈嫂!”顾圭璋喊了佣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深蓝色粗布斜襟衫,进了客厅。

陈嫂慈眉善目,是顾家厨房里管饭的。

顾轻舟起得早,跟她闲聊过,她挺喜欢顾轻舟的。

“陈嫂,你带着轻舟xiao jie街,咱们附近这几条街,去吃吃咖啡,看看电影,买两套衣裳鞋袜。”顾圭璋道。

说罢,顾圭璋从钱夹子里,掏出三张粉红色的现钞,递给了陈嫂。

三十块!

三十块钱,足够顾家半个月的生活费,老爷今天好大方!

陈嫂赶紧擦干净手,接过了钞票,欢喜说了句是。

她稍微换了套干净衣裳,带着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道谢:“阿爸,那我走了!”

她声音柔柔软软的,更像顾圭璋想象的女儿--女儿应该温柔似水,可他家那三位呢?

有了对,轻舟更合顾圭璋的心意。

顾轻舟跟着陈嫂出门。

她们先在门口叫了黄包车。

“去圣母院路。”陈嫂对车夫道,扭头又对顾轻舟说,“轻舟xiao jie,圣母院路有家电影院,对面是咖啡店,不仅可以吃咖啡,还能跳舞呢。”

“我不会”顾轻舟低笑。

“学学会啦。”陈嫂鼓励她。

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

陈嫂的黄包车在前头,顾轻舟的在后。约莫跑了十几分钟,街倏然有点乱,汽车全挤在一块儿,顾轻舟的黄包车落在后面了。

这时候,一辆奥斯丁轿车倏然靠近她的黄包车。

车下来两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拦住了黄包车。

车夫停下,顾轻舟微讶。

轿车伸出一只军靴的大长腿,稳稳落地,高大轩昂的男人,下了汽车。

他穿着青蓝色的大风氅,深色西装和马甲,身子微倾,双手撑在黄包车,俯身看着顾轻舟:“小贼,找你可不容易!”

那个男人--在火车的那个男人!

顾轻舟心猛然乱跳:他知道她偷走了那支勃朗宁,所以叫她小贼。

“你是谁?”顾轻舟很快镇定下来,假装不承认,“我没见过你!”

男人失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走,带你认识认识我!”

不由分说,把顾轻舟从黄包车扯下来,送入了自己的汽车里。

男人手臂强壮有力,几乎把顾轻舟提起来,顾轻舟挣脱不开。

汽车很快开走。

车厢里都是男人清冽的气息,还有烟的香醇。男人车点燃了雪茄,青烟缭绕,他深邃的眸子敛光,什么也看不真切。

顾轻舟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正要说点什么,男人随手丢了雪茄,把她抱到了自己腿。

他揽住她纤柔的后背,摩挲着她的腰,脸凑在她的脸侧:“小贼,我的勃朗宁呢?你胆子长毛啊,那玩意儿你也敢偷?”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顾轻舟咬牙,挣扎着要下来,却被他箍得更紧。

他唇齿见旖旎出雪茄的清冽香醇,唇略有略无撩过她的,干燥冷冽。

顾轻舟使劲躲。

“不承认?”男人低声笑,“没事,先去吃饭,这时候都饭点了,吃完饭慢慢聊!”

“我要回家!”

“吃完饭,我送你回家,你阿爸姆妈不会怪你的。”男人铁了心道。

她说不行,他凑得更紧,几乎要吻她。

顾轻舟躲闪不及,先应承着他。

只是,陈嫂要急死了。

第8章:酷刑与激烈

男人带着顾轻舟去吃饭。

最地道的岳城馆子,一间僻静的雅间,他点了几样岳城名菜,要了一坛花雕。

顾轻舟的乳娘李妈妈是岳城本地人,她的岳城菜这馆子更地道。

吃了几口,顾轻舟兴致阑珊,吃不下去了。

“喝酒吗?”男人自己不怎么吃菜,酒倒是一口一口的,见顾轻舟也不吃了,端起酒盏问她。

顾轻舟摇头:“我不会喝酒,我要回去了”

男人轻笑,好似听了个玩笑话。

他用力拽过她,将她抱着坐在他腿,她身子轻柔,雪肤明眸,年纪又小,像只软萌的兔儿。

他声音难得的温柔,酒香溢出:“知道不知道我在火车站找了你三天?”

为了那支勃朗宁阻击枪

顾轻舟更想要那支勃朗宁,装傻又太刻意了,抿唇不答。

“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顾轻舟道:“李娟。”

“真叫李娟?”

“是!”

“嗯,娟儿,好听!”男人接受了,轻声笑着,粗粝手指按压她的唇,想吻去。

他的手长期握枪,磨出一圈粗粝的老茧,压在她柔嫩的唇,酥酥麻麻的触觉,顾轻舟想躲。

“为何要抱我?”顾轻舟迎了他的眸子,问道。

“怎么,不喜欢?”男人挑眉反问。

“我又不是伎女。”顾轻舟蹙眉,“好人家的姑娘,这样搂搂抱抱?你们岳城人都这样?”

男人听了这话,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笑,搂得她更紧了,轻轻咬她的耳垂:“做我的伎女,不委屈你!”

顾轻舟咬牙。

她正要推他,甚至要恼怒扇他耳光的时候,雅间门被推开了。

男人的随从兴奋道:“团长,人抓到了!”

团长?

这男人是当兵的。

他果然是岳城军zhèng fu的人。

“好,太好了!”男人很高兴,丢了手里的酒盏,拽起顾轻舟,“走,带着你去看审犯人!”

顾轻舟听到审犯人,以为是去警备厅。

可男人的汽车一路出城。

城外有一处守卫森严的监牢,牢宽大复杂,场地沁出暗红,似无数人的鲜血浸染。

顾轻舟有点冷,她缩了肩膀。他们不是去警备厅的大牢,而是去军zhèng fu的大牢。

她身后跟着男人的随从,一步落下要撞到人身,只得拼命小跑,跟着男人的脚步。

他们进了监牢。

监牢的一隅,关着八个高大精壮的犯人,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

“团长,审了一个小时了,屁也没问出来!”下属禀告道。

男人坐在椅子,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让顾轻舟坐下。

“拿烙铁烫。”男人云淡风轻道。

“烫了,他们嘴巴紧!”

“嘴巴紧?”男人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玩味般想了想,突然转头问顾轻舟,“见过活剥人皮吗?”

顾轻舟头皮一紧。

拜托是开玩笑的,拜托不是真的!

“去准备,剥了他!”男人随意指了一命囚犯。

顾轻舟头皮发紧,转颐愕然看着这男人,难道审讯要用到如此酷刑吗?

她手指发僵,用力才能蜷缩起来。

那边,果然很快架起了刑架,男人吩咐将囚犯架去,有个刽子手磕破了囚犯的脸,一块皮肉翻出来,高大精壮的囚犯惨叫,顾轻舟才彻底明白:不是开玩笑的。

真的要活剥一个人。

而其他囚犯,都被男人派人押在旁边,观看着剥皮,震慑他们。

“我要回家!”顾轻舟后背一层薄汗,声音都在发抖。

“别跑!”男人一把将顾轻舟圈在怀里,抱着她看。

顾轻舟被男人捏住下颌,逼迫她看着场地里活剥人皮,耳边全是犯人凄厉的叫声,顾轻舟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跟着尖叫起来。

剥了皮之后,男人亲手将那个没皮的犯人,钉在木桩。

“我说,我说!”剩下的犯人全吓疯了,个个争先恐后交代。

“是程副将的意思,程副将想要除了您”

轻舟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后面的审讯再也听不见。

回去的时候,男人很亢奋,车紧紧搂住了轻舟。

“放开我!”顾轻舟嘶叫,使劲挣扎捶打,再也没有了之前假意迎合的耐性,“你这个biàn tài,你这个biàn tài!”

她声音尖锐刺耳,男人微微蹙眉,吻住了她的唇。

他堵住她的嘴巴,顾轻舟愣住。

她的初吻!

男人还把舌头顶进来,温热的舌撩拨着,让她无处可退。

顾轻舟回神,压抑心头乱跳的悸动,又踢又打,从喉咙间骂biàn tài!

他真的太biàn tài了!

他把一个人活活剥了皮,那惨叫声,顾轻舟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最biàn tài的是,他压住她的脑袋,逼迫她跟着看。

顾轻舟不想看,她吓得手脚全软了。

最后,这个biàn tài居然亲自去把那没皮的血人钉在木桩,顾轻舟看到那个人在痉挛,他皮都没了,却还没有死

十分惨烈,可谓人间炼狱!

顾轻舟想吐,已经吐了三四次,胃里什么也没有了。

她又恶心又害怕,眼泪簌簌的滚,又被这biàn tài吻住,脑子里逐渐模糊,她晕眩了。

最biàn tài的是,这么可怕的事,他居然看的血脉贲张!

简直是魔鬼!

男人却越吻越深。

每次杀人,他浑身亢奋,精神特别足。

他粗粝的手掌在她的周身游走,顾轻舟哭了,浑身没了半分力气,任由男人捏扁捏圆。

她回城是有目的的,她需得完成,而不是来做某个男人的伎女!

顾轻舟恨极,在火车的那个晚,应该顶住被他割喉的恐惧,大声嘶喊暴露他!

“是处吗?”男人声音嘶哑,压抑着粗重的呼吸。

顾轻舟一脸的泪,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她刚刚看到一个活剥的人皮,哪里还有精神听他说话?

她耳边嗡嗡的。

“这么小,应该还是处。”男人的呼吸更加急促,“你承受不住的。”

他重重拍了司机的后座,“去堂子!”堂子算是较高级点的伎馆。

司机道是,加快了车速。

到了堂子门口,他居然将顾轻舟扛在肩,一起带入。

“不,不!”顾轻舟回神,看到是伎院,又闹腾起来。

她不是伎女,她不要进这种地方!

男人却重重拍她的屁股:“乖!”

顾轻舟原本头晕目眩,被他扛在肩头,脑袋回血,彻底失去了方向感,整个人似踩在云端,再也没力气挣扎。

他不顾四周投过来的目光,将她带进了一间奢华的包房。

他放下吻她,将她抵在床头旁边的墙壁,吻得疯狂,吞噬着她柔软的唇,几乎要将她撕裂入腹。

顾轻舟一点力气也没有。

“少爷”旋即,一个身材火爆的女子,进了包房。

这biàn tài放开了顾轻舟。

他的呼吸更重了,重到一下下的,似只fā qing的猛兽。

他离开顾轻舟的唇,顾轻舟以为自己终于解脱时,男人从身后掏出一副手铐,将顾轻舟拷在床脚。

顾轻舟挣扎着手铐,拉得一阵乱响,却无法脱开,她厉叫:“你做什么,你这个biàn tài,你这个rén zhā,你放开我!”

她不想看他杀人,更不想看他xing fáng。

他却把她锁在他床边的柱子。

顾轻舟厉哭:“你这个biàn tài,biàn tài,神经病,biàn tài!”眼泪经不住又滚落。

男人不管顾轻舟的歇斯底里,只是将那女人推在床,动作野蛮凶残。

顾轻舟被锁在床边,他做了什么,她全知道,然后她彻底崩溃了。

活了十六岁,她好似把人生最黑暗的都见识过了。

一个小时之后,这biàn tài终于从女人身起来。

他洗了澡,解开了顾轻舟的手铐,要带着她离开。

了车,男人拍顾轻舟的脸:“回神,吓到了?”

吓到了?

顾轻舟想骂又想笑,她似乎经历了地狱般的一个下午,他却轻描淡写问她是不是吓到了

顾轻舟更想哭,可是眼睛里已经流不出半滴眼泪,她的魂魄像离体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去顾公馆!”男人道。

午bǎng jià顾轻舟的时候,男人让下属拦住了那个黄包车司机,问他是从哪里出发的。

故而,他知道顾轻舟是顾公馆的xiao jie。

顾轻舟骗他说她姓李,男人也没反驳。

下车时,已是黄昏,晚霞谲滟披下来,顾公馆覆盖着一层锦衣。

男人将她放在顾公馆门口,开车离开了,并没有送她到屋子里。

回到车,他有点疲倦了。

司机是他的老下属,轻声问:“少帅,是回督军府,还是去别馆?”

“去别馆。”男人揉了揉额头,道。

奥斯丁轿车转头,回到了男人自己的别馆,是一处很精致小巧的法式小楼。

回到别馆,负责打扫和煮饭的孙妈告诉男人:“少帅,夫人今天打电话来了,明晚督军府有个很重要的舞会,让您回去一趟。”

男人摆摆手,不理会。

第二天早起,他把这事忘得精光。今天还有集训,他吃过早饭赶去营地了。

第9章:扭断手

顾轻舟似在地狱走了一遭,回到家时精神恍惚。

顾公馆众人神色各异。

她父亲阴沉着脸,分外不满。

和她走散的陈嫂,已然是吓得半死。

顾轻舟回房关了门,眼前全是那张完整活剥下来的人皮

她捂住嘴,哭到抽搐,又呕吐。

她遇到了魔鬼。

“都是那支勃朗宁阻击枪惹的祸!”顾轻舟后悔不跌。

她当时也是顺手,拿了他的枪,哪里想得到后患无穷?

“他知道我家在哪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他既然是军zhèng fu的人,对付我父亲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世道,扛枪的总是强硬过从政的,所以军zhèng fu碾压市zhèng fu,很多地方市zhèng fu,不过是军zhèng fu的傀儡。

顾轻舟想把枪还给他,却不知去哪里还,更不知他下次还来不来找她!

为了那支枪,他可以在火车站寻她三天;大概是因为她拿了他的枪,所以一见面他搂搂抱抱,将她视为己有,像对待风尘女子那样,他用一支枪买了她。

偏他又是魔鬼!

他对付敌人的方式,他对付女人的手段,顾轻舟不寒而栗。

她怕,她害怕他活剥人之后还亢奋的biàn tài!

任何手段和道德,在魔鬼眼前都不值一提!

顾轻舟不知哭了多久,有人轻轻敲阳台的门。

她异母兄长顾绍,站在阳台,已经听闻她哭了多时。

阳台的门没有锁,见她抬眸,看到了他,顾绍走进来。

“别怕,迷路没什么可怕的。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顾绍站在她床边,轻声道。

一缕缕的温暖,沁入她的心田。

他们都以为顾轻舟矫情,不过是迷路,吓得这样!

“阿哥!”顾轻舟虚弱拥被,眼泪流了满脸,眼皮都浮肿了。

顾绍坐到了她的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纤薄却干燥温暖,给了她友善和力量。

顾轻舟抱住了他的腰:“阿哥,我怕!”

“不怕!”顾绍一愣,精神有点紧绷,同时也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不怕的,舟舟”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轻舟让顾绍回房去休息。

顾绍亦担心母亲和姐姐骂他,只得先走了。

这一夜,顾轻舟没怎么睡着,阖眼都是那血淋淋的画面,还有堂子里那个女人凄厉的惨叫。

顾轻舟从小早熟,她的乳娘李妈教她复仇,教她怎么应对继母和姊妹,教她如何络人脉,却独独没告诉她怎么对付一个魔鬼一样的男人!

第二天早,顾轻舟萎靡不振起床了。

吃过早饭之后,父亲去衙门了,老二顾绍和老四顾缨去学校,老三顾维伤口化脓发烧,住到德国教会医院去了,秦筝筝带着长女顾缃出去买衣裳做头发,准备今晚督军府的舞会。

独顾轻舟留在家。

她又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黄昏,眼睛的浮肿已经消失了,她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换了衣裳,穿着督军府送过来的那件淡粉色掐腰洋装,满头齐腰的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

古典的挽发,配新式的洋装,老旧和新派在她身融合得很完美,一点也不违和,似从古画里走出了的美人。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正巧父亲和二哥顾绍回家。

他们父子推门进来,见楼梯蜿蜒处,聘婷少女款款而行,粉色洋装泛出温润的光,映衬着她雪白细腻的小脸。

纤长的颈脖,垂落了几缕黑色散发,黑发红颜,美得似天际谲滟的晚霞,周身披着绚丽的光,妩媚灼目。

顾绍呼吸一顿,脸不由自主红了。

顾圭璋很骄傲,他终于有了个像样的女儿。昨日顾轻舟迷路给他的不快,顿时消弭。

“阿爸,阿哥,你们回来啦?”顾轻舟淡笑,声音低婉。

柔软澄澈的眸子,泛出细碎的光,顾轻舟很温柔。

“晚去督军府,要处处听你母亲的话。”顾圭璋交代几句。

顾轻舟一一应下,十分乖巧听话。

秦筝筝随后也带着顾缃下楼了。

顾缃穿了件银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包裹着曼妙丰腴的身材,曲线玲珑,脸画了精致的妆容,烫了卷发。

若顾缃是外头的女人,顾圭璋觉得她很美,美得叫人骨头里发酥,可她是他女儿,顾圭璋觉得她像出去卖笑的,丢尽了顾家的脸!

父亲都不喜欢女儿xing gǎn,只喜欢女儿单纯可爱,像顾轻舟这样。

“穿得什么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有了对,顾圭璋愤怒了。

秦筝筝看了眼顾缃,再看了眼顾轻舟清纯俏丽的装扮,顿时明白丈夫的火气。

安抚了几句,督军府的车来了。

顾轻舟、顾缃和秦筝筝了车。

顾缃被她父亲几句话气得半晌,呼吸沉重。她太生气了,她父亲在顾轻舟面前,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正巧顾轻舟挨着顾缃坐。

顾缃忍不住,伸手使劲掐顾轻舟的腰,恨不能掐死这个小jiàn rén!

她掐得很用力,想把顾轻舟的一块肉拧下来。

顾轻舟的洋装被她掐皱了一块。

应该很疼的。

可顾轻舟面无表情。

顾缃越发气了,悄悄拔下自己的耳钉,用耳钉砸扎到顾轻舟肉里。

这下应该疼了吧?

顾轻舟依旧没反应,只是见顾缃越来越过分了,顾轻舟反转过手,听到咔擦一声,她把顾缃的手腕扭脱臼了。

“啊!”顾缃惨叫。

“怎么了?”秦筝筝坐在最右边,被女儿的哭喊吓了一跳。

“姆妈!”顾缃大叫大哭,“我的手!”

她的手腕已经掉了,用不半分力气!

“姆妈,她扭断了我的手!”顾缃哭道,“姆妈!”

秦筝筝不可思议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则茫然回视顾缃和秦筝筝:“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她装得好无辜。

秦筝筝心惊涛骇浪。

顾缃哭得满脸是泪,妆容全花了。

“真的使不力气?”秦筝筝错愕问。

顾缃含泪点头。

这可怎么办?

今晚是有大事的啊,顾缃难道带着断手去督军府?

“你能忍吗?”秦筝筝问女儿,“反正是左手,忍到结束再去医院?”

“嗯!”督军府的权势太诱人了,顾缃咬牙,疼死也要坚持到司夫人宣布她是少帅新的未婚妻再离开。

顾缃回手,想要用另一只手打顾轻舟一耳光。

顾轻舟稳稳接住了她的手,稍微用力。

顾缃吓得大叫。

她不想两只手都被顾轻舟扭断。

“轻舟!”秦筝筝厉喝,“你做什么?”

“是大xiao jie伸手要打我的。”顾轻舟道,同时丢开了顾缃的手,“我没有折断她的手,太太还不知道吧,折断一个人的手,需得极大的力气,我可没有”

折断一个人的手腕,若是用蛮力,当然需要很大。

若是医,大不一样了。

医知晓人体所有的关节,随便下个手腕,还不是跟玩一样?

顾轻舟擅长医,顾家的人不知道,她唇角轻微挑了下。

秦筝筝则真的被顾轻舟糊弄得糊涂了。

是啊,顾轻舟那么柔软纤细的一个姑娘家,怎可能在一瞬间折断顾缃的手?

可顾缃不像是装的啊。

秦筝筝头疼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似她们母女被人耍得团团转。

第10章:设局

夜幕已降,督军府门口的路灯次第亮起,橘huáng sè的光芒如薄纱,流转萦绕,很是缠绵妩媚。

顾轻舟下了汽车。

迷蒙灯火笼罩下,每个人的眉眼都柔婉和善。

督军府开舞会,岳城世家名流悉数到场。大门前的场地,早已停满了各色豪华座驾,香车宝马,华衣锦服。

“轻舟xiao jie,顾太太,这边请。”随行的副官亦下车,步履沉稳领路,将顾轻舟视若宾。

顾轻舟略微颔首,纤细下颌优雅,姿态婀娜跟着副官进门。

督军夫人蔡景纾立在二楼,身姿随意斜倚在窗帘后面,把玩着浅绿色的浓郁流苏,眼睛时刻盯着进出大门的车辆,双眸冷冽又柔媚,带着蚀骨的光芒。

她瞧见了自家派去接顾轻舟的车回来了,这才微微笑了下,笑容艳潋。

顾轻舟来了!

“你还真敢来!”督军夫人自言自语,“既然来了,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一个乡下丫头,你竟敢威胁我?”

她安静微笑,早已有了妙计对付顾轻舟,让顾轻舟既不敢拿出她的证据,同时又能丢尽颜面。

督军夫人缓步下楼。她今天穿了件深紫色洋裙,裙袂曳地,行走间摇曳款款,将她端庄又艳冶的风情揉碎,完美融合到了一处,勾勒出烈烈风情。

有人吸气。

“这是督军夫人?一点也看不出,她替督军生了五个孩子。”一个四旬男人端着水晶高脚杯,杯的红葡萄酒泛出艳色涟漪,染透了他的眸子,他目不转睛盯着督军夫人。

真是美人,整个岳城的名媛贵妇,容貌仪态远远不及督军夫人的万一。

只可惜,这样尊贵的女人,无法沾染,否则死也要献个殷勤的。

男人身边的同伴也惊艳,道:“她是督军夫人!不过,她只生了两个孩子,二少帅和三xiao jie,其他都不是她生的。大少帅是原配生的,其他两位xiao jie是姨太太生的。”

“哦,怪不得”

随着督军夫人下楼,议论声缓缓止歇。

男人惊艳,女人羡慕,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督军夫人身。

督军府的舞厅很大,可以容纳三百人,数盏水晶吊灯枝盏繁复,在光滑如镜的地面落下点点碎芒。

奢华的大厅里,乐队已经准备绪,先是钢琴飘渺的乐音旖旎盘旋。

督军夫人风韵犹存,艳光足以逼退这世间的繁华,只剩下她的婀娜风情。

顾轻舟踏入督军府的大舞厅时,亦被富丽辉煌、香鬟华服映花了眼睛,恍惚步入云端仙境。

“姆妈,这伦敦最大的舞厅都要讲究,请了也是白俄人做钢琴师!”顾缃兴奋,双颊微微发红。

只要她嫁入司家,这奢华的排场以后是她的了,顾缃心头发热。

“是啊,我第一次来”秦筝筝也惊呆了。

顾家在岳城只能算等人家,这样顶级豪门她们攀结不。督军府的盛筵,秦筝筝无缘一见,今天还是沾了顾轻舟的光。

她们母女惊诧看着这舞厅的时候,顾轻舟已经聘婷走进去了。

副官领着她们三个人,到了西南边的座位坐下之后,穿着zhi fu的侍者端了红葡萄酒过来。

顾缃率先拿了一杯。

秦筝筝也接过一杯。

见顾轻舟亦伸手时,顾缃轻蔑笑道:“你会喝葡萄酒吗?没见过世面,别糟蹋东西了。”

顾轻舟笑笑,莹白如玉的小手接过了水晶酒杯,轻轻晃了晃,喝了一口。

顾缃一梗:看她的模样,倒也像会品酒的,没出丑!

“阿姐,你的手不疼了吗?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我有没有见过世面,你对我真好。”顾轻舟微笑。

顾缃语塞,手腕被忽略的疼痛经过顾轻舟的提醒,慢慢传来,她吸了口凉气,对顾轻舟的讽刺又不知如何回应,气得不轻。

而后,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舞厅里衣香鬓影,男人都穿着燕尾服,女人皆是长款洋装礼服。

督军夫人跟众人寒暄见礼,却始终没走到顾轻舟这边,对顾轻舟视若不见。

“姆妈,督军夫人怎么不过来打声招呼啊?”顾缃也看出了督军夫人对她们的冷落。

而四周有人打量她们。

“是谁啊?”督军府的贵宾,jiu chéng都是彼此熟悉的,只有顾家母女三是陌生的面孔,众人纷纷揣测她们的身份。

“没见过呢。”

“认识她们吗?”

众人摇头。

有位名媛低低笑道:“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这是说,顾家母女三是督军府不知名的穷亲戚。

高傲的女眷们投过来鄙夷目光,挑剔着下打量她们。

顾缃有点急了,她不想被人瞧不起。

秦筝筝不回答女儿,却也频频看向督军夫人,希望督军夫人能过来,给她们撑撑面子。

唯顾轻舟,慢腾腾喝酒,神色悠闲,不带半分焦虑,好似完全跟她无关。

而后,顾轻舟听到她身后三四个女孩子闲聊。

“你知道今天为何开舞会吗?”有个女孩子声音俏丽柔嫩,问道。

“不是说了吗,今天是二xiao jie的生辰。”

“二xiao jie只是庶女,凭什么她的生辰给她开这么大的舞会啊?我很久没见过二xiao jie了,听说她还在英国留学,至今还没回来呢。”

“那为何开舞会?”

“我姆妈说,今天二少帅的未婚妻要来,这是督军夫人给她接风洗尘的。”

这席话,顾轻舟听到了,顾缃也听到了。

顾缃倏然一阵兴奋,粉嫩双颊泛红,她自然以为二少帅的未婚妻是她了。

“二少帅的未婚妻?”有个少女声音尖锐,不愿意相信,“二少帅何时定亲了?”

“是娃娃亲!”

“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二少帅了,他不是早从英国念书回来了吗,怎么从来不见他露面?”

顾轻舟听到这里,竖起了耳朵。

顾缃和秦筝筝亦然,她们母女对督军府也知之甚少。

“回来五年了吧。”有个人接话,“别说你们,是司家的亲戚朋友,也说多年不见二少帅呢。”

“他这么神秘,是不是在督军的军任官啊?”

“在军任职很平常,为何要神秘不见人呢?”

这时候,有一个声音chā jin去:“我阿姐跟司家的大xiao jie是闺蜜,她说二少帅其实是生病了,病了很久”

“什么病啊?”

顾轻舟听到生病,有点走神。

她想起了昨天那个男人。

审讯的时候直接剥皮,剥皮之后自己去将那血人钉在木桩,然后精神亢奋发泄自己的凶欲,他算不算病人?

顾轻舟觉得他肯定是患了某种精神病!

也许,司家的少帅也是得了精神病,不能被外人瞧出端倪,招惹是非,所以避之不见人吧?

第11章:入瓮

督军府的舞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随着钢琴的曲子摇曳生辉,早有俊男美人随着舞曲,蹁跹滑向了舞池。

仍是无人招待顾轻舟母女。

“督军夫人怎么不理咱们,今天不是给咱们开的舞会吗?”顾缃按捺不住。

秦筝筝脸挂不住了,被顾缃问得也烦躁,道:“许是夫人忙碌吧,你瞧她身边都不得空。”

顾缃的左手疼痛难忍,一连喝了好几口的酒,看督军夫人在远处与人谈笑风声,一点也不忙,顾缃心里慌慌的。

督军夫人故意冷落她们,这是为何?

只有顾轻舟,眼眸安静,打量着这场舞会,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旁人的轻视,顾轻舟完全不放在眼里,她冷静观察四周。

督军夫人忙了半晌,终于抽出空闲,往这边瞥了几眼。顾轻舟看到了,冲她微微一笑,却没有得到回应。

顾轻舟唇角微挑,不以为意。

片刻之后,督军夫人去了旁边小偏厅。

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五十来岁,气度雍容威严,坐在小沙发里抽烟,烟雾缭绕,他眼神深沉睿智。

他是司督军。

“怎样?”司督军问进门的司夫人。

司夫人笑容柔婉:“轻舟已经来了。督军,您不必亲自去见她,等事后家宴,再同她说几句话即可。她是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您别吓着她!”

司督军一笑,按灭了雪茄:“我那么吓人?”

“不是您长得吓人,是您的身份吓人。轻舟长这么大,何时见过您这样身份尊贵的大人物?”督军夫人笑着,白皙柔软的小手,轻轻拂过司督军胸前的勋章。

勋章澄亮,能泛出人影来,显示司督军的显赫。

司督军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下:“你说得也是,那等舞会结束之后,再见见她不迟。”

司夫人微笑,轻轻在丈夫的面颊吻了下。

司夫人不会让司督军提前见到顾轻舟的,她还给顾轻舟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这份“礼物”,一定会让司督军对顾轻舟刮目相看的。

司夫人唇角有了得意的微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督军,新派的舞会有个规矩,是舞会的主人要跳一支舞。今天的舞会是替轻舟开的,她需得和慕儿共舞一支,可惜慕儿不在家。”司夫人轻声解释,“照规矩,需得找个人代替慕儿,给轻舟领舞。”

司督军蹙眉:“你不是要我去领舞吧?”

司督军是粗人,他最讨厌跳舞了。

司夫人失笑:“怎么会呢?我已经安排好了。”

督军很满意,露出一个淡笑,说夫人周到。

“慕儿那边最近有信来吗?”司督军问道。

慕儿--司慕,是督军府的二少帅,和顾轻舟定亲的那位。

“有啊,昨日早才接到电报,说慕儿病情稳定。”司夫人道。

说到这里,司夫人容光焕发的面容,染了几分阴霾。

“他那个病,治了五年了,还是没半点成效。”司督军也烦躁,“要不回国来,试试医。”

“那怎么行?”司夫人反对,“医都是骗人的,您没看报纸说,最近最时髦的事,是看电影、喝洋酒、骂医,我是不相信医的。”

“混账话,医千年了,老祖宗的智慧,怎么成了糟粕!”司督军蹙眉不悦。

司夫人立马安抚他:“督军,德国有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还有最先进的军校。慕儿一边治病,一边读军校,等他毕业之后归来,说不定病也好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司督军这才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我先去歇会儿,你回头叫我。”司督军脑壳儿疼。

偏厅是个套间,里面还有卧房,平素是待客之用。

司督军进去休息,司夫人妩媚的眸子变得阴冷起来。

儿子的病让她头疼,顾轻舟亦让她头疼。

顾轻舟威胁她,让她bèi po承认顾轻舟是二少帅的未婚妻,司夫人很不爽。她被顾轻舟压了一头,需得扳回一局。

一切,她都计划好了,只等顾轻舟入瓮。

司夫人起身,通过角门,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两名副官,还有一命穿着燕尾服的男子,纤柔高挑,给司夫人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司夫人居高临下的问。

这男子有点紧张,结巴道:“小人叫叶江,见过夫人。”

“叶江,你舞技真的很好么?”司夫人下巴微扬,态度倨傲。她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哪怕是倨傲,也带着灼目的冷艳,不会叫人反感,反而很心动。

“是,小人是在百乐门教xiao jie们跳舞的。”叶江道。

“知道怎么做么?”司夫人又问。

“小人知晓,副官全部交代过了,小人句句记在心。”叶江回答道,“夫人放心,小人绝不敢有闪失。”

“很好,你很通透,去大厅吧。”司夫人冷冷道。

叶江道是,转身去了。他是舞者,步履轻盈,穿着裁剪合度的燕尾服,却没有半分雍容华贵之感,总觉得他很轻浮。

司夫人摇头,一个人的气质,靠衣裳是撑不起来的,那是从小培养的。

想到这里,司夫人心头又闪过几分不耐:顾轻舟的仪态倒是很好,她那个留学过英伦的姐姐都要优雅,没有半分乡下女子的拘谨。

难道我看错了她?

司夫人正在沉吟,一名副官急匆匆进来。

地面光滑,在灯火的映照下似繁星点点的夜空,绚丽辉煌,副官走得急,差点跌倒了。

“什么事,这样匆忙!”司夫人蹙眉不悦。

副官递一封电报,悄声对司夫人道:“夫人,少帅半年前离开了德国,不知去向”

司夫人脸色骤变。

“这怎么可能?”司夫rén dà怒,又怕偏厅里小憩的司督军听到,她压抑着嗓音,怒意从齿缝间迸出来。

她每隔半个月收到一封德国的电报,从未延误过。她派了很多人在德国照顾司慕,如今却告诉她,她儿子不见了!

简直混账!

那些陪读的副官,全部该枪毙了事!

“千真万确,夫人。”副官道。

司夫人脸色紫涨,雪白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给我查!找不到他,你们都得死!”司夫人压抑着盛怒,声音却如冰凉的利刃,滑过寂空,带着嗜血的铿鸣声。

副官道是,又急匆匆跑出去了,差点再次滑到。

第12章:出彩

司夫人修长匀亭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收拢,仍是无法抑制内心的焦灼。

她的儿子不见了。

她派了十几名副官在德国陪同,医院、学校,全部都有她的人,可是她儿子跑了。

不仅如此,她每隔半个月都能收到来自德国的电报,从未延误。她儿子不仅跑了,还敷衍她!

她心急如焚!

“姆妈,您怎么还不出去,您该致祝酒词了。”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穿着淡紫色裸肩长裙的少女,裙摆蜿蜒逶迤,缓步走了进屋。

她叫司琼枝,是督军府的三xiao jie,司夫人亲生的女儿,今年十五岁,身材修长纤瘦,容貌谲滟。

司琼枝有双大而明媚的眼睛,眸光熠熠;小巧的脸,与司夫人如出一辙;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柔嫩的唇,无一处不是精心雕琢,美得惊心动魄。

如此美艳的佳人,又身份尊贵,司琼枝年纪虽小,却是岳城第一名媛,任何人都要臣服于她。

她知晓今天是她亲哥哥的未婚妻要来,却也明白那个乡下女人,不可能真的嫁入督军府,她母亲接纳她、承认她,肯定是另有所图,所以司琼枝没有前打招呼。

“这来。”司夫人面对爱女,换一副慈祥温婉的面容,携了爱女的手,道,“走,今晚华尔兹曲要开始了。”

舞会都有一曲华尔兹,是专门给最重要的人演奏的。

今天是给顾轻舟准备的。

等顾轻舟跳完之后,司夫人再行祝酒词。

她叫了小憩片刻的司督军,三个人站在二楼走廊的乳白色栏杆处,俯瞰整个大舞厅。

西南角的巴洛克椅子,坐着几个人,其有个少女穿着粉色洋装,是顾轻舟。

“那是她了。”司夫人指给司督军看。

司督军鸟瞰一楼的舞厅,看不清顾轻舟的面容,只能瞧见她身段窈窕,青丝浓密,坐姿优雅。

“还不错。”司督军道,“她看去老实本分,规规矩矩的。”

司夫人心里闪过一个冷笑:再过一会儿,你不觉得她“还不错”了。

司夫人想要替儿子退掉这门亲事,目前有两个难题:第一,司督军重信用,非要履行旧诺,不肯退;第二,顾轻舟手里拿着司夫人的把柄,她也不肯退。

顾轻舟的把柄,司夫人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触怒顾轻舟;而司夫人能解决的难题之一,是司督军对这门婚事的赞同。

若是顾轻舟丢尽了脸,那么司督军无法再接纳这门婚事,有了司督军的不满,退亲指日可待了。

司夫人费尽心机,用意在此。

她要让顾轻舟在众人面前丢脸,让司督军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好。

“阿爸,下面是华尔兹,专门给嫂子准备的。”司琼枝在旁边道。她不承认顾轻舟,却顺从她父亲的意思,喊了句“嫂子”,喊完心恶寒。

司督军满意。

专门给顾轻舟的舞曲,足以让顾轻舟成为众人的焦点,妻子这样安排,司督军觉得她很大度。

“她是养在乡下的,只怕跳得不好。”司督军笑盈盈道。

居然有点维护她!

司琼枝眉目闪过几分涟漪。

这时候,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轻人,在司夫人副官的陪同下,走向了顾轻舟,邀请他跳今天的第一支舞。

“要开始了。”司夫人冷漠看着舞池,见顾轻舟站起来的时候,脚步差点滑了下,微微冷笑。

乡下人,只怕穿着高跟鞋都站不稳,还想跳舞?

司督军和司琼枝也看着。

乐声响起,调子幽眇缠绵,大厅里的水晶灯渐渐暗淡了下去,灯火只剩下一束,聚在顾轻舟身。

其他人会意,都知道舞会的规矩,纷纷退出了舞池。

而后,舒缓的曲子变成了急促靡丽的乐章,带着顾轻舟跳舞的年轻公子,舞步越发快了。

顾轻舟没有防备,差点跌倒。

“呵。”司夫人冷笑,果然很快顾轻舟要出丑了。

现在,整个舞池都只有顾轻舟那一对,所有人都在旁观,他们都知晓今晚顾轻舟才是宴会的重要人物,却又不知道是谁,故而目不转睛看着她。

带着这些好,所有人都在注视顾轻舟。

“她很快要丢尽脸了,成为整个岳城的笑话。督军最爱面子了,他未来的儿媳妇成了笑话,他估计是不会再多看顾轻舟一眼了。”司夫人心想。

一切都照着司夫人的计划,司夫人的心稍微安了几分。

司琼枝看着舞池央,顾轻舟错了一步,她对她父亲道:“阿爸,您看她跳得还不错”

司督军蹙眉。

他对舞步没什么独特的品鉴,但是顾轻舟差点跌倒,他还是看见了的。

司督军心想:“既然知晓今晚的宴会,难道不能去学几个舞步吗?一下午能学会的。看来,这个孩子不够努力。”

心一瞬间有了几分不悦。

司夫人看到了,更是满意。顾轻舟错了一步,督军蹙眉了;等会儿她跌倒出丑,估计督军今晚是不想见她的。

司夫人又舒了口气。

待她回神,却见舞池央的顾轻舟,已经调整好了舞步,在舞者逐渐加快的节奏,她居然没有继续出错。

乐声的节奏越发急了。

舞者的脚步也更快了。

可顾轻舟跟了他,居然半步都没有错,似行云流水般,紧紧相伴着舞者,她粉色长裙在舞池翩飞,似一只粉蝶。

司夫人错愕,心里震惊:“这怎么可能!”

一个乡下姑娘,华尔兹怎么可能跳得那么优美?

这样快的华尔兹,是学舞数年的司琼枝,只怕也跟不的,而顾轻舟居然没有半分拖拉。

乐章更急促,似雨滴嘈嘈切切打在琉璃瓦,动听又急切。

舞者的脚步更快了,顾轻舟也亦步亦趋的跟,她用玉簪挽住的鸦青色长发,在跳舞的过程散开,似流瀑般倾泻,铺陈开来。

华衣黑发的女子,在灯火绚丽的舞池,踩着优美急促的舞点,随着她的舞伴翩翩起舞,恰如一朵月夜下盛绽的玫瑰。

衣的华采,发的光泽,顾轻舟整个人的舞姿,有种勾魂夺魄的光,吸引着每个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看痴了,包括司督军。

等乐章一停,万籁俱寂。

“好!”司督军最先回神,鼓掌欢喜,心不免有了七八分的满意。

这女孩子跳舞很美,美到极致,今晚所有人的风头都要被她夺去,司督军脸也有光。

掌声一起,所有人跟着鼓掌,整个舞厅全是振聋发聩的掌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真不错,慕儿有福气!”司督军笑道。

他一回头,却见她夫人和她女儿,仍震惊看着舞池,至今没法子相信。

“这不可能!”司夫人震惊。

她准备得那么充分,怎么顾轻舟没有出丑,居然还出彩了?

第13章:未婚妻

一曲结束,顾轻舟听到了四周的掌声,她微微笑了下。

舞曲开始之前,司夫人的副官告诉顾轻舟:“少帅有事不能出席,但是作为舞会的贵宾,今天的宴席是为顾xiao jie您办的,有一首华尔兹是舞会的主曲,您要跳一支舞。”

新派的舞会有这个规矩,顾轻舟知晓。

只是,如此出风头的事,为何司夫人会安排给顾轻舟?

司夫人恨死顾轻舟的啊,她恨不能其他人都看不见顾轻舟。

顾轻舟顿时明白有阴谋。

她轻笑了一下,不动声色,点头答应了:“好,我明白的。”

同时,副官领了一个叫叶江的年轻公子,说他是督军夫人的远房亲戚,他给顾轻舟领舞。

顾轻舟乌黑浓郁的眸子微转,静静笑道:“有劳副官了,有劳叶少。”

而后,她穿着黑色蕾,丝手套的胳膊,搭在叶江的臂弯。

两个人滑入舞池时,领舞的叶江神态有异,顾轻舟当时没明白,只是觉得这位叶少很拘谨,没什么少爷的自信,身份可疑。

当乐声渐促,叶江倏然加快了脚步,顾轻舟懂了。

这并非常见的华尔兹,而是一支维也纳华尔兹。

华尔兹分快慢两种,快的华尔兹称为“维也纳华尔兹”,慢的则直接叫华尔兹。

“原来阴谋在这里。”顾轻舟立马明白了司夫人的用意。

司夫人虽然安排了独舞给顾轻舟,却用了一支最快的舞曲,又派了个舞步矫健的舞者给顾轻舟伴舞。

乡下的女孩子,肯定没有学过跳舞。哪怕学过,也是皮毛,慢舞勉强蒙混过关,快舞一定会露怯。

到时候,舞伴跳得很好,顾轻舟跟不节奏,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今晚的笑话。

这是司夫人的如意算盘。

当然是很好的计策,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会招,因为快舞太难了。

可偏偏司夫人失策了。

维也纳华尔兹舞步很快,虽然难跳,但是舞步延绵起伏,舞姿更加优美华丽,从视觉很享受,只是跳舞的人很累,平常的舞会不会用的。

好在顾轻舟学过。

她在乡下遇到避难的沪名媛张楚楚,对方最喜欢维也纳华尔兹,男女舞步都会跳,常拉着顾轻舟跳,顾轻舟驾轻熟。

“若我跳慢的华尔兹,只怕远远没有维也纳华尔兹出彩了。”舞曲结束之后,顾轻舟的舞伴微微喘息,顾轻舟则气息平稳,抬眸扫了眼二楼的司夫人,露出恬静的笑容。

舞伴叶江意想不到,这少女舞姿如此好,气息这般稳,心生敬佩看了她一眼,这才默默领着她退场。

顾轻舟那微抬的眼神,映入司夫人眼底,她震惊了。

司夫人精心安排的难题,这样被顾轻舟四两拨千斤的解了。

司夫人以为顾轻舟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肯定会丑态必现,让督军嫌弃这个准儿媳妇,所以她出了个刁钻的题目。

维也纳华尔兹也是华尔兹,事后督军问起来,司夫人也有话搪塞。

不成想,结果竟然是她给顾轻舟搭台,让顾轻舟借助东风,唱了个满堂彩!

没有司夫人的安排,顾轻舟绝不能这么出风头!

若是给她安排慢华尔兹,只怕顾轻舟也不至于给人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司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得紧,偏偏还要咬紧牙关,半个苦字也不能叫,她笑了下,笑容以往更加阴冷。

司琼枝同样震惊。

和她母亲一样,司琼枝兴致勃勃看顾轻舟的笑话,却意外被顾轻舟惊艳的舞姿震慑了。

顾轻舟跳得她好。

从小拔尖要强的司琼枝,心里酸溜溜的,莫名不是滋味,看顾轻舟亦觉得刺眼,沉默不说话。

司督军则很满意。

优雅、美丽,青绸般的长发妩媚,传统又不失时髦的女孩子,最有世家名媛的气度,配得督军府的少帅。

“好,好!”督军一边下楼,一边拍掌笑道,“轻舟啊,跳得不错。”

所有宾客的目光望过来,司夫人和司琼枝bèi po换了温婉的笑容,跟着司督军下楼。

司督军很高兴。

顾轻舟走到了他跟前,客气叫了声:“督军。”

“你这个孩子,怎如此客气?”司督军哈哈笑,声音洪亮威武,“以后是一家人,你若是不介意,叫阿爸吧!”

宾客们全部倒吸一口凉气。

阿爸?

那这位是传说的少帅未婚妻吗?

不是说乡下来的土女子,没见过世面吗?他们之前还准备看热闹、看笑话的,怎么一转眼,少帅的未婚妻是如此美丽又摩登的名媛?

众宾客傻眼。

那些想取而代之嫁给少帅的名媛们,眼睛都瞪出了血,看着顾轻舟,同时暗暗在心想:假如今天让我去跳那首维也纳华尔兹,我能跳好吗?

当然不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行。

哪怕步伐流畅,也无法跳得像顾轻舟那么美丽娴雅。

顾轻舟今天真是太出彩了!

“督军又说笑了,你们老古董订了亲才叫阿爸,轻舟是时髦派的,她们年轻人啊,订了亲都叫伯父。”司夫人恢复了八面玲珑,笑着调侃道。

这一调侃,断了顾轻舟的念头。

司夫人自然不愿意听顾轻舟喊她“姆妈”,喊督军“阿爸”的。

司夫人的话,引起宾客们的阵阵笑声,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司督军也笑了。

司督军高兴,亲自赋了祝酒词,高高兴兴告诉众人,督军府把少帅的未婚妻接回来了。

“从小定的娃娃亲,这是缘分天定。”督军还说。

众人赔笑。

只有两个,怎么也笑不出来,那是顾轻舟的长姐顾缃和继母秦筝筝。

秦筝筝和顾缃呆若木鸡。

她们信心满满以为,督军夫人是为了宣布顾缃是少帅未婚妻,才办得宴会。虽然后来舞会开始,督军夫人一直忽视她们,也无法阻止她们的盲目自信。

副官带了个人,说是夫人钦点的舞伴,让顾轻舟去跳舞的时候,顾缃差点笑死了。

顾缃当时跟她母亲说:“姆妈,这个土包子要去跳舞,她知道什么是跳舞吗?”

秦筝筝也觉得好笑,说:“督军夫人太高看这丫头了,还以为乡下是什么地方呢!乡下吃都吃不饱,哪里去学跳舞?”

她们母女俩笑得不行,眼睛盯着顾轻舟,等着看顾轻舟出丑时,却被顾轻舟的舞姿惊艳得丢失了魂魄!

“不可能,这不可能!”顾缃难以置信,跟见了鬼一样。

这是顾缃最头痛的维也纳华尔兹,顾缃跳两步跟不,而顾轻舟居然跳得这么美!

不可能!

秦筝筝则差点掉了眼珠子。

这个乡下丫头不简单!

第14章:倒打一耙

舞会尚未结束,司督军将顾轻舟请到了偏厅。

偏厅很大,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落足无声;一整套的意式家具,墙有两张地图:一张华夏的堪舆图,一张世界航海图。

西南墙是一整排的书架,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书籍,整整齐齐的;书架的尾端,是一樽雕花什锦隔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具。

顾轻舟眼睛落在那些刀,有点向往。

“轻舟,坐啊。”司督军慈祥道。他看去有点严肃,估计是照顾顾轻舟的感受,刻意多了几分热情。

顾轻舟道谢。

司夫人和司琼枝也进来,几个人坐下。佣人端了杯英式红茶给顾轻舟,馥香的茶里,添加了牛乳,更是醇美。

顾轻舟轻轻喝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小猫咪。

司夫人喝清水,司琼枝喝热可可,司督军则是一杯明前龙井。

“这些年在乡下如何?”司督军问。

“我两岁被乳娘带到乡下去了,非要说来,乡下才是我的桑梓之地。故乡哪怕再破烂贫穷,在游子心都是最美好的。”顾轻舟道。

司督军听了这席话,不免眼眸一亮:“说得对,你这孩子颇有点见识,真不错。”

他已经说了顾轻舟很多个“不错”,司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司夫人安排维也纳华尔兹,是为了让顾轻舟出丑,结果顾轻舟出彩了,司督军对她更满意。

偷鸡不成蚀把米。

司督军不知顾轻舟进城的缘由,又问她:“为何最近才回城来?”

司夫人神色微紧。

顾轻舟瞥了眼顾夫人,继而轻垂了眼帘,沉默含笑却不答话。

为何进城来?司夫人接她来退亲呗。

可顾轻舟不会主动说。

于是,司夫人帮顾轻舟答了:“是她父亲想念她了,所以接回来。”

“是啊。”顾轻舟附和了一句。

司督军又说了些家常,叮嘱她常到督军府来玩等,说:“今天不早了,舞会也要散了,改日再来吃饭。”

顾轻舟道是。

司夫人和司琼枝送顾轻舟。

司琼枝热络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问道:“顾姐姐,你的舞步是在哪里学的啊?跳得真好。”

“昨日在家里,我阿姐教我的,她跳得更好。”顾轻舟道。

司琼枝心头一紧,道:“真的么?”

“真的啊。”顾轻舟说。

司琼枝记住了顾轻舟还有个姐姐,也是非常厉害的。

从偏厅出来,司夫人见到了秦筝筝和顾缃,司琼枝使劲打量顾缃,弄得顾缃莫名其妙。

“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司夫人笑道,“这也散场了,今晚多有轻待,请见谅。”

“不必麻烦了,夫人。”秦筝筝笑容勉强,“方才打了电话,老爷一会儿来接我们的。”

顾缃面色憔悴,坐了一晚的冷板凳,而司督军又当着岳城众人的面,告诉他们,今晚最出风头的女子顾轻舟,才是少帅的未婚妻。

顾缃嫁入豪门的理想暂时破灭,她一脸灰败。

大概是失落过重,心里有点疯狂了,顾缃问司夫人:“这么重大的舞会,怎么不见少帅呢?他为何不亲自来见见他的未婚妻?”

若是平日,司夫人听到这话没什么感觉,可司夫人刚刚收到少帅失踪的消息,正心急如焚,顾缃这话打在七寸,司夫人差点发作了。

是司琼枝,紧紧握住了她母亲的手,让司夫人回神,阻止了失态。

司琼枝笑着对顾缃道:“我二哥这些日子忙得很。顾xiao jie可能不知道,我们司家是老派门第,婚姻讲究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只要我父母在场即可了,我哥哥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是说,大户人家有尊卑,顾缃小门小户的,才不知轻重。

顾缃似被打了一耳光,脸色更难看了。

秦筝筝也觉得顾缃丢脸。

顾轻舟安静站在旁边,似看戏般瞧着她们,始终未发一语。

正说着,门口的副官进来通禀,说顾圭璋的汽车到了,要不要放行。

秦筝筝松了口气。

司夫人待说什么,秦筝筝道:“不必了夫人,我们正要告辞呢。”

顾轻舟给司夫人和司琼枝见礼,随着她的继母和姐姐,离开了督军府奢华的大厅。

司夫人站在屋檐下,半寸阴影遮住了她,她笑容有点阴刻。

刚刚出了督军府的大门,尚未走到停车的场地,顾轻舟突然抓住了顾缃的左手——是那只被顾轻舟扭断的手。

顾轻舟抓住顾缃的左手之后,用力一托。

她的动作很快。

汽车的鸣笛声,遮掩了动静,顾缃只感觉手腕又一痛,愤怒道:“你作甚,为何要抓我的手?”

她声音很大,传到了司夫人和司琼枝的耳朵里。

顾轻舟的姐姐不喜欢她呢。

司夫人和司琼枝笑了笑,想要对付顾轻舟,其实很容易啊。

借刀杀人,顾轻舟的姐姐和继母是现成的刀,很好用的。

“我不做什么。”顾轻舟被顾缃一吼,放开了她的手,“我是看看,你的手还疼不疼。”

顾缃大怒,转而想掴顾轻舟一巴掌。

眼瞧着父亲的车停到了跟前,顾缃又不敢。

顾缃知晓她父亲,最是吃软不吃硬,而且父亲对顾轻舟能有多少感情?无非是可怜她罢了。

顾缃坚信,她父亲是更疼爱她的,于是她收起了凶悍,柔柔软软走到了父亲跟前,双目嗪泪。

几个儿女当,顾圭璋是最疼顾缃的,虽然今天出门的时候骂了顾缃一句,事后挺后悔的。

见顾缃委屈嗪泪,顾圭璋忙关切问:“缃缃怎么了?”

“阿爸,轻舟她怕我抢了她的风头,扭断了我的手。”顾缃眼泪夺眶而出。

说着,她将左手伸到了顾圭璋面前。

那只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顾缃哭得可怜,顾圭璋心疼极了,愤怒回视顾轻舟:“你扭断了你姐姐的手?”

这么心狠手辣,果然像她生母孙绮罗!

她的天真单纯都是伪装的吗?

秦筝筝忙道:“老爷,您别动怒,轻舟她还是个孩子,顽皮了些,以后我们好好教导她是了。”

她这席话,看似帮顾轻舟,其实是捧杀,让顾圭璋认定了顾轻舟的罪。

顾圭璋更怒了。

“阿爸,我没有扭伤阿姐的手,是她掐我的时候,自己把手弄疼了。”顾轻舟懦软解释。

“阿爸,我的手真的断了,她扭断的时候,我都听到了咔擦声。”顾缃哭得更狠。

秦筝筝道:“老爷,先送缃缃去医院接骨吧,别耽误了孩子。”

秦筝筝不想浪费口舌,到了医院,等顾缃接好了手,看顾轻舟还怎么狡辩!

证据确凿的时候,再收拾她。

第15章:反被丢下

顾轻舟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后座有顾圭璋在,太拥挤不像话,顾轻舟被排挤出来。

一辆汽车最下等的座位,是副驾驶,顾轻舟的地位可窥一斑。

“这辆道汽车有了些年头,也许曾经是我外公坐过的。”顾轻舟摸了下微微起皮的车窗,默然想着。

这辆汽车,肯定也是她外公的。

他们用顾轻舟外公的财产,将顾轻舟赶到乡下,十几年对她不管不问,自己则过着奢靡的日子。

夜深了,汽车快速开往城里的德国教会医院,车厢里一片漆黑,偶然传来顾缃啜泣的声音,以及他们父女的谈话。

“阿爸,我方才是疼极了才乱说话,你不要怪轻舟。”顾缃道。

顾轻舟闻言垂眸,坐在前座,似一樽无喜无悲的雕像。

顾缃的求情,也是捧杀,只会让顾圭璋更觉得大女儿通情达理,从而更加记恨顾轻舟。

顾圭璋不是什么君子,气急了动手打顾轻舟也是可能的。

“是啊,老爷。”秦筝筝亦帮腔,“轻舟是乡下来的,乡下孩子都胡闹惯了,不知道轻重,轻舟她不是有意的。”

她们这么一求情,顾圭璋更加偏袒她们,同时越发憎恨顾轻舟。

这时候,顾圭璋已经毫无情绪去问秦筝筝,今天的退亲怎么样了。

他满心都在怜惜他的爱女。

他的几个女儿,独属顾缃最漂亮、聪明,好学。顾圭璋从小送她去私人声乐老师那里学钢琴,等她长大了又送她去英国念书,破费心血栽培她,盼着她有出息。

女子不似男人可以出去打天下。出去工作的,都是下jiàn rén,真正的名媛都是养尊处优的,这样才有身价。

所以,名媛唯一的出息,是嫁个高门。

这双弹钢琴的手,是花费了多少钱培养出来的,居然被顾轻舟折断了!

顾圭璋满腔的愤怒。

他一定要收拾顾轻舟。

顾轻舟等于毁了顾圭璋辛苦培养起来的珍品,他还等着这珍品“卖”个好价格,嫁入高门,为顾圭璋带来利益。

女儿嘛,家家户户都这样,要不然那么疼女儿做什么?

在幽黯的车厢里,秦筝筝又难过又舒心。

难过的是,顾轻舟在督军府的舞会出了风头,需要费点心思,才能逼迫司家抛弃她;舒心的是,她丈夫还是疼长女的。

顾缃也高兴,她阿爸要收拾顾轻舟,给她出气了。

等顾轻舟挨了打,失去了阿爸的欢心,再慢慢收拾她,将她挫骨扬灰。

这么想着,顾缃的手腕没那么疼了。她只当是自己兴奋过头,忘记了疼,却不知深有原因。

顾缃不敢动,生怕磨损了骨头。

车子开了一个钟头,终于到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德国教会医院。

医院有急诊,挂了骨科的急诊之后,坐诊的大夫是金发碧眼的德国人。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这双手可是弹钢琴的!”秦筝筝心疼道。

顾圭璋脸色阴沉,也是很心疼长女。

德国教会医院,专门接待城的富商名流,医生见怪了有钱有势人的矫情,所以不动声色,先给顾缃摸骨。

那厢,顾缃眼泪汪汪,看着顾圭璋。

顾圭璋心疼得发紧,眼眸狠戾落在顾轻舟身。

顾轻舟则眉眼低垂,没什么表情,乖乖站在旁边。

她居然一点负罪感也没有!

顾圭璋越发觉得她心狠手辣,心已经慢慢生出不喜来。

“没有断。”德国医生用德语,跟护士道。

护士翻译给顾圭璋一家人听。

“什么?”秦筝筝愕然。

护士再说了一遍:“xiao jie的手没有骨折!”

“可是可是她疼得这么厉害!”秦筝筝唇色微白,虚虚往顾圭璋身飘,“你确定吗,这么摸一下知道吗?”

护士态度冷了下来,说:“太太若是不信,换家医院是了。”

顾缃也难以置信,试着动了下手腕,好似的确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这怎么可能!

秦筝筝看顾圭璋的脸色。

顾圭璋微愣,继而眼眸一沉,脸色刚才更难看了,阴沉着似暴雨来临。

秦筝筝心虚,在心大骂顾缃:“这个死丫头,想诬陷顾轻舟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吗?现在当众被戳穿,怎么下台?”

顾缃哭:“不可能,我的手明明是断了,是被我妹妹折断的。”

医生和护士看了看这一家人的表情,顿时全明白了。

“那我的手为什么这么疼?”顾缃不死心,几乎要拽住护士,“是不是折得将断未断,回家要断了?”

“不是。”护士静静道。

“确定没事了吧?”顾圭璋忍着滔天盛怒,问护士。

护士保证道:“骨头是没断的,为什么疼,只有xiao jie自己明白了。”这是在说,顾缃是伪装的。

顾圭璋见孩子没事,他却像个傻子,半夜横跨了半个岳城来到医院,他愤怒极了,阔步走了出去。

“老爷”秦筝筝心虚气短,忙追了出去。

顾缃愕然。

这时候顾缃才想起来,出督军府的时候,顾轻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推送了一下。

顾轻舟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悄悄替她接好了手腕,所以让她在父亲面前如此丢脸?

“是你,都是你!”顾缃奔来,想要厮打顾轻舟。

当然是顾轻舟。

出督军府的时候,顾轻舟那么一托,早已将顾缃的手接好了。

顾轻舟淡然微笑,说了句:“阿姐,阿爸今天心情不好,你确定你要再次做出丢脸的事,让他心情更糟糕,或者更同情我吗?”

顾缃呆住,那只扬在半空的手,生生缩了回去。

是啊,不能再惹恼阿爸,也不能再给顾轻舟博同情的借口。

之前阿爸多恨顾轻舟折断顾缃的手,那么现在多恨顾缃和秦筝筝愚弄他。

阿爸现在的怒气,刚才增添了数倍,顾缃有点害怕。

顾缃急匆匆追了出去。

顾轻舟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顾圭璋立在车子旁边,没有说话,呼吸却粗重,拳头捏得紧紧的。

“老爷,您听我细说,我也不知道缃缃她”秦筝筝想把自己摘出去。

顾圭璋却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闭嘴!”他声音透出蚀骨寒意,狂吼几句更叫人胆颤。

秦筝筝眼泪流下来。

顾缃追过来,见父亲如此恼怒,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轻舟,你先车。”顾圭璋声音阴沉。

顾轻舟不敢不从。

她了汽车,旋即顾圭璋也来,关紧了车门。

顾圭璋咬牙对司机道:“回家!”

他深更半夜的,把顾缃母女俩丢在医院了。

“阿爸”

“老爷”

后头隐约传来哭声,还有匆匆追来的脚步声,顾圭璋却没有回头,他气得青筋暴突。

第16章:风向调转

顾轻舟坐在车里,双手交叠着,气息都是细弱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顾圭璋则是呼吸粗重,一下一下的吸气,极其愤怒。

他男人的权威、父亲的威望都受到了挑衅。

他的妻女,把他当傻子一样哄骗着。

接顾轻舟回来退亲,是他妻子的意思,当时他们夫妻亦说好过,绝不为难顾轻舟,等退了亲还要给顾轻舟一笔陪嫁。

没想到,顾轻舟回家第一天,老三和老四拿剪刀去捅她,结果反而自捅;紧接着,温柔贞静的长女顾缃,居然用这种小把戏诬陷顾轻舟。

这么容不下一个乡下丫头吗?

顾圭璋深感自家教育失败!

他们不仅欺负顾轻舟,还拿顾圭璋当傻子,简直可恶。

“缃缃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如今看来,她的前途仅限于此,枉费我那么辛苦栽培她!”顾圭璋咬牙。

那对母女,顾圭璋恨不能立刻从顾家赶走。

他再也不想看到秦筝筝和顾缃。

快到家门口时,顾圭璋怒意稍定,问顾轻舟:“今晚的宴会如何?”

这是在问,退亲的过程如何,督军府的人可为难她了。

当然,哪怕是为难了,顾圭璋也不在乎。顾轻舟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好似顽石没有开化,对顾圭璋没有任何价值。

顾轻舟声音轻柔,似拂面而过的杨柳风,和煦温暖:“还好,我们一直坐着,谁也不认识,后来督军夫人派人请我跳舞”

顾圭璋不应声,等顾轻舟继续说。

见顾轻舟停顿,他嗯了下,顾轻舟才继续。

“督军很喜欢我跳舞,让我叫他阿爸,夫人说新派的人都叫伯父,不时新叫阿爸”

“什么!”顾圭璋一愣。

顾轻舟重复:“督军夫人说,新派的人”

“我没问督军夫人,我问督军,他说了什么?”顾圭璋声音急促,带着几分隐隐的难以置信。

难道,天掉馅饼,他从未投入过的女儿,要给他勾回来一只金龟婿?

这太意外了!

顾圭璋突然想起来,顾缃那么哭哭啼啼给顾轻舟下拌子,是因为顾轻舟得到了顾缃最想要的地位吗?

顾圭璋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司家那等豪门,顾家可望不可及,若不是早年有了缘分,给少帅做姨太太都轮不到顾轻舟的。

“督军说,让我叫他阿爸。”顾轻舟重复。她唇角有个讥诮的弧度,故意轻轻柔柔说着这句话。

顾圭璋在幽黯的车厢里,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话的声音里亦带着无法压抑的笑意:“督军很喜欢你啊。”

真是惊喜!

顾圭璋对攀结司家没把握,虽然顾缃漂亮有才学,可在整个岳城不算最出众的。而督军府那等一方诸侯门第,岂是顾缃随意能攀的?

同时,顾圭璋又不敢不退亲,怕司督军给他小鞋穿,弄得他美梦不成,反而丢了差事。

如今,顾轻舟居然得到了司督军的喜爱,还公然承认她的身份,顾圭璋舒了口气。

果然,他顾某人的好运气来了!

“轻舟啊,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阿爸说,别委屈自己。”顾圭璋大喜,早已将顾缃和秦筝筝母女忘到了脑后。

回到顾公馆,顾圭璋脸带着笑,直接去了他的三姨太苏苏房里。

苏苏煮了热腾腾的宵夜,顾圭璋吃了一碗海鲜粥,和苏苏翻云覆雨,折腾了半个小时,疲倦沉沉睡去,早已忘了被他丢在德国教会医院的妻女。

顾轻舟躺在床,长长青丝铺满了她亚麻色的枕席,落在她的小臂弯处,凉滑柔软。

她望着高高的屋顶,雪白墙壁没有任何东西,她的唇角却微微翘动。

“李妈,我在岳城一切顺利。”顾轻舟喃喃自语,“我得到了督军的承认,自此站稳了脚跟。一切都是照我们计划好的,我很好--除了我昨天遇到一个biàn tài”

李妈叫李娟,是她的乳娘,从小抚养她,是顾轻舟最亲的人了,她还在乡下。

李妈这几年身体不好,乡下的饮食简陋,也没什么滋补品,顾轻舟很心疼她。

那是顾轻舟唯一的亲人,顾轻舟绝不能离开她。

“李妈,等我外公的产业都回到我手里时,我会接您来城里的,您一定要健康等着我。”顾轻舟喃喃。

伴随着喃喃低语,她进入了梦乡,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远在德国教会医院的秦筝筝和顾缃则没法子睡,她们狼狈万分。

腊月的岳城,夜风呼啸,刺骨寒风肆虐。教会医院的门外,深夜并没有黄包车。

到了夜里,黄包车都去各处的舞厅守候着,等待午夜散场的客人,教会医院远离舞场,鬼影子都没有。

幸而有急诊室开着。

秦筝筝和顾缃在护士的白眼之下,守在冰凉如水的急诊等候室,又冷又倦。

“姆妈,我饶不了顾轻舟。”顾缃哭了,“咱们怎如此倒霉?”

秦筝筝不说话。

到了这一步,秦筝筝亦有点惊诧。老四说顾轻舟捅伤了老三,顾缃说顾轻舟折断了她的手。

最后被揭穿,都是谎言。

可有如此凑巧的谎言吗?

亦或者,全部都是事实,只是他们看轻了顾轻舟,反而忽略了。

“要提防她。”秦筝筝冷冷道,“她一回来,既伤了你,又伤了你妹妹,我们都被她骗了!”

“您相信我?”顾缃感激落泪。

“当然,你是姆妈的宝贝,姆妈不信你信谁?”秦筝筝道。

顾缃抱紧了秦筝筝。

“姆妈,把她赶出去。”顾缃哭道,“她太可恨了,若不是她,督军府宣布二少的未婚妻是我了。”

秦筝筝心里也针扎一样的疼,到手的鸭子飞了。

“把她赶出去太难了,你阿爸现在相信她,督军府也承认她的身份。”秦筝筝眼眸阴沉,“让你阿爸不再信她,才是最要紧的。”

“姆妈,你有主意?”

“你姆妈是吃素的吗?”秦筝筝冷哼,“小妖精,当年她姆妈都败在我手下,何况乳臭未干的她?”

母女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翌日早,有了黄包车拉客来,顾缃和秦筝筝这才坐车回家。

家里都知晓,太太和大xiao jie被老爷半夜丢在德国教会医院,只带了轻舟xiao jie回来;而司督军公开承认,轻舟xiao jie是司少帅的未婚妻。

家里的风向全变了。

“轻舟xiao jie,少帅生得如何?”三姨太好问,“风采翩翩么?”

顾轻舟微笑:“我还没有见到他,昨晚少帅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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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寻找亲信

昨晚的宴席,对顾轻舟而言是一场大考,她通过了,在岳城站稳了脚跟,以后谁想赶她回乡下都难了。

督军夫人想害她出丑,精心给她安排了一出好戏,结果她唱得精彩,赢得了督军的好感,因祸得福。

想来,造化真真神。

“我运气还不错。”顾轻舟微笑。

只是,她彻底和督军夫人交恶了。

吃过早膳,顾圭璋去海关衙门,临走的时候瞧见了顾缃和秦筝筝,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了。

两位姨太太少不得幸灾乐祸。

顾轻舟冷眼旁观,楼换了套月白色斜襟老式衫,银红色绣折枝海棠的百褶裙,复又缓慢下了楼梯。

她将浓黑的头发斜梳,半垂在胸前,编制了精致的辫子,像个美丽的牧羊女;裙子很保守,覆盖至脚面,行走间才露出双梁鞋微翘的鞋尖。

“太太,我出去一趟。”顾轻舟前,对秦筝筝道。

秦筝筝愤怒抬眸,瞪着她。她满心郁结,昨晚在教会医院熬了一夜,没什么精神,偏又不肯示弱,没回房去睡觉。

“你要去哪里,又像次一样丢了?”秦筝筝不客气,“回房去,姑娘家到处跑,成何体统!”

顾轻舟却不动。

她垂眸,纤浓羽睫在眼睛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将她情绪遮掩。

“我想去看看李妈的表妹,李妈告诉过我地址,说她表妹身体不好,常挂念李妈,只怕此生见不着了。”顾轻舟慢吞吞,温尔雅的解释着。

秦筝筝很烦躁,觉得顾轻舟像只苍蝇,不把她打发了,她会喋喋不休,秦筝筝又不能拍死她,只得先赶走她,挥挥手道:“你想去去吧!”

她不给顾轻舟钱,也不派佣人跟着。

三姨太苏苏精明睿智,知晓顾轻舟得到了督军府的器重,以后的前途胜过这顾公馆所有人,她有意巴结顾轻舟,拿出两块钱给顾轻舟:“这是给你坐车的,再买点补品去看看人家。是你乳娘的表妹,应该探望的,毕竟你乳娘养大了你。”

然后,三姨太又喊了陈妈,让陈妈陪同着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笑道:“我见三xiao jie和四xiao jie去学,也没有佣人跟着,大抵现在不流行出门带佣人的。”

时代变了,现在名媛出门是不流行带佣人丫鬟的,她们流行带着男伴。

顾轻舟没有男伴。

她再三说,自己无需旁人陪同,会早去早回,三姨太才不再说什么。

秦筝筝也不怕顾轻舟丢了。

丢了才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等顾轻舟走后,秦筝筝冷冷看了眼三姨太:“你倒是会做人。”

“太太过奖啦。”三姨太软软笑道。

秦筝筝知晓,昨晚顾圭璋是歇在三姨太房里,肯定将自己的丑事告诉了三姨太,秦筝筝脸的冷意更甚:“你少轻狂,别不知自己几两重!”

“是,太太教训得是。”三姨太笑呵呵的,丝毫不动怒。

秦筝筝反而气了个倒仰,实在撑不住,回屋睡觉去了。

顾轻舟出门,直接往老城的平安西街去。

走到了平安街,她问了个人:“平安西街的十二号,有户姓何的医药铺,请问怎么走?”

对方很认真给顾轻舟指路:“您从这里拐进去,第三家是了,咱们这条街只有那一家药铺。”

顺着路人的指引,顾轻舟踏入一条老式的街道。

和顾公馆不同,平安西街仍是老式的木板门面店铺,矮矮的屋檐下,木制雕花窗棂也装了玻璃,新旧早已没了明确的分界。

“何氏药铺”,顾轻舟抬头念着这块汉白玉做成的牌匾,知道自己到了地方。

这是一家药铺子,如今生意惨淡,门面破旧。

“xiao jie抓药呀?”一个四旬年纪的男人,短短的头发,却仍穿着前朝的长衫马甲,布料半新不旧。

他是这家药铺的掌柜,叫何梦德,敦厚斯。

“不,我找人。”顾轻舟眼眸平静如水,给她稚嫩的脸庞添了几分成熟,更容易取信于人。

掌柜的细细打量顾轻舟,道:“xiao jie找谁呀?”

“我找慕三娘。”顾轻舟道。

何掌柜神色一变,倏然冷漠道:“xiao jie来错地方了,此处没有慕三娘。”

顾轻舟依旧是平静的神态,眼睛大大的,透过厚厚的浓刘海,打量了几眼何掌柜,眸光滢滢。

“你把这个给慕三娘,她知晓我是谁了。”顾轻舟道。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放在柜台。

柜台陈旧脱漆,多年未修缮。

医、药,真的到了末路吗?顾轻舟有点难过。

何掌柜却吃惊看着这只玉镯,质地纯粹,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很值钱。

他沉吟片刻,拿起了玉镯,回到了后院。

顾轻舟略微等待,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袄的妇人,梳了低髻,一副前朝妇女的装扮,出来见顾轻舟。

“你是是我二哥的女儿么?”妇人看着顾轻舟,嘴唇微微哆嗦,激动问道。

这妇人是慕三娘。

顾轻舟在乡下,遇到一个躲避政敌的国医圣手,他叫慕宗河。

慕宗河见顾轻舟从小聪慧,故而她四岁起,给顾轻舟启蒙,教授她医的脉案和针法。

顾轻舟是慕宗河的亲传子弟,算是慕家的继承人。

慕家是北平望族,得罪权贵之后家财散尽,慕宗河有个胞妹,嫁到了岳城,如今和丈夫开了家医药铺。

慕宗河让顾轻舟到了岳城,先去拜访他妹妹,看望他们。以后若是从医,可以从何氏药铺取药,更加方便。

“三娘性格温柔,她丈夫何梦德更是厚道人。我曾救过何梦德的命,又养大了三娘,你去了岳城之后,可以信任他们夫妻俩。”顾轻舟离开村子时,她的医师父慕宗河如此交代。

心念回转,顾轻舟已经找到了师父的亲人,她心头微热。

“慕宗河是我的恩师,不是我的父亲,他尚未娶亲。”顾轻舟解释。

慕三娘紧紧拉住了顾轻舟的手,道:“好孩子,快告诉我,我二哥最近如何,我已经十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哪怕不是父女,能拿到这个镯子,说明顾轻舟是慕宗河很重要的人,慕三娘迫不及待向她打听。

说着,慕三娘把顾轻舟领到了后院。

刚踏入后院,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极其不合身的短袄,正在搬药材。他起身间,顾轻舟看到了他的脸,微微愣了下。

第18章:踏破铁鞋

何氏药铺做粗活的伙计,身材高大轩昂,气度不凡,让顾轻舟吃惊,她多看了几眼。

“他是新来帮忙的,是个哑巴。”慕三娘解释。

顾轻舟微笑,稚嫩白皙的面容一派天真,跟着慕三娘往里走。

彼此坐下,顾轻舟将她师父的近况告诉了慕三娘:“他老人家身体健朗,只是内疚连累了家人,害得你们东奔西走,无处安身。”

“什么话!”慕三娘难过,“家人是荣辱一体的,他避世多年,我们找也找不到他。”

“师父不想你们去找他。”顾轻舟道,“您是我师父的胞妹,以后是我的姑姑了?”

倏然有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喊自己姑姑,好似兄长后继有人,慕三娘眼泪涟涟,当即摘下自己手腕的玉镯,套在顾轻舟手:“这么好的侄女,姑姑有福了!”

这算认下了。

午的骄阳从雕花窗棂的缝隙处透进来,落在顾轻舟的脸,青绸发丝映衬脸侧,越发显肌肤赛雪,樱唇含丹,双眸深邃。

这姑娘真好看,慕三娘越瞧越喜欢。

慕三娘以为顾轻舟是从乡下来投奔她的,当即要收拾屋子给她住,顾轻舟忙拉住她:“我不住在这里,姑姑,我住在我自家。”

“你自家?”慕三娘又是一惊。

顾轻舟自报家门,把她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是海关次长的女儿?”慕三娘大惊。

海关次长,岳城的富商名流不算什么,在普通人眼里却是极大的官。

慕三娘没想到,顾轻舟居然是官家xiao jie!

她待高兴,顾轻舟把自家的处境,以及她进城的目的,全告诉了慕三娘。

“当年我母亲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刚去世没两个月,我继母怀了双胞胎;我舅舅在烟馆被人捅死,警备厅结案的时候不了了之。这些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想弄明白。”顾轻舟道。

这是她进城的目的。

她要夺回她外公的产业,她也要弄清楚她母亲去世的原因,找出她舅舅被杀的凶手。

同时,顾轻舟告诉慕三娘:“我刚到家的那个晚,我两个妹妹拿剪刀要划破我的脸,幸好我发现了。”

两人说了将近一个钟头。

慕三娘胸口那团兴奋渐渐散了,变成了冷气,她吸气冰凉,道:“他们这样对你,会造报应的!”

顾轻舟笑:“天道圣明,报应时候未到而已。”

她很乐观,慕三娘欣慰。

晌午,顾轻舟留在慕三娘这里用午膳,慕三娘也简单介绍了她家里的近况。

“老人都走了,如今五个孩子,三个在学校念书,两个在家里呢。”慕三娘道。

慕三娘最大的女儿今年十三岁了,在公办的女子学校读书,脱盲罢了,学不到什么本事,将来可以去找个报馆做小编译,亦或者去书局做秘书;次女十一岁,和她姐姐同校;第三个是儿子,今年八岁,刚刚入学。

剩下的两个也是儿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早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

庞大的家庭,望子成龙的何先生和慕三娘用微薄的收入养着,早已重担累累。

“姑姑,我可以到您的药铺坐诊。”顾轻舟道,“生意一日日好起来,咱们可以开个医院,西医还要吃香!”

慕三娘笑,只当是个玩笑话。她虽然是慕宗河的徒弟,到底一个小孩子,哪有病家会相信她?

“那好,你常来玩。”慕三娘宠溺顾轻舟,哪怕顾轻舟不会看病,也让她常到药铺里,彼此亲近。

“是。”顾轻舟笑道。

慕三娘见她是一个人来的,留她吃了午饭之后,喊了自家的小伙计,让他送顾轻舟回家。

这新来的伙计剪了短短的头发,不合身的短袄,身材高大结实。

他看顾轻舟时,双眸冰凉。

顾轻舟细看他,但见他宽额高鼻,深眸薄唇,哪怕是衣着不恰,仍有几分无法遮掩的矜贵,气度雍容。

他是天生的贵胄。

一个人气质如此佳,定是生活在极好的家庭,他为何会做了小伙计?

顾轻舟眼睛微转,她隐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伙计陪同顾轻舟往外走,顾轻舟扬起脸问他:“你是天生的哑巴吗?”

高大的槐树虬枝,透过冬日温暖稀薄的阳光,落在少女微扬的脸,她眸光似墨色宝石般灼目,定定瞧着他。

男子神色不变,懒得答话,继续往外走。

顾轻舟也没指望他会摇头或者点头,跟紧了他的脚步。

出了平安西街,远处有黄包车,男子利落打了个响指,像叫自家汽车那样,叫了黄包车过来。

他冲顾轻舟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顾轻舟自己车,他则快速转身回药铺,半分没有多留的意思。

很有个性的伙计!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没见过达官贵人的何掌柜和慕三娘不知他的深浅,顾轻舟却略懂一二。

她唇角挑起一抹淡笑:“看来,我寻到了一位贵人!”

今天收获还不错。

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顾轻舟含笑,搞定了此事之后,乘车回到了顾公馆。

等她到家时,已是黄昏。耀目金灿的晚霞染了顾公馆的三层小洋楼,乳白色的栏杆之外,半墙爬山虎随风摇曳,沐浴在晚霞,璀璨绚丽。

这栋小楼格外精致。

顾轻舟眼眸透出与她年纪不符的犀利沉稳,立在缠枝大铁门外,细细打量着顾公馆,久久没有敲门。

多好的房子啊,这是她外公的。

“当年,我母亲和舅舅是不是在这屋子里长大的?他们的童年是什么样子?”顾轻舟站在门口,静静矗立,妄图寻觅到往事。

她想起这小楼现在归顾家,唇角有了淡淡的冷笑,笑声寒凉。

半晌之后,她才敲开顾公馆的门。

“太太。”顾轻舟进门,见顾圭璋尚未归来,只有秦筝筝坐在客厅的沙发,眼神阴测测的,顾轻舟前,轻轻喊了句。

秦筝筝微扬下巴,倨傲颔首。

顾轻舟楼去了。

而后,她听到了电话铃声。

秦筝筝去接了电话。

顾轻舟伏在乳白色的栏杆,假装欣赏远处的金灿夕阳,耳朵却在听楼下打电话的声音。

具体说什么,顾轻舟没有听到,但秦筝筝的嗓音格外谄媚、激动。

不用说,是司督军府打来的。

顾轻舟冷冷笑了下,回房休息了。这通电话,秦筝筝应该会截下来,绝不会告诉顾轻舟的。

第19章:暂时结盟

翌日下起了寒雨,雨丝在玻璃窗外的栏杆处缱绻飘洒,温柔细腻,只是太冷了。 一只灰雀躲避凄风苦雨,落在顾轻舟的窗台,用红嫩的喙轻啄羽翼。

看到顾轻舟对镜梳理青丝,雀儿并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打量她。

顾轻舟微笑。

“以后闲来无事,我养只雀儿玩,倒也是不错的事。”顾轻舟低低的想。

只是这么想,真让她养,她也未必养得好。雀儿是很娇贵的,需得养得富贵,才有趣好玩。

细小的事,让顾轻舟心情还不错,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梳了个低髻,鬓角一支翡翠玉簪,又换了件青色斜襟五彩连波的夹棉短袄,收拾妥当下楼了。

顾轻舟今天下楼有点晚,全家都坐在餐厅独缺顾轻舟。

“阿爸,我来晚了。”顾轻舟笑道。

众人都看着她。

她一袭老式衣衫,青丝低垂,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颈,流水肩纤薄,柔媚又清纯,将老式宽大的斜襟衫,穿出了玲珑美感。

“没想到老式的斜襟衫这么好看,我也要去做一身。”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在心里偷偷想。

这几年城里早已不流行老式的斜襟衫了,名门大户人家女眷们的衣橱里,都是洋装、旗袍和皮草。

倏然见顾轻舟这么打扮,两位姨太太看到了顾圭璋眼底的满意。她们以色侍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要用的。

秦筝筝母女几个,则眼眸阴冷。

“阿姐,你瞧顾轻舟,她又穿这种老式的衣裳。”老四顾缨低声,跟老大顾缃耳语。

“她是不得台面。”顾缃咬牙切齿。是这么个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可以做督军府的少夫人。

顾缃太不甘心了,想起来银牙碎咬,恨到了极致,骨头缝里都恨。

老四顾缨则想要当场讽刺顾轻舟,被秦筝筝的一个眼神递过去,话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轻舟xiao jie,你今天要跟着太太去司家看望司老夫人么?”三姨太苏苏突然问。

众人又是一愣。

顾圭璋抬眸,问顾轻舟:“督军府打电话给你了?”

他都不问秦筝筝。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顾圭璋不解,看着三姨太。

秦筝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十分难堪。

而顾缃也紧张攒住了手,将头低低埋了下去。

昨晚是司夫人打电话来了,说司督军的母亲,也是司少帅的祖母,想要见见顾轻舟这个未来的孙儿媳妇。

秦筝筝在电话里应下,不情不愿的,结果司夫人又说:“老太太喜欢热闹,你带着顾缃一块儿去看望她老人家,人多喜庆。”

这是在暗示秦筝筝,顾轻舟未必是少帅的未婚妻。若是老太太看了顾缃,督军喜欢顾轻舟也没用。

顾缃也许可以取而代之,要不然为何让顾缃也去?

秦筝筝大喜!

督军夫人暗示到了这个份,她自然不会再带顾轻舟去的。

于是,她打算带着顾缃,以“少帅未婚妻”娘人家的身份,去看望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年老昏聩,万一真喜欢顾缃,拉着顾缃的手说孙儿媳妇,先认下了顾缃,司夫人再里应外合,司督军为了孝道,也要放弃顾轻舟的。

多好的如意算盘,却被三姨太偷听到了电话,还公然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出来。

秦筝筝怒极,她之前能容得下三姨太,是为了防止二姨独宠,让她们俩相互制衡和争斗,秦筝筝坐收渔人之利。

如今看来,这个三姨太是留不得了。等她先处理完顾轻舟,要取了三姨太的命!

“我打算吃完饭再跟轻舟说,没想到三姨太这么心急。”秦筝筝收敛心绪,笑容温婉慈祥,对顾圭璋道,“昨晚督军夫人的确来了电话,让今天午送轻舟去看望司家的老太太。”

言语之,点明三姨太邀功,甚至诬陷太太。

二姨太不喜欢太太,更不喜欢她年轻的三姨太,当即落井下石:“苏苏最擅长听墙根了,太太跟督军夫人打电话,她都知晓。”

三姨太腹背受敌,一时间脸色微白,手里的填白瓷小碗捏得有点紧。

顾轻舟知晓三姨太在刻意帮她--当然也是为了利益,希望将来得到顾轻舟的提携,有个终身的依靠。

在此前,顾轻舟需要盟友。

“原来是要去督军府啊,我说太太和大xiao jie怎么都换了如此好看的衣裳。”顾轻舟声音温软道。

她眼眸幽静,墨色眸子映衬在蔚蓝的眼波,像月夜下的古潭,静谧、深不见底,却偶然闪过几缕粼粼波光。

这柔色眸子里,闪过几分锋芒时,顾圭璋懂了。

秦筝筝和顾缃打扮妥当,而顾轻舟是没打算出门的,她们根本不打算带顾轻舟去。

顾圭璋瞥了眼秦筝筝,眼神冷锐,什么都明白了。他重重放下碗筷,道:“以后督军府的电话,你不要替轻舟接了。若是轻舟不在家,让三姨太接是了。”

三姨太和顾轻舟扳回一局,秦筝筝脸色难看,二姨太更是尴尬。

饭桌是女人的战场,没有硝烟,却斗得血淋淋的。

“老爷,我怎能接呢?”三姨太妩媚一挑眉,“轻舟xiao jie还小,需得太太帮衬着她出门,我只是小妾,我陪轻舟xiao jie去督军府,咱们顾家太不知规矩了。”

顾圭璋听了这话,很满意点点头。

看看,这才是识大体!

秦筝筝到底出身低微,平日里还好,一旦有事泄了老底,不得台面,顾圭璋很恼火。

“还是你知道规矩!”顾圭璋道,他把规矩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筝筝顿时面红耳赤。

早膳之后,顾圭璋去了衙门,秦筝筝气得冷嘲热讽,骂了三姨太几句,然后对顾轻舟道:“回房换衣裳啊,我们要走了。”

顾轻舟还需要司家未婚妻的身份给自己撑腰,也不说什么,回房换了套绯红色杏林春燕的短袄,月白色挑线裙子,外面套着银红色大风氅,下了楼梯。

仍是老式的装扮,穿在她身,却格外雅致。

想起自己还没有给顾轻舟做洋装和旗袍,秦筝筝也不说什么,免得老爷想起来又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

“好老土!”顾缃在心里冷笑,“顾轻舟是bái chi吗,去这么重大的场合,穿得这样俗气,还嫌不够丢督军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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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抢占先机

顾缃腹诽顾轻舟的装扮,顾轻舟老土的模样,实在可笑。

而顾缃自己,穿了件苏绣海棠的淡红色低开叉旗袍,玻璃袜,配一双鹿皮镶白狐毛的短靴,外面是一件皮草大外套,黄澄澄的貂皮,俄国货,面的黑圈能荡漾出涟漪,时髦尊贵。

这样的皮草,适合各种年纪的女人,老些有老些的雍容,少女有少女的狂野,总之衬托得身份高贵。

和顾缃这一身富丽堂皇相,顾轻舟那套羽缎老式的大风氅,显得很俗气廉价。

顾缃不屑冷笑:“想和我,你先弄身皮草穿了,才够资格!”

想到这身皮草的价格,顾缃无端又生出优越感。

是的,她永远高压顾轻舟一头,是顾轻舟望尘莫及的。

秦筝筝也觉得顾缃把顾轻舟得一无是处,微微笑了笑。

皮草真好看,秦筝筝小时候最盼望一身尊贵的皮草,可惜那时候穷,寄人篱下,只能看着顾轻舟的母亲孙绮罗穿。

现在,是顾轻舟看秦筝筝的女儿穿,果然是报应不爽,秦筝筝胸口那团恶气,终于透出来几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筝筝冷冷出气,“想当初我在孙家寄养,孙绮罗那jiàn rén整日衣着华贵在我面前晃眼。如今,轮到她女儿眼馋,果然是老天爷开眼啊。”

秦筝筝稚嫩可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秦筝筝和顾缃心情不错,顾轻舟低垂眼眸,一起了汽车。

三姨太苏苏站在二楼自己的房间,斜倚着墨绿色绒布窗帘,慢慢把玩窗帘的浓流苏,一根根捋平,再弄乱,如此反复。

亲眼看着秦筝筝带孩子们出门,三姨太摇头笑。

顾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女佣,是三姨太苏苏带过来的,叫妙儿。

妙儿问三姨太:“姨太太笑什么?”

三姨太抿唇,指了指汽车远去的方向,道:“笑她们傻!”

“谁傻啊?”

“自然是某两位自以为是的。”三姨太道,“老人家的眼光,多半都是老式的,若是两位xiao jie都穿皮草去,老太太不会说什么。可轻舟穿了斜襟衫,缃缃还穿一身皮草,肯定要被司老太嫌弃。”

“也是呢,老人家都看不惯现在年轻女孩子烫头发、穿皮草。”妙儿笑道。

三姨太笑容更甚。

“姐姐,新来的轻舟xiao jie不言不语,可看去很厉害,是不是?她才回来几天,太太、大xiao jie、三xiao jie和四xiao jie都吃过亏。”妙儿悄声道。

私下里,妙儿依旧叫三姨太为“姐姐”。

妙儿是个孤女,五岁的时候在路边讨饭,差点被其他乞丐打死,当时十四岁的乞丐护住了她,从此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个大乞丐,是苏苏。

苏苏后来长大了,乞讨不是长久之计,进了舞厅做wu nu。只可惜她常年流浪,小麦色的肌肤让她看去不显山水,生意平平常常的。

而后遇到了顾圭璋,得到了顾圭璋的宠幸,被金屋藏娇,做了顾家的姨太太。

苏苏进顾家,依旧带着妙儿,她们姊妹俩从不分开。

“是啊。”苏苏眸色深敛,静静道,“轻舟不简单,我真喜欢她!”

“姐姐,若是咱们和轻舟xiao jie联手,是否报仇有望?”妙儿问。

苏苏忙瞪了她一眼,声音轻不可闻:“嘘,小心隔墙有耳。”

妙儿连忙捂住了嘴,睁开了眼睛,无辜看着苏苏。

顾轻舟跟着她的继母和姐姐出门,汽车驶入越来越厚的雨幕,雨刮掀起阵阵雨浪,车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似一朵朵盛绽的透明花。

司督军的父母兄弟不住在督军府,而是住在法租界的一栋高级法式洋楼里。

司公馆是个偌大的花园洋房,高高的红墙爬满了蔷薇藤,腊月里光秃秃的;缠枝铁门高大沉重,气度威严。

佣人开了门。

顾轻舟自己撑伞,秦筝筝和顾缃共撑一把伞,下车进了司公馆。

“顾太太,顾xiao jie,您这边请。”佣人出来迎接,特意给她们母女三带路。

大理石铺陈的小径,下雨天有点湿滑,顾轻舟走得很慢。小径两旁是矮矮的冬青树,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树叶浓绿浓碧,在这寒冬腊月展露生机,赏心悦目。

绕过两处小楼,才到了司老太的院子。

司老太太的院子在后面,是一处精致的老式院落,三间正房,带着四间小小的耳房。雕花窗棂虽然用玻璃代替了纱窗,屋子里老式明角灯里面其实装了电灯泡,一切仍保持着它的古朴。

“怎这么多人?”一进门,顾缃瞧见正堂里人影绰绰,不免蹙眉。

很多人在场,有点不好施展手脚啊。

“怎么每次督军夫人叫咱们来,又不给咱们单独的机会?”顾缃心里恼火。

她察觉到了督军夫人耍她们玩,偏偏顾缃和秦筝筝有所图,也只能把督军夫人耍得团团转。

领路的女佣解释道:“老太太昨晚凌晨的时候又发病了,这不医生请了一屋子,顾太太顾xiao jie这边。”

说着,把她们三个人领到了待客的小耳房里。

“老太太何时见我们啊?”顾缃拉着女佣问。

女佣微微笑,说:“放心,一会儿能见您。”

“老太太没事吧?”顾轻舟问。

“有医生呢,顾xiao jie有心了。”女佣笑道。

女佣吩咐茶之后,自己进去正堂,跟督军夫人打声招呼,说顾家的人来了。

屋外的雨势未减,屋内烧了暖炉,炉火烈焰温暖,顾轻舟捧着茶,慢慢喝了几口,目光越过窗棂,投在外头的正堂里。

秦筝筝和顾缃嘀嘀咕咕咬耳朵,顾轻舟也毫无兴趣。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督军府的三xiao jie司琼枝进来,笑盈盈对秦筝筝道:“顾太太,我祖母说要见见你们,快随我来。”

司琼枝娴静温柔,看似一派和睦,实则不喜顾轻舟和顾缃,看也没看她们,领着,穿过回廊到了正屋。

顾缃前几步,将顾轻舟挤到了身后。

“我如此漂亮体面,老太太看了我第一眼之后,只怕再也无法喜欢顾轻舟了。”顾缃很自信。

秦筝筝也略有略无挡住顾轻舟。

于是,顾轻舟被挤到了最后面,她唇角微动,并没有介意,而是默默跟在后面。

老太太的里卧,司夫人正在床前侍疾,司督军立在旁边说话,司家的其他人都在正堂招待医生。

司老太依靠着引枕,半坐着。

司琼枝带着顾家的人进来,顾缃挤在了最前面,迫不及待喊了句:“老夫人!”

第21章:诊脉

顾缃知晓“先入为主”的道理,只想司老太先对她有了好感,以后怎么看顾轻舟都会不顺眼。(品#书……网)

故而,顾缃抢在前头,急切又热络,叫了声“老夫人”。

顾缃高挑美艳,五官精致,浓刘海后面,是蓬松时髦的卷发,貂皮大衣合身,故而qián tu hou qiáo,身段婀娜玲珑,十分招人喜欢。

顾缃也知道自己端庄妩媚,娴雅时髦,最配得督军府的地位,她得意洋洋的,想获得老太太的第一印象,误以为她才是少帅的未婚妻。

不成想,老太太看到她,平静雍容的眸子却微微蹙起。

顾缃心里咯噔:“难道她不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的蹙眉很快松开,又眼眸微亮,眼有了笑意。

顾缃看在眼里,大喜,果然她太患得患失了。

“过来,好孩子。”老太太招手,眼眸满意的喜色。

顾缃惊喜若狂,她知道司老太有眼光,会很喜欢她的。只是,刚刚的蹙眉是什么意思?

顾缃也来不及多想了,她疾步前,想要拉住老太太的手,口吻更加亲热,只差叫祖母了,恬柔道:“老太太”

司老太却微愣,将手往旁边一偏,不让顾缃拉住,神态冷然说:“不是你。”慈祥的目光越过顾缃的肩膀,落在身后的顾轻舟身。

顾缃大窘,整个人僵在那里,下不来台,一张俏脸霎时通红。

老太太却完全没看见,眼里只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这才挤到了她姐姐前头,前行礼:“老太太,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给您请安了!听到这句,秦筝筝、司夫人和司琼枝只差笑出声。

这是一句多么老气的话,还是在前朝么?

司夫人和司琼枝无奈摇头,顾轻舟这做派,太不得台面了。

不成想,司老太却眼眸透亮,惊喜携住了顾轻舟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懂礼。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几个知规矩。”

司琼枝梗住,她祖母居然吃这套。

司夫人则在心里微哼:老太太念旧,她这做儿媳妇的为难死了。太守旧吧,被城里的名媛贵妇们嘲笑;太时髦吧,又不得老太太的眼。

真是进退维谷。

“多大了?”老太太没理会其他人,只拉住顾轻舟,问东问西的。

顾轻舟一一回答。

老太太还问顾轻舟:“在乡下住什么地方,谁服侍你的?”

顾轻舟也认真作答。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在场的女人们脸色都不太好,只有司督军很满意。

司督军最是孝顺的,见老太太聊得开心,司督军越发欣慰。

“老太太,我听说您生病了,我能给您把把脉么?”顾轻舟问。

众人一愣,包括老太太。

“你还会把脉?”老太太问出了众人的疑虑。

顾轻舟腼腆而笑:“我学了点皮毛,您这么疼我,我才敢班门弄斧。若是您不介意,咱们说话,我一边听您说,一边把脉?”

老太太并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不是老太太轻狂,而是老太太有见识,知晓医难学,没个几十年的功夫,是学不成的。

所以,现在的世道都在骂医,无非是人心浮躁,医的继承人没几个静得下心去研读,个个半桶水,毁了祖宗的名声。

和西医相,老太太其实更相信医。

早年京师有个名医叫慕宗河,医术非常了得,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十几年,没有传人。

“那你试试。”老太太捧着顾轻舟,对这个孙儿媳妇颇为喜欢,刻意给顾轻舟做脸,伸出手给顾轻舟把脉。

顾轻舟道是,轻轻将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脉搏。

她搭脉的时候,司夫人、司琼枝、秦筝筝和顾缃都目不转睛看着她,只有司督军觉得有趣。

顾轻舟把脉的样子,很是认真。

人的感情很怪,司督军意这个儿媳妇,不觉得顾轻舟做作,反而觉得她孝顺,越看越喜欢,将来能撑起司家的门庭,会是贤内助。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则觉得顾轻舟装模作样。

两分钟之后,顾轻舟收回了手,冲司老太微笑,露出一口细糯洁白的牙齿,笑容恬柔美丽。

“看得如何?”司督军问。

顾轻舟笑道:“我是随便看看,没看出端倪。”

顾缃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看看,装不下去了吧?

司老太抬眸,瞥了顾缃一眼,顾缃心下震惊,收敛了她的嘲讽。

“好啦,孩子有这份心好。”司老太给了顾轻舟一个台阶。

司督军正要说什么,副官进来,有事通禀。

“说。”司督军一挥手。

副官道:“督军,医生们商议好了医案,想请您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医一般不当真病家的面说病情,怕影响病家的心情。

督军府的西医,都是军医,从国外留学回来,华人保持着他们的传统,所以请督军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司老太对自己的病已然豁达,对副官道:“不必背着我,你去把军医们都请进来,我老太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受不住?从前大夫们问诊,都是当我的面说。”

副官为难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不敢违逆母亲半分,对副官道:“去请医生们进来。”

四名军医,依次进了里卧。

里卧拥挤不堪。

司夫人给女眷们使眼色,顾轻舟等人退到了西南墙角的椅子旁边,静默坐下,不敢打扰医生的会诊。

“老太太,您的病症是风无疑了。这半年来,医、西医都试过了,我们想请您远渡德国,德国的医疗设备更先进,医生的医术更好。”一名军医道。

“是啊,老太太。”另一个接口,“风不能耽误,再耽误下去,只怕”

司督军也劝:“姆妈,您还要四代同堂,看曾孙出世呢。去德国一趟,治好了再回来,后面享福的日子多得是。”

“我不去什么狗屁德国!”老太太怒了,“让你们想法子,想了这么个法子?我老太婆生在岳城,死也要死在岳城,想让我死在外头,门也没有!”

“姆妈,您别说不吉利的话,现在的邮轮很大很稳,跟平地一样,当出门散散心,慕儿也在德国呢。”司夫人也劝。

老太太更怒了,是不同意去。

司督军、司夫人和军医们轮流劝,大家七嘴八舌,将老太太说得越发火冒三丈。

老人家气个半死。

“其实不必去德国,老太太患得根本不是风。”众人苦口婆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稚嫩的声音。

顾轻舟站了起来,柔婉的眸子锋芒绽现,自信又贞静说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回眸看着她。

第22章:医者辩证

满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顾轻舟身。

顾缃和秦筝筝先是一愣,继而冷嘲顾轻舟:为了表现,居然敢插嘴医生的话!

