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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不下嫁》


第一章 救鸳鸯乞儿险失身(1)

初春三月,洛水河畔。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到来时,满城腊梅海棠开的蒙笼一片,若云蔚霞起,馨香阵阵,正是一派怡人景色。

这一天各家各户的千金小姐都在仆妇丫鬟的簇拥下,纷纷前往花神庙祭祀祈祷。平民家的女儿则是聚集在庙外河畔的花树林里,斗花扑蝶拜神许愿。整个洛城河畔放眼望去,车水马龙,各色商贩沿街叫卖,异常热闹拥堵。

一顶殷红软轿,停在了河畔的花树林。穿着一身碧绿小袄的丫鬟打起轿帘,低声道:“小姐,花树林到了!”

须臾就有一只纤纤玉手自轿内伸了出来,丫鬟忙扶了上去。轿中的小姐袅袅婷婷地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眼眸中泪光点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一位灰色衣袍的老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喘着气跑上前来问道:“小姐,还没到花神庙呢!这花树林是平民人家姑娘祭花神的地方,咱们这样的人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那小姐柔声斥责道:“我们冯家乃商贾之家,并非是为官做宰的世家大族,别兴头的什么似的,哪里就尊贵得不能下来这花树林了。”

老嬷嬷赶忙弯腰陪笑道:“小姐说的极是!但咱们如今是皇商,舅老爷在朝廷也拜了大官,咱们这样也不算逾了规矩!况且小姐过几天就要嫁入陆府了,老爷太太吩咐过,原该避着些别叫外人看见!”

“我不过是轿子里坐着气闷,出来透透气,妈妈就说这一车话来,罢了,走吧。”说完,又扶着丫鬟上了软轿。

快走到花神庙的时候,软轿旁的丫鬟忽然道:“小姐,莺儿有个表姐今天从家出来,与奴婢约在花树林里见面,想求小姐放奴婢去花树林片刻,莺儿去见一面问下家中情况就赶来花神庙。”

“死丫头,一天到晚撺掇着小姐不干好事,这会子你离开,祭拜花神时谁服侍小姐?”

老嬷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莺儿。

“李妈妈,我不过要去片刻,说句话的功夫就来,这后头不是丫鬟婆子么?怎么就没人服侍?难不她们都是摆件儿?您老说我一个奴婢就罢了,何必捎带上小姐,小姐几时不干好事了?”

丫鬟莺儿一顿抢白,老嬷嬷直气的哑口无言,捂着胸口似是喘不上来气。

软轿内低柔的声音传出来:“罢了,吵嚷的我脑仁疼,莺儿你快去快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妈妈也消停些,就是出了岔子,自有她这奴婢自己兜着,妈妈何必气,快走吧。”

轿内,冯家小姐叹了口气,两行清泪流下,更衬的那如月的面容清秀动人,只是无人懂得这佳人的哀婉神伤。

……

花树林里,丫鬟莺儿正在四下张望。

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喊道:“莺儿姐姐,我在这里。”那男子顿了一下又问道:“表姐怎么没来?”

只见一株老海棠树后走出一个书生打扮的翩翩佳公子,只是粗布衣衫也不能掩盖他的气度品质。

“张公子,今日怕是见不到小姐了,太太派了心腹李妈妈跟着,行动都盯着,想是太太发觉了,小姐说,让你这几日躲着些,怕有人寻你晦气!”莺儿环顾四周,压着嗓子叮嘱道。

她家小姐待她恩重如山,如今小姐一心想嫁家里没落的穷书生姨表弟,奈何老爷太太一万个不肯,她只有豁出命去帮着小姐。可惜前日太太似是发觉了小姐和表公子私下往来,愈发盯得紧了,要寻个机会见一面都难了,这可如何助小姐达成心愿呢。本来今日祭花神是个好时候,偏来了个李妈妈,真是愁死人。

张公子看莺儿神色凝重,遂笑道:“莺儿姐姐放宽心,我左不过是一个落魄秀才,身无长物,有的不过是这一条贱命来回报表姐的恩情。”

莺儿急的跺脚:“我家小姐为了公子操碎了心,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你何苦不珍重自己来,你若有个好歹,我家小姐也必是活不成的!”

张公子听了这话,心里如何不感动,当下眼圈儿都红了,哽咽道:“姐姐教训的是。”

莺儿又急又气,小姐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书呆子!

“小姐婚期将近,目前只有一个法子,我顶替小姐出嫁!出嫁前一天晚上,你带着小姐私逃出去,我夜里悄悄地换上喜服,再买通个婆子说我得了病告假了,再换个我们的心腹丫鬟送小姐出嫁,等花轿送到陆家,你们就远远地离了洛城了……只是自此之后,我家小姐就只能依靠公子了,公子可要待我家小姐始终如一不让她吃苦才行!”

听了这一通话,张公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忽地跪拜在地:“姐姐的大恩大德,张生没齿难忘!只是……姐姐若顶替了表姐去,到是陆家发现真伪,姐姐可就脱不了身了!”

莺儿冷笑道:“大不了是个死,我这条命都是小姐的,还怕他一个陆家!”

张公子正要细问,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声过来。

莺儿从袖笼里摸出一个锦袋塞到张公子手里,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那里头是银票,你好生收着,记着安排好接应的人手!”

说完转过几株老花树,就看不到丫鬟莺儿的身影了。而那老海棠树下,张公子还在痴痴地站在那里,思谋起几日后的大事,心下真是又喜又忧。

呆站了半晌,正准备离去时,忽听后面一声大喝:“人在这里!乱棍打死!出了人命自有上头兜着,咱们只管拿银子办事!”

张公子一回头,就见一群拿着棍棒的大汉气势汹汹地看着他,片刻,便将他围在了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眼里可还有王法?”张公子神色紧张,双手攥紧了莺儿刚才塞给他的锦袋。

“打!”那为首的大汉眼露凶光,也不同他废话,直接下了死命令。

一顿棍棒落下,那张秀才几乎痛晕过去。

“谁在我的地盘打打杀杀?”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正在挥舞着棍棒的大汉,齐刷刷地看向老海棠树上。一个浑身破烂的乞儿,正卧在树上啃鸡腿。

“小叫花子,找死!”其中一个大汉,满脸怒色,正要抡起棍子往树上打。

一个没啃完的鸡腿将那大汉砸了个满脸油。

树上的乞儿轻松从树上跳下,伸了个懒腰。

那大汉怒目圆睁,也不招呼,直接抡起棍棒朝乞儿头上狠命挥过去。

第一章 救鸳鸯乞儿险失身(2)

乞儿也不闪躲,只将身子一缩,几乎是同时伸出右脚朝着大汉膝盖上狠狠踢去,速度极快。

大汉闷哼了一声,腿上吃痛不说还一阵酸麻,身子微微晃了晃,心中怒气冲天,丢掉棍棒,挥拳欲朝乞儿脸上打去。

那乞儿冷笑一声,快速避过,在大汉另一只膝盖上猛踢一下。只听噗通一声,大汉立即跌了个狗吃屎。

乞儿仰着头,一张黑乎乎的小脸看不出神情变化,只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斜斜地睨了一眼其他正欲上前的其他大汉,一手叉腰,一手甩着一个布袋玩儿,完全不在意对手的人数和浓重的怒意。

为首的大汉毕竟是江湖老油条,却瞧不出来眼前小叫花子的武功路数,不由得打量起小乞儿的衣着,见他手上的布袋是由七种颜色的粗布缝制而成。才想了想,就大喊了一声:住手!

其他大汉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住了动作。

为首大汉抱拳笑道:“敢问少侠,可是洛水丐帮之人?”

乞儿道:“是又怎地?本少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洛水神丐亲传弟子洛西园是也!”

“神丐?他老人家也在附近?”为首大汉惊诧道。

乞儿啧啧咂舌,转而笑道:“我师父去了江南,不过,我师伯常见霆倒是在附近,片刻就来……你们鲁刀门还真是胆儿肥,在我师伯的地盘也敢乱来。”

这一下不仅为首大汉面色晦暗,连其他大汉也都惊诧不安起来。

谁不知道洛水丐帮大长老常见霆最是护短,他那一套龙霆掌法传言极其狠厉,在中原一带武功排行榜上赫赫有名。

为首大汉稳住神色,勉强笑道:“洛少侠言重了,我等不过是跑江湖的讨口饭吃,岂敢与中原第一大帮派结梁子,我等这就离开,望少侠替我等转告对神丐老人家的敬意!”

“大哥,这小叫花子说他是神丐的弟子,他就是了?”其中一个大汉不忿自家兄弟被一个小乞丐欺负的大气不敢出。

为首大汉戾声道:“闭嘴!得罪常大长老的人,你有几个脑袋?”

一行人,望着倒在地上的书生和小乞丐,眼中燃烧着愤恨,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在下张孟生……”

倒在地上的书生,挣扎着要爬起来下跪。

“快别谢了,命都要没了!”

洛西园觉得这书生真个是呆子,自己在树上卧着,也将他和那丫鬟莺儿的话全都听了去。

“拿来吧!”洛西园伸出黑乎乎的小手。

“少侠说的是?”张孟生不知所以。

“呆子!银票啊!不然我怎么请人送你回去怎么帮你找大夫治病?”

洛西园有点无奈,这书生八成被人打傻了。

“是我糊涂了!”张孟生将锦袋递给洛西园。

“太多了,两张足矣!”洛西园抽出两张银票。

“洛少侠,在下有事求少侠帮、帮忙……方才我与莺儿姐姐说的话,少侠想必都听到了,还望少侠救一救我表姐和莺儿姐姐……我张孟生今后必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张孟生伤的太重,断断续续说完这几句话,便呕出一大口血来。

初春刚冒出头的绿草芽,染了一片鲜红。

洛西园想了一想,便笑道:“没想到你这呆子还是个真有情义的,罢了,今日既然有缘遇见了这桩子事,本少侠必要管上一管!”

张孟生正欲开口答谢,洛西园便一挥手封住了他几个穴位,除了止血大穴,还有哑穴。

洛西园又从锦袋里抽出两张银票,便将剩下的还给了张孟生。张孟生才将锦袋塞进袖笼,便昏死过去了。

“这件事,遇到本少侠来管,算你运气好!”

洛西园说完便人影一闪,运用轻功离开了花树林。

张孟生再醒来时已是十日之后,躺在去往姑苏的马车上,而他睡梦里心心念念的冯家表姐竟就坐在自己身旁拭泪,这是后话。

……

河南知府陆知章的幼子娶妻,娶的是洛阳皇商冯家的嫡长女冯梦雪。一时洛阳城内百姓皆扼腕叹息,人人都觉得是一颗珍珠掉进牛粪里了。陆知府家虽然显贵,知府夫人的妹妹,又是京城李将军的夫人,更是权势滔天,然而陆家的唯一嫡子也是陆知府的幼子陆辰雨,却是一个瘸腿的纨绔子弟,性情最是暴戾。而那冯家小姐不仅美貌惊人,且知书识礼性情合宜,更兼着在洛阳的时候,只要遇着天灾便每每周济穷困,平日里惜老怜贫的故事也早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去。

迎亲的花轿赶在吉时之前回到了陆府。陆府门口,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公子,这公子面如皓月眼若星辰,端的是意气风发见之忘俗,且无事自带三分笑意。须臾,那公子下了马,朝着八抬花轿一揖,便有喜娘将头戴大红盖头的新娘子扶了出来。

“表公子辛苦了!”

管家周礼一面弯腰行礼,一面伸手牵过那公子所乘之马。

眼神掠过那公子时,心中暗暗叹息,这样的人品容貌方是那冯家大小姐的良配,这与陆家的小少爷真是云泥之别。

穿过延廊便是正厅。知府陆知章与夫人何淑芬此刻正端坐在上头,一瞧见那公子进来,便都笑吟吟起身。

“姨父姨母,我将嫂子迎回来了!”少年公子上前行礼。

“好孩子,姨母替你哥哥谢你了,等回头婚宴结束,让你哥哥再亲自谢你!”陆夫人说完,眉间立显忧色:“风儿,你哥哥今日又闹脾气,不愿前来拜堂,我知你也是未娶之身,但今日宾客皆至,知府嫡子婚宴上闹起来不好看,索性你就再心疼心疼姨母,替你哥哥这一次吧……”

少年公子思索片刻,没说什么就点头应允了。

拜堂行礼时,陆知章看着眼前的外甥,心思涌动,这丰神俊朗的少年,乃是李将军幼子李策风,自小聪慧异常,文武双全,且知书识礼、不骄不躁,将来不管读书还是带兵都必成大器,奈何这样的人物偏就没有生在陆家。陆家嫡子只有一个瘸腿的浪荡子,几个庶子虽好些,终是上不得台面,一眼便看得到将来前途局面。

想到这里便短了几分精神,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一旁的陆夫人看着自己夫君的神情,便猜到了几分,心里有话想说,到了嘴边却还是忍了下来。

第一章 救鸳鸯乞儿险失身(3)

喜宴中间,李策风因不耐席间周旋客套,便起身至知府花园里散酒。

夜风微凉,抬头便是银河星子,寒芒夺目。

李策风拢了拢肩上的墨色披风,在花园里信步走着,海棠在昏黄的灯笼下,看不清娇颜,只隐隐闻见一阵不知名的清浅花香。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白日帮他牵马的周管家。

“虽然入春了,但夜里风也太凉,公子若是喜欢这花儿好,明早来赏岂不更好?”

李策风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食盒,笑道:“周管家可是往表兄房里去?”

周礼点头回道:“正是呢,少爷那脾气上来了,打伤了几个下人,现下死活不去前厅敬酒,太太怕他饿着,让小厨房做了几样菜送过去。”

“快去吧,我这散散酒气,很快就走的。”

周管家行礼后便朝着花园南侧的厢房走去。

望着周礼小心护着食盒的背影,李策风神思飘远。

他七岁那年,父亲从云贵打了胜仗回来,便奉旨举家进京。这是李策风第一次回洛阳外祖父家,乡里旧音容十有八九不认识,高升到知府的姨父家里变化更是不小。姨母嫡生的表兄,小时候虽然顽劣,但品行终究无差,如今倒是教姨父姨母骄纵成一方恶霸了。

本想着探望了年事已高的外祖父,表兄婚宴一结束,便打马回京。但昨日居然收到了长兄的加急书信,信书中说,洛阳牡丹天下闻名,要让他在洛阳多呆些时日,等赏着些花王风流,回去说与他们兄妹听,再顺道帮父亲结识些文人收做门客,就更好了。随信而来的还有洛阳的几处房产和庄园,以及大量银票。长兄的解释是,怕他外祖家住不惯,姨父姨母终究是外人,长住不好,便与他考虑的这般周全。

这倒是长兄一贯的周全细致作风。然,他是家中幼子,母亲虽娇宠些但管束严格,从未让他远游过,更不用说在外省长住几个月。这件事,看似顺理成章,但实在又透着古怪,他一时还想不通。

一面想,一面自提着灯笼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的墙根下。

正准备往回走时,忽听墙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策风将手中灯笼往高出一照,墙角的大海棠树下漏出一片大红的衣角。

“谁在那里?”

李策风见无人回应,便提着灯笼往墙角走。

“呼!”

一阵掌风自树后迎面拍过来,李策风略一侧身便轻松躲了过去。

一个大红的身影快速侵到李策风身边,连续发出几掌,掌风绵劲有力。

李策风长袖挥动,招招化解开,紧跟着主动出掌,化被动为主动,那红色身影渐渐处于下风,最后被逼到墙角。

“停停停!你这人好生奇怪,上来就打,不过你这套掌法,倒是颇厉害,不是今日时机不对,倒要找你好好切磋一番!”

红色身影,停下来笑吟吟地立在海棠树下。

李策风心里好笑,自己先问谁在那里,对方不打招呼就出掌,反倒赖他一上来就打。

当下提起了打斗时放在一旁草地上的灯笼,将那花树下的红色身影细细打量起来。

但见一身真红对襟大袖衫下笼着的身型略显矮小,头上金钗八宝凤冠因为打斗微微有些偏斜,倒是更衬的冠下极其美丽俊秀的少女面庞多出了几分俏皮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之间,流转着清澈的碧波。

这身衣服是喜服无疑了!

“你是表嫂?”李策风蹙眉问道。

少女眸内碧波流转,笑道:“正是你表嫂,这么晚了,你跑到这黑压压的地方做什么?”

李策风心内无语,这不正是他要问她的话吗?

新婚之夜,新娘子穿着喜服躲在墙根下,这是何行事作风?

自己早在街头巷尾听说过,表兄迎娶的这位表嫂无论才情、品性还是容貌,都是表兄配不上的。那冯家表嫂,据说也是不愿的,早年间坊间传言冯家嫡长女曾立誓不管出身条件必要嫁个才情好品行佳的,但奈何还是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知府家的浪荡子。那今日新婚之夜,躲在这墙根儿是准备逃走了,但是,他似乎从未听说过冯家小姐会拳脚功夫!

“表嫂是准备翻墙逃走吗?”李策风直接问道。

“是又如何?”少女眸光冷了冷。

“表嫂既已嫁入陆家,拜过天地行过大礼,便是陆家的人了,更应……恪守妇德。”李策风望着少女的脸,不知为何,这几句话说的有点艰难。

“少废话!让你自己家姊妹来为那浪荡子恪守妇德吧!”

少女的脸上染了层薄怒,也不再多言,直接出掌袭向李策风。

少女年纪虽小,但掌法颇有章法,进退有度,李策风还是打起了十分精神去应对。

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互听不远处有人声嘈杂。

“快!应该就还没出府去!”

“少爷,您确定少夫人不是冯家大小姐?可是您应该还没见过冯家大小姐吧!”

说话声音大的两个人,一个是陆家嫡子陆雨辰,另一个是管家周礼。

“谁说我没见过?我如果没有偷偷地去瞧过,焉能同意这门亲事?”陆雨辰的声音有些不耐。

“那您怎么自己把自己绑起来了?”周礼还是很疑惑。

“周叔!都说了,那女人武功了得,是个练家子,将我捆了自己便逃了,若今日真叫她逃了,将来不仅我脸上无光,就是见了冯家,不也难说话?”陆雨辰道。

“……”

海棠树下的少女趁着李策风分心之际,攀上事先挂好的绳索。

快到墙头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角。

她扭头瞪向李策风,小脸气的红扑扑的。

“你这登徒子!”

李策风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会白一会红的,但始终还是没有松手。

“即使你不愿意嫁我表哥……也没关系……但,你不能没有任何交待就逃之夭夭。”李策风嗫嚅道。

少女气的快要背过去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蠢材!我如果交代清楚了,那我还有命吗?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不是冯家大小姐,也就是说我不是你表嫂,这下你总该放我走了吧”

第一章 救鸳鸯乞儿险失身(4)

就在李策风犹豫不定之际,陆雨辰已经带着周管家搜到花园墙根了。

“就是这贱蹄子!原来躲在这儿呢!”

陆雨辰扶着周礼,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你还不放手?”少女望着李策风急道。

说话的瞬间,少女施展轻功,想跃上墙头。

“风弟,此人是我新娶贱妇,不可放她离去!”

陆雨辰一把推开周礼,急忙地大喊了一声,面上神情看着有些狰狞。

周礼没防着陆雨辰突然推他,身子一下子重重地撞到了树干上。

“唰!唰!”

被李策风拉下来的少女,从短靴中摸出一把铮亮匕首,飞速地杀向李策风。

李策风其实也没想太多,听到表兄陆雨辰说的话,便使劲将少女拉了下来。

二人越斗越凶,少女招招是杀招,李策风起先以守为主,渐渐地占了上风,便逼的少女紧贴着墙根了。

不远处的陆雨辰挥了挥手,暗处便过来一群背着剑弩的黑衣人。

“贱人!如果你再不束手就擒,府卫就会将你射成窟窿人。”

陆雨辰嚣张地笑道。他凝视着少女惊艳的容颜,竟远胜真正的冯家大小姐,心里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让她跑掉。

李策风余光扫了一眼府卫,忽地变换了招数,出掌的速度急切起来。

他右腿一个虚空连环踢后,突然如鬼魅般闪到少女身后,伸出修长手臂,往前一抓,便将少女擒住,反扣在怀里。

少女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发现无力逃脱,眼珠子一转,迸出一丝狡黠之光。

“登徒子!你休想非礼我!”

少女对着李策风薄嗔轻怒起来,眸光却偷偷地往陆雨辰的方向掠去,这显然是在告诉诸人李策风对她心怀不轨。

陆雨辰听到这话,果然贪婪的目光很快从少女面上移开,冷冷地转到李策风身上了。

“表兄误会了,此女身份大有蹊跷,还是着人捆了,送至姨父跟前审问吧。”李策风平静地说道。

“不必!正厅客还未散,这会子送去父亲跟前,是想让我陆府颜面尽失吗?府卫速将这妖女送去喜房,我先审着,等客散了,听候父亲发落。”

陆雨辰一言甫毕,就有两个府卫上前拿绳索将少女捆住。

李策风仍欲说些什么,但触到陆雨辰警告意味的眼神,便止住了。倒不是不敢与他争辩,只是顾着姨母和母亲的情分。继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女,心内感觉复杂,这浪荡子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女子。

……

喜房内,红烛滴泪,照的罗帷前的美人愈发艳丽动人。

陆雨辰摇着扇子,走至被捆住手脚的美人跟前,柔腻腻地问道:“美人,你家住哪里?父母何在?为何要替冯家小姐嫁与本少爷啊?”

美人嗤笑了一声,随即高声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洛水丐帮,神丐亲传弟子洛西园是也!我父母早死了,你如果要见可以去黄泉路上找找。至于冯家小姐么,她因为看不上你这无能的浪荡子,所以跟别人跑啦!”

“贱人!你……”

陆雨辰气的怒目圆睁,扬手便要打,但在快落下来的时候,忽地停顿了一下。

扬起的手臂被周礼抱住,周礼陪笑道:“少爷息怒!仔细手打的疼,太太又要伤心了。这姑娘若果真是洛水丐帮的人,事情倒不好办了,老爷上回被人递了一本,如今叮嘱府内事事小心,此刻再得罪这些江湖人士,岂不是给老爷添麻烦。”

“哼,一群花子,有何惧怕的?就是父亲来了,这贱人毁我陆府名誉,也必要打死的!”陆雨辰甩开周礼的手,弹了弹被周礼碰到的衣袖,神色颇为嫌弃。

门口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那里,听到陆雨辰的话轻笑了一声:“洛水丐帮是中原第一大帮派,神丐更是武林宗师之一,朝廷如今对这些武林宗门领袖礼遇有加,唯恐不能纳入麾下,若知道唯独咱们府里随意打杀武林宗师亲传弟子,引起朝廷和武林宗派的矛盾,朝廷恐怕不答应吧……”

陆雨辰听到门口李策风的话后,冷笑了一声:“表弟莫不是看上了这贱人,想带回京城暖床?”

李策风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原是看在姨母面上,耐着性子劝说这个浪荡子,岂料好心当成驴肝肺,还倒打一耙。

“陆雨辰!你胡说八道!”

少年心性,终究骄傲,忍不住便要上前教训这不知好歹血口喷人的表兄。

还是周礼眼尖,身子往二人中间一横,涎着脸陪笑道:“我的二位爷!前头宾客还在呢,里头就闹起来,咱们终究是一家人,何苦让别人看笑话,天大的事,等回了老爷太太便是了!骨肉兄弟之间,置个什么气呢!”

“哼!骨肉兄弟……我这残废之人可高攀不上,李大将军的矜贵公子!府卫,送客,关门!”

陆雨辰见李策风涨红了脸面,怒目而视,双拳紧握,又见周礼拦在中间,便知道李策风要做什么,心里又惊又怒,当下什么都不顾了,安排府卫将周礼和李策风逐出房外,并关闭了房门。

李策风被陆雨辰气的浑身发抖,周礼上前才说了个“表”字,李策风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喜房内,一脸阴鸷的陆雨辰,狠狠地掐住了洛西园的下巴。

“神丐亲传弟子?很好!若你成为我的小妾,那整个洛水丐帮不就都是我们陆家的了么,朝廷焉能管得了我的家事!”

洛西园的下颚挣扎了几下,便脱离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之手。

陆雨辰看着洛西园美丽的脸庞,怔了一下,虽然阅女无数,但是像这般娇憨明艳的还从未有过,心里便一阵窃喜。这样的美人怎可便宜给李策风!李策风可是京城李大将军的幼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来和他这个小知府的儿子抢女人,这可不是寒碜人么!

陆雨辰心里愤愤地想着,手便要往洛西园身上摸去。

“你这浪荡子,本姑娘既然敢一人来闯你的喜宴,难道会没有后手准备?你以为我就是来送死?”

少女美丽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第一章 救鸳鸯乞儿险失身(5)

“咻咻……”

一记响亮的口哨从洛西园嘴里发出。

陆雨辰立马意识到洛西园此时正在向外传递求救信息,眸内闪过一丝狠戾之光,两只手指飞快地伸出,分别在洛西园脖颈和后背的穴位上点了一下。

洛西园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阴鸷的男人,眼神里带了点慌乱。

“你是想问,为何残废羸弱的陆家少爷,竟然还精通点穴之技?”

陆雨辰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拾起桌上的折扇在洛西园漂亮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了几下。

被点了哑穴的洛西园此刻特别想开口咒骂这不不知廉耻的浪荡子。

“就像洛姑娘说的,我难道就没有后手准备?”

“爷我虽不会拳脚功夫,但是点穴制毒,却是一等一的高手,爷刚才给你点过穴了,等会便叫你尝尝爷制毒的本领……”

陆雨辰忽然凑近洛西园的耳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尽是淫邪狷狂之态。

“春常散,听说过吗?勾栏的老鸨们,对付刚入门不听话的女子,用的就是春常散,而爷我炼制的春常散可是要比勾栏里用的药效强十倍哟!一般吃了这个,保管一夜下来,十个男人都满足不了你……”

一个精致的小瓷片被陆雨辰从房间的梳妆台的屉子里翻出,他拿在洛西园眼前晃了晃。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求爷啊?乖乖伺候好爷,爷便不让你吃这作践人和玩意儿……毕竟,这么美的美人,爷还是头一回见,自然不舍得分给别人尝……”

洛西园此刻真的慌了,手脚被绑了不说,千算万算都没料到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瘸腿浪荡子,居然精通点穴之道!

“嘶!”

陆雨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顺着脖颈处的扣子,快速地划破了洛西园身上大红的喜服。

“美人,不要怕,本少爷会好好疼你的……”

陆雨辰勾起嘴角,笑的无比邪恶。

洛西园的身体因为恐惧开始发抖,滚圆的泪珠子颤抖着从美丽的脸庞滑落。

她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就被陆雨辰一把擒住下颚。

“想咬舌自尽?本少爷允许了吗?!”

陆雨辰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刚才给洛西园看过的小瓷片,倒了一点在自己舌尖上,随后伸着舌头往洛西园唇边送去。

第一章 救鸳鸯乞儿险失身(6)

洛西园看着陆雨辰凑近的舌头,恶心得直想吐,肚子里忍不住一阵翻腾。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娇艳的脸庞流下两行悔恨的清泪,然而当她万念俱灰之时,却突然听到窗边传来“嘭”的一声,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也就在陆雨辰即将触碰到洛西园的瞬间,一个如鬼魅般的黑色身影破窗而入,快速地扼住了陆雨辰的喉咙。

“来人……”陆雨辰瞪着因恐惧而放大的眼珠子,拼命挣扎着想大喊。

来人是个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看身形是个男子。

“陆公子,如果我是你,便识趣地不作声,好能留住一条性命。”

这人的声音是彻骨的冰凉,不带丝毫情绪,像是无心无情的木头人。

黑衣人似乎对自己的威胁十分笃定,须臾便松了手。

差点窒息的陆雨辰得到舒畅呼吸的瞬间,便开始急急地吐出舌头上的药物。

良久方面色苍白、颤巍巍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我们陆府的家务事?”

这黑衣人的身手简直太可怕,单就他站在陆雨辰身旁的气息,便让陆雨辰心有戚戚,不敢胡来。

“中原剑客,涂骁。这姑娘,有人替她买命,我答应了。”黑衣人的回答简单明了。

陆雨辰惊得半晌没有反应,中原剑客涂骁,这是中原大地上喜爱习武的男孩子所仰望的传奇人物之一。

中原武林中,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位可以止小儿夜啼的武者之一。

传说剑客涂骁这人亦正亦邪,替人保命,亦替人杀人,求他办事不仅酬金极其昂贵且还需要合他眼缘方允诺。坊间只知道他一手“孤鹜”剑法,精妙绝伦,加上智谋过人,可敌千军,与人做过的保命或杀人的买卖,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陆雨辰没料到喜床上的俏丫头,竟然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

“但这贼丫头,拐了我新娶的妻子,使我知府上下颜面扫地,难道前辈连这样的人也要保吗?”

陆雨辰强装镇定地看向涂骁露在外面的一双寒冰冷眸。

“那又如何?”涂骁不屑地睼了他一眼。

陆雨辰吓得赶紧噤声,生怕涂骁一个不高兴,先取了他的性命。

只见涂骁在满面泪珠的洛西园身上拍了几下后,洛西园便恢复了行动。

“狗贼,本姑娘今日便要杀了你!”洛西园的声音因极度气愤而有些发颤。

涂骁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开口道:“我只负责救你出去,不帮你杀人善后,现在不走,等这府里放在前面的主要兵力过来,就难走了。”

洛西园听得他的话有道理,当即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不受控的恨意。

“好。姓陆的,你给我等着,我洛西园上穷碧落下黄泉,必定要手刃你这狗贼!!!”

一言甫毕,涂骁便携着她从破了一个大窟窿的窗户上跃出,一路施展轻功,翻出陆府墙头,一直奔到远离陆府的洛水畔的方洲才停了下来。

“到这里,我就算完成委托了,小丫头,你自己走吧。”

涂骁的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额前的一缕花白长发,在河边的夜风中飘飞起来,加上那清冷的声音,整个人在冰凉的河风中更显得萧瑟孤独。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委托前辈相救在下的是何人?”洛西园抱拳问道

大红的喜袍已经被她扔掉,只穿着夹层的桃红小袄,这会儿河风吹起来,颇有些寒凉,娇憨美艳的小脸冻的有点红了。

“冯家大小姐。她将所有积蓄都付给了我,并答应我为奴三年,换我去陆府保你性命。”

涂骁看着波涛暗涌的河面,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什么?冯姑娘答应你为奴三年?”

洛西园成全她和张孟生,完全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这冯家大小姐居然是这般忠善心肠,虽是个闺阁千金,但却比江湖上一众所谓的“好汉”有情义良多……

“涂老匹夫,你好不知羞耻,金银也收了,还要人家一个貌美小姑娘陪你这老匹夫三年,老头我都替你臊得慌!”

一个洪钟般内力充沛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打断了洛西园的沉思。

洛水一带,夜间早就起了浓雾,因为距离有些远,尚看不清那传声之人的身形样貌。

但洛西园和涂骁听到那声音,心里便都知道是何人了。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1)

须臾,骂涂骁不要脸的人,已经掠到他们跟前。

那人恰是一个身材矮短,胡子花白却面容年轻的乞丐。肩上搭着一个朱红色布袋,笑眯眯的样子,很是亲切和蔼。

洛西园看到他时,眼中激动的神色渐渐黯了下来。最后小嘴一撅,将头撇向一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照儿,这老匹夫欺负你了?”

照儿是洛西园的小名,那乞丐看见她这幅样子,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撸起袖子便要跟涂骁打架拼命。

洛西园急的一跺脚,恼道:“常师伯,你休要冤枉好人!若涂大侠像你一样来得这样龟速,我早就被那姓陆的浪荡子……羞辱了!!!”

“什么?陆知章生的那孽畜???简直该死!!!”那乞丐听了洛西园的话,目露狠戾,当下握紧拳头,虚空一击,隔了一米远的一棵碗口粗的果树,便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涂骁则睨着那乞丐冷哼了一声:“洛水丐帮大长老还是那么浮躁不堪。”

原来这人是洛西园的师伯常见霆,洛水丐帮大长老。人称铁丐,乃是丐帮帮主神丐骆驼的师兄,一套“龙霆掌”在中原武林赫赫有名。

“哼,涂老匹夫,你还是那么为老不尊,救我师侄的金银都收下了,居然还让人家小姑娘给你做三年奴婢!啧啧,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年纪一大把的孤老头了,竟喜欢招惹小姑娘了!”

常见霆嘴上也不相让,骂的越发凶了。

二人似是老相识,只嘴上斗着,却并未动手。

正说话间,洛西园发现不远处的沿河一带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移动,似乎是朝着她们的方向行来。

“涂大侠、常师伯,你们消停会儿,听一下是不是有人跟过来了?”洛西园面露警惕。

涂骁和常见霆很快凝神静听,果然听到不远处低沉的人声嘈杂。

“陆知章这狗官带着人追过来了!”常见霆冷哼了一声。

他和涂骁这种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耳力一般极佳,像洛西园这种水平根本听不到声音,更别说听到具体的谈话内容。

“照儿,你先回帮里,找你师叔们,师伯留下来挡住他们,顺便替你报仇解气!”

常见霆对洛西园说完,便朝涂骁招手笑道:“老匹夫,咱们今日可比试一番,一会儿狗官带的人,谁伤的多,便算谁赢,可好?”

“好。”涂骁想都没就答应了。

这时陆知章的人马已经到了跟前。洛西园才被催着走了一段距离,便听到身后的打斗声,回头一望,便瞧到自家师伯和剑客涂骁,一言不发就与陆家府兵打斗起来。

常见霆的掌法连绵不绝,虽然只用了两成功力,但也是很快斗倒了一片人。

涂骁的剑都未出鞘,脚下却倒了一片哀嚎的人。

“二位大侠,快请停下来!河南知府陆某拜谢!”

人群中,陆知章大喊了一声。

府兵听到这句话纷纷撤回后方,常见霆与涂骁见无人打斗,便停了下来。

“都是误会!说来都是家丑,小儿新娶媳妇,今夜逃离府里,我派人追到这里便不见了人影,不想得罪了二位大侠,还望海涵!”

陆知章说完,便望着涂骁和常见霆作揖。

神态极为恭敬。

他虽不认得常见霆是何人,但嫡子陆雨辰却向他描绘了涂骁的身手和来历。而另一个乞丐打扮的人,必定也是与假冒冯大小姐的女子有关联,也必定是丐帮里有头有脸的人了。

陆知章对涂骁这样的成名剑客倒没什么忌惮的,但对丐帮这种武林大宗派,却是万万不敢开罪的。

“新娶的媳妇?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丫头是我们洛水丐帮帮主神丐的关门弟子洛西园。不过是她一时贪玩,替一个丫头作下好人,你那儿媳妇早就跑的没烟了!”

常见霆的语气十分不善,虽然丐帮从不与朝廷活和官员为敌,但事情涉及到洛西园,他这个做师伯的便再也不存什么身份了。

陆知章听了这话,脸色颇有些难看,但还是忍耐着解释道:“虽然是这样,但也得请洛姑娘去我府里喝杯茶,详细说说具体情况,我们好对冯家父母有个交待……”

“如果不去,你待如何?你生的小畜生在哪里,先找出来让我见一见。”

常见霆冷哼了一声,丐帮虽然是江湖势力,但倾尽所有,一个河南知府还是可以应付的。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2)

陆知章恨恨地盯了一眼身后不成器的儿子,沉声道:“还不快去给大侠赔礼!”

这时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家丁急急走上前,在陆知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陆知章的脸色当下就不太好看。

陆雨辰见眼下己方人多势众,父亲还让他去给那花子赔礼,心里老大不乐意,嘟囔着说道:“父亲莫不是真怕他们?儿子……”

“无知的孽障!”

陆知章才从自己心腹情报得知,山西大同会已归顺朝廷,会长秦志良官拜四品武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从前的仇人山西知府给整治垮了。这时候更哪里听得了陆雨辰这话,当下满面怒容,大喝一声。

“管家!着人捆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回府,祠堂里跪着,不许给饭吃不许给水喝,等我回来就上家法,无论是谁,敢拦着,一并打死!”

陆雨辰没料到自己父亲当真这般畏惧武林人士,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府兵拿粗麻绳捆了自己。

不远处的洛西园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便朝着城北丐帮总舵的方向行去。

虽然夜间行路对于常年习武之人来说,是没有妨碍的,但此时洛河大雾弥漫,以至于没有灯笼的她,走的极其缓慢。

忽地黑暗中的浓雾亮了亮,前方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洛西园便停住脚步细听。

“大哥,三爷算的真准,这姑娘可不就是打这条道上行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哼,能抓到活的最好,但凡不配合……”

另一个声音粗糙难听的男人似乎比刚才的年长。

人声更靠近了些,洛西园几乎能完全看清对方的面目装扮。从衣着上看不是陆府家丁府卫,但是一见到洛西园便目露凶光,不是陆府中人,也该是府外豢养的势力。他们方才所说的三爷,应当就是陆府第三子嫡子陆雨辰。

洛西园看了看对方人数,居然多达十数人,其中两三人从气息上判断,竟然内力颇深。

“姑娘,我们三爷说了,若姑娘识趣跟我们乖乖回去,便是我们的主子;若存心寻晦气,便是我们的死敌,那就休怪我们下死手了。”

方才浓雾后声音粗糙难听的男子,面色蜡黄,说这些话时,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你是黄河榆老?”洛西园脆声问道。

“年轻人居然知道我从前的名号?难得……”

黄河榆老笑了笑。一旁的数十人心下暗暗惊诧,认识这人以来,似乎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是当年叱咤黄河一带的黄河榆老。

“没想到,为救义母一家,屠尽黄河七十二庄恶霸,忠义之名震天下的黄河榆老,竟然委身于陆家那个恶少爷,这还真是奇闻呢!”

洛西园说话时,身子已在往后挪了挪,伺机而动。

“好伶俐的女娃娃,竟还知道我那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可惜啊,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忠义便是好的……也可惜,过了今晚,这世上就没有你这样的女娃娃了……”

黄河榆老难听的声音说这几句话时,语速缓慢,尽透着浓浓的悲凉。

洛西园趁他稍稍分神之际,运起轻功飞速往北逃去。

“小娃娃,休要做困兽之斗了,给自己留个体面的全尸吧。”

黄河榆老的声音就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另外三个男子也运起轻功随行在他身旁,可见势力与之相差不大,其余众人,功力不及他们,已经落下一段距离。

数十息间,黄河榆老和另外三人已趋近洛西园身旁。洛西园心知今晚是逃不过了,便停下脚步应战。

黄河榆老身边的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首先就攻上来,口里喋喋笑道:“姑娘见识这么好,再看看爷的家学路数?”

一面说一面便递了数招,洛西园一一拆解开来,最后使出常见霆的龙霆掌来方略略占了些上风。

“就你这样的路数,江湖中哪有什么名头,我自然瞧不出你的野路数啊!”

洛西园嗤笑一声,激得对方攻势有些急乱,在慢慢拆几招便有些应接不暇了。龙霆掌本来极其霸道狠厉,但洛西园因为年纪小,内力不深,所以攻势减弱了许多。若是由常见霆使出,则眼前此人命已不在了。

“常见霆那酒鬼居然将龙霆十八式尽数传给你这女娃娃了……你果然是当年那个女娃娃……只是可惜了,这么个不世出的好苗子啊……”

黄河榆老叹息了一声。洛西园听着他话里有玄机,心下疑惑,但已没有精力去探究了。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3)

那人与洛西园越斗越发没有底气,只靠着略比她深厚的内力撑着,方不显落败之相。

“格老子,你们这些人拿了钱都干愣着看戏啊,一起拿下!”

眼瞅着就要败下阵来,那人挥掌间突然大喝一声,将四下看热闹的同伙惊醒了过来。

“你自己嚷着让这丫头猜你的武功路数,却来赖我们!”

黄河榆老身旁站着的另一个年轻人哂笑道。

“办事吧。”

黄河榆老眸光挣扎了几番,最终面色一沉,吐出了这三个字。

一行人便如得号令,纷纷侵至洛西园面前。一时间,打拳的使腿的个个都变得狠厉起来。

洛西园如何敢接招,只拆个一招半式,寻得间隙便往身后躲逃。

才逃两步,就有两个人围上来,攻向她身后,招招是杀招。

须臾间,洛西园便生生受了几掌,撑不住吐了两口血出来,心下不由一阵恐慌。想着自己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一心要行侠游历独闯江湖,如今艺未学成,便要将性命交代在一群乌合之众手里,实在是不甘心!

很快,洛西园感觉体内真气荡然无存,整个人提不起脚来逃跑,最后被黄河榆老一记勾拳打倒在地,性命去了大半,只是倒在血泊中勉强能感觉到自己的眼口和手脚还能活动。

洛西园心里绝望极了,比先前在陆府陆雨辰的喜房里还要绝望。此刻大师伯要应对陆知章带来的大批府兵,那里面高手也不少,就算有涂大侠相助,也是没办法在这个时间脱困的,更别提抽身来这里。

“快死透了,扔到洛河去吧,没有根的人,死后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倒不如随水化了,作了鱼食河肥,也可稍微修一修下辈子的福荫……”

黄河榆老冷冷地看着血泊之中的洛西园,难听的嗓音没有一丝怜悯。

几个人抬了洛西园的手脚,一步一步地往洛河边走去。

洛西园看着洛河上浓郁的大雾,怔怔地流下了泪珠子,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行走江湖是一个何其危险的事。

她想到以前在丐帮胡作非为的日子,想到自己的侠客志向,想到那些关怀她的人,心里便如有一根刺,扎得她刻骨般生疼。

在她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慢着!”

黄河榆老没料到这时候还有人出现,布满风尘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待看到来人形容时,却更是惊疑不定了。只见他周身被玄色夜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两个黑眼珠子在外,听着声音应该是个少年郎。但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又像是不容小觑的武林强者。

“阁下,意欲何为?”

黄河榆老沉声问道。

“救人!这里是一百两黄金,放人,金子是你们的。”

少年声音清冷,字字清晰。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掉落在地上。

“如若不放呢?”

黄河榆老哂笑道。

“那便只好硬抢了。”

少年回答的干脆利落。

洛西园此时很想睁开眼看下来人是谁,听着声音似是有几分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做掉。”

黄河榆老果断地一挥手,抬着洛西园的那四人,便齐齐用力,将洛西园扔进了洛河里。

“混账!!!”

那少年怒气滔天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若她没命了,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活!”

少年扯掉脸上的玄色纱布,露出一张明如皓月的脸来,一转身便跳入冰冷刺骨的洛河里。

河岸上的黄河榆老,看着少年跃入河中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立时便有年纪轻的同伙,将地上的一袋金子恭谨地送到他的手中。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4)

转眼到了三月,洛西园失踪之后,整个丐帮将洛城翻了个底朝天。

百姓们都私下里在传,叫花子们要反了。

陆家眼下也乱成一团,少主人新妇在大婚当晚逃了,这件事闹了个人尽皆知。少主人陆雨辰也在当晚,被其父陆知章捆起来打了个半死,据说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下不来床。

当陆家找上冯家门里去时,却发现冯家正在着人往京城递状子,说是陆家残害冯家女儿,才嫁去陆家几日便再无音讯,生死未卜。冯梦雪毕竟是嫡长女,冯家极为看重,本来盘算着与陆府攀亲可以更上一层楼,却没成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嫡长女没了,还要被陆家冠上养女不检的罪名,所以为了防止陆家倒打一耙,冯家便先下手为强。一边是痛失爱女,一边是颜面尽失,两下里又是闹了个人仰马翻。及至家破人亡之际,尚不知冯家大小姐是生是死身居何处。此是后话。

……

洛城郊外,一个普通的农庄上,春耕已然开始,庄稼人上山下田,一派繁忙景象。

绵延数里的明艳艳的桃花林下,小河潺潺,牛羊成群,新破土的嫩草叶,透着勃勃生机。

一个穿着玄色棉袍身姿矫健的老汉,在河边的泥路上急匆匆地走着,他行至不远处桃树下的锦衣少年身旁停下来,慈眉善目地笑道:“公子爷,您前几日带回来那姑娘,方才醒了,我已经命椿芽进去服侍姑娘了!这姑娘怕真是如吴先生所说,有吉星高照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居然医回来了!”

锦衣少年听了他的话,原本毫无表情的俊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只是脸色过于苍白,显得十分无力。

“走!关大,领我去看看!”

说完一抬脚,便扶着关老汉往远处的农庄老房子里走去。

洛西园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卧于一张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上,房间一应陈设虽是简朴大方,但仍是看着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卧房。

“姑娘,你可终于醒了!阿弥陀佛,这下公子爷再也不用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了!”

丫鬟椿芽长得颇为秀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一望便知是忠厚机灵之人。一看见洛西园醒了,椿芽便笑得一朵花儿似的,嘴里叨叨地念起佛来。

“这是何地方?是你救了我么?”

洛西园动了动身子,发现竟坐不起来,便问了丫鬟这两句话。

椿芽伸手替她揶了揶芙蓉绣金被褥,笑着答道:“回姑娘的话,这里是青陇庄,咱们这个庄子离洛阳城北足有十几里地!救姑娘的是我家公子爷,我家公子爷姓李名策风,最是忠厚心善,样貌生的又是头等的好,诗书武艺也是顶好的,奴才们私底下都说咱们公子爷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子爷!”

这一串话说下来,更兼着椿芽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极是好听,引得洛西园扑哧一笑,苍白的小脸上顿时有了一丝灵气。

“你这天底下最好的公子爷,被你说的这样好,莫不是神佛托生的吧!”

椿芽见她高兴,便顺着嘴说道:“姑娘别不信,回头见了自然就知道。说起神佛,咱们庄子现下还真是有一个传闻……”

椿芽唧唧咕咕说了一堆乡间轶闻,引得洛西园聚精会神地听着。洛西园自小就爱听这些神怪志闻,所以甚觉有趣。椿芽的声音更是生动好听,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个念头:将来若能带着这丫头行走江湖给她说书听就好了,倒可以省去许多去茶楼的银子。

椿芽见洛西园的脸色还是不好,转身至门口打起帘布,对着外面说了一句“进饭吧”,过了一会便有小丫鬟捧了参汤进来。椿芽再命两个外间的小丫鬟将洛西园扶起来,自己亲手端了参汤,一勺一勺地喂给洛西园。

“多谢!还不知到姑娘怎么称呼?”洛西园看着椿芽的清秀眉目问道。

“姑娘折煞我了!奴才本名叫椿芽,不论椿儿芽儿,姑娘以后随意叫就是了,或者姑娘觉得难听,就再给奴才赏一个好名字,横竖我也是姑娘的人了!”椿芽笑道。

洛西园喝了一口汤,感觉腹内一下暖和充实了许多。

“椿芽就很好!你要是真成了我的人,那你们家那神佛一样的公子爷可怎么办?”

洛西园打趣着笑道。

椿芽听了,脸上不见羞涩,倒大大方方地笑道:“奴才从前也不是服侍公子爷的,原是上房有贵客来时伺候茶水的,庄子上的总管关大爷爷见奴才做事老实,便将奴才分给姑娘了,就是以后姑娘不在庄子上,奴才也是要随着姑娘走的。”

洛西园怔了怔,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理,一个会说话的美人,白送给外人还让带着走。

“别一口一个奴才的,我原也不过是个小叫花子,还能比你尊贵?再说了,说书的都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话,咱们就别轻贱自己了!”

椿芽听了洛西园的话,目光变的愈加柔和,当下点头道:“好,我听姑娘的,不再说奴才了!”

洛西园笑了笑,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志气的,甚合她的脾性。那位关大爷爷眼光还真不赖!

待洛西园喝完参汤,椿芽便命小丫头服侍她躺下,自己则打起帘子,走至外间,往庭院里张望了一番,没见着关大爷爷的身影便又折回了里间。

椿芽望着洛西园面上已有些疲倦之色,随即笑道:“姑娘刚醒,精神不济,才喝了汤,身上暖和,再合眼睡一觉就能好的快些了,若公子爷回来,我再叫你。”

洛西园笑了笑,她对椿芽口中极力称赞的公子爷也是极为好奇,倒不是为了椿芽所说的样貌和文才武略,而是当初自己奄奄一息被丢进冰冷的洛河里,这人是如何将自己救回。

她想起来,被丢进河之前有一个声音喊“慢着”,那人莫不就是椿芽口中所说的公子爷?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终究想不起来哪里听过。想着这些,她渐渐地便觉得眼皮子有些沉了,终是慢慢合上了眼睛。

待洛西园沉沉睡去,椿芽方退出外间。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5)

日落西山,春燕归巢。

青陇山庄的主庭院里,家丁已掌了灯。庭院中间的老松树下,一个锦衣少年咳嗽了几声,便有丫鬟递上滚热的茶水。

少年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丫鬟放下釉青茶杯,便退了下去。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封锦书,看完后,目光沉重了许多。

这是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家书。这一次是母亲李夫人亲自写给他的,信上叮嘱他安心在洛阳游玩,家中一切安好,父亲已寄亲笔信与华山派掌门萧衍,待其回信后,便会安排人送他上华山拜入华山萧衍门下。

母亲信中字字安好,句句妥当,只是少年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公子爷,这个天入夜了寒气依旧很重,您怎么还跑到这风口上来了?大夫说您上次受的寒,侵入五脏,须得好好将养方能彻底大愈……”

管家关老汉手里托着一封书信从庭外急匆匆走进来,一看主子站在风口上,便把眉头一皱,向里低吼了一声:“服侍的人都哪儿去了?!”

一言甫毕便有丫头捧着野鸭毛翎大氅出来,替那锦衣少年披上。

“关大,可去驿站取到我的书信了?”少年背对着关老汉,拢了拢大氅,面色温和地问道。

关老汉一面恭敬地将手中书信奉上,一面答道:“取到了,这邮驿的人说前几日就到了,奴才看了看封口,似乎有人动过,但不知里面东西有没有变动遗失,奴才不敢擅专,先领回来请公子示下。”

“嗯,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少年面色焦急,展开书信便仔细看了起来。

关老汉不敢打扰,伸手摸了摸石桌上已凉透的茶杯,便退了下去。

等他端着一杯热茶回到少年身边时,少年的面色更加苍白了,眼神中甚至略带了些惊恐。

“公子爷,喝杯热热的奶茶,暖暖身子!”

少年接过茶杯,也不喝,只紧紧地握在手里,背对着关老汉,沉默不言。

关老汉发现少年接过茶杯的手竟有些颤抖,当下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垂首立在一旁。

庭院里寂静一片,墙角的老芭蕉,枯黄枝干上冒出的一片新叶,风起而舞,倒影在白墙上也跟着虚晃了一阵。

正在关老汉不知该如何宽慰主子时,丫鬟椿芽急急地走了出来。

“公子爷,姑娘睡醒了,快到里屋瞧瞧吧!”

椿芽笑盈盈地站在少年跟前福了一福。

这少年正是椿芽在洛西园面前极力称赞的李策风。

李策风听到椿芽的话,立刻转过身便让椿芽带路。

关老汉垂眼看着,见主子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心里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李将军于他有救命之恩,这陇青山庄名义上虽是李家的,但实际地契房屋等一应财产皆是挂在他的名下,李家也从来不问他要岁贡缴银,只任他自己打理花销,不过是每年有李家族内子侄来洛阳,便会到他庄上游玩几日,由他贡献些土产玩意儿。这样的主家,如何能叫他不忠心,故此七八年下来,他已将这庄上的盈利全部存了起来,只待哪一天将军卸甲归田时,全数奉还。

故而少主子来到青陇山庄,他便如对待李将军一般,唯恐服侍的不尽心。

话说李策风被椿芽让进里间卧房时,就看见丫头已将洛西园扶着坐起来了。

李策风笑道:“你可终于醒了!”

洛西园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正在床前不远处站着,一双含情凤目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这人音容相貌很是熟悉……

“你便是椿芽口中所说的最好主子啊!多谢……”

当洛西园正要感谢李策风的救命之恩时,她突然想起李策风便是在陆府墙角拦住自己的“登徒子”,顿时恼红了双颊,指着李策风颤抖着说道:“你这助纣为虐的登徒子……”

洛西园气的一句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椿芽急忙忙从外间走进来,也不顾李策风的身份,便直接进来,从暖炉里倒了一杯热姜茶递到洛西园嘴边。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6)

洛西园推开椿芽的手,恨恨地说道:“如果此人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世上无双的好主子,那请你们现在就将我丢回洛河里去!”

她想到那晚墙根下,如果不是这人拦住她,她便不用受陆雨辰那浪荡子的欺辱,也就不会被一群人重伤丢进冰寒的洛河里去,差点小命都没了!

洛西园在洛城附近,几乎没有吃过亏。但凡有过不去的事,求一求大师伯常见霆,撒个娇,没有不应允的。即便是神丐亲自约束她,只要大师伯常见霆开口,神丐也不会太难为她。

所以这一次九死一生,甚至差点连女儿家的清白都搭进去了,更如何不叫她心里恨李策风这个“使绊子”的浑人。

此刻李策风涨红了脸面,洛西园两次见面都骂他“登徒子”,这一次竟还当着丫鬟们的面,因此更是不知如何说话。

他见洛西园让椿芽将她丢回洛河,心下急了起来。

“洛姑娘,之前是我的过错,是我思虑不周,才使你深陷险境……其实,在他们带着你离开府花园的时候,我就……”

李策风面红耳赤地解释着,“后悔”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椿芽打断。

“姑娘,奴才的公子爷,那天救您上岸后,整个人也冻死了大半个了……”

椿芽嗨声叹气,语气略有些酸涩无奈。

洛西园听了,仍是气鼓鼓地说道:“不是不让你说奴才了么!那二月的洛河,就算是晚上,也不至于冻死人阿,可见你是撒谎……”

椿芽装作又急又气的模样,一跺脚道:“姑娘可知那晚情势有多凶险吗?”

洛西园果然如她所料,急切地问道:“有多凶险?”

“那天晚上,我家公子爷在洛河里穿梭了几个来回,夜里看不清,全靠手来摸索,好容易摸到了姑娘,却发现姑娘是个不会水,已昏过去了,公子爷便替你渡气,偏这时候你却突然有意识了,一把拽着公子爷使劲晃动,结果让两个人全都往水底下沉……”

椿芽绘声绘色地将那晚的救人情形说了一遍。她虽没亲眼见过,但听关大爷爷与吴神医说起过一点半点,再加上她自己的想象,用那绝佳的声音描绘出来,本有七分真,直叫她说成了十分真了。

洛西园没有打断她,听完只轻轻地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看李策风和椿芽,也不再说话。

椿芽偷偷地捂着小嘴笑了一会儿,又说道:“公子爷请了洛阳最好的名医来医治姑娘,结果却误了自己的……大夫都说,公子爷所受的伤寒,医治的迟了,从今往后精调细养,至少得三年,方能彻底根治……”

这时,李策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椿芽望了他一眼,抿嘴笑了起来。

公子爷的咳嗽来的真及时!

果然,便看见洛西园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

“公子爷,想必姑娘累了,您还是先出去歇息一下吧,吴神医说您的伤不宜太伤神……”

椿芽笑着向李策风福了一福。

李策风笑着向椿芽一揖,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估摸着李策风已经走远,洛西园便转过身来,看着椿芽冷笑道:“真是个好丫头!才说了我走了便也是要跟着我的,原不与那神佛不及的公子爷不相干,可事到临头,哪一句不是向着他的?”

椿芽也不恼,只端了杯热奶茶,在床沿上坐下来,笑盈盈地说道:“我哪里不是向着姑娘的,公子爷得罪姑娘的事我是不知道底里,但自从公子爷救了姑娘回来,对姑娘的好真是亲姊妹尤不为过,除过我先前说的,另外每日亲来探视三次,姑娘不见好便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姑娘略好些了,公子爷便高兴的什么似的,自己不信神佛,倒立马叫了家丁去城郊的城隍庙去上香油,我们私底下都笑了好一阵……”

洛西园道:“方才不还是奴才自称吗?这会儿又你啊我的!就算救了我也是他应当的,若不是他拦着我,我怎会陷入绝境,险些惨死不说,还,还差点儿……”

椿芽本是个伶俐通透的人,一看洛西园说话神情,便知道洛西园掩下的话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严重,随即笑道:“姑娘说的也是,公子爷得罪姑娘的事,也不能轻易揭过!”

一面说,一面挥了挥手,示意屋里的小丫鬟春杏去小厨房取参汤来。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7)

洛西园仍旧心恨难平,没想到这回救自己的人居然是害她九死一生的罪魁祸首,不由闷闷地问椿芽:“既救了我,为何不将我送回丐帮,你那好公子爷,是何居心,要利用我胁迫丐帮长老们么?”

椿芽笑了笑,“姑娘问的我可不知道,公子爷的心思,我们也是一概不知,姑娘如果想知道,我回头问问公子爷!”

洛西园赶紧摆手道:“罢罢!别去找麻烦。”

二人说话间,丫鬟春杏已经捧了一个食盒进来。

椿芽自取了参汤出来,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丫鬟春杏拿了个帕子和茶盏伺候在旁边,两个眼睛在椿芽脸上溜了一圈,便开口道:“芽姐姐,才刚我去小厨房拿汤,遇到公子爷也在那里看姑娘的参汤,公子爷瞧见我就让我捎个东西给姑娘,并让我带句要紧话给姑娘……”

春杏见洛西园神色冷冷的,便有些不敢说。

“姑娘面前说话,尽可不藏着掖着,纵是说错了也不会怪你的!”

椿芽笑道,手中的参汤正一勺一勺地喂给洛西园。

春杏听了这话,便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公子爷说,姑娘怪他原是应该的,他也知道自己错了,求姑娘看在一起拜过天地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另外,公子爷还有一份礼物送给姑娘,说是小小心意,望补偿姑娘受惊一场……”

春杏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一沓纸来,递到洛西园跟前。洛西园听到春杏说到“一起拜过天地”时,已气的满脸通红,那一沓纸递过来,她看都没看一眼,扭头只冷哼了一声。

椿芽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碗,取了那一沓纸来看。

“洛阳城东,房契一张;洛阳城南,商铺地契一张;洛阳城西,房契一张;洛阳城郊,白壶山庄一应地契买卖……”

椿芽一张一张朗声念着,越念越心惊,公子爷这是要将李家在洛阳附近的全部家产都送给洛姑娘啊!这哪里是“赔礼”,这分明是“聘礼”啊!

念毕,椿芽拿眼睛瞅着洛西园脸上神色,竟没有发现什么大变化,随即笑问道:“姑娘,这些都是公子爷的心意,希望你别再怪他,你看?”

“东西你替我拿了吧,不要白不要,这些官家子弟,拿着这么些钱也是白糟蹋,不如我们这些花子拿去分了,天下也少些穷人,你家公子爷好赖还能积点荫德……”

洛西园道,神情不辨悲喜。

“好,我便先替姑娘收起来,等姑娘大好了我再亲自交给姑娘!”

椿芽收了那一沓房产地契买卖,再拿了手帕给洛西园擦唇边参汤,又递了杯热茶。

“我今晚就睡在外间,姑娘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喊一声,我就过来了!”

“好,有劳你了!”

洛西园望着椿芽笑了笑。

两人一时安寝,一夜无话。

……

翌日清晨。

洛西园尚且没醒,外间便有响动。

原来是李策风打发了小丫头夏荷过来“送礼”。

椿芽看了看,是几本书和一盆品相极好的兰花。她随手翻了几本书名,一概都是“大胜内功心法”“琴竹剑谱”这些武林秘籍,那兰花虽好,然也是这庄子里,山上乡间的野兰花,并不是皇宫大内养着的珍稀品种。

她心里直犯嘀咕,公子爷这么玲珑剔透的人,怎么送一个姑娘家“武功秘籍”和野兰花这样的礼物。

“谁来了?”