也不看看时机,这个蠢货!

秦筝筝先回神,尴尬给司督军和司老太赔礼:“老夫人勿怪,督军勿怪,轻舟她不懂事。”

而后,秦筝筝捏了下顾轻舟的手,“医生会诊呢,你别不懂事,耽误了老夫人的病!”

“你让轻舟说!”司老太发话了。

司老太不是信任顾轻舟,只是这满屋子人都劝她去德国治疗,以为她讳疾忌医,没人帮她说话,她气死了。

现在,只有顾轻舟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管对不对,先拉个人站队要紧。

司老太觉得自己太势单力薄了。

“轻舟,你来。”司老太用缓兵之计,先让顾轻舟搅合一通,打发走了医生,再跟她儿子细谈。

让她远渡重洋去治病,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是,老太太。”顾轻舟穿着挑线裙子,行走间步伐优雅,裙袂摇曳,露出银红色双梁鞋的精致绣活。

顾轻舟全身下,从衣裳的配色到做工,以及她的言行举止,都格外雅致。

她走到了司老太床边。

“你方才也把脉了,你来说说你的诊断。”司老太道。

司夫人蹙眉:“姆妈,您这太儿戏了,轻舟她还是个孩子,她读过几个医案?只怕她连取脉都取不准!”

万一这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倒也是好事,以后再也没有婆婆为难自己了,只是督军在场,司夫人的体面话还是要说,别露出端倪才好。

“听她说说也无妨。”司老太不顾儿媳妇的阻扰,执意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老太,见老太太冲她颔首,眸光里满是鼓励,顾轻舟微微抬了下眼帘,正色道:“老太太不是风。”

“xiao jie误会了,老太太的确是轻微风,已经发了小半年。”一位姓胡的军医,五十来岁,是司老太的主治大夫,在司督军的军医院任院长。

胡军医出生医世家,二十岁远赴德国学了西医,再回国为zhèng fu效力,西结合,医术了得。

他不仅擅长西医,更擅长医。抡起医把脉,胡军医更有经验。

专业的事,胡军医坚持己见,不给顾轻舟捣乱的机会。

“不是风,是饮邪!”顾轻舟很笃定道,“老太太发病,都是卧床而发,抽搐、手足震颤,却从未半身不遂,口歪眼斜。”

司老太微讶,抬眸看着顾轻舟。

还真让顾轻舟说对了。

司督军和司夫人也吃惊:老太太的病,对外严格保密,别说顾轻舟刚从乡下来,是太太的孙女司琼枝,也未必清楚症状。

“这孩子真的会医么?”司夫人腹诽,难以置信。

在司夫人吃惊的时候,胡军医反驳了顾轻舟:“此乃风早期的症状,再挨些日子,会出现后面的症状了。”

“这完全不同。”顾轻舟道。

顾轻舟坚持她的说法。她眉眼温顺,此刻才露出峥嵘,非常固执不肯妥协。

胡军医有点头疼。

其他几位军医,更加信任胡军医,见顾轻舟固执己见,和年长且经验丰富的军医争执,纷纷劝说她:“xiao jie,您别耽误了老太太的病。”

“是啊,您才看过几个病例,若是老太太有什么长短,我们担不是,xiao jie无事一身轻,才说得这么轻巧!”

“风和饮邪原本有点相似,治法全是去完全不同,xiao jie不要南辕北辙,害了老太太。”

“xiao jie想要立功,也不能挑这个时候!”

“医没有仪器,诊脉常常会南辕北辙,xiao jie年纪轻,替老太太着想是好事,只是治病的事交给医生,这才是真孝顺。”

“我看这位xiao jie未必是真孝顺,倒像是彰显自己!”

他们不知道顾轻舟的身份,只当是亲戚朋友的女眷,以为顾轻舟是为了在司老太和司督军面前表现,刻意拔高自己的。

故而,这些军医怕耽误老太太的病,说话越来越刻薄。

要是老太太被治死了,顾轻舟下场如何未可知,这些军医都要陪葬。

生命攸关的时候,他们不客气了,一个个带着奚落反驳顾轻舟。

他们的奚落,秦筝筝和顾缃想笑,心里快意极了。

只有顾轻舟,静静听着,好似没有听懂,脸居然无半分的焦虑和异色。

司夫人和司琼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

“轻舟,你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治病不可儿戏,你不要多言,随我出来吧。”司夫人道。

说罢,要拉顾轻舟走。

司琼枝则冷冷说了句:“顾xiao jie有点贪心呢,我祖母已经夸你好了,你还非要博取神医的名头,害我祖母么?”

秦筝筝和顾缃幸灾乐祸。她们母女之前还以为顾轻舟真有本事,现在被军医们一说,顿时明白,顾轻舟只是个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秦筝筝自然要落井下石了:“轻舟,别不懂事,耽误了治病,你赔得起么?”

顾缃也嘲弄了一番。

只有司督军和司老太没说话。

司老太盯着顾轻舟。

所有人的嘲讽,一开始还隐晦,后来越说越露骨,一般女孩子要么恼羞成怒,要么委屈落泪,独顾轻舟荣辱不惊站在那里。

顾轻舟神色悠闲,安静听着众人的话,眼底波澜不惊。

“这孩子有度量,不是一般人!”司老太心想,一般人承受不住这等群嘲,顾轻舟却视若无睹,司老太对她很有兴趣。

“轻舟,你再说说我的病。”司老太帮腔。

顾轻舟颔首:“老太太,我给您把脉,见您的脉象细、弦滑。脉细,说明气血两虚;脉弦滑,说明病在肝脏。

老太太,若是我说的不错,您这一年多以来,肠胃都不太好?”

司老太一愣:“正是。”

“这跟肠胃没关系。”胡军医忍不住插嘴,觉得顾轻舟避重轻,胡说八道。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顾轻舟倏然转颐看着胡军医,柔婉眸子锋芒毕露,“你们以为用疏导的方法来治疗老太太,用祛瘀通络等治疗风的方法,只会增加老太太的病情!

老太太的病,病因不在气血淤积,而是心肺气虚,导致的脾阳虚弱。脾气不升,胃气不降,难以生化气血,从而导致气血亏损、肝血不足,这才是病因!”

胡军医听了顾轻舟的话,脸色猛然间凝重起来,没有立刻反驳。

而顾轻舟一整段的辩驳,老太太没听懂,她问顾轻舟:“轻舟,我到底是什么病?”

第23章:力排众议

顾轻舟没学过西医。

广袤的华夏,又有几个人学过西医?

虽然骂医成了时髦事,对于平常百姓而言,却没有可以替代医的治疗方法,西医、西药依旧是等人才消费得起的。

顾轻舟不知西医如何解释司老太的病,医的名词,老太太又费解,只知晓“风”,于是顾轻舟用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老太太,我跟您打个喻:您的身体像一条河,气与血都是水。水动,河流才有生机。

您生病了,您这条河里的水逐渐干涸,可是军医们却说,您这条河里的水是淤积堵住了,成了死水,才缺乏生机的。

于是,他们给您补充水的同时,极力给您疏通河道,让水动起来,流得更快。

您想想看,这河里原本缺少水,再动起来的话,水越来越少,所以您的病越来越重,军医们不反省自身,反而将您推到德国去。”顾轻舟柔声解释。

她这么一解释,老太太懂了,司督军懂了,连旁边的顾缃和秦筝筝也明白了。

“说得头头是道,是不知道对不对。”司夫人心想,“她不会真的会医吧?”

司琼枝则道:“肯定是胡扯的,人家军医救死扶伤,还不如她么?她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我不信她真能治病。”

秦筝筝和顾缃的想法,跟司琼枝差不多。

“顾轻舟胆子太大了,连治病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她都敢插手,简直是不知死活!”秦筝筝也冷哼。

同时,秦筝筝希望顾轻舟插手成功,这样等顾轻舟失败的时候,她会被督军府扫地出门。

不管顾缃能否取而代之,秦筝筝都希望顾轻舟被退亲,否则秦筝筝如hé ping息内心的嫉妒?

只有司督军不说话。

司督军沉吟良久,眸光深邃,表情不露半分。

军医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轻舟这是怪他们治坏了老太太?

这么大的罪过,他们如何当得起?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老太太,自古医讲究辩症,谁的医案更高明,谁可以治疗病家。我们既学过医,也学过西医,又痴长这位xiao jie几岁,欲跟她辩症一回,不知老太太可同意?”胡军医道。

“好,你们辩。”司老太听着有趣。

她生病小半年了,第一次听到另一种声音,司老太心起了期盼:若是真的治好了她这病,是她的恩人。

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病痛的折磨,才明白健朗的幸福。

最想病愈的,是司老太自己。她不同意去德国,不是不想治好,只是担心自己死在路,无法落叶归根,找不到投胎的路。

她害怕啊!

如今,顾轻舟提出来新的想法,还说了老太太的心坎,老太太一定要试试。

能不要离开故土,最好不离开。

“不用辩症,你们用了什么西药,我闹不明白。但你们用的药,肯定是用了补阳还五汤,加重了黄芪。”顾轻舟笃定道。

补阳还五汤,出自《医林改错》,是治疗风最常见的方子,由黄芪、当归尾、赤芍、地龙、川芎、红花、桃仁组成,补气活血,祛瘀通络。

为了效果显著,技高人胆大的名医,加重黄芪的用量,让补阳还五汤效果更有效。

顾轻舟跟着她师父学医,这样的医案少说也读了几百篇,而且十里八乡的病家也治好了七八个。

“这”胡军医突然哑口无言。

顾轻舟居然猜对了。

胡军医仍不承认顾轻舟的本事,转念一想,治疗风那么几道名方,她知晓不足为。

“老太太,医者讲究对症下药,诊断在前,下药在后,若是诊断不准确,用错了药,适得其反。”顾轻舟不看胡军医,只对司老太道,“您是相信我的诊断,还是军医们的诊断?”

这话说得很轻狂!

她还真把自己当名医了,将自己摆在众军医相等的地位。

这位顾xiao jie,不知该说她自信,还是该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军医头一回见这么逞能的孩子,心里很反感。

“老太太,用药需谨慎!”胡军医急切,生怕司老太听了顾轻舟的蛊惑,“这不是儿戏,稍有偏差,悔之莫及啊老太太!”

司督军仍在沉默。

司老太犹豫了下。

听军医们的?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治疗了半年不见效果,再也拿不出有效的方子,要把她送到德国去!

老太太绝不去德国,宁愿拖死在故土。

听顾轻舟的?顾轻舟年纪太小了,医那么难学,听一个孩子的话,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左右为难之际,老太太触及顾轻舟那平静如水的眸子,不起半分涟漪,倏然心头一动。

轻舟太过于沉稳,稳得异常,让老太太不由自主相信她。

也许,顾轻舟真的有能耐吧?

死马当活马医吧!

“轻舟,你开个方子吧。”司老太道。

这句话,似一滴冰凉,掉入了沸腾的热油里,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震惊了!

督军的母亲,全岳城最尊贵的老太太,放着经验丰富的军医不用,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话,简直耸人听闻!

“老太太,您三思啊,这太胡闹了!”胡军医更急了。

“是啊老太太,我们再想法子,您不可能轻信小人啊老太太!”

“老太太,是药三分毒,任何的药都不能胡乱吃。别说治病的,是滋补的药,都会害人,您不能”

“老太太”

军医们心惊胆战,都担心吃枪子。要是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督军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得那么多?

这几位军医,都是死路一条了。哪怕不死,也不可能留在军医院,前途全毁了。

他们几乎要给司老太跪下。

司夫人同样震惊:“姆妈,咱们还是听军医的吧。治病不是小事,它关乎性命,您不能听一个乡下孩子胡说八道!”

众军医一听,再次要晕死过去:怪不得这么大胆没眼色,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孩子!

司琼枝亦劝。

秦筝筝和顾缃也拉顾轻舟,让顾轻舟给老太太赔罪:“你快收回你的话。”

顾轻舟不为所动。

最后,沉默良久的司督军终于开口了。

司督军轻轻咳了咳。

众人立马沉默。

“姆妈,您真想试试轻舟的方子?”司督军问。

老太太点头,眼底没了半分犹豫。

“那试试吧。”司督军道。

第24章:药方

司督军力排众议,用顾轻舟的方子。(品#书……网)

于是,顾轻舟开了“理饮汤”。

理饮汤不是治疗风的,而是治疗心肺阳虚的。

顾轻舟认定,司老太抽搐发病的症状虽然像风,病因却是心肺阳虚导致的气血两虚,而非风的气血虚弱。

军医们非要从“风”的思路去治疗老太太,才是真是南辕北辙,把老太太的气血治疗得更虚弱了。

长久下去,真的要风不可!

治病不能耽误,病情瞬间万变,顾轻舟不能看着他们折腾老太太。

去德国?

老太太这身子骨,能不能到德国的土地还两说呢。

“桂枝两钱,干姜五钱,白术四钱、茯苓两钱,炙甘草两钱、厚朴一钱,橘红一钱半、白芍二钱。”

顾轻舟开好了方子,交给司督军。

司督军给胡军医过目。

胡军医拿在手里仔细看过,心明白:这的确是一副很成熟的药方,用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子里的桂枝和干姜,可以助心肺之阳;白术、茯苓、炙甘草健脾利湿,厚朴可以使得胃气通降。

顾轻舟说老夫人是心肺阳虚导致的脾胃虚弱,所以生化气血无能。她这幅药方,是对症下药的。

“督军,这幅药方的确是治疗心肺阳虚的。至于对老夫人是否有效,属下不敢苟同。”胡军医道。

“用药的剂量如何?”司督军问。

“剂量刚刚好。”胡军医道,“督军,您再三思,别叫老夫人吃苦头,她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司督军却是下定了决心。

“这药吃十天,老夫人的病即可痊愈。”顾轻舟保证道。

这话说的有点外行。

哪怕是名医,也绝不说笃定的话。若是十天没有好,岂不是砸了招牌?

胡军医看着这个小姑娘,心惊胆战,不知道督军和老夫人为何非要用她的药。

从司公馆离开时,寒雨已停,空气里流转着冰凉,秦筝筝和顾缃的手冻得通红,都缩在袖子里。

秦筝筝脸色特别难看。

在车,秦筝筝一句话也没说。

顾缃则抱怨了很多:“轻舟,你太爱出风头了!万一治死了司老太,咱们全家都别活了!哪怕督军不杀咱们,阿爸的差事也要丢了,谁来养活我们?”

秦筝筝的脸色愈发铁青。

回到家,秦筝筝直接去见了顾圭璋,情绪激动又愤怒,把事情说了一遍:“她要把咱们推入万丈深渊!”

在秦筝筝看来,一个乡下小丫头,连字都认不全,凭什么会医术?

司督军和司老太相信她,那是病急乱投医,没看到那几位经验丰富的军医都急红了眼吗?

可见,顾轻舟的药方,一定会害死司老太的!

顾家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真的吗?”顾圭璋也吓住了,“她真的给司老太开了药方?”

“可不是嘛!”秦筝筝道,又把司家军医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疯了吗?”顾圭璋也大怒,“他|妈|的,她是要害死老子吗?”

“老爷,她这次真是太愚蠢了,军医一遍遍暗示她,我们一次次阻拦她,她还是往前冲!老爷,您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医术吗?”秦筝筝痛心疾首,“方子开了,这会子说不定药都喝了,咱们没救了,老爷。”

说罢,秦筝筝眼泪簌簌滚落,伤心极了。

顾圭璋愤然,楼冲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他指着顾轻舟的鼻子大骂:“混账东西,你可知道轻重?老子的身家性命,都要被你败光了!”

全家人都在侧耳倾听。

顾圭璋想打顾轻舟,可理智又克制住了,只是把顾轻舟的梳妆台给砸了。

“关到地下室去!”顾圭璋喊了佣人,“不许给她饭吃,等督军府来要人的时候,希望别牵连我们!”

顾轻舟不哭不闹,也不解释,任由佣人把她关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她用手指,腾腾在地下室落满灰尘的地画圈,一个又一个,画的墨饱笔酣,黑暗她的微笑一闪而过。

顾公馆其他人也听闻顾轻舟闯祸了,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都有点紧张。

“是轻舟啊,她非要给司老太治病,司老太估计撑不了几天了。”顾缃告诉弟弟妹妹。

“看把她能的,这回翻天了吧!”顾四冷哼。

“把她打死交给督军府,督军府会不会饶过阿爸和咱们家?”顾三问。

顾三的胳膊还没有好,挂着绑带。

“谁知道呢,要看督军的心情了。”顾缃叹气。

一时间,全家都恨顾轻舟。

只有三姨太苏苏不相信。

“轻舟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孩子。”三姨太对妙儿道,“你回头悄悄塞几个包子给她,这么冷的天,又饿又冻的,真冻死了她。”

“她已经不成气候了,姐姐。”妙儿道,“要是被老爷发现咱们接济她,咱们也活不成,值得吗?”

“值得!”三姨太道,“轻舟非池之物,咱们能否报仇雪耻,以后都要靠她的提携。”

妙儿对三姨太深信不疑,半夜的时候,偷偷给顾轻舟送了四个肉包子。

肉包子还是温热的。

顾轻舟接过去,大口大口咽下,实在饿极了,浑身冻得冰凉。

“替我谢谢三姨太。”顾轻舟口齿含混不清说道。

顾绍也偷偷给顾轻舟送,结果他手脚慢,被佣人发现了。

佣人告诉了秦筝筝。

秦筝筝气得要打顾绍:“吃里扒外的东西,她是你什么血亲的妹子?”

顾圭璋也呵斥顾绍。

到了第四天,督军府有两辆汽车,停靠在顾公馆门口。

顾圭璋正好在家,当即吓得腿脚全软了。

完了,督军府来抄家抓人了!

顾缃有点兴奋:“阿爸的前途不知道,顾轻舟是彻底完了!那个碍眼的丫头,终于要除掉了!”

这个蠢货,这会儿还轻重不分。

下车的,是督军身边最亲近的副官,一进门顾圭璋神色紧张,副官先笑了下,缓和气氛,然后给顾圭璋敬礼:“顾先生,我奉了督军之命,来接轻舟xiao jie的。”

顾公馆的所有人,都下楼来了,神色各异。

顾圭璋道:“是是,长官稍等,我已经处罚她了,饿了她三天。您带了她去,告诉督军,怎么解气怎么打死,顾家绝不追究!”

“什么?”副官怔愣,“你你饿了轻舟xiao jie三天?”

“是啊,她闯了这么大的祸!”顾圭璋神色哀痛,“老夫人她”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轻舟xiao jie立了大功,督军盛情邀请轻舟xiao jie去复诊,你把轻舟xiao jie饿坏了?”副官声色俱厉。

顾圭璋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

顾轻舟的方子有用了?

这怎么可能!

不仅是顾圭璋,楼梯处的秦筝筝和顾缃,一时间也面无人色!

这不可能!

这是见鬼了吗!

第25章:诊金

顾轻舟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肤色雪白,摇摇欲坠。

“轻舟xiao jie!”女佣妙儿夸张惊呼,牢牢扶住了顾轻舟。

顾圭璋回神,满怀愧疚,同时也有点担心。

自己将司督军府的功臣当成了罪人,回头轻舟会不会说他的坏话?

他这官是不是做到头了?

可谁能想到,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司老太?

对于一个少女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顾轻舟做却到了。

“轻舟啊,司家的老太太好转了,请你去复诊,你真是太厉害,阿爸一直知晓你非平常人。”顾圭璋刻意说几句话。

他这几句话里的补救和谄媚,全部泄露出来。

众人听了,都很尴尬。

“我我楼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再去给老夫人复诊。”顾轻舟虚弱不堪,对督军府的的副官,却不看顾圭璋。

这副官道是,十分恭敬,眼底却闪过几分怜悯,看顾圭璋的眼神更冷了。

顾圭璋心下又是一紧,头皮发麻,后背僵直着。

三姨太和妙儿搀扶顾轻舟楼。

到了三楼的房间,妙儿去放热水,三姨太帮顾轻舟准备衣裳。

顾轻舟一改之前的虚弱,脚步轻盈。她在楼下的摇摇晃晃,是故意吓顾圭璋的。

“没饿着吧?”三姨太悄声问。

“你每顿派妙儿给我送四个大肉包子,我都长胖了。”顾轻舟微笑。

彼此心神交汇,顾轻舟问三姨太:“为何帮我?”

“你恨顾家的人,我也是。但是我没本事,将来你得势了,指望你帮衬我。”三姨太道。

有目的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道:“三姨太,我喜欢你,以后我们可以结盟。”

三姨太伸出了手。

顾轻舟紧紧握住了。

这算结盟成功。

顾轻舟去了趟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精神抖擞。

关在地下室,虽然有点冷,但是三姨太每天都给她送吃的,她身体充盈,完好无损。

洗澡之后,顾轻舟对镜,看着镜自己雪白红润的面颊,眼睛里有阴霾覆盖,她唇角的浅笑,变成了讥诮。

洗澡更衣,顾轻舟在脸和唇抹了层细细的粉,让自己看去更加苍白,又“摇摇欲坠”下楼,跟着督军府的副官,去给老太太复诊去了。

留下顾圭璋,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轻舟她会医术?”顾圭璋半晌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他多年不管不问的女儿,居然这般有能耐?

“看来,我要派人去乡下,查查轻舟的底细,她好似不简单!”顾圭璋心想。

顾圭璋脸色阴沉得难看。

之前还担心督军府的老太太死了,会报复他;如今顾轻舟肯定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前途到头了。

顾圭璋无力坐在沙发里。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他的妻子秦筝筝而起。

是秦筝筝怀疑顾轻舟,顾圭璋轻信了她。

而秦筝筝,此刻三魂六魄吓掉了一半。她以为顾轻舟完了,却万万没想到顾轻舟的药起效了。

匪夷所思!

“不可能!”顾缃暗地里咬牙切齿,“她怎么可能”

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

军医们治了半年不见成效,顾轻舟却治好了。

顾缃银牙碎咬,她离督军府少帅未婚妻的位置,好似越来越远了。

这个该死的顾轻舟!

顾轻舟乘坐督军府的奥斯丁汽车,到了司公馆。

老太太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喝了三天的药,老太太每日发作两次的抽搐,竟然一次也没有再犯。

“轻舟!”司老太拉紧了顾轻舟的手,万分感激她,“原来我们家娶了位神医!”

然后,她问顾轻舟师从何人,顾轻舟搪塞,说是乡下野郎。

她师父在政坛有仇家,顾轻舟不能泄露他的行踪。

今天司夫人没来,只有司督军放下公务,过来陪同复诊。

“轻舟,你我的军医厉害,要不到军医院去任个医师?”司督军也高兴,浓眉舒展,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司老太笑了:“糊涂话,咱们家的少奶奶,抛头露面去给人看病?”

“是是,姆妈教训得对,儿子糊涂了。”司督军奉承老太太,很是孝顺。

几个人欢声笑语。

顾轻舟给老太太复诊,重新把脉,看了舌苔,见老太太已经在恢复了,叮嘱老太太:“还是吃之前的药方,吃完这十天,差不多痊愈。”

司老太欣慰叹气,赏了顾轻舟一对沉甸甸的金手镯。

复诊出来,司督军单独找了顾轻舟,道:“我听副官们说了,你父亲怕你失手连累他们,将你关起来饿了三天,你受苦了。”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不说话。

“轻舟啊,伯父明白你的委屈,我改日会会你阿爸,跟他谈谈。”司督军道,“他到底是你阿爸,心里还是疼你的。”

顾轻舟从这个话风里,听得出来,司督军没打算处罚顾圭璋。

处罚自己的亲家,传出去督军府的名声不好听,顾轻舟也要受人非议。

孝顺还是一个人很重要的美德,子女不得妄议父母的不是。

顾轻舟目前还需要顾公馆次长千金的身份,还需要司督军的认可,牢牢站稳少帅未婚妻的地位,所以,她既不能让司督军觉得她不孝,也不能真正处理掉顾圭璋。

“我明白的,伯父。”顾轻舟低声道,“阿爸很疼我,他只是吓坏了。”

“你也吓坏了吧?”司督军慈祥笑道,“来,这个给你,压压惊!”

他递了个顾轻舟一个小匣子。

顾轻舟还以为是首饰,放在自己的手袋里,坐车回家了。

回去之后,顾轻舟打开小匣子,一道黄澄澄的光,灼目耀眼:是一根金条。

一两重!

这种一两重的金条,岳城叫“小黄鱼”,能换到七百到八百块大洋。而整个岳城的物价,三千块钱可以买一栋像顾公馆这样的小洋房。

七八百块,是一笔巨款!

顾轻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不仅是诊金,更是安抚我被关在地下室三天的钱。如此说来,我还真应该感谢顾圭璋,他让司督军又感激我,又同情我!”

如此,顾轻舟的地位更稳了。

若是顾轻舟没有被关,司督军绝不会打赏这么贵重的小黄鱼。

顾轻舟将这条小黄鱼,和她其他贵重东西一起,藏在花梨木柜子抽屉的夹层里,这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26章:算盘落空

司老太的病情好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开方子那天,司夫人着实生气,她丈夫和婆婆不知所谓,居然相信顾轻舟。

“一个乡下毛孩子,这样看重她,也不知图什么!”司夫人恼怒,“十几年前还有皇帝呢,如今皇帝都没了,咱们还要守住旧婚约,简直愚蠢!”

顾轻舟威胁司夫人,同时得到了督军的喜爱,她已然是司夫人的眼钉肉刺,迟早要收拾她的。

器重顾轻舟,是和司夫人作对,司夫人如何不恼?

司琼枝则柔声安慰她母亲:“姆妈,当初是您亲自和顾家定下的婚约。阿爸和祖母认同这门婚事,也是尊重您啊。”

这种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慰,对司夫人是隔靴挠痒。

她根本不需要这种尊重!

她是司夫人,不是新媳妇,她的地位无需老太太再次肯定。

司琼枝见母亲仍是一筹莫展,微笑着,说出更大胆的话:“姆妈,这不是好事吗?”

司夫人蹙眉,女儿也疯了吗?

司琼枝声音更低了:“姆妈,老太太生病这些日子,您忙里忙外的来回奔波去服侍她,也没见她多高兴,老太太还是不喜欢您。

她不仅不喜欢您,连我和二哥,她也不太喜欢,总念着那些旧事呢。让顾轻舟治疗她,若是不好了,也是喜丧,老太太解脱了,咱们不也省了麻烦?”

司夫人心尖一跳。她真是气糊涂了,这么好的事,居然不高兴!

司老太一直不喜欢司夫人,这间牵扯一些往事,让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芥蒂很深。

连带着司夫人生的两个孩子,老太太也不太意。不过,二少爷是男丁,司老太重男轻女,对孙儿没那么多厌恶,只是不太喜欢司夫人,对司琼枝也很平淡。

十几年了,司夫人小心翼翼奉承,还是得不到老太太的欢心,司琼枝也不受宠。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太婆!

偏督军孝顺,什么都听老太太的,司夫人也是媳妇难做。

等老太太死了,司夫人这个媳妇彻底熬到头了。

这么好的事,她为何要生气呢?

她应该高兴啊!

若是顾轻舟治死了老太太,哪怕督军饶了顾轻舟,司夫人也要下狠手,趁机逼迫她交出那些信,然后杀了她灭口。

一箭双雕,处理掉两个心烦的人,难道不是美事么?

“琼枝,你越发懂事了。”司夫人轻笑,果然大喜起来。

顾轻舟一定会治死老太太的,她一个爱出风头的小丫头,能会医术吗?司夫人信心满满的,憧憬着老太太去世后的美好。

老太太当天喝药之后,晚夕还抽搐了一回,司夫人和司琼枝不动声色,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顾轻舟真是会作死,自寻死路!”司琼枝和司夫人皆如此想道。

不成想,到了第三天,老太太晚夕应该发病的,却突然好转了。

司夫人和司琼枝有点傻眼:这怎么可能呢!

居然好转了?

司督军大喜,老太太也高兴,司夫人和司琼枝则勉强挤出了笑容。

晚夕,司督军留下来侍疾,司夫人和司琼枝回了督军府,两人一回家关紧了房门,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司夫rén dà怒,“顾轻舟居然有这等本事?”

若是顾轻舟不救,老太太再拖几年,肯定要病死了。到了那时候,司夫人再也无需伏低做小了。

没想到,顾轻舟把老太太救活了,从此这老太婆又要多压司夫人几年。

更叫司夫人愤怒的是,这次顾轻舟不再是得到督军的喜爱,她还得到了督军的感激、器重,以及老太太死心塌地的支持!

可恶!

想要处理这孩子,更难了!

“如果顾轻舟翅膀硬了,不再害怕我的时候,会不会把那些信交给老太太?”司夫人最担心这点。

若是这样,司夫人万劫不复,那些信决不能让司督军和司老太知晓。

顾轻舟又说,如果司夫人杀了她灭口,她会把那些信送给报馆,到底是不是真的?

司夫人心急如焚。

“姆妈,顾轻舟治好了祖母,老太太喜欢她,她不会真的要做我嫂子吧?”司琼枝秀眉轻蹙,“她一个乡下人,真嫁给了我哥哥,岂不是丢我们全家的脸?”

司夫人脸沉如水。

司琼枝也默默不语。

“我们都小瞧了顾轻舟,要打起精神才能对付这个丫头!”

司家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顾家则是气氛高度紧张。

顾轻舟从督军府复诊回来,以“太累”为借口,直接回房睡觉了,顾圭璋愣是没敢去打扰她。

顾圭璋把顾轻舟丢在地下室关了三天,他正担心顾轻舟在司督军面前抱怨,司督军给他小鞋穿。

顾轻舟在房里睡得踏实,顾圭璋却是独坐书房,雪茄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满书房烟雾缭绕,似布满了白纱。

秦筝筝躲得远远的,不敢去书房触霉头。她不敢,其他人更不敢,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佣人们做事也是敛声屏气。

第二天,晨曦从窗棂透进来,冬日温暖的骄阳落在顾圭璋身,顾圭璋才惊觉自己坐了一夜。

刚吃过早膳,拖着疲倦的身子准备去衙门的时候,司督军府来人,请顾圭璋去了趟督军府。

从督军府回来,顾圭璋满面容光,精神焕发。

司督军告诉顾圭璋,说:“轻舟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她再三跟我说,她阿爸只是关心老太太,不是不疼她”

司督军叫顾圭璋去,只是说了些顾轻舟的好话,顺便感谢顾圭璋把女儿养得这么优秀,让顾圭璋回家了。

顾圭璋关押了顾轻舟,顾轻舟居然在司督军面前说他的好话,顾圭璋简直感动得不行。

“轻舟是兴家望族之女,以后我的前途,都要靠轻舟了。”顾圭璋哈哈大笑。

顾轻舟听闻了,乌黑的眸子里烈艳灼灼,唇角含着笑,始终没说话。

司督军帮顾轻舟做了人情,真正疼顾轻舟的,也许是司督军。

顾轻舟苦笑。

过了十天,司老太的病情彻底痊愈,她躺下之后再也不抽搐,能睡个好觉,司督军高兴极了。

顾轻舟的医术,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同时,顾轻舟找到了司督军,柔婉说道:“伯父,那些军医尽心尽责,求您不要处罚他们。”

顾轻舟摸准了司督军的脉,经此一事,她知晓司督军喜欢大度、善良、孝顺的女孩子。于是,顾轻舟在他面前,努力做个善良至极的人,做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她可以伪装得很像。。

司督军微笑,果然很满意,笑道:“好,听轻舟的。”

第27章:再遇少帅

顾轻舟的药方起效之后,军医院那边的几名军医,包括司老太的主治医师胡军医,个个坐立难安。

他们难逃其罪。

司老太肯定气死了,司督军只怕也没好气。

到了第十天,司老太彻底痊愈,顾轻舟的医术了得,衬托得军医们十分无能,这些军医知晓,他们的前途到头了。

“督军会把咱们关到监牢里去吗?”苏军医问。

苏军医是老太太的主治医生之一,他太太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他最惜命了。

提起军zhèng fu的监牢,军医们个个谈虎色变。

前不久,督军府的大少帅司行霈出行,遇到了刺客,而刺客居然能动用当地军zhèng fu的势力,让司少帅觉得猫腻很深。

捉到刺客之后,司行霈当场活剥了一个人,得到了口供。

此事在军传开,督军则大怒,说大少爷太过于残暴。

饶是如此,人人都知晓,军zhèng fu的监牢是有进无出的,堪人间炼狱。

进了监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它警备厅的监牢可厉害百倍。

“别自己吓唬自己!”胡军医蹙眉提醒。

黄昏的时候,督军派人来请诸位军医,去督军府谈话。

果然来了!

几位军医股栗欲堕。

“诸位,你们到时候把责任都推给胡某。”胡军医站起来,临时开了个小会议。

“这怎么行,是咱们五个人一起诊断的。”苏军医先不同意。

“是啊,院长,不是您一个人的错。”

胡军医却摆摆手,对他们道:“我跟督军有点交情,哪怕把我关起来,也能饶我一命。况且,你们都是军医院的栋梁,医院不能少了你们。督军到时候罚不罚你们,他也为难。还是让我一个人承担。”

众人还要劝,胡军医先走了出去,往督军府而去。

到了督军府,司督军却是和颜悦色,对众人道:“顾xiao jie给你们求情了”

顾xiao jie是谁,这些军医现在已经知晓了,原来是二少帅的未婚妻,怪不得督军和老太太相信她。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老大常在军混,威望很高;老二在德国念书,听说念的是军校,本事如何众人还不知。

顾轻舟是那位远在德国的二少帅的未婚妻。

“你们照料老太太也尽心,没有治好不是你们的罪过。顾xiao jie也说了,正是因为你们没有治好,她才敢确定不是风,你们也给她铺路了,功过相抵吧。”司督军继续道。

诸位军医听了,心里一阵感动,同时又惭愧:看看,人家顾xiao jie这份心胸,他们真不了!

“多谢督军!”胡军医领头,给司督军道谢,然后又夸赞顾轻舟,“顾xiao jie大度宽容,有古之大医风骨,将来定是一代神医!”

司督军听了很舒坦,与有荣焉。

十几年前随随便便定下娃娃亲,没想到给老二找了个宝贝媳妇,司督军挺得意的,他太有眼光了。

他们正说着,副官进来,在司督军耳边一阵嘀咕。

司督军神色收敛。

“都回去吧,军医院还仰仗诸位,此次之失误既往不咎,切不可再有下次。”司督军道。

众人一扣靴跟,行了标准的军礼之后,退了出去。

他们下楼,在大厅里遇到了司家的大少爷司行霈。

司行霈是督军的长子,也是督军原配生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他从小在军混,有勇有谋,为人也心狠手辣。

只是,他生了副俊朗不凡的外表,哪怕随意坐在沙发,也是身姿优雅,气度倜傥,远胜过其他公子哥。

不知情的,还当他是个草包纨绔子。

“少帅!”军医们一一行礼,心里很尊敬这位少帅。

司行霈虽然倨傲混账,却很敬重军人。面对军医,他收起了傲慢,起身还礼,态度谦和道:“诸位都来了,是谁病了?”

次司行霈在军zhèng fu的监牢活剥了一个人之后,司督军大怒,把他也关到了监牢,关了半个月,今天才放出来。

他在牢多时,身的军装脏兮兮的,仍是气度不羁,没有半分落魄之感。

司行霈这种人,天生的军神,浑身下散发出魄力,跟他父亲司督军不相下,他才是最像司督军的人。

“是老太太。”胡军医道。

司行霈神色一紧:“老太太病了?”

他跟他祖母感情最深,超过了任何人。他之前出行遇刺,后来之后找凶手,又被他父亲关到监牢,很久没去司公馆看他祖母,竟不知祖母又病倒了。

司行霈冲众人略微颔首,转身要走,去司公馆看他祖母。

“逆子,你站住!”司督军立在二楼乳白色栏杆后面,厉声呵斥正要出门的司行霈。

司行霈恍若未闻,阔步走了出去,军靴沉重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门口停了辆奥斯丁汽车,司行霈跳车,疯狂踩了油门,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司公馆。

今天晴朗,碧穹万里无云。

暖暖的骄阳铺陈,像给大地穿了件华丽的锦衣,照在身和煦温暖。

顾轻舟最后一次给老太太复诊,见老太太恢复得很好,她陪着老太太在庭院散步。

阳光落在她青绸般的发丝,泛出清润的光泽,她年轻稚嫩的话,似初绽的桃蕊,嫩红轻柔。

“老太太,您以后每天都要多散步。”顾轻舟道。

“你天天来陪着我,我乐意散步。”老太太轻笑。

她们说笑着,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人喊:“祖母,祖母!”

老太太认得出声音,顿时大喜:“哎哟,是霈儿来了!”

顾轻舟不知是谁,好循声望过去,瞧见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穿着一件脏乱的军装,短短头发凌乱,阳光照耀下,他军服的勋章泛出灼目的光。

顾轻舟脚步一顿,腿差点软了。

她身子一瞬间僵硬,动弹不得:是他,那个活剥人皮的biàn tài!

“霈儿!”老太太高兴。

司行霈先给老太太见礼,下打量老太太,笑道:“祖母,他们说您病了,我瞧着您挺好,健朗矍铄!”

老太太哈哈笑,心情十分愉悦,可见是多么喜欢司行霈。

“都是轻舟的功劳。没有轻舟啊,他们要把你祖母送到德国去。我不去,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宝贝孙子娶媳妇呢!”老太太笑道,转头去看顾轻舟。

司行霈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顾轻舟身。之前顾轻舟逆光,司行霈没看清她的面容,如今瞧见了。

他薄唇微抿,呼吸顿了下:“轻舟?这是谁啊?”

第28章:少帅的女人

顾轻舟留在司公馆用午膳。

司公馆的花园洋房,住了司督军的两位弟弟,以及他们的家人,儿孙满堂。

老太太留顾轻舟用膳,怕顾轻舟拘谨,没叫其他人作陪,只有老太太自己。

后来司行霈来了,老太太临时叫女佣添了副碗筷给司行霈。

阳光璀璨,碎金光芒透过远处的槐树虬枝,在地落下斑驳疏影。

顾轻舟却感受不到骄阳的温暖,她慢慢扒拉饭,每一粒都如鲠在喉。

老太太病愈之后,心情向来很好,见到了最疼爱的孙儿,心情更佳,也没细看顾轻舟的神态,只当是司行霈在场,让少女抹不开颜面。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也和司行霈有说有笑,完全不顾“寝不言食不语”的古训。

司行霈陪着老太太,余光却不时瞥向对坐的顾轻舟,意味深长。

他修长结实的腿,在桌子底下碰顾轻舟的脚。

顾轻舟吓一跳,猛然站起来,一碗汤泼了满手都是。

“怎么了?”老太太也被她吓了一跳。

顾轻舟唇色微白,眼神飘忽道:“这汤好烫”

她手里还捧着碗,尴尬放下,有点狼狈。

“是有点烫,小心些。”老太太笑,“没烫着吧?”

“没有。”顾轻舟摇摇头。

她一手的汤汁,油污滑腻,跟着女佣下去洗手。

顾轻舟接过女佣递过来的香胰子,慢腾腾搓手挨时辰,考虑怎么偷溜,是不想出去。

司行霈居然在桌子底下用脚勾她,真是太肆无忌惮!

顾轻舟欲哭无泪。

回到饭厅时,司行霈看着她,眼角有狡狯的光流转,像只玩弄自己猎物的饿狼。

顾轻舟的心全提起来了。

她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哪怕再伪装镇定,在真正血淋淋的酷刑面前,也会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饿一顿、打一顿、骂一顿能带来的,那是灵魂的震荡。

顾轻舟第一次知晓害怕,她实在害怕此人。

司行霈生得俊朗不凡,一身脏乱也不遮掩其华采,气度咄咄。

可他在顾轻舟心里,是个魔鬼。他将一个人活剥了皮,那人还在抽搐挣扎时,他亲手将血人定在木桩。

顾轻舟不能想,那些画面,稍微回想都是一场噩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顾轻舟原本害怕血,司行霈给她的阴影,足够让她浑身颤栗。

“轻舟是个好孩子,慕儿的婚事算定下了,等他后年回国完婚。”饭后,老太太和司行霈拉家常,“你到底何时娶妻,给我添个大胖曾孙?”

老太太又说:“这次若不是轻舟,你祖母只怕命也没了。我是过一日算一日,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盼着你成家。”

司行霈只是笑。

老太太话题起来了,也是真担心司行霈,又问道:“你没有一个意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娶一个真正的世家名媛,总统的女儿最好不过了。”司行霈笑道,“其他人,谁配得我?”

好大的口气。

顾轻舟把头埋得更低。

“可总统没女儿啊!”老太太蹙眉,轻轻打他的手,“你太胡闹。”

“那副总统的女儿吧。”司行霈轻笑,“一定要是出身高贵的,容貌倾城的!”

老太太被他逗笑。

“你啊,心太野了,是不想成家而已,祖母也管不了你。”老太太笑呵呵的。

快到下午四点,顾轻舟如坐针毡,终于可以起身告辞了。

“老太太,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顾轻舟道。

老太太也没留她,喊了女佣去备车,送顾轻舟回去。

“祖母,我送送顾xiao jie吧。”司行霈站起来,“祖母的病情我还不知道,正好路问问,以后有什么忌口的。”

老太太没有多想,道:“也好,你送送轻舟,以后是一家人了。”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顾轻舟几乎是一路小跑,想要赶紧摆脱此人,去司公馆的门口叫黄包车回去。

司行霈双腿修长,步履随意,也能跟得顾轻舟的小跑。

他不说话,薄唇微微抿着,眼角有淡淡笑意。

到了大门口,顾轻舟张望,发现没有黄包车,心下一急时,司行霈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顾轻舟挣扎,“松开我!”

她力气不及司行霈,已经被他推了他的奥斯丁汽车的副驾驶座位。

司行霈自己开车,一路沉默不语,开出了司公馆约莫十分钟,在一处僻静的马车边,他停了车。

这条路种满了法国梧桐树,延绵不绝,腊月的树梢没有叶子的点缀,孤零零的沐浴阳光。

顾轻舟后背绷得紧紧的,双手攥紧。

司行霈却一把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腿。

他呼吸清冽,凑在她的脸侧问:“我的小贼,几天不见你成了我弟弟的未婚妻?之前不是还说,要做我的伎女么?”

顾轻舟往后躲,不小心压到了方向盘的喇叭,汽车刺耳的嘶鸣了起来。

零星的行人纷纷侧目,往车看,顾轻舟一瞬间脸色惨白。

这要是被人看到

顾轻舟收敛心神,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从小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若还有人伦,松开我!”

司行霈凑在她的颈项,轻轻嗅了下,笑道:“我吻过你,你是我的女人!我不答应,我的女人不会嫁给任何人,也不会是任何人的未婚妻!”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亲吻过她的,不仅吻过,还摸遍了她的全身。

可那时候顾轻舟吓得魂不附体,亲吻是什么滋味,她事后一点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张没有皮的血脸。

他摸过她,则不止一次。在火车,他扒光了她的衣,让她和他肌肤紧贴,她至今都记得他身的湿濡,以及他肌肤的滚热。

顾轻舟沉下心,声音冷锐:“你不是要娶个身份尊贵、容貌倾城的女人吗?我可不尊贵,也不倾城。”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的唇,几乎要贴在她唇,轻轻掠过:“我说的那是正妻。怎么,你想做我的正妻?”

顾轻舟大窘,尴尬且难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太抬举自己了,司少帅说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女人何其多!

“正妻有什么好的,那只是摆设!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司行霈低笑,“你要是真嫁给我弟弟,我照样偷你!”

他说罢,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第29章:再次的吻

亲吻是什么滋味,顾轻舟现在懂了。

司行霈的气息炙热温醇,与女孩子的馨香不同,他浓郁的男性清冽,紧紧包裹着顾轻舟。

他强悍撬开了她的唇齿,温热的舌在她口腔里游荡,似个八面威风的将军,一寸寸巡查自己的领地。

顾轻舟穿着老式的斜襟夹棉袄,他的手早已从她衣底钻了进去,触摸她温软如玉的肌肤。

她的肌肤似最等的绸缎,顺滑温香。

司行霈的手宽大结实,布满了老茧,带着粗粝摩挲着她,阵阵酥麻,顾轻舟浑身发颤。

她挣扎着推他,又使劲躲,然后再次撞了汽车方向盘的喇叭,鸣笛声尖锐刺耳,顾轻舟的心被那一阵阵刺耳声悬得老高。

“别这样,别这样”她软了,无计可施的她,软软求饶,像只无助的猫儿,从唇齿间呢喃,眼泪顺着白皙面颊滑落。

司行霈尝到了眼泪的咸苦,听到了她呢喃的哽咽,心头起了怜悯,松开了她。

顾轻舟哭了。

她一哭停不下来。

“为何要欺负我?”顾轻舟哭道,“我虽然偷了你的阻击枪,也救了你一命,我把枪还给你是了。”

司行霈气息微喘,额头抵住她的,轻笑道:“傻孩子,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才要报答你啊!”

“你这是让我万劫不复。司督军和老太太知晓,会将我扫地出门,我需要司家的帮助。”顾轻舟眼泪止不住,“没有你这样的报答。”

“我自然要报答,我肉偿给你。”司行霈低喃,猛地撕开了自己军装,扣子脱落,露出精壮的胸膛。

寒冬腊月,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军衣,军衣里空空荡荡。

他的肤质幽深,肌肉鼓隆,强壮有力的胸膛呈现在顾轻舟的面前。

顾轻舟眼睛微颤,使劲转开头。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纤细嫩白的小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端粉润,贴在他的胸口。

他让顾轻舟抚他的强壮。

“轻舟,你会喜欢我的,没有女人不喜欢我!”他笑声磁醇,在顾轻舟耳边吹气。

顾轻舟的眼泪渐渐流干了,再也挤不出来。

她茫然望着车窗外。

街景凄凉,干净的柏油大马路,方才的路人走过,此刻没有半个行人。

“我不喜欢,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biàn tài!”顾轻舟咬牙,“你若是真心报答我,装作不认识我,离我远远的!”

司行霈沉默,神色安静,对顾轻舟骂他biàn tài,他似听到了句喁喁情话,毫无恼怒,只觉得有趣。

“我既不是伎女,也不是名媛,普普通通一个人,不合你的口味,你能否饶过我?”顾轻舟转颐,双眸被眼泪洗过,似月夜下纯净温柔的海水,泛出幽蓝的光。

“我疼你都来不及呢!”司行霈笑。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她的唇很嫩,一颤一颤的说话,像玫瑰豆腐,软甜细滑。

司行霈在她唇轻啄了几下,这才将她抱回副驾驶座,开车送顾轻舟回到顾公馆。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将自己反锁在房里。

她没有经过情事,却也不傻,她知晓司行霈要她。喜欢不喜欢另说,想睡她是不言而喻的。

什么时候吃了她,看他的心情,顾轻舟没有半点自主权。

像司少帅这种人,看了自然一定要弄到手;到手之后,大概是不会珍惜的。

他挑挑选选还没有成亲,听他的话风,他是要一个家族权势滔天的女人帮衬他,顾轻舟没资格做正妻,她身份地位不够。

预料到自己的未来,要么是给司少帅做小妾,要么是被玩厌了抛弃,顾轻舟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想回乡下了!

她虽然是二少帅名义的未婚妻,却至今没见过二少帅,和司夫人的关系也势同水火,嫁给二少帅希望渺茫。

哪怕走了狗屎运,真的成功嫁到司家,像司行霈所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那么biàn tài残忍,又在一个屋檐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偷顾轻舟的,到时候顾轻舟的下场更惨。

这条路是个死胡同。

顾轻舟连连吸气,总感觉屋子里沉闷,她有口气透不过来。

腊月的夜风寒冷,摇曳着窗外梧桐树的虬枝,似鬼魅舒展枝桠。

顾轻舟走到阳台吹风。

隔壁阳台的门轻微一响,她的异母兄长顾绍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件他的大风衣,披在顾轻舟的肩头:“别冻了。”

他的衣裳很宽大,顾轻舟被紧紧包裹着,暖流徜徉周身。

“谢谢阿哥。”顾轻舟低声道。

顾绍腼腆微笑,不善言辞的他,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和顾轻舟一样,伏在栏杆,望着远处迷茫夜景。

华灯初的岳城,处处都是灯火的海洋,远远还能听到靡靡乐声,那是舞厅的梵阿铃。

“舟舟,欢迎回家。”顾绍看着远处的夜景,声音温柔。

顾轻舟迭眸,良久才说了一个谢字。

而后几天,司老太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司公馆做客。

顾轻舟胆战心惊的去了。

好在,她再也没碰到司行霈,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年关。

旧历年的岳城很热闹,顾轻舟跟着顾绍,去街玩了两次。

有一次隐约瞧见了军zhèng fu的汽车,顾轻舟慌忙去躲,似惊弓之鸟。

“你躲谁啊?”顾绍问。

顾轻舟摇摇头,笑容轻盈道:“不躲谁。”

腊月二十五,顾轻舟借口去司公馆,再次去了趟平安西街的何氏药铺,看望慕三娘夫妻。

“姑姑,我有些东西,放在家里我不安心,怕家里那些人不忿我,偷偷搜了过。我想放在你这里,你帮我藏起来。”顾轻舟道。

慕三娘自然说好。

顾轻舟拿了个小匣子,交给慕三娘。

同时,顾轻舟看得出,慕三娘这里过年的费用欠缺。

次司督军送了她一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去换了八百块大洋,连同司老太给的金镯子、那支勃朗宁阻击枪,一齐放在小匣子里。

她拿出五十块,交给慕三娘:“姑姑,现在世道难,这点钱您拿着过年,以及来年药铺的本钱,弟弟妹妹们的学费。”

慕三娘再次推辞。

顾轻舟态度坚决。

慕三娘确实无米下锅了,再狠狠推辞显得虚伪,她面皮涨得通红,道:“应该姑姑资助你的,反而要你的钱过年,这脸皮都不要了。”

“自家姑侄,不说这些了。”顾轻舟笑道。

第30章:继母的隐瞒

慕三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他们都很喜欢顾轻舟,特别是慕三娘的长女何微,姐姐长、姐姐短,让顾轻舟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何微十三岁,稚嫩的小脸有种早熟的内敛,她对顾轻舟道:“从小我是长姐,都要疼弟弟妹妹,现在有姐jiě téng我。”

她依靠着顾轻舟。

顾轻舟心踏实。

每次到何家,心情都非常好,只可惜不能跟何家一起过年。

从何家离开时,瞧见何家新招的伙计在大堂里修桌子,顾轻舟脚步停了下。

何微悄悄对顾轻舟道:“阿木生得真好看,个子又高大,肩膀宽,去做什么都吃得开,他居然做伙计,又累又苦。”

转念又遗憾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可惜他是个哑巴”

阿木,是何家给这个伙计取的名字,小伙计真名叫什么,也问不出来。

阿木很勤快,埋头做事不怨劳苦,何掌柜很喜欢他,慕三娘和孩子们都觉得他不错,只可惜是个哑巴,要不然养几年,做个门女婿都行。

“他不是天生的哑巴。”顾轻舟笑道,“也许是生病了吧?”

阿木能听到,但是他恍若未闻,继续敲他的桌子腿,态度冷漠。

“我阿爸说,是有失音症的,只是阿木不愿意让我阿爸把脉,不知他到底什么病。”何微道。

顾轻舟颔首,回眸又看了眼阿木,心里有数了。

而后一直到除夕夜,顾轻舟都没有出门。

家里的气氛挺怪异的。

顾圭璋之前很恼怒秦筝筝和他的女儿们,可他后来见到了司督军,和司督军相谈甚欢,隐约真的要做亲家,他又得意起来。

一得意,秦筝筝和顾缃给他招惹的祸事,他全忘记了。

他们到底是一家人,顾圭璋仍是很疼顾缃,也对秦筝筝有感情。

秦筝筝重新压倒西风,顾圭璋从三姨太的房间,搬回了秦筝筝的房里。

顾缃和顾维、顾缨去做旗袍,秦筝筝也给顾轻舟做了两套夹棉的旗袍,买了件等的貂皮外套,两件坎肩,预备旧历年春节的时候穿。

“太太着实小气。”三姨太冷笑,“她们都置办得满箱满柜,买这几件衣裳打发你。”

“我无所谓的,我从乡下带了衣裳过来。”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却不忿。

于是,三姨太给顾圭璋吹枕边风,让顾圭璋拿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裳。

“轻舟是司少帅的未婚妻,她穿得寒酸,司督军听说了只怕不高兴。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多少眼睛看着啊。”三姨太坐在顾圭璋怀里道。

顾圭璋捏三姨太胸前的软肉,道:“还是你懂事,我给你一百块,你去给轻舟置办一些。”

三姨太道是,在顾圭璋身下婉转低吟,弄得顾圭璋心火跳跃,当即把她推倒在书桌,一番激烈的**。

除夕夜,大家吃过了团圆饭,顾圭璋单独找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去书房。

“我和督军谈过了,少帅还在国外,计划后年回国,这两年你平白呆在也甚是无聊,不如去学校读书。”顾圭璋道。

顾轻舟轻垂了眼帘。

她还打算等过了年开口--她自然要去学校,最好是女子贵族学校,这样她可以认识同学,络人脉。

李妈反复说,人脉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没想到,司督军替她考虑好了。

顾轻舟心里有几分难过:司督军还不知实情,真把她当女儿一般疼着。顾轻舟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居然是来自司督军。

她幽淡的眼波收敛,情绪不露,静静听着顾圭璋说,然后应了声:“好。”

“圣玛利亚教会学很不错,你姐姐是那里毕业的,你两个妹妹如今读,那里的修女教导我们都相熟,可以给你插班到高年级。”顾圭璋道。

圣玛利亚是岳城最好的女子贵族学校,是ji du jiào教会经营的,顾轻舟早已打听过,课目有英、国、圣经、算数、家政、钢琴和舞蹈。

有些课目,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张楚楚都教过她,张楚楚也是类似的教会女子贵族学校毕业。

顾轻舟有点基础,插班到高年级也不会怯场。

顾家是没资本插班到高年级的,顾圭璋卖弄的,无非是司督军的人情。

“是。”顾轻舟再次应下。

她听话乖巧,顾圭璋很满意。

“圣玛利亚学校二月初二才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你姐姐给你补补课。”顾圭璋道。

顾轻舟微笑:“正月里应酬多,姐姐如今毕业了,一年到头也只有盼着正月热闹热闹,我怎好打搅她?不如请个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所费不赀,顾圭璋犹豫了下。

而后,他想到这个女儿将来要助他飞黄腾达,这些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顾缃和顾轻舟有过节,让顾缃教顾轻舟,顾缃肯定不尽心,最好是请家庭教师。

顾圭璋点点头:“等过了年再说。”

旋即,顾圭璋将此事告诉了秦筝筝。

“春节不要再添新衣了,宴会也只能办两场,轻舟念书的学费、请家教都是一笔大钱,我们需得节俭些。”顾圭璋通知秦筝筝。

秦筝筝愣住。

水晶灯柔软冷媚的光线里,秦筝筝的神色凝重而阴鸷。

“是,老爷。”她应下了,心里却是滔天盛怒。

春节各家大百货都要新,亲戚朋友家的诸位太太们,邀请牌友逛街,必然是要攀,买皮草、做旗袍是少不了的。

不添新衣裳的话,秦筝筝以后还有什么面子在她那个贵族圈子里立足?旁人不当她穷,只当她在家里没地位。

而正月里的宴会,秦筝筝已经定下了五场,这还是省得不能再省的。如今却要裁去三场,叫她那些贵妇牌友们如何议论她?

秦筝筝吸取了前不久的教训,不敢顶撞顾圭璋,心里却是恨极了。

恨的源头,是那个需要钱念书和请家教的顾轻舟了。

“想念书?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家里可没有闲钱养你!”秦筝筝冷冷想着。

她们母女要钱办宴会,买新衣,这是她们名媛贵妇的排场。

这些排场,是尊严。

没钱没尊严,而顾轻舟要挪用这些钱去学,是践踏了秦筝筝母女们的尊严。

秦筝筝绝不能答应,她已经有了个主意,让顾轻舟这书读不成。

只是,秦筝筝面不露半分,欢欢喜喜宣布了顾圭璋的决定。

不添新衣、只办两场宴会,这个消息似晴天霹雳,把顾缃姊妹三个人都打懵了。

第31章:挖坑

秦筝筝把顾圭璋的决定,告诉了她的三个女儿。

顾缃姊妹三当即懵了。

回神后,三个人只差厮闹起来。

“不添新衣?”老四顾缨先囔囔,差点跳脚,“姆妈,我腊月一件皮草也没买,一套洋裙也没做,正月也不给买,你让我去学校被同学笑死么?”

老三顾维的胳膊已经差不多痊愈,她和老四也冰释前嫌,同时知晓当晚刺伤她的是顾轻舟。

老三和老四恨顾轻舟恨得牙痒痒,岂能让顾轻舟如意?

“姆妈,我衣裳不做无所谓,但是家里的宴请怎能减?一个正月只办五场宴请,已经抬不起头了,还能减少三场?姆妈,您打算被陈太太笑一整年吗?”老三顾维痛心疾首。

陈家是顾圭璋的同事,两家来往较多,陈太太和秦筝筝一样,都是由外室扶正的。

可能是同类相斥,秦筝筝和陈太太不和睦,而陈太太牙尖嘴利,最喜欢拿住秦筝筝的错儿嘲讽她。

秦筝筝嘴角一阵抽搐。

“姆妈,春节各处百货都要新的,您还缺一条好的貂皮坎肩。难道您明年出去打牌,还穿今年的坎肩么?”顾缃也道。

秦筝筝的眼眸全冷了。

“看到了吧,轻舟可是让我们活得不伦不类!”秦筝筝冷哼。

她的三个女儿围住她:“姆妈,您足智多谋,还没有办法对付顾轻舟么?”

秦筝筝心早已有了主意。

一个乡xià jiàn丫头,有什么资格花费巨资去读贵族学校?

督军府承认她是少帅未婚妻的身份,但真的会娶她吗?

秦筝筝不傻,看司夫人的态度,能瞧出端倪,顾轻舟别妄想麻雀变fèng huáng!

“她想读书,白日做梦!别说圣玛利亚,是整个岳城的贵族学校,都叫她读不成!”秦筝筝冷哼。

顾缃姊妹仨大喜,围绕在秦筝筝。

秦筝筝跟她们嘀咕,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顾缃先抚掌大赞:“姆妈,您果然有智慧,真是妙计,顾轻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以后任何好的学校都不敢收她!”

秦筝筝温婉而笑,端庄又宁静,一副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自信。

顾轻舟,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岳城的腊月天气还不错,正月则阴雨连绵,淅淅沥沥不间断,到处潮湿阴冷,叫人不想出门。

家的大堂有壁炉,燃烧着无烟的银炭,暖流徜徉。

大家除了出去拜年,是围着炉火取暖。

顾轻舟知家里没人喜欢她,几乎不露面,不出面的时候,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习圣经和英,等待圣玛利亚教会学的开学。

正月初一,顾轻舟去了趟司督军府拜年,同时亦去了司公馆。

没有遇到司行霈,她颇为幸运,而后才知道,司行霈在腊月二十八去了驻地,要过完元宵节才能回来。

“霈儿在军任团长,督军有三个师,霈儿那个团最大,人数四千多,远远超过编制,他最有出息的。”老太太与有荣焉,跟顾轻舟说起司行霈。

司行霈常年在军厮混,威望很高,将来父承子业,司督军这副家当,多半是要给他了。

二少帅司慕,也是顾轻舟的未婚夫,只怕什么也捞不到。司夫人未必愿意,等司慕回国,少不了一番争抢。

豪门恩怨,从古至今没有停歇过。

顾轻舟哪怕真的嫁给司慕,也不一定能得到富贵。

看司行霈那只恶狼,他会容得下他弟弟跟他分兵权?司慕自己的下场还未定,顾轻舟的前途更是渺茫。

远景难顾,顾轻舟只能走好眼前的。

听闻司行霈暂时不会出现在城,她大大松了口气。

她一点也不关心司行霈的功业!

“霈儿什么都好,是不愿意娶妻生子,他母亲走得早,又没人替他张罗,他至今像只孤雁,别人成双成对的飞,他孤零零的,我常为此发愁。”老太太又道。

顾轻舟勉强笑笑,很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她对司行霈的事没有半分兴趣。

若是可以,最好提也不要提这个人!

去司家拜年之后,顾轻舟又去了趟何氏药铺,而后开始宅家,躲在房间里温书,不参与任何事。

到了正月初五,顾家宴请亲戚朋友。

顾轻舟出来打了个招呼,依旧回房温书。

晚膳的时候,宾客们都散去了,顾家全家围坐在饭桌旁。

吃完之后,秦筝筝对顾圭璋道:“老爷,后天是李家的宴请,听说密斯朱会去,我想带着轻舟见见密斯朱。若是密斯朱喜欢她,入学的时候容易多了。”

密斯朱是圣玛利亚教会学的理事,朱家投资赞助,密斯朱亲自管教学之事。

“好,你带着轻舟去。”顾圭璋道,脸色和善,眼角有淡淡笑意。

妻子的好心,让顾圭璋满意。

秦筝筝明白,自己这回对症下药,讨丈夫欢心了。

顾轻舟拿着一根雕花银勺,默默喝粥,心却在想:“这么贤惠替我操劳,不是秦筝筝了,这背后憋着什么坏水?”

她不动声色,情绪收敛在明眸之后,双目滢滢看着秦筝筝,以不动应万变:“多谢太太。”

顾缃、顾维和顾缨唇角都有淡笑,顾圭璋恍若未觉,顾轻舟也懵懵懂懂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则看得心惊肉跳。

楼的时候,三姨太苏苏提醒顾轻舟:“轻舟,要当心啊!”

顾轻舟嗯了一声。

到了初七当天,秦筝筝一大清早给顾轻舟挑衣裳。

“这套滚红边的粉缎旗袍挺好的。”秦筝筝一改之前冷淡,居然认真帮顾轻舟挑选衣裳。

这次,她没有故意选丑的,而是真心实意替顾轻舟打扮。

顾轻舟依旧平稳,不露声色。

衣裳刚刚选好,有人敲顾轻舟的房门,而后推门进来的,是顾老三顾维。

“轻舟姐,次我和小四不是有意捉弄你的,给你道歉。”顾老三低眉顺目道。

顾轻舟看在眼里,心不动,脸却露出几分刻意装饰过的惊讶:“我都忘记了,你怎么还记得?快别说傻话了,自家姊妹,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顾老三抬眸,眼睛满是惊喜,凑近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真是个大度的好人。”

说罢,她从自己莹白如玉的脖颈,掏出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解下来递给顾轻舟道:“这是我在学校手工课得到的奖品,送给轻舟姐姐。你明日带着去见密斯朱,她会知道你有个成绩很好的妹妹,会更愿意接纳你的。”

第32章:白送东西

顾轻舟伸手,接过了顾维的金项链。

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带了一个圆形的金坠子,落在顾轻舟纤瘦嫩白的掌心,白得灼目,黄得富丽。

顾轻舟凝眸看了一瞬,眼睛里有了莫名的笑意。

她的笑意暗含讥诮,顾维和秦筝筝却没有看懂。

顾轻舟半垂着眼帘,唇角微动。

顾维看在眼里,觉得顾轻舟是瞧见了金子心花怒放,在心冷嘲:“没见过世面的小jiàn rén,看到金子这么高兴!再贵族的学校,手工课的奖品也不会发贵重的金项链!你的贪婪,会害死你的!”

顾维薄唇微抿,斜长眸子里迸发出得意的光芒。

她姆妈的主意真好,顾轻舟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下掉入陷阱了。

秦筝筝暗朝顾维点点头,示意顾维做得很好。

然后,秦筝筝又努努嘴。

顾维前,对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戴好么?”

顾轻舟道:“好,多谢三妹妹。”

金子微凉,落在顾轻舟的雪颈,金芒反映着她嫩白的脸,没有半分俗气,反而添了些华采,让她的眼眸灼艳逼人。

“真好看!”顾维欣赏着,同时在心里后悔,她也好喜欢这条链子,可惜不能戴到学校去。

算不能带出去,平白给了顾轻舟,顾维还是有点肉疼。

哼,要不是为了收拾你,我们何必下血本?等解决了你,让我姆妈给我买十条金项链,当然,不能是这个样式的。

顾维满意轻笑,计划很顺利。

顾轻舟则摸了下自己脖子的项链,也甜甜微笑。她的眼神低垂,一切藏在眼帘之下,完全不露端倪。

顾维刚刚送过了金项链,戴在顾轻舟的脖子时,顾缃也进来了。

顾缃手里拿了只手袋,是英伦名牌,皮质天然,很是好看。

老三顾维夸张道:“阿姐,你这手袋真好看,是送给我的吗?”

“你想得美,这是给轻舟的!”顾缃和顾维一唱一和。

秦筝筝在旁边道:“轻舟,去人家做客没有手袋可不行,现在的名媛,都流行穿皮草,拎名牌手袋。这是你阿姐从英国带回来的,快拿好。”

“多谢。”顾轻舟再次微笑,笑容一派天真,好似被宠溺得不知天高地厚,茫然又bái chi的微笑着。

看着她的微笑,顾缃和顾维交换了一个眼神,姊妹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可怜的顾轻舟,你这辈子大概是没有享受等人生活的福气喽。

今天这些东西,当是给你的祭品吧!

顾缃和顾维相视而笑,姆妈的计划真好,顾轻舟只怕永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等顾轻舟装扮妥当,老四顾缨拿了条白狐坎肩,不情不愿递给了顾轻舟:“这个给你!”

雪白的银狐坎肩,映衬着顾轻舟浓郁的黑发,越发显得她气色红润,肤色赛雪,清纯调点了妩媚。

顾轻舟这么一装扮,旗袍皮草,坎肩名包,竟颇有些名媛气息,不时髦的顾缃顾维等人差。

下楼的时候,秦筝筝走在前头,顾轻舟殿后。

顾轻舟突然哎呀一声:“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太太你们先等我一下。”

说罢,她急促转身楼,去了趟洗手间。

“懒驴磨!”顾缃低声骂了句。

秦筝筝瞪她:“收敛些,别叫她看出端倪,等今天事成了,回来再奚落她不迟。”

顾缃立马敛声。

老四顾缨沉不住气,喜滋滋对秦筝筝道:“姆妈,才几天的功夫您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您真厉害!”

“做太太要有姆妈的手腕,否则怎么过日子?”顾缃骄傲道,“看看别人家,谁家不是庶女庶子一大堆,咱们家没有,这都是姆妈英明睿智!”

顾缃是真心赞美她姆妈的手腕。

秦筝筝扶了下鬓角,眼底亦溢出得色。她向来自负手段了得,否则当年如何能被扶正呢?

她们母女四人盛装,在客厅里约莫等了一刻钟,还不见顾轻舟下楼。

老四顾缨不耐烦了:“她过洗手间这么慢,乡下人拖拖拉拉,半点规矩也没有!”

正骂着,顾轻舟下了楼。

见她还围着那条白狐坎肩,嫩白的脖子露出半截,可以清晰瞧见那条金项链,手里挎着顾缃给她的皮手袋,秦筝筝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顾缃姊妹三个,脸亦都有淡笑。

看不懂的人,只当她们喜气洋洋的出门了。

乘坐汽车的时候,秦筝筝想让顾轻舟做副驾驶做,顾轻舟却紧跟着顾缃,钻入了后座。

“姆妈,我不要坐副驾驶做,多丢脸!”眼瞧着后座没位置了,老四顾缨最小,肯定是她坐副驾驶,顾缨闹了起来。

秦筝筝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呵斥:“你是觉得坐副驾驶座丢脸,还是开学没有新衣、同学们谈论家里连宴请也开不起丢脸?”

顾缨咬牙,自然是后者更丢脸了。

为了新衣,为了宴请,为了不让顾轻舟学省下的那笔钱,顾缨忍了,她哭丧着脸坐了副驾驶座。

道汽车后座宽敞,但四个女人还是觉得挤了。

特别是顾轻舟,她时不时动一下。

顾缃很反感,觉得顾轻舟像没坐过汽车的土包子,坐立不安。次跟她出门,也没见她这么烦人。

“你坐好行不行?”顾缃呵斥她,一脸的烦躁。

顾轻舟解释:“我怎么坐都不太对劲,好似不舒服。”

“轻舟姐,汽车要常坐,常坐才能习惯的。”老三顾维笑呵呵的,语气却阴柔,带着露骨的讽刺。

秦筝筝笑了。

顾缃也好笑。

顾轻舟跟着笑了,她也觉得好笑,心道:“你们现在很开心,但愿你们能笑到最后!”

她樱唇微抿,笑意从双颊荡开,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既然戏开场了,顾轻舟要跟她们较量较量,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秦筝筝气色不错,顾缃和顾维、顾缨有点兴奋,等待顾轻舟的下场。

顾轻舟不再乱动了,她似樽平静的塑像,唇角的淡笑优雅却持久,像一张面具。微笑的面具之下是什么表情,外人不知晓。

顾轻舟并不期待什么,只是,她也从来不躲避!

顾缃很开心,甚至哼起了歌。

秦筝筝听着顾缃那优美的英伦腔,骄傲又得意:她的女儿受过最等的教育,而孙绮罗的女儿,即将成为岳城教育界的耻辱,书也念不成。

秦筝筝满腔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多年在孙绮罗面前的自卑,都不见了。

第33章:圣物

秦筝筝领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去李家参加宴会。

李家的老爷也在海关衙门做事,是顾圭璋的同僚。

李太太出身京师望族,祖是恭亲王府的姻亲,若是倒退一百年,那是清贵门庭。

秦筝筝最羡慕李太太的出身。

如此尊贵的身价,李太太却从不傲气,她八面玲珑,岳城三教九流的人她都结交。李太太陪嫁丰厚,有钱,每次宴会都能请到半城的岳城名媛。

若不是李太太这等身价,也请不动密斯朱。

朱家从前是商户,而后不知怎的,勾搭了美国的ji du jiào会,成了代理人之一。所以,岳城最高级的女子学校,是朱家在背后管理。

朱家因此富可敌国。

密斯朱虽然不是教导,也等于是理事,她有权给任何一个学生开后门,也意味着她有权拒绝任何一名学生进校。

在整个岳城的教育界,美国ji du jiào教会占了jiu chéng的贵族学校股份。

密斯朱也是教育界的巨头。

顾轻舟跟着秦筝筝进了李家的宴席大厅,但见衣香鬓影,香鬟如云。

有女佣招待了秦筝筝母女。

主人家李太太身边围绕着数名贵妇,都是军zhèng fu那边的官太太,还轮不到秦筝筝,秦筝筝随便寻了个地位坐下。

“密斯朱还没有来么?”刚坐下,老四顾缨东张西望。

远远的,她瞧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肩头披着浓流苏的长款披肩。

顾缨忙指给顾轻舟看:“瞧见没有,那是密斯朱,她真美丽!”

顾轻舟顺着顾缨的手指望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四十来岁,烫了大卷的头发,画了很秾丽的妆容,烈烈红唇透出妖娆。

密斯朱的浓流苏披肩,那流苏在她的腰身徜徉,似水草萦绕着的海妖,美得灼人眼目。

“是啊,好美丽!”顾轻舟也感叹。

四十来岁的女人,出来做事业,不仅不被人骂“抛头露面”,反而人人敬重巴结。

密斯朱简直是顾轻舟的神,她也想成为密斯朱这样的女人。

密斯朱虽然管理教会学校,但她不是修女。她妖艳绝丽,自梳不嫁,平常总是一副慵懒倨傲的表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害怕她,不太敢亲近。

“轻舟,来,我给你引荐引荐密斯朱。你能否进入圣玛利亚,全靠密斯朱了,你要用点心。”秦筝筝道。

于是,秦筝筝领着她的四个孩子,起身往密斯朱这边走来。

密斯朱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奉承的人,李家的大xiao jie陪同着她,替她挡住一些。

若不是和李太太交情深厚,密斯朱绝不出席这样的宴席,巴结她的人太多了,导致她通常疲于应付。

秦筝筝等人靠近的时候,听到一位太太和密斯朱闲聊:“您最喜欢的那枚白玉圣母胸针呢,怎么今天换了这个?”

密斯朱最爱一款白玉圣母像胸针,她常年带着,世人对此诸多猜测,有说是庇护之神,也有说是她去世的未婚夫所赠。

她从来不离身的。

“不见了,我也找了好几天!”密斯朱闻言蹙眉,心情烦躁极了。

她的胸针是正月初二不见的,恨不能把家拆了也没找到。家里的佣人,她一个个拷问,至今还是没有寻出来。

“再找找,肯定是佣人偷了。现在的佣人,手脚都不干净的。”那位太太叹气,“若还是前朝,那些下人哪个敢动主人家的东西?”

密斯朱微微蹙眉,她很不喜欢这种论调。

等了片刻,才轮到秦筝筝前和密斯朱说话。

“这是顾次长的女儿,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即将报考圣玛利亚学校,还请密斯朱照看一二。”秦筝筝谄媚微笑。

密斯朱眉头蹙得更深:这么直白想走后门,要么是这位太太真的很蠢,要么是这位太太喜欢她反感眼前的少女,故意而为,断送她的前程。

“是的,密斯朱,我妹妹最信仰教会了。”顾缃帮衬着接话。

李xiao jie也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母女的丑态,尴尬着敷衍,说些家常。

老三顾维在身后戳顾轻舟的腰眼,悄悄跟她咬耳朵:“轻舟姐姐,快把你的金项链拿出来,密斯朱看到会对你有好感的。”

圣玛利亚的入学考试,是面试,主考官都会听从密斯朱的建议,所以密斯朱的好感很重要。

顾轻舟轻笑,果然将自己领口里的金项链,全部bá chu lái,放在外面。

一道金光微闪,秦筝筝和顾缃的余光瞥见了,心大喜:“顾轻舟作死了!”

老三顾维给顾轻舟的,不是学校手工课的奖品,而是秦筝筝定制的。

金项链没什么错,但是秦筝筝特意去订了个金坠子,悬挂在金项链下面。

坠子是六芒星的形状。

熟悉西方宗教的人都知道,六芒星是犹太教的圣物。

而岳城的贵族学校,jiu chéng都是美国ji du jiào教会开办的。

ji du jiào和犹太教水火不容,自古两教争端惨烈。西方的宗教战争,可谓残酷之极!

秦筝筝哄骗顾轻舟带着敌教的圣物,站在信仰ji du jiào的密斯朱跟前,密斯朱肯定要气死的!

这是对ji du jiào的侮辱,也是对密斯朱的侮辱!

岳城jiu chéng的学校,都是ji du jiào教会开办的,顾轻舟这个带着犹太教圣物的女孩子,是“叛徒”,密斯朱这么大影响力的人物,传开顾轻舟这个叛徒的身份,顾轻舟会被所有的贵族教会学校拒绝。

她再也没有入贵族学校读书的资格了!

秦筝筝这一招非常高明,而养在乡下的顾轻舟,不可能接触过西方的宗教,她是不会懂得这里头的杀招。

她傻傻的带着那条金项链出来了,秦筝筝和顾缃得意洋洋。

秦筝筝看着密斯朱,等待密斯朱的暴怒,却见密斯朱美艳的眸子微动,带着几分平静,看向顾轻舟。

“不应该啊,难道不是愤怒吗?”秦筝筝不解,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回头看顾轻舟。

却见顾轻舟的胸前,挂着一条璀璨的项链,金项链的坠儿,却不是顾维给她的六芒星,而是十字架。

十字架才是ji du jiào的圣物。

看着挂十字架的少女,密斯朱哪怕知道她是故意套近乎,也不那么讨厌。

秦筝筝和顾缃则脸色大变。

“你”顾缃失态惊呼,指了顾轻舟的项链,“你怎么”

她怎么会把六芒星换成了十字架?

为何会这样?

好好的六芒星坠子,如何变了??

第34章:背水一战

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顾缃手指顾轻舟,嘴唇哆嗦,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仪态,似粗鲁泼妇。(品#书……网)

“你怎么会有十字架?”顾缃太震惊了,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面的话脱口而出。

明明她们合谋给顾轻舟的,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怎么变成了ji du jiào的十字架?

顾缃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东西还能变吗?

难道顾轻舟是孙猴子?

顾缃要抓狂了,她几乎失态。

“阿姐,是三妹妹送给我的。”顾轻舟微笑,笑容似一树盛绽的桃蕊,娇艳绚丽,映衬得她幽蓝色的眼波格外澄澈干净。

顾轻舟年纪小。

年纪小的好处太多了,随便一个神态,单纯无辜流转倾泻,没有半分心机之感,外人总是很容易被蒙蔽。

和顾轻舟的神态相,顾缃的指责匪夷所思,而且不怀好意。

密斯朱和李xiao jie都怪看着顾缃。

顾缃内心惊涛骇浪,脸色煞白,转头去看她母亲。

秦筝筝的震惊已经遮掩好了,轻轻咳了咳:“缃缃,这是维维送给轻舟的十字架,不是你的那只。”

她将顾缃的震惊,解释为顾缃误以为顾轻舟偷了她的十字架。

秦筝筝复又对密斯朱笑道:“缃缃虽然毕业了,还是每天都要祈祷,她的东西别人碰不得的。”

密斯朱和李xiao jie将信将疑。

不管真假,顾缃这么一嚷,失了淑女的温柔,让密斯朱不喜,对顾家女眷没了耐性,预备要离开的。

秦筝筝微急:光让密斯朱对顾轻舟没好感是不行的啊。

况且,计划失败了,密斯朱对顾轻舟没什么恶感,反而更讨厌顾缃。

目的没有达到,秦筝筝岂能让密斯朱走了?

秦筝筝给顾轻舟设下的,可是连环局,要不然她们母女何必送顾轻舟那么多东西呢?

她以为,一个六芒星的金项链,足以打开局面。没想到,顾轻舟居然四两拨千斤的换了坠子。

秦筝筝也想不通,顾轻舟是如何把链子调包的,而且,她怎么会明白六芒星和十字架的寓意?

顾轻舟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吗?乡下的孩子,应该毫无见识的!

不管怎么说,第一计是失败了,秦筝筝只得再用第二陷阱了。

秦筝筝笑容恬柔,几乎要伸手去拦住欲抽身离开的密斯朱:“密斯朱,轻舟入学的事,拜托你多照顾。初十我们家开宴请,希望密斯朱赏脸。”

密斯朱和李xiao jie匪夷所思看着秦筝筝。

这么光明正大走后门,是决不允许的,难道这位顾太太不想女儿入学吗?

而且,这位顾太太是多大的脸,可以邀请密斯朱,她以为她是谁啊?

密斯朱涵养很好,遇到了拦路狗,而且不知所谓,她不会伸出利齿也去反咬,只是冷冷笑着,笑得高高在。

同时,密斯朱看顾轻舟,也戴了几分憎恶。

站在顾轻舟身后的顾老三顾维,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快速理了一遍思路之后,顾维前几步,吃惊看着密斯朱胸前的胸针:“密斯朱,您这胸针真好看,我阿姐也有一个相似的,是白玉圣母像的,跟您之前那个很像,她前几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什么?”密斯朱心下一震,手放在了自己的胸针,微微颤抖。

密斯朱也怀疑,家里的下人偷了她的胸针,拿到黑市去卖。

到底谁买了,密斯朱恨的牙痒痒!

“是真的啦。”顾维连忙点头,“不信,我去找给您瞧,我阿姐今天还戴了来。”

说罢,顾维要走。

密斯朱立马道:“在哪里,我跟你一块儿去看!”

她生怕再与她的胸针失之交臂。

那块白玉圣母像的胸针,是密斯朱的至宝,她这几天为了找那个胸针,精神恍惚的。

明知只是半缕希望,她也要跟着去看。

“你哪个姐姐买的?”密斯朱还追问。

“轻舟姐姐,是她啊。”顾维指了指顾轻舟,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

密斯朱看顾轻舟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甚至有恼怒的火焰。

事情不简单!

一个想要走后门入学的女孩子,恰好有了和密斯朱丢失的胸针一样的东西,说明了什么?

说明顾轻舟买通了密斯朱的下人,让下人把胸针偷给她,她再拿到密斯朱跟前,假装是她从黑市买来的,讨好密斯朱。

密斯朱不能深想,一深想恨不能踩死顾轻舟!

太可恨了!

想要走后门、走捷径没什么,但是偷密斯朱的胸针,再装作捡到了送给密斯朱做人情,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害得密斯朱这几天茶饭不思,简直是罪大恶极!

这样的女孩子,将来定是个祸水,还读什么书啊!

顾轻舟迎密斯朱的眼神,静静微笑,似一朵出绽的荷,亭亭玉立,优雅安静,没有半分疑惑,更无惊惶害怕。

密斯朱眼底的恨意更浓郁,顾缃、秦筝筝和顾维姊妹俩都瞧见了。

她们因十字架而慌乱的心,彻底定了下来,跟着密斯朱去找胸针。

顾维把密斯朱带到了李家的衣帽间。

李xiao jie、秦筝筝、顾缃、顾缨全跟着,过来看好戏;此事关乎顾轻舟,所以顾轻舟也跟了过来。

“这别在我阿姐的坎肩。”顾维道,说罢,她拿起了那条顾缨送给顾轻舟的坎肩。

她当着众人的面,去翻坎肩里侧藏着的胸针。

是她和顾缨一起藏的,她知道在哪里。

可是,白狐坎肩拿在手里,顾维摸了半晌,也没有摸到胸针,她心下一惊,沉沉往下掉。

看着顾维变了脸,密斯朱狐疑追问:“胸针呢?”

顾维哑口,她的从容不迫变成了急促,反复再一点点捏坎肩。

胸针不大不小,而且有针脚别住,不可能在路丢了的。

“胸针呢,你们搞什么鬼?”密斯朱这时候察觉不对劲了。

秦筝筝也急了,一把夺过那坎肩,她要亲自找。

结果,捏了半天,坎肩里空无一物,胸针不见了。

秦筝筝心警铃大作:胸针呢?

“胸针呢?”秦筝筝唇色也微白。一步失策,第二步再失策,今天怎么如此不顺利?

“肯定被轻舟藏在手袋里了,搜她的手袋!”顾缃在后面提醒。

顾轻舟的手袋,是顾缃送的。

手袋里还有第三个陷阱,顾缃在里头放了让顾轻舟万劫不复的东西。

既然两个陷阱不成,那用第三个吧,只能最后背水一战了。若是有幸胸针真在手袋了,顾轻舟死的更难看了。

“对对,肯定是她藏在手袋里了。”顾维立马拿起了顾轻舟的手袋。

第35章:大获全胜的顾轻舟

十字架被调包了,胸针不见了,秦筝筝以为绝妙的三个计划,两个已经莫名其妙败北了。

秦筝筝惊惶,

东西哪里去了呢?

肯定在包里!

顾家母女的态度,引起了密斯朱的怀疑,她觉得不对劲!

而顾轻舟始终安静,有种娴雅温柔的风姿,气定神闲。

密斯朱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她原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只是丢失了胸针弄得心烦意乱。

现在,她的精明和理智回来,密斯朱回想了下秦筝筝和顾缃等人的前言后语,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目的。

她们在陷害顾轻舟。

顾轻舟无疑也知道,但是她的眼神似蔚蓝的海,风平浪静得毫无涟漪。

“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密斯朱想。

若是普通小姑娘,这会子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顾轻舟不急,给她设局的秦筝筝母女却急了。

六芒星被换成了十字架,第一计失败;白狐坎肩里藏好的胸针不见了,第二计再落空。

她们仅剩的希望,都在顾轻舟的手袋里。

若是手袋里的东西再被顾轻舟换掉,那么她们要铩羽而归了。

不仅没陷害到顾轻舟,还要给密斯朱留下坏印象,影响顾维和顾缨的毕业成绩,那太得不偿失了。

秦筝筝鼻端有了细细的薄汗。

她一把抢过顾轻舟的皮手袋。

拿在手里,她使劲去翻皮手袋的内层,结果泛出一张纸,秦筝筝高悬的心,彻底定下来了。

第三个计划没有落空!

前两个计划不成,第三个一定可以再次让顾轻舟万劫不复。

秦筝筝缓缓舒了口气。

第三个计划是一张纸,放在顾轻舟的包里,这张纸可以让密斯朱盛怒。

秦筝筝找到了纸,心情稍定,第三个计划没有失败呢。

她拿出纸,也不看,短暂停顿一下之后,用两根手指夹住,继续翻顾轻舟的皮手袋,那张纸轻飘飘落在地了。

顾缃演双簧,立马俯身捡起来,佯装惊讶:“这是什么?”

说着,顾缃下意识递到了密斯朱跟前。

密斯朱这会儿全明白了,这张纸是给她看的,肯定是顾轻舟的污点。

她甚至有点好,这张纸写了什么,于是顾缃把纸递过来,密斯朱顺势接了。

李家的大xiao jie亦好,凑在密斯朱身边,两个人歪头一起看。

顾缃心下得意:密斯朱要恨死顾轻舟了!

看到这张纸,是个女人都会生气,何况老姑婆的密斯朱?

秦筝筝也在装腔作势的翻手袋,余光锁紧了密斯朱。

顾维和顾缨同样,等待密斯朱盛怒的表情。

这三个计划,个个都是杀招,只要一个起效了,顾轻舟万劫不复。

秦筝筝舒了口气,惊险万分,还是成功了。

她有了几分得意。

不成想,秦筝筝却瞧见李家大xiao jie看了一眼纸,蹙起眉头,疑惑看了眼顾缃。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顾缃没明白,她也松了口气,眉梢露出几分愉悦。

她们仍看着密斯朱。

可下一瞬,密斯朱抬起头,并没有秦筝筝母女预料的愤懑,而是一脸的不解。

密斯朱慵懒的脸,有了愠怒。她把纸甩给秦筝筝,已经非常不顾礼仪,毫不客气道:“顾太太,你们母女今天唱得是哪一出?一会儿一个戏码,我看够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搞什么把戏吗?”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愤怒是愤怒了,可怒的方向不对劲,她应该是骂顾轻舟,而不是秦筝筝母女啊!

秦筝筝怀着疑惑,快速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然后差点脚下一滑:这是一张白纸!

这不是秦筝筝准备的那张纸!

秦筝筝精致准备的一切,全部被顾轻舟调包!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知晓,我精心准备了七天!”秦筝筝眼珠子乱转,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

她费尽心思,阻止顾轻舟去学,不仅是圣玛利亚,她要让顾轻舟连其他贵族学校也去不成,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学费。

这七天来,她每一步都精心安排,每一样东西都精心准备,甚是花了不少钱,怎么到了这里,全部不见了?

秦筝筝心底大骇!

顾缃、顾维和顾缨同时也看到了那张白纸,都变了脸。

她们母女四个人加起来,被顾轻舟一个人给耍得团团转。

这母女四个人神色都不对,问她们话,她们也不回答,密斯朱转身,厉色看着身后的顾轻舟:“这位顾xiao jie,你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朱xiao jie,我还不是教会学校的学生,不称呼您为密斯了。”顾轻舟声音糯软柔婉,对密斯朱道,“朱xiao jie若是想知道缘故,何不看看我三妹的大衣口袋?”

顾轻舟说着,手指了顾维的貂皮大衣。

顾维聪慧,立马知道顾轻舟把东西换到哪里去了。

她大惊失色,抢先一步想要护住她的大衣,却被密斯朱勾到了手里。

密斯朱近。

看了半天的戏,密斯朱也不顾什么修养了,满心怒火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密斯朱首先掏到了一个金坠子,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做得很精致。

密斯朱脸色大变。

一个ji du jiào教会学校的女孩子,不管什么原因,口袋装着敌教的圣物,这是不可容许的犯罪!

密斯朱眼神阴沉如水,落在顾维身。

顾维还想去抢大衣,触及这样的目光,她周身发冷,脚像被盯住了,再也挪不动,双颊嫩肉微抖。

密斯朱将这个六芒星放在自己的口袋,转而继续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她掏出一只瓷白的圣母像胸针。

密斯朱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胸针!”

失而复得,让密斯朱眼眶一瞬湿了,几乎喜极而泣。

同时,她也很快明白过来:“我的胸针,为何会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继而,密斯朱再掏。

这次,她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是教会学校的女孩子编排密斯朱没出嫁的谣言,主要是说密斯朱和教会的人乱搞,是公共伎女。

密斯朱雪白的牙齿,陷入艳红的下唇里,她紧紧咬住了唇。

将纸收起来,密斯朱狠狠将大衣掼在地,怒指秦筝筝:“好,顾太太,你真好!”

说罢,密斯朱怒气冲冲阔步出去了。

“密斯朱,此事有大误会,您听我细说啊密斯朱!”秦筝筝大急,匆忙去追。

密斯朱脚步极快,了自家的汽车,离开了李公馆,秦筝筝没有追。

第36章:顾轻舟的反杀

秦筝筝急匆匆去追密斯朱了,双腿要打颤。

闯祸了,这回陷害顾轻舟不成,反而自己惹了身骚,太得不偿失了!

李公馆的庭院,种了两株腊梅,正月里花开秾艳。观赏的腊梅虬枝蜿蜒,俯仰皆有风情,疏影泛出馥郁幽香。

顾轻舟穿了她的大衣,漫步走出了李公馆宴会大厅的门。

缠枝铁门前,她遇到了脸色惨白的秦筝筝。

“太太。”顾轻舟一改平常的柔婉,明亮的眸子微眯,有凛冽锋芒从眼风迸出,她冷锐笑道,“您想要开战,需得知晓对手实力。像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真替您惋惜!”

顾轻舟在奚落秦筝筝。

一向温柔小意的顾轻舟,居然说出讽刺的话。

秦筝筝浑身发颤。她心里明白,这次闯了大祸,她两个女儿--顾维和顾缨,只怕都要被美国教会拒之门外。

这太丢脸了!

现在的婚嫁,名媛们不光要陪嫁丰厚,还要学历镀金。没有漂亮的学历,陪嫁少一层金粉,少一层体面。

顾维和顾缨若是被开除,在岳城,甚至整个长江以南,都是笑柄,别人会以为她们品行有问题,再想要高嫁,便是痴心妄想了。

秦筝筝绝望,偏顾轻舟还来落井下石。

“你这个混账东西!”秦筝筝回神,这一切都是顾轻舟弄的,是她弄得秦筝筝如此狼狈。

秦筝筝想要扇顾轻舟一巴掌,却被顾轻舟稳稳接住了她的手。

再想抽回手,却只见顾轻舟的五指像铁爪,秦筝筝的手腕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半晌夺不回来,秦筝筝倒吸几口凉气。

“太太,这可是李公馆,多少双眼睛瞧着您。您打的不止是我的脸,还有顾公馆千金的脸,督军府少夫人的脸,您想想这巴掌能打下去么?”顾轻舟微笑,笑容绝艳,明眸璀璨。

打顾公馆千金的脸,是打顾圭璋的脸;打督军府少夫人的脸,是打整个军zhèng fu的脸。

秦筝筝还真没胆量继续打下去。她怒极攻心,气得欲吐血。

顾轻舟这才松开了她。

秦筝筝白皙的手腕,五指红痕清晰可见。

门口停了辆黄包车,顾轻舟喊了车夫,报了司公馆的地址,先从李家离开,去司公馆看司老太。

坐在黄包车,车夫放下了车罩,仍有寒风肆虐,顾轻舟用顾缨送给她的坎肩,围住了口鼻。

她的唇掩映在白狐坎肩里,微微翘起。

回想一下,秦筝筝自以为高明的陷阱,在顾轻舟看来,仅仅是恶毒而已。

秦筝筝以为顾轻舟不懂宗教的忌讳,的确是她的失算。

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和沪名媛张楚楚相处两年。

张楚楚是躲避帮派人士,bèi po藏到乡下去的。她那个人最喜欢舞会和热闹,到了乡下不免寂寞。

只有顾轻舟投了她的眼缘,她最喜欢在顾轻舟面前喋喋不休。

张楚楚亦是贵族学校毕业的,圣经是她的功课之一。

ji du jiào的信仰和忌讳,她全部告诉过顾轻舟。

顾轻舟拿到顾维给她的金项链,看到了六芒星的坠子,又想到自己即将要进入的圣玛利亚女子学校是ji du jiào的教会学校,顾轻舟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

秦筝筝带着她去见学校理事,却给她六芒星的项链,今天的目的是害死她。

顾家的孩子们都是ji du jiào会学校的,顾轻舟相信,顾维顾缨,或者顾缃,她们绝对有十字架的饰品。

于是,趁着秦筝筝下楼,顾轻舟借口厕所,回到三楼,去顾维房间里翻了一通,果然从顾维的梳妆台首饰盒子里,找到了另一条十字架坠子的项链。

顾轻舟把换掉了项链,把六芒星的坠子取下来放在口袋里。

秦筝筝三个女儿拿给顾轻舟的东西,顾轻舟一一检查。

胸针、那封信,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很轻易被找出来。

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动来动去,顾缃和顾维还嘲笑她是乡下土包子,以为她是不习惯坐车,其实顾轻舟是借助动来动去,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将那些东西全部塞到了顾维大衣的口袋里。

东西不重,顾维有盼望着顾轻舟出丑,毫无察觉!

而后,她们开始在密斯朱跟前卖蠢。

“偷鸡不成蚀把米。”顾轻舟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真是一场好戏。

这场戏,并不是到此结束。

秦筝筝如何偷到了密斯朱最心爱的胸针,光这一件事,密斯朱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圭璋很快会知晓。

想到秦筝筝好不容易赢回顾圭璋的欢心,紧接着又要失去,顾轻舟笑得更欢乐。

很好笑,在乡下赶大戏都有趣,秦筝筝像个笑料十足的滑稽戏演员。

“这次的事,秦筝筝短期内会元气大伤。”顾轻舟心大笑,“不用我出面,顾圭璋也会收拾她们的。”

顾轻舟去看司老太,暂时不回家,躲开风头。

司老太告诉她说,司行霈要到正月十五才回城,所以顾轻舟毫无警戒,去了司公馆。

刚到司公馆门口下车,尚未敲门,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尖锐的鸣笛声。

顾轻舟想起那天,她被司行霈抱在腿,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使劲躲,结果撞方向盘的喇叭声,亦如这般刺耳。

她立马后背紧绷,全身戒备起来。

一回头,穿着玄色大风氅的高大男子,已经下了汽车,气度雍容,风采翩翩快步走过来。

是司行霈,他回来了。

顾轻舟差点腿软。

她今天固有一劫,没遭在秦筝筝手里,应在司行霈身!

不是说,他正月十五之后才回来么?

“轻舟。”司行霈口吻亲热暧昧,前要搂顾轻舟的腰,“过年好。”

他生得俊朗不凡,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下颌菱角分明,肤色稍深,透出阳刚坚毅的俊美。

而他气质更好,哪怕随意站着,双肩亦是平平稳稳的打开,气势逼人。

他在顾轻舟面前,带着几分强悍,又匪气十足。

顾轻舟不怕任何阴谋诡计,但是她怕司行霈--会活剥人皮的司行霈!

在绝对强权面前,任何的手段都不值一提。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低声道:“少帅,过年好。”

说罢,她转身要往回跑。

司行霈失笑,拽住了她的衣领,低醇微笑:“跑什么,小东西!”

同时,他敲开了司公馆的大门。

第37章:未婚夫司慕

女佣应门,缠枝大铁门缓缓打开,司行霈却突然对顾轻舟道:“你先进去,我有东西忘在汽车。 ”

顾轻舟巴不得。

她几乎一路小跑,到了司老太的院子里。

司老太正在和女佣摆弄一盆水仙。

水仙聘婷盛绽,是吉利之兆,司老太笑道:“今天有好事,我养的水仙开花了,原来是轻舟要来。”

顾轻舟甜甜笑了,心想那好事只怕会应在司行霈身。

司老太吩咐女佣给顾轻舟端了茶点。

“穿得很漂亮,今天是做什么去了?”老太太打量顾轻舟,越看越满意。

顾轻舟生得白净,五官又柔美,稍微皓腕掠鬓,有无限的风情。

这等风情,不带艳俗,男女老少都喜欢。

“李家的宴会。”顾轻舟笑着,把她跟着她继母去参加李家宴会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可她途退场了。

“怎么,李家欺负你了?”老太太不悦。

李家是什么门第,老太太不知道,敢欺负督军府的少夫人,那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没有没有,是我家太太不舒服,她提早回家,我只得也出来。想您了,来看您。”顾轻舟笑。

马屁拍得老太太很舒服,微笑起来。

约莫半刻钟之后,司行霈才进来。

“霈儿回来了!”司老太果然大喜,脸的褶子都舒展了,皱纹里都充盈着欣喜,“怎提早回来了?”

“事情忙完了,挂念祖母。”司行霈笑道,然后提了一盒子糕点,“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家白俄人新开的蛋糕店,想起祖母喜欢吃容易克化的蛋糕,买了些给您。”

老太太喜欢吃西洋蛋糕,司督军专门雇了一个英国人、一个白俄人在司公馆的厨房,负责糕点。

家里从来不断新鲜的蛋糕。

可最疼爱的长孙买回来的蛋糕,家里的有意义,老太太更是欢喜。

“好孩子,你最孝顺了!”老太太拉住了司行霈的手。

顾轻舟去李公馆参加宴席,午饭没有吃,又看了场好戏,消耗颇多,现在饥肠辘辘。

老太太让厨房煮了红茶,添了牛乳,配新鲜的白俄蛋糕招待顾轻舟。

顾轻舟饿得太狠了,面前一块提子奶油蛋糕,被她吃掉了大半。

红茶香醇,蛋糕浓郁,顾轻舟的胃被填满了,似沐浴在秋后的暖阳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幸福。

司行霈端着茶盏,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眼神微敛,有轻微的涟漪滑过。

“真像只猫儿。”司行霈想。

顾轻舟偶然眯眼的动作,像极了慵懒又矜贵的猫。

触及司行霈的眼神,她微微缩了下。

司行霈神色一敛。

她害怕他。

司行霈有点后悔,不该带她去监牢,更不该把她锁在堂子的床脚。她还是个天真的少女,喜欢浪漫,害怕血腥,同时会觉得情|欲丑陋。

“喜欢这蛋糕?”司行霈问她。

“是啊。”顾轻舟回答,眼神却不看他,只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亦察觉了顾轻舟的拘谨,不知顾轻舟和司行霈发生过什么,当男孩子在场,顾轻舟害羞。

老太太问司行霈:“你这次回来,何时再去驻地?”