洛西园伸了个懒腰,便觉得有些饿了。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8)

椿芽闻言,赶忙走了进去。

“回姑娘,公子爷派夏荷过来送赔礼,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洛西园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椿芽亲自递了个厚袍子给她披上,然后唤了夏荷等人将李策风送来的东西拿到里间,一一给洛西园过目。

“这官家少爷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好私藏!”

洛西园一看便眼露异彩,越往后看越激动。

这都是武林绝学中的孤本,李策风居然能凑齐这许多本,要知道寻常武学世家,能有其中一本已是顶天了,精心钻研几年,也能雄霸一方。

椿芽见洛西园十分欢喜的样子,心中大石便落了下来。

“姑娘,这可是什么好玩意儿?”

椿芽抿嘴笑问道。

洛西园仍看着书,笑着点头道:“这可确实是好东西,比那些房子铺子有意思多了!”

“姑娘喜欢就好,公子爷还说,那日将姑娘救回,没有立马送姑娘回丐帮,乃是因为无论是在陆府还说洛河边,都不见有丐帮中人来相救,故而便将姑娘行踪瞒了下来,姑娘如果想通知丐帮,现在便可派人传信……”

丫鬟夏荷口齿清晰,将李策风的话完完整整地转述给洛西园。

洛西园听了,笑的快要背过去了。

“李将军怎的生了个如此愚笨的儿子!我既是丐帮帮主亲传弟子,丐帮又怎会不管我死活,那日我大师伯已跟陆府的府兵对上了,他们中也有许多不知名的高手……罢了,说了你们也不懂!让我静静地看会书,这些可都是武学孤本啊……”

夏荷不敢笑,垂首站着,只仔仔细细地记下了洛西园的话。

正说着,又有一个面生的丫鬟在门口探了探脑袋,看见椿芽便忙不迭地使眼色让她出去。

偏洛西园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门外的脑袋。

“谁趴在那里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椿芽便轻喝道:“还不快进来!好好回姑娘的话!”

那丫头憨憨地笑着,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姑娘,奴才名唤秋菊,公子爷让奴才来看看姑娘能不能出来走动,公子爷摆了好大一桌珍馐美味,想请姑娘过去尝尝鲜,如果姑娘不过去,爷会带着几个小厮亲自搬过来……”

洛西园随手拨弄了几下夏荷端着的一盆兰花,听到那丫头说“亲自搬过来”便笑了一笑。

“你回去转告李公子,不必如此忙碌,若果真想跟本姑娘赔礼道歉,只需做到一件事便可!”

“何事?”

椿芽、夏荷,秋菊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洛西园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若李公子能亲自给我做几个下酒菜,那我便真心原谅他了!”

站在她面前的三个姑娘,听了她的话,瞬间呆若木鸡。

秋菊最先回过神来,急急地朝洛西园福了一福,拔腿便往门外走。

不多时,就有小厮拎着食盒过来送吃食,只不见李策风身影。

洛西园看着那许多食盒,支着下巴笑问道:“这里头可有李公子做的美味?”

随行而来的秋菊笑道:“公子爷说,这几道都是洛阳名厨的代表作,请姑娘先尝尝!”

正在替洛西园整理服饰的椿芽,忽地抬头问道:“公子爷就没说点别的?”

秋菊低着头思索了一回,仍旧道:“回姐姐,公子爷并没有说别的。”

“好,你们将这些放下便去吧,”

椿芽吩咐道。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9)

春日渐长,洛阳一带开始暖和起来,处处可见娇俏可爱的迎春花。

青陇山庄的庭院里,支起了一架大秋千。

一众丫鬟聚在庭中央,嬉笑玩耍,或荡秋千,或打燕子。

桃红柳绿的女孩子们,不分年龄等级皆玩的兴致勃勃,太阳底下玩出汗珠子来也都顾不上拿帕子拭。

贴心的椿芽一早听说洛姑娘叫人装了秋千,便赶忙地命小厮们将外间的罗汉床抬到了庭中央。

洛西园斜卧在罗汉床上,一面晒着太阳,一面笑吟吟地看着她们玩乐,这一副春闺行乐图看的甚是赏心悦目。

不远处,一个长身玉立面如皓月的锦衣少年,眉目含笑地立在廊下,看了良久,忽地忍不住朗然出声。

“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李十郎所言之美,果然不差!”

众女子被这一声音惊得停了下来,抬眸望去,发现此人正是少主子李策风,便都垂手行礼。

“你们且去玩吧,我是过来找洛姑娘说话的,倒扰着你们好兴致了!”

李策风一面笑,一面快步走到了洛西园面前。众人听他如此说,便丢下规矩仍旧去玩耍了。

洛西园此刻微眯着眼睛,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在脸上,更衬得她肤白如玉了。

“洛妹妹今日气色看起来比前两日好多了!”

李策风凝眸在洛西园脸色看了半天。也许是因为她自小习武的缘故,也许是他及时地请到了神医吴司命来诊治,他竟发现洛西园的外伤和体内伤寒都恢复地极为迅速,甚至有些异于常人。

“谁是你妹妹?”

洛西园睁开水灵灵的大眼时,脸上神情不见有变化。

李策风揣度着,洛西园生长于武林宗派且为人不拘小节,可能不喜闺阁中的称呼,便又改口道:“好兄弟,哥哥以后再不这样唤你了!”

罗汉床上的少女立时坐了起来,秀眉紧蹙,冷声道:“混账!谁要做你的兄弟,你兄弟可是那恶贯满盈的知府嫡子,我一个小乞丐可配不上这样的好身份!”

李策风见她面上动了真怒,急的连连作揖,口中不住地唤道:“好妹妹!息怒!是我错了!”

饶是这样,洛西园还是拉着椿芽,叫她指路,直言她要回丐帮。

洛西园本就是个霁月风光的少女,是非黑白心里自有一杆秤,她早就明白,当初李策风在墙角拦下她实在也是无心之失。再加上后面李策风冒死相救,又赔了许多东西给她,此刻她心里已经不是十分怪他了,甚至都有些许感激。

但听到李策风的一声“好兄弟”,便立刻想到陆雨辰那死仇,她心里真真是恨的牙痒痒,连李策风也一并牵怒了。

眼见着两个人闹的脸红脖子粗,都默不吱声了,一旁的椿芽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从哪里劝说。

恰在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伶俐小厮,一叠声喊道:“公子爷!公子爷!山泉水野河鱼终于找到了!”

椿芽心下惊疑不定,看李策风和洛西园都没反应,便招手唤了那小厮近前。

“什么事这么急?”椿芽问道。

那小厮瞥了一眼李策风,见李策风没说话,便笑向椿芽道:“椿芽姐姐还不知道?那天听秋菊姐姐说,公子爷救下的洛姑娘要尝一尝公子爷亲手做的菜肴,公子爷前几日便拜了鲁大厨为师,学了几道名菜,其中一道就叫做‘山泉鳜鱼汤’!必须要高山上的山泉水,当天取当天用,外加山间河里的肥美活鳜鱼,方能显出这道菜的最佳味道来。所以公子爷差我们找了这两天了,公子爷昨天还亲自去找……”

且不说椿芽等一众丫头听了这些话,心里如何吃惊。

洛西园当下也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李策风,这个将军家的儿子,还真非一般人家儿郎能比。不仅知错能改,连赔礼道歉都如此心诚!都说“君子远庖厨”,而他竟因为她的一句顽话,放下侯门将子的身份,亲自去拜师学做菜。本来今日他好心过来看望她,而她却一时蛮气发作,完全不顾他在众人面前的脸面。

想到这里,洛西园便有些懊恼。

椿芽见洛西园脸色缓和下来,心知她应当是揭过这个错儿了,便拉着洛西园柔声问道:“姑娘玩了这半天,可饿了?咱们要回去,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赶路不是?”

洛西园脸色微红,却也大方地回道:“是有些饿了,那咱们就吃饱了再走吧!”

李策风见状,顿时喜上眉梢,急唤了一声小厮,两人一溜烟跑出了庭院。

……

正厅上,梨花大圆木桌摆满了珍馐佳肴,管家关老汉垂手立在少主子李策风身旁。

他一双晶亮的老眼,闪着老成持重的光芒。

关老汉心里思谋着,这少主子行事与老主子风格迥异,但论少年人胆大脸薄,却几乎和老主子当年是一样的。

“公子爷,论理这话老奴不应该说,但老爷太太若是知道了,岂不生气?”

关老汉仍旧恭谨地站在一旁,话语之间不是责备,而是满满的关怀。

李策风知道关老汉所指乃是他出入灶台之事,于是解释道:“关大有所不知,我险些害的人家姑娘家失了清白,又险些让她丢了性命,她正恨我恼我,若不做些什么使她消气解恨,我便一辈子心下难安……”

关老汉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有道理,随即笑道:“咱们是武功出身,从龙入关,不比那些文墨世家爱刁难人,公子爷若果真觉得这洛姑娘好,大可禀明太太,打发个媒人去找那神丐说一说,直接娶回家去,岂不便宜?洛水丐帮,虽不是朝廷势力,但将来若公子不考功名,袭了老爷的将位,娶这中原第一大帮派帮主的义女,也是大有助益的……”

正当关老汉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忽听厅门口的小厮喊了一声:“洛姑娘来了!”

李策风赶忙抬手示意关老汉噤声。

一件青色大氅脱下来,露出绣着桃花的浅粉色暖袍,温婉宜人的颜色,与少女脸上的明艳动人相得益彰。

“这一大桌子菜肴都是你新学的?”

洛西园望着他惊诧地问道。

李策风的脸微微红了红,指了指桌上靠近自己的这一块,道:“我只会做这三道菜,山泉鳜鱼汤,芦笋炒嫩鸭,还有一个……叫花鸡……”

说到叫花鸡时,李策风犹豫了一下,生怕洛西园听了不开心。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10)

洛西园才刚听他说完,目光就触到了桌上的那盘荷叶垫着的金黄诱人的“叫花鸡”。

她顿时眼露馋光,撸起袖子便撕了一块鸡腿下来。

意识到李策风和关老汉都用诧异的眼神盯着她看时,她已经啃完了一个大鸡腿!

关老汉笑容可掬地递了一块素色帕子给洛西园。

“谢谢老伯!”

洛西园冲着关老汉甜甜一笑,随即胡乱擦了擦嘴角。

“我是江湖草莽出身,不比你们这些高门大户讲究,这叫花鸡的模样又实在是勾人馋虫,我就一时忍不住,忘了是在你们家了!”

洛西园一边说,一边挨着李策风坐下来了,只是两个眼珠子盯着桌上的菜肴滴溜溜地转动着。

李策风看着她娇憨可爱丝毫不做作的模样,心下十分欢喜。于是也拉了椅子坐下来,提起袖子亲自给她布菜。

洛西园说了声“多谢”,便开始专注地品尝各色美味。

两个人堂上并排坐着,金童玉女相敬如宾的好模样,叫关老汉看了心里一阵感触,当年将军和夫人也是在这般年纪时婚配的……

洛西园尝到“山泉鳜鱼汤”时,忍不住笑向李策风道:“李公子不仅武功了得,在这厨艺上也是颇有天赋啊!这鱼汤当真是好喝,比洛阳最好的酒楼‘徐福记’的都要强许多倍!”

少年天才将门嫡子,从来不缺拍马溜须之声,李策风也几乎不予理睬。唯独这一回,李策风听到洛西园的称赞,心里竟有说不出的舒畅和得意。

“这个芦笋……”

“公子爷!公子爷!京城加急信到了!”

洛西园正欲点评第二道菜时,被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小厮打断了。

李策风看了一眼洛西园,便对那小厮说道:“你且先放在我书房案上。”

“慢!”

小厮抬脚往门外走时,却听到关老汉轻喝了一声,跨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

关老汉自小厮手里拿过信褶子,对着门口的光凝神看了看。

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不一会又递给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

“京城家里来的书信,因我是家里兄弟姊妹中最小的,母亲总不放心我,时常加急寄信叮嘱。”

李策风一面说一面给洛西园盛了一碗鱼汤。

李策风说起母亲,洛西园便想起了她的丐帮帮主师父,也就是她的养父神丐骆驼。这一回出来将近一个月了,闹出这样的大事来,不知道远在江南的师父是否得知了她这些时日的经历。

她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喝了一口鱼汤,心中遂觉得有了些甘甜。

“李公子,我今日也该回丐帮了,虽说前几日你已帮我送信给帮中长老了,但我失踪了这么些日子,帮中师叔伯们定会着急担忧,现在我的伤已经大好了,吴神医也说不用再吃药,只需调养一番就行,如此就不继续叨扰了。”

洛西园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却没瞧见听了这话的李策风,眼神黯淡了许多。

“洛妹妹担心帮中长辈也是常情,只是我过几日也要回京城了,咱们就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洛西园见他言语间有些伤感,便拍了拍他肩膀,朗声笑道:“李公子言重了!吃过这顿饭,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至于以后见面么,我自然是认你这个兄弟的,以后你在京城有什么难事,可以随时找个叫花子传信与我,京城的花子虽不归洛水丐帮管,但天下的花子都是一家人,传个信还是没问题的!”

李策风心内苦笑道:“既是认我这个兄弟,怎么还是称呼李公子?”

一时饭毕,李策风让人收拾了一下赠给洛西园的东西,又安排椿芽跟着一起去丐帮服侍洛西园。

关老汉安排了一辆马车,等在一旁,见自家少主子走过来,便问道:“公子爷这是要亲自送洛姑娘回去?”

李策风笑道:“城北丐帮总舵离这里还是有些路程,我怕路上再有人暗害洛妹妹,稍后将她送到丐帮,我看过那些长老们的态度再回来!”

关老汉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沧桑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伸手向怀里掏出了一块乌黑的木牌,其中一角似乎被火烧过,木牌上刻着一个“锦”字。

“公子爷,这个你拿好,若是这次去丐帮有幸见到神丐,你可将这块木牌赠与他,如此便有几成把握让他点头同意你与洛姑娘的婚事;如若没见到,你仍就拿回来给老奴。切记,这木牌,宁可毁了,也万不能落到神丐以外的任何人手中,包括洛姑娘……”

李策风盯着木牌上那个快要磨的看不清的“锦”字,有些犹疑不定,但触到关老汉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收下了木牌。

……

丐帮内堂设在一个不惹眼的小巷子里,窄门窄路,寻常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大帮派的总舵。

一个窄窄的旧色小木门,门匾上刻着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芥草堂”,这便是丐帮总舵的入口了。

洛西园站在门口,隔着门墙往院子里丢了三颗石子,一颗比一颗丢的远,听得石头落地的声音,随即推门而入。李策风则紧随其后,他曾略有耳闻,凡是大门大派弟子,进入本宗聚集地,必有个暗号,直接闯入或暗号有误,则会被机关所伤或者被其他弟子围攻。今次看洛西园行事,果然如此。

“小师妹回来了!”

一个青年乞丐,正在院内晒太阳,一眼瞥见洛西园的身影,既不上前细看,也不开口询问,便喜的拔腿就往内院跑,边跑边激动地大声喊了起来。

须臾,便有几个年长的乞丐迎了出来。常见霆和其他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乞丐,率先拉起洛西园的手,仔细地盘问起失踪后是何情形、如今伤得如何。只有一个头发全白的年长乞丐,一双清亮的目光,状似关怀地扫过洛西园一眼之后,便板着脸孔,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内堂。

洛西园扯了扯常见霆的衣袖悄声问道:“师伯,我义父怎么提前回来了?”

常见霆拍了拍洛西园的肩膀,低声道:“听说你失踪了,帮主便丢下手里的事火速赶回洛阳,路上都骑死了几匹马,他虽十分担忧你,但你这回闹的实在有些过了,所以竟要先忍下心疼给你立一番规矩了,一会儿见了帮主你可要好生说话啊!”

洛西园听到帮主要立规矩,面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11)

这时李策风已大致明白,方才那个头发全白双目清亮的乞丐,便是丐帮帮主“神丐”骆驼,也即是洛西园的师父,方才听洛西园不唤他“师父”,而是唤他“义父”却不知是何缘故。

几人来至内堂,“神丐”骆驼已端坐其上,才进门李策风便感觉到一股高手的气息在压迫着自己周身,这便是实力的差距。

“远来是客,奉茶。”骆驼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但见少年丰神俊朗,神色磊落,在强压内力之下,居然能做到形容不变。

“骆帮主客气了,在下久仰神丐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李策风抱拳笑道。

本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却不料那骆驼听了便冷哼一声:“到底是官家子弟,虚头巴脑的一套全学会了,纵是有个好样子也还是配不上……”

李策风没有立即接话,低着头细细思索着神丐这一句莫名其妙的斥责。

“义父,这位就是李将军幼子,陆雨辰那狗贼的表兄,那天就是他拦住我去路,才会有后面一串子照儿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所以,照儿今日把他带来向义父请罪!”

洛西园拉了拉李策风的衣袖,往他身后一躲,声音有些胆怯。她心知义父不愿与朝廷为伍,也决计不会与朝廷为敌,所以直接拉上李策风为他抵挡。

李策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少女露怯含笑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

“啪!”

神丐身旁的案桌一角,被猛地一掌,拍得断屑纷飞。

“胡闹!别以为义父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

“行侠仗义本是好事,鲁莽无知便会害人害己,你不与帮中长老商议,私下行动,闯下大祸,将帮派陷于朝廷之争,是其一!“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有勇有谋,摸不清对手实力、轻视对手便可能万劫不复,你低估知府嫡子实力不说,更是藐视整个河南知府的势力,临行前才通知你大师伯一人接应,目无帮规且临阵无谋,是其二!“

“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错必改,勇于承担方是大家做派,你事发之后不思悔改,反将一切因由都赖在李公子身上,若当初拦你去路的换成是个姓陆的崽子,你的下场你可清楚?“

“你行事如此莽撞不计后果,将来我和你师叔伯们百年之后,你该如果立足,我们又有何脸面去见你父母……”

躲在李策风身后的小小身子,被神丐一连串的怒吼咆问惊得有些发抖。洛西园是头一次见师父发这么大火,师父素来疼她,以往每次淘气完,师父最生气的时候也就是罚她抄抄《中庸》《大学》这些枯燥无味的书。

这一回,师父竟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严厉地教训她,且听到最后那一句“有何脸面去见你父母”,心中不由一悲。自小师父就不愿提起自己父母,也从不让她问,这一次突然提到,且是这样的形容,可见师父是真的动了大怒。

她看到师父满脸悲愤,清亮的双眼也因怒极而染了一层鲜红,心中一阵自责难过。

“噗通。”

娇小的身影,突然跪倒在神丐面前。

“义父,徒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义父不要生气伤心……”

神丐见爱徒跪倒在地,声音竟吓的有些颤抖,他目色挣扎了几下,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最终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李策风正在心里对神丐这一番教诲品味称赞,却不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居然因为师父的一顿训斥而吓得瑟瑟发抖,实在令人诧异。

“骆帮主,此事若非我无心之失,令徒也不会经此险境,我今次来,确实是登门赔礼道歉来的。还望帮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遭。”

李策风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眼神淡定地看着神丐骆驼。

“哈哈哈……我们?李公子之失,我们江湖草莽岂能言说,但如今我管束徒弟,又何须你多言?”

神丐骆驼笑声里满是嘲讽。

“如何没有关系,当初令徒假扮冯家大小姐嫁入陆府,与她拜堂行礼的可是我李策风!”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假把式,还真以为你们是侯门将府?不过就是个包衣奴才,这样的人家,还想让我照儿下嫁?”

骆驼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知道洛西园并未吃亏,但还是冷狠狠地剜了李策风一眼。

李策风说“拜堂行礼”时已是受他言语所激,当下更是被“包衣奴才”四个字气的怒不可竭,也不顾对方一派宗师身份,便冷冷地回应道:“既已行过正礼,拜过天地,那便是我李策风认准的妻子。她的安危和感受,我自然是要照顾。”

一面说,一面红着脸去扶跪在地上的洛西园。

洛西园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回望着李策风。

“李大哥,你是被我义父气糊涂了吧?这种事可不能乱说,我惹义父生气,受点责罚本是应当的!你为人厚道,这么说自然是怕我受罚,可是也容易叫人误会呀,你看我义父还真以为你要娶我了……”

洛西园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策风看着她愈加苍白的小脸,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少女柔亮的黑发,眼中忽而生出几分眷恋之色。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等我回京城禀过母亲,再来寻你……”

说完,便朝骆驼一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乌黑的木牌子,正是青陇山庄管家关老汉临行前交给他的那块。

“这个木牌,是我家里一个老人,托我赠与神丐的。我家中还有些急事,先行告辞!”

神丐接过那木牌时,神色大变,似是看到什么骇人物事。洛西园唤了好半天,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东西你从哪里拿来,就还回哪里去罢。”

骆驼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但语气仍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想娶照儿,还远远不够,等你先自立门户再来找我。”

“那就有劳贵帮照顾好洛妹妹,告辞!”

李策风收下木牌,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待他人影刚消失在大门外,站在内堂门口的几位长老纷纷涌至洛西园身边。

常见霆一把扶起洛西园,看见洛西园的脸比刚进门时更加苍白了,顿时心疼得不行。

他在洛西园背上轻拍了几下,然后望着神丐骆驼,冷哼了一声。

“师弟,照儿才死里逃生,身子还没恢复,你就这样罚她?”

“刚才那李家小子在这儿,我给你留着面子,现在他走了,我可直说了啊,你要罚徒弟,那也要挑下日子,起码等她身上伤好了再说,今天硬要罚的话,可别怪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客气啊!”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12)

第二章受牵连公子遭迫害(12)

洛西园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策风看着她愈加苍白的小脸,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少女柔亮的黑发,眼中忽而生出几分眷恋之色。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等我回京城禀过母亲,再来寻你……”

说完,便朝骆驼一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乌黑的木牌子,正是青陇山庄管家关老汉临行前交给他的那块。

“这个木牌,是我家里一个老人,托我赠与神丐的。我家中还有些急事,先行告辞!”

神丐接过那木牌时,神色大变,似是看到什么骇人物事。洛西园唤了好半天,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东西你从哪里拿来,就还回哪里去罢。”

骆驼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但语气仍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想娶照儿,还远远不够,等你先自立门户再来找我。”

“那就有劳贵帮照顾好洛妹妹,告辞!”

李策风收下木牌,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李策风一出门,站在门口的几位长老纷纷涌至洛西园身边。

常见霆一把扶起洛西园,看见洛西园的脸比刚进门时更加苍白了,顿时心疼得不行。

他在洛西园背上轻拍了几下,然后望着神丐骆驼,冷哼了一声。

“师弟,照儿才死里逃生,身子还没恢复,你就这样罚她?”

“刚才那李家小子在这儿,我给你留着面子,现在他走了,我可直说了啊,你要罚徒弟,也要挑下日子,起码等她身上伤好了再说,今天就要罚,别怪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客气啊!”

常见霆瞪着骆驼,将洛西园紧紧护在身后。

骆驼目光低垂,双手负在背后,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罢了,你带照儿先去休息吧!”

洛西园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不禁眼眶一热,师父担心她,路上骑死了几匹马,往来江南与洛阳之间山迢水远,该有多累……

“义父,照儿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决不会如此鲁莽行事,您说的,照儿都记住了,以后再不敢犯。”

说完,朝着自家师父盈盈一拜,便随师伯常见霆往门外走去。

待常见霆和洛西园走后,神丐骆驼望着门口出了会儿神。

“游长老!你速带几个弟子,去追那李策风,追上了只暗中跟着,看看他会把那块木牌交给谁,切记,不要露出行藏!”

“是,帮主!”

骆驼言毕,一个四十多岁的丐帮长老便应声站出来。

他等了一会儿,见帮主似无其他言语,便走至庭外招呼了几个机灵的小乞丐细说安排。

……

从洛阳城到城郊的青陇山庄,必要经过一座小山,此山名叫“牛头山”。

李策风行到此山时,天幕已黑。

山风呼呼作响,赶车的小厮紧紧地握着马缰绳。

“山路崎岖,公子爷请留心颠簸!”

小厮扭头向车里喊了一声。

李策风端坐在车里,来回摩挲着手上的木牌,眉头微微皱起,不知为何,那个模糊不清“锦“字,总让他心下不安。

他伸手打起了马车帘子,目光往外探了探。

“云长和云飞呢?“

李策风话音刚落,便感觉马车剧烈地震动了几下。

云长和云飞是兄长让他从京城带来的护卫,原是一对孪生子,相貌却完全不相似。

“公子爷,我们被人盯上了,对方人手不少,听着内息,至少有三五人是中原一等一的高手。”

云长性子沉敛,心下紧张,面上却不露声色。

“你们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回公子爷,没有,因为他们中有一个人,我从内息上探不出功力深浅,但可以肯定,不是我等能够力敌的。”

一旁的云飞突然一声急吼:“公子爷小心暗箭!!!”

云飞云长齐齐亮出兵器,替李策风抵挡飞速而来的箭雨。

云氏兄弟左右开工,挡掉了大部分飞箭,但还有一些横七竖八地插到了马车四周。

“何方鼠辈?胆敢偷袭!可知我家公子爷是何身份?”

云飞忍不住运起周身内力,一声爆喝。

“哈哈哈……李将军养的好刁奴!”

不远处的树影里,走出一个青袍大汉,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身材高大气势威猛的随从。

“鲁刀门,这种不入流的小门小派,焉敢谋害朝廷将门公子?”

云飞虽性急,然而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为首的那人正是鲁刀门的门主庄齐阳,鲁刀门虽是不入流的门派,门下弟子皆资质普通,常干些杀人越货的买卖,但庄齐阳本人却是一等一的高手,论单打独斗,云飞也只能险中求胜。

“鲁刀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拿了雇主的银子,自然得替他办事,咱可不管你是侯门将府还是朝廷命官,一律按规矩来!”

“再说了,过得些时日,李公子还能不能做的成将军骄子,犹未可知……”

庄齐阳阴恻恻地笑了几声,语气嘲讽而笃定。

“敢问最后一句,过得些时日,我便不是将军骄子,是何意思?”

云长云飞齐齐看向正在下马车的李策风,但见少年形容淡定,神情丝毫没有变化。

“字面上的意思,阁下自行理解吧,”

庄齐阳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便一拥而上,朝着李策风的方向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一时间,长枪短剑纷纷刺向李策风。

他身形微动,轻松避开,身旁的云长云飞早迎面而上,云长使拳,云飞用腿,眼前的一排数十人皆重伤跌倒在地。

庄齐阳见手下不敌,怒吼一声,亲自冲上阵来。手中抡起一把百斤大刀,朝着李策风砍来。

云长猛地抽身挡在李策风身前,脚下飞速横扫,近身的一个大汉手中的长枪震得脱手而飞,堪堪落地之际,被云长长臂一勾卷入掌间,紧接着用力一挥,将将地格挡开迎面砍来的大刀。

那一刀蕴藏了庄齐阳深厚的内力,云长怕伤及背后的李策风,并为闪躲而是硬抗了下来。

瞬间,云长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云长,不比替我挡着!云飞解决他的门人,咱们合力击杀他!”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13)

“丐帮的兄弟,你们是来助我家公子爷的吗?”

云飞眼光扫过那群乞丐装扮的人,心里有些焦急,对阵分神时肩头又挨了几棍。

问了半晌,都无人理睬。那些人只不远不近地看着,不见行动。

云飞急的满面怒容,一面狠命挡开鲁刀门人的攻击,一面恨恨地低咒了一声:“忘恩负义的花子,妄称中原第一大帮!“

“阿飞,留神!”

云长大喝。

一只短小精致的匕首,划破了云飞的脸,眼角顿时出现一道斜斜的血痕。

“不要分心,既然他们不动,那就不管是敌是友,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李策风说话间,已将宝剑刺向庄齐阳面门,又急又狠。庄齐阳惊的连连后退,但云长的长枪又追到胸前,端的是退无可退了,便把胳膊往上一抬,想以手中大刀去挡剑锋。

奈何使枪的云长早料到他的计谋,长枪不继续往前刺,回马一拍,几乎使尽内力。

庄齐阳手臂一阵剧痛,手上的大刀也瞬间跌落下来。李策风见机而上,挥动宝剑,不多时,庄齐阳便身中书剑,十分狼狈。

一旁的云飞大喝了一声:“好!”

他眼见主子和哥哥转败为胜,胸中热血激荡,更是没了先前的慌乱,一股作气将余下的数人横扫在地。

“没用的东西!连一个侍从都不如!”

乞丐群中有一人开口,语气极为冷漠、鄙薄,听起来倒不像与鲁刀门有何渊源。

“公子爷,那人内息,深不可测。合我们三人之力,尚不能与其平手!”

云长额间已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但神色依旧泰然自若。

“动手!按主人之令,李四爷留活口,其他的死活不论!”

丐群中方才说话之人,沉声道。

话音刚落,一众乞丐便一拥而上。

“公子爷,您可是救了只白眼儿狼啊!这丐帮的人名不副实,什么忠义之辈,都是欺世盗名!”

云飞此时已与云长、李策风站在了一起。

他心中十分气愤,将洛西园也一并骂了。

“敢问方才说话的,可是洛水丐帮弟子?”

李策风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冷地问道。

“是又怎样?”

那人冷哼了一声,完全是睥睨蝼蚁的感觉。

“阁下是丐帮何人,为何行刺与我?”

“想知道么?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想带我去哪里?”

丐群中那人已不答话,李策风也无暇再问。

云氏兄弟已被数名乞丐围攻,斗相很是狼狈。

来袭李策风的唯有一人,那人与其他乞丐一般,脸上黑乎乎的一片,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后生根基不错,可惜了……”

那人与李策风拆解了数招后,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李策风无心听他啰皂,只专心对战。

那人手中并无兵器,一套掌法加深厚内力,早已让手握宝剑的李策风招架不住了。

“年轻人,认输吧,快些和我们走,还可免受些皮肉之苦!”

那人语似关心,施展开的功法却愈加狠厉。

李策风拆招一时慢了半拍,胸口便受了一掌,顿时眼冒金星,喉咙感到一阵甜腥后,口中便立即向外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爷!!!”

云长云飞余光始终停留在李策风四周,一见他受了内伤,便不顾身上要新添多少伤,拼死奔到李策风身边。

“公子爷,我和留下来挡着他们,你找个空夕,从那后面的小径逃上山,找个地方躲起来……”

云长靠着李策风耳边低声道。

“不!这毫无意义,他们的目标是我,这山并不难找,他们人多,我们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总是逃不掉的……”

“云长,我命令你,带着云飞尽快从后山逃走!与其你们都死在这儿,我还是被他们带走,不如我跟他们走,你们去找人救我!”

刚才的对决,已经让李策风感到有些绝望,但他还是快速地找到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办法。

“可是公子爷……”

“好。”

云飞尚有些话要反驳,却不料被云长给抢过了话头,直接应允了李策风。

“很好!果然是我大哥调教出来的人,记住,带着这块木牌去青陇山庄,找关老汉,除了他其他人一概不可信!”

李策风说完这些,咳嗽了几声,又呕出一口鲜血。

“公子爷保重!”

云长声音有些哽咽,很快拉着云飞一起,一边化解众乞丐的进攻招数,一边飞快地往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掠去。

“听着!我跟你们走,但你得答应我不派人去追踪我的侍从。”

“公子爷!!!”

云长云飞余光始终停留在李策风四周,一见他受了内伤,便不顾身上要新添多少伤,拼死奔到李策风身边。

“公子爷,我和留下来挡着他们,你找个空夕,从那后面的小径逃上山,找个地方躲起来……”

云长靠着李策风耳边低声道。

“不!这毫无意义,他们的目标是我,这山并不难找,他们人多,我们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总是逃不掉的……”

“云长,我命令你,带着云飞尽快从后山逃走!与其你们都死在这儿,我还是被他们带走,不如我跟他们走,你们去找人救我!”

刚才的对决,已经让李策风感到有些绝望,但他还是快速地找到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办法。

“可是公子爷……”

“好。”

云飞尚有些话要反驳,却不料被云长给抢过了话头,直接应允了李策风。

“很好!果然是我大哥调教出来的人,记住,带着这块木牌去青陇山庄,找关老汉,除了他其他人一概不可信!”

李策风说完这些,咳嗽了几声,又呕出一口鲜血。

“公子爷保重!”

云长声音有些哽咽,很快拉着云飞一起,一边化解众乞丐的进攻招数,一边飞快地往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掠去。

“听着!我跟你们走,但你得答应我不派人去追踪我的侍从。”

李策风大吼了一声,面上怒色易见。

“少年人,果然有识时务,行了,只要你跟我们走,你的人我一个不动除了逃走的,连这个也让他活着!”

重伤李策风之人,指了指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驾车的小厮。

“好。”

李策风点了点头,眼神晦暗不明。

“给他蒙上眼睛,马车咱们也一并带走。”

那人说完,立即就有一个小乞丐上前来拿一块黑布蒙住了李策风眼睛。

第二章 受牵连公子遭迫害(14)

李策风静静地蜷缩在监牢中,睁着眼等待天明。阴冷潮湿的空气里有一股刺鼻的发霉味道,令他频繁地打喷嚏。

不知云氏兄弟是否逃脱,也不知关大有没有遭毒手……

他仔细地回忆着先前的事情,竟是摸不着半点头绪。

初来洛阳,既无仇敌又未结新怨,何以能劳动洛阳两大帮派,一个要杀他一个要抓他。

若说要以他来要挟父亲和兄长,为的是谋取金钱或官位,那似乎也不应该将他关进官家监牢。

如此反复回忆思索,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哐当”一声,不远处入口铁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牢头模样的胖男人,点头哈腰地提着一个灯笼,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一脸谄媚讨好。

尾随其后的是一群监牢看守官兵和一个华衣锦服的少年。

那少年年纪看着虽比周围人小,但神色却颇为倨傲,周围人甚至都恭敬地簇拥在其两侧。

样貌身材倒也十分周正,只是腿却瘸了,走路一摇一拐的,看着十分费力。

“表兄,别来无恙啊……”

瘸腿少年走到关押李策风的牢门前,挥手示意牢兵打开牢门。

李策风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来人的脸,眼里充满了可怕的愤怒。

“陆雨辰!竟然是你!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他万万没想到,被抓来后,与他第一个见面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嫡亲表弟,那个浪荡子陆雨辰!

“李策风,如今你已沦为阶下囚,还有何能耐抢我的东西?”

陆雨辰冷哼了一声,本来还算清秀的脸上泛起一阵阴鹫。

“笑话!我何时抢过你的东西!你这般行为,就不怕姨父姨母知道了?”

李策风有些不解,更多的还是气愤。

“我大婚当日你便搅局,而后又拐了我的女人去你身边养着,这些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

“哼,别以为你还能趾高气扬多久,李家,终究会不如我们陆家!”

话音刚落,长袖一挥,两边狱卒得了命令,便欺身而上,一条大铁链迅速地将李策风紧紧捆住。

“他们不是官家牢头?”

李策风心里一惊,这身手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牢头能有的。

“当然不是,若不是你从中做梗,我早就抱的美人归了,连着洛水丐帮也能一并收入囊中!你不仅夺我美人,还害得我被父亲险些打死……李策风,一切都是因为你!”

陆雨辰低吼了一声,手中倏然多出了一条长鞭。

“今日倒要好好看看,文武奇才的李四爷,如何被我一个废人打死!”

言毕,无数道鞭影挥落到李策风身上。

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襟,李策风只狠狠地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

“陆爷,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这人万一真打死了,可就不好交代了……”

一个年纪大些的牢头走过来,在陆雨辰身边耳语了几句,陆雨辰方渐渐恢复了些理智。

“李四爷可知,李将军和令兄意欲行悖逆之事,被当今圣上察觉,圣上惋惜令尊将才,特允许李氏族内提供线索,或供出同党,则可免坐九族……”

说这话的是方才与陆雨辰耳语的年长牢头。

他身形比陆雨辰矮小些,虽穿着牢头衣物,但周身散发着一种清贵之势。

李策风已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你是何人?”

李策风忍着身上剧痛,挣扎着问道。

“我乃朝廷钦差马庭佑,奉命调查令尊之案,还望李四爷配合,也可少些皮肉之苦。”

“胡说!我父亲忠心事君,绝无悖逆之意!我母亲尚且寄书信与我,言说京城家里一切安好,你这陆雨辰的狗腿子,休得胡言乱语……”

李策风怒目而视,眼珠子布满血丝。

那牢头装扮的马庭佑,看了他一眼,眸内神色复杂。

“李四爷莫非是要等到该案盖棺定论了,九族连坐,方才配合本官的调查吗?”

“况且,你从未离京,你母亲突然打发你来洛阳,数月不催,难道不是已经提前预知此案要败露了,才令你远离京城的?”

马庭佑背着手在逼仄的牢房内踱来踱去,眼睛余光时不时地扫过李策风的脸。

“你们真是可笑,说你是朝廷钦差,我就要信了吗?即使你真是,这子虚乌有的事情,我根本不会回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策风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也不开口说话。

此时他心里有无数疑问,却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眼前的这群人。

“表兄,我劝你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当今万岁爷,洪恩浩荡,也许不迁怒我们世代忠良的陆家,但若你能戴罪立功,也是有机会不被砍头的!”

听着马庭佑和李策风的对话,陆雨辰心里已痛快了不少,他相信这时候他再刺激一下李策风,他会更舒坦几分。

李策风忍着身上剧痛,挣扎着问道。

“我乃朝廷钦差马庭佑,奉命调查令尊之案,还望李四爷配合,也可少些皮肉之苦。”

“胡说!我父亲忠心事君,绝无悖逆之意!我母亲尚且寄书信与我,言说京城家里一切安好,你这陆雨辰的狗腿子,休得胡言乱语……”

李策风怒目而视,眼珠子布满血丝。

那牢头装扮的马庭佑,看了他一眼,眸内神色复杂。

“李四爷莫非是要等到该案盖棺定论了,九族连坐,方才配合本官的调查吗?”

“况且,你从未离京,你母亲突然打发你来洛阳,数月不催,难道不是已经提前预知此案要败露了,才令你远离京城的?”

马庭佑背着手在逼仄的牢房内踱来踱去,眼睛余光时不时地扫过李策风的脸。

“你们真是可笑,说你是朝廷钦差,我就要信了吗?即使你真是,这子虚乌有的事情,我根本不会回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策风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也不开口说话。

此时他心里有无数疑问,却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眼前的这群人。

“表兄,我劝你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当今万岁爷,洪恩浩荡,也许不迁怒我们世代忠良的陆家,但若你能戴罪立功,也是有机会不被砍头的!”

听着马庭佑和李策风的对话,陆雨辰心里已痛快了不少,他相信这时候他再刺激一下李策风,他会更舒坦几分。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

且说云氏兄弟拼命奔向“牛头山”,不多时,身后便有数人追来。

“公子爷危矣!被此等无信之人掳去,恐怕等不到咱们的人来营救了……”

云飞飞奔之中,急得差点摔倒。

“阿飞,你要相信公子爷的判断,那人既然说只留公子爷一人活口,想必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咱们速度快些。”

云长攥紧了手中木牌,忍着身上伤痛,拼命加快脚力。

奔了十七八里地,方越过山头,来到另一边山脚下的树林。

云氏兄弟终于摆脱身后追捕之人,一口气未缓便飞速往青陇山庄赶去。

……

二人撑着最后一丝气息来到青陇山庄大门前,发现大门虚掩着,门口护卫竟无一人。

云长眉头紧皱,伸手推开了大门。

庭院内,各房各屋,均是空无一人,箱笼抽屉一应皆是空的,金银细软似乎被洗劫一空,仅有些钗裙散落在地。

厨房的锅里还有些热食在蒸着,灶里的柴火仍未熄灭。

“哥,这可如何是好,庄内竟空无一人,那关老汉莫不是也遭了毒手?”

云飞急得直搓手,血迹斑斑的嘴唇上,露出几道干硬的裂痕。

“阿飞,这庄内没有打斗痕迹,看灶内柴火情景,他们应该是在半个时辰前安全离开的。先别急,我们先休息片刻,补充点水和食物。”

云长心知,若再不休息和补充食物,他兄弟二人也要性命不保了。

云飞点点头,伸手接过云长递过来的热馍馍,就着水缸里的冷水,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关老汉?”

休息妥当后,云飞问道。

云长垂眸思索了片刻,神色淡漠而又坚定。

“阿飞,你去启动‘巧鸽’,我在附近一带找找线索,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洛阳城北的‘银川’当铺汇合,‘解铃还需系铃人’,今晚我们去丐帮总舵探探虚实。”

云飞听道“巧鸽”时,脸色微怔。

“巧鸽”是将军府的暗卫军,这世上除了将军和大公子,其他无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云长云飞也是从这群暗卫中挑选出来的。

暗卫军分布在黄河和长江一带,训练地点经常迁徙变换。所以他们唯一能联络上彼此的只有一群训练有素的鸽子,云飞启动“巧鸽”便是通过放飞鸽子来传达信息,只要在黄河、长江沿河附近,最近的“巧鸽”一般都能朝令西至。

云飞之所以闻“巧鸽”色变,乃是因为,李家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到家族覆灭之际,是绝不能调动“巧鸽”暴露于世人眼中的!

但他素来知道,自家哥哥行事极有分寸,比他这个晚出来一盏茶时间的弟弟要周全细致许多。这也是大公子调他们随四公子来洛阳的原因之一。

云飞启动“巧鸽”后,便立即赶去洛阳城北的“银川”当铺。

而云长搜遍青陇山庄附近数十里地,都未发现山庄任何人的踪迹,只得赶在天黑前去和云飞汇合。

……

天刚擦黑,云氏兄弟将青陇山庄里搜罗到的金钗绣衣全部送至“银川”当铺,换了银子,揣进夜行衣里。

二人凭着先前陪李策风送洛西园的记忆,摸到了丐帮总舵门口。

施展轻功,跃过墙头后,云长率先飞上屋顶,云飞紧随其后。

丐帮是天下叫花子的帮派组织,总舵定在一个极不惹眼的地方,小门小户的感觉,门匾上端端正正写着的“芥草堂”也格外低调内敛。

但进到门里又是另外一番天地,洛阳城的大户拥有的院落花园,一样不少,处处显着大气。

且说云氏兄弟拼命奔向“牛头山”,不多时,身后便有数人追来。

“公子爷危矣!被此等无信之人掳去,恐怕等不到咱们的人来营救了……”

云飞飞奔之中,急得差点摔倒。

“阿飞,你要相信公子爷的判断,那人既然说只留公子爷一人活口,想必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咱们速度快些。”

云长攥紧了手中木牌,忍着身上伤痛,拼命加快脚力。

奔了十七八里地,方越过山头,来到另一边山脚下的树林。

云氏兄弟终于摆脱身后追捕之人,一口气未缓便飞速往青陇山庄赶去。

……

二人撑着最后一丝气息来到青陇山庄大门前,发现大门虚掩着,门口护卫竟无一人。

云长眉头紧皱,伸手推开了大门。

庭院内,各房各屋,均是空无一人,箱笼抽屉一应皆是空的,金银细软似乎被洗劫一空,仅有些钗裙散落在地。

厨房的锅里还有些热食在蒸着,灶里的柴火仍未熄灭。

“哥,这可如何是好,庄内竟空无一人,那关老汉莫不是也遭了毒手?”

云飞急得直搓手,血迹斑斑的嘴唇上,露出几道干硬的裂痕。

“阿飞,这庄内没有打斗痕迹,看灶内柴火情景,他们应该是在半个时辰前安全离开的。先别急,我们先休息片刻,补充点水和食物。”

云长心知,若再不休息和补充食物,他兄弟二人也要性命不保了。

云飞点点头,伸手接过云长递过来的热馍馍,就着水缸里的冷水,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关老汉?”

休息妥当后,云飞问道。

云长垂眸思索了片刻,神色淡漠而又坚定。

“阿飞,你去启动‘巧鸽’,我在附近一带找找线索,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洛阳城北的‘银川’当铺汇合,‘解铃还需系铃人’,今晚我们去丐帮总舵探探虚实。”

云飞听道“巧鸽”时,脸色微怔。

“巧鸽”是将军府的暗卫军,这世上除了将军和大公子,其他无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云长云飞也是从这群暗卫中挑选出来的。

暗卫军分布在黄河和长江一带,训练地点经常迁徙变换。所以他们唯一能联络上彼此的只有一群训练有素的鸽子,云飞启动“巧鸽”便是通过放飞鸽子来传达信息,只要在黄河、长江沿河附近,最近的“巧鸽”一般都能朝令西至。

云飞之所以闻“巧鸽”色变,乃是因为,李家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到家族覆灭之际,是绝不能调动“巧鸽”暴露于世人眼中的!

但他素来知道,自家哥哥行事极有分寸,比他这个晚出来一盏茶时间的弟弟要周全细致许多。这也是大公子调他们随四公子来洛阳的原因之一。

云飞启动“巧鸽”后,便立即赶去洛阳城北的“银川”当铺。

而云长搜遍青陇山庄附近数十里地,都未发现山庄任何人的踪迹,只得赶在天黑前去和云飞汇合。

……

天刚擦黑,云氏兄弟将青陇山庄里搜罗到的金钗绣衣全部送至“银川”当铺,换了银子,揣进夜行衣里。

二人凭着先前陪李策风送洛西园的记忆,摸到了丐帮总舵门口。

施展轻功,跃过墙头后,云长率先飞上屋顶,云飞紧随其后。

丐帮是天下叫花子的帮派组织,总舵定在一个极不惹眼的地方,小门小户的感觉,门匾上端端正正写着的“芥草堂”也格外低调内敛。

但进到门里又是另外一番天地,洛阳城的大户拥有的院落花园,一样不少,处处显着大气。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2)

“休得胡言!若不是看在李公子救过我们照儿,非得叫你们今天出不了门。”

常见霆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跳起老高。

他斜眼瞅了一下帮主师弟,只见他微眯着眸子,看不清眼底情绪,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似是在沉思。

整个室内沉寂无声,过了半晌,神丐骆驼起身,走至云氏兄弟面前。

他以手指着园桌旁一溜的丐帮长老,问道:“小兄弟所言丐帮之人掳走贵府公子,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

云飞凝眸扫视一遍,朗声道:“他们当时脸上都涂抹得漆黑一片,自是辨认不出,但衣着打扮皆是丐帮之人。”

洛西园拦住满眼怒火,想要上前揍人的常见霆,急道:“天下谁不可以扮成乞丐,也非是穿成乞丐模样,便是我们丐帮中人啊,你这话说的也太没道理了!你还是快些将李大哥的情况告诉我,我也好想办法搭救啊!”

云飞一时语塞,因为他们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来证明就是丐帮所为,当即涨红了脸,嘟囔道:“放眼洛阳,除了官府和丐帮,还有什么势力能从我和我哥手里掳走我家公子爷……”

洛西园见他性情爽直,一心护主,便生了几分欣赏,倒也不去怪他。只是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事上去,李策风到底如何了,当时是怎么个情形,她还一点不知。

听到李策风出事,她心里忽地生出一阵焦虑与担忧。前些天自己还恼恨他在陆府拦截她,但后来他冒死相救,诚心相待,已足以看出他是个有担当有胆识的好男儿,自己也认他这个朋友。只是当时抹不下面儿,不曾开口言和,其实她心里早不怪他了,甚至还拿他当朋友看了。

想到那个一会叫他“洛妹妹”一会又叫他“好兄弟”的明朗少年,有可能会丢了性命,洛西园顿觉胸中一阵闷堵,似是呼吸不畅起来。

“你别啰嗦这些,快说清当时情形,再迟些,救不下你家公子爷,你可担得起?”

洛西园眸底碧波流转,红润白皙的脸上秀眉微微蹙起。

云长听了她的话,长舒了一口气。

公子爷眼光果然不差!

当下细细地将昨日离开丐帮后遇刺以及青陇山庄众人消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洛西园。

“洛姑娘既是公子爷的朋友,我相信您势必不会害他。但这并不代表丐帮也不会害他……姑娘请看!”

洛西园和丐帮众长老,齐齐看向云长摊开的手掌中的一抹莹莹碧绿。

“寒山玉!”

众长老一阵惊呼!

这竟是历任丐帮帮主的传代信物,寒山玉!只是这信物,自上任帮主杨启疯癫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这是什么,想必不用我说,在座的各位应当都清楚了。”

“那日我去青陇山庄附近寻找管家等人,又回了趟掳走公子爷的地方,那些被我兄弟打死的乞丐,每人身上都带着你们丐帮独有的’富贵袋’,上面独有绣法和图案,都足以证那明确是丐帮弟子所配之物。”

“另外,在我家公子爷与那乞丐头目打斗的地上,我发现了这块玉。”

“早就听闻,丐帮的帮主传代信物,是一块世所罕见的绿玉,天然生成的月芽形,清灵动人、见之忘俗,没有一点瑕疵。看到这玉,我便收了起来。”

“若这玉确实是你们的‘寒山玉’,今日便完璧归赵,若不是,那云某就立刻摔碎了这赝品。”

云长似笑非笑地在丐帮诸人脸上扫过,手中的绿玉,透着盈盈灵光。

丐帮众长老皆是神色一凛,几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长手中的绿玉,显然极是紧张。

“这确实是丐帮遗失多年的‘寒山玉’,但李公子遇害一事,确实不是我丐帮所为。”

“游长老,你可将当日所见说给这两个小兄弟听听。”

神丐骆驼皱了皱眉,他看着云长手中的绿玉的神情,不似其他长老那般紧张。倒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物,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十分困惑的样子。

众长老中走出一个略年长的长脸大汉,容貌看着十分亲善。

“小兄弟,我乃丐帮长老游素,那日,李公子和你们走后,帮主曾安排我跟着你们,为的是查看托李公子馈赠木牌的是何人。”

“但我们几个在‘牛头山’附近,恰巧看到了那群假冒本帮弟子的人,那些人以泥涂面反装扮成本帮弟子,可见遭遭陷害之心,并不单单指向李公子。”

云长似笑非笑地在丐帮诸人脸上扫过,手中的绿玉,透着盈盈灵光。

丐帮众长老皆是神色一凛,几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长手中的绿玉,显然极是紧张。

“这确实是丐帮遗失多年的‘寒山玉’,但李公子遇害一事,确实不是我丐帮所为。”

“游长老,你可将当日所见说给这两个小兄弟听听。”

神丐骆驼皱了皱眉,他看着云长手中的绿玉的神情,不似其他长老那般紧张。倒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物,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十分困惑的样子。

众长老中走出一个略年长的长脸大汉,容貌看着十分亲善。

“小兄弟,我乃丐帮长老游素,那日,李公子和你们走后,帮主曾安排我跟着你们,为的是查看托李公子馈赠木牌的到底是何人。”

“但我们几个在‘牛头山’附近,恰巧看到了那群假冒本帮弟子的人,那些人以黑泥涂面,却装扮成本帮弟子,可见昭昭构陷之心,并不单单指向李公子。”

“那些人使的武功,除了为首的那个头目,其余皆不是丐帮所出。帮主也在令我暗中查访此事,但至今毫无头绪。”

游素说到这儿,云飞便气的嚷起来。

“你们真是妄称中原第一大帮,我们公子救了你们帮主徒弟,你们看见我们遇害,竟见死不救!”

洛西园此刻神情也变了变。

丐帮历来以侠义为本,极重江湖名声。

这一次游长老的做法,完全与帮规相违,而师父竟然没有责罚他。

她记得有一年,帮中一个弟子大雪天出任务,饥寒交迫之际偶遇一名受伤老妇,男弟子自顾不暇便对那老妇置之不理,那老妇在他走后不久便冻死了,后来帮中长老查到此事,师父亲自给那男弟子发落了帮规极刑……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3)

云长朝洛西园微微颔首,便拉着云飞往外走。

还未走到门口时,便听到身后娇软的声音响起。

“我随你们一起去救李大哥!”

神丐骆驼等人俱骇然而立,常见霆更是一把拉住洛西园。

“胡闹!你清楚此事的始末吗?这是我们江湖中人根本没有办法插足的情形!你掺和进去,是准备让整个丐帮为你陪葬吗?!”

神丐气红了脸,几欲吼起来,就连一向护着她的师伯常见霆也在一旁帮腔。

“照儿,此事你真的要听你师父的,不是闹着玩,师伯这次绝不会让你去的。”

洛西园见他们言之凿凿,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一把甩开常见霆的手,嘟着嘴,气呼呼地道:“若没有李大哥冒死跳进洛河救我,你们今日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照儿吗?”

“义父常教导照儿,做人需有情有义,忠义大于天,李大哥于照儿有救命之恩,且有朋友之义。若我明知李大哥身陷险境而不思营救,岂不是愧对救命之恩,辜负朋友之义?”

洛西园眼圈儿有些微红,也不去看自己师父和师叔伯们,只微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

常见霆最不能看她这个可怜的小模样,心里当下就软的一塌糊涂。他一生没有儿女亦没有收徒,看着洛西园长大,自小便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捧在心尖儿上疼。就连在师弟骆驼跟前,也是护到极致。

“师弟,照儿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打小教他的便是这样的为人,你突然热剌剌地要她一个孩子想通这些,也确实是太难为她了。”

常见霆轻轻拍了拍洛西园肩膀,以示抚慰。

神丐颇有些不悦地问道:“以师兄之意,是像往常一样由着她胡闹,不仅将她自己的性命丢掉,连丐帮上下一众老小的性命也不顾了?”

常见霆老脸一红,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恭敬有加,从不端着帮主身份的师弟,这一次竟毫不客气地奚落了他一番。

他心里对骆驼的言语有些气恼,又不想令洛西园难过,便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自己教过孩子的话,现如今你又要吞回去吗?”

继而,转身对洛西园笑道:“有师伯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照儿的世界走偏。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人活一世,还是有比性命更重要的,对吧,照儿?”

洛西园听了他的话,抬起了头,也不回答,只望着他甜甜一笑。

“我和照儿,自现在开始脱离丐帮,另立门户,你们不用担心了。”

常见霆晦暗的眸光,在一片阴郁的丐帮长老们脸上一扫而过,随即拉着洛西园往门外走去。

“大长老,万不可义气用事!”

游素询问似的看了帮主骆驼一眼,那骆驼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

“二位兄弟,走吧。”

洛西园走至云氏兄弟面前,招手笑道。

云长只微微一笑,颔首点头。

云飞却喜得眉飞色舞,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向洛西园道:“洛姑娘真乃女中豪杰,重情重义,我家公子爷果然好眼光!”

洛西园扑哧一声笑了。

“你方才从房顶跌落,满口里叫的是什么?好像是什么蛇蝎妖女,忘恩负义吧?”

云飞脸红了红,却也爽快地道:“原是我心太急了,遭了那群人的道,方才说的浑话,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洛西园抿着嘴笑道:“你这人,性子太坏,但对你家主子的心还是极好的,就看这一点上,我也不能怨你啊!”

四人很快从丐帮总舵的庭院里出去,走到了城北护城河附近。

云长忽地停住脚步,望着洛西园问道:“关于公子被掳,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洛西园站在杨柳树下,裙裾飞扬,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宛如九天仙子下凡。

她略思索了片刻,便道:“趁着夜色,咱们去一趟陆知府家里。”

云飞惊问道:“去他家里做什么?陆知府总不至于掳去自家亲外甥,意欲谋其性命吧?”

洛西园道:“你家公子初来洛阳,应当没什么仇敌,若说起得罪了什么人,头一号便是陆知府家的那个浪荡子。那日陆雨辰狗贼在他喜房里就恼了你们主子,后面你们主子又救下我,以那浪荡子的品性,不深恨你家主子想要报仇雪恨才是件奇怪的事。”

“所以我们先去陆府追踪陆雨辰,看是不是他谋害李大哥。就算不是他,咱们也可以去盯着知府陆知章,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得知些消息。我义父也说了,此事牵扯朝廷,从陆府下手去查,兴许能有些线索。另外,你们也速速通知李将军府,若对方不是我们几个能解决的,那就需李将军府势力来搭救了。”

云长听她说的十分有道理,当即笑道:“洛姑娘果然有勇有谋!我们竟没有想到陆府这一层……”

一旁的常见霆也点头称赞,“照儿此番思虑妥当!”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4)

陆府。

陆知章夫妇及各房姨太太俱熄灯就寝,唯独陆雨辰的别院灯火通明。

正对着庭院的门虚掩着,一阵男子的浪笑声夹杂着女子低柔的呢喃声,从门里传出来。

房中卧榻之上,横卧着一男一女,正宽衣解带,衣衫半褪。

女子面目姣好,眉目清秀,低眸浅笑之间,楚楚动人。

“三爷就这样大剌剌地将奴家从望春楼接来,万一惊动了府上的人,连累了爷的声名,岂不是奴家的罪过。”

男子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笑道:“好心肝儿,你这般为爷思量,爷岂能不疼你?打明儿起,爷就让你做爷光明正大的姨奶奶!先去望春楼赎了你,你改了名姓,我再接你入府,可好?”

女子似是极为感动,扑倒在男子怀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三爷对奴家真好!我们赵家遭难,奴家深陷勾栏,若不是三爷心疼奴家,奴家可就真成了……”

一句话未说完,那女子脸上的泪珠子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爷不对自己的女人好,还对谁好去?你只管用心伺候好爷,以后的好儿,长着呢!”

男子扑在女子雪白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那女子的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脸上的泪珠子尤未抹干净。

“谁不知道陆三爷最是怜香惜玉!奴家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嫁给三爷,却可恨冯家从中做梗,害的我赵家吃上官司从此家破人亡……”

那女子伸出柔若无骨的双手,搂上男子的背。

“放心,总有一天,我陆雨辰一定会叫冯家大小姐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此话当真?三爷莫要哄岚儿……”

“冯家,并非是你赵岚儿一人想要他们死!”

那说话的男子便是陆家嫡子陆雨辰,他说这话话时,眼睛里布满了愤恨。

冯梦雪!

他脑子里浮现出那娇弱美艳的脸来……

洛阳第一才女,本该是他的妻子,却在大婚前跟别的男人跑了,让他颜面尽失,更是惹来了后面一系列的风波。

他发誓一定要让冯梦雪,让冯家,付出更大的代价!

躺在他身下的女子看清了他眼中情绪,轻轻拨弄着他的耳垂,娇柔一笑道:“岚儿相信三爷的本事!连李大将军的公子,三爷都能动,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冯家呢!”

陆雨辰禁不住赵岚儿如此撩拨,伸手便往未褪去的衣襟里探去。

“好!爷现在就让你试试爷的本事!”

陆雨辰大笑一声,正欲撅起屁股大展身手时,忽听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夜风长驱直入,躺在床上光了一半身子的赵岚儿不禁打了个哆嗦。

“什么人?”

陆雨辰猛地从床上滚到地上,才站起来吼了一声,就发现眼前多了四道黑黢黢的人影,脖子上也倏然多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匕首抵着咽下致命之处,稍微一动便会割破喉咙。

“李大将军的公子,现在人在哪里?”

开口的正是忠心护主的云飞。

他们一行四人,在窗户外忍耐着听了半天不堪入耳的言语,果然等到了一句最期盼听到的。

云飞和洛西园首先就忍不住推门而入,云飞更是直接袭了上去。

“你们是谁?”

陆雨辰声音有些发抖,饶是他不懂武功,但这四个黑衣蒙面人破门而入时,他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们明显而强烈的杀意。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们是谁,快说李大将军的公子在哪里?否则立刻要你的命!”

云飞按了按手中的匕首,陆雨辰的脖子上顿时就出现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你……你们说的是我哪位表哥?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都在京城,四表哥在洛阳城郊青陇山庄……”

“胡说八道!你这该死的狗贼!”

洛西园被陆雨辰的奸诈阴险气的差点一手劈了他。

这声音!何其耳熟!

每天梦里都能梦到那声音的主人,至死不能忘记的那张脸……

陆雨辰陡然间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洛西园黑布蒙着的脸,周身寒气顿起。

“居然是你……你果然跟李策风那厮苟且在一起了!”

“啪!”

站在洛西园身后的常见霆,哪里听得这话,一巴掌狠狠地甩上去,陆雨辰的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

为了得到李家小子的下落,不得不留着他的贱命,要不然那一巴掌不收着内力,他的脑子早被拍开了花。

陆雨辰被常见霆打的两耳嗡鸣,好半晌才听的见声响,不由的心中大怒。

“哼,想知道李策风的下落?可以啊,先陪爷睡一觉!”

他仗着是在陆府,府卫众多,他们顾忌着不敢闹开,便狞笑一声口放浪语来。

云飞和洛西园首先就忍不住推门而入,云飞更是直接袭了上去。

“你们是谁?”

陆雨辰声音有些发抖,饶是他不懂武功,但这四个黑衣蒙面人破门而入时,他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们明显而强烈的杀意。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们是谁,快说李大将军的公子在哪里?否则立刻要你的命!”

云飞按了按手中的匕首,陆雨辰的脖子上顿时就出现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你……你们说的是我哪位表哥?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都在京城,四表哥在洛阳城郊青陇山庄……”

“胡说八道!你这该死的狗贼!”

洛西园被陆雨辰的奸诈阴险气的差点一手劈了他。

这声音!何其耳熟!

每天梦里都能梦到那声音的主人,至死不能忘记的那张脸……

陆雨辰陡然间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洛西园黑布蒙着的脸,周身寒气顿起。

“居然是你……你果然跟李策风那厮苟且在一起了!”

“啪!”

站在洛西园身后的常见霆,哪里听得这话,一巴掌狠狠地甩上去,陆雨辰的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

为了得到李家小子的下落,不得不留着他的贱命,要不然那一巴掌不收着内力,他的脑子早被拍开了花。

陆雨辰被常见霆打的两耳嗡鸣,好半晌才听的见声响,不由的心中大怒。

“哼,想知道李策风的下落?可以啊,先陪爷睡一觉!”

他仗着是在陆府,府卫众多,他们顾忌着不敢闹开,便狞笑一声口放浪语来。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5)

“你这贱人!胆敢说出来,就算他们不杀你,不管天南海北,爷照样找人将你生吞活剥了!”

陆雨辰瞪着赵岚儿,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不能上前厮打,亦不敢大声疾呼,因为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赵岚儿凄然道:“横竖都是死,我想晚点死也不成么……”

她一句话将洛西园气笑了,这么阴狠女子,就么点胆量,倒还不如那姓陆的狗贼骨头硬。

洛西园笑道:“成!你说的我都应允了,快说李公子如今在哪里?”

赵岚儿扭动挣扎了几下,云长冷睨了她一眼,便松手将她放在地上。

她抹了一把哭出来的眼泪鼻涕,垂着眸子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也必须答应我,我说出李公子的下落后,你们可不许丢下我在这里,你们……”

“有完没完!赶紧说,不然将你舌头先拔了,让你再也没有活命机会!”

常见霆性子急,眼见着几个娃娃在兜兜绕绕,他便不耐起来。

夜已入中天,倘或早一些知道李家小子的所在,今晚便能将人救出来。

“好、好、好!我说……李公子现如今就被陆三关在知府衙门,由司狱司收押,正严刑拷打……”

赵岚儿哆哆嗦嗦地说完了,便伸手去扯云长的衣袖,又畏畏切切地嘟囔道:“你们可别丢下我啊!”

云长一阵嫌恶,甩掉扯着他衣袖的柔嫩小手,冷冷地道:“既答应你了,定然会带你离开。”

洛西园听到赵岚儿说的“正严刑拷打”,已无心再与赵岚儿纠缠,她皱着眉收起了袖箭。

“云家大哥,你先将这女子送至城北,备好马车。在城北等着接应我们,云家二哥你押着姓陆的狗贼,和我们一起去司狱司救李大哥!”

洛西园言毕,狠狠地瞪了陆雨辰一眼,她本来立誓,再见陆雨辰时,便是她杀他报仇血恨之际。然而现如今为了救李策风出来,竟先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

司狱司。

阴冷昏暗的灯光下,一张沾满汗水和血水的脸,乍一看下,都认不出那是昔日飞扬明朗的将军嫡子。

几个狱卒正坐在外间的小桌子上,吃着小菜喝着酒。

“这李四爷也真是命不好,他惹谁不好,偏生惹上知府大人的三公子,这下子可有得受了,洛阳城可不是北京城啊……”

“哪是啊,我可听说,这李四爷京城家里头可是真犯了事儿,要不然陆三爷如何能将他关押在这里!”

“都别胡吣了,这不是我等能谈论的事情,喝完这点酒,还得继续问话。”

几个狱卒哈哈大笑,正举杯共饮之时,忽听得外面铁门一阵响动,须臾便走进来几个人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还以刀架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陆家三爷,陆雨辰!

几个狱卒就跟活见鬼了一般,猛地站起来,手中的酒杯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开门!”

云飞吼道。

手中的匕首紧了紧。

其中一个狱卒眼尖,看见了陆雨辰眼中的暗示,便大着胆子走上前问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夜闯知府衙门司狱司!”

常见霆当先笑了笑,没有说话,如鬼魅般飞速掠到他眼前,直接一巴掌将那狱卒拍飞了。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6)

“你这贱人!胆敢说出来,就算他们不杀你,不管天南海北,爷照样找人将你生吞活剥了!”

陆雨辰瞪着赵岚儿,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不能上前厮打,亦不敢大声疾呼,因为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赵岚儿凄然道:“横竖都是死,我想晚点死也不成么……”

她一句话将洛西园气笑了,这么阴狠女子,就么点胆量,倒还不如那姓陆的狗贼骨头硬。

洛西园笑道:“成!你说的我都应允了,快说李公子如今在哪里?”

赵岚儿扭动挣扎了几下,云长冷睨了她一眼,便松手将她放在地上。

她抹了一把哭出来的眼泪鼻涕,垂着眸子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也必须答应我,我说出李公子的下落后,你们可不许丢下我在这里,你们……”

“有完没完!赶紧说,不然将你舌头先拔了,让你再也没有活命机会!”

常见霆性子急,眼见着几个娃娃在兜兜绕绕,他便不耐起来。

夜已入中天,倘或早一些知道李家小子的所在,今晚便能将人救出来。

“好、好、好!我说……李公子现如今就被陆三关在知府衙门,由司狱司收押,正严刑拷打……”

赵岚儿哆哆嗦嗦地说完了,便伸手去扯云长的衣袖,又畏畏切切地嘟囔道:“你们可别丢下我啊!”

云长一阵嫌恶,甩掉扯着他衣袖的柔嫩小手,冷冷地道:“既答应你了,定然会带你离开。”

洛西园听到赵岚儿说的“正严刑拷打”,已无心再与赵岚儿纠缠,她皱着眉收起了袖箭。

“云家大哥,你先将这女子送至城北,备好马车。在城北等着接应我们,云家二哥你押着姓陆的狗贼,和我们一起去司狱司救李大哥!”

洛西园言毕,狠狠地瞪了陆雨辰一眼,她本来立誓,再见陆雨辰时,便是她杀他报仇血恨之际。然而现如今为了救李策风出来,竟先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

司狱司。

阴冷昏暗的灯光下,一张沾满汗水和血水的脸,乍一看下,都认不出那是昔日飞扬明朗的将军嫡子。

几个狱卒正坐在外间的小桌子上,吃着小菜喝着酒。

“这李四爷也真是命不好,他惹谁不好,偏生惹上知府大人的三公子,这下子可有得受了,洛阳城可不是北京城啊……”

“哪是啊,我可听说,这李四爷京城家里头可是真犯了事儿,要不然陆三爷如何能将他关押在这里!”

“都别胡吣了,这不是我等能谈论的事情,喝完这点酒,还得继续问话。”

几个狱卒放声大笑,正举杯共饮之时,忽听得外面铁门一阵响动,须臾便走进来几个人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还以刀架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陆家三爷,陆雨辰!

几个狱卒就跟活见鬼了一般,猛地站起来,手中的酒杯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开门!”

云飞吼道。

手中的匕首紧了紧。

其中一个狱卒眼尖,看见了陆雨辰眼中的暗示,便大着胆子走上前问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夜闯知府衙门司狱司!”

常见霆当先笑了笑,没有说话,如鬼魅般飞速掠到他眼前,直接一巴掌将那狱卒拍到墙面上贴着了。

洛西园赶忙上前打开牢门,往那个被铁链捆着披头散发的人影奔去。

她撩开他垂在额前的头发,血迹斑驳的脸便露了出来,不仔细辨认竟不能看出这是她先前认识的明朗少年。

本来仍在昏睡之中的人,感受到有异样气息传来,艰难地掀开眼帘。

“洛……妹妹……”

李策风嘴角才扯出一点微笑,便感觉喉咙一阵腥甜,剧烈的咳嗽之后,仿佛连带着心肺一起呛出了一口黑血。

才睁开眼的人,又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洛西园解开他身上的铁链,咬着牙抱起他,眼圈儿不觉红了。

看着怀里满身血迹面目全非的男子,她忽地记起,这个少年爽朗的笑声,以及他给她做的鳜鱼汤好喝的味道。

她眸光暗了暗,一阵无以复加的愤怒充斥在心间,此刻她恨不能将陆雨辰大卸八块。

“照儿,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李公子伤势太重,若今晚不能及时医治,恐怕会凶多吉少。”

常见霆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疼爱维护的少女眼中的猩红,她的豁达理智竟渐渐失去的差不多了,不禁暗暗有些心惊。

“我来抱他出去,照儿在前面带路,云小兄弟,你还是胁着姓陆的,咱们出去时倘或遇到官兵亦可拿他抵挡一阵。”

云飞看着常见霆抱起自家少主子,手里的匕首又贴紧陆雨辰的脖子一分,细细的血珠子便又渗了出来。

陆雨辰刚喊了一声疼,就触到了洛西园锐利冰冷的余光,顿时吓得不敢再出声。

这美丽无端的少女,实在是又心狠又狡诈。

他绝对相信,自己再惹她不快一点,她必定果断地出手杀了他。

很快,几人离开了知府衙门,幸而一路上没有遇到强劲对手。

洛西园一路张望察探,一路盘算如何安顿李策风治伤。

丐帮是不能回去了,青陇山庄更不能去……

她突然想起李策风送她的房产商铺,便向云飞问道:“云二哥,你可知李大哥赠我的一应房产商铺,原来的地契合约是否可查到是李家所有?”

云飞思索片刻,回道:“公子爷赠给姑娘的这些,都是挂在不相干的人名下,李家每年给些补贴,公子拿回来也是让那些人去办的,并不曾露面,寻常人一时是查不到的。”

洛西园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道:“那些地契铺子,我尚且没看过,都交给椿芽收起来了,云二哥可记得城北原有什么去处,咱们得先让李大哥治伤看大夫……”

云飞点了点头,取出一道黑布蒙上陆雨辰的眼睛,便架着他走在前面,一路将洛西园等人领至一个闹市区体面的庭院里。

洛西园起先觉得忐忑,后发现深夜此处已无人出没,又想到师父常教的临阵对敌之隐蔽对策,“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恰是最安全的”,心里又觉得这个地方反倒是好了。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7)

庭院中仆役甚少,云飞没有惊动旁人,直接叫醒了管事的老奴,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名唤阿新。

阿新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急忙将他们几人迎入内庭厢房,神色有些紧张。

待常见霆将李策风安放在床后,洛西园便默不作声地走至门口,抡起结实的门栓,照着陆雨辰后颈重重砸去。

蒙着眼睛的陆雨辰还未反应过来,就当即晕了过去。

洛西园冷冷地剜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陆雨辰,随即吩咐老奴阿新。

“阿新伯,拿根结实的铁链或者绳索来,将这人捆在柴房,锁好门窗,再找两个精壮的家丁看着,任何人不得接近他!另外,云二哥稍后会去请吴神医来,劳烦您扮一下身子不爽利,一众仆役和邻里都说是请吴神医给您瞧病。”

老奴阿新,恭谨地垂首听着,待洛西园说完,便微笑着弯腰颔首。

他在云飞告知这杀伐果断的明艳少女就是他的新主人后,便一直对她恭谨有加。

他原先还担心,少主子李策风将他和这宅院一起送给旁人,却不知这新主子是否良善好相与,又会不会来了哪家不善经营的败家公子哥儿,以至于扰了他的后半生清闲自在。

如今看来,这少女看着受伤的少主子,满眼皆是关切,处理起仇敌来也是果决有章法。

倒是不用愁以后日子难过了……

云飞在处理好陆雨辰后,便出去请吴神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满脸通红地背着吴神医回来了。

“吴神医也身子不舒坦么?”

常见霆疑惑问道。

云飞神色凝重道:“吴神医不懂轻功,走路又太慢,我急得不行只好这样了。”

说完又朝吴神医弯腰一揖,道:“吴神医,晚辈造次了,还请您赶紧看看我家公子爷!”

吴神医是一个五旬上下的小老头,虽不通武艺,但身子骨却比寻常人要好上数倍。

他也不搭腔,径直往床边行去,将李策风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眉头紧皱。

洛西园忙问:“李大哥可有大碍?”

吴神医见问话的是先前李策风让他救治的少女,便点头道:“幸而及时,再晚几个时辰,大罗神仙也难救他了!”

说完自行向房内桌上研磨,写了个药方。

他一抬头便看见少女正神色忧忡地望着他,便又安慰道:“放心,我先替他上药,你们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一个时辰内煎好了,想办法让公子服下,这药吃上三天,定会醒转来。”

洛西园道过谢,便找阿新安排不同的人,去不同的药铺抓药。

她一转头,看到吴神医正拿着剪刀将李策风身上粘着血肉的衣服剪开来,再一点一点地撕下来。

李策风眼睛紧闭着,撕衣服时牵扯到伤口,昏迷之中仍痛得喊出声,眉头亦紧皱起来。

“照儿!你跟我出来!”

常见霆看着自家姑娘这么不知避嫌,急的一把将她拉出房外。

洛西园倒不自觉,疑惑地看向常见霆,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常见霆见廊下左右无人,便低声道:“我知你对李公子心意,但你一个女儿家,眼见着他赤身露体的,非但不回避,反来问我?”

洛西园被常见霆又急又小心的样子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天边已现鱼肚白,隐约能看到一旁盛开的桃花,洛西园喜她娇美可爱,便伸手想去折几枝。

余光瞥见自家大师伯正焦急地盯着自己,遂一边踮脚去够花枝,一边摇头笑道:“师伯啊,您什么时候也变得像急着嫁姑娘的婆妈一般,这等闲话你也来嚼!我对李大哥什么心意,您老什么时候知道的?帮中兄弟,或者我往年水患时救下的百姓,哪个没有赤身露体?”

常见霆被她一时问的无语,想了半晌,最后哼的一声道:“你自己不承认就算罢了,但那李家小子的心思,已经昭昭若揭了,反正你要与他小心着,男女大防务必要在大婚前注意着……免得将来你嫁过去,你婆婆嫌你,懂吗?!”

正踮着脚折花的洛西园,被常见霆的一番话惊得脚下不稳,差点扭断腿。

她一手握着桃花,一手揉着小腿,嗔道:“师伯!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李大哥那时在丐帮所说乃是气话,他那是被我义父激的!我跟李大哥互相敬重,他曾冒死救我,如今他有难,我自然要护着他啊!”

常见霆瞅着她眼底一片澄澈,气得抚了抚心口,他固执地认为这小妮子情窦初开,自个儿竟是半分没有知觉。他心里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洛西园看他气恼成这样,便拉着他的胳膊,娇声道:“难怪平日里师兄弟们都说大师伯好像是照儿的娘亲呢!果然,除了义父,天底下再也没有人像您这样疼我,为我着想了。”

“你这没良心的臭丫头,净胡说八道!这一宿没睡了,还不赶紧去合合眼!”

常见霆本欲发个脾气,教训教训小丫头,结果被人家晃晃胳膊撒个娇,就给硬生生地压下去了。

“嘿嘿,我师伯最好了,我有师伯,强过那些有娘亲的孩子百倍千倍!您也不用羡慕旁人有孩子,照儿就是您亲闺女!”

洛西园挽着常见霆,将头歪歪地靠在他肩上,俏生生一笑。

那常见霆哪里受得了“亲闺女”这样撒娇,心里已软成一团。

沉默半晌,遂老泪盈眶地拍着洛西园的脑袋,道:“好孩子,你懂得师伯的苦心就好,李公子自有师伯看着,你且去歇着吧!”

洛西园将手中桃花枝往常见霆手中一递,笑道:“多谢师伯,我去找个偏房合合眼,这枝花儿就劳烦师伯帮我带到李公子房里,拿瓶清水供养起来吧!”

说完一转身,便步伐轻盈跳跃地离开了。

望着少女俏丽的背影渐行渐远,常见霆握紧了手中的桃花枝。

他起先的眼神还是落在少女的背影上,倏忽间眼底便失了焦,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是隔着时空在看着另一个人。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8)

明明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偏生动辄便是要游侠天下、自己开山创派这些男人们都不敢妄言的心思。

管事阿新刚好从门外进来,恰巧听到洛西园和吴神医的话。他看着洛西园说着“来日我开山立派“的话时,面上神采飞扬,眸中碧波流转灵动非凡。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含着笑意朝众人行了礼,最后对着洛西园道:“姑娘,前门护院来报,有一位叫’椿芽’的姑娘来求见,指名道姓说是找您的,我拿不准,让他们说没您这号人,那叫’椿芽’的姑娘仍是不肯走,从前门绕到后门去了,丫鬟来报说是还等在那里。“

“椿芽?她在哪里?快带路!”

洛西园喜道。

当初李策风将椿芽一并送给她,她便将椿芽一起带回了丐帮。只是上次匆匆忙忙和师伯常见霆出来救李策风,竟忘了跟她打招呼了。

管事阿新带着洛西园拐过几个抱厦香坊,穿过一个小花园,走到了后门的梅花树下。

月洞门下,椿芽身影单薄,正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清秀的鹅蛋脸上,满是焦急神色,粉黛画眉也拧成了一团。

洛西园轻轻走过去,趁她不注意,猛地拍了一下她肩膀。

“椿芽!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洛西园笑吟吟问道。

椿芽惊的“啊”的一声,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好半天回过神来,抚着胸口叹道:“好狠心的姑娘,一声招呼不打就自个儿跑了,可知我急得什么样儿?好容易找到了,一见面就这样吓唬奴才,可把奴才的魂儿都吓飞了!”

洛西园本就喜欢椿芽如黄莺出谷般好听的声音,加之这时被她一吓,愈发显得可怜可爱,当下便致歉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求姑娘恕我这一回!”

椿芽看她一本正经地打恭作揖,不觉噗嗤一声笑出来。

“姑娘快别这样,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椿芽瞥了一眼站在洛西园身旁垂首默立的管事阿新,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吞吞吐吐不肯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还是带着这位椿芽姑娘进去再说吧!”

洛西园点了点头,回了声“好”。

穿过小花园往里走时,椿芽又张嘴欲言,看了阿新一眼便又缩了回去。

“椿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阿新伯不是外人,可不用隐瞒回避什么。”

看椿芽神色窘迫拘谨,洛西园有些好笑。

“姑娘,其实我是来给公子爷送信的,青陇山庄的关大爷爷昨晚找到我,让我将这封信偷偷地转交给公子爷。”

“你见到关老汉了?他在哪里?云家二位哥哥,找了他好久了,都不见人影!”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连我也不知道,昨晚我问过他,他只说让我将信转交给公子爷,旁的事不用管。”

洛西园不禁疑惑,这关老汉自己藏得这般好,任由少主子在外面被人打个半死,这跟当初在青陇山庄她见到的那个厚道忠仆完全是不一样的行事作风了。

当她们二人进到李策风所在的房里时,管事阿新便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李策风和她们主仆二人。

椿芽从怀里掏出一个蜡封信件,放在床边,哽咽道:“这才几天,公子爷竟伤成了这般模样……”

“李大哥,关老汉托椿芽给你送家书来了,你快醒过来吧,看看你母亲给你写的信!”

洛西园拍了拍椿芽肩膀,她听到椿芽的感概,心里也是难过的不行,却强撑着去宽慰椿芽。

她见李策风身上被子盖得有些歪斜了,正准备伸手去整理一下,却发现李策风露在被子外的手轻轻地动了动。

她抽了抽嘴角,赶紧冲到床沿坐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李策风。

“李大哥!你是要醒了吗?你可听的到我说话吗?椿芽给你送来了家书,你快醒来看看,想来你母亲定是十分思念你……”

洛西园急急呼唤了几遍后,方见李策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当下兴奋地跳了起来。

“洛……妹妹……”

李策风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洛西园,本来他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活不下来,却不曾想不仅活下来了,还能一睁眼就见到洛西园。

“帮我……读信……”

李策风望着洛西园,缓缓地眨巴着眼睛,眼底满是信任和依赖。

“好!”

洛西园拆掉信上蜡封,轻轻展开来看,才看了第一行,便挠了挠头,面露难色道:“我武功还行,但文墨上却不大通,这信也写得太文邹邹了,我竟不大懂……”

李策风微微一笑,表示看不懂也没有关系。

这时,一旁红着眼圈儿的椿芽嗫嚅着上前道:“姑娘,公子爷!奴才会读信。”

洛西园一愣,这大户人家的就是讲究,要个丫鬟都懂得识文断句。

她也没问过李策风,便伸手将书信递给了椿芽。

“好好念信,不要文邹邹的,大意说明白就好!”

“是!”

椿芽抿嘴笑了笑,朝着李策风和洛西园福了一福,便开始“译信”。

“公子爷,希望您看到这封信时,您已安全地离开了洛阳……”

椿芽娥眉倒立,满面疑惑地看向李策风和洛西园。

“这封信的落款是关大爷爷。”

李策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读信。

“京城家中来信,有人诬告将军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然,目前尚无实据……诬告者,系将军往日政敌,此次栽赃陷害,似是蓄谋已久,夫人恐对方一害不成,仍有下手准备,故此让老奴安排人护送公子爷暗中上华山……”

“老奴担心皇上这次急召将军和大公子回京,会生什么变故,便带着几个家丁北上京城,以备将军不时之需……”

洋洋洒洒,感概言志之语,令人闻之动容。

这般主仆情谊,也实属难能可贵。

唯有李策风听了,急的红了眼眶。

谋逆大罪,即使不能坐实,单是让皇帝起疑心,急召戍边将军回京,已是足以令李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9)

洛西园一把扶起泪痕满面的椿芽,笑道:“你呀,真是个傻子!有了父亲还哭起来!”

椿芽看了一眼李策风,见他仍十分虚弱,便咽下了心里的话。

她擦了擦脸上泪痕,迎着洛西园探究的眼神,有些难为情。

“公子爷醒了,是不是要去请吴神医来瞧瞧?”

“瞧我这脑子!竟忘了正事!”

一言提醒了洛西园,拔腿就跑。

才迈开了步子,身后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就拉住她。

“姑娘这几日照顾公子爷辛苦了,您先歇着,我去请吴神医!”

说完,朝着李策风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李大哥,你先不要愁虑太多,将身子养好是第一要紧的!”

洛西园不忍看李策风眉眼间的痛苦之色,便将话题一转。

“听说华山风景奇险有趣,我小时候跟着义父打华阴境内经过,竟没有去好好赏玩,真是可惜……这次你去华山学艺,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可记得写信说给我听……”

李策风感念她贴心慰藉,却没有勇气将心底情思说出口,此时他自知身份骤变,不仅不能护她一世,甚至还会连累她给她带来莫大的灾祸。

看着洛西园娇美却带了点稚气的脸,他苦笑道:“洛妹妹……骆帮主说的对,从今以后,咱们还是离的远远的好……你,快回丐帮吧……”

洛西园轻拍了一下桌子,急道:“李大哥,你太把人看轻了!你既叫我一声妹妹,就算不是亲生的兄妹,也该知道我必定不会抛下你不管的,何况,咱们是生死之交,互相救过彼此的性命,岂不是要比旁人兄妹更深一层?”

李策风见她又气又急,忙不迭地朝她挤出一个赔礼的微笑。

少女的一举一动,他都觉得灵动可爱,一颦一笑,他都看的如痴如醉。

自打第一眼见了,便是心下眷恋难舍。

当得他知她是陆家“表嫂”时,他嘴里说的是要他回去认错,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救她出困境;当少女跟他说她不是陆家“表嫂”时,他心底就生出一阵莫名的称心快意;当她吃下自己亲手烹制的菜肴,暗示已原谅他无意间给她带来的杀身之祸时,他心里更是欣喜异常似乎离摘星星摘月亮更近了一步……

他第一次见她,他就知道,她是一匹自由的野马儿。虽然身为女子,且出身江湖,却是有着王侯贵胄家的小姐公主全然没有的心性和风骨,傲如迎雪寒梅,韧如山巅松枝,清如林间山泉,是他望一眼就知道该珍重藏之的女子。

然而少女却是娇憨不思男女之事,在丐帮之时,他虽恼骆驼言语,却也是言明了自己心意,她却全然不知,自以为是他的气话糊话。

李策风想到自己家中突遭变故,已自应不暇,且随时有性命之忧,便也不再去纠结个中情缘深浅。

就算是兄妹之情,此生,于他已是足够了……

洛西园瞥见李策风仍旧怔怔的,忧思满面,心里莫名一软。

“李大哥,你放心,等我禀过义父,必定去华山找你一起游玩。”

洛西园是神丐骆驼养大的,就算脱离帮派,或者说无论何种情况下,她都绝不会与她义父骆驼脱离关系。

李策风还欲说些什么,就见吴神医并云氏兄弟一起进了屋里。

吴神医笑着问了句安,便开始诊脉、察看外伤情况。

洛西园突然想起常见霆所说的女孩儿家应当避嫌,那吴神医一撩李策风衣袍,她竟鬼使神差地转身走至门外去了。

一跨过门槛,就看见椿芽立在廊檐下发呆。

“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洛西园抬手挡了挡古樟树上飘下的枯叶子。

椿芽见礼笑道:“我在这里看这树叶儿有趣,别人都是秋天掉叶子,偏她是春天!”

“姑娘怎么出来了?”

椿芽诧异道。

洛西园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师伯这个人太迂腐,叮嘱我说女孩儿家不能看吴神医检查外伤……”

看着洛西园天真烂漫又局促的样子,椿芽捂着小嘴笑了起来。

这姑娘心眼儿好,重情义,性子又一派自然和宜,动可打马驰骋,静可娇憨照人。难怪公子爷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就连她见洛西园第一面时,也是喜欢的紧,一心只想着忠心服侍。

“悄声些,咱们听听吴神医都说些什么。”

洛西园挨着椿芽并肩站着,也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抬头看古樟树掉下的叶子。

屋里,吴神医静静地写着方子,云氏兄弟则守在李策风床前,商议着去华山的事宜。

……

又过了三日,李策风已能下床走动。

云氏兄弟每日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打探京城李家的消息一概没有回音,洛阳城的戒备却一日比一日森严。

启程去华山的时间越晚,他们就越难从洛阳逃走。

午后,太阳正盛。吴神医替李策风诊过一回脉后,笑着告诉云氏兄弟,李策风的伤已无大碍,可以启程离开了,后续再吃几天药调理将息,便能完全好了。

云氏兄弟喜得热了眼眶,自家主子总算是死里逃生,马上就可以离开是非之地了。

云飞首先急道:“咱们今晚就走吧,夜里人少容易躲过城防守卫!”

洛西园和常见霆刚从门外走进来,听了他们的话,便笑道:“我与你们一道走,将李大哥平安送到上阳城,我和师伯再回洛阳!”

李策风闻言,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凝重道:“万万不可!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护妹妹周全,终日藏头露尾不说,又岂能让你为我以身犯险?”

洛西园仰头,倔强道:“什么男儿女儿,我偏要护着你出洛阳城!”

李策风仍要辩解争论,以绝洛西园随护之心,却被常见霆拦住了。

“照儿想送你,你便让他送吧,再不济还有我这把老骨头,万一你运气不济要被抓了,我自会护着她赶紧逃离的!”

常见霆说的轻松容易,其实心里却是十分不踏实。自古民与官斗,有几个能轻松躲过讨的半分好处?真遇上危险,他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护她周全。

只是他亦清楚,以她这宝贝姑娘的性子,真不让她去,转眼,她总能想到法子,瞒过他们一众老的,私底下悄悄地跟了去。倒不如他陪着她一起去,一路上总有他拼命护着,却也还是要放心些。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0)

他第一次见她,他就知道,她是一匹自由的野马儿。虽然身为女子,且出身江湖,却是有着王侯贵胄家的小姐公主全然没有的心性和风骨,傲如迎雪寒梅,韧如山巅松枝,清如林间山泉,是他望一眼就知道该珍重藏之的女子。

然而少女却是娇憨不思男女之事,在丐帮之时,他虽恼骆驼言语,却也是言明了自己心意,她却全然不知,自以为是他的气话糊话。

李策风想到自己家中突遭变故,已自应不暇,且随时有性命之忧,便也不再去纠结个中情缘深浅。

就算是兄妹之情,此生,于他已是足够了……

洛西园瞥见李策风仍旧怔怔的,忧思满面,心里莫名一软。

“李大哥,你放心,等我禀过义父,必定去华山找你一起游玩。”

洛西园是神丐骆驼养大的,就算脱离帮派,或者说无论何种情况下,她都绝不会与她义父骆驼脱离关系。

李策风还欲说些什么,就见吴神医并云氏兄弟一起进了屋里。

吴神医笑着问了句安,便开始诊脉、察看外伤情况。

洛西园突然想起常见霆所说的女孩儿家应当避嫌,那吴神医一撩李策风衣袍,她竟鬼使神差地转身走至门外去了。

一跨过门槛,就看见椿芽立在廊檐下发呆。

“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洛西园抬手挡了挡古樟树上飘下的枯叶子。

椿芽见礼笑道:“我在这里看这树叶儿有趣,别人都是秋天掉叶子,偏她是春天!”

“姑娘怎么出来了?”

椿芽诧异道。

洛西园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师伯这个人太迂腐,叮嘱我说女孩儿家不能看吴神医检查外伤……”

看着洛西园天真烂漫又局促的样子,椿芽捂着小嘴笑了起来。

这姑娘心眼儿好,重情义,性子又一派自然和宜,动可打马驰骋,静可娇憨照人。难怪公子爷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就连她见洛西园第一面时,也是喜欢的紧,一心只想着忠心服侍。

“悄声些,咱们听听吴神医都说些什么。”

洛西园挨着椿芽并肩站着,也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抬头看古樟树掉下的叶子。

屋里,吴神医静静地写着方子,云氏兄弟则守在李策风床前,商议着去华山的事宜。

……

又过了三日,李策风已能下床走动。

云氏兄弟每日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打探京城李家的消息一概没有回音,洛阳城的戒备却一日比一日森严。

启程去华山的时间越晚,他们就越难从洛阳逃走。

午后,太阳正盛。吴神医替李策风诊过一回脉后,笑着告诉云氏兄弟,李策风的伤已无大碍,可以启程离开了,后续再吃几天药调理将息,便能完全好了。

云氏兄弟喜得热了眼眶,自家主子总算是死里逃生,马上就可以离开是非之地了。

云飞首先急道:“咱们今晚就走吧,夜里人少容易躲过城防守卫!”

洛西园和常见霆刚从门外走进来,听了他们的话,便笑道:“我与你们一道走,将李大哥平安送到上阳城,我和师伯再回洛阳!”

李策风闻言,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凝重道:“万万不可!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护妹妹周全,终日藏头露尾不说,又岂能让你为我以身犯险?”

洛西园仰头,倔强道:“什么男儿女儿,我偏要护着你出洛阳城!”

李策风仍要辩解争论,以绝洛西园随护之心,却被常见霆拦住了。

“照儿想送你,你便让他送吧,再不济还有我这把老骨头,万一你运气不济要被抓了,我自会护着她赶紧逃离的!”

常见霆说的轻松容易,其实心里却是十分不踏实。自古民与官斗,有几个能轻松躲过讨的半分好处?真遇上危险,他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护她周全。

只是他亦清楚,以她这宝贝姑娘的性子,真不让她去,转眼,她总能想到法子,瞒过他们一众老的,私底下悄悄地跟了去。倒不如他陪着她一起去,一路上总有他拼命护着,却也还是要放心些。

是夜,一行人乔装打扮,再买通几个人流稀少的偏门守城兵士,十分小心地地出了洛阳城。

自洛阳西行,一直到快接近上阳的地方,方停下来歇口气。

一个地势平坦的树林里,月色如水,照的黑夜如白昼般。

外形如普通马车无异却非常宽敞的马车,停在树林里的一株古杏树下。

一个白衣少女正掀开车帘,清澈妙目朝外面打量了一番。

“李大哥,此行华山,较为顺利,只是这般颠簸,你伤势还好吗?”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车内脸色有些苍白的玄衣少年。

“还好,只是连累妹妹深夜奔波……”

少年轻咳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

“妹妹,到了上阳境内,你们便返回吧……”

“好,李大哥此去千万要保重自己,不管李将军之案如何,都要善待自己。”

少女温言叮嘱道。

她心里仍旧不放心,人生遭此巨变,许多人都会想不开。

少年抚了抚腰间佩玉,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然是珍而爱之,不敢自行毁伤。”

“你觉得我李家当真会行谋逆之事吗?”

少年目光有些空洞,这句问话有些像是自问。

却不料坐在对面的少女思索了片刻,郑重答道:“钟鸣鼎食之家,不管真假,遇到这样的事,总归是避无可避,既选择了陪王伴君之路,便应该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我义父常说,选择什么样的路,就该想到最坏的结局。”

“你父亲到底有没有谋逆之事,你身为他最亲近的儿子,平日里家中有何异常,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可寻,这话问也无益,想也无益。”

“若果真被陷害,你只管想办法令自己羽翼丰满,将来方可与对方搏击朝堂之上。”

少年听了这一番话,目光方有了点异色。

他毫无疑问地坚信自己的父母,不会真的行谋逆之事。

父亲常说,天下初定,最需要安稳太平,百姓休养生息。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1)

“云二哥,待会儿打起来,你记得留心寻个突围口,我们这些人里就数你轻功最好,就由你负责带着李大哥离开,这里由我们拖住,千万不要恋战。”

洛西园抢在李策风开口前道。

“”不可!”

李策风见她转身就要走下马车,急的一声大喝。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为自己冒险。他走了,那她可能就活不成了。

洛西园不顾李策风阻拦,毅然跳下马车,朝着他回眸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陆府那一次的疏忽,绝不会再有!”

看着少女自信灿烂的笑容,他竟不知如何接话了,只神色抑郁的呆在那里。

“我义父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等会恶斗起来,我便放出丐帮的求救信号弹,到时自有附近的丐帮子弟前来相助!”

洛西园解释完,便径直朝常见霆身旁走去。

不远处的树林里,密密麻麻地排布着一群人,除了最前排为首的几人,均看不清面容。

云飞果然说的没错,这些人里的确有绝顶高手,但最可怕的还是百来人的车轮战,从体力上绝对能耗尽她们最后一丝力气。

洛西园仰着脸,望着常见霆道:“师伯,我的东西可带来了?”

常见霆伸手向怀里摸出一根银色的细长软鞭递给她。

这鞭乃是银丝和千年藤条编成,细看时,上面布满了细细尖尖的倒刺。

洛西园拿着长鞭,像看到老朋友般,会心一笑。

他们一行十数人,武功算得上绝顶高手的,唯有她师伯常见霆,云氏兄弟次之,论单打独斗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洛西园虽然杂学旁收学艺极快,然论内力精纯却远远不够,临场对敌是往往只能以巧速取胜,如遇内力精深的高手会迅速败下阵来。

这时,已有数十人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面上尽是狠戾之气。

云氏兄弟带来了青陇山庄的十个护院,虽然武功不甚高深,但对敌一些普通官兵尚且绰绰有余。

那些个护院首先迎上去,刀剑挥舞间,已有人轰然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云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云飞,沉声道:“你只需顾好公子爷,待我们先杀出一条血路来……”

云飞面色肃穆,郑重点了点头。

眨眼间,又是一批官兵和江湖帮派弟子一拥而上。

以李策风的马车为中心,几人迅速分向排开,常见霆站东南角,洛西园站西西北角,云长站西南角,东北角则由那些护院来守。

洛西园挥动长鞭,霎时间银色的影子,如冰寒长蛇,在一众敌人间穿梭纵横。

她手中力道虽不刚猛,但巧在游刃有余,每一鞭下去,必能袭到他人要害。

与常见霆交手的一批不知是何帮派的弟子倒下去后,身后的官兵手持火把,一步步逼近,忽地人群中间分出一条道来,自后面走出来一位锦袍老者。常见霆感受到对方深厚的内息后,冷眼打量起来人,那人面相清淡,眉眼竟与神丐骆驼间有些相似。

“大师兄!许多年不见,您可还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啊!”

老者勾了勾嘴角,锦袍一角在夜风中猎猎而动。

常见霆已认出来人,当即冷哼一声,道:“苍鹰,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个登不了台面的德行,如今竟已沦为朝廷鹰犬!是否现如今,已不能叫你苍鹰了,得改叫戎犬了?”

常见霆嘴上悠哉厉害,暗地里却已调动周身内力,集中于掌上,准备随时发难。

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个人,有此人在场,今日想要护洛西园周全都难,更别说送李策风逃走,真真是难于登天。

大漠苍鹰。漠北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漠苍鹰派。这几年在武林中,已是趋于噩梦般的存在。他们专收录一些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江湖人士以及孤苦无依的孤儿。这个门派嗜血凶残,凡是门派任务,皆是一个活口不留,无论男女老幼,无一人能幸免。

而这个常见霆口中所唤的“苍鹰”,正是大漠苍鹰派的掌门人,其为人一向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就在去年,他因私仇,一夜之间屠了对方满门。一时间,这桩可怕的事,不仅在漠河上下流传开了,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

那苍鹰听了常见霆的话也不见他恼怒,反而还勾了勾嘴角笑道:“大师兄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年稳坐着中原第一大帮大长老的位置,只是这脾气却是更坏了!”

“少废话!要打就赶紧打,你这犬戎,前些时竟还敢冒充我丐帮长老围攻李公子!简直不知羞耻!”

常见霆除了面对洛西园,在其他人面前皆是个爆碳脾气,这时哪里再啰嗦。

爆喝一声道:“看招!”

当即运起内力,“龙霆掌”十八式,层层施展开来,端的是霸道无比。

那苍鹰也不多言,徒手使出一套掌法,与“龙霆掌”的霸道狠厉相比,更显得飘逸绵远。

足足拆了二三十招,二人尚且没有伤到彼此分毫。常见霆心里初初生出的警惕和担心,这时有些松弛了下来。

苍鹰见他凝重神色稍缓,便笑了起来,眼底尽是狷狂。

“大师兄,你真的是天赋有限,难怪当年师父……”

“闭嘴!”

苍鹰一句话未说完,常见霆便大喝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常见霆满面懊恼愤恨之色,掌法变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毒辣。

苍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常见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手中力道和掌法也是变幻起来,招招朝着常见霆身上要害攻袭而去。

这一回,不过七八招,常见霆就被迫连连后退,高下立判。

苍鹰没有丝毫犹豫,杀招渐增,掌法变幻的越来越快,常见霆不仅连连后退,脸上神色也不打好看起来。

“哼。就这点能耐也敢叫嚣?大师兄,你果然不堪大用……”

苍鹰语气凉薄,充满不屑。

常见霆的额上已渗出冷汗,再打下去,肯定要出事……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2)

当下甩着鞭子娇笑道:“眼光不错嘛!居然知道我这鞭是‘落水神烟’,至于那‘洛神’楚烟卿嘛……”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背着手,露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

苍鹰看着娇憨灵动的洛西园,蹙眉思索时的神态,竟有些痴了过去。

眼前的少女,这般神态模样,让他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柔婉而刚烈的女子。

苍鹰敛了敛眼底神色,向洛西园温言道:“你是'洛神'传人?”

洛西园见他面善了许多,便低头看着手中的鞭子,笑而不语。

她心道,那“洛神”果然是个厉害的!

只是不知,自己从小用到大的长鞭,如何这人一见了就说是楚烟卿的,而那楚烟卿究竟是何人?

自小义父和大师伯为了防止她临阵对敌吃亏,便将武林各个门派武学特长,甚至一些宗门名人隐秘奇闻都说给她听,然而义父和大师伯竟从未与她提及过这位“洛神”楚烟卿。

照眼前老者的说法,这“洛神”肯定也是个风云人物,他如此笃定她手中的长鞭是楚烟卿的,且一见就能说出“落水神烟”的名号,可见不是扯谎。那为何义父和大师伯从未向她提及过“洛神”楚烟卿呢?

洛西园心里困惑不已,恰在这时常见霆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师伯!”

洛西园赶忙上前掺住常见霆。

看着自己姑娘关切的眼神,常见霆揉了揉她可爱的脑袋,低声道:“照儿不必急,方才师伯已经发出信号,再撑一会儿,你师父他们便会赶到。”

义父?他在附近?

洛西园心下疑惑,她方才和李策风所说的放信号通知义父,实乃扯谎,为的是宽慰李策风,好让他放心逃走。洛阳城北距此几十里地,她此前根本没有向义父透露自己行踪,如何能一呼即至。

她正待要细问常见霆,余光却瞥见,对面老者身旁涌出了几个身影,个个皆目露凶狠,便握紧了手中长鞭,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统领,您可先和陆大人在旁歇着,待我等速速杀了这几个人了事!”

常见霆看那几人皆是江湖亡命之徒的形容,眉眼间戾气极重,便下意识地将洛西园往身后拦了拦。

恰巧苍鹰一眼瞥见了他的动作,面露了然的笑了笑,随即对身边的弟子吩咐道:“这个姑娘,务必抓活的,其余人全部杀之。”

“是!”

几人应声刚落,便飓风般朝着常见霆侵袭而去。

“苍鹰!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常见霆一面抵挡数人的猛烈夹击,一面望着苍鹰竭力大吼。

苍鹰默然负手而立,布满皱纹的眼角,凝着一丝既狂邪又不屑的笑意。

洛西园闻言却有些诧异,鞭影挥动间,她周围的几个人便退开来,她趁机奋力几步腾挪,跃至常见霆身侧。

“师伯,这人是谁?他要找的可是‘洛神’传人?”

洛西园与常见霆此刻背向而立,互相看不见脸上神情。

“这人便是恶名昭彰的天山苍鹰派的掌门人,人唤苍鹰。此人阴险狡诈、无恶不作,他说的话一概不可信!”

常见霆咬牙切齿道,说话间已与两名苍鹰派弟子斗了几招。

“那‘洛神’楚烟卿是何人?为何以前从未听你和义父说起过江湖中还有这号人物?”

洛西园正盯着苍鹰眉眼间,一副十分疑惑的样子。而在她说话间,苍鹰将手一抬,示意正欲攻击洛西园的人停下来。

“有意思,他们居然没告诉你‘洛神’楚烟卿是何人……”

苍鹰敛眸凝视着洛西园眉眼间的困惑,不禁哑然失笑。

他越看就越发觉得洛西园眉眼间与那人极为相似,再反观常见霆种种反应,对于心中猜想也有七八分把握了。

常见霆被洛西园的话问的一愣,顿时不知如何作答。稍稍分神之际,左手臂上立马挨了两刀,衣袍破损之处露出两道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他强忍着左臂剧痛,只闷哼了一声。

“苍鹰!当年之事,你已立下重誓,不可再对他人言!”

常见霆扭头看着苍鹰,怒吼了一声。

“是么?如果是烟卿后人呢?她可不能算成事外人,你和我那假仁假义的哥哥居然连‘洛神’是她生母都瞒下来了,我又何必去守当年的誓言……”

苍鹰幽深冷冽的目光从常见霆一扫而过,又转而凝视着洛西园。一双寒目似是在说,“洛神”就是你的生母。

“你胡说八道!照儿是我和师弟从江南捡回来的弃婴,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常见霆目眦欲裂,鲜血淋漓的左手指着苍鹰愤恨道。

洛西园虽然满心怀疑,但一转头看见常见霆左臂受伤,仍是急忙挥鞭驱走了欲近身伤他的数人,抢上去扶住了他。

“师伯,您怎么样?”

眼见洛西园目露关切,常见霆笑道:“照儿,你信师伯的话吗?我和你师父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让你一生快乐无忧,这次真该听你师父的,不让你搅进李家这趟浑水……”

洛西园听他说起师父,便不由地朝苍鹰多瞄了几眼。心中许多疑惑,瞬间解开了一层,原来那苍鹰眉眼间竟和她义父十分相似,难怪她先前看着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师伯,照儿自然信你!”

洛西园纵然对苍鹰提及她的身世十分起疑,然而自小到大,十几载春秋,其义父和师伯对她的培养和溺爱,绝非是伪装,这一点任谁也没办法挑拨了去。

因苍鹰吩咐门下弟子活捉洛西园,此刻洛西园却死死地护住常见霆,以致几人束手束脚,既不能伤了洛西园,又杀不了常见霆。

“苍鹰统领,您这是看上这女子了吗?”

一直在远处看着的陆知章,不知何时走到了苍鹰身边,他一身官服穿的合身又熨贴。

苍鹰敛了敛脸上煞气,温言笑道:“陆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觉得这小姑娘是个练武奇才,便生了惜才之意,想收为关门弟子。”

“那便好,杀了这许久,却仍未见到正主,再这样下去,天便要亮了。”

陆知章一挥手,身后一排官兵便朝常见霆急射而去。

常见霆几乎没有抵挡之力,全靠着洛西园长鞭左右搏杀。眼见着洛西园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不远处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个人影。

正是李将军幼子,李策风!

一旁的云飞急道:“公子爷,方才有机会逃走您不出来,这会儿走不了您又出来做什么?”

李策风也不理会他,只顾着往洛西园方向行去。

“你们要抓的人是我,与旁人无关,我在这儿,你们速速放其他人离去!”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3)

“师伯,您怎么样?”

眼见洛西园目露关切,常见霆笑道:“照儿,你信师伯的话吗?我和你师父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让你一生快乐无忧,这次真该听你师父的,不让你搅进李家这趟浑水……”

洛西园听他说起师父,便不由地朝苍鹰多瞄了几眼。心中许多疑惑,瞬间解开了一层,原来那苍鹰眉眼间竟和她义父十分相似,难怪她先前看着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师伯,照儿自然信你!”

洛西园纵然对苍鹰提及她的身世十分起疑,然而自小到大,十几载春秋,其义父和师伯对她的培养和溺爱,绝非是伪装,这一点任谁也没办法挑拨了去。

因苍鹰吩咐门下弟子活捉洛西园,此刻洛西园却死死地护住常见霆,以致几人束手束脚,既不能伤了洛西园,又杀不了常见霆。

“苍鹰统领,您这是看上这女子了吗?”

一直在远处看着的陆知章,不知何时走到了苍鹰身边,他一身官服穿的合身又熨贴。

苍鹰敛了敛脸上煞气,温言笑道:“陆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觉得这小姑娘是个练武奇才,便生了惜才之意,想收为关门弟子。”

“那便好,杀了这许久,却仍未见到正主,再这样下去,天便要亮了。”

陆知章一挥手,身后一排官兵便朝常见霆急射而去。

常见霆几乎没有抵挡之力,全靠着洛西园长鞭左右搏杀。眼见着洛西园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不远处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个人影。

正是李将军幼子,李策风!

一旁的云飞急道:“公子爷,方才有机会逃走您不出来,这会儿走不了您又出来做什么?”

李策风也不理会他,只顾着往洛西园方向行去。

“你们要抓的人是我,与旁人无关,我在这儿,你们速速放其他人离去!”

李策风疾声大呼道。

陆知章看着李策风,眼底眸光有些复杂。

“风儿,姨父这次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姨父这是在讽刺我吗?”

李策风冷笑道。

想起陆雨辰,他敢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关押在司狱司,没有陆知章肯首,也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去做的了。只是朝廷尚没有审查前,他们便私自关押用刑,想让李家幼子嘴里吐出对他们有利的话来。这些,陆家不是主谋也必是重要从犯。

想到平素父亲对陆家的提携和往日里李、陆两家的殷勤走动,李策风便有些愤懑,若是没有这一层姨表关系,以陆知章的资质,做到河南知府这个位子,恐怕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陆知章听了李策风的话,脸色变的十分晦暗。

“风儿,我总是盼着李家好的,但朝廷办案,我也得从旁协助,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李策风不想再与之多废口舌,便沉声道:“多说无益,你们要抓捕的人是我,如今我束手就擒,你们就不要再为难其他人了。”

陆知章神色微滞,他素知这个外甥,年纪虽小,胸中却颇有丘壑。这时见他如此坦荡荡地投诚,陆知章心里便有些打鼓,这外甥该不会还留着什么后手吧?

上次那样的死牢,那样的重伤,他都能逃出生天去……

陆知章整了整被夜风吹起的官袍,朝着李策风作悲痛状道:“外甥可真是误解我了,李家与陆家俱为同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岂有盼着你们不好的理!”

“此番前来,原是得了朝廷皇令,送你回京城的,你表弟先前被人欺瞒,说是李家所犯乃是谋逆之事,后圣旨下,才知道并不是谋逆,而是挪用军饷,两番比较,后者就轻多了……”

“外甥可听我一句劝,你若是配合官府回京城答话,则李家仍是个挪用军饷的罪名;若是抗旨不遵,李将军在朝廷的政敌可就有机会坐实了谋逆之罪!孰轻孰重,外甥可要慎重啊!”

陆知章言毕一声长叹,长长的国字脸上满是惆怅和无奈。

李策风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思涌动下,连连咳嗽了几声。

他自然知道陆知章是真的惆怅,一损俱损不一定,一荣俱荣却是肯定的。若是李家昌盛,陆知章的官路行速自然会大大加快。

只是怎么又换成“挪用军饷”的罪名了,父亲治军严明,从不徇私枉法,更别说挪用军饷了。

军饷是军队的命脉,是军中随行子弟的性命所在,父亲天生的将军之命,怎么可能去动这个心思。

至于陆知章后面所言,李策风却不得不赞同,若自己配合回京城,尚且好说,如若不然,,必定给父亲兄长惹来更大祸事。

他沉吟半晌,方看着陆知章郑重道:“我会和你们一起回京城,但是我的这些朋友,还请不要为难他们!”

陆知章见自己所说已见成效,立马喜形于色。

陆知章正欲再说几句宽慰的话给李策风听,便见洛西园和已然身受重伤的云氏兄弟,正奋力往李策风身边搏杀,遂一挥手令所有人撤回。

“李大哥,万万不可,他生的儿子是那个德行,老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的话,依我看不可信!”

洛西园抹了一把额角溅到的血迹,有些气急败坏。

“洛姑娘说的对,公子爷,您可想清楚了!”

这一次不仅是云飞,连平素稳重的云长也有些焦虑起来。

李策风苦笑道:“就算他说的有假,但我父母亲人都在京城,倘若他说的是真的,我岂不是要害死李氏全族?”

洛西园仍欲劝说,却听李策风望着自己笑起来,那笑竟是有千钧之重。

李策风叹息着道:“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更不敢拿阖族人性命冒险……”

一句话,说的洛西园和云氏兄弟都垂下了头。

好半晌,只听得到林间山风呼啸的声音。

“既然李大哥心意已定,我也不多劝,此去山长水远,大哥一路上务必要自行珍重,待我回洛阳禀过义父,再北上京城去看你……”

洛西园最终还是红着眼圈儿说了尊重他抉择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背负的东西,别人没有办法替他抉择和承担。

李策风看到她难过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

却还是噙着笑,说道:“妹妹说的可是真的?从洛阳到京城山迢水远的,你可是在哄我?”

洛西园忍住泪,咬咬牙道:“千真万真,谁哄你谁是小狗……”

“妹妹放心,我定会撑下去,撑到你来见我……”

李策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洛西园有些散乱的秀发。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4)

“我大哥受了伤,身子还没恢复,你们让他乘自己的马车去京城……不知道知府大人可否在这件事上照拂一二?”

洛西园冷眸微寒,一瞥眼却恰巧看到苍鹰朝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她也不去理会,只是继续向陆知章补充道:“知府大人可能还不知晓,您那娇贵公子已悄悄纳了前段时间被抄的赵家小姐为姨奶奶,并扬言要替那赵家小姐报仇雪恨……这一节故事,陆大人和朝廷可都清楚了么?”

陆知章脸色铁青,心中恨得牙痒痒,面上却忍着不发作出来。

陆雨辰再不堪,那也是他唯一的嫡子,不仅是他母亲陆老夫人心尖儿上的宝贝大孙子,也是夫人何淑芬唯一的骨血。

京城李家虽倒了,但洛阳何家,仍是他现阶段需要的倚仗。

“风儿是我外甥,且朝廷并没有言明要收押,只是请回京城问话,这位姑娘尽可放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家外甥!至于我那祸胎孽障,不知如何得罪了姑娘?”

陆知章强压下心内不快,敛眉沉声问道。

“我跟他的冤仇,今日就不言明了,陆大人只需记得,我李大哥这一路若不能安全抵京,则你陆府就再也没有嫡长子了!”

洛西园说的笃定而决绝,饶是陆知章这个官场老油条也是猛然一阵心惊。

苍鹰突然鼓掌而笑,望着洛西园扬声道:“小小年纪,倒是心思缜密,手段很辣,不错,不愧是烟卿后人!”

他毫不理会常见霆一副想将他千刀万剐的神情,只满目欣赏地看着一身白衣的洛西园。

“从今而后,你便是我的亲传徒弟可好?大漠苍鹰派除我之外,你是第一人!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苍鹰嘴角勾动,笑的意味深长。

洛西园正欲回答,却被常见霆伸手一拦。

在常见霆的眼神示意下,她看到树林四周有一片明晃晃的火把正在靠近。

片刻之后,便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是谁不知死活,胆敢拐带我的亲传弟子?!”

洛西园闻言笑向常见霆道:“是义父!”

常见霆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眼睛余光却看向不远处的苍鹰。

苍鹰望着越来越近的火把,皱了皱眉道:“哼!来的倒是挺快!”

“快走!丐帮来了许多人,不要引起无谓的斗争,咱们已完成任务,赶紧离去!”

陆知章心知若真与丐帮主要势力缠上,必是一番恶斗。届时,李策风不能随自己入京,连自己今晚的安危都犹未可知。当下便急的一顿大吼,连知府大人的架子都不管不顾了。

苍鹰冰冷的眸色里寒霜更重了一层,他顺着火把蜿蜒的方向眯起了眼睛,而手却一抬,作出了撤退的命令。

一时间,府衙官兵与苍鹰派弟子纷纷往后急退。

苍鹰则亲自赶起了李策风所乘马车,早有几个眼色好的弟子将李策风“扶上”了马车。

“小洛神,你的情哥哥,我自会替你照顾好!但你不要忘记了,自此以后,你便是我大漠苍鹰派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

苍鹰也不待洛西园答应,便扬鞭策马,放声大笑道:“小洛神,咱们后会有期!”

洛西园红着眼圈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脸上怔怔地流下泪水。

这时,神丐骆驼与总舵的几位长老已率先赶到,苍鹰等人早没了踪影,却一眼看见洛西园哭的泪人儿一般。

骆驼急忙扶住洛西园肩头,上下仔细打量,看伤到了哪里。

“义父!”

洛西园哭喊了一声,索性一头栽进骆驼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常见霆以眼色警示他不可多话,骆驼便伸手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

“是我来的晚了,让照儿受惊了……”

自小捧在手心养大的闺女,不管如何淘气胡闹或者吃亏受挫,也从未见过她哭的这般伤心过。

当下便心疼不止,将自己责怪了千遍万遍。

丐帮弟子中忽地闪过一个绿裙少女,不一会便急急地走到洛西园跟前福了一福。

“姑娘,咱们去车上歇一会儿吧,您这几日实在是太累,身体可是要受不住了……”

神丐骆驼见是洛西园带回丐帮总舵的丫鬟椿芽,便点了点头,示意她扶洛西园去歇息。

待椿芽扶了洛西园上了马车,骆驼方扭头看着常见霆手臂的伤口,问道:“师兄的伤势如何?”

常见霆微微叹了口气道:“无妨,左不过养上十天半个月。”

他顿了顿,望着苍鹰等人离开的方向,神色担忧地道:“苍鹰回来了……”

“那日云氏兄弟说他们所遇之人皆有丐帮弟子信物,又拿出打斗中捡到的'寒山玉'时,我便猜到他回来了。只是不知,他这次回来所为何事?”

骆驼负手而立,眼眸中尽是晦暗。

常见霆看着他眉眼间与方才苍鹰的相似,忽而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还能有何事,来找烟卿的传人!他才看了照儿一眼,就嚷着说照儿是烟卿后人,还扬言说要收照儿做关门弟子”

常见霆脸现愠色,似是有些责备骆驼来晚了导致洛西园遇上了苍鹰。

骆驼仰头看着无尽的夜空,叹了口气,思绪却飘的很远了……

马车上,洛西园歪在椿芽腿上,抽抽嗒嗒地哭着,目光却有些失焦。

“姑娘何为哭的这般伤心?”

椿芽伸手替她抚过额前被泪水沾湿的一缕头发。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要这样放声哭一哭,才好受些。”

洛西园仍旧伏在椿芽腿上,一动不动。

“是因为担心公子爷吗?”

椿芽又问道。

洛西园想了想,没有立马回答。

她的脑海里迅速地出现了李策风明朗的笑容,这个人对她可真大方,冒死救了她的命,还送了她花不完的金银地契,连万金难求的武林秘笈都倾囊相赠,还有他做的鱼汤可真好喝……

“李大哥是这世上,除了义父和师伯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虽然人有些呆板,但他对我却是极好,就像……就像你说的,比亲兄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做的鱼汤可真是好喝,那可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了!”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5)

“咻!”“咻!”

一阵急躁的惊马嘶鸣声,扰乱了陆知章的思绪。

“有人放暗箭!”

“上马!”

“快撤!”

人群也是一阵慌乱。

“怎么回事?”

陆知章急声喝问。

“回禀大人,我们遭了埋伏!”

一个惊的头盔有些歪了的官兵,急匆匆从外围冲向陆知章身前曲膝回道。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陆知章紧了紧双拳,他总感觉这趟差事有什么问题。方才暮鸦相遇,给他的感觉也异常不好。

“对方隐匿起来,只放起暗箭,暂时不知!”

陆知章不由的眉头高皱,隔着人群,朝苍鹰所站方向高喊了一声:“苍鹰统领,可是丐帮的人又追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马蹄声震动,紧接着东北向和西南向,猛地冲出两只玄衣铁骑,互为犄角之势,奔杀而来。

两只玄衣铁骑,皆佩戴着朱色面具,看不清面相。一上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不管不顾地遇人便杀,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陆知章一下慌了神,扔下身后马车里的李策风,迅速打马往苍鹰方向跑去。

“苍鹰统领,你可知这些人是何帮派?”

陆知章抹了抹额间的汗珠,颤声问道。

苍鹰神色有些不耐地回道:“不知!”

陆知章更是急了,道:“难道不是丐帮诸人?”