“等过了正月,军zhèng fu还有点事。”司行霈道。

“那你先回家,给你父亲和继母打个罩面,明日再来看祖母。”老太太先打发司行霈。

司行霈道是,起身告辞了。

他一走,顾轻舟觉得笼罩在她身的钢丝收了,她浑身轻松,人也活泼了些。

到了下午四点,顾轻舟给顾公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女佣妙儿。

妙儿是三姨太的人,顾轻舟和三姨太私下里有默契,故而妙儿也算是顾轻舟的眼线。

“老爷回来半个小时了,发了很大的脾气。”妙儿悄悄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得罪了密斯朱,断送了她两个女儿的前途。

顾圭璋培养女儿,都是指望孩子们成才。女儿的成才,是高嫁,而秦筝筝生生断了这条路,顾圭璋如何不怒?

之前的学费,都白花了!

“若是有人问起我,说我打过电话了,今晚司公馆的老太太留我,我歇在这里,明日再回去。”顾轻舟道。

她不想回去触霉头,更不想被秦筝筝拉去对峙。

那是秦筝筝自己的锅,顾轻舟不帮她背。

“是,轻舟xiao jie。”妙儿悄声应道,然后挂了电话。

顾轻舟跟司老太说,想在这里住一晚。

她跟老太太解释说:“我打电话回家,佣人说阿爸和太太吵架,多半是因为我读书的事。”

“安心住下,别说一晚,是十天半个月也行。”司老太笑道。

若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真可以住十天半月,现在不行。

这一夜平安无事,顾轻舟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用过了早膳,她才起身回家。

老太太叫人备车送她,顾轻舟推辞,非要做黄包车。

正巧司行霈来了,他对老太太道:“我要去趟市政厅,路过顾公馆,还是我送轻舟吧。”

老太太没有多想,点点头。

顾轻舟则全身僵硬,很不想走。但是,她又担心司老太看出端倪,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司行霈出门。

到了汽车旁边,顾轻舟立马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后面。

她这回死也不肯坐副驾驶座。

司行霈微笑,好脾气的顺从了她。

“想不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事?”一路,司行霈寻找话题,和顾轻舟闲聊。

顾轻舟不想。

她是不可能嫁给二少帅的,现在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连见司慕的兴趣也没有,司慕到底如何,顾轻舟完全不想打听。

可她若表现出来,司行霈还以为顾轻舟对司慕没兴趣,是因为暗恋他,那顾轻舟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想啊。”她坐正了身体,可以从后视镜里,瞧见司行霈灼灼的目光,顾轻舟又开始不自在。

“司慕在德国不是念书,而是治病,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

她想起那天在督军府,几个女孩子闲聊,说起司慕,也说他生病了。

若是他一命呜呼,自己要不要为他守寡呢?

看来,顾轻舟要早点搞定顾家的事,然后不需要司督军府的靠山,早点退亲,别把自己赔进去。

“他什么病?”

“他哑了。”司行霈微笑,有点幸灾乐祸,“五年前,他谈了个女朋友,开车带着女朋友去郊游,出了车祸。那女孩子被甩出车外,摔得血肉模糊,司慕吓坏了,从此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38章:少帅志在必得

司行霈的奥斯丁开得很慢,两旁的梧桐树缓缓后退,行人步履悠闲,黄包车都跑得他的汽车快。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

她的睫毛又浓又长,微微阖下便如两把小羽扇,将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遮住,情绪深敛其。

她嫩白小手交叠在腿,坐姿优雅,曲线温柔,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

“轻舟?”良久,司行霈喊了她一声。

顾轻舟回神。

“嗯?”她应了声,眸光里一成滢滢,早无情绪。

司行霈问:“吓到了?”是被司慕的病吓到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司行霈说完她未婚夫的病,她眼前浮动那个在何氏药铺修桌子的颀长身影。那人眉眼冷峻,气度雍容

而且,他也是个哑巴!

顾轻舟唇角微挑,心已有了主意。在她达到目的之前,她不希望司家任何人发现那个哑巴。

那是她顾轻舟的筹码。

“我运气真好。”顾轻舟心偷笑,感谢苍,偌大的岳城,让她那么轻易找到了那个人。

将来和司夫人再次谈判,顾轻舟也有资本。

她的情绪遮掩好,司行霈端详半晌,仍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日子,司行霈早已把顾轻舟和他弟弟司慕定亲之事打听清楚了。

他的女人,他自然要了如指掌。

这门婚事,跟儿戏一样,是十几年前的娃娃亲,他的继母甚是嫌弃,他弟弟还没有见过顾轻舟。

而顾轻舟,她看去也不像那么天真单纯、以为司家二少会娶她的无知少女。

大家都心知肚明。

司行霈带着一颗狭戏的心,很想知道顾轻舟用了什么法子逼迫他继母承认她的。他饶有兴趣,却不戳穿、不阻止,不再给顾轻舟添堵。

顾轻舟在图谋,司行霈黄雀在后,用审视自己猎物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嫩白小巧的人儿。

她那两瓣唇,嫩得似桃花瓣,滋味甜美,笑容犹如温暖的春风,拂面温柔多情。

司行霈喉间发紧。

不过,他吃食物从来不猴急,他喜欢慢慢品尝,喜欢女人欲迎还拒的娇羞,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避之不及。

顾轻舟的逃避,会让这顿美食失去滋味,好似一分熟的牛排,而司少帅喜欢五分熟的。

所以他需要等,等待火候。

他从来不缺女人,什么滋味的他都尝过,他有耐心等。等口味到了他最喜欢的熟度,他再一寸寸吞噬她。

他讲究质量,他有他的癖好。

司行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慢悠悠开车。

“轻舟,蔡景纾为何会承认你是老二的未婚妻?”司行霈没话找话问。

他其实并没有兴趣。

亦或者说,他对顾轻舟有兴趣,仅仅停留在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而不是很想知晓她内在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人是很复杂的,了解越深,越是离不开。

司大少帅流连花丛,深情不属于他,专一更不属于他。

他只想了解女人的身体,不想了解女人的内心。

“蔡景纾?”顾轻舟失笑,“你这样直呼你继母的名讳,不怕司督军打断你的腿?”

“他老了,已经打不动了。”司行霈语气暗携了几分阴鸷,一闪而过,口吻平淡叙述。

顾轻舟装作不知道,轻跌眼帘,不语。

“为何?”司行霈追问。

司行霈最了解她的继母,她势力贪婪,逢高踩低,顾轻舟这等身份地位,入不了蔡景纾的法眼。

顾轻舟不可能告诉别人的。

她威胁司夫人的信,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说破了是逼迫司夫人狗急跳墙,顾轻舟鸡飞蛋打,她同样损失惨重。

“许是我很可爱吧。”顾轻舟眯起眼睛,眼底浮动几分狡狯的涟漪,说道。

司行霈朗声大笑。

到了顾公馆,司行霈殷勤给顾轻舟开了车门。

“我送你进去?”他暧昧在顾轻舟耳边低喃,“你昨夜未归,你家里人会不会以为你跟我睡了?”

顾轻舟身子微僵,往旁边挪。

司行霈失笑:“躲什么,我迟早要睡你的。”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司行霈复又微笑,看着她全身紧绷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儿,那柔软的戒备,毫无杀伤人,却让司行霈感觉带劲!

“你想得美!”顾轻舟咬牙,“你不biàn tài的时候,才像个人!”

司行霈哈哈笑,不以为意道:“轻舟,我摸过你,吻过你,你是我的,我睡你是迟早的事,你最好心里弄清楚,别幻想你可以跟别人。”

说罢,他阔步了汽车,风氅衣袂飘扬,高大洒逸。

早春暖阳照在身,顾轻舟全身都冷,她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紧紧咬住了唇。

biàn tài!

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差点忘了,司行霈是个彻头彻尾的biàn tài。

只是,这biàn tài有副好皮囊,姿态雍容倜傥,常会让人忽略他的无耻和凶残。

他绝对是一匹不择手段的狼!

顾轻舟要是被他睡了,最好的下场无非是做他的姨太太,正妻想都不要想。

他说司夫人瞧不起顾轻舟,他又瞧得起么?

他大概从未用平等的眼光看过顾轻舟。在他眼里,顾轻舟是享受用的女人,是玩物。

他唯一可取的,是从不用花言巧语哄骗顾轻舟,不会给她无谓的承诺。他早已言明过,他要娶个娘家势力雄厚的女人,顾轻舟没资格。

这点看来,他恶毒却不虚伪。

顾轻舟眼眸阴冷:他敢动她,她会杀了他!

转身敲门,顾轻舟进了顾公馆。

家里气氛紧张,佣人陈嫂小心翼翼提醒顾轻舟:“老爷生气呢。”

昨晚的怒气,还没有消。

顾轻舟漫步楼,在二楼的楼梯处,她听到了顾圭璋的咆哮声。

果然怒气未消。

“六芒星呢?那也是轻舟去打的吗,她知道什么是六芒星吗?”顾圭璋厉喝。

秦筝筝哭泣,声音嘶哑道:“老爷,我只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因为实在没借口了。

顾轻舟是懂的,但是秦筝筝之前以为她不懂,现在的顾圭璋更以为她不懂了。

“你说啊,你这个贱妇!”顾圭璋更怒,“还有密斯朱的圣母像胸针,为何你在老三的大衣口袋里?轻舟从没有见过密斯朱,她知道密斯朱喜爱的胸针?

退一万步说她知晓,她人生地不熟,又没钱,怎么偷得到手?还说不是你搞鬼的?

另外,学校攻讦密斯朱的流言蜚语,轻舟没去过学校,她怎么会知道?我看你才是主谋,那三个小jiàn rén都是你的同党!”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颔首。

阿爸,你脑子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秦筝筝这身脏水,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第39章:轻舟的用意

秦筝筝为了害顾轻舟,彻底得罪了密斯朱。

密斯朱在教育界的影响力极大,很快圣玛利亚学校的教导找到了顾圭璋,要求顾圭璋给顾维和顾缨办退学手续。

这还算是较好的,只是让顾家主动去退学。

如果顾家不肯,教会学校会开除顾缨和顾维,到时候她们更惨。

现在没有提出开除,不是密斯朱的仁慈,而是顾家仅仅得罪了她,但是顾缨和顾维还没有犯下被开除的罪行。

没有罪行,教会只得施压。

但是顾家若是不听,非要让女儿留校,那么将来罪行肯定是有的,哪怕没有,栽赃也要泼顾缨和顾维一身污的。

而顾轻舟的入学申请,也被打了回来。

一口气折损三女,顾圭璋暴跳如雷!

顾轻舟到家时,顾圭璋正好下楼要出门。他眼底的淤积很重,昨天一夜未睡。和秦筝筝吵完,顾圭璋还要继续去托关系。

他不能任由孩子们真的被退学。

“阿爸。”顾轻舟贴着墙根,低垂眉眼,乖巧听话。

顾圭璋没理会,气哼哼的走了,他知道顾轻舟委屈,此刻却没心思安抚她了。

他三个女儿未嫁,若是被教会学校退学,以后顾家什么名声?

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养起来的,理应嫁入豪门,难道便宜那些在办公楼做事的乡下佬?

可豪门娶少奶奶,身份地位不说,被退学这块污点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顾圭璋不惜千金,也要摆平此事。

他刚走,秦筝筝也追着下楼了,她是追顾圭璋的。

顾圭璋脚步快,秦筝筝没追,瞧见顾轻舟,又要厮打她:“你这个小jiàn rén,都是你害我们的!”

秦筝筝脸,两个很清晰的巴掌印,都是顾圭璋打的。

顾轻舟抓住她两只乱挥的枯瘦胳膊,微微笑了。

秦筝筝纤瘦窈窕,个子顾轻舟高,却没想到小巧玲珑的顾轻舟,居然她有力气。

她被顾轻舟捏住手腕,拒绝动弹不得,心下大惊,同时破口大骂。

“太太,东西全是您自己准备的,怎么反过来说我害你,我哪有那等本事?”顾轻舟笑道。

说罢,微微用力,将秦筝筝甩开。

秦筝筝踉跄数步,差点跌下楼梯。她深沉的眼眸迸出炙热怒焰,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夜未合眼,秦筝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肌肤泛黄,老态遮掩不住。

顾轻舟站在楼梯的蜿蜒处,突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量秦筝筝。同时,秦筝筝也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一撞,在空气里碰撞处激烈的火光。

“太太,您我母亲还要大两岁,若是我母亲没死,现在也不及您的风韵--太太,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顾轻舟言语温柔,淡淡问道。

秦筝筝如遭雷击,顿在那里,脚步有点不稳。

顾轻舟淡笑,没有继续欣赏秦筝筝的狼狈,转身楼了。

她仔细锁好房门,在心把所有事都细想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时,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之后,已经是晌午,推开后窗,可以瞧见庭院整齐的雨花石小径,阳光下泛出五彩的光芒。

空气里有米饭的清香,终于到了午膳。

顾轻舟简单梳洗,下楼去吃饭。

除了秦筝筝和顾圭璋,全家人都在。

秦筝筝是没有胃口,而且不想让两位姨太太看到她脸的巴掌印子,失了正房主母的威严。

“你为何要害我们!”老四顾缨质问顾轻舟。

“好好吃饭!”兄长顾绍沉声发话。

家里尊卑还是有的,父亲不在家,顾绍的话很管用,老四斜眼瞪顾轻舟,却也不敢再造次了。

顾缃吃不下,很快放了碗筷,折身楼了;顾维和顾缨也吃个了半饱走了。

饭后,顾绍也楼了,他还有功课要做;二姨太去后花园散步,只有三姨太和顾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吃佣人端过来的蛋糕点心。

“老爷不甘心,四处走访,只怕要利用你。”三姨太苏苏低笑,眼波横掠过顾轻舟。

她说顾圭璋利用顾轻舟,无非是顾圭璋借口自己是司督军府的亲家。

“你忙碌一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要被人利用,心里生气么?”三姨太又问,声音慵懒清冽,像只狡猾的狐狸。

“不生气。”顾轻舟道,“谁说我什么也得不到?”

三姨太明眸微睐,等待顾轻舟的下。

“现在,学校是逼迫她们主动退学。若是她们留下来,犯了更多的错,被学校开除,那她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顾轻舟和三姨太咬耳朵,吐气如兰。

三姨太眼眸微微绽放精光。

开除,自然退学更好。这么想来,顾轻舟也不算失败。

而且这件事顾圭璋还没有搞定,成败与否,现在论之为时过早。

“帮我一个忙。”顾轻舟道。

三姨太问:“何事?”

“我要一台相机。”顾轻舟道,“最好今晚弄到手。”

“要拍什么?”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微笑:“此事你不用管,帮我弄到相机。”

三姨太端正了身姿,穿着玻璃si wà的细长měi tui从旗袍的底端伸出来,妩媚到了极致,似有风雅从眉梢飞出来:“我帮你借到相机,你怎么感谢我啊?”

“我欠你一个人情。”顾轻舟道,“你想要人情么?”

当然想!

三姨娘眼波流转,片刻才静静道:“好,我帮你借到相机。”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温习英,瑰丽的晚照从衬窗照进来,染得她的眸子也变成了瑰金色。

窗外的阳台,一张藤椅里躺着个颀长的男孩子,他的余光忍不住打量那侧剪影:长发如墨,披散在削瘦纤薄的肩头,她的雪肤修颈映成一条优雅的弧线,眸子迎了晚霞,绚丽灼目。

他呼吸屏住,一颗心乱跳。

“阿哥?”小人儿终于看到了他,轻声喊他。

顾绍却窘迫尴尬,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未回应她的招呼。

顾轻舟心里沉重。

顾绍对她真好,让缺少关爱的少女感受到了温暖,可他又是秦筝筝的儿子

一时间,顾轻舟有点茫然。

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它绝非简单的对错,爱的反面也不一定是恨。

她正想着,有人轻轻敲她的房门。

“谁?”顾轻舟问。

门外却没人回答,代替的是另一声敲门,顾轻舟精神一紧,全身戒备起来。

第40章:胸有成竹

有人敲门,却不言语,顾轻舟一时间竟有点吓坏。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司行霈。

那厮不敢qing tiān bái ri闯她家吧?

顾轻舟活了十六年,唯一害怕过的是司行霈了,不管是他的残忍,还是他的亲吻,都叫顾轻舟不寒而栗。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顾轻舟对司行霈,永远都是提心吊胆。

她真希望有个男人实力可以跟司行霈抗衡,将她娶回家。

同时又想,能抗衡司行霈的男人,自己根本配不,被娶回去也是做妾。

都是做妾,还不如死了算!

顾轻舟心念兜转,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开门之后,却是三姨太的女佣妙儿,手里端着茶点:“轻舟xiao jie,老爷还没有回来,厨房要晚些开饭,我给您送些点心填补,您且忍耐一两个钟头。”

说罢,妙儿又给顾轻舟递了个眼神。

顾轻舟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妙儿,不言不语的,吓死顾轻舟的。

“这是相机。”妙儿从围裙底下,用托盘遮掩着一只相机。

顾轻舟接过来。

“三姨太说,这只相机值一百多块钱,很昂贵的,轻舟xiao jie若是不会用,可以去照相馆学学,千万别弄坏了;里头有一卷胶带,您省着点拍。”妙儿悄声道。

相机是奢侈之物,一百多块的相机,更是昂贵无。

整个岳城,且不论当官的、做工的,月薪最高的是银行行长,一百二十块一个月。像顾轻舟的父亲顾圭璋,他是海关衙门的次长,每个月月薪八十块。

当然,顾圭璋的灰色收入,是他的月薪十几倍,每个月收入颇丰。当官的光靠月薪吃饭,那要饿死了。

这些只是意味着,一百多块钱的相机,真正的奢侈之物,妙儿很担心顾轻舟弄坏,因为顾轻舟和三姨太加起来也赔不起。

三姨太借这个相机,还是用了顾圭璋的名头,弄坏的话,顾圭璋非要杀了三姨太不可。

“放心,我不会弄坏。”顾轻舟道,仔细收起来。

她会用相机,张楚楚有一只,顾轻舟常帮她照。

张楚楚连洗照片的药水都有。

论起时髦优雅,沪帮派前龙头的夫人张楚楚,只怕是岳城任何一名贵妇都要富贵矜贵。

顾轻舟在张楚楚那里耳濡目染,什么都见过。

顾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张楚楚那么尊贵,顾轻舟学过的、玩过的,顾家全家人都尚且不及。

打发走了妙儿,顾轻舟将相机收好。

次日清晨,顾轻舟出去了一趟,借口去看望司老太。

家里鸡犬不宁的,也没人追究顾轻舟的去向。她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手袋里鼓鼓的,不知藏了什么。

顾轻舟快步楼。

很快,她听到二楼书房又传出来顾圭璋的咆哮声。

顾圭璋回来了。

他一回来,家里所有人都敛声屏息,不想做出头鸟。

顾圭璋四处托关系,活动了两天,一无所获,还花了不少钱,气急败坏,又把秦筝筝大骂了一顿。

“我对你太失望了!”顾圭璋骂道。

扶正秦筝筝,顾圭璋不是没有后悔过。夫妻俩磕磕绊绊的时候常有,顾圭璋有时候也恼怒,过后忘了。

但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对秦筝筝,绝望透顶了!

如何能不绝望?

他的太太,明明应该谦和内敛,成为他的贤内助,帮衬他仕途步步高升,教育好他的儿女,辅助孩子们成才。

结果呢,不过是轻舟回家这么一件小事,一点小考验,秦筝筝错误频频,甚至到了惹一身骚的地步,让顾圭璋替她善后。

晚膳的时候,秦筝筝bèi po露面,双颊的指痕已经消失了,眼睛却浮肿得厉害。和两个姨太太相,老态顿现。

“老爷,我听说三xiao jie和四xiao jie念书的事了。”二姨太白氏开口,打断了饭桌的沉默。

二姨太是唱越剧出身的,举手投足常有几分唱念坐打的韵致,格外妩媚妖娆。

“老爷,您如此奔波都瘦了,不如算了。”二姨太道。

秦筝筝大怒,手指二姨太:“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二姨太眼风微敛,往顾圭璋身边缩,同时锋芒不减,“太太做错了事,却要老爷又花钱又贴面子,是xiao jie们读书要紧,还是老爷要紧?”

顾圭璋听了,落在二姨太身的眼神,带着几分欣慰。

秦筝筝瞧见了,吓得半死,生怕顾圭璋真的放弃了她的女儿们,立马又跳起来:“老爷,此事万万不可啊,您都养育了她们这么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么?”

老三和老四也哭了,前扯顾圭璋的胳膊:“阿爸,您不会让我们退学的吧?”

“阿爸,实在不行,您提前送我们去英国念书吧,阿姐也是十三岁去的英国。”老三顾维道。

顾圭璋想到长女去英国的花费,有点肉疼。

他这几年手头紧,只打算送儿子顾绍去法国,没打算再送顾维和顾缨。闻言,顾圭璋嘴角抽搐:看来,只有教会学校这一条路了,必须争取。

“都闭嘴!”顾圭璋被吵得心烦意乱,狠狠将一只缠枝莲花的小骨瓷碟子给砸了,碎瓷溅了满地。

饭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紧张,只有顾轻舟神态自若悠闲,不见慌乱。

顾圭璋一狠心,只能先把这女儿推出去,让她去试试了。

“轻舟,你跟我楼。”顾圭璋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永远都是一副柔婉顺从的模样,她放下雕花银勺,低声道了句:“是”,跟着顾圭璋去了二楼的书房。

顾圭璋坐在宽大的老式花梨木书桌后面,开始抽烟。

轻雾缭绕,雪茄的香味清冽。

顾轻舟轻轻抚摸这书桌的纹路,心想:“这么好的古董书桌,肯定是我外公的东西,顾家没这样的底蕴。”

这顾公馆,稍微体面些的家具和用品,甚至财产,都是顾轻舟外公留下来的,现在被顾圭璋占为己有。

顾圭璋则以为顾轻舟是紧张,才摸书桌。

他吸了半支雪茄,才开口道:“轻舟,家里的事你也知晓了,牵连到你读书,阿爸于心不忍。”

顾轻舟在心冷笑,眼眸却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她不动声色。

她非常清楚,顾圭璋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切都在顾轻舟的计划之内。

任凭风浪起,顾轻舟稳坐diào yu tái,等待收获即可。

第41章:趁机敲诈

三姨太见顾圭璋和顾轻舟都没有吃饭,楼密谈了,故而让妙儿端了厨房现做的乳酪蛋糕和英式红茶,送进去。

妙儿会意,眸子精明。

点心端进来,顾圭璋一支雪茄抽完,胃里的确空空,时机恰好,顾圭璋没有恼怒。

“谁让你送来的?”顾圭璋问。

“是三姨太。”妙儿低声道。

顾圭璋眼底闪过几分满意:他的两位姨太太,都是解语花,秦筝筝强多了。

他越发恨秦筝筝,后悔不该给她名分。她仍是大姨太的话,估计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女人呐,是不能太给她脸!

顾轻舟坐在旁边的椅子,手里端着白瓷碟子,用镂空雕花银勺挖着香醇的蛋糕吃,粉润指尖修长,神态娇憨。

顾圭璋看着她,想:“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心思单纯得很,很好利用,将来说不定缃缃更有用。”

等顾轻舟吃完一块蛋糕,开始喝英式红茶的时候,顾圭璋才缓慢开口:“轻舟啊,教会学校的事,若是司督军开个口,容易多了,也不耽误你念书。”

想让顾轻舟去求司督军,却又不愿意卖人情,顾圭璋打一手如意算盘。

顾轻舟抬起眼帘,眼眸似淡蓝色的宝石,艳光熠熠,单纯无辜里透出几分干净,叫人看了很舒服。

“司督军去了驻地巡查,要过了正月才回岳城呢。”顾轻舟道。

这是司老太告诉她的。

过了正月,那来不及了!

顾圭璋急切,心想事事不顺,一阵阵烦躁涌心头。

“司夫人呢?”顾圭璋收敛着他的急迫,似个慈父缓慢道,“总不能耽误你念书。”

好像事事替顾轻舟考虑。

“我倒是可以去求求司夫人。”顾轻舟道。

顾圭璋慢慢舒了口气,也喝了两口红茶,心想顾轻舟到底只是顾轻舟,年幼单纯,什么也不懂。

她松口了,顾圭璋才能继续往下说。

“轻舟,你是插班到教会学校,那些女同学三五成群,若是无人照应你,你岂不是要受气?”顾圭璋道。

顾轻舟点点头。

顾圭璋又道:“那你要告诉司夫人,你两个妹妹也要留在学校。”

“司夫人的话,教会学校会听吗?”顾轻舟问,“我听说教会学校是美国人办的。”

“自然会听了,一方军zhèng fu,教会学校来者是客,再怎么也不敢不给军zhèng fu面子!”顾圭璋得意。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在纤浓羽睫的遮掩下,她眼珠子转了几转。

“轻舟,你明天去见见司夫人。”顾圭璋道。

顾轻舟还是一副顺从的好模样,低声道是。

顾圭璋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

若不是走投无路,顾圭璋真不想利用顾轻舟去走军zhèng fu的关系。

这当然不是替顾轻舟着想,而是为了顾圭璋自己,他不愿意太早暴露自家攀结的嘴脸。

现在处处麻烦督军府,司夫人更瞧不起顾家,到时候不肯娶顾轻舟,那顾圭璋岂不是鸡飞蛋打?

有了这点顾虑,顾圭璋尽量在顾轻舟出嫁之前,不去麻烦司夫人。如今,他是无计可施,不得不用顾轻舟了!

想到这里,顾圭璋又恨秦筝筝,都是秦筝筝给他招惹的麻烦,让他如履薄冰。

顾轻舟笑盈盈的,很显然,她什么也不懂,这个女儿非常好用,顾圭璋稍微满意。

翌日午,顾圭璋亲自派人,将顾轻舟送去了司督军府。

顾轻舟正月里来访,可以说是拜年。虽然督军不在家,司夫人也没有特别苛刻,照样接待了她。

“我祖母的病,多谢顾xiao jie!”司琼枝坐在沙发,柔声细语对顾轻舟道。

司琼枝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她看顾轻舟的时候,眼底的轻蔑都带着美艳。

顾轻舟微笑。

司夫人则问:“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事啊,是看看您。”顾轻舟笑道。

司夫人眼眸一沉,心想下次没事,不要来了,谁稀罕你的看望?

闲聊几句,司夫人主动逐客。

顾轻舟从督军府离开。

“见到司夫人了吗?”从司家回来,顾圭璋不在家,三姨太悄声问,“轻舟,你还没有得到前途,可别叫人当枪使!”

三姨太现在依靠顾轻舟,想让顾轻舟帮她报仇,她更害怕顾轻舟失去司督军府少夫人的地位。

“我心有数。”顾轻舟道,眼波宁静。

三姨太颔首。

触及顾轻舟的眸子,那幽静似单纯,却犀利冰凉的眼眸,三姨太莫名很信任她。

顾轻舟三姨太想象更有能耐,她绝对是三姨太更好的依靠!

“司夫人怎么说?”三姨太关心道。

“我根本没提此事,只是去拜会了司夫人,闲坐片刻。”顾轻舟道。

三姨太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你阿爸那里”三姨太又担心。

“放心,我已有张良计。”顾轻舟微笑。

她的微笑,纯净却添几抹狡狯,愣是让三姨太看得心里镇定了。

她莫名如此相信这个孩子,三姨太自己也觉疯魔了。

顾轻舟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耐么?

下午,出去应酬的顾圭璋,早早回家了。

见顾轻舟已回,顾圭璋眉梢微松,心头添了几分喜悦,立马让佣人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

顾圭璋心情不错,开门见山问顾轻舟:“司夫人怎么说?”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颇为内疚道:“夫人说,督军去了驻地。教会牵扯到政治,督军最恨女人插手政治,夫人不敢过问。”

顾圭璋微愣,没想到被拒绝了,一时间脸色很难看。

同时,他并不怀疑这是顾轻舟的托词,什么政治军事,顾轻舟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懂?肯定是司夫人的意思了。

对顾轻舟的话深信不疑,顾圭璋烦躁,在屋子里打转!

如何是好呢?

难道要他亲自去趟督军府,求求司夫人?

那吃相有点难看了!

顾圭璋怕司夫人介怀,真的退了顾轻舟这门婚事。

让秦筝筝去?

不行,秦筝筝那个蠢货,只会把事情搞砸!

两位姨太太倒是机敏,可她们身份地位低,让她们去跟司夫人求情,降低了司夫人的地位,好似妾室都能和司夫人谈话一样,无疑是侮辱司夫人。

想来想去,顾圭璋一筹莫展,阴霾重新填满了心头,他烦闷冷哼了一声。

“司夫人说,若是顾家实在为难,她可以托其他人去办,保证不牵扯政治,不让督军府难做。只是,托人办事要花钱的,没有两根小黄鱼,是打发不了的。”顾轻舟又道。

第42章:两根金条

顾轻舟言语轻柔,她的话却似一重磅,打在顾圭璋的心头。

两根小黄鱼,是两根一两重的金条!

呵,司夫人狮子大开口!

顾圭璋出身低微,他学成绩很好,老师资助他学。他是通过念书,考了岳城的圣约翰大学,从而认识了富家xiao jie孙绮罗--也是顾轻舟的生母。

而后,孙绮罗去世,孙绮罗唯一的弟弟在烟馆被人捅死,孙老爷子痛失全部的子女,悲极过度,一命呜呼之后,孙家庞大产业无人继承,落入顾圭璋囊。

顾圭璋有点才学,又有了孙家的家产,他通过勤奋、打点关系,做到了今日海关次长这个油水丰厚的地位。

可顾圭璋没什么实业,底蕴也薄,这些年顾轻舟外祖父留下来的钱财,已经被顾圭璋挥坐吃山空,霍掉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那是家底,顾圭璋不敢拿去投资实业,害怕亏本,只得全部藏在家里,不能生财。

那是他养老防身用的。

他现在基本靠着薪水和日常灰色收入,养活着顾家的锦衣玉食。

两根小黄鱼,顶得顾圭璋三四个月的月薪和灰色收入的总和了。

这算是一笔让他肉疼的巨款了,当然他也拿得出来。

“……她堂堂督军府,缺这点钱财吗?”顾圭璋微怒。

这正是一个让他痛苦的数目!

若是不拿吧,顾维和顾缨之前的教育费用全白费了,以后也难以嫁得好,前途尽毁,顾圭璋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可能还要资助女婿。

这是顾圭璋最害怕的。

若是拿这笔钱,又让他肉疼得喘不过来气。顾圭璋从小穷怕了,不像督军府那样,随便可以拿出巨款。

一笔他拿得出、偏偏又太心疼的价格,让顾圭璋感觉司夫人真狠,狠得喝你的血还不许你叫疼!

顾圭璋喘不来气。

“阿爸,我觉得司夫人不敬重我。若是她敬重我,肯定是不会要钱的。”顾轻舟委委屈屈的,“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别叫司家轻瞧了。”

这一句话,看似委屈抱怨,其实一下子打了顾圭璋的七寸。

顾圭璋一愣,仔细想想顾轻舟这话,竟然醍醐灌顶。

是啊,司家不敬重顾轻舟!假如顾圭璋让顾轻舟开口求情,结果因为钱又反悔,那么司家对顾轻舟的轻视,只会更添加一层。

顾轻舟在司夫人面前,彻底没尊严了。

没了尊严,这门婚事真的能顺利到结婚吗?

顾圭璋后背一寒!

他绝不能丢失这门姻亲!

他绝不能让司夫人更轻瞧顾轻舟。

虽然司夫人暗示过她喜欢顾缃,退了顾轻舟可以娶顾缃,但那些暗示是子虚乌有的。顾轻舟得到司督军和司老太的喜爱,才是真实的。

顾圭璋不敢冒险。

为了这两根金条,断送孩子们读书的机会不说,还连累司家小瞧顾轻舟,更得不偿失了!

这笔钱,必须得给!

“好,我拿钱给你。”顾圭璋忍着割肉刮骨的痛,开了书房的保险箱,拿出两根小黄鱼。

他的保险箱里,还有存放了很多珍宝,光金怀表有十二块,都是当初顾轻舟的外祖父孙老爷子的私藏。

当然,还有很多的地契、房契、金条、股票、英镑和债券,也是孙家的。

那个老东西,生前顾圭璋很冷漠,生怕顾圭璋占了孙家的便宜,最后他的财富不还是全部归了顾圭璋?

这些钱,顾圭璋都是平白得来的,花起来也不心疼。说实在话,他真应该感谢孙绮罗,要不是她看了他,也没有顾圭璋的今天。

顾圭璋起身,顾轻舟的视线早已从保险箱撤离。

她不再看了。

从顾圭璋手里接过两条沉甸甸的金条,顾轻舟唇角微动,眼底有了几分冷笑。

顾轻舟今天没有去跟司夫人谈教会学校的事,只是例行拜访了下。

这两根金条是她要的。

利用她办事,不放点血怎么行?

“两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到微凉的金条,回房之后不禁笑出声:“两根小黄鱼想收买督军夫人办事?”

顾圭璋的见识,顾轻舟想象还要浅薄。

这好乡下人议论皇帝,有个人说“将来我做了皇帝,天天用大金碗吃饭,全村的粪只能我一个人捡”一样。

顾圭璋觉得肉疼的两根金条,司夫rén dà概觉得它只值一件好的皮草而已。

这样能收买督军夫人办事,那么司夫人也太廉价了。

“看来,顾家人的见识,也仅限于此了。”顾轻舟微笑。

她差不多摸清了顾圭璋的底。

钱,顾轻舟收起来了。她是个乡下穷姑娘,自然有用途;至于教会学校的事情,督军夫人肯定会帮她办妥的。

顾轻舟有她自己的方法,她知道司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翌日,顾轻舟早起打了个电话,说要拜访司夫人。

电话那头,是司琼枝接听的。

“我姆妈今天有事,顾xiao jie您改日再来吧。”司琼枝高贵优雅,声音却透出蚀骨的轻蔑之意。

“谢谢司xiao jie,我这去。”顾轻舟恍若未闻,直接挂了电话。

司琼枝惊愣:这人太不要脸皮了,她把督军府当什么地方了?

司琼枝气哼哼把这番话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怒:“她是个什么东西!跟门口的副官说一声,谁放她进来,地枪决!”

司琼枝颔首。

今天司夫人和司琼枝准备去听戏。

司夫人喜欢越剧,最近有个新红的小生,扮相惊艳,唱腔圆润缠绵,司夫人爱极了他。

每次出门,司夫人都要盛装。

她和司琼枝打扮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妥当。

准备出门的时候,副官却急匆匆跑过来,禀告道:“夫人,顾轻舟xiao jie来了”

司夫人沉了脸:“混账,你的耳朵是聋了吗,居然敢放她进来?”

“不是的,夫人。”副官着急。

瞥了眼身边的司琼枝,副官压低了声音,跟司夫人耳语。

司琼枝不满意,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吗?她嘟嘴不悦。

不成想,司夫人听了副官的耳语,脸色大变,立马道:“她人呢?”

“还在大门口。”副官道。

司夫人不顾其他,急匆匆奔出去,恨不能立马见到顾轻舟。

司琼枝惊呆了:姆妈方才还憎恨顾轻舟,绝不想见她,怎么这会儿迫不及待,甚至不等副官请顾轻舟进来,要自己亲自去迎接?

这太怪了!

带着浓烈的好,司琼枝也赶紧跟去,看看顾轻舟到底搞什么鬼。

第43章:去找司慕

副官几句耳语,督军夫人什么也不顾,急匆匆跑出去见顾轻舟。

司琼枝见母亲失态,好极了,也匆忙跟出去。

顾轻舟站在督军府的门口,身姿聘婷纤柔。

她肌肤白净得几乎透明,浓稠长发披散,学新式的女学生在两侧编了个辫子,半拢在脑后,满头的青丝低垂在耳侧,形成优雅的曲线。

墨发红颜,阳光照在她身,她穿着绣了银丝海棠的长袖旗袍,有淡淡的光润萦绕,越发显得她眉眼明亮深邃。

“照片呢?”司夫人前,急促问道。

她走得很快,额头有薄薄细汗,仓促带着几分焦虑,气势无形输了顾轻舟一头。

司琼枝看得心不喜。

“姆妈问顾轻舟要照片,什么照片啊?”司琼枝心里疑惑。

顾轻舟微笑:“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司夫人更现恼怒。

回眸瞧见,四周站岗的亲兵众多,还有她女儿司琼枝在场,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陈副官,你送三xiao jie回房。”司夫人冷冷吩咐。

司琼枝吃惊,她不想走:“姆妈,到底怎么了?”

司夫人轻轻瞥了眼司琼枝。

司琼枝是个绝顶聪明的少女,母亲眼神里的意思,她立刻懂了。她不给母亲添麻烦,当即跟着陈副官先回房。

她相信她母亲不会吃亏的。事后,她母亲也会把实情告诉她的,她不用着急。

闲杂人等离开,司夫人将顾轻舟带到了督军府外院的军事会议大厅。

此刻闲置的大厅空空荡荡,高大的穹顶泛出阴冷的光芒,司夫人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光滑地面,铿铿锵锵的,颇有节奏。

顾轻舟紧随其后,她今天也是穿了高跟鞋。和司夫人的强硬不同,顾轻舟的脚步滴滴答答,带着少女的柔婉。

彼此坐下,顾轻舟拿出照片,递给司夫人。

照片是顾轻舟自己照的。

司夫人拿住照片,手微微发抖,难以置信。

良久,她才抬眸,眸光锋利落在顾轻舟脸:“你这是在哪里拍的?”

“您得先帮我办件事,我才能告诉您地址。”顾轻舟微笑。

“混账,你敢威胁我!”司夫人修眉紧蹙,眼底添了炙热的怒焰,想要把顾轻舟烧死。

顾轻舟依旧微笑,笑容恬柔安静:“我这也不是第一回威胁您了。”

司夫人的强悍,顾轻舟的柔婉,两种目光似火与水,无法包容,无法调和,在空气碰撞。

再纠缠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要我做什么?”司夫人权衡利弊,她先退一步。

收拾顾轻舟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让她得意一回。

得意会让人忘乎所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我继母惹恼了教会学校的密斯朱,现在圣玛利亚学校要顾家两位xiao jie退学,顺便也打回了我的入学申请。”顾轻舟道。

司夫人懂了。

这点小事,顾家都摆不平,还妄图嫁入岳城第一豪门的司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司夫人越发瞧不起顾家,也没把顾轻舟放在眼里。

她现在知道顾轻舟照片里的地方要紧!

“好,我会派人去告诉圣玛利亚的董事,你们还可以继续念书。”司夫人冷漠道,“这照片里的地址呢?”

“您别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顾轻舟道,“您可以告诉圣玛利亚学校的董事,学校为了惩戒学生不遵循教义,只收一位顾xiao jie复学,同时不牵连我的入学。”

司夫人听闻,微微眯起眼睛。

顾轻舟想趁机逼迫她一位妹妹退学。

这点姊妹间争斗的小把戏,恶毒又不得台面,司夫人看着她,觉得顾轻舟实在拙劣可耻。

这么个乡下的东西,嫁给二少帅实在是太玷辱司家了。

司夫人眉眼更冷,淡淡道:“好,随你!”

“那何时可以得到结果?”顾轻舟笑问。

“过几天。地址呢?”司夫人再问。

顾轻舟淡笑:“夫人,等得到了结果,我再告诉您地址。”

“混账,万一人跑了呢?”司夫人按耐不住,“顾轻舟,你可别蹬鼻子脸,你知道自己的轻重吗?”

“人跑不了。”顾轻舟低笑,“只要您不贸然派人去找,不露出端倪,他不会察觉到危险,更不会跑了。您若是真的着急,应该立马替我办妥入学的事,耽误和争吵,只会影响您。”

司夫人哑口无言。

她被顾轻舟气得不轻,同时又对顾轻舟无可奈何。

顾轻舟看似温良,实则是只恶毒的小狐狸。司夫人在岳城是第一豪门的女主人,算是一只尊贵优雅的凤。

凤去和狐狸斗?那太跌身份了。

顾轻舟说:别贸然去找,会让照片里的人发现,从而再次逃开,司夫人是相信的。

照片是一张远景,四周的风景有点模糊,只有那张脸,是司夫人牵挂担心的,她的心都要焦了。

“备车!”司夫人等不得了,她要立刻去见圣玛利亚教会学校的董事。

她直接找到了一位美国董事,简单把此事说明。

教会可以不给市zhèng fu面子,却唯独不敢得罪拿枪的军zhèng fu。又是司夫人亲自登门,这分量足够了,教会学校当即发了张盖章的通知书,名字由司夫人自己填;一张处罚单,名字也由司夫人填。

拿到之后,当天下午,司夫人派人去接顾轻舟到督军府,把东西交给她。

“满意了吗?”司夫人冷嘲。

顾家这幅嘴脸,着实卑劣。

“很满意,多谢您。”顾轻舟微笑,第一次知道权势的好处。

她把件收起来,对司夫人道:“走,我带着您去见少帅。”

顾轻舟给司夫人的,是督军府二少帅司慕的照片。

照片里,司慕穿着一身老式的短棉袄,头发乱糟糟的,面容却很清楚,这是最近的照片。

司慕实在受够了德国不厌其烦的治疗,他偷偷跑回了岳城,藏在岳城的角落。

岳城很大,三教九流俱全,司夫人派人寻了两个月,一无所获,心急如焚。

此事,她还不能告诉司督军,免得司督军对司慕擅自离开不满意。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长子司行霈虽然常跟司督军作对,但他在军颇有威望,司督军内心里,更喜欢司行霈。

因此,司慕不能出半点错,免得被他哥哥压得抬不起头来,司夫人要暂时fēng suo xiāo息,连爱女司琼枝也没告诉。

司夫人找了很久没找到,不成想竟然被顾轻舟找到了。

第44章:未婚夫妻初相认

何氏药铺的后院,一株高大的槐树,冬日里落光了翠叶,此刻枝桠光露,舒展有情。

骄阳落下来,一地软金碎芒。

司慕在院子里裁药。

药有特殊的清香,入脾入肺,安人心府。

他在何家已经四个多月,小小破旧的房屋和院落,淡淡的药香,给他宁静。

司慕想长长久久住下去。

何氏药铺的男主人叫何梦德,女主人叫慕三娘,五个娇憨单纯的孩子,司慕虽然是伙计,主人家却从不苛责他。

他们平等看待他。

这是司慕人生里很难遇到的平等。他厌倦了被人捧在高台,身边全是下属副官的日子。

何家来了个亲戚,是个年幼的女孩子,慕三娘叫她轻舟。

司慕知晓,她叫顾轻舟。

因为年纪小,司慕无法判断顾轻舟是丑是美,笼统只觉得她很小,小到和主人家十三岁的女儿何微差不多,丫头片子,不能称为“女人”。

顾轻舟来过好几次,司慕一开始对她有点戒备,怕她是司家找来的,后来放松了警惕。

越是熟悉的人,越是会无视她的存在。

顾轻舟再来的时候,司慕压根儿看不到她,他的视线不会停留在无关紧要的人身。

而顾轻舟,常常会打量司慕。像前几天,顾轻舟来了之后,趴在窗户后面偷看司慕,司慕是知道的。

喜欢司慕的少女着实太多了,多到司慕很麻木,既不高兴,也不反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顾轻舟对于司慕而言,是空气,他根本不会看到她的存在。

可这天午后,在清淡的药香里,他看到了他母亲,以及他母亲身后的顾轻舟。

司慕微愣,被他母亲紧紧抱住,哭着喊“慕儿”,他却神思晃荡,眼睛越过他母亲单薄的肩头,落在顾轻舟身。

这个女孩子,她出卖了他!

司家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做了叛徒?

司慕想起来了,之前顾轻舟躲在窗户后面看司慕,确实有镁光灯一闪。

他当时想,顾轻舟看去挺穷的,不可能有相机,而何家更没有,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来,顾轻舟的确是tou pāi了他。

司慕第一次看清楚了顾轻舟的眉眼,那大而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全是市侩和算计,原来这么小的孩子,理应干净纯洁,她却是个庸脂俗粉!

他冷冷而笑,看着她。

顾轻舟微笑,似乎没看见他的冷笑,亦好似不在乎。

司慕的眼神更冷了。

司夫人给了何家二十块钱,感激他们照顾司慕,把司慕带走了。

何家感恩戴德,护送司慕出门。

何家的男主人何梦德还卑躬屈膝的道歉:“不知是少帅,得罪了得罪了,夫人勿怪,少帅勿怪!”

空气很冷,司慕心里更冷。哪怕他再次回到何家,何家也不会待他如往昔。

他的宁静之地,被顾轻舟打破了。

司慕乘车回家,望着车窗外逐渐落下的夜幕,到处漆黑,灯火鳞次栉亮起,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

带着无奈和不甘,他回到了督军府,他阔别五年的家。

“二哥!”司琼枝又惊又喜,扑到了他身。

一路面无表情的司慕,这时候才有淡淡微笑,抱住了妹妹。

五年不见,司琼枝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了今天的亭亭玉立、姿容绝艳的少女,造化真神。

兄妹相见,司琼枝拉住司慕的手,问东问西,几乎都是自问自答,因为司慕说不出话来。

司夫人却眼眸带泪。

司督军不在家,司行霈有别馆,除了大事,他几乎不在督军府露面,司夫人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只有他们母子三。

司家如何,顾轻舟不知道,也没兴趣。

今天这事,少帅恨死她,退亲是迟早的。

顾轻舟无所谓。

慢慢摸透了顾圭璋和顾家,顾轻舟越发自信,对司督军的依赖没那么强。

况且,顾轻舟是司老太的恩人,若是司慕退亲,司老太会觉得对不起顾轻舟,从而更加疼她。

有了司老太作为后盾,顾轻舟一样算有个结实的靠山。

“少帅,你值两根金条呢,你是高贵,还是低廉?”顾轻舟腹诽,想起来觉得好笑。

她应该把司慕卖个更高的价格,只是事出突然,现在两根金条卖了他,顾轻舟也不后悔。

司慕躲在何家,并非长久之计。

当日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司慕是个因病而哑的人,顾轻舟想到了何氏药铺那个伙计阿木。

顾轻舟第一次见到阿木时,感觉他很像司督军。他的眼睛、气质,跟司督军如出一辙。

他和司行霈非同母,薄唇高鼻却很相似,都像他们的父亲,他又是哑巴,非司慕莫属。

得知这个情况,顾轻舟心想:“岳城督军的第二子,若是帮派人士或者敌对势力,提前找到了他,司慕也许可以脱身,何家只怕会万劫不复。”

若被司家找到,司督军或者司夫人心情好会赏赐何家,心情不好会怪何家藏了他们的儿子,少不得受罚。

若非常不幸,被司家的敌人找到,何家众人只有被灭口的下场。

思前想后,顾轻舟觉得司慕不能呆在何家。他也许喜欢何家,但是他会无形给何家带来危险。

司慕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自负能护住何家,所以他不担心,住的心安理得。

顾轻舟却不得不忧虑。

何家对顾轻舟更重要,她没有司慕那样的自信,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司慕把何家往深渊里拉。

于是,顾轻舟一直在考虑,用什么价格把司慕的消息卖给司夫人。

如今价格不算太好,但是机遇不错,顾轻舟出手了。

拿着司夫人给她的书,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

“这么快?”顾圭璋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感叹,有权利真好!

可惜自己不是个当兵的,要不然去军zhèng fu混个差事,肯定现在更好。

“是啊,这是夫人亲自出门,去了趟教会学校,办妥的。”顾轻舟微笑,“两家是亲戚,咱们又拿了钱去,司夫人不好意思耽误了。”

顾圭璋舒了口气,两根金条虽然肉疼,可事情办得这么顺利,顾圭璋的不舍终于缓解了些。

“阿爸,您快看看,我能去学吗?”顾轻舟问。

“你还没看?”顾圭璋微笑。

“阿爸没看,我不敢看。”顾轻舟道。

顾圭璋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在小细节敬重父亲,让顾圭璋莫名喜欢她,却又不知为何,顾轻舟似细雨润无声。

顾圭璋打开了件袋,看了几眼之后,脸色又变了。

第45章:进退维谷

顾圭璋满怀愉悦打开了件袋,可看完之后,他脸色有点沉。

顾轻舟的入学批条倒是下来了,她可以不用面试,直接进学校;顾维和顾缨,教会学校却只要一个!

他的两根金条,司夫人给他办了这么件缺德事?

这让他选择谁?

两个女儿,掌心掌背都是肉!

“怎么了,阿爸?”顾轻舟端详顾圭璋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顾圭璋冷哼,把事情仔细告诉了顾轻舟:“教会要处罚一个学生,你两个妹妹,只能一个人复学!”

“这”顾轻舟惶然,“那怎么办啊?”

顾圭璋脸色铁青,重重一甩件袋,道:“司夫人这么办事,实在欺人太甚了!”

顾轻舟连忙捡起件袋,对顾圭璋道:“阿爸,我去找司夫人理论。实在不行的,我再去找老太太。教会学校这样欺负人,哪怕我去念书了,又有什么趣呢?”

说罢,她气冲冲要走。

顾轻舟这么一生气,顾圭璋反而清醒了些,当即一个激灵:“回来。”

顾轻舟不解,站住了脚步,脸还是带着几分气愤。

顾圭璋彻底平静下来。

他稍有平静,脑子开始转,眼底浮动几分异色。

他对顾轻舟道:“司夫人已经给你行了一次特权,若再行第二次,别说你了,是你两个妹妹都进学校去,反而更没意思了。”

顾圭璋想,教会学校的人不是傻子,而司夫人肯定也不是故意害顾家的。

“你们得罪了密斯朱,哪怕司夫人出面,若是不给密斯朱一个交代,你们三个人都没办法好好念书!如今一个人退学,给密斯朱赔罪,密斯朱不好意思深究不放,保全两个人,这是最好的方法了。”顾圭璋道。

顾圭璋越想,越觉得司夫人用心良苦。

这是保全顾轻舟啊!

想想,顾家得罪了密斯朱,司夫人再去讨要人情,三个孩子跟没事人一样回学校,密斯朱意难平,能善待她们吗?

如今,顾家主动认错,让一个孩子退学,这是顾家成全了密斯朱的体面;而司夫人出面,教会学校允许轻罚,这是学校给司夫人的体面。

顾家仍有两个女儿读书,只有一个女儿退学,可以称退学的那个是身体不好,顾家也保留了体面。

三方的体面,胜过于顾家的强行挽留!

“果然,果然是司夫人,她考虑周到啊!”顾圭璋大喜。

适当的牺牲,才是最好的局面。

顾圭璋几乎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司夫人他厉害啊,想得真周到。

“阿爸,我不懂。”顾轻舟茫然。

顾圭璋哈哈大笑,自顾自道:“还是督军夫人高明,果然有见识的女人,不同寻常!”

而后又道,“你不懂是应该的,你才见过多少世面?”

顾圭璋有点后悔,若是他也能娶个像司夫人这样聪明的女人,说不定今天一方权贵是他了。

“当初司督军还不如我,是孙老爷子给司督军做媒,娶了蔡景纾。我那时候眼皮子浅,只看到了孙绮罗的家世。家世有什么用?女人还是得聪明。早知道当初,我追求蔡景纾,现在说不定高官厚禄是我了。”顾圭璋想。

他越想,越觉得当初和秦筝筝厮混,是一件错误的事。

顾轻舟则点头,乖巧道是。

顿了下,顾轻舟又问:“阿爸,要不我的名额让出来吧,我原本没有基础,去学校未必跟得,我可以不念的。”

“胡闹,少帅的未婚妻没有学识和凭,岂不是叫人笑话?你去读书是司督军的意思。”顾圭璋道。

顾轻舟是一定要去学校的。

说妥了之后,顾轻舟从书房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长长走廊铺着羊绒地毯,落足无声。

顾轻舟蔚蓝色的眼波里,荡开几缕涟漪。

她随便设一个陷阱,顾圭璋都能准确无误踏入,他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是聪明没用在正途,被顾轻舟牵着鼻子走!

顾轻舟是要收拾秦筝筝母女的。

那对双胞胎有一个被退学,亦是她们自找,她们当初布局,可是为了陷害顾轻舟。

如今,顾轻舟不过是借助司夫人的手,让她们自食恶果!

这样的恶果,顾轻舟不过是随意几句话,顾圭璋的思路被顾轻舟带偏了,下意识觉得那对双胞胎有一个退学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父亲那么容易相信我,除了瞧不起我,觉得乡下姑娘不会耍心机,还是因为他更看重前途。”

顾圭璋在意的,不是女儿学能得到什么好处,而是她们学之后,能给他这个父亲带来什么好处。

顾轻舟能带来军zhèng fu的姻亲,于是顾轻舟的体面更重要。在这等体面之下,顾维和顾缨有一个要被牺牲。

“父亲倒有一点说对了,顾家不退一个女儿,密斯朱意难平,会牵连我学的,我可不想一进学校受到顾缨顾维的牵连,举步艰难。”顾轻舟微笑。

很快,顾圭璋将此事告知了秦筝筝。

“你是她们的母亲,此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做了这么多的错事,若不是轻舟,你们都万劫不复。现在你选一个,两个女儿到底谁去谁留。”顾圭璋把难题丢给了秦筝筝。

秦筝筝不甘心,大哭道:“老爷,这是轻舟的诡计。她既然能求到司夫人,为何不能两个人都留下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啊,老爷!”

若是她这番话在顾轻舟的误导之前说,顾圭璋肯定会怀疑顾轻舟。

可现在,顾圭璋更加相信司夫人和顾轻舟,秦筝筝的哭闹,显得无力、不合时宜。

秦筝筝的哭声,整个顾公馆都听到了。

顾圭璋大骂她:“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害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我和轻舟为了你们,赔尽了面子,你居然还猜疑轻舟!你果真是不知好歹,连个乡下孩子都不如!你们母女也该送到乡下去,让你们学学规矩!”

秦筝筝的哭声戛然而止。

同时,顾圭璋告诉她,明天之前必须给个答案,顾圭璋要去圣玛利亚学校报备,到底留下哪个孩子念书。

第二天清早,顾轻舟早起,三姨太在餐厅等她。

三姨太悄悄问顾轻舟:“怎么回事,为何有一个人被退学?你不是说,让她们都留下,以后好让学校开除她们吗?”

“我有了新的主意。”顾轻舟微笑。

“什么主意?”三姨太好,歪头问顾轻舟。

第46章:不许勾搭男人

顾轻舟现在跟三姨太是盟友,故而她的计划,她悄悄告诉了三姨太。

三姨太听完,忍俊不禁。

“轻舟,你真是一只小狐狸。”三姨太悄声道。

她不再客气叫轻舟xiao jie,而是直呼其名,带着熟稔和亲热。

顾轻舟笑笑。

“三姨太,你这么帮我,你所求之事,肯定很难办,到底什么事?”顾轻舟问三姨太。

“我只能告诉你,我所求之事,需要你费力,但是不损害你的利益。”三姨太微笑,“现在,时机未到。”

顾轻舟笑,看了眼狐狸一样的三姨太,突然觉得找到了同类。

她挺喜欢三姨太的。

三姨太精明的眸子里,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正义,这让顾轻舟感动。

这天又下雨了,寒雨料峭,把庭院的雨花石小径冲刷得干净,泛出清幽光泽。

顾圭璋昨夜歇在二姨太白慕房间里,早起气色还不错。

秦筝筝那母女几个,个个似霜打的茄子,恹恹的坐在饭厅,不敢说话,眼神也虚弱无力。

顾轻舟今天还有事,她打算出门一趟。

“阿爸,司家的老太太身体还不算痊愈,每到阴雨天,我都要去替她揉按,缓解疾痛。今天我能去吗?”顾轻舟问。

顾圭璋颔首。

顾轻舟去司家,这对顾轻舟的婚事有好处;也意味着,对顾家和顾圭璋有好处。

既然有好处,顾圭璋不会阻拦。

顾圭璋甚至问:“可要车子送你?”

顾家只有一辆汽车,一个司机,若是送了顾轻舟,顾圭璋自己不好出门。况且司机是顾圭璋的人,他跟着顾轻舟,顾轻舟不放心。

顾轻舟今天有别的事,去司公馆只是个幌子。

“不用了阿爸,您今天不是还有应酬吗?”顾轻舟道。

顾圭璋不再勉强。

吃了饭,顾轻舟换了件大红色斜襟长袄,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圈白狐毛,红白相间,衬托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穿着白色澜裙,行走间步履生辉。

顾轻舟下楼,众人看着她,心里又是一惊:这套老式的衣裳看似艳丽,可穿在少女身,毫无庸俗感,反而瑰艳俏皮,如火明媚。

众人觉得好看。

“你发现没有,轻舟xiao jie的老式衣裳,都好看得不行!”二姨太白慕跟三姨太苏苏嘀咕。

三姨太点点头。

“从前只觉得洋装和旗袍好看,都没觉得老式的斜襟衫也好看,怎么轻舟xiao jie穿出来特样不同?我看别人穿都土气,她穿得华丽。”二姨太想不通。

三姨太反而明白了些:“因为轻舟xiao jie的衣裳,都加了时髦的点缀。她的斜襟衫,全是用做旗袍的滚边镶嵌的;长袄白狐毛,像不像皮草的做法?”

这么一说,二姨太恍然大悟。

神!

原来这轻舟xiao jie,如此的妙手灵巧。

“轻舟xiao jie,不太像乡下的女孩子啊。”二姨太感叹,“她好像挺机灵的。”

三姨太抿唇不语。

机灵?

用机灵这个词来形容顾轻舟,太小瞧她了!她哪里只是机灵,她简直是狡猾万分。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吃过秦筝筝的亏,而且是有苦难言的那种亏。

可顾轻舟回家这么久,秦筝筝一再找事,反而自己吃亏,弄得满身狼狈。

这已经不知道是老爷多少次骂秦筝筝,从前是没有过的。

三姨太心思飘远。

顾轻舟不知她们的艳羡,在顾公馆门口乘坐了黄包车。

黄包车的雨布放下来,顾轻舟什么也看不见,她随意说了个地方,让车夫先过去;到了地方之后,顾轻舟再换了辆黄包车,对车夫道:“去平安西路的何氏药铺。”

顾轻舟怀里放着两根金条,这是从顾圭璋那里赚来的。

她不能放在家里,准备交给慕三娘。

慕宗河是顾轻舟的恩师,慕三娘是她恩师的妹妹,顾轻舟信任她。

了黄包车,车夫把遮雨的雨幕放下了,顾轻舟仍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她阖眼打盹。

稀里糊涂的,顾轻舟居然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那是雪茄的香味。

顾轻舟一个激灵,下意识要坐起来,却被车顶重重撞了下,跌坐回了座位。

“哈。”身边有人笑出声。

一回眸,顾轻舟触及一双淡墨色的眸子,修眉飞扬,是司行霈。

顾轻舟惊呼,转身想跑,已经被司行霈拦腰抱住:“小心点,别再撞了头!”

司行霈护住了她的头顶。

这是司行霈的车。

她从顾家出门,司行霈知晓了她的行踪,故而一路跟着。

她居然在黄包车睡着了,司行霈平生罕见。

于是,司行霈轻手轻脚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汽车,她居然还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约莫睡了半个钟,她终于睁开了眼。

司行霈也静静打量了她半个钟头。

今天带了司机,司行霈坐在后座,和顾轻舟并肩挨着。

“我怎么会在你车?”顾轻舟吸气,轻轻揉撞疼了的脑袋。

司行霈则帮她揉。

他只是揉按她的头,不答她的问题。

“你找我有事?”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眸有寒意缱绻,他一双布满薄茧的大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她下颌纤柔,双唇粉嫩,堪堪一巴掌能托住。虽然不够绝艳,但细看时精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竟有点妩媚。

“你找到了司慕?”他问顾轻舟。

他托住顾轻舟下巴,让顾轻舟处于劣势,顾轻舟挣脱。

司行霈手掌微微用力,钳住了她,再问:“你找到司慕了?”

“是。”顾轻舟挣脱不开,如实回答。

“怎么找到的,和他相认了?”司行霈唇抿得更紧,唇角的弧度显示出主人的恼怒。

顾轻舟如实回答,把她一开始发现司慕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小东西,你没有勾搭司慕吧?”司行霈神色微缓。

“没有!”顾轻舟回答得快,且干脆利落。

司行霈满意,眼底的寒意渐渐收去,眸子里有了些温度,他松开了顾轻舟。

“别忘了你是我的。我没有开餐,并非我不想吃,而是我在等成熟。若是我还没有采摘,被别人捷足先登,我会杀了那个人,亲手将他剥皮抽筋。

小东西,你若是不想害人,规规矩矩的。要是有什么其他心思,掂量掂量自己的皮结实不结实!”司行霈俯身,轻咬顾轻舟的耳垂,喁喁低喃道。

第47章:贪嘴的少帅

车厢里幽静如水,她的馨香、他的清冽,混合在一处,有了几分缭绕靡丽的暧昧。

司行霈对顾轻舟肌肤的触感有点恋恋不舍,凉滑细软,粉润柔腻,轻轻吻去,能落下柔媚的痕迹。

多娇小的人儿,乡下的水土纯天然,养育出嫩白的她。

司行霈想亲吻她,可想到她的抵触,甚至内心有点憎恶,司行霈又烦躁,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他是狩猎者,不是偷花贼。

司行霈喜欢在女人半推半的时候下手,亦或者全心全意,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抵抗之下。

“这是什么?”司行霈从顾轻舟的手袋里,拿出两根黄澄澄的金条。

金条泛出耀目的光,似乎能点亮光线幽淡的车厢。

顾轻舟微微抿唇,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

司行霈一眼能看穿她,故作镇定的少女,此刻内心不知多么惶然。

她很害怕。

“两根小黄鱼,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司行霈微微眯眼,眼睛的缝隙里有危险审视的光芒。

那目光似寒雨,寸寸打在顾轻舟身,让顾轻舟遍体生寒。

她咬唇不语。

“哪里来的?”司行霈再问,“偷的,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是我阿爸给我的。”顾轻舟如实回答。

“你小小年纪,你阿爸给你两根小黄鱼做什么?”司行霈追问,一寸不让。

顾轻舟不答。

她眼睛滴溜溜的转,那修长的羽睫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正在编谎言吧?

司行霈促狭而笑:“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两根小黄鱼太危险,我不信你的话,我得去问问你阿爸,这笔钱是给你做什么的。”

顾轻舟大惊,急促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小手又薄又嫩,掌心柔软,像一团细腻的缎子落在司行霈的手背。

司行霈喉结一紧:她还太小,现在不能满足他,但是她浑身是宝,她的小手、她的小嘴,都足够让司行霈**的,他为何要等?

“少帅!”顾轻舟着急。

她着急的时候,一张脸泛出粉润的红潮,更是激起了司行霈心滔天的涟漪。

司行霈最近素了一个多月,心早积累了一团火,烧灼着他。

“想要拿回去?”司行霈将金条随手塞在自己的军靴里,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他让顾轻舟坐到他腿。

顾轻舟咬唇,眼睛却盯着他的军靴,她非常想要那两根金条。

“过来。”司行霈满心都是灼热,烧得他嗓子微哑,又拍了拍自己的腿,“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做得好了,自然有赏赐。”

顾轻舟清湛幽蓝的眼波里,浮出几分晶莹水雾,她气得要哭。

司行霈不依不饶。

僵持了一下,司行霈掏出一根金条,准备往外扔。对于司少帅而言,金条不值什么。

顾轻舟所有的犹豫一扫而空,坐到了她的大腿。

钱对她很重要。

她坐到司行霈腿,眼底太过于悲切,泪光盈盈,反而添了娇丽。

“知道怎么做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抿唇。

“嗯?”司行霈挑眉。

顾轻舟点点头,低喃了一句“知道”,一双手揪住了司行霈大衣的衣领。

她粉润纤薄的小唇,凑在他的唇,轻轻点点,慢慢啄了来。

司行霈浑身的热油像遇到了点点星火,这轻啄的触感,让他一下子bào zhà了。

顾轻舟感受到了,她也懂了。

她浑身发抖。

顾轻舟想起那天,他在堂子里睡女人,那女人的惨叫、最后的狼狈,浑身没一块好的肌肤,一直在顾轻舟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绝不想做司行霈的女人,她承受不住那样的糟蹋!

那像是一场酷刑。

顾轻舟当时被司行霈锁在床脚,她非常清楚那个酷刑的过程,简直是一场凌迟,一寸寸的剖挖。

太痛苦了,生不如死!

眼泪猛然更烈了,夺眶而出,她低声哽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好了,好了。”司行霈被她的哭声惊醒,人也从欲念里回神,看到少女泪流满面,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安静下来。

“不哭了,小东西,我又没拿你怎样。”司行霈轻笑,用手去擦她的泪珠。

他的手常年握枪,有满手的薄茧,轻轻刮过她的面颊,酥酥麻麻的,让顾轻舟抖得更厉害。

他吻她的眼泪。

司行霈对顾轻舟有十二分的耐心,这是从未有过的。

每次他烦躁不堪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天在火车,这少女很镇定的配合,救了他一命。

如若不然,司行霈现在不知被哪位军阀关在牢里,动以酷刑,等待着他父亲赔钱、让地盘,救赎他。

那样的话,司行霈失去了他军人全部的尊严。

顾轻舟挽救了他的尊严、他的威望,甚至他的地位。所以,他对她格外耐心,耐心到浴火起来了,他也强行压住。

这是司行霈第一次这么理性对待女人。

“轻舟,我逗你呢。”司行霈低喃,在她耳边悄悄道,“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舍得伤害你?好好,你不想吻我,下次不逼你吻了。还是我吻你,好不好?”

顾轻舟抽噎,得寸进尺道:“你要是真疼我,也不要吻我,放开我!”

司行霈笑:“这可不行,我的女人没有我的滋润,会枯萎的。”

顾轻舟又哭了,顿时感觉自己一点活路也没有。

她不想做司行霈的女人,被他玩几次都要残疾了,她可是亲眼瞧见司行霈怎么玩女人的,他在床像只毫无理性的猛兽。

最让顾轻舟无法接受的是,哪怕被他玩残了,也得不到身份地位的肯定,到头来跟伎女一样,被司行霈睡,用钱打发她而已。

顾轻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不想深陷司行霈的牢笼里。

最后,司行霈从自己车子的后备箱,多拿了一根小黄鱼给顾轻舟,算作补偿,顾轻舟才彻底停住了哭。

司行霈也松了口气。

“小东西,你哭起来我真受不了,将来你会不会哭得更狠?……”司行霈在她耳边低喃。

顾轻舟拿住金条的手微微一抖,咬紧了牙关。

常年混在军的司行霈,有时候说话粗俗露骨。

司行霈则哈哈大笑。

他少帅心情很好,每次碰到顾轻舟,司行霈的心路都明媚了。

第48章:少帅吃醋

顾轻舟拿到了司行霈的金条,加顾圭璋那两根,一共三根。

全部换成现钞,还有之前司督军给的那根,顾轻舟有三千多块现金了。

在岳城,一千块钱可以买一套简陋的小房子,顾轻舟能把乡下的乳娘接到城里来。

剩下的二千多块,若是物价不涨、局势稳定,足够顾轻舟和她的乳娘李妈紧衣缩食生活七八年。

七八年之后,她肯定夺回了外公的财产。

顾轻舟心里安定。

这么一大笔钱,顾轻舟在城里彻底站稳了脚跟,现在哪怕顾家赶她走,她也可以不慌不忙。

唯一让顾轻舟没把握的,是司行霈。

当天,她把这三根金条全部换钱,又把钱都交给慕三娘。

慕三娘和何梦德都是很重诺正值的人,哪怕再穷,慕宗河徒弟的财产,他们也绝不敢私吞。

接到钱,慕三娘心里发热:这么一大笔钱,轻舟居然都给我保管,她如此信任我!

慕三娘更是尽心尽力,在自己里卧的床底下刨了个坑,把这些钱都装在一个坛子里,仔细藏起来,半分也不敢动。

安顿好了自己的财产,顾轻舟拖着疲倦回到了顾公馆。

回去的时候仍在下雨,顾轻舟这次没有叫黄包车,怕又在黄包车睡着,而是直接坐了电车。

她没有坐过电车。

电车在顾公馆隔壁两条街停站,顾轻舟下了车,撑伞往家里走。

细雨迷蒙,似愁思轻织,纵横交错的雨幕像深秋林间的轻雾,遮掩着繁华,让视线朦胧。

顾轻舟虽然撑着墨绿色油布雨伞,可细雨还是打湿了她的衣襟,白狐毛滚边落满水珠,晶莹欲滴。

她在想司行霈。

想起他,心里不免沉甸甸的,好似入了他的牢笼,挣脱不开。

黄昏天晚,街的行人匆忙,衣袂摇曳着,橘huáng sè的路灯慢慢亮起,把顾轻舟的影子拉得斜长而单薄。

她回到顾公馆时,天完全黑了,半身湿濡,半身憔悴。

她没胃口吃饭。

随便应景吃了几口,顾轻舟楼洗澡,然后窝在被子里看书。

而后,有人敲门。

“请进。”顾轻舟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

推门而入的是顾绍。

顾绍手里端了厨房刚做的糕点,还有一杯热腾腾的牛乳。

“我看你晚饭没有吃饱。”顾绍用一个红漆托盘端着,双手白皙纤瘦,骨节分明。

这个家里,除了三姨太主仆,属顾绍对顾轻舟最有善意了。

任何的善意对顾轻舟,都是一种慰藉。

“多谢阿哥。”顾轻舟道。

顾绍把托盘放在桌子,先端了蛋糕给顾轻舟,让顾轻舟用小勺子慢慢挖着。

“轻舟,你回来不久,家里很多事你看不明白,不用害怕的。”顾绍温柔斯,“姆妈和姐妹她们,对你并没有恶意。”

她们是满满的恶意。

顾绍未必懂。哪怕懂了,他也要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明天无事,我带你去跳舞好不好?当散散心,我看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好。”顾绍低声道。

他说到这里,神色竟有几分羞赧和慌乱,好似少年邀请自己的心人,他忐忑等待着回应。

顾轻舟心里暖融融的。

顾绍是她的兄长,他身却不带秦筝筝的影子,也不带顾圭璋的脾气,在这个家里,顾绍像一朵孑然独立的白玉兰。

他优雅,纯洁,对顾轻舟很用心。这种用心,让顾轻舟稚嫩的心明媚起来。

司行霈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顾轻舟不忍拂了少年人的好心,笑道。

岳城有很多的舞厅,每家大的饭馆,都预备着舞厅,跳舞成了一件非常时髦的事,被贵妇名媛们竞相追逐。

翌日早膳之后,顾绍准备出门,他换了套件纯白色的衬衫,咖啡色的西装,同色条纹马甲,马甲的口袋缀了只金怀表,外头套一件很长的青灰色大风氅。

他手里拿一根“斯的可”,是明棍,一副法式绅士的装扮,让他看去成熟几分,也更加英俊。

他下楼的时候,顾缃先看到了他,不免惊呼道:“顾家的小克勒,蛮有派头的嘛!”

克勒,也是一种外来的称呼,指小资阶级的男人。

“要干嘛去?”秦筝筝蹙眉问,“你不会是在外头交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朋友吧?”

女朋友

顾绍莫名红了脸。

他生得白皙,这么一脸红,越发显眼,秦筝筝微讶:“你还真交女朋友了?是谁家的千金xiao jie?”

然后又问,“我可告诉你,门第低了的,只能做姨太太,你别跟人家纠缠太深--你女朋友叫什么?”

变相打听他女朋友的身份。

顾绍回神:“不是女朋友,是男同学约了去舞厅,今天他做生辰,大家都盛装去的。”

秦筝筝松了口气。

顾缃也觉得无趣。

顾绍是想跟顾轻舟一起出门的,可是被他母亲和姐姐一打趣,他莫名心慌意乱,居然先走了。

到了舞厅之后,他再给顾轻舟打电话,让她坐车到舞厅来。

顾轻舟不解,还是去了。

“我去趟司公馆,晚点回来。”顾轻舟仍用这个借口。

他们去的,是一家英国人开的舞厅,叫佛乐门,琉璃大门五光十色,绚丽妖娆。

门口站着高大金肤的印度侍者。

顾绍在门口等着她。

他头发整整齐齐,已经脱了大风氅,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黑曜石的纽扣流转着温润的光,亦如他的人。

“阿哥,你今天好帅气。”顾轻舟感叹。

顾绍却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半晌微笑,伸出手,让顾轻舟的手落在他的臂弯。

“谢谢。”顾绍低声道,心头很甜,甜得发腻。

司行霈今天和军zhèng fu的后勤部长谈点要紧事,凑巧到了佛乐门舞厅。

他走在二楼雅间的楼梯,习惯性目观八方的司行霈,看到了一楼,有个笑靥如花的佳丽。

是他的小女人--顾轻舟。

她穿了件袖月白色绣银丝玫瑰的旗袍,披着一条缀满流苏的长披肩,雪藕一样的胳膊隐藏在流苏里,若隐若现,美得不像话。

像个勾魂的小妖精。

而她对面,坐着个弱的小白脸。

司行霈的脸一下子冷了。

好个小东西,前几天才教训过她,不许她乱跟男人搭腔,转眼勾搭个小白相,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

她害怕他,还怕得不够!

司行霈薄唇微抿,透出蚀骨寒意。

第49章:枪杀

“跳舞?”顾绍一杯咖啡喝完,掌心还带着几分温热,起身冲顾轻舟行了个绅士礼。

顾轻舟多次跟顾绍出来玩,她心情轻松,毫无杂念的她,难掩少女的纯真娇憨。

“好。”顾轻舟褪了白色蕾|丝披肩,穿着袖旗袍的她,将雪白小臂伸出,落在顾绍的掌心。

刚落未落,突然掌心一紧,坚硬如铁的宽大手掌,越过顾绍的颀长单薄,握紧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微愣。

她扬起眼帘,瞧见了面如沉水的司行霈,不免心下一紧。

顾绍则大惊:“你谁啊,如此无礼?”

说罢,顾绍要前夺顾轻舟的手。他还没有靠近,司行霈突然抬起胳膊肘,重重一下打在顾绍的门面。

顾绍是个读书的十七岁男孩儿,哪里受得住当兵的司行霈一记重拳?

鼻血如倾,顾绍当场昏死过去。

四周的人停下脚步,纷纷驻足。

顾轻舟咬紧了牙关,想咆哮但是没敢,怕被人认出来,怕众人多看她。

她怕司督军知晓司行霈为她争风吃醋,打伤她的男伴,虽然这男伴是她的异母兄长。

“带走,丢到军zhèng fu的监牢去!”司行霈冷冷吩咐。

说罢,他一用力把顾轻舟抱在怀里,阔步出了舞厅。

顾轻舟不发一语,捂住了脑袋,尽量不让人认出来,出了舞厅。

被司行霈毫不留情丢了他的汽车时,顾轻舟才发怒:“你疯了吗,那是我哥哥!”

司行霈脸色更是铁青,似裹挟着风暴:“哥哥?那油头粉脸的小白相是你什么哥哥?”

顾轻舟更怒。

他打伤顾绍,还要把顾绍丢到军zhèng fu的监牢去,同时人格侮辱他,让顾轻舟怒不可竭。

他伸手抱顾轻舟时,顾轻舟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你有病啊!”

巴掌清脆,在车厢里回荡,司行霈被她打得懵了下,一时间没有抱紧她,她打开车门要跑。

旋即,司行霈捞住了她的腰,强行将她逮回车,怒喝目瞪口呆的副官和司机:“开车!”

他将顾轻舟紧紧压在后座时,两个人都想红了眼的豹子,喘着粗气。

顾轻舟头一回这么愤然,一步不让盯着司行霈,眼眶却不争气的红了。

司行霈的愤怒,也慢慢散去。

顾轻舟的手虽然柔软,力气可不小,司行霈半边脸发麻,只怕留下了巴掌印子。

敢掌掴他的女人,从小到大顾轻舟还是第一个。

他吸了口冷气:“你敢打我?”

顾轻舟脑子慢慢清醒,后怕也涌来。她当时太生气了,这会儿心里微颤,强自镇定道:“你打伤我哥哥,还骂他是小白脸,我以牙还牙!”

“好个以牙还牙。”司行霈这时候反而笑了,轻轻啄了下她的唇,“我的女人性子这么烈,真像一匹小野马!”

挨打了他还高兴,简直是个biàn tài的神经病。

顾轻舟觉得自己应该去拜拜佛,求佛祖让她走点好运,远离这个疯子!

“烈的女人好,操起来够劲!”他又凑在她耳边,热气呼入了她的耳朵里,在她的耳郭轻舔。

顾轻舟只感觉一股寒流,从后背涌入,传达四肢百骸。

她完蛋了!

她要为这一巴掌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该冲动的!

顾轻舟面对所有人都很冷静,独独在司行霈面前会失控,他总是能触及她灵魂的虚弱,让她的防线溃不成军。

“回别馆!”司行霈对司机道。

“我要回家!”顾轻舟怒喝,声音却毫无底气。

司行霈微笑。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笃定,还有悲天悯人。

他是不可能放她回家的。

他挨打了,他当然不能打回去,男人打女人算孬种。但司行霈从不吃亏,既然被她打了,那么她要付出些东西,才能让司行霈心平衡。

“我哥哥”顾轻舟又道。

“等完事了,我会叫人送他回家。”司行霈道。

完事了

完什么事?

顾轻舟很快懂了。

正是因为懂了,她身子微颤。她心里很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茫然得攥紧了拳头,心里惶惶想:“杀了他,杀了司行霈,再也没有噩梦了!”

她唇瓣紧抿。

车子让司行霈的别馆而去,车速很快,偶然会放慢转弯,顾轻舟在考虑跳车能脱逃的可能性时,倏然一声巨响,车窗玻璃碎裂,一qiāng zi dàn打了副官。

副驾驶座的副官应声倒在血泊里。

“趴下!”司行霈反应极快,立马把顾轻舟按到了座椅下面,用他高大的身躯护住了她。

刺杀。

司行霈只怕是树敌无数,在司督军管辖范围内的岳城,都有人光明正大要杀他。

“快开车!”方才那颗子弹,是瞄准了司行霈的,可惜司机一个刹车,让车速慢了一下,打到了副官。

司机是司行霈的老部下,为了护住不畏生死,此刻疯了一样踩油门,直直往前冲,一路冲到了码头。

后面两辆汽车,紧跟着不放,势要置司行霈于死地。

顾轻舟一直躲在后座的底下,紧紧捂住了脑袋。

耳边全是枪林弹雨,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个拐外,车门突然开了,顾轻舟被甩了出去。

她摔得眼冒金星,浑身不知哪里擦破了皮,疼得一阵阵抽搐。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顾轻舟的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顾轻舟。

顾轻舟心头紧紧缩起来,她似乎看到了那刺客扣动扳机的手指在动。

顾轻舟耳边倏然一静,当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想起齐老四跳跃夺枪的招式。

齐老四是东北的杀手,躲避仇家藏到乡下,他教过顾轻舟开枪,却没有教过顾轻舟武艺。

因为武艺要从小学起,顾轻舟的骨骼已经成型,现在再去习武,会伤筋动骨,武术学不成,反而一身病,不值得。

但是齐老四自己武艺很好,他常在后院习武,顾轻舟一看是一个早。

生死攸关的时候,人的求生yu wàng涌现出来,顾轻舟想着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是照着记忆的招式,双手撑起身体,一双腿临空架起,朝着刺客袭击。

司行霈被围堵在汽车的左侧,枪林弹雨,他看到顾轻舟甩了出去,直接甩到了刺客的脚边。

哪怕再好的枪,也无法越过那么远的距离去救顾轻舟。

司行霈更是来不及,距离太远了。

他心发紧,一顿美食还没有享受,被人打碎了,全部毁了。

顾轻舟活不成了。

司行霈替她哀婉。

可下一瞬,他视线里那个倒地的柔软女子,一个风扫垂柳跃起,修长的双腿夹住了刺客的头颅,手如疾风夺了他的枪。

顾轻舟毫无犹豫,利落干脆对准了那个脑袋,砰得是一枪。

动作极快,她没有半分犹豫。

司行霈震惊,那一枪似打在他的心头。

司行霈的心,一下子被击了,痕迹深深烙了下去。

他的小女人,居然如此厉害?司行霈心莫名涌入了什么情愫。

她的发髻松开,发丝缱绻萦绕,随风摇曳着,纠缠住了司行霈的心。

“我的女人!”司行霈亢奋起来,这他自己杀人还要高兴。

他很骄傲,他的女人真厉害!

第50章:同床共枕

枪战持续了五分钟,警备厅的人赶到了。

刺客死伤五人,剩余的逃走了。

司行霈损失一名副官,一辆车。

顾轻舟杀了一个人之后,阻击枪的后座力震得她手麻,她跌坐在那尸体旁边,看着他血淋漓的窟窿,顾轻舟神色呆滞。

她第一次杀人!

她根本没有杀人的资本,那不过是逼急了之下的超常发挥。人在求生的边缘,潜能果然可怕。

突然,一件温暖宽大的风氅,盖在她身,司行霈抱起了她。

“少帅,这里还需要您协助”警备厅的军警拦住了司行霈。

“城里的治安差到了这个地步,你的脑袋还要不要?”司行霈冷冷逼视他,“滚开!”

警备厅都知道司少帅脾气不好,却不知差成这样。

军警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说多余的话,让出了路。

司行霈的副官死了,他的司机则无事,那辆他常开的奥斯丁汽车则彻底毁了。

他开走了一辆警队用的道汽车,留下司机善后,和警备厅对接,自己开车把顾轻舟带到了他另一处别馆。

司行霈在城里有无数的别馆。

这间别馆,是司行霈最隐秘的住宅之一,家里没有佣人。

直到热腾腾的茶递到顾轻舟手里,顾轻舟才回神。

司行霈半蹲在她身边,替她擦拭左边胳膊肘和左腿外侧的划伤,药酒有点ci ji。

可顾轻舟不知道疼,她精神木木的,人也吓呆了。

“幸好那时候汽车已经停了,要不然肯定要摔断骨头。”司行霈低喃,“现在没事的,皮外伤,好了连伤疤都不会留。”

顾轻舟还是愣愣的。

司行霈替她擦药之后,轻轻吻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

司行霈见过无数的女人,不管是美艳绝伦,还是温润如玉,从未有一个女人,像顾轻舟跳起来杀人那么美。

那个瞬间,她似一道绚丽的光,照亮了司行霈整颗心。

他的女人!

他绝不会松开这个女人的,他真是欣喜极了,自己不知不觉,遇到了宝贝。

轻吻她的唇,司行霈发现她唇冰凉,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司行霈烧了壁炉,拿了条长长的绒毯给她,让她坐在壁炉前烤火。

而他自己,则去下厨了。

顾轻舟身逐渐暖了,壁炉里的炉火炙热烈焰,驱走了她浑身的阴寒,她眼前仍是那张血淋淋的脸。

微微阖眼,顾轻舟的眼泪顺着眼泪滑落,滴在绒毯,晶莹的水珠又沁入羊绒里。

她闻到了香味,是米粥的清甜。

司行霈亲自下厨,给顾轻舟熬粥。

差不多火来了,等着粥慢慢熬煮时,司行霈回到了客厅。

见顾轻舟抬眸看着他,他坐到了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顾轻舟难得温顺,没有推开他,将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

“吓坏了吧?”司行霈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心疼极了。

“我、我杀了人”顾轻舟低喃,喉咙里泛出诡异的哽咽,“我以前连死人都没见过。”

“别怕。以后跟着我,这种事像家常便饭,习惯好了。”司行霈安慰她。

他的安慰,简直是一记重拳,打垮了顾轻舟,她终于哭了出来:“我不要跟着你,我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找个老实人相夫教子,给李妈养老送终!”

司行霈低笑,替她擦拭眼泪,吻着她的眼角,低声道:“晚了,轻舟,你遇到了我是逃不开了,注定只能做我的女人。什么老实人,你不要再想了。”

顾轻舟哭得更厉害。

“我会疼你的,轻舟。”司行霈凑在她的唇边,摩挲着她的柔软,“我的轻舟,我怎舍得放开你?我又不是老实人,只得委屈你放弃理想,跟着我了。”

顾轻舟哭了一会儿,将内心的恐惧哭出来一些,抽噎着拉住司行霈的衣领,问他:“司少帅,你要是狠逼我,我想办法真嫁给你弟弟,到时候”

“放心,我一样可以杀了我弟弟。若是你喜欢,我还可以在你们的婚房里弄你,保证司慕更让你快活。”司行霈微笑。

他的笑容,又让顾轻舟失去了挣扎的动力。

魔鬼!

她拉住他的衣领大哭:“我恨你!你不像个人,你biàn tài!”

司行霈微笑,搂住这具娇软稚嫩的身子,心想他的轻舟真像一只猫,骄傲又矜贵,同时惹急了跳起来杀人却很利落。

他寻到了宝贝。

谁敢抢他的宝贝,他要杀了谁。

“好好好,我biàn tài,是我biàn tài。”司行霈哄她,“乖,来吃饭。”

司行霈做的是腊肠米粥,咸味和米粥的清香混合,特别爽口。

他自己做的。

顾轻舟没想到,尊贵如斯的司少帅,居然会自己煮饭。

他一勺一勺的喂顾轻舟。

顾轻舟眼睛哭过,那眼眸像被水洗过的,越发璀璨明亮;眼波很干净,甚至泛出淡淡的浅蓝色,深邃如海洋。

他喂着她吃饭,她很乖,一口口吃得香甜。

司行霈从未觉得岁月如此静好,两个人依偎在炉火前,一碗粥也这样幸福。

吃完之后,顾轻舟依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她今天吓坏了,同时又累,在司行霈面前,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御,睡得沉稳。

司行霈坐在旁边,守护着她。

等顾轻舟睡着了,他起身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刺客的身份,以及让军zhèng fu的监牢放了顾绍。

最后,他把顾轻舟抱到了他床,两人并头而睡,他将她搂在怀里。

司行霈有过很多女人,但完事之后,他绝不留宿。

真正在他身边安睡,却没有被他的,顾轻舟是第一个。

等顾轻舟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阳光从棕色衬窗里照进来,顾轻舟睁开眼,只见司行霈在床前穿衣,金色朝霞铺满了他的周身,让他的眼眸格外深邃。

他穿好了军装,正在扣衣的扣子,整整齐齐的模样,毫无痞气,反而透出军官的威严和杀伐。

他胸前的勋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短短头发梳得整齐,五官格外的俊朗。

顾轻舟还没有见过他更英俊的男人,司慕也输他二成。

“早,轻舟。”司行霈余光早已瞥见了她,微笑道。

顾轻舟一怔,收回了视线。

同时,她立马坐起来,看着自己衣着整齐,还是白了脸:“我一夜未归”

“放心,我昨夜叫司公馆的人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也吩咐了你哥哥保密,你昨夜是歇在司公馆,你自己回去别说漏嘴即可。”司行霈道。

说罢,他又指了衣架的一套衣裳:“换好吧,说是老太太给你做的,别一身褴褛回去,自己也解释不清。”

第51章:选择

司行霈今天会很忙。

qing tiān bái ri遭遇刺杀之事,司少帅不会善罢甘休。

他穿戴整齐,铁灰色的军服裁剪合度,军官的杀伐咄咄。

他走后,顾轻舟才起来梳洗。

“我昨晚居然睡在这里。”顾轻舟看了眼凌乱的床,有点后怕。

还好,司行霈没把她怎样。

同时,她又想起自己枪杀掉的那个人,浑身一个哆嗦,寒意冒来。

她赶紧丢开这些回忆。

司行霈给顾轻舟准备了一套天水碧绣缠枝海棠元宝襟旗袍,一双薄薄透明的玻璃袜,羊皮小靴,一件天蓝色英式长款风氅,围一圈精致的白狐毛。

顾轻舟被司行霈从舞厅拉出来的时候,她刚刚脱了外套跳舞,只剩下袖旗袍,如今多处破损。

她换好了新的衣裳。

看着凌乱的床,她又将被子仔细叠好。

床很干净,却也有司行霈清冽的气息,如他的吻。

顾轻舟蹙眉,迫不及待将被子叠好,再也不肯靠近那床。

司行霈这处别馆很小巧,是一栋精致的两层小楼。

小楼外面,带着一处宽大的院子,院子很整洁干净,种满了常青树,寒冬腊月照样可以看见深绿浓翠。

一条石子铺陈小路,一直通往大门口。

小径两旁,是两个花圃,此刻没有鲜花着锦,花坛有点落寞。

“我怎么回去?”顾轻舟立在窗前,有点犯难。

她下了楼,却见客厅的大门口,毕恭毕敬站着两名副官。

厨房还有一位女佣,煮好了早膳。

“xiao jie,您早晨好呀。”女佣是朱嫂,司行霈的亲信之一。

这间别馆原本不带佣人来的,都是司行霈自己收拾。

临时派人,是为了照顾顾轻舟。

他不biàn tài的时候,是个处处仔细的人。

“早晨好。”顾轻舟微笑回应,很有礼貌。

朱嫂煮了满满一桌子早点,有小汤包、面条、米粥、新蒸的红豆米糕、两样西洋蛋糕、牛乳等,顾轻舟不吃点,实在糟蹋厨娘的心意。

虽然顾轻舟毫无胃口。

她站在桌子旁,要了一碗米粥,慢腾腾喝着。

眼前还是会浮动被她枪杀那个人的影子,不免打了个寒战。

“很好吃,多谢朱嫂。”顾轻舟道谢。

朱嫂很欣喜。

“xiao jie这样客气,都没有吃多少的,再吃些汤包好伐?”朱嫂作势要给顾轻舟夹。

顾轻舟只得再吃了一个。

朱嫂越看越满意:她在少帅身边服侍十几年了,看着少帅长大的,从未见少帅带女人回家,朱嫂跟司老太一样着急。

第一次带回这么个教养极好的女孩子,端正温婉,良家风范,朱嫂喜欢得不行。

偏这女孩儿又客气温柔,朱嫂更是热情。

“阿弥陀佛,大少爷终于开窍了,太太在天之灵,足以安息!”朱嫂默默念叨。

早饭完毕,副官将顾轻舟送到了顾公馆。

除了顾圭璋,顾公馆其他人都在家。

顾轻舟进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

顾缃很是吃惊:“她居然穿了新新百货最新式的英伦风氅?”

这件衣裳是去年货的,顾缃垂涎了很久,可百货公司的人说,这件衣裳如今是样货,到了正月才有正款,需得提前预定。

光预定,要五百块。

如此巨款,顾缃哪里付得起?

顾缃以为,只有城极富极贵的人,才能狠心去买那么贵的衣裳。

可顾轻舟穿了,果然顾缃想象更有英伦范,而且气质极佳,那个土包子都改头换面了。

顾缃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你一夜未归,是死到哪里去了?”顾缃恨恨道,“还换了衣裳!”

司公馆的人打电话,说老太太留顾轻舟住在司公馆,众人不疑有他。

这话,在秦筝筝等人听来,仅仅是顾缃嫉妒顾轻舟。

可顾绍脸色煞白。

只有顾绍知晓顾轻舟去了哪里。

顾缃一句无意的话,让已经懂得人事的顾绍想偏了,他低垂了头,不敢看顾轻舟。

昨夜,她是和司少帅睡了吗?

“在司公馆啊。”顾轻舟盈眸微敛,从顾缃脸滑过,冷冷问,“昨日不是打过电话了吗?”

顾缃梗住,复又气得半死!

“你跟谁这么说话!”顾缃大怒。她才是长姐,若是连顾轻舟都不怕她,她长姐的威严何在。

“跟你啊。”顾轻舟莞尔,丝毫没有把顾缃的话放在心。

秦筝筝也怒。

见秦筝筝前欲说什么,顾轻舟凝眸沉思了一瞬,问她:“太太,阿爸选了哪位xiao jie去学?”

秦筝筝母女几人,脸顿时严霜倾覆,像被霜打的茄子,偃旗息鼓。

她们再也没心思和顾轻舟吵了。

顾轻舟也快步楼。她把衣裳脱下来,换了自己的老式衣衫,钻到了冰凉的被窝里,不想再动了。

顾绍旋即从阳台的门进来,暗携了一卷寒风。

“舟舟,昨晚那个人”顾绍白了脸,“他是司少帅吗?”

“对。”顾轻舟道。

顾绍见她轻抬皓腕,不时揉按鸦青色发丝间的太阳穴,不敢相信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被投入军zhèng fu的监牢,顾绍知晓是少帅,却不知是哪位少帅,只当是跟顾轻舟定亲的那位。

人家是未婚夫妻,名正言顺,顾绍又能说什么。

他心情低落,好像初恋的孩子,懵懂间又失恋了。

他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顾轻舟因昨天她杀人的事,心里沉闷,也没心情安抚顾绍。

半下午,阳光从后窗照进来,金芒碎碎铺满了屋子,温暖明媚。

顾圭璋回来了。

随后,顾轻舟听到了哭声,是秦筝筝。

顾圭璋做了决定,他的两个女儿里,只有老三顾维可以复学,老四顾缨因“体弱多病”,暂时修养一年。

“阿爸,你疼三姐远胜过疼我!”老四顾缨大哭。

同时,她也恨了顾维。

三姨太苏苏见状,悄悄跟她的女佣妙儿嘀咕:“看到了吗,轻舟xiao jie随便用个计策,她们内斗了。”

这是顾轻舟的打算。

顾家那对双胞胎,并没有看去那么的和睦。次老四捅伤老三,两个人已有罅隙;如今学二选其一,老四恨老三。

她们之间从此无法相安了。

哪怕和睦,她们也是表面的,这层关系迟早要土崩瓦解。

“太太只怕是分身乏术了。”妙儿低笑,“这个家里要彻底翻天了。”

“老爷最恨在他眼皮子底下吵闹。她们迟早是要打的,等她们自己开战,会让老爷失去耐心。”三姨太微笑。

顾轻舟总是有更适合的方法,来对付秦筝筝母女。

这一点,三姨太远远不及她。

“轻舟真是乡下长大的吗?”三姨太也会疑惑,“如此足智多谋,她要么是受人训练,要么是天生的强者。”

“您觉得她是哪种?”妙儿好问。

三姨太想了想,道:“后者,轻舟生而不凡。”

妙儿连连点头。

学的事,算解决了。

秦筝筝为了衣裳、为了舞会,想要害顾轻舟,结果断送了一个女儿的前途,如今后悔莫及。

太过于忧伤,秦筝筝病下了。

第52章:团圆饭

秦筝筝病下了。

顾轻舟也因刺杀案的事,心惶惑良久,整日窝在家不肯出门。

顾轻舟的消沉,让顾绍误会了。

“舟舟,你别担心,其实有一种西药,可以可以”顾绍面红耳赤,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没听懂,茫然看着他。

她没想吃药。

她现在只是心情郁结,身体没有毛病。

哪怕想吃药,她也宁愿吃药。

顾绍落荒而逃,当天出去了。

晚他回来,带了一些石榴籽给顾轻舟,一张脸红得滴血:“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试试看。”

顾轻舟仍是不解。

她为什么要吃石榴籽?

“为何要吃这个?”顾轻舟问。

顾绍更是尴尬,整个人像被煮熟的虾子。

此事应该女眷来说。

可这个家里,没人知晓顾轻舟那晚的去向,顾绍不能出卖她,任何人也不敢告诉的,只得他自己出面。

他痛苦杵在那里,憋了半晌说不出来。

后来他回房,写了个关于石榴籽的功效给顾轻舟。

顾轻舟看完,发现顾绍写的石榴籽功效,还有“避孕”这一项,顿时明白顾绍在想什么了。

她的一张脸也是红若晚霞。

她不是不知道石榴籽的这种功效,而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阿哥,那天晚,少帅把我送到了司公馆,我并没有和他”顾轻舟雪白的脸,热浪一阵阵的蓬来,不由自主红透了,“再说了,石榴籽避孕是谣传,医里并不用的。”

顾绍见顾轻舟无精打采,还以为顾轻舟被司少帅糟蹋了,担心未婚先孕的丑事,才没精神。

这误会大了。

听完顾轻舟的解释,顾绍夺过石榴籽,这下子更尴尬了。

于是,他很久不再跟顾轻舟打照面,远远躲开她。

过了两天,秦筝筝病愈了,顾轻舟仍是恹恹的。

正月十五,司老太派人接顾轻舟去司公馆。

司行霈也在。

他脱了军装,穿着西装马甲,倜傥雍容,眉目俊朗得能逼退世间的繁华。他俊美却不阴柔,威严却不匪气,足以使任何女人为之痴迷。

司行霈趁人不注意,悄悄跟顾轻舟耳语,伏在顾轻舟耳边说:“轻舟好看。”

顾轻舟今天穿着司行霈送给她的风氅和旗袍,进屋后脱下了外裳,批了件淡蓝色浓流苏披肩。

流苏在她周身摇曳,皓腕凝霜雪,她眉眼格外韵致。

司行霈此人有个怪癖:只要是他的东西,他会越看越喜欢,无一处不是完美的!

如今,顾轻舟是他的!

顾轻舟则脸色微变,恨不能离他八丈远,低声道:“不要跟我说话,我不认得你!”

司行霈失笑:“我和你睡过一个枕头,你浑身的肉我都摸过,你不认得我?”

顾轻舟细细吸气,感觉自己真没出路了,脸色更惨白,面无人色。

他们说着话,司行霈的两位叔叔婶婶,以及他的堂兄弟姊妹,全部到了。

司老太也从里屋更衣出来。

“今天吃个团圆饭!慕儿回国了,轻舟也来了,我也不知还有多少光景能看到这样的好日子!”司老太笑道。

顾轻舟顿时明白:司督军那一家人也要来。

她看了眼司行霈。

她和司行霈一样,都是原配生的孩子,在继母当家的新家庭里,格格不入。他的处境,顾轻舟是明白的。

司行霈表情不变。

很快,司督军带着他的妻儿来了。

司慕走在最后面。

抬眸触及顾轻舟,司慕眼神冰凉,幽蓝色眼波里毫无涟漪。

司慕是和他哥哥司行霈一样高的个子,念军校的他,也不是弱公子,高大结实。他今天穿着白色衬衣,深棕色马甲和西装,宽肩长腿,器宇不凡。

绝大多数的男人在司行霈跟前,都会黯然失色,气质输一大截,只有司慕能与司行霈一较高下。

他站在司行霈身边,气度竟然丝毫不输司行霈。

“嫂子也来了?”司琼枝笑着道。

司慕神色一敛,薄唇微抿,一张脸冷若冰山。

司琼枝微笑。

她哥哥逃离家庭,却被顾轻舟出卖,现在恨极了顾轻舟。她再提“嫂子”,她父亲和祖母会喜欢,觉得她懂事;而她哥哥,则更对顾轻舟恨之入骨。

拔高了自己,又无形踩压了顾轻舟,司琼枝是个特别机敏的孩子。

司慕不能说话,他前给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一看到他,心里阵阵泛酸:“我的慕儿,你的病还没有好?”