苍鹰挥剑格挡开一只急射过来的箭羽,眼中盛了些薄怒,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只玄衣铁骑,道:“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组织,不仅武艺高超,且精通阵前协作,没训练个三五年,根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准,就连我的天山……”

说到这里,似是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便掩下了话锋,打马往厮杀的阵前奔去。而他身后的几名亲身随从弟子,也猛地蹬了一脚马肚,紧跟着他飞奔而去。

陆知章见状急的差点松掉了手中缰绳,他们都去厮杀了,那谁来保护他?

他从河南府调用的卫兵,如何能挡住那些玄衣铁骑,只有盼着苍鹰等人能迅速将其击退。

马车里的李策风,这时听着震天的人喊马嘶声,已悠悠醒转来。他正欲下车查探,便听到车帘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公子爷,‘巧鸽’暗卫已拖住官府和苍鹰派,由小人石三护送您先行!”

李策风不知所以然,正欲仔细询问,却感觉车身一震,便开始颠簸起来。

他身上的伤已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吴神医嘱咐近几日仍不能打斗,但杀个赶马车的人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他从短靴中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猛地起身去掀开车帘,匕首迅速地架在了“车夫”脖子上。

“你究竟是何人?”

李策风沉声问道。

那“车夫”没想到李策风会突然发难,手中缰绳一顿,马车便急急地停了下来。

“公子爷,我等乃是李家豢养的暗卫‘巧鸽‘,近日收到消息,命令我等护送公子爷上华山。”

“我腰间令牌,劳烦公子爷取下来,一观便知真伪。”

“胡说!我李家乃是忠良之臣,何曾豢养过暗卫组织?”

李策风一面说一面从那自称石三的车夫腰间,取下了一块玄色令牌,正面是一个隶书“巧”字,反面却是一个雕工繁复的图案。

李策风刚看到这图案,脸色倏然间变得十分难看。

记忆中,与之相同的图案,他只见过一次。那是兄长弱冠之年,他尚且年幼。兄长在宗祠行冠礼时,跪在李家祖宗牌位前,默阅祖训。日常挂在口头的祖训只有翻来覆去的那几句,“俭以立德”之类,但那本祖训足有族谱那么厚一本,唯有族长继承人在及冠礼时方能一阅。

当时,他一时好奇,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地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到了这个图案。却被父亲发现,狠狠打了一顿,足有半个月下不来床。

故而印象十分深刻。

石三见李策风沉思良久,恐生变故,遂低声道:“公子爷,昨日京城有消息了。将军命人传信我等,圣旨并没有令你回京,你也不用配合官府的任何审问……”

一言甫毕,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石三侧目一探,脸上便有些凝重。须臾从袖中摸出一个桃木盒子递给李策风,仍恢复了原来沉静模样,道:“公子爷千万收好这个!这后面追过来的对手,是个不好对付的。公子爷先走,走小道,待石三解决了这人,马上赶去与公子汇合。公子爷不必等我,若石三身亡,您千万小心着自去华山找萧衍。将军说了,如今天下只有他一人能护公子爷一世安稳……”

石三说完,跳下马车,按了按腰间佩刀,便急速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李策风稳了稳心神,收好匕首和桃木盒子,自马车上跳下来,往一旁几步纵跃,身影便消失在树林里。

……

春日里,林间草木萌生,清香四溢。西天边霞光万道,一派旖旎秀丽,直赛过人间最锦绣的绸缎。

李策风穿花拂叶,一路疾行,却是毫无心思去欣赏美景。

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方才石三所说的话,越想越感到震撼,心中疑问也更深了一层。

李家竟然自行养了一只暗卫,武将世家除府兵外,私自豢养暗卫,那可是等同谋逆。李家不仅豢养了暗卫,还藏的如此好。朝堂之上,父亲及李家的那些叔伯、兄长素来表现的是忠臣良将,且汲汲营营地建功争宠,更显得毫无他心。

若说真没有他心,那这些突然出现的暗卫,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再说那萧衍,本是华山派掌门,纵有天大的本事,终是江湖帮派,如何能与朝廷天子抗衡而护他一世安稳?

李策风越想,心里越乱,更是担心父母和兄弟姊妹安危。

脚下一下没注意,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

“哎哟!“

那东西居然娇声喊了起来。

天色将暮,李策风眯着眼睛往地上仔细瞧了一瞧。

但见路上横卧着一个青衫美人,那美人鹅蛋脸上薄怒微漾,一双秀目自在李策风脸上转了一圈后,便立即转怒为喜。

第三章 为复仇独身上华山(16)

“李公子,有礼了!”

那美女盈盈拜了个礼,眉目间似是娇羞又似是欣喜。

“姑娘,你是何人?黑夜将至,为何孤身一人在这树林?”

李策风回了一礼,心中满是疑惑。

青衫美人垂着脸儿笑道:“公子莫非忘记岚儿了?”

李策风低头细想了一会儿,却是想不起来自己认识叫“岚儿”的人。

“我是洛阳皇商赵家的女儿,名唤赵岚儿……那天李公子去外祖何家,刚巧我也随祖母去何家走动,那日宴会上我同其他几家姑娘一起,见过公子……”

青衫美人赵岚儿,柳眉微扬,双颊飞红,手中的帕子不停地搅动着。

“哦,那你如何一个人到了这里?”

李策风问道。

赵岚儿闻言一下子红了眼圈儿,低声道:“我赵家受人构陷,被抄家……我又被知府嫡子陆雨辰设计,卖入青楼,后得几位侠士相救,我便逃了出来,一路上生怕遇见官兵,故而专择小路来走。”

“原来如此……”

李策风听她说赵家受人构陷被抄,便想起自家的遭遇。微微叹息了一声后,再看向赵岚儿的目光便柔和了几分。

“那你这是准备去投奔哪里?”

“我……无处可去,之所以一路逃,也不过是为了不让……不让陆雨辰那狗贼玷污了去……”

赵岚儿一抬手中帕子,眼中的泪珠子便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绯红的双颊带着泪,再配着微微有些散乱的衣衫和头发,真个是楚楚可怜中又透着些媚态,只让人心生可怜可爱,不由得想要呵护。

“这是两张银票,赵姑娘可拿着买些房产地契,此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稳地活下去!”

李策风从怀里掏出两张洛西园给他准备的银票,递给赵岚儿。

赵岚儿眼中噙满泪水,两只柔嫩小手紧紧地握着李策风递过来的银票,静默半晌后,方缓缓地抬起头来,颇为动情地看着他道:“多谢公子!只是这世道太乱,我一个弱女子即使有银票在身,也迟早要被人霸占了去,到时连性命能不能在,都犹未可知……”

“不如,让我跟着公子,也得些庇护,可好?”

最后一句问的毫无底气,只低着眉眼,绞着帕子,怯生生地偷望一眼李策风。

李策风似是全然不知赵岚儿眼底的炙热情思,当即摆手道:“万万不可,孤男寡女一路同吃同行,败坏了姑娘闺誉可就罪过了!”

说完,抬脚便走。

赵岚儿见状,急的欲哭,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起来。

“公子,是岚儿哪里说的不对吗?还是公子嫌弃岚儿出身?或是我曾入了青楼,公子觉得岚儿不配呆在公子身边?”

赵岚儿到底脚力不如李策风,不一会儿便落后了好远。她一路哭着问李策风,加之天色将黑,没注意脚下,被一根树枝绊的摔了一跤。

“哎哟,好痛!呜呜……”

赵岚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娇媚的哭声入耳,李策风便有些不耐烦了。

但想着这树林前后数里没有人家,夜幕降临,山间恐有野兽,她一个女子行路确实太危险,便又忍着烦躁走了回去。

“赵姑娘,我已不是将军府的公子爷了,如今我也是孤身一人,自己尚且不知何处可去……”

李策风有些无奈,他对眼前的女子毫无印象,却也不能直接将她弃在这林中任野兽叼走。

赵岚儿揉了揉脚踝,眉目含情地望着李策风道:“公子的遭遇,我在陆雨辰那狗贼那儿听了几句来。目前虽落了势,但岚儿想,以公子的人品武功,即使不靠父母祖上,将来也定能跃为人杰之列!”

她见李策风皱着眉头不吭声,只当他心内因家族变故而伤心,便又作出哭腔道:“再怎么样,你也仍是何家的嫡外孙,尚有满腹诗书和厉害武功傍身,天下之大,哪里不是男儿容身立业之地?!哪像岚儿,家破人亡,再无其他像样亲戚投奔,弱质女流,还曾卷进了烟花之地,虽仍是清白之身,却再无立身之地了……”

说到后面,触动自己的伤心,望着李策风翩然姿容,怔怔地又落下泪来。

李策风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在树丛里折了一枝结实的枯木,递到赵岚儿面前。

李策风道:“你拄着这个走,我在前面走,你后面跟着,等走过这片树林,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咱们便分开。”

赵岚儿欣喜道:“多谢公子!”

她接过枯木,刚一站起来,脚下便撑不住,痛的喊了一声“哎哟”,整个人便都往李策风怀里一栽。

李策风赶忙扶住她,心忖道:这姑娘似乎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黑黢黢的树林里摔一跤,定然是摔得不轻;若是此时背她行走,倒也便宜,只是不知将来洛妹妹可会怪我,毕竟男女有别……但若是此时不背她,她定是走不了,我后面又恐有人追杀过来,留她一人在这里,那她肯定活不到明天……

他就此纠结了半晌,最后看到赵岚儿仰头盯着他的眸子里盛满泪水,还是心下一软,蹲下来将她背了起来。

毕竟是一条人命!洛妹妹侠义心肠,想来定会体谅他的不得已……

赵岚儿抓着李策风外袍,满脸娇羞,欣喜不已。

她一低头便闻到李策风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不禁心旌神摇,早在何府初见时暗许的芳心,此刻又一次躁动起来……

二人默不作声地行了许久路,直至天亮方走出那片树林。

树林前方是一片平原,原上错落着许多草屋农舍。炊烟袅袅升起,晨光中薄雾渐散,间歇着响起的鸡鸣狗吠,更显得原上愈加宁静。田陇间牛羊甩着尾巴悠闲地啃着鲜绿的青草,晨风吹过,麦田里的麦浪便一层层舒展开来。

李策风闻着晨风送过来的一阵麦田清香,紧皱的剑眉不由得也随之舒展开。

他回身仍旧折了一根枯木枝递给坐在地上的赵岚儿,而后向她一揖道:“赵姑娘,告辞!”

言毕,头也不回地往西边行去。

过了许久,他停下来歇息时,却发现,在他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朝着他的方向奋力前行……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

洛阳牡丹花盛开,挤在洛阳城赏花出游的人,多如牛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江湖游侠,本地的外地的,将洛阳城挤了个水泄不通。然而这一天,洛阳城最爱凑热闹的乞丐们却没有一个人影出没……

正午,日头尤盛。

洛西园脱了夹衣,尚觉得燥热,在屋内踱步无数个来回后,似是与谁生气般,气嘟嘟地将绣鞋罗袜一并脱掉,往地上狠狠一甩,随后赤着足走到了庭院里。

老榆树下挂着一架大秋千,四周各色牡丹开得十分娇艳惹眼,而洛西园此刻却全然没有心思去欣赏她们的美丽。

她,已经,被关了足足七天了!!!

她能活动的地方只限后面的厢房加这个小院子,连屋顶都被师父派人看守起来了。每日里除了练功便是睡觉,三餐饭食与茶水,皆是外面送进来。

老榆树下有一丝幽风掠过,她稍觉舒服了点,伸手拉住了秋千索,踮着脚坐了上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后,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

小乞丐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地木篮子,急急忙忙地穿过院子往厢房里走。

“过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洛西园向小乞丐招了招手。

那小乞丐闻言,朝洛西园望了一眼。

只见少女坐在秋千上,眉目不画而青翠,面如凝脂,唇似樱桃,一双玲珑赤脚,正随着秋千一晃一晃。太阳光从榆树叶的间隙中漏下来,斑斑驳驳地打在雪白柔腻的赤足上,直晃得那个小乞丐眼睛都花了。

“师姐,吃桃!”

小乞丐甜甜地喊了一声,接着从篮筐里拿出一颗大桃子。

洛西园接过他手中的桃子咬了一口,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来丐帮多久了?”

小乞丐发现恍若仙女一样的师姐正盯着自己看,心中激动不已,脸上顿时红了个透。

“回师姐的话,我叫马思年,一直在帮中分舵做事,最近才调到总舵来!我今年很快就十二啦……”

洛西园笑着点点头。

原来是新来的,难怪不仅敢凑过来,还会在与她说话时动不动就会脸红。丐帮上下虽就只有她一个女子,但在师父和师伯的严厉管束下,其余师兄弟每每见了她都是恪守本分,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你送来的这桃子好吃,真甜!最近帮主和大长老都在忙什么?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们了……”

洛西园手中的桃子已吃了小半个了,望着马思年妆似无意地笑问道。

“黄河水患,帮主昨日连夜出发离开了洛阳,大长老……”

马思年迎着洛西园的笑,一时间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起来时,最关键最不能说的信息却已经传了出去,立马窘得满面通红。

“小马,师姐好看么?”

洛西园将手中桃核随手一扔,笑吟吟地向正望着他呆呆的马思年问道。

“好……好看……”

马思年嗫嚅道,脸上绯红一直延到了耳根下。

“可是师姐都已经好几日未曾梳妆打扮了……你见过我的丫鬟椿芽吗?能否帮师姐叫她过来帮我梳妆打扮?”

洛西园面露难过,也不去看他,只垂着头无精打采地晃着秋千。

“师姐,你别难过,我去找找看!”

“好,以后你天天来给师姐送桃子啊!”

洛西园见他才松了口,便跳下秋千,一把接过他手中的果篮。

“这个给我吧,你现在就去,快去快回!”

“好……”

目送小乞丐马思年离开,洛西园赶忙回房收拾了一下行李,给自己换上了一套男装,头发也束了起来用帽子遮掩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椿芽便步履匆匆地从庭外走进屋里来。

她一见洛西园的打扮装束便有些疑惑。

“这几日守门的兄弟一直拦着,总不得见姑娘,真教人愁死了……”

“快别说这些了,我要北上京城去瞧瞧大哥,你稍后整理下先前大哥所赠的银票地契,到了京城可能用的上!”

洛西园紧了紧腰间锦带,语带焦急道。

椿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些时帮中看守严厉,姑娘如何逃的出去?”

洛西园闻言,面带黠笑,向椿芽招了招手。

椿芽见状,急忙附耳去听。

言毕,椿芽紧蹙的秀眉方舒展开来。

她含笑向洛西园福了一福,急匆匆转身向屋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出了庭院。

……

过了一个时辰,椿芽带着些糕点又走进了洛西园的小院,旁边跟着个年纪稍长的丐帮弟子。

椿芽向洛西园暗暗地点了点头。

洛西园笑着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还是徐福记的海棠糕好吃,都馋了我好些日子了!”

说着又拿了一块糕往那年长的丐帮弟子面前一递。

那弟子忙躬身后退了一步,道:“小师妹,师伯说了,请小师妹安心修炼,不要想一些旁的心思!”

洛西园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又一块海棠糕下肚。

正欲伸手取第三块糕来吃,她却顿了顿。

忽地,她紧紧地捂住肚子满地打滚儿起来,嘴里大喊着“好痛!痛死我了!”。

椿芽和那年长乞丐都急忙去扶她察看,但见她满头是汗,樱唇乌青,面上更是如纸般苍白。

椿芽搂住她,立即就哭了起来,道:“姑娘,你可别吓唬我……”

年长乞丐也是慌了神,连连高喊:“快来人!小师妹中毒了!”

须臾,小院里就进来了数十人,将洛西园团团围住。最后迈着流星大步的常见霆,拨开人群,凑到洛西园跟前察看了一番,又搭在她脉搏上静听了一会儿。

“她方才吃了什么?”

常见霆听完脉息,面色就难看了十分,眸光冰冷地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

“奴才该死,姑娘上半天嚷着要吃徐福记的海棠糕,奴才就去买了,才刚吃了两块儿,谁成想竟然有毒……”

椿芽吓得“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颤声回道。

“这糕点……”

常见霆看着椿芽的目光愤恨的都快要喷出火来了,一句话还没吼出来,就听到洛西园在椿芽怀里一个劲儿地喊痛,眼睛微睁着整个人意识都快要涣散了。

“师伯,照儿,肚子……好痛……”

听着洛西园艰难地喊痛,常见霆急的眼圈都红了。

“照儿别怕,师伯马上给你找大夫给你看……”

看着常见霆已慌得六神无主了,椿芽方嗫嚅着开口道:“奴才知道吴神医的住处……”

“还不带路!”

常见霆怒吼道。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2)

椿芽连忙起身,与常见霆一同扶着洛西园往外走。其余弟子早一溜烟跑在前面,准备好车马银两。

椿芽将洛西园安顿在铺着褥子的马车上,便蹲在马车门口向丐帮弟子道:“你去将姑娘那件青色大氅并几件里衣拿来,吴神医家住郊外,估摸着今晚不能赶回来了!”

那丐帮弟子一愣,他哪里分得清大氅和大裘,更别说知道洛西园的里衣放在哪里了。

常见霆生气道:“蠢材!”

吓得那弟子躬着身子颤抖不已。

“大长老你先送姑娘去吧,我去收拾姑娘的东西,稍后就赶来,吴神医住在城郊十里地外的牛家庄,从北城门出去直走,再沿路问人便知道了。”

椿芽从马车上跳下来,也不等常见霆同意,便径直往里走。

常见霆给方才受了惊吓的那个弟子递了个眼神,他便低眉垂手地凑了耳朵过来。

常见霆低声道:“看着这丫鬟,别让她跑了!”

“是!”

那弟子立即就明白了大长老的意思。

大师姐是吃了这丫鬟买的糕点才中毒的,自然是有很大嫌疑。

常见霆交待完便急忙驾着马车往北城门方向奔去。一路上洛西园哼哼唧唧地喊着痛,小脸仍是一片煞白。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方到了一个大庄子。

经庄内农户指引,行到一个依山傍水的竹林方看到吴神医的家。

“人人都往城里挤,单只有吴神医往这山沟沟里跑,论说吴神医这样的神人,钱帛名望皆有了,却是为何选了这么个住处,也当真是怪哉……”

随行的一个弟子小声嘀咕道。

常见霆将洛西园扶下马车时,恰好听到了,当下大喝一声道:“不许妄议吴神医!”

那弟子正欲回话时,却见一个精神奕奕的小老头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常见霆见过吴神医两次,自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小老头便是吴神医吴司命。

当下两人见礼完,常见霆正欲说清来意,却发现吴神医身后跟着一个绿裙少女。当他看清那少女面容时,却是大吃了一惊。

那少女正是丫鬟椿芽!

“大长老,我熟知路形便引着王师兄抄近道过来了!糕点已给吴神医看过,姑娘的症状也都跟吴神医说了一遍,现在赶紧让吴神医看看姑娘脉相吧!”

椿芽一面说,一面急忙走过去扶住了洛西园。

常见霆在椿芽身后,朝那个姓王的弟子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那弟子见状,连连点头。常见霆方才放心地紧随椿芽进了吴神医屋内。

吴神医察看完洛西园眼舌,又搭了一会儿脉,乃笑道:“这贪吃的猫儿!”

常见霆忙问道:“吴神医,我家照儿所中何毒,可有大碍?”

吴神医笑道:“洛姑娘并非中毒,只是吃坏了肚子,食物相生相克,有的不可多食,有的不可同时多食,否则轻者腹泻呕吐,重者腹痛而亡。”

“洛姑娘显然是贪吃相克食物太多,不过好在自小习武,身体底子不错,稍后我以针放血,再灸几个大穴位,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常见霆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如此便劳动吴神医了!丐帮上下无不感激涕零……”

吴神医笑道:“寻医问诊,除过我是否乐意,你们也是要付足够诊金的,谈不上感激。”

常见霆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向吴神医问道:“敢问吴神医如何知道我家照儿姓洛?”

自从经历了上次上阳境外小树林里跟苍鹰那场对战后,常见霆就变得十分小心与警惕,但凡与洛西园有关的人和事都异常敏感。

吴神医笑道:“洛姑娘原来掉进冰寒的洛河里,命悬一线,便是李将军家三公子央我救活的。”

常见霆恭谨一揖,道:“原来吴神医已是第二次救我照儿性命了!”

“那一次也是亏得李三公子,不仅倾尽所有去凑齐药材,更是不管自己身上寒气伤体,央着我一定先救活洛姑娘,以致于后来竟落下了一个终身寒疾……”

吴神医感概不已。李三公子是个一等一的武将好苗子,所谓寒疾,每至寒冬或者春夏变天时,便会咳嗽不止,无药可从根本上医治好,只能慢慢调养。这对一个将军家的儿子来说,损失不可谓不重。

常见霆脸上一阵尴尬,见吴神医正望着他,便赶忙笑道:“李三公子的确是侠义心肠,十分良善!”

吴神医笑而不语,也没再理会他,只向针包里取出了大小不一的几根银针。

他拿着一根不大的银针在洛西园食指上扎了一下,又拿了个铜碗接住流出来的黑血。

随后又拿大一些的针,分别在她灵泉、海汇等大穴上灸了几下。

黑血放到小半碗的时候,洛西园长舒了一口气,似是舒服了许多的样子,面色虽仍然苍白,眉头却不再因疼痛而蹙成一团了。

吴神医收针止血时,她竟已呼呼睡了过去。

常见霆看着她苍白而虚弱的小脸,心疼不已。

“老爷,药茶煮好了,是就在这里吃,还是在外间吃?”

屋外家丁探头询问道。

吴神医笑向常见霆道:“我不懂习武之道,故而常在山间采些草药,提炼烹制成茶,亦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常长老如有兴趣,可一同品尝一番。”

常见霆看他连请的姿态都摆出来了,便不好拒绝,抱拳道:“吴神医乃号司命,以您的医术,别说延年益寿,就是长生不老亦可求!”

吴神医“哈哈”大笑,似是十分满意他的话,便索性连常见霆所带来的几名弟子也一并邀请去品尝他的药茶。

那几名弟子都欣欣然欲往。毕竟像他们这种普通弟子,平日里连见吴神医一面都不可能,更别说喝上几口他的延年益寿茶了。

常见霆见状懊悔不已,原本想着拍拍吴神医马屁,好让他能尽心尽力医治洛西园,然而这马屁拍的似乎有点用力过猛,连其他弟子也沾带了光。这药茶的好处也不能不让他们享了去,但又不放心洛西园。

“王志文,你负责守在门口,你大师姐一旦醒了,随时来找我。”

常见霆留下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小弟子,其余人便都与他一起跟着吴神医去品尝延年益寿的药茶了。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3)

吴神医煮的药茶果然是极品,常见霆一众人都是惯常习武的人,一尝便知是强身健体于练武之道十分有益的东西。于是一再地向吴神医感激道谢,马屁又轮流拍了一遍,直把吴神医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罢。

“我不常与外人联络走动,但素敬丐帮侠义仁德,往常黄河水患旱涝甚而是江南瘟疫,丐帮弟子,上至帮主下至刚入门弟子,皆竭尽全力救助百姓,这等行为方不愧为中原第一大帮派,实乃其余江湖小宗门远不能及!”

吴神医捻着一把小胡子,笑眯眯地回夸丐帮。

常见霆等人听了,心里更加受用。

常见霆心道,这吴司命医术出神入化,但性情颇为古怪,得他出手救治全凭心情,一般不与官场或江湖人士来往,只凭缘分救治些百姓。他这一遭,若能与吴神医结好,那对丐帮而言,实在是凭空添了一个莫大的助力。

常见霆正满面含笑如此这般想时,突听屋门口“噗通”一声大响。

众人一惊,过了片刻,就听的常见霆留在门口守门的那王志平失声大喊道:“不好了,大师姐不见了!”

常见霆顿时慌了神,顾不得吴神医生气,将手中茶杯一扔,便抢在众人前头疾速往屋里赶去。

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大长老,我一刻也没放松警惕,没见着大师姐出去,也没有人进去!”

王志平笃定道。

“那刚才那一声响动,是怎么回事?”

常见霆怒道。

“我……我一直都挺清醒的,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师姐,但就在刚才那一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犯困了,站着竟合上了眼,一时脚下没站稳,就猛然倒地了……”

王志平本就木讷憨厚,一见大长老怒问,便嗫嚅着回答,脸都急红了。

一众弟子堵在房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责备王志平,竟是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将个常见霆气的快要被过去。

常见霆走进房内,看了看案桌上正燃着的水香,眉头便皱了皱。

“这是我家惯常用的犀木花,这种水香最多是安神助眠,并没有迷药功效。”

吴神医这时也进屋了,看常见霆望着案桌上的水香脸色便不好看,就忍不住生气起来。

“吴神医,我并无此意。”

常见霆简单回道。

他抬眼时,发现案桌旁边虚掩着一扇窗户,心下大骇,连忙奔过去查看一番。推窗而望时,哪里还有洛西园身影!

只是从后窗泥土上新踩出的脚印可判断,洛西园的确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你们几个随我去追,王志平你留下,如果你师姐回来,你便发讯号通知我们!”

常见霆急道,随后又神色复杂地朝吴神医一作揖说了声“叨扰”,便从窗上一跃而出,顺着地上脚印追了出去。

……

洛阳郊外,北上京城的官道上,两个纤瘦人影正坐在白沙堤的石头上清点行李。绿杨树荫下,拴着一匹高大骏健的黑马。

“姑娘你真好计策,竟算的这样滴水不漏!”

说话的正是当初李策风送给洛西园的丫鬟椿芽,她满脸崇拜地继续道:“旁的都不说,找吴神医配合我们作戏,又嘱咐我以退为进,巧妙取得行李!这两层设计真真是天衣无缝,叫人钦佩!”

“这算不得什么,我不过是知道丐帮主要势力都随我义父前去黄河治水患了,我师伯又是头一个着急我的安危,旁的事都容易忽略。不过是比别人略熟悉他们一些,寻常人以这种小技俩,断不能骗过我师伯他们去的!”

洛西园不以为然,她说的自然都是实话,所谓关心则乱,常常越心急担忧,就越容易被假象蒙蔽。

“我已修书一封言明我们的去向,待我们到了河北,自然会有人帮我交给师伯。”

洛西园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一身男装的她,更显得英姿勃发俏丽活泼。

椿芽直看的有些呆了。

“姑娘装扮上了,竟比公子爷还俊朗些!”

洛西园被她一句话逗笑,拉过马鞍,一跃而起,跨坐在黑马背上。

“快走吧,小娘子,天黑则要误事也……”

洛西园挑眉一笑,俊朗中瞬间染了一抹邪气。

“来,快上马!我拉你!”

一言甫毕,便伸手将椿芽拉上马背,端坐于自己身后。

“抱住我,闪电速度极快,即使是在官道奔驰,也足够颠簸了!”

洛西园叮嘱道。

椿芽则伸手抱住洛西园腰肢,笑道:“我可从小到大没能骑马,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一定要学人家骑马快驰,不料今天竟沾了姑娘的光了!”

洛西园待她抱稳,便一提缰绳,黑马便如闪电般飞奔起来。

风疾速吹过,椿芽的眼睛便觉风刺的有些发酸,不由的流下泪来。

“此去京城,可能风餐露宿,可能凶险异常,你去了可就要遭罪了,比不得原来在庄子里安稳。”

洛西园一面策马,一面高声道。

洛西园不以为然,她说的自然都是实话,所谓关心则乱,常常越心急担忧,就越容易被假象蒙蔽。

“我已修书一封言明我们的去向,待我们到了河北,自然会有人帮我交给师伯。”

洛西园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一身男装的她,更显得英姿勃发俏丽活泼。

椿芽直看的有些呆了。

“姑娘装扮上了,竟比公子爷还俊朗些!”

洛西园被她一句话逗笑,拉过马鞍,一跃而起,跨坐在黑马背上。

“快走吧,小娘子,天黑则要误事也……”

洛西园挑眉一笑,俊朗中瞬间染了一抹邪气。

“来,快上马!我拉你!”

一言甫毕,便伸手将椿芽拉上马背,端坐于自己身后。

“抱住我,闪电速度极快,即使是在官道奔驰,也足够颠簸了!”

洛西园叮嘱道。

椿芽则伸手抱住洛西园腰肢,笑道:“我可从小到大没能骑马,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一定要学人家骑马快驰,不料今天竟沾了姑娘的光了!”

洛西园待她抱稳,便一提缰绳,黑马便如闪电般飞奔起来。

风疾速吹过,椿芽的眼睛便觉风刺的有些发酸,不由的流下泪来。

“此去京城,可能风餐露宿,可能凶险异常,你去了可就要遭罪了,比不得原来在庄子里安稳。”

洛西园一面策马,一面高声道。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4)

洛西园带着椿芽,一路疾驰北上,才过两日,便已抵达京城。

二人找了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住了下来,洛西园叮嘱椿芽留在客栈不可乱跑,自己则一身锦衣男服出门去探听李策风消息。

她从店小二处打听到,皇城根儿一个有土地庙的地方,乞丐们多在那儿聚集。那地方离客栈不算远,不多时便找到了。

那土地庙的香火燃得正旺,几个乞丐懒洋洋地歪在四周晒太阳打盹儿。

洛西园一眼望去,不是年迈的老人就是年幼的孩子,一个壮年乞丐也没有,心下不禁诧异。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抽着旱烟,见洛西园打量他们,便问道:“这位小爷可是寻人?”

洛西园还未答话,一众小乞丐听见声音都睁开了眼睛,瞅着是一位锦衣公子,便都扑到她脚边喊,求小爷赏口饭吃。

洛西园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一众小乞丐都红了眼,只望着那碎银子上下点头。

“我知道你们的行规,花钱买消息,绝不叫你们涉险!”

洛西园继续道:“我要打听个人,李将军家三公子,李策风。”

一众小乞丐都面面相觑,似是没人知道这个李将军的三公子。

最先开始注意到洛西园的那个抽旱烟的老乞丐,皱了皱眉,开口道:“孩子们哪里知道侯门将府的事情,即便知道,那也是事发以后,过了许久才传到他们耳朵里。”

“见你是个懂门道的,好意提醒你,我们这一片儿的叫花子,都没法子在消息上混饭吃,你也看到了,都是些老弱幼崽,那些消息灵通的叫花子,都依附了官家之势,专为某家某户搜集消息、散播消息的……”

老乞丐吐出一串烟圈儿,拿着烟斗在地上敲了敲,燃尽的烟丝尽皆倒出。

洛西园心下不禁感慨,皇城脚下的乞丐都不一样了,竟能依附达官贵人做起私家乞丐的营生来了。

“爷爷,那李将军家的三公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原来在老家也是个小叫花,近日才打河南来瞧他,因我人生地不熟,所以想请你们帮忙打听一下他的住处。”

洛西园在那老乞丐面前蹲了下来,手中的碎银子放在了眼前的地上。

老乞丐目光锐利地往洛西园面上一扫,便将碎银子捡起,往年纪略大的一个小乞丐那里一扔,而后又慢腾腾的给自己装了一袋旱烟。

“李将军家住在城南的杨枝巷里,让小石头带你去。不过,李三公子的下落,老叫花确实不知。你若钱帛充裕,可以上春杏楼去坐上一坐,那里的跑堂小二消息颇为灵通,若有幸结识几个达官贵人,那李三公子的下落便十有八九就有了。”

老乞丐刚一说完,那被唤作小石头的小乞丐便站了起来,走到洛西园面前躬身道:“这位小爷,杨枝巷距此大约五里路,爷您是骑马还是走着去?”

“走着去吧!”

洛西园向那老乞丐抱拳告辞,便随着小石头往城南方向走去。

杨枝巷里府邸不多,大约三五户,都是高门大户,门口倒不见恢弘,只看那院墙相隔面积却是非常大了。小石头所指,杨将军府正在坐落在杨枝巷中间位置。

洛西园站在巷口,一眼就望到了李府门口,没有一个家丁护院,朝廷官兵倒是围了一排。

“小石头,你可知李家犯了什么事,怎么那么多官兵把守呢?”

洛西园低声问道,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碎银子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没有接过银子,反躬身回道:“回爷的话,小石头不知,城南这一块儿的消息都被马大锤拿下了,我们这些小乞丐若不是陈爷爷护着,早就饿死了……”

洛西园听他一口一个爷叫着,心下好笑,道:“快别叫爷了,我原来在河南也是一个小叫花,就是李三公子救了我,又赠了许多金银给我,方有今天。”

小石头觉得奇怪,一个锦绣公子居然逢人便说自己也是小叫花。

他摸了摸自己脑袋,疑声问道:“不叫爷,那该怎么称呼您?”

洛西园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小石头肩膀:“我乃青城九幽派掌门洛西园,你可以唤我洛掌门!”

小石头目露疑惑,这么个娇弱公子哥儿,哪里像是一派掌门了?青城九幽派,听起来好像蛮厉害的感觉……

洛西园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便继续逗他道:“待天黑了,本掌门将翻墙进李府查探一番,你在墙角帮我把风,事成之后本掌门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小石头见洛西园说的笃定,又想看他有如何好“好身手”,便点头道:“好!”

二人便在巷口躲到天黑,趁人不备溜至李府后门墙角处。

后门倒是无人把守,只落了一把大锁,贴上了封条。

洛西园沿着墙运起轻功,几步飞跃便爬上了墙头。院墙不算太高,另一头是个小花园。她回头看了一眼惊的目瞪口呆的小石头,叮嘱道:“快去躲起来,若有异动,便学几声夜枭叫。若是情况危急,切记不要现身,也不用给我报信儿,你自己只管逃,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言罢,一转身便飞跃至墙内地面。

洛西园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小石头肩膀:“我乃青城九幽派掌门洛西园,你可以唤我洛掌门!”

小石头目露疑惑,这么个娇弱公子哥儿,哪里像是一派掌门了?青城九幽派,听起来好像蛮厉害的感觉……

洛西园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便继续逗他道:“待天黑了,本掌门将翻墙进李府查探一番,你在墙角帮我把风,事成之后本掌门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小石头见洛西园说的笃定,又想看他有如何好“好身手”,便点头道:“好!”

二人便在巷口躲到天黑,趁人不备溜至李府后门墙角处。

后门倒是无人把守,只落了一把大锁,贴上了封条。

洛西园沿着墙运起轻功,几步飞跃便爬上了墙头。院墙不算太高,另一头是个小花园。她回头看了一眼惊的目瞪口呆的小石头,叮嘱道:“快去躲起来,若有异动,便学几声夜枭叫。若是情况危急,切记不要现身,也不用给我报信儿,你自己只管逃,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言罢,一转身便飞跃至墙内地面。

小花园没有挂灯笼,只远远的看见前面抱厦里的灯忽明忽暗。

洛西园径直往那灯光所在走去。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5)

洛西园一眼望去,不是年迈的老人就是年幼的孩子,一个壮年乞丐也没有,心下不禁诧异。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抽着旱烟,见洛西园打量他们,便问道:“这位小爷可是寻人?”

洛西园还未答话,一众小乞丐听见声音都睁开了眼睛,瞅着是一位锦衣公子,便都扑到她脚边喊,求小爷赏口饭吃。

洛西园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一众小乞丐都红了眼,只望着那碎银子上下点头。

“我知道你们的行规,花钱买消息,绝不叫你们涉险!”

洛西园继续道:“我要打听个人,李将军家三公子,李策风。”

一众小乞丐都面面相觑,似是没人知道这个李将军的三公子。

最先开始注意到洛西园的那个抽旱烟的老乞丐,皱了皱眉,开口道:“孩子们哪里知道侯门将府的事情,即便知道,那也是事发以后,过了许久才传到他们耳朵里。”见你是个懂门道的,好意提醒你,我们这一片儿的叫花子,都没法子在消息上混饭吃,你也看到了,都是些老弱幼崽,那些消息灵通的叫花子,都依附了官家之势,专为某家某户搜集消息、散播消息的……”

老乞丐吐出一串烟圈儿,拿着烟斗在地上敲了敲,燃尽的烟丝尽皆倒出。

洛西园心下不禁感慨,皇城脚下的乞丐都不一样了,竟能依附达官贵人做起私家乞丐的营生来了。

“爷爷,那李将军家的三公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原来在老家也是个小叫花,近日才打河南来瞧他,因我人生地不熟,所以想请你们帮忙打听一下他的住处。”

洛西园在那老乞丐面前蹲了下来,手中的碎银子放在了眼前的地上。

老乞丐目光锐利地往洛西园面上一扫,便将碎银子捡起,往年纪略大的一个小乞丐那里一扔,而后又慢腾腾的给自己装了一袋旱烟。

“李将军家住在城南的杨枝巷里,让小石头带你去。不过,李三公子的下落,老叫花确实不知。你若钱帛充裕,可以上春杏楼去坐上一坐,那里的跑堂小二消息颇为灵通,若有幸结识几个达官贵人,那李三公子的下落便十有八九就有了。”

老乞丐刚一说完,那被唤作小石头的小乞丐便站了起来,走到洛西园面前躬身道:“这位小爷,杨枝巷距此大约五里路,爷您是骑马还是走着去?”

“走着去吧!”

洛西园向那老乞丐抱拳告辞,便随着小石头往城南方向走去。

杨枝巷里府邸不多,大约三五户,都是高门大户,门口倒不见恢弘,只看那院墙相隔面积却是非常大了。小石头所指,杨将军府正在坐落在杨枝巷中间位置。

洛西园站在巷口,一眼就望到了李府门口,没有一个家丁护院,朝廷官兵倒是围了一排。

“小石头,你可知李家犯了什么事,怎么那么多官兵把守呢?”

洛西园低声问道,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碎银子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没有接过银子,反躬身回道:“回爷的话,小石头不知,城南这一块儿的消息都被马大锤拿下了,我们这些小乞丐若不是陈爷爷护着,早就饿死了……”

洛西园听他一口一个爷叫着,心下好笑,道:“快别叫爷了,我原来在河南也是一个小叫花,就是李三公子救了我,又赠了许多金银给我,方有今天。”

小石头觉得奇怪,一个锦绣公子居然逢人便说自己也是小叫花。

他摸了摸自己脑袋,疑声问道:“不叫爷,那该怎么称呼您?”

洛西园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小石头肩膀:“我乃青城九幽派掌门洛西园,你可以唤我洛掌门!”

小石头目露疑惑,这么个娇弱公子哥儿,哪里像是一派掌门了?青城九幽派,听起来好像蛮厉害的感觉……

洛西园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便继续逗他道:“待天黑了,本掌门将翻墙进李府查探一番,你在墙角帮我把风,事成之后本掌门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小石头见洛西园说的笃定,又想看他有如何好“好身手”,便点头道:“好!”

二人便在巷口躲到天黑,趁人不备溜至李府后门墙角处。

后门倒是无人把守,只落了一把大锁,贴上了封条。

洛西园沿着墙运起轻功,几步飞跃便爬上了墙头。院墙不算太高,另一头是个小花园。她回头看了一眼惊的目瞪口呆的小石头,叮嘱道:“快去躲起来,若有异动,便学几声夜枭叫。若是情况危急,切记不要现身,也不用给我报信儿,你自己只管逃,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言罢,一转身便飞跃至墙内地面。

小花园四下无人,黑黢黢一片,抬目望去,不远处的厢房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洛西园轻轻地靠了过去,藏在窗前的芭蕉树下。

菱格花窗半开着,一抹纤弱身影,透过灯光,映在窗上,显得十分颀长。

“母亲的身体越发虚弱了,皇上迟迟不下判令,父亲也不知怎么样了……”

那纤弱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如空谷幽兰般动人心弦,只是关切担忧中尚带了点微微的怨恨。让人听了不由得心生怜惜,又卯足了好奇心去探听这声音背后的故事。

夜幕下的洛西园腾地一下,飞跃到窗台上,一撩衣袍,右脚曲起来,左脚在窗台凌空垂着,微微晃了晃。

那窗前的纤柔身影蓦然见到一个年轻男子,姿态随意地出现在眼前,不惊反羞,脸上微微红了红。

“你是……何人?”

纤柔身影乃是一个女子,双手绞着帕子,柔声问道。

洛西园见她容颜娇美,只略微有些苍白,眉眼间与李策风有几分相似,顿时便心生好感。

“姐姐,在下河南洛西,李三公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此番前来就是替李三公子瞧瞧李将军夫人。不知姐姐是哪一位?”

洛西园笑道。

那女子顿时喜笑颜开,左右环顾了一圈,伸出纤细手指拉了一把洛西园。洛西园便顺着她的力道方向,一转身整个人跳进了窗内。

“我是李三公子的姐姐,名唤画岫,你是如何认识风弟?”

女子李画岫笑道。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6)

那女子顿时喜笑颜开,左右环顾了一圈,伸出纤细手指拉了一把洛西园。洛西园便顺着她的力道方向,一转身整个人跳进了窗内。

“我是李三公子的姐姐,名唤画岫,你是如何认识风弟?”

李画岫此刻看着洛西园的样子,正是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潇洒多情的少年郎。

洛西园见这房内布置倒是大家闺秀闺房的气派,只是一应贵重器皿陈设几乎没有,心想抄家怎的连个小姐卧房也一并抄了。

洛西园见房内只有她一人,连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一个,又想着李策风其他家人是否都安好,便向李画岫道:“画岫姐姐好!我是在洛阳认识李三公子的,我们一见如故情同手足,此事详情说来话长。我今日偷溜进来,原是替李大哥看看府里夫人兼姐姐妹妹们可都安好,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我便拼死也会做到。”

李画岫见她说的诚恳,想起突遭变故的种种,哽咽着落下泪来。

洛西园忙从近身的桌上拾起一方藕色帕子递给李画岫,柔声道:“姐姐保重些,哭坏了身子不值当。现如今万事只以人为要紧,旁的事俱等以后再想。”

李画岫接过帕子,心下感激洛西园的宽慰,正要问她外面可有其父李将军消息时,忽听的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洛西园以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迅速地从袖笼里摸出一把匕首,往门后位置一躲。

李画岫秀眉紧蹙,原本这些时夜间皆有官兵值夜巡视,都见惯了,被洛西园这么一闹,却也弄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姐姐,你睡了吗?”

门外响起一个娇俏的声音,听着比李画岫稚嫩许多。

李画岫抚了抚心口,笑道:“原来是小妹!”

随即开门,让进一位粉衣女孩儿,年纪较小,约莫十一二岁,粉嫩嫩一团,身量虽未足,却已能从眉眼间看出将来必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你自来夜间都和母亲一处,怎么今日跑到我这里来了,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李画岫待小妹进来,便关上了门。

“姐姐,母亲她……”

李家小妹一回头,猛然看到门后一个锦衣少年正咧嘴冲她笑,不禁吓了一跳。

震惊之中,却也不忘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喊出声来。

洛西园点头笑了笑,这李小妹年纪虽小,胆色却不输其姐。

“小妹,这位是你三哥在洛阳认识的朋友,洛西公子。”

李画岫笑指着洛西园道。

李小妹脸微红了红,福了福娇小身子,笑道:“我还以为是姐姐的良人呢!”

李画岫秀脸一板,却也是红到了耳根,娇嗔道:“你这胡说八道的死丫头!看我不告诉母亲……”

言罢又朝着洛西园福了一福道:“洛公子见笑了,我们小妹自小跟着哥哥们马背上疯癫惯了,口里总没个遮拦。”

洛西园见姐妹二人都没看出自己女子身份,便也没有言明,只笑道:“不碍事。”

李小妹围着洛西园走了一圈,眼里突然迸出惊喜之色:“你自己一个人从后门溜进来的?”

洛西园点了点头。

李小妹更是兴奋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激动道:“那这么说,你的武功十分厉害了?比我三哥还强吗?。

洛西园失笑,心下不知这李小妹意欲何为,便道:“略强。”

李小妹忽地神色一凝,往洛西园面前一跪,挥动水袖,行起了大礼。

洛西园不解,忙去扶她。李小妹却板着身子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眼中泪花翻动,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洛大哥,求您帮帮我们……”

“小妹快快请起,我这次来便是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们!”

洛西园扶起李小妹后,让李家姐妹坐下来说话。她自去将窗奁关上,也向灯下椅子坐了下来。

李小妹亲自在案上磨了会儿墨,便铺纸写了起来。

“洛大哥,烦劳你帮我跑一趟翰林院学士熊赐履府,打后门悄悄的找管事帮我将这个纸条递给熊大学士即可。”

李小妹曲膝捧着折好的书信,目光坚毅地望着洛西园。

“小妹,你这是?”

李画岫神色凝重地望着自家小妹。自小她便只擅书画琴艺也只好闺中弄乐,而她的这个小妹却刚好相反,只热衷骑射武功乃至权谋机智都喜爱涉猎。

“姐姐,你别管,我自有主意。原以为咱们这回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天可怜见,让我们遇到了洛大哥……”

李小妹稚嫩的声音,竟染了层悲怆,连洛西园这么心大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忍。

“姐姐和小妹放心,我定将这信送到熊大学士府上!”

洛西园推窗欲跃之际,又回头看了一眼李画岫道:“姐姐可有李大哥消息?”

李画岫自然知道,“洛西公子”口中的李大哥指的是自己的小弟李三公子,便往前走近了些,低声道:“事发前,我母亲已经派人去洛阳,安排好人手护送风弟去……”

“姐姐!”李小妹忽的大喊了一声,打断了李画岫的话。

李画岫回望李小妹之际,洛西园却已经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小妹!你是何意?”

李画岫蹙眉问道。

李小妹叹息道:“姐姐好糊涂!一个陌生男子突然闯进官兵围堵的府里,他说他与三哥交好,可曾有证据给你看?”

李画岫愣了一下,似乎小妹说的亦有道理。“洛西公子”确实未曾向她展示证据……

李小妹幽幽开口道:“母亲说过,就算咱们李家都死绝了,也必须守住三哥……”

李家都死绝了,都必须让李策风活下去!

李家两个女孩儿想到这里,不由得面上一沉。

“那你如何还叫他送信去熊府?”

“我并没有写什么要紧话,左不过是央他们念着旧日交情,多替我们求情,给我们府里安排个大夫,母亲的病愈发沉了……”

李画岫见妹妹脸露悲伤,亦不忍再盘问。姐妹二人一时同床而卧,一夜无话。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7)

“我并没有写什么要紧话,左不过是央他们念着旧日交情,多替我们父亲兄长在皇上那里求情,再者若能替府里安排个大夫就更好了,母亲的病愈发沉了……”

李画岫见妹妹脸露悲伤,想到举家处境,亦不忍再盘问。姐妹二人一时同床而卧,熄灯安睡,一夜无话。

……

话说洛西园自打李将军府出去,当真收了替她放哨的小乞丐小石头做“徒弟”。

青城山九幽派掌门的第一传人,乃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儿,洛西园觉得不妥。遂又替小石头取了个大名,叫洛东庭。说是既无父母,理应跟着师父姓。小石头自然欢欢喜喜地表示同意,一路跟着洛西园回了悦来客栈。

见了椿芽,小石头洛东庭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叫了声姐姐。

椿芽正坐在床沿上,替洛西园缝补衣袍,惊得半天找不着绣针。

“姑……公子!你这是?”

椿芽咬着被绣针扎到的手指,满面疑惑。

洛西园提起暖壶倒了两杯热茶,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光了。见椿芽和洛东庭都呆呆的看着她,便笑道:“东庭,你不必拘束,你要喝茶自己倒来喝,你爱买什么东西便让你椿芽姐姐给你钱!椿芽,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从此以后就跟着我们了,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洛东庭。”

椿芽哭笑不得,说好出去找李策风的消息,却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小乞丐,居然还给他取了个亲姐弟般的名字。

洛西园,洛东庭。姑娘这取名字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

椿芽心里腹诽自家姑娘的同时,也瞅了瞅洛东庭,小这乞丐浑身衣服破烂不堪,脸也是乌漆麻黑的,唯有一双大眼清明透亮,看着倒像是聪明又本分的好孩子。

“这是公子的一套旧衣服,略大了些,你先去洗簌了换上,待明日再去衣裳铺子里给你买几套新的。你自去叫店家另开一个房间,与他说账记在洛公子名下就好。”

椿芽自行李中掏出一套半新的男子服饰,递给洛东庭。

她知道洛西园性子洒脱,于小事上没有计较,便自作主张地叮嘱洛东庭道:“既跟了公子,便要守的住自己的心。跟着公子办事,不仅要机灵,更要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可说……”

洛东庭一心要跟着公子师父学习绝世武功,早已满心都向着洛西园,此刻见他的贴身丫鬟训话,自然是说什么便恭谨听着,垂首说是了。

洛西园见新收的徒弟被椿芽训的抬不起头,不由的好笑起来:“东庭,你可真没出息,作为本派第一大弟子,竟然被一个丫头给欺负了去!”

洛东庭笑道:“椿芽姐姐也是为了师父好,徒弟听着就是。”

椿芽气结,将手中准备给洛东庭零花的碎银子往桌上一扔,气鼓鼓地道:“我是个外人,你们都是亲师徒,自然是要欺负你的!”

椿芽声音好听,此刻生气起来,更是惹人怜爱。

洛东庭忙不迭地作揖,道:“姐姐别生气,师父是玩笑话!东庭身上臭烘烘,先下去洗簌干净了,再来给姐姐赔不是!”

椿芽见他会说话,进退有度,便也不想为难他,指了指桌上的碎银子道:“这是你这个月的小用钱,日常吃的用的我自会买好,小用钱你自己省着点花,公子办事后面要花钱的地方多。”

“多谢椿芽姐姐!师父说椿芽姐姐是这世上心肠最好的姑娘,东庭一见果然如此。”

洛东庭一本正经地拍马道。

“你这猴崽子,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么能说惯道的!”

椿芽好笑道。

“姑娘和师父早些安歇吧,东庭告退!”

洛东庭见椿芽笑了,师父又没有旁的吩咐,便收了碎银子,自去向店小二另要房间洗簌。

这一日,于他的变化太大了。洛东庭心下既震惊又感动。

突然地拜了个厉害师父,那么高的高墙进出自如,还能躲过将军府的看守官兵。师父身边还有个椿芽这般心善体贴的姐姐,一来就给衣服给银子,看着虽严厉地训话,却连他的出身来历都没有过问。

自此以后再也不用过着沿街乞讨,连乞丐都能欺负他的日子了。

他还有了官名,不再是无名无姓的臭石头。

他也可以穿上正经衣服,不再担心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了。

这一切,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洛东庭乐得咧嘴一笑,抬着胸脯高声对店小二道:“给我一间厢房,再准备些热水毛巾,账记在我师父洛公子名下!”

……

次日,天将将亮,洛东庭便已收拾妥当,静候在洛西园门口。

等了好半天,门方缓缓打开,门里椿芽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一瞥眼看到洛东庭,便疑惑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洛东庭看了一眼椿芽尚未扣完的外袍纽扣,嗫嚅道:“我……我原是想等在这里服侍师父起床……”

“公子早已经出门去了,而且公子素来不惯叫人服侍,你有心就好,以后不用在这事上头费心思了!”

椿芽一面转身进去收拾被褥行李,一面扭头对洛东庭笑道:“别傻站着,快去叫店里伙计送些吃的到房里来,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快些吃完了,今日随公子逛街去。”

洛东庭微怔,看着椿芽笑吟吟地铺完了被子,方红着脸往外跑。

刚跑到门外,就撞到一个人,正是他的师父洛西园。

“东庭这么急吼吼的,干什么去?”

洛西园进门笑问椿芽,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的洛东庭。

“还能干什么去,叫你的宝贝徒弟拿些早点来伺候我这个丫头吃啊!”

椿芽一甩小辫儿,嘟着嘴不想搭理洛西园。

“还在生气呐?”

洛西园看着椿芽生气的俏模样,笑的眉眼弯弯。

“好椿芽!我这不是怕你辛苦,找个帮你跑腿的弟弟嘛!东庭是个好孩子,命苦,但是人很机灵,等他跟我学了些功夫,我不在的时候,也有个人保护你啊!”

椿芽丢了手中正折叠起来的长袍,嗤笑一声,道:“好啦!快洗洗手准备吃东西吧,今天要跑的地方多了!”

……

熊大学士府。

三人晃晃悠悠来到了一座官家府邸。

经过一番打听,这便是熊赐履大学士府。从门口的石狮子看,比李将军府的气派少的不是一点半点。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8)

洛东庭忙不迭地作揖,道:“姐姐别生气,师父是玩笑话!东庭身上臭烘烘,先下去洗簌干净了,再来给姐姐赔不是!”

椿芽见他会说话,进退有度,便也不想为难他,指了指桌上的碎银子道:“这是你这个月的小用钱,日常吃的用的我自会买好,小用钱你自己省着点花,公子办事后面要花钱的地方多。”

“多谢椿芽姐姐!师父说椿芽姐姐是这世上心肠最好的姑娘,东庭一见果然如此。”

洛东庭一本正经地拍马道。

“你这猴崽子,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么能说惯道的!”

椿芽好笑道。

“姑娘和师父早些安歇吧,东庭告退!”

洛东庭见椿芽笑了,师父又没有旁的吩咐,便收了碎银子,自去向店小二另要房间洗簌。

这一日,于他的变化太大了。洛东庭心下既震惊又感动。

突然地拜了个厉害师父,那么高的高墙进出自如,还能躲过将军府的看守官兵。师父身边还有个椿芽这般心善体贴的姐姐,一来就给衣服给银子,看着虽严厉地训话,却连他的出身来历都没有过问。

自此以后再也不用过着沿街乞讨,连乞丐都能欺负他的日子了。

他还有了官名,不再是无名无姓的臭石头。

他也可以穿上正经衣服,不再担心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了。

这一切,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洛东庭乐得咧嘴一笑,抬着胸脯高声对店小二道:“给我一间厢房,再准备些热水毛巾,账记在我师父洛公子名下!”

……

次日,天将将亮,洛东庭便已收拾妥当,静候在洛西园门口。

等了好半天,门方缓缓打开,门里椿芽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一瞥眼看到洛东庭,便疑惑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洛东庭看了一眼椿芽尚未扣完的外袍纽扣,嗫嚅道:“我……我原是想等在这里服侍师父起床……”

“公子早已经出门去了,而且公子素来不惯叫人服侍,你有心就好,以后不用在这事上头费心思了!”

椿芽一面转身进去收拾被褥行李,一面扭头对洛东庭笑道:“别傻站着,快去叫店里伙计送些吃的到房里来,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快些吃完了,今日随公子逛街去。”

洛东庭微怔,看着椿芽笑吟吟地铺完了被子,方红着脸往外跑。

刚跑到门外,就撞到一个人,正是他的师父洛西园。

“东庭这么急吼吼的,干什么去?”

洛西园进门笑问椿芽,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的洛东庭。

“还能干什么去,叫你的宝贝徒弟拿些早点来伺候我这个丫头吃啊!”

椿芽一甩小辫儿,嘟着嘴不想搭理洛西园。

“还在生气呐?”

洛西园看着椿芽生气的俏模样,笑的眉眼弯弯。

“好椿芽!我这不是怕你辛苦,找个帮你跑腿的弟弟嘛!东庭是个好孩子,命苦,但是人很机灵,等他跟我学了些功夫,我不在的时候,也有个人保护你啊!”

椿芽丢了手中正折叠起来的长袍,嗤笑一声,道:“好啦!快洗洗手准备吃东西吧,今天要跑的地方多了!”

……

熊大学士府。

三人晃晃悠悠来到了一座官家府邸。

经过一番打听,这便是熊赐履大学士府。从门口的石狮子看,比李将军府的气派少的不是一点半点。

熊府的管家正在门口背着手踱来踱去,时不时地指着一旁的几个护院面色严厉地训斥着什么。

椿芽望着那熊府门口的石狮子,疑惑道:“李家小姐不是让从后门递给管家就行了吗?”

“大户人家的管家性情各个不一,咱们不知熊府管家的底里,那李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是不清楚这些个事。倘或是个歪心肠的,将咱们的消息吞下了,岂不耽误大事?我心里想着这些,所以叫师父先来察看一番他的为人处事。”

洛东庭听了椿芽的疑惑,忙解释道。

椿芽含笑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姑娘随手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倒是个聪明伶俐又谨慎的,年纪虽小,人倒也本分,尚知道尽心为主。

椿芽正自在心里将自家姑娘的眼光赞赏了一番,目光所及处,那熊府石狮子旁,出现了两道瘦小身影。

一高一矮,高的是个身材瘦削目光坚毅的少年,矮点的是个瘦弱羸弱的小姑娘。

二人行至熊府管家身后,“噗通”一声跪拜在地,就不起来了。

那管家一转身,见到一身缟素的二人,脸上便露出比鄙薄和嫌恶来。

管家长臂一挥,朝着几个护院瞪着眼道:“养的都是死人呐!眼瞅着这两个丧门星堵在这里,是等着大人知道了,亲自剥了你们的皮吗?!”

那几个护院闻言,便欲上来叉走跪拜在地的二人。

“求求你们,给我们点盘缠吧,我妹妹都饿了两天了……”

少年抬起头来,狠命掩下眼中的高傲和倔强,颤着声音祈求道。

管家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道:“你当熊府是难民营呐!快点走,不然一顿好打!”

“哥哥,我怕……”

小姑娘大眼饿的有点凹陷进去,抬头看到管家凶神恶煞的样子,害怕地往少年身后躲了躲。

“别怕!”

少年眼色一下子冷冽许多,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

“我不求认祖归宗,但我娘已死,妹妹尚且年幼,我父亲果真绝情至此,要让我们兄妹饿死街头吗?”

少年站起身来,冷眼剜着管家,一字一顿的道。

管家没想到哀声祈求的少年,突然变得如此冷厉强势,一时惊得不知如何回应。

好半晌,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就死了这条认祖归宗的心吧,自你那短命的娘开始,直到现在,前后也来了七八遭了,可是连老爷的面都没见上!你们还想捞什么好处?”

他递了个眼色给近身的一个护院,自己摔着袖子,跨进了门里去。

门重重地关上时,那护院便怒吼一声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打断你门的骨头!”

少年牵着妹妹的手,含泪往那大学士府的牌匾上望了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时值暮春,怎么还是让人感觉这般冷。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9)

洛东庭看着少年牵着妹妹快要消失的背影,有些失神,被洛西园用一撞方收回目光。

他低声叹了口气,回道:“还能用什么法子?我们这种蝼蚁般低贱的人,哪一天不死几个,他能有什么法子,去偷去抢,只会伤得更重……”

椿芽见他似是想起什么伤心往事般低着头,便打趣道:“你又没有个姐姐妹妹的,你兔死狐悲个什么劲!”

昨儿夜里,她已向洛西园打听清楚了,这小石头洛东庭,原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大雪天夜里被扔在土地庙外的大石头上,要不是路过的老乞丐心善,将他捡起来吃百家饭长大,他早就冻死在那个大雪夜里了。

洛东庭愣了半天,翻着眼睛呆呆地思索道:“兔死狐悲?兔子死了狐狸怎么会悲痛呢?”

椿芽一听,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椿芽姐姐读过书,做得大学问的,你师父我是个粗人,在文墨上也远不及她。我也不懂她说的什么兔什么狐的!”

洛西园忍着笑,拍了拍徒弟肩膀,安慰道。

洛东庭瘪瘪嘴,讪讪地看了一眼椿芽笑得一晃一晃的银钗玉坠子。

“哎哟!那兄妹俩呢?”

椿芽一声惊呼,师徒二人齐齐张望,哪里还有那兄妹的身影。

洛西园摸了摸下巴,对洛东庭说道:“东庭去四周找找他们,遇见了给他们些银子,顺便再让他们说一下与这熊府的关系。”

椿芽恋恋不舍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洛东庭,又露出割肉般伤痛的表情,望了一眼洛西园。

“椿芽乖,咱们青城九幽派将来还会短了你家公子爷这一锭银子?”