司慕点点头。

司老太攥紧了他的手,痛心道:“德国医生都是废物,若是留在国内,寻个名医,这会子早好了!五年啊,可怜你吃了这么多苦!”

司慕什么也表达不了,轻轻抚摸他祖母的手背,安抚着她。

老太太这时候想起了顾轻舟,晦暗的眸子立马亮了:“轻舟医术了得,让轻舟给你开个方子!”

其他人一怔。

司慕眸光深敛,下颌紧抿,他全身下被寒意裹挟着。

“姆妈,今天是团圆的大喜日子,什么治病不治病的,岂不是晦气?咱们应该说些吉利的事体。”司夫人也吓了一跳,急忙打岔。

她可不想顾轻舟给她儿子治病!

顾轻舟是谁啊,她有什么资格给少帅治病?

老太太不怕死,任由顾轻舟折腾,司夫人可不敢将儿子的性命交给顾轻舟。

“姆妈,治病也要等过了正月再说。”司督军也笑,“慕儿才回来,轻舟也要准备入学的功课,看病先缓一缓。”

“轻舟要去念书了?”老太太高兴。

“是啊。”司夫人忙笑道。

话题暂时转移到了读书的事。

司慕看顾轻舟的眼眸,更加阴冷。若是眸光可以杀人,顾轻舟现在只怕千疮百孔了。

顾轻舟全然当没看见。司慕又不是她什么人,她根本不在乎司慕怎么看待她。

很快司公馆开了午饭。

吃饭的大厅里摆放着三张桌子,宽敞明亮,墙角数盆水仙,亭亭盛绽,似一个个聘婷绰约的佳丽。

长辈们坐了一桌,成年的孩子们一桌,未成年的一桌。

顾轻舟坐到了司行霈和司慕那桌,司琼枝紧挨着她。

司行霈的余光,一寸不让盯着顾轻舟:若是顾轻舟敢偷瞄他弟弟,他把她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好在,顾轻舟一直埋头吃饭。

“果然乖巧。”司行霈心微笑。

司慕一开始对顾轻舟很冷漠,现在是漠视,只当没这个人。

司琼枝想着心思。

他们这一桌,静悄悄的,居然没人说话,筷子落在碗碟的清脆声,格外清晰。

“绝不能让她给我哥哥治病!”司琼枝璀璨盈眸微微转动,心打起了主意,“顾轻舟只我大一岁,她治好了我祖母,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把戏!”

她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

这么小的年纪,能有什么医术呢?

“她为了嫁入豪门,用尽了心机。治死了我哥哥,哪怕杀了她,她一条烂命也不值钱;若是治好了,以后是我司家的恩人。风险虽然大,回报却也很高,她居然拿我们家的人命去赌!”司琼枝揣测顾轻舟的用意。

除此之外,司琼枝想不到其他缘故。

这个势利的女人,治好老太太是她的运气,司琼枝不相信她总能有这样的好运。

于是,司琼枝有了个很不错的主意。

这个主意,可以让顾轻舟以后再也不敢提她的医术。

饭后,大家一处喝茶闲聊,司琼枝对老太太道:“祖母,我们过几日去看看颜婶母,可好?”

同时,她也对顾轻舟道,“嫂子,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顾轻舟问:“颜婶母,是谁啊?”

第53章:我会栽培你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轻舟知晓,眼前这个绝艳的妙人儿司琼枝,她很不喜欢顾轻舟。

这很好理解,司夫人不喜欢顾轻舟。司琼枝不管是先入为主,还是同仇敌忾,对顾轻舟都不会有好印象。

第一印象不好,后面很难改观了。

司琼枝说要带顾轻舟去看“颜婶婶”,定是藏着阴谋诡计。

顾轻舟不知晓谁是“颜婶婶”,一时间也想不到司琼枝欲耍什么把戏。

以静制动,是顾轻舟最擅长的策略。

她微微垂眸,修长羽睫在眼底投下阴影,浓稠的黑发泛出淡墨色的清辉,映衬住她一张小巧的脸,越发纯净无瑕。

顾轻舟问谁是颜婶婶,老太太笑着跟顾轻舟解释:“督军府的总参谋长姓颜,他太太身体不太好,这两年常生病,从前她健朗的时候,总过来陪我打牌。”

原来,颜家是军zhèng fu的高官。

“老太太,您别伤心。”司琼枝安慰她,“嫂子她会看病,不如让她去瞧瞧颜婶婶?”

司老太眼眸骤然发亮:“还是琼枝聪明,这主意挺好。”

顾轻舟懂了,原来司琼枝是打这个主意。

司夫人也明白了,微微笑了下。

唯有司督军不解深意,笑道:“去看看也好,老颜整日夸他儿媳妇好,也让他见见我们家儿媳妇!”

司督军是真喜欢顾轻舟,这个儿媳妇他特别满意。

司行霈表情无异,静静听着。

司慕的唇抿得更紧,隐约要发作了。儿媳妇这几个字,让司慕格外刺心,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他们约定,正月十八带着顾轻舟去看望颜太太。

这也是司老太力主的。

老太太相信顾轻舟的医术,她也很喜欢陪着她打麻将的颜太太。顾轻舟若能治好颜太太,那是一桩大德,可以积福的。

当天,司家的汽车送顾轻舟回去,司行霈没有机会单独和她说话。

但是翌日午,司行霈让他别馆做事的朱嫂给顾轻舟打电话,自称是司公馆的。

电话到了顾轻舟手里,换成了司行霈接听。

“到门口来,我去接你。”司行霈命令道。

每每见司行霈,都是一番惊心动魄。

他的触摸,他的亲吻,都让顾轻舟不寒而栗。

她实在怕他。

顾轻舟拒绝:“我不太舒服,改日再去看老太太。”

“听话。”司行霈在那头笑,“你敢不出来,是不是打算诱我深夜翻墙进你的香闺?”

顾轻舟一个激灵。

司行霈真做得出来。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眼睛。若是被人看到司行霈半夜爬她的闺房,顾轻舟在整个岳城的名声都要臭了。

她还没有成功,她还没有夺到家业,不能任由司行霈现在毁了她。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崭新的奥斯丁停在顾公馆门口。

他自己开车,没有带副官和司机。

顾轻舟打算坐到后座,司行霈喊她:“过来。”

她不敢在顾公馆门口逗留,不想被家里人看出端倪,快速了他的副驾驶座。

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轻轻握了下她的手:“穿这么少跑出来,不冷吗?”

“别虚情假意。”顾轻舟抽回手,“你若真替我着想,不会逼我出来。”

司行霈低笑,笑容温醇却透出霸道。

“我的轻舟喜欢躲,猫儿还矜贵,不逼迫你,你都不会往我怀里逃。”司行霈道。

顾轻舟望着车窗外,不说话。

她自己不知道,司行霈却可以看出,她微微抿唇的模样,是有点委屈的。

前不久才遇到的刺杀,司行霈又敢一个人外出,不带任何的副官,顾轻舟觉得他太过于自负。

也许是自信,没人能伤他。

沉默了片刻,司行霈的汽车穿城过巷,越走越偏。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顾轻舟问。眼瞧着要出城了,四周的柏油路也变成了石子路,两旁种满了垂柳。

早春的柳芽新嫩,迎风舒展着枝条,摇曳款摆,婀娜韵致。

“带你去出口气,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后背一下子僵硬了。

他是不是抓到了刺客?

又要刑讯?

想起他次的刑讯,仍像噩梦一样萦绕着顾轻舟。

“出什么气?”顾轻舟声音里带着几分轻颤,“我不去,我要回城!”

说罢,顾轻舟要解开安全带,仓皇连跳车都准备好了。

司行霈猛然一踩刹车,顾轻舟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

他俯身,解开了她弄了半天的安全带,身带着雪茄的清冽,在她脸侧萦绕。

他将她抱到了自己腿。

“胆子这么小?”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用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苍白的小脸。

顾轻舟胆子从来不小。

她所谓的大胆,无非是不惧怕任何阴谋;哪怕是漆黑的天,也敢在田埂行走。那时候,顾轻舟以为自己很勇敢,超乎所有人。

直到司行霈活剥了一个人给她看。

从那天起,十六岁的顾轻舟第一次知晓了什么是恐怖!

她对胆大、胆小有了崭新的认知。

“轻舟,你们村里过大兵吗?”司行霈收起了他的温柔,面容肃然看着她,认真问道。

顾轻舟一怔,摇摇头:“没有。”

“是啊,没有。”司行霈低喃,“相对于北方的军阀混战,南方的局势很稳定。平常百姓只听说过北方又打仗了,难民又南下了,却又有几个人清楚,什么是战争?”

顾轻舟哑口。

司行霈说的是实情。

“轻舟,南方的局势又能稳定几年?现在大家都有饭吃,哪怕再大的矛盾,用钱调停解决了。

可战争像山滚下来的石头,没有人能够阻挡。生在乱世,你能躲避杀戮吗?死人一点也不可怕,轻舟,可怕的是居无定所。

我带着你见识了杀戮,见识了丑陋,你也许恨我,但是你要明白,这是现实,是这个世道,它迟早会来到你的身边,你躲避不开!”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愣住。

“轻舟,我是个当兵的,我从来不敢去筹划自己的前途。计划好了前景,娶妻生子,哪一天枪不小心走火,命没了,留下孤儿寡母,十分凄惨。

你看着军zhèng fu显赫,司家贵不可言,殊不知这样的督军府,换了多少主人?前任的督军,他们的尸骨还不知在哪条臭水沟里烂。

对我这种没前途的人来说,过一天算一天,我喜欢的军火,我要抢过来;我喜欢的地盘,我要打下来;我喜欢的女人,我要弄到手。

轻舟,我不仅要把你弄到手,我还要栽培你,教你杀人,教你坚强。哪一天我死了,你真正无畏,才能在这乱世好好生活下去,也不枉你跟了我一场!”司行霈道。

他缓慢说罢,轻轻吻顾轻舟的唇。

顾轻舟的内心,像是被震撼了,她忘记了躲,任由司行霈的唇齿相依,辗转缠绵。

第54章:轻瞧

顾轻舟当时颇有几分迷惘,任由司行霈拥吻她,忘记了世俗。

他的话、他的眼神,迷惑了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喃着:“轻舟!”唇齿间缱绻,像丝线缠绕着,寸寸收紧,能把人的心扼住。

顾轻舟心头闪过几分异样。

旋即她回想,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司少帅说“我是个没前途的人”,顾轻舟想骂脏话:“去你奶奶的!”

站在权势最高端的尊贵人说,他没有前途

他都没有前途,那顾轻舟是行尸走肉吗?

好似天天穿着俄国皮草的贵妇,突然有一天穷了点,穿了件国货的貂皮大衣,在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说:我好可怜,我好落魄

什么鬼!

顾轻舟嘴角抽搐:她猪油蒙心了吗,听他说这些话!

那天下午阳光温暖,外头春寒料峭,车厢里温暖和煦。

城外的小路没有行人。

司行霈像是疲倦了,他把顾轻舟抱到后座,自己枕着她的腿,打起了盹儿。

金灿的骄阳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他幽深的肤质,细腻紧致。双目轻阖,神态安详,薄唇也噙着轻微的淡笑。

他很放松。

顾轻舟端详着司行霈的脸,哪怕睡着了,他也很俊美。

而后,顾轻舟迷迷糊糊的,也起了睡意。

等她睁开眼,已是黄昏,旖旎晚霞从车窗照进来,顾轻舟的脸沐浴在暖阳,双颊粉润,眉目曳情。

司行霈静静看着她。

“睡好了?”他揉了下她的脸。

顾轻舟坐正了身姿。

司行霈下车,换到了驾驶座,调转车头回城。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放下车窗吹风,头发被吹得凌乱。

清醒了些,她问司行霈:“我们出城是要做什么?”

“本想带你去看刑讯的,你害怕,所以停在这里歇午觉了。”司行霈微笑。

她蜷缩起来睡觉,真像只慵懒的猫。

司行霈从未养过猫,现在他想养一只了。锦衣玉食养着,养到哪天他死了,尊贵的她能再找个好人家。

名贵的猫,永远不缺主人。

所以,司行霈打算把顾轻舟养得极其精贵,他要她无人能及。

“我要出去一趟,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司行霈道,“我不在城里,要记得你是谁的女人。”

“反正不是你的!”顾轻舟反唇相讥。

司行霈抿了下唇,道:“这样啊?那我带你回别馆,让你长些记心?”

顾轻舟无言,低垂了眸。

“别委屈,又没怎么着你。”司行霈轻笑,“我是认真打算要你的,你这么小,我不会现在睡你,毁了你的健康。我的轻舟,你要长长久久陪着我,我有耐心等你。”

“那你将来结婚了,如何处理我?”顾轻舟冷冷呼气。

“将来?”司行霈笑,“你也瞧见了,我三个月之内遇两次刺杀,谁知道还有没有命讨媳妇?

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你到太太跟前去敬茶,自认妾室的。你是我的轻舟,不是司家的小妾。到时候”

他沉吟了下,“你始终是我的女人!”

“没有名分,不见天日,连姨太太都不如。”顾轻舟冷漠道,“是你的表子,陪你睡罢了,说什么你的女人!”

“别胡说。”司行霈轻轻蹙眉。

表子两个字,他听来格外刺耳。

顾轻舟是他的猫,他的宠物,她是尊贵优雅的,不是他花钱发泄的玩物。

他要养她。

“轻舟,我答应你,我会栽培你。等我死了那一天,你可以很优雅全身而退。但是我活着,你是我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撇过脸。

“司少帅,你欺负我年纪小!”顾轻舟咬唇,“我不是谁的宠物,我是个光明正大的女人。你现在看不起我,将来你会后悔自己瞎了眼!”

司行霈失笑。

“我怎么看不起你?”司行霈笑问。

小小年纪、温软可爱的小姑娘,自称是“光明正大”的女人,着实有趣。

顾轻舟却沉默了。

她很想说,“你若是看得起我,你会想娶我,而不是养我。”

可这席话,会让他以为顾轻舟想嫁给他,平添误会。

顾轻舟不想。

司行霈正常的时候软语温柔,可他疯狂的时候杀人不眨眼,他是个疯子。顾轻舟不想嫁给这个疯子。

退一万步说,哪怕他不疯,顾轻舟也不愿意嫁给他,她不爱他!

他将顾轻舟视为宠物,宠物始终是物,不是人。

他没有平等看待过她。

顾轻舟合眼睛,不再和司行霈说话,斗嘴实在没意义。

回到家,顾轻舟沉思良久。

她看着衣橱里司行霈送给她的衣裳,那旗袍的缠枝海棠盛绽,妖娆妩媚,让她摆脱了几分少女的稚嫩,同时又不张扬,美得恰到好处。

司行霈很会选衣裳。

正如他所言,他若是养她,会把她养得很好。

顾轻舟用力合了衣橱,不想再看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八,顾轻舟依约去了司公馆,跟着司老太去看望颜太太。

顾轻舟今天穿了件樱桃粉软绸滚边长袄,月白色澜裙,外头仍套着那件大红色镶嵌白狐毛的风氅。

红色映衬着她细致的眉眼,淡墨色的长发,俏丽里有几抹绮色。

“这样好,去人家探病,是要带着喜气去!”司老太满意,她自己也穿了件金蓝色的长袄。

等了片刻,司夫人和司琼枝来了。

她们母女一袭时髦的装扮,都是大衣里穿旗袍,气派又华贵,只是老太太看着不喜。

司琼枝给她母亲递了个眼神,两个人颇有默契。

顾轻舟隐约知晓她们的打算,唇角微翘。

司老太则没想这么深。

乘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和司老太同坐,司琼枝和司夫人同坐。

“姆妈,顾轻舟这个人很聪明,知道讨老太太喜欢,连穿衣裳都是照老太太的喜好来。”司琼枝低声对司夫人道。

司夫人冷哼:“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专攻这些xià jiàn巴结的手段,一辈子也不了台面!她到底是顾圭璋的女儿,流着顾圭璋的血脉,是个贱种!当年绮罗看顾圭璋,我说过她会吃亏,她不信我的。”

提起孙绮罗,司夫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但她又特别讨厌顾轻舟。

思前想后,只觉得顾轻舟是太像顾圭璋了,才令她生厌。

顾轻舟的五官,也不太像孙绮罗。司夫人一见面说顾轻舟像她姆妈,不过是客套话。

司琼枝却心尖一动:“姆妈,我看过您和绮罗姨的照片,顾轻舟一点也不像绮罗姨。”

司夫人点点头:“她是不太像她生母。”

“姆妈,她才两岁被抱到乡下去养,乡下环境那么差,为何她没有夭折呢?”司琼枝略有所指,“她真是顾轻舟么?”

司夫人倏然一愣。

这个问题,倒是要好好查访查访。

第55章:吐血症

顾轻舟跟着老太太,从司公馆出发,往颜公馆而去。

车厢里很温暖,顾轻舟坐在老太太身边,心里安静。

司老太受不得颠簸,故而汽车很慢。顾轻舟从后视镜里,瞥见了身后司琼枝和司夫人的道汽车,莫名打了个喷嚏。

“她们是在议论我吗?”顾轻舟暗揣。

司夫人和司琼枝肯定是在议论顾轻舟,顾轻舟得到了司老太的喜欢,司夫人很不高兴。

是不知道,她们会如何对付她。

司老太则关切问顾轻舟:“冻着了?”

顾轻舟摇头:“没有,老太太。”

暖心的关怀,让顾轻舟回神。

司老太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还说没有呢,这手冰凉。你们小年轻,总是穿得这么少。”

老人家掌心的肤质微松,像极了家里的棉绒毯子,温热熨帖。

顾轻舟心发暖。

老太太叮嘱她,一定要多穿衣,平时要照顾好自己,嘘寒问暖非常仔细。

“您放心,我会穿得暖和的。今天不知怎么的,感觉怪冷,还是您老人家身暖意足,气血旺。”顾轻舟笑道。

司老太道:“你也要滋补些,回头我叫人送些燕窝给你。”

“家里都有,我若是想吃,去您府蹭饭。”顾轻舟忙拒绝。

燕窝拿回去,秦筝筝哪怕不没收,也要换成低劣的。

“那更好了。”司老太笑道。

而后,她们说起了颜太太。

老太太告诉顾轻舟说:“颜新侬是督军身边的总参谋长,督军最器重他了。”

顾轻舟心念微转:原来是总参谋长,相等于副司令员,是司督军的二把手,整个岳城的二号人物。

若是结交了颜家,顾轻舟又多了一条路。

顾轻舟想起李妈的话:轻舟xiao jie,你到了城里一定要广结人脉。人情是钱买不了的,它才是辅助你成功的根基。

如今,笼络人脉的机会到了。

顾轻舟不需要人脉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她只需要人脉作为依靠,让她可以给母亲和外祖一家人报仇。

她母亲的死很好解释,肯定是秦筝筝为了位而出手的;而她舅舅和外公的死,至今没有明目。

知晓颜家的身份地位,顾轻舟更关心颜太太的病了。

那厢,老太太继续说:“颜新侬这个人,有些新派的作风,他不娶姨太太,跟他夫人鹣鲽情深,家庭非常和美,我倒是很喜欢他。”

现在这个世道,如此位高权重却不纳妾的,简直罕见,罕见到别人会怀疑你是不是太惧内,亦或者性无能。

司督军有五房姨太太,连顾轻舟的父亲,也不是一妻两妾?

介于此,顾轻舟对不纳妾的颜总参谋也有几分好。

“颜太太到底什么病啊?”顾轻舟问。

提及此话,老太太脸色微沉:“说起这件事我生气!颜太太常年胃病,一直靠药养着,好好的。

三年前,颜太太胃病转重,你婆婆说介绍一位德国医生给她。那个德国医生说什么,颜太太是胃溃烂出血了,要切掉一些胃。”

顾轻舟插话:“那可能是胃溃疡。”这是她师父告诉过她的。她师父是医神医,却也涉猎过西医。

老太太口的“你婆婆”,是指司夫人,虽然顾轻舟听着有点别扭。

“对对,是这个鬼说法,要给颜太太开膛破肚,我是极力不同意的。可颜家信了你婆婆的鬼话,非要做颜太太做手术。

手术之后,倒是好了一年多。去年却又开始发病,那个德国医生还说,胃的什么口子再溃疡,又有开膛破肚一次,阿弥陀佛!

从那之后,颜太太患病了,胃疼不止,每次发作必吐血,断断续续两年了,最近这两个月,天天吐血,越吐越多,还有鲜血块。

年轻吐血,命不长久!西医害死人,我们老祖宗的药,从来没这么害过人。我说过了,开膛破肚的手术,都是技淫巧,我哪怕是死了,也绝不要西医给我肚子里划一刀!”

老太太说起来,痛心疾首。

现在的行情,是西医被极力追捧,但是医疗设备和医生资源短缺,西医成了很紧俏的事。

而医又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弄得不少的百草厅关门歇业,大家都没心思做大夫。

这么一来,有些寻常的小病,两种医疗观念的冲突,反而弄成了大病。

“老太太,我一定会全力治好颜太太的,您放心!”顾轻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欣慰叹了口气,说:“轻舟,你肯定是得了高人的真传。我们老祖宗的医术,讲究一个天赋。若是天赋极高,算是三岁也能看病;若无天赋,不能开窍的话,学到六十岁医术也平庸。

轻舟,你是个天赋才,你治好了我的病,他们都猜你是蒙对的,但是我老太婆见过些薄世面,你这孩子心有数!

到了颜家,你放心大胆去说,我给你做主。等治好了颜太太,颜家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顾轻舟心温热。

老太太的面容慈祥,她真心实意的相待,让顾轻舟几乎落泪。

她从小没什么亲人,老太太的善意,让顾轻舟感受到了亲情,虽然很遗憾,她没什么机会真正做老太太的孙儿媳妇。

“是,老太太,我会尽力的!”顾轻舟暗暗敛去了眼底的浮光。

汽车半个小时之后,到了颜公馆门口。

颜公馆是一栋很宽敞的花园洋房,司公馆还要大,高高的缠枝铁门,透出威严。

听说司老太和司夫人、司家的三xiao jie以及司家的未来少奶奶都来了,颜家的大少奶奶亲自跑出来迎接。

一行人客套几句,进了颜家的内院。

颜总参谋不在家,只有女眷们。

颜太太坐在床,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长袄,消瘦得双颊都深陷下去,一双眼睛晦暗无神,形同骷髅。

她有气无力:“老太太您来了?我这也起不了身,不能给您请安。”

“快躺好,快躺好!”老太太前,亲自扶了她,“我们来看望你,若是惹得你反而添病,是我们的不对了。”

又问,“今儿如何了?”

“老太太,还是跟昨儿一样,早起吐了两口,早膳之后又吐了三口血,带些血块。”颜太太的大儿媳妇代为回答。

瞧着颜太太这模样和气色,司琼枝和司夫人当即明白:颜太太活不成了。

她们进来的时候,隐约瞧见偏厅摆放了一副棺木。

第56章:捧杀

司琼枝建议顾轻舟来颜家治病,当然没安好心。

看到颜太太的气色,再加偏厅停放的棺材,司琼枝心想:“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颜太太,她的阳寿到头了。这时候,不管那位大夫接手,都是烫手的山芋。”

颜家在德国教书的大儿子,也带着儿媳妇回来了,多半是奔丧。

司琼枝明白,颜家的人也清楚颜太太的病情,已经不抱指望了。

“颜太太没几天活头了。”司琼枝心想,“可怜,她倒是个好人。”

同时,司琼枝又想,“既然这个好人要死了,何不在死前帮我们一把呢?”

颜太太的病不行了,医者不是神仙,对阳寿将尽的人无可奈何。

而司琼枝想做的,是一定要让顾轻舟接手。

“等颜太太死在顾轻舟手里,谁又能解释得清,到底是不是顾轻舟害死的呢。”司琼枝心想。

司琼枝知晓她母亲被顾轻舟敲诈,却又不知顾轻舟用什么敲诈的,司夫人不肯告诉司琼枝。

不知内情,司琼枝也无法帮忙,只得重新找机会。

顾轻舟治死了总参谋长的太太,司督军不管是为了军心,还是为了颜面,都会立马退去和顾轻舟的婚事,甚至可能会把顾轻舟关到警备厅,告她一个谋杀罪。

连司老太,都没有理由阻拦。

到时候,司琼枝和司夫人可以落井下石。

真是好机会!

“顾轻舟,你的末路来了!”司琼枝微笑,心情很不错。

颜太太的内室很宽敞,颜家几个孩子围绕着,不肯离开。

司琼枝目观四方,顾轻舟亦然。颜家什么光景,顾轻舟扫一眼也看清楚了。

顾轻舟瞧着颜家的孩子们,心猜测:“估计是医生说颜太太只有这几日的寿命了,所以颜太太的孩子们在替母亲送终。”

颜太太生了五个孩子,长子在德国教书,次子在铁道局做事,第三女随着婆家定居英伦;四女和五子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十七岁。

几个孩子里,除了第三女怀孕无法前来,余者皆到了。

一个穿着杏色海棠花旗袍的女孩子,是颜太太的第四女颜洛水,她眼皮始终肿着,仍见盈盈泪光,可见是多么舍不得她母亲。

“婶母,您放宽心,好好养病,不日能好起来。”司琼枝前,低声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的第五子,也是那对龙凤胎的儿子,从小喜欢司琼枝。

司督军偶然开玩笑,说要和颜家结儿女亲家,当时司夫人翻脸了,闹了个不愉快之后,颜太太再也没想过司琼枝做她的儿媳妇。

只是,颜老五有点不死心,至今还惦记着司琼枝。

此刻,颜老五的余光,也瞥向司琼枝,爱慕之情难以掩饰。

颜太太笑了笑,道:“借三xiao jie吉言了。”

“婶母,前不久我祖母也生病,后来遇到了一位神医,您何不也见见她?”司琼枝眸子明媚,唇色柔润,说话也透出高雅。

她声音更动听。

“哪位神医?”颜家的四xiao jie颜洛水立马问。

几个孩子里,颜洛水最舍不得她母亲,一点微薄的希望都不肯放过。

“是顾xiao jie!”司琼枝指了指老太太身后的顾轻舟。

颜家众人的目光,随着司琼枝的手指,落在顾轻舟身。

听说这位是二少帅司慕的未婚妻,乡下来的老派女子。如今一见,果然是很腼腆内敛,端庄有余,活泼不足,没什么时髦气息。

可能是那大红色的风氅,映衬着顾轻舟的脸,红光璀璨,让她看去更年幼,颜家众人看完她之后,都微微蹙眉。

一个孩子!

孩子能治什么病啊!

琼枝xiao jie不是说笑的吧?

可司琼枝从小贞静,有世家名媛的风范,不会无缘无故说笑的。

颜太太又狐疑看了眼司老太和司夫人。

司夫人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老太太的病,的确是轻舟治好的。她这孩子天赋不同寻常,当时我们也吃了一惊。”

此话一说,颜太太和她的孩子们更是错愕。

难不成是真的?

颜太太复又打量顾轻舟,怎么看都觉得顾轻舟很小,太过于稚嫩年幼,不像是会治病的样子。

颜家众人蹙眉。

“你真的会治病吗?”颜家的四xiao jie颜洛水,小心翼翼问顾轻舟。

全家都在怀疑顾轻舟,只有颜洛水带着几分希望,希望真的会出现迹。

她最盼望出现迹!

颜洛水从小粘着她母亲,她们母女感情深厚,颜洛水在感情还没有“断奶”,她离不开她母亲。

“你能救我姆妈吗?”颜洛水几乎要哭出来,前欲拉住顾轻舟的手,求顾轻舟帮忙。

颜家的大少奶奶,抢先一步拦住了颜洛水:“四妹,你别添乱了。”

这时候,司老太也道:“轻舟的医术的确很好,我的病多亏了她。要不是她,我现在可能瘫痪在床了。”

颜家众人又是一愣。

连老太太也说顾轻舟医术好,难道是真的吗?

顾轻舟是个医学天才不成?

司老太很有威望,她是绝不会乱说话的。她这么说了,众人不得不信。

颜太太却犹豫了。

“司夫人向来掐尖要强,她的未来儿媳妇,她肯定是吹嘘她的。而老太太,见我们都怀疑司夫人的话,为了儿媳妇的面子,也要夸耀几句。”颜太太心想。

这么想着,颜太太更是不敢让顾轻舟尝试了。

她还想留一条命,多跟孩子们相处,等老颜回来呢!

虽然不认同顾轻舟,面子还是要做的,于是颜太太道:“顾xiao jie这样厉害?那我的病,拜托顾xiao jie请脉了。”

她伸出了手。

颜家的孩子们有点紧张。

不过,哪怕顾轻舟开了方子,她们也是可以不用的。这么想着,提起的心倒也放下了一半。

“我才疏学浅,斗胆献丑了。”顾轻舟道。

说罢,顾轻舟坐到了颜太太床边,果然认真给颜太太把脉。

颜太太的手腕瘦若枯骨,冰凉脉弱,顾轻舟浅按深取,认认真真把脉,然后又对颜太太道:“太太,我看看您的舌苔。”

颜太太张开了口。

顾轻舟一番诊脉之后,约莫十分钟,她站起身,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见颜家的二少爷、五少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xiao jie都在,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医者都不会在病家面前说病情,影响患者的心情。

颜家的男主人不在,顾轻舟得对颜太太的孩子们道。

第57章:傲气

顾轻舟认认真真诊脉,完毕之后对众人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

很是熟练的样子。

司琼枝好笑:“她倒是装模作样,我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颜太太这时候开口了,她对顾轻舟道:“顾xiao jie,我这个病已经百无禁忌,他们都是些孩子,您的诊断直接告诉我吧。”

饶是长子快三十岁了,颜太太眼里,他仍是孩子。

颜太太怕孩子们对她的病还抱有希望,被顾轻舟蒙蔽了。

顾轻舟看了眼司老太,心想:“最近碰到的病人,都要求当面说病情。”

司老太点点头。

这个时候,取得病家自己的信任更要紧。

颜太太最是不相信顾轻舟。她不是对顾轻舟有意见,而是因为引荐顾轻舟的是司夫人和司琼枝。

颜太太不信任司夫人。

顾轻舟道:“那我直言不讳了。吐血很很多种情况,有外感吐血、内伤吐血、阴虚吐血、劳心吐血等。

颜太太您脉象细软无力,手足冰凉,舌淡红而苔薄黄,此乃阳气不守,是虚症,您这是阴虚吐血!应该健脾温阳。只要吐血止住,胃痛自然停歇。”

顾轻舟说得头头是道。

颜太太这些年一直吃西药,没见过几位医,顾轻舟的说话,颜太太和颜家众人无法明白对错。

他们都不懂医术。

“顾xiao jie果然是医术高超。”颜太太敷衍着,抬举了顾轻舟几句,“请顾xiao jie开个方子吧。”

顾轻舟开了“金匮肾气丸”,以及“香砂六君丸”

金匮肾气丸是温阳的,香砂六君丸是健脾的,都是对症下药。

这些药,都能从各处的成药铺子里买到。

药方写好之后,顾轻舟交给了颜太太。

“多谢您。”颜太太收好了。

司琼枝冷眼旁观,见颜太太大约是不相信顾轻舟,这药方应该不会吃的样子,微微一转眸,心有了另一个主意。

她准备过几天再来看望颜太太。

这药,司琼枝一定要让颜太太吃下去。

只有颜太太吃下去,再病死了,司家才能收拾顾轻舟。

也许,可以给顾轻舟判个枪毙?

从此永绝后患了呢。

“西药胜过过医,颜太太吃了两年的西药都无用,眼瞧着不行了。顾轻舟给她的药方子,不会有效果的。颜太太只有这几日的病情,但愿她能吃了顾轻舟的药再死,这样,顾轻舟永远也洗不清了。”司琼枝想。

她有法子让颜太太吃顾轻舟的药,只是需得等几天。

司琼枝唇角有个淡淡的微笑,踌躇满志。

颜太太将药方收好,表情很敷衍。

颜家的孩子们都不说话。

顾轻舟淡扫一眼,已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她心里全明白了。

她非常清楚,颜太太绝不会喝她开的方子。

医治病讲究缘分。

若是病家和大夫无缘,怎么也不肯相信大夫的话,那么这病难以痊愈。

同时,顾轻舟看了眼司琼枝,她也明白,司琼枝最终会帮她。

这是司琼枝的目的。

来看颜太太,还是司琼枝提议的,她早已有了万能的应对之策,必须让颜太太喝下顾轻舟的药。

“我的药绝对有效,而司琼枝不会明白的,她肯定想让颜太太喝下,然后盼着颜太太去世,把罪过推给我。”顾轻舟心想。

司琼枝等机会,顾轻舟等司琼枝,众人各怀心思,离开了颜公馆。

路,司老太还对顾轻舟道:“轻舟的辩症很好,颇有大医风范。”

顾轻舟微笑:“您喜欢我,怎么看我都觉得很好,旁rén dà概以为我卖弄。”

“谁敢?”司老太故意瞪目,惹得顾轻舟大笑起来。

司老太又安抚顾轻舟说:“当初轻舟给我开了方子,我心里懵懵懂懂的明白,一定能治好我,结果好了。

轻舟,这是医缘。若是颜太太不肯相信,那也是她的命,你不必难过。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很长,医术迟早会扬名天下的。”

顾轻舟心温暖,道:“是,老太太,我明白的。”

顾轻舟跟司老太离开不过半个小时,颜总参谋带着他的长子,以及一位名医,回到了颜公馆。

颜总参谋长直接去了他太太的院子。

他向他太太引荐一位医。

“这是徐其真,他是南京有名的徐一针,医术了得,针灸更是一绝。你从前用药,病情稳定,这几年吃西药,我也觉得你是被西药治坏了,我重新请了位神医,再给你把把脉。”颜总参谋长道。

颜太太看着丈夫,心绪起伏。

他们的挣扎,让颜太太难过又心酸。

都说久病无孝子,久病无恩情,怎么她的丈夫和孩子们,还是不能接受她的离开?

他们接受不了,颜太太更舍不得了。

她内心的求生yu wàng全起来了,为了丈夫和孩子,她也要争一口气。

收敛好心绪,颜太太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来了两位医!”

“还有谁啊?”颜总参谋长问。

“是督军府二少帅的未婚妻顾xiao jie,听说她也是位医,曾经给老太太看过病。”颜太太道。

“是吗?”颜总参谋有点吃惊,“顾xiao jie还会看病?”

颜总参谋知晓司家新近接了位顾xiao jie回来,听说是二少帅司慕的未婚妻,他却没见过。

旁边站着的徐神医,眉头微锁,淡淡道:“太太,一病不烦二医,要不我还是算了,先回去了!”

神医都有怪癖,他的病家不能在他面前夸其他的医生。

他在南京认识很多的权贵,根本不把岳城一个总参谋放在眼里,转身要走。

颜家求他来的,他需得端起架子,颜家才能更信任他。

医者最需要的,是患者的信任。

颜总参谋长拉住了他,笑道:“神医莫怪,内子不通人情世故,我给您赔罪!内子的病,还求您妙手回春!”

这位神医好傲气!

医者不是应该仁慈宽容吗?

颜太太有点不喜,从心里怀疑这位医者的人品,更不相信他的医品了,微微蹙眉。

颜总参谋看出了妻子的不耐烦,他悄悄跟妻子嘀咕:“徐一针是给南京的高官看病的”

“他太傲气了,不像个大夫!”颜太太低声道,“从前在京师,慕神医几乎是药到病除,为人却和和气气的。”

颜太太口的慕神医,是指北平第一神医慕宗河。颜太太出身北平望族,当年她家显赫,慕宗河常去给她祖母看病。

可惜慕宗河死了十几年,慕家连个传人也没有。

第58章:病情转重

南京来的徐一针神医,很是傲气,让颜太太打心眼里不太喜欢。

她更怀念医术高超的慕宗河。

慕宗河死后,这天下再也没有像样的医了,可怜几千年的医术,几乎快要断绝传人。

“可惜了,慕宗河那么好的医术,却没一个传人。”颜太太在心惋惜。

颜总参谋再三安抚妻子,然后请徐一针给颜太太把脉。

徐一针认真把脉,任何询问了很多关于病情,诊断说道:“凡血动,由惟火惟气。惟火乃实症,惟气乃虚症。

尊夫人的病,乃是火盛而血热妄行,是实症,应该要凉血清热、滋阴生津。老夫开一方,你们照方抓药,先吃十天,老夫再行复诊。”

这时候,颜家的二少爷着实满心疑惑。

这大夫的诊断,和顾轻舟的诊断南辕北辙。

徐神医说是实症,要清热滋阴;顾轻舟却是是虚症,要温阳健脾,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治疗方法。

徐神医用凉药,顾轻舟说要用温药。

一个人的病情,怎可能察觉如此之大?截然相反的方法,万一错了,岂不是火浇油,要了他母亲的命?

“阿爸,方才顾xiao jie说,姆妈这是虚症,要温阳健脾。若真是虚症,这凉寒的药下去,只怕”颜二少很担心。

好似,他母亲正冻得瑟瑟发抖,顾轻舟说要给她添衣,结果这位大夫来了,却要给他母亲泼冰水。

万一他母亲真是虚症,这一剂寒凉清热的药下去,母亲病情岂不是添重?

两种截然不同的诊断,让颜家二少心里胆怯。

“怎么,少爷不相信老夫?”徐神医冷哼了一声,“老夫说过了,此乃实症!若是老夫看错了,你大可砸了我徐一针的招牌!”

这徐神医在南京,那是服侍过诸位总长的,被人吹嘘得不知天高地厚。

此前,医是较落寞,很多名望好的医世家,要么移居国外,要么后继无人。

西医治疗急病,见效很多;但是很多的隐疾或者难症,还是要看医。

也不是西医真的不堪,而是此前西医院的医生,医术有限;而医发展近千年,许多疑难杂症,都有经验。

徐神医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之下,非世家出身的他,居然名利兼收,故而非常傲气。

“二弟,别胡说了,你不信神医的话,居然信一个孩子的话?”颜大少阻止他弟弟,不能再惹神医生气了。

徐神医还是气着了,气哼哼开了药方,转身离开。

颜大少忙跟去,安排他在颜公馆的客房住下。

拿着徐神医的方子,颜太太有点犹豫了。她觉得自己不太像实症,她应该没有火盛。

“阿慧,这位是久负盛名的神医,他肯定能治好你的病。”颜总参谋低声喊着妻子的小名,“而那位顾xiao jie,她只是个孩子,孩子的诊断你也敢相信?

实症和虚症之间,差别很小,往往号脉的差池看错,有时候不小心判断错了,那位顾xiao jie年轻,她失手是常事,你应该听徐神医的话。”

颜太太吸了口气,道:“也对。”

虽然如此说,顾轻舟的方子,颜太太还是叫人认真收起来,别弄丢了。

当天,喝了徐神医的药,颜太太没什么反应。

第二天早,她早起没有吐血了。

颜家下大喜:“果然是神医!”

“咱们老祖宗的医术,是洋人的医术厉害!”

“是那位徐神医厉害!司夫人还说她未来儿媳妇医术好,若是吃了她的药,姆妈现在还不知什么光景呢!”

“是啊,司夫人太轻狂了,应该去告诉她,让她知晓她未来儿媳妇多丢人现眼!”

“你们姆妈病情好转,这是好事,你们多积德行善,顾xiao jie那事,不要多提了。”颜太太对孩子们道。

颜家的众人纷纷道是。

颜太太自己也高兴。

吐血两年了,从未间断过,结果这神医一剂药下去,好转了,真是厉害。

话传到了徐神医那里。

徐神医冷哼:“没见过世间的土包子,老子的神医名头是白来的吗?”

到了午,原本好好的颜太太,却突然再次吐血。

这次,她吐得以往更多更鲜红。

不仅如此,她喝了清热的药,下泄的时候,尿里还带血。

颜太太昏死过去。

颜家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久,倏然全部懵了。

颜太太的病情,毫无预兆的转重了。

“怎么会这样,姆妈吐血从来没吐得这么多!”颜家四xiao jie颜洛水急哭了,失控叫嚷了起来。

佣人立马去请徐一针。

徐神医听闻颜太太病情转重,心想:“不可能啊,怎么会突然转重呢?”

他很吃惊,心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不能露怯,于是一脸淡然去了颜太太的院子。

到了颜太太的院子,徐神医更懵了,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颜太太的病情转重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重,徐一针立马心里发虚。

颜太太吐下泻,面吐血不止,下面尿血带赤,清热的药多少会下泄,颜太太重创昏迷。

“快,拿住那个姓徐的,他要害死我姆妈!”颜二少大怒。

“混账,你知道我是谁吗!”徐一针心虚,已经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可颜家的下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他绑了起来。

“土匪,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要回南京告你们,你们等着军事法庭!”徐一针咆哮着,妄图给颜家施压。

结果,颜家根本不理会,直接把他关起来。

徐一针又恼怒,又吃惊颜家的强悍,心里倏然没底了。

“怎么会加重呢?”徐一针吃惊,难道他真的看错了吗?

不可能!

颜家全乱了套,立马给军医院打了电话。

等待军医来的过程,颜家下充满了自责。

“那什么狗屁神医,欺世盗名,我要出去宰了他!”颜五少愤怒。

“不许添乱!”颜大少呵斥弟弟。

女人们更慌乱了。

颜家的大少奶奶道:“现在看来,是顾xiao jie的诊断才是正确!”

同时,大少奶奶也震惊,顾轻舟那么年轻,医术竟然一个老医还要厉害?

徐一针诊脉的时候,还问东问西;顾轻舟都不问,直接下方子,这份能耐,远在徐神医之!

顾轻舟,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这等本事,会不会是慕宗河的传人?

第59章:相信顾轻舟

颜太太的病情转重,让颜家众人明白,徐一针的诊断是错误的,而和徐一针正好相反的顾轻舟,她的诊断是正确的。

正确的诊断放在眼前,颜家却视若不见。

现在,他们都很后悔。

后悔之,他们也惊叹顾轻舟的医术,到底她是谁的传人,如此了不起。

“顾xiao jie的药方,咱们怎么不用,非要轻信那个徐庸医,害得姆妈如此惨?”颜家四xiao jie哭道。

昨日还满怀希望,觉得徐神医肯定能救活颜太太,如今却又这样了,如何叫人不痛苦?

颜洛水哭个不停。

“顾xiao jie到底年轻,咱们也不敢”颜家二少奶奶解释,“虽然当时老太太和司夫人都帮顾xiao jie说话了。”

“是咱们愚昧,是咱们害了姆妈,咱们小瞧了顾xiao jie!”颜洛水哭得更狠了。

“我现在想想,老太太最是睿智,她也说顾xiao jie医术好,我们应该相信顾xiao jie的。”颜家大少奶奶后悔不跌。

“是啊,我们太无知了。”颜家四xiao jie哭道,“再去请顾xiao jie来,她也许还有法子救姆妈。”

他们这边闹成乱成一团糟,军医们终于到了。

军医们给颜太太挂了盐水,同时准备了氧气机,颜家才稍微安定些。

司督军也来了。

司督军是听闻颜太太病情突然恶化,颜家乱成一团糟,跟着过来了。

颜总参谋坐在大厅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五旬的精明汉子,隐约是要落泪。他们夫妻感情深厚,颜总参谋太舍不得他太太。

“都是我!”颜总参谋声音都嘶哑了,“不该找什么神医来!”

“你只是病急乱投医。”司督军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你这么灰心,我给你出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若是平常,我也不敢这么冒险。”

“督军请说!”颜总参谋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紧紧看着司督军。

“司慕的未婚妻顾轻舟,那孩子天赋异禀,前不久我们家老太太的病,是她治好的。你别看她年轻”

司督军还没有说完,却见颜总参谋站了起来。

“昨日顾xiao jie给内子开了药方,我们只当她年轻,不敢用。她的诊断,正好和徐一针的诊断相反,那是说,顾xiao jie的方子有效?”颜总参谋吃惊。

“哦,她来看过?”司督军诧异。

颜总参谋现在回想一下,司夫人和司琼枝举荐顾轻舟,老太太力保顾轻舟,现在司督军也说顾轻舟的药方管用。

那么,颜总参谋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放着良方不用,实在太蠢了。

颜总参谋猛然站起来,也不和司督军说什么,疾步回了内院。

军医们守在旁边。

“阿爸,司家都说,顾xiao jie的医术了得,用顾xiao jie的方子吧!”一见到颜总参谋,颜五少立马道。

颜总参谋没回答他。

“阿爸!”颜五少极力道。

“我知道了!”颜总参谋撇开他儿子。

颜太太也醒过来了。

她醒过来之后,第一句话是说:“去帮我抓顾xiao jie开的方子吧,我实在受不住那位神医的方子了。”

家里人更是心酸。

颜总参谋知晓胡军医也是医世家出身,把顾轻舟的方子,给胡军医看,问胡军医:“您看这方子行不行?”

胡军医前不久才败在顾轻舟手,顾轻舟不计前嫌帮他求情,他正感激顾轻舟呢。

一听说顾轻舟开的方子,胡军医很慎重,说:“我相信顾xiao jie,前不久司家老太太的病,是顾xiao jie治好的!”

这时候,颜家对顾轻舟的质疑,已变成了深信不疑。

颜总参谋长后悔不跌:为何昨天没有用?

他太太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都是因为他们不信顾轻舟。

于是,颜家派人去抓药,给颜太太吃下去。

颜家用了顾轻舟的药方,这件事很快也传到了司琼枝耳朵里。

“颜五向来是个窝囊废,居然真的帮我办成了此事?”司琼枝微笑。

颜家那对双胞胎--颜洛水和颜一源,都只司琼枝大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颜五少颜一源更是仰慕司琼枝已久。

司琼枝不喜欢颜一源,不过身边有个英俊的追求者,也是赏心悦目的事,更提高自己的身价,所以她也从未明确回绝过颜五少。

顾轻舟的药方,司琼枝更是给颜五少打电话,极力说药方有效,她是希望让颜五少在旁边吹风。

若是颜五少不行,司琼枝再利用颜家的大少奶奶。

她对颜五没什么指望,没想到却成功了。

当然,这也不会让司琼枝对颜五刮目相看。

“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哪怕今天不能吃死,等她挨个一年半载死了,我们也可以说,是顾轻舟的药害死了她。”司琼枝粉嘟嘟的小唇微翘着,心情还不错。

只要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颜太太不管什么时候死,司琼枝都可以用颜太太的死给顾轻舟扣屎盆子。

司琼枝也把此事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道:“我不信,这次顾轻舟还能蒙对!颜家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的药也敢用!”

“姆妈,我去颜家瞧瞧。”司琼枝道。

司夫人颔首。

司琼枝到了颜家,才知道颜太太吃了顾轻舟的药,暂时病情稳定。

没有继续吐血。

“顾xiao jie的药方,果然管用。”颜洛水道,既像是安抚自己,又像是怀着某种希望。

司琼枝想:“昨日吃那个徐神医的药,当时也没吐,且等等吧,未必管用。”

等了大概半天,颜太太的病情暂时安稳,司琼枝复又回家了。

司琼枝刚刚回到家,司督军也回来了。

想到司督军对顾轻舟的喜爱,司琼枝心有一根刺。

她不想任何人来分夺她的父爱。

黄昏的时候,司琼枝接到信,说颜太太又吐了几口黑血,颜家把顾轻舟接去复诊了。

司琼枝立马去找司督军。

“阿爸,颜太太又吐血了。”司琼枝告诉她父亲。

司督军轻轻叹了口气。

颜太太,只怕是活不成了。

“阿爸,都是顾xiao jie的药,加重了颜太太的病情。”司琼枝笃定道,“当时她非要开药方,我和姆妈在旁边劝了她半晌,让她莫要轻率,她一句也不听。”

她现在将顾轻舟摘出去,再也不叫嫂子了,直接称呼顾xiao jie。

“好孩子,你有心了。去告诉你姆妈,要颜家准备些祭品,我看颜太太是撑不过三五天了。”司督军又叹气。

司琼枝内心大喜,脸却有哀婉的悲切:“阿爸,您说颜太太死了,颜家会不会怪顾xiao jie?”

司督军一愣。

“到底是顾xiao jie的药,害死了颜太太。”司琼枝看着她父亲,小心翼翼道。

她这是先在她父亲心埋下一根刺。

等颜太太死了,颜家在司琼枝的鼓动下怪顾轻舟,司督军也会想起司琼枝今天的话,下意识觉得是顾轻舟害死了颜太太。

所有的罪过都是顾轻舟的。

第60章:好转的颜太太

司琼枝说,一旦颜太太死了,颜家会怪顾轻舟的。

司督军也担心。

他很器重颜新侬,一直没推荐顾轻舟,是怕小孩子失手,真治死了颜太太,从此他和颜新侬有了罅隙。

治病,关乎性命,还是小心为。

“阿爸,在颜家的时候,我和姆妈极力阻拦,顾xiao jie还是开了方子,她有点轻率。若是颜太太有个好歹,我真怕将来阿爸难做。”司琼枝又低声道。

司督军看了眼这个小女儿,莫名的舒心。

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的确不假。琼枝聪慧美丽,温柔娴静,从小才貌双绝,是司督军最伟大的成之一。

“你最懂事了。”司督军摸了下女儿的脑袋。

此事,让司督军也有些为难。

司督军推荐顾轻舟去,自然没什么;可司琼枝说,顾轻舟不顾阻拦非要冲去,这失了分寸。

“轻舟伶俐,这件事却办得有些鲁莽。不过也不能怪她,年纪小的孩子着急表现自己,不都是这样么?”司督军心想,还是很维护顾轻舟的。

小姑娘爱出风头,这不算什么大错,反而有点可爱。

司督军很喜欢顾轻舟,所以心里格外偏袒顾轻舟。

司琼枝看了眼她父亲的表情,全明白了。

司琼枝也不着急,现在颜太太还没有死呢,等颜太太真的死了,父亲不会这么想了。

隔了一天,司琼枝再给颜家打电话。

昨天颜太太吐血了,她知道,今天颜太太还是会吐的。

司琼枝很清楚,颜太太一天要吐两次,都是在早,于是她特意挑了下午。

“婶母如何了?”司琼枝请颜五少听电话。她握住电话,粉润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滑过,心情愉悦。

她可以判定,电话那头颜五少的悲切。

不成想,司琼枝却听到了一个喜悦的声音:“琼枝,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给我们引荐了一位名医!我姆妈吃了顾xiao jie的药,今天早和午都没有吐血。”

司琼枝细长的指甲一顿,差点被桌面的坚硬折断。

没吐?

她压抑着内心的狐疑和震惊,声音故作喜悦:“太好了,婶母有救了!”

同时,她又迫不及待问,“昨日不是还吐了么,是怎么回事啊?”

颜五少道:“昨日是吐了,请了顾xiao jie复诊。顾xiao jie很有把握的说,那是最后的残血,吐完没事了。”

司琼枝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握紧了电话,粉润的指尖退了颜色!

没有吐?

顾轻舟的药起效了?

司琼枝唇色微白:难道我们又一次替顾轻舟做了嫁衣吗?

这太可恨了!

而且,这是为什么?西医的手术治坏了颜太太,顾轻舟的药为什么有用?

“她到底是怎么蒙对的?”司琼枝想不通,“她不可能有医术的!”

司琼枝实在无法忍受,她去了趟颜家。

颜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守在颜太太的屋子里,等待着颜太太的好转,或者继续恶化。

女佣领着司琼枝往里走,颜家的庭院静悄悄的,细风吹过树梢,虬枝没有叶子的点缀,在料峭春寒瑟瑟发抖。

司琼枝也感觉冷,拉紧了风氅,她身段越发玲珑,随着女佣去颜太太的院子。

她走得很急促。

远远的,听到一位年人在骂。

这位年人,是颜总参谋从南京请过来的神医,人称徐一针,针灸很厉害。

“实症的病,你们用虚症的药,好起火了,你们居然还添油,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你们真是盼着太太死!”徐一针大骂。

司琼枝听了,忍不住有点小兴奋:还是出意外了吗?

“可是我母亲喝了您的药吐血,喝了顾xiao jie的药无妨。”颜二少驳斥。

“愚昧,药治本,不像西医一天见效,你们太心急了!颜太太吃了什么顾xiao jie的药,现在不吐,不出三天,要大问题,大罗神仙也难以回转!”徐一针骂。

司琼枝倏然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顾轻舟的药,只是把颜太太的病积累了,越积越重,继续喝下去,颜太太活不过三天!

太好了!

司琼枝心想:“我不是不善良,只是颜太太已经是末路了,拖着疾病她也痛苦,早走反而是解脱,同时还能给顾轻舟泼一身黑,两全其美,愿颜太太来生投个好胎吧!”

心里有底之后,司琼枝少了焦虑,将她的高兴隐藏,进去看了颜太太。

颜太太今天没有吐血,气色也没有好转。

司琼枝略微坐了坐,关切问了几句:“婶母,您感觉怎样了?”

颜太太脸有了淡淡的笑容:“已经好多了,多谢三xiao jie想着。”

“我姆妈也担心您,又怕贸然来看望,反而打搅了您修养,只托了我来。”司琼枝道。

司琼枝生得美艳,不输她母亲,粉润的小脸全是关切。

颜太太却知道司xiao jie根本看不起她,也看不起颜家,颜太太的笑容很疏淡。

司琼枝的目的达到了,闲话几句之后,说不打扰颜太太静养,起身离开了。

颜家还是有人把徐一针的话听了进去,如颜家的大少奶奶。

“姆妈,要不要重新吃徐神医的药?”大少奶奶问,“那位顾xiao jie太年轻了,我实在害怕”

颜太太却是铁了心要吃顾轻舟的。

吐血的痛苦、胃痛的折磨,只有颜太太自己清楚。

吃了顾轻舟的药,她不吐血了,胃痛也缓解了些,她很高兴。

颜总参谋也犹豫不决。

“新侬。”颜太太喊丈夫的名字,像儿时那样温婉。

颜总参谋坐到了她身边。

“我知晓你心里愁苦,也担心用错了药。”颜太太道,“我现在很好,这两年了,我第一次觉得舒服。哪怕是要走了,我也是开开心心的走,难道不痛苦着走更好吗?若有来生,我还跟你做夫妻。”

颜总参谋握住了妻子枯瘦的手:“别说傻话,你才五十岁,我们还有三四十年的光阴。你可别丢下我,我一个糟老头子,没有你服侍我,晚景凄凉呐!”

饶是这么说,颜总参谋没有反驳妻子。

短暂的轻松,让颜总参谋看到了妻子久违的笑容。

这笑容,值得冒险。

“你们太无知了!”徐一针还在骂,“颜太太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命,你们居然要害死她!我的话放在这里,若是三天后不出大事,我把这只诊脉的手剁给你们!”

他赌咒发誓,让颜家的孩子们又担心起来。

“阿爸”孩子们欲劝。

“别说了,我相信你姆妈,她自己明白的。药是她吃,我们听她的吧。”颜总参谋道。

颜家的孩子们不敢反驳,也不敢阖眼,全守着颜太太。

他们这么,苦熬了三天,几个孩子都熬瘦了。

到了第四天早,原本早起要吐血、胃疼不止的颜太太,睁开眼睛之后,突然说:“腊梅是不是开了,真香!”

众人一愣。

她闻得到花香。

之前她的嗅觉是闭塞的。

“我有点饿了。”颜太太又道,“今天胃口不疼,是想吃东西。”

众人再是一愣。

颜家四xiao jie颜洛水一下子扑到了母亲怀里:“姆妈,您这是痊愈了!”

严肃稳重的颜总参谋长,倏然两行清泪落下来,喜极而泣。

颜太太好了!

颜太太想吃饭,同时又说闻到了花香,她的嗅觉居然恢复了。

西医手术失败后,颜太太被病痛折磨了两年,无药可医的情况下,吃了顾轻舟开的方子,四天之后,她痊愈了。

她持续了两年的吐血症好了,她持续了三年的胃痛不见了。

位高权重、息怒无形的颜总参谋长,当着全家孩子、军医和佣人的面,潸然泪下,这让很多人动容。

“好,好。”颜新侬哽咽着道,“果然是老天爷开眼,保全了你!”

一个睿智的长辈,如此动容哽咽,孩子们全喜极而泣。

“阿爸,不是老天爷救了姆妈,是顾xiao jie!”颜家四xiao jie颜洛水道,“阿爸,顾xiao jie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

这时候,他们都知道颜太太是好转了。

同时,众人更加明白,顾轻舟的医术,远胜过南京的神医徐一针!

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岳城,藏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

对方还是个年幼的小姑娘,更是了得了!

“她莫不是药王转世?”颜太太提到顾轻舟,满腔的感激,几乎要落下泪来。

只有颜太太自己真正明白病痛的疾苦,最高兴的也是她。

其他人虽然心焦难受,却又如何懂颜太太的煎熬?

十分的病,颜太太素来只敢说七分。

“药王不知道,却是个活神仙!”颜新侬也开心。

听到这个消息时,那个南京的神医徐一针整个人懵了。

“真是虚症?”徐一针冷汗从额头沁出来。

回想一下,真有可能是虚症,而他误以为是实症。

为何会看错?

除了徐一针心高气傲,有心在岳城显摆一下,同时也觉得颜太太病容太过于凄切,没有救她的必要。

他看不起岳城的人。

“要是治好了,他们高兴都来不及,给我钱给我名,我在岳城会声名大起;若是治死了,连西医都束手无策,我能怎么办?他们忙着伤心办丧事,还能想起我?想起又怎样,我在南京有头有脸,他们敢拿我如何?”徐一针之前是这么想的。

正是他这种吊儿郎当,不把人命当回事、自己是医却又瞧不起医的态度,让他失误了。

失误之后,他死也不肯承认错误,为了让颜家相信他,他反而说了很多的狠话。

非说什么颜太太只有三天的寿命,三天之后肯定要出事等,还说剁手给颜家。

如今第四天了,颜太太的病情并没有徐一针预料的恶化,她完全好转了。

徐一针冷汗大冒。

第61章:医德

颜太太好了,徐一针却懵了。

他正犯愁时,颜二少来了。

颜二少一开始看出徐一针的高傲,很不喜欢他,所以最不相信他的诊断。

如今,颜太太好了,颜二少心情也大好,想起了徐一针。

那个徐一针,他的诊断才是南辕北辙,差点害死了颜太太!

“徐神医,你不是说,要剁手吗?”颜二少带着两个家丁,拿了一把菜刀进来。

徐一针吓得半死,哆哆嗦嗦道:“你你少犯浑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是政治部孙部长的私人医生”

“呸,庸医!”颜二少冷哼,“剁你的手,脏我家的地!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顺便跟南京的孙部长说说你的丰功伟绩?”

徐一针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夹着尾巴逃跑了,十分狼狈。

“这等庸医,差点死在他手里!”颜家大少爷也后怕,“姆妈,幸亏您睿智!”

颜家这边欢天喜地,简直过年还要热闹,几乎人人笑逐颜开。

司琼枝早起,心情也极好,她想起今天是第四天,该到了颜太太收尸的日子。南京那个神医说,吃了顾轻舟的药,颜太太熬不过三天,肯定不会有假。

司督军这几天又去驻地忙碌了,司夫人忙着追捧戏子,也没空理会颜家。

只有司琼枝关注这件事。

因为,让顾轻舟去看望颜太太,是司琼枝的主意,这件事都是司琼枝筹划的,她在等结果。

凡事都要善始善终。

“今天去奔丧,还是要换一件素衣裳。”司琼枝想。

她换了件月白色素面旗袍,外头披一件银白色英伦大风氅,去了颜家。

她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急匆匆要出门的颜五少。

“阿源哥哥。”司琼枝喊他。

颜五少脚步一顿,满头虚汗跑到了司琼枝身边,他唇角带着笑。

每次颜五少看到司琼枝,都是这么一副谄媚的模样,司琼枝没留心,当即很难过:“阿源哥哥,不管婶母怎样,你都要节哀!”

颜五少一愣。

他欲解释,却听到司琼枝继续道:“当初顾xiao jie非要给颜太太开方子,我和我姆妈都是不同意的,如今她果然闯祸了,是我们的错,没有阻拦她!”

司琼枝极力撺掇顾轻舟开药方,颜家人都知道。

但是,她不是这样跟司督军说的。

她诬陷是顾轻舟非要逞能。

现在颜太太死了,司琼枝立马改变口风,无非是利用颜家人对顾轻舟的愤怒,让他们忘了当时司琼枝的推波助澜,甚是加重顾轻舟的罪过,会帮司琼枝遮掩。

“阿源哥哥,真是对不起,我应该更努力阻止她的,婶母的事,你要节哀啊!”司琼枝继续道。

她说罢,明媚的眸子添了一层雾气萦绕,美丽得几乎妖娆。

颜五少却一愣。

这一席话,让颜五少目瞪口呆。

这位少年吃惊看着司琼枝,好似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面目。

“你为什么?”颜五少难以置信,“你当时不同意?分明是你多次力主,非要顾xiao jie给我姆妈治病的啊!”

“阿源哥哥,你是不是太难过,伤心过度了?”司琼枝可怜他,“我没有啊!”

“你有,分明是你!”颜五少后退了一步。

司琼枝当然有。

颜五少很感激她,所以记得清清楚楚,是司琼枝和司夫人力主的。

颜五少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相信顾xiao jie,你让顾xiao jie来给我姆妈治病,是想害死我姆妈!幸好顾xiao jie医术好,救活了我姆妈”

“你说什么!”司琼枝嗪泪的美目,倏然睁大,眼底的悲切收尽,变得薄凉而狠戾,“你说什么?”

颜五少这时候看清楚了她的表情,他顿时全明白了。

他后退了一步,惊愕看着司琼枝,难以置信。

胸腔里有一股子冷流,在汩汩的流窜着,颜五少心寒了。

“我姆妈没死,你看走眼了,司三xiao jie!顾xiao jie有本事,她的药救活了我姆妈!”颜五少愤愤道,“司xiao jie,枉我姆妈那么疼你,你这样对我们?”

司琼枝整个人愣在那里。

颜五少又怒又悲,他从小爱慕的少女,竟然会这样对他们家?

他仓皇后退数步,转身跑,不想再看到司琼枝的面容,他很受打击。

司琼枝也彻底惊呆了。

她一张脸雪白,急匆匆跑到了颜太太的院子,看到颜太太气色还不错,跟着众人有说有笑的,司琼枝的脸,再也难以回转。

她唇色惨白。

颜家的人看到了她,客气招呼她:“司xiao jie,您来了?”

“是、是啊。”司琼枝说话也不利索了。

坐在回去的汽车,司琼枝还是惊魂不定,她恨得把手里的皮手袋几乎捏破了。

果然,她真的给顾轻舟做了嫁衣!

“顾轻舟,你这么邪门?”司琼枝恨得眼泪几乎落下来,颇为失态。

太邪门了,这个顾轻舟,她居然会医术!

而且,南京来的神医,居然不如顾轻舟!

顾轻舟不过十几岁,却把经验丰富的神医打败了,这叫司琼枝如何能相信?

司琼枝银牙碎咬:她长这么大,一直尊贵优雅,不管对谁出手,都是大获全胜。她第一次失败,居然是败给了顾轻舟。

“我跟阿爸说的那些话”司琼枝攥紧了手指,心担忧,该如何搪塞她父亲。

她父亲很精明,不容易糊弄!

司琼枝这次的诬陷,太轻率了。

颜太太不再吐血,胃也不疼之后,再请顾轻舟复诊。

顾轻舟去了,说:“这药再吃两个月,以后这吐血症和胃病可以断根了。您身体虚弱,胃气不升,多喝些没油腻的蔬菜汤,以及米粥,等过了半个月,才能正常吃饭。”

颜太太一一记下顾轻舟的医嘱。

“顾xiao jie,你救了我一命。”颜太太热泪盈眶,握住了顾轻舟的手,“我以为我的命到头了,结果这般幸运,让您来了!”

“我是个医,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顾轻舟笑道,“您太客气了。”

颜太太笑起来。

春阳娇媚,碧穹高远无云,澄澈得几乎透明。颜府的玻璃窗擦得干净,被阳光照耀,如晶莹的玛瑙。

庭院一株桃树,虬枝斜倚,已经发出嫩红色的花苞。

岳城的春来得特别早。

屋檐下养着一只雀儿,颜太太生病期间,它从来不鸣叫,如今竟然破天荒的,发出清锐的叫声。

颜家下都洋溢着喜悦。

顾轻舟陪坐着喝茶,跟颜太太说些养生的话题,颜家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xiao jie和五少爷作陪。

“胃溃疡是应该动刀的。但是手术之后,西医没有照顾好您,导致复发。并不是西医不行,只是这次的医生不好。”顾轻舟道。

颜太太吃惊看着顾轻舟。

西医每次都会把医狠狠贬低,而医们,几乎都会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客观评价西医。

西医排斥医,医却能容纳所有。

这是底蕴!这是千年前的涵养,培养出来的医德。

“顾xiao jie,我之前挺怀疑你的医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果然人不可貌相!”四xiao jie颜洛水道。

“是啊是啊!”大少奶奶也感叹,“司夫人极力夸您,她果然有眼光。”

颜五少却突然不说话了。

司琼枝和司夫人夸顾轻舟,显然是不怀好意。她们和颜家四xiao jie一样,并不相信顾轻舟,却让顾轻舟来给颜太太治病。

她们想让顾轻舟治死颜太太,这样可以处罚顾轻舟。

颜五少静静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远不及司琼枝美丽。她一张小巧的脸,双眸明眸璀璨,眼睫毛修长浓密,像两把小扇子,鼻尖微翘,精致可爱,竟是十分的耐看。

司琼枝为何要害她,颜五少隐约明白了些:司家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至少司夫人和司琼枝不喜欢。

众人夸了顾轻舟一通。

督军府的总参谋颜新侬进来的时候,听到屋子里笑语嫣然,这是颜家好几年不曾一见的,他也默默翘起了唇角。

“你姆妈还要休息,你们都去忙吧,别总在这里打扰。”颜新侬道。

孩子们道是。

颜新侬又对顾轻舟道:“顾xiao jie,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轻舟颔首:“好啊。”

她跟着颜新侬,到了隔壁偏厅。

颜新侬先夸了顾轻舟的医术,再三说感谢她救活颜太太,然后他拿出一个小首饰盒子,递给顾轻舟:“这是一点谢礼!”

“总参谋长,我不能要。”顾轻舟道,“我从小跟着师父学医,《大医精诚》是入门必背的,书‘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我既然没有坐诊,不会要您的酬谢。若是我师父知晓,他会骂我欺师灭祖,要打断我的腿!”

颜新侬静静看着她。

顾轻舟眼眸澄澈,莹然眼波里,能倒映出人影。

颜新侬很感动:“世道大变,皇帝没了,儒家的道德也摧枯拉朽,顾xiao jie还记得祖训,记得《大医精诚》,知晓医者的仁义,真叫颜某刮目相看!”

“您过誉了,我只是个乡下人,不懂时髦,土里土气的话您不嫌弃,我应该感谢您。”顾轻舟微笑。

她这一番话,彻底笼络了颜新侬的心。

第62章:特殊的哄丈夫手段

顾轻舟的话,让颜新侬很高兴。

旧式的教条,在颜新侬心地位很高,只可惜现在人视为弊端。

突然顾轻舟的一席话,让颜新侬看到,年轻一辈人,并没有彻底丢弃祖宗的智慧,化还能得以传承,他很欣慰。

“我很敬佩顾xiao jie,督军能有您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司家的大幸!”颜新侬道。

顾轻舟微笑。

她得到了颜家的人脉。

同时,颜新侬极力将小首饰匣子给她:“这不是酬金,你当是颜伯伯给你的见面礼吧!”

顾轻舟再次推辞。

她的推辞,毫不犹豫。

颜新侬更坚持:“轻舟,颜家和司家乃是至交,你是司家的儿媳妇,到我们家来了,按照礼数,应该给你一份见面礼,你收下吧,听话!”

抬出了礼教的大帽子,颜新侬这份礼物给得很诚挚,顾轻舟再推诿辜负了颜新侬的善意,她收了。

她再三道谢。

顾轻舟离开之后,颜太太小憩了片刻,醒过来之后精神抖擞。

颜新侬到了她床边,颜太太低声问:“顾xiao jie收下礼物了吗?”

“收下了。”颜新侬道。

同时,颜新侬把顾轻舟那番大医精诚的话,告诉了颜太太。

颜太太听完之后,惊喜道:“那孩子,真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颜新侬点点头,复又叹气。

“怎么了?”颜太太不解。

颜新侬把司夫人和司琼枝想害顾轻舟,结果顾轻舟歪打正着,开了个有效方子的事,告诉了颜太太。

“她们未必是想害你,多半是想害顾xiao jie!”颜新侬道。

颜太太气极,咳嗽了起来。

咳嗽之后,并没有吐血,是彻底好了。她愤愤然:“司夫人的眼光太高了,容不得人!顾xiao jie没了生母,娘家也不显赫,是挺可怜的。”

“不如,我们认她做义女,如何?”颜新侬道,“她对你可是救命之恩!她是颜家的大恩人,若是还在前清,咱们应该给她立个生祠,现在不流行这样了。”

颜太太眼睛微亮。

“这自然很好!”颜太太道,“只是,她将来是督军的儿媳妇,咱们是督军的下属,她会不会嫌弃咱们?”

“儿媳妇?”颜新侬沉默想了想,“我看此事很难。督军是喜欢顾xiao jie的,夫人却未必乐意,此事八成是要有变故。”

想到司夫人为了陷害顾轻舟,不惜捧杀她,颜太太不寒而栗,她丈夫的话,她深以为然,顾轻舟很难嫁给司慕。

颜太太更可怜顾轻舟了。

“我让洛水去试探试探顾xiao jie的意思,若是她不嫌弃,我们倒也可以做她的义父母,将来有什么事,好歹能撑腰不是?”颜太太笑道,“再问问她父母同意不同意”

晚夕的时候,颜太太把她的第四女颜洛水叫到了身边,问了她此事。

颜洛水今年十七,只顾轻舟大一岁,性格沉稳内敛。

“姆妈,这太好了!”颜洛水很喜欢顾轻舟,不仅是因为顾轻舟投她的眼缘,更是顾轻舟治活了她的母亲。

颜洛水离不得母亲。

“我后天去看望顾xiao jie。”颜洛水笑道,“姆妈,我真喜欢她,愿意她做我的义妹!她救活了你,她是菩萨转世!”

颜太太轻轻摸了摸爱女的脸,笑了起来:“你这傻孩子!”

——*——*——

司督军回城,首先想起了颜新侬的家事。

不知颜家现在如何了。

“去颜公馆。”司督军对副官道。

督军府的汽车,开到了颜家大门口。放眼望去,没有瞧见白幡,也没有听到哀乐,司督军一颗心稍微安定几分。

还好还好,颜太太暂时还没有走!

“颜新侬和他太太感情太深,别出事才好,我真怕他受不住打击。”司督军心想。

颜新侬深情,要是顾轻舟真治死了他太太,这梁子结下了!

和颜家结下梁子的话,其实会很糟糕。颜新侬是总参谋,如督军府是一座皇庭,颜新侬是位高权重的丞相。

皇子的未婚妻得罪了权臣,司慕的前途堪忧。

督军来了,颜新侬很快迎出来。

“今儿气色甚好,弟妹的病情好转了?”司督军问。

这是客套话,宽慰家属的心。

司督军的经验看来,颜太太那病估计没什么起色。

哪怕是顾轻舟看了,也未必可以好转,毕竟顾轻舟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不成想,颜新侬立马喜眉梢:“是啊,全好了!督军,您的儿媳妇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是新时代,若是后退五十年,我非要给她立一座生祠不可!”

司督军愕然。

同时,他的心里又豁然开朗。

“轻舟的药起效了?”司督军忍不住笑。

“是啊,非常有效,内子现能吃饭睡觉,一天天好起来了。”颜新侬笑道。

司督军眼角有得意堆砌。

对于顾轻舟的医术,司督军是有七分相信的,司家的老太太是顾轻舟治好的。若不是他女儿那番话,他根本不怀疑顾轻舟。

现在看来,顾轻舟的医术,应该能得到九分的信任。

“如此甚好,合该你有福气。”司督军欣慰,拍了拍颜新侬的肩膀。

颜新侬眼睛却转了下。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对司督军说了。

颜新侬对司督军道:“此事,我还应该当面给夫人和琼枝xiao jie道谢。我们之前见顾xiao jie年纪小,以貌取人,不太敢用她的药。

是夫人和琼枝xiao jie极力引荐。特别是琼枝xiao jie,天天往我们家跑,催促着用顾xiao jie的药,这份苦心,才是救回内子的根本”

他说罢,抬眼去看司督军。

果然见司督军微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脸色阴沉了下去。

这点情绪,司督军很快遮掩了,随意说了句:“应当的。”

颜新侬微笑,他知道司督军想什么。

司琼枝的用心,这样被颜新侬戳破了。

次司琼枝诬陷顾轻舟逞能的话,也不攻自破。

司督军去内院看了一回颜太太。

颜太太还是那么消瘦,眼睛却有了神采,这是好转的迹象。

轻舟的药,真的起效了!

回想起琼枝的话,以及颜新侬的话,司督军明白:这次治病,不过是他的夫人和女儿给顾轻舟的一个陷阱。

幸好顾轻舟真有医术,要不然治死了颜太太,颜新侬跟司督军也有罅隙。

“无知妇人!”司督军心大怒。

汽车到了督军府的官邸门口,司督军跳下了汽车,迫不及待进了后院。

他气势汹汹。

司夫人正在看书,眉头紧锁,见司督军进来,她站起身道:“督军回来了?”

“到我书房来!”司督军脸色铁青,亦如他身那件笔直挺括的军装。

司夫人心有数,跟着司督军进了书房。

司督军很严厉:“夫人,你不喜欢轻舟吗?”

司督军很生气,既气司夫人,也气司琼枝。但是琼枝是姑娘家,男人教子不教女,女儿应该交给妻子去教育。

琼枝做错了,她的罪过都在司夫人身。

司夫人早有准备,对这话并不意外。她生得美艳动人,杏目微垂时,竟楚楚可怜,有些少女的娇憨委屈。

“不喜欢!”司夫人道。

这话,反而叫司督军微愣,没法子接口。

司督军没想到司夫人如此坦诚。

司夫人声音柔婉,喃喃低语:“我跟着督军的时候,家境并不优越,慕儿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他念书苛刻,日以继夜。而后意外出事,至今不能言语,所有的倒霉事都被他碰到了。

我是个没有主见的母亲,只盼着我的儿子好。他这般努力刻苦,却要他娶一个乡下女子为妻,他的朋友、同学甚至将来的下属都会笑话他。

我不喜欢轻舟,从第一次见面不喜欢。但是,督军重诺,为了您的诺言,哪怕再不喜欢,我也忍了,慕儿也忍了”

说罢,眼泪簌簌落下来。

若是她狡辩,坚持自己没有害过顾轻舟,司督军会大怒;但是,她这么一番软语表白,言语又真情实意,司督军反而软了。

“好了好了,不要哭!”司督军拉过她柔软的身子,将她抱坐在腿,“我知道你委屈,为了我,为了司家!是我没有体谅过你的心意,没有察觉到这些。”

司夫人哭得更狠。

仓促,她去寻司督军的唇。

夫人娇柔的唇,覆了司督军的冰凉干裂,让司督军浑身一颤。

司夫人有一头浓稠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似朵盛绽的妖娆罂粟。

这魅惑的风情,烈烈灼目,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司督军再也想不起其他,只有眼前的盎然。

副官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从怒吼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是激烈的动静,不知不觉裤子撑起了高高的帐篷。

“督军好体力。”书房里不知止歇,副官煎熬着。

一番**之后,颜家的事算翻篇了,司督军不喜欢吵剩饭,一件事不会反复提及。

司夫人和顾轻舟的问题,司督军没有放在心,因为他觉得是家务事,是婆媳矛盾。

婆婆媳妇的问题,已经千年了,不是光司夫人和顾轻舟有,一般人家都有。

司督军也解决不了这个千年的难题,只能看以后的造化了。

至于司琼枝,司督军是有点失望,暂时不太想原谅她。

司夫人算是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哪怕督军有五个姨太太,最让他**的,还是司夫人这具极品魅惑的娇躯。

只要司夫人宽衣解带,司督军连命都会给她的。

倒是司老太听说颜太太好了,登门看望之后,回来打电话给督军府,请司督军来司公馆。

来了之后,老太太道:“轻舟的医术,咱们都瞧见了,她是真厉害。慕儿那病,不如也请轻舟看看?”

第63章:吃老虎的小白兔

老太太关心孙儿,想让顾轻舟去给司慕治病。

司督军同意了。

司夫人却犹豫。她不喜顾轻舟,却也不否认,顾轻舟一连两次治好医西医都束手无策的病,说明她天赋极高。

哪怕顾轻舟再年轻,医术也是过硬的。

医真像玄术,有时候稀古怪的,叫人不得不信。

让顾轻舟试试?

司慕是声哑,初去德国治疗了半年,名医们都说,司慕的声带、肺部没有任何问题,他不能说话,只怕是心理疾病。

从那之后,司家开始替司慕去寻访名医,又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看了很多,都是德国有名的,五年下来,毫无进展。

司夫人心里飞速盘算着:“若说老太太的病是顾轻舟瞎蒙的,那颜太太如此凶险的病,也被她治好了,说明她是有点鬼才的。”

虽然不喜欢顾轻舟,司夫人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

她之所以现在选择相信顾轻舟,还是盼着自己的儿子病能好转。

一点零星的希望,做母亲的也不愿意放过。

若司慕一直做个哑巴,怎么和司行霈那个畜生斗?

司行霈可是饿狼,只要督军去世,司慕母子别想司行霈会善待他们。

特别是现在司行霈在军威望很高,司慕接手的可能性不大。

司夫人迫切需要她儿子好转。

“也行,让她试试吧。”司夫人最终同意了。

她将此事告诉了司慕。

司慕在纸,写了一个俊逸锋锐的“不”字,将司督军和司夫人拒之门外。

司夫人劝了半晌,司慕拒不开门。

司琼枝对司夫人和司督军道:“阿爸,姆妈,二哥他是受够了治疗,才从德国跑回来,宁愿做苦力也不想回家。

二哥病了,你们心急,可曾想过他更痛苦?反复的治疗,一次次给他希望,再一次次让他绝望,他承受的打击是你们的数万倍。

二哥是督军府的少帅,他遗传了阿爸的坚强,姆妈的睿智,才没有寻短见。如今,你们还要逼迫他,是打算逼死他吗?”

司夫人和司督军愣住。

在屋子里的司慕,缓缓睁开了阖的眼帘。

原来,在这个世有个人如此懂他!

琼枝,他果然没有白疼这个妹妹,她是他的知己!

司琼枝一席话,得到了司督军、司夫人和司慕三个人的满意。

司慕出了房间,轻轻抱了下司琼枝的肩头。

如此一来,司夫人真不敢逼迫他了。

司督军夫妻俩一合计,此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再治疗下去,这病好不了,还会逼疯儿子。

“慕儿最懂事听话,他能从德国逃回来,孩子心严重受损,切莫再逼迫他了。”司夫人道。

司督军也犯愁。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很疼司慕。

“算了,以后再说。”司督军无奈摇摇头。

他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更疼孙子,听了司督军这番话,老太太虽然很难过,却也理解:“治病是医家三分力,病家七分力。他自己不愿意治,哪怕再好的药也不济。反正轻舟是他媳妇,将来迟早能治好他,不急一时。”

司督军颔首。

此事暂时搁置不提。

不过,顾轻舟的医术,却得到了司家下一致的认可。哪怕是司琼枝、司夫人那么厌恶她,也不敢否认,顾轻舟在治病方面是有鬼才的。

于是,司夫人和司琼枝再也不敢给她搭台,让她去治病了。

“姆妈,您不是说要去查顾轻舟的底细,派人去了吗?”司琼枝问。

司夫人摇摇头:“还没有。”

没有派人去查,是司夫人以为顾轻舟会治死颜太太,司夫人能顺利处理掉她,不需要多此一举。

况且,司夫人最近爱捧戏子,也没心思理会顾轻舟。

“看来,明日得派个人去。”司夫人暗道。

顾轻舟不知司家这些事。

她从颜家回来,打开颜总参谋给她的小首饰匣子,倏然惊讶,倒吸了一口气:一对钻石耳坠子!

钻石黄金贵多了!

这么一副小小的耳坠,至少要一根小黄鱼,七八百块钱才能买到。

钻石晶莹,在灯火下闪耀着绚丽光泽,璀璨灼目,闪闪发亮宛如碧穹之下的繁星。

“真好看。”顾轻舟轻轻抚摸它们。

钻石尖锐坚硬,轻轻滑过她的肌肤。

她知道,这对耳坠子,她肯定会卖了换钱。

可心底舍不得。

女孩子对首饰的炙热,是狂野没理性的,顾轻舟亦然。

她现在很穷,需要钱在岳城立足,更需要钱打通人脉,这样的好东西,戴在耳朵暴殄天物。

李妈还在乡下等着她,她没资格享受。

她依依不舍,将匣子合起来,再也不敢看一眼,怕自己会心痛。

“颜家真大方。”顾轻舟躺在床,回想颜太太慈善的眉眼,颜总参谋略带睿智的眼神,很羡慕颜家的孩子。

她要是有这样的父母好了。

只可惜,她没那么幸运。

她从小没了娘。

说起来,顾轻舟真要感激李妈,将她带到了乡下,粗茶淡饭却精心温柔呵护她,没有让她在继母的手下讨饭吃。

讨饭吃的日子,最先被消磨掉的,是自信和希望。

没有希望,人没了前途。

顾轻舟现在还算有前途--假如能摆脱司行霈的话。

正月底,颜家的四xiao jie颜洛水登门,邀请顾轻舟去颜公馆做客。

春意越发浓烈,春风温柔缱绻,庭院的树木披了青青新妆,发出稚嫩翠绿的芽。

迎春花开了,花瓣娇嫩清雅,点缀着早春的单调,庭院的小径,落英如雨,似铺了层锦缎地毯。

颜洛水踩着这样的落英缤纷,进了顾公馆,感叹道:“你们家好别致。”

“这楼有些年月了,树木是旁处旺盛。”顾轻舟笑,然后又问,“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太太的病有了反复?”

“没有,没有!”颜洛水笑容清湛,“我姆妈想请你去颜家做客,特意让我来接你。”

顾缃随及下楼,看到了颜洛水。

颜洛水姿容淡雅,笑意浅浅,穿着一件蓝色旗袍,看去其貌不扬,一点也没有军zhèng fu高官家xiao jie的奢华。

“这是谁?”顾缃不带好气的问,“顾轻舟,你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领,当顾公馆是什么地方!”

顾公馆是什么地方?

是顾轻舟外公的祖业,是顾轻舟的私产,却被顾圭璋霸占,你们厚颜无耻住在这里!

顾轻舟微微抿唇,眸子里闪过几分锋利,颜洛水却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颜洛水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她知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绝不想自己的到来,给顾轻舟惹麻烦。

“对不起,我不请自来,唐突了!”颜洛水好脾气,笑容似出绽的桃蕊,娇嫩又清浅。

她的容貌看去很舒服,对女人没有任何攻击性,这也意味着,对男人没什么吸引力。

顾缃的脸色微微缓和,从鼻孔打量颜洛水,心想:“穷酸!”

顾缃最擅长看别人的衣着,估量别人的身价。

也不知顾轻舟哪里找来的狐朋狗友。

顾缃转身,用水晶杯子倒了杯水,慢慢喝着,余光打量颜洛水,生怕颜洛水占顾家的便宜。

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推门而入。

是一名副官。

顾缃猛然站起来,是军zhèng fu的副官,难道又是司督军府来给顾轻舟送东西吗?

却见那个英武非常的副官,给顾缃认为的穷酸女子颜洛水扣靴行礼:“xiao jie,车子备好了。”

颜洛水点点头。

顾缃手里的水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大理石的地面,碎晶四溅,满地狼藉。

清脆的碎晶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那高高的意大利式繁复水晶灯,恍惚也轻微颤抖,划破空气,荡漾着涟漪。

副官说“xiao jie”!

穿着蓝布旗袍的颜洛水,眉眼平淡,衣着朴素,竟被一名军zhèng fu的副官叫xiao jie?

她是什么人啊?

顾缃愣愣看着颜洛水。

“这位是”顾缃回神,知晓自己看走眼了,对方身份尊贵,当即换一副微笑甜美的模样,想跟颜洛水握手。

颜洛水白净腼腆,人畜无害的她,看去很随和,对旁人的得罪也不在意。

顾缃觉得颜洛水太好欺负了,像个软面团,可以随意揉捏。

不成想,颜洛水却柔柔挽住了顾轻舟,笑道:“走吧!”

副官把一张笑脸的顾缃挡在身后。

“这位xiao jie!”顾缃喊她。

颜洛水恍若未闻,一点面子也不给顾缃。

顾缃怔愣站在那里,心又后悔又记恨:自己一直羡慕顾轻舟能和军zhèng fu搭边,结果来了位军zhèng fu高官家的xiao jie,她居然不认识。

太可气了!

了汽车,顾轻舟和颜洛水坐在温暖幽黯的车厢里,光线在她们脸,渡了层懵懂的柔和。

“对不起。”顾轻舟低声对颜洛水道,“那是我继母的女儿。”

“她不过是带过来的继女,竟那么嚣张?”颜洛水口吻温柔,像水般缠绵。细细品位她的话,却发现她其实很有主见,而且犀利。

顾轻舟猛然间,很喜欢颜洛水!

若是有缘,她真希望有个颜洛水这样的朋友。

颜洛水天生会扮成小白兔吃老虎,和顾轻舟是一类人。

第64章:寒邪内附

颜洛水问起顾轻舟的姐姐。

顾轻舟喜欢颜洛水,将她视为朋友,对她知无不言。

“说来话长。”顾轻舟不瞒颜洛水,“我继母是我母亲的表姐,她从小失怙,我外公好心养大她,她却勾搭我母亲的未婚夫。

我母亲还未成亲时,我继母生了一对儿女,我外祖家一直不知晓此事,后来我母亲嫁过来才明白。

所以,那个姐姐虽然我大,却不是继女,她是我父亲的血脉。”

顾缃如此嚣张,只因为她不是顾圭璋的继女,而是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颜洛水温柔点头,“养只白眼狼,你外公和你母亲都是善良的人,才不疑心她。”

“谢谢你!”顾轻舟握住她的手。

“谢什么?”颜洛水侧眸,眸光温柔如水,像出绽的荷。

“谢谢你说他们善良,没说他们蠢。”顾轻舟道。

颜洛水轻笑:“这世没有蠢人。所谓的蠢,无非是信任罢了。这样的人,有一颗剔透纯洁的心,都是很好的人。”

顾轻舟也笑了。

她更加喜欢颜洛水了。

汽车的车窗没有关,偶然有温醇的风吹进来,带着早春的花香,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

到了颜家的时候,颜洛水一直牵着顾轻舟的手,两人心都明白:她们很投缘。

颜洛水喜欢顾轻舟,她也知晓顾轻舟喜欢她。

友情有时候也讲究缘分,甚至一见钟情。

顾轻舟在颜家吃饭,颜太太和颜新侬想认顾轻舟为义女,问顾轻舟:“做颜家的义女,轻舟你可愿意?”

顾轻舟当然愿意,急忙道:“我愿意的!”

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有点少女的娇憨。

一向在外沉稳的顾轻舟,眼睛里倏然浮起了一层水光,她哽咽着道:“能有这么好的义父义母,轻舟定是辈子积德行善了!”

她很感动。

顾轻舟从小没有母亲,没人知晓她对亲情有多么渴望。

颜太太轻轻搂住了她,叫了声:“好孩子。”

当即,颜家摆了个简单的香案,放了果盘、香茗、酒等祭品,全家的人都到场,顾轻舟给颜新侬和颜太太磕头,认下义父义母。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喊颜新侬为“义父”,却坚持喊颜太太为“姆妈”。

颜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颜家其他的孩子都大了,只有颜洛水和颜一源这对双胞胎姐弟跟顾轻舟同龄。他们喜欢顾轻舟,也没什么嫉妒。

一家人相处很融洽。

颜五少乃家幼子,倏然再多个妹妹,数他最开心。

“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去看赛马。”颜五少大方道。

颜洛水安静、柔美,像温醇的春风,她对顾轻舟道:“出去走走可好?快要开学了,以后得放假才能玩。”

顾轻舟无异议。

颜五少非要自己开车,带着两名副官,陪同顾轻舟和颜洛水去马场。

路,颜洛水告诉顾轻舟:“我也在圣玛利亚教会学校读书,也是高年级。若可以的话,我会让我阿爸去申请,你插班到我们年纪。”

“这样挺好,你们相互照顾。”颜五少道,“洛水什么都好,是不会交朋友!”

“我是你姐!”颜洛水轻轻柔柔的反驳。

“你才早出来几分钟。”颜一源不情愿。

“你还记得早几分钟行。”颜洛水微笑。

颜一源气结。

顾轻舟失笑。

顾轻舟听着他们斗嘴,又想起即将入学会有这个义姐的陪同,心路顿时明媚起来,像花影摇曳的春路。

到了马场,颜五少带着她们去挑选赛马,再下注。

颜五少年纪不大,却是走马章台千金买笑的主儿,什么时髦玩意都会。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都有点老派作风,她们站在马场的栏杆前,远不及其他新派xiao jie那么飞扬。

旁人看来,只觉得这两个少女温润如水,娴雅贞静。

“第八号。”顾轻舟选了一匹,让颜五少帮她下注。

她随便选的,这是顾轻舟第一次来看赛马。

顾轻舟是来玩的,不是来赢钱的,所以随心即可。

“我也买八号。”颜洛水笑道。

“那我买十二号。”颜五少笑,“八号不行,你们肯定得赔。”

顾轻舟笑而不语。

颜五少买了三百注八号的赛马,又买了五百注十二号的,这算是很大的手笔。

贵宾席,坐满了锦衣华服的看客。女孩子或旗袍或洋装,带着一顶缀了面纱的仿英式帽子。

颜五少和颜洛水走在前面,顾轻舟殿后。

一个侍者端着满满的托盘走过来。

顾轻舟被挡住了路,停顿了片刻,等侍者完饮料再过去。

不成想,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梳着西装头,穿着背带裤,打闹着奔跑,推搡了顾轻舟一把。

顾轻舟没有留心,往前一扑,扑到了一张桌子,把桌子的一杯水撞到了,全洒在某位时髦女郎的身。

“啊!”那女郎尖叫着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xiao jie。”顾轻舟忙道歉。

那女郎带着帽子,半截面纱缀了红宝石,露出鲜红的唇,优雅的下颌。

她欲大怒,她同桌的男伴声音低沉:“无妨,我瞧见是那两个孩子奔跑,撞到了你,不是你的错。”

顾轻舟松了口气。

“霍爷,我这身衣裳全毁啦!”女郎嗓音尖锐。

她的男伴不疾不徐:“去整理一下,别扫兴。”很不客气的样子。

女郎眼神躲闪,很怕这男人,当即忍怒出去,收拾干净。

顾轻舟道:“多谢您。”

她也抬眸看了眼这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来岁,成熟稳重。他和在场的很多男士不同,他没有穿西装风氅,而是穿着老式的长衫,衣领扣得整整齐齐,像个教书先生,偏偏气度又华贵雍容。

不是小人物。

顾轻舟见他喝水,那杯水里浮动着冰块。

初春的春寒料峭,男人喝盛夏的饮料,再看他的面色,顾轻舟想到他帮自己解围,再加医者本能,她说:“先生,您烦渴燥热,是因为体内寒邪太深,应该请个高医,认真吃几贴药。靠冰水来缓解,只会越来越严重。”

“寒邪?”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打量顾轻舟。

他喝冰水,正常人都应该说他有热邪才是,这位小姑娘居然说他有寒邪。

男人眸光犀利而深沉,静静看着顾轻舟。

男人看向顾轻舟,他眼眸透出位者的威严,似有锋芒。

顾轻舟这辈子只怕过司行霈,其他时候都是格外镇定。

她回视这男人,触及他锋利的眸子,她表情淡然。

“我烦渴燥热,不应该是热邪吗?”男人收回了目光,眼眸睿智沉稳,有岁月沉淀的尊贵。

一袭长衫,更衬托得风度儒雅。

三十来岁的男人,有种更成熟的俊朗,似酝酿陈年的老窖,味道绵长,后劲更足,越看越好看。

“不是热邪。”顾轻舟笃定,“当寒邪积累太深,腑脏虚寒,会导致脾胃腐熟运化无力,所以您常觉得胃里烧灼,需要冰水才能舒服几分。”

男人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虽然没有把脉,像您的面相,这种情况已经有一两个月了,只怕是您寒冬腊月冻了一次,您当时没心。您要提防,可能两三个月之内,会有大问题。”顾轻舟继续道。

男人优雅点点头:“多谢你的提醒。小姑娘,你叫什么?”

顾轻舟道:“我只是来看赛马的”她不是来马场结交朋友的。

言尽于此,顾轻舟含笑点头,去找颜洛水和颜一源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青绸般的长发在身后荡起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清纯可爱。

不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男人唇角微抿,继续喝冰水。

“你哪里去了,寻了你半天!”颜洛水和颜一源丢了顾轻舟,正着急呢。

“没事,方才撞了一个人。”顾轻舟道,“已经无妨了。”

赛马很快开始了。

颜五少笃定道:“十二号肯定能赢,你们的八号会输得很惨。等赢了钱,我请你们去吃咖啡。”

他信心满满。

结果,十二号没赢,八号也没赢,大家都输了,颜五少尴尬摸了摸鼻子。

顾轻舟和颜洛水大笑。

虽然输了钱,三个人却玩得很开心。

离开马场的时候,颜五低对顾轻舟说:“有个人在看你!”

顾轻舟回头,发现是方才那样长衫男人,他正斜倚着他的道汽车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眸子深敛绵长,一直追随着顾轻舟。

“是谁啊?”颜五少好。

顾轻舟摇摇头。

颜洛水道:“可能是大学里的教授,看他那打扮,斯得很。”

颜五少对教书人都只有一个印象,那是穷酸,立马反驳道:“他开着汽车、抽着雪茄、到赛马场玩,能是教授吗?教授的工资一个月才十八块!”

顾轻舟笑。

她回视那个男人,轻轻点了下头,对方回应她,也微微颔首。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颜五少问。

顾轻舟道:“不必了,咱们他小很多,结交不他的。”

此事,顾轻舟很快忘到了脑后。

因为学的事,分散了顾轻舟所有的注意力。

她对学竟有几分期盼。

第65章:少帅的礼物

顾轻舟随口诊断,过后忘记了。

男人反而疑心。

两个月前,这男人躲避一次仇杀落水,在冬月的江里游了八个小时才躲开,当时是挺冷的。

他身体好,随后也没什么事,只是胃里常常烧灼--跟顾轻舟的诊断一模一样。

“真的是寒邪内附吗?”男人犹豫。

他刀口讨生活,若没死在刀光剑影里,反而死在病床,那太讽刺了。

他从赛马场回去,去了趟医院。

德国教会医院仔细检查,客客气气告诉他说:“霍爷,您身体健康,没什么疾病,只是胃不太好,酒少喝些。”

男人失笑。

他真是失心疯,居然相信一个少女的话!

可能是那女孩子的眼睛太过于镇定,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吧?

从此之后,男人丢开了,并没有多想,依旧忙碌着他的“生意”。

只是,他偶然会想起那个女孩子,她盈盈眸光十分潋滟。

他再挑女人陪的时候,会选长发、大眼睛、年纪偏小的女子。

顾轻舟后来再也没想起过这桩子事。

二月初一,她准备学的资料,颜洛水打电话一一教她。

电话再次响起,女佣喊她下楼听电话的时候,顾轻舟以为还是颜洛水,她拿起话筒说:“校服的裙子好短,我要穿玻璃si wà,还是穿裤子?”

她却听到电话里磁性低沉的嗓音道:“不穿最好。”

顾轻舟差点把电话给砸了。

是司行霈!

“我回来了,轻舟。”司行霈在电话里,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哄诱着她,“你出来等我,我十分钟到你家门口。”

“我没空,我明天要去学!”顾轻舟后背微僵,冷漠道。

司行霈低笑:“乖,轻舟,我十来天不见你,想你想得紧!”

他这种话,更像是丧钟,顾轻舟唇色微白。

她对司行霈有心理阴影,实在讨厌司行霈的拥抱和亲吻,以及他那双结实又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身游走。

“不!”顾轻舟声音微提。

“不?”司行霈笑声更低了,“轻舟乖,你再躲着我的话,我把你直接锁到我家的笼子里,这样不用每次都去你家捞你了。轻舟,你喜欢金笼子,还是铁笼子?”

biàn tài!

别人说这种话,只是开个玩笑,司行霈却是真做得出来。

顾轻舟忍辱负重,端着一杯茶站在客厅前的落地窗口,慢慢喝着。

今天家里没人,秦筝筝带着孩子们去看电影了,两个姨太太出去打牌了,顾圭璋去了衙门,顾绍开学了。

顾轻舟独自一人。

看到了熟悉的奥斯丁汽车,顾轻舟放下水杯出去了,快速了他的汽车。

司行霈一踩油门,汽车离开了顾公馆。

他带顾轻舟去吃饭。

司行霈有七八处别馆,其最大的别馆,修建得奢华,俨然是他的家。

他的家不在督军府。

厨娘朱嫂煮了一桌子菜,同时很热情对顾轻舟道:“轻舟xiao jie念书灵得来,聪明又漂亮,少帅好福气的!”

“朱嫂你别拍她马屁,她还是小孩子,夸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该教教她。”司行霈笑,然后对顾轻舟道,“改日来跟朱嫂学几个菜,以后你煮给我吃。”

顾轻舟垂眸不语,不开心。

朱嫂给司行霈使了个眼色:“小丫头要哄的,少帅嘴巴甜些。你让她学菜,她又不是佣人。”

顾轻舟终于忍不住笑了。

吃完饭,司行霈拿出礼物给她。

他给顾轻舟两个斜长的匣子。

一个装着金表,一个装着金质的钢笔。

“要去念书了,用心些。”司行霈摸她的脑袋,难得的温柔,“我的轻舟又漂亮又有学问,走到哪里都能吃饱饭!”

他说过,他会栽培她。

司行霈从不食言,念书是大事,他今天是特意赶回来,去学校帮她打点,然后送她钢笔和手表的。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说了句:“谢谢!”

而后,司行霈抱着她,狠狠亲吻了一番,吻得全身的热浪都起来了,将她压倒在床。

顾轻舟大急,捉住他的手:“你说过等我大些,不伤害我的身体!”

所有的兴趣戛然而止。

司行霈过得不轻松。

他的猫儿矜贵,需得小心翼翼养着,偏他心甘情愿。

她还小,不给他碰。真要是强行碰了,估计要炸毛很久。

他也舍不得弄坏了她。

司行霈在床什么德行,他自己是知道的,前几分钟还能控制,后面几乎是风卷残云。

没有哪个女人被他睡完能合得拢腿,多少是有点撕裂的伤,轻重看他的心情。

所以他从来不找少女,不糟蹋小孩子。

男人把玩物和宠物分得很开,玩物不在乎价值,开心行;宠物是心灵的羁绊,是尊贵可爱的。

“我不伤害你的身体,但是你让我怎么办,你要我出去zhǎo nu人?”司行霈声音全哑了。

“我巴不得!”顾轻舟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眼泛出了潋滟的水光,“司少帅,求你积德,我年纪还小,你想我以后一身病吗?”

少女太早xing fáng,对身体损害很大。若是不幸有孕,伤害更大了。

南京zhèng fu去年改了法规,将女人的法定结婚年龄从十六岁改到了二十岁。

顾轻舟才十六,她离zhèng fu法定的成年还有四年。

司行霈的双眸炙热,紧紧纠缠着顾轻舟:“男人的纾解,不一定靠女人的下面。轻舟,我今天得教你一些规矩。”

顾轻舟后背发紧,颤抖着抓住他的胳膊:“司少帅,你说话不算数!我恨你,你敢弄进来,我会杀了你!”

司行霈低笑。

他轻掠过她的唇,喃喃道:“我的女人又不是第一次杀人,我相信你杀我的时候,一定不会害怕。”

他吻她的耳朵。

她的耳朵小巧纤薄,他的舌尖像蛇,绮靡围绕着她的耳郭,细细描绘,炙热的唇轻咬着她的耳垂。

顾轻舟全身发颤,哽咽着说:“等我以后长大了,有了本事,我第一个要杀掉你!”

司行霈吻她的唇,缠绵表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总有一死,愿死在轻舟手下!”

顾轻舟彻底没了招。

司行霈没有给她kāi bāo,只是逼迫她用手和嘴,帮他**。

顾轻舟被泪珠浸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哭:“你恶心,全世界都没有你恶心,我不要舔!”

他按她的脑袋:“轻舟,你该懂事了!”

顾轻舟幻想过的爱情,是懵懂情开的初恋,是从你看我一眼面红耳赤的羞涩开始,而不是舔司少帅的龙身。

她哭,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司行霈这次却格外的狠心,他说:“你总要认识它的,将来它也是你的,哭什么?永远做小孩子,那是愚蠢!”

“我恨你!”她哭得更狠,“我恨你,你个赤佬,你欺负女人!”

“轻舟!”司少帅按住她的头。

弄了一个小时。

顾轻舟的小嘴、双手和舌尖全麻木了,他的气味在她身经久不散,她茫然呆滞,已经哭不出来。

她细细的抽噎,心对司行霈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

等她成功拿到了她外祖父的产业,她第一件事是杀掉司行霈。

司行霈将她抱到浴室,一点点帮她擦拭泪花的双颊,然后抱到床,搂在怀里睡了个午觉。

很快,他呼吸均匀轻盈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是光着身的,顾轻舟的手,按压他心脏的地方,感受他的心跳,想:“朝这里开一枪,是不是能解脱?”

她一定要杀司行霈!

她哭不出来。

她已经是第二次哭不出来。

司行霈是个biàn tài,他既疯狂又恶心,全世界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司行霈一个人恶心。

他还欺负小孩子!

“是这里!”一直阖眼睡觉的司行霈,突然开口。

顾轻舟吓一跳,连忙缩回手。

司行霈的手更快,将她柔嫩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膛,眼睛也不睁开,低低道:“你要杀我的时候,朝这里开枪,是这个地方,要记住了。一枪下去,我的命交代给你了!”

他知晓她的心思。

“司行霈,你为什么这样biàn tài?”顾轻舟声音哭哑了,沙哑着问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

“轻舟,这不是biàn tài,这是大人的世界。”他终于睁开眼,轻轻吻她的眼帘,“欢迎你长大!”

“我不想!”顾轻舟咬牙,“哪怕我想,我也不想跟你做!”

“好好,是我biàn tài,恶心到美丽尊贵的顾xiao jie了。”他搂紧她,柔声像哄孩子似的,“好轻舟,你乖,让我睡一会儿!”

顾轻舟哭累了。

她反而先睡着了。

司行霈搂紧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她凉滑柔软的发铺满了枕席,也落在他的臂弯,像一段清泉。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肌肤白皙透明,柳眉细长,红唇饱满,娇憨又委屈的样子,真像只猫。

是他司行霈的猫!

司行霈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久,他这个人太随心所欲,得罪了很多人,不知多少枪口或明或暗瞄准了他。况且,他也没想往长久活。

当今乱世,司行霈每过一天都算自己赚了,他从来不压抑自己。

可现在看着顾轻舟熟睡的脸,他突然担心:将来他死了,这么个俏丽的人儿,落入谁的掌心,在谁的身下婉转轻吟?

不能想,一想他心尖冒火!

未来,前途,司行霈是没有的,他也不愿意有。

他没什么割舍不掉的牵挂。

现在却有了:他养了只猫。

他想过养好了,将来他死了,可以送人的,反正不投入感情,只是做个羁绊。可现在,他有点舍不得了。

司行霈也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该帮她退亲了。

她还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算怎么回事!

这段日子太忙,司行霈简直是马不停蹄,他又兵不血刃弄到了一座军工厂,接下来他要招兵买马,扩大他的团。

女人是他的,什么身份他根本不在意。

司行霈根本不在乎世间的繁缛节。别说只是个虚名的未婚妻,是司慕的妻子,他看了也要抢过来的。

他模模糊糊想着,搂紧了顾轻舟,进入梦乡。

第66章:秦筝筝有了新的打算

司行霈一觉醒过来,已经黄昏了。

谲滟的晚霞从衬窗里照进来,染得满屋金灿。

顾轻舟居然还在睡。

司行霈推她。

“别闹,司行霈。”她低喃,转身继续睡。

司行霈失笑,她真矜贵,又有点娇气,当然也有些小聪明,可爱极了。

他起身下床,朱嫂等人已经离开了,楼下空空荡荡,安静得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荡。

司行霈系了围裙,下厨蒸好了米饭,炒了两个菜--虾仁炒鸡蛋,素炒蓬蒿,然后把午的鸡汤热了。

顾轻舟醒过来,闻到了米饭的香气。

她胃里饿得疼。

简单梳洗之后,顾轻舟下楼。她以为是朱嫂在厨房,却看到了系着围裙的司行霈,高大英武的他,拿着锅铲居然和拿着枪一样的帅气。

顾轻舟下巴差点掉下来。

谁能想到杀人如麻的司少帅,居然能洗手做汤羹?

她站在楼梯口,愣愣没敢往下走。

司行霈却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去洗手,要吃饭了!”

顾轻舟嗯了一声。

晚霞从饭厅的落地窗透进来,妖娆妩媚,将亚麻色的桌布染红了。

顾轻舟坐在餐桌前,司行霈给她夹菜,说:“多吃一点。”

他的面容融在夕阳里,敛去煞气,只剩下俊美。

他真是顾轻舟见过最好看的人,虽然他biàn tài之极,又恶心得不行。

这个瞬间,顾轻舟吃到了香甜的米饭,鲜美的虾仁,她想:“司行霈也不完全是个疯子,他正常起来的时候,还算不错”

虽然他很少正常。

这是他第二次做饭给顾轻舟吃。

chi rén嘴短,顾轻舟心里评价他的时候,难免失去了公允。

晚饭之后,司行霈送顾轻舟回家。

顾家没人知晓顾轻舟的去向,只当她去了司公馆,或者颜公馆。

翌日,天气晴朗。

早春的柳芽新发,翠嫩枝条迎风摇曳,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也披了一层薄薄翠纱。

顾轻舟去圣玛利亚学校读书,插班到高年级。她的义父颜新侬托关系,把顾轻舟安排到了颜洛水的班级。

教会学校全是女孩子。

有女孩子的地方,少不了拉帮结派、明争暗斗。

颜洛水洁身自好,在班不跟帮,不结盟,几乎是个独立的个体。她父亲是军zhèng fu的高官,除了司督军的女儿,倒没人地位她更高,所以无人敢欺她。

顾轻舟插班,她是少帅司慕的未婚妻,又是颜家的义女,一下子成了焦点。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顾轻舟不理会,只跟她义姐颜洛水同进同出。

她乖巧听话,念书又刻苦,虽然是插班生,除了算数一塌糊涂,其他功课包括最难的英和圣经,她成绩都很不错,密斯们喜欢她。

顾轻舟很温柔,旁的不说,密斯们至少都喜欢她谦和温顺的态度。

顾轻舟的三妹顾维,重新复学,老四顾缨则退学在家。

此事又是一个焦点。

顾维在学校也有她的帮派,七八个女孩子,组成一个小团体。

“阿姐!”顾维对顾轻舟很热络,甚至主动粘着顾轻舟。

几个姊妹里,顾轻舟总觉得顾维最狡猾,她的心思远胜过顾缨,甚至长姐顾缃也强。

“颜姐姐!”顾维对颜洛水更热情。

颜洛水不好不给顾维面子。

顾维的体面,也是顾轻舟的体面,颜洛水很懂得隐忍。

很快,学校传出,顾维是颜洛水的好朋友。

于是,顾维的地位水涨船高,她在那个小团体里,成了领头的。

“我无所谓的。”颜洛水微笑道,“轻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从来不怕旁人利用我。谁敢利用我真的错坏事,我会找补回来。”

顾轻舟微笑。

她相信颜洛水。颜洛水看去人畜无害,其实腹黑聪颖。

转眼到了三月。

顾轻舟学一个月整了。

整整一个月里,顾维对顾轻舟殷勤极了,连顾维的同学,也都阿姐长、阿姐短的叫顾轻舟。

回到家,秦筝筝也恢复了她的温婉,连那个草包老四顾缨,也不疾不徐,不哭不闹。

顾轻舟跟她们平和相处。顾轻舟明白,她们在打算盘。

具体是什么如意算盘,顾轻舟也不知道,她在等待。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顾轻舟想。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风雨。

有天晚膳的时候,老四顾缨甚至跟顾圭璋道:“阿爸,读书好辛苦的勒,我宁愿在家里跟着阿姐玩!”

这话,也许是顾四的心里话,但是秦筝筝绝不会允许她当面告诉顾圭璋。

顾圭璋最恨女儿不争气,顾四如此说话,等于自断前途。特别是她现在被退学,再这么说话,更是会失去顾圭璋的欢心。

可顾缨说了。

顾轻舟细细品位她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在学校里的顾维,顾轻舟微笑,她隐约能猜到她们的意图。

顾轻舟不动声色,静静看戏。

顾圭璋则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怒视顾缨:“没出息的蠢货,知道玩!”

顾缨被吓到了,呜呜哭起来。

“老爷别生气了。”秦筝筝打圆场,“缨缨没出息的,幸好我们家还有轻舟,她总算给老爷长脸。”

顾轻舟得到了司督军的承认,此事顾圭璋脸添光;同时,她又成了颜新侬的义女,这叫顾圭璋更惊讶。

颜新侬,司督军身边的二把手,也是岳城响当当的厉害人物。

若是能和颜新侬做朋友

“你要是有轻舟一半聪明懂事,我省心了。”顾圭璋指着顾缨骂。

脾气暴躁如顾缨,居然没有反抗,乖乖低头挨骂,顾轻舟微笑。

果然是有阴谋的。

顾轻舟甚至知道秦筝筝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们姊妹三加起来,都不如轻舟!”秦筝筝感叹道,“轻舟不仅是督军府未来的少奶奶,还是颜家的义女--老爷,您说咱们不请颜家过来做客,会不会显得失礼?”

这话,正顾圭璋的下怀。

顾圭璋是很想邀请颜新侬,趁机攀结颜新侬的,但是他急匆匆去结交他,怕吃相太难过,没面子,自己脸过不去。

秦筝筝提及,顾圭璋借坡下驴,道:“也是这话。既然结了义亲,该常来常往的。”

他转头对顾轻舟道,“轻舟,这个周末邀请你义父义母过来做客?”

“义父去了驻地,这个月都不会回来;义母身体不好,不能出门。”顾轻舟略微遗憾道,“阿爸,不如下次吧?”

顾圭璋薄唇微抿,被拒绝的他有点恼羞成怒,冷哼了一声。

顾圭璋看似傲气,骨子里却是极其自卑的。

秦筝筝反而微笑。

一切都在秦筝筝意料之。

顾缨和顾缃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顾轻舟真蠢。

“缨缨晚饭的时候,表现得还不错。”临睡前,秦筝筝去了趟顾维的房间,和女儿们密谋。

老四顾缨露出个得意。

“接下来,要看维维你的。”秦筝筝对顾维道。

老三顾维颔首:“姆妈您放心,我办事从来不会出错的。”

秦筝筝满意,摸了下顾维的脑袋。

老四顾缨凑在秦筝筝跟前,问:“姆妈,此事若成,我真的能去英国留学吗?”

“肯定的啊!”秦筝筝笑道,“你这么漂亮聪明,现在只是退学修养,是你身体不好,不算丢人。

将来从英伦回来,跟你大姐一样是名媛淑女。你顾轻舟美丽,绝对能嫁得她好。”

老三顾维也有点向往。

“那姆妈,我呢?”顾维问,“我也想出国。”

“你们办妥了此事,将来还怕没有你们出过的机会吗?我听说,颜家的大少爷是德国学校的教授。”秦筝筝声音更低。

顾维立马斗志昂扬。

太好了,她也可以出国,跟她姐姐顾缃一样,涂一层金粉回来,将来可以高嫁。

“姆妈,这次我们会防范顾轻舟的,绝不会像次那样,被她瞧出破绽。”顾维保证道。

秦筝筝颔首:“你们放心,这次万无一失!”

晚饭时候的一席话,早已入了顾轻舟的心。

她不动声色收敛了情绪,没在秦筝筝面前表露什么。

她夜里趴在阳台的乳白色栏杆吹风。到了三月,薄寒散去,夜晚是温醇香甜的,带着桃蕊的清香。

一楼大厅还有人,灯火未灭,从宽大透明的落地窗透出来,将庭院一株桃树染得绚丽璀璨,那桃蕊像镀了水晶的外衣。

风过屋檐,风铃叮铃铃作响,春风旖旎缠绵。

顾轻舟眼眸微睐,静静想着心事。

“突然提到了颜家,又提到了老四退学的事,看来秦筝筝有了新的主意”顾轻舟想。

顾轻舟暂时还没有彻底站稳脚跟,而秦筝筝像生在此地的大树,盘根错节,想要将她连根拔起,需得牵动各方。

“一斧头砍不到合抱的大树,要一个个解决,一件件处理。”顾轻舟压抑着内心的焦虑,让自己静心。

顾轻舟现在做的,是一点点砍断秦筝筝的根。

等时机到了,随便一推,秦筝筝彻底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她们母女的打算,顾轻舟隐约能猜到几分。

第67章:好戏开场

顾轻舟伏在阳台栏杆,默默想着心事。

“舟舟?”顾绍在门后喊她。

他们的卧室紧挨着,共用一个阳台。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

若说这个家里,唯一能让顾轻舟放下戒备的,并不是和她结盟的三姨太苏苏,而是她的异母兄长顾绍。

顾绍才十七岁,他拥有男孩子的善良和包容,对顾轻舟很好,没有任何攻击性。

顾轻舟回眸,青丝在夜风里摇曳,她的睡裙更如波纹起伏,涟漪回荡着,别有妩媚。

“阿哥,你还没睡?”顾轻舟问。

顾绍点头:“睡不着,功课还没有做完,明天是周末,约了同学去跑马,又没空做。”

顾绍是个很认真的男孩子。他不排斥结交朋友,平常也玩得疯狂。

但是,在出去玩之前,他哪怕熬夜也要把功课做完。

他在学校功课很好,老师器重他,说他将来会有前途的。

顾轻舟微微抿唇,略带遗憾的想:他要不是秦筝筝生的,该有多好。

若他不是秦筝筝生的,顾轻舟会更亲近他。

“舟舟,你明天跟我们去玩吗?”顾绍问。

顾轻舟满头浓郁的黑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宛如盛绽的黑色玫瑰,美得精心又奢华,顾绍又微微不自在。

顾轻舟凝眸想了一瞬:司行霈出去一个月了,差不多该回城。次她跟顾绍出去,都惹得司行霈大怒;这次若是跟着顾绍的同学,一群男生去骑马,司行霈又不知怎么发脾气。

想到司行霈,真是头疼极了。

除了头疼,剩下的全是恶心。

顾轻舟不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是他豢养的情,妇,却要处处听从他的话,憋屈又不知所谓。

而司行霈依仗的,不仅是他爹的权势,还要他自己树立的威信。

真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若是退回二十年,他肯定是高衙内。

真怕他啊!

“不了,我明天也要温习功课。”顾轻舟皓腕微抬,将脸侧的细发捋到耳后,露出曲线柔媚的侧脸,以及小巧剔透的耳朵。

顾绍心想:她真精致,像个瓷娃娃。

若她不是他妹妹,他肯定会追求她的,可偏偏

“夜风凉,吹多了头疼,早点睡吧。”顾绍遮掩着他的失落,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颔首。

她差不多理清楚了思路,疏静的夜给了她思绪。

次日是周末,顾轻舟早早起床之后,下楼吃饭,听到老三顾维对父亲说:“今天要去拜访同学。”

顾圭璋不介意女孩子交际,现在名媛的交际是一种时髦事情。

他花重金送孩子们去教会学校,是希望她们能结交权贵门第。

顾轻舟也说:“阿爸,我今天要去看看我乳娘的妹妹。”

她并不是想去何家,而是要去给颜洛水打个电话。

她知晓老三顾维要去哪里。

顾圭璋根本没听她们说什么,随便点点头。

顾维先出门的,她临走的时候,还看了几眼顾轻舟。

顾轻舟装作不知情。

等顾维走过,顾轻舟才出门。

她路过一家西洋表行时,她故意拿着司行霈送给她的金表,进去给老板看。

“这表是不是不太准?”顾轻舟将表拨乱了,一脸无措递给老板。

西洋表行的老板倒吸了一口气:这是瑞士货,香港的表行可以进到,岳城却抢破了脑袋也没有抢到。

这位小姑娘,她居然有如此名贵的表,老板很吃惊。

这是贵客!

老板立马换一副谄媚又殷勤的笑容:“xiao jie请坐,这时针是错位了,很容易对的,您稍等。”

顾轻舟微微咬唇,说:“老板,我能用您的电话,给同学递个信,让她略等我一会儿吗?”

电话是稀罕物,老板的电话也只是装在他办公室里,随便不可能给人用的。

这么位贵客需要,老板格外热情,让店员看好了店,他亲自带着顾轻舟去后头的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一通,顾轻舟说:“请帮我接维克路五十九号的颜公馆。”

这老板一听,立马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维克路的颜公馆,那是军zhèng fu的总参谋府。

这位xiao jie身份尊贵极了。

老板很懂事,退了出去,轻轻帮顾轻舟关好了门。

顾轻舟给颜洛水打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很重要,顾轻舟又不能在家里打。

顾家只有一部电话,在楼下客厅,说什么秦筝筝都能听到。

而顾轻舟要跟颜洛水说的话,不能让顾家的人知晓。

秦筝筝有张良计,顾轻舟有过墙梯,今天顾维出门,顾轻舟自然要和颜洛水通气。

顾维的目的,顾轻舟全部告诉了颜洛水,顺便教颜洛水如何应对。

“洛水,我的话你要记住了。”顾轻舟反复叮嘱。

颜洛水在电话那头笑:“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吧,保证你有好戏看行!”

顾轻舟笑了笑,问了义母身体状况:“姆妈今天还好吗?”

“挺好的,正好可以让姆妈配合,你更有好戏看了。”颜洛水笑道。

顾轻舟道:“只怕姆妈会骂我们胡闹。”

“不会的,我说是我的意思,姆妈会让帮我们的。”颜洛水胸有成竹。

顾轻舟笑,挂了电话。

出来之后,表行的老板已经帮她对好了时间,恭敬递给她。

“要多少钱?”顾轻舟问。

老板忙道:“xiao jie,这样的小事是不需要钱的。以后您常来,小店的生意靠您关照。”

这老板实在机灵,他猜测顾轻舟是军zhèng fu的xiao jie,否则这么名贵的表,如何到了她手里?

能得到军zhèng fu高官xiao jie的青睐,以后还愁没生意?哪怕没生意,搭这条线也是个靠山,万一真有事呢?

如今这个世道,扛枪的才是硬道理。

哪怕一点小善意,以后都能救命,这位老板很精明。

顾轻舟也不点破,反正她是能跟军zhèng fu说几句话。

顾轻舟打完电话,去了趟何氏药铺,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顾轻舟的三妹顾维,已经到了维克路五十九号的颜公馆。

“劳烦通禀一声,说是顾xiao jie来了。”顾维对应门的女佣道。

顾xiao jie,佣人肯定以为是顾轻舟,这样会很轻易放她进去。

顾维笑容甜美,才十四岁的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旗袍的袖子到胳膊肘,露出半截雪藕一样的粉臂,明媚靓丽。

女佣看了眼她,却道:“顾xiao jie稍等,今天太太没吩咐说有客,我进去问一声。”

说着,把顾维拦在门口。

顾维有点尴尬,她一个淑女被人堵在门外,是挺难堪的。同时,她也很恼怒:“狗眼看人低!”

这些权贵门第,是规矩多,矫情!

顾维这一等,等了一刻钟。她越等越急,三月初的骄阳,暖融融的,晒久也能晒黑,女孩子都爱美,晒黑是万万不行的。

顾维烦躁用手挡住日头,继续等着。

同时,顾维灵光一闪:“听说是顾xiao jie来了,居然让我等这么久,莫不是颜家的人根本不喜欢顾轻舟,不欢迎顾轻舟来?”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顾维几乎要笑出声:“感情颜家不喜欢顾轻舟啊?”

等待的过程,不那么难捱了。

“顾轻舟还吹牛,说什么义父义母,我看人家是甩不掉她吧?”顾维讥诮,“也许颜家是为了巴结司督军,才认下她的。司督军不在跟前,根本不会理她。”

这倒也挺好的。

顾维顾轻舟年纪小,更加时髦漂亮。

假如颜家不喜欢顾轻舟,顾维可以趁机而入啊!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女佣才来给顾维开口:“顾xiao jie,太太那厢起了牌桌,一圈没打完,我不敢回话。太太让您请进。”

原来是打麻将。

顾维这会儿没了怒意,气息也平稳了,端庄温婉跟着女佣,进了颜公馆的大门。

颜太太的两个儿媳妇,还有一个年长的女佣,陪着打麻将。

颜洛水招待顾维,问她:“可有事么?怎么也不打个电话,都不知道是你来了。”

暗恼顾维不懂规矩。

名媛去人家做客,都要提前打电话预知,这样贸然登门,太失礼了。

顾维心想:“我若是在家里打电话,不让顾轻舟知道了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道歉:“对不起颜姐姐。”

她也不狡辩。

“没什么的。”颜洛水微笑。

众人对颜洛水的认知,都是其貌不扬、性格温和甚至有点怯懦,没什么思想,一个软包子,谁都可以揉捏她。

顾维也觉得颜洛水没用。

所以,她放松了对颜洛水的警惕。

颜洛水把她带到了偏厅。

颜太太停了手里的牌,抬眸看了眼顾维:“这是轻舟的妹妹?好可爱的小姑娘。”

顾维脸微红:“颜太太。”

“来,请坐啊。”颜太太笑道,“会打牌吗?”

顾维会打麻将的,但是她要装淑女,摇摇头说:“不会。”

“没事,你和洛水坐一方,我们都让着你们一些。”颜太太笑道。

女佣李妈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顾维。

顾维有点措手不及,她哪里想到,一到颜家被拉着打牌?

她是带着目的来的,打牌会不会误事?

第68章:表演

顾维突然跑到了颜家去,颜洛水也不问她何事,直接把她拉到了牌桌。

顾维不好推辞,只得坐了下来帮衬着洗牌。

颜洛水坐在顾维旁边。

“你在学校功课好不好?”颜太太打牌的空闲,和顾维闲聊。

顾维正要回答,颜家的大少奶奶出了一张六饼,二少奶奶忙道:“哎呀,这张我吃!”

顾维的话被打断了。

随后,颜洛水笑着对颜太太道:“姆妈,顾三xiao jie在学校交际很好的,她有一大圈的朋友,都尊重她,以她为首呢。”

颜太太、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微微蹙眉,看了眼顾维。

颜家的女眷全念过书,知晓教会学校的倾轧和拉帮结派。

顿时,颜太太的笑容淡了。

顾维心恼怒:“这个该死的颜洛水,一点用也没有,话都不会说!”

“也不是”顾维欲解释,却正逢二少奶奶放冲,颜太太糊牌了。

“又是我点的冲?”二少奶奶哭丧着脸,几乎要哀嚎起来。

颜太太等rén dà笑,让她快点给钱。

气氛热闹起来,顾维的话被彻底打断,再也接不。

顾维深吸一口气,心想:“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牌桌继续,一连打了好几圈,顾维终于寻到一个机会,说起了顾轻舟。

是颜太太问的:“轻舟今天忙什么?”

“我姐姐她有约会。”顾维道。

“什么约会啊?”颜太太好,“跟司二少?”

顾维道:“不是,好像是我哥哥的男同学。”

说罢,顾维用余光去观察颜太太、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表情。

顾轻舟跟她哥哥的男同学约会,不管是去做什么,不管时风多么开放,总归作风放荡。

哪怕顾轻舟回头解释说没有,顾维也可以推说她误会了,并非诬陷。

反正坏印象是留给颜太太的。

颜太太应该会蹙眉,颜家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应该会不悦,甚至会传到督军府去。

顾维用余光瞥了半晌,却见颜太太表情温婉,好像没听到这句话,而两位少奶奶,已经岔开去说别的话题了。

“怎么回事,难道颜家的家风这么开放吗?顾轻舟去跟陌生人约会,她们也不在乎?”顾维大惊。

不像啊,看颜洛水的做派,颜家是挺守旧的!

“出牌啊顾xiao jie。”顾维愣神的功夫,大少奶奶轻声提醒她。

顾维都震惊了:她刚刚那句诬陷顾轻舟勾搭男人的话,的确是说了吧?

石子投入水,应该起巨大的波浪,怎么会没反应?

她压抑着内心的惊骇,打了一张牌。

同时,顾维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顾维如此聪明过人的,到颜家来不可能只带了一个毒计。

一句诬陷的话,莫名其妙打了空,顾维心里糊涂,但是她不着急,她还有后招。

麻将牌还在打着,顾维一直没输过,几乎都是她赢。

顾维到底年纪小,赢钱了很高兴,渐渐放松了些。

牌局结局了,顾维只顾赢钱,居然忘记了她的事。

直到撤了牌局,颜公馆的佣人准备妥当了午饭。

饭桌不言语。

这点,颜太太还是老派的作风。

午饭之后,颜家也有饭后甜点,这点又是新派的作风。

如今的华夏大地,西学东渐,百姓既保留着儒家化之下的风俗,又学习西方的吃喝玩乐,总归是不伦不类的。

旧的社会秩序已经崩溃,而新的尚未建立,大家都在摸索着前进,什么规矩都不能算过分。

“轻舟姐姐今天出去约会,只因心里不痛快。”吃着甜点的顾维,突然无缘无故插了这么一句话。

她还在说方才顾轻舟去约会的事。

众人吃惊,抬眸看着她。

顾维心窃喜:终于起效果了。

“怎么了?”颜太太声音柔婉,问顾维,“轻舟她没事吧?”

“阿爸骂她了。”顾维叹气很难过的样子。

颜太太又问:“何事挨骂?”

“阿爸说,海关最近有一批法国葡萄酒进来,先孝顺了他们几个长官。他知道太太您和总参谋长很疼轻舟姐姐,说让轻舟姐姐请您和总参谋长去家里吃饭。

这原是我阿爸的心意,两家是义亲嘛,应该互通来往,不成想轻舟姐姐却拒绝了。”顾维表情沉重,甚至带着几分尴尬。

她的尴尬表演得不好,看去很刻意。

颜太太不点破,摆出深信不疑的面容:“为何拒绝啊?”

顾维见颜太太入瓮了,话越说越溜:“轻舟姐姐说,我们家地位不及颜家,贸然请您和颜总参谋,好似是咱们巴结颜家,嘴脸不好看。”

颜太太等人配合着,露出了惊容。

颜洛水道:“轻舟这个人啊,心思太重了!”

“也许是轻舟没把咱们当亲戚吧!”颜家的大奶奶叹气。

颜太太抿唇不说话。

顾维见挑拨离间彻底成功了,心不免大喜。她端起细瓷描金玫瑰的茶盏,挡住了唇角,遮掩唇角压抑不住的微笑。

今天到颜家来,顾维是想让颜家人误会顾轻舟。

以后,顾轻舟在颜家更加不招人喜欢了。

颜太太的义女,颜洛水的闺蜜,都可以换成顾维啊!

凭什么便宜顾轻舟?

顾维会顾轻舟更适合呢!她漂亮乖巧,心思通透,难道她不是更好的开心果吗?

打牌的时候,颜太太很喜欢她啊。

“颜太太,我斗胆邀请您和颜总参谋长,明天晚去我家里赴宴可好?”顾维得意的情绪收敛,眨巴着大眼睛,“轻舟姐姐那一席话,我阿爸是很难堪的,只怕不肯原谅轻舟姐姐。若是您和颜总参谋肯去的话,我们也能在阿爸和轻舟姐姐之间调和。”

话说到这个份,颜太太哪怕只有五分愿意,也不好意思拒绝吧?

“好,那我们明天去登门打扰了。”颜太太笑道,“不过说好了,我们可是全家都要去的!”

顾维脸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了。

她几乎要跳起来。

没想到如此顺利。

“那顾公馆真是蓬荜生辉!”顾维笑容灿烂,“颜伯母,我现在回去,叫我阿爸姆妈准备。”

她擅自叫颜太太为颜伯母,没有留意到颜太太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我告辞了。”顾维兴奋道。

颜太太微笑,让颜洛水送顾维。

颜公馆修建得精致奢华,青石小径两旁,种满了树木,树木不过半人高,蓊郁葱葱;三五步有一个花坛,花坛里或种满了茶花,或种满了玫瑰,繁花盛绽,馥郁秾艳。

顾维挽住颜洛水的手,柔声对颜洛水道:“颜姐姐,您别难过,轻舟姐姐她是乡下来的,有时候行事是小家子气了些,可她对颜姐姐您还是真心实意的。”

颜洛水轻轻嗯了声。

“颜姐姐,明天的宴席,您也一定要去啊!”顾维又道。

颜洛水低声说了句“好”,声音里还是有点失落。

等顾维一走,颜洛水那暗淡的眼眸,闪过几分涟漪和潋滟。

她回到客厅时,颜太太她们都在笑。

“真没想到,咱们家轻舟还能未卜先知。”颜家大少奶奶道。

“轻舟鬼精鬼精的。”颜太太与有荣焉,同时又指了颜洛水的鼻子,“你们小孩子胡闹,让我也跟着你们胡闹!”

颜洛水反驳:“姆妈,明明不是这样的。您只看到顾维是小姑娘,殊不知那些话,根本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她母亲的。这难道还是小孩子的把戏吗?”

颜太太点点头,同时又叹气:“继母都不是好东西!可怜轻舟,在那个腌臜继母手下讨生活。”

众人点头。

“轻舟伶俐,只怕她的继母也没占到便宜呢。”大奶奶笑道。

颜太太略感欣慰。

顾维回去的时候,是乘坐黄包车的。坐在车子里,她笑出声,咯咯的低笑,把黄包车师傅吓了一跳。

回到家,顾维的兴奋仍是不减,急匆匆楼去找秦筝筝。

她把颜家的那些话,告诉了秦筝筝。

在旁的老四顾缨,捂住嘴兴奋尖叫起来:“姆妈,三姐成功了!”

秦筝筝也高兴,拦住顾维的肩膀:“维维,你真得力。”

“还不是姆妈的主意好,运筹帷幄?”顾维谦虚,面却是万分的得意。

老四顾缨没什么脑子,瞧着顾维,突然心头冒酸水。

明明是双胞胎,父母好像更喜欢顾维,而不是老四顾缨。

重要的事,姆妈交给顾维去办;学校只要一个人的时候,阿爸让她退学,留下顾维。

顾维她重要!

不过,姆妈承诺让她去英国读书,这点酸水也很快消弭了。

只要明天的事情办妥,她可以出国,这点顾维不了!

嗯,暂时不要嫉妒顾维,以后她会顾维更好的。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事交给你姆妈,你们俩乖乖的即可。”秦筝筝道,“事情办妥之后,维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洛水的闺蜜;缨缨可以去英国留学,将来学成归来,嫁给总统都不为过。”

母女三都激动起来。

前途在跟前,等着她们伸手去摘。

顾维替秦筝筝打开了局面,秦筝筝真得意,她生了一个聪明精明的女儿,这是她的得意之作,是她智慧的传承!

第69章:盛情

秦筝筝指使,顾维去颜家表演了一番,得到了秦筝筝想要的结果。

于是,秦筝筝带着顾维,下楼去见顾圭璋。

“维维,跟姆妈下楼去见你阿爸。”秦筝筝微笑。

“嗯。”顾维愉悦道。

母女俩满面容光,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顾圭璋在书房处理一些件,手边摆放了一支葡萄酒,放在醒酒器里,已经充分呼吸了空气,倒在水晶高脚杯,似晶莹透明的宝石。

他抿了一口,很享受吸了口气。

顾维和秦筝筝敲门时,顾圭璋心情还不错。

“有事?”看着妻女进来,顾圭璋阖了件,起身坐到了书房的沙发,手里仍端庄酒杯。

透明的酒杯里,淡红葡萄酒微微荡漾,起了谲滟的涟漪,空气里弥漫在微醺的酒香。

秦筝筝不掩饰脸的笑容:“老爷,颜总参谋全家明天想来拜会您,定了晚的宴席,现在要准备了。”

顾圭璋一愣:“什么?”

颜总参谋要拜会他?

自从顾轻舟成为颜新侬的义女,顾圭璋多次想跟颜新侬结交,妄图和军zhèng fu的高官打好关系,以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只是,他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面子是要的,不好意思太谄媚,奴颜媚骨去巴结颜新侬。

而顾轻舟压根没想替顾圭璋引荐,昨晚吃饭的时候,顾圭璋都提了,还是被顾轻舟拒绝,顾圭璋很恼怒。

老子花那么多钱让她去读贵族学校,她是这样回报她老子的?

一点用处也没有,关键时刻不给她阿爸使力,白眼狼!

顾轻舟往日的乖巧,全部被昨晚的拒绝给遮掩了,顾圭璋恼羞成怒,想起顾轻舟不痛快。

此事,一直梗在顾圭璋心,现在他太太突然告诉他,颜新侬全家要来顾家拜见他。

顾圭璋猛然站起来,手里的高脚杯掉在长羊绒的地毯,酒污瑰丽,像一副抽象的西洋油画。

“颜总参谋,要拜会我?”顾圭璋难以置信。

他舔着脸去见颜新侬,是他的巴结;而颜新侬拜会他,那是礼贤下士。

顾圭璋特有面子。

“怎么回事?”顾圭璋看着秦筝筝和顾维,明白此事不是顾轻舟做的,只怕是顾维。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顾维才是他最有出息的女儿吗?

“阿爸,我在学校跟颜总参谋的女儿颜洛水关系很好。只是,轻舟姐姐有点嫉妒,颜姐姐多次避嫌。

今天,是颜姐姐请我去颜家做客,又怕轻舟姐姐心生不快,没告诉她。我陪着颜太太打牌,颜太太很喜欢我,说两家既然认过了义亲,理应拜访的。

颜太太还开玩笑,说他们全家都要来,到时候吃穷了我们,可别怪他们失礼,我忙说不会,回来告诉姆妈,让姆妈准备。

若是阿爸嫌麻烦,我可以打电话给颜太太,委婉拒绝”顾维神态淡雅,徐徐道来。

顾圭璋全身的热血都要沸腾了。

他终于能结交颜新侬了!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顾维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贵宾!

顾圭璋很激动,道:“什么拒绝,这是待客之道吗?”

然后,顾圭璋对秦筝筝道:“快,至少要准备二十个人的饭菜,要有全套的海参、鲍鱼、霸王蟹,海鲜要全席的;另外,准备好牛排,颜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是在德国常住的,他们吃西餐;还有鸡鸭鱼肉”

他索性给了秦筝筝五百块。

两千块可以买顾家这栋花园洋房,所以五百块是一笔巨款。

顾圭璋为了巴结颜新侬,真是下了血本,生怕颜家轻瞧了他。

“是,老爷!”秦筝筝拿到钱的时候,双目也在放光。

顾家很多年没有这样大肆铺张了,明天要奢侈一回。

秦筝筝去忙,顾圭璋留下顾维,问她一些细节。

然后,顾圭璋挺意外:“你在学校跟颜家的四xiao jie关系很好?”

“原本,颜姐姐是跟轻舟姐姐关系很好的,我只不过偶然遇到她。但是谈过几次之后,颜姐姐跟我更投缘,她甚至私下里对我说,轻舟姐姐有时候做派太小家子气了,让她在同学面前有点尴尬。”顾维低声道。

顾圭璋冷哼:何止小家子气,顾轻舟是不得台面!

真是烂泥扶不墙。

顾维的一番话,顾圭璋全信了,又问她:“你去颜家,见过了颜太太?”

“颜姐姐说过我的好话,所以颜太太很喜欢我,说要是顾家的女孩子都像我这样好了。”顾维又道。

顾圭璋从顾维的话里,立马明白了一些事。

“原来,颜家是看着督军的面子认顾轻舟为义亲,听维维的话风,别说颜太太,是颜xiao jie也不喜欢轻舟,估计也是头疼。

轻舟也是知道颜家并不喜欢她,只是为了巴结督军,才跟她来往的。怪不得我说邀请颜家,她立马拒绝,原来是她没本事请到!”顾圭璋心想。

这么想来,顾圭璋对顾轻舟失去了五成的期盼。

这个女儿现在是得了督军的喜欢,但是她是乡下人,实在不得台面,现在颜家看穿了她,觉得她做派丢人现眼,将来督军会不会也讨厌她?

说到底,没有雕琢过的璞玉,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若是缃缃得了督军的喜欢,她肯定不会像轻舟这样露怯的。”顾圭璋冷冷的想。

他现在有点后悔,不知道教轻舟是否来得及。

长此下去,他真怕顾轻舟回了督军府这份交情。

另外,颜家以后还是别让顾轻舟去了,让顾维去维持更好,颜太太和颜xiao jie更喜欢顾维!

“顾轻舟,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圭璋想着。

顾维请来了颜家,顾圭璋对顾维刮目相看,同时他不了解颜洛水和颜太太,也对顾维的话信以为真。

这样,顾圭璋对顾轻舟学之事,颇有几分犹豫。

有的人是顽石,哪怕再伪装成美玉,时间久了也要露馅。

听顾维的意思,顾轻舟现在正在露馅!

“要趁督军府还没有完全厌烦她,想个法子改善才行。”顾圭璋盘算。

这点小事,立马让顾圭璋对顾轻舟失去了信心。

一切都在秦筝筝的算计之。

顾维说颜新侬和颜太太要携带全家来敷衍,顾公馆下忙翻了天。

晚膳的时候,顾轻舟也听说了。

是顾维亲口告诉她的。

顾轻舟手里拿着象牙筷子,轻轻落在骨瓷小盏里,几乎没有声音。

“颜家要来?”顾轻舟闻言,抬眸疑惑看着顾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呢?”

顾圭璋脸色更冷了。

看来,顾维说对了,颜家果然厌恶顾轻舟,是顾轻舟自以为颜家厚待她。

这件事,颜洛水都没跟顾轻舟露半点风,顾轻舟至今还不知道呢!

顾圭璋冷哼:“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家里还轮得到你做主么?”

顾轻舟抿唇不言。

顾维连忙道:“轻舟姐,是颜太太告诉我说,她和颜总参谋想要来拜访父亲的,两家也算义亲了嘛。”

“颜太太是不爱出门的,而且是她有着老派的习惯,不喜欢晚宴,维维你别是弄错了吧?”顾轻舟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万一弄错了,家里准备那么多食材,岂不是全浪费了?”

这话,顾轻舟说得格外诚恳。

可落在顾圭璋眼里,是她嫉妒顾维,刻意说丧气话。

“混账,岂有你这样猜疑你妹妹的?”顾圭璋重重将筷子排在亚麻色的桌布,一阵巨响。

满桌鸦雀无声。

顾轻舟低头,喃喃道:“我错了,阿爸。”

三姨太苏苏紧张看了眼顾轻舟。

顾圭璋放下筷子,起身楼了。

秦筝筝心里痛快,看着顾轻舟的狼狈,秦筝筝几乎笑出声。

厨房买了新鲜的牛肉,秦筝筝也赶时髦,会做几个西洋菜,于是她煎了牛排,做了一克罗宋汤,端楼给顾圭璋。

“老爷,您的身体要紧,犯不着和孩子置气。”秦筝筝将牛排认真摆在顾圭璋面前,又替他把红葡萄酒醒好。

等红葡萄呼吸够了空气,再慢慢注入高高的水晶杯里,端给顾圭璋。

顾圭璋吃了口鲜嫩多汁的牛排,心情稍微好转。

“老爷,我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秦筝筝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

顾圭璋吃得顺口,点点头:“你讲。”

秦筝筝坐正了身子,认真把她自己要说的话回想了一下:没有任何漏洞。

于是,她对顾圭璋道:“我听维维说,颜家的四xiao jie颜洛水,其实很烦轻舟的。轻舟在学校里为了拔高自己,粘着颜xiao jie不放,颜xiao jie着实没面子,又看着督军府不敢发火。”

顾圭璋深深蹙眉。

原来,顾轻舟这么不知趣?

“那个蠢货!”顾圭璋恼怒,“前些日子看着她还好,怎么一去学校原形毕露?”

秦筝筝忙安抚他,让他别恼火。

“颜太太也不喜欢轻舟,轻舟常去颜家,颜太太也是烦躁得很。”秦筝筝又道。

顾圭璋恨声:“以后不许轻舟出门!”

“可她还是要去学校的啊!”秦筝筝故意叹气。

顾圭璋凝眸沉思。

对啊,她还是要去学校的,这可怎么是好?

顾轻舟太露怯了,她到处惹人嫌,会带累顾圭璋的!

第70章:美梦

秦筝筝说,顾轻舟在外头很丢眼,顾圭璋全信了。

顾圭璋不太想让顾轻舟去学了。

可是,顾轻舟去学校是司督军的意思,顾圭璋也不敢擅自让顾轻舟退学。

顾轻舟不堪,只有接触过她的人才知道,而司督军暂时还不知。现在让顾轻舟回家,只怕司督军那里不好交代。

顾圭璋有点犯难。

“颜家四xiao jie跟维维要好,她透露给维维说,颜太太实在烦轻舟,想让颜总参谋送轻舟出国去念书。

只是,颜总参谋不答应,轻舟是顾家的xiao jie,又是司家的儿媳妇,怎么也轮不到颜家做主。此事颜家提出来,太失了偏颇。”秦筝筝看着顾圭璋的脸色,继续道。

顾圭璋却神色微缓。

为了让顾轻舟不露馅,暂时将她送去国外,认真培养她几年,以后更讨司督军喜欢,的确是此前最好的选择了。

这样,顾轻舟既不会得罪颜家,也不会在司督军面前露馅,还能多隐瞒几年,顾圭璋多从军zhèng fu获得好处。

“颜家若是愿意送轻舟出国,这是很好的事啊。”顾圭璋眉梢带着几分舒缓,“我们家自然是同意,司督军肯定也同意。”

“但是,此事由颜总参谋提出来,不太适合。”秦筝筝道。

顾圭璋问:“你可有主意?”

秦筝筝自然有了主意。

“老爷,不如您提出来吧?”秦筝筝道,“明天晚宴的时候,您跟颜总参谋说,轻舟很想出国念书,但是顾家没有门路,希望颜总参谋送她出去。

您的话,肯定会击颜总参谋的心思,他心感激您替他们解决了问题。留学的学费是高,可颜家那是军zhèng fu的高官,数不尽钱财,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只想摆脱轻舟。”

顾圭璋犹豫了下。

他看着秦筝筝,问:“颜太太真有这个想法?”

“千真万确。这等要紧事,我能乱编吗?”秦筝筝道。

若是颜家有这个想法,顾圭璋提出来不算什么。

可万一弄错了,那是逼迫颜家花钱送他女儿去留学,顾圭璋怕没面子。

秦筝筝则再三保证:“颜太太和颜四xiao jie巴不得轻舟走。您看啊,您说要邀请颜家,轻舟一口气拒绝了,而维维去颜家做客,颜太太主动提出来拜访您。这里头的门道,您还没看清楚吗?”

顾圭璋点点头。

他的疑惑,顿时解了。

颜家果然真有这个心思。

正如秦筝筝所言,颜总参谋府,钱财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们不会在乎那点留学的钱。

“老爷,轻舟她不太懂事,又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若是她出国,我怕她还没有学好,被人带坏了。不如您告诉颜总参谋,让缨缨陪着轻舟出国吧?”秦筝筝哀求看着顾圭璋,“缨缨受过多年教育,她可以帮助轻舟,同时也能给缨缨谋个出身。”

顾圭璋听到这里,眼眸骤亮。

既然颜家想送顾轻舟出去,那么顾圭璋提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顾缨被退学在家,名声不好听,将来嫁不好,顾圭璋也受损。

借此机会,让颜家送顾轻舟的同时,带顾缨,顾圭璋省下一大笔钱,还能免费培养一个女儿,多好的事!

“好,我会跟颜总参谋说。”顾圭璋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没有留意到,他太太狡狯的笑容。

自从顾维邀请成功了颜家,顾圭璋对顾维刮目相看,秦筝筝抬出顾维的话,顾圭璋全信了。

秦筝筝的计划,即将要成功了。

——*——*——

三月桃蕊盛绽,庭院一株株粉树,风过,落英如雨。

桃蕊飘落,似锦缎铺地,绮丽奢靡。

秦筝筝服侍用顾圭璋,自己也有点饿了,下楼等陈嫂做馄钝吃。

饭厅的灯,透过玻璃窗,把院一株万年青照得璀璨,那片片绿叶宛如翡翠。

秦筝筝的唇角,有浓郁的笑意。

“我真是运筹帷幄!”秦筝筝轻轻扶了下鬓角,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这个家里所有人,顾轻舟、顾圭璋,都是她的棋子。

秦筝筝稍微用点计谋,可以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包括一家之主的顾圭璋!

这让秦筝筝特有成感!

“我这么算计老爷,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我的孩子们!”秦筝筝心道。

正月里,顾圭璋拿着一个孩子复学的通知书,递给她面前时,她是多么绝望。

因为她低估了顾轻舟,害得她得罪了密斯朱,她的女儿要bèi po退学。顾缨没有抱怨过秦筝筝,但是秦筝筝不能原谅自己。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毁了女儿的前途。

顾轻舟念书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秦筝筝没有再轻举妄动。

她再等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秦筝筝让顾缨在饭桌提念书的事,激怒顾圭璋,让顾圭璋时刻记得,他还有个女儿前途未卜,让顾圭璋烦心。

顾圭璋盼着女儿高嫁,他秦筝筝还要着急。

女儿没前途,那么之前的教育白费了,顾圭璋如何不心疼?

同时,秦筝筝让顾维去颜家。

顾维去颜家卖惨,说顾轻舟不肯请颜家来吃饭,结果被顾圭璋骂了。若是颜家不为所动,顾维要改口说顾轻舟被顾圭璋打了。

颜家哪怕十二分的不乐意,看着顾圭璋将来是督军府的岳丈,也要卖这个面子!

所以,顾维出手是一击必的,秦筝筝不担心。

“事情原本是板钉钉,只要说出轻舟被责骂,颜家一定会来的。”秦筝筝甜滋滋的想。

意外收获的是,顾维去了趟颜家,发现了颜家很轻待顾轻舟,好像并没有把顾轻舟当回事。

顾维惊喜把这个发现告诉秦筝筝。

秦筝筝也意外,同时更惊喜。

颜太太答应来吃饭,秦筝筝要开展她的第三个步骤。

她编造谎言,说颜总参谋想送顾轻舟出国去念书,只是不好意思提,让顾圭璋主动提。

顺便,让老四顾缨陪着顾轻舟去。

顾圭璋轻信了这席话,想到平白有人替他培养女儿,贪婪的顾圭璋不疑有他。

他之所以计,是因为秦筝筝知晓她丈夫的贪婪。

明天,顾圭璋会在饭桌,跟颜总参谋提起这件事。

颜总参谋是司督军的部下,哪怕在岳城再位高权重,也是督军府的下属。

顾圭璋这个督军府未来岳父说话了,让颜总参谋送司督军未来的儿媳妇出国念书,颜总参谋怎好意思拒绝?

再说了,送顾轻舟出过留学,根本花不了颜家几个钱。

“颜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本不好意思拒绝老爷,肯定会送顾轻舟出去念书,到时候也会带缨缨。

顾轻舟走后,颜洛水没了闺蜜,维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洛水的密友,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可以,顾维还能跟颜家的五少爷来往,以后嫁入颜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缃缃也可以借口替顾轻舟去看望司老太,和司老太、司夫人打好关系。常在眼前,甚是可以得到司少帅的青睐。

等顾轻舟回国,颜家的关系成了顾维的,司家的关系成了顾缃的,顾缨跟着顾轻舟获得了学历。

顾轻舟劳碌一番,无非是替我三个女儿做嫁衣,让她们个个功成名,光彩照人。大女儿嫁给司督军府,三女儿嫁给颜家,那么留过洋的四女儿顾缨,难道还没有璀璨前途吗?

只有顾轻舟,空剩一个学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不是任由我摆布?到时候,我一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秦筝筝几乎要大笑起来。

她的计划,简直是完美。

“我太聪明了!”她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明天颜总参谋来吃饭,秦筝筝也准备了很多的应对策略,保证逼迫颜总参谋答应,送顾轻舟出国,同时让顾缨陪伴。

这一晚,顾圭璋睡得香甜,做了个富贵荣华的绮丽梦,秦筝筝虽然和他一样高兴,却睡不着。

秦筝筝是太兴奋了。

顾轻舟到岳城来,可谓替顾家打开了局面。

说实在话,没有顾轻舟的话,司家、颜家这等豪门,顾家是根本没门路去接触的,秦筝筝再多的心机也用不。

如今,她全可以勾搭了。

到了凌晨三点,秦筝筝醒了,她再也睡不着,下楼去安排家里的佣人,去码头买最新鲜的海鲜。

“鲍鱼、海参和霸王螃,全部都要最好的,今天的宴席格外重要!”秦筝筝反复叮嘱。

佣人道是。

海鲜是很贵的,鲍鱼之类的珍品,更是昂贵。

全部的食材,花了秦筝筝四百块。

“吃掉了一层小楼的钱。”秦筝筝算账的时候,肉疼得紧。

同时,她又想到女儿们的前途,以后她做了司少帅、颜五少的丈母娘,钱还不是花不完?

所以,要舍得投入!

忍着肉痛,秦筝筝把这笔钱花了出去。

同时,秦筝筝又派人去请了四名大厨,一个擅长料理海鲜,一个擅长做牛排等西餐,一个擅长炮煮岳城名菜,另一个做饭后甜点。

这几个都是名厨,价格高的吓人,一天需要二十块的工钱,秦筝筝也忍痛给了。

这样,五百块几乎花出去了。

第71章:跳梁小丑

秦筝筝编织了一个美梦。

她正在排一场大戏。

唱大戏,怎么可以节俭呢?

她花了很多钱,事后有点心疼。

“别心痛,这笔钱是有大回报的。”秦筝筝安抚自己。

饶是如此,她还是心痛得呼吸不畅。

顾家的宴请,从来没有这样奢华过,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不仅是秦筝筝,连顾圭璋也肉疼。

“都准备好了吗?”顾圭璋再三问,“把家里的葡萄酒、威士忌都拿出来!”

“老爷放心,都准备好了。”秦筝筝笑容温婉。

二姨太嘀咕:“顾家真是不得了,这样奢华铺张,我还是头一回见。”

“你懂什么,这是大事。”秦筝筝冷冷看了她一眼,“今晚你莫要出席了。”

二姨太几乎要跳起来。

老实说,二姨太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而今晚都准备了,她怎么也要尝尝。

“老爷!”二姨太跟顾圭璋撒娇。

顾圭璋心情不错,道:“今天太太话事!”

二姨太气结。

顾轻舟则没有下楼用早膳。

当然,也没有人记起她。

顾公馆热闹非凡,楼楼下都有秦筝筝和她的三个女儿说话的声音,似婉转的黄鹂。

顾轻舟没有下楼。

她房间里的水蓝色窗帘半垂,挂在镀金的帘钩。夕阳璀璨,从玻璃窗透进来,帘钩金光熠熠。

顾轻舟依靠着栏杆,目视前方的春景,眼眸安静。

三姨太端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牛乳给她。

“吃些吧,你一整天都没下楼。”三姨太道。

顾轻舟道谢,接了过来,从阳台回到了屋子里。

三姨太反手帮她关好了阳台的门。

这是有私密话和她说。

“家里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铺张奢华请客。颜家是贵客,理应如此的。”三姨太压低了声音,对顾轻舟道,“可颜家到底是你的义父义母,太太这样热心,我总感觉她图谋不轨,你可要当心。”

“嗯。”顾轻舟吃了满嘴的蛋糕,香醇从口里甜到心里,含糊应了一声。

三姨太见她不当回事,声音更低:“你知道吗,太太买的都是三两重的鲍鱼,真是下了血本。她这样舍得花钱,肯定是有阴谋的。”

“我知道。”顾轻舟咽下一口蛋糕,声音轻不可闻。

三姨太这才点点头:“你要当心些,我觉得太太可能憋了什么坏招对付你。”

“她本来是要害我。”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着急:“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坐以待毙?”

她觉得顾轻舟应该做点什么,别被秦筝筝害惨。

“你怎知我没有安排?”顾轻舟微笑,唇角沾了一点奶油,露出少女的娇憨,抬眸问三姨太,“我回来这么久了,太太的计谋,什么时候对我有用过?”

她的眼眸莹然,反衬着窗口的霞光,她粉嫩双颐像庭院盛放的桃花瓣。

她的镇定,莫名安抚了三姨太。

顾轻舟回来也有几个月了,跟秦筝筝斗智斗勇这么久,顾轻舟何时输过?

三姨太失笑:“我是关心则乱,轻舟xiao jie肯定有了妙策。”

顾轻舟微笑,慢慢将蛋糕和牛乳吃完了。

“好好看戏,精彩的时候鼓个掌。”顾轻舟对三姨太道,“这场戏,花了四分之一个顾公馆的价钱,如此昂贵,不认真看怎么对得起太太?”

三姨太抿唇。

还有心思还玩笑,说明顾轻舟心已经有了胜算。

“那我享享口福,家里做了三只帝王蟹,我回头得偷一只回房吃,要不要也我替你偷一只?”三姨太打趣道。

“好呀。”顾轻舟展颜而笑。

笑容太过于灿烂,似叠锦般灼目绮丽,三姨太心轻叹:轻舟xiao jie的眉眼可能平淡些,但笑起来真美。

顾轻舟的笑容,总带着从容不迫。

三姨太的慌乱,彻底被她安抚了,心情轻盈起来。

到了五点,顾维给颜公馆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颜洛水。

“颜姐姐,你们何时到啊?”顾维问。

“七点,会准时的。”颜洛水笑道。

顾维将这话转告给顾圭璋。

顾圭璋换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坐在客厅里喝茶,心情很激动,而且愉悦。

家里的留声机放了老胶片,吱吱呀呀的婉柔声音传出来,煞是动听。

顾轻舟也下楼。

她穿了件葱绿色绣白底梅桩的旗袍,袖元宝襟,露出半截纤细嫩白的胳膊,肩头围着一件纯白色长流苏披肩。

那披肩的流苏极长,在她的周身徜徉,似水波荡漾着,别样婉约。

顾圭璋心情很好,看到顾轻舟也没有昨天的愤怒。

“阿爸。”顾轻舟叫了声之后,坐在偏厅的沙发,拿着报纸看了起来。

顾缃等人个个装扮得很时髦漂亮,她们姊妹三清一色的洋裙,头烫了卷发,留着很厚的浓刘海。

顾绍则远远躲开了,去了同学家,实在不想见家里的喧闹。

“轻舟,没想到颜xiao jie私下里请三妹妹,却不叫你,你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啊?”长姐顾缃笑盈盈问顾轻舟。

颇有些落井下石。

两位姨太太转脸,都看着顾轻舟。

顾圭璋咳了咳,眉头露出了烦躁。

“三姐姐去请颜太太和颜总参谋,一请来,有些人则请也不敢请。”老四顾缨借口讽刺。

顾轻舟身子柔软,陷在沙发里,她脸的笑容清浅,没有半分恼怒:“请客很贵的,我听说今天花了五百块。”

说到费用,顾圭璋也肉疼了下。

五百块,是顾圭璋好几个月的工资,顾圭璋不想提起,偏偏顾轻舟提了。

“贵客嘛,当然贵了!”顾维四两拨千斤应对。

顾轻舟只是微笑。

很快到了七点。

听到汽车的声音,秦筝筝和顾圭璋忙站起来,起身去迎接。

女佣开门,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素面袖旗袍的女孩子,缓缓走进来。

她是颜洛水。

再往后看,却没有人了。

顾圭璋一愣。

秦筝筝心里也咯噔了下,下意识回眸看了眼顾维。

顾维心微讶,快步了台阶,去去挽住了颜洛水的胳膊,亲热叫:“颜姐姐,您终于来了!”

说着,把颜洛水领到了顾圭璋和秦筝筝面前。

“顾叔叔,顾婶母。”颜洛水打扮得朴素,笑容温柔。

众人把颜洛水簇拥进了顾公馆的客厅。

颜洛水一看到顾轻舟,用力抽出了顾维手里的胳膊,前拉住了顾轻舟。

顾圭璋又是一愣:不是说颜洛水很讨厌顾轻舟,反而和顾维越走越近吗?

可颜洛水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啊。

“颜姐姐,颜伯父和颜伯母呢,还有大少爷大少奶奶他们呢?”顾维有点紧张,走到颜洛水面前问。

颜洛水则微讶,一头雾水看着她:“怎么了?”

她的惊讶,落在顾圭璋眼里,更叫顾圭璋心头一紧。

顾维则只差昏倒,万千别出错:“昨日颜伯母不是答应,今天全家到顾家做客吗?”

“哦,是你说顾叔叔骂轻舟,说轻舟不肯邀请我们的时候吗?”颜洛水微笑,“你记错了啊,我姆妈没说要来啊。”

众人愕然。

大家像被什么击,全部愣愣看着颜洛水。

“怎么了,你们吓到我了。”颜洛水往后退了一步,“我们颜家是老式人家,我姆妈常说,除了办丧事,没有夜里去人家做客的道理,她是不可能答应顾三xiao jie的啊。”

顾维如遭雷击。

顾圭璋从震惊回眸,狠狠盯着顾维,恨不能在她身挖出个洞。

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顾维脸色惨白,声音倏然尖锐起来:“你撒谎,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若是没答应,你来做什么!”

“轻舟的手工作业落在我书包里,我怕她明天来不及交,过来送给她。”颜洛水道,“怎么,你们是在等我吗?”

颜洛水轻飘飘的话说完,顾公馆的客厅,似潭无波的死水,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都是一副震惊之极的表情,愕然看着颜洛水。

颜洛水有点吓到了,拉了顾轻舟的胳膊:“轻舟,咱们出去说会儿话吧,姆妈让我早些回去。”

随着颜洛水和顾轻舟出了大门,吱呀开门的声音,让众人回神。

顾圭璋脸色铁青,狠狠将手里的水晶杯砸在地,碎晶满地,映衬着水晶吊灯的繁复枝盏,泛出凄美又诡异的光。

众人能听到顾圭璋沉重的呼吸,以及他的手指捏得作响。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直到颜洛水的汽车离开了顾公馆。

顾轻舟回到客厅时,顾圭璋彻底爆发了!

他前,用力掴了秦筝筝两个巴掌,左右开弓,震得他自己的手都麻了,同时,他一把拽过了顾维,也狠狠扇了两巴掌。

“jiàn rén,两个jiàn rén,一家子jiàn rén!”扇了两巴掌之后,顾圭璋犹不解气,将顾维踢倒在地。

他穿着厚底皮鞋,前踩了顾维两脚。

顾维闷哼,肋骨好像断了。

顾圭璋这辈子,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尴尬难堪过,他所有的颜面都丢尽了。

顾维的谎言,不仅让顾圭璋付出四个月的薪水去置办拿着奢华晚宴,更让他穿了最好的衣裳等待。

他越是慎重,此刻越是难堪!

这一切,都如跳梁小丑一样,顾维和秦筝筝坑惨了他。

颜家根本没打算要来,不过是顾维和秦筝筝的把戏!

第72章:叛徒

顾圭璋大怒。

他又打秦筝筝,又打顾维。

为了那点薄面子,为了那五百块。

顾轻舟并不同情秦筝筝和顾维,她只是憎恨顾圭璋这副嘴脸,她的神色全冷了,默默看着。

“老爷,老爷饶命啊!”秦筝筝被狠狠扇了两巴掌之后,整个脑壳都嗡嗡作响,直到她看到顾圭璋踢顾维,她才扑过去,抱住了顾圭璋的腿。

秦筝筝很爱她的孩子。

“跟我楼!”顾圭璋暴怒,将秦筝筝的胳膊提起来,拽着她楼去了。

他要打死秦筝筝,也不能在孩子和小妾面前。

顾缃和顾缨则搀扶起奄奄一息的顾维。

顾维啜泣,声音虚弱。

“为何颜家没有来,为何她们要骗我?”顾维被顾圭璋打了两巴掌之后,牙齿有点松动,血水沿着口角滑落,说话也不清晰了。

顾维想不通,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怎可以食言?

“是顾轻舟,是她害我!”顾维既像是指责,又像是自语。

老四顾缨扑来,想要打顾轻舟:“是你害了三姐!”

顾轻舟架住了顾缨的手,用力一推,把老四顾缨推得踉跄数步。

顾轻舟素来平淡温和的眉眼,倏然冷冽凛然:“是我逼迫三妹妹去颜家的?我前天晚说过,颜总参谋去了驻地,颜太太身体不好,不方便出来做客,可三妹妹却告诉阿爸说,颜家全家都要来,是何居心?”

顾轻舟的话,句句在理,是顾维咎由自取。

顾维哑口无言。

现在,谁还信顾维的话?

顾维被颜家坑惨了。

亦或者说,颜家原本知道是怎么回事,顾轻舟暗给颜家递信,颜家配合顾轻舟演了一出戏。

秦筝筝布一出戏,要让顾圭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迫颜总参谋把顾轻舟送走,顺带给顾缨一个前途。

而顾轻舟联合颜家,反布一出戏,让顾维和秦筝筝面子尽失。

顾维和秦筝筝母女害人不成反被耍!

这苦果,顾维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害了三妹妹的,恰好是她自己吧?亦或者,是太太?”顾轻舟的凛冽舒缓,声音却带着蚀骨寒意,冷冷说道。

顾维愣住,顾缃和顾缨再也说不出话。

两个姨太太却是看懂了。

二姨太忍不住笑了。

“颜家根本没有想过要来啊?三xiao jie,您也太急功近利了,不说弄得老爷没面子,是饭厅那一大桌子菜,可是花了巨款,可惜啊!”二姨太白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嘲讽道。

“你闭嘴!”顾缃厉喝。

二姨太才不,她是唱戏的出身,眼睛转起来灵活极了,青衣的腔调拿捏得很稳,似控诉又是嘲讽:“大xiao jie凭什么叫我闭嘴?你们惹得老爷如此没体面,难道是我的错?

依我说,是你们姆妈没有教好你们,要是都给我教,定不会让你们出这些错儿!”

顾缃脸都气白了。

这个二姨太,不过是个低贱的戏子,居然敢说她这个读过书留过洋的贵xiao jie没娘教。

混账!

“你这个xià jiàn的”顾缃爬起来想要打二姨太。

二姨太横眸一敛:“大xiao jie,你看清楚光景,老爷还在气头呢,你要动手吗?”

顾缃吓得手缩了。

二姨太微笑,又把顾缃姊妹奚落了一遍,句句含沙射影骂秦筝筝。

顾轻舟冷眼旁观,这个二姨太是个厉害人,野心很大,不服秦筝筝。

二姨太早已知道,秦筝筝是由外室扶正的,出身还不如她。

这个年头,戏子从良做妾,是个很好的归宿。妾是正经抬进门的,光明正大的顾家人,要顾家的族谱的。

而秦筝筝是外室,外室小妾低贱多了。

现在,这个外室做起了正房主母,二姨太如何甘心?

楼下闹成了一团,顾轻舟和三姨太不愿意蹚浑水,早躲三楼了。

在顾轻舟的房间里,妙儿偷了两只帝王蟹,还端了一碟子甜醋,让顾轻舟和三姨太吃。

她们俩偷偷吃着螃蟹,听楼下的动静。

“轻舟,你真是厉害,这招釜底抽薪,老爷都懵了。”三姨太笑道。

帝王蟹的肉质鲜嫩,三姨太吃了两口,满足叹了口气。

顾轻舟微笑。

“太太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呢?”三姨太也好。

“羡慕我和颜家的关系,想让顾维取代我吧!”顾轻舟笑道,“而且,还跟顾缨念书有关,她想利用颜家,给顾缨谋个前途,要不然前天晚,顾缨不会突然激怒阿爸的。”

前天晚,顾缨突然说不着边际的话,秦筝筝又极力夸顾轻舟,再让顾轻舟去请颜家,顾轻舟明白,这是个连环套。

秦筝筝的计划失败,不是计划本身不厉害,而是秦筝筝低估了顾轻舟和颜家的关系。

顾轻舟对颜家,是重恩!

颜新侬和颜太太感情很深,颜家的孩子们团结。

一个家里,父亲虽然是顶梁柱,母亲却是粘合剂、核心骨。

父亲不在了,是他一个人不在了;母亲不在了,这个家散了。

顾轻舟治好了颜太太,等于救了颜家,这份恩情,不是顾维轻飘飘几句话能挑拨的。

秦筝筝和顾维始终以为,颜家对顾轻舟的器重,是因为司督军。

她们的计谋是很毒辣的,可惜她们估错了对手。

顾轻舟不会给任何人胜算的机会。

顾圭璋把秦筝筝拽到了书房,拿着藤鞭抽打她。

他简直是气疯了。

顾圭璋是个读书人,他并不暴力,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他无缘无故花掉的半年薪水,以及在颜洛水面前的尴尬。

“你这个jiàn rén,我要活活打死你!”顾圭璋暴怒。

颜洛水回去,肯定要把此事告诉她父母,顾圭璋成了颜家的笑话。

同时,顾圭璋轻信秦筝筝挑拨离间的话,以为顾轻舟真的露怯,对顾轻舟态度不好,差点得罪了她。

“你把我的前途、我的面子放在地踩,枉费我这么疼你,你果然是贱种出身!”顾圭璋狠狠又抽了两鞭子。

秦筝筝疼得钻心,却又不敢大哭,怕楼下的姨太太们听到了,更损了她做太太的威严。

她咬牙忍住,嘴唇都咬破了。

“颜家还是很喜欢轻舟,颜家四xiao jie也没有和顾维交好。你让我跟颜总参谋提出送轻舟出去,无非是想让我卖面子!幸好颜新侬没来,要不然我更尴尬,你竟然连我也算计!”顾圭璋更怒,狠狠又抽了秦筝筝两鞭子。

他气疯了,杀了秦筝筝也不解恨。

秦筝筝的旗袍被打得衣衫褴褛,再这样下去,顾圭璋肯定会杀她。

顾圭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焰。

他不想杀人,更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他愤怒将鞭子丢了。

整了整衣衫,看着这身西装很体面,顾圭璋可以去任何的俱乐部消遣。

他下楼离开了,彻夜未归。

秦筝筝哭了半晌。

而后,顾缃带着顾维和顾缨,小心翼翼推开了书房的门。

看到母亲满身血迹,衣衫破败,顾缃先哭了,扶住了秦筝筝:“姆妈!”

顾缨也在旁边哭:“姆妈,您怎样了?”

挨过打的顾维,眼泪落在肿胀双颊,一点知觉也没有,她虚弱对顾缃道:“大姐,你别哭了,快去给姆妈寻件干净睡衣,再拿了药膏来。”

顾缃抹了眼泪,和顾缨一起,搀扶着秦筝筝回房。

秦筝筝的后背,血迹斑斑,顾缃一边哭一边帮她擦拭,秦筝筝疼得满头虚汗。

“姆妈,阿爸太狠心了!”顾缃哭得可怜,嫩白手指颤颤巍巍帮她擦拭,视线里都模糊了。

“是啊,没见过这么狠心的,阿爸太过分了,姆妈替他生儿育女,这份恩情大过天。”顾维也哭,同时心生了恨意。

秦筝筝安抚孩子们:“没事的,你们阿爸是气急了!”

顾缃和顾维渐渐止了哭。

屋子里只剩下秦筝筝的闷哼。

老四顾缨最没有心机,可此刻的她,偏偏沉默得过分,只默默流眼泪,不说话。

“维维,你办得是什么事!”顾缃心疼母亲,骂起了妹妹。

顾维何尝不委屈?

“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姆妈您要相信我!”顾维叫屈,“肯定是顾轻舟搞鬼的,我们低估了她!”

提到顾轻舟,秦筝筝母女皆是咬牙切齿。

这是她们第几次败在顾轻舟手下?

顾轻舟那么厉害?

秦筝筝觉得不是顾轻舟厉害,而是她对顾轻舟始终所有保留。

秦筝筝对顾轻舟没有下杀手,而顾轻舟则用十二分力气对付秦筝筝!

“等我好了,打起精神再收拾那个小jiàn rén!”秦筝筝恨道,“下次,我定要那个小jiàn rén万劫不复!”

“是啊,姆妈,您这伤,还有维维的脸,以及缨缨被退学,都是顾轻舟弄的!”顾缃双目泛出仇恨的灼热,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直沉默的顾缨,这时候终于抬眸。

“不是。”顾缨说。

秦筝筝和顾缃、顾维都转头看着她。

顾缨表情怪异:“不是顾轻舟害的我,我被退学,明明是姆妈你弄的!若是姆妈不算计顾轻舟,我根本不会被退学,顾轻舟没有害我,是姆妈你做错了事。”

秦筝筝闻言,如遭雷击。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女儿出了叛徒。

第73章:再遇

秦筝筝爱女如命。

可她的女儿,老四顾缨突然叛变了。

秦筝筝目瞪口呆看着她,都忘记了疼。

“你闭嘴!”老大顾缃猛然拔高了声音,“你怎么跟姆妈说话的?姆妈含辛茹苦,你这样说姆妈,还有良心吗?”

顾缨已经叛变了,又是鲁莽的性格,更是不会相让:“难道我说错了吗?若是姆妈一开始不惹顾轻舟,我们不会得罪密斯朱,都是姆妈自找的!”

秦筝筝没想到,她用尽心机替女儿谋前途,却要承受女儿这样的指责,她奋力抬起疼痛的胳膊,掴了顾缨一巴掌。

“你这个小jiàn rén,要不是你姆妈,你现在还不知在哪个工厂做女工!”秦筝筝气得嘴唇哆嗦,“你姆妈是为了你们,才遭人算计,你居然怪你姆妈?”

顾缨挨了一巴掌,眼泪簌簌的掉。

“缨缨,你太过分了!”顾缃骂顾缨,“快给姆妈道歉。”

顾缨却不,她哭着道:“你留学回来了,身份刷了层金粉,将来可以高嫁;三姐在学校读书,前途光明。我呢,只有我被退学了,谁想过我以后怎么办?”

顾缨的哭声不止,“哪怕我现在不用去做女工,我也嫁不了好人家,到时候我的女儿不还是要去做女工?”

秦筝筝和顾缃、顾维怔住。

她们没想到,一直很愚蠢单纯的顾缨,居然想得这么远。

顾缨说完,则哭着跑了。

她们的动静,顾轻舟和三姨太在二楼的阳台听到了,二姨太在隔壁房间也听到了。

三姨太眉目流沔:“顾缨跟她们不是一条心,我要不要去拉拢她?”

“不必了,有人会拉拢顾缨的,我们坐山观虎斗,等她们两败俱伤再出手。”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立马知道顾轻舟说谁了:顾轻舟在说二姨太白氏。

二姨太肯定会拉拢顾缨的。二姨太这个人,并不秦筝筝好对付,她也是劲敌。

“好,我们先按兵不动。”三姨太微笑。

顾家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可惜没有冰窖,无法藏起来,留下全家能吃三天的,剩下的贱卖给了城里的饭馆。

四百多的食材,只回收了十五块钱。

顾圭璋气得两天没回家。

是二姨太出去,把顾圭璋找了回来。

回来之后,顾圭璋把家里的佣人和孩子们都叫到了一起,晚宣布了一件事。

“以后,顾公馆由二姨太当家。也别叫姨太太了,直接叫二太太吧!”顾圭璋道。

虽然在秦筝筝的意料之,秦筝筝还是控制不住白了脸。

她身子微微发抖,双颊的指痕并没有消去。

顾缃等人又恐惧又愤怒,全不敢说话。

三姨太立马谄媚,很识趣的去巴结二姨太。

只有顾轻舟,眉眼低垂,不言不语。

她好似置身事外。

——*——*——

春风里的爬山虎,翠绿新嫩,绿浪似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春意盎然。

顾轻舟回来才五个月,顾公馆发生了一些改变。

二姨太接过了当家的账本,以及顾圭璋的私人yin zhāng,她的称呼从二姨太变成了二太太,这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一切按部班,顾轻舟挺满意的。

“轻舟xiao jie真是厉害!”妙儿再三感叹,“二姨太进门十一年了,您早六年,和太太斗智斗勇,从来没有赢过。

结果呢,轻舟xiao jie一回来,借助轻舟xiao jie的东风,二姨太变成了二太太,脱胎换骨!

姐姐,现在很多官员和富商都取好几房,每一房都是正经太太。若是您做得好了,以后说不定是三太太呢。”

三姨太微笑:“我才不稀罕做太太,我只需要报仇。”

妙儿神色微黯。

“再等等吧,等轻舟的羽翼更加丰满,她会帮助我们的。”三姨太拍了拍妙儿的肩膀。

妙儿点点头。

二姨太其实也是个通透的人,她当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拨出钱给顾轻舟置办四套衣裳。

这既是感激顾轻舟帮她拿下了秦筝筝,更是巴结顾轻舟。

对于二姨太的示好,顾轻舟是懒懒的。

她并不喜欢二姨太。

和三姨太保留的秘密相,二姨太更有狼子野心,而且心地恶毒,将来很可能是第二个秦筝筝。

顾轻舟防备她都来不及。

只是,家里的钱财,原本都是顾轻舟外祖父的,二姨太给她做衣裳,她心安理得。

三xiao jie顾维挨了打,脸的淤青好几天才散去,她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顾轻舟照常学。

“顾维也挨打了?”颜洛水笑问。

顾轻舟点点头。

“该打!”颜洛水道,同时又说,“虽然该打,但是你父亲动手,也是不够仁慈的!”

顾轻舟又点点头。

周二放学之后,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了颜公馆,在颜家吃晚饭。

“你那个继母和妹妹,都不安好心。”颜太太提到顾维,至今心里还发凉。

顾维到颜家来,句句挑拨离间,伤顾轻舟。若是不知情的人家,把顾维当成顾轻舟的妹妹,那岂不是真害了顾轻舟?

小小年纪那么恶毒,颜太太恨极了她。

同时,颜太太也心疼顾轻舟。

“你大哥大嫂下个月要回德国了,你二哥二嫂也要去北平,小五是小野马一样脾气,从来不沾家,你义父常在驻地,家里我和洛水,你不如搬到这里来住。”颜太太对顾轻舟道。

这话一说,颜太太和颜洛水都觉得靠谱。

颜家的花园洋房,至少是顾公馆的十倍大。

全家颜太太和颜洛水常住,其他是佣人,怪冷清的。

“是啊,你搬过来,我晾你那父亲也不敢说什么的。”颜洛水也道,“我们早一起学。”

顾轻舟心里微动。

同时也有点难过。

她真的很想搬过来,和闺蜜、义母作伴。

可是她不能。

顾轻舟回到城里,第一要弄清楚她生母的死因,第二要弄清楚她舅舅被杀案的凶手,第三要顾圭璋妻离子散,身败名裂。

她必须住在顾公馆。

仇人要放在眼前。

“等明年吧。”顾轻舟低喃,“若是明年事情办完了,我再搬过来。”

她突然情绪低落,颜太太和颜洛水也不好深问,话题打住了。

周三学,顾轻舟收到一封信,是慕三娘的女儿何微写给她的。

何微常跟顾轻舟通信。她像个妹妹一样,跟顾轻舟诉说心事。顾轻舟每次收到她的心,都会很开心,甚至给颜洛水看。

颜洛水赞赏何微的字:“现在还这么练字的女孩子不多了,她很进。”

顾轻舟点点头。

何微的确很进,qiong rén家的孩子早当家。

周三收到的这封信里,何微告诉顾轻舟说,她父亲去了趟安国药市,采办些药;她最小的弟弟爬树,把胳膊摔断了,已经接好,并没有大碍。

同时,何微还跟顾轻舟说,她找了个一份家教。

颜洛水周末邀请顾轻舟去看电影的时候,顾轻舟道:“我要去看我姑姑,她小儿子摔断了胳膊。”

颜洛水知晓这个姑姑对顾轻舟很重要,点点头,让她带句好。

“改日有空,我也去看看你姑姑吧。”颜洛水笑道,“还要见见何微,她真可爱。”

“下次吧,我先跟姑姑提一下。”顾轻舟笑道,“姑姑家待客很少的,突然去了贵客,她手忙脚乱的,怪费劲。”

颜洛水同意。

到了周末,家里气氛沉闷,顾圭璋一早带着二姨太出门了,听说是参加某位同事的婚宴。

他带着二姨太出去交际,把秦筝筝又气得半死。

秦筝筝的伤还没有好,又失去了顾圭璋的欢心,她暂时蛰伏,不敢生事。

顾轻舟出门,也懒得跟秦筝筝打招呼,直接往何氏药铺而去。

药铺生意素来凋零,零星几个客人。

今天周末,孩子们都放学在家。

顾轻舟拎了几样糕点,还有几块白俄蛋糕,何家的孩子们开开心心瓜分了,一口一个轻舟姐姐,叫得很热络。

何家的大女儿何微不在家,听说她找了份家教,周末去教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启蒙读书。

“你好些日子没来了。”慕三娘道。

顾轻舟道:“是啊,最近念书,周末还要做功课。”

“功课要紧!”慕三娘欣慰道,“可要好好念书啊,将来有出息,可以去洋行做事。”

顾轻舟点点头。

慕三娘又问她:“今天来是做什么?”

顾轻舟道:“我收到了妹妹的信,她说小弟摔断了胳膊,我来瞧瞧。如今怎样了?”

“没事,小孩子是爱乱动,摔断胳膊常有的,已经接好了,不碍事的。”慕三娘小弟。

顾轻舟笑,同时道:“我也好戏日子没来,怪想念姑姑的。”

慕三娘慈祥的眉目笑弯了:“姑姑今天做豌豆黄给你吃!”

“那我有口福了。”顾轻舟笑道。

她们正说着,外头又传来何家小孩子的声音:“阿木!”

慕三娘一愣,顾轻舟也微愣。

“姆妈,阿木来了。”小孩子冲里喊。

阿木,是督军府的少帅司慕躲在何氏药铺时,慕三娘夫妻给他取的名字。

慕三娘微微吃惊,他怎来了?

顾轻舟亦吃惊。

第74章:泡在醋缸里的少帅

司慕来了。

慕三娘紧张,顾轻舟也不自在。

若知晓司慕来,顾轻舟是会避开的,她跟司慕没有任何关系,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是威胁司夫人得来的。

“少帅来了?”慕三娘慌乱将自己衣服的棉絮拍了拍。她方才在拆被子,准备把过冬的棉絮收起来,结果弄了满身的白絮,看去有点褴褛。

司慕走了进来。

何掌柜去了药市不在家,司慕直接到了后院。

司慕个子高大匀称,穿着白色衬衫,深咖色的马甲,和同色条纹西装,外头穿了件薄风氅,气宇轩昂。

他手里拎了些东西,身边跟着一名副官。

瞧见顾轻舟时,司慕深邃的眼眸微敛,墨色眸子里添了几分冷冽。

顾轻舟当看不到,不和他对视。

自从被顾轻舟出卖,司慕每每看到顾轻舟时,眼神都冷得可怕。

“少帅。”慕三娘小时候也富贵,在权贵面前不至于失了分寸,将一点慌乱和自卑遮掩之后,慕三娘慈祥温柔,接过了司慕手里的礼物,“快进来坐,难得您来。”

司慕脸色稍微回转。

他不能说话,他的副官可以,于是副官帮司慕开腔,对慕三娘道:“何太太,少帅听说前不久小少爷摔了胳膊,他承蒙何家照顾,来看看小少爷。孩子如今怎样了?”

慕三娘的小儿子前不久爬树,摔下来之后把胳膊给摔脱臼了。

这点小事,也不知怎么传到了司慕耳朵里。

“也没怎么样,如今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们皮实得很,一年到头总要摔几次,让少帅挂心了。”慕三娘微笑。

司慕能关心这点小事,慕三娘仍是很温暖,想着他在药铺的时候,没白照顾他。

说了几句话,慕三娘留司慕用午饭,司慕摆摆手。

“何太太,少帅只是路过,还有事,不打搅了。”副官帮忙答话。

慕三娘也不虚留,亲自送司慕出门。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食材,慕三娘羞于挽留尊贵的少帅吃饭。

顾轻舟微微松了口气。

司慕走了,顾轻舟留下了吃午饭。

午饭在何家吃了,慕三娘做的豌豆黄,柔软香甜,顾轻舟觉得好吃极了。

饭店里都没有慕三娘做的好吃。

她想起司行霈给她煮饭,还开玩笑让她跟朱嫂学做菜。

顾轻舟的确不会煮饭,在乡下都是李妈做饭。李妈擅长煮菜,做饭是她的乐趣,更是枯燥乡下唯一的活计了,顾轻舟不跟她抢。

“姑姑,您能教我做豌豆黄吗?”顾轻舟问。

若是学会了,顾轻舟至少也有个拿手的菜,将来可以应付交际。

“当然可以啊。”慕三娘欣喜,“你下周末有空过来,姑姑教你,很容易学的。”

顾轻舟道是。

吃饭之后,慕三娘将顾轻舟送到巷子门口,要帮她叫黄包车。

“姑姑,现在才一点多,我闲来无事,想乘坐电车回去,顺道瞧瞧风景。”顾轻舟道。

她次在黄包车睡着,被司行霈带走,顾轻舟至今还有阴影,她宁愿搭电车。

慕三娘把她送到搭电车的车站。

电车刚过一站,路过一处废弃的教堂时,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的汽车停在教堂门口,副官守在车子旁边,而他一个人独坐在布满青苔的台阶,愣愣出神。

顾轻舟心想:“怪不得他要何氏药铺做事,原来是离这里很近。”

这个教堂,对司慕肯定很重要。

司行霈说过,司慕当年是开车出去玩,出了车祸,女朋友被甩出车窗,摔得血肉模糊,他受ci ji过度,这才慢慢失音。

顾轻舟收回视线,反正跟她没关系。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电车停了。

“唉?”顾轻舟讶然。

“又坏了。”满车的乘客,多半是常坐电车的,很自然熟悉的抱怨了一句,然后纷纷下车。

电车坏了!

顾轻舟欲哭无泪,心想这算是什么事?

电车故障是很常见的,众人聒噪叹气了几句,习以为常的下车,顾轻舟也跟着下了。

这条路没什么黄包车,人们往回走,可以回到之前的那一站,再去等下一班电车。

顾轻舟也往回走。

她往人群后面靠,尽可能别叫司慕和他的副官看到她。

顾轻舟不想跟司慕打交道,司慕也看不惯她,司夫人更是不想顾轻舟沾染司慕。

路过那破旧教堂时,顾轻舟准备躲避,却见那副官一扣靴,标准给顾轻舟行了个军礼:“顾xiao jie!”

副官认识顾轻舟。

去年督军夫人的接风洗尘舞会,是这名副官领了叶江给顾轻舟伴舞,他对顾轻舟的舞姿也是印象深刻。

被副官喊了出来,顾轻舟只得露出一个笑容:“你好。”

“属下姓王,是夫人身边的副官,如今给少帅做副官。”副官长袖善舞,大概是把顾轻舟当成了未来的女主人,恭敬又客气介绍自己。

“王副官好。”顾轻舟道。

王副官站在这里等司慕,已经站了快四个小时,又累又饿,拉练的时候还要辛苦,却还保持着他的耐心。

“是电车坏了吗?”王副官问。

顾轻舟道:“是啊。”

王副官灵机一动:“顾xiao jie,您坐少帅的车回去吧。”正好可以去打断发呆的少帅了。

“不必了。”顾轻舟连忙拒绝,“我回去再坐电车。”

“这怎么行?”王副官简直是把顾轻舟当成了救命的稻草,非要让顾轻舟坐军zhèng fu的车。

这边说话的时候,惊动了司慕。

司慕走过来,眸光深邃,居高临下打量了几眼顾轻舟。

他情绪内敛,眼神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可见他并不高兴看到顾轻舟。

同时,他也打开了车门。

顾轻舟以为他要坐去的时候,司慕冲顾轻舟做了个手势,让顾轻舟先车。

他的神态不容拒绝。

顾轻舟瞧着远远的街道,还不知要走多远,她的高跟皮鞋夹得脚疼,怕是要打破肉了。

她没有矫情,了司慕的车。

司慕帮她关好车门之后,从另一边车,坐到了顾轻舟身边。

一路,他一动也不动,任由车子颠簸着穿城过巷。

王副官也不敢在少帅跟前卖巧,沉默寡言。

顾轻舟看着沿途的风景,车子到了顾公馆。

司慕没有再次绅士帮顾轻舟开车门,而是沉默坐着,看也不看一眼。

王副官小跑着下车,帮顾轻舟开了车门。

顾轻舟下车之后,弯腰对车的司慕道:“多谢少帅。”

司慕只当没听见,眼帘轻阖。

顾轻舟也没指望他会回答,退到了旁边。

司慕的车子从顾公馆门口离开,顾轻舟准备敲门,却听到身后急促尖锐的一声喇叭响。

她吓一跳,下意识回头。

对面街,停了一辆奥斯丁汽车,副驾驶坐的男人,俊颜冷傲,薄唇微抿,炙热的怒意从车窗的玻璃后面透过来。

是司行霈。

顾轻舟当即吓得腿软,使劲往推门躲回家。

偏偏大铁门从里面锁住了。

司行霈已经下了汽车,将用力推缠枝大铁门的顾轻舟,一把抱起来,丢回了他的车子。

用力狠踩油门,车子飞一般窜了出去。

司行霈的车速极快,一路鸣笛,行人避瘟神般让出道路。

顾轻舟晕头转向时,车子停了。司行霈大手大脚捞起了顾轻舟,直接扛起来楼,把顾轻舟丢到他卧室的床里。

床是朱嫂新洗过的,被褥有皂角的清香,也有阳光的温暖,一堆柔软的羽毛枕头,以及丝绸被单。

顾轻舟落在床,还没有找到着力点坐起来,复又被司行霈压住。

他吻她的唇。

吻得很用力,带着轻轻的撕咬,大手利落撕开了她的旗袍,银扣子被扯断,顾轻舟听到了裂帛的声音。

司行霈撕开了与她的隔膜,他冰凉坚硬的军装,贴着她柔软滑腻的肌肤,他吻得很深,似乎从舌尖将**的火苗递向了她,燃烧着她。

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的ji qing点燃,她的呼吸凌乱不堪,推开他的双手也慢慢没了力气。

“司行霈,你别发疯。”她在唇齿间低喃,放低了姿态求饶。

顾轻舟吓疯,使劲挣扎,逃脱不开,她扬起手打在司行霈的脸侧:“混账,土匪!”

她的手纤瘦,却很有力气,她想打他的脸,却只打在司行霈的耳朵和后颈处,她慌乱还要再打时,司行霈已经捉住了她的手。

他将顾轻舟的手举过头顶。

两个人的唇终于分开,似两只厉豹瞪着彼此,眼底的锋芒一个一个锐利,似要斗个你死我活。

顾轻舟在愤怒的时候,是不怕他的,只是事后平静下来会后怕。

“怎么跟你说的?”司行霈头发凌乱,遮住了左边的眉心,眸光咄咄逼视顾轻舟,完全是一只愤怒的狼。

顾轻舟也是瞪大了眼睛,双眸狠戾:“我记得!我只是去姑姑家,路过时电车坏了,无奈坐了司慕的车,路他都没跟我说过话。我不是跟他约会回来!”

司行霈神色微松。

“什么?”他反问。

第75章:你的旗袍,我的家

司行霈看到顾轻舟坐司慕的车子回来,怒极。

顾轻舟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

她没有去勾搭司慕,今天无非是机缘巧合,她也不愿意搭司慕的车子。

只是,副官极力邀请,司慕又亲自打开了车门,若是顾轻舟不去,多少会让司慕下不了台。

她既然想利用司慕未婚妻的身份作为靠山,不能太过于无良。

她不是司行霈。

顾轻舟自负她还算有点良心。

面对司行霈的暴怒,顾轻舟也解释清楚了。

“真的?”司行霈静静看着她的脸。

“当然。”顾轻舟行得端正。

司行霈这才有了淡淡的笑容。他把顾轻舟吻得唇微肿,还撕开了她的衣裳,几乎要侵占她。

他的猫儿仔细解释,说明尊重他,司行霈也要给她点甜头,免得真激起了猫儿的反叛。

他从顾轻舟身起来。

顾轻舟急忙拉拢旗袍。

银扣子全掉了,她一拉从床滚到了地板,清脆作响,泠泠似锦鲤跃水的声音。

顾轻舟雪白的贝齿咬住了饱满的下唇,胡乱裹了旗袍,委屈又恼怒。

司行霈却坐到了她身边。

他拉住了她的皓腕。

“作甚?”顾轻舟厉声,用力想要抽回手。

司行霈却拉住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滑过之后,他说:“我方才乱发脾气,你想要打我,的确该打。现在算你打过了!”

顾轻舟:“”

他又吻她的眉心,说了句“乖轻舟”,起身寻了件西装里头穿着的白衬衫给她:“先穿我的,我叫人去替你缝补旗袍。”

他的衬衫很讲究,亦有阳光的清香,纽扣是黑曜石的,泛出谲滟又清韵的光。

顾轻舟的旗袍扣子十有**断了,只得接过他的衬衫。

“你出去,我要换衣裳。”顾轻舟仍紧紧攥住衣裳的领口。

司行霈失笑:“我没看过吗?你哪里我没看过?”

这么一说,他倏然下腹微紧:她有的地方,他的确还没有看到。

她矜贵娇气,不给他看。

“混账!”顾轻舟骂。

她跳起来骂他混账的时候,有种猫儿炸毛的可爱,司行霈很喜欢。

他出去了。

顾轻舟穿好了衬衫。

他个子很高,衬衫也很大,能遮住顾轻舟的屁股。

她若隐若现的娇躯,藏在空空荡荡的衬衫里,司行霈喉间发干。

他拿着她的旗袍,下楼打了个电话,复又楼将她压在床,使劲亲吻她。

紧闭的房门外,还是有声音传出来。

顾轻舟一直在哭闹:“你不许这样!”

她恨司行霈,恨他的恶心和biàn tài,他是顾轻舟最大的敌人。

哭累了,顾轻舟再次在司行霈的床睡熟。

她脸还有残存的泪。

顾轻舟有一头很浓密乌黑的长发,柔软凉滑,将她赛雪的肌肤映衬得格外有华采,似珠光萦绕。

她轻阖眼帘,修长浓密的睫毛似一把小扇子,落下阴影。

司行霈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他常年在驻地,身边没有姨太太,每隔两个月回城一次,血气方刚的他都要zhǎo nu人缓解。

当然,有时候也仅仅是好玩。

司行霈不是纨绔公子,他仅仅摘花,却不留恋花丛,他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身边睡眠过。

女人的手和嘴,其实并不能给男人带来多大的快乐,只是解决基本问题罢了,像一顿没有菜的饭,填饱肚子而已。

别说顾轻舟这没经验的少女,是堂子里的头牌,学了一手服侍男人的功夫,也没本事用手和嘴让男人真正的快乐。

司行霈现在却很满足。

顾轻舟如此生涩,他居然不嫌弃,这是他从前不敢想象的。

他愿意被她柔软的手拨弄,在她身边,哪怕一个吻,心里的ji qing都能被点燃。

他每次想起她,心里都会加一句“我的轻舟”。

司行霈的生命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人,除了他祖母。

没人是他的,他也不是任何人的。

现在,顾轻舟是他的了。

他养的猫,他的小女人。

他将顾轻舟搂紧。而他的小女人好似很委屈,梦里蹙紧了眉头,进入他的怀抱之后,她往他胸膛靠,汲取依靠和温暖。

司行霈不困,他一直没睡。

顾轻舟睡了半个钟,也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下意识看到了男人结实精壮的胸膛,她猛然跳起来。

像一只猫!

司行霈笑。

楼下有汽车的声音,副官送了很多旗袍过来,都是照顾轻舟那件现做的,一共十二套。

司行霈拿到了楼。

他把自己衣橱挤出一大片空间,挂满她的旗袍。

琳琅满目的旗袍,布的材质,衣裳的绣工和做工,迥然不同,像一个个香艳的妖精。

司行霈的房间里,没有半分脂粉气。他偌大的衣橱里,一半是他的军装,一半是他的西服。

他觉得不适合摆女人的东西。

他活了二十五年,他的生命里都是军营、男人的刚烈。

他活得恣意、粗犷,还有顾轻舟口的恶俗。

现在,他的衣柜腾出半寸挂满旗袍,司行霈以前不敢想,觉得不伦不类。可真的挂去了,他竟然觉得很好,柔婉包裹着他的坚毅,阴阳融合得很完美。

他望着满柜子她的衣裳,心里暖暖的,暖得发腻。

“喜欢哪一件?”司行霈让顾轻舟挑。

“我自己的呢?”顾轻舟蹙眉问,

顾轻舟那件已经缝补好了,挤在一堆华服里,最是朴素。

司行霈挑出来,发现是细葛布的材质,有点粗劣,没有绸缎和洋布柔软,他嫌弃道:“你家里人nuè dài你,给你穿这种衣裳?”

顾轻舟夺过来:“我们小门小户,布裙荆钗,司少帅见笑了!”

她眼睛不怎么看他。

顾轻舟的眼睫毛很长,低垂眼帘的时候,没人知晓她的心思。

她要换衣裳,让司行霈出去:“快走!”

饶是司行霈帮她洗过澡,吻过她的全身,她都还保持着她的矜贵和娇羞,司行霈其实不讨厌她这样。

他喜欢她这点矫情。

司行霈不喜欢女人矫情,他只是喜欢顾轻舟的矫情而已。

大概是他喜欢这只猫,怎么看她都觉得她好。

她的缺点都成了她的小可爱。

司行霈退了出去。

别馆长长的走廊,挂了两幅油画,是副官选的,司行霈不知道画的是啥。很厚的羊绒地毯,踏去柔软,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廊西边的窗户半开着,窗帘迎风摇曳缱绻。

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

轻雾冉冉,他的眼眸深敛,默默想着心思。

等顾轻舟换好衣裳出来,瞧见了他挺拔伟岸的背影。

司行霈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宽肩长腿,气度雍容,是天生的位者;而他的面容又极其英俊,五官似精心的雕刻,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将雪茄抽完,才走向顾轻舟。

两个人下楼吃饭,仍是司行霈做饭。

第76章:我这样疼你

司行霈做饭给顾轻舟吃。

顾轻舟从前没见过男人做饭,下意识会觉得,做饭的男人娘里娘气的。

可司行霈高大英武系着围裙,一点也不阴柔。

他做饭时候的专注,薄唇微抿,更有风度。

只有这个时候,顾轻舟才能忘记,他是个biàn tài,会逼迫她做一些恶心的事。

饭会填充人的胃。

吃饱了的顾轻舟,总是会懒洋洋的,觉得浑身舒服。

“想不想去看电影?”吃了饭,顾轻舟洗碗,司行霈从身后搂住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

顾轻舟摇摇头。

“怕别人看见?”司行霈微笑,亲吻她的耳垂。

“对。”顾轻舟如实道。

“那退了亲。”司行霈道,“也别住在顾公馆了,搬到我这里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安排副官和朱嫂陪你,等我回来,能看到你。”

这样,她彻底沦为他的金丝雀。

她还有什么前途?

顾轻舟最大的噩梦,不过如此。

“不!”顾轻舟手里的碗,哐当掉入了水池里,她顺手拿起了旁边案板的刀。

一转身,顾轻舟的刀尖,对准了司行霈心脏的地方:“司少帅,我不是你的情,妇,你敢毁了我的生活,我会杀了你。”

司行霈眸光炙热,静静落在她脸,带着微笑。

“你不相信?”顾轻舟阴沉着脸,“你不睡觉吗?等你睡觉的时候,我会一刀捅下去,我说到做到!你毁了我,你只会人财两空!”

司行霈说,要帮她退亲。退了司慕之后,他不会和顾轻舟定亲。她只是他的宠物,他的玩物。

搬过来和他同居,定下了qing fu的帽子,好似下海的伎女。哪怕以后从良了,也一辈子都是伎,永远不得台面。

她没前途了!

他嘴说喜欢她,想做的事却是要让她万劫不复,彻底沦为他的玩物。

是的,堂堂少帅,何必考虑自己玩物的前途?

现在好玩行了!

“刀放下!”司行霈见顾轻舟肃然的脸,自己的笑容也慢慢收了,冷冷道。

顾轻舟瞪着他,眸光锋利,她手里的刀握得更紧,甚至有现在捅进去的冲动,她很想杀了他。

一个转手,顾轻舟手腕微痛,刀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司行霈手。

他狠狠将刀拍在案板,清脆一声巨响。

转身,他把她压在灶台。

“跟我玩狠?”司行霈眼眸阴鸷,“你要狠过我?”