洛西园笑眯眯地摸了摸椿芽脑袋,又将盯着她摸椿芽那只手不眨眼的洛东庭狠狠拍了一巴掌。

“还不快去!晚上师父我要夜探学士府,也许那对兄妹的消息对我此行有助益。”

洛东庭将银子收好,向洛西园抱拳道:“师父放心,徒弟就是翻遍北京城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洛西园板着脸,学着神丐骆驼的样子将手背在身后,朝自己的徒弟挥了挥手。

椿芽见她一副师父在上的做派,抿着嘴笑个不停。

洛东庭不敢再看,一眨眼就跑得老远。

……

旁晚时分,洛东庭回了悦来客栈。

椿芽骂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再晚一点,我都以为你眼皮子浅,拿着你师父的银子跑了呢!”

洛东庭笑了笑,垂手蹲在门口,无视椿芽的刀子嘴豆腐心。

洛西园此时已换好夜行装,正拿着银色软鞭往腰间系紧。

洛东庭看其师父身手利索,眼神中不由流露出歆羨。

“师父,东庭什么时候才可以跟您学武功?”

洛东庭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身子底子不好,让椿芽姐姐买点好的给你补补,从明天开始每日晨起练习扎马步,等为师京城事情一了,咱师徒就打马往青城山去!“

洛西园一面说一面头也不抬地往长靴里藏了一只小匕首。

椿芽眼尖,先前去重兵把守的李将军府尚且没有如此行头,这一回这样打扮装束不说倒将能带的武器都添上了。

“此行可是有危险?“

椿芽急的直搓手。

“还是你椿芽姐姐关心我,你这臭小子,回来大半天了,对你师父有助益的话可是一句都没说啊!“

洛西园对椿芽甜甜一笑,又回头瞪了一眼洛东庭。

洛东庭一愣,对自家师父这个变脸速度啧啧称奇。

“哼,谁关心你,你们嫡亲师徒打马往青城山去,自有你们师徒互相关心,与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椿芽说完,一甩小辫儿,自往床边坐着缝补洛西园的外袍去了。

洛东庭讪讪地笑了笑,偷偷瞟了一眼椿芽,眼底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狡黠之光。

“师父,我没有找到那对兄妹,也不知他们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但是使了椿芽姐姐给我的银子,终于打听到师父要的消息了。”

洛东庭抿了抿嘴,继续道:“那兄妹原是大学士熊赐履中进士之前,在老家原配所出,熊赐履中了进士之后,贪图高位,休了原配,娶了索中堂的外甥女为当家主母。”

“去年熊赐履老家闹饥荒,那原配夫人变卖家产带着孩子上京城来寻夫,结果前前后后闹了半年,都没能见上熊大人的面。那原配夫人扛不住京城的寒冬,一病不起,前些日子往生了,是以我们之前看到那孩子全身缟素就是因为死了母亲。”

“据说,那熊赐履后娶的夫人极其厉害,自打娶了那位夫人后,熊大人不仅屋里没纳过妾,连外头的奶奶都没有养过一位。估计这位夫人就是挡在头里,故而这熊大人竟连他兄妹二人来了京城都不知道……”

洛东庭一口气将白天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不禁感觉有些口渴,便自行走道桌前倒了杯热茶喝。

洛西园见他不再拘谨,能放开了说话自己倒茶,有些欣喜地点了点头。

椿芽笑道:“年纪轻轻,倒是知道这许多,屋里的外头的都打听清楚了。”

洛东庭脸一红,道:“姐姐惯会笑话人,我不过是把所有消息都汇总了来,都说给师父听,哪里知道哪些是对师父有助益的哪些又是没有助益的?”

洛西园见状,连连摆手道:“我去了,你们消停些,不必等我回来,各自都早些歇息。”

一说完便不管天才将将擦黑,身影就急匆匆往外掠而去。

夜风不凉,只是耳边清净了不少。洛西园素来是个爱热闹的,但见着椿芽和东庭斗嘴,心里就有一阵说不出的烦闷。

非是厌恶,只是让自己触景伤情。

大学士府。

熊府的守卫不算多,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高手。故而洛西园轻而易举地进到了内宅,几个翻身起落,便摸到了熊赐履卧房处。

躲在大芭蕉树后的洛西园,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索中堂又来府里了,咱们这次可得小心着点儿,上次秋萝姐姐就是因为茶点上没伺候好,被夫人打了个半死……”

另一个女子忙道:“快噤声,万一被人听了去,又是一顿啰唣!”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0)

椿芽见他似是想起什么伤心往事般低着头,便打趣道:“你又没有个姐姐妹妹的,你兔死狐悲个什么劲!”

昨儿夜里,她已向洛西园打听清楚了,这小石头洛东庭,原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大雪天夜里被扔在土地庙外的大石头上,要不是路过的老乞丐心善,将他捡起来吃百家饭长大,他早就冻死在那个大雪夜里了。

洛东庭愣了半天,翻着眼睛呆呆地思索道:“兔死狐悲?兔子死了狐狸怎么会悲痛呢?”

椿芽一听,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椿芽姐姐读过书,做得大学问的,你师父我是个粗人,在文墨上也远不及她。我也不懂她说的什么兔什么狐的!”

洛西园忍着笑,拍了拍徒弟肩膀,安慰道。

洛东庭瘪瘪嘴,讪讪地看了一眼椿芽笑得一晃一晃的银钗玉坠子。

“哎哟!那兄妹俩呢?”

椿芽一声惊呼,师徒二人齐齐张望,哪里还有那兄妹的身影。

洛西园摸了摸下巴,对洛东庭说道:“东庭去四周找找他们,遇见了给他们些银子,顺便再让他们说一下与这熊府的关系。”

椿芽恋恋不舍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洛东庭,又露出割肉般伤痛的表情,望了一眼洛西园。

“椿芽乖,咱们青城九幽派将来还会短了你家公子爷这一锭银子?”

洛西园笑眯眯地摸了摸椿芽脑袋,又将盯着她摸椿芽那只手不眨眼的洛东庭狠狠拍了一巴掌。

“还不快去!晚上师父我要夜探学士府,也许那对兄妹的消息对我此行有助益。”

洛东庭将银子收好,向洛西园抱拳道:“师父放心,徒弟就是翻遍北京城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洛西园板着脸,学着神丐骆驼的样子将手背在身后,朝自己的徒弟挥了挥手。

椿芽见她一副师父在上的做派,抿着嘴笑个不停。

洛东庭不敢再看,一眨眼就跑得老远。

……

旁晚时分,洛东庭回了悦来客栈。

椿芽骂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再晚一点,我都以为你眼皮子浅,拿着你师父的银子跑了呢!”

洛东庭笑了笑,垂手蹲在门口,无视椿芽的刀子嘴豆腐心。

洛西园此时已换好夜行装,正拿着银色软鞭往腰间系紧。

洛东庭看其师父身手利索,眼神中不由流露出歆羨。

“师父,东庭什么时候才可以跟您学武功?”

洛东庭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身子底子不好,让椿芽姐姐买点好的给你补补,从明天开始每日晨起练习扎马步,等为师京城事情一了,咱师徒就打马往青城山去!“

洛西园一面说一面头也不抬地往长靴里藏了一只小匕首。

椿芽眼尖,先前去重兵把守的李将军府尚且没有如此行头,这一回这样打扮装束不说倒将能带的武器都添上了。

“此行可是有危险?“

椿芽急的直搓手。

“还是你椿芽姐姐关心我,你这臭小子,回来大半天了,对你师父有助益的话可是一句都没说啊!“

洛西园对椿芽甜甜一笑,又回头瞪了一眼洛东庭。

洛东庭一愣,对自家师父这个变脸速度啧啧称奇。

“哼,谁关心你,你们嫡亲师徒打马往青城山去,自有你们师徒互相关心,与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椿芽说完,一甩小辫儿,自往床边坐着缝补洛西园的外袍去了。

洛东庭讪讪地笑了笑,偷偷瞟了一眼椿芽,眼底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狡黠之光。

“师父,我没有找到那对兄妹,也不知他们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但是使了椿芽姐姐给我的银子,终于打听到师父要的消息了。”

洛东庭抿了抿嘴,继续道:“那兄妹原是大学士熊赐履中进士之前,在老家原配所出,熊赐履中了进士之后,贪图高位,休了原配,娶了索中堂的外甥女为当家主母。”

“去年熊赐履老家闹饥荒,那原配夫人变卖家产带着孩子上京城来寻夫,结果前前后后闹了半年,都没能见上熊大人的面。那原配夫人扛不住京城的寒冬,一病不起,前些日子往生了,是以我们之前看到那孩子全身缟素就是因为死了母亲。”

“据说,那熊赐履后娶的夫人极其厉害,自打娶了那位夫人后,熊大人不仅屋里没纳过妾,连外头的奶奶都没有养过一位。估计这位夫人就是挡在头里,故而这熊大人竟连他兄妹二人来了京城都不知道……”

洛东庭一口气将白天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不禁感觉有些口渴,便自行走道桌前倒了杯热茶喝。

洛西园见他不再拘谨,能放开了说话自己倒茶,有些欣喜地点了点头。

椿芽笑道:“年纪轻轻,倒是知道这许多,屋里的外头的都打听清楚了。”

洛东庭脸一红,道:“姐姐惯会笑话人,我不过是把所有消息都汇总了来,都说给师父听,哪里知道哪些是对师父有助益的哪些又是没有助益的?”

洛西园见状,连连摆手道:“我去了,你们消停些,不必等我回来,各自都早些歇息。”

一说完便不管天才将将擦黑,身影就急匆匆往外掠而去。

夜风不凉,只是耳边清净了不少。洛西园素来是个爱热闹的,但见着椿芽和东庭斗嘴,心里就有一阵说不出的烦闷。

非是厌恶,只是让自己触景伤情。

大学士府。

熊府的守卫不算多,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高手。故而洛西园轻而易举地进到了内宅,几个翻身起落,便摸到了熊赐履卧房处。

躲在大芭蕉树后的洛西园,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索中堂又来府里了,咱们这次可得小心着点儿,上次秋萝姐姐就是因为茶点上没伺候好,被夫人打了个半死……”

另一个女子忙道:“快噤声,万一被人听了去,又是一顿啰唣!”

洛西园待那声音略走远了些,探出头来看了看。那是两个丫鬟捧着一个银色酒壶另一个捧着几碟茶点,正迈着急切而又稳妥的小碎步往前面的小阁楼里行去。

洛西园不近不远地跟在她们身后,待她们进到阁楼里,再往阁楼前玉兰树上一跃藏在树枝后面。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1)

“去年熊赐履老家闹饥荒,那原配夫人变卖家产带着孩子上京城来寻夫,结果前前后后闹了半年,都没能见上熊大人的面。那原配夫人扛不住京城的寒冬,一病不起,前些日子往生了,是以我们之前看到那孩子全身缟素就是因为死了母亲。”

“据说,那熊赐履后娶的夫人极其厉害,自打娶了那位夫人后,熊大人不仅屋里没纳过妾,连外头的奶奶都没有养过一位。估计这位夫人就是挡在头里,故而这熊大人竟连他兄妹二人来了京城都不知道……”

洛东庭一口气将白天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不禁感觉有些口渴,便自行走道桌前倒了杯热茶喝。

洛西园见他不再拘谨,能放开了说话自己倒茶,有些欣喜地点了点头。

椿芽笑道:“年纪轻轻,倒是知道这许多,屋里的外头的都打听清楚了。”

洛东庭脸一红,道:“姐姐惯会笑话人,我不过是把所有消息都汇总了来,都说给师父听,哪里知道哪些是对师父有助益的哪些又是没有助益的?”

洛西园见状,连连摆手道:“我去了,你们消停些,不必等我回来,各自都早些歇息。”

一说完便不管天才将将擦黑,身影就急匆匆往外掠而去。

夜风不凉,只是耳边清净了不少。洛西园素来是个爱热闹的,但见着椿芽和东庭斗嘴,心里就有一阵说不出的烦闷。

非是厌恶,只是让自己触景伤情。

大学士府。

熊府的守卫不算多,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高手。故而洛西园轻而易举地进到了内宅,几个翻身起落,便摸到了熊赐履卧房外面。

躲在大芭蕉树后的洛西园,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索中堂又来府里了,咱们这次可得小心着点儿,上次秋萝姐姐就是因为茶点上没伺候好,被夫人打了个半死……”

另一个女子忙道:“快噤声,万一被人听了去,又是一顿啰唣!”

洛西园待那声音略走远了些,探出头来看了看。那是两个丫鬟,一个捧着一个银色酒壶,另一个捧着几碟茶点,正迈着急切而又稳妥的小碎步往前面的小阁楼里行去。

洛西园不近不远地跟在她们身后,待她们一进门,便往窗前的高大的玉兰树上一跃,藏了起来。

门前大红的灯笼,将周边的花木照出绰约多姿的影子。洛西园只管盯着窗户纸上两个人影,却丝毫听不清里面的对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丫鬟从阁楼里躬身退了出来。

门关上,走了几步,两个女孩子抚着心口相视一笑,满脸都写着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的庆幸。

洛西园从袖笼中摸出一支袖箭,跳下树来,贴着窗棂靠了过去。

她轻轻地将窗户纸捅破,正欲将绑好李小妹书信的的袖箭射出时,却听到里面一声茶碗碎裂的清脆响。

只听里面一人嗐声叹气道:“熊夫子何其糊涂!往常在治国安邦之策上,熊夫子屡出奇章,替皇上替本官解了多少回忧?今日李家之事怎可这般草率了事?”

洛西园一听李家,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手中袖箭攥紧,凝神听了起来。

透过窗户上的小洞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石青长袍的中年男子正躬身受训,另有一个深绛马褂的高大男子站在背对着她的方向,抖着手气愤地说着话。

“索相息怒,那李家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非是下官不尽心,只因纳兰那边有人插手,导致万岁爷起了疑。下官也去查过李家,确实没有反叛之心。但要说李家死忠皇上倒也未见得,只不过留了一些自保手段,不足以掀起风浪。您尽可放心!”

石青长袍男子沉声道。

从洛西园望去的角度,正好看的到昏黄油灯下,他脸上的谨慎和不安。

石青长袍的男子应当是就是熊赐履,那深绛马褂的高大男子唤他熊夫子时,洛西园便如此猜想,只是不知另一个石青长袍的男子是何人。

与熊赐履相交的必不是碌碌平庸之辈。索相,大清国有谁可以称相?

洛西园正细细思索时,那深绛马褂男子开口道:“你可知明珠为何花如此大力气整垮李氏?本官与明珠政见不一,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早替皇长子盯着太子的位置了,李氏乃是本官为太子殿下养在外面的武将势力,目前虽未成大气候,但已深得太皇太后的信任和倚重,除掉李氏,他们就算是多为皇长子除掉一个绊脚石了。”

熊赐履忽地挺直了脊梁,有些激愤地道:“自古皇位,乃立嫡长,天经地义。先皇后只有一位皇子,当今太子殿下自然是上承天理下顺民意。明珠他有这番贼心思,下官第一个容不得!”

“敬修乃是真君子贤能臣,本官知你重礼法,故而从一开始便极力向皇上推荐你的主张和才华。”

那深绛马褂男子身形未动,只是说话的声音变得温和亲近许多。

熊赐履道:“索相的举荐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索相抬了抬手,带着笑意道:“敬修言重了!如今李家之事,全仗着你出面调停了,若李氏当真没有叛逆实据,还忘敬修善了此事,毕竟李家那一百多口人性命是因受咱们所累。”

深绛马褂的索相身形顿了顿,语速放慢了一拍,继续道:“若有实据,敬修万万要先找到毁了它,再将李氏一族……”

熊赐履听出他语气中的狠戾,立即就猜出了他未说完的话是何意思了。

“索相放心,下官心里有数,一切都要以咱大清未来的安稳为重!”

熊赐履郑重道。

索相有些满意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端起桌上一杯快要冷了的茶水放在嘴边尝了尝。

“这也是碧螺春?”

索相问道。

“这是雨前龙井,舒格格特地留给您尝的!”

熊赐履道。

“好茶!”

索相鼻子里哼了一声,刚坐下去又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就先回府了,敬修好好想想李氏之事吧!不必送出来了……”

熊赐履恭敬一揖,还是送出门来。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2)

洛西园不近不远地跟在她们身后,待她们一进门,便往窗前的高大的玉兰树上一跃,藏了起来。

门前大红的灯笼,将周边的花木照出绰约多姿的影子。洛西园只管盯着窗户纸上两个人影,却丝毫听不清里面的对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丫鬟从阁楼里躬身退了出来。

门关上,走了几步,两个女孩子抚着心口相视一笑,满脸都写着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的庆幸。

洛西园从袖笼中摸出一支袖箭,跳下树来,贴着窗棂靠了过去。

她轻轻地将窗户纸捅破,正欲将绑好李小妹书信的的袖箭射出时,却听到里面一声茶碗碎裂的清脆响。

只听里面一人嗐声叹气道:“熊夫子何其糊涂!往常在治国安邦之策上,熊夫子屡出奇章,替皇上替本官解了多少回忧?今日李家之事怎可这般草率了事?”

洛西园一听李家,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手中袖箭攥紧,凝神听了起来。

透过窗户上的小洞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石青长袍的中年男子正躬身受训,另有一个深绛马褂的高大男子站在背对着她的方向,抖着手气愤地说着话。

“索相息怒,那李家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非是下官不尽心,只因纳兰那边有人插手,导致万岁爷起了疑。下官也去查过李家,确实没有反叛之心。但要说李家死忠皇上倒也未见得,只不过留了一些自保手段,不足以掀起风浪。您尽可放心!”

石青长袍男子沉声道。

从洛西园望去的角度,正好看的到昏黄油灯下,他脸上的谨慎和不安。

石青长袍的男子应当是就是熊赐履,那深绛马褂的高大男子唤他熊夫子时,洛西园便如此猜想,只是不知另一个石青长袍的男子是何人。

与熊赐履相交的必不是碌碌平庸之辈。索相,大清国有谁可以称相?

洛西园正细细思索时,那深绛马褂男子开口道:“你可知明珠为何花如此大力气整垮李氏?本官与明珠政见不一,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早替皇长子盯着太子的位置了,李氏乃是本官为太子殿下养在外面的武将势力,目前虽未成大气候,但已深得太皇太后的信任和倚重,除掉李氏,他们就算是多为皇长子除掉一个绊脚石了。”

熊赐履忽地挺直了脊梁,有些激愤地道:“自古皇位,乃立嫡长,天经地义。先皇后只有一位皇子,当今太子殿下自然是上承天理下顺民意。明珠他有这番贼心思,下官第一个容不得!”

“敬修乃是真君子贤能臣,本官知你重礼法,故而从一开始便极力向皇上推荐你的主张和才华。”

那深绛马褂男子身形未动,只是说话的声音变得温和亲近许多。

熊赐履道:“索相的举荐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索相抬了抬手,带着笑意道:“敬修言重了!如今李家之事,全仗着你出面调停了,若李氏当真没有叛逆实据,还忘敬修善了此事,毕竟李家那一百多口人性命是因受咱们所累。”

深绛马褂的索相身形顿了顿,语速放慢了一拍,继续道:“若有实据,敬修万万要先找到毁了它,再将李氏一族……”

熊赐履听出他语气中的狠戾,立即就猜出了他未说完的话是何意思了。

“索相放心,下官心里有数,一切都要以咱大清未来的安稳为重!”

熊赐履郑重道。

索相有些满意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端起桌上一杯快要冷了的茶水放在嘴边尝了尝。

“这也是碧螺春?”

索相问道。

“这是雨前龙井,舒格格特地留给您尝的!”

熊赐履道。

“好茶!”

索相鼻子里哼了一声,刚坐下去又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就先回府了,敬修好好想想李氏之事吧!不必送出来了……”

熊赐履恭敬一揖,还是送出门来。

窗外的洛西园身子一个翻跃,如鹰鹞般飞上屋顶。

她心里一阵慌乱,今晚只是送个信,竟无意听到一个事关社稷江山的惊天秘闻。这里没有她预想的那般守卫森严、难以进出,整个熊府卫兵护院人数都不及河南府陆知章家一半多。

索相……

她突然想起师父给她请的文墨老先生,曾跟她讲过天下之势,因她只对江湖的恣意洒脱快意恩仇感兴趣,所以记不得他所说的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局面,但是老先生摇着脑袋讲自古党争不可避免时的落寞神情,她还是有印象的。

他说,当今天下,初初大定,若八旗能和纳四海、融入中华,则百姓尚能安宁繁衍数代;若其排斥中华数千年积累,则天下势必又将迎接新的一轮大乱。

他还说,大清国的党争关键在于索相索额图与明相纳兰明珠,这二人虽力图排除异己,但在对外与大是大非上却是比前朝当权者强上许多,党争影响朝局走向,且看这少年天子将来如何统御了。

洛西园从没见过这个刻板的老学究有过如此落寞神伤的情绪,每天上学所见几乎是同一个表情,波澜不惊。所以那一次课,她听的十分认真。

这时,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也知道那熊赐履口中所称的“索相”便是大清国权臣索额图,先皇后赫舍里的叔叔,当今皇太子的舅父。

洛西园也是听了熊赐履与索额图二人谈话,方才知道李家这次被抄家收押,纯粹是卷入了朝廷党争,被人诬告至此。

她心里七上八下,直觉在强烈地提醒自己不该卷入这件事情。但想到李策风被官府收押,随时有性命危险,便又不忍起来。

最终,洛西园的理智还是在记忆里那碗鳜鱼汤的味道面前败下阵来。

她看了一眼背着手踱来踱去的熊赐履,笑着甩甩手,便沿着原路往屋外掠去。

……

次日,夏至。

下了好的一场雨,杨柳叶子在风中翻飞乱舞。

长安街的闹市,风雨中一对全身缟素的少年兄妹,正跪伏在地,她们身后草席卷起的尸体,成功地吸引了路人注目。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3)

“起來吧!你再跪下去也等不到你要見的人,說不定還會招來一群惡霸將你兄妹打傷,再告你一個誣陷朝廷命官之罪!”

锦衣公子另一只手伸过去,欲拉少年起来。

少年面带绯红地撇过头去,孤傲之色尽落眼底。

人群中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挤了出来,走到那锦衣公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位公子只说对了一半,诬陷朝廷命官确实是大罪,但整个京城谁人不知熊大人如何体恤百姓、与夫人如何相濡以沫,迄今为止,熊府连个妾侍外房都没有,这浑小子也不知受何人指使竟想毁了熊大人清誉!”

那花子抖着又肥又粗的大腿,竟是高声喊了起来,生怕旁人听不见。

“再说了,这天下相貌相仿的人也是多了去,怎可见的就是亲父子?那骡子还长得像马呢!有谁见那草原上的骏马非得认庄稼地里的骡子作儿子?”

那花子说完,大笑起来。

众人围着,有跟着起哄笑起来的,也有低声感叹少年眼皮子浅的,竟无一人同情怜悯那瘦骨嶙峋浑身湿透的兄妹。

毕竟,熊大人的清誉与官威,更令人信服。

少年被众人激得涨红了脸面,握紧的拳头死死抵着破烂的衣角。

锦衣公子这时嗤笑了一声,道:“自古官大于民。这小兄弟是有几个胆子,敢为了几个钱冒死污蔑朝廷命官?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一个小孩子,难不成连死都不怕?再者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得有点影子,才敢叫有心人趁机编排呀!”

那乞丐一时语塞。“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皇城根下住着的都是惯爱嚼舌头爱猜疑的主儿,叫他这话一撩,那流言岂不是火速四起?

人群中又窜出一个粗布衣裳的妇人,以手指着锦衣公子:“你是外地人,才进京的吧,怪道眼生的很,没什么见识也就算了,别在这儿瞎污蔑熊大人!”

锦衣公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道:“我确实是外地的,河南知府的公子陆雨辰,听说过吗?”

那妇人见他衣着华贵配饰讲究,又听他有名有姓地自称是河南知府的公子,便讪讪地闭了嘴,往人群后方退了几步。

“公子,不好了,有官兵朝这个方向来了!”

人群外围一个如黄莺出谷般动听的女声高喊了起来。

锦衣公子蹙眉道:“快走,被官府抓了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少年闻言身形微动,只垂首倔强着不肯起身。

“有骨气是好事,但是也得衡量自己的处境。难道要你这么可爱的妹妹陪你送死?”

锦衣公子有些激愤道。

一句话说完,却还未见少年起身,那锦衣公子便迅速将跪在他旁边的小姑娘打横抱起。

“你要干什么?”

少年望着锦衣公子怀里的妹妹,惊诧道。

锦衣公子翻了个无奈的白眼,道“跑!”

锦衣公子一迈开腿跑,那少年便立即起身,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跑起来。

雨越下越大,官兵抵达时,围观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那锦衣公子与少年兄妹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

悦来客栈。

洛西园和洛东庭以相同的姿势,摸着下巴,看着他们刚带回的那对衣衫褴褛的兄妹,以极快的速度将满桌的菜肴一扫而光,俱是惊诧不已。这是饿的多狠了!

一旁的椿芽慈母般摸着大眼睛的妹妹脑袋,笑问道:“够不够?不够再叫小二添些菜来!”

小姑娘喝了一口汤,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回道:“谢谢姐姐!已经够了,我的肚皮都快撑破了!”

小姑娘怕椿芽不信,还伸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惹得椿芽捂着嘴笑了起来。

椿芽极喜欢小姑娘纯真无邪的眼神和娇憨可人的动态,于是叹道:“这么讨人喜的孩子,是什么样狠心的父亲,竟能舍得不要……”

她又想起自己的身世来,这一回跟着姑娘来京城,不知何年月才能与自己的生父涂骁见上一面!如此想着不觉眼圈儿一红,看着少年的妹妹愈加怜爱了……

那少年吃饱喝足,一抬头,发现洛西园等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扫了一眼满桌的杯盘狼藉,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少年抬起破烂的衣袖擦了擦嘴角,向洛西园道:“多谢公子相救,还赠以美食!不知公子有何事需要我们兄妹效劳?”

椿芽看了他一眼,啧啧了两声,道:“小小年纪,倒是算计的挺多!就不能是我们公子爷心善,纯粹地想搭救于你?”

少年眼眸暗了暗,低声道:“我活了十六岁,还没有遇到这样不图回报的人……”

椿芽一时语塞,不知是该反驳还是怜悯。

倒是洛西园笑了笑,问道:“你说说你有什么好让我图的?”

少年望着洛西园失神半晌,想了想,没有再说话。

“东庭,你对京城熟悉,你去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最好是那种能租上一年半载的,然后再去给他找个靠谱的,能做工挣钱的地方。”

“椿芽,你这段时间先带着熊家小妹妹学些针黹女红,等她哥哥能挣钱养活她的时候你便可不用再管了。”

洛西园一面对洛东庭和椿芽交待,一面往楼上厢房走去。

少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西园的背影,京城最普通的房子,租半年那得需要不少银两!

他没有想到洛西园出手如此大方,更没想到洛西园竟没有让他应承任何事情。细想之下,他们兄妹二人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在这诺大的京城更是举目无亲,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图谋!

洛西园回到房里,脑子感觉闷闷的。

今天出去打听李策风下落,京城各个区内的乞丐头目都找了个遍,银子使了许多,却仍是杳无音讯。

她往床上一歪,两只腿在步床沿上一上一下地晃动着。

好半晌,似是想起什么事,眼中一亮,遂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端正漂亮的蝇头小楷跃然眼前。

洛西园有些地方看不大懂,便一阵风似地冲到房外廊檐上向下大喊道:“椿芽,快上来帮我读信,就你一个人,快!”

椿芽正与少年的妹妹讲笑话完,听叫洛西园这样喊她,自是向小姑娘头上怜爱地摸了摸,便提着裙子上楼去了。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4)

洛西园见椿芽推门进来,从床上一跃而起。笑吟吟地冲到椿芽身后,将房门关了起来。

“椿芽姐姐,你就是刘备的诸葛周瑜的黄盖,你说我要是没了你如何是好呢!”

洛西园将手中信往椿芽手中一递,双手抱住后脑勺,仰面躺在了床上。

椿芽笑而不答,接过信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

只见她蹙眉道:“这信中并没有说什么机密事情,只是央求那熊赐履在皇上面前替李家美言几句,要紧的是李夫人病重,府里没有医者,李小姐求他派个人进去给李夫人瞧病……”

洛西园眼望着床顶笑道:“好个李小妹!倒也聪明机警!”

椿芽忙问为何这样说李家小姐。

洛西园便将那天李画岫正准备告诉她李策风在哪里,李小妹赶忙拦着不让她说,虽让她往外送信,也都是不打紧的信息,可见是对她防的紧。

椿芽笑道:“我往常在庄子上就听关大爷爷他们说过,李家二小姐,年纪虽小,却是有一万个心眼子,骑马射猎比同龄的公子们都不差!原来真是这样!“

洛西园想了半晌,对椿芽说道:“我先睡一会儿,你们先招呼好那对兄妹,今晚我会再去熊府一趟。”

……

夜间,洛西园还是沿着前一晚的路线,摸到了熊赐履卧房的芭蕉后躲了起来。

此时卧房里,熊大学士与其夫人已经吵成一团,众下人皆垂首默立,大气不敢出一口。

熊赐履双手抖动着官袍面色有些难堪道:“夫人!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血脉骨肉,现放在外面任他们去给我熊府丢人现眼吗?自娶了夫人,我哪一样不是依着夫人,但凡有点品阶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房四妾,唯独我是独守着夫人一人!”

“堂官儿和桃妹,那是我在认识夫人之前和佩凤在原籍生的,并不是娶了夫人之后有的,这也犯不着动怒吧?”

熊夫人垂泪道:“也没谁拦着你三房四妾地娶呀,纵是娶一个旗营回来,我也犯不着管你!我气不过那两个孩子,年纪小小就懂得要挟父母,今日尚且敢在京城大庭广众之下损伤你清誉,来日闹的杀父弑君的地步可怎么得了……”

熊夫人比熊赐履年纪小上许多,虽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容颜依旧娇艳,所以作出小儿女姿态来,那熊赐履倒也受用。

洛西园在窗外看着这恩爱夫妻斗气的阵仗,不禁一阵嫌恶。她想到那孤傲倔强的少年和他可爱天真的妹妹,很是替她们投胎给这样的父亲感到不值。

她又想到椿芽的生父,剑客涂骁的人品倒是个好的,就是太冷情冷性了些,也不知椿芽的生母是谁,当年如何生下了椿芽便将她扔在乡下不管了……

洛西园分神想着这些时,那熊赐履与熊夫人已斗了几个来回。

最后熊赐履叹了口气,拍着熊夫人的背,柔声道:“我还有些中堂交待的事情要办,先去小阁楼了,夫人先行歇下吧!”

熊夫人气的张了张口,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任他走出卧房去了。

洛西园见他没有带下人跟着,便悄悄地尾随而去。

小阁楼也就是昨晚熊赐履与索额图密谈的地方。

熊赐履坐在案桌前,也不读书亦不写字,只愁眉苦脸地盯着落地灯发呆。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说的丝毫不差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熊赐履从沉思中惊醒。

“谁?”

熊赐履猛然站起来惊问道。

“一个来助你解忧的朋友。”

窗前的灯影后一个人影飞掠到熊赐履面前,浑身被夜行衣包裹着,看不出样貌。

“熊大人勿惊,在下可以帮大人解目前之忧,也是有事求大人帮在下一个小忙。”

一身夜行衣的洛西园在案桌前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她带着笃定又诚心的口吻继续说道:“大人的嫡长公子和大小姐,在下已经将他们安顿好了。熊大人不用担忧他们再遇窘境,在下自会照看好他们。这样,大人既能全了父子相顾之情,大人与夫人也能继续伉俪情深。只要您与原配夫人的公子小姐不去告御状,则对大人的仕途丝毫没有影响……”

熊赐履气结,这人明说是来帮他,可字字透着威胁。难不成她会撺掇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去告御状?他是文官,自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停妻再娶,始乱终弃糟糠原配,他想象着能给自己安上的罪名,不禁有些心凉。当今圣上最看重官员私德,虽是个家事,但他是文官不同武将,传到圣上耳朵里去,旁的罚不用说,自是不用再想更进一步的事情了。

“如此有劳阁下了!只是不知阁下有什么地方需要本官帮忙?”

熊赐履眯着眼睛客气道。

洛西园见他识相,遂笑道:“李万定将军曾经救过我父亲,我不过是想尽我所能,帮上他们一帮。”

熊赐履闻言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事,李将军原是与我交好同僚,纵是阁下不来找,我亦会尽我所能,助他们讨回公道。”

“熊大人言重了。公道自有皇上定夺,在下只有两个小小请求。”

洛西园顿了顿,拱手行了个礼,继续道:“一来,李将军夫人身体素来不好,烦请熊大人想法子送个大夫进李府去瞧瞧她;二来,听闻李将军病危,我想亲自去狱中探望一番,还望熊大人帮我周全。”

熊赐履点头道:“这倒不难。安排太医进李府替女眷们看诊,原是我该考虑到的事,这些时因杂事闹腾,竟是疏忽了。”

洛西园自是知道他说的杂事,不过是推脱之词。当下也不揭穿他,只口中道了声有劳,便翻身往窗外跃去。

熊赐履忙道:“你需几时探视李将军?”

洛西园飞掠之间传声道:“到时自有人替我传信给大人!”

熊赐履望着洛西园极速缩小的背影,犹自惊叹。

过了半晌,方高声喊起府内管家。

管家从前院踉踉跄跄地跑进小阁楼,见自家大人脸色不好,便低眉顺眼地垂首静候在一旁。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5)

洛西园见他没有带下人跟着,便悄悄地尾随而去。

小阁楼也就是昨晚熊赐履与索额图密谈的地方。

熊赐履坐在案桌前,也不读书亦不写字,只愁眉苦脸地盯着落地灯发呆。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说的丝毫不差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熊赐履从沉思中惊醒。

“谁?”

熊赐履猛然站起来惊问道。

“一个来助你解忧的朋友。”

窗前的灯影后一个人影飞掠到熊赐履面前,浑身被夜行衣包裹着,看不出样貌。

“熊大人勿惊,在下可以帮大人解目前之忧,也是有事求大人帮在下一个小忙。”

一身夜行衣的洛西园在案桌前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她带着笃定又诚心的口吻继续说道:“大人的嫡长公子和大小姐,在下已经将他们安顿好了。熊大人不用担忧他们再遇窘境,在下自会照看好他们。这样,大人既能全了父子相顾之情,大人与夫人也能继续伉俪情深。只要您与原配夫人的公子小姐不去告御状,则对大人的仕途丝毫没有影响……”

熊赐履气结,这人明说是来帮他,可字字透着威胁。难不成她会撺掇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去告御状?他是文官,自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停妻再娶,始乱终弃糟糠原配,他想象着能给自己安上的罪名,不禁有些心凉。当今圣上最看重官员私德,虽是个家事,但他是文官不同武将,传到圣上耳朵里去,旁的罚不用说,自是不用再想更进一步的事情了。

“如此有劳阁下了!只是不知阁下有什么地方需要本官帮忙?”

熊赐履眯着眼睛客气道。

洛西园见他识相,遂笑道:“李万定将军曾经救过我父亲,我不过是想尽我所能,帮上他们一帮。”

熊赐履闻言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事,李将军原是与我交好同僚,纵是阁下不来找,我亦会尽我所能,助他们讨回公道。”

“熊大人言重了。公道自有皇上定夺,在下只有两个小小请求。”

洛西园顿了顿,拱手行了个礼,继续道:“一来,李将军夫人身体素来不好,烦请熊大人想法子送个大夫进李府去瞧瞧她;二来,听闻李将军病危,我想亲自去狱中探望一番,还望熊大人帮我周全。”

熊赐履点头道:“这倒不难。安排太医进李府替女眷们看诊,原是我该考虑到的事,这些时因杂事闹腾,竟是疏忽了。”

洛西园自是知道他说的杂事,不过是推脱之词。当下也不揭穿他,只口中道了声有劳,便翻身往窗外跃去。

熊赐履忙道:“你需几时探视李将军?”

洛西园飞掠之间传声道:“到时自有人替我传信给大人!”

熊赐履望着洛西园极速缩小的背影,犹自惊叹。

过了半晌,方高声喊起府内管家。

管家从前院踉踉跄跄地跑进小阁楼,见自家大人脸色不好,便低眉顺眼地垂首静候在一旁。

熊赐履瞪了他一眼,语带怒意道:“你这管家是怎么管的家!”

诺大的学士府,竟任由不知名的人来去自如。即使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上,那光脚不怕穿鞋的人也是太多了,这一家老小的安危怎不教人心惊!

那管家突然挨骂,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却又见熊赐履一甩宽大的袖袍,气呼呼地走出了小阁楼。临走还扔下了一句更让他胆战心惊的话:“加派护院人手,特别是夜间,增密巡逻次数!”

隔了两日,京城的天有些燥热起来。

悦来客栈里,洛东庭兴奋地跑上楼去拍打洛西园的房门。

“师父!师父!”

“慢点跑,楼踩塌了为师可赔不起!”

洛西园正趴在桌上丢松子玩,刚好丢了一颗松子到嘴里,一转头就看见跑得满头大汗的大徒弟,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椿芽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洛东庭赶忙接了,仰头一饮而尽。

“师父,已经打听到了,杨枝巷昨晚有太医进出李府!“

洛东庭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沾的茶水,莫名的有些兴奋。

洛西园听了他的话,眼神顿时一亮,站起身来招呼椿芽道:“椿芽,我今日去探望李将军,打点狱卒需要多少银两你裁度着准备!“

椿芽应了声好,转身就去准备了。

到了晌午,她打发洛东庭去他陈爷爷推荐的春杏楼,打听李策风的消息。

待洛东庭走后,她便开始换出门衣衫。在椿芽的再四央告下,她换了件鹅黄绮长袖衫,外面罩着半新桃红宽袖褙子,底下是素色藤萝花边百褶裙,又再梳了个双螺髻。梳妆打扮妥当之后,椿芽方让洛西园一人去刑部大牢拜见李将军。

刑部大牢并不难找,当熊赐履安排的人在门口瞧见她时,不禁呆了半晌。

索大人使那么多银子和好处,好不容易安排下这次探视机会,探视的囚犯还是一个有可能诛九族的重犯。前来探视的人,却是一个桃花般娇俏的小姑娘。

那狱卒心里暗自惊讶,但他深知此种事情,他还是不管不问才是最为稳妥,所以也不开口问来者是谁。

狱卒将洛西园领到一个较为宽敞的铁牢前,向她低声道:“姑娘,这里面就是罪犯李万定与其长子李延年。姑娘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有什么话儿,捡要紧的快说。”

洛西园见他语气和善,点了点头,从袖中摸了一锭银子递给他,道:“有劳了!”

狱卒勾起嘴角快速收下银子,赶忙退了出去。

洛西园顺着铁牢柱子缝隙往里看过去,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子侧身朝外躺着,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明显的病态来;他的右侧是一个跪坐在地的英俊男子,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愁云惨淡的眉眼间和李策风有些相似。

洛西园喊了一声李将军,学着椿芽往常的模样行了个礼。

躺着的男子身形未动,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一旁的英俊男子则是站起身来,走到洛西园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姑娘是何人,找我父亲有何事?”

此言一出,洛西园自然知道那便是李策风的大哥李延年了。

“我与李四爷是旧相识,他曾救过我的性命,这块玉便是他赠与我的……”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进京(16)

那管家突然挨骂,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却又见熊赐履一甩宽大的袖袍,气呼呼地走出了小阁楼。临走还扔下了一句更让他胆战心惊的话:“加派护院人手,特别是夜间,增密巡逻次数!”

隔了两日,京城的天有些燥热起来。

悦来客栈里,洛东庭兴奋地跑上楼去拍打洛西园的房门。

“师父!师父!”

“慢点跑,楼踩塌了为师可赔不起!”

洛西园正趴在桌上丢松子玩,刚好丢了一颗松子到嘴里,一转头就看见跑得满头大汗的大徒弟,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椿芽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洛东庭赶忙接了,仰头一饮而尽。

“师父,已经打听到了,杨枝巷昨晚有太医进出李府!“

洛东庭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沾的茶水,莫名的有些兴奋。

洛西园听了他的话,眼神顿时一亮,站起身来招呼椿芽道:“椿芽,我今日去探望李将军,打点狱卒需要多少银两你裁度着准备!“

椿芽应了声好,转身就去准备了。

到了晌午,她打发洛东庭去他陈爷爷推荐的春杏楼,打听李策风的消息。

待洛东庭走后,她便开始换出门衣衫。在椿芽的再四央告下,她换了件鹅黄绮长袖衫,外面罩着半新桃红宽袖褙子,底下是素色藤萝花边百褶裙,又再梳了个双螺髻。梳妆打扮妥当之后,椿芽方让洛西园一人去刑部大牢拜见李将军。

刑部大牢并不难找,当熊赐履安排的人在门口瞧见她时,不禁呆了半晌。

索大人使那么多银子和好处,好不容易安排下这次探视机会,探视的囚犯还是一个有可能诛九族的重犯。前来探视的人,却是一个桃花般娇俏的小姑娘。

那狱卒心里暗自惊讶,但他深知此种事情,他还是不管不问才是最为稳妥,所以也不开口问来者是谁。

狱卒将洛西园领到一个较为宽敞的铁牢前,向她低声道:“姑娘,这里面就是罪犯李万定与其长子李延年。姑娘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有什么话儿,捡要紧的快说。”

洛西园见他语气和善,点了点头,从袖中摸了一锭银子递给他,道:“有劳了!”

狱卒勾起嘴角快速收下银子,赶忙退了出去。

洛西园顺着铁牢柱子缝隙往里看过去,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子侧身朝外躺着,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明显的病态来;他的右侧是一个跪坐在地的英俊男子,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愁云惨淡的眉眼间和李策风有些相似。

洛西园喊了一声李将军,学着椿芽往常的模样行了个礼。

躺着的男子身形未动,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一旁的英俊男子则是站起身来,走到洛西园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姑娘是何人,找我父亲有何事?”

此言一出,洛西园自然知道那便是李策风的大哥李延年了。

“我与李四爷是旧相识,他曾救过我的性命,这块玉便是他赠与我的……”

洛西园虽没表明自己在丐帮的身份,但李万定已猜出她是何背景了。

小姑娘眼神清澈,言语之中不见撒谎,而在洛阳,能扣下知府大人嫡长公子的小叫花子,也必不是什么普通的花子,应当是与丐帮有关。

中原丐帮,在明末就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帮派了,只不过出了几件惊天的大事后,便已分崩离析。直到了本朝世祖初年,洛水丐帮才自成一派,渐渐强大,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迅速成为武林大帮。其现任帮主神丐骆驼,更是武林宗师级人物,亦是个忠肝义胆有勇有谋好汉子。据说这神丐有个义女,在丐帮中是个风云人物,年纪恰与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相仿。

他虽不知洛西园是如何进来这监牢探视的,但敢搅和到他这个案子中来,想必胆略亦是过人。

“洛姑娘与我家风儿很熟?”

李将军眯着眼睛,有些疑惑。

洛西园心下也疑惑起来,这问题可怎么答。莫非李家老爷子,也和他那小女儿李小妹一样疑心她的身份和目的?

洛西园略一思索,歪着脑袋问道:“他在洛阳城北买的银川当铺和闲云居,还有城南的几个铺子院子,城郊的庄子,都一并送给我了……大胜内功心法、琴川剑谱,也在我这儿,椿芽也送我了,这样算不算很熟?”

“哈哈!好小子,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李万定笑声豪迈,眉眼间因想起往事,而有了一些神采。

许是他笑声太大,监牢外传来一阵类似铁筷敲碗的声音。

“我所有子女中,老大是长得最像我的,但性情处事都同她母亲一样!”

李万定拍了拍大儿子李延年的手,颇有些感慨。

“唯独风儿性情最像我年轻的时候,但文墨武功上的天赋又都远远高于我……往常因他在兄弟中年纪最小,我和她母亲总有些骄纵他。以后你们在一块儿,园儿可得要吃点亏啦!”

李万定笑眯眯地望着洛西园,一副十分中意儿媳妇的表情。

一声“园儿”,让洛西园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叫过他,园儿。

她亦惊诧李万定的心性,在这牢狱之中,随时可能丢了性命,前一刻尚在病痛忧思之中,下一刻便能豪气干云,似是无视目前的处境。

她正想着,就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姑娘,探视的时间到了,可尽快出来……”。

“去吧,头一回见,我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等下回你见了风儿母亲,跟她讲一句“清泉石上流”,她自会将我的这份儿礼也一并补上。”

李万定笑道。

“这是父亲在和你说笑呢,母亲最爱王摩诘的诗,你以后见了她就知道了。你快给父亲磕个头就出去吧,免得再生事。”

李延年笑的温暖和煦,仿佛这儿跟将军府无异。

洛西园不再多说,也不忍弗了他的意,便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待她转身欲走时,忽想起一个事来。她扭头看着李万定,低声道:“将军可见过青陇庄的关大管家?”

“关大?不曾见过。怎么,他也来了京城?”

李万年惊讶道。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7)

洛西园虽没表明自己在丐帮的身份,但李万定已猜出她是何背景了。

小姑娘眼神清澈,言语之中不见撒谎,而在洛阳,能扣下知府大人嫡长公子的小叫花子,也必不是什么普通的花子,应当是与丐帮有关。

中原丐帮,在明末就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帮派了,只不过出了几件惊天的大事后,便已分崩离析。直到了本朝世祖初年,洛水丐帮才自成一派,渐渐强大,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迅速成为武林大帮。其现任帮主神丐骆驼,更是武林宗师级人物,亦是个忠肝义胆有勇有谋好汉子。据说这神丐有个义女,在丐帮中是个风云人物,年纪恰与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相仿。

他虽不知洛西园是如何进来这监牢探视的,但敢搅和到他这个案子中来,想必胆略亦是过人。

“洛姑娘与我家风儿很熟?”

李将军眯着眼睛,有些疑惑。

洛西园心下也疑惑起来,这问题可怎么答。莫非李家老爷子,也和他那小女儿李小妹一样疑心她的身份和目的?

洛西园略一思索,歪着脑袋问道:“他在洛阳城北买的银川当铺和闲云居,还有城南的几个铺子院子,城郊的庄子,都一并送给我了……大胜内功心法、琴川剑谱,也在我这儿,椿芽也送我了,这样算不算很熟?”

“哈哈!好小子,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李万定笑声豪迈,眉眼间因想起往事,而有了一些神采。

许是他笑声太大,监牢外传来一阵类似铁筷敲碗的声音。

“我所有子女中,老大是长得最像我的,但性情处事都同她母亲一样!”

李万定拍了拍大儿子李延年的手,颇有些感慨。

“唯独风儿性情最像我年轻的时候,但文墨武功上的天赋又都远远高于我……往常因他在兄弟中年纪最小,我和她母亲总有些骄纵他。以后你们在一块儿,园儿可得要吃点亏啦!”

李万定笑眯眯地望着洛西园,一副十分中意儿媳妇的表情。

一声“园儿”,让洛西园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叫过他,园儿。

她亦惊诧李万定的心性,在这牢狱之中,随时可能丢了性命,前一刻尚在病痛忧思之中,下一刻便能豪气干云,似是无视目前的处境。

她正想着,就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姑娘,探视的时间到了,可尽快出来……”。

“去吧,头一回见,我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等下回你见了风儿母亲,跟她讲一句“清泉石上流”,她自会将我的这份儿礼也一并补上。”

李万定笑道。

“这是父亲在和你说笑呢,母亲最爱王摩诘的诗,你以后见了她就知道了。你快给父亲磕个头就出去吧,免得再生事。”

李延年笑的温暖和煦,仿佛这儿跟将军府无异。

洛西园不再多说,也不忍弗了他的意,便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待她转身欲走时,忽想起一个事来。她扭头看着李万定,低声道:“将军可见过青陇庄的关大管家?”

“关西?不曾见过。怎么,他也来了京城?”

李万年目露惊讶道。

“是的,他带走了在青陇庄的一些得力护院,说是来京城探望将军您!只是不知现在人在何处,我还没有消息……”

洛西园忽然有些担忧起来。李家的局势,她越来越看不清楚了。所幸,她的目的只是找到李策风,希望看到他注视皆好……

“李将军,李大哥,小女先行告退,日后再寻机会探望你们!李夫人和众小姐都安好,已有太医进李府了,你们放心吧!”

洛西园言毕,朝李万定和李延年行了礼,便转身离去。

走到稍远些的转角处时,隐约听到身后一声深沉叹息。不是李万定父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凉可怖,倒像是地狱幽灵鬼魂发出的怨念。饶是洛西园这般胆大的姑娘,也是听得身上寒毛岑岑,不由得一个哆嗦,赶紧加快步伐走出了监牢大门。

……

洛西园回到悦来客栈时,不见椿芽在房内,仍旧换回了男装。

不知椿芽去哪里了,也没留个纸条。

她想着可能东庭已经回来了,慢悠悠走到东庭住的房间门口,竟听到椿芽在门里骂天骂地。

椿芽虽不是腼腆姑娘,可一向也斯文得体,是谁将她气到这个地步?洛西园也有些气愤地跨进门里,睁眼一瞧,椿芽正拉着东庭,一边往他脸上擦药膏一边“黑了心”的骂个不停。

“这是如何闹的?”

洛西园看着自己啊徒弟的肿得老高的两个大黑眼,以及左脸上一个快渗出血来的清晰巴掌印,心里火气蹭蹭上蹿。

椿芽见她回来,手上擦药的动作未停,只微微扭头向洛西园道:“春杏楼那群黑心的王孙公子给整治的!”

“呸!什么王孙公子,都是乌龟王八蛋!”

洛西园瞅了一眼骂骂咧咧的椿芽,再看看疼的龇牙咧嘴的洛东庭,有些话就掩下了。

“东庭,你随我再去一趟春杏楼……椿芽……你先别骂了,上药利索点……”

洛西园回房摸出了银鞭“洛水神烟”,系在腰间,宛如一道银色腰带。

椿芽看着正欲带受伤徒弟出门的洛西园,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公子,你真不是去打架的?”

洛西园翻了个白眼,道:“椿芽……这已经是你第三遍问了……”

她也不再理会椿芽的焦虑,便带着东庭大步流星地往春杏楼去了。

所谓春杏楼,其实是一个王孙贵胄们,闲来无事消遣的地方。虽也有一些清倌人,但大体都是听戏吃饭的营生。它的名头在京城并不响亮,只有身份地位显赫的人和靠贩卖消息的叫花子,方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风光旖旎的所在。

官不过五品者,只能偶尔来吃顿饭,就是一顿饭,六品大员还得提前许久预定才能排的上号。

非世家大族子弟者,一概没有资格去欣赏清倌人的才艺。只能看看大堂的戏,喝喝茶吃吃小酒。

传言,自春杏楼经营至今,七载有余,有过千金难买一笑的清倌人,却从未有过变成娼妓或者被人赎身的清倌人……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8)

洛东庭被打,已经算是轻的了。似他这般毫无身份地位,贸贸然进去,也亏得没遇上世家里的瘟神,不然胡乱安一个罪名,治死了也无人说什么。

他终究还是年纪小,当初老乞丐陈爷爷说的那些大户人家里的体己事,他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太过遥远,也没有去去记下,所以才有了这一顿打。

“师父,咱们还去干什么呀?人家说了,只有朝廷要员和王孙公子方可入内,有钱也使不得……”

洛东庭一开口,嘴巴便痛的嘶的一声。

“你师父我就是王孙公子呀!”

洛西园笑眯眯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栗子。

洛东庭瞧不懂自家师父的路数,只默默跟在身后,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他一个时辰前挨打的春杏楼门口。

门口的跑堂一眼就看见了洛东庭。

“哟!还敢来?不想活了是不是?”

春杏楼的跑堂,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长相有些类似女子般秀美,穿着一身浅粉色锦袍,双手环臂神色倨傲地倚在门框上。

这样的人做跑堂,天下也仅此一家罢。

“他是你打的?”

脸都打肿成这样,还能一眼认出来,也是本事!

洛西园心里虽恨,脸上却没有带出来。

那跑堂闻言,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洛西园。

“这位小爷,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个府上的?怎么称呼?”

跑堂一双桃花眼勾起笑意的同时,还不忘在洛西园身上滴溜溜地打量。

这人锦衣华服,倒不似他身旁那位穿的寒酸味忒重……

“我是大学士熊赐履的儿子,名唤熊展堂。”

洛西园站定,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望着跑堂。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锦袍,更衬得她面如皓月气若松竹。身量虽不高,但眉眼间的英气,却丝毫不掩翩翩佳公子气度。

“公子爷可有信物凭证?这是鄙店的规矩,还望公子爷谅解……”

跑堂的虽是弯腰笑言,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躲过洛西园去。

洛东庭听见自家师父在那儿胡诌,急的直皱眉搓手。

洛西园却是淡然一笑,从袖笼间摸出一张纸来,摊开了对着跑堂一抖。

那跑堂的忙伸长脖子去看,但见纸上画着一位少女,衣衫虽不华美,容貌却极为出色,尤其是低头浅笑的神韵更是叫人看了忍不住还想多看几眼。最要紧的是,那画上题的一行小诗,“聘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熊大学士的真迹,而那画的落款处,亦真是大学士熊赐履的印章。只是这画的年份,却是有些年头了……

“没听说熊大人有您这么大年纪的儿子啊?”

跑堂的正喃喃疑惑着,那画便被洛西园迅速收了起来。

“亏得你还是这种地方的人!岂不知侯门大户人家,谁不是三房四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我那名声好的响亮的父亲,就不能在娶了索相家外甥小姐之前,已是有了家室的?”

洛西园说话间便要往门里走去,才跨过了门槛,就被跑堂伸手拦住了。

洛西园笑的一脸算计,那跑堂的便愈加疑惑起来。

“行了,待我父亲官衔儿与索相一般大时,我父亲便会让我认祖归宗。那时,熊家的一切自然都是我这长子的,你们这样将我拦在头里,不怕将来我对你们春杏楼不利吗?”

洛西园瞪了跑堂一眼,言语间十分不耐。

跑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桃花眼中泛着精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后,方收回拦着洛西园去向的手。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谄笑来,低声道:“来者是客!熊大公子,快,里边儿请!”

洛西园对这跑堂的,真是叹服!这变脸速度,这衡量利弊的独到眼光和灵变速度,岂是一个普通跑堂能够达到的水准?!

跑堂的一面在前边带路,一面回头向洛西园笑道:“大公子今日是吃饭还是赏风雅?”

“有何讲究?”

洛西园问道。

“大公子一看就知是素日里熊大人管束得太严了些……若公子今日银子带足了,小人还是建议您上天香楼去看看清倌人的才艺。”

跑堂说完这些,还就势附耳低声道:“今日云霜姑娘会现身,她的一手好琵琶,可是小半年没露过了,公子今日宁可不吃饭喝酒,倒要去听听云霜姑娘的琵琶呢!”

洛西园略一思索,便道:“好,你带路吧!”

一路穿过一个看戏的大厅,上了楼梯,拐过临街长廊,再向后经过几个雅致包房,便到了春杏楼的“鸿雪坞”。里头团团围坐着一群身穿华服锦衣的男人,年纪大小不一,但那眼中略有些节制的贪婪和欲望,却是出奇的相似。

众男人当中,坐着一位清秀雅致的女子,眉目如画,不见丝毫烟尘之气,一身淡蓝衣裙,将她衬得愈发仙姿清骨。

那女子低着头,浅笑嫣然,紧握银毫的柔荑,在纸上凤凰起舞般游走。

她听得又有人进来,手中速度也不停,只掀起眼帘,不疾不徐地看了洛西园一眼。

“柳哥儿,可是有贵客到?”

女子柔声问道。

她的声音虽没有椿芽的婉转天然,但却是有一种清柔带媚的美感,使人听了怎么都厌恶不起来。

跑堂的见问,忙答道:“回清樱姑娘,这位乃是熊赐履大学士的长公子,名唤熊展堂。”

女子这时方放下手中之笔,缓缓地站了起来。

“小女清樱,见过熊公子!”

清樱一面说,一面朝着洛西园盈盈一拜。

洛西园朗声笑道:“姑娘客气了!我素日被父亲管束的严,今日偷空过来,只是想开开眼界,诸位随意,随意哈……”

她也不顾众人匪夷所思的眼光,如锐利小刀般都往她身上投来,自去墙角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有小丫头走到她身侧倒茶。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香气扑鼻,又自身侧的高脚茶几上,拿了两块不知名的糕点吃了起来。春杏楼的吃食,果然是极品,怪道千金难买一餐饭呢!

可怜洛东庭,还在春杏楼门口,不知洛西园进去后的情形,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9)

那清樱姑娘仍旧坐下继续写字,围坐四周的男人们纷纷点头交耳、称赞品评。

过了半晌,一个容长脸面长得只算普通的男子忽然站起来,笑道:“清樱姑娘这幅字可是摹的纳兰公子的新作?”

清樱抬头看了他一眼,讶然笑道:“诸葛公子,竟然识得?”

那男子脸上有了些自得神色,仰着脸笑道:“前几日,有幸和姨母一起去纳兰府给明相贺寿,刚巧听到纳兰公子在花园吟诵……”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纪都快五六十胡子花白了的老者,嗤笑了一声,道:“这不是诸葛家的三小子吗?你姑母不是被圣上下令关起来了?听说你姑父还在刑部天牢里,不得自由呢,如何又跑去明相府上贺寿了?”

那姓诸葛的男子闻言,气得脸色极度难看,却又不好发作。

只因他说的也是事实……

“年大人,晚生说的乃是我那嫁给两广总督卢兴祖大人的三姨母……”

姓诸葛的男子忍气吞声道。

眼前的这个老者目前也是明相眼前的红人,是他开罪不起的。

那老者似是回想起什么有趣的旧事,拊掌笑道:“原来是当年何家那上赶着嫁给卢兴祖当小妾的老姑娘啊!”

那姓诸葛的男子,面皮涨的通红,只紧攥着拳头闷不吭声。

刚吃完一块芙蓉糕的洛西园,笑着又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她一边嗑一边冲那老者说道:“李家不是说要九族连坐吗?那这位诸葛公子也许是最后一次去明相府了!”

话音甫落,那老者便大笑起来,连连点头称是。

诸葛公子顿时只感觉血脉喷张,怒火随时会控制不住,当即冷笑道:“这样的消息,我等怎么不知?阁下可知道九族连坐是何罪过?连皇上尚且没有盖棺定论的事情,阁下就如此笃定,却是何道理?”

洛西园笑了笑,这诸葛家的公子倒也不是很草包。几番对话下来,她已经确定这姓诸葛的男子便是李策风的姨表兄弟,心性虽跟陆雨辰不大一样,身份立场却是一样的。

方才激言相对的老者,在听了诸葛公子的这句话后,如锯了嘴巴的葫芦一样闷声不响。

围坐在清樱四周的男人们,也都缄默不言,只斜着眼偷偷看了看洛西园。

“传言!传言!我也只是瞎说说。”

洛西园嗑着瓜子笑眯眯地道。

正当大家都沉默地盯着洛西园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包衣奴才,胆敢行忤逆之事,就合该严惩,甭管他有多少战功,家里有谁服侍过太皇太后,汉臣终究是不如我八旗子弟令人信得过!”

洛西园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身着旗装的大汉,踏着大步走了进来。

早有一个青年男子笑着站起来让座,一面打躬作揖一面道:“巴图鲁大人,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这儿了?”

那被唤作巴图鲁的旗装大汉,就在青年男子让开的作为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是来瞧云霜的,今日诸位谁不是冲着云霜来的?”