顾轻舟后背微凉。

司少帅最擅长的是玩狠,要所有人都狠毒,他才能震慑人心。

他遇到了训练有素的杀手,对方玩的是不怕酷刑的狠,结果司行霈把一个刺客活剥了。

你玩狠,他会更狠。

“轻舟,别在我面前耍狠,你越是狠戾,我越是想要你,我爱驯服烈的女人。”司行霈发怒之后,又轻轻抱起她,吻她的唇,“女孩子家,别动刀动枪的。”

顾轻舟还没有动手,失去了先机。

司行霈功夫了得,硬碰硬顾轻舟杀不了他;玩阴谋诡计的àn shā,不知多少人尝试了,都失败了。

顾轻舟更没有机会。

等待!

她默默告诫自己,先忍耐,总能杀了他的,到时候顾轻舟要把他剁成肉泥!

顾轻舟不愿意退亲,因为她不想做司行霈的qing fu;她也不想从顾家搬出来,因为她还没有整垮他们,给她母亲报仇。

“你在我床睡过多少次?”司行霈捏住她的下颌,“你不退亲,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见她又垂眸,司行霈的手握紧,逼迫她抬起眼睛看他。

顾轻舟的眼波潋滟,司行霈呼吸微顿,道:“轻舟,别跟我耍阴谋诡计,你是我的。若是你有别的想法,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将来会娶妻,会纳妾!”顾轻舟挣脱不开,直言道。

“那又如何?”司行霈反问。

是啊,那又如何?

你只是qing fu,你的金主娶妻纳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司行霈从一开始,给了顾轻舟很准确的定位。

他要她,不容她反抗,不许她做主!

若是她强悍,他会更强悍。

硬碰不行,顾轻舟软语相求。

顾轻舟最识时务。

她抱着司行霈的胳膊,道:“我还要念书。我原本没什么家庭背景,若是被退了亲,同学们都会欺负我,嘲笑我。你说要栽培我的,你帮我退亲了,难道看着我在学校受人唾弃吗?”

司行霈是不会让顾轻舟离开他的视线。

他的确答应过要栽培她。她去念书,司行霈不反对,但是不能去国外,需得在他眼皮子底下。

岳城那么几家好的学校,每个学校的同学都会有关系打听八卦。

顾轻舟被退亲,以后进贵族学校,是无立锥之地。

司行霈并不是个无私的人,只是他对前途没什么希望,他知道很多枪口对准他,他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打成筛子。

所以,司行霈希望顾轻舟有学问,懂知识;同时,他也开始给顾轻舟存钱了。

司行霈托人在香港英国人的银行里,放了一笔钱,那是专门留给顾轻舟的,以后他每个月都要增添,保障她这辈子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奢侈铺张。

他不幸倒下了,她有凭,又有钱,能吃一碗饭,不至于流落街头。

当然,她也许会跟别的男人。

那男人会睡司行霈的女人,花司行霈的钱。可身后事司行霈也无法掌控,只求那个男人真心待他的轻舟即可。

“书是要念的。”司行霈道。

教会学校全是女孩子。

有女人的地方,少不得斗心眼。

帮顾轻舟退亲之后,她肯定会受到同学的嘲讽。

如此想来,现在退亲时机不好,司行霈舍不得顾轻舟如此委屈。

司行霈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未婚妻,他不看重虚名。准确的说,司行霈这个人没什么道德,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兵痞。

“好,亲事暂时不用退。”司行霈答应了,轻轻摸她的脸,“别勾搭司慕,知道吗?”

顾轻舟忙不迭点头。

既然不退亲,她仍是司慕的未婚妻,那么让她搬到别馆,是不太妥当。

暂时还只能把她放在顾公馆。

“顾公馆的人会不会欺负你?”司行霈问她。

“这世除了你,没人能欺负我!”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怕任何人,因为别人都有弱点,他们是社会人,司行霈却没有。

他是边缘人,任何的手段在绝对的强悍面前,都不堪一击,司行霈是那个绝对强悍的悍匪,他是个biàn tài的土匪。

“我哪里欺负你?我这样疼你!”司少帅挺委屈。

顾轻舟扭过头不看他。

他却抱住她的腰。

洗好碗之后,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司行霈拿了把钥匙给顾轻舟。

他说:“我在圣母路的银行开了个保险柜,给你用。”

顾轻舟微愣。

这些日子,顾轻舟一直想去开个保险柜,将她的钱和贵重物品,存放在保险柜里,这样不用担心家里的贼。

可银行开保险柜,需要先交一大笔钱,同时每个月都要交很大一笔费用。

这样的花销颇大,顾轻舟那点钱还不够付手续费的,不值得。

考虑再三,她放弃了,把钱放在何家。

这是增加了慕三娘的负担。

“我那支勃朗宁还在你身,别弄丢了,认真放在保险柜里。”司行霈道。

司行霈送给顾轻舟的钢笔和手表,都是名贵奢侈品,而顾轻舟穿得如此朴素,他知晓她在家里很低调。

她的东西,肯定也不安全。

司行霈不biàn tài、不在床的时候,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处处替顾轻舟考虑好。

这点小事,他都留心到了,他的确是把顾轻舟当宝贝一样疼着。

只不过他的好,是糖里掺毒。

“多谢你。”顾轻舟将钥匙握在掌心,垂眸不语。

司行霈颔首,他把顾轻舟抱在怀里,两个人依偎在沙发。

司行霈看报纸,顾轻舟轻轻打盹。她平时念书辛苦,周末都特别困。

眯了一会儿她醒了,司行霈晚还有个宴会,问顾轻舟:“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不!”顾轻舟道。

司行霈参加的宴会,肯定是名流聚集。而次督军府的舞会,让很多人认识顾轻舟了。

她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给司行霈出门,岂不是平白送司慕一顶绿帽子?

虽然司夫人和司慕从未想过要顾轻舟过门,顾轻舟也不愿意嫁入司家,可她和司夫人约定的两年,是绝不给司慕抹黑。

“我不要去。”顾轻舟怕激起司行霈的怒意,真的非要她去,不由放缓了声音,带着几分软语哀求。

司行霈笑,也不介意,先送顾轻舟回家。

顾轻舟第二天再次去了何氏药铺,让慕三娘把她的东西给她。

慕三娘从床底下,挖出了瓦罐,用油布包裹得好好的,递给顾轻舟:“你数数。”

顾轻舟没有数。

到了银行,她开了保险柜之后,将钱数了下,一分也不少。

何家生计那么艰难,慕三娘却绝不动顾轻舟的东西,他们两口子十分磊落,顾轻舟可以信任他们。

她把钱、手表、勃朗宁,都放在保险柜里锁好。

出了银行,顾轻舟一身轻松。

第77章:主意又来了

顾轻舟将她的贵重物品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一身轻松。

财产,是立足的根本。

她的财产安全了,她的心踏实了。

她慢腾腾回了家。

周日的下午,原本稀薄的骄阳被层云遮蔽,下起了薄雨。

绵绵细雨,打湿了远处深绿浓翠的枝头,蜿蜒曲折的小路泛出盈盈水光,仲春清灵又盎然。

家寂静。

周末闹剧的余烟,尚未散去。

三姨太的女佣妙儿告诉顾轻舟说:“老爷打算把太太和三位xiao jie赶出去,听说老爷还有一处旧宅”

顾圭璋还在气头。

等他的气消了,秦筝筝母女会各显神通的,搬出去是不可能的。

认为秦筝筝从此失宠,那太小瞧秦筝筝了。

顾轻舟从来不轻视她的敌人。

“三xiao jie随便几句话,害得老爷损失五百块,而且丢了个大脸,老爷的气只怕没那么容易消散。”顾轻舟笑道。

顾圭璋已经放出话要赶走秦筝筝母女,顾轻舟倒也好,秦筝筝会用什么方法来笼络顾圭璋。

这次,顾圭璋只怕真没那么容易原谅她吧?

正好,顾轻舟可以再次见识见识秦筝筝的手腕。

把秦筝筝的底牌摸清楚,顾轻舟才能进一步动手。

顾轻舟都听说了顾圭璋要赶走秦筝筝母女,秦筝筝自然要知晓。

“肯定是白色在老爷跟前吹耳边风,那个jiàn rén!”秦筝筝攥紧了手里的蚕丝帕子,几乎要把帕子捏破。

白氏,是二姨太,现在被称为“二太太”。

“那jiàn rén无非是踩着我,借了东风,还二太太!一个唱戏的下等人,妄想跟我平起平坐?”秦筝筝冷哼。

秦筝筝虽然家道落寞,寄养在孙家,可她是良家女子。凭这一点,秦筝筝自负戏子、wu nu强多了。

顾缃坐在秦筝筝身后,替秦筝筝换药。

秦筝筝脸的巴掌印消了,可身后的鞭伤还没有好。

“姆妈,咱们怎么办呢?”顾缃美丽的眸子里,融入了几分阴影,垂头丧气的低声问。

顾缃想不到方法了,她觉得此刻正是绝境。

和秦筝筝相,顾缃是个榆木脑袋。

阿爸一生气,也许真的会把她们赶走。离开了花园洋房,去住阿爸那栋老房子,顾缃会被她的朋友们笑话死。

她可能要退出现在的圈子。

以后的婚姻,更是没指望了。

顾缃万念俱灰。

“你放心,你阿爸只是生气,他哪里舍得真赶我们走?”秦筝筝笃定,“他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们,怎舍得丢弃?”

秦筝筝最了解顾圭璋。

顾圭璋从小穷,最擅长算账,什么事情的成本和收益都要算的一清二楚。

他花钱培养了顾缃和顾维、顾缨,绝不会任由她们沦落到贫民窟去。

那以前的钱,都白花了!

“姆妈,我们要怎么办,阿爸的气才能消?”顾缃黔驴技穷。

秦筝筝倒是有了个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并不太好,有点饮鸩止渴。

“容我再考虑。”秦筝筝打发了女儿。

秦筝筝想起了一段往事。

说是往事,其实也是前nián de shi了,并不算太长久。

那件事,倒是给了秦筝筝一个主意,一个能让顾圭璋的怒意消除的主意。

只是,她有点犹豫不决。

她心想的主意,可能会是让她以后多个敌人。

应付家里这些人,秦筝筝最近略感疲倦,主要是顾轻舟太难对付了。再添一个敌人,秦筝筝会捉襟见肘。

秦筝筝没把握。

万一没拿捏好,以后更糟心。

可晚吃饭的时候,秦筝筝听到佣人叫二太太,而白氏居然恬不知耻的答应着,秦筝筝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起来了!

秦筝筝无法容忍戏子出身的二姨太被称为太太!

她豁出去了!

翌日,秦筝筝去了趟邮局,给她乡下老家的镇发了封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隐秘。

回到家之后,顾缃和顾缨围着她问:“姆妈,您想到法子了吗?别总叫二姨太得势,咱们快没好日子过了!”

顾缃更是要叫起来:“姆妈您不知道,二姨太居然说我的钢琴占了西花厅的位置,想要卖掉它!”

秦筝筝气得变了脸。

这才得势几天,二姨太这样嚣张跋扈,长此以往,家里还有秦筝筝母女的地位吗?

秦筝筝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姆妈已经处理好了。我要送给你们阿爸一份礼物,他收到之后,气会全消。”

“什么礼物啊?”顾缃好。

顾缨也追问:“是不是很贵啊,姆妈?您有这么多私房钱吗?”

秦筝筝却不答,免得孩子泄露风声,被顾圭璋听到,少了惊喜。

“姆妈心有数,你们不要再问了,这几天都要乖,别再惹你们阿爸生气。”秦筝筝道。

顾轻舟这天放学回家,却见秦筝筝和二姨太白氏都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她们面前好些绸缎料子,都是做旗袍的。

“这湖水染烟色的不错,是软绸,最显身段的。你身段这么好,穿这身定是光彩夺目。”秦筝筝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把料子往身,摸着这凉滑轻软的料子,倒也欢喜,眉梢倾泻几分淡笑。

“嗯,这块我要了。”二姨太道。

瞧见顾轻舟,秦筝筝居然没有冷脸,而是热情喊了她:“轻舟,我们买了些料子,你也过来挑一身吧。”

顾轻舟不愿意涉足这没有硝烟的战场,她微笑,漆幽幽似泼墨般浓郁,显得娇憨忠厚。

“不了,太太,我最近添了很多新衣裳,已经够穿了。”顾轻舟道。

二姨太点点头:“衣裳太多了也不好,都穿不完,来年又不会再穿的,白放着可惜。等下一季了,我再给换新的料子。”

顾轻舟点点头,说了句多谢二太太,楼去了。

放下书包,顾轻舟换了套家常的淡墨色长裙,月白色斜襟衫,单薄的绣花布鞋,这是她最舒服的衣裳。

她坐在书桌前做功课,今天的手工课是缝制一只布偶娃娃。

她手里穿针过线,心里却想着:“秦筝筝看去很平静。这样接受失败,不是秦筝筝了,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坏水。”

同时,秦筝筝又买布料做衣裳,更是叫顾轻舟摸不着头脑。

顾轻舟有点预感,秦筝筝这次针对的不是顾轻舟,她估计是有了其他的主意。

“为何要做衣裳呢?”顾轻舟揣度。

又到了一个周五,顾轻舟放学回家,却见客厅里摆放着衣架,十来套崭新的旗袍已经做好送过来。

家里的女眷都在看,啧啧称。

其有两套紫色绣银线海棠花的旗袍,顾轻舟也前看了几眼。

旗袍的尺寸不适合秦筝筝,也不适合二姨太和顾缃,顾维和顾缨穿又太大了。

“紫色旗袍最是妖娆的,阿爸次还骂过顾缃,说她穿得太不检点,这两套衣裳,绝不是给顾缃的;顾维和顾缨太小了,紫色也不适合她们,秦筝筝自己更穿不了。”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差不多明白了。

她知道了秦筝筝的主意。

顾轻舟楼之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真是个馊主意!”

她不会去点破。

秦筝筝自己酿下的苦酒,她将来必要自己喝下去。

顾轻舟不介意秦筝筝给自己挖个坑。

翌日,又是周末。

阳光温暖的周末,颜洛水早已安排好了活动,她和颜太太去踏青,带着顾轻舟。

顾轻舟巴不得。

她真怕留在家里,又被司行霈给挖出去,带到他的别馆。

“二太太,我跟我义母去踏青,可能要在颜家住一晚。”顾轻舟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眉开眼笑:“轻舟xiao jie别客气。你只管去,替我多谢颜太太,她这样照顾你。”

“是,我次还跟我义母说,二太太最疼我了。”顾轻舟微笑。

二太太更是欢喜。

秦筝筝抿唇,坐在沙发的身子都僵硬了。

顾轻舟的态度,无疑狠狠ci ji了秦筝筝。

短短半个月,家里所有的人事都交给二姨太管。

而二姨太在这个家里十来年,她早已熟知一切,处事有条不紊,秦筝筝盼着二姨太出错的奢望也落空了。

“看你得意,还能得意几时!”秦筝筝气愤。

秦筝筝想起新做的那两身旗袍,心里有稍微安定。

再等几天!

到时候可以收拾二姨太这个jiàn rén了!

顾轻舟看了眼秦筝筝和二姨太,心想:“家里的修罗场还要持续一些日子,但愿二姨太能坚守。”

二姨太现在想要守牢“二太太”这个地位,她知晓秦筝筝和她的孩子们地位稳固,轻易不可能处理掉她们,二姨太需要帮手。

顾轻舟是帮手之一。

为了拉拢顾轻舟,二姨太给顾轻舟行了很多方便。

顾轻舟觉得这些方便是她应得的,她不会帮二姨太,却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方便。

跟颜家出去玩,午踏青,下午去河边钓鱼。

颜太太和女佣准备午膳,颜洛水、顾轻舟和颜家五少爷颜一源在旁边嬉闹。

颜五少的眼睛常围绕着顾轻舟打转。

顾轻舟穿着藕荷色淡金莲纹的旗袍,围着一条长流苏的浅红色披肩。披肩的流苏及腰,兜住了她浓郁乌黑的长发,秀色徜徉。

她笑意浅浅,眸子萃然。

颜洛水从身后拍了下颜一源。

颜一源吓一跳:“干嘛?”

第78章:暗恋

颜五少不爱顾轻舟。

他接触过的女孩子不多,而顾轻舟时常俏丽可爱,偶然心思深沉,弄得颜五少很想看穿这位义妹。

顾轻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揣着这样的心思,颜五少看着顾轻舟愣神,直到颜洛水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一跳。

“别动心思,轻舟是司少帅的未婚妻。司督军还好,司家其他人什么德行你是知晓的,别跟他们家有矛盾,让阿爸难做。”颜洛水警告弟弟。

颜五少尴尬,轻咳道:“我没动心思,我喜欢司琼枝那样的!”

颜洛水微微笑了笑:“你找虐而已,司琼枝根本看不你。”

“要你管,你不也是对姓谢的念念不忘?”颜五少恼羞成怒,直击他姐姐的痛处。

颜洛水扬手要打他。

顾轻舟正巧听到了,问:“谁是姓谢的?”

可颜洛水和颜一源已经跑远了。

野炊的午膳吃完,颜洛水和颜一源去钓鱼,顾轻舟坐在铺着软毯的草地,问颜太太:“姆妈,谁是姓谢的?”

颜太太慈祥的眸子追逐两个钓鱼的身影,回眸问顾轻舟:“你也听说了?”

“方才五哥说的。”

颜太太叹了口气:“谢家是一任的市长,洛水很爱慕谢家三少。只是,谢三是个冷心冷肺的孩子,对洛水不心。

你义父不同意,我也不同意,谢三没心思在洛水身,太委屈了洛水,将来还不知什么光景呢,男人娶姨太太再平常不过了。

可是洛水一根筋,暗暗爱慕着他。他们俩一起长大的,我冷眼瞧着,洛水巴结他较多。

前年,谢家调任到央,去了南京的政治部任职,洛水这颗心还是没定下来,你看她现在,说起她的亲事,她不愿意。”

“谢家三少为何不喜欢四姐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叹气:“你还小,哪里懂这些?我们大人也不懂。”

“洛水那么好,谢三少真是瞎了狗眼!”顾轻舟骂道。

颜太太失笑,摸了下她的头发:“你才多大,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的稀里糊涂,我也不想管了,等洛水毕业给她定亲,以后好了。”

在颜太太眼里,顾轻舟是要颜洛水小,更像个孩子。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还问颜洛水了。

“怎么从来不告诉我?”顾轻舟好。

颜洛水黠慧一笑:“这么丢脸的事,怎能告诉你呢?”

她态度轻松。

顾轻舟无法判断,她是否真的不介意了。

“你还想着他吗?”顾轻舟低声问。

颜洛水萦绕的眸子微动,有些情愫在缓缓流淌,她怔愣了下:“想着呢,哪里那么容易忘却?”

顾轻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颜洛水抬眸微笑。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轻舟问颜洛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颜洛水微笑:“这可我说不好,我只是暗恋,不懂两情相悦的美妙。暗恋很苦,像浓稠过头的茶,除了苦是涩,尝不到任何的清香和甘醇了。”

她微微沉默。

车厢里的气氛低沉下去。

“别偷偷喜欢某个人。”颜洛水告诉顾轻舟,“你先喜欢某个人,你会很廉价。”

顾轻舟忙不迭点头。

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以后也不会有。

她遇不到,哪怕遇到了,司行霈也不会同意;但是,她又绝不会喜欢司行霈那个biàn tài。

顾轻舟大概没有喜欢某人的机会吧!

她当天在颜家住。

晚和颜洛水练琴,闲聊,几乎都是围绕着学校的密斯们,还有那些同学。

她们的同学非富即贵,颜洛水会跟顾轻舟解释她们的背景。

到了周日的下午,顾轻舟才回家。

黄昏时分,西垂的落日将谲滟晚霞铺撒人间,庭院的碧树繁花被染得妖娆妩媚。

顾轻舟推开客厅的大门,看到一紫色身影坐在沙发。

水晶点灯将冷媚的光投在那女人身。

女子约莫二十岁,肌肤慈白,雪颈修长,一头长发盘起。

她看到顾轻舟进来,站起身。

女子是个妖娆的身材,qián tu hou qiáo,胸前波涛,身后滚圆,越发显得那一段腰细得可怜。

她穿着紫色的旗袍,是秦筝筝做的那间,颜色衬托下,越发显得美艳。

男人看到这样的女子,只怕都想死在她身。

这是秦筝筝的计划。

顾轻舟微笑。

“这是轻舟xiao jie。”秦筝筝介绍,“轻舟,这是我娘家的远房表妹,叫香雪。”

“您好。”顾轻舟几乎要笑出声,使劲忍住,和香雪握手。

香雪有着妩媚的身段,同时也生了双斜长勾魂的眼睛,下打量顾轻舟。

“轻舟xiao jie。”香雪道。

香雪的眉梢带桃花,斜长的眸子流转得很快,自有媚态。

这个女孩子不安分。

秦筝筝想了半天,想出个馊主意,给顾圭璋弄了个小妾,分夺二姨太的宠爱,这可能是引狼入室。

顾轻舟微笑。

秦筝筝在作死的路,又前进了一步。

晚饭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看到香雪,他愣了一下,才道:“香雪?”

香雪站起身,忸怩了下丰腴妖娆的身子,软软叫了声:“老爷!”

那声音能酥入骨头。

她穿了身紫色的旗袍。

顾圭璋最ài nu rén穿紫色,他觉得紫色是最艳丽的颜色,能把女人的妩媚勾勒出十二分。

“老爷,您还记得我?”香雪又道,声音娇柔。

顾圭璋的下身几乎要立马昂首致敬了。

他当然记得。

两年前,香雪说家里人要把她卖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地主做妾,她不同意,跑到岳城投奔秦筝筝。

秦筝筝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这么小的表妹。

见对方太过于扎眼,特别是那身段,简直是勾魂夺魄,秦筝筝不想留她。

顾圭璋那时候看了香雪,想留下香雪,添个四房姨太太,却被秦筝筝暗打搅,硬是把香雪送走了。

直到今天,顾圭璋想起香雪都不甘心,多次和秦筝筝行事的时候,握住秦筝筝问:“香雪的胸那么大,不知道一巴掌能不能抓牢!”

秦筝筝气得吐血。

顾圭璋也痛苦,对香雪念念不忘,想起来心里是一根刺。

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现在不知道被哪个老东西压在身下糟蹋。

他也因此常恨秦筝筝。

如今,香雪居然回到了顾家。

顾圭璋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激看了眼秦筝筝。

“当然记得了!”顾圭璋几乎迫不及待。

这次香雪换了身紧致的旗袍,次那套衣裳更显身材,顾圭璋像个饿极了的人,恨不能立马吃了她。

一顿晚饭,顾圭璋觉得格外漫长。

熬过了漫长的晚膳,顾圭璋让众人楼,只留下香雪,两个人在偏厅里喝茶说话。

连秦筝筝都不在场。

“是表姐接我来的,说我在乡下不容易,以后要靠表姐吃饭。”香雪低声对顾圭璋道。

顾圭璋实在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

香雪欲迎还拒,娇柔着喊了声:“老爷!”

“愿意跟老爷吗?”顾圭璋喘着粗气问她。

香雪咬唇,低垂了眼帘不答话。女人不答,是娇羞的说愿意。

顾圭璋一把撕开了她的旗袍。

眼前是嫩白白的美景。

“老爷,叫人看见”香雪往后仰着脑袋,让顾圭璋捏得更顺手。

“不怕!”

偏厅里的动静很大,香雪在乡下早被卖给老地主了,开垦过的女人,更知道怎么配合。

她一点也不知羞耻,叫得**,楼都能听到。

二姨太听到了声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恨不能把床头的花瓶都砸了。

三姨太则觉得好笑:“太太用这等下作手段,我会看她引火zi fén,别到时候没把二姨太拿下,反而叫自己人锅里反了。”

妙儿道:“那个香雪真像个狐狸精。”

“她是狐狸精,不安分的狐狸精。”三姨太失笑,“家里有好戏看了。”

二姨太恨得要吐血,三姨太觉得好玩,秦筝筝自己,也是痛苦不堪。

谁愿意家里放这么个妖精?

“若不是维维犯的错太大,老爷的气一直不能消,二姨太又太狡诈棘手,我何必用香雪?”秦筝筝叹气。

当然,秦筝筝把香雪接过来,不是没有留后路的。

饶是自信将来能处理掉香雪,秦筝筝同样痛苦。

顾圭璋可是真喜欢香雪的,这叫秦筝筝如何忍受?

女人的嫉妒心很强。

顾轻舟住在三楼,又关紧了门窗,她倒是没听到动静。

第二天早膳的时候,顾圭璋满面容光,神采奕奕。

香雪坐在他身边。

早膳之后,佣人想问二姨太,午怎么安排的时候,顾圭璋道:“以后还有太太当家。二姨太到底年轻些,不及太太稳重!”

二姨太白氏做了几天的“太太”,重新被打回了“姨太太”,管家的权力也重新交给了秦筝筝。

众人不说话。

二姨太脸色惨白,低声道了句是。

秦筝筝则掩饰着她的得意:“还是让二姨太管着吧,我正好也忙里偷闲,吃吃饭看看电影。”

“还生气呢?”顾圭璋凑到秦筝筝跟前,又喊香雪,“安抚安抚太太,太太最近委屈了。”

之前的错,再次一笔勾销。

第79章:你不在乎我

秦筝筝给顾圭璋纳了四姨太,重新得到了管家的权力,顾轻舟并不介意。

她知道,秦筝筝这是引狼入室,将来她会自食恶果。

不过,顾轻舟却也明白了一件事:“秦筝筝更了解顾圭璋,她的牌还没有完全打完,现在对她动手,伤不了她的根本。”

顾轻舟去学的路,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以为顾维的错,足够让秦筝筝沉寂半年的,不成想才半个月她翻身了。

秦筝筝和顾圭璋十几年的夫妻,想让她走绝路,顾轻舟需得更有耐心。

而顾维的病假也到期了,重新学。

“轻舟姐,颜姐姐!”顾维像没事人一样,照样热络巴结顾轻舟和颜洛水。

顾维年纪小,粉腮明眸,娇媚光鲜,笑容也恰到好处的动人。

颜洛水问顾轻舟:“她这么快活蹦乱跳的?”

顾轻舟点点头。

次的事,随着香雪的到来,在顾圭璋心已经翻篇了。

顾轻舟也把这事,告诉了颜洛水。

颜洛水叹了口气:“除了让你父亲破财,其他好像白忙了一场。”

“怎么会呢?”顾轻舟笑。

并不是白忙!

家里很多事发现了改变,香雪来了,秦筝筝的路埋下了一颗zhà dàn。

秦筝筝的胜利,是惨烈且短暂的,顾家不平稳,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顾家表面一切如常,顾轻舟在学校念书也很刻苦。

司行霈又是半个月没来找她,让她松了口气。

日子慢悠悠到了四月。

四月,学校的体育课增设了一个课目,是游泳。

学校的课程都是仿照美国的,球、骑马、高尔夫和游泳,这四样必不可少。

顾轻舟没有泳衣,颜洛水陪着她去买。

结果,在大新百货时,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她先瞧见了司行霈,司行霈没有看到她。

司行霈不是一个人独行。

在司行霈身边,有个妙龄女郎。对方剪了极厚的浓刘海,烫着头发盘起,露出纤长的脖子。

女郎穿着软绸旗袍,那料子似在周身荡漾,摇曳着风情烈烈。她带着一顶英伦帽子,帽子的纱半垂,只露出嫩红的唇。

他们挽着胳膊。

顾轻舟一愣,继而拉住颜洛水,躲到了一家商铺的更衣室。

她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一幕,忍不住笑了。

司行霈有了新欢,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解脱了?

顾轻舟心大喜。

大新百货的衣裳,全是洋行出来的,商铺的更衣室宽大敞亮。

顾轻舟试泳衣的时候,唇角微翘,喜悦从眼角眉梢飞扬,她有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她实在是受够了司行霈。

对方寻到了更好玩的女人,松开了顾轻舟,真是佛祖保佑。

顾轻舟打算过几日去还愿,顺便点功德钱,让菩萨保佑司行霈彻底厌倦了她。

“你很喜欢这套衣裳?”颜洛水打量顾轻舟,觉得顾轻舟方才躲了下之后,特别开心,颜洛水一头雾水。

顾轻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笑声轻盈愉悦,并不突兀,透出少女的俏丽。

“如此高兴?”颜洛水更是吃惊,“这衣裳这么好看吗?”

顾轻舟穿着的泳衣,带点花边,很时髦漂亮,不过也太花哨了,她其实不喜欢的,只是心情真好。

司行霈找到新的女人了,顾轻舟这么脱身了。

她真是意料之外。

顾轻舟一点也不喜欢司行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被他强吻,她没有半点选择。

这段关系,她考虑再三是如何脱身。现在,司少帅厌恶了,他先放开手,对顾轻舟而言,简直是天掉馅饼,兵不血刃脱身,不知道多高兴!

“这套泳衣不行。”顾轻舟道。

“不行你还这么开心?”颜洛水更是糊里糊涂的。

这丫头今天疯了吗?

不过,顾轻舟的愉悦是真的,颜洛水很久没见过她这般开心。

顾轻舟的心尖都是轻盈的,压抑着她的重担消失,她忍不住有点俏皮。

她搂住颜洛水的腰,戳她半截鼓鼓的嫩白:“你长得我好。”

颜洛水有点脸红,道:“又胡说,你只是没发育好而已。”

是啊,她还没有发育好!

而司行霈不止一次把她按在床,虽然还没有真的进入过她的身体。

想到这里,顾轻舟越发觉得司行霈无良,他是顾轻舟遇到过最坏的人。

顾轻舟救过他的命,他却是如此对他的救命恩人,逼迫她做他的情、妇,不把她当人看,简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顾轻舟在乡下,村口有只后腿发炎生蛆的狗,她替它处理了伤口,还拿食物给它,那狗跟着顾轻舟回家,从此忠心耿耿,为顾轻舟守住门庭。

司行霈连畜生都不如!

“我这套也不行,教游泳的密斯陈最严厉了,穿得花哨要挨骂。”颜洛水道。

颜洛水换了衣裳,出去重新挑。

“也帮我挑一套。”顾轻舟笑着喊她。

颜洛水答应了。

顾轻舟背对着门,想把身这件解下来,结果颈的带子乱摸,反而被她打了死结。

有人推门进来。

顾轻舟自然当是颜洛水,把头发全部捋到了胸前,道:“带子成死结了,快帮我解一下。”

对方前,有半片阴影落下,顾轻舟一惊:颜洛水没这么高!

她猛然回头,撞到了司行霈。

“你”顾轻舟失色,下意识要往后退,却早已被司行霈拦腰抱住。

司行霈情绪有点怪,他眼眸沉沉的,像潭水阴冷寂静,毫无涟漪。

“轻舟,你很开心?我方才听到了你的笑声。”司行霈像是压抑了呼吸,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顾轻舟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你混账,这里是女宾区,我姐姐和售货员都在,你赶紧走!”

她推司行霈,却被司行霈压在了墙壁。

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舟这样高兴,是为什么?若是我看到轻舟和其他男人一起,我会气炸;轻舟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却高兴坏了,这是为什么?”

他喃喃的,像只受伤的野兽,情绪低落。

他并不是在问,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慢慢抚摸着她的脸:“我的轻舟在想什么呢?”

他眸光深敛,凛冽寒意隐藏其,勾勒着她的面容。

“是不是在想,我会换一个女人养,你可以从我身边逃开?”司行霈说出这几句,似舌尖无的沉重,“我的轻舟,你想逃吗?”

他今天特别阴郁,手抚摸着顾轻舟的脖子。

顾轻舟感觉他随时可以扭断她的脖子,不寒而栗。

她唇微微发抖。

“我姐姐在外面”顾轻舟快要急哭,又挣扎不开,被他死死抵住。

偏偏她身只有一套很xing gǎn的泳衣。

他炙热的手,揽住她的要,似火苗在她身点燃。

“轻舟,你不在乎我?”司行霈倏然吻她的耳朵,轻轻问。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蚀骨的杀意。

顾轻舟又惊又怒。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司行霈不会放过她,哪怕是他有了其他女人。

希望摔碎,顾轻舟有点接受不了,她情绪瞬间糟糕到了极点。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强迫我、猥亵我的人!”顾轻舟咬唇,“我恨不能你死,永远从我眼前消失!”

司行霈笑。

他的笑容有点荒凉,低头吻住了她稚嫩的唇:“轻舟要失望了,我不会死,也不会从你的眼前消失。”

他松开她,看着她泳衣里的嫩白,用手量了下尺寸:“长大了些。以后要好好吃饭,长得更大一些”

顾轻舟打开他的手。

女宾区被封锁的时候,颜洛水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出来,售货员议论纷纷,颜洛水不明所以。

顾轻舟已经换好了她自己的衣裳,坐在更衣室里,垂头丧气,没了之前的雀跃。

“怎么了?”颜洛水揽住她的肩膀。

顾轻舟眼睛潮潮的,听闻更是心酸,好似到手的光明又没了,她道:“没什么,我太倒霉了,遇到一只白眼狼!”

颜洛水不懂。

“怎么了轻舟?”颜洛水很担心,追问顾轻舟。

顾轻舟这前后的情绪变化,颜洛水实在摸不着头脑。

“我没事的。”顾轻舟低声,眼泪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了。

后来,顾轻舟再也没有兴趣挑选泳衣了。

她随便选了套和颜洛水一样的泳衣,离开了大新百货。

司行霈也回到了他的别馆。

他今天遇到一位市政厅官员的女儿,具体什么官他不清楚,但是那姑娘谄媚欲奉献自己,司行霈是看出来了。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开荤,每次都是跟顾轻舟小打小闹。

男人把这件事分得很清楚,缓解是生理本能,爱慕是心理的。

跟谁做,司行霈不过心。

而他对顾轻舟的疼爱,是真实且唯一的。

这次的女郎,格外热切,司行霈也觉得到嘴的美食,没必要拒绝。他向来不拒美人计,反正最后人他是吃了,好处是不会给的。

陪着那女郎逛了下百货,准备去对面的五国饭店时,遇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反应,出乎了司行霈的预料之外。

第80章:想要她的心

已是暮春,空气里有荼蘼的清香,缠绵悱恻。

夜深了,司行霈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电灯,手边一盒雪茄,他一根接一根的点燃。

没有抽,他吸半口都没心思,全放在手里,等彻底燃尽了,他无意识再剪开一根点。

夜静得寂寥,他心里空荡荡的。

在大新百货偶遇顾轻舟,她急忙躲开时,司行霈当时心里咯噔了下,想:“我的轻舟会伤心的。”

他被别的女人挽着,轻舟看见了,自然会难过。

他害怕她伤心。

他的猫儿是尊贵之物,不是别的女人可以践踏她的尊严的,司行霈需得维护好她。

一路尾随,却发现她的心情极好,遇到他之前更好。

那愉悦绝不是伪装的,是她的真实心情。

司行霈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愿意和女人深接触,却不代表他不了解女人。

相反,他对女人了如指掌。

顾轻舟的反应,让司行霈明白了她的心情:她以为解脱了。

若不是她笑得那么开心,彻底ci ji了司行霈,司行霈也不会贸然闯入她的更衣间。

司行霈明白,她不在乎他,她甚至迫不及待要离开他。

他的轻舟,不爱他。

司行霈愣愣坐在沙发里,回想起自从相遇之后,顾轻舟在他怀里,做多的是哭,他的心情沉入谷底。

吻她的时候,她会哭;抱她的时候,她也会哭,连睡梦也有泪痕。

她一直在挣扎,一直在说不要这样!

她何曾笑得那么开怀?

司行霈养她,自然希望她也能有那样的笑容。

她恨他,她多次说过,那不是少女的违心话,她是真的憎恨。

她只是脱不了身。

每次约她,她都会拒绝,全是司行霈威胁之下才出来。

她不爱他,那么将来她会爱别人,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欢笑,娇羞--司行霈狠狠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

“没必要知道她想什么,在我身边行!”司行霈颓废无力依靠着沙发。

他爱顾轻舟吗?

爱是什么?

司行霈很茫然,他是很疼爱她的。

司行霈会做饭,他却不喜欢做饭,可他愿意为顾轻舟下厨;他缓解生理需要是日常所需,像吃饭睡觉那样,但是为了顾轻舟,他没有伤害她的身体。

他很珍惜这个少女。

为何珍惜?

对方救了他一命!

她那晚的镇定,表演得很得当,替司行霈化解了危机,算司行霈的恩人。

“她是不会爱人,还是只不爱我?”司行霈又点燃一根雪茄,用力吸了一口,呼出狠戾的青烟,“她将来会爱别人吗?”

司行霈想过,他死了之后顾轻舟会跟别人,他觉得受不了,但是能理解,毕竟那时候他都死了。

可想到她会爱别人,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忍受他的轻舟将来爱别的男人。她会为那个男人的讨好而欢喜,也会为那个男人的错误而哭泣。

若她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挽着胳膊,她一定会又哭又闹,甚至会拿刀对准他,说她要杀了他。

司行霈都能想象出她愤怒的模样——他又狠吸了两口雪茄,肺里烧灼了起来!

司行霈一直只想要女人的身体,可现在他想要顾轻舟的心。

想要到抓狂的地步。

然而,他的心会给顾轻舟吗?他会忠诚吗?他会娶她吗?

司行霈的仇敌太多了,作为他的妻子,顾轻舟也要面临不厌其烦的àn shā。到时候,司行霈能保护她吗?

亦或者,他为了顾轻舟,不再那么放肆,收敛些、柔软些,减少树敌吗?

他会为了她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死于战乱,考虑长久的未来,跟她白首到老,生儿育女,让她老有所依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对轻舟的感情,其实没那么深。

这些,他都做不到。

他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却又是莫名其妙的,因为顾轻舟并没有爱任何人。

司行霈从小到大不乏女人的暗恋,爱过他的女人很多,司行霈回想一下,女人的真心不值钱,甚至有点卑微。

他不喜欢。

他不是想要女人爱他,他只是想要顾轻舟爱他!

他沉思整晚,心情郁结。

翌日,他去了驻地。

司行霈留了眼线在城里,暗保护顾轻舟,同时也会向他汇报顾轻舟的行踪。

他不喜欢顾轻舟和其他男子接触。

顾轻舟很乖巧,每天都是学、回家,没什么异样。

司行霈那天的郁结消失之后,再也没有想过此事。

说到底,爱不爱太虚幻了,对男人是镜花水月,他不是特别在意,他要的是顾轻舟这个人,还在他身边行。

他那天的郁闷,只是凑巧情绪不对劲罢了。

顾轻舟那天回去,心情也不好,甚至一夜未睡。

从未得到和失去,会有很不同的意义。

顾轻舟之前没想过摆脱司行霈的魔掌,因为她没这个能力。

而后,她误以为解脱了,心里的雀跃难以遏制,她都不知道离开司行霈会那么开心,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天高云淡,简直像做梦。

的确是做梦。

几分钟之后,司行霈告诉她梦破了。

她好像再一次失去了zi you!

“也许,真的只有杀了他,我才有前途!”顾轻舟恨恨的想。

她想起了那把勃朗宁。

她可以用那把枪杀了司行霈,从此解脱了。

她吸了吸鼻子。

真难过,这辈子的委屈,全是司行霈给的。

虽然他给过顾轻舟好处,也替顾轻舟做过饭,却无法给顾轻舟一个能立足的未来。

顾轻舟好似被人养在笼子里。

真像金丝雀。

主人家当金丝雀是宝贝,小心翼翼养着,生怕死了。

这样的好,对顾轻舟又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轻舟学总没什么精神。

游泳课的时候,她心想起买泳衣的那天,司行霈闯进她的更衣室,说过的那些话,她的心沉了。

心一沉,身子也直直往下掉。

顾轻舟沉到了水底,是颜洛水把她捞了起来。

“是不是脚抽筋了?”颜洛水又紧张又担忧。

同学们围了一圈问她。

任课的密斯也吓坏了。

“游泳课我给你通过,你别再来课了。”密斯陈给顾轻舟法外施恩。

顾轻舟因祸得福,从此游泳课她都是站在旁边看,可以静静发呆、想心事。

学校倒也没什么为难的,是功课越发吃力。

家里反而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新来的香雪,被抬了四姨太,顾圭璋请客吃饭,大大方方热闹了一回,很重视这个姨太太,当初抬二姨太和三姨太都要隆重。

顾轻舟和三姨太商量,每个人送四姨太十块钱作为见面礼。

“会不会太多了?”三姨太问。

顾家不富足,依靠着顾圭璋吃饭的三姨太,没什么私房钱。

“你听说我。”顾轻舟俯身,在三姨太耳边低语了数句。

三姨太眼眸雪亮,一听觉得顾轻舟的主意很不错,当即同意了。

十块钱很多,三姨娘却拿得出来,她和妙儿有些不为人知的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妙儿反而心疼得很。

“姐姐,干嘛送那个妖精这么多的钱啊?”妙儿念叨,“十块!太多了!”

香雪生得太过于美艳,顾家下一致觉得她像个妖精。

“你懂什么?”三姨太促狭而笑,“这是轻舟的主意。”

“什么主意?”妙儿一听是顾轻舟的主意,顿时好起来。

——*——*——

香雪做过两次姨太太。

被秦筝筝接出来之前,她是乡下老地主的十一姨太。

她刚过门没三个月,那老地主死了,当然不是死在她房里,而是死在新来的第十二姨太身。

才三个月,有新人进门,那个老色鬼!

后来,她还是在那地主家住了两年。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不过,她过得可滋润了,有男人疼她,地主有五个儿子呢。

秦筝筝去接她,她真不想来的。而后又想,城里富贵繁华,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

顾圭璋虽然了年纪,却英俊体面,是乡下汉子无法拟的,还有钱,香雪也心热。

来到城里,直接到了顾家,跟秦筝筝承诺的一样,顾圭璋抬了她做姨太太,光明正大的,还派了个女佣服侍她。

一切听挺好,除了一样:她没钱。

香雪刚到顾家,顾圭璋买了整套黄金首饰给她,都是黄澄澄的,看得香雪心里欢喜。

可她没有现钱。

这些首饰算是她的聘礼,她又不能拿去卖了。

从乡下来的、没有现钱,这种尴尬带着几分自卑,让香雪很不安。

顾圭璋是男人,香雪自负了解男人,他可以给你钱,但是你开口去要,事情变了味道。

香雪不能开口,至少现在不能。

她隐约跟秦筝筝提了,秦筝筝装聋作哑。

“肯定是想拿捏我,以为我没钱了会求着她,事事听她的话!”香雪知晓秦筝筝的心思,暗暗恨得咬牙。

香雪住了几天,从佣人口套话,已经知晓秦筝筝把她接到城里来的目的。

秦筝筝不是为了香雪,也不是为了顾圭璋,而是替她自己解围。

香雪被秦筝筝利用了。

偏香雪初来乍到,不太敢轻举妄动,也能任由秦筝筝拿捏。

“等再过几个月,我怀了身子,让我如何折腾你!”香雪心想。

在香雪百般无奈之下,顾轻舟找了她。

第81章:挖开欲壑

香雪没有现钱,又不能跟顾圭璋开口,不管是打点佣人还是打麻将,都需要钱,香雪很窘迫。

在她窘迫万分的时候,三姨太和轻舟xiao jie把她叫了出去,三个人的后花园散步时,三姨太和轻舟xiao jie一人拿出十块钱给她。

顾轻舟还说:“我是从乡下来的,三姨太不太爱出门,我们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东西。

想去给你置办一份见面礼,又怕没买好叫人笑话了去,索性给了礼金,四姨太别嫌弃我们粗俗。”

香雪几乎要感激落泪。

天知道她不需要什么礼物,她需要一些现金啊!

老爷昨晚还问她,有没有出去逛逛,看看电影、喝喝咖啡,她只得编了个借口,还是没敢提钱的事。

男人粗心,老爷也愣是没想起来。

“多谢轻舟xiao jie,多谢三姨太。”香雪真心实意道。

二十块!

香雪握住,手有点颤抖:她人生头一回拿这么多钱。

香雪在娘家的时候,大米五分钱一斤,平素煮饭都参杂粗粮,二十块能买四百斤大米,一家人全年的口粮。

乡下的生活是这么艰苦。

“不客气的。”顾轻舟道。

拿到了钱,香雪目前最大的困境是解决了。先入为主,她对顾轻舟和三姨太印象特别好。

妙儿私下里问三姨太:“轻舟xiao jie为何要给四姨太那么多钱,是想拉拢她吗?”

“拉拢她?”三姨太微笑,“她看去很贪婪,我们拉拢她,无非是养只吸血虫。”

“那为何要给她钱?”

“这是轻舟xiao jie的意思,只是为了挑拨她和太太的关系,让她对太太更加不满。”三姨太低声,“太太弄四姨太回来,想对付二姨太,甚至我和轻舟xiao jie,我们让她自食恶果。”

这些都是顾轻舟的话。

顾轻舟料定,四姨太是个狠辣且贪婪的人,她们的二十块钱,根本无法收买她,却能让她和秦筝筝的矛盾加剧。

试想,以后秦筝筝再给她三五块钱,她会放在眼里吗?

“这是挖开她的欲壑。我们的二十块钱,能把她的欲壑挖的很深。太太再想填满四姨太的yu wàng,轻易是打发不了了。”三姨太道。

带过金子的人,不会再把银子放在眼里。

二十块,是让香雪见个世面,奠定她价值观的根基。

从此以后,秦筝筝想要讨好香雪,拿出价值低于二十的,不仅不能收买香雪,还会引起香雪的不满,觉得秦筝筝看不起她。

而二十块,别说秦筝筝,是对于顾圭璋,也算是一笔大数目。

香雪这条毒蛇,会放出她的毒牙。

“我见她第一面,知道这个女人将来是个狠角色。”顾轻舟对三姨太道。

三姨太点点头,十分赞同顾轻舟的看法。

“可太太觉得她蠢,好拿捏,否则太太也不敢轻易让她进门。这些年,老爷在外头不是没人,都被太太想方设法拦住了。”三姨太又道。

家里暂时得到了制衡,也埋下了冲动的火种。

二姨太原本是最落寞的,但是她看出秦筝筝的第四女顾缨跟秦筝筝不同心,隐约打起了顾缨的注意。

秦筝筝恢复了太太的尊严,又自以为能拿住香雪,心情也还不错。

香雪得到了尊贵,没钱的窘迫也得以缓解,加顾圭璋恨不能死在她身,她过的更加滋润。

顾轻舟和三姨太依旧按兵不动,默默做自己的事。

只是,三xiao jie顾维被颜家摆了一道,她无法找颜家算账,同时她还奢望颜家能青睐她,成为她的靠山。

于是,她只是把账记在顾轻舟身。

“我一定要让顾轻舟被开除!从前颜洛水根本没朋友,等顾轻舟退学之后,我可以取代她。”顾维心想。

顾维还是不死心。

颜洛水算计她的事,她也只当颜洛水是受到了顾轻舟的挑拨。

顾轻舟是不会主动离开的,密斯们也知晓她是军zhèng fu少帅的未婚妻,更不敢轻易开除她。

除非她犯了大错。

“前几次对付顾轻舟,都出了问题,肯定是和姆妈、姐姐妹妹商量,泄露了风声。这次,我要自己出手。”顾维心想。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考虑了几天之后,顾维还真想到了一个方法,让顾轻舟被开除的方法。

她没有和别人商量,计划要越严密越好。

岳城的四月,繁花似锦,温暖和煦。春的料峭已然褪去,只剩下金灿灿的骄阳,像件锦袍笼罩着碧树繁花,整个岳城都添了华丽。

顾轻舟二月份给乡下发了封电报,如今终于得到了回信。

拿到电报之后,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慕三娘的丈夫何梦德已经从安国药市回来。

“我两个月前想派人去看望我乳娘,给师父发了封电报,问能否请姑父走一趟。师父回了信,说可以的。”顾轻舟把电报给慕三娘。

慕三娘激动,肩头微微发抖,她已经十几年未见过兄长了。

何梦德也连连点头,迫不及待道:“我明天动身!”

顾轻舟拿出五十块钱,让他带给她乳娘。

“替我告诉李妈,我什么都好。”顾轻舟将钱交到了何梦德手里。

当初她离开村子时,李妈不愿意跟她来。

李妈说,她是顾轻舟的软肋,也许会被秦筝筝和顾圭璋利用,到时候顾轻舟掣肘,寸步难行。

李妈还是留在乡下,慕宗河和张楚楚会照顾她。哪怕顾家派人去寻她,也再寻不到其踪迹,除非通过慕宗河。

顾轻舟在城里,可以安心做她自己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等她彻底成功了,夺回了属于她的东西时,再去接李妈。

若是她真的想念李妈,可以通过慕宗河。慕宗河同意了,她再派可靠的人去看望。

“轻舟放心。”何梦德慎重把顾轻舟的钱收好。

顾轻舟又拿路费给何梦德,何梦德死也不肯收。

第二天,何梦德出发了。

学校和顾公馆暂时都处于平静的状态,特别是顾公馆,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气氛格外的压抑,只是顾圭璋体会不的。

顾轻舟每天按时学、放学。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戏,不需要她唱。

她偶然会看到街角来不及躲避的副官,她知晓那是司行霈的人。

司行霈监视她的行踪,同时也保护她的安全。

顾轻舟心情灰败,却也不反抗。

不能一击即的反抗,显得无力且矫情,顾轻舟在等待时机。

顾维对顾轻舟越发热情。

顾公馆有一架钢琴,是顾缃姊妹的,顾轻舟从来没碰过。

顾维却常邀请她去弹琴。

顾缃很恼怒。

“在学校练习过了,我不想再练。”顾轻舟总是推脱,不太想和顾维相处。

顾维吃了那么大的亏,她肯定要伺机报复。顾轻舟和她做朋友,无非是把自己送到她的嘴嘴边,任由她啃噬。

况且,顾维、顾缨这等小角色,不是顾轻舟里的鱼,她不屑打捞她们。

顾维却热脸贴冷屁股,继续坚持对顾轻舟谄媚。

“你干嘛巴结她?贱骨头,你像条狗跟着她。”顾缃气得不轻,有次在饭厅骂顾维。

顾轻舟听到了。

顾维连忙让顾缃闭嘴,同时心窃喜:严格保密是很好,连大姐也能无意配合着她,更是真实可信。

面对顾缃的辱骂,顾维心里很愤怒,暗暗想道:“大姐现在骂得很,等我把顾轻舟收拾了,让你和姆妈看看我的能耐!”

顾轻舟浓刘海之下的眼睛,淡然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听到顾维和顾缃吵架,她眼波平静如初。

四月的第三周,周二是手工课和声乐课。

高年级的手工课是缝制玩偶。

顾轻舟正在和颜洛水缝制布偶娃娃,助教罗xiao jie突然进来,对任课的密斯小声说了几句话。

密斯点点头。

罗xiao jie走到顾轻舟身边,低声对顾轻舟道:“你妹妹受伤了,你去看一下。”

顾轻舟的大眼睛水灵而澄澈,当即涌动着关切,问罗xiao jie:“她没事吧?”

“已经无碍了。”罗xiao jie道。

顾轻舟跟任课的密斯告假,去校医那边看望顾维。

颜洛水没有跟着。

校医都是修女。

顾维躺在雪白的病榻,额头汗湿了,微微抿着唇,眼角还有稀薄的泪珠,一张粉脸此刻煞白。

“阿姐!”看到顾轻舟,顾维柔软喊了她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十分的委屈可怜。

顾维的病榻旁边,还站着一个纤瘦娇小的女人。

这个女人,顾轻舟的算数课老师。她不是密斯,而是修女。

这位算数老师姓胡。

胡修女平常很和蔼,人瘦瘦小小的,身体不是很好。

顾轻舟的算数课目很糟糕,几乎在班垫底,胡修女还单独给她补过两次课。

个月的测试,顾轻舟的成绩从垫底升到了等,胡修女很有成感,好像自己亲手雕琢出来的璞玉成器了,故而更喜欢顾轻舟。

“轻舟,都是我不好。”胡修女叹气,“你妹妹好心帮忙,结果我倒茶给她,杯子滑了手,烫伤了她的脚。”

顾维在学校穿着很长的筒袜,褪去之后,露出嫩白的细长腿,以及红肿的脚背。

胡修女倒茶给她,结果那杯热茶不小心掉了,直接砸在顾维的脚背,玻璃碎了,有两块划破了顾维的脚面,流了点血。

修女校医说了,并不碍事,没有烫伤,也只是划破了皮,不会留下伤疤的,可是顾维吓坏了,一直在哭。

她还哭着要见顾轻舟。

顾轻舟凝眸一瞬,看了眼顾维的脚,心隐约明白什么。

第82章:苦肉计

顾维受伤了,她可怜兮兮的。

顾轻舟双眸滢滢,握住了顾维的手,道:“没事的,维维。修女都说了,不会留下伤疤的。”

顾维咬着唇,眼底碎芒欲动,点点头,很虚弱的说:“我知道了。”

然后,顾维又对胡修女道,“对不起修女,我方才太慌乱了,不是您的错,是我没有接好茶杯。”

胡修女并没有松口气。

女孩子都爱美,烫伤了顾维的脚,以后会留疤,可能会害了人家女孩子的。

谁愿意身永久留疤?

胡修女仍是很内疚。

校医给顾维用药。

顾轻舟一直陪着她。

胡修女下午还有课,她需要先离开,胡修女再三道歉。

顾轻舟对顾维道:“我送胡修女出去。”

顾维想拉她时,顾轻舟已经灵巧避开了。

出了校医院的大门,璀璨的阳光照下来,顾轻舟青稠般的头发,泛出淡墨色的光润,她的眉目特别和善。

胡修女慢慢舒了口气。

“修女,我妹妹她怎么去了您的办公室呢?”顾轻舟安抚了胡修女几句之后,问道。

“我方才下课,拿了好些教案,还有一大把板尺,有些吃力。顾维看到了,很热心帮我拿,还说她是顾轻舟的妹妹。

我想着是你妹妹,也无碍了,让她帮忙送我会办公室。哪里知道,刚到一杯茶给她,误伤了她。”胡修女叹气。

顾轻舟安抚胡修女:“修女,意外都是免不了的,您别伤心了,小孩子磕了碰了是常事。”

胡修女又叹气:“我从未这般大手大脚过,真是对不住你妹妹。”

顾轻舟一再说没事的。

胡修女离开,顾轻舟站在校医院的大门口,半晌没有挪脚。

梧桐树高大,将疏影筛下来,点点金芒照耀着,将她拢在光晕里。

她自己也有片刻的怔愣,想事情想得出神。

顾维去找胡修女,偏偏又被烫伤了脚,这间肯定有点缘故的。

胡修女那般仔细小心的人,在顾维面前为何会失误?

顾轻舟心里全是疑虑。

沉默一会儿,顾轻舟眼底已经一片宁静,像梧桐树下的光圈,没有半分的跳跃,静静的,亮亮的。

回到病房时,顾维眼神怯怯:“阿姐,你别怪我。”

“怪什么?”顾轻舟笑了下。

“得罪了胡修女啊。”顾维眨眼,泪珠滚下来,“我刚巧下学,将她着实辛苦,教案和教具压得她走路歪歪斜斜的。我想着她是你的老师,以后可以帮衬你,自告奋勇去帮忙,哪里想到”

顾轻舟掏出帕子,雪帛绣了一点寒梅,秾艳绮丽,递给了她:“你也是好心,胡修女知道的!”

顾维眼泪涟涟的点头,又说:“轻舟姐,你能体谅我,真是太好了。”

顾轻舟心冷笑,顾维能安好心?

顾维若是有好心,那日头要西升东落了。

顾轻舟微笑,看着顾维抹眼泪,心里闪过几分狠戾。

顾轻舟想要她外公的家产,她更想要学业。顺利读完毕业,将来带着她的家产和李妈,可以逃到英国去、美国去,远离司行霈。

学业是她未来的一块垫脚石。

顾维的打扰,让顾轻舟失去了耐性。

她们姊妹正说着话儿,听到有女孩子声音凄厉喊:“修女,修女!”

声音像是顾轻舟手工课的密斯林。

校医院只有一间病房。

很快,一群女孩子拥簇着进来。

颜洛水也在其,她天蓝色的校服,沾满了鲜血。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挤了前,担忧极了,甚至有点手足慌乱问:“洛水,你怎么了?”

有rén dà哭。

校医们乱成一团。

颜洛水脸色惨白,黑发映衬之后,更面无人色。她紧紧压住胳膊,艳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滑落,潋滟又凄惨。

“一点小意外,轻舟,不要哭。”颜洛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顾轻舟吓坏了的脸色,看去随时要哭出来,颜洛水反过来安慰她。

“疼不疼?”顾轻舟脑子里微懵。

她不过是来了趟校医室,怎么颜洛水挂彩了?

这过程是完全想不到的。

太让顾轻舟意外的事不多,让顾轻舟关心的人也不多。两样凑在一起,她的精明顿时无无用武之地,她像个孩子。

颜洛水嗯了声:“疼”

“让一让!”校医修女把顾轻舟挤到了旁边,将颜洛水和另一名受伤的同学,放在轮椅。

乱哄哄的。

顾轻舟退后几步,颜洛水被送到了另一间手术房。

“怎么回事?”顾轻舟拽住最后面的一位同学,问道。

这位同学叫李桦,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后排,偶然会分自己带过来的饼干跟颜洛水和顾轻舟吃,很是端婉的少女。

李桦也吓得不轻,被顾轻舟拉住,一股脑儿告诉了顾轻舟。

这一群人里,总共自有两个人受伤,其一个是颜洛水。

顾轻舟班,一共二十一个女同学。这么几个人,也分为好几派,个个都是背景雄厚。

有个叫蔡可可的同学,生得美艳成熟,性格又泼辣强势,功课样样拔尖,俨然是班的老大。

所有人都怕蔡可可,是颜洛水,也忍让她三分。

蔡可可的父亲是洪门的龙头。

洪门是全国最大的帮派之一,首府在岳城。江南的三教九流,都要听洪门的差使。

这等乱世,饶是扛枪的军zhèng fu,也不敢和帮派作对,平素让洪门三分,彼此相安无事。

而顾轻舟班除了洪门的大xiao jie,还有一个很瞩目的人物,她叫霍拢静。

霍拢静跟顾轻舟一样,是今年插班而来的。

霍拢静的哥哥叫霍钺,是青帮的龙头。

青帮和洪门并列,是天下两大帮派,势力平分秋色。

霍钺原是先龙头的下手,后来先龙头去世,他的儿子们全部无缘无故失踪,尸骨全无,霍钺接替了新交椅,坐馆青帮,成为新任龙头。

这是江南很瞩目的一件事。

霍钺成为青帮新的龙头,原本很多人不服气,因为他太年轻了。他接手那年才二十五岁,今年也才二十九。

但是霍钺心狠手辣,行事不讲江湖规矩,将一群老前辈逼得死的死,逃的逃,帮内风声鹤唳。

他简直是一匹凶残的恶狼,chi rén不吐骨头。

他用四年的时间,打下了他的天下,定下了新的规矩,如今青帮的生意远胜过洪门,几乎快要吞并洪门了。

两派从和睦相处,到最近几年的势不两立。

蔡家代表洪门,霍家代表青帮。

蔡家大xiao jie蔡可可听闻,新来的同学里,有她父亲死对头的妹妹霍拢静,于是常欺负她。

霍拢静是个很冷漠的女孩子,哪怕蔡可可欺负她,她也是一张冷脸,不言语。

今天手工课,蔡可可大概是气不过霍拢静,趁着密斯踱步的功夫,她拿剪刀剪霍拢静的头发。

正巧霍拢jing zuo在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前排。

颜洛水平常是不爱说话的,更不爱出风头。

可她看不惯蔡可可已久,见蔡可可要剪掉霍拢静的头发,她高呼了一声:“密斯林?”

密斯林回头。

蔡可可大怒,举手想要打颜洛水,结果她手里的剪刀,直接从颜洛水的胳膊滑过。

颜洛水鲜血直流。

这是个意外。

霍拢静回头,顿时看出了端倪,她手里的剪刀,刺向了蔡可可。

蔡可可身手敏捷,立马把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同学拉过来,挡住了剪刀。

霍拢静的剪刀来势很快,一时间受不住,刺了另一位女学生。

班乱成了一团糟。

密斯林不敢通知学生家长,只得把人带到校医院,暂时止血,再派人去告诉校董。

顾轻舟听完,眸顿现霜色。

在病房的一角,她也看到了蔡可可。此刻,蔡可可丰神妩媚,并无内疚。

霍拢静反而生出几分不安,不时往手术室望去。

等校医说好了之后,顾轻舟立马跟着密斯林,挤到了手术室。

“还好,伤口不深,都无需缝线。”修女告诉顾轻舟。

而另一个被蔡可可拉过去做挡箭牌的同学叫孙倩尔,则伤口很深,需要转到正规的教会医院去。

顾轻舟打电话给顾家,让秦筝筝派人来接顾维,说顾维受伤了。

“是不是你弄的?”秦筝筝在电话里又恼怒又焦虑,厉声尖叫。

顾轻舟理都没理她,直接挂断了。

回到校医院,校董已经到了,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同学的事,校董全部记下了,遣众人可以先离开,等候学校后续的处理。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准备去趟军zhèng fu的军医院,重新处理伤口。

在校门口时,遇到了霍拢静。

“喂!”霍拢静喊她们。

霍拢静没记住她们的名字,眼眸冷冽,没有半分感情起伏。她看着颜洛水,低声道:“多谢你。”

这句话倒也诚恳。

“不客气的。”颜洛水忍痛,唇色微白,道,“你也要强势一点,别怕蔡可可,她不过是狐假虎威。”

霍拢静不言语。

顾轻舟和颜洛水了汽车。

与此同时,另一辆斯第庞克汽车,停在圣玛利亚学校的门口。

车子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穿着长衫布鞋,倜傥斯。

第83章:埋下伏笔

圣玛利亚学校门口,停靠了一辆奢华的斯第庞克汽车。

霍钺下了车,他一袭长衫布鞋,打扮得很斯,像个教书的先生。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霍钺,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

他二十九岁,天生沉稳的他,看去更成熟一些。

他喜欢长衫布鞋,有时候还会带一支金丝边的眼镜,一副学究的打扮,偏他杀人不眨眼,吞并地盘凶狠残忍,和他这件儒衫格格不入。

霍钺没有家人,前年才找到他流落在孤儿院的妹妹霍拢静。

这个妹妹是霍钺的父亲与一个wu nu私通生下的孩子,和霍钺只有一半的血缘,霍钺待她却不错。

霍拢静不爱说话,送她去念书,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在学校里也是规规矩矩,只是她从来不用心,所有的功课都一塌糊涂。

今天学校来电话,是校董亲自打过来的,说霍拢静捅伤了同学,霍钺百忙之,抽空来接她。

在学校门口,霍钺刚下车,瞧见一个背影,纤瘦窈窕,浓密长发及腰,有淡墨色的光润。

他微微愣了下,想起正月在跑马场遇到的某位少女。

等他再看时,对方的车子已经离开了学校门口。

“阿静?”霍钺见妹妹霍拢静站在学校门口,一脸呆滞茫然的模样,走到了她跟前。

“你先回家,学校的事我来处理。”霍钺道,“天大的麻烦也不用怕。”

说罢,他叫手下送霍拢静车。

霍拢静拉住了他的袖子:“阿哥”

她难得叫哥哥。

霍钺停下脚步,耐心听她说话。

“阿哥,我不想念书了,很累。”霍拢静稚嫩的眉眼,却带着沧桑。

霍钺心头不忍。

他摸了下妹妹的脑袋:“好,暂时先休息几个月,等你想学校了再来插班,没什么不妥的。”

说罢,兄妹俩了汽车。

霍钺让手下的人去了解情况。

汽车速度很慢,前后和左侧都跟着护卫的汽车,霍钺侧头看着窗外,茫然想心事。

他总记得那个少女,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没有贪念,也没有害怕,更没有鄙夷。

她双眸平静似澄澈的秋水。

难道,她也是圣玛利亚学校的女学生吗?

现在纳女学生为姨太太,成了一种新的时髦,胜过wu nu和歌女,不少自负品位的人,会更青睐女学生。

不过很少有人能把手伸到圣玛利亚学校,因为此校的女学生,多半是有背景的。

霍钺纤长匀亭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汽车座位的真皮,心里颇有点涟漪。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去了趟军医院。

胡院长亲自出来迎接,这不是给颜洛水面子,而是给顾轻舟的。

外伤用西医的治疗方法更稳妥。

胡军医检查了一遍,告诉颜洛水道:“已经消炎了,伤口不深,皮外伤,不需要缝合,别沾水行。”

“校医也是这么说的。”颜洛水咬唇,脸色有点白,她还是觉得很疼,疼痛席卷了她整条胳膊。

胡军医给颜洛水开了消炎的药,有内服,也有外敷。

离开的时候,顾轻舟还遇到了司慕。

顾轻舟一开始没看到他,直到军医给他见礼,喊了声“少帅”,顾轻舟才转过脸去看他。

司慕这些日子,天天在城外的驻地受训。他不是来治病,而是来看望他的一个副官。

他的副官在训练被流弹击了小腿,入院治疗。

瞧见顾轻舟,司慕眼眸严霜轻覆,那冷漠难掩厌恶,和顾轻舟错身而过。

颜洛水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无所谓。

车之后,颜洛水低声对顾轻舟道:“司家的人,一个个眼睛放在头顶,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在乎,我根本没想过嫁给他。”顾轻舟道。

这是她第一次和颜洛水说起此事。

颜洛水微讶:“真的吗?”

顾轻舟点点头。

然后,顾轻舟又把自家的情况,告诉了颜洛水:“你也瞧见了,我们家那一个个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若没有军zhèng fu的靠山,我只怕出门都难,更别说去念书了。所以,我用了点小计策,让司家承认我,并非想要嫁给司慕。”

“原来如此。”颜洛水恍然。

同时,颜洛水又好:“司夫人为何会答应?”

这涉及那些信。

那些信是绝密,顾轻舟用来威胁司夫人,很有震撼力,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颜洛水。

因为秘密会惹祸,她不想给颜洛水招惹麻烦。

“这个你别问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是最贴心的朋友,见顾轻舟有难言之隐,她果然不问了。

知晓了顾轻舟的打算,颜洛水松了口气,道:“轻舟,我姆妈常说,女人要有眼光。选丈夫不管出身如何,一定是要疼极了你的。

女人的尊严是兰花,最是矜贵,需得精心呵护,可经不起冷落、白眼。”

顾轻舟笑。

颜太太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颜洛水爱慕的谢三少不喜欢颜洛水,颜太太和颜新侬不同意那门婚事。

“哪怕你不会嫁到军zhèng fu,也别接受我们家老五,那是个花花肠子,他可没准头。”颜洛水又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又笑:“放心,五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你真是亲姐姐,这样说五哥!”

两个人笑起来,颜洛水胳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回到家,颜太太看到了,仔细询问了一番,只是叮嘱她:“休息几天吧,别沾水。”

将门夫人,从来不哭哭啼啼的,颜太太极其心疼女儿,还是保持了冷静,很理性的叮嘱交代,顺便问清楚了情况。

顾轻舟当天住在了颜家。

她打电话回去,正巧顾维听到了。

“不回来了?”顾维还有很多话要告诉顾轻舟呢,听说她不回来,难免失望。

她想跟顾轻舟说点什么,顾轻舟已经挂断了电话。

翌日,顾维拐着她烫伤的脚去学,顾轻舟也到了学校。

颜洛水请假在家。

顾轻舟班的同学,都在议论昨天的血案。

“打架见血,肯定要被开除。”后排的女同学悄声道。

“蔡可可要走了吗?”有人隐约很兴奋。

正说着,蔡可可推门而入。

她的校裙是改造过的,露出一段嫩白纤长的腿,艳丽妖娆。她冷冷扫视了一眼众人,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蔡可可放在书包,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书桌,环视四周,似高高在的女皇:“都盼着我被退学?我可告诉你们,岳城的军zhèng fu再显赫,还有南京zhèng fu压着,他们要给美国人面子,怕破坏国际关系。

可我们洪门,面只有祖师爷,我们祖师爷可不怕měi guo lǎo!敢开除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劝你们这些墙头草,都给老娘坐稳了,要是让我知晓你们倒向了别人,再想倒回来可难了。”

很是嚣张。

女学生们个个敛声屏息,不敢招惹她。

蔡可可说的是实情。

军zhèng fu再显赫,到底是国家的zhèng quán,顾虑太多,还有国际条约xiàn zhi着;而洪门是帮会,帮会做大到了洪门这个地步,人人敬畏。

顾轻舟也没有做声,想到颜洛水受伤的胳膊,再看蔡可可的嚣张,顾轻舟心添了怒焰。

她的怒焰炙热,热到想毁灭蔡可可的地步。

顾轻舟极力忍住。

颜洛水休病假,顾轻舟一个人学。

顾轻舟知晓顾维的打算,所以她未雨绸缪。

这天顾轻舟下学早,特意去了趟海关衙门,寻找顾圭璋。

脂粉不施的少女,未染铅华,纯净粉润,看去特别乖巧温顺。

顾轻舟在学校不编辫子,青绸般的鸦青色长发披散下来,萦绕着她纤薄的肩头,更是纯良温柔。

她去海关衙门,顾圭璋的同僚瞧见了她,都说:“顾xiao jie出落得真好,一看是念书认真又孝顺的好孩子,次长好福气嘞!”

顾圭璋脸有光。

他们父女在近的咖啡店坐下,点了咖啡和乳酪蛋糕。

“寻我有事?”顾圭璋问。

顾轻舟把她们班的闹剧,一五一十告诉了顾圭璋。

“你没有参与吧?”顾圭璋紧张问。

顾轻舟摇摇头:“也是凑巧,那天正好三妹妹出事了。”

她又把顾维的事,说给顾圭璋听。

顾圭璋最近的心思,都在新纳的四姨太身,回家吃饭也心不在焉,只盼鱼水之欢。

顾维受伤,他没有留心。

“没你的事,那好。”顾圭璋松了口气。

顾轻舟班的同学,家里非富即贵,顾圭璋怕她得罪人。

“阿爸,洛水这些日子请假,我们下周有次小考,我怕她跟不,打算这几天下学去颜家,把课的内容笔记转述给她。”顾轻舟道。

顾圭璋点头:“你们是金兰姊妹,理应如此!”

次顾维带给顾圭璋的尴尬,顾圭璋至今没有释怀。

他倒是不记恨颜家,毕竟他还想攀附,所有的怨气,都在顾维身。

顾维受伤,顾圭璋一点也不在乎。

把事情告诉了顾圭璋,顾轻舟唇角微挑,有个淡淡的弧度一跃而过,眸闪动一些狡狯。

顾圭璋则没留意。

顾轻舟从来没找过他,他都没察觉顾轻舟今天来得反常,只以为女儿想和他亲近。

父女出来喝咖啡,也是新派时髦的事,顾圭璋心情还不错,压根儿没深想。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乖乖巧巧的。

第84章:顾轻舟运筹帷幄

顾轻舟知晓顾维想要害她。

于是,顾轻舟先去找了顾圭璋,埋下了她反击计划的第一步。

顾轻舟白天学,晚去颜家,给洛水辅导功课。

没过几天,学校对顾轻舟班的血案有了处罚结果。

罪魁祸首是蔡可可和霍拢静,对她们俩进行警告,记一大过,并罚款一百块。

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的同学,校方补贴十二块钱的医药费。

“这样吗?”班有同学愤愤不平。

这么大的事,已经达到了“开除学籍”的规定,校方竟然这般轻描淡写。

很多人不平,又有不敢表露。

顾轻舟也把处理结果告诉了颜洛水,顺便帮她拿回来十二块钱。

十二块钱,够普通人家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在颜洛水面前,简直是废纸。

一向沉稳的颜洛水,难得生气:“校方欺软怕硬惯了,这次的吃相太难看!”

颜太太安抚女儿:“素来是这样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帮派都是不要命的,zhèng fu也敬畏他们三分,更别说国际友人了。”

圣玛利亚的校方是美国ji du jiào教会。

教会不怕zhèng fu,哪怕是扛枪的军zhèng fu,但是他们忌讳帮派。

“所有的码头都在帮派的势力范围,军zhèng fu多次想接管,都铩羽而归。现任的青帮龙头霍钺,年纪轻,心是真狠,码头归军zhèng fu更是无望。

别说普通百姓,是军zhèng fu的物资,八成都要经过码头进入岳城。教会学校更别提了,那些校董回家都要坐船,海路总被帮派垄断,谁敢得罪帮派?”颜太太道。

“我不气帮派势力大,我是气蔡可可,她很蛮横的!”颜洛水道。

“学校规定,记三次大过要被开除,永不录取的。”顾轻舟想了想,“蔡可可这是第一次记大过吗?”

“不是,这是第二次了。低年级的时候,马术课,她把一位同学的马逼迫翻墙,那同学摔晕了,昏睡了三个月,校方记了她一次大过。”颜洛水道。

顾轻舟颔首。

颜太太见顾轻舟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想帮颜洛水找回场子,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去学校是念书的,没必要跟恶霸一般见识。

你们别看帮派龙头的女儿强横,可她将来能有什么前途?名门望族,都不愿意娶她的。”

这个世道,女人是没有事业的,出去工作都是低等人。名媛的前途,是嫁个高门。

婚姻是她们唯一能取得成的途径。

“你们可不同,你们都是高官门第的千金,玉不可与瓦碰。”颜太太道。

顾轻舟不让颜太太担心,低声道是。

颜洛水也道:“姆妈放心,我们不会胡闹的。”

颜太太这才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也不想惹事,顺利把这一年半的学业完成,拥有一个学位,将来可以自己出来做事。

她嫁高门大概是无望了。

司行霈看的女人,只能给他做情,妇,顾轻舟几乎没有其他前途,除非她逃离岳城。

听说香港十分繁华,还是英国人的属地,顾轻舟倒很想逃到香港去。

她拥有教会学校的学历,去香港也能找到事做,最不济也能去其他教会学校教书,做个修女,自梳不嫁。

只有颜洛水心总有口气,始终没有发泄出来。

后来,霍拢静一直没有复学,她请了病家之后,再办了休学手续。

顾轻舟和颜洛水没有再见过她。

蔡可可更是得意,背地里骂霍拢静:“她是没脸来见我,怂货,跟她那个赤佬哥哥一样怂!”

众人沉默。

顾轻舟握住笔的手,微微发紧。她很想替天行道,处理掉蔡可可,却又不太想惹事。

况且,顾轻舟还要收拾顾维。

顾维的脚也慢慢好转,终于能正常走路了。

她常去胡修女的办公室。

胡修女对顾维略有歉意,顾维又主动要帮她打扫办公室,胡修女没有拒绝。

四月的最后一周,圣玛利亚全校的算数、英、国和圣经课目都要小考,小考定在周四周五,所有年级都要参加。

周一的时候,顾维午跑来找顾轻舟,问她几句圣经的题目。

到了周二,顾维又来了。

顾轻舟对她,始终是和气温柔的,顾维心则有了主意。

顾维微微笑起来,很是得意。

她牺牲这么大,让自己的脚被烫,同时俯身的时候又故意划出两道血痕,是为了彻底解决顾轻舟。

顾维目标远大。

顾轻舟可不是蔡可可,她犯事了别想记过,应该会直接被开除的。

傍晚时分的风起,吹动檐下风铃,簌簌悦耳。

顾维的心情极好。

——*——*——

周二放学,顾轻舟站在街角,倏然往一条暗黑的胡同一拐。

司行霈派了两名副官,时刻护送顾轻舟。

见顾轻舟突然转到了暗黑的胡同,两名副官犹豫了下。

这些破旧胡同很乱,他们怕顾轻舟出事。她若出事,少帅回来活剥了他们的。犹豫一瞬,两名副官果断跟了进去。

别人说“顾xiao jie蹭破一点皮,我要活拔了你们的皮”,只是一句随口的威胁,可从司行霈口说出来,让副官们股栗欲颤。

已是黄昏,顾xiao jie往偏暗的地方去,很不安全。

两名副官进去。

往里走了几步,破旧的墙壁脱落,有霉烂的气息潆绕不散。

两名副官却没有看到顾轻舟。

“顾xiao jie呢?”一位偏瘦的副官沉不住气,大惊失色问。

“在这里呢!”角落的背后,传出来声音,两名副官急促回头。

顾轻舟站在巷子的一颗槐树下,夕阳筛过细碎的树枝,将绮丽的光晕投在她身,她皎皎眉目被暖暖夕阳照耀着,玲珑细致。

可她脸,没有半分暖意,又黑又亮的眸子里,泛出冷艳的光,黑黢黢的,亦如她倾泻在双肩的黑发。

“顾xiao jie”有一名副官想要解释。

顾轻舟则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是司少帅的人,我不介意。我找你们,是要你们帮我办两件事!”

两名副官面面相觑,同时站直了身子,连忙道是:“顾xiao jie请吩咐。”

顾轻舟从书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先给了一名副官。

这么多钱,副官不知她要干嘛,疑惑看着她。

“你去帮我收买一名姓冯的女校工,这二十块应该够了。”顾轻舟道。

她把那个校工的外形和职务,一点点告诉了这名副官。

副官道是:“顾xiao jie放心。”

顾轻舟又对另一名副官道:“你安排几个人,要不怕死的,既不是洪门的,也不是青帮的,去帮我抢劫一个人。”

“抢劫?”副官微讶。

“怎么,做不到吗?”顾轻舟白瓷面容,顿时泛出了寒光。

这女子凛冽的眉眼,透出蚀骨的威严,竟有点像大少帅。

副官心一紧,忙道:“做得到,做得到!”

顾轻舟又细细告诉他,到底抢什么人,去哪里抢等。

安排妥当之后,顾轻舟道:“去办吧,明天下午之前必须办好。若是办好了,我会在少帅面前替你们美言;若是没办好,别怪我说坏话了。”

两名副官吓得一个激灵,纷纷道是,转身去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也回到了顾公馆。

顾维大概觉得她即将要对顾轻舟使用的计策,是百密而无一疏,心情好得不行,顾轻舟回来时,听到了客厅的钢琴声。

以及歌声。

顾缃在弹琴,顾维站在旁边唱功,秦筝筝今天心情也不错。

“轻舟姐,你回来了?”顾维愉悦喊她。

想到自己即将的胜利成果,顾维的心情很飞扬。

她要让顾轻舟被开除,她要让顾缃和姆妈对她刮目相看!

她才是顾家最聪明、最厉害、最耀目的女儿!

顾轻舟随意应了声。

而后,她借口还要做功课,先楼去了,晚饭才下来。

今天顾圭璋不在家里吃饭,他带着他的四姨太,去了趟舞厅,准备在外头吃饭跳舞。

算是约会了。

秦筝筝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气得银牙碎咬。

顾轻舟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楼了。

到了周三,顾轻舟去学。

她刚到教师坐下,蔡可可也来了,一脸的恼怒。

蔡可可漂亮的卷发微散,脸精致的妆容有点花了。

班害怕蔡可可的女同学,纷纷前献殷勤问道:“可可,你这是怎么了?”

蔡可可恼怒:“气死我,方才在校门口,遇到一个屁孩子,非要让我领着他去找他姆妈。结果我刚送他过去,被人给抢了。”

女同学都吓一跳。

这是真的吓到了!

在岳城,敢抢洪门龙头府的大xiao jie,这是活腻味了吗?

“可可,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蔡可可恼怒,同时又有点得意,“我大叫‘我是洪门蔡家的人’,那两孙子立马丢下我的书包跑了。”

“丢东西了吗?”

“钱包丢了而已。”蔡可可道,“回头告诉我阿爸,叫人宰了那两个小子。”

顾轻舟一直听着,不言语,心想:“司少帅的副官,办事还是挺得力的。”

抢劫成功了。

顾轻舟微微挑了下唇。

第85章:泄题

顾轻舟的两件事办妥了。

午吃饭的时候,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食堂,有个女校工拖地,然后趁机塞了个东西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着痕迹放在校服里。

颜洛水当时正在吃饭,她没有看到。即将考试,颜洛水也复学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突然对颜洛水道:“有点想吃白俄人的蛋糕。”

颜洛水道:“你跟我想的一样,我突然也想吃了。”

于是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回家。

半个小时之后,颜家的副官送了蛋糕进来。

顾轻舟分出一块,道:“我给顾维尝尝。”

颜洛水狐惑看了眼顾轻舟:“你何时跟你妹妹感情这样好了?”

“别问。”顾轻舟低声。

颜洛水满头雾水:“你在搞鬼?”

顾轻舟微笑不答,送蛋糕去给顾维。

顾维接到顾轻舟的蛋糕,受宠若惊,同时心里更暗爽:“看来我巴结她起效果了,她果然以为我跟她很好!”

这样的结果,是顾维很愿意看到的。

顾维觉得好笑,看来她的路子走对了,她即将要赢得胜利。

吃了午饭,女学生们没有像往常那样玩闹,都在伏案休息,因为明天要小考了,下午要复习。

圣玛利亚学校的考试是很严格的,同时每年都会将成绩在某个分数线之下的学生劝退,以保障圣玛利亚的精英名声。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班第二个复习课,突然有人嘀嘀咕咕的。

“不许喧哗!”高年级的学监密斯林敲讲台,“说什么呢!”

被密斯林点明的女同学站起来,小声道:“方才我去冰室,听到有人说,明天的小考,高年级的算数有泄题,问我们要不要买。”

不知为何,圣玛利亚女校的学生,算数功课都不是很好。

不止顾轻舟一个人。

这个话题,似热油锅里滴入了冰凉的水,顿时油花四溅,沸腾了起来。

“什么?”密斯林也很吃惊,微微蹙眉。

教室里喧嚣起来。

女学生们的算数都很吃力,闻言几乎要暴跳。

密斯林安抚了几句“好好复习”,急匆匆去了校董办公室。

学监离开之后,教室里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喧闹。

每个人都在议论,包括颜洛水。

颜洛水的算数还不错,可她修了一段时间的病假,功课赶不,她也担心这次小考。

“算数课泄题,大有赚头,谁不愿意买呢?”后排的女同学说。

“八年前,也有一次泄题,是年级的算数考试,结果查了半天没查到从哪里泄的,学校开除了年级所有的算数课任课密斯,同时加大了年级的考试难度,让三分之一的学生无法过线,然后全部开除她们,作为警告。”

这席话,顿时又炸开了锅。

“这太过分了!”

“这叫以儆效尤,让密斯们不敢泄题,也让学生们不敢买题。”

“这次是高年级泄题,学校会不会也这样处理?那我们怎么办?”

这个班,六成的女学生算数很糟糕,她们顿时人人自危。

半晌像乱了的麻雀窝,叫得人耳鸣。

颜洛水也有点慌了,她轻轻腿顾轻舟的胳膊:“怎么办呢,泄题的事太恶劣了,我怕过不了。”

“没事的,还有我嘛。”顾轻舟道,“我的算数你更差。”

“那我们俩一起不过线,被开除,有什么好的?”颜洛水唉声叹气,“谁这么缺德啊,要搞出这样的事情?”

顾轻舟眼眸微闪,不言语。

大家都吓坏了。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女学生们都担心学校杀鸡儆猴,惩罚所有人。

“别胡说!”蔡可可高声安抚大家,“那次不过是没查到来由。这次若真的泄题,我一定会帮你们查到从哪里泄题的,开除那个人可以了,不会牵连到大家。”

“可可,我们的前途都交给你了!”女学生们围着蔡可可。

众人欢呼,几乎要把蔡可可当圣母!

颜洛水撇撇嘴。

顾轻舟一直没说话。

泄题,对于学校来说,是一次非常严重的事故。

圣玛利亚学校,不已考试选入校生,但是它的学费极贵,而且是同类贵族学校的佼佼者,名声非常好,因为它的教学严格。

从圣玛利亚高年级毕业的女学生,将来可以去美国念大学。

这么高学费还让众人趋之若鹜,是因为名声。

名声建立起来很难,但一次事故可能会身败名裂。

泄题是大事故!

学校一定会重查、重罚!

“轻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颜洛水见顾轻舟还在安静做算数题,轻轻碰她的胳膊。

顾轻舟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呢?”

到了课间休息,教室里的人跑掉了一半,大家纷纷出去打听消息。

顾轻舟和颜洛水也站在走廊,听着女学生们来回弄到的八卦。

整个高年级乱成一团!

“明天的小考,只怕要挪后。”颜洛水低声道。

顾轻舟点点头。

“轻舟,洛水,你们知道吗,听说低年级的算数题也泄露了。”同学李桦跑跑去的,一脑门汗,抓住顾轻舟和颜洛水,气喘吁吁告诉她们。

颜洛水微愣。

顾轻舟眼眸闪了下,没说话。

“这学校疯了。”李桦大口大口喘气。

果然,楼下的低年级,也沸腾了起来。

颜洛水有点想不通:“卖考题这么大的风险,密斯们为何要做?据我说知,密斯们每个月的薪水足有五十块,是其他高校老师的三四倍。如此高薪,为何要自毁前途?”

顾轻舟冷静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听着耳边声浪翻滚,没答话。

李桦则道:“不知道啊,反正很多人要遭殃。八年前的悲剧,被我们赶了,真是倒霉!”

正闹腾着,开完了紧急会议的密斯们,纷纷回到了教学楼。

每个班的女学生,都被喊回了自家的教室。

顾轻舟班的学监密斯林也进来了。

密斯林和善的脸,泛出铁青色的阴冷,道:“大家猜得不错,是泄题了!”

众人哗然。

班声音嘈嘈切切,几乎淹没了密斯林的声音。

“不过,是今天才泄题的,样卷肯定还在学校,甚至在班级。大家全部不要动,校董已经安排人,挨个班级搜查。

搜查到了,是那个人倒霉;搜查不到,是大家全部倒霉,所以大家好好配合。”密斯林道。

众人立马端正坐好。

顾轻舟和众人一样,也端正坐稳了。

她面无表情,默默转动手里的笔,低垂的眉眼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

所有人都沉默。

颜洛水也盯着自己手里的笔,恨不能掐出花来。

约莫一刻钟,有四名修女,是从修道院借来的,进入了教室。

“所有同学起立。”密斯林道,“一个个排成队,站在走廊。”

女学生们依言。

顾轻舟站在颜洛水的后面,出了教室。

已经是半下午,骄阳变成了暖金色,透过学校的栏杆,落在众人身,每个人的眉眼沐浴暖阳,都玲珑细致。

众人叽叽咋咋。

教室里搜了半晌。

“找到了!”突然,有一名修女说道。

她的声音不轻,似魔力一样牵动着,原本依靠着栏杆的少女们,纷纷挤到了窗口,往教室里看。

“是谁是谁?”后面的人,急切询问,生怕自己错过了好戏。

“好像”前面的同学欲言又止。

“快点,让我看一下,到底是谁?”有人拥挤。

颜洛水等人,没有动。

还有一个人没动,是蔡可可。蔡可可素来高傲,她的校服裙子很短,一段白皙修长的腿面,是挺翘的臀,纤柔的腰。

哪怕颜太太说过蔡可可前途渺茫,她仍是这个班级最漂亮的女学生。

有人回头看了眼蔡可可。

蔡可可秀美的眉头微蹙:“看我作甚?”

她正说着,修女们出了教室,密斯林指了蔡可可:“是她!”

修女手里,拿着蔡可可的书包。

从蔡可可的书包里,搜出去了明天算数小考的样卷。

蔡可可的成绩很好,唯独算数很糟糕,顾轻舟还要糟糕。

走廊陡然鸦雀无声。

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两个修女前,反手剪住了蔡可可。

蔡可可回神,大怒道:“做什么,松开你们的脏手!”

“蔡可可,我们从你的书里,找到了算数课的样卷。”密斯林道。

蔡可可倨傲的眉眼,闪过几分难得一见的慌乱和震惊。

“不是我!”蔡可可厉叫。

“带走。”密斯林道,“先交给校董,再做处理。”

蔡可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带走了。

“放手!”蔡可可大叫,继而挣扎。

她有点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

“放开!”蔡可可的声音更大,咆哮得整个教学楼都听得到。

修女们却押得更用力,将她推搡着下楼。

在推搡,蔡可可的鞋子掉了一只。

而楼下,也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偷样卷,我根本不知道样卷放在哪里的!”

是顾维的声音。

颜洛水猝然转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眸安静,甚至有点冰冷,回视她。颜洛水立马收敛了神色,慢慢转过脸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教学楼炸开了锅。

第86章:证据确凿

顾维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低年级的算数卷也泄题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维当时微愣,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三月的时候,秦筝筝出了个馊主意,让顾维去颜家,同时秦筝筝在顾圭璋面前胡说八道,想利用顾圭璋和颜家,稀里糊涂把顾轻舟退学送到国外去。

送走了顾轻舟,老四顾缨可以陪同,顾家不花钱替顾缨讨个前途;顾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家的义女。

一切筹划得很美好,结果却被颜洛水耍了。

秦筝筝百般安慰,顾维却明白,自己失去了父亲的欢心。

顾圭璋看她的眼神,她能体会过来。

在这个家里,母亲和女儿的命,都在父亲手里,因为钱财在父亲手里。

顾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她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少女,骨子里还有傲气,以及几分天真。

她想方设法想要害顾轻舟,报一箭之仇。

顾维研究了很久,如何能让顾轻舟被学校开除,连颜家甚至司督军都无法保顾轻舟。

她一连去了好几天的校图书馆,借了很多校刊。

她看到了八年前“泄题案”。

当初这件事,牵连了好几位政要家的千金,可美国教会直接支会了ling shi guǎn的参赞,用国际政治碾压,毫不留情的开除了那些不过线的同学。

大批量的辞退和开除,保全了圣玛利亚精英教育的名声,也震慑了后来者。

从此,再也无人敢碰泄题这个雷区。

顾维想到了这点。

同时,顾维还注意到,高年级的算数课任课密斯胡修女对顾轻舟格外照顾。

“所有人都知道胡修女很照顾顾轻舟,而顾轻舟的算数课目又很差,若是泄题,顾轻舟第一个逃不掉嫌疑。”顾维心想。

顾维寻了很多次的借口,终于接近了胡修女。

趁着胡修女倒茶给她的时候,她心生一计,立马自己脱手,把一杯热茶砸在自己的脚。

胡修女对顾维有了歉意。

顾维的腿好了之后,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亲自去了趟胡修女的办公室。

胡修女对她有点歉意,不再介意她的登门。

顾维深谋远虑,她弄到了胡修女办公室的钥匙,并且偷偷按了模子,很快拿到了办公室门和保险柜的钥匙。

周一黄昏下学之后,顾维没有走。

等天黑了,顾维偷偷溜进了胡修女的办公室,偷到了胡修女放在保险柜的算数考试样卷,然后从后门跑出去。

当时天黑,顾维又小巧,没人留意到她。

顾维又借口找顾轻舟补习,趁着顾轻舟去洗手间,将考试样卷塞在顾轻舟书桌的抽屉暗层里。

放好之后,顾维躲在洗手间,和某位女同学八卦:“我听说高年级的算数考试泄题了。”

高年级泄题,都是顾维传出去的风声。

这点风声像秋日草原的零点火种,很快能炼成燎原之势。

当时洗手间很多人。

这不过半个小时,传遍了学校下。

大家都记得八年前的惨案,所以泄题这么大的事,简直岳城被攻破还要令人紧张,一时间谣言四起。

顾轻舟不会知道她的书桌里有算数课样卷,而密斯们肯定不会等到明天,会立马搜查。

这样,顾轻舟的样卷会被当场搜出来。

顾轻舟和胡修女关系很好、顾轻舟算数课目很差,她偷样卷有极大方便和动机,没人会怀疑顾轻舟是被陷害。

找到了偷样卷的,此事顾轻舟一个人承担,她会被开除。

军zhèng fu求情也没用!

一切很顺利。

顾维心得意,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

她听到“高年级算数考试泄题”从她同学口再传出去的时候,她双肩微微抖动,难以遏制内心的欢喜。

“姆妈和姐姐的主意,都是小打小闹,只有我的主意,才可以叫顾轻舟一击致命!”顾维激动的想。

她这个主意太棒,不枉她泡在图书馆好几天辛苦查阅资料。

她很有能耐,自己的前途肯定姆妈和大姐更好。

可是很快,顾维听到另一个消息:“低年级的算数考试泄题”。

顾维是低年级的学生。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颇有几分不安:“低年级怎么会泄题?”

泄题是大事。

高年级泄题,是顾维弄的;那低年级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顾维开始忐忑了,她总预感有什么事情发生。

校董开了会,密斯们带着修女来,一个个班级的排查。

当修女们从顾维的抽屉里,找出一份低年级算数考试的样卷时,顾维两眼发黑,几乎要昏倒。

低考题怎么会在她的抽屉里?

她没有偷过低年级的啊,她偷的是高年级,而且放到了顾轻舟的抽屉里。

顾维算数也不好,但是她不敢冒险去偷题!

“不,不可能!”顾维几乎崩溃,“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同时,高年级的一个风云人物--蔡可可,被抓了出去,她的抽屉里也有样卷。

而顾轻舟居然没事。

“不是的,是顾轻舟,是顾轻舟偷题!”顾维被押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声吼叫,“是顾轻舟!”

密斯们全听到了。

此事关乎甚大。

密斯林走到顾轻舟面前:“轻舟,你跟我到办公楼去。”

颜洛水拦在顾轻舟面前:“密斯林,这有点不讲道理吧?人赃俱获的学生您不去审,要轻舟去办公室做什么?”

“此事重大,任何可能都不会放过。这样,颜xiao jie也去。”密斯林道。

颜洛水欲争辩。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对密斯林道:“校规大于天,我们愿意配合学校调查。”

这样,顾轻舟和颜洛水暂时也被送到了办公室。

而其他学生,全部禁止离校,都要坐在座位,等待学校最终的结果。

学生家长把学校电话都打爆了。

学校门口,也聚集了几十辆接学生放学的豪华座驾。

岳城的小报甚至也听到了消息。

这是大新闻。

一时间,报馆的记者和学生家长把校门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记者不时拍点什么,镁光灯闪个不停。

天慢慢黑了。

学生家长更加焦虑,全部被拦在门口,不许进去。

洪门派了很多小弟,警备厅的厅长也派警员来接人。

这下子更热闹了。

圣玛利亚学校那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教室和办公楼开了灯,灯火透明,将操场的梧桐树,映照得璀璨晶莹。

顾维和蔡可可是分开审的。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在另外一间办公室,她们不是被审查,而是被隔离,只有一个修女陪着她们。

顾维一直在哭,蔡可可则破口大骂,态度嚣张。

颜洛水满心的话想问顾轻舟,偏又时机不到,忍得很辛苦。

晚九点,办公室的电灯照得顾轻舟昏昏欲睡。

她是又累又困。

陪同着她们的修女,已经离开了。

“怎么回事?”颜洛水悄悄问顾轻舟。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让她小心隔墙有耳。

颜洛水不再问了。

片刻之后,密斯林端了两杯牛乳和几块蛋糕进来:“你们先充饥。”

这待遇,可见是顾轻舟和颜洛水是没嫌疑了。

颜洛水抓起牛乳喝,一口气喝了半杯,问密斯林:“查清楚了吗?”

密斯林点点头:“已经快查清楚了,再等半个钟,你们可以回家。”

虽然顾维还在攀咬顾轻舟,可她没有任何证据,而她自己偷题则根本无法自圆其说,顾轻舟的嫌疑解除。

顾轻舟也先喝牛乳,不说话。

她慢腾腾喝着,一口口咽下去,听到颜洛水问密斯林:“到底怎么回事?”

密斯林把她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颜洛水:“在顾维的书包里,找到了一百多块钱,还有一只金表,是蔡可可的。”

颜洛水心底闪过几分涟漪,嘴却吃惊问道:“是蔡可可收买了顾维,让她去偷了样卷吗?”

“是啊。顾维最近刻意接近胡修女,很多同学和密斯都看到了,前天晚,有人看到顾维很晚才离校。”密斯林道。

“天哪,她为了钱,居然这么做!”颜洛水故作大惊。

至于顾维如何偷到低年级的算数样卷,已经没必要清楚了。

反正偷一份是偷,偷两份也是偷。

“蔡可可非说她的金表和钱包是早被人抢了,她没有收买顾维,哪有这么巧!”密斯林冷笑。

蔡可可是个刺头,最难管束,在学校欺负同学也不是一两次的,而且她还记了两次大过,密斯林也盼着她被开除。

这次,蔡可可被开除是无疑了。

她那个帮派龙头的父亲也救不了她。

而顾维无权无势,敢涉足如此可怕的禁区,她被开除也是必然。

证据全部被找到之后,坐实了顾维和蔡可可的罪名,学校给学生们放了学。

天黑又乱,学校每次只让十名学生出去,等十五分钟之后,再走一批,这样不至于造成混乱。

低年级先走。

轮到顾轻舟和颜洛水出校门时,水泄不通的校门口,已经散去了七成的人。

颜太太和副官们开了车在门口等着,同样心急如焚。

“阿弥陀佛!”颜太太拉住了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手,“念个书也这么大的事,吓死我了!你们俩没事好。”

顾轻舟也去了颜家。

第87章:妥善

学校的事,已经闹翻了天,整个岳城都知晓了。

一路,颜太太仔细询问,看看流言和事实是否如一。

顾轻舟把学校的闹剧,说给颜太太听。

“是蔡可可和顾维。”顾轻舟道。

听到还有顾维,颜太太有点担心,怕牵连顾轻舟的名声:“她到底是你妹妹,以后同学们也说三道四,她怎么如此糊涂?”

这个妹妹!

若不是顾维自己落,现在被开除是顾轻舟。

顾轻舟一点也不怕被牵连,更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她的慈悲,只会让秦筝筝母女得寸进尺。

当年,秦筝筝和顾圭璋也许是这样逼死了顾轻舟的母亲、害死了她的舅舅,夺了她外公孙家的家产!

他们可没有手软过!

如今,顾轻舟也不会。

“没事的,流言蜚语一向不少。”顾轻舟道,她反而安慰颜太太。

她甚是豁达。

颜太太松了口气,说:“轻舟很勇敢。”

颜家准备了宵夜,颜太太也没吃晚饭,陪着一起吃了宵夜。

晚,顾轻舟和颜洛水并头而睡,彻底没了外人的时候,颜洛水再次问顾轻舟:“我不相信此事跟你无关。”

顾轻舟承认:“跟我有关的。”

顾维的目的,顾轻舟已然猜到了,要不然顾维不会贸然接近胡修女。

顾维烫伤脚,让胡修女内疚,放松了对她的警惕,所以顾维偷到了钥匙,拿到了样卷。

她把样卷放在顾轻舟抽屉暗层的时候,顾轻舟当时看到了。

顾轻舟不动声色,任由顾维把样卷藏在她的抽屉里。

顾轻舟前一天听到同学们谈话。

有位同学说:“孙明蕊好像伤口发炎了,要修更长时间的病假。”

孙明蕊是霍拢静刺蔡可可的时候,被蔡可可一把拉过来挡住剪刀的那位女同学,学校只赔了点钱。

若不是蔡可可,孙明蕊根本不会受伤。

孙明蕊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偶然会帮顾轻舟解答算数题目。

蔡可可却一点歉意也没有,冷哼道:“做作!我看她是想博同情,顺便逃避这次的小考!”