巴图鲁粗声道。

洛西园眯着眼睛向清樱望去,那绝色的脸上丝毫未见变化,只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薄怒一闪而过。

那让座的青年男子又道:“巴图鲁大人说的是!”

“听说李家还有人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是真是假。”

洛西园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状似无意地说道。

巴图鲁也不看她,抖了一下外袍,大剌剌地翘起了二郎腿。

“李万定的小儿子,皇上已经下令搜寻逮捕了,河南府押解回京,在上阳境外被人劫持走了,至今没有消息。据说,当日劫持他的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组织,作战经验和技能比官府兵士还要强上许多倍,这就是他李家狼子野心最有力的证据!”

巴图鲁说完,诸人没有一个人敢接话,全都闷在心里细细思索。

得知李策风失踪,且朝廷并无消息,洛西园心里的一块大石便算落下地来。

或许真如这粗鄙的旗人大汉所说,是李家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将李策风救走了。她又想起那晚从李家跳窗逃走时,隐约听到李家小妹在窗内对李画岫说过,就是李家都死绝了,也绝不能让李策风出事!如此想来,李家不管是否真的有谋反之心,必是提前预知了今日之祸,而倾尽全力去保全李家最优秀的继承人,这也是说的过去了。但,李策风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洛西园也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磕着瓜子,余光时不时地在场的诸人脸上暗暗扫过。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好半晌,清樱方站起身来向众人行礼道:“我这幅字,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稍后云霜姐姐便会出来与诸位爷见面,她的琵琶就连我都只听过两回,这次倒真真是托各位爷的福了!”

她说着,便有小丫头将写好的字粘在墙上的布缦上供大家欣赏。

众人又欣赏称赞了一番,仍旧回座位等着。

洛西园亦十分好奇,这个叫“云霜”的清倌人,究竟是何等绝色?

就说眼前的这个清樱,已经算得上是清丽无双了,众人对她的恭维与对云霜的翘首以盼,简直可以称得是上云泥之别了。

她又单瞥了一眼巴图鲁,那粗鄙的大汉言行举止间竟毫无毛躁不耐,只静静地品茶,或与身旁人偶尔说上几句话。

洛西园虽不知此人是何官位,但从他晚到及众人对他的恭维来看,确实品阶不低。这样一个高位粗鄙急躁的人,尚且能平静等待云霜的出场,由此,她对这云霜的好奇是愈加强烈了。

不多时,就有小厮抬了把太师椅到前面的纱帘后面。纱帘半透不透,隔着帘子看得到纱帘后椅子的轮廓,却看不清椅背上雕刻的花纹。

小丫头们将窗户都打开通风,又将暗伤的水香息了,再捧进数盆花木进来。

花是几株盛开的曼陀罗,颜色和花形各各不一,再有几盆绿色的黄山迎客松,都是稀世罕见的品相和风姿。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20)

洛西园疑惑道:“东庭?你不是皇城根下、土地庙前,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叫花吗?如何认得那‘日月同辉’四个字?我记得,上次椿芽说兔死狐悲时,你尚且不知何意。”

洛东庭涨的满脸通红,最后还是一咬牙,低声说道:“师父,我认得字的,也知道兔死狐悲是何意思。不但是我,土地庙那一带的小乞丐都认得字,那日师父去土地庙打听消息时,见到的陈爷爷,乃是前朝最后一批科举进士,他平常无事时,便会教我们读书,没有钱买书,他就用黑炭写在墙上地上,他学问极好,什么书都藏在脑子里,过目不忘……”

“那回假装不知兔死狐悲是何意思,不过……不过是为了让椿芽姐姐开心……椿芽姐姐每每打趣我时,都笑得很……好看……”

洛东庭一面吞吞吐吐地说话,一面偷偷地察看自家师父的神色。毕竟,椿芽是师父顶喜爱的贴身丫鬟……

“师父,我并非有意欺瞒……”

洛东庭小声地解释着。

却不料洛西园非但不生气,还扑哧一笑,道:“量你也没有欺师灭祖德胆子!罢了,你识字这事也是我没有问,竟先入为主地认为你不识字。师父小瞧你了,这是师父的不是。”

洛东庭哪里敢说这是师父大人的不是,忙不迭地打躬作揖,说是自己不好。

他见洛西园不再生气了,便又道:“师父,椿芽姐姐说过,做徒弟的自然要事事以师父为主,就算师父生气,东庭也要说。那云霜姑娘,师父还是要警惕些。”

洛西园佯装气恼,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贼小子,还没跟为师学过一天武功,就要另投他人门下了!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你椿芽姐姐!”

洛东庭脸一红,道:“师父惯会编排人!”

他顿了一顿,又道:“师父,方才云霜姑娘还有一处古怪,也是你拣帕子的时候,你起先弯腰,她和她身旁的那丫头只盯着师父面上神情察看,似是要看师父见了那帕子上的字会有何反应……”

“待师父蹲着拣帕子时,云霜姑娘就一直盯着你后颈上看,她当时的神情,像是看到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异常震惊,以至于后来眼圈儿都红了。我站的远,并未看见师父后颈上有何异常,所以心下奇怪,不知师父可晓得是何缘故?”

洛西园闻言,摸了摸自己后颈,疑惑道:“我这后颈上有一个刺青,打小就有,据我义父说是捡到我时便有了,是一个‘照’字,所以给我取了小名叫照儿……”

洛东庭想了想,道:“莫非,这个刺青与师父的身世有关?而这云霜姑娘恰巧又是知道师父身世的人?”

洛西园沉思了片刻,便摇头道:“是与不是,过几天找个机会去问她一问便知道了。身世如何,我早就不关心了。东庭你记住,人生在世,不要被虚名所累,一定要随心所欲,活得自在!”

洛东庭看着比自己年纪大不了许多的师父,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突然心中生出一种敬畏。像他就仍是十分执着于自己被丢弃的事实,时常想弄明白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当初为何要丢弃他。是被仇家追杀迫于无奈丢弃,还是养不活了就将他丢弃,抑或是被人贩子拐带走了……

真相,对他来说,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仿佛自己的生身父母是怎样的人,竟足以决定他后面人生活着的姿态。

然而,同样不知父母是谁的洛西园,竟显得毫不关心自己的身世如何。也许心底还是有一丝好奇和惦念,却不会像他一样执着于真相,或者说轻易被一些“身世消息”所累,左右心智方向。

师父说云霜本应是林间的黄莺,乃是因为师父他自己就像是天穹的苍鹰,心中装着最光明的自由和洒脱。

“师父,东庭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不要变……”

洛东庭身量还没有长到洛西园高,仰头望着洛西园,满眼赤诚。

洛西园眨着大眼睛笑道:“你师父我可是要开创本朝武林第一大宗派,让青城九幽派扬名天下,门徒遍地!”

洛东庭被她言语所激,眼神中的崇敬愈发浓烈了……

二人说话间,便回到了悦来客栈。

推门进房时,却看到椿芽正坐在床沿上,抱着一个布袋子,哭得伤心欲绝。

洛西园见状,急忙走过去问发生了何事,被谁欺负了。

洛东庭亦是又急又气,想将气哭椿芽的人揪出来往死里打一顿,但师父已问在头里,自己就忍下心中关切,在一旁等待椿芽说出被谁欺负了。

椿芽一见是他俩回来了,扑到洛西园怀里,比先前哭得更凶了。

洛西园拍着她后背,好说歹说地哄了半天,椿芽方抽抽嗒嗒地说道:“是我不好,对不住……对不住,公子……你们回来前一阵儿,我忽然觉得犯困,便歪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竟、竟发现……”

椿芽说到这里,又伏在洛西园肩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洛西园师徒二人,急的不行,却也是无可奈何,不知底里,实在不知要如何安抚她。

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椿芽伸手接过洛东庭递来的一方帕子,自己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睡了一觉醒来时,竟发现咱们的钱,全没了,银票首饰甚至连一个碎银子都没了……”

洛西园忙追问道:“人呢?你人可有事?身上可有伤?”

椿芽抹着眼泪,摇了摇头道:“我自己一点事也没有,竟是困成那样,公子全部的家当都被偷了,我尚且一点不知……”

洛西园这时方散开皱起的眉头,抚着心口笑道:“人没事就好!”

洛东庭也笑道:“人没事就是万幸!”

椿芽却是伤心得不行,手中摸着那平日里用来装金银细软的布袋子,哽咽道:“那么些银子啊,全部都叫我给弄丢了……”

洛东庭自桌上茶壶里倒了杯热茶,递到椿芽唇边,椿芽伤心的糊涂了,竟也不伸手去接,就着他的手中茶杯抿了一口。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21)

椿芽这时方从痛失钱财的悲伤中清醒过来,手中紧攥着那信,心中细想了想,便对洛西园道:“我思前想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不过自打公子爷去刑部探视将军,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个脸不熟的店小二上来敲门,说是送海棠糕。”

“我说我并没有要这个,他便向里瞧了瞧,之后又改口说送错地方了,这糕是隔壁客人要的。只这一节,我有些疑惑,还悄悄地跟在后面,看他去哪里。果然是送到隔壁房间去了,那隔壁的客人也收了海棠糕,我便回来了。再之后,差不多的时间公子就从刑部回来了。”

洛东庭这时摇头道:“我觉得钱财被盗和我挨打,不是同一人所为。我挨打,这应当就是不知春杏楼规矩,他们看我身份低微,便想教训我。但钱财被盗,可巧的是时间,按椿芽姐姐的描述,那面生的店小二送错海棠糕的时间,恰巧是在公子回来前,应当是刑部回来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盗取钱财是熊赐履所为?”

洛西园皱眉问道。

“极有可能!”

椿芽道:“他连公子的面都没见过,如何找到我们的住处?”

洛东庭解释道:“听口音,他必然知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外地来,最大可能是住店,熊赐履权势虽不大,但京城中多有索相府势力供他驱使。所以公子那回以熊家长子之事要挟他后,他应当就派了人打听我们的下落,公子那日虽未以面示人,但那天大街上我们解救熊氏兄妹时,却是有许多人看见了师父身形样貌。”

“只是盗了银钱,并无其他行动,可见这姓熊的,对李将军并无敌意。想来,这也是李家小姐为何要让他帮忙的缘故。”

椿芽蹙眉道:“你既知这么多,为何不早早提醒公子?”

洛东庭面有惭色道:“我起先也没想到这些,哪里知道他竟这么不顾自家亲生骨肉的安危……”

按常理,就算熊赐履不顾与原配所生的一双儿女安危,也应当要顾虑自己的名声与仕途前景。洛东庭到底是年纪小,想的再多,也是不能与那些朝堂要员相提并论。岂知越是高位,行事越发与常人不一样。

洛西园此时脸色已有些不好看,她忽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一阵风似的往外跑,留下椿芽和洛东庭面面相觑。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洛西园垂头丧气地回了客栈房间。

洛东庭见她神色不佳,也不敢开口问,只倒了杯茶递到她跟前儿。

洛西园接过茶杯,也不喝水,突然长叹了一声:“怪道义父总说我自以为是,做事不周全,却原来真是如此!”

椿芽忍不住问道:“你刚才究竟去哪儿了?”

洛西园伏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去看了看熊家兄妹,两个人,全不见了……”

洛东庭和椿芽俱都惊讶不已。他们给熊家兄妹在一个胡同里租了两间房,今日晨起还去看了他们,送了些日常用的东西过去。熊家哥哥白天要去做工,熊家妹妹年纪小,是根本不会独自出门的。

洛西园气愤道:“果然是那姓熊的捣的鬼!我们中了他们的缓兵之计,他们一早就打听到我们的落脚点,然后待我去刑部时,东庭就在春杏楼被人打了。待我回来,再带着东庭亲自去春杏楼,他便一边安排人接走那两兄妹,一边偷了我们的钱财!”

洛东庭也感慨道:“自古民与官斗,都是赢不了的,师父,咱们也只能认栽了……”

洛西园红着眼,将桌子一拍,朗声道:“我偏不信这个邪!”

椿芽和洛东庭见她动了大气,顿时都不敢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洛西园揉着脑袋说道:“还是我疏忽了,低估轻视了对手的实力。熊赐履的背后是索额图,赫舍里家的势力,放眼天下,除了皇帝,也就纳兰府能与之匹敌了。”

椿芽和洛东庭仍旧不敢接话,隔了一会儿,又听她自言自语道:“好在这个姓熊的以及索额图,多少与李家有些瓜葛,暂时不至于落井下石。咱们也算是知道策风哥哥没有被朝廷抓住,接下来就是找到策风哥哥的下落。最好,连当初李家与索额图私下结党的实据如果能找到,就更好了……”

椿芽和洛东庭闻言,俱是大骇。他们以为洛西园只是上京城来打听李策风消息,能见一面就见一面。现如今得知李策风已经逃脱,没有被官府收押,便理应放手,乐乐呵呵地回洛阳或者去她所说开山立派的青城山。

她这是想要替李策风,想法子保全李家人的性命!

但,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江湖少年,又有何筹码在这桩谋逆案中,保全李家人的性命。目前就连继续住店的银子都没有了,想要在天子脚下扭转乾坤,谈何容易……

然而,还没等椿芽和洛东庭想好规劝的话,洛西园便向椿芽开口道:“椿芽,你去将我的几件衣服拿去当了,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椿芽还未答应,她又扭头看着洛东庭说道:“东庭,咱们今晚就去春杏楼找云霜姐姐!”

椿芽道:“公子,兹事体大,万不可再涉险了!客栈的房钱,我一早就付到月底了,再典当些东西,咱们就回洛阳去吧!”

洛西园笑了笑,拍着椿芽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不会涉险的!有些乏了,我先打个盹儿,天将黑时,你们记得叫醒我,还得去趟春杏楼。”

椿芽二人见她态度笃定不移,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心内盘算着该如何一起脱离困局。

洛西园自去床上歪着,一沾枕头就呼呼睡着了。

椿芽叮嘱洛东庭照看好他师父,她便收拾了几套衣服送去典当铺子。

不时,换了些碎银子回来,够她们三人紧巴着吃喝一段时间,但回洛阳的盘缠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夜间的京城,因天气渐渐热起来,夜市也热闹起来,街道两旁的华灯璀璨,竟似过节般好看。

春杏楼的后门也较寻常人家的阔绰许多,守门的丫头婆子也比一般数量要多。

洛西园携着洛东庭来到春杏楼后门,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22)

椿芽道:“公子,兹事体大,万不可再涉险了!”

洛西园笑了笑,拍着椿芽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不会涉险的!有些乏了,我先打个盹儿,天将黑时,你们记得叫醒我,还得去趟春杏楼。”

椿芽二人见她态度笃定不移,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心内盘算着该如何一起脱离困局。

洛西园自去床上歪着,一沾枕头就呼呼睡着了。

椿芽叮嘱洛东庭照看好他师父,她便收拾了几套衣服送去典当铺子。

不时,换了些碎银子回来,好赖够她们三人紧巴着吃喝一段时间,但回洛阳的盘缠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夜间的京城,因天气渐渐热起来,夜市也热闹起来,街道两旁的华灯璀璨,竟似过节般好看。

春杏楼的后门也较寻常人家的阔绰许多,守门的丫头婆子数量也多上许多。

洛西园携着洛东庭来到春杏楼后门,塞了一块碎银子给守门的婆子。

那婆子似是有些瞧不上,斜着眼懒懒的问道:“何事?”

洛东庭忙笑道:“我们姓洛,找梨香姑娘,劳烦您通禀一声!”

“哪个梨香姑娘?我们这里面的姑娘似是没有叫这个名儿的。”

婆子斜靠着门,虽不上心,但手上却抓着那银子,没有想还的意思。

洛东庭有点着急:“您老好好想想,梨香,服侍云霜姑娘的梨香啊!”

那婆子摇了摇头,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门里一个瓜子脸白白净净的丫头,听不下去,直走过来道:“钱妈妈您也忒不省事了,人家指名道姓地说要找云霜姑娘的丫头,可见是有约定的,您老既收了银子,便去里门问一声,若有便带过去,若没有就打发走,没的堵在这里成什么样子。让易管事知道了,又有一顿咆唣!”

那婆子本待要与她辩驳几句,一听了那“易管事”三个字,便顿时蔫儿了。只好瘪着嘴将银子往怀里一收,老大不情愿地往里门去问。

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婆子皱巴巴的脸上盛着极尽谄媚的笑,恭敬地迎出来一个鹅黄衫裙的小丫头,正是洛西园那天见的梨香。

梨香一见洛西园便笑道:“贵客到来,有失远迎。”

洛西园笑着点了点头,跟在梨香身后往里走去。

穿堂过巷,进了一个抱厦厅,厅内一应陈设俱十分简单。墙上挂的是唐寅的“落霞孤鹜图”,案上一个汝窑天青花瓶,里面供着数枝柳条,梨花园木桌上放着一套素色茶具,看不出是何人手笔,只觉得粗朴中自透着一番别致。

其余便是几把椅子,就再也没有它物了。

洛西园道:“云霜姐姐呢?”

梨香也不回她,笑着倒了杯茶给洛东庭,道:“这位小兄弟先在这里喝口茶歇一会儿,我带洛公子去见我们姑娘。”

洛东庭心知,这是要避着自己的意思,见自己师父没说什么,便道了声多谢,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梨香带着洛西园去了另一个院子,快走到主房门口时,洛东庭笑道:“这春杏楼究竟是做买卖还是王侯世家,竟有这么多楼台院子?”

梨香笑了笑,小小的瓜子脸上有些苦涩:“公子快别说笑了,这风月烟尘之地,怎可比得那王侯世家,一般的也是仿的那腔调,为的是引来那王侯世家的人而已!”

洛西园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觉得好生惆怅。

待她见到云霜时,这些惆怅方烟消云散。

推开门时,云霜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见洛西园来了,忙站起来相迎。

她今天穿的不像上次那么素了,上头银灰色绸缎褂子,下面配着一条半新不旧的红裙子,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再者,头上挽的是朝云髻,插上了一支锦绣步摇,一动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倒添出许多明丽来。

“云霜姐姐好!”

洛西园抱拳问礼。

云霜含笑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眼睛只是不住地端详着洛西园眉眼。

“怎的今日白天才见,晚上就过来了?满以为你至少要过个三两日才会来寻我呢!”

云霜笑道。

“叨扰姐姐了,我今次来,是有事急于想向姐姐打听。”

洛西园有些讪讪的。

“说吧,你要打听何事?”

云霜一脸算准了的神情,静坐着等洛西园开口。

洛西园摸了摸鼻子,道:“我想问问姐姐,可知道李万定将军幼子李策风的下落?”

云霜笑意正浓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好半晌,方开口道:“你与那李家有何关系?可知他们家犯的是有可能株连九族的大罪!”

洛西园正色道:“我与李家倒没什么关系,只是李将军幼子李策风,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为人磊落慷慨,我这次从洛阳来京城就是为的寻他……”

洛西园随即将她与李策风如何误打误撞的相识情形,都一一说了出来。

云霜听后,连连点头,道:“这李万定为人马马虎虎,倒生出个这般不错的儿子来。”

云霜又笑望着洛西园问道:“你怎的如此相信我,竟将过去这些事都和盘托出了?”

洛西园老实答道:“我也不知道,只自然地觉得与姐姐亲厚,相信姐姐的为人。”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人,她一见便觉得没来由的眼熟心热,一心一意只想亲近和信赖。

她原来义父和师伯教她仁德与大义,亦教她与人设防和战斗,却从未告诉过她,世上还有如此这般的体会。

“那李家幼子,我只知他目前不再京中,似是李家自己的人,将他半路截下,连朝廷也不知他如今的去向,正四处寻找。”

云霜道。

洛西园闻言,便有些低落。

云霜姐姐所知,与自己白日在春杏楼探听到的消息,相差无几。

云霜见她垂着头,似有些闷闷不乐,便笑道:“急什么,我先帮你打听着,过几日你再来,保证有他的下落了!”

洛西园有些吃惊,云霜姐姐何来如此大的神通?

云霜见她垂着头,似有些闷闷不乐,便笑道:“急什么,我先帮你打听着,过几日你再来,保证有他的下落了!”

洛西园有些吃惊,云霜姐姐何来如此大的神通?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23)

若是因此教云霜姐姐去与那些道貌的官家男人亲近,她便是此生再也不见李策风,也断然不会让云霜姐姐这样委屈自己。

云霜就像画儿上走下来的仙子,出淤泥而不染,居凡尘而不堕,自有一股清傲洒脱之气。

由此洛西园便急道:“还是不劳烦姐姐了,我在外面打听也便宜许多。”

云霜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伸手向她脸蛋上轻捏了一把,笑道:“你这小妮子,看着无心倒是十分有心!快别瞎琢磨了,我自有法子打听到李家小子的下落,既不委屈我自己,亦能替你办好差事,如何?”

洛西园红了红眼眶,望着云霜问道:“姐姐,你我总共才见两回,怎的待我如此好?”

云霜替她拢了拢耳边碎发,柔声道:“我也和你似的,也不知为何,一见了你,就觉得面熟,虽只见两回,却亲熟得骨肉至亲一般。这可是世人说的,合眼缘吧!”

洛西园点了点头,心下叹息一声,这样好的人物,竟陷于烟尘之地。若是生在好人家,必不是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

“姐姐,你的赎身银子需要多少?”

洛西园仰着笑脸相迎,极其认真地问道。

一旁侍立的梨香忍不住扑哧一笑,连云霜也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真是个小呆子,这春杏楼的背景想必你还没摸清楚,就是有足够的银子,也难赎的,这里头的关系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吧。”

云霜柔声解释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忙拉着洛西园,郑重道:“李家的事,你能不管就不管。至于那李策风的救命之恩,照你说的,你也应当是救了他的性命,可就此揭过。京中气象朝堂局势,不是你能想象的。你既喜欢江湖快马恣意的生活,便不要搅进这浑水里头来。一旦涉身其中,你便再难回头,可是永远也不能够策马江湖了。照儿,可得听话啊!”

云霜的话尽是肺腑之言,字字赤诚。

只是洛西园却不由得疑惑起来,“姐姐怎知我乳名?”

云霜正自一个小箱奁中翻找东西,听见洛西园的疑问,脸色变了变,却是很快掩了下去,转身笑道:“姐姐我能探听到李策风的下落,也自有神通能打探到你的一应消息。知道你乳名,岂不是常事?”

洛西园见她不愿正面回答,也不强求,将话题一转,问了问云霜在这春杏楼过的如何,可有人为难她诸如此类的问题。

云霜还未回答,梨香向外招了招手,道:“进来摆饭吧。”

洛西园一惊,“我徒弟还在外间……”

梨香笑道:“已安排饭食单独送过去了。”

丫鬟婆子捧着各色菜肴点心鱼贯而入,俱是洛西园没有见过的上佳菜品。

云霜起身替她布菜,柔声道:“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让她们都做了一些好的,你都尝尝。”

洛西园看着云霜这里的排场,竟是与那些官家小姐无差。心下亦疑惑起来,虽然云霜是春杏楼名气最大的清倌人,但那也仍是清倌人,是烟尘女子。说到底也是与人卖艺,赚一份工钱和过活。她日常又不喜去见客经营,哪里来的钱帛,哪里讲究得起这般阔绰排场?

梨香见她木木地想着什么,抿嘴笑了笑:“你可真是个呆瓜,我家小姐只一副字画便能在京郊卖出一栋房子,你却在这里愁些什么?除过皇家,我家小姐想嫁入哪家官宦人家也都是轻而易举的,只不过是不愿意罢了。”

洛西园有些费解地看了一眼云霜,不太明白其中玄妙。她生长在江湖之中,对青楼等烟尘的营生情形倒也不陌生,但如云霜这样的着实没有见识过。

在洛西园过往的认知里,烟尘女子大多势力无情,虽也有心地纯善和洁身自好的,但总归是挣生活,大部分连大户人家体面丫鬟过的日子都比不上,唯有那顶顶大红的才能配一两个服侍的下人。

然而,从梨香这番话看来,云霜倒并不受这牢笼桎梏,除过有自己独立的院子,有专门服侍的一系列丫头婆子,款待她的菜肴亦是上佳,更是有随意打听朝廷要员辛秘的资本,倒比一般官宦人家得小姐都过得腰板儿硬了。

洛西园更是想不通了,云霜既不喜这里,又有远走高飞的资本,明明可以活的清净自在却留在这肮脏地儿做甚么。还有她时不时隐匿于眉眼间的沉重心事,究竟是为的哪般?

洛西园见问了两次,都没有正面回答,便不再提起了。想着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亦觉得不能去戳她心事了。

在云霜的殷勤招呼下,洛西园将肚皮吃了个圆滚滚。

“姐姐这儿的饭菜,当真都是美味!”

洛西园由衷地赞赏道。

“还怕你吃不惯呢!我方才看你尤其爱吃那松子奶皮酥并那青麻糍,别的倒还好,这两样平常难得,刚巧小厨房做的多了,你等会儿带两碟子回去吃!”

云霜见她吃的香甜,尤其高兴。她笑着说完,便端起茶碗旋着茶盖子,轻抿了一口。

梨香闻言,转身就出门去安排人收拾打包好。

洛西园有些不好意思:“吃了姐姐一顿不够,还要拿些回去,我家里的丫头又要笑话我一见了好吃的就不知礼仪了……”

云霜又亲自替她拧了一块热毛巾抹脸擦手,既没笑话她也打趣她,只殷勤叮嘱道:“在我处,尽可随心,我总不害你。若是他人处,一应饮食起居自当留神,万万不可像在我这里轻信了去。可记住了?”

洛西园只低头答了一个“是”,便任由她替自己擦手。

洛西园越看云霜,心里越发犯嘀咕,这哪是姐姐做派啊,都赶上人家做母亲的形势了。她虽与云霜亲厚,对她的照顾也心存感激,却始终觉得这中间透着一股她说不出的古怪。一时想不通,也不去想了。遇着这么个如母如姊的人,也是一段奇缘,至于旁的,就随它去吧。

第四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24)

云霜起身替她布菜,柔声道:“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让她们都做了一些好的,你都尝尝。”

洛西园看着云霜这里的排场,竟是与那些官家小姐无差。心下亦疑惑起来,虽然云霜是春杏楼名气最大的清倌人,但那也仍是清倌人,是烟尘女子。说到底也是与人卖艺,赚一份工钱和过活。她日常又不喜去见客经营,哪里来的钱帛,哪里讲究得起这般阔绰排场?

梨香见她木木地想着什么,抿嘴笑了笑:“你可真是个呆瓜,我家小姐只一副字画便能在京郊卖出一栋房子,你却在这里愁些什么?除过皇家,我家小姐想嫁入哪家官宦人家也都是轻而易举的,只不过是不愿意罢了。”

洛西园有些费解地看了一眼云霜,不太明白其中玄妙。她生长在江湖之中,对青楼等烟尘的营生情形倒也不陌生,但如云霜这样的着实没有见识过。

在洛西园过往的认知里,烟尘女子大多势力无情,虽也有心地纯善和洁身自好的,但总归是挣生活,大部分连大户人家体面丫鬟过的日子都比不上,唯有那顶顶大红的才能配一两个服侍的下人。

然而,从梨香这番话看来,云霜倒并不受这牢笼桎梏,除过有自己独立的院子,有专门服侍的一系列丫头婆子,款待她的菜肴亦是上佳,更是有随意打听朝廷要员辛秘的资本,倒比一般官宦人家得小姐都过得腰板儿硬了。

洛西园更是想不通了,云霜既不喜这里,又有远走高飞的资本,明明可以活的清净自在却留在这肮脏地儿做甚么。还有她时不时隐匿于眉眼间的沉重心事,究竟是为的哪般?

洛西园见问了两次,都没有正面回答,便不再提起了。想着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亦觉得不能去戳她心事了。

在云霜的殷勤招呼下,洛西园将肚皮吃了个圆滚滚。

“姐姐这儿的饭菜,当真都是美味!”

洛西园由衷地赞赏道。

“还怕你吃不惯呢!我方才看你尤其爱吃那松子奶皮酥并那青麻糍,别的倒还好,这两样平常难得,刚巧小厨房做的多了,你等会儿带两碟子回去吃!”

云霜见她吃的香甜,尤其高兴。她笑着说完,便端起茶碗旋着茶盖子,轻抿了一口。

梨香闻言,转身就出门去安排人收拾打包好。

洛西园有些不好意思:“吃了姐姐一顿不够,还要拿些回去,我家里的丫头又要笑话我一见了好吃的就不知礼仪了……”

云霜又亲自替她拧了一块热毛巾抹脸擦手,既没笑话她也打趣她,只殷勤叮嘱道:“在我处,尽可随心,我总不害你。若是他人处,一应饮食起居自当留神,万万不可像在我这里轻信了去。可记住了?”

洛西园只低头答了一个“是”,便任由她替自己擦手。

洛西园越看云霜,心里越发犯嘀咕,这哪是姐姐做派啊,都赶上人家做母亲的形势了。她虽与云霜亲厚,对她的照顾也心存感激,却始终觉得这中间透着一股她说不出的古怪。一时想不通,也不去想了。遇着这么个如母如姊的人,也是一段奇缘,至于旁的,就随它去吧。

她没有想去探究云霜隐秘心事的打算,今后她也仍是要回洛阳的,到时候再问一问云霜愿不愿意跟她走。现在她们各自有事,便静享这份温情就是了。

从云霜处回去时,已是亥时。椿芽在房内急的直跺脚,秀丽小脸蹙成一团。

待洛西园将她在云霜处所见所闻都和盘托出时,椿芽和洛东庭都沉默了许久。

椿芽支持云霜的说法,不赞成洛西园留京周旋。一是因为没有实力,二是因为她觉得洛西园这样的人就应该自在活着,卷入朝廷官家纷争实在不值当。尽管李家是她的老主顾,而且李策风待她还不错,但她更喜欢她目前的主子。所以她极力劝谏,试图阻拦洛西园留在京中。

洛东庭采用的是迂回战术,先答应配合师父达成心愿,再徐图安全撤离方法。同时,他也提出不可尽信云霜之言,万事不可急躁,需三人细细商定方可行动。他虽然也希望自家师父立马就带他去青城山习武,不要再管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家事情。可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和椿芽根本劝不住她。况且,也正是因着洛西园这样的脾性和坚持,他才打心眼儿里更加敬服。

所以三人最终达成一致,先去赚银子。

俗话说,三个诸葛亮顶个臭皮匠,三人商讨后拟了一份详细的赚银子计划。

大体分两种,一种是去有喜事的大户人家杂耍卖艺,另一种是干回小叫花本行。第一种,去有喜事的大户人家杂耍卖艺,除了赚赏钱外,要是能被那些人家看上,能聘他们做个护院就更好了。第二种,没有遇着喜事没活儿干的时间,便干回小叫花子本行,一边行乞,一边加入京城乞丐某山头,既能赚钱又能打听得消息,一举二得。

椿芽主张将客栈房间都退了,叫店家将剩下预付的银子都还回来。她们三人可在京中找一处僻静小院,不论地段陈设只要朝向好能避雨就行,算下来比住店便宜还方便议事。

椿芽本还想除了照顾他师徒二人饮食起居外,闲时可以做做针线活卖钱,却被洛氏师徒一口拒绝了。只说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姑娘家,椿芽听了心里好笑,洛西园这些日子男装穿久了,倒还真忘记自己也本事个姑娘了。她眼瞅着姑娘越发信任和重用东庭了,先前还不知为何姑娘总瞒着东庭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现在看来,是公子爷扮上瘾了,竟一时忘记下戏了。

三人的行动十分利索,没出两日,房子居家一应事宜都已安排妥当。到第三日,洛西园师徒就找了一家活计发挥起来。原是太医院院使蒋居正大人家添了个小孙子,摆了几日酒,自然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恰巧那戏班子的班主与养育教导洛东庭的陈爷爷是旧识,洛东庭略求了求,人家便答应将她们的节目添上,对主家说这一项杂耍是额外赠送的,

第五章 蒙搭救初遇俏冬郎(1)

这一晚,洛西园和椿芽仍是和衣而睡——说是睡了,不过是眯眼打了个盹儿。

天蒙蒙亮时,隔壁王大娘家的大公鸡便开始精神抖擞地打鸣。

二人听到,迅速奔到门口张望。过了半个时辰,仍是不见洛东庭回来。连椿芽也有些慌了,在小院门口不住地搓手踱步。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再也等不住,待椿芽换上男装,锁好门就往胡同口奔去。一路七拐八绕,到了大清门前棋盘街上,找个显眼的茶馆坐下来,预备细细打听。

这茶馆叫“闻香茶馆”,虽是在闹市区,不论名字和一应陈设器具倒都很雅致。椿芽拉着洛西园,挑了个当中的位置坐下,以方便听到大堂内四处人声讨论。

坐了不一会儿,果听到斜对面桌上两个纨绔子弟模样的年轻男子笑着讨论昨日菜市口情形。

一个摇着折扇笑道:“你以往总说这李家将来必定势头高涨,可如今,也是手起刀落间,子孙俱散!”

另一个摇着头叹道:“谁料得到今日会是这般光景!他家满门,个个儿都是文武双全,没有一个惫赖货。就连那两位小姐,每常进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是夸赞的。我家太太每回从宫里回来,都比着那两位小姐,将我那嫡出的二姐骂个狗血淋头。”

摇折扇的神色微凝,点了点头,道:“可惜呀!所以说咱们侍奉皇上当忠心不二,用心办差,不生怪念方是妥当。”

另一个眼神有些涣散,道:“谁说不是呢!可怜昨日他家那个替李氏父子收尸的忠仆,世上还有如此忠义厚道的奴才,却到底是白用心了。”

听到这里,洛西园和椿芽二人心下俱是一惊。椿芽眉头深皱,洛西园纤手紧抓着茶杯,险些捏碎。

那摇折扇的惊诧道:“这是如何说的,到底不是谋逆这等大罪,他家忠义仆人替老主家下葬收尸,这当不为过呀?”

另一人忽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那仆人之举于皇家是没甚打紧,但却碍着有些人的眼了,我听我父亲说,昨夜李家父子刚埋好,就被人不知寻了个什么由头,将那仆人关在顺天府了。”

摇扇的忽地不摇了,默了半晌,方道:“死了一个鳌拜,又起来两尊大佛,咱们还是好好准备今年的秋闱罢,都这般年纪了,连个举人都没挣着,靠祖上的荫封到底是不成了。”

另一个似是想起什么,举着茶杯长叹了一口气,只点头称是。

洛西园和椿芽,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桌上的好茶点戳了个稀烂,却没有吃下一口。只忍耐到那二人家长里短唠完,走出茶馆后,她二人才起身出去。

洛西园因自小习武,又能骑马,便对椿芽道:“我一个人快去快回,你在家耐心等着。我先去顺天府打听消息,看他们给东庭安了个什么罪名,能否用钱买出来,我再回来找你商议。”

椿芽见她言语稳妥,神色不慌,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柔声叮嘱了几遍,让她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二人分别后,一个往顺天府极速赶去,一个愁眉苦脸地自回胡同小院。

站在院门口的王大娘,正摇着蒲扇磕着瓜子,看门口两只肥壮的公鸡打架。乍一见一个清秀男人往她身边走来,吓得丢了蒲扇赶紧往自家院内缩起。

谁成想,那俊秀男人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王大娘,吓得王大娘回身就要锁院门。

俊秀男人一把撑着门,不让她关,笑道:“王大娘,你再细看看我是谁?”

……

“我是椿芽呀!”

王大娘在椿芽脸上瞧了半天,方一拍大腿,嗨声笑道:“你这促狭鬼儿,没的吓死老娘了!咱年轻时都没个年轻后生瞧上,还以为老了老了居然有俊公子盯着了!”

椿芽被她逗得捧腹大笑,好半天才直起腰,揉了揉眼角泪花,道:“大娘,您诓人呢吧!您这丰采,年轻时候还不被踏破了门槛!”

那王大娘红着脸扭捏了半天,也没有反驳。

过了一会儿,她打量了一下椿芽,疑惑道:“你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总是见你那两个兄弟跑进跑出,今日你怎么这副打扮一人出门了?”

椿芽闻言,垂了眸子,落下泪来。

王大娘忙拉着她的手,亲热道:“好闺女,快别哭了,有什么烦恼事,跟大娘说说,指不定能替你出个主意呢!”

椿芽心里烦闷,对这个热心肠的大娘可不敢尽诉心肠。她还记得胡同口那家人被官兵抓走时,王大娘奚落的语气。

她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叹道:“大娘不知我心里的烦闷……”

“我有个表姐,自小一起长大,极要好的,她原是官家小姐,只因父母双亡家里没落了,便被舅母送到宫里,现在辛者库当差。我担心表姐在里头过的不好,想送点银子进去打点一番,只愿表姐不在里头受人欺负,可苦于没有门路。”

“唉……”

椿芽垂着眼眸,又是一声长叹。

“为这事啊……”

椿芽听出王大娘话里还有未尽之意,便抱着她胳膊哭诉道:“好大娘,我那姐姐跟我亲姐姐没两样,您这回帮帮我,我一定厚谢!”

她原以为似这等市井妇人,哪里真有宫门人际,却不料她皱着眉拍着椿芽的手郑重道:“姑娘既拿我当个人儿,我便给姑娘说上几句。我家姐儿前些时说的婆婆家,原是旗人,姓瓜尔佳,她婆家祖上没什么大本事,所以没落了。她婆母有一个女儿,生的极好,这次选秀选上了,恰好明日就进宫,你说好巧不巧?!”

椿芽喜得直与那王大娘行礼拜谢,她对王大娘了解不甚深,只知这王大娘家虽是个普通商贩人家,家境殷实,但幸而有一个读书上进的儿子,现已是进士及第。每每不忿胡同口鳌拜家奴日子过的好时,必要加上一句待我儿官儿熬上来了如何如何。这回闺女与旗人结亲,八成也是因着这仕途得意的儿子。

“你等着,我现在就领你去我那亲家母那儿说道说道,你速去收拾东西在家等我的信儿!”

第五章 蒙搭救初遇俏冬郎(2)

洛西园去了一趟顺天府,打听清楚洛东庭被抓的原因不过是不配合官府调查案情,与官兵口角这类莫须有的罪名。心下稍安,使人打点了银子,见了徒弟一面,嘱咐千万忍耐些,不可再生事端。回去找椿芽商议妥当后,自去打点好官兵救他出来。

洛东庭见师父愁容满面,反劝了她许多话,怕她多心,又说他这次算得上义举,很令带他长大的乞丐陈爷爷赞许。

洛西园苦笑一声,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何没有同他一道去给李将军父子收尸安葬。看徒弟不怪她反宽慰起来,且神色间磊落真诚,心内愈加不舒服。匆匆见一面,便返身回小院寻椿芽了。

夏日蝉鸣不断,吵得人心中愈加燥热。小院内寂静无声,除了蝉聒,就再无声音,连那一笼小鸡都热得匍匐在树荫下不欲动弹。

“椿芽姐姐,我回来了!”

……

喊了几遍都无人应答,洛西园心内一惊,却尤自解释是在屋内未听见或者出去买东西去了。

自掀帘子进去后,左右张望了一番,空无一人。伸手去摸茶壶,却还有热气。

洛西园疑惑不已,椿芽这个时候应当是在家等停回来,家居杂物前两天已经买过了。椿芽虽对自己忠诚,但对东庭也是关心爱护的很,东庭出了事,她是断断不可能还有心情出去闲逛的。

洛西园又奔出院子,去喊隔壁家的王大娘,想着椿芽是不是去她家闲坐了。然而喊了半天亦是无人应答,只听见几声母鸡下蛋的叫唤声。

她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房内,想了想,便往椿芽床上枕头下面摸去。摸出一个木匣子,正是平日椿芽收藏银钱家当的所在。她目光一触着那木匣上已解开的锁头,瞬间慌了神。再伸手自匣内取出一个轻了一半的布袋,心里更是抑郁难受。

布袋内的银钱少了一半,除此之外,还多出一封信。

宣纸上的蝇头小楷,刺得洛西园眼睛生疼。

那正是椿芽亲笔所书:

自此后,椿芽已死,勿念。

世上只有秀女瓜尔佳.初月。

李家女儿,亦勿念。

简单的三行字,不知头不着尾,却是让洛西园心头大痛。殷红的眸子似是怒极的野兽,当下踢翻了桌子,便往门外奔去。椿芽为何说自己已死?瓜尔佳.初月是何人?为何又提及李家女儿?洛西园的脑子想的快要迸裂了,都想不通其中半点玄机。

近日频频受挫,自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好。初来京城的锐气和自信,此时荡然全无。

她颓着脸,信步走到一个闹市区,天将黑未黑,四周的灯具都已亮了起来。满目繁华热闹,她却毫无兴致,目中无人般游荡在街上,时不时碰撞上个人,被骂了也是木木的没有言语回应。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嘶鸣传来,由远渐近。周边有人大喊提醒她避让,也是浑然不知。及至一匹精壮的红骢马飞速而来,眼见着就要撞上洛西园时,她垂着眸子都未抬头看一眼前方,便自然地往旁边一闪,险险地躲了过去。

倒是那策马之人,被她惊得一身冷汗,猛然间一提马缰,差点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姑娘,身手不错,敢问师承何人?”

马背上一个温柔似水的男子声音传来。

洛西园无精打采地抬头,向马背上看了一眼。

却见一双世间最温柔似水的美眸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端详。星辰般璀璨的美眸嵌在一张棱角分明比例完美的脸上,脸色虽不白皙,却自有一种康健宜人的浅麦色,让人亲近感顿生。头上戴的是一顶普通凉帽,只一身鲜红衣袍,迎风猎猎而动,看着好不恣意洒脱。通身的贵气与雅气,自骨子里自然散出,端的是世上罕见的俊美公子。

“与你何干?”

洛西园冷冷回道。

那美眸公子也不气恼,只双臂撑着马颈俯身浅笑道:“你惊着我的马了,可与我有干系?”

洛西园瞥了一眼他胯下的红骢马,那马高大俊伟,通身鬃毛柔顺,双目闪亮有神,此时正优哉游哉地甩着漂亮的马尾,哪里有丝毫受惊的模样。

若在平时洛西园肯定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此时她心中正烦闷异常,却根本不欲搭理他。只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走到一处气派的高楼处,灯火通明,从里面隐隐传来丝乐之声。她驻足抬头,豁然看见牌匾上刻的是“春杏楼”三字。心内不由百转千回,信着脚正欲踏进了门槛去。

门内迎面而来的仍是上回拦阻他的跑堂,面颊有些血色淤积的新伤,一看见是洛西园,堆叠起来的浓烈笑意,顿时消散的比雨天的云还快。

那跑堂往门当中抱臂一横,冷眼狠声道:“你这混账东西,竟敢诓老子!今日竟还有胆子来,老子定要叫你有去无回!”

说完,朝左右使了个眼神,门内便有两路大汉打将出来。

那些大汉个个都是身材魁梧、面相凶煞,一上来便下狠手突袭。这些人虽精壮悍勇,但到底只是厉害护院,远不如江湖中杂学旁收且有实战经验的洛西园。只三五下,便有两人被洛西园以奇巧招式,撂倒在地口中哀嚎不断。

“我来见云霜姑娘,你若再敢拦我,休怪我不客气!”

洛西园眉头一皱,冷冷地盯着那跑堂面上。

跑堂的人触到洛西园冷眸,不由伸手抚了一下面上伤处,神情畏缩了一下后,面上阴戾之色突然更盛,当下梗着脖子狠声道:“给我打!死伤不论,这等不知廉耻规矩之人,死不足惜!”

那些大汉足有十数人,他就不信,这样还不能教眼前这人吃些亏。他忖度着,纵使洛西园身负武功,闹得大了,却也奈何不了春杏楼,最终还是得乖乖束手就擒。早已有人告诉他,洛西园只是个假冒的熊家长子,熊家所有人都巴不得这败坏熊家声誉之人早死。

众大汉一拥而上,将洛西园团团围住。这些人武艺不高,却是有攻有防,将洛西园困在当中。既伤不着她,而她也无法走脱。洛西园原本想息事宁人,绕道后门,如上次般先找到梨香丫头,但那跑堂的终归没给她机会,一下恼得她连日的委屈愤懑,顷刻之间溢满胸怀。

第五章 蒙搭救初遇俏冬郎(3)

陡然间,她脸上怒气萦绕,美丽清澈的大眼,蒙了一层水雾。尚未看清她身子如何转动,腰间一扭之下,甩出一条银色长鞭。长鞭呼啸声清肃,所及之处,伤成一片。

“原来是个练家子!怪道这么猖狂!”

跑堂的神色有些慌张,语气却仍是狠戾。

“就算是武林泰山北斗,也断不敢在我春杏楼前寻衅闹事!来人,快去禀报易管事,就说有江湖人来寻春杏楼晦气!”

一句话才说完,却见身旁的小厮神色有些惧怕地瑟缩着,不敢挪动一下。跑堂的大怒,正欲将那小厮狠骂一顿。忽听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向自己急速行来。

“混账东西,学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身后一声爆喝,震得跑堂的耳朵生疼,还来不及捂住耳朵,眼前人影闪动,当即发现自己被两名黑衣男子架住了胳膊。他正诧异间,才嗫嚅着想要辩解,身后爆喝之人已走到了门口。

“易管事……”

“不必说了,你自去后院领罚,革去职务,永不再用。”

那易管事一抬手,毅然打断了跑堂的话。跑堂身侧的两名黑衣人,架着他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春杏楼的易管事,此刻有些头痛。看热闹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春杏楼,再看那洛西园已是一腔怒气被激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运起内力,向外朗声道:“这位公子,方才得罪您的奴才已去领罚,还望公子雅量,就此罢手吧!”

洛西园被那十几个大汉缠得不耐,忽听一个内力雄浑的声音压迫而来,更是恼怒得不行。那十几个大汉不停手,她手中长鞭也挥舞得更加疾速。

她心想,今日豁出命来闹一顿吧,东庭和椿芽都因她照管不力而弄丢了,当下心灰意冷、蛮劲发作,遂将师父教她的“烟云六式”都使了出来。

长鞭如银蛇起舞,刚劲不足,奇巧有余,须臾间,数十大汉,便有一半以上重伤在地。

所谓“烟云六式”,乃是神丐骆驼传给她的一套鞭法。鞭法六式,每一式都是奇巧无比,乍一看有些花架子,若是由内力深厚之人习得,却是尤为厉害。洛西园就曾见过师父神丐使这一套鞭法时的神威,恰如老泉山涧走,轻烟缓出岫,半点不拖泥带水,避险出击,灵巧与刚猛之势兼有,端的是厉害无比。

围观的众人唏嘘不已,盛名之下的春杏楼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人拍掌叫好。

易管事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了,不单是因洛西园无视他的好言相劝息事宁人,更是诧异于这一套曾经名震江湖消失已久的“烟云六式”。

“哼!竖子无礼!”

冷哼一声之后,易管事一挥手,身后又有两名黑衣人飞跃而出,替那些大汉挡下了凌厉的鞭影。

洛西园见换了人,长鞭轻收,冷笑道:“烟尘贱地,尚有狗仗人势的杂碎,当真以为天下人都任你们欺侮?!”

“公子何不见好就收?倘或见了官府,吃亏的还是您自己!”易管事双手背负而立,瘦削的脸上喜忧莫辨。

洛西园被激的热血翻滚,素日在皇家官兵上碰的壁吃的亏,当下便发作出来,手臂微曲长鞭一抖,迎着两名黑衣人就地斗了起来。

那春杏楼果然不容小觑,一个管事派出的两名护卫,皆非之前那数十名大汉可比。这二人确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内力虽不如那易管事,但与洛西园比,仍是略强一筹。

双方当下拆了数十招,仍不见胜负,围观的诸人,没有一人去报官,亦没有一人离去,全都聚精会神地观摩着这场精彩的打斗。

正斗的酣畅淋漓之际,忽听一阵环佩叮当之响,又隐约闻得一阵天然香甜的香气。众人举目看时,自春杏楼内走出来两名女子,一个帷帽遮面白衣翩跹,另一个鹅黄衣衫梳着爽利的双髻儿。

“还不快住手!”

鹅黄衣衫的女子柳眉倒蹙,轻喝了一声。

“易大管事如今也是老糊涂了,春杏楼乃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这般堵在门口成何体统!”

那易管事踌蹰着看了那帷帽遮面的女子一眼,歉然垂手道:“怎地还惊动了姑娘?是老朽疏忽了,姑娘娇贵,还是离了这里,以免污了您的眼!”

“不碍事,速了吧,别将人弄出伤来。”

帏帽遮面的白衣女子轻声说了一句,便扶着鹅黄衣衫的姑娘转身向里走去了。

斗的正酣的洛西园听了那声音,心下一惊,这不正是云霜姐姐吗?长鞭影势幻化,由攻转守,回身退缩之际瞥了一眼方才说话之人。那白衣帏帽的女子看不清面容,但她旁边转身离去的鹅黄衣衫的姑娘,恰恰就是云霜姐姐身旁侍奉的梨香丫头呀!

她这番打斗本就是为着见云霜的,可云霜却一句话未同她说便转身离去了。似是全然不认识一般,先前还如母如姊般体贴关怀,此刻却只是轻撂了一句“别将人弄出伤来”就作罢了。

“云霜姐姐……”

洛西园轻喊了一声,声音不大,恰巧能让云霜听见。云霜背影微滞,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往春杏楼内堂行去。洛西园似是失了心爱的宝贝一般,心中酸透,鼻子眼睛都红了起来。

她手中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围观的好事者起哄,扬声提醒她打起精神来出招,却见她神色呆滞,全然不理,似是无力为敌。

“老朽就当一回欺负后辈的老不羞吧!”

易管事在云霜主仆二人离去后,纵身飞跃至洛西园身前,突发猛招,虽不狠戾,却招招奇快,旨在扣抓洛西园。这易管事内力远在洛西园之上,才过了三招,洛西园便挨了一掌,嘴角鲜血溢出。兼着洛西园心神不宁,没有全力以赴地应付,才又过了三招,便被易管事反扣住了手臂,挣脱不得。

正待易管事欲扣着洛西园往春杏楼里走去,忽听人群中一个男子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不知春杏楼打算如何处置这人?”

洛西园抬眸看时,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鲜红衣袍的少年公子,一双世上最温柔似水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第五章 蒙搭救初遇俏冬郎(4)

围观众人顿时噤声,有识得这少年公子身份的人,自是不敢多言,不识他身份的皆是被他容貌气度所吸引,俱是默默欣赏赞叹。

洛西园不解地瞪了他一眼,不知这人意欲何为。这时候她才想起,先前闹市避马之时,这红衣公子乃是唤她“姑娘”而非“公子”、“少侠”一类,心中更是疑惑。似洛东庭与他相处数月,尚不知她女儿身份,唯有云霜这种心思细腻的女儿家方察觉到自己是女扮男装,眼前这人却是见第一面便已知晓了。这到底是何人,许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洛阳人士?

那易管事,见了那少年公子,忽地愣住了,险些让洛西园从他手中逃脱。

“回公子的话,老朽准备将其押送官府,由府尹大人定夺。”易管事自是一见便知这少年公子的身份,只是心中拿捏不准,这少年公子突然发话意欲何为。所以就打了个官腔,看他有什么说法。

谁料那少年公子闻言,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言,静静地退到一旁,似是等着看他到底要不要将闹事之人送去官府。

洛西园心道,这人好多事!若只是被春杏楼关着,她好歹能想法逃出去。这一旦去了官府监牢,无人打点,她可就只能和东庭一起坐等刑期满了方能放出来。那时,椿芽却不知会怎样了……

她只是想过来找云霜打听一些不太明白的事情,比如瓜尔佳.初月是何人,却不料一路变故横生,着实令人气恼,当下狠狠地瞪了那少年公子一眼。

少年公子也不气恼,只俏生生负手立在当下,美眸噙着笑意,眸光温柔似水地看着洛西园。

易管事见状,也不多话,招呼来了一辆马车,将洛西园送上马车,再亲自驾了马车往顺天府方向奔去。

……

顺天府夜间值夜的人,直接将洛西园往监牢一扔,就不再管他,自去吃酒打牌去了。这种案子都不用审,因为来告状的只轻描淡写地说肇事者在自家楼前与人口角斗殴,也并没有死伤或财物损耗。所以只打算关上几天,就将人放了,连审理流程都一并省了。

可怜洛西园并不知情,这一夜困在监牢内泪流满面地忧思着椿芽和东庭二人。

到了第二日,牢头急吼吼地跑到她跟前,说有贵人替她打点可提前放出去了。她原以为是云霜来救她,谁成想牢头引她到府衙偏厅见的那人,却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偏厅上头立着一位青衫长袍的少年公子,正仰头看那厅上的斗方,不是昨日打马闹市险些撞到她的那人却又是谁?

这回换了件青衫长袍,比之红衣恣马时的豪迈爽朗,此时更显得温文儒雅翩跹风流。他一看见洛西园失落的神态,忽地朗声大笑起来。

“你究竟是何人?”

洛西园警惕问道。

“这也是我正想问你的话!可见咱们有缘不是?”

少年公子踱步到洛西园身边,笑的一派赤诚。

“我敬你是个侠女,昨日你的行为着实解气!春杏楼那群人的嘴脸我亦不忿久已,可惜我为身份所累,昨日不能当场替你解围,望姑娘恕罪则个……”

少年公子温言浅笑,躬身一揖。

洛西园见他神色坦荡磊落,又受了他一声“侠女”称呼,当下连警惕亦消除了,红着脸,抱拳回礼道:“侠女不敢当,只是昨日遇上些烦难事,那春杏楼的跑堂又忒不省事,撞上我一口蛮气,所以才有了那一场贻笑大方的纠缠打斗。”

少年公子拊掌朗声而笑:“原来是一口蛮气!有趣!”

洛西园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又见门外的侍从威风肃穆,心思一转,道:“公子的身份想来非富即贵,我乃洛阳人士,来京寻亲。如今遭了恶人暗算,我徒弟也被关在顺天府,我一个好姐妹昨日也无故失踪,公子既好心救我,可否帮我将我那徒弟一并救出,在下将来……将来必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少年公子眉眼温柔,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报答倒是不必了,姑娘既信重托付了,在下必定想法子救出令徒。我这厢刚巧有事需要姑娘帮我一个忙,所以两厢开抵,倒不用说什么报答不报答了。”

少年公子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嘴角含笑,满脸赤诚。

洛西园听他如此说,倒去了一大半疑惑,于是大方地和他一起并肩走了出去。

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一辆华美马车等在外面。旁边垂手站着一个俏丽的丫鬟和两个一脸精明的小厮。

少年公子在距离马车不远处忽而停步,向洛西园拱手道:“姑娘,我瞧你不仅武功了得,心性亦颇为清明,所以生了一主意,望姑娘能帮我一帮!”

洛西园见他神色真诚间隐有顾虑,便也拱手道:“在下洛阳丐帮弟子,洛西园,兄台有事但说无妨,我必定尽我所能协助兄台。”

少年公子一指马车,露出一种温婉眷恋的自然之态。

“车内是我表妹,小名筠儿,自小体弱多病,我希望能聘姑娘为我表妹武术西席,也不用练的像姑娘这般厉害,能日常健体防身即可。另外……”

少年公子眉间一蹙,顿了顿,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想请姑娘,除日常教习外,能够时常关注我表妹处境……保她周全……”

洛西园心内大喜,这倒是一项美差。之前她和东庭之前因想做个护院挣银子都求而不得,现如今只用教一个体弱姑娘一些防身健体之术,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有了银子,才有办事的资本。

洛西园搓了搓小手,笑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一点,我这个人,懒散惯了,受不住高门大户人家的束缚,你得保证我出入自由。再一个,我在京城还有事情,你们府里,不得管我的私事。我也能向你保证,绝不做损害你府里的事情。”

洛西园以为他可能会嫌她啰嗦,要求诸多,谁料那少年公子不仅毫无异色,还目露赞赏之意。他朗声笑道:“姑娘说的极是,我原也是这么打算的,除了每月二十两酬金外,我还准备替姑娘在府外置办一个小院儿,供姑娘会客寻亲之用。”

第五章 蒙搭救初遇俏冬郎(5)

洛西园正诧异间,忽听马车内一个女子声音轻柔婉转道:“表哥,寻到人咱们就回吧,姨母前儿说了今天许有客来。”

那少年公子闻言,脸上柔色愈浓,应了一声“好”,便将洛西园引到马车前,亲打了帘子让洛西园进去。

洛西园抬头看到一位瑶池仙子般绝美却有些体弱的少女时,身后的帘子已被放了下来。

“唐突了,在下洛阳丐帮洛西园,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洛西园坐定欠身行礼,眼神打量了一下那少女,果见美仪之下体态娇弱。

少女亦微笑欠身道:“女先生有礼,学生名唤箬筠,今后就劳烦您了。”

洛西园瞧着这姑娘眼神显的聪慧异常,脸上却看起来纯真无邪,一身浅粉旗装清淡雅致极了,环顾周身周身颜色气度,虽不及云霜,却胜在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雕饰。

“箬筠格格客气了,既接了聘,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洛西园看了一眼她旗装上挂着的一块美玉,笑道:“只是方才与那救我的公子,也就是令表兄,言语间匆忙,竟忘了问,不知二位是哪家府上?”

箬筠似是也没有讶异,只朱唇轻启道:“纳兰明珠大人府上,表哥是长公子容若。”

洛西园闻言一惊,心内思绪万千,这是何等巧的事,千算万算却不料竟被李策风的仇家给救了。但看纳兰家的长公子为人磊落,似是对她和李家之事并不知情,且这位格格看着也是个清秀干净的姑娘,应当无甚大碍。若是做的妥当,目前尚可借这纳兰公子之手,去探听的一些椿芽和李家夫人并二位小姐的消息。

她心中打定主意便不再多想,朝着箬筠狡黠一笑道:“我本不欲往高门大户里行走,但既已答应了,便不再反悔,只是我也有个期限,待回府里,再与令表哥商议清楚。”

箬筠只以微笑点头来回应洛西园,对她这位西席女先生,既不讨好奉承亦不失礼数。

……

马车回到纳兰府已接近晌午,洛西园随着纳兰容若和箬筠二人从西角门进去,过了二门方进入内宅。早有仆妇迎了上来,跨过雕花大门,一眼就看见厅内花团锦簇地站了一地女子。

正厅上方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暗紫镀金边旗袍,虽不着花盆底,但看上去身材仍是十分高挑,面阔有福,细看时眼底间隐隐可见深厚阅历和威势。右下手第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中年美妇,脸若银盘眼如桃李,烟波流转间精光闪闪,一看便知是聪慧精明之人,一身玫红色旗袍下罩着保养得当的美好身材,双手端着茶碗笑吟吟地望着进来的男子。

其他女子皆恭谨站立,也是一应的衣着华美气质尊贵。

纳兰公子上前行礼,口中朗声道:“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儿子给家里众位妹妹带了一位西席女先生,咱们满族女儿,虽不用征战沙场,但学些骑射拳脚,用以防身健体,岂不是好事?所以孙儿斗胆擅专,为箬筠妹妹和诸位姊妹聘了一位女先生,她姓洛名西园,乃是河南洛阳人士。”

纳兰公子挥手引荐之时,洛西园赶忙朝上行了礼,却不是按照闺阁女子之制,而是江湖行走的拱手礼,口中亦问候道:“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

上首老太太打量了一眼洛西园,微微皱眉道:“既是给姊妹们请女先生,当正经询问清楚家世来历。”

纳兰公子正欲答言,却听一声轻笑,坐在老太太右手下方的纳兰夫人已站了起来,手中托了一枚糕点弯腰递至老太太跟前,道:“冬哥儿都是御前行走的人了,这点子小事却还闹不明白,岂不是笑话,老太太就放宽心,安心享享儿孙福罢!”