同学们不说话。

大家都有点生气。

蔡可可实在太过分了,是她把孙明蕊拉过去挡剪刀的,也是她先挑衅霍拢静的。说到底,孙明蕊和颜洛水的伤,都是蔡可可弄的。

人家伤口恶化,随时有生命危险,蔡可可却说她是博同情装可怜,顺便逃避考试。

其心可诛!

颜洛水当时气都不顺了。

顾轻舟很少会生气,那个瞬间,她看到颜洛水还没有痊愈的伤疤,想到孙明蕊生死未卜的伤势,再听到蔡可可那席狼心狗肺的话,原本想把样卷偷偷送还给胡修女的顾轻舟,改变了主意。

只要揪出顾维,胡修女没有责任,顾轻舟不必送回。

是顾轻舟将样卷放到了蔡可可的书桌里。

蔡可可酿造的血案,她早该被开除!

她之所以只记过,是她家里为虎作伥。她仗着家里的势力,在学校为非作歹,顾轻舟要为民除害。

“办得好,办得好!”颜洛水听到这里,忍不住抓紧了顾轻舟的胳膊,激动了起来,“轻舟,你真厉害!”

同时,颜洛水又有点吃惊,“那为何蔡可可要给顾维钱和金表?”

“蔡可可的确是被人抢了,我叫人安排了小混混,自己不出面去抢的,反正查不到我们。”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更是吃惊,几乎要坐起来给顾轻舟鼓掌。

顾轻舟叫人抢了蔡可可的钱和金表,那么蔡可可收买顾维偷shi juàn有了证据,顾维和蔡可可再怎么否认也不行。

如此运筹帷幄,让颜洛水刮目相看。

“我让人收买了学校的校工。校工是打扫卫生的,能拿到办公室的钥匙,而且薪水很低,不怕被查出来开除。多给些钱,足以收买。

收买校工,拿到了低年级的算数样卷,我放在顾维的抽屉里,这样再加蔡可可的钱和金表、顾维接近胡修女的证据,她偷低年级样卷,不需要细查,反正是她的罪证。”顾轻舟道。

颜洛水抱住了顾轻舟:“你真厉害,轻舟,你真的好聪明!”

她几乎要拍案叫绝!

被蔡可可刺伤胳膊,常年看蔡可可在班级欺负同学,颜洛水心的怒意,终于得到了排揎。

她太爱顾轻舟了!

这个妹妹,颜洛水想象更加厉害能干!

——*——*——

泄题此事,学校的处理速度惊人。

一向不露面的理事密斯朱也来了。

正月里顾家母女的闹剧,密斯朱记恨至今,只是觉得给女学生下拌子,太损了她的格调,也没拿顾维怎样。

如今,顾维偷考试题,密斯朱必须要落井下石了。

顾维被开除。

蔡可可是主谋,教唆别人偷考shi juàn,也是开除。

顾维和蔡可可叫冤,但是物证俱在,不容她们抵赖。

不仅如此,蔡可可还有两次大过。

圣玛利亚学校支会所有的美国教会学校,禁止接纳蔡可可。

周一再开学的时候,顾轻舟班气氛很愉悦,大家谈及周的事,都眉开眼笑

有两位女同学带了家里糕点厨师做的饼干,发给大家。

蔡可可走了,全班欢庆!

学监密斯林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胡修女和低年级那位任数学课的密斯,她们会怎样啊?”手工课的时候,某位热心的女同学,询问密斯林。

她们也担心密斯们被泄题事件牵连。

“此事是女学生精心谋划的偷题,并非密斯们的失误。校董已经做了决定,胡修女和密斯方无过错,反而处理及时,保全学校名誉,给予一些奖励。”密斯林道。

众人欢喜。

颜洛水也暗松了口气。

处理掉了蔡可可很快意,可若是连累胡修女,颜洛水会于心不忍。

顾轻舟安心缝制着她的布偶娃娃,好似没听到,唇角有淡淡的笑容。

周一放学,顾轻舟对颜洛水道:“我有段日子没回家了,今天回去瞧瞧。你的伤也好了,我常住在你家里,顾公馆的人会说闲话。”

想到顾轻舟那个家,颜洛水觉得糟心,道:“轻舟,不如你搬到我家里去吧。”

顾轻舟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也很想啊,只是”

只是她的事还没有做完。

十几年了,她母亲难产之后一直生病、她舅舅惨死,她外公去世得莫名其妙,顾圭璋霸占着孙家的产业,他大概以为孙家后继无人,再也没人替他们做主了。

顾轻舟流了一半孙家的血脉。

她岂能退缩?

“只是,我父亲原本有点自卑。若是我住到颜家,不知他会怎么想,我这个不孝的帽子扣了。”顾轻舟道。

这方面,顾轻舟处理问题很成熟,颜洛水也不好强求。

晚夕下学,顾轻舟乘坐电车,回到了顾公馆。

顾家一片死寂,佣人给顾轻舟开门时,暗暗给顾轻舟递了眼色。

顾维被开除,此事闹得特别大。

这几天岳城的大报、小报头版头条,全是这件事。

顾维不是新闻的卖点,圣玛利亚贵族学校、洪门大xiao jie蔡可可才是。

正是因为学校和洪门大xiao jie的卖点太好了,此事的热度居高不下,顾维也bèi po了头条。

顾圭璋的同僚和下属全知道了。

他们在背后议论,还被顾圭璋听到了,顾圭璋不管是作为司还是父亲,颜面全无!

次对顾维的怒意还没有消,这次又添了新怒。

顾圭璋连顾维和秦筝筝一起打了,抽了十几鞭子,顾维的衣裳都被打破了。

顾维当时哭着,抱进了顾圭璋的大腿,说:“阿爸,是顾轻舟害我的,shi juàn明明是她偷的,塞到我的抽屉里,我是冤枉的阿爸!”

顾维至今还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她知道说出实情,她的罪名坐实了,彻底无法翻身。

而她死咬牙关,不肯说出真相,还是不停的攀咬顾轻舟,将来可以颠倒黑白。

秦筝筝也在旁边道:“老爷,维维的算数一直很好,她没必要去偷啊!她这个孩子最是懂规矩,她岂会不知后果?她是冤枉的。

老爷,您看轻舟,她这些日子都不敢回家,肯定是心里有鬼,一定是她害了维维啊老爷!”

顾轻舟去衙门找过顾圭璋,跟顾圭璋说明她要去颜家的目的。

顾轻舟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提早给顾圭璋打了预防针。

只不过顾轻舟没有告诉秦筝筝,秦筝筝猜疑她,让顾圭璋更怒:“你还敢攀咬轻舟!”

“老爷,是真的啊,要不然她为何不回来?”秦筝筝哭道,努力要把顾轻舟拉下水。

她知道顾圭璋是多疑的性格。

却没有想到,顾圭璋这次一点也不疑,眼里只有愤怒,没有思索,狠狠甩了她一鞭子:“轻舟回家不回家,也要跟你禀告,你是个什么东西?”

秦筝筝又痛又震惊:老爷已经如此相信顾轻舟了吗?

顾圭璋将顾维打伤,不许佣人给她药,派人将她和秦筝筝母女关到了地下室。

顾缃兄妹不敢求情。

家里极其压抑。

若是顾维成功了,丢尽顾圭璋颜面的,是顾轻舟了。

那么,被毒打、被关到地下室的,也是顾轻舟。

顾轻舟听闻了秦筝筝和顾维的悲惨,她唇角微微挑了下,白瓷面容冰凉,似寒冬的霜,冷冽清傲,没有半分的同情。

她直接去了趟顾圭璋的书房。

第88章:献计

顾轻舟回家,直接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顾圭璋这两天暴跳如雷,连得宠的四姨太也不敢惹。

顾轻舟敲门。

“滚!”顾圭璋在书房里骂,不管是谁他也不想见。

女儿出了这等丑事,除了打她一顿,顾圭璋也没了其他的主见,又不能真的赶出家门。

顾圭璋暴怒。

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丢脸。

“阿爸,是我。”顾轻舟低声道,“我下学了阿爸,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回房了。”

顾圭璋反而缓和了些,道:“进来!”

顾轻舟推开书房的门,书房全是烟气,似白雾萦绕,还掺杂着红葡萄酒的清香。

顾圭璋问她:“关于维维,学校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此事已经处理完毕,学校在安排下周的小考。”顾轻舟道。

顾圭璋点点头。

见顾圭璋愁眉紧锁,顾轻舟道:“阿爸,您不要生气了”

顾圭璋可能是憋得太久了,而且痛苦,他居然跟顾轻舟倾诉了起来。

他言语,对顾维失望透顶。

“花那么多钱培养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尽给我惹事。”顾圭璋痛心疾首。

原来,顾维的罪大恶极,是没有给顾圭璋带来效益。

他培养女儿,不是因为爱她们,想让她们过得更体面,而是带着很强的功利性,像商品一样包装她们,希望她们能卖个好价格。

顾轻舟也是他的商品。

闻言,顾轻舟低垂了羽睫,眼底有无尽的寒芒闪烁。

“她若是有半分良心,懂半点孝道,应该像你这样!”顾圭璋道。

他的几个女儿,如今只有顾轻舟最有出息!

偏偏他对顾轻舟投入最少。

他是不是太偏爱秦筝筝的孩子,她们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应该也把她们赶到乡下去!”顾圭璋恶狠狠的想。

顾维被毒打了一顿,和秦筝筝一起关到了地下室。

眼瞧着顾圭璋又要让二姨太当家,三姨太苏苏不平,她找顾轻舟出个主意。

二姨太的心思,和秦筝筝一样恶毒。

“我虽然不喜太太,我更不喜欢二姨太。”三姨太道,“她当家做主,没我们的好处。”

同时,她又对顾轻舟道,“轻舟别以为她疼你,她不过是巴结,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利用你呢!”

这是实情,顾轻舟也懂。

顾圭璋生气起来,虽然打骂秦筝筝,可秦筝筝到底替他生了四个儿女,这份恩情是割舍不断的。

只有顾圭璋对秦筝筝仍有恩情,顾轻舟无法借他的手处理掉秦筝筝。

顾轻舟也需要秦筝筝犯更多的错、更大的错,让顾圭璋彻底对她绝望,甚至憎恨她。

这样,才是秦筝筝的末日。

秦筝筝倒下,砍去顾圭璋的一条枝桠,接下来是收拾顾圭璋。

现在,秦筝筝被关到地下室,挨了打,可顾圭璋不会处理掉她。

秦筝筝犯的错还不够大。

让秦筝筝继续当家,她才有作死的权力,才有犯更大错的机会。

二姨太不是顾轻舟的鱼,她不需要打捞二姨太,也不需要二姨太蹦跶。

秦筝筝越是作死,顾圭璋对她的恩情越少,她离顾轻舟的目标越近。

李妈多次告诉顾轻舟:“想要争夺家业可以,但是对于家人,自己手别沾血,要借刀杀人。”

自己不沾血,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世俗不容。

顾轻舟不能为了复仇,葬送自己,她还有自己的前途,她不是杀人的刽子手。

她要做的,是让秦筝筝和顾圭璋自己走绝路,而不是顾轻舟杀了他们。

三姨太不忿二姨太,不想让二姨太管家,宁愿继续是秦筝筝管着;顾轻舟也需要秦筝筝继续作妖,于是她们一拍即合。

“我倒是有个主意。”顾轻舟道。

三姨太一听眼眸微亮。

她知道顾轻舟聪明,随便转一下眼睛,能想出一个绝好的主意,这点三姨太强多了。

“说来听听。”三姨太附耳。

顾轻舟把她的主意,仔细告诉了三姨太。

三姨太听了,有点犹豫:“这样行吗?”

“你不是怕不行,你只是不愿意用四姨太吧?”顾轻舟笑问。

顾轻舟的计划里,用到了四姨太,这让三姨太不喜。

三姨太嘴说无所谓,心里还是挺嫉妒四姨太的。

女人是这样,哪怕她再不爱那个男人,看到他对别的女人掏心掏肺,还是会嫉妒得发疯。

顾圭璋和四姨太甜得蜜里调油,三姨太少不得吃醋,从来没男人那么疼过她!

被顾轻舟点破,三姨太尴尬微笑,道:“我是不太愿意她平白无故得好处的。”

顾轻舟的计划,会让秦筝筝被放出来,同时也让四姨太得到一些好处。

仅仅为了打压二姨太,让更多的敌人收益,三姨太觉得不划算。

三姨太想对付二姨太,却又不想让四姨太捡便宜。

“你觉得是便宜,是好处,对于四姨太而言却是祸根。她得到这些好处,太太迟早是要报复她的,她会死得更快。”顾轻舟道。

如此一说,三姨太终于点点头,同意了顾轻舟的主意。

这件事,顾轻舟和三姨太都不方便出面,所以顾轻舟让三姨太的女佣妙儿去说。

妙儿最是灵敏,一点也不三姨太差。

顾轻舟亲自教导妙儿,如何一步步引诱四姨太香雪钩,让她成为顾轻舟和三姨太的刀。

“你记住了吗?”三姨太也在旁边催促。

“三姨太放心,轻舟xiao jie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妙儿道。

四姨太香雪有自己的女佣,妙儿还是献殷勤,端了下午茶给她。

见四姨太卧在沙发,妙儿给她捶腿。

“你叫妙儿?”四姨太问她。

妙儿道是。

“你的手还算有轻重。”四姨太满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家里的佣人很多,但是捶腿不知轻重,独独这妙儿的小手柔软,知晓力道,四姨太很满意。

妙儿一边给四姨太捶腿,一边谄媚问四姨太:“四太太,如今大太太被关到地下室,以后是您当家吗?”

这句“四太太”,叫得四姨太浑身舒坦。

四姨太香雪看去很胸大无脑,其实她非常精明。她清楚自己的优势,也知道自己的劣势。

现在让她去管家,可能吗?她初来乍到,而且是从乡下来的,她能管家吗?别说外人,是四姨太自己,也知道她没本事。

让四姨太管家,除非老爷疯了。

四姨太知晓自己没机会的,妙儿的奉承,也听着心里舒坦,却也没有深想,慵懒说了句:“哪里轮得到我?我一个乡下人”

“四太太,二姨太这样骂您,您可别自己骂自己啊。”妙儿道。

四姨太一愣:二姨太在背后骂她吗?

转念又想,也是情理之。

次秦筝筝犯错,老爷让二姨太管家,还让人叫“二太太”,结果秦筝筝把四姨太接来,老爷大喜,二姨太重新被打回原形。

二姨太肯定恨四姨太的。

虽然明白,四姨太还是不高兴:同样是妾,那位人老珠黄了,应该知分寸懂退让,又什么资格奢望更多?

“若是您不当家,那肯定还是二姨太。”妙儿叹了口气,“二姨太可严格了。”

二姨太不喜欢四姨太,她当家了,四姨太不免要受拘束。

到现在为止,四姨太还算是秦筝筝的亲戚,秦筝筝当家对四姨太更有利。

只是,四姨太不愿意去触霉头,顾圭璋正发火呢。

万一迁怒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秦筝筝跟顾圭璋二十多年的感情,四姨太才几天啊?

“那也没办法!”四姨太恨恨的想,最近是不太如意。

“四太太,您如此通透,您还没办法吗?”妙儿低声,“若是您还没有,我倒也愿意献计,只是以后求四太太多提携!”

这个女佣赚前途来了。

家里的女佣,其实都有点瞧不起四姨太,觉得四姨太以色侍人,格调太低了。

而这妙儿有眼色,知晓四姨太是靠山。

第一个把四姨太当靠山的女佣,四姨太心里颇有点满足,同时也放低了声音:“你若是有好主意,我将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妙儿道:“多谢四太太。”

然后,妙儿趴在四姨太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个主意,是顾轻舟想的那个主意。

妙儿说完,四姨太眼眸微亮:“没想到,你这么个做工的,还有点脑筋!以后跟着我,如何?”

四姨太正不喜欢顾圭璋派给她的女佣。

“四太太,我是服侍三姨太的。”妙儿道。

四姨太微愣。

继而,四姨太笑道:“三姨太对你不好?”

若是对妙儿好,妙儿不会到四姨太跟前卖乖了。

妙儿低头:“不敢妄议主人家,以后还求四姨太提携。”

这丫头背后不说旧主的恶话,四姨太更满意。

“你放心,你安心替我做事,以后我受不了你的好处。”四姨太道。

四姨太到顾家这些天,算是看到明白,三姨太其实也是靠姿色笼络顾圭璋,没什么实力。

她没把三姨太放在眼里。

妙儿的主意,四姨太越想越靠谱,起身去了趟地下室。

四姨太去见秦筝筝了。

第89章:婚讯

四姨太来看秦筝筝,女佣不敢拦着,连忙开了门。

秦筝筝很吃惊。

她的儿子和女儿都不敢来,怎么四姨太来了?

四姨太可不像这么有良心的啊!

“太太,若是我能老爷放您出去,还继续让您管家,您怎么酬谢我?”四姨太开门见山。

四姨太并非不擅长zhou xuán,只是没心思跟秦筝筝废话。

秦筝筝挨了七八鞭子,顾维挨了十几鞭子,若是不好好用药,孩子会留下伤疤,以后还不知能嫁给什么人呢。

能尽快出去医治,自然是最好的。

顾维从被关进来,不吃不喝,人也是呆呆的,秦筝筝真怕她疯了。

女儿要紧!

“你想要什么?”秦筝筝问。

她心里恼火,这个香雪,太不知轻重了。要不是秦筝筝,她能做顾家的姨太太吗?

不知道感恩,需要用她之际,她还想要报酬!

这些话,秦筝筝没敢说,怕惹恼了香雪,真没人帮衬她们母女。

“您给我一百块钱,再送我一副金手镯,我能帮您办妥。”四姨太道。

秦筝筝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狮子大开口!

秦筝筝这些年有点存款,但一百块也未免太多了!

这叫秦筝筝肉疼!

再肉疼的钱,也好过被关在地下室,尊严和体面全没了,还要赔孩子的健康。

秦筝筝一咬牙,答应了:“好,你今晚办妥此事,我给你钱和金镯子。”

四姨太窃喜,同时也有点吃惊。

妙儿让四姨太去找秦筝筝要钱,同时跟顾圭璋求情,老爷只会感念四姨太厚道,也顺便给老爷一个台阶下。

四姨太心里想:“那我去要三十块!”

在四姨太心里,三十块已经很多了,算是天价,太高了秦筝筝未必肯给。

妙儿却说,让四姨太要一百块。

四姨太吃惊,还是照着妙儿的意思开口了。直到秦筝筝答应之前,四姨太都有点忐忑。

她怕自己要太多了,鸡飞蛋打。

可是没想到,秦筝筝居然半句也不还价,直接答应了。

“城里的太太,果然有钱!”四姨太的眼光,顿时又高了很多。

因为秦筝筝没有还价,四姨太甚至觉得:“我是不是要得太少了?太太这么干脆答应。”

以后秦筝筝想要收买她,更加难了。

说妥之后,四姨太去找了顾圭璋。

一番软语温柔,顾圭璋想起顾维到底是他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还是有点价值的,心软了。

在四姨太的巧舌之下,顾圭璋答应放了秦筝筝,对顾维再次警告,还是秦筝筝管家。

二姨太取秦筝筝而代之的美梦又落空,更加恨秦筝筝,以及四姨太。

三姨太和顾轻舟的计划,虽然让四姨太得到了好处,却也在四姨太贪婪的路,再推了一把。

这个女人的贪婪,以后越来越严重。

四姨太的贪婪,会是秦筝筝的噩梦,无形又给秦筝筝添了一个劲敌。

顾维被放出来之后,看到了顾轻舟,眼眸顿时霜色锋利。

“我知道是你害我!”她靠近顾轻舟,声音低悠悠的,像地狱里的鬼魅,“你不要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有害你。”顾轻舟的声音更轻,轻若鹅毛般,拂过顾维的心头,酥su yǎng痒的掠过,“我只是把你做的事,还给了你!”

顾维一怔。

顾轻舟眉眼轻扬,笑容从眉梢倾泻,恣意而风流,竟格外的美艳。

顾维咬紧了牙关。

家里的人,有人猜测顾维会发疯闹腾,有人猜测顾维会失魂落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顾维跑了。

放出去的当晚,顾维拿走了两套换身衣裳,以及她和顾缨的所有零花钱、首饰,另外偷了秦筝筝的两条金项链,离家出走了。

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敢离家出走,她着实很有勇气。

“我的维维啊!”秦筝筝吓得大哭。

顾圭璋又气又怒:“当时应该打死她!她还敢跑,以后不要回来!”

虽然这么说着,顾圭璋还是去警备厅报案了。

警备厅的人一听,问:“是顾家那个被开除的女学生吗?”

顾维的名声,传遍了岳城下,虽然是臭名。

顾圭璋脸火烧火燎,更是气顾维,心想这回找到她,直接活活打死,不留情面了。

他这一辈子的尊严,都叫顾维败光了!

顾维顾缃聪明能干,顾缨懂事听话,怎么到头来闹得最不像话的,反而是她?

警备厅找了四五天,并没有找到顾维。

而后,警备厅懒得再找了。

秦筝筝哭得昏厥:“一定是有人容不下维维,教唆她跑的。”

还是暗指顾轻舟。

顾圭璋没有顺着她的挑拨,怀疑到顾轻舟头,而是掴了她一巴掌:“你教的好女儿!”

顾家继续派人去找,顾圭璋也越来越着急。

这么多天,顾维早已离开了岳城,凶多吉少。

顾维那么漂亮,世道又如此乱,顾圭璋生怕顾维被人糟蹋,那会让顾家更丢人现眼,同时连累其他女儿被人嘲笑,嫁不了高门。

转眼到了五月。

五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顾圭璋的注意力转移,不再为顾维离家出走而着急火。

四姨太怀孕了。

这个消息,喜坏了顾圭璋。

“老来得子,这是顾家门第大吉之兆啊!”顾圭璋道。

家里的女人们,则是心思各异。

圣玛利亚学校在端午节前两天,进行了小考,算数课目的难度,反而减轻了,学生们大喜。

特别是顾轻舟班,更觉得蔡可可被开除,是特大的喜事。

考完之后,学校放三天节日假,顾轻舟接到了司公馆的电话。

顾轻舟最近一个月没有去看司老太,老太太很想念她。

“端午节过来吃饭。”司老太道。

顾轻舟很想去看望老太太,心里却又有几分踌躇,不想见司慕,不想见司夫人和司琼枝,当然更不想见司行霈!

可她还需要司家的依靠,这等应酬少不了。

“是。”顾轻舟答应了。

当天晚,她没有回顾公馆,只是打了个电话回去,歇在了颜家。

因为义父颜新侬回来了。

颜新侬难得回来一次,听说端午节后又要去驻地。

顾轻舟端午节要去司公馆,没空见他,只得提前来。

“轻舟长高了些。”颜新侬笑道。

“是啊,还漂亮了呢。”颜五少在旁边接腔。

众人笑起来。

晚饭之后,大家一起闲话,温馨又热闹。

颜五少听了个八卦,问颜新侬:“督军又把大少帅关到军zhèng fu的监牢去了?”

司行霈?

顾轻舟后背微僵,下意识往沙发里陷:他又怎么了?

“没有关,不过督军府要办喜事了。”颜新侬道。

颜太太忙问:“什么喜事?”

“大少帅要结婚了!”颜新侬笑道,“大概五月底。”

顾轻舟正在喝茶,一口水堵在喉咙里,不得、下不得,偏那口茶又很烫,她烫的嗓子尖都疼。

颜公馆客厅的水晶灯,亮得顾轻舟有点晕眩。

耳边的话,她再也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司行霈要结婚了,而且很快,在这个月底。

难道,他一直有未婚妻吗?

顾轻舟倏然感觉羞耻,自己和别人的未婚夫做那样的事,简直xià jiàn!

而次撞见司行霈约会,也让顾轻舟明白一件事,哪怕他结婚了,他也不会放开顾轻舟的。

顾轻舟是他的玩偶。

他结婚了,只会让顾轻舟更加明确的定性。

她不会是他的女朋友,不会是他的未婚妻,而只能是他的情,妇,或者姨太太。

有种冷,从顾轻舟的心底攀爬,一路延伸,达及四肢百骸。

她几乎要颤抖。

司行霈将她逼到了如此处境!

“蔡可可吗?”颜洛水尖锐的声音,将顾轻舟拉回了现实。

顾轻舟茫然看着颜洛水:关蔡可可何事?

“对啊,是蔡龙头的爱女,她已经怀孕了。”颜新侬道,“洪门以十二个码头作为陪嫁,督军很高兴。”

“这这太恶心了!”颜洛水难以置信。

“别胡说!”颜太太打断了颜洛水的话。

顾轻舟这时候也明白,原来司行霈要娶的人,是蔡可可。

回想一下,蔡可可是个谲滟的美人儿,她成熟xing gǎn,长腿"shu xiong",五官精致。更重要的是,她很泼辣够劲,司行霈一定很喜欢她!

蔡可可迟早会知道,是顾轻舟设局让她被开除。

顾轻舟再是她丈夫的情,妇的话,她肯定会对付顾轻舟的。

“真是救了一条毒蛇!”顾轻舟回想起来,这辈子的委屈,这辈子的尴尬,全是司行霈给的。

偏她还救过司行霈的命。

如今他要结婚了,顾轻舟不会得以解脱,反而处境更难堪。

他不放,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十七岁少女,如何走得开?

而且,蔡可可怀孕了。

看她的肚子,没有怀孕的迹象。若是真的怀了,也是这一两个月。

这一两个月里,司行霈多次将顾轻舟按在床,转身又去睡蔡可可。

顾轻舟恶心得想吐。

她一晚都没睡。

翌日是端午节,顾轻舟要去司家赴宴。早起,顾轻舟用了点薄粉,遮住她的黑眼圈,然后去了趟银行,从保险箱里,取出了勃朗宁阻击枪。

也许,今天该有个了断。

杀不了他,索性zi shā,总好过现在这般艰难!

第90章:拔枪的顾轻舟

顾轻舟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她揣了把枪,去赴司公馆的宴。

司公馆是午的宴席,顾轻舟在外面磨蹭了很久,差不多到了十一点才进去。

她脸没有异色,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人都来齐了。

司行霈坐在老太太身边。

今天的司行霈,穿了件白色绸布衬衫,咖啡色条纹西裤。衬衫的袖子折起,露出修长结实的胳膊,银扣泛出温润的光。

他眉梢有点笑意,像是很开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么?”顾轻舟的脸色更加惨白。

司行霈那淡淡的笑意,让顾轻舟无处容身。

她感觉被他摸过的身子是肮脏的,她羞愧难当。

顾轻舟想过,等司行霈娶亲那天,她会很难堪,却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有想过,她的羞耻感她想象更严重。

“轻舟来了?”老太太高兴喊了顾轻舟。

顾轻舟今天略施薄妆,涂了点唇膏,也抹了点胭脂,气色很不错。

老太太没看出她的异样。

倒是司行霈察觉一二。

司行霈眼底有了几分狐惑。

“最近怎样,功课好吗?”老太太问。

“挺好的。”顾轻舟一一回答。

“次你们学校闹偷题目,可吓到你了?”司老太又问。

“没有的,老太太。”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的二婶和三婶问顾轻舟,关于圣玛利亚学校开除案的事,以及顾轻舟失踪的妹妹等。

顾轻舟也仔细解释,没有半分回避。

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看过司行霈。

好在,老太太等众人,也没有提及司行霈的婚事。

宴席的时候,顾轻舟仍是坐在司慕身边。

她心不在焉慢慢拔饭吃,一点胃口也没有。

司慕给司琼枝倒酒,顺手给顾轻舟倒了半杯。

顾轻舟拿在手里,晃荡了下葡萄酒,像极了血色,潋滟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十分靡丽。

她轻轻尝了一口,觉得这酒甚好。

这是司慕带过来的酒,顾轻舟很欣赏的样子,让司慕心情还不错。

司慕夹了一块水煮鱼给她。

顾轻舟回以微笑,吃了。

司慕面无表情,继续吃饭。

司行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那深邃的眸子里,早已暗携了阴霾,阴霾里裹着风暴。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

司行霈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指关节发白。

这个小东西,她想zào fǎn?

司行霈一口气透不来,肺里烧灼里,像有一把嫉妒的火。

这顿饭,司行霈味同嚼蜡。

倒是司慕,喝了好几杯酒,高兴时还跟顾轻舟碰了下杯子。

司行霈脸黑如玄铁,几乎要把筷子捏断了。

饭后,略微闲聊,顾轻舟起身告辞。

司公馆派车送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可很快车子停了。

她一抬眼,看到了司行霈的车子,横档在路。

司行霈长腿阔步,前狠戾拉开了顾轻舟的车门,对司机道:“回去说,你把顾xiao jie安全送到了。多一句话,想想自己的脑袋结实不结实!”

司行霈恶名在外,司机很怕他,连忙道是。

顾轻舟面无表情,几乎没有抵抗,被司行霈拽到了他的车子。

车子飞速回了他的别馆。

他一进门,都等不及楼,把顾轻舟扔到了客厅的沙发。

他狠狠的吻顾轻舟的唇,而后是她修长嫩白的颈项,稍微用力,撕开了她旗袍的纽扣。

玉石雕刻成海棠花的扣子,滚落在地板,清脆悦耳。

司行霈伏在顾轻舟身,突然感觉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的额头。

顾轻舟手里的勃朗宁,子弹膛,对准了他。

她浑身泛出冷意,眼眸也似染了一层银霜,拿住勃朗宁的手腕,沉稳有力,抖也不曾抖一下。

司行霈笑,笑得倒吸冷气:“好,你敢拿枪对着我,你长了出息!”

他一把夺过了枪,速度极快,快得顾轻舟根本来不及反应。

枪到手里,他顺手将枪拆了,狠狠摔在地,反手下意识想扇顾轻舟一耳光。

手风带过,那耳光扇在顾轻舟身后的沙发,终究没伤她。

司行霈暴怒。

他的小女人当着他的面,喝他弟弟倒的酒,吃他弟弟夹的菜,对他弟弟浅浅含笑。

那葡萄酒浸染了她的唇,她唇色柔润粉嫩,眸光萃然若琉璃,和他弟弟碰杯,笑靥璀璨,狠狠ci ji了司行霈。

可恨的是,对另一个男人抱以温柔,转头却拿枪对准他的脑袋。

呵,果然是要翻天,不收拾她怎么行?

司行霈没什么顾忌,他也不会觉得女人不能打。

但是他忍住了,他不碰顾轻舟。她稚嫩的脸是矜贵的,禁不起任何人的扇,包括司行霈自己。

所以,他满腔的愤怒,都化为欲念,狠狠吻着她,手在她凉滑细腻的肌肤游走,几乎要将她吞噬入腹。

他撕开了她的衬裙。

吻她鬓角的时候,司行霈吻到了滚热的泪。

蓦然一惊,人回过神来,但见顾轻舟迎面躺在沙发,眼睛空洞望着孤零零的天花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打湿了她浓郁的黑发。

黑发映衬着脸侧,她毫无神采,竟像是死了一般。

司行霈的欲念全消了,只剩下心疼,抱住了她。

“别哭了,傻东西,我没想打你,况且也没打到啊!”司行霈抱起了她。

她的黑发从他臂弯处倾泻,洋洋洒洒如流瀑。

他抱着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喃喃低语:“轻舟,轻舟”

“别叫了,跟叫魂一样。”顾轻舟道。声音里毫无哽咽,却也冷得惊人。

如此态度,司行霈前所未见,惊诧又心疼,亲吻她的面颊:“怎么了?”

顾轻舟的眼泪收住,眸子里却水光盈盈。水晶吊灯的繁复枝盏,将璀璨的光落入她的眸子里,眼芒盈盈欲碎。

“恭喜少帅!”顾轻舟面无表情,一滴泪珠凝聚在眼睫毛,将落未落。

司行霈蹙眉:“何喜之有?”

“大婚!”顾轻舟的话,像从冰窖里溢出来的冷气,带蚀骨的寒凉和悲怆。

她不是吃醋,不是嫉妒,而是彻底了失望。

司行霈看着她,被他撕开的衣衫里,少女嫩白的肌肤,莹润如玉,和她那决然的面容映衬,果敢倔强。

“不会有什么大婚!”司行霈道。

司行霈放开了顾轻舟,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表情肃然认真:“你肯定是听颜新侬说了此事。”

顾轻舟不语。

“洪门蔡家的xiao jie,今年才十七岁,和你同龄。轻舟,我这个人有原则,我不碰未成年的女孩子。”司行霈道。

顾轻舟眼睛一眨,那滴泪毫无预兆的滚落,很是委屈伤心。

司行霈的气又消了大半,他继续解释道:“蔡家的老头子以为我鲁莽好骗,他女儿出了大事,此前名声糟糕,想用码头作为聘礼,和督军府结亲,那是他们的痴心妄想!”

顾轻舟抬眸:“义父说,蔡可可怀孕了!”

“那是蔡家编造的谎言,为他女儿遮掩丑事的另一个话题。”司行霈冷哼,“现在岳城的码头,八成在霍钺的手里,蔡老头子的十二处码头,早在被霍钺并吞了。

他说送给督军府,无非是想借督军府的手,替他铲除霍钺。轻舟,你觉得督军府这么傻吗?”

顾轻舟眨巴眼睛,不解看着他。

“我让父亲应下,同时假装承认蔡家xiao jie的事,等蔡老头放下戒备,我要吃下他一半的码头!”司行霈道。

原来是一出戏。

顾轻舟心的羞耻感,减轻了很多。

蔡可可不是司行霈的未婚妻,她没有染指任何人的婚姻,顾轻舟慢慢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李妈不停告诉顾轻舟,当年秦筝筝如何接近孙绮罗的未婚夫,如何做外室,如何毁了孙绮罗的婚姻,毁了顾轻舟的家庭。

秦筝筝简直是恶魔一般的可恨。

在顾轻舟的心里,和别人的未婚夫搅在一起,是这个世最耻辱的事。

若是她母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对她失望透顶。

她以前也会想,等司行霈真的成亲了,她一定要逃走,她绝不委身做情,妇。

然后,她听到了婚讯。

她的愤怒和恶心,她想象更强烈,强烈到了她宁愿死,也要摆脱司行霈。

“你不是蔡xiao jie的未婚夫?”顾轻舟再问。

“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她。”司行霈很明确的告诉她,“哪怕现在传出婚讯,我和督军也没有明确松口,不过是放出风声,迷惑洪门罢了,我们很快要出手。”

顾轻舟慢慢透出一口气。

司行霈俯身,半蹲在她面前:“我的轻舟,你吃醋了?”

“这不是吃醋,这是难堪。”顾轻舟道,“司行霈,我母亲结婚之前,我继母和我父亲搞在一起,直接导致我母亲后来的病逝。

你现在折腾我,我觉得难堪,我觉得恶心,但还没有到我的底线。若是你有了未婚妻还这样对我,那才是我最后的容忍!”

司行霈轻轻摸了下她的脸:“傻孩子,我没有未婚妻!”

顾轻舟点点头。

“你将来若是有了未婚妻,要最先告诉我。”顾轻舟道,“别让我从旁处知晓。”

“然后呢?”司行霈唇角,有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第91章:少帅的付出

顾轻舟说,若司行霈有了未婚妻,一定要告诉她。

司行霈含笑反问她,然后呢?

他有了未婚妻,那么她呢?

“然后,我会彻底离开。你不放我走,我跟你同归于尽。”顾轻舟道,“我从前不懂,任由你欺负。我现在经历过了,我已经明白这种羞耻感的痛苦,我不会逆来顺受。”

“同归于尽?”司行霈慢慢咀嚼这句话,竟听出了几分绮靡缠绵来。

同生共死,不是最美好的承诺吗?

司行霈总要死的,能和他的轻舟一起死,倒是心旷神怡的未来!

从他的轻舟口说出来,司行霈心神微荡,俯身轻轻吻她的唇:“好,那同归于尽。”

他将她抵在沙发里,唇齿相依,汲取她的甘甜。

他心微转:“我已经把如此重大的军事机密,告诉了她!”

他舍不得她伤心,为了解释清楚,他连隐秘的军机都告诉了她。那些军机,颜新侬都是一知半解。

这是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合谋的。

司行霈为了顾轻舟,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军机大事,他都毫不保留。

“我的轻舟,我怎舍得让你走?”司行霈细细吻她的颈项,将头埋在她凉软的发丝之间,“宁愿死,我也不会失去轻舟的。”

顾轻舟心头跃过一阵悲凉,眼泪毫无预兆,滑入了鬓角。

身不由己的痛苦,将来能让司少帅也尝尝滋味才好!

司行霈发过火,也解释了,楼寻了间樱花粉繁绣卷草纹的旗袍给顾轻舟。

他的衣柜里,有一半是他专门给顾轻舟做的衣裳。

每次打开衣柜,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司行霈心莫名有了暖意。

好像一个家。

这个家里,有顾轻舟!

哪怕顾轻舟不在,只要她的衣裳仍在,司行霈觉得踏实温暖。

顾轻舟身的旗袍被他撕断了扣子,她换新的。

司行霈捡起地的勃朗宁,重新组,递给顾轻舟:“这么没用,随手被人缴了枪,还怎么杀人?”

顾轻舟把勃朗宁收好。

司行霈动作太快,别说是顾轻舟,是训练速度的杀手,这么短的距离,也别想用枪指着司行霈。

司行霈十岁在军营混。

旁的不说,这身功夫、枪法,是无人能及的。

要不然,他区区二十五岁的少帅,如何能在军地位显赫,深得军心?

顾轻舟低垂着眼帘。

“别委屈,我带你去训练场。”司行霈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呢喃,“我教你射击,全部用荷枪实弹,可好?”

顾轻舟抬眸,眼底有清辉闪烁,这一刻的期盼是遮掩不住的。

复而她又低了头,道:“不去了。”

军营是司督军的地盘,那些当兵的若是见过她,那岂不是知晓她和司行霈混在一起?

虽然是司行霈逼迫她的。

总之,这样的行为让大家会难堪。

顾轻舟答应过司夫人,这两年不给司慕抹黑。

她不能先失信。

“怎么不去?”司行霈隐约猜到,问她,“怕被人看到?”

“是啊,奸,夫,淫,妇的,有什么体面?”顾轻舟道。

司行霈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颌,薄茧的手掌稍微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狠戾道:“不许胡说!”

顾轻舟用力打开他的手。

“你不承认,不代表不是实情。”顾轻舟道,“被你强留在身边,我整个人都是xià jiàn的,我瞧不起自己,你的恶心把我也带累坏了。”

她逃不开。

逃不开,并不意外着她做的事合理了。

顾轻舟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

她有一千个一万个无奈,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被司行霈按在床,都是她的xià jiàn。

这份耻辱,司行霈给她的,却是实实在在钉在她身。

辩解不了,遮掩不掉。

“司行霈,我现在每天都在后悔,当时在火车被你胁迫,没有出卖你。”顾轻舟叹气。

她眼底有了愠怒。

司行霈能从她盈盈如水的眸子里,看到憎恨。

她不爱他,她恨他。

司行霈的呼吸顿了下,还是很介意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只要留她的人在身边行,可到底会介怀。

没有多待,司行霈开车送顾轻舟回家。

顾轻舟新换的旗袍,她柜子里也有两件,是很平常的颜色和布料,没人留意到她更衣了。

“这枪还给你,原是我偷的。”顾轻舟下车的时候,把枪从手袋里掏出来,放在副驾驶座。

司行霈一把扣住了她的雪腕。

“拿回去!”司行霈声音冷冽,“既然送给你了,我不会要回来。我给你的,永远是你的!”

他的亲昵、他的承诺、他的疼爱也给了顾轻舟,他同样不会收回。

他活着会栽培她,疼爱她。

她是司行霈的猫。

“我不稀罕。”顾轻舟微微挑唇,低垂着眸光带着几分决然。

“糊涂,枪是防身的,收好了!”司行霈低喝,像个谆谆的长辈。

顾轻舟无言,捡起来放在手袋里。

司行霈沉默了一瞬,想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

临下车的时候,他揽过她的肩头,在她唇落吻:“我明天再找你。”

他知道顾轻舟有三天假期。

顾轻舟没有拒绝,因为拒绝不了。

她一言不发下车,走过两条街道,回到了顾公馆。

顾家没有半个端阳节的气氛。

顾圭璋带着四姨太,出去应酬了,听说是某位朋友纳妾。

顾维逃跑,不知去向,秦筝筝因担心而病倒了,顾缃和顾缨在床前照顾。

二姨太和三姨太各自关在自己房里,不触霉头。

顾轻舟楼,躺在床,看书的功夫睡着了。

她昨夜未睡。

黄昏的时候,女佣妙儿来叫顾轻舟吃饭,敲了半晌也不开门,拜托顾绍从阳台进去看她。

顾轻舟熟睡,一脸的安详。

女佣不忍打扰她,下楼说了声,没有等顾轻舟吃晚饭。

顾轻舟从半下午,一直睡到了翌日的清晨四点多。

四点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躺着腰酸背疼。

顾轻舟倒水喝,推开了阳台的门。五月的晨风凉爽,空气有木苔的清香。

远处的街景,都笼罩在朦胧的晨曦里,静谧安详,似批了件薄薄的黑纱,一切影影绰绰,唯有风缱绻缠绵,萦绕在她的袖底。

“凡事有轻重。家业大于一切,等把家里的事搞定,再处理司行霈的事。”顾轻舟筹划。

她一直趴在阳台,直到朝霞灿红的光,落在她的眸子里,她才惊觉天已经亮了。

吃过早膳,司行霈让朱嫂打电话给顾轻舟,请顾轻舟出来。

这次,顾轻舟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

她若是拒绝,司行霈敢到她家里来接她,她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顾轻舟步行了两条街,去对面的银行门口。

司行霈已经等候多时。

他是出发了半个小时候之后,才让朱嫂打电话,免得顾轻舟久等。

司行霈最讨厌等人了。

正是因为他知晓等待的烦躁,所以他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意让他的轻舟多等。

了汽车,顾轻舟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司行霈微笑,卖了关子:“耐心些,小东西,到了地方你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顾轻舟撇撇嘴。

和司行霈做的事,她没有一件是喜欢的。

“司行霈,你总说有很多的枪口对准你,为何没有一颗子弹瞄准你的脑袋?”顾轻舟问。

司行霈哈哈大笑。

顾轻舟侧眸又问:“是因为你命大?”

“是因为我的警惕,哪里有子弹的硝烟,我闻一下知道!”司行霈笑道。

“你是狗吗?”顾轻舟反问。

司行霈更是笑得爽朗:“若我是狗,也是轻舟的狗!”

“狗很忠诚,你才不是!”顾轻舟撇嘴,“你是恶狼!”

司行霈的车子,开出了城。

顾轻舟又问:“到底去哪里?”

“惊喜。”司行霈道,“别问,惊喜都问没了,你一点也不解风情!”

顾轻舟只得沉默了。

司行霈的车子,停在郊外的跑马场。

岳城的南郊,有一处很豪阔的跑马场。

柏油路一直修到了跑马场的门口,足见奢侈。

跑马场前约莫一公里的路,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蓊郁森森,午温暖的阳光在林荫间跳跃,似华美的音符。

一个个光圈从车窗透进来。

下了汽车,顾轻舟问:“你带我来骑马?”

这等奢华的跑马场,名流政要颇多,顾轻舟没有戴帽子,心惶惑。

司行霈伸出胳膊,示意顾轻舟挽:“别问,跟着我是了。”

顾轻舟拒绝,她不想挽司行霈的胳膊。

司行霈拉过她的手,将她一段玉藕似的胳膊,搭在自己臂弯里,低头轻咬了下她的耳朵:“今天清场,一个人也没有!”

“跟偷晴似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严厉咳了声:“再胡说八道故意惹恼我,我对你不客气,你知道我会怎么办了你!”

死活不肯退亲的是你,说风凉话的又是你,怎么这么顽皮?

司行霈感觉他的猫太顽劣了,真应该好好教导。

可教导的过程,难免要委屈她,司行霈又舍不得。

真是养只宠物当主子!

司行霈觉得自己养了位老佛爷!

第92章:我永远不会爱你

顾轻舟只得将手搭入他的臂弯,随着他往里走。

跑马场的草地,被阳光照耀,青草泛出淡淡的草木幽香。

司行霈把顾轻舟带到了跑马场后面一块空地。

空地原本是赛马休息的地方,经过了简单的改造,架了两台枪靶子。

顾轻舟微愣。

司行霈笑道:“这赛马场的老板早年跑路了,我是在背后经营,也有帮会的股份。我说过要教你射击,并不是敷衍你。”

他专门开了个小型的射击场,拿了qiāng zhidàn yào给顾轻舟。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低垂,眼神深敛。

司行霈抬起她的头,道:“小东西,喜欢吗?”

顾轻舟抿唇不答。

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唇,然后帮她准备子弹和qiāng zhi。

顾轻舟会简单的枪法,她在乡下的时候跟齐老四学过。

只是乡下环境简陋,齐老四又多躲避仇家,没有太多的子弹,只有一把破旧的liè qiāng,教顾轻舟的时候,多半是用木枪讲述,只让她端过一次真枪。

顾轻舟只记得后座力震得手麻,其他没感觉。

现在,她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枪,有小巧的阻击枪,也有机关枪。

司行霈跟她讲解。

qiāng zhidàn yào的知识,司行霈如数家珍,每一样都说得很仔细。

他的面容沐浴在五月的暖阳里,幽深的眸子宁静却明亮,像平静而广阔无垠的海。

“来,试试这把!”司行霈专门教她用勃朗宁。

她手里的那把勃朗宁,以后给她防身了。

他从背后搂住她,手把手的教习。她的身躯很娇小,完全揉入他的臂弯。

司行霈身,有种很特殊的清香,似森林古木泛出来的清冽。

他今天为了靠近教课,特意没有抽烟,干净清爽。

他能想到顾轻舟的每一点感受,哪怕是细微的气息,他也怕顾轻舟嫌弃他的烟味难闻。

司行霈是把他的猫当宝贝,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顾轻舟手里的勃朗宁飞出去,正十环。

“怎样?”他在背后问。

顾轻舟微微转头,想说什么。

司行霈凑近她,瞧见她眼眸流转着的潋滟,心一动,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深,也不激烈,甚至没有太长的时间,却让司行霈有了很异样的感觉。她的柔软和清甜,似印到了他心里。

一直以来的念头,在这个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没有言语,心早已起了惊骇,继续教她射击。

顾轻舟也低垂了眉眼。被他亲吻到了习惯的地步,习惯到只剩下半分的羞耻,以及平淡无。

顾轻舟很有天赋,从午到黄昏时,她已经能击八环之内,偶然还有一两次十环。

司行霈很骄傲:“我的轻舟是天生的强者!”

顾轻舟心情也不错,没反驳,只是淡淡微笑。

她很喜欢枪,也喜欢子弹飞出去时那点后座力。

枪让顾轻舟感受到力量,这种力量让她无畏。

她爱开枪!

“以后,我每隔半个月带你来一次。枪法练好了,总归能防身。”司行霈道。

顾轻舟问:“会不会很浪费子弹?我听说子弹很贵。”

“给轻舟的,再贵也不是浪费!”司行霈道。

他让顾轻舟再次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踱步出了跑马场。

落日熔金,旖旎的晚霞映照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着并肩而行的影子,一个高大结实,一个小巧玲珑,竟是如此的契合和般配。

司行霈从未考虑过娶妻纳妾,成家立业。除了对前途没什么指望,怕哪天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很可怜,也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

他对女人的喜爱,都是床玉体横陈的美景;至于她的其他,他没兴趣。

可如今,他喜欢顾轻舟的旗袍摆在他的衣柜里,他喜欢他挽住他胳膊时的小鸟依人,他喜欢她开枪时的沉稳和专注。

他第一次觉得,有女人配得他。

顾轻舟配得他!

可顾轻舟不爱他,这不是他的错觉,他心里像明镜一样!

如此想来,又觉得无趣,考虑是否般配,显得多余又可笑。

回到了他的别馆,天已经黑了。

朱嫂做好了晚饭,等他们回来之后,朱嫂热情打了汤,道:“少帅,顾xiao jie,你们慢慢用,我先回去了。”

“朱嫂慢走。”顾轻舟起身相送。

她依门挥手,回头却看到司行霈在笑。

“笑什么?”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道:“像个女主人!”

顾轻舟顿时不言语。

司行霈也觉得自己说了句无聊的话,心头似有利器滑过,有点闷疼。

他抱住她,狠狠吻了一回,把这点失落找回来,才准她吃饭。

顾轻舟慢慢喝汤,对司行霈道:“我要回去了,太晚了家里难交代。”

司行霈沉默。

饭毕,司行霈直接把顾轻舟扛了楼。

“不许回去,今晚陪我睡!”司行霈道。

“我又不是伎女。”顾轻舟道,“况且你也不给钱。”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总是故意激怒他。这种激将法,对司行霈是无用的。

他直接拿出一件衬衫,丢给了顾轻舟:“去洗澡!”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顾轻舟问。

“没有!”司行霈答。

顾轻舟抓起了那件衬衫,蹙眉去了洗澡间,临走时暗骂了一句:“土匪!”

顾轻舟洗了澡出来,穿着司行霈的衬衫当睡意,空空荡荡的。

她低头擦拭**的头发,领口低垂,可以瞧见嫩白的小胸脯。

顾轻舟还没有发育好。

司行霈接过了她手里的巾帕,道:“转过去坐好。”

他帮她擦头发。

一点点的,他擦得很认真,似保养他的刀那样,认真保养着他的轻舟。

顾轻舟背对着他,不言不语。

司行霈却提及了蔡可可,问顾轻舟:“她是不是你班的同学,可有欺负你?”

顾轻舟把她蔡可可欺负同学,在半晌横行霸道,还捅伤颜洛水的事,都告诉了司行霈。

“明明是她把孙明蕊拉过去挡剪刀的,结果孙明蕊伤口恶化,她居然说风凉话。

她总是欺负同学,低年级的时候,她在马术课害得一位同学差点摔死,后来那同学残疾了。

这次,她擦伤了洛水,我实在气不过,用了点小伎俩,让她被开除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低笑。

“我很坏,是不是?”顾轻舟喃喃。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后颈,干燥清冽的唇,带着异样的酥麻:“不,我的轻舟很聪明,这样很好!”

“我很讨厌她,而且她漂亮又张扬,我很嫉妒她。听说你要娶我,我才那么生气。”顾轻舟又嘟囔。

司行霈忍不住再笑了:“胡说八道,这世还有轻舟更好看的人吗?”

他温柔起来,甜言蜜语能腻死人。

他轻轻吻她的脸颊,低喃道:“轻舟是最漂亮的,我第一次见到你,想要你!”

“下流!”

司行霈立马将她压在床。

他少不得又折腾顾轻舟一番。

顾轻舟被他堵住了喉咙,咳嗽得脸通红,忍不住气哭了,骂他:“恶心下流,你biàn tài!”

而后简单漱口,两个人躺下,顾轻舟背对着他。

司行霈从后面搂住她,将她环绕在自己的臂弯里,让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细细吻着她柔软凉滑的青丝。

“轻舟,你会喜欢我吗?”司行霈突然问她。

他声音随意慵懒,甚至带着几分睡意,相似随口问起的。

顾轻舟则很正式回答这个问题:“我永远不会喜欢你,我恨你!你又恶心,又biàn tài!”

司行霈用力咬住了她柔嫩的耳垂:“我恶心你还躺在我床?”

“你逼我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想,还真是。

“我若是不逼你,你愿意躺在我身边吗?”他问。

“死也不愿意!”顾轻舟道。

身后的男人,突然沉默了起来。这些话,他未必不知道,可从顾轻舟口说出来,像利箭般锋锐。

他心头有点紧。

搂住顾轻舟的胳膊,也更紧了,司行霈道:“不逼你,你要逃开;逼你,你又嫌弃我恶心。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轻舟在我身边骂我恶心,也不愿意你躲得远远的!轻舟,你是我的!”

顾轻舟咬唇不语。

沉默又缓缓流淌。

司行霈的呼吸有点重,他似乎极力忍耐着痛苦。

半晌,他气息平稳了,又问:“轻舟,你为何不喜欢我?”

为何?

顾轻舟能说一天一夜!

太多了,不喜欢他的理由,简直能堆成山!

第一次见面,他把刀架在她脖子,然后撕开了她的衣。

对于少女而言,这是何等的轻浮!

生死攸关,顾轻舟当时懵了,事后却越想越难堪。

第二次见面,他直接把她抱到腿,丝毫不敬重她,他看她的眼神像个玩偶。

顾轻舟极力想要躲开他,司行霈看明白的,所以他审犯人的时候,带着她去看。

司行霈最擅长拿捏人心。要旁人敬重你,需要年龄和阅历。他年纪轻,暂时还没有被人敬重的资本,唯一能让人臣服的,是害怕。

他是督军的长子,将来是一方统帅,他需要威望!下属臣服他,军心才稳。军心稳定,辖区的局势稳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所以他残忍至极,以此来树立威望。

他不想顾轻舟总躲开他,所以他震慑她。

从那之后,顾轻舟的确是吓坏了,连躲也不敢躲,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他给了顾轻舟一段非常糟糕的经历,顾轻舟至今都心有余悸。

还有,他逼迫她舔他,那是最让顾轻舟恶心的。

“我为何会喜欢你!”顾轻舟没有恼怒,她说出这句话时,竟有些惆怅,“我永远不会爱你!”

第93章:顾轻舟留宿

顾轻舟说,她永远不会爱司行霈的,这是她的真心话。

司行霈微恼,掰过她的脸,吻她的唇。

他翻身将她压下,狠戾而粗暴亲吻她,手摩挲着她的肌肤。他"yun xi"她的颈项,在她身留下红痕。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一番折腾,顾轻舟没动弹,任由他胡作非为。

她默然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也是空荡荡的。

“没关系。”司行霈声音苍凉而悠长,“没关系的,轻舟,你在我身边行!”

顾轻舟撇开了脸。

夜,格外的安静。

司行霈一直醒着,顾轻舟倒是呼吸均匀,已熟睡了。

他没有动,掌心萦绕着她的黑发,一圈圈缠在自己的无名指。

司行霈想起一句很美好的诗:“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他缠着顾轻舟的发,久久没有松开。

他亲吻了她睡梦的脸颊,心里的郁结很深。

他很在意。

而后,司行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隐约听到楼下有人撬开窗户的声音。

轻盈的脚步楼,司行霈立马听到了。

他猛然爬起来。

他的床头柜里,有bi shou也有枪。

可黑灯瞎火的,枪周转不开,流弹甚至会误伤顾轻舟,司行霈将一把长刀,从抽屉里轻轻抽出来。

他将顾轻舟推醒,捂住了她的嘴:“嘘!”

顾轻舟警觉,在黑暗没有发出声音,无声问:“又是刺杀?”

司行霈嗯了声。

“躲到床底下!”司行霈低声道。

顾轻舟立马明白过来,她很听话的滑下了床,钻到了床底下。

她的枪法不熟练,她也不会用刀,帮不了司行霈,唯有躲好了,让司行霈没有后顾之忧。

等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司行霈一跃而起。

寒光劈过,他很准确砍下了一个人头。

卧室里乱斗了起来。

有人开枪了,也有人痛苦的吼叫。

顾轻舟躲在床底,什么也看不见,她一动也不动的趴着,不给司行霈添麻烦。

兵刃相接,一阵阵的打斗声。

冰刃滑过,空气里有冷锐的嘶鸣,能让人的魂魄都颤栗。

顾轻舟手脚发僵,不敢动。

对方很多人,却吃了亏,于是有人开了电灯,这样可以看到司行霈的方向。

灯火亮起时,顾轻舟看到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她的脸侧,那脑袋的眼睛,隐约还转动了下,死死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几乎要晕过去,她用力捂住了唇,没有发出尖叫,她更加不敢动。

脑袋的血还带着热乎气,几乎能透到顾轻舟脸。

顾轻舟几乎要吐。

她想往旁边挪,远离那个血淋淋的脑袋,可手脚全僵硬了,她动弹不了,这个瞬间,顾轻舟吓呆了。

司行霈与几名刺客斗得正欢。

他今天心情很糟糕。

他的小女人说了一些很绝情的话,让司行霈很烦躁,偏偏又不愿意表露。

郁闷之极的他,见血即刻兴奋,杀得精神抖擞,他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他的侍从来了。

剩下的几名刺客,立马转身想跑。

司行霈抓住一个人,将其按在地,长刃一下子割断了他的头。

司行霈的每一把刀,都是名匠打造的,他平素也小心翼翼的保养,所以锋利万分。

割断头颅,跟切韭菜一样,血喷了司行霈满头满脸。

血的腥气和温热,能让司行霈瘾,他浑身激动起来,越杀越抖擞。

那头颅随手一抛,往床底下滚,而后他听到顾轻舟的低呼:“啊!”

亢奋的司行霈,这时候才想起,他的轻舟还在床底下。

三十多名侍从扛枪楼,刺客跳窗而逃,却被后窗的侍从抓个正着。

司行霈弯腰,从床底把顾轻舟拉出来。

顾轻舟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看到浑身是血的司行霈,血气一个劲让她的鼻端冲,她差点崩溃,胃里一个劲的翻滚。

“我的脚,我的脚”她泪流满面。

司行霈低头一看,方才他砍下的脑袋,居然在临死时滚到了顾轻舟的脚边,死死咬住了她的脚趾。

顾轻舟吓得脸色惨白,眼泪一个劲的滚,似断了线的珠子。

她真怕血,更怕死人。

血的气味让她浑身发寒。

“没事!”司行霈安抚她,然后去掰那个人头。

人在临死时,牙关紧咬的力气非常大,司行霈拉了半晌,也没弄出来。

后来是两名侍从拿刀子撬,这才撬开,而顾轻舟的脚,一整排见血的脚印。

顾轻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绝望了,她呆呆看着,眼睛里毫无神采。

人的牙齿是最毒的,更何况死人的牙齿?

司行霈胡乱将脸的血擦了,抱起了她,对侍从道:“收拾干净!”

他把顾轻舟带到了隔壁的客房,替他清洗、擦药。

顾轻舟怔愣愣的流泪。

这是她第三次见死人,每次都是因为司行霈。

这次的体验更加糟糕。

第一颗人头在她的脸侧,她脸还有那东西喷出来的热气;第二颗则咬紧了她的脚,半晌弄不下来,脚已经见血了。

司行霈转身的时候,顾轻舟无力跌坐在地。

他放好药箱,转身去抱她的时候,顾轻舟推开他:“你别碰我!”

“轻舟。”司行霈担心,用力将她抱起来。

她呜呜的哭:“司少帅,求求你饶过我,我好害怕,我不想见死人了,司少帅,求求你!”

她和司行霈认识半年,他不是在杀人,是在被追杀。

顾轻舟没有打过仗,没有经历过兵灾,死人对她而言是很恐怖的。

一次次血淋淋的脑袋摆在她眼前,甚至贴近她的脸、咬伤她的脚趾

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哄她:“轻舟乖,没事的!乖,好孩子!”

“司行霈,我恨你!”顾轻舟大哭,“你真是太可恨了,你为何非要留我?若是你今晚不强迫我睡在这里,我看不到这些。我好害怕死人,司行霈,我恨你!”

她哭得浑身发颤。

方才那个脑袋,凑在她脸色,脑浆的热气一阵阵,好似还在耳边吹。

顾轻舟受不了了!

她已经崩溃了。

司行霈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几乎搂得她喘不过来气。

此处是司行霈的别馆之一,很少有人能摸到此地。

司行霈最近这半年挺消停的,也没遇到过刺杀,偏偏留宿顾轻舟的时候,那些人来了。

好像老天爷都故意跟他作对!

司行霈很生气。

生气之余,司行霈更担心他的轻舟,她吓得凌乱又可怜的样子,让司行霈很心疼。

“轻舟,没事的,我在你身边,什么鬼神也下害不了你!死人不可怕的轻舟,没事。”司行霈喃喃,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他们连夜换了个地方,去了司行霈的另一处别馆。

司机开车,司行霈抱着顾轻舟,一刻也不肯松开她。

司行霈另一处的别馆,是一栋法式三层小楼。门口的马路,种满了梧桐树;高大的铁栏杆围墙,后面是红墙白瓦,镶嵌着透明的玻璃。

到了地方之后,顾轻舟居然睡熟了。

她哭累了,而司行霈的臂弯又温暖踏实,她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好笑又心疼。

第二天起来,顾轻舟的脚居然肿的老高,人也发烧了,昏昏沉沉的。

她是吓坏了,又因为伤口恶化而高烧不止。

“人的牙齿果然毒。”司行霈更心疼。

他给军医院打了个电话。

来的是胡军医。

司行霈给顾轻舟裹了件他的大风氅,将她从头到尾包裹起来,只露出脚,抱给胡军医看。

顾轻舟还昏沉着。

兜帽之下,是顾轻舟长而浓密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胡军医不好意思看,只当是少帅的某位女朋友。

“这是人的牙齿咬的。牙齿最毒了,别说人,是别狗咬了一口,也要打针。少帅,把这位xiao jie抱到军医院去吧?”胡军医建议道。

“哦,你确定?”司行霈淡淡问,然后抬起顾轻舟兜帽的边沿。

胡军医一时间吓得腿软。

这不是司慕的未婚妻顾xiao jie吗?

顾xiao jie医术高超,胡军医至今都记得。

怎么她和司行霈

自古豪门望族,龌龊事多不胜数,胡军医对司行霈也是又敬又怕,司家年轻人的小事,他是半句话也不敢泄露的。

他害怕司少帅的枪口。

“那少帅,我回去拿了药和注射器来。”胡军医道,“打一针,再用些外敷的药,会没事的。”

“嗯,有劳。”司行霈点点头。

司行霈甚至都没有交代半句,如别乱说话等,这让胡军医更加惶恐,一点多余的闲事也不敢想,立马去拿了药来。

打了一针,胡军医留下一些医用酒精:“若是顾xiao jie再高热不退,用酒精擦拭前胸和后背,物理降温。”

司行霈点点头,接了下来。

“暂时无事,你先回去忙吧,若她有了反复,我再打电话给你。”司行霈道。

胡军医道是。

司行霈没有交代半句保密,更没有说什么“回去别乱说话”等。但他的不交代,反而更有威慑力。

司行霈不啰嗦,但是你错做了,得死。

和司督军相,胡军医更怕这位少帅。司行霈爱兵如子,但是他手段残酷,又足智多谋,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枪。

胡军医战战兢兢离开了别馆,此事连他的妻子,他也不敢泄露半个字。

第94章:不要碰我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早十点了。

五月的阳光温暖明媚,似一件金灿的锦衣,从窗口披散下来。

修长宽阔的背,趴在她的床边,短短的头发乌黑浓密。

司行霈忙了一夜。

打针之后,顾轻舟并没有退烧,司行霈只得听从了军医的话,给顾轻舟物理降温,每隔两小时擦一次,直到她彻底不发烧了。

他疲倦趴在床边。

骄阳从窗口照进来,满地碎芒,屋子里幽静温暖。

司行霈趴着,他的侧面沐浴着暖阳,轻阖的眼帘安静,肌色幽深,高鼻薄唇,有一层暖光的笼罩下,俊朗到了极致。

他真好看,谁能想到如此俊朗的男人,内心藏着一个杀人如麻的biàn tài?

他见血兴奋的biàn tài,真叫人胆寒。

顾轻舟伸手,轻轻扶正了他额前那缕低垂的发。

司行霈猛然惊醒,一下子扣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他用力要折断时,顾轻舟立马出声。

司行霈彻底清醒过来。

他透了口气,神色肃穆警告她:“我睡着的时候不要碰我,我以为是仇家,错手杀了你。”

他警惕到了如此地步。

而后,他又前摸顾轻舟的头:“已经不烧了,感觉如何?”

“脚还是疼。”顾轻舟道。

她的脚肿得老高,伤口已经开始发紫了。

司行霈叹了口气,道:“军医说,打过针了,已经无碍,如今要靠静养。”

又问她,“饿吗?”

“我想回家。”顾轻舟软软的,滢滢眉目虚弱无力。

顾轻舟不是那矫情怕事的,但她真的很害怕尸体啊。

不是从军打仗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很怕。

“我不放心。”司行霈道,“你还没有完全好,回家之后再发烧,连要口水喝都没人服侍你。”

莫名其妙的话,愣是说的顾轻舟心头一酸。

“可是我怕”顾轻舟泪盈于睫。

“怕什么?”

“怕你!”她哽咽着道,“司行霈,你的生活太可怕了,我不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少帅,你何时能放过我?”

司行霈抿唇不语。

“多少女人仰慕你的俊朗,多少女人爱慕你的权势,又有多少女人渴望你的金钱?你要谁得不到?”顾轻舟清泪已经打湿了面颊,“为何非要我?”

司行霈轻轻搂住了她。

她扑在他怀里哭,拉住他的衣领,高烧之后的身体早已半分力气,肿胀的脚倒是一阵阵的疼痛袭来。

司行霈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心头也发怔。

为何非要她?

她救过他,还是她太过于美丽?

似乎都不是!

她只是顾轻舟,没有任何定义。当一个女人是他司行霈的,他不会理性去分析她的好坏。

因为他认定她是自己的,所以任何女人都没有资格和她。

顾轻舟根本不会有好与坏,她只是顾轻舟,是司行霈唯一的猫,是他的!

他的是他的,好坏都是他的,他从未考虑过放开。

仅此而已。

顾轻舟很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到了司少帅的青睐。

感情若是能说得明白,那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司行霈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好,不哭了。”司行霈轻吻她柔软的鬓角,“我派人送你回去。”

司行霈说到做到,将顾轻舟送回了顾公馆。

顾公馆最近所有人无瑕自顾,甚至没人留意到顾轻舟昨晚未归。

顾维离家出走了,秦筝筝和顾缃、顾缨、顾绍仍在托关系找她,顾圭璋已经不管了;四姨太怀孕了,让没有生育过的二姨太和三姨太满心愤怒;顾圭璋更是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幸福之。

顾轻舟躺到了自己的床,心情终于好转了几分。

黄昏的时候,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还以为顾公馆的车,不曾留心。

约莫半个钟头之后,有人敲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只当是女佣,随口说了句:“进来。”

顾圭璋开了房门,满脸笑容对顾轻舟道:“轻舟啊,你看谁来瞧你了!”

站在顾圭璋身后,穿着铁灰色军装的司行霈,高大轩昂。

他一身整齐的德式军装,胸前的绥带曳曳,勋章泛出耀眼的清辉。

德式的军装有个好处,是裁剪得合度漂亮,能把一个男人最英俊的模样都衬托出来!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司行霈,他居然真的敢到顾家来!

“轻舟,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跟阿爸说,害得我们都不知道!老太太可担心你了,托了少帅来看望,你怎样了?”顾圭璋语气很关切,眼底却全是趋炎附势。

顾轻舟披衣坐起来。

“阿爸,我也是怕您担心。只是脚趾受伤,没有大碍的。”顾轻舟低垂解释。

司行霈则道:“顾老爷,我能跟轻舟单独说句话吗?老太太有些私事要交代。”

“好好好!”顾圭璋急忙道。

如今的风气开放,女孩子出门,都需要男伴的陪同。

司行霈受命来看顾轻舟,顾圭璋没有多想。

估计顾圭璋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司行霈看了他家闺女。

在顾圭璋眼里,司行霈是个与司督军并肩显赫的军官,他的眼光应该很高,绝不可能看得他家清水芙蓉的女儿。

等顾圭璋一走,司行霈反手把门锁。

顾轻舟嘴唇微微哆嗦:“你你不准锁!”

司行霈走到了她的床前,摸了下她的额头,道:“不发烧了,还好。”

而后又看她的脚。

脚还肿着。

他俯身轻啄了下她的唇,道:“我把你接走,说老太太接你的,我实在不放心,这一整天都不安宁。”

顾轻舟捏紧了他的手:“你不要这样!”

她紧张得脸色更白,“我哪里都不去,我想在家里养病!”

她愤怒的眸子里,又惊恐又有绝望,司行霈没有坚持,道:“你照顾好自己。”

又问顾轻舟,“你的脚不能沾水,谁帮你洗澡,女佣能抱得起你吗?”

真是事无巨细。

而后,他又打量顾轻舟的房间,见她床头的热水有点远,问她:“口渴了谁给你倒水?”

顾轻舟无力依靠着床:“我都好,拜托你快走!”

司行霈巡查了一番,见顾轻舟似乎又要哭,而她这里养病也挺适合,这才放心下楼离开。

他下楼的时候,顾缃和顾缨站在客厅里偷看他。

“阿爸,那是司慕司少帅吗?”顾缃眼嫉妒的怒焰炙热,快要烧灼她自己。

那个男人好帅,气质更是英武尊贵,顾轻舟真是走了狗屎运!

顾缃自负见过很对贵公子,至今没有一个人司行霈更帅,他能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不是司慕,是司行霈。”顾圭璋笑道。

顾缃微愣。

顾缃站在门口的丹墀,目送司行霈的出门。

她心神有点恍惚。

那是司行霈,岳城最有威望的少帅,听闻他不过二十五年,已然是战功显赫。

司慕远不及司行霈万一。

司督军百年之后,父承子业,司行霈应该能盖过司慕。

“这才是岳城最优秀的男人,哪怕给他做姨太太,也是女人的福气!”顾缃修长秀美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

她明眸微扬,心已经起了涟漪,再也压不下去了。

顾缃抬眸看了眼楼,方才司行霈是替司老太来看顾轻舟的。

司行霈和顾轻舟?

不会的吧?

顾轻舟难道敢如此贪心吗?司家若是知晓顾轻舟搅合得他们兄弟阋墙,会杀了顾轻舟的。

“司行霈那般俊朗,怎可能看得顾轻舟?”顾缃摇摇头,亦觉自己的念头不可思议。

顾轻舟生得不错,只是年纪小,清汤寡水的,女人的味道还没有长出来,顾缃不信司行霈爱她这口的。

顾缃打着她的主意,顾轻舟则心神恍惚。

顾轻舟在乡下没见过死人,哪怕有老者去世,也是收殓入棺之后她再去祭拜,何曾见过狰狞的尸体?

她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往枕边一摸,一手湿濡。

她大惊,仓皇去看,但见新月清辉从窗棂照进来,一个孤零零的脑袋,眼睛黑洞洞的没了眼珠,张着血盆大口望向她。

顾轻舟大叫!

“舟舟,舟舟?”有人推她。

顾轻舟循声回神,顾绍站在她床边,担心看着她:“舟舟,你方才在梦里尖叫。”

原来,只是一个噩梦。

顾轻舟满头虚汗,鬓角湿漉漉贴在脸,一双眸子却阴森森的。

“你这是吓着了,要请个神婆给你叫叫魂!”顾绍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几分老派,颇有生活经验的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是的确吓到了,但是她不想请神婆。

她知道自己哪里吓到了。

“我没事的,阿哥,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学。”顾轻舟一身冷汗,声音虚虚的道。

顾绍则叹了口气,拉过床板的化妆凳:“我也睡不着,最近家里太多事了。”

顾维离家出走,母亲被父亲暴打,都让顾绍难堪。他理应保护母亲和妹妹,结果他只能袖手旁观。

难道让他去顶撞父亲?

顾绍接受西学东渐,却仍保持着老派的孝道,他左右为难。

顾轻舟则轻垂了眼帘,盯着自己的双手,有点愣怔。

也许,她该跟顾绍疏远些。

顾绍对她很好,让她有了家庭的温暖,可他仍是秦筝筝的儿子,顾维的亲哥哥,他跟她们才是更浓的血脉。

仇人的亲人,又如何是顾轻舟的亲人呢?

将来,事情全部被揭开,顾绍会不会觉得顾轻舟现在的亲昵,是种戏弄和矫揉造作?

他会不会觉得,顾轻舟一直在利用他?而且,他肯定会为母亲和妹妹报仇,他也是顾轻舟的敌人吧?

“我要睡了,我明天还得去学!”顾轻舟声音微冷,似拒人千里之外。

她抬眸时,从屋顶倾泻而下的电灯光芒,落入她的眼里,那滢滢眸子里,倏然有了冷而锐的锋芒。

顾绍不解,起身道:“那早些睡。”

他走后,顾轻舟默默的想,她应该把阳台的门加把锁!

第95章:夜探香闺

顾轻舟受伤一天之后,假期结束了。

她不想请假,拐着尚未痊愈的腿,顾轻舟去学。

班没了蔡可可,暂时还没有出现很严重的分派,大家相处得较融洽。

顾轻舟拐着脚进来时,同学都很关切,七嘴八舌问:“轻舟,你怎受伤了?”

“是换了新的皮鞋,不小心把脚扭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更是担心。

课间,颜洛水还跟顾轻舟谈论了蔡可可和司行霈的婚期。

“阿爸说,此事只是不太简单,督军府的喜事,未必会办。”颜洛水跟顾轻舟八卦。

而后,她又促狭而笑,“若真的成了,她和司夫人婆媳可有得闹腾了,她们互相折腾。司夫人能治蔡可可,蔡可可也不会让司夫人省心,两败俱伤。”

顾轻舟失笑。

“你好八卦啊姐姐。”顾轻舟打趣颜洛水。

颜洛水轻轻捏她的鼻子,说她:“没大没小的。”

到了放学,颜洛水送顾轻舟回去。

顾轻舟去了趟军医院换药。

胡军医看到顾轻舟,笑容和从前一样,没有露出半分端倪。

“你这不是扭了脚,这是被什么咬了吧?”颜洛水愕然,“伤口都发紫了。”

胡军医不言语。

顾轻舟亦不说话。

“是蛇咬了吗?”颜洛水又担心,“轻舟,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顾轻舟支吾。

从军医院出来,天色已暮,路灯鳞次栉亮起,橘huáng sè的光似纱幔,缓缓萦绕着灯柱蹁跹。

顾轻舟语焉不详,让颜洛水接不话。

颜洛水坐在车厢里,呼气如兰,良久才对顾轻舟道:“轻舟,军医和教会医院的医生都说,我姆妈没几天的活头,是你救活了我姆妈。

阿爸常年在军,哥哥姐姐们都成家了,姆妈是我和老五唯一的依靠。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都是颜家的恩人,更是我的恩人!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批判你,站在你这边,鼓励你!你受伤了,我也只会关心你的健康!”

颜洛水已经知晓顾轻舟有难以启齿的事。

具体何事,颜洛水不清楚,只是明白事情不简单。

顾轻舟不说,她善解人意不让顾轻舟为难。

路灯一闪,车厢里忽明忽暗,顾轻舟握紧了颜洛水的手:“我自己的事,差不多处理妥当,我不愿意你和姆妈担心,才不说什么。”

颜洛水点点头,回握了她的手。心底的那点罅隙,无形消散了。

顾轻舟回到家,女佣妙儿帮她擦拭了身子,换了睡衣。

她躺下之后,眼瞧着到了凌晨,她仍是不敢睡。

一阖眼,全是噩梦。

床头的点灯,用一个莲花形状的灯罩拢着,发出清淡的光晕。

突然,她阳台的门轻轻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她只当是顾绍,慢慢转过脸,却吓得惊坐起来,发出短促的惊呼:“啊!”

她又紧紧捂住了唇。

是司行霈!

“夜探香闺,颇有些趣味。”司行霈脚步轻盈,声音悄然,对顾轻舟道。

他手里捧着一把白玫瑰,一共六枝,每一枝都开得丰神凛冽,花瓣层层叠叠盛绽,幽香馥郁。

“送给你!”他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被吓得半死,一颗心乱跳,没有伸手去接。

顾轻舟的房间,在顾公馆的三楼,隔壁住着顾绍,对门住着顾缃和顾缨,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叫顾轻舟万劫不复。

司行霈将花放在她手里,快速把她前后门都锁,拉近了窗帘,甚至熄了床头那盏灯。

屋子里漆黑一片。

眼睛适应了片刻,他们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不发烧了。”司行霈坐到了她的床,将她搂在怀里,摸她的脑门。

烧早已褪了。

顾轻舟惊魂甫歇,问他:“你怎么来的?这是三楼!”

“你家这小洋楼,三楼也不过十米。我攀爬二十米的障碍都如履平地,何况是十米?”司行霈道。

他凑在她耳边,轻轻咬她的耳垂,“我早说过,你敢拒绝出来见我,我要半夜爬你的床。”

“知道了,你最了不起,会欺负女人!”顾轻舟往旁边躲。

司行霈箍紧了她的腰,不许她躲,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耳鬓厮磨。

“我一整天都在担心你。你还是搬到我的别馆去,我会找个借口搪塞你父亲,免得我时刻挂念,夜夜翻墙。”司行霈道。

一提到他的别馆,顾轻舟想起那两颗人头。

她不寒而栗。

“你不要如此逼迫我。逼得狠了,我跟你玉石俱焚!司行霈,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去你的别馆!”顾轻舟咬牙,纤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那些惨案,顾轻舟只怕一时半刻难以释怀。

司行霈搂紧她。

房间里的玫瑰略有略无的清香,充盈着他们,暧昧如水袖轻扬,徜徉缠绵。

玫瑰是代表爱情的。

司行霈沉默着,他的呼吸深沉而粗重,搂着她的胳膊越发紧了。

她总是拒绝他。

司行霈的猫儿太过于矜贵了,何时能温顺些?

不过,太过于温良,也不是猫了。猫天生是矜贵而傲娇的,司行霈也愿意维护她的高傲。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总隐隐不甘心,甚至担忧。

怕她会爱别人,怕她真的狠心和他决裂。

毕竟她不爱他,这一天可能会发生的。

“已经很晚,我明早还要学,你快走吧。”顾轻舟推他,“不要再来了,我的脚好了,我会打电话给朱嫂,让朱嫂转告你。”

司行霈没有松开她。

他顺势一压,将她压在床,枕着她柔软的青丝,司行霈道:“我今晚住在这里,我不想离开我的女人!”

顾轻舟呼吸一错。

“司行霈,你不讲道理。”顾轻舟吸气,“你会害死我!我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样折腾我?”

她的身子发僵,手紧紧攥住了司行霈的胳膊。

“我小睡一会儿,天亮之前我会走。”司行霈道。

他不依不饶。

顾轻舟拉不动他。

光线幽黯的房间里,顾轻舟咬紧了唇。她恨极了司行霈,她恨自己在他面前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一定要杀了他!

可他在她的床,她莫名心安,昨晚的噩梦居然没有再出现。

顾轻舟睡着了。

司行霈则一直未睡。

他阖眼等待,等待他的轻舟安心进入睡眠,他则默默想着心思。

他今天和军需部的人谈事,在一处酒楼吃饭,一位摩登女郎穿了件很漂亮的洋装,他立马想到了顾轻舟。

他让副官去问,这件洋装是哪里做的,得知是意大利定制的,司行霈已经派人去做了。

他吃了一道还不错的甜点,亦想到了顾轻舟,还想打包带回去。可她不在他的别馆,带回去她也吃不,他心情又有点消沉。

司行霈不是个悲春伤秋的男人,他离不得她,自然想把她禁锢在身边,不管她愿意与否。

偏强取豪夺之事,最近做起来略感羞耻,遂了她的心愿,把她放在顾公馆。

“轻舟,是你太小,还是我逼迫你太紧了?”司行霈轻轻摸过她的小脸。

黑暗,顾轻舟似寻找庇护,往司行霈怀里缩。

司行霈一直没睡。

直到凌晨四点,见顾轻舟睡得安稳,果然没有再做噩梦了,司行霈才悄悄离开了顾公馆。

顾轻舟醒过来时,也是吓了一跳。

“司行霈呢?”她环视屋子,没了他的踪迹,总算松了口气。

她的脚已经消肿了,也不发烧了,只是那紫色的伤口,始终没有彻底愈合。

那是死人咬伤的,顾轻舟一直觉得自己身带了几分煞气。

倒霉透顶,全是拜司行霈所赐。

他昨晚带过来的白玫瑰,是很珍贵的品种,花开得很秾艳,放在家里平添猜疑,还不如拿去送给学监。

顾轻舟放在书包里,带到了学校。

她用花瓶装着,放在学监密斯林的办公室里。

密斯林正巧进来,笑道:“你怎知我喜欢白玫瑰?”

她很开心。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看到学监很喜欢,顾轻舟心情也有点好转。

转眼又过了两个礼拜,岳城又出了大事。

洪门的龙头在码头被人刺杀,洪门没有新的继承人,分崩离析。

第二天,军zhèng fu将洪门六处的码头,充为军方专用码头。

颜洛水这时候也懂了:“原来司行霈和蔡可可的婚讯不是真的,是为了码头啊!”

得知蔡可可不可能嫁入军zhèng fu,没人和司夫人相互折磨,颜洛水兴致阑珊。

这天提到了司行霈,颜洛水竟然说起了他的八卦。

颜家和司家是世交,颜洛水很清楚司行霈的过往。

“司行霈十岁在军混,你看他生得俊朗不凡,穿着军装倜傥雍容,可他这个人啊,最是俗气!”颜洛水道。

顾轻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他从来不跟名媛约会,若是他请哪位名媛吃饭,当天肯定要把人家弄到床去睡,第二天丢开。

我听副官们说,在司行霈眼里,女人只有两种:能睡的伎女,不能睡的陌生人。哪个名媛跟他约会,那等于告诉世人,她已然是出卖了自己,自甘堕落。”颜洛水道。

顾轻舟唇色顿时发白。

按照颜洛水的说法,顾轻舟对号入座:她是能睡的伎女。

第96章:霍钺生病

颜洛水的八卦,让顾轻舟情不自禁对号入座,从而脸色惨白。

顾轻舟一直都明白,司行霈是把她当个伎女看待的。

当然,她这个伎女年纪小,他不肯违背自己的原则去吃了她,同时又不能丢开,毕竟是他看重的,豢养在身边。

明白归明白,可顾轻舟从旁人口听到,仍是刺心。

她脸色雪白。

不过,她最近常做噩梦,失眠较多,脸色素来是苍白着的,颜洛水居然没发现她的异常。

颜洛水继续道:“司行霈是不会和任何女人交往的。若是跟他沾边了,多半是自卖给了他,会被人瞧不起。

我听阿爸说,司行霈应该会跟另一个军阀世家联姻,结交军事盟友。岳城那些名媛,都不是司行霈的目标。她们妄图想勾搭他,飞枝头,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身狼狈。”

顾轻舟脸色更难看。

她没有勾搭过司行霈,但是她也一身狼狈。若是事情败露,她会更狼藉。

顾轻舟以为,她满了十六岁,人生会有不同的际遇。

老天爷却在那天跟她开了个玩笑。

那么多车厢,司行霈偏偏躲到了她的车厢里。

顾轻舟命真不好!

“总之呢,司家除了督军和老太太,其他人都不怎样。”颜洛水最后总结。

顾轻舟想笑一下,笑容到了唇角,怎么也牵不动。

洛水不会明白顾轻舟的煎熬。

而后,顾轻舟继续念书,从来想过司行霈的事。

颜洛水对司家是很有意见的,也不愿意谈及司行霈。

转眼又到了周三,放学的时候,顾轻舟和颜洛水出了校门,远远看到一个人,居然是义父颜新侬。

颜新侬了年纪,依旧是高大威武,穿着铁灰色的军装,笔直站在车门旁边,气度轩昂。

“阿爸!”颜洛水大喜。

顾轻舟也很高兴。

两个人走到了颜新侬跟前,欣喜之余也掩饰不住惊讶:“阿爸,您怎么来接我们下学?”

颜新侬慈祥,对颜洛水道:“洛水,阿爸不是来接你们放学的。阿爸有个朋友,突发重病,阿爸想请轻舟去看看”

颜洛水很懂事:“病得厉害?”

“很厉害。”

“那阿爸,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颜洛水道,她很清楚人命关天。

颜新侬又看顾轻舟,想问顾轻舟是否愿意去。

“能请我去看病的,都是病入膏肓没了法子,死马当活马医的。”顾轻舟道,“如此危急,我们快走吧。”

颜新侬见两个女儿这般懂事,欣慰点点头。

顾轻舟了颜新侬的车。

颜新侬不抽烟,车厢里干净,司机飞速开车。

顾轻舟坐稳之后,颜新侬开始将病家的病情。

“他是发高烧,面红耳赤,医院用了退烧针,却越退越烧;用医用酒精祛热,好了不过半个小时,高烧又复发。”颜新侬道,“如此折腾,已经四天了,再这么下去,人也要烧坏了。”

“这很危险!”顾轻舟道。

“是啊。”颜新侬叹气。

“是您的什么朋友?”顾轻舟又问。

颜新侬道:“准确说,不算是我的朋友,是大少帅结识的一个人。最近军zhèng fu有些事务,派我和他接洽,认识了他”

顾轻舟一听是司行霈的朋友,倏然手指一僵,慢慢才能蜷缩起来。

“他叫霍钺,是青帮的龙头。”颜新侬继续道,“少帅拿下蔡家的码头,是霍钺里应外合。论起来,也不算什么朋友,彼此合谋,共分利益而已。”

顾轻舟最近多次听到霍钺这个名字。

因为蔡可可,提到了洪门,会提到洪门的对手青帮。

说到青帮,众人都会谈论青帮最年轻的龙头霍钺。

“我知道他。”顾轻舟道,“他妹妹叫霍拢静,从前是我们班的同学,后来退学了。次洛水被划伤胳膊,是替霍拢静出头的。”

颜新侬一愣:“洛水受伤了?”

最近忙着算计洪门的码头,颜新侬军务繁忙,很少沾家,而颜太太怕丈夫担心,颜洛水的小伤没告诉过他。

“没事,皮外伤,已经长出了新肤,疤痕也不会留的。”顾轻舟道。

颜新侬舒了口气,而后又笑:“洛水性情寡淡,自从结识了轻舟,她居然有点正义,会替人出头,难得难得!”

“是吗?”顾轻舟微讶。

“是啊,洛水之前一直很寂寞,她不喜欢交朋友,多半是没有投缘的。”颜新侬道。

想到这里,颜新侬欣慰看了眼顾轻舟。

自从谢家离开岳城,明白谢三公子对她无情之后,颜洛水消沉了很久。这些年,她多是闭门不出,朋友不交,颜新侬和颜太太都担心她。

和顾轻舟来往之后,颜洛水的心好似又活过来了。

她在学校替女同学出头,从前是不敢想的,她从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颜新侬又道,“你是霍家xiao jie的同学,也算有缘了。”

顾轻舟点点头。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听闻跟司行霈一般心狠手辣,顾轻舟对他那个人没什么兴趣,并不好。

跟司行霈相似的人,顾轻舟都很讨厌。

她去帮忙治病,这是义父的交情。

车子很快到了霍公馆。

霍钺的仇家更多,霍公馆守卫森严,俨然是第二个督军府。

满院静悄悄的。

颜新侬的车子停下,他和副官步行,在霍家佣人的带领之下,到了霍钺的卧房。

霍公馆虽然也是花园洋房,可越往里走,修建得越发古典。

长长的回廊,用了黑漆雕花的柱子,种满了藤蔓。

两旁的屋子,都是老派的亭台楼阁。

雕花的窗户,也镶嵌了玻璃。高大威严的缠枝大门,成套的花梨木家具。

“颜参谋,您来了?”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像是霍钺的手下,接待了颜新侬和顾轻舟。

进了卧房,迎面是一架两人高的什锦隔子,面摆满了古玩,每件都价值连城;什锦隔子后面,是一架黄杨木底的十二扇屏风,秀娟烟波流水的江南,柳枝款摆,阡陌青翠。

越过屏风,才看到霍钺的病床,以及半坐在床的人。

四目相对,顾轻舟有点吃惊:此人为何这般眼熟呢?

她凝眸想了下。

对方的眼芒微动,既像是吃惊,隐约有带着几分惊喜。眼波一闪,他黑黢黢的瞳仁安静了,好似方才那点情绪,是顾轻舟的错觉。

“哦,是您!”顾轻舟恍惚了下,突然想起正月里遇到的一个人。

那次她和颜洛水、颜一源去跑马场,她被小孩子撞到,推翻了一位仕女的水杯,是这位先生帮她解围的。

当时颜洛水还说,他长衫儒雅,应该是个教书先生。

却不成想,他是鼎鼎有名的青帮龙头霍钺。

顾轻舟有点吃惊。

“是啊。”霍钺微笑,笑容恰到好处的倜傥尊贵,“原来你还真是神医。”

顾轻舟笑了下。她听说过的霍钺,与她半年前在跑马场相遇的男人,很难重合到一处。

一个是凶狠腹黑,一个是儒雅斯,南辕北辙的外貌和内在,叫人惊诧。

顾轻舟也喜欢老式的斜襟衫和长裙,故而长衫布鞋的男人,让她感觉亲切,下意识觉得是一类人。

没想到,她这次看走了眼。

顾轻舟眼帘微垂,两小把小羽扇的睫毛再扬起时,她眼底的惊诧全部收敛,贞淑微笑。

“我次说过,您是寒邪内附,外显假热,果然不假吧?”顾轻舟笑道。

颜新侬微讶:“轻舟,你见过霍先生?”

霍钺眼芒微动:哦,原来她叫轻舟。

轻舟,很美的名字,还记得苏轼的诗写:一叶轻舟,双桨惊鸿,水天清,清湛波平。

澄澈的画面铺陈在他面前,竟和这少女格外的融洽。

霍钺不言语,高烧让他的思考变得迟缓。

“是啊,正月的时候,我和洛水还有五哥,去了趟跑马场。当时出了点小事,还是霍先生帮我解围。”顾轻舟道。

颜新侬笑:“这算有了医缘了。”

医看病,讲究缘分。医者和患者若是有医缘,正巧医者擅长患者的疾病,而患者也全心全意信任医者,这医缘更好了,能让患者及早康复。

霍钺笑了下。

他眸光深邃,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萃然,仍是一派温和。

太大的反差,反而叫人战战兢兢的,很是怕他。

“轻舟,我的病有劳你了。”霍钺叫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好听,说出来有点绮丽。

顾轻舟点点头。

她坐下来,先给霍钺把脉。

霍钺伸出手腕。

他的手腕结实有力,放在床边,顾轻舟将手指按去。

霍钺低头看她,她的手指纤瘦嫩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有个圆润的弧度,指甲很粉润健康。

她有一头很浓密的长发,没有像其他女学生那样扎辫子,也没有剪成齐耳短发。

青绸般的长发从双肩倾泻,泛出淡墨色的光,映衬得她越发唇红肤白,瞳仁清湛。

她不管是外形还是眼神,都不染尘埃,玲珑剔透的精致!

霍钺见惯了丑恶,也历尽了繁华,现在越发觉得,水晶一样的女孩子罕见。

“她真的会医术吗?”霍钺心想。

第97章:你是不是奸细

霍钺眸光深沉,打量着顾轻舟,心想:“她真的会医术吗?”

正月在跑马场一见,顾轻舟贸然说出霍钺身体有疾,让霍钺去看病。

霍钺还真去了,他太惜命了,结果医生都说霍钺健康无碍,霍钺当时也好笑:自己魔怔了,居然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可最近这半年来,霍钺的热燥更加严重,特别是四肢,恨不能常泡在冷水里。

顾轻舟说,霍钺是寒邪。

可霍钺表现的症状,却实实在在是热病,他浑身发热。

半个月前,霍钺和司行霈合谋成功,杀了洪门的蔡龙头,夺下了洪门的码头。

以后,整个岳城的码头,一半归司行霈,一半归霍钺。

当时高兴,他们在一处俱乐部狂欢,霍钺跟某位女郎在泳池里戏水。

他贪凉,竟然在泳池里泡了两个小时。

回来之后,他开始低烧。

低烧断断续续,请医用药时好时坏,直到五天前,他的低烧转为高烧。

西医、医都请了,至今束手无策。

哪怕是此刻,霍钺仍在高烧,他浑身发烫,人也特别难受。

外人却看不出来。

哪怕是生病,霍钺也保持着他的镇定和内敛,情绪不外露。

顾轻舟正在诊脉,突然一个穿着高跟鞋的身影,滴滴答答的进来。

顾轻舟还以为是霍拢静,转头去瞧。自从打架之后,霍拢静退学在家,顾轻舟挺想知道她的近况。

却见一个穿着淡红色绣百柳图元宝襟旗袍的女人,进了屋子。

这女人很时髦派,旗袍是开叉,露出半截滚圆纤细的小腿,穿着玻璃袜高跟鞋,剪了极厚的浓刘海,烫着蓬松的卷发。

身段婀娜,风情绰约。

不是霍拢静。

“这是我的姨太太。”霍钺跟顾轻舟解释。

顾轻舟有点尴尬,她以为是霍拢静才回头的。结果只是姨太太,好似她很在意人家的家务事一样,现在很不合时宜。

她叫了声姨太太,转头继续诊脉,若无其事,将尴尬都遮掩。

霍钺看着顾轻舟这模样,不由好笑,心想她真有趣,很多女孩子都有趣。

大概是她故作老成的模样,不矫揉造作,反而很沉稳的缘故吧!

这位姨太太叫梅英。

一进门,梅姨太太的目光落在顾轻舟身。

霍钺十几岁的时候,从老家跑到岳城讨生活,当时风餐露宿,有个卖烧饼的老头子,常用烧饼救济霍钺。

老头子的女儿长大之后,吃不得苦,不愿意去工厂做女工,非要下海去作wu nu,听说这样赚钱。

那老头子常哭,说自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死去的老妻。

霍钺后来得势,想到那位给他烧饼的老者,派人去找到了他。

老头子已经病的不轻,说他女儿再也没回来看过他。

“我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不知她是死是活。霍小子,你帮阿叔找找她。阿叔床底还有二十多块钱,你拿去给她,让她有饭吃。”老头子临终说道。

霍钺找到了梅英。

梅英很堕落,做wu nu也不成气候,霍钺将她收在身边,做了姨太太。

他答应过阿叔,让梅英有饭吃。

梅英是他唯一的姨太太。

而梅英性格善妒张狂,霍钺想起当初她父亲的救命之恩,也对其多有容忍。

“不是说请了大夫吗,怎么来了个小丫头?这到底是摸脉啊,还是摸骨啊?”姨太太酸溜溜问。

顾轻舟扬眉,看了眼霍钺。

霍钺严厉:“住嘴!”

梅英还是怕霍钺的,见霍钺肃然,她也忍着一口怒气。

她打量顾轻舟,小小年纪,却有几分妩媚,将来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顾轻舟也没有在意她,继续诊脉,又看了看霍钺的舌苔。

诊脉之后,她肯定道:“霍先生,还是我半年前的诊断,您这病在医里,叫‘真寒假热’。

体内的寒邪到了极致,腐化无权,身体自身会出现对抗,于是发烧发热。您虽然是一派热极之相,但您的脉象洪大无伦,重按无力,是真寒在内。

您体内有寒,医生却照热病给您用寒凉的药,寒添寒,所以从肠胃燥热,慢慢加剧到低烧,再从低烧加剧到高烧。

再耽误下去,只怕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霍钺听了,心头莫名一惊。

顾轻舟说得不错,他越是用药,病情越发严重。

他表现出来的是“假热”,大夫用祛热的药,都是清凉的,加重了他的真寒。

“若是您相信我,我给您开个驱寒的方子,用些温热的药,您的病不出浃旬即可痊愈。”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他的姨太太梅英也听到了,顿时尖着嗓子喊:“你要给老爷开温热驱寒的药?你疯了吗,你没见老爷正发烧发热吗?你是不是洪门蔡家派过来的奸细?”

姨太太梅英,听闻顾轻舟要用温热的药,给正在发烧发热的霍钺治病,吓得半死。

任何人都知道,热病用清凉的药治疗,如什么生石膏、竹茹;而寒病用温热的药,如附子、干姜。

可顾轻舟居然用温热的药,去治疗热病的人,这不是火浇油吗?

梅英指着顾轻舟,焦急对霍钺道:“老爷,您瞧瞧她,连牙都没有养齐全的黄毛丫头,她会看什么病!

医数万种药方和脉案,她这么小,熟悉几个?她无非是听闻您久病不愈,故而剑走偏锋,拿您的命赌!

老爷,我们全靠着您吃饭,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办?您生病,我更着急,可您不能病急乱投医,随便什么人的鬼话都听啊!”

姨太太说话如溅珠,噼里啪啦一大通,把众人都说蒙了。

霍钺深邃的眸子沉了下去。

“出去!”霍钺低喝。

姨太太不肯,坚持道:“老爷,我不能看着您被人害死!”

说着,要哭出来。

这位姨太太,在风月场里滚过七八年,一身的市侩。

她是霍钺恩人的女人,霍钺此人,斗米恩千金还。每次姨太太撒泼,霍钺都是避开,从来不对她用家法。

他并不是管理后宅无能,而是后宅只有这么一位姨太太,他不愿意管束。

现在姨太太当着颜总参谋的面闹,霍钺的眼眸阴沉,泛出蚀骨寒芒。

他欲要发火,颜新侬开口劝慰了:“姨太太,我是军zhèng fu的总参谋,我受少帅的托付,前来给霍龙头看病。

顾xiao jie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师出名门,我的太太,还有军zhèng fu司家的老太太,也是顾xiao jie治好的。

万一有个闪失,军zhèng fu会给您做主,您不用担心。”

“怎么做主,难道军zhèng fu能赔个老爷给我吗?”姨太太嗓音更加尖锐,“谁知道你们军zhèng fu安什么心!”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姨太太话越发刻薄:“是不是军zhèng fu的阴谋,想要置我们老爷于死地?”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

师父交代过顾轻舟,要以大慈大悲之心,解世间含灵之苦。

这席话,顾轻舟从前不懂。

现在,面对姨太太的无端挑剔,她正想甩袖走人。这时候,方才明白师父说“大慈大慈之心”是什么意思了。

医者好艰难!

顾轻舟澄澈的眸子,添了几分晦暗,也有几分不耐烦。

“出去!”霍钺声音更低,低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层云,沉沉压下去,“现在是叫你出屋子,若是再多一句,你从霍家出去!”