老太太接过糕点,并未吃,只点了点头,叹道:“是我操心太过了,一辈子熬油似的,好不容易盼着你老爷出息了,如今孙儿辈也人人都是翘楚,我该放宽心了。”

老太太那已显岁月苍老的手,刚拿起糕点往嘴边塞,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将糕点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眉头轻皱道:“其余也就罢了,只一点,这位女先生既已入府,教的又都是家中姊妹,这男装入內帏怕那起子小人说闲话,当以女装示人方成体统,且……”

老太太话未说完,便急急地咳嗽了几声,早有小丫头上前替其捶背奉茶。

纳兰公子瞥了一眼洛西园,发现其脸色微有不悦,便往祖母跟前走了几步正欲跟老太太说话,却被纳兰夫人一个转身挡住了。

“娇杏!这么热的天,大爷进屋多早晚了,怎么还不上冰镇绿豆汤!”纳兰夫人望着门口喊了一声,须臾,便有丫鬟捧着食盒鱼贯而入。

“母亲,我不热,不着急吃这些东西。”纳兰公子余光横扫,一眼就看到了为首丫鬟脸上的羞郝之色。

纳兰夫人一把将他拉至身边坐下,柔声道:“我的儿,外面辛苦跑了半日了,这时候太阳正毒,就算你不吃,丫头们也该按例预备着。”

说完便扭头看了一眼还站着的箬筠,笑道:“筠丫头不能吃冷的,母亲准备了一碗温温的,吃下去解暑还不伤脾胃。”

箬筠福了一福,道:“多谢姨母记挂!”

纳兰夫人放下儿子,又上去拉住箬筠的手,引她坐下,柔声嗔道:“你这丫头,惯来多礼,早和你说了,在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姨母就是你的母亲,有什么不舒坦只管和姨母说,以后再敢这样,仔细我让女先生打你手板心!”

这纳兰夫人虽柔声细语,却说的俏皮,似是在同乳娃娃讲笑唬人,惹得厅内众女眷一阵哄笑。

箬筠红了脸,低头坐着不说话。

这时,老太太呷了一口热茶,抬眸叹道:“外面都说我这儿媳厉害,其实她最是个心地慈善的!筠丫头虽是隔着几服的姊妹所出,但我家太太怜惜她幼小失恃失怙,亲养到这么大,跟自己闺女没有丝毫差别。“

第五章 蒙搭救初遇俏冬郎(6)

老太太左手下方坐着的一个蓝袍妇人,笑着接话道:“可不是嘛,谁不羡慕老太太福泽深厚,儿孙满堂个个儿都孝顺!尤其是冬哥儿,我们府里上至老太爷,下至刚入学的兄弟,谁不夸冬哥儿,不仅能干,还孝顺,事事以老太太为先。”

老太太老封君似的端坐不动,微微一笑,又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现在是老了,不中用了,所谓福泽亦不过是睁眼闭眼间的事情,如今圣眷优渥,阖族有此等门楣已足够,不需再求旁的,只唯愿儿孙们都平平安安,别生事端,也就罢了。”

蓝袍妇人放下茶碗,拿帕子摁了摁嘴角,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单说大老爷和冬哥儿在御前的恩宠,那就足够您老人家放心享福了!就是连带着我们这些穷亲戚都跟着脸上有光呢,人前人后谁不多敬畏几分!”

老太太闻言忽地眸光一闪,看向蓝袍妇人时目色亲热了许多。

这时,纳兰夫人却朗声笑了起来,望着蓝袍妇人道:“琦大嫂子可真真是玻璃心肝通透人儿,怪道我们老太太总是逢人便夸你知书识礼懂进退规矩!”说完,一转身向老太太颔首道:“女先生虽是教姑娘们的,可到底是外客,还是先让丫头们带下去歇息吧!”

顿时,厅内寂静无声。

老太太慈善地看着儿媳眼光,赞赏点头道:“还是珠儿媳妇思虑周全,咱们大家子的规矩礼数,总是不能错了!”

继而又笑向蓝袍妇人道:“琦儿媳妇,你留下用饭吧,我就不讨你们妯娌嫌了,这大半日也怪累,我便自去吃点好体己糕点就歇息了。”

言毕,老太太便扶着丫鬟的手,缓缓离去。

蓝袍妇人及厅内诸人皆静默而立,垂首相送。

半晌,蓝袍妇人及几个年轻媳妇都纷纷告辞,纳兰夫人再三挽留后,满嘴嗔怪地将诸人送了出门。

洛西园早不耐烦这里头的规矩,眼见着厅内只余纳兰公子、箬筠并几个丫鬟,便向纳兰公子叹道:“早知你家是这般情形,我就该推辞了。”

纳兰公子眼波流转,温和一笑:“洛姑娘看似天真烂漫,没想到也颇通此间道理啊……如此,我便愈加放心了。”说完,又柔声对箬筠道:“妹妹今日也累了,就先去歇着吧。如今没收拾好其他屋子,洛先生就暂住在你卧房的外间,洛先生不熟府中情形,你可多和先生说说,行动也有个照应……”

洛西园干笑了几声,对这个风姿绝代的多情公子有些无语。箬筠点了点头,便引着洛西园出门去了。

丫鬟婆子都不近不远地跟着,行至一片竹林时,正打量着四周环境的洛西园眸光斜掠,发现箬筠眼角湿润眸底微红。

洛西园瞧着箬筠灵婉柔美的模样,楚楚可怜中透出几丝倔强,心中不免感慨,世族大家的女子果然都生存不易,还是江湖儿女活的逍遥自在。又想起椿芽,担忧顿起,亦没有打算多问,垂首尾随其后穿过一片竹林和池塘,来到了一个小院前,门首上的匾额题着苍劲飞扬的“鸿雁居”三字。众丫头婆子毕见了一番后方进了绣房。

……

在纳兰府住了三日,洛西园便有些坐不住。这纳兰府的规矩多的让人头皮生麻,在这里头不同于江湖行走,看着是光鲜体面的女先生,实际却是需要步步谨慎,况且自己又有求于纳兰公子。到第四日时,用了晚膳,洛西园正同箬筠小姐在自己小院内贪凉赏月,纳兰公子命人送来了一盒糕点。

丫鬟打开盒子,是十个青翠欲滴的素糯团子,箬筠看了一眼便笑着点了点头,对洛西园道:“师父,你托付表哥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洛西园奇道:“这上头也没写什么,姑娘如何知道的?”

箬筠轻摇美人扇,眼中繁星闪烁:“这碧玉团子,在我们家只有中秋过年时方拿出来食用,寓意团圆和美。如今不年不节,我素来又不吃这糯米东西,表哥还巴巴地打发人送来十个,可不就是要告诉师父,十分稳妥,可以团圆了。早则明日迟则后日,表哥必会有新的安排。”

洛西园拊掌笑道:“姑娘可真是聪慧灵透,如此我就放心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自去歇息了。

到了第二日晌午,就有小厮站在鸿雁居院门口向里面急声喊道:“大爷吩咐小的来请洛先生,去看看外间买的院子可否合心意,表小姐若有空,就陪着先生一道去看看。”

洛西园坐在厅内听见,心内一动,起身便要拉着箬筠往外走。这时门外忽地走进来一个胖脸嬷嬷,躬身道:“先生的大事,姑娘就不必跟着一道去了,外头人多眼杂,恐有不妥。况炎天暑热的,姑娘素来身子不爽利,再沾染了暑气,又要闹个人仰马翻了,趁着这阵子好些了,何不好好在屋子里将养好,也省了大爷每日里打发人进来问几次。”

洛西园听着这话不舒服,再一看箬筠果然清目微红,便忍不住斥道:“你这妈妈好没有道理,姑娘纵跟着我出去,自然是带足了人,车桥来回,何来人多眼杂。至于姑娘的身子……我进来的原因莫非你这妈妈不知?还是您老是怀疑我不能调教好姑娘?”

几句抢白下来,那胖脸妈妈神情不由的一阵羞燥扭捏,却也还是拦在门里一步不让。

箬筠叹了口气,轻扯了几下洛西园衣袖,柔声道:“先生快别动怒,原是喜事,玛戈妈妈也是为我好,今日我就不陪先生出门了,等看好了院子,箬筠再奉上贺礼。”

这时院外几个小丫头也聚拢了过来,都躬身劝箬筠姑娘将养好身体别叫老太太和太操心云云。

洛西园见箬筠眼底虽有泪意,面上却还是和顺地送她出了院门,心中更生了几分怜惜。她握住箬筠双手道:“我去去就回,姑娘在屋里小睡一会儿。凭是谁,若敢对姑娘不敬,我第一个不饶。”说完瞪了那胖脸妈妈一眼便跟着小厮出了门。

第五章 蒙搭救初遇俏冬郎(7)

京城,杨枝巷后面的一条稍窄些的街道上,一辆黑色的华贵马车疾驰而过,最终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旗装女子,容色艳丽无双,尤其一双清澈妙目更是使人见之忘俗。女子随着一个黑衣小厮,走进院内,四合小院敞亮雅净,庭中一大株紫色丁香正开的婷婷袅袅、香气缭绕。穿花拂叶而过,进入正厅时,一袭红衣身影跳进眼帘,正是风姿绝代才华纵横的纳兰公子。

“见过公子!”

女子抱拳一作揖,姿态英飒爽朗。

纳兰回首,眼波微动,将来人看的定住。

半晌,方回过神,脸上微红笑道:“早料到你女儿妆扮必定不差,不想竟与箬筠妹妹不相上下。”

这女子正是纳兰公子为自家姊妹新聘的女先生洛西园,因纳兰老太太要求其在府上必须要穿女装,而这次出门匆忙所以没来得及换男装。

洛西园心知他对箬筠感情,挥袖笑道:“在下陋颜何及箬筠小姐万分之一,院子看过了,自是极好,我拜托公子的事可是有消息了?”

挥袖间,沾落在洛西园肩头的几瓣紫丁香飞了起来,一阵清幽香气若隐若现地袭过纳兰公子鼻翼。纳兰公子闻之,清秀眸光一柔,嘴角不由勾起一片欣喜,道:“这丁香沾了洛妹妹的香气,竟赛过芝兰了!”

洛西园听到“妹妹”二字不由秀眉微蹙,“公子可别乱叫,贵府规矩大的可怕,在下受不起您这妹妹二字。”

纳兰见她面色微变,亦有些悔意,遂小心问道:“我们府里……你可是怕了?”

洛西园向门外看了一眼,叹道:“公子,快说要紧事罢,我出来久了,箬筠姑娘一人在府里,恐有人令她不自在。”

纳兰公子一听,赶忙招来外面小厮,吩咐道:“带姑娘去后厢房看看,我先回府里。”遂又向洛西园歉然道:“人我已安排在后院休养,后院是个隐秘之处,这里守着的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人,前院洒扫的人是不让接触这里的暗门。你可放心,纵是在府里,你也随时都能过来这里。我先回府里,根芽会留在这里,等你忙完了你们坐车回府里。明日……我又要进宫了。”

洛西园见他说道“进宫”时,眼神微滞面有沉重,便玩笑道:“方才带我过来的小兄弟叫根芽?这名字倒有趣,我也有个丫头,叫椿芽。根芽、椿芽,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也未可知,改日让她们见了认认!”

纳兰以拳捂口,轻笑了一声。他感激地望着笑的眉眼弯弯的洛西园,眼底柔色一片。

洛西园见他忧色顿消,心中亦欢喜起来。知他担心箬筠,便催他快走,待他转身离去时,忽一眼瞥见小厮“根芽”,又想起一桩心事,忙不跌地跑至门口喊道:“公子!”

纳兰公子恰是刚上马,险些提缰而去。

“公子!我尚有个不情之请……”

纳兰容若见她神色犹疑不定,便笑道:“但凡我能做到,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洛西园忙道:“倒不用赴汤蹈火,只是公子常在宫中行走,可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纳兰笑着点了点头。

洛西园看了一眼根芽,眼中泛酸道:“她叫瓜尔佳·初月……”

……

纳兰打马去后,洛西园就和根芽穿过暗门来到后院,左边厢房里床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锦被下少年的面色显得十分苍白。洛西园一见,唤了一声“东庭”,便声嘶眼酸不能再发一言。

床上躺着的正是她的大徒弟洛东庭,此刻听到熟悉的声音唤他,已缓缓睁开双眼。

“师……师父?!”

少女娇艳的脸庞映入少年眼中,几分欣喜雀跃,几分诧异怀疑,心中五味杂陈。

“臭小子!没见过你师父这幅妆扮,连声音也辨不出了?”

洛西园佯装气恼地拍了一下少年脑门,眼中泪花浮动。这些时日的变故,使她素来洒脱坚强的心亦有些敏感起来。

“真的是你啊,师父!怎么……怎么……”

洛东庭有些语无伦次,憨憨傻傻地笑着,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忐忑地往门外张望了几眼。

洛西园知他是想着椿芽,心中愈发难过,转身背着他坐在床沿,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东庭,师父没用,把你椿芽姐姐弄丢了……”

洛东庭闻言,陡然猛烈咳嗽起来,嘴里犹自坚持道:“师父你说清楚点……”

洛西园遂将椿芽留下的纸条拿出来给他看,亦将结识纳兰公子的前因后果,及寻找椿芽的情况说了出来。洛东庭听完,只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叹道:“如今师父走的这一步,虽然险了些,却也是最好的结果了。纳兰公子誉满天下,以他的品性,即便知道咱们与李家有关联,也定不会为难咱们的。只千万要小心,别让明珠和索额图的亲信知道了。这一次我和几个伙计被官府抓起来,也都是他们的人闹的。”

洛西园点头拭泪,转头看着东庭尚显稚嫩的脸上布着几道血痕,眼神中已有远远超出他年纪的坚定和韧性,心中不禁不忍起来。正常人家这么大的少年郎,即便是布衣百姓家,又何曾需要过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在这个世上,与明珠和索额图这两个名字有关联,也就意味着绝不不能像正常人一般活着。

“东庭,师父答应你,等找到你椿芽姐姐,咱们三个一起离开京城,就算没有足够的盘缠,咱们就一路乞讨,走到青城山去……”

洛西园负手站在窗边,定定地看着远方天边的云,舒了又卷,卷了又舒,似是变幻无穷永不知疲倦。

洛东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从她的语意里听到了坚定,便欣喜地笑了起来。洛西园回过头来,迎着东庭少年肆意欢欣的笑脸,眼中酸涩泛滥,心中却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坚定。

“东庭,你要快快养好伤,师父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去帮我做,你怕不怕?”

“好,有师父在,东庭什么都不怕!”

少年的眸光,看进少女的眼中,有一种坚定的情感燃烧流窜,是崇拜是温暖,更是信任和依赖。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

洛西园在叮嘱了几遍东庭安心休养后,方缓步离开了小院。小厮根芽早着人赶了马车,在门口弯腰候着。洛西园上马车后满腹心思,且喜且不安,幸的是东庭已救了出来,悲的是椿芽尚不知所踪。

当她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借着纳兰容若的关系,亲自进宫去寻一遍椿芽时,忽听马车所经之地一片震天嘶吼以及兵器相交的锐利声音。

她掀开车帘察看时,一只冷箭不偏不倚地正射中车帘旁的木头。

“根芽?!”

马车外根芽左臂已中了一箭,正痛的龇牙咧嘴地往车里探看洛西园如何。

“先生,前面似乎是有两伙人械斗,倒不是寻咱们的晦气,是误伤。咱们先绕开一点,等回头禀明大公子和老爷,必定会好好地替咱们出了这口气!”

根芽的年纪并不大,虽然平时看着总是老成持重的样子,其实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又是世家大族里受器重的家生子,平白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自然是要恨的。他还担心贵为主家西席女先生的洛西园也受了惊吓委屈,所以特意出言抚慰。但洛西园却并没理会他的好意,只微笑招手,示意他坐到马车里面。

“根芽,我看赶马车的大叔并没有受伤,你坐进来,快快回府去。我先去替公子察探一下这两伙人是什么来路,稍后就回。”

洛西园不等根芽答言,便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蒙上自己的脸,然后又将傻愣住的根芽往车里一推,几个纵跃就消失不见了。

根芽无法只得随车夫和几个小厮一起,赶着马车先回纳兰府报信了。

洛西园施展轻功,避开打斗的人群,几个飞跃便隐匿在不远处的大树上。她所选的这个位置,视野开阔,适合隐蔽,打斗人群无一不清楚地落入眼中。

观察了片刻,她很快便猜出了这两伙人是什么来路。略占上风的乃是河北“九功帮”,乃是一个近几年兴起的一个派别,在河北河南一带名头甚是响亮,凡是想入帮者,必须干足九件对本帮有利的事情方允许入帮,尽管如此,这个帮派仍是在短短几年之内发展迅猛,人数竟翻了几倍。而另外一伙人却是更好辨认了,仅从衣着上看都能猜出是苗疆“无邪门”,这个门派擅用毒蛊,极少走出苗疆地界。今日不仅有许多弟子出现在帝京,竟还不顾京师军甲悍怖,与“九功帮”在这里公然打斗,这真的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洛西园坐在树上,支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帝京布防素来周严,这两伙江湖人竟能携器而来,且在这里斗了好一阵子,官府也都没来个人管上一管。这究竟是为何?

“九功帮”中一个提刀猛砍的大汉,正砍的起劲的当口,忽地弃刀捂住胸口,大叫了一声:“娘诶!”。尔后四肢笔直后仰,再也没有动弹。他身旁的同门察看时,竟惊的大喊了起来:“无邪门太无耻,竟然用蛊毒!!!”

“九功帮”弟子闻言纷纷目光投过去,一看皆脊背发凉。原来,那大汉竟七窍俱裂,黑色的血水中还有一些虫子在往外爬……

“无邪门”中一个蒙面人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既娇且媚,“我们苗疆无邪门本来就是以蛊毒起家,难道你们不知?”

“九功帮”弟子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年迈声音道:“难道你们苗疆无邪门的人,全都不知道五十年前,江南聚义堂一百单八好汉聚首时,你们门主立下的毒誓?!”

洛西园虽不识得那人身份,但从刚才的打斗来看,此人应当是这伙“九功帮”弟子中武功最高强的。

果然,他此言一出,“无邪门”的人都愤而不言,有些甚至停下了打斗。

只有方才那蒙面媚笑的女子,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门人停下来。

“无邪门弟子,自然不敢忘记先门主所立之誓!但天下早已易主,这帝京也早已不是原来的帝京,我们无邪门只听门主一人之命,先门主所遵之誓,早不是原来之主,那我们为何不能踏足帝京?为何不能再用蛊毒?”

蒙面女子一身苗女妆扮,双手负立,傲然而视,露出的双眼光彩流华,仿佛一只待飞的凤凰。

“哼,巧言令色!”

“九功帮”众人像记起什么重要事情,纷纷底气十足地冷嘲热讽起来。

“无邪门”除了方才出言讥诮的蒙面女子,再无其他人说话。只是都默默地重新抡起武器,更加勇猛地战斗起来。

洛西园此刻在树枝上有些坐不住了,因为根芽回去与纳兰公子报信,估摸着这时候也快赶到了。这两个武林门派,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到底同时江湖人士,亦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心下有些不忍。她是领教过朝廷中人的本事,纳兰公子品性虽好,但惊动了官府,这两拨人必定下场惨淡。

“砰!”

两枚石子旋飞而出,力道不够大,却堪堪击中“无邪门”蒙面女子和“九功帮”最强高手,两人迅速飞身回退,并示意门中弟子停下来。

安静片刻后,众人看箭一个蒙面旗装少女从不远处的树背后走了出来。

“众位英雄好汉,无论有何恩怨,都实在不宜在京畿重地械斗,无方才从那边过来,看到有人急匆匆去报官府,所以来瞧瞧发生了何事。还请早早散去,官府片刻就来,众位英雄还当以大局为重,先离开此地再论恩仇!”

蒙面旗装少女拱手行礼,语气赤诚天真,众人虽质疑却并没有恶言相向。

“这个妹妹,倒是胆大,看见我们打成这样,竟不害怕?”

无邪门蒙面女子笑问道。

“琦门主还看不出吗?这个小妹妹可不是一般人……”

“九功帮”最强高手双手抱胸,兴味地打量起洛西园来。

“你们且不管我是何人,好意提醒,再不走尸骨无存门派尽灭,可别后悔!”

洛西园不愿暴露自己,若出手,难保有人看出她是丐帮中人。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2)

“马长老好眼力!这位妹妹只发一招,马长老便能猜到她的身份?”

这苗装蒙面的女子,正是苗疆无邪门新近接任的门主,老门主孟磬的关门弟子,人称“琦流月”。江湖传说此女从不在人前揭开面纱,为人处事风格狠辣老道,与已故的老门主稳重侠义之风迥然不同。而琦流月口中所称的马长老正是“九功帮”四大护法之首,马岱。

洛西园虽不确定她二人是否看出自己是丐帮中人,但她却是已经知道了这二人是何身份,心中亦十分纳罕。

满八旗入关,取明而代之,清廷治下的江湖早已是群龙无首各自飘摇,许多宗派纷纷避世隐居于深山无人处。即便未避世的宗派,除了华山派外,大都仅盘踞在自己的地盘,鲜少走动。这“九功帮”和“无邪门”,突然出现在帝京,实在令人不解。自洛西园记事起,从未听说过有江湖门派势力集结出现在帝京。

“马岱长老,琦流月门主!二位还是别在这里猜来猜去了,我与九功帮和无邪门素无交集,只是因为仰慕孟磬老门主为人,这才出言提醒。还望二位尽快撤离此地!”

洛西园不欲再动手,正打算说完就跑之际,忽听得远处空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大雕叫声。马岱与琦流月二人,齐齐举目望向雕鸣方向,似是凝神静听。

片刻后,琦流月向洛西园抱拳笑道:“今日多谢妹妹好言提醒!想来妹妹也不愿透露真实身份于人前,但无邪门和我琦流月定会回报妹妹之情!这是无邪门信物,从今往后只要妹妹需要,但说必从,无邪门上下无一人敢抗令。”

话音刚落,一片半月银饰,中间嵌着一粒奇异的蓝色宝石,自绮流月手中飞向洛西园怀里。洛西园扬手接下,看了那物件几眼,遂向绮流月眨眼笑道:“琦门主客气了,如此大礼实在是……恭敬不如从命咯!”

“哈哈哈哈……”

琦流月朗声大笑,旋即挥手示意门人撤退。一众门人迅速撤离后,琦流月朝洛西园点了点头,而后也施展轻功飞速离去。

另一边马岱见无邪门开始行动之际,也快速安排了自己帮内弟子撤离。待琦流月走后,马岱也向洛西园飞递了一块令牌,并言明只要洛西园有难,凡遇九功帮弟子,必定出手相助。

洛西园正待要说句多谢时,马岱却早运起轻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多时,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洛西园摘下遮面锦帕,便又躲到树后。马蹄声在靠近她时,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根芽的惊呼声,“洛先生方才就在这里啊,有两伙江湖中人在此械斗,先生说留下来察看一番……”

“四处找找!”

下令的男子面带焦灼,那声音,正是纳兰容若。

“不必找了,我在这儿!”

洛西园闻言便从树后走了出来,朝着纳兰公子拜了一拜。

纳兰容若这次带的人约莫二十,但这二十人显然都不是军中之人,应当是其私交或门客。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都是绝顶高手,若是九功帮和无邪门稍微走慢点就会碰上,一场厮杀下来,绝对讨不了好。动静大了,惊动了真正的官府和军队,清廷大内有的是高手如云,届时更是血雨腥风一片了……

“可曾受伤?”

纳兰关切问道,眼中柔光将洛西园上下打量了几遍。

“无妨,她们斗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我藏在这树上看的好生无趣。”

洛西园笑嘻嘻回答,一边看了看地上的打斗痕迹。

九功帮的马岱果然了得,临走时居然还带走了那具被蛊虫毒死的同门尸体。

“无事就好!往后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手,虽说你常年行走江湖,但到底是女儿家,稳妥些好!这样,我把一加给你,一加是我的近身护卫,不仅武功了得,行事更是谨慎周全,让他行动跟着你,以防不测。”

纳兰说完,不远处的马上便有一人翻身下拜,对着洛西园行起礼来。

“公子怎可将自己近卫赠予我?再说,我常年行走江湖,既无债务又无仇家,根本不需要人保护。”洛西园扶起一加,笑着对纳兰连连摆手。

“虽无债务仇家,但譬如今日之险,倘或行差踏错半点,岂不要受伤?你帮我护住筠妹妹,我自然要护住你!“

洛西园见他提及箬筠,便不好再拒绝,怕他疑她在箬筠之事上不肯尽心。

“那就多谢公子了!筠格格的事,自然是我分内之事,我既应承了必当竭尽所能,公子不必忧心!“

“洛姑娘误会了,即使没有筠妹妹一事,我也会如此的!“

纳兰没有再多说,只是浅淡一笑,眼中盛满柔光。

“对了,筠格格怎么样?“

洛西园没有看到纳兰神情,亦未去多想,旋即担忧问道。

“方才回去,鸿雁居的玛戈妈妈又说妹妹病了……唉,每年都要这么病上几回,每回没个十天半月是不能好转的……我的心都用碎了,还是挡不住……“

纳兰仰头看着天,俊美的脸黯然无彩,似是万千的心事沉沉压肩,想要起舞却不得动弹。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自由不能做自己,却有一颗高贵自由的心……”

洛西园看着纳兰的绝美侧脸,自言自语地说道。

纳兰转眸笑道:“你,说的是谁?”

笑颜芳华绝代,如落英神俊,洛西园看着,有些失神。

“你放心,我定能替你守好筠格格!”

洛西园虽与他相交不深,但可以肯定箬筠对他的意义,可谓比性命还重要。翩翩佳公子易得,情深意重的翩翩佳公子更难得。然而,今日根芽回禀自己遇险,他竟能舍下病中的箬筠亲自前来解救,此番高义又情深的翩翩佳公子,实乃举世难得。就冲着这番难得,洛西园也必要不辱使命。

纳兰笑着点头道:“走吧,咱们先回府,我已经让宫里的朋友去帮你打听瓜尔佳初月的消息了!”

“为何你不问我,打听宫里的人作甚?”洛西园眨眼问道。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

纳兰容若这次带的人约莫二十,但这二十人显然都不是军中之人,应当是其私交或门客。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都是绝顶高手,若是九功帮和无邪门稍微走慢点就会碰上,一场厮杀下来,绝对讨不了好。动静大了,惊动了真正的官府和军队,清廷大内有的是高手如云,届时更是血雨腥风一片了……

“可曾受伤?”

纳兰关切问道,眼中柔光将洛西园上下打量了几遍。

“无妨,她们斗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我藏在这树上看的好生无趣。”

洛西园笑嘻嘻回答,一边看了看地上的打斗痕迹。

九功帮的马岱果然了得,临走时居然还带走了那具被蛊虫毒死的同门尸体。

“无事就好!往后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手,虽说你常年行走江湖,但到底是女儿家,稳妥些好!这样,我把一加给你,一加是我的近身护卫,不仅武功了得,行事更是谨慎周全,让他行动跟着你,以防不测。”

纳兰说完,不远处的马上便有一人翻身下拜,对着洛西园行起礼来。

“公子怎可将自己近卫赠予我?再说,我常年行走江湖,既无债务又无仇家,根本不需要人保护。”洛西园扶起一加,笑着对纳兰连连摆手。

“虽无债务仇家,但譬如今日之险,倘或行差踏错半点,岂不要受伤?你帮我护住筠妹妹,我自然要护住你!“

洛西园见他提及箬筠,便不好再拒绝,怕他疑她在箬筠之事上不肯尽心。

“那就多谢公子了!筠格格的事,自然是我分内之事,我既应承了必当竭尽所能,公子不必忧心!“

“洛姑娘误会了,即使没有筠妹妹一事,我也会如此的!“

纳兰没有再多说,只是浅淡一笑,眼中盛满柔光。

“对了,筠格格怎么样?“

洛西园没有看到纳兰神情,亦未去多想,旋即担忧问道。

“方才回去,鸿雁居的玛戈妈妈又说妹妹病了……唉,每年都要这么病上几回,每回没个十天半月是不能好转的……我的心都用碎了,还是挡不住……“

纳兰仰头看着天,俊美的脸黯然无彩,似是万千的心事沉沉压肩,想要起舞却不得动弹。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自由不能做自己,却有一颗高贵自由的心……”

洛西园看着纳兰的绝美侧脸,自言自语地说道。

纳兰转眸笑道:“你,说的是谁?”

笑颜芳华绝代,如落英神俊,洛西园看着,有些失神。

“你放心,我定能替你守好筠格格!”

洛西园虽与他相交不深,但可以肯定箬筠对他的意义,可谓比性命还重要。翩翩佳公子易得,情深意重的翩翩佳公子更难得。然而,今日根芽回禀自己遇险,他竟能舍下病中的箬筠亲自前来解救,此番高义又情深的翩翩佳公子,实乃举世难得。就冲着这番难得,洛西园也必要不辱使命。

纳兰笑着点头道:“走吧,咱们先回府,我已经让宫里的朋友去帮你打听瓜尔佳初月的消息了!”

“为何你不问我,打听宫里的人作甚?”洛西园眨眼问道。

“为何要问?我既信你,必不疑你。你若想说,我便好好听着。你若不想说,我亦无需知晓。”

纳兰眼波温柔流转,顷刻间时光停滞。绝世公子在盛夏的阳光中,静如古井无澜雅如芝树玉立。

洛西园怔了怔,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

她以为盛名之下的纳兰公子,充其量也只是名副其实的风流倜傥文采卓绝,却没料到,盛名之外,他的心性竟如此豁然明朗,直如皎皎明月澈澈清泉。

“好个纳兰公子!我青城山九幽派掌门洛西园,从此认下你这个朋友了!”

洛西园拍了拍纳兰肩膀,骄傲地宣誓着。

纳兰朗声大笑,眉眼之间尽是飒爽英勃和倜傥风流。

……

入夜。鸿雁居寂静无声。

庭院里乌压压站了几排丫头婆子,都是垂眉低目。几个年纪大服饰贵重些的,低着头犹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洛西园站在前头的廊檐儿上,纳兰新赠的宝剑,已经脱了鞘,正握在洛西园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刺着廊柱前的梅树。

“小茹,是哪个?”

洛西园忽然问道。

人群中一个容长脸面,严肃周正的丫头,疾步走了出来。躬身行礼后,答道:“我是小茹。”

“听说,鸿雁居一应大小事,一直都是你负责打理。连筠格格屋内人的调度也是你说了算?”

小茹恭谨道:“回先生,是奴婢一直在当值。”

洛西园满意一笑,道:“很好,你自即日起便不用再管格格屋里头的事情了,包括一应汤水饮食都不必管了,只负责外院粗使活计,也不用你自己做,盯着小丫头们就行。你可服气?”

小茹面不改色,躬身应道:“奴婢领罚,谢先生宽宥!”

洛西园看了几眼那丫头面色,笑意愈发浓厚。

这时一个胖脸妈妈站了出来,虽做着行礼的姿态,身子却是十分僵硬着不肯弯的狠了。

“先生初来乍到,虽说是大公子和太太托付了您照管筠格格,但到底不熟悉鸿雁居的情况。这么一来就重罚原先的管事大丫头,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您新官上任,要做筏子也是应当的,尽可挑那些真是做错了事的小丫头子们处罚,岂不更好?挑用老了的得力大丫头着手,届时寒了老人的心,更不利于鸿雁居的打理了!”

这胖脸妈妈正是今早拦住箬筠不让其跟着洛西园出门的玛戈妈妈。

洛西园一眼就认出她来了,看到她一脸正气凛然谆谆教导的神气,当下冷笑了起来,“这个妈妈也忒不省事,凡事有因必有果。我才出了半日门,格格便病的狠了。早起时我才替格格听了脉,尚是平顺无碍,怎么到了晚间就病的这模样了?可是你们疏于照管,头一个责任大的便是这管事大丫头,若没有能力将格格照看好,便是她的过失,她自是头一个要罚的。”

玛戈妈妈瘪了瘪嘴,讪笑道:“格格素来身子骨不爽朗,极易生病,风吹吹就要病上个把月,连太医都说是不足之症,娘胎里带出来的,药石无医,又岂是我们这些奴才照管精细就能医的好呀!”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4)

洛西园沉默半晌,遂又问道:“这位瓜尔佳格格,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御书房大宫女的?”

根芽咧嘴笑道:“天威不可测,皇家的事情,咱们如何知道底里。虽说大公子常在御前行走,可那也是本分谨慎,除了分内之事从不打听旁的,纵是知道了些闲碎,在我们这些心腹小人跟前儿,也从不透露宫里什么信儿的。”

“你们公子倒是好臣子!”洛西园思绪飘飞,神色有些呆呆的。

“那是自然,咱们大公子与皇上可不止君臣关系,那可是有着自小的情分!”

根芽笑的好不得意熨贴,仿佛这大公子荣耀就是自己的一般无二。

“行了,你先去吧,替我转告公子,看能否帮我想个法子,我要见见那位瓜尔佳格格!”洛西园神色凝重道。

根芽诧异地看了几眼,忍住了好奇,不再多话,低声道:“奴才记住了!先生请回吧!”

待根芽走后,洛西园就带了几个丫头婆子去了后院柴房。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洛西园从后院笑盈盈地走了出来,迎面碰上箬筠自小带着的贴身丫头辛青捧着食盒往屋里去。

“青儿见过先生!”辛青微笑行礼。

洛西园揭开食盒看了一眼,笑问道:“你我都是替格格办事的人,不必客气。你这拿的是格格的早饭?”

“是的,是大厨房的人才送过来的。”

“格格平常饮食,都是从大厨房送过来吗?”洛西园笑问道。

“若格格病着,老太太、太太就会在饮食上谨慎些,大厨房做好自会送进来,若好时,我们后院有个小厨房自己弄些吃的,很少从外面大厨房送进来。这小厨房也是大公子想着的法子,太太就立马叫人安排了,这样格格想吃什么就自己着人做了,又便宜又省力气。”辛青笑道。

洛西园敲着食盒,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后即使格格病着,咱们也只从小厨房做吃的,宁可简便些。大厨房离这里远,路上送过来难保不有冷了的时候,倒不如着可靠的人自己在小厨房做些清淡的就好。我看格格的脉象尚可,不需大补,吃清淡简单些反而好的快。”

辛青本就是伶俐聪敏的姑娘,见洛西园神思凝重,又说了这些话。心里立马就透亮了,当下看了一眼食盒,不由地皱起眉头来。

二人正说着,院外一个妇人施施然走了进来,来人眉目如画神采斐然,紫金滚边旗袍衬的气质愈加华贵,环佩叮当之间,很快走到了洛西园身侧。

“太太万安!”辛青忙放下食盒行礼请安。

洛西园向纳兰夫人抱拳行了个礼,然后示意辛青先将食盒送进箬筠房里。

“洛姑娘住的可还习惯?”纳兰夫人笑吟吟问道。

“谢太太关怀,在下住的十分好。”洛西园欠身答道。

“那就好。洛姑娘虽说是习武之人,但到底是女儿家,吃的住的不喜欢亦或是婆子们不好了,尽可告诉我,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你不知道,我一见你就喜欢的什么似的,只人前不好露出来……昨夜之事,我听说了,你放心,有我在你别怕,可惜筠儿自小身子不好,心思又重些……倘或能像你一样,身子康健又刚勇果决,那我就不用操心到如此地步了……”

纳兰夫人拉着洛西园的手,欢喜地望着她红润美丽的脸颊,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眼红。

洛西园见她一改往日精明强干熠熠神采,忽地如慈母般亦怜亦伤,忙宽慰道:“太太不必忧心,我略懂医术,按筠格格这些时日的脉象来看,她的身子是无大碍的。只是得小心调理,不可再触发病症之源,所谓体弱,实际是饮食不当忧思稍过而致。日后饮食汤水一概谨慎些,我再领着格格学一些强身健体之术,必能比一般人家格格身体强健百倍!”

纳兰夫人闻言,大喜,直接搂住洛西园笑道:“我的儿,难为你有这样的心肠,竟比我那几个榆木儿子要强上百倍!我与你如此投缘,索性就认你为女儿,以后就跟着我,可好?”

洛西园也喜纳兰夫人爽朗的性子,只是身份有别,自己尚有要紧事,还是不要逾矩,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遂笑道:“太太言重了,我既是大公子替格格聘来做女先生,自然要护格格周全,这原是我分内之事。”

纳兰夫人伸手在洛西园粉嫩的小脸上拧了一把,佯怒道:“怎么,嫌弃我给你做娘?”

洛西园急的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原是个没娘的孩子,跟着师父长大,我的生活中亦没有一个像您这样的……长辈……太太身份尊贵,我是江湖草莽之人,不配做太太的女儿……”

“配不配也是我说了算!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额娘,不管是谁欺负你,你都可以来告诉额娘,额娘一定替你出头!”纳兰夫人揽过洛西园肩头,搂在怀里抚慰了一番。

洛西园顿时红了眼圈,偎在纳兰夫人怀里久久不愿动弹一下。

“好……谢、谢额娘……在我心里,敬重太太如母亲一样,只是在人前还是称您太太妥当些。筠格格这时候也快醒了,咱们去瞧瞧她吧!”

“好,就依你,咱们去里面瞧瞧筠儿!”

洛西园挽着纳兰夫人手臂,往箬筠房里走去,至门口时发现箬筠正由丫头辛青服侍着起床穿衣。

“姨母万安!”箬筠施然行礼,气色显然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

纳兰夫人往她面上端详了半天,遂点头笑道:“还是洛儿有本事,比宫里的太医都强些!”

箬筠冰雪聪明,一听这称呼便猜到了一些信息,遂笑问道:“洛儿?姨母怎地如此称呼先生?莫非?”

纳兰夫人笑道:“就你聪明!我已经认了洛儿做女儿,从今往后,你就多一个姊妹了,说起来洛儿的生辰是?”

洛西园笑着接道:“我与筠格格同岁,小三个月,我是九月初九生。”

“姨母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给揆叙弟弟对八字呢!”箬筠捂嘴笑了起来。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5)

“你这猴儿,才好了些,就开始贫嘴,亏的你妹妹是江湖儿女,不拘这些笑话,否则如何禁得住你这样打趣!”纳兰夫人作势就要捏箬筠鼻子,一边余光暗洒,看见洛西园仍旧一派天真毫无忸怩之态,心里便更是喜欢她了。

洛西园淡然一笑并不接话。

纳兰夫人瞅着箬筠,笑道:“揆叙倒还罢了,我们成德倒是到了议亲的时候,那会子,你额娘在的时候,我们常聚在一起,就说啊,咱们筠儿和成德……”

“姨母!你又拿筠儿取笑了……”箬筠未等纳兰夫人说完,便打断了她,脸上飞红,娇羞不胜。

纳兰夫人捂嘴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来,是有个事跟你们商议一下,皇上临时起意,再过七天,要带着皇子近臣去南苑狩猎。再有半个月就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了,老爷意思是要大摆宴席,我这里忙的不可开交。这炎天暑热的,成德的亲随内侍及一应贴身物事医药用品,都要准备仔细妥当。成德临行准备的物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由筠儿来操办吧,洛儿帮衬着些,可好?”

箬筠笑答道:“往常我也给表哥准备过几次,姨母放心,纵是我身子不好,还有洛妹妹帮我”

洛西园一听这话,心里惊喜交加。皇上南苑狩猎,除了皇子后妃,还会带上些得力的宫人。瓜尔佳初月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荣升大宫女,可见受器重,这次狩猎应该也会一起去的。狩猎虽戒备森严,但宫外到底比宫内好想法子,到时再找纳兰公子商议一番,必能见上瓜尔佳初月,到时椿芽的事情就有头绪了。

如此想着,洛西园不禁喜上眉梢,忙道:“太太放心,筠格格清楚这些准备事宜,我就负责跑腿递话儿,既累不着格格,公子狩猎出行也必是妥当的。”

纳兰夫人欣喜点头,又说了几句家常闲话,便有前头婆子过来问话,都是准备宴席的事。纳兰夫人嘱咐了箬筠几句,再叫上随行过来的丫头给洛西园去准备一份“认亲礼”,不多时就随那婆子离开了。

到了午时,箬筠和洛西园在屋内刚吃完午饭,正坐着讲些容若出行准备的物事。一个一等仆妇装扮的丰腴妇人,从外间走了进来,眼神笔直地打量着洛西园。

洛西园看着面生,便问辛青是何人。

不待辛青回答,那妇人便笑着道:“我是前院管事吴良家的,姑娘是外头新进当值的,一进来又在筠格格这儿,所以不认得。”

辛青见她无视箬筠,向洛西园回话又连礼数都不顾,只意意思思地欠了欠身,心中不忿,便眄了一眼那妇人,道:“吴大娘,眼瞅着格格在这儿坐着,不先来请安,倒说了一车子闲话。洛先生是大公子特特为格格请的西席先生,乃是贵客,何曾是内院当值的人!”

吴良家的假笑了两声,回道:“辛姑娘说的这叫什么话,昨夜的事情内院谁人不知道。既不是内院当值的,只是贵客,为何昨夜发落起那么些人?连玛戈妈妈这样的老人都动了刑,说不是当值的,谁信呢?”

“你!!!”

辛青因自家格格每日家病病歪歪没个气魄,眼前受点委屈事小,却总替她焦心将来之大事。好容易进来洛西园这么个镇山太岁,不仅一心为格格着想,又不似她一样是家生奴才,身份尊贵些,行动言语上真正能出力,心里不知多为自家格格高兴。她是奴才,在主子面前不敢言语,但同是奴才们,敢欺负洛西园新来不清楚侯门深府的犄角旮旯,那她就断不能忍了,当下就气的脸都红了。

“叫您一声大娘是尊重您是老太太陪房的儿媳妇,同是奴才,您平日里训训我们这些小丫头们也就罢了。且不说洛先生是贵客,实告诉你,太太早已认下洛先生做干女儿,也是大公子的义妹,再怎么说也是府上的正经主子,如何就不能管些家事?太太和公子尚且百般信重,如何到您这儿就成了和咱们一样当值的奴才了?”

辛青长得温婉可人,平日里从不生气,总是和气一团,说话向来柔声细语,这回动了大怒,没成想竟厉害成这样。

“太太几时认下的,怎么都没个信儿……”

吴良家的,被辛青抢白的气愤难堪,不知底里却犹自分辨。

“是与不是,吴大娘亲去问问太太不就知道了。”箬筠揉了揉太阳穴,柔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吴良家的顿时哑口无言,臊得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立在地下手足无措。

“噗……你们主仆两个呀!平时没看出来,青儿竟这般厉害!还有格格你……哈哈哈……”洛西园捧腹大笑,头上的玉钗晃的都快花了人眼。

“我替先生说话,先生倒取笑起我了!”辛青撅起小嘴,转身去取茶壶添水了。

“说正经的,吴大娘你进来有何要紧事吗?”洛西园捶了捶因笑岔气而扭了一下的小蛮腰。

“回先生的话,奴才是奉老太太的命,进来问问格格好些了没有……另外,另外老太太还说,玛戈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玛戈妈妈的父亲原先还救过老太爷,纵是年纪大了,使唤不得力,但到底还要念些旧情,不该……不该,动用私刑……”吴良家的一面说,一面擦了擦汗。

洛西园接过辛青送上来的一杯热茶,轻抿了一口,看着杯中茶叶浮沉,叹道:“真真是侯门深府啊!”她缓放下茶盏,遂又向吴良家的笑道:“格格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我前些日子寻了个江湖郎中,说格格的不足之症可以根治,照着他祖传的药方吃,迟则一年快则三月,格格不仅完全好了,且必定比其他旗人女儿更康健!我正要派人去回太太,那位玛戈妈妈的事情,正好吴大娘就来了,索性老太太那儿您也一并替我转达一下。经查,玛戈妈妈往日每常当值,总吃酒偷懒聚众赌博,是其一;以下犯上,蓄意毒害主子,是其二;我这里有她老人家的画押供词,以及人证物证若干,您帮我问问老太太、太太,是报顺天府还是按家规处置?”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6)

“叫您一声大娘是尊重您是老太太陪房的儿媳妇,同是奴才,您平日里训训我们这些小丫头们也就罢了。且不说洛先生是贵客,实告诉你,太太早已认下洛先生做干女儿,也是大公子的义妹,再怎么说也是府上的正经主子,如何就不能管些家事?太太和公子尚且百般信重,如何到您这儿就成了和咱们一样当值的奴才了?”

辛青长得温婉可人,平日里从不生气,总是和气一团,说话向来柔声细语,这回动了大怒,没成想竟厉害成这样。

“太太几时认下的,怎么都没个信儿……”

吴良家的,被辛青抢白的气愤难堪,不知底里却犹自分辨。

“是与不是,吴大娘亲去问问太太不就知道了。”箬筠揉了揉太阳穴,柔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吴良家的顿时哑口无言,臊得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立在地下手足无措。

“噗……你们主仆两个呀!平时没看出来,青儿竟这般厉害!还有格格你……哈哈哈……”洛西园捧腹大笑,头上的玉钗晃的都快花了人眼。

“我替先生说话,先生倒取笑起我了!”辛青撅起小嘴,转身去取茶壶添水了。

“说正经的,吴大娘你进来有何要紧事吗?”洛西园捶了捶因笑岔气而扭了一下的小蛮腰。

“回先生的话,奴才是奉老太太的命,进来问问格格好些了没有……另外,另外老太太还说,玛戈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玛戈妈妈的父亲原先还救过老太爷,纵是年纪大了,使唤不得力,但到底还要念些旧情,不该……不该,动用私刑……”吴良家的一面说,一面擦了擦汗。

洛西园接过辛青送上来的一杯热茶,轻抿了一口,看着杯中茶叶浮沉,叹道:“真真是侯门深府啊!”她缓放下茶盏,遂又向吴良家的笑道:“格格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我前些日子寻了个江湖郎中,说格格的不足之症可以根治,照着他祖传的药方吃,迟则一年快则三月,格格不仅完全好了,且必定比其他旗人女儿更康健!我正要派人去回太太,那位玛戈妈妈的事情,正好吴大娘就来了,索性老太太那儿您也一并替我转达一下。经查,玛戈妈妈往日每常当值,总吃酒偷懒聚众赌博,是其一;以下犯上,蓄意毒害主子,是其二;我这里有她老人家的画押供词,以及人证物证若干,您帮我问问老太太、太太,是报顺天府还是按家规处置?”

吴良家的哪敢多话,冷汗涔涔地躬身答道:“是,先生的话奴才记住了,奴才这就去老太太、太太那儿转话儿。”

洛西园微笑点头,道“好,去吧!”

吴良家的走后,箬筠鼓掌而笑,道:“妹妹好手段!”

洛西园缓缓抿茶,摇头叹道:“为师一心为你操持家业、肃清奸邪,你倒好,不尊师重道就罢了,还摆起姐姐的款儿来!唉,世风日下啊……”

箬筠撑不住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的揉肚子一边向辛青道:“平素你总说我嘴里不饶人,今日倒叫你见识了真正厉害的主儿吧?!”

辛青捂嘴笑了半天,忽地正色道:“也是老天开眼,格格合该有个好师父帮衬着您,往后就再也不会有那些三灾八难的了……”

辛青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忍不住转身去偷偷拭泪。

“好丫头,你这样替格格着想,将来格格也必定会为你谋一个好去处的!”洛西园笑道。

辛青听出她的话中之意,顿时脸上飞红,一扭脸就往外走,口中犹自忿忿道:“才夸了您两句,就不当好人,哼!”

洛西园和箬筠对外一眼,俱都笑了起来。

……

七日后,康熙皇帝率领几个年幼皇子及近身重臣,一行队伍数千人,浩浩荡荡前往南苑。时值夏末,天气炎热,南苑狩猎十分不易。一连三天,白日里猎物非常少见,骑射或徒步都是暴晒煎熬的事情,只有御厨从南苑寻来的格外清甜的青蔬瓜果,才给众人一些宽慰。

距离皇帝军帐不远处的一座帐篷里,有一白色身影,挺拔傲岸又超然俊逸,只一双世所罕见的美眸盛满了世间所有的温柔似水。他转身对帐内坐着的一个蓝衣宫装女子笑了笑,柔声道:“洛妹妹,我已安排好,你所寻的瓜尔佳初月,今晚会在海子坡那边与你相见,大约有半炷香的时间。你要记得,如果有任何突发情况,千万别慌,只说你是我带来的人就完了,旁的事一概不用管不用答,等我来处理。”

蓝衣宫装女子美目清澈、婉然一笑,道:“多谢!”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咳嗽了一声,藏住眉间笑意,佯怒道:“额娘都叫了,怎么叫声哥哥就这么难?”

这白衣美眸男子正是新入国子监、皇帝近侍、名满天下的才子纳兰容若。

蓝衣女子起身,摊手笑道:“我只说认母亲,却没说还要捎带上认个兄长啊!我谢你,是因为你是个真正的君子,我愿以你为友,咱们祸福共担平等相待。平白地多出个哥哥,事事管着我掣肘我,我不愉快你也焦心,如此这般,反倒对不起咱们这样的人,你说是也不是?”

“妹妹说的极是!哈哈哈……”

纳兰容若朗声大笑,笑声之中好不肆意畅快。

那蓝衣女子即是纳兰夫人新认的义女洛西园,她处理好箬筠格格后院的杂事,安排好新的人手,并在饮食及当值的人上头做了新的调配方法。一切妥当后,纳兰容若方应了她的再三之求,随南苑狩猎队伍前来,寻机会见瓜尔佳初月一面。

洛西园摇了摇宫扇,很快又放了下来:“帐内憋闷的厉害,我去找个没人的地儿,骑会子马凉快凉快!”

洛西园扭头冲纳兰笑了一笑便径直往帐门外走去

“等等!”

听到身后纳兰喊了一声,洛西园便疑惑地停了下来。

“骑我的马去吧!你长年习武,骑术不一定很好,你对这里地形不熟,我的马虽也能神行千里,但平日里性情最是和顺稳妥的。”纳兰温柔笑道。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7)

洛西园默然,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会儿,就有人牵着一匹精壮俊美的红骢马到了她面前。她跨鞍上马,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纳兰挺拔傲然的身姿,在阳光下竟显得格外单薄落寞,浅麦色的容颜宛如夕阳里的一朵麦束,虽硕果累累亦沉重不堪。

“驾!!!”

红骢马得令,拔蹄狂奔,一路穿过山岭河流,不知行了多久才慢慢停下来。

山风呼啸,暑热渐消,洛西园将红骢马放逐在河边的草地上饮水吃草,自己则在一旁的大桃树上横卧而憩。

山风的自由,泥土的清香,草木的芬芳,河流的温柔,以及蝉鸣蛙叫的天真活波。盛夏的种种,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世间的极致美好。洛西园贪婪地呼吸着这种,只属于自由的畅意和美丽。

纳兰府寄住的短暂时日,已让她憋坏了自己。杀人不见血,侯门深府背后的种种龌龊心思与精巧手段,让她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即使她懂其中机巧,却并不代表她喜爱这种生活方式。

她在这种毫无束缚和顾忌中,伴着花草芬芳和呢喃燕语,终是沉沉睡去。

一觉酣甜,全然无梦。这应当是她离开洛阳,来这帝京睡的最好的一觉了。

因为,她马上就能见到椿芽青,到时就可以带着椿芽和东庭,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先去见过义父和师伯,再去城山开山立派……

“呼啦啦啦……”

一阵燕雀惊飞之声,引得沉睡中的洛西园眉目轻皱。

风中似有马嘶鸣之声,隐隐透着不安的气息。洛西园缓缓睁眼,有些恼怒,这一觉清甜好眠,净教什么引得马儿慌乱搅醒了她。

俯身看了一眼,却见树下立着一个青衣锦袍少年,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说是少年,也只是清俊的容颜仍显青稚,那双锐利通透的眼睛里散出的光芒却像是一个看尽世间沉浮的老者所有。那眼神会让人不舒服,亦会让人不因他看着年少而就此小觑了他。

洛西园此刻横卧树上,隐约又听见马儿嘶鸣声,这时抬头远望,却发现河边的红骢马正焦虑地用马蹄刨着地。而河的对岸上有一只白额吊睛大虎,正在河边来回走动,似是准备要跃过河来。

洛西园心下一惊,险些喊出声来。忽地一阵疾风掠过,一只温厚大掌覆上了她的樱唇,不轻不重,刚好拦住她险险发出的惊呼声。

“姑娘,如果我是你,就乖乖躲在这树上不吱声。”

少年紧贴着她匿于树上,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柔软的颈子上,有微微的痒,亦有微微的怒。

“要你管!”

反手格挡开少年手臂,洛西园一声低喝,竟飞身跃起,极速往红骢马方向掠去。身后少年伸手欲拉住她,却还是迟了一步。

白额猛虎踩着河风,在最窄的流域冲到了对岸,红骢马惊的一声长嘶,拔蹄就要狂奔,白虎如何肯,几个纵跃飞驰至红骢马三米远处。眼见着再几步上去就能咬上红骢马了,忽地一阵劲烈掌风连绵而至。白虎吃疼,连连退缩,待看清楚对手是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时,似是有些恼怒,口鼻之中发出低沉咆哮。

白虎看准方位,避开来人,直冲红骢马而去。

这红骢马是纳兰借与她的,所谓君子爱名驹,其中之情亦等同于知己之交,可想这马儿对纳兰是极其重要的。

眼见着白虎就要扑上红骢马,说时迟那时快,洛西园自腰间取出一段银色软鞭,银蛇腾飞径直往白虎面上袭去。白虎一下伤到了右眼,疼的嗷嗷直叫,应是怒极生勇,白虎直接就放弃了红骢马这一猎物,回身挥掌对着洛西园狠命拍下去。

长鞭不擅近攻,洛西园靴中倒是藏了利刃,但白虎速度太快力道又猛,已然来不及躬身去取了,只得运起内力挥掌对击。这一掌对击,纵使能躲过,估计她这只手臂也定是要伤的不轻了。

忽听几声锐利箭啸,白虎身子微晃,屁股和腿上刺中了两箭。洛西园翻身跌落,手臂只划破几条血痕。翻身之际,长鞭系上腰间,手中已多出了一柄锐利匕首。

白虎长啸一声,与洛西园相距仅有三米远距离。一人一虎,迥然对视,一个是百兽之王、嗜血大凶、天然的战士,一个是艳丽少女、刚勇无惧、人间的精灵。虫鸣蛙叫此时都因生死相搏而停下了叫声,只余草木芬芳,河风翩飞。

白虎纵跃猛扑,洛西园几度险险避开。白虎越来越怒时,洛西园方一个翻滚跃至白虎右脸身侧,手持匕首疾速攻击。这白虎也是个老道的斗士,除右前腿被划伤了一道外,也总能以攻换退、灵活避开洛西园的攻击。

就在洛西园即将又一次刺伤白虎右前腿时,锐利箭啸忽而又至。紧接着就是白虎厉声长吼,震破天穹!

“愣着干什么?快刺虎心!!!”

洛西园循声望去,不远处站着先前树上遇见的少年,正搭着弓箭瞄准白虎的方向。

再看白虎,右眼中了一箭,鲜血汩汩而出,神情怆然可怖。

“我不杀你,快走吧……”洛西园对着白虎说道,心绪有些复杂。

那白虎似是听懂了洛西园的话,又见她不趁势攻击,反收起了匕首,一个猛转身,忍住剧痛往河岸边的深林中狂奔起来。

“怎么回事?如此猛虫,为何不杀之?”

少年持箭飞奔而来,语气是不容置喙地斥责。

洛西园拍了拍手上灰尘,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我本就没打算杀他,只是想将他吓唬走,省的惦记我的马儿。谁要你多事来!”

少女的笑颜明媚艳丽如三春之桃李,尤其是那斜斜一睨,眼中透出的清澈碧波更是让人沉醉,仿佛这世间最纯粹的存在。

少年瞬间晃了神,满腔的责骂竟荡然无存,只愿沉醉在这笑颜清眸之中。

“这马儿是你的?”

少年见她牵马欲离去,忙问道。

洛西园点了点头。

“你是纳兰家的人?”

少年看了一眼红骢马,问道。

洛西园垂眸轻叹了一声,道:“算是吧,所谓猛虎亦是捕猎者,就像你一样,若他没有伤人,便没必要赶尽杀绝。在这皇家猎场里,说到底也是笼中兽,比外间的阿猫阿狗尚且可怜些……”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8)

少年像是遇着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物事一般,如鹰般锐利而老成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洛西园,似是想透过她的眼睛去捕捉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光影投射在少女光洁鲜艳的容光上,日头穿云破雾时隐时现,少女的脸也变得晦暗不定。

“慢着……姑娘,小心!”

洛西园上马,正欲打马离去,忽听少年大喝一声,轻功急施将马背上的洛西园猛扑至地上。

少年欺身压在洛西园身上,俯卧草丛之中,这一次比树上的姿势更加紧贴和暧昧了。

洛西园脸上飞红,伸手欲打,却被少年紧紧握住了双手,双腿也被他死死抵住,动弹不得。

“你听,有人放暗箭!”

少年贴在洛西园耳畔,低声说道。

“那也有可能是谁在打猎射箭,误射到我这里了,你先起来,跟那人说清楚就行了。”洛西园气愤道。

“我方才喊你是因为发现你手臂上被白虎抓伤的地方,有些不对劲。”少年解释道,“后面流出的血,颜色不对。看你也是习武之人,你运功试试,看是否是中毒了。”

洛西园果然催动内功,稍稍一试便发现确实有中毒迹象。当下疑惑不已,却不敢再大肆声张。

“姑娘不必害怕,这毒应当是有人事先投于白虎之身,后由白虎传于你伤处,这种外伤之毒,一般不会太严重。”少年笑了笑,眉眼英气流散。

洛西园亦小声道:“听着箭雨声好像停了,你先挪开些,我已知道你方才救了我,多谢了!”

少年听她道谢,俯首看时,这才注意到身下少女脸颊飞红不胜羞涩。清澈见底的眸子微微张大,既如初春般旖旎明艳又深秋般澄澈高远,更兼着少女身上幽幽散出的独有清甜香气,隐隐绕于鼻尖,一时情不自禁,竟忍不住往少女脸颊亲了上去。

“混账!!!”

洛西园趁着少年深思恍惚之际,猛地翻身挣脱,滚落到一旁。

她心下怒极,却因防着远处的弓箭手而不敢有大动静,只隔着草林,狠狠地瞪着咧嘴笑的得意无比的少年。

天空有鹰盘旋飞过,长鸣穿透九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眸中光彩一闪而逝。

“对不住,方才实在是情难自禁……”少年笑道,“有美人兮,在水一方!”

洛西园哼了一声,便扭头不去理会这轻薄少年。

听风闻声,草林四周有脚步声急促响起,且越来越近。

洛西园微躬起身子,透过草林,看到一群黑衣人正提刀往她这个方向围拢来。

“跑!”

少年突然纵身飞跃,抱起洛西园,便往河流后方的深林疾掠而去。

身后黑衣人发现二人,亦施展轻功,紧紧尾随。

“你放下我,我自己会走。”

洛西园急道。就在刚才被少年抱起的时候,她穴道被封,如今在他怀里丝毫不能动弹。

少年脚下不停,垂眸看了一眼怀中少女,笑道:“你手臂中毒,最好不要运功。你也不重,我抱着你跑,不用费多少力气。”

洛西园知他亦无歹意,只得默然顺从,待甩掉身后的黑衣人再做打算。

这南苑地貌广阔,虽是皇家猎场,但远离主帐的深林之中,亦是长年无人出入,已是古木参天、猛兽群生的景象了。

少年轻功了得,抱着洛西园奔走了三五公里,依然面不红心不跳,一副泰然自若的老少年模样。连洛西园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这人功力远在她之上。

进入深林处,又行了数里,方渐渐没听见那群黑衣人的动静。

少年找了一株参天大树,将洛西园抱上树枝,方解开她的穴道。

“你是纳兰家的什么人?”少年问道,眼神如鹰般锐利冷静,“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洛西园揉了揉被抱住不能动弹的胳膊,嗤笑道:“这也正是我想问阁下的话!你是何人,那群黑衣人说不定就是你惹来的!”

少年不怒反笑:“那我换个方式问,容若是你什么人?”

洛西园听他唤纳兰的方式和语气都是格外的亲昵和自然,心里便有些拿不准,只得含糊答道:“我是他妹妹……”

少年神情忽地变得冷淡起来,沉声道:“说谎!容若的妹妹,我……我都见过,何曾有你这一个?!”

洛西园有些慌,却不欲露怯,反唇相讥道:“笑话!亲妹妹你见过,其他的妹妹,诸如表妹义妹远房堂妹,难道纳兰的所有妹妹你都见过?”

少年闻言,脸色稍微好转,只定定地看了她几眼,便没再说话。

沉默良久,少年坐在树枝上想什么事情想的出神,眼神中是老人般沉冷寂静的光芒。

洛西园有些烦闷,天色将黑,她便坐不住了。

瓜尔佳初月,她是椿芽唯一的线索。

“你有心事?”

少年抬眸问道,眼中古井般平静无澜。

“没有……你……你和纳兰是同在宫中当值吗?”

洛西园忐忑问道。

少年漆黑无底的深眸,望着洛西园,略思索了一下,轻笑道:“算是,你想打听宫里的事?”

“也没什么,你知道,一个叫瓜尔佳初月的宫女吗?”洛西园急切问道。

“我在宫中不过问宫女的事情。”少年笑意微冷。

看到洛西园脸上不自觉间露出的失望表情,少年笑的意味深长。

“不过,这位瓜尔佳初月,倒是听别人说过几句……”少年说到这里,洛西园脸上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笑意,少年看着,狡黠一笑。

“听说,她原本不在御前当差,只是新晋的钟粹宫宫女,后面在御花园偶遇皇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讨得皇上欢心,直接晋升为御书房大宫女。”

“你打听这位大宫女的事情,莫非也是为了取悦皇上,有朝一日好飞上枝头做凤凰?”

少年依旧笑的春风荡漾,眸底却不见丝毫温度。

洛西园只关注瓜尔佳初月的消息,后面听到那句“莫非也是为了取悦皇上”,也并不气恼,一边翘着树枝思索着什么,一边风淡云轻地说道:“皇上有什么好的,又不是三头六臂,为何我就得取悦他,就算天下得女子都爱慕他,我也不会!”

“砰!!!”

少年身侧碗口粗的树枝,忽然断的十分干脆。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9)

洛西园才包扎好伤口,就听到林间飞鸟一阵扑棱乱飞。

少年递了个眼神过去,洛西园随即了然点头。

天色已暮,飞鸟早该归林静休。

夜幕下浓重的杀意,由远渐进。

洛西园侧耳静听。这次的人数应该不少,且都是高手。

“喂!你叫什么名字?”

洛西园用手肘戳了一下她身后的少年。

少年笑道:“你才想起问我是谁?”

洛西园从怀中抽出软鞭,嗤笑了一声:“问清楚了,临死前好知道自己是被谁家公子拖累死的啊!”

少年敛笑,手中匕首微微侧了侧。明晃晃的匕首里,倒映出洛西园明亮磊落的眸子。

少年语气冷了下来:“你怎知这些人不是追杀你的?”

说话间,七个黑衣人已围了过来。

当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长髯男子,冷睨了少年一眼,便施展一路刚猛拳法直袭少年而去。

“看,这不是你的仇家?”

洛西园娇笑一声,一回头便挥动银鞭替少年挡去一记杀招。

少年片刻未曾迟疑,与那袭来的男子斗了起来。其他几个黑衣人也欲上前厮杀,却被洛西园的长鞭悉数拦截住。

与少年缠斗的黑衣人忽而高声道:“姑娘,为何要助纣为虐?你可知他是何人?”

洛西园手中长鞭不怠,银色蛇影随心而动。

“就算他不是好人,你们以多欺少就是英雄好汉啦?”

暮色中的一点微光下,少年冰冷的眸忽地亮了亮。

黑衣长髯男子招招致命,少年却也狠辣无比,斗了十几个回合,尚不见一方有败落迹象。

洛西园六人围做一团,围圈越来越小,渐渐不敌起来。

她心中纳罕,这厮到底是何人,如何教这样厉害的一群人给缠上了?

这地方虽然离皇帝大帐偏远,但仍在猎场边缘,这些人何以敢随意潜入……

这些人的武功路数虽看不出具体门派,但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而且这些偷袭者似乎是无所畏惧的死士,连面容都懒得蒙起来的死士……

其中一人勾拳已欺身而来,洛西园不敢再分神,右手执鞭右袭,左手分掌对击。

对方雄浑内力席卷而来,震得她左边手臂半麻,不得不倒退了数步。

才站稳的瞬间,右边被长鞭驱退的人席卷重来,一时间左右夹击抵应不住,窥伺一旁的人抢身上前,一掌重重拍在洛西园后背。顿时便教洛西园站立不稳,内中受损,喷出一口鲜血来。

“姑娘!”

少年闻声奔至洛西园身侧将其扶住,那与他缠斗的长髯男子不容片刻停歇迅速追了过来。

少年冷哼一声,运起周身内力将手中一枚灰扑扑的鸡蛋大小的暗器抛向那人。

只听“碰”的一声巨响,林间一片哀嚎躁动,满眼所见尽是迷雾。

迷雾浓郁,伸手不见五指。

洛西园正欲扬声询问发生了何事,唇边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

这只手上的老茧有点熟悉……

随即有人封住了她的穴位,一把将她扛到了肩上。

这人行速极快,一路奔了许久,方将她放下来。

穴道却未解开,洛西园一抬眼便看见少年清俊的身姿立于身前。

“你这伤有点麻烦,需找个地方疗伤。”

少年一手搭在洛西园手腕处,眸色复杂。

洛西园自己也知道这次伤到内里了,思索片刻,乃笑道:“看这些人身手,很快就会追上来。不蒙面的死士都出动了,可见他们准备周全且势在必得。不如你自己先逃命去吧,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想来被发现了也不会为难我。”

少年沉思。

的确,带着受了内伤的人,势必跑不快。

“你干什么?这样我们都会没命的!”

洛西园被安置在一棵大树后面,少年也随之盘腿坐下。

双掌对合。

这是要替她疗伤?

洛西园心道,这人看着老成,倒也是个讲义气的。

半盏茶功夫后,疗伤完毕。

洛西园刚道一声谢,就看到不远处道树林里有些许火光浮动。

她心道不好,这少年的仇家着实厉害!

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鹰般锐利的眼微眯着朝火光处扫了一眼。

他扭头对洛西园笑道:“会水吗?”

洛西园不明所以,道:“粗通水性。”

少年解开她穴道,拉起她的手就开始飞奔起来。

追索之人,闻风而动,个个轻功了得。

洛西园和那少年奔袭了一小会,那些追索之人便看的见收尾了。

她二人只顾奔逃,黑夜之间无暇顾忌四周环境。

待黑衣人逼至眼前时,她二人才发现前方竟是绝壁悬崖,如今黑夜黢黢,根本无法判断这崖高几许。

洛西园顿时冷汗涔涔,表面强自镇定,心中却哭惨了。

本来以为睡一觉就可以见到椿芽,就能带着她和东庭欢欢喜喜地回洛阳了,谁料一头猛虎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年,竟搞得她可能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真是倒霉倒的莫名其妙啊!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瞪了那少年一眼,“喂!报上名来,别被你连累到死都还是个冤死鬼!”

山风拂过,芳草清芬阵阵入鼻入心。

少年不言语,扭头看了看洛西园,却见她清澈的大眼睛,在不远处的火把映衬下显得格外灵动。

“前方已无路,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开口还是方才与少年相斗的黑衣人首领。

他一挥手,手下众人呈网状散开,慢慢向洛西园二人围拢。

洛西园心知这几人身手,每个都在自己之上,那少年也只能和那黑衣人首领打个平手,这次必死无疑。

束手就擒是死,往后是悬崖绝壁也是个死。

看着被自己脚后跟踩着滚落下崖毫无声响的沙石,洛西园皱了皱眉。

胸中蛮气顿生,横竖是死,不如好好打一架。

轻喝一声,鞭影便舞动起来。

银色鞭影所到之处,尽是平生所学最难招式。

“好鞭法!”

其中一个瘦长脸黑衣人,不禁喝彩起来。

在其他同伴到助理下,他且打且退,竟给洛西园留处一方尽情发挥鞭力又不至于跌落悬崖的空间。

洛西园见对手竟称赞起自己的武功,便笑了起来:“难得死前还能遇到个识货的对手!”

几个黑衣人又同她过了几招,洛西园渐渐感到内力不支。

尽管现在这几个黑衣人没有像先前一样杀招不断,但终究不敌,加上内伤尚未痊愈,须臾便又挨了一掌。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掉落地面……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0)

洛西园强忍着痛,一声不吭地坚持战斗。

先前赞叹洛西园鞭法好的黑衣人,见她模样痛苦,似乎起了怜悯之心,边出手边道:“姑娘,你身为汉人,岂能与虎狼为伍,你可知他是……”

黑衣人一言未讲完,那少年拼着被黑衣人首领一掌拍到右肩,瞬间抢至洛西园身侧。

骨头应声而裂。

少年将其拉入怀内,单手抱住她返身纵跃,跳下了悬崖!

洛西园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耳后一声惊呼:“糟了!这下如何向主人交代!”,便晕了过去。

……

洛西园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

身旁篝火灿烈,不远处到洞口黑黢黢一片,如同恶魔的眼睛。

“你醒了?”

头顶的声音轻柔且透着关怀。

她扭身抬头,看见了少年清俊的脸,只是眼睛里还是一味的清冷沉着。

意识到自己正枕着一个陌生男子大腿睡觉,她迅速红着脸爬了起来。

“不记得了?”

少年指了指她到头。

“还记得我问你会不会水吗?”

洛西园点了点头。

“你说会水,所以我带着你跳进了悬崖下的深潭,结果你却呛了几口水……我本要替你渡气带你游上岸来,谁知你一见我靠近,便开始对我拳打脚踢,结果……你挣扎的时候,头撞到潭石上,晕了过去。”

洛西园看着少年的眼睛,一阵腹诽,谁知道你突然问会不会水是什么意思,要跳潭也没个提示,突然一下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进水里,我还能好好的游水才是奇怪。

少年见她盯着自己看,忽然眼神有些古怪的不自然。

洛西园低头见衣衫完好,且是半干,松了口气后,忽地想起什么,又怒目逼视对方:“那我撞晕了之后,你有没有给我渡气什么的?”

少年的脸瞬间红了,一向老辣而犀利的眼神,忽然变得青涩温柔起来。

洛西园见他低头不说话,还红了脸,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正在想着说些什么措辞,好教这少年不要生出什么歪心思时,少年清咳了一声。

“我会娶你的!”

什么!!!

洛西园霎时惊掉了下巴,这小子胆儿真肥……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个说要娶她的人。

洛水丐帮里都是男人。她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上了两天女学就逃了,大部分时间不是跟着义父和师伯习武,就是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在江湖市井门派中厮混。

但从没来没有一个男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要娶她。因为但凡有人稍微露出点欢喜她的苗头,都会被义父和师伯变着法把他们打残废或者折磨至疯,所以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在她面前露出一点非分之想。甚至她从未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可以乱人心志的美人,她日常总是扮作花子出没,也根本没有听人夸过她漂亮。

李策风那次是个意外,只是为了保护她而作出的出格之举。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厉害到杀手在皇城猎苑追杀你?”

洛西园想转移话题。

少年皱眉,眼角锐利之芒一闪而过,脸上似有不悦。

“你是汉人?”

洛西园娥眉倒立,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几次三番我奋不顾身地救你,一问你名字,便开始反问我,明明是我先问的好不好?”

少年正视她的眼睛,忽而笑道:“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委实可爱。”

洛西园见他又岔开话题,气结,哼的一声,背过身去,埋首抱住膝盖,再不理他。

“我姓博尔济吉特,名火华,是当今太皇太后的母家远支亲戚,凭着太皇太后的信赖,和容若一般在宫中做个御前侍卫。”

洛西园听到少年提到容若,微微抬起眼眸,恰看到少年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

少年的影子一只手伸出,似乎在触摸她的头发。

洛西园愣了愣,伸出手指在地上随意乱画起来,语气却是含了薄怒:“原来是皇亲国戚,怪道这么藏首藏尾!哼,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汉人,我也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天生贵胄的人!”

洛西园以为他要恼起来,却不料少年半晌没有接话。

过了许久,一声幽远叹息,似一个垂暮老人般自洛西园身后响起。

“原先我是恼恨……不喜汉人……罢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洛西园抱住膝盖不动,继续听他讲。

“我的父亲是蒙古人,而我的母亲出身满人贵族,母亲虽被家族娇养的刁蛮些,但是她其实为人很好且心地纯善,只是不善言辞不攻心计。”

“有一日,有远亲赠来一个汉族女子,我父亲一见便喜欢的如珍似宝,眼里再没了旁人。我母亲脾气不好,又不善言辞心计,几次三番惹恼了父亲,父亲说她无德无能不足以教养子嗣,便要将我改于那汉人女子膝下承欢。后来我每年只能见上母亲两三次,每每都听家奴们说,母亲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我都无能为力。”

“我尚未束发,母亲便无疾而终。”

“父亲为了宠幸这个来历不明的汉女,一度想将全部家产归于她所出之子,幸得天道昭昭,净叫这败坏人伦心思狡诈的汉女与其子都得了重疾!我才,顺利活了下来……”

洛西园见他不再言语了,又微抬眼帘看了看他的影子,却见他的影子正微微发抖。

“我说火华大兄弟,你这属于一叶障目!不是天下所有汉女都心思狡诈、会坏人家庭和睦啊!你们满蒙贵族也未必见得个个都是纯善之辈,纳兰这样的大家族里头都掩着不少腌脏事儿,更何况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又岂能以满汉区分好赖?人生苦短,何以在这些已成过去的事情上浪费精神呢!”

少年听了她的话,轻哂:“如果是你,也能这般轻松揭过吗?”

洛西园想了想,笑道“轻松倒是不能,揭过还是可以做到。”

洛西园起身,拍了拍手上泥土,转身看着少年:“火华兄,咱们萍水相逢也该告辞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拜别!”

少年也站起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姑娘保重!”

洛西园转身即走,才出洞几步,却忽地听到身后洞中一阵惨叫连连。

“哎哟,好痛!痛死了!”

……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1)

皇城猎苑首猎庆功,夜宴群臣。皇帝宣旨日间狩猎劳累了,让诸臣子不必拘礼各自尽兴。皇帝不来,夜宴自然随意许多。

整个猎苑俱是一派祥和喜乐,然而皇帝大帐内却涌动着滔天怒意和杀机!

一个淡紫旗装的绝色女子,立于大帐中央,脸上虽有笑意,却让人看一眼便又敬又畏不敢再看第二眼。

“都是我手底下调养出来的好人啊!若不是老祖宗打发我来瞧瞧,你们这起子奴才,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那女子脚底下乌压压跪了半帐宫女太监,全都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半天,领头的大太监抖着嗓子低声下气道:“苏麻大姑姑,您消消气!奴才们也是方才意识到万岁爷可能出事了……”

这淡紫旗装的绝色女子,自然是孝庄皇太后跟前最信赖的苏麻喇姑。如今她盛怒之下,全然不顾日常仪态,一脚踹在那首领太监身上,大喝了一声:“说!”

首领太监被踢的往后一仰,肋骨断裂般生疼都不敢皱一下眉头,立马又翻身跪伏在地,口中哭道:“日头没落山前,万岁爷说要出去吹吹风,一个人也不许跟着,奴思来想去觉着不妥,但让纳兰大人同去又怕惹万岁爷生气,于是安排了暗卫悄悄跟着……谁知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派出去的暗卫也联系不上……”

“糊涂东西!!!梁九功,平日里瞧着你倒机警,这回是嫌脑子太重想搬家?!”

苏麻喇姑正训斥着,帐外帘动,侍卫报:“纳兰大人到!”

苏麻喇姑抬眼看到纳兰容若自帐外而入,忙走过去问道:“主子如何了?”

纳兰朝她行了一礼,方道:“大姑姑不必着急,已有些头绪了,只是还需要些时间,容若会亲自去一趟,若明日不得回来,这里朝臣活动,还有劳大姑姑费心周全。”

苏麻喇姑眼中泛泪,强忍住了,半晌哽咽道:“去吧,这里有我。你务必要将主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纳兰又行一礼,转身走出大帐,走进初秋到黑夜之中。

……

距离皇城猎苑外围十里开外到深林里,火光浮动。

一群行色匆匆的黑衣人,走到一块石碑前停下来。

为首的黑衣人朝石碑行了一礼,语气歉然道:“主子,我们没能得手。”

这时,石碑后转出来一个人影,身材纤长,似是女子,全身为黑色衣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不能一击即中也无妨,目前尚有机会,可徐图之。”

是女子声音。

“属下无能,没有带回大小姐!”

另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满脸自责。

那蒙面女子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孩子……”

“禀主子,方才线报说大小姐去了白水镇。”

为首的黑衣人递上了一张细小纸条。

蒙面女子看完收入袖中,向众人抱拳行礼道:“有劳诸位壮士!”

说完深深作了一揖。

众人忙单膝跪地,抱拳道:“必不负主托!”

……

洛西园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架着那自称博尔济吉特/火华的少年,一瘸一拐地往前方有灯火的地方行去。

“我说火华兄,你不是皇帝侍卫嘛,身上带那么多火折子干什么?”洛西园喘着大气,翻着白眼。

这人看起来清秀瘦削,压在肩上却是好沉。

“这叫以防万一,做皇帝的侍卫,岂能不诸事备全,我兜里连跌打损伤膏蒙汗药泻药都有,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火华面露得意之色,眼中也少了许多清冷。

“你这皇帝侍卫可不怎么样啊,山洞里追个人也能崴到脚,估计皇帝要是知道了,可气的摘了你顶戴花翎!”

火华侧头看着洛西园,爽朗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深知皇帝脾性啊!”

“你当真是容若表妹?”

“是!”

洛西园一怔,怎么又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你的姓名?”火华的脸又朝洛西园凑近了一分。

“火华侍卫,我都说了几遍了!待送你到附近有人家到镇上,咱们就分道扬镳,你若实在想记住我这个人呢,可以喊我恩公!”

洛西园举起火折子柄,将火华那快要贴上自己头发的脸戳到了另一侧去。

“再说了,女孩儿家的闺名,岂能随意告知他人,何况你还……我可不得守着秘密,不然以后如何嫁人。”

火华听了此言忽然脸色难看起来,洛西园低头行路却尚未察觉。

“撒谎!你是汉人,如何又是容若的表妹?他家六族之内无有亲戚出自汉军旗。”

洛西园架着他行走,本就十分吃力,又听到他各种质疑,心中恼火。

她双手一撂开,往旁边一拐,火华立马失衡不稳,噗通一声,跌了个狗啃屎的姿势。

“笑话!皇亲国戚家尚且有三五个远房穷酸亲戚,我跟你非亲非故,犯得着给你背族谱?”

火华挣扎着爬起来,本要大怒,却见洛西园举着火折子,火光下,眼波流转,七分娇俏三分薄怒,端的让人心动不已。

他稳了稳心神,跛足走了几步上前,又自觉地将自己的一条手臂架在洛西园脖颈上。

“好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不过,恩公啊,就算你不告诉我大名,总该告诉我个乳名,虽说日后咱们不一定能见面,但我日后若想起你,有个称谓总是好的啊!”

“赵二!”

洛西园生怕他再啰嗦,脱口而出。

“恩公又在撒谎!哪有女孩儿家叫这样的乳名。”

洛西园面无表情:“我姓赵,在家行老二,所以叫赵二。有何不妥?”

火华侍卫:“……”

二人一路嬉笑打骂,慢腾腾地走着,直拖到天光大亮才走到了一座有人家的小镇。

白水镇。

这个镇子,街巷不多,纵横交错就十数条,但建设的极为开阔,又因离天子脚下不远,来往的商旅之士众多,故而镇上酒肆人家一应丰盈俱全。

白水镇往北是去往京城的官道,往南是镇上辖属的山岭村庄。

洛西园挑了一家客流最多的客栈,架着火华走了进去。

客栈算得雅致,名字也取得有意思,叫了个“来去自如”。

跑堂的是个看起来憨直的北方汉子,一面迎他们进店一面解释说今日店里客满,只剩下楼上楼下各一间,问他们谁屈尊住楼下。

洛西园笑道:“他腿摔伤了,楼上麻烦,就住楼下,我不住店,烦劳店家拣几样拿手菜做出来,我吃完要赶路。”

她掏出一把银子递给小二,继续吩咐:“两天的房价酒菜管够了,余下的帮他请个大夫来看一下伤腿。”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2)

跑堂的清点好银子,赶忙点头去安排。

不多时,三五样菜肴陆续上桌。

店家还十分殷勤地送了一小坛酒。

洛西园开坛轻嗅,笑道:“这店家倒是好客,闻着味道就知是好酒!”

火华不置可否:“那是你银子给的够多。”

洛西园不理他,朝烧鸡举著欲食。

“慢!”

火华握住她手腕,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取出包里银针,将桌上酒菜试了个遍。

见银针没有变化,才允许洛西园开吃。

“随身带银针?你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洛西园摇摇头,一杯酒一饮而尽。

火华低头不回答,眼神黯淡下来。

二人正吃着,店门口忽响起一阵咆哮声。

“格老子,吴老匹夫突然叫老子来这白水镇,等了半日也不见个人影。耍老子啊!”

一个右眼横陈着巨大刀疤的大汉大吼一声,跨进门来。

“无量天尊,吴帮主信中说过,今日咱们务必要见面商谈,此事又是三十年前的一桩武林秘事,吴帮主自要周全安排一番方能妥当,鲁大侠须知急不得。”

第二个进门的是个手执金柄拂尘的道士。

脸似圆盘,红润有光,毫无道家仙风道骨之姿。

刀疤大汉找了个桌子随意坐下:“小二,来三斤牛肉,三坛老酒!”

跑堂的一路答应着小跑过去,停在道士身侧弯腰笑问:“这位道爷要点什么?”

刀疤大汉把眉头一皱,露出狰狞面目:“自然和老爷一样吃食,还不快去端上来!”

“无量天尊!”

圆脸道士高唱一声道号,又举手过礼,笑向小二:“贫道不吃素。劳烦店家照这位鲁大侠的要求来!”

跑堂的尴尬一笑,赶忙点头后退。

火华朝洛西园递眼色,让她注意圆脸道士。

洛西园大吃大嚼,根本不想理他。

“一个道士不吃素,定不是好人!”

火华低声道。

洛西园一口烧鸡哽在喉咙,脖子都涨红了,喝了一大口酒才咽下去。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儿?吃荤的道士,哪个庙观没有?你这好恶观也太奇特了。”

洛西园拍拍胸口,表示嫌弃。

说话间,又从门外走进一群佩剑的男女,为首的女子一身火红长裙,眉目美艳顾盼魅惑。她朝洛西园这边望了一眼,选了个最靠近洛西园的桌子坐了下来。

“嗨!这吴老匹夫!怎么连万毒门的人也敢叫来!”

眼角有刀疤的大汉,一拍桌子,惊起店内所有目光。或敌视或警觉或畏惧,不尽所述。

万毒门,顾名思义,用毒的门派。前任创派门主乃是一个用毒天才,原本是苗疆“无邪门”的弟子,后来不知为何叛出师门,便创立了万毒门。万毒门与无邪门本属同宗,许多用毒路数都差不多,那万毒门创始人为了区别二派在江湖人中的印象,入深山求学了一套剑法,传与门人,自从后万毒门人人出入借配剑。

江湖中对万毒门,可谓不屑又畏惧。

自从“无邪门”老门主过世后,门人隐入深山,数十年音讯全无,江湖中用毒门派唯有万毒门一家独大。

万毒门门主又是个极度护短的人,门规松散对外又一向偏心霸道且手段狠辣,许多门派都在他们手上吃了大亏。

所以,许多以正道自居的门派,大多将这万毒门归为邪魔外道一类。但他们似乎也从不去与人计较这虚名,只每年有些江湖人士犯在他们手上,他们便发动门人去灭了人家门派。

洛西园自然是知道这个门派的,眼角余光恰扫到那火红长裙的美艳女子从腰间取下一支墨色竹笛,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四周人也是一顿,气氛却是变得冷滞起来。

“阁下是何人?出自何门何派?”红裙女子望着那刀疤大汉一笑,柔媚入骨。

众人心惊,万毒门问这人门派,定然是打算将这门派连根拔起了。

那刀疤大汉从地上拎起两只大铁锤,梗着脖子吼道:“要打架就动手,问什么姓氏门派!”

说完,铁锤一撂便朝那红裙女子身上砸去。

“雕虫小技!”

红裙女子朱唇轻启,身形轻挪十分巧妙地避开了那铅铁沉沉的大锤。

众人正盼着看接下来二人有何较量,却忽然听到外空中一阵马群嘶鸣!

洛西园心中又是一惊,紧接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贼娘养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害我九功帮的马!”

“是谁?站出来!老子要把你大卸八块!”

店中所有人迅速把目光投向了红裙女子。

红裙女子轻抚墨笛,轻哂:“我万毒门从来只杀人,绝不毒害牲畜!”

好歹毒的女子!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那刀疤大汉怒喝一声:“贼婆娘,安敢害我宝马!”

声起锤至,招招霸道。

红裙女子身形移动,闪躲间差一点撞上正低头沉思的火华。

她忽地盯住火华,媚眼如丝,伸手就想往火华脸上摸,扬手间早有万毒门弟子持剑替她挡住了铁锤。

火华“哎哟”一声,似是惊惶而逃。

左瘸右拐地跑到洛西园身后,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我内力都输给你了,肩膀受了伤,腿脚也不灵便,所以现在你要保护我……”

洛西园正举杯独饮。

客栈内一片狼藉,刀疤大汉带来的人和万毒门弟子缠斗在一处。

洛西园本不欲多事,但听火华提到“输内力”,再看那红裙女子,媚眼如丝早换了愤恨不已。

“去!”

红裙女子娇喝一声,袖中有一物飞出,直袭洛西园额头。

洛西园冷笑一声,抬手间,手中多出一物。

一条碧绿幽幽的小蛇,七寸之处卡在洛西园两个手指之间。

洛西园端详着小蛇,点头道:“这小东西泡治药酒倒挺难得,只是尚少一味克毒配料。”

红裙女子似是更加气恼,举起墨笛吹了起来。

笛音诡异,原本卡这洛西园手指间不动弹的小蛇突然挣扎起来,须臾便死透了。

“我红莲的东西,除非我不要,否则谁也别想得到!”

原来这女子就是万毒门新任门主万义忝之女,万红莲。

“嘿,人家看上你了!”,洛西园用手肘戳了戳身后的火华侍卫,“知道她是谁吗?”

“你认识她?”火华侍卫躲在她身后,纹丝不动。

“我认不认识她不打紧,她看上你了就是好事啊!万毒门的大小姐,有钱呐!跟着她,可比你干那皇帝的侍卫强多了!”

洛西园笑的不怀好意,没发现身后的火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火华侍卫语气不好:“你很喜欢钱吗?”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3)

红莲抬头傲视洛西园:“既知道他是本小姐看上的人,就识相点让开!”

洛西园用筷子戳了戳摊死在桌上的小蛇,啧啧摇头:“可惜了一桌好菜!”

红莲挥剑而来,剑锋直指洛西园。

洛西园嘿嘿一笑,轻巧躲过。

红莲剑法飘逸灵动,却是个花架子,她本是擅毒,内力更没什么修为,所以洛西园三两下便化解了她那些看似凌厉的攻势。

时间一久,红莲愈加气恼,这哪里是她在追迫人家,分明就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她停剑一顿,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一般,敛容一笑。

糟糕!

洛西园暗叫不好。

红莲弃剑于地,墨笛横陈,望了洛西园身后的火华一眼,便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须臾,从门外飞进来一些形状怪异的飞虫,全都集中在火华头顶旋转飞舞。

“哼,若你中了我的毒,只有我能解,还怕你不跟我走吗?”

红莲扬笛轻笑。

火华躲在洛西园身后几欲抱住她:“你舍得让我跟着这可怕的妖女走么?我……我亲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保护我送我回去,我娶你,金山银山都是你的!”

洛西园听着身后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警告你,渡气的事情,你再胡言我就不救你了!”

言毕,徒手将板凳折断,以御空中袭来的飞虫。

正在此时,忽有人喝道:“红莲大小姐,我来助你!”

洛西抬眼看时,却是那闲坐观战的圆脸道士。道士手中那金柄拂尘,她是知道的。

九功帮四大护法之一,不正经道人,使的武器正是一把金柄拂尘。

洛西园心中烦恼,本不想在一群江湖人跟前露了本家武功,但眼前形势所迫,不得不使出厉害招数。

正经道人可不是红莲这般好糊弄的,他虽不像九功帮首席护法马岱那般声名在外,但能做到四大护法之一也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洛西园不敢轻视,屋内空间狭小,银鞭挥动易伤无辜。只得举起那折断的板凳,权当武器。

洛西园起先尽量不使本门功法,东拼西凑的借用其他宗门招数,终非所长,不多时便抵御不力险些受伤。

火华被毒飞冲追的东躲西藏,腿脚不灵便,还有一个肩膀受伤,幸得这屋内斗成一片,这飞虫又不咬别人专追着他跑,每次都是在打斗人之间躲藏,才险而又险的避开了。

“喂!恩公,你不来帮我,跟那臭道士打什么!”火华又急又火。

正经道人这时打得越来越快了,圆脸露出油腻腻的笑:“小女娃,功夫不错!”

洛西园不理他,回掌瞬间,从怀中解下银鞭飞递给火华:“你不是还有一只手嘛!赶蚊子总会吧?”

火华大喜,接过鞭子赶起了毒飞虫。

不正经道人瞅了一眼那银鞭,眼神有些疑惑。

洛西园趁他分神时,忽进猛招,将师伯常见霆教她的一套掌法使将出来。

不正经道人形色微滞,似乎有些诧异:“你是丐帮弟子?”

洛西园并不想理会他,她只想火速结束打斗,带着火华离开这里。

拂尘所到之处,劲风愈发凌厉,招招不留退路。

逼得洛西园将丐帮的“寒山掌”都使了出来。

不正经道人攻势依旧,拂尘翻转间喋喋笑了起来:“还是内门弟子!说吧,丐帮派你来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洛西园被他缠得不耐烦,这怪道士,功力层层渐进,说他狠厉吧,又藏着功力不直接绝命死招,不像临阵对敌,倒像是故意试探她武功路数一般。

洛西园看了一眼被红莲大小姐追得满屋子跑的火华,喝道:“火华侍卫!把鞭子给我!”

火华掷鞭,不一会又躲到了洛西园身后。

不正经道人,忽然停手了。

红莲气踹嘘嘘地扑到洛西园跟前时,洛西园用手肘狠狠戳了一把身后之人。

“腿伤了,还能跑这么快?!”

火华痛的龇牙咧嘴,半天没出声。

红莲看到火华又偎去洛西园身边,气的满脸通红:“你、你、你怎么又和她黏在一块了!”

火华在洛西园身后伸头:“我、我、我什么我!她是我老婆,不黏着她难道要黏着你这毒妖怪!”

“混账!!!”

红莲和洛西园同时脱口而出。

火华胸口又挨了一肘子!

“哼,你们等着!”

红莲墨笛横陈,这次再不是呜呜咽咽的召唤,而是仰天一声凄厉长鸣!

“这是打不过我……我恩公,就开始搬救兵了?”火华抱臂冷笑。

红莲一抬手制止了门人与那刀疤大汉一行人继续纠缠。

“鲁大侠,若你今日能助我擒的这男子回去,我万毒门欠你一个人情,从此你帮中上下若有难事可随时差人来我万毒门!”

红莲媚眼微合,腻歪歪看着刀疤大汉。

刀疤大汉嘿嘿一笑:“我鲁光和生平最怜香惜玉了,你早这么有眼色,何至于有这一顿好打?”

红莲点头称谢,继而又望着坐在某个角落里的不正经道人。

“素闻不正经道人,专爱收集兵器,我爹爹那里有一柄绝世好剑,名唤应龙,你若今日帮我擒的这男子,我便去求爹爹将那剑赠予你!”

不正经道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圆脸一横:“没兴趣,就万老儿那破铜烂铁谁稀罕!”

“你!”

红莲气极,抖着声儿骂道:“你们都聋了吗?听不见他骂我爹!”

万毒门弟子纷纷向举剑相对,却也面色犹疑。

这时店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朗声大笑。

“你们在这般狭小地方厮斗,都不看顾下小二哥的感受么?”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那人手中挟着客栈的跑堂小二。

“原来是他……”

听到洛西园开口,火华忙问来者是何人。

“九功帮首席护法长老,马岱。”

洛西园盯着马岱,眉头轻蹙,心事沉沉。

刀疤大汉鲁光和捶了一下桌子,语带讥诮:“马长老,来的可真早啊!”

马岱笑的气定神闲:“此事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细细周全安排一番才好嘛。”

鲁光和还欲再讥讽几句,却有一道红色影子急急奔去马岱身边。

红莲熟稔地挽住了马岱的胳膊,笑道:“马伯伯,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主上会让那只臭孔雀过来呢!”

马岱身形微滞,略不自然地拍了拍红莲正挽着他的玉手。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先过来了。”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4)

红莲忙点头笑道:“还好是马伯伯,要是那个臭孔雀,肯定又要教训我……”

马岱微笑不语。

客栈满目狼藉,吃饭的客人都吓跑了,楼上住宿的客人房门紧闭。

“马伯伯,这个人怎么了?”

红莲指着蹲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跑堂,不解地问马岱。

马岱扫视了一眼堂内诸人,笑道:“这店家小二,正要去报官,刚巧被我拦下。”

众人脸上顿时惶惶,全都不齿又不屑地瞪了那跑堂一眼。

洛西园心里诧异,这群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助的武林人士,怎地还能忍下不动这跑堂都的?

她又回头扫了一眼火华。

这少年正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仿佛生怕她丢下他跑了,但他眼里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应有的不安。

“博尔济吉特/火华,你有事瞒我?”

洛西园盯着少年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睛,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火华见她神色有异,忙解释道:“我并非故意假装腿摔坏了……”

洛西园瞪了一眼,便扭头不看他。

火华又蹭到她眼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是诚心想娶你,虽然我是蒙古人,但我也是个有底线的蒙古人,我既亲了你,便……”

一句话没说完,见洛西园又要发怒,又赶忙作揖道:“好姑娘,再不说了!我只是心里舍不得你,所以想跟着你多走一程,反正咱们都是要回京的嘛!”

洛西园红了脸:“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许这么拉拉扯扯的!”

她一把甩开火华又要伸过来拉住袖子的手,又转了个方向。

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人!

只是他一个年轻的蒙古少年,究竟为何会有意无意间招惹上了这许多中原武林人士。

况且,这马岱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脸是同一张脸,气质却是大不相同了,与她上次在京城见到的那个与无邪门私斗的马岱迥然不同。

还未等她细细想出些头绪,就听到红莲在发怒。

“你说什么?马伯伯,连你也不帮我抓那小子?”

红莲一把甩开马岱的胳膊,气的腮帮子鼓得老高。

她以手指将鲁光和、不正经道人、马岱一一点过:“你,你,还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就一个帮手,有何可惧?现在不下手,错失良机,如何对的起公……”

“啪!!!”

一个鲜红的五爪印,留在了红莲的脸上。

众人一怔,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打这一巴掌的,正是方才被马岱拎进来后一直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跑堂小二!

红莲以手捂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仿佛活见鬼了一般。

红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万毒门大小姐,从小到大,众星捧月,连一指甲盖儿委屈都没受过,更遑论这人前突如其来的大耳刮子了!

况且,很痛,实在是痛……

洛西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红莲闻声大怒:“你!你凭什么笑我?还不是因为你……”

“啪!!!”

又一个鲜红的五爪印,留在了红莲另一边脸上。

仍旧是那跑堂小二!

众人目瞪口呆。

洛西园以为照这万大小姐的脾性,此时二度受辱,必定要杀了这跑堂的泄愤。

但万大小姐竟然哭的更凶:“你们一个两个老不羞,都来坑我!呜呜呜……我不服!”

红莲不管脸上眼泪鼻涕揉成一片大花脸,立马墨笛横陈。

马岱伸手欲拦,许是没料到,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墨笛被他一手打飞,但那刺耳长鸣仍旧自红莲口中送了出去。

洛西园见那万大小姐哭的伤心欲绝,开口笑道:“万大小休怒,在下方才是看你实在太可爱了,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得罪了!”

红莲不理她,捧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大哭起来。

洛西园诧异,那万毒门弟子,见自己大小姐被欺侮成这样,竟无一人前来相护。

难道这跑堂小二是?

各种疑惑和猜测,让洛西园心里开始发怵。

这是什么狗屎运,莫名其妙地卷进这一连串的事情中来。

洛西园揉了揉眼睛,对身旁粘着的鼻涕虫火华侍卫低声道:“既然你腿没事,咱们现在就趁乱打出去,一路向北,从官道逃回京城。”

火华一愣,却没回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银色鞭影,如鬼似魅,在逼仄的屋内闪现。

“哎哟!谁又打我?!”

正哭的伤心欲绝的红莲,突然间痛的大喊大叫起来。

这时,两道人影迅速地往店门外奔去。

洛西园和火华二人,施展轻功,趁着众人分神的间隙,逃出了客栈。

洛西园侧耳凝听,不见有内力高深者追来,只听到红莲在身后拖着哭腔大吼:“坏了心的胚子,你给我站住!”

火华边跑边笑,眸中清冷沉着之色渐淡,温柔和煦之光渐浓……

“看在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份儿上,你就告诉我姓名吧!”

“不是告诉你了嘛!”

“哪有女孩儿家叫赵二的……”

洛西园眼珠子滴溜一转,脆生生道:“赵尔,赵钱孙李的赵,出尔反尔的尔!”

火华哈哈大笑:“天底下竟有父母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

“你父母取的火华也好不到哪里去!”

洛西园脚下不停,眼睛却打量起四周来。

被困在客栈一顿饭功夫,这人流熙熙的小镇街道,现在竟变得空无一人。

“喂,发现了吗?”洛西园低声问。

火华点头,眸光又是一派冰沉锐暮。

“再行三五里,就到官道了。”

洛西园“嗯”了一声,脚下忽地停住了。

火华看了她一眼,亦停了下来。

前方树林拐角处,走出一队人马。

骑马者数十,行路者约百。

为首的女子,一身绚丽夺目的锦绣苗装,身姿姣好,一层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明丽眼眸。

洛西园忽地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她,似乎卷进一场惊天阴谋。

尽管现在她还找不着头绪,但这眼前出现但蒙面女子和数百人马,都在警示着什么……

蒙面女子越来越近时,火华沉着脸问洛西园:“你们认识?”

洛西园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看着笑意盈盈下马走来的蒙面女子,洛西园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半月银饰,月中嵌着一粒奇异的蓝色宝石。

她不知此时身侧的少年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而冷漠。

“无邪妖月……”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5)

洛西园忽地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她,似乎被卷进了一场惊天阴谋。

尽管现在她还找不着头绪,但这眼前出现的蒙面女子和数百人马,都在警示着什么……

蒙面女子越行越近时,火华沉着脸问洛西园:“你们认识?”

洛西园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看着笑意盈盈下马走来的蒙面女子,洛西园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半月银饰,月中嵌着一粒奇异的蓝色宝石。

她不知此时身侧的少年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而冷漠。

“无邪妖月……”

“无邪妖月?“

“……”

“你一个大内侍卫,如何认得无邪门至宝?”

洛西园眉头微蹙,心中莫名难受。

火华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厉,笑的苦涩:“一言难尽……”

洛西园侧目,发现他紧抓着匕首的细长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纵使问了也必定不会有答案。

这个少年的秘密,太多了,如同他的眼睛,清冷隐晦又孤绝锐利,没有人能从中探询到什么,也震慑着诸人,令人不敢去探询。

蒙面女子立在二人跟前,忽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瞧你们两个的样子,倒像是拌了嘴的小两口!”

火华闻言面上柔和了不少。

洛西园却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面红耳赤地分辨:“我们连彼此姓名都不知,琦门主不可胡乱诲人清誉!”

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蒙面女子乃是“无邪门”的新任门主,人称“孔雀王”琦流月。

“哦?你不知他姓名?”

琦流月明丽的眼眸中的喜怒,晦暗不明。

她睨视火华,鼓掌而笑:“好一个惊才卓绝的少年天子!好一个痴情至深的帝王儿郎!”

洛西园一震,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火华。

她虽知道眼前这无赖少年隐瞒了真实身份,却是万没有料到他竟是当今少帝康熙!

若这是真的,那她之前疑惑的某些地方就说的通了。

“不必旁的人来说!”

“我本就打算回京后,亲自告诉你的……”

“我是满人,我的名字是,爱新觉罗/玄烨。”

洛西园望着少年极度认真的脸,眼中星光点点。

“我是天子,一言九鼎,我跟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眼前的人天生贵胄,有睥睨天下之气势,亦有俯视苍生之姿态,唯独绝不可能是那鼻涕虫一般粘着她求庇护的落魄少年。

“你只需记住,我爱新觉罗/玄烨,想娶你,是真心的!”

少年脸色微红,似表白又似辩解。

洛西园盯着地面,凝眸半晌,周围静的有些诡异。

玄烨望着她,眼神期待又焦虑。

对面的琦流月却等不下去了。

她一扬手,身后的百余人,变换阵型,将少帝康熙团团围在了中央。

“琦门主,你这是?”

洛西园蓦然惊醒。

琦流月正色道:“斩杀满狗皇帝,还我华夏河山!”

洛西园终于了悟。

之所以她会在京城遇上无邪门和九功帮,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场刺杀!

因为丐帮从不掺合与朝廷有关的事情,所以对“反清复明”这样的事情知之甚少。

“琦门主,为何非杀他不可?”洛西园凝眸问道。

玄烨一怔,眼底风云变化。

琦流月朗声大笑起来,眼底却噙着泪花猩红了一片。

“为何??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你问问那些亡魂为何非杀他不可!!”

琦流月的声音原是袅娜娇媚极为好听,此时却因激愤而嘶哑破音。

洛西园细看时,她神色黯然凤尾眼角有泪水轻落。

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洛西园是有耳闻的。

但是,但是……

“你们汉人真是有趣!昔日你们征战各族,合并九州,从未想过夷敌之分,如今,我满人顺承天命,统领天下,如今国泰民安,你们又不服气了。嘉定扬州乃先祖之制,秦皇汉祖,乃至你们前明太祖皇帝,哪个立天下的时候不是血流成河?”

玄烨淡然开口,神情气质已与先前完全不同。

洛西园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琦流月抢先道:“砌词狡辩!”

“今日便要叫你命丧黄泉,为枉死的汉人报仇雪恨!”

琦流月一声令下,众人齐把刀兵攻向了中间的玄烨。

洛西园怔在当地,寸步难行。

她还在思索着方才琦流月和玄烨的对话。

义父常说,义字当天,人在江湖行走,唯有一个义字,方能使人立于不败之地,永不会做糊涂事。

但没有人告诉她,家国大义和朋友之义,该如何取舍。

更没有人告诉她,家国大义是现如今的家国还是过去的,因为这从来都是与她无关的。

她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她不希望玄烨死,虽然这个人无赖透了,还是个爱骗人的皇帝,但先前皇城猎苑里,他替自己射虎,帮自己挨了一掌后还继续输内力救她。

她也不希望琦流月伤心,嘉定扬州的冤魂,如果其中有琦流月家人,那她为至亲报仇也无可厚非。

良久,她看着深陷攻阵而伤痕累累的玄烨,终于缓缓开口道:“琦姐姐,这个是无邪妖月吗?”

站在阵外的琦流月,看着她手里的一枚半月银饰,先是一愣,而后仿佛是被中间镶嵌着的那颗湛蓝宝石刺痛了眼一般,迅速地扭过头去。

“是!但我也告诉你,妖月的使用权限,仅有一次,你真的要用这一次机会来换取这个不相干的人的性命?”

琦流月再转过头来时,眼眸猩红,隐隐泪光中透着压抑的愤恨。

洛西园点了点头。

琦流月沉默。

玄烨却在阵中笑的十分得意。

“恩公!我一定会娶你的!”

“嘭!!!”

众人一惊,却见满身伤痕的玄烨,快速点燃了一只烟雾弹。

红光冲天而飞。

不消片刻,便有清兵纵马从四面八方围拢来。

洛西园与众人一并惊呆。

只有琦流月,过分冷静而淡然地看着围攻过来的清兵,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般。

“就说你这狡诈蛮夷,不会没有准备。”

琦流月冷冷笑道。

不远处,一人一马,挺枪杀入中央。

人是俊美无双少年,马是稀世红骢马。

“是纳兰!”

洛西园喜道。

“这下你就有救了!”

玄烨闻言,却冷了脸。

纳兰翻身下马,半跪于地,口中歉然道:“奴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玄烨虚浮了一把,平静道:“无妨,朕无碍。朕说过,你不必如此行礼。”

洛西园见此场景,方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何许人也。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6)

洛西园回望时,只见一道红色身影疾速掠过人群,朝琦流月方向而去。

洛西园一眼就分辨出那红影便是万红莲,只是她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人——来去自如客栈跑堂小二。

那跑堂小二脚下生风,红莲已累的满脸通红、大汗淋漓,而他却是气定神闲匀速跟在后面。

“大敌当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琦流月背着手,立在那里轻喝了一声。

红莲似有些不情愿地在她眼前慢下脚步,闷闷地道:“我爹要杀我……”

洛西园心下诧异,难道这后面追着的跑堂小二,就是传说中毒辣无双的万毒门门主万忝义?

当下两拨人马,正杀的你死我活,琦流月带的人似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只瞄准玄烨一个目标。

纳兰贴身护着康熙,寸步难行不离。

尘土飞杨中,只剩洛西园一人静立在中央,双方都无人攻击她,她亦不加入任何一方。

那“跑堂小二”片刻也到了跟前,只见他朝琦流月恭敬一揖,缓声道:“属下参见右护法!”

琦流月略一点头:“你为何要杀她?”

“跑堂小二”颔首道:“小女口无遮拦,险些透露了主上的身份。”

琦流月轻笑:“她小孩子家哪里有什么顾忌,万门主你也忒严肃了些,今日杀了这满狗皇帝,还有什么好怕。”

他果然姓万,他果然是万毒门门主万义忝!

洛西园心中忽地有所触动,望着红莲问道:“红莲大小姐,适才客栈里的马岱长老呢?”

红莲一见是她,想起客栈里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道:“我马伯伯好着呢,他片刻即到!”

洛西园还欲再问,却听红莲一声吃痛大叫。

原来是琦流月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口,红莲见她目光大变,手劲狠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你方才在客栈见到马岱长老了?”

琦流月的眼神颇为怪异。

红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是啊!你们无邪和九功帮有仇,干嘛拿我出气,呜呜……”

无邪门有明一代就创立了,九功帮则是近些年才发展起来的,两个帮派只见原是没有关联。

只是世人都说无邪门上一代门主孟磬的死,与九功帮创立者杨无非有着莫大关联,所以两家后人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一见面准会打起来。

琦流月松开了手,低声问一旁的万义忝:“怎么回事?”

万义忝道:“马岱长老确实在客栈,这会儿应该和不正经道人赶过来了。”

万义忝神色微动,“右护法,有何问题?”

琦流月看着有些不安烦躁,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圆月弯刀。

“马岱昨晚出任务,死了……人现在正躺在琉璃宫,我和主上亲眼所见。”

“什么?那……”

万义忝神情也变得凝重了。

好不容易自行止住哭的红莲,听了这话,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洛西园大致能猜出,这马岱长老平素应该很宠这娇惯丫头。江湖人都说,万毒门门主宠女无度,将自家女儿宠成了杀人放火、刁蛮苛薄的毒女子。又岂知百闻不如一见,这传闻中的宠女狂魔动辄打女甚至一言不合竟要杀之。倒不如这无亲无故的马岱长老来的好,这会子红莲的哭声已没了先前的委屈愤懑,却尽是伤心欲绝。

真正的马岱既然已经死了,那刚才的“马岱”是谁?

洛西园心下暗自思量。

不管是谁,他的立场和出现的目的却是很好猜到。

幸而方才万义忝生怕女儿添乱,频频恐吓女儿,慌乱的瞬间,她才有机会带出康熙。

否则,客栈中想要行刺康熙的众人必将都死于那假“马岱”之手。

假“马岱”一进入客栈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不对。

真正的马岱,她前些天才见过,虽只简单交手了一两招,但她能十分清楚地估摸到对方的实力。

若论内力,那日所见的马岱却是强不过她常师伯的,而客栈里的假“马岱”内力竟与她常师伯不相上下。

再者,在京城与无邪门私斗所见的马岱,气质清冽,客气却不张扬,为人很是沉稳豁达;而客栈内的假“马岱”却是张扬而圆滑,丝毫不见先前的气质,简直判若两人。

红莲现下听闻马岱死了,哭的伤心欲绝,可见平素是极亲近的,但方才客栈内,红莲自然而熟稔地挽住那假“马岱”,他的表现竟是有些生疏和抗拒的。

如此这般想来,便没有疑惑了。

果不其然,做皇帝的都不简单,他若无后手准备,又岂能跟着她一起耗在这龙潭虎穴!

洛西园自笑了起来。

琦流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多说话。

不对!

肯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洛西园心内一惊!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纳兰紧紧护在身后的玄烨,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两方死伤成群,眸中是一贯的清冷沉暮。像看透世情的老者,又像漠视浮生的阎罗。

洛西园对着琦流月,郑重道:“琦姐姐,请听在下一言。你们这次行动恐怕要结束才好,我一路观来,他不是那种没有准备的人。我担心你们吃亏,不如这次就此做罢……”

听洛西园忽地改口称自己姐姐,琦流月初初还欣喜起来,到后面说了“就此作罢”四字,便变了颜色。

“这位妹妹休要再提,妖月任何时候都可以用,无邪门上下供你驱使。唯独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可!”

洛西园见她以为自己是要使用妖月来换康熙性命,当下笑了:“人人都说无邪孔雀王,智勇无双,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救无邪门于危难之际,如今又让无邪重现于江湖!今日一见,却原来这般草率鲁莽,不识好歹!”

琦流月听她出言讥诮,倒真冷静了几分,细细思量起她方才所说的话。

洛西园见琦流月蹙眉沉思,心中微喜,仍旧严肃道:“我既不想杀皇帝,亦不想看见江湖同仁血流成河。琦姐姐,你细想想,若因一时冲动,又枉送了这许多人性命,可值当?”

琦流月打量了她许久:“你可有证据?”

洛西园摇头:“尚无。只是感觉和猜测……”

琦流月沉默半晌,方艰难抬头。

她举目望去,小镇边缘的这块空草地,血染了个透。浓重的血腥,刺激着鼻翼,空中没有一只敢过境的鸟雀……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7)

足足战了半个时辰,双方已死伤过半。

琦流月边战边思量:眼下算是占了优势,纳兰容若带来的人马,似有疲惫不支之态,此时若撤退,岂非浪费这天赐良机?!但若是不退,倘或有诈,自己带的这干人等便会尽数白白牺牲……

康熙狡诈,连鳌拜那样的三朝元老、老谋权臣都会被他算计至死,那这次的败相背后是否隐藏了什么,却也是未可知的。

洛西园急的直跺脚,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伤亡,心中烦躁不安。

恰在这时,一只箭羽忽地射中了纳兰的左臂。

康熙一看不好,忙大喝一声:“快撤!”

纳兰所带侍卫得令,立刻转守为攻。

琦流月一看,胸中热血涌动,连清帝第一侍卫都受了伤,这回可真真是良机!

当下命令所有人,誓要砍下康熙人头方能停止战斗!

双方角逐了许久,又死伤了了数名高手。

清帝侍卫队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杀出一条退离血路时,却突然听闻纳兰惊呼:“皇上,方向反了……”

原来,康熙正被纳兰护着撤离时,想起一人,瞬间跌转身去抓那人。

“喂!你干嘛!又点我穴!”

洛西园一声惊呼。

她被突然返身回来的玄烨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混蛋!你放我下来!”

洛西园的惊呼,早惊了琦流月等人。

玄烨身手极快,事发突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琦流月来不及抢人,当下不及思索,圆月弯刀飞快掷出。

“叮!”

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圆月弯刀应声落地。

不知何时,清帝侍卫开出的血路前方,竟出现了一人一骑。

“吾皇万岁!奴才救驾来迟,请您速速上马!”

那人牵着一匹汗血宝马,背着箭筒,高声大喊。

琦流月怒目而视!

方才打掉她那圆月弯刀的,正是那人射来的箭羽!

更让她愤恨的是,那人竟长了一张和九功帮马岱长老一模一样的脸!

“不可能!马岱千真万确已死!你究竟是谁?”

琦流月的声音有些颤栗。

望着康熙与纳兰一骑绝尘而去,留下为数不多的人与她们纠缠,琦流月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右护法,我们追吗?”

万义忝看着她,略有些不安。

琦流月看了一眼康熙逃离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追!大小姐都丢了,追回来!”

万义忝想说什么,但看见她眸中但坚毅,便吞下了所有话,只微微颔首,便开始指挥人马追击。

琦流月看了他一眼,忽地想起什么一般,四下望了望。

“红莲,你现在回一趟琉璃宫,把今日的情形如实禀报主上,不可添油加醋,务必要如实说清楚!”

琦流月看着哭糊涂了的红莲,叹了口气:“此事关乎你爹爹性命,你也不小了,要明白事情轻重缓急,要牢记我说的话。”

红莲怔了怔,不敢辩驳,红着眼点了点头。

“骑马速去!”

琦流月说完,立即翻身上马,率着众人往康熙逃离的方向飞奔而去。

……

白水镇一带北临皇城猎苑,往南是镇辖的田园村庄,西面却是连绵不断的大山。

康熙等人逃离的方向,正是人迹罕至的西面大山。

一行数十人,纵马良久后,在一座背风的山坳停了下来。

康熙下马,又将洛西园抱了下来。

穴道辅以解开,洛西园便出手欲打他。

一掌拍在他肩上,他不还手,只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大胆刁奴!”

早有侍卫怒吼着欲上前斩杀洛西园。

皇帝抬手示意,那侍卫立即退下。

他握拳轻咳了几声。

“你……”

洛西园轻咬下唇,又恼又悔,欲言又止。

方才气他鲁莽,却忘记他肩上有伤。

“皇上肩上这伤?”

纳兰疑惑地看了看洛西园,以她刚才的掌力,还不至于会让皇帝伤成这样,皇帝的武功有多强,他是知道的。

洛西园不想理会他,哼了一声,背身蹲下,拔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玩。

皇帝看了一眼洛西园手里的狗尾巴草,笑了笑,略带自豪地道:“朕这伤乃是英雄救美所致!”

纳兰又疑惑地看了一眼皇帝,神色忧虑。

皇帝明显不想解他的疑惑,岔开话题,笑问:“你这远房表妹,叫什么名字?”

他担忧地望了一眼洛西园,皇帝今天的神色实在有些异常。

“回皇上,奴才的表妹生性鲁莽,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皇上看在奴才的份上,宽恕则个!”

纳兰一脸茫然,弯腰行礼。

皇帝气结,指着纳兰怒道:“朕问的是她的名字,你扯这个做什么,朕何曾说过她有罪?”

“我还有事,先走了!”

洛西园心里越思量,就越发觉得此间的事情太过复杂。

她只是出来寻椿芽的,倒跟着这帮人瞎捣腾到如今,可不是自讨苦吃。

“不行!”

皇帝伸手一拦。

“你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不需要我保护了,做什么还赖着我?!”

洛西园秀眉微蹙,这人正经了好半天,又开始耍无赖了。

“我……你……你先前那样护我,他们那些人肯定将你当成我的同伙了,你之时单独走开,若是碰到他们岂不是非常危险?”

皇帝震震有词,眼神却有些扑朔闪躲。

纳兰在一旁,心惊且惧。

他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模样,竟自称起“我”来!

虽然他与玄烨自小相伴,幼时也亲密无间,在称呼上却从未逾越过。

况且,皇帝看西园妹妹的眼神,与常人大不相同。

在他的印象中,皇帝就连万分珍重的先皇后面前,都从未流露出来这样自然、无拘束的眷恋和倾心。

天家素来无情,他虽敬重皇帝,二人自小亦君亦友,但他却不想成全皇帝的这番心思。

犹豫半晌,他开口道:“好妹妹,你一人上路太过危险,虽说你自小习得了些拳脚功夫可以御敌防身,但你在老家已许了人家,姑娘家未出阁,终究还是要稳妥些为好,幸而这次是遇到了皇上,若是旁人,岂非闺誉尽毁。听我的话,咱们先送皇上回宫,再一起家去。”

洛西园本就聪慧,听纳兰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一大篇,当下就明白了纳兰是为她开解的意思,怕皇帝纠缠于她。

当下不假思索地点头回道:“表哥说的极是。”

皇帝闻言,面上青红交替,低头沉思,半天没有言语。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8)

“容若!你过来一下!”

皇帝铁青着脸,把纳兰容若叫到一边。

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觉得朕只是心血来潮、图一时新鲜?”

纳兰低头,沉声道:“容若倒不是担心皇上君恩难长久,只是我府中已有一个箬筠妹妹,被我这身份累的不堪重负。实是不忍心再添一个妹妹,使其身陷囹圄。”

他哽咽一声,又道:“纵是……皇上真心似皓月,亦抵不过深宫魍魉难防。何况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纳兰见皇帝脸色柔和了些,望着不远处洛西园的背影,继续道:“世上美人百态,皇上为何独独欢喜这个妹妹?若常年把她拘在宫里头,过个三年五载,皇上欢喜的东西可哪里还有……”

皇帝不言语,面色却微微动容。

此时日头偏西,秋风微凉。

此处是一座连绵大山,山深且有瘴气,采药的人都只敢走到半山腰,因为容易迷失而跌进深谷或是遇上猛兽,故而这附近的人都管这山叫盲山。这山脚下的背风山坳,自然就叫盲山坳。

一行人休整完毕,正欲抄近路往回走,仍从官道返回京城。

谁知,才走了几步,便立即听到一阵马嘶箭鸣。

“护驾!”侍卫大吼一声,挡在了皇帝身前。

皇帝未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洛西园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洛西园站在皇帝身后,垫脚望了望前方马鸣之处,暗自心惊,该不会是琦流月她们又追上来了吧?

须臾,一队人马出现在前方,不是琦流月她们却又是谁?

洛西园有些气恼,伸脚去踢旁边地上的大石头。

岂料这石头看着如此大却毫无分量,不仅一下就被踢动了,还滚了好远。

洛西园嫌皇帝挡住自己视线,想往一旁走两步。忽然脚下顿感空虚,还未看清脚