姨太太吓住。

“老爷,您是不是被这小妖精拿住魂了?”姨太太哭。

霍钺身边的下人,这才急忙把哭哭啼啼的姨太太拉走。

她一走,颜新侬和顾轻舟皆舒一口气。

霍钺的烧好像更严重了。

姨太太如此一闹,霍钺是非常生气的。这些年,他锦衣玉食供养着姨太太,却从来不踏入她的房门,对她也诸般忍让和纵容。

平素她打牌逛街,也是很时髦的一个人,不成想竟在霍钺病,给他闹了这么一个大难堪。

“先生,不必动怒。”顾轻舟柔声劝慰他,“身子要紧。姨太太的话,也许您该考虑考虑,我毕竟还是个孩子,经验不足。”

霍钺低烧了半个月,高烧了四五天,他知晓再拖一两日,这命没了。

刀光剑影里滚过来,打下青帮这片江山,他任何人都狠,难道要死在病魔手里?

这太讽刺了!

“轻舟,你给我开个方子吧,我的命交到你手里,我不疑你!”霍钺道。

一句话,似暖流充盈了顾轻舟的心。

医者并非圣贤,人的七情六欲俱全,信任和温暖的话,总好过冷言冷语的讽刺挖苦。

“霍先生,我给你开个简单的方子,你先吃两剂,等烧等了之后,我再给您开些修养的方子。”顾轻舟道。

霍钺颔首。

顾轻舟开了药方:人参三钱、附子五钱、干姜五钱、甘草二钱。

“这些都是补驱寒的药,温热发汗。”顾轻舟道,“您派人煎了,要等凉了之后再服用,切记!”

霍钺点点头,把方子交给了家里的管事。

“不打扰您养病,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复诊。”顾轻舟道,“还是下学之后。”

霍钺让人送他们。

第98章:会治病的小妖精

给霍钺开完了方子,顾轻舟和义父颜新侬往回走。

天已经黑了,霍公馆一路灯火通明,路灯缠绕之下的碧树,叶子似翡翠。

颜新侬心情不快,路安慰顾轻舟:“那姨太太没见识,等霍钺病愈了,我再说几句,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顾轻舟笑道:“义父,我根本不在乎的。”

病人家属焦虑,而且顾轻舟年幼,姨太太说的那些人,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当时顾轻舟很难堪。

颜新侬欣慰:“轻舟,你有大医的风范,有你这样的传人,医的传承断不了。”

最近几十年,随着西学东渐,华人越来越批判医,将医批评得一无是处。

此前,正是医最黑暗的日子。

在医人人喊打的时候,顾轻舟高超的医术,却没有委屈和怨气,她心平气和治病,依旧牢记祖宗的规矩和医德,让颜新侬感觉难能可贵。

顾轻舟笑。

霍钺那边,开了方子之后,他的亲信管事亲自去煎药。

姨太太梅英还是不放心,煎药的时候亲自去看,还跟管事抱怨:“我真怕老爷出事。”

顾轻舟是个女子。

梅英自己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地位低小。很多时候,瞧不起女人的、辱骂女性的,都是女人。

“姨太太宽心,这位神医虽说年纪不大,医术是挺好的,颜总参谋引荐的人,不会差。”管事道。

梅英说不过他们,冷哼了声。

管事梅英的地位高,梅英也不敢在管事面前拿主子的宽儿。

她想,还是得重新找个医生。

西医的方法是没用的,已经试过了,药和点滴都无效,还是要靠医。到了救命的时候,华人都忘不了他们弃之如敝履的医。

“一个小丫头而已,老爷这是求生心切,被那个小丫头骗!”梅英冷哼。

一碗药熬好,凉了之后,管事端给霍钺。

霍钺一口喝完。

姨太太胆战心惊。

“老爷,到底行不行啊?”梅英没忍住,出声道。

“请姨太太出去。”霍钺不看她,态度很冷漠对管事道。

梅英知道,霍钺生气了。

霍钺生气的时候,梅英也不敢触霉头,当即沉默下来。

梅英不肯走,非要陪在霍钺身边。

霍钺没力气和她争辩,任由她陪护着。

霍钺喝下顾轻舟开的药,当时没什么,可是后半夜的时候,霍钺突然醒了。

他浑身冷。

五月底的天气,是温暖微热的,可霍钺冷得发颤,牙齿戛戛做声,好似寒冬腊月掉入冰窖里。

“怎么了,老爷?”姨太太陪睡在旁边的小榻,霍钺的动静惊动了她。

“冷”霍钺浑身冰凉。

姨太太吓得半死:“惨了惨了,快去请医生!”

老爷要被军zhèng fu害死了!

霍钺半夜醒过来,浑身寒颤。

他寒颤得厉害,牙齿都合不拢,戛戛响声震惊了姨太太和管事。

“我说了,那个小妖精是军zhèng fu派来害死老爷的!”姨太太急哭了,“怎么办啊,医生怎么还不来?”

“姨太太,已经打过电话了,医生一会儿来。”管事也焦虑。

霍钺这时候,神志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他只觉得冷,冷得刺骨。

顾轻舟说,她的药温热,会导致发汗。

现在哪里是发汗啊?

霍钺之前低烧、高烧半个月多了,身体虚弱,再这么打寒颤,他一额头的冷汗,身子似筛糠。

“好冷!”钢铁一般的男人,哪怕刀子捅进肉里,眉头不皱一下,此刻他却说很冷。

这得是多冷,让霍钺都撑不住?

管事也有点后怕了,只怕姨太太说对了,军zhèng fu的参谋带那么个小女孩子来治病,太轻率了!

“老爷,医生很快来了。”管事焦急道。

半个小时之后,教会医院来了两个西医。

“都说了很多回,医是骗子,为何还要用医?”教会医院的西医痛心疾首,“你们这样,会害死霍先生的!”

“是啊,现在相信医的人,都是愚昧!连zhèng fu都快要取缔医,不许医办学校,断绝医传人,可见医毁人之深!”另一个西医接话。

他们都是华人,年幼留学美国,学习了六年的西医,回到岳城的教会医院工作。他们国外的医生更憎恨医。

这不是忘本,而是他们真的觉得医是弊端,是陋习。

“若是霍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不敢保证!”一个医生道,“还请姨太太和管事做个证。”

“两位,别多说了,快给老爷用药要紧!”管事耐心劝慰。

两位医生想给霍钺打针。

治疗方案,还是跟从前无异。

霍钺却想起了那少女的脸。她明眸璀璨,熠熠生辉的眸子里,镇定自信。早在半年前,她断定了霍钺的病。

她说,喝两贴药,她再来复诊。

“让让他们走再去煎药来!”霍钺牙齿打颤,对管事道。

“老爷,这样不行啊,这药已经坏了您,您不能再折腾了。”管事几乎要跪在霍钺面前。

姨太太也哭着道:“老爷,您不要再相信医了!您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我啊!老爷,您至今无后,您要是撒手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谁啊?”

这些问题,霍钺早已想过千万遍。

姨太太的提醒,不能引起霍钺心的涟漪。

两名西医也劝:“霍龙头,您要相信科学,西医才是科学!”

“西医才能保障人类的健康,医都是玄术,没办法真正治病的,霍龙头!”

霍钺紧紧捂住了被子,咬着牙齿,吐字清晰对管事道:“送医生回去,给我煎药,生炉子取暖!”

“不行,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听您的!”姨太太狠狠一抹眼泪,对两位医生道,“老爷病糊涂了,按住他,给他打针!”

管事也不看霍钺。

这次,心腹管事站在姨太太这边。那药再喝的话,老爷真会没命。

霍钺见自己孤立无援,又虚弱得厉害,无法争辩,从床头枕头底下,掏出了他的抢。

子弹膛,霍钺对着床顶是一枪。

一阵巨响,震得所有人耳朵发麻。

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姨太太和医生们,眼底陡然添了恐惧,下意识想跑。

“去煎药!”霍钺颤抖住牙齿吩咐,“谁再说一句,下一颗子弹会打在谁的脑袋!”

姨太太不敢再说。

医生们避之不及。

只有管事道:“老爷,我这去吩咐!”

姨太太和两名医生,出了里卧。

医生对姨太太道:“准备后事吧,早些准备,还能给老爷冲冲喜!”

姨太太大哭起来。

完了,老爷要被那个小妖精害死了!

管事去煎药,同时把冬天用的暖炉搬出来,烧了银炭送到霍钺房间里。

初夏的夜里,荼蘼清香阵阵,墙角蛩吟切切,霍钺裹着很厚的被子,正在烤火。

炉火把屋子里映得暖融融的。

管事一会儿出了身汗。

霍钺的寒颤,好似也缓解了些,他终于敢从被子里伸出手,牙齿情不自禁的发颤也停下来了。

姨太太已经被送回她的房间。

这会儿,姨太太估计再想后路。帮派没有人情的,霍钺一死,新的龙头不会放过霍钺的妻妾。

“你别怪我鲁莽。”霍钺对这位亲信的管事道,“我心有数。我发烧多时,今天突然寒颤,不是坏事,应该是好事的预兆。若是我再打针,只怕这点好事的苗头要被切断了。”

“老爷,您真相信那位顾xiao jie?”管事吃惊。

“颜新侬不敢骗我,顾xiao jie的确是治好了他太太的顽疾。我半年前有缘见过顾xiao jie一面,她当时预测了我的病情。这一点,我相信她。”霍钺道。

佣人煎了药,将其放凉之后,端给了霍钺。

霍钺喝下去。

他以为会再次寒颤。

结果,他捂住被子的后背,有点发热,汗冒了出来。

他不冷了。

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凌晨两点。

若是到了天亮还不反复,霍钺觉得他这病可能要好转了。

他心里大喜。

到了天亮的时候,管事急匆匆跑去找姨太太梅英:“姨太太,姨太太”

梅英衣裳也没脱,直接躺在床的,听到喊声,她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她知道,老爷走了!

梅英泪如雨下,自己接下来又不知流落何方。

霍钺从来没睡过她,但是他给她锦衣玉食,给她富贵荣华。梅英前几年还抱怨,现在都习惯了。

这刚刚过点好日子,霍钺死了,梅英觉得自己太命苦了。

“老爷啊!”梅英一边开门,一边放声大哭。

“姨太太,您别嚎了,老爷退烧了!”管事大声,打断梅英的大哭。

梅英的一声哭腔梗在喉咙里,愕然看着管事:“你你说什么?”

“老爷退烧了,姨太太!”管事大喜,“老爷的病情要痊愈了!”

梅英愣住,整个人惊呆了。

昨晚还一身冷汗,看去半死不活,医生都让准备棺材冲喜,他怎么退烧活过来了?

他已经半个月没真正退过烧啊!

难道,姓顾的小妖精真的医术高超?

梅英原本应该高兴的,可这会儿她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整个人都呆呆的,难以置信。

老爷好了,被那个姓顾的小妖精治好了!

第99章:我是不是太老了

顾轻舟开完药方之后,正常学,没有再去过霍公馆。

六月初,学监发了崭新的校服,天蓝色的套裙及膝,露出少女们青春又柔美的小腿。

“轻舟的裙好像短了些。”颜洛水指着顾轻舟。

她的裙子在膝盖之,露出一小半截大腿,嫩白纤细,亭亭似盛绽的荷。

有个女学生惊呼:“短些好,我也要裁短,这样好看极了!”

学监密斯林在更衣室,出声阻止这群活泼又爱美的女学生:“不许的,学校规定校裙不能过膝盖。”

转脸看顾轻舟,“轻舟是开学才交过的尺寸,如今裙子短了,你长高了。”

顾轻舟已经满了十六岁,她有一件很羞愧的事没有告诉过众人:她还没有来月事。

女孩子没有来月事之前,个子仍是会猛长。

高年级的女孩子,几乎全部有了初潮,她们哪怕长个子,也只长一点点,独顾轻舟长得很快。

学监看着顾轻舟的裙子,短是短了些,却出的精致美丽,一条长腿又白又细。

“轻舟先凑合穿吧,我明天跟学校打报告,再给你换尺寸。”密斯林道。

顾轻舟颔首。

她出门的时候,很多女同学在看她,让顾轻舟尴尬不已,好似自己没穿衣裳似的。

旧的校服已经被收走了,她又没带换身衣裳。

好在密斯林很疼她,借了一件衣给她盖住腿。

放学时,霍家的汽车已经在校外等着。

“顾xiao jie,老爷今天退烧了!”来接顾轻舟的,是霍钺身边的管事,他先高兴向顾轻舟表明了情况。

“挺好的。”顾轻舟不意外。

管事又道:“请顾xiao jie去复诊,不耽误您的正事吧?”

“我也没什么事。”顾轻舟道。

顾轻舟转颐,跟颜洛水说明:“我要去复诊了。”

“小心些。”颜洛水道。

颜洛水还想问,顾轻舟去霍家,是否看到了霍拢静。

霍拢静休学,颜洛水挺关心她的近况。

可想到霍钺还病着,现在说这些小女孩子的话,不太合适,颜洛水忍住了,让顾轻舟快去。

顾轻舟了汽车。

跟车的小子和司机,都偷偷瞄她的腿。

顾轻舟大窘,急忙用衣盖住。

裙子不算特别短,只是顾轻舟的腿型很好看,而青帮这些人,都是混世的,不懂得礼数,看到女人眼睛拔不出来,不知道收敛。

到了霍家,霍钺已经起床了。

霍钺穿了件青灰色的夏布长衫,玄色阔腿裤子,一双素面布鞋。他鬓角修剪得整齐,长衫的领子服帖,一双修长匀亭的手,端着杯子喝热水。

“轻舟来了?”他放下茶杯,幽深眸子被热气氤氲着,有些许的莹然,旋即消失,温和儒雅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走过来,坐到了对面的椅子。

她索性把衣裳系在腿,见霍钺不解看了眼,顾轻舟解释道:“新发的校服,我的裙子太短了些。”

霍钺微笑,对管事道:“去拿套衣裳给顾xiao jie。”

“不必不必,我看完回去了。”顾轻舟连忙道,“天色也不早了。”

她看了几眼霍钺,又说,“您退烧了?”

霍钺点头,眼底的感激不加掩饰。

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医者多么可贵!

霍钺生病这半个月,身体受苦,心里煎熬,这滋味跟在火烤一样。

所有的医生,不管是医还是西医,都以为霍钺是热病,越治越重,只有顾轻舟知晓是寒邪。

顾轻舟不是在赴诊,而是在救命。

她救了霍钺一命!

顾轻舟的药喝下去,霍钺当时发作了,深藏在身体里的寒邪透出来,他一个劲的打寒战,再也不热了。

而后,他力排众议,甚至不惜动枪,喝了第二贴。

早起来,烧退了。

到了黄昏,也没有再发烧,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霍钺刚刚发病的时候,也是喝药退烧,但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会重新低烧起来,断断续续的。

而现在,已经快十二个小时了。

霍钺的四肢偶然还是觉得冷,那股子邪热已经没了,他知晓这是痊愈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调养即可。

“轻舟,你救我了一命。我霍钺向来重义,以后你是青帮的恩人了。”霍钺喟然道,“多谢你!”

“医者本分,霍龙头太过奖了。”顾轻舟微笑,“我再给您把把脉?”

霍钺点头。

顾轻舟起身,坐到了霍钺身边。

她诊脉的时候,腿的斜衫掉落,的确是一段嫩白的长腿,肌肤赛雪,腿直且纤瘦。

她的手亦是嫩白柔软。

霍钺看着她,她低垂的羽睫浓密,薄薄的小唇格外的嫩。

十六七岁的顾轻舟,没有学过城里女孩子的装扮,她素面朝天,看去更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嫩得不可思议。

嫩嫩白白的肌肤,软红若花瓣的唇,纤柔的下颌,颀长赛雪的颈,精致的锁骨

霍钺看到走神,又连忙收回了眼神。

年纪小的女孩子,都有点青涩,罕见像她这么可爱的。

“你是司慕的未婚妻?”霍钺突然问。

顾轻舟认真把脉,听到未婚妻两个字,含混点点头,说了句:“是啊。”

“你才多大,怎这么快定亲了?”霍钺又问。

顾轻舟笑:“是娃娃亲,我刚出生定下的。”

霍钺眼底闪过几分碎芒,眼波微动,而后又快速敛去。

他不动声色。

把脉之后,顾轻舟抬眸,眸光安静却又明亮,落在霍钺脸。

这少女说话时,会直视人的眼睛,镇定又自信。

“之前开的方子,再吃三天,每天两贴,用量我帮你减半。”顾轻舟道,“吃完之后,我再来复诊。”

我再来复诊

霍钺听到这话,莫名觉得安心,心湖滑过一丝涟漪。

“好,有劳。”霍钺笑道。

他派车送顾轻舟回家。

等顾轻舟走后,霍钺拿着药方,让人去抓药、煎药。

独坐床前,六月和煦的夜风,似温柔的纱幔,轻轻撩拨着他额前的碎发,霍钺心思起伏。

正巧他最亲信的管事锡九进了屋子。

“拿面镜子给我。”霍钺突然道。

锡九不解,仍是去找了一面西洋镜,递给了霍钺。

灯火葳蕤,镜的男人面容俊朗,宽额高鼻,明眸薄唇,下颌曲线坚毅,男子的威严和俊美融合得很好。

霍钺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他的英俊又带着刚毅。

锡九不知主子今天是怎么了,站在旁边问:“老爷,您感觉如何?”

他问霍钺的病情。

“感觉?”霍钺摸了下自己的脸,喟然道,“我好像太老了。”

锡九愕然。

二十九岁的青帮龙头,是空前绝后的年轻,他霍钺的功绩,只怕是无人能超越。

他这样的,还觉得自己老?

“怎么会老呢?”锡九不解道,“老爷最是年轻有为。”

霍钺放下了西洋镜,眸光幽静,半晌才道:“还是太老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白糟蹋人家,算了!”

锡九没读书过,完全不懂霍钺在说什么。

霍钺也没指望他懂。

有些事情,没必要懂,懂了反而是累赘。

顾轻舟是霍钺的恩人,她救了霍钺的命,这足够了。

霍公馆有一处池塘,凉亭架在其,落日斜映,波影旖旎。满池塘绿萍游荡,似批了件锦缎,水波越发翠碧清湛。

岸边的海棠树,花开茂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凛冽。

霍钺的姨太太梅英坐在凉亭里,看着远处大门口,顾轻舟的车子离开。

她故意在这里等,不敢去霍钺的房间。

梅英极力阻止顾轻舟给霍钺治病,这会儿去看望霍钺,是自讨没趣。

“她居然真的治好了老爷的病!”梅英手里拿着一方帕子,紧紧攥了起来。

她有点担心。

梅英的心思,常不在正事。她现在担心的,也跟霍钺的病无关,而是另一件事。

梅英跟了霍钺四年,霍钺却从来没过她的床。

霍钺这个人,zhǎo nu人很讲究,他非要对方能让他心悦的,他才会睡。

所以这些年,霍钺很多时间都是单身独居,他宁缺毋滥。

他不喜欢梅英,哪怕是抬她做了姨太太,霍钺锦衣玉食供养她,却不沾她的身。

梅英很恨他这点。

霍钺从前有几个女人,都是时髦派的,烫卷发、穿洋裙。

可半年前,他突然找了个清汤挂面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和顾轻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头长发。

不过,前不久霍钺带着她出去吃饭,遇到了枪杀,那女孩子被一枪打爆了头,惨死在饭店。

现在,顾轻舟治好了霍钺,又跟霍钺最近的品位相似,霍钺身边又是恰好无人,梅英真担心霍钺会看她,把她也娶进门。

“我那个死鬼阿爸不过给了老爷几个烧饼,老爷愿意娶我做姨太太;那小jiàn rén治好了老爷的顽疾,救了老爷的命,老爷会不会娶她做太太?”梅英痛苦猜测。

霍钺虽然杀人如麻,可他重情义。

梅英现在是霍公馆唯一的女主人,她可不想霍钺娶太太,来个女人打压她。

“我还以为,那小jiàn rén肯定要治死老爷,哪怕知道,她居然真的有医术!”梅英想到这里,仍是非常吃惊。

第100章:一根大黄鱼

梅英一直想顾轻舟的医术。

她实在太吃惊了。

一个小女孩子,医术远胜过很多的名医,真叫人惊叹。

“这世的能人异士太多了,有时候真叫rén dà跌眼镜!”梅英轻叹。

她很担心霍钺看了顾轻舟,娶顾轻舟做太太,到时候顾轻舟压她一头;同时,她也很不否认顾轻舟的厉害。

梅英第一次见过这么神的神医!

“不行,不能叫她迷惑了老爷!”梅英心里乱转。

她要维护自己在霍公馆唯一女主人的地位,决不能让顾轻舟靠近霍钺。

惊叹顾轻舟医术厉害的,不止姨太太梅英,还要霍钺的亲信锡九。

“老爷,顾xiao jie这医术,简直是惊艳绝伦!您说那些传闻的远古神医,是否如顾xiao jie这般?”锡九道。

医书的远古神医,都是医百病、生白骨,起死回生。锡九常觉得夸张,是传闻,直到他看到了顾轻舟的医术!

锡九是亲眼看着霍钺发病的。

霍钺犯热症半年来,也是锡九亲眼所见。

所有的医生都认定是热症,锡九不怀疑,霍钺也不怀疑,但顾轻舟说是寒症时,锡九是吓一跳的。

顾轻舟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若不是霍钺心志坚定,对她深信不疑,只怕这会儿霍钺也难得痊愈。

“她是很厉害。”霍钺提到那个女孩子,心总闪过几分异样。

这异样也不是今天才有,而是正月在跑马场那天落下了。

那天,她抬眸看着霍钺,眸光安静,眼波澄澈得泛出浅蓝色,似高远无云的碧穹,广袤而纯净。

霍钺很小的时候,他父亲抽鸦片、烂赌、养姨太太,母亲是个产家庭的女人,念过几天书,颇为叛逆,和他父亲离婚了,带着霍钺离开了霍家。

他们母子很穷,母亲靠卖字养活霍钺,旁人看他都是带着鄙夷或者同情;而后他慢慢发迹,他见识过谄媚、害怕,亦或者愤怒。

他从未见过像顾轻舟那样的眸子,安静、平等。她看霍钺的时候,仅仅是看到一个和她对等的人。

她的眼底没有欲念,她不害怕霍钺,也不想从霍钺身得到什么。

从此,霍钺记住了她,甚至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

“别说她这么小,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也没这么好的医术。”锡九再次感叹,“她真是神医!”

“望而知病,她的确可以算得神医了。”霍钺道。

突然之后,霍钺有点荣誉感,好似是他的人如此厉害。

和顾轻舟相,之前请的那些医生,自称学了西方科学,跟废物一样!

顾轻舟把他们衬托得越发无能。

“你准备准备,给颜新侬和司行霈送一份谢礼,再给顾xiao jie送一份诊金。”霍钺道。

顿了下,霍钺又道,“算了,顾xiao jie的诊金不用你,你先去吧。”

锡九道是。

三天之后,到了顾轻舟的周末。

顾轻舟吃了早饭之后,换了套月白色袖斜襟衫,薄薄的绸缎绣了折枝海棠,一朵朵清妩的花,萦绕着她。

她又穿了条及脚踝的月白色百褶裙。

雪绸与黑发映衬,衬托出少女出尘的清隽。

她下楼的时候,走到二楼楼梯口,顾轻舟听到了秦筝筝的哭声:“老爷,您再派人去找找维维吧!”

“还找她?”顾圭璋生气。

怀孕的四姨太搀和着,不知说了什么,顾圭璋的怒意下去了些。

顾轻舟心想:秦筝筝应该下了血本求四姨太。

秦筝筝那么贪婪的一个人,她现在用这些钱收买四姨太,也预示着四姨太成了她的劲敌,将来非要你死我活。

顾轻舟悄悄下楼。

客厅里,二姨太坐着,正在翻阅一张报纸,看看今天什么戏,有什么电影等。

“二姨太,我出去一趟,回头父亲问起,您带我答一声。”顾轻舟道。

二姨太道:“好。”

而后,她又问顾轻舟,“轻舟xiao jie是去司家,还是去颜家?老爷问起来,我也要回答。”

“去颜家。”顾轻舟撒谎。

她是去霍公馆,给霍钺复诊。

到了霍公馆时,霍钺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健康,他精神抖擞。

看到顾轻舟的穿着,霍钺眼眸微亮。

顾轻舟和他一样,喜欢老式的衣衫,莫名其妙有点缘分。

顾轻舟给他诊脉,结束之后说:“体内的寒邪差不多清泄了,您以后可以不必吃药,毕竟是药三分毒,我给您开个温热滋补的食疗方子,您喜欢每天吃,不喜欢可以不吃,随您的喜好。”

霍钺颔首。

“您府煮饭的时候,在饭里放五钱龙眼肉,一钱西洋参,一起蒸煮了吃。这个方子叫玉灵膏,龙眼肉是发热,稍微用寒凉的西洋参搀和,补气补血,养心补肾。”顾轻舟道。

这个食疗的方子很简单,霍钺记下了。

看完病,见霍钺已经好了八成,顾轻舟准备起身告辞。

“轻舟,你请坐,我还有句话说。”霍钺道。

——*——*——

霍钺喜欢海棠。

他的院子,是从老式的雕花窗棂,镶嵌了新式的玻璃。

窗牖半开,珠帘微垂,可以瞧见庭院那株西府海棠,姿态笔直,翠叶锦簇。

已经过了花期,满地落英,像铺了层锦缎。

他的坐向背光,顾轻舟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轻舟,你治好了我的病,以后是青帮的恩人了,这笔诊金给你!”霍钺道。

他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是一只黄杨木描了红漆海棠花的小匣子,四角包了黄铜,缀了一把精致的小锁。

小锁是旧式的平雕花期锁,用黄铜打造,沉甸甸的。

“这匣子真精致。”顾轻舟赞许。

霍钺唇角微动,知道她会喜欢这样的小匣子。

打开匣子,立马是一根大黄鱼。

大黄鱼金条,是十两一根的,价值是小黄鱼的十倍。

顾轻舟已经存下了三根小黄鱼,足够她和李妈七八年衣食无忧的。

而这根大黄鱼,足够顾轻舟和李妈二十多年的生活费。

对于顾轻舟,这是一笔巨款。

她尴尬站了起来,道:“霍爷,我是医者。我师父常说,医者要无欲无求,若是他知晓我索取重金,会将我赶出师门,我不能要!”

她颇受震撼。

这哪里是给诊金啊,这分明是想买下医院吧?

霍爷微笑,示意她坐下。

“不索取重金,这是你的医德。可这钱不是你索取,而是我主动感谢的。”霍钺眸光幽静,“轻舟,你这是救了我的命,我不喜欠人情。”

顾轻舟看着他。

四目相对,霍钺很坚持,顾轻舟想了下。

她的社会经验不是很足,心想:“对于霍爷这样的人物,人情应该是金钱更昂贵的,他怕我以后求他办更重要的事。况且对于霍爷,这一根大黄鱼,大概我的一块钱差不多。”

如此思量,不收反而叫霍钺难做,而且很矫情。

顾轻舟收下了:“霍爷太慷慨了,祝霍爷身体健康。”

霍钺的笑容,反而收敛了几分。

顾轻舟不解。

“不必叫霍爷,把我都叫老了。”霍钺似开玩笑,神态却格外认真,“你和我妹妹是同学,叫哥哥吧。”

顾轻舟吃惊看着他。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进了屋子。

是霍拢静。

霍拢静性格孤僻,和颜洛水的疏淡不同,霍拢静待人接物很冷漠,似拒人千里之外。

颜洛水帮过她,顾轻舟又是颜洛水的义妹,霍拢静觉得顾轻舟还不错。

顾轻舟又治好了她哥哥。

“我今天才知道,他们说的神医是你。”霍拢静表情虽然冷酷,言语却难得一见的轻缓,“你很厉害。”

“谢谢,也没有很厉害,不过是跟霍爷有缘。”顾轻舟谦虚。

她说的有缘,是指医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霍钺眼底的深芒却微动了下。

他情绪很快敛去,那点涟漪快得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洛水的伤口好了吗?”霍拢静又问。

她虽然拒绝学,却一直很关心颜洛水。可让她亲自去登门拜访,她又觉得无趣,甚至会考虑人家是否愿意。

颜洛水是军zhèng fu高官的女儿,她只是青帮龙头的妹妹,天壤之别。

“你一直担心她,不如明天跟着轻舟,去拜访颜xiao jie,如何?”霍钺插嘴。

霍拢静略带犹豫。

顾轻舟笑道:“我明天是要去看望洛水,一起去好吗?”

霍拢静挺想去的。

霍家的人,不管是冷漠还是儒雅,都重情义。

颜洛水为霍拢静挡了一刀,这人情没还掉,霍拢静铭记于心。

“好。”霍拢静答应了。

“我明天早十点,我来找你。”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点点头。

顾轻舟出去的时候,霍钺送她。

六月的暖阳从细碎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光圈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斜长。

“我三年前才把拢静从孤儿院接出来,她对我很陌生,甚至不信任我。你也看得出来,她性格自闭孤僻,我很担心她。”霍钺 道。

不待顾轻舟说什么,霍钺又道,“难得有朋友为她两肋插刀,她信任你和颜xiao jie。”

顾轻舟点点头。

“轻舟,我有个不情之请。”霍钺道。

“您说。”

“我希望你能常来看望她,带着她出去逛逛,接触些社会。”霍钺道。

“好。”顾轻舟道。

霍钺微笑。

第101章:狼与狐狸

顾轻舟从乡下来,她也想有几位朋友。

霍拢静孤寂,少些八面玲珑,顾轻舟反而很信任她。

颜洛水在学校帮过霍拢静,顾轻舟又治好了霍钺,霍拢静也信任她们。

女性之间相互的信任,很是难得,顾轻舟答应了霍钺的要求,愿意和霍拢静做朋友。

“我是社交bái chi,您到时候别怪我带坏了霍xiao jie,我才放心。”顾轻舟道。

“交朋友不需要太伶俐,真心行了。”霍钺笑道。

顾轻舟颔首:“这您放心。”

顾轻舟从霍公馆离开的时候,霍钺站在门口,凝望她的背影。他派了汽车送顾轻舟,那绝尘而去的车尾,似乎太快了些。

霍钺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幽淡如兰,宛如佳人在侧。

霍家的汽车,在顾公馆附近的银行停下。

顾轻舟先去了趟银行,把霍钺给她的金条,存在保险柜里。

而后,顾轻舟去了趟洋表行,给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明天我和霍拢静一块儿去你家。”

颜洛水笑道:“那正好,周末怪烦闷的,你们都来才热闹。”

从钟表行出来,一辆道轿车停在门口,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依靠车门抽烟,他划燃一根细长白梗火柴,顾轻舟瞧见他双手间簇起橘huáng sè的淡光。

轻雾从唇齿间旖旎,他转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很自觉,走前去。

是司行霈。

她拍了下他的汽车,道:“又换新车了?”

“是啊!”司行霈笑,雪茄斜斜噙在唇边,拉开了车门,“顾xiao jie,请。”

顾轻舟不想去。

若她不去,司行霈会跟着她回家,甚至偷偷爬到她床。

甩也甩不开!

顾轻舟只得了汽车。

车之后,顾轻舟问他:“去哪里,又去你的别馆吗?”

“说了教你射击,你才学了几次?”司行霈一边抽烟,一边开车,“今天还是去跑马场。”

顾轻舟不介意去学射击。

她甚至很喜欢射击。

他们仍是去了跑马场。

奢华的跑马场清场,一天的收入损失要以十根小黄鱼计算;而顾轻舟用掉的子弹,也可以计入五根小黄鱼。

司行霈敛去biàn tài的内在,是个很浪漫的男人,他会为他的玩物一掷千金。

顾轻舟一只纤瘦的手腕,稳稳端住勃朗宁阻击枪,子弹穿膛而过,后座力只是让她的手轻颤,那子弹落在十环。

“进步惊人。”司行霈在背后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耳垂。

他眼底有萃然的芒,欣赏带着欣慰,这是他的女人。

她好似天生擅长握枪。

司行霈喜欢握枪的女人,够劲!他性格狠辣,也喜欢与他势均力敌的女人,那样才有滋味。

“以后不用来了,我差不多学会了。”顾轻舟试图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环住了腰,躲避不开。

她不想浪费他的钱。

学枪,是司行霈的主意;跑马场清场,也是司行霈的主意。

在司行霈一掷千金为红颜里,顾轻舟仅仅是个摆设,他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

若世人谈起这场追逐,也许会羡慕顾轻舟。

所以,顾轻舟只是个让司行霈自己感动,甚至感动世人的工具,而她自己毫无感觉。

被动让她从心眼里抵触。

她虽然觉得浪费,却也没觉得自己花了司行霈的钱,反正都是他的主意。

“射击要常练习,不练习手生。”司行霈道,“以后,我一个月带你来一次。”

在司行霈面前,顾轻舟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懒得开口。

最近经历了很多事,不管是司行霈成亲的假消息,还是那晚别馆遇刺的遭遇,都让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摆脱这个男人,她才有活路。

他带给顾轻舟的,既有精神的折磨,也有身体的。

枪杀司行霈是不可能的,他太过于敏锐,顾轻舟很难找到下手的时机。哪怕真杀了他,自己也要被军zhèng fu追捕。

难道此生都要躲难吗?

杀他很难,她自己逃走,反而更靠谱。

当顾轻舟确定了目标时,她变得格外温顺。

温顺可以麻痹司行霈。

她低垂着羽睫,不说话。

到了跑马场,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骑马。

他给顾轻舟挑了一匹棕huáng sè的高头大马。

马非常漂亮,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夏布衣裙,绣清妩的海棠花,满头青稠般黑发披散下来,阳光下有极好的神韵。

她像个精致的工艺品。

“我教你骑马,你跟着我学”司行霈把她抱了马,笑道。

他刚说完,顾轻舟突然打马而行。

她拉紧了缰绳,熟练夹击马腹,马儿缓步往前。

司行霈见她这样,便知她会骑马,转身自己也去挑了一匹。

等他马时,顾轻舟的马已经跑远了,而且很快。

司行霈跟她,但见风扬起她的长发,在空划出优雅的弧度,缱绻飞扬。黑发白裳,似一副泼墨的山水画。

他的轻舟,看似素淡,实则美得霸道逼人,能让世间的繁华都黯然失色。

司行霈微笑,风过面颊,宛如她的清香。

他很快追了她的马。

两匹马几乎并肩时,司行霈猛然跃起,跳到了顾轻舟的马,马儿受惊疾奔,顾轻舟的身子后仰,全落在司行霈的怀里。

他将她拢在怀,细细吻她柔软的发。

马儿慢慢缓下来。

细风温柔缠绵,他们策马而行,司行霈低声问她:“何时学会了骑马?”

“乡下没有汽车,出门不是靠马,是靠骡子。我师父有两匹马,我小时候常帮他去镇买药,习惯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愕然:“你小时候?多大啊?”

顾轻舟去年才满十六,现在虚岁十七。

再小的时候,能多小?

她够得马腹吗?

“**岁开始。”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了片刻,心想:“还好,老天爷没让我的小女人摔断脖子!”

骑马很危险,每年不少人坠马摔死,而顾轻舟**岁骑马过山路,真是菩萨保佑,留了她一条命。

顾轻舟会骑马、会射击,司行霈感觉自己能教她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也许有一天,她彻底不需要他了。

那时候,她会爱别人吗?

司行霈最近也瞧不起自己,他常有这等风花雪月的念头。

这些念头,不是男人该有的,偏偏碰到了顾轻舟,他全部有了。

他猛然收紧了双臂,将她拢住,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怀抱,这样她永远都不会逃走。

司行霈不怕她的人走,他只怕她的心走。

“疼。”她低声抱怨,声音软软从面前传过来。

司行霈放松了胳膊。

猛然间,司行霈觉得不对劲。

“今天怎这么乖?”司行霈腹诽。

回神之间,顾轻舟今天乖巧得可怕。从银行门口出来到现在,她的矫情都收起来了。

这可不像她。

他的小丫头可不乖,她是猫儿,她矜贵得有点矫情,她最爱在司行霈面前说不,亲吻一下,不行,别这样等。

她说,一直都是司行霈逼迫她,此话真不假。

不逼温顺,不是顾轻舟了!

司行霈明白过来,顾轻舟在做戏!

他低头吻她的颈项,吻得有点缠绵霸道,从后颈一直吻到她的耳垂。

他不仅吻她,还带着轻轻的啃噬,顾轻舟仍是不发一语。

司行霈的心全凉了。

这小东西,要么是打定主意跑了,要么是心里有人了。

不管是她的人跑,还是她的心跑,司行霈都无法忍受!

司行霈狠下心,真想揍她一顿,让她尝尝苦头,不敢起异心。

可司行霈的狠心,在顾轻舟身总无用武之力,转身他舍不得。顾轻舟的矜贵,都是司行霈惯的。

谁的女人谁心疼,司行霈的女人,他疼得跟命一样。

司行霈这人,一身臭毛病,且护短这毛病最严重了。

他现在很想弄清楚,他的女人是心里有人,还是起了逃跑的心思。

若是心里有人,这必须得狠治,当她的面活埋了那个男人;若只是想逃,那司行霈必须小心翼翼,让她自以为得逞了,好黄雀在后。

司行霈一肚子火停了马,准备抱顾轻舟下来,带回去狠狠揉搓一番的,却见顾轻舟像条鱼,从他怀里一松,自己滑了下去。

“司行霈,我”顾轻舟立在马的旁边,吞吞吐吐伸手拉司行霈的手,“我今天很听话吧?”

司行霈敛着眸子,看向她。

“我想学开汽车,你能教我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的眼眸微静,在她脸审视了片刻,有种狼与狐狸较量心机的静默。

狐狸自以为心机过人,可在狼的面前,她的心机显得很弱小。

力量太悬殊了!

司行霈不想他的女人做小狐狸,他希望她是一只母狼,发怒起来可以将敌人撕碎的母狼,可以伴随他、肩并肩站在他身边的母狼。

他不想她跑了,他要培养她!

哪怕跑,也要把她养得强悍,谁也不能欺负她的时候再让她跑。

他倏然微笑:“别说想学开汽车,是想学开邮轮,我都可以教你。”

他的笑容很深邃,甚至带皮笑肉不笑。

好在,他说话算数,果然教顾轻舟开汽车。

第102章:保险箱

顾轻舟想学开车。

司行霈教她。

他神色内敛,他幽静的眼眸含笑,一板一眼教顾轻舟如何驾驭汽车。

汽车很难学,甚至马儿更难。

顾轻舟一踩油门时没有掌控好,那汽车竟直直往马场的院墙撞去,她一瞬间脸色雪白。

司行霈立马推开了她的脚,踩了刹车。

刹车太急了,两个人全往前撞。司行霈撞到了玻璃,顾轻舟撞到司行霈身。

他哪怕再生气,也要用身体垫住她的,免得她受伤。

“不学了。”她神sè láng狈,“我学不会!”

司行霈却发火了:“半途而废,能有什么出息?汽车和枪法一样,将来逃命的时候也许能用,你居然不学?”

他突然骂她。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几乎想要把头埋入胸前。

司行霈又一把抱过她,问:“刚刚撞疼 了吗?”

顾轻舟不言语。

司行霈将她压在座椅,狠狠吻她的唇,手麻利要撕她的衣裳。

顾轻舟立马按住了他的手,怒喝:“不行,你别这样!”

饶是跑马场没人,顾轻舟也不想衣不蔽体。

这对她而言,实在耻辱!

司行霈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动情,还是愤怒,他咬牙切齿道:“不装温顺了吗?”

已经被识破了。

一件伪装的外衣被撕裂,缝补没了必要,顾轻舟使劲推搡他,推不开捶打,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身:“还不是你逼的?”

司行霈压得更紧,似想把自己嵌入她的身体,狠戾问道:“真想跑?”

“当然,跑了才有活路,在你身边,早晚是个死。哪怕不死,也要声名狼藉,不得善终!”顾轻舟恨,眼眸阴沉了下去。

司行霈吻她的唇,碾压得她很疼,他清冽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让她窒息。

她已经喘不来气,手脚并用的挣扎。

在司行霈面前,她像条溺水的鱼。

“敢跑,我打断你的腿。”司行霈的声音,明明带着蚀骨的寒意,却又缠绵入骨,“不把你办了,你的心是不会收的。”

顾轻舟后背一紧,浑身发凉。

她开始哭了。

热泪打湿了面颊,双目梨花带雨,孱弱潆然看着他,盈盈欲碎的模样,可爱得很可怜。

她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哭得很伤心,却不说话了。

司行霈那股子杀人放火的狠心,顿时被她的眼泪溶解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放松了她。

“别哭了,乖。”司行霈道,“我送你一辆汽车好不好?”

顾轻舟使劲摇头。

司行霈抱着她,让她依偎着自己,喃喃在她耳边安抚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轻吻她的面颊。

“我真是拿你无可奈何,你要是其他女人,我早折腾死你了!女人只有破了身子,归了男人,才会安心。”司行霈道。

他明知道这样,可以拴住她,却始终没有下手。

说到底,他还是很疼她。

司行霈从未真正伤害过她,他怕她伤心。

女孩子的矜贵,需要男人精心的呵护,司行霈愿意将她宠到天去,只要她不跑。

现在,他有点想开餐了!

顾轻舟闻言,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她可怜兮兮的颤栗,司行霈又心软了,他放弃了吞噬她的念头。

“答应我,不许生异心!”司行霈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之对视,“整个华夏都有我的势力,你逃不出我的眼睛,别痴心妄想,明白吗?”

顾轻舟不言语,粉嫩薄薄的唇微颤。

“明白吗?”司行霈的手微微用力,捏紧了她的下巴。

她吃痛,低声说了句:“明白了,我不敢的。”

司行霈开车回家,又把顾轻舟压倒了床,浑身都吻了一遍,最后把按住了她的头,龙身直直往她喉咙里去。

她学乖了些,舔得他浑身热浪一阵阵的翻滚,最后全部给了她,弄得她满身都是。

“恶心。”她哭着骂。

“弄到你下面,倒是不恶心,可你愿意吗?”司行霈喃喃低语。

顾轻舟咬牙。

他细细帮她洗澡,一寸寸的。激烈的时候,发现她的嫩肉,有他落下粗暴的吻痕,已经泛出了红莓的颜色,旖旎又心疼。

“你什么时候满十八岁?”他问。

顾轻舟算了下,今年冬月初八才满十七,明年才满十八。

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司行霈答应过,这一年半里,是不会真正伤害她的身体。

“十四年的冬月初八。”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过心一算,还有十七个月。

十七个月,这并不漫长,他可以等。

“轻舟,我要建一栋很漂亮的花园洋房,买一张极大的西洋软床,那以后是我们的窝。”司行霈憧憬,“等你满十八岁那天,我要让你yu xiān yu si。”

他所谓的窝,不过是他给顾轻舟打造的金丝笼。

十八岁

从小盼着快点长大,长大了可以照顾李妈,如今恨不能光阴驻足。

“轻舟,我弄过的女人,都舒服得叫天。”他又道,“你知道男人这东西进去,有多爽吗?”

他想挑逗起她的好。

他不信她没想过。

人都会好。

“你不要再说了,你好恶心!”顾轻舟欲崩溃,把浴缸里的水,浇了他一头一脸。

他头发湿漉漉垂下来,给他俊朗的眉眼添了几分邪魅。

他板过她的脸吻她。

顾轻舟的黑发,在浴缸的温水缓缓荡开,似青稠也如水藻,铺陈在她身后,有种诡异般的华美,让人恨不能立马沉沦。

司行霈真喜欢顾轻舟,她总有某个瞬间,让司行霈宁愿为她死的冲动!

“妖精!”他终于对她有了定位。

是的,他的轻舟像个妖精,司行霈一步步被这个妖精拿住了魂魄。

所有人都知道他性格残暴,他自己也清楚。可在她面前,他变得小心翼翼,他为她打破了所有的原则。

他疼她疼得要命。

偏这小妖精还不安分,还想跑!

折腾一番之后,司行霈把顾轻舟从浴缸里捞出来,给她擦拭头发,然后抱着她睡觉。

她睡着了之后,副官来了。

“去帮我办个香港的护照。”司行霈吩咐。

“少帅,您不是有香港护照吗?”副官不解。

“不是我的,给顾xiao jie办一个。”司行霈坐在沙发里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眸光深邃而深情。

副官知晓顾xiao jie是谁。

“是。”副官道。

“办妥之后,把汇丰银行的保险柜,转到顾xiao jie名下。”司行霈又道。

司行霈怕自己哪一天死了,他的轻舟无依无靠,所以在香港的汇丰银行存了个保险箱给顾轻舟。

那个保险箱里,现在有顾轻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条,而他每个月都有增加。

哪一天他死了,他最亲信的副官会把这笔钱给顾轻舟,让顾轻舟后半生有个依靠,甚至可以很富足奢靡。

这是他之前的打算。

他是用自己的护照开的保险箱。

可他现在知晓了顾轻舟有逃跑的念头时,司行霈改变了主意,他准备转到顾轻舟名下。

他有他的考虑。

他自然是会守住她,不许她跑。

可他的轻舟是个小妖精,她看似贞淑的内心里,精明又果敢。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他怕一个不小心,她真跑了。

跑了不要紧,司行霈一定会把她抓回来。

司行霈担心的是,她真的跑出去了,身没有钱会吃苦。

香港的保险柜转给她,她若是逃到了英国或者香港甚至南洋,只要去汇丰银行办事,会知晓这笔钱。

有了钱,到了异国他乡,她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她会有个依靠。

对司行霈而言,她逃开了不可怕,他自负能找到她,她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只怕她吃亏。

她这么美,若身无分时有男人殷勤,她可能会被人占便宜。

自家的猫沦落街头时,司行霈最怕她饿肚子。

所以,香港那个保险柜,他提早转给她名下。

这是以防万一。

他的女人是猫,猫是最矜贵的动物,经不起流浪的折腾。

哪怕逃亡,他也想能保证她的生活。

“转给顾xiao jie?”副官反问,“那每个月的十根大黄鱼,还往里存吗?”

“当然要存。”司行霈道,“再加五根,每个月存十五根大黄鱼。”

副官道是。

一根雪茄抽完,事情也交代完毕,司行霈楼。

顾轻舟睡得安稳。

他从背后搂住她的时候,顾轻舟呢喃了句:“司行霈”

“嗯?”他应了声。

顾轻舟并没有醒,她只是在梦呼唤他的名字,这样她翻个身,才能继续安稳睡觉。

她说她怕他,其实她非常清楚,只有他才能保护她。

她在司行霈身边,总是能睡得踏实。

睡梦蹙眉时,她喊了他的名字,转身能舒展眉头,睡得香甜。

嘴硬心软的小东西!

“不许跑,知道吗?”他在她耳边低喃,“如今世道这么乱,外面很危险,我护不住你的时候,你叫天天不应!”

顾轻舟睡得很沉。

司行霈吻她的眼睛,“你嫩得像花骨朵,哪个男人看到你这样的,不想一口吞了你?你要是出去了,还不知前路多难呢。”

越想越糟心。

他紧紧将她搂住。

第103章:老子去宰了他

司行霈忧心忡忡抱着顾轻舟睡了。

黄昏的时候,他先醒过来。

这次没有自己做饭,实在没心情,他叫了朱嫂过来,煮了一桌清淡的饭菜。

吃饭的时候,他才叫醒顾轻舟。

顾轻舟喝了半碗百合汤,跟司行霈说起霍钺:“我今天从霍公馆回来时,他给了我一根大黄鱼!”

言语之,非常惊讶。

“是不是太多了?”顾轻舟道,“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顾轻舟给霍钺治病,颜新侬早已告诉过司行霈。

颜新侬说顾轻舟的医术很好,而霍钺跟司行霈有很多暗地里的生意往来,司行霈也不想他死,同意了。

司行霈也没想到,顾轻舟真的有这么好的医术。

他的女人很厉害,他与有荣焉。

“霍钺最是重义,为一个小忙一掷千金,对他不算什么。”司行霈慢慢喝汤,“既然他给了你,你收起来,以后买衣裳。”

“我要存起来,以后开个医诊所。”顾轻舟笑道,“等再有了钱,开个医院。”

司行霈笑:“一根大黄鱼开医院啊?”

“很多了好嘛!”顾轻舟反驳说,“你知道药很便宜的”

她跟司行霈算账,说一根大黄鱼,其实是一笔很大的本钱,可以实现她的理想。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么轻易转到了如此一笔巨款。

司行霈一脸含笑,看着她津津有味打算前途,竟莫名心安。

等她说完,他骂她:“穷酸,一根大黄鱼高兴成这样!”

顾轻舟冲他吐舌头:“我原本穷。”

“跟着我,以后不会穷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倏然冷了脸,问他:“那我能卖什么价?”

司行霈蹙眉:“不许阴阳怪气的说话,吃饭!”

吃了饭之后,他送顾轻舟回家。

隔了两条街,他停下车,让顾轻舟自己走回去。

等顾轻舟楼时,他早已从后窗爬到了她房里。

顾轻舟气得跺脚:“那我还回来干嘛,干脆睡在你的别馆好了!”

她让他赶紧走。

“现在还没有深夜,你不怕我走的时候被人发现?”司行霈低声问。

顾轻舟立马噤声。

“流氓,土匪!”她气得要哭。

司行霈往她床一趟,大大咧咧伸直了腿,把军靴给踢在地。

顾轻舟立马锁好了门,关了窗帘。

女佣送宵夜的时候,她也假装睡着了。

其实睡不着,下午才在司行霈那里午睡过,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想看书,又不敢开灯,更不敢说话。

她和司行霈并头躺着,不时用气声说话,主要是说霍钺的病。

“你之前见过他?”司行霈有点吃惊。

顾轻舟说:“是啊,正月的时候。”

她把正月的事,告诉了司行霈。那天在跑马场相遇,颜洛水还说霍钺是教书先生。

“没眼光。”司行霈评价颜洛水。

颜洛水司行霈小很多,所以在司行霈的记忆里,颜家那对双胞胎,是两个小屁孩子。

不成想,那小屁孩子,现在居然是他女人的密友。

“不许你这样说!”顾轻舟捏他的脸。

她的手软软凉凉的,捏来很舒服,司行霈享受般依靠在枕席间,将她搂在怀里。

约莫晚十点钟,顾绍从阳台敲门,小声问:“舟舟,你睡了吗?”

顾轻舟全身紧绷。

司行霈斜斜看了眼顾轻舟,悄声问:“他常来?”

“嘘!”

“他是你亲哥哥吗?”司行霈又道,“同父异母的兄长,这样亲热吗?”

顾轻舟捂住他的嘴。

顾绍还在敲门。

司行霈狠戾道:“老子去宰了他!”

顾轻舟一个翻身,紧紧压住了司行霈,她柔软的身子,凉滑的长发,全落在司行霈身。

她怕司行霈真去伤害顾绍。

司行霈没有动。

顾绍敲了片刻,见顾轻舟没反应,只当她睡着了,转身离开。

顾轻舟松了口气,想要下来时,司行霈箍住了她的腰。

“这样趴着,我喜欢你趴在我身!”司行霈吻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低喃。

“很重的。”顾轻舟要下来。

他不放。

稀里糊涂的,她也不敢挣扎,怕顾绍听到动静。

后来,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亮时睁开眼,司行霈已经离开,没了踪迹。

顾轻舟总以为自己警觉,可她在司行霈身边,莫名其妙睡得跟猪一样,他何时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她一觉醒过来,天已经亮了,晨曦从镂花的衬窗照进来,司行霈没了踪迹。

他半夜的时候走了。

顾轻舟慢腾腾的起床,今天约好了带着霍拢静去看望颜洛水。

“你一到周末不沾家,不知道外头疯什么!”早膳的时候,顾缃酸溜溜道。

众人都看着顾轻舟。

他们也发现,顾轻舟周末是很忙,甚至夜不归宿。

她真的是住在颜家吗?

大家好,又不太敢问。

姑娘家夜不归宿,到底不太好,只是顾圭璋很信任顾轻舟,其他人最近多少有点灰头土脸,也不敢贸然去挑衅顾轻舟。

“没有疯什么,无非是跟同学们来往,今天要和另一个同学去看望洛水。”顾轻舟道。

“谁知道呢!”顾缃冷哼,“我看你不规矩!”

“你不能以你的心气,度量我的行踪。”顾轻舟反骂顾缃不规矩。

顾缃气得吐血。

顾圭璋冷冷将饭碗顿在桌子,打断了女儿们的相互攻击。

“这个家,还有样子吗!”顾圭璋大怒,脸青筋微起。

作为一家之主,家里没有妻妾共处的和睦,没有姊妹融洽的友爱,都是他这个做男主人的失败。

而他的女儿们,居然如此高明正大宣告他的失败,让他暴跳如雷。

“老爷,您不要生气了。”怀孕的四姨太软软相劝,“大xiao jie也真是的,无缘无故惹事,害得老爷这么恼火!”

秦筝筝常收买四姨太,让四姨太帮忙说些好话。

可在四姨太进门最狼狈尴尬的时候,秦筝筝不给四姨太钱,反而是顾轻舟和三姨太雪送炭。

后来,秦筝筝付出再多,在四姨太心,她也是所有图而已,对她们母女很没有好感。

相反,顾轻舟永远是柔软甜美的模样,对女人不具备攻击性,四姨太更偏袒她。

四姨太直指顾缃才是挑事的人。

顾圭璋回想下,两个女儿的争执,的确是顾缃引起来的。

“混账东西,没有尊卑,不知仁善,都是你们的母亲教导无方!”顾圭璋大怒,这时候又想起了逃走的顾维,怒添怒。

连秦筝筝也一起骂了。

顾缃不过是想ci ji下顾轻舟,让父亲逼问顾轻舟的行踪,免得顾轻舟总是那么自在。

她想给顾轻舟找点不痛快,结果把自己和母亲全赔进去了。

顾缃欲哭无泪。

虽然顾缃挨了骂,可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家里很压抑。

这一顿早饭,大家都吃得不开心。

顾轻舟同样。

饭后,顾轻舟出门,准备先去找霍拢静,再跟霍拢静一起去颜家。

刚刚走到街角,顾轻舟瞧见一个女人,鬼鬼祟祟的伸头探脑。

这女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裤,头发微微发黄,消瘦单薄。看到顾轻舟,那女人急匆匆跑了。

她跑开时,顾轻舟还是看到了她的脸。

顾轻舟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不免驻足沉思,虽然那女人早已跑得没影没踪的。

“在顾公馆门口探头探脑,看到顾家的人出来却跑了,她的样子不像是做贼,反而像是找什么人。”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追了几步。

结果那女人非常警惕,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顾轻舟追不那个女人,心里却总盘旋着这件事。

因为那女人的面容,似有几分熟悉之感。

顾轻舟再次去霍家,在大门口遇到了霍钺的姨太太梅英。

梅英是wu nu出身的,身段婀娜纤细。她穿着一身白底蓝妆花旗袍,小腿纤细滚圆,前后傲人,显得腰更细。

高跟鞋之下,她微微摇动着美丽的身姿:“顾xiao jie,您又来了?”

她虽然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看去很阴刻。

姨太太很不喜欢顾轻舟,除了她觉得顾轻舟是霍钺最近半年的口味之外,更多的是顾轻舟治好了霍钺,让姨太太之前的阻拦,变得多余,甚至可能包藏祸心。

梅英彻底失去了霍钺,她再也没有盼头了。

霍钺大概只是想养着她,什么宠爱,甚至子嗣,都不会给她的。

没了子嗣,万一哪天子弹不长眼,把霍钺打成了筛子;或者老天不开恩,让霍钺病死了,像次那么危急,梅英去依靠谁?

“姨太太早。”顾轻舟不以为意。

她绕过梅英,阔步进了院子。

佣人把顾轻舟直接带到了霍拢静的院子里。

霍拢静已经穿戴整齐,等着顾轻舟。

“走吧?”霍拢静拿起了手袋。

顾轻舟颔首,她领着霍拢静,去了颜家。

刚到颜公馆的门口,见颜五少走了出来。

天气越发热了,颜五少穿着咖啡色的衬衫,同色西裤,皮鞋澄亮,正要出门去应酬。

看到了顾轻舟和霍拢静,他立马停住了脚步。

“这是谁啊?”他好打量着霍拢静。

霍拢静穿着一件白底绣君子竹的旗袍,素净又冷漠,高傲站在那里,颇有遗世独立的娴雅,颜五少的眼睛立马拔不出来了。

第104章:暂时蛰伏

颜五少陡然撞见了霍拢静,眼睛有点拔不出来。

他对司琼枝失望透顶,再也不喜欢看似温柔妩媚的女孩子,因为这样的姑娘总是暗藏心机。

他对冷漠沉静的少女,有了莫名的兴趣,他问顾轻舟:“轻舟,这是谁啊?”

“这是霍xiao jie,是我和洛水的同学。”顾轻舟道,然后介绍颜一源,“是颜家五少爷,洛水的双胞胎弟弟。”

颜一源立马道:“我只洛水晚出来几分钟,不算弟弟!”

“那也是弟弟!”顾轻舟道。

颜一源瞪顾轻舟,心想这小妮子跟洛水学坏了,也欺负我!

霍拢静神色里满是戒备,不看颜五少,连基本的招呼也没打,催促顾轻舟快往里走。

她很紧张。

颜一源也要跟进去。

顾轻舟挡住了他:“五哥,你不是要出门吗?”

“来客人了,主人走了,多不礼貌!”颜五少厚脸皮道。

“又不是你的客人。”顾轻舟说,“你快走,霍xiao jie不喜欢男宾在场。”

颜五少颇为舍不得:“好轻舟,我又不轻浮,是说几句话也不行吗?”

“你非要跟着也行,回头我将你去百乐门的事,告诉义父。”顾轻舟眼波流转,有狡狯倾泻而出。

颜五少心思单纯,顾轻舟和颜洛水又是两只小狐狸,他斗不过她们,只得悻悻离开了。

颜太太和洛水专门等霍拢静。

霍拢静性格孤僻自闭,颜太太和洛水怕她不舒服,格外照顾她,早已准备好了点心和饮品,耐心等待着。

颜太太慈眉善目,又没有男人在场,霍拢静紧绷着的精神,也慢慢放松了。

“你的胳膊怎样了?”霍拢静问。

颜洛水撩起胳膊给她看:“你瞧,伤疤早好了,再过些日子,痕迹也没有。”

新长出来的肌肤,到底和从前的不同,一眼看去很明显。

霍拢静知晓颜洛水的付出,心感激她,说:“我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你这孩子,说话如此客气!”颜太太笑道,“来,尝尝洛水自己烤的饼干!”

霍拢静尝了一口。

颜洛水会做西式的糕点,这饼干烤得麦香浓醇,奶香酥甜。

“好吃。”霍拢静眼睛微微眯了下,终于有了点少女的娇憨,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是真觉得好吃。

“我教你做,好不好?”颜洛水笑道。

霍拢静犹豫了下。

顾轻舟忙在旁边道:“我也想学。阿静,我们一块儿学好吗?”

霍拢静回眸,见顾轻舟情真意切,终于慢慢点头。

整个下午,顾轻舟和霍拢静都跟着颜洛水,学做糕点。

顾轻舟最笨手笨脚的,她不时将面粉弄得到处都是。

颜洛水使劲捏她的脸:“你这么笨,以后怎么嫁人啊?我瞧着你连最起码的烹饪也不会的。”

顾轻舟笑软了,扬手抹了颜洛水一脸的白,越发衬托得洛水的红唇娇嫩、明眸浓郁。

“你快走开!”颜洛水很嫌弃顾轻舟。

霍拢静那阴郁的脸,展开了半抹轻微的淡笑,她喜欢看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打闹。

而顾轻舟不善厨艺,弄了半晌,越发糟糕了,只得败下阵来:“我不行的,你们做吧,我等着吃。”

她先洗了手,坐在旁边。

六月的暖阳娇慵,从纱窗照进来,明媚旖旎。柔软的风,熏软了骨头,顾轻舟斜倚在外间的软榻,等着吃饼干时,浓浓睡意涌了,忍不住睡着了。

后来,颜洛水和霍拢静做好了饼干。

端回正院,女佣煮了红茶,添了牛乳,几个人一边吃饼干一边喝茶,时光幽幽安静。

顾轻舟发现,霍拢静不愁眉苦脸的时候,眉目清秀灵动,竟是十分的美丽。

“还剩下了些,我包好了,你们俩带回去吃。”颜太太笑道。

顾轻舟陪着霍拢静回家。

路,霍拢静跟顾轻舟说起颜太太,说:“她真是好人。”

顾轻舟使劲点头:“是的,她是我的义母,像生母一般疼我。”

霍拢静心情不错,跟顾轻舟说了句闲话,她说:“我从小没有母亲,一直在孤儿院长大,真羡慕洛水”

她终于记住了颜洛水的名字。

顾轻舟叹了口气,说:“我也很羡慕洛水,我两岁时母亲去世了,我不记得她的样子,只有乳娘时常说,她很疼我。”

霍拢静回眸看她,她的眼神朦胧悠远,很是伤心。

不知为何,霍拢静突然对顾轻舟很有好感,她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她们同病相怜。

顾轻舟笑了笑,回握住她的。

两人有了默契。

顾轻舟送霍拢静回去时,霍钺不在家。等霍钺回来,去见了他妹妹,问她今天玩得如何。

“挺好的,洛水教我们做饼干,轻舟学不会,在旁边睡觉,我们偷偷抹了她一脸的面粉。”霍拢静道。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忍不住微翘,有了些俏皮。

霍钺见惯了她苦大仇深,见惯了她冷漠寡情,现在她不仅记住了两个同学的名字,还捉弄了顾轻舟,霍钺深感意外。

意外之余,也很惊喜。

“你想不想复学?”霍钺问她,“蔡可可已经被退学了,学校里没人会欺负你。你复学了,可以和洛水、轻舟一起玩。”

霍拢静有点犹豫。

最终,她答应了:“好吧,不过快放假了,等下学期再复学吧。”

霍钺点点头。

准备离开时,霍钺又道:“改日也请轻舟到家里玩,礼尚往来。”

“是。”霍拢静答应了。

六月旬,岳城的天逐渐热起来,将热未热时,司督军的侄女办订婚宴。

订婚的司xiao jie叫司微霜,是司行霈二叔的女儿,今年十六岁,嫁给岳城铁路衙门总长的次子。

男方姓贺。

顾轻舟常去司公馆,见过几次司微霜,她性格懦软温柔,长相甜美,顾轻舟小两个月。

司家办喜事,遍请亲朋好友。

老太太很喜欢顾轻舟,为了敬重顾轻舟,司行霈的婶母也给顾公馆发了请帖,请顾公馆的先生太太携少爷xiao jie们去赴宴。

接到了司公馆的大红烫金请柬,秦筝筝收拾好心情,准备重新战场。

顾维已经逃跑了,秦筝筝也不能一蹶不振,顾缃和顾缨还依靠她。

顾轻舟则不太想去。

她不是不恭喜司微霜,而是实在不想见司行霈!

“秦筝筝,你每次都使计策让我不能出门,这次拜托你也使一个计策吧,我保证计!”顾轻舟喃喃自语。

可秦筝筝最近太狼狈了,在顾轻舟手下一败涂地,这次居然很聪明的没有给顾轻舟下拌子。

顾轻舟欲哭无泪。

天气热了,女眷们要么穿短袖洋裙,要么穿无袖旗袍。

顾轻舟挑了件品月色疏绣海棠无袖元宝襟的旗袍,一条芙蓉色压花锦缎长流苏披肩,头发盘成高高的云鬟,带着一把珍珠梳篦,缓步下楼了。

顾缃还没有去打扮。

见顾轻舟装扮好,顾缃立马楼,也换了套和顾轻舟类似的旗袍、披肩,甚至同样的珍珠梳篦。

软绸旗袍,像水纹一样荡漾周身。

顾缃的胸更大,腰更细,那软绸在她身徜徉,同色的衣裳,她看去顾轻舟更成熟xing gǎn。

撞衫是谁丑谁尴尬。

“想让我做东施吗?”顾轻舟看着顾缃的打扮,心微笑。

明明是顾缃模仿顾轻舟的,但她自负顾轻舟更美艳,站在一起,顾轻舟会黯然失色,故而她成了效颦的东施。

秦筝筝看了眼顾缃,也很吃惊。

顾缃是打算让顾轻舟难堪,秦筝筝瞧见了。

最近一连数次失利,让秦筝筝警惕了起来。

司家的订婚宴,岳城一半的名门望族都出席,若是再出事,只怕顾缃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秦筝筝提醒顾缃:“怎么穿了这件旗袍?那件天水碧的更好,去换了来!”

“我喜欢这套。”顾缃不为所动,对秦筝筝的暗示视若不见。

秦筝筝恼火。

顾圭璋则不解看着她们母女:“又闹什么?”

秦筝筝也不敢点明顾缃的意图,免得顾圭璋骂她。

而顾轻舟,她纤浓修长的羽睫低垂,唇角有个淡淡的弧度。

明明被下去了,顾轻舟还带笑的模样,让秦筝筝惊悚:这只小狐狸,又打什么鬼主意呢吧?

半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秦筝筝再也不敢轻视顾轻舟。

顾缃敢这么冲撞顾轻舟,回头在宴席,顾轻舟肯定会想法设法让顾缃丢人现眼。

秦筝筝吓得不轻。

“没什么的老爷。”秦筝筝淡笑,用力攥紧了顾缃的胳膊,“缃缃,你来一下!”

秦筝筝愣是把顾缃拖到了楼,重新给她换了套衣裳,不冲撞顾轻舟的。

顾缃大为不满:“姆妈,您怕什么呢!”

“你不许胡闹。”秦筝筝烦躁道,“维维离家出走,缨缨失学在家,姆妈只有你了,盼着你出人头地。好好的,你跟顾轻舟叫什么劲?”

“谁跟她较劲?她长得丑,也怪我吗?”顾缃不满。

饶是她狡辩,秦筝筝还是逼迫她,换了套天水碧软绸阔边旗袍,淡蓝色流苏披肩,又重新替她梳了头发,打扮不和顾轻舟类似。

下楼的时候,顾圭璋、顾绍没说话,顾缨则不解看了眼母亲和姐姐。

顾轻舟抬眸,眼风斜斜掠过,不带痕迹。

第105章:醉酒失态

顾缃撞衫顾轻舟,想让顾轻舟在司家的宴席被她下去,顾轻舟并不介意。

当然,能不在司家的宴席闹事,不让老太太添堵,自然更好了。

司家其他人怎么看待她,顾轻舟无所谓,反正老太太是很喜欢她的,不管她穿什么。

秦筝筝逼迫顾缃去换了,反而叫顾轻舟心生疑窦。

“这么识时务,不太像秦筝筝的作风!”顾轻舟心想,“这是麻痹我?保存实力,给我来个大招?”

顾轻舟想,秦筝筝若是想要对付她,会用什么方法呢?

她心盘算着,秦筝筝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走吧,老爷久等了。”秦筝筝笑道。

一家人出门,乘坐两辆汽车去赴宴。

他们刚走,一直在客厅里的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议论开了。

三姨太眼波流转,说:“太太是真怕轻舟xiao jie!大xiao jie故意撞轻舟xiao jie的衣裳,太太立马逼迫大xiao jie换了。”

二姨太微愣。

四姨太略有所思。

这个家里,到底谁是绝不能得罪的?

现在看来,太太对轻舟xiao jie也十分忌惮,而老爷很信任轻舟xiao jie,胜过信任太太。

“也许,轻舟xiao jie才是这个家里最坚实的依靠。”两位姨太太盘算着。

--*--*--

司公馆的xiao jie定亲,宴席设在城里的五国饭店。

司督军的侄女,和铁路衙门总长的公子订婚,虽不足以轰动全城,也是热热闹闹。

顾家两辆汽车出动,秦筝筝母女三乘坐一辆,顾轻舟则跟着她父亲和顾绍坐一辆。

顾家的汽车到了五国饭店门口时,四周已经停满了政要名流的座驾,名车如云,衬托得顾家那辆老式道格外寒酸。

司机停稳了车子,有一个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袭夏布长衫,斯儒雅走了过来。

顾圭璋下车,瞧见了来人,倒吸一口凉气:霍钺!

整个岳城,除了司督军,大概是霍钺最显赫了。

霍钺是青帮的坐馆龙头,三教九流都在他手下混饭吃。他读过几天书,不再是一味的蛮干,而是吃起了黑白两道的饭,和军zhèng fu也有来往。

顾圭璋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家隶属青帮的舞厅里,远远见到过他,他并不认识顾圭璋。

不成想,这位岳城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走到了顾圭璋跟前。

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华夏的人都知道,霍钺阴狠毒辣,可他表面总是斯儒雅,像个教书的先生。

他气质清隽,今天戴了一副眼镜,笑着对顾圭璋道:“顾先生您好,鄙人霍钺,有幸了!”

顾圭璋震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啊?

这等龙头大佬,是司督军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的。

他如此面容和善走到顾圭璋面前,还恭敬称呼“顾先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圭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时间不知是福是祸,战战兢兢回话:“霍龙头您好,有幸会晤。”

霍钺笑容倜傥,金丝边的眼镜后面,闪过一缕若有若无的芒,余光从顾轻舟身轻掠而过,他道:“顾先生教女有方,顾xiao jie贞婉聪慧,真乃兴家望族之女。”

哦,原来是为了顾轻舟而来。

霍钺也知道顾轻舟和司慕定亲的事?

顾圭璋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只是海关衙门的小小次长了,他是司督军府的岳丈。

若整个岳城的军zhèng fu是个小朝廷,那么顾圭璋是国丈了。霍钺也跟军zhèng fu有往来,他敬重国丈,是他有眼光。

顾圭璋的忐忑,立马收起来,心添了得意,他道:“霍龙头谬赞了!”

霍钺始终谦和,请顾圭璋一起进宴席大厅。

顾轻舟跟在她父亲和兄长的身后。

她穿着素淡的旗袍,长流苏的披肩,那浓郁的流苏在她身荡漾,似有涟漪闪跃。

霍钺步履沉稳端正,没有和顾轻舟说话。

宴会大厅里,钢琴、大提琴的声音,缥缈入耳,点缀着繁华热闹。

不少人认识霍钺,军zhèng fu的官员,将霍钺引到了旁边,霍钺跟顾圭璋说了句“失陪”,先走开了。

秦筝筝母女而后才进来。

这次,没人敢故意冷落顾轻舟了,司家的二房早早有人过来,将顾轻舟全家带到了贵宾席坐下。

顾轻舟的席位,不跟顾家众人一起,而是安排在老太太身边,和司家的孩子们同桌。

望着顾轻舟单薄的身影,顾缃心愤愤不平:“她不过是平常姿色,为何她能得到司夫人的认可,司家的喜爱?”

顾缃只看到了顾轻舟的受宠,也只看到了顾轻舟单薄的小身板,却不知这背后她付出了多少。

若是顾缃,她绝对威胁不了司夫人,她也绝对找不到司慕,更治不好司老太。

因为不知nèi mu,无法明白顾轻舟的本事,只觉得她运气好。

运气好,会引来嫉妒。

顾轻舟可以感受到长姐嫉妒的炙热眼神,她没有回头。

很快,司老太来了。

顾轻舟起身迎接。

跟在司老太身边的,有司家的一行人,包括司督军夫妇,司慕、司琼枝,司家的其他老爷太太。

“轻舟到了?”老太太一瞧见顾轻舟,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前携了顾轻舟的手,只让顾轻舟在她身边服侍。

这个孙儿媳妇,俨然盖过了儿媳妇和孙女的。

“是啊,刚到不久。”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搀扶着老太太坐席。

不过片刻,准新郎的父亲贺总长和贺太太也入席了。

大家一番寒暄,订婚宴席正式开始了。

顾轻舟从老太太的桌子退下来,回到了她的位置。

她身边的人都已经坐。

紧挨着她的,是司慕;司慕的另一边,则是他妹妹司琼枝。

另外都是司家的小辈,只当顾轻舟是堂嫂,很敬重她。

远在司慕和顾轻舟对面,有一张椅子空着,那是留给司行霈的。

司行霈今天还没有露面。

顾轻舟松了口气。

而后,准新娘和准新郎盛装而至。

准新娘司微霜是个内敛害羞的小姑娘,她突然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足无措,粉融小脸全是惊怕,甚至求助般看着自己的父母。

“微霜这丫头胆小。”司老太笑道。

贺总长和贺太太倒是很满意。

不管风气怎么变,女孩子温柔内敛,都是长辈所喜欢的美德。越是乖巧,越不会出错。

“微霜性格好,都是您平素对她的教导。”贺太太柔声对司老太道。

司家挺喜欢贺总长的次子,贺家也喜欢司微霜,这门婚事到目前为止,很是顺利。

在这时候,司行霈终于来了。

司行霈穿了身很体面的西装,细绒布的外套和同色马甲,雪绸衬衫,衬托得他俊朗尊贵。

他短短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毫无往日的痞气。

他一进来,很多人都在看他,甚至议论纷纷。

“是大少帅来了。”

“司家的儿子都英俊,却属大少帅最俊朗。”

“他怎么还不结婚呢?”

“他连未婚妻都没有。”

这些话,总能在让人心起波纹,司行霈似一口鲜美无的美食,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起饿极了的人疯狂的追逐。

每户人家都希望自家的未婚姑娘有机会嫁给司行霈。

顾轻舟微微撇过脸,不看他。

司行霈的眸光,则光明正大落在顾轻舟脸,甚至带着淡笑。

外人却以为他是在看司慕。

司慕也觉得,所以司行霈的笑容,在司慕看来是不怀好意的。司慕撇开了脸,神色冷峻。

“到哪里了?”司行霈问坐在他身边的堂弟。

“快要送求婚戒指了。”小堂弟一脸兴奋。

司行霈拿过桌的酒,到了一杯威士忌,慢慢抿了一口,清冽的酒入喉,绵长醇柔,片刻之后再缓缓烧融着他的胃。

主台的那对准夫妻,正在学着西式的礼节,准新郎贺家二少爷单膝半跪,问司微霜是否愿意下嫁。

司微霜一张脸通红,染过的胭脂还要秾艳,红得美丽而喜气。

“愿意的。”司微霜喃喃低语,在万籁俱寂的宴会大厅,却是格外的清晰。

这时候,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司行霈心滑过几分涟漪,他堂妹那句“愿意”,在他听来非常动人,若是顾轻舟说的话

礼成之后,长辈们交谈了起来。

司老太话风一转,说:“原来西式的订婚宴这样有趣,应该给慕儿和轻舟也来一场。”

司夫人立马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顾轻舟这一桌靠近主桌,他们也听到了。

司慕正在喝香槟,一口酒差点呛死他,他的眼神冰凉,似覆盖了一层严霜。

顾轻舟倒没什么感觉,她知晓司夫人和司慕都不会同意,这场订婚宴是不可能办成的。

司行霈则狠狠将一杯威士忌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将杯子顿在桌子。

“想办订婚宴?呵!”司行霈的内心,有一把火在烧灼着他。

不知是嫉妒,还是那杯威士忌。

借着这股子酒兴,他想亲吻顾轻舟,当着司慕的面,当着老太太和全岳城宾客的面吻她!

司行霈绝不是懦夫,他明明可以公然告诉他们,顾轻舟是他的女人,不是司慕的!

他的女人,凭什么和司慕订婚!

司行霈猛然站起来。

第106章:我要你

司行霈站了起来,一阵哗啦啦的乱响,椅子差点被他推倒。

悠闲喝酒的顾轻舟,顿时花容失色。

司行霈眼底的狠戾和炙热,让顾轻舟知晓了他的意图。

顾轻舟想跑!

她浅黛色的蛾眉,拧成了一团,皎皎眉目全是震惊和害怕。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想到了她的话:“我家世不显赫,我还要念书,若是被退亲,我在学校会受人排挤,无立足之地。”

她说过的话,司行霈都记得,而且很努力放在心。

他答应过她,让她好好念书的。

他不能毁了她的生活,也不能毁了她的矜贵。

别人瞧不起她,司行霈会想把学校给炸了。饶是炸了,仍是有人会轻视她。

司行霈可以害所有人,他却绝不想害他的轻舟。

他希望轻舟尊贵,她若是受到委屈,司行霈会她更难过。

今天闹起来,司行霈平添一段风流韵事,司慕戴添些闲言碎语,却臭名昭著却是顾轻舟的。

受伤害的,只有顾轻舟。

冲动微敛,司行霈已经站起身了,众人都看着他,他身子一转,端起了酒盏去找朋友喝酒了。

顾轻舟这才敢松一口气。

回神之际,她后背都湿透了,一身的冷汗。

何时才能真正摆脱司行霈?

她捏住筷子的手更紧了,几乎要把筷子折断。

好被动!

在司行霈面前,顾轻舟被动得毫无自主。

片刻之后,司行霈又回来坐下了,他也恢复了冷静。

准新人过来敬酒,司琼枝笑盈盈拉起了司微霜的手:“姐姐,我看下你的戒指。”

定制的婚戒,点缀着一颗很大的钻石。宴会大厅的水晶灯照下来,那钻石璀璨灼目,能闪耀人的眼睛。

司琼枝颇为艳羡。

顾轻舟也情不自禁望过去。

“这颗钻戒好值钱,可以买好几栋花园洋房。”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她眼神有点放光,看得入了眼。

她想,她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买不起这只钻戒。

司行霈在旁边看顾轻舟,觉得顾轻舟很爱那钻戒。

“原来我的轻舟喜欢钻石。”司行霈心想。

钻戒是求婚的,司行霈不能送给她,但钻石项链、耳坠子,他可以送很多,讨她的欢心。

他轻轻抿了一口威士忌,心有了主意。

敬酒之后,舞池里响起了乐章。

男男女女都滑入了舞池,锦衣蹁跹,舞姿优雅。

司琼枝早已挽住了她哥哥司慕的手,兄妹俩跳舞去了。

顾轻舟坐到了老太太身边。

“轻舟,你怎么不去跳舞?”老太太问她,“你瞧,他们都去跳了。”

“我不喜欢跳舞,我喜欢陪着老太太。”顾轻舟道。

老太太笑,亲热握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最是有心的!”

司夫人暗骂顾轻舟谄媚。

顾轻舟这般费尽心思讨好老太太,真叫司夫人鄙视,甚至烦躁--以后想要处理掉顾轻舟,老太太这里要费一番心思解释。

正巧司行霈到了跟前。

“祖母,我请轻舟跳舞?”司行霈笑道。

司慕已经下了舞池,司行霈作为司家的人,邀请顾轻舟跳舞,是合乎礼数的。

“好,你带轻舟去玩,别冷落了她。”老太太笑道。

顾轻舟则一万个不想去,她看了眼司夫人。

“少帅,您何不先请夫人跳舞呢?”顾轻舟笑道。

司夫人犀利刮了眼顾轻舟。

身为继母,司夫人是很讨厌司行霈的,特别是司行霈行为狠戾,把司慕逼得黯然失色。

司督军在外人提起儿子,基本都只会谈论司行霈,这叫司夫人更憎恶他。

跳舞,并非同龄人可以,晚辈男士请长辈女士跳舞,也是礼仪之一。

司夫人又是时髦派的人。

顾轻舟如此说了,司老太也觉得先请司夫人,免得司夫人做冷板凳。

司老太给司行霈递了个眼神。

司行霈虽然混账,在他祖母面前,他尽可能做个正常人,于是他先请司夫人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正巧秦筝筝带着孩子们,到了司老太跟前说话。

顾绍立在一旁,问顾轻舟:“舟舟,你跳舞吗?”

次约顾轻舟跳舞,结果被司行霈打断了。

顾绍半句话也不敢说。

整个顾家,只有顾绍知晓,那天带走顾轻舟的,并非她的未婚夫,而是司行霈。

这太敏感了,泄露半个字,都会叫顾轻舟被流言缠身。

顾绍从来没想过害顾轻舟,他嘴巴很紧。只是遗憾,他从未跟顾轻舟跳过舞。

“好啊。”而顾轻舟,正愁怎么避免和司行霈。顾绍的邀请,简直是雪送炭。

她跟老太太说了句,挽着顾绍的手,步入舞池。

司行霈个子高大,他舞池jiu chéng的男人都要高,所以一眼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眉目含笑,将雪藕一样的胳膊,搭在顾绍的肩头,另一只小手,被顾绍握住,司行霈的右手,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他眼眸阴冷。

他和司夫人没有半句交谈,两人都憎恶对方。

一曲结束,司行霈送司夫人回去,转颐却见顾轻舟又和顾绍开始了第二支舞曲。

司行霈给自己倒了杯酒,斜倚在椅子,身姿随意却优雅,慢腾腾抿着酒,一点点吞噬入腹,宛如是喝顾轻舟的血。

他阴狠的眼眸,像锋利的箭。

他焦虑等待着,等这一曲结束,下一个舞曲是他的。

等待让他妒火熊熊!

酒精点燃了他的怒意,嫉妒让他发狂。顾轻舟和顾绍跳舞,她身姿优雅纤柔,舞姿非常的优美,在场的女士都美。

司行霈的女人,无疑是最好的。

他慢慢喝酒,眼睛一刻也不离顾轻舟。

终于舞曲结束,顾轻舟回眸,看到了司行霈灼热恼怒的眼神,她心里发颤,走到了老太太身边。

司夫人、秦筝筝等人,都围在老太太身边说话。

司慕和司琼枝跳了两支舞,也回来了。

秦筝筝有意巴结司家,对顾绍道:“你请司xiao jie跳舞啊?”

顾绍顿时不自在,脸通红。

司琼枝不喜欢顾家的人,可顾绍跟秦筝筝和顾轻舟等人不同,他不够圆滑世故,也不会阴险狡诈,好看、干净、腼腆,让司琼枝对他少了些敌意。

顾绍很尴尬,他母亲说了,他怯生生邀请司琼枝。

司琼枝犹豫了下,答应了。

等司琼枝和顾绍进了舞池,又有男士邀请顾缃和顾缨,顾轻舟、司慕和司行霈成了三脚鼎立之势。

“你们也去跳舞吧,围着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呢?”老太太笑道。

司行霈的另一个堂妹,十四五岁,前拉了司行霈的胳膊:“大哥,你教我跳舞!”

于是,顾轻舟和司慕落了单。

老太太又有意给顾轻舟和司慕往一处凑,道:“慕儿,你请轻舟去跳舞!”

语气不容置喙。

司慕无法,只得邀请了顾轻舟。

顾轻舟把手放入司慕的掌心。

司慕回来之后,一直在军营里集训,他的手掌和他哥哥司行霈一样,布满了粗粝的薄茧。

掌心温热,像极了司行霈,顾轻舟心里莫名很抵触。

她下意识抽回手。

司慕却猛然一握,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了舞池。

老太太吩咐的,若顾轻舟临时逃了,估计老太太又有问东问西,司慕不喜欢听人聒噪。

早点完成任务要紧!

司慕面无表情,冷漠疏离,跳舞的时候始终和顾轻舟保持很礼貌的距离,客套生疏。

而顾轻舟,也想着早死早超生,赶紧跳完,注意力慢慢回到了舞步。

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总是追逐着她。

顾轻舟顺着感觉望过去,见大厅的西南角,高大粗阔的大理石柱子,能倒映出人影,司行霈依靠着石柱,慢慢喝酒。

威士忌很烈,他的目光更烈,一寸寸似要活剥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每一个舞步,像踏在司行霈的心头。

他透不过来气。

等顾轻舟再回眸的时候,司行霈已经不见了。

可顾轻舟心里却七八下。

她知道司行霈生气了。

司行霈最忌讳顾轻舟和司慕靠近。

一直到了黄昏,晚宴来了;众人吃了筵席之后,这才陆续散场。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灯火葳蕤。

顾轻舟正要走,倏然一个力道,她被人猛然拽了过去。

她的嘴巴被捂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圭璋喝得醉醺醺的,没发现顾轻舟不见了;而顾绍则以为顾轻舟了秦筝筝他们那辆车。

秦筝筝母女也以为顾轻舟乘坐顾圭璋那辆车。

顾家根本不知道顾轻舟被人掳走了。

带走顾轻舟的,仍是司行霈。

司行霈喝了很多的威士忌,他开车开得能飞起来,车子摇晃得顾轻舟想吐。

满车都是酒香,熏得顾轻舟也微醉。

到了他的别馆,司行霈一进门,反手把顾轻舟抵在大门。

他轻轻摸她的脸,没有迫不及待的亲吻,没有火急火燎的抚摸,而是静静看着她。

很反常。

屋子里很暗,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紧紧盯着她。

他的呼吸粗重而压抑,一下下的,他喷出来的热气,能烫到顾轻舟。

他没有动作,反而叫顾轻舟很害怕,她心怯怯的,手边没有枪,一时间心思乱转,她听到司行霈说:“轻舟,我要你,今天晚!”

第107章:跳舞的夜

夜已阑珊,清湛的琼华从背后的玻璃窗照进来,幽淡薄弱的光线,只能瞧见绰绰人影,以及彼此的呼吸。

司行霈满身的酒香,他的呼吸是炙热滚烫的。

他似只蛰伏的狼,将顾轻舟抵在大门,伺机一口吞噬她。

“轻舟,我要你,说你愿意!”司行霈的语调阴冷,呼吸却炙热。

他不再火急火燎的亲吻她,而是很慎重其事告诉她,他今晚要她。

不仅如此,他还想要她亲口说出“愿意”。

越是如此,越能看出他的决心。

他被嫉妒和酒精冲昏了头脑,哭闹和求饶,只会让他越发想要占有她。

顾轻舟沉默着。

她自己撕开了那点品月色的无袖旗袍,将司行霈的手,放在她的前胸。

“早已是你砧板的鱼肉,又何必惺惺作态?你想要,拿去!”顾轻舟冷冽道,“但是我不愿意,我死也不会愿意!”

她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利齿之下。

司行霈的手,重重用力,揉捏她。

顾轻舟咬紧了唇,咬得牙齿都酸了,一股子腥甜冲入喉间,她的眼泪无声滑落,这个瞬间,她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要么她死,要么司行霈死!

司行霈占有她,会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他们再也没有调解的可能。

她撕衣的清脆声音,冲击了司行霈。

司行霈心尖一颤。

他喝了太多的酒,也受了一晚的气,心头的那点怜惜很快在压下去,他终于俯身,亲吻她的唇。

他要她!

可是,他吻顾轻舟唇的时候,吻到了血腥味。

司行霈对血的气息很敏锐,这点血腥,立马点燃了他骨子里的疯狂,酒精的má zui感在这种疯狂冲撞之下,消失不见了。

他清醒了过来。

他捻开了电灯。

顾轻舟衣不蔽体,依靠着门,紧紧咬唇,将嘴唇都咬破了,殷红的血沿着她洁白如雪的肌肤滑落。

她的黑发落在脸侧,雪肤墨发,血迹斑斑,她简直像一个嗜血的妖精。

她眼神森森的,望着司行霈。眼底没有哀切,也没有悲伤,而是冷,冷得无边无垠,冷得绝情而狠戾。

这个瞬间,司行霈觉得她很像他!

她果敢狠戾的时候,跟司行霈如出一辙,所以司行霈觉得她能配得自己。

此情此景,所有的欲念都消失了,司行霈再也找不回来了。

司行霈前,脱下自己的西装,反穿在她身。

他将她抱到沙发,坐下之后,擦拭她的唇角:“傻东西,咬自己算什么本事?”

顾轻舟不语,她那浓郁的眸子,更像黑黢黢的古潭,幽静,深不见底,藏着秘密和危险。

司行霈看着她--满心疼惜,又无可奈何!

他掰她的唇,不许她再咬了。

“下次生气咬我,不许咬自己,听到了吗?”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说道。

顾轻舟仍是不言语,眼神也没有半分神采,她好像没有回神。

司行霈轻轻搂住了她。

“别这样吓我,轻舟。”司行霈将她的抱在怀里,“不高兴打我,不要伤害自己。”

顾轻舟仍是不说话。

直到司行霈道:“我今晚不会欺负你的。”

她的眼泪才猛然流出来。

她这么一哭,司行霈更心疼了,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你还知道怕啊?”司行霈想起她和司慕、顾绍跳舞,更是一阵心梗,“让你不许勾搭别的男人,你怎么记不住?”

顾轻舟的唇被咬破了,血仍在沁出来,她满口满喉都是血的腥甜。

她不说话。

司行霈起身,端了杯水给她漱口。

他看了下,她的下嘴唇里侧被咬了一整排压印,已经破了。

“傻子!”司行霈想到她即将要疼一段日子,这伤口才能彻底愈合,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会儿,他的酒彻底醒了。

司行霈想要顾轻舟,这是他心底最直接的渴望。

但他言而有信,他答应过她,会等她到十八岁。

想起她直接撕开了衣裳,那等不曾挣扎的绝望,司行霈的呼吸一顿:她真的不信任他!

在她心里,难道他司行霈像个魔鬼吗?

司行霈用力,肌肉微隆的胳膊收紧,将她箍在怀里,几乎要将柔软的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轻舟?”他低声叫她。

良久,顾轻舟才说了句话:“什么?”她声音暗哑,还有劫后余生的微抖,她慢腾腾回了他的话。

“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反悔。”司行霈道,“我有时候生气起来,情绪不太好,但是我不会真的害你,你要记住!”

顾轻舟不语。

她眼神冷漠。

司行霈心头窒闷:“你不信我?”

“我不相信自己。”顾轻舟道,“我对你而言,没那么重要。你现在说的好听,男人都会哄人”

她的声音很绝望。

她还没有从那股子绝望里回过神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痛苦到无处挣扎的绝望,让她的感情稀碎。

她需得将这稀碎的感情慢慢拼凑完整。

她闷闷的,不想说话。

司行霈俯身吻她。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的时候,使劲吻她。

他说:“我不哄骗你,你以后知道了!”

安慰了一通,顾轻舟慢慢回神,也想起自己无缘无故的失踪,问司行霈怎么办,是送她回去,还是打个电话去冒充。

司行霈的女佣都不在这个别馆。

他让副官去办。

副官回话说,朱嫂已经给顾公馆打了电话,说顾轻舟跟老太太回去了。

“顾公馆的人说,既然轻舟xiao jie去服侍老太太了,不用着急回去。”副官回话。

顾公馆的人恨不能将她卖给司家,来换取权势,谁在乎她到底沦落到了谁的手里?

顾轻舟知晓家庭的薄凉,这个瞬间仍是很伤感。

她今天情绪太差了,一根稻草都能压死她。

安排妥当,司行霈把顾轻舟抱到二楼,重新给她换了件旗袍。

他选了套蔷薇色软绸旗袍给她。

顾轻舟去洗手间更衣,出来时司行霈不见了,她吓一跳。

“少帅?”她喊他。

而后,楼梯响起了脚步声。

司行霈满头满身的灰,手里捧了个很大的留声机,以及一些唱片,楼来了。

他放下留声机,拿出干净的毛巾擦拭,说:“西洋玩意,我只喜欢枪、军装和雪茄,不喜欢这吱吱呀呀的留声机,放到了阁楼里,落了层灰。”

“大半夜的,找这个出来做什么?”顾轻舟问。

司行霈不理会顾轻舟的问话,自顾将留声机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将唱片放了进去。

婉转的舞曲,从留声机里倾泻而出。

留声机滋滋啦啦的,自然不白俄人乐队现场演奏的舞曲动听,但寥胜于无。

他重新换了很整洁正式的西装,冲顾轻舟伸手:“顾xiao jie,能请你跳支舞吗?”

顾轻舟微愣。

她转过身子:“别闹。”

留声机里的舞曲还在缠绵萦绕,顾轻舟转身要走。

司行霈从背后抱住了她,不许她离开。

他重新将她放在自己面前,微微曲腰:“顾xiao jie,能请你跳支舞吗?”

他很执着,非要顾轻舟答应。

他认识她半年了,他亲吻过她无数次,他熟悉她的身子每寸肌肤,他抱着她入睡过数个夜晚,但是她没有和他跳过舞。

这很遗憾。

在外人面前,邀请总是被打断。

司行霈今天吃了一肚子的无名醋,这会儿非要找补回来。

要不然,他真想睡了她。

“顾xiao jie?”司行霈抬眸,眼眸深邃浓郁,眸光璀璨,能映到人心里去。

顾轻舟熬不过他,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司行霈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的手很小巧,而且柔软。她肌肤瓷白,指甲短短的,因为健康,所以透出粉润的浅红色,司行霈的手凉半分,越发像一块美玉。

珍贵无的美玉!

司行霈是个兵油子,常年混在军营,他没有太高的化,让他说几句诗词,甚至洋,他肯定不会,但吃喝玩乐的把戏,他还是熟稔的。

他舞步娴熟,小心翼翼呵护着怀里的美玉,跳得缓慢而轻柔。

一曲结束,他没有停下来,搂着顾轻舟跳了第二支。

第二支舞曲响起,司行霈开始心不在焉。

他的左手和顾轻舟的右手相握,于是他不是捋了下她的无名指。

“做什么?”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收了手,道:“你手指很细,一不小心能折断。”

“谁没事要折断我的手指?”顾轻舟道,临了补充一句,“除了你!”

这么一想,他真有可能将她的手指折断,顾轻舟感觉疼。

她微微低垂了眼帘。

司行霈亲吻她的眼睛,然后在她耳边说:“别委屈了,轻舟,我何时说过要折断你的手指?”

难道他这么坏吗?

司行霈想想,自己好像从未害过她啊。

跳了两支舞,司行霈的心愿得到了满足,这才关了留声机。

晚两个人并头而睡,顾轻舟白天担心受怕,又跳了很多的舞,疲倦沉沉睡去。

她的嘴唇虽然出血,咬得却不算太深,已经在愈合了。

司行霈用她的青丝,萦绕她的无名指,然后将那半截青丝揪下来,认真放在床头柜的匣子里。

这样,他可以知晓顾轻舟戒指的尺寸,万一哪天想送她戒指呢?

第108章:仁慈的男人

司行霈的睡意很浅,他在黑暗嗅着顾轻舟的长发,莫名的心安。

他怀抱着一个人,无形有了责任。

“轻舟,你快点长大。”他低喃,“你长大了,成了我的女人,我心里才能踏实!”

为何不能更早遇到她呢?

若是从小养起来的猫,肯定会更加忠诚的。

翌日早起,金灿灿的骄阳批下,岳城沐浴在暖阳之,热浪蓬了起来。

司行霈依旧把顾轻舟送到离她家两条街之外的银行门口,放下她之后,他去了趟市政厅。

刚坐下,军需部诸位校官开会,司行霈耳边听着军情,心却盘算着其他事。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军务,眼前总是能浮动顾轻舟看他堂妹戒指时的模样。

她是真喜欢那钻戒啊。

司行霈不忍心,他不能让他的女人眼馋别人的东西,又不是买不起!

会议尚未结束,司行霈站起身,道:“诸位继续,我失陪片刻。”

他回到了自己的别馆,用尺子将昨晚顾轻舟的那半截头发量了尺寸,去了趟珠宝行。

在珠宝行,司行霈遇到了霍钺。

这间珠宝行,背后有青帮的股份,霍钺的妹妹下个月初生日,他准备送妹妹一份首饰作为生辰礼,正巧在珠宝行遇到了司行霈。

霍钺穿着青灰色的夏布长衫,带着一顶绅士帽,金丝眼镜,看去教书的先生更儒雅。

哪怕是血溅三尺,霍钺仍是一副慈善温润的表情。

所以,很多人看到他的温和,心里都发憷。

“少帅?”霍钺先看到了司行霈,前打招呼。

见司行霈在看戒指,而且是钻石戒指,霍钺眉梢意蕴淡雅:“少帅选戒指,这是要定亲了吗?”

司行霈面容冷峻,此刻深邃的眸子里却闪过几分涟漪,情绪莫辩。

“定什么亲?”司行霈道,“选份礼物罢了。戒指定亲是新时髦的做派,早在几十年前,没这些破事。”

他竟然解释。

解释,便是欲盖弥彰。

霍钺微笑,不点破他,道:“看哪一款?这是青帮的铺子,看了叫他们去做,选最好的钻石。”

“怎么,你要白送我?”司行霈扬眉问。

“那岂不是小瞧了司少帅?”霍钺道,“我知道你有钱,工本费不能少给啊,这里的伙计做工不容易!”

司行霈故意冷脸:“感情你是劫财来了?”

霍钺朗声大笑。

最终,司行霈挑了只最大最贵的钻石,拿出尺寸,叫人去做了。

霍钺看了眼他挑选的样式,有点保守,同时却也慎重不花哨,是求婚用的。

这么大的钻戒,带去只怕手指都要压弯了,司行霈如此大方,他的心人肯定非等闲之辈。

“一向独善其身的司家大少都要结婚了,我是不是也该成个家?”霍钺心想。

司行霈霍钺小四岁。

自己年纪小的人都要求婚了,让霍钺倏然起了成家的念头。想到成家,霍钺会想起女人。

而心思转到女人头时,他眉头微蹙了下:想嫁给他的女人,他没有意的;而他意的女人,又娶不到。

回神间,见司行霈盯着戒指出神,情绪深藏莫辩,霍钺心想:“不知司少帅的心人是什么模样。”

司行霈眼光高得离谱,整个岳城没有能入他眼的女人。

岳城是江南的大城市,烟柳杨花的江南,měi nu如云。

司行霈乃是岳城第一尊贵公子,愿意跟他的美人多不胜数,他从未留恋过,如今却想要求婚。

到底什么样谲滟的人儿,能拢住司行霈的心?

“你的未婚妻,是哪家名媛?”霍钺忍不住更加好,脱口问道。

司行霈浓眉一挑:“堂堂青帮大龙头,爱什么不好,偏爱八卦!”

霍钺大笑。

问不出来,看来此事神秘,霍钺不再追问了。

珠宝行的贵客来来往往,见岳城两个大人物,站在一旁谈笑风生。

一个俊朗挺拔,一个儒雅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霍龙头和司行霈走得挺近的?”有位贵太太,由她先生陪同着选珠宝,低声议论已经走远的两个人。

她先生是市政厅的官员,很清楚nèi mu,说道:“这两个人私下里交情深得很,霍钺能扳倒洪门,搭军界的关系,都是司行霈帮他活动。”

“真的?”

“可不是嘛!”

“司少帅位高权重,干嘛扶持一个流氓头子?”那太太是留洋仕女,很不屑霍钺这等角色。

“这你不懂了,整个岳城的经济,市zhèng fu不过拿五成,剩下的五成都在帮派。司行霈暗不知多少生意,都是通过青帮的。”

“司少帅还要钱啊?”

“当然要钱啊,没钱去哪里买军火?没有军火和军需,司行霈能那么得军心吗?”

两个人悄悄议论着,司行霈已经走远了。

霍钺送他。

难得遇到,两个人多说了几句话,霍钺道:“过几日一起去打猎?”

“好。”司行霈道,“好些日子没杀点活物了。”

想到司行霈的凶残,以及他酷爱厮杀,霍钺蹙眉:“你这见血疯的怪癖,是不是某种病症?”

“胡说八道!”司行霈不悦,“男人见血都兴奋!”

“我不啊。”霍钺道,“我虽然杀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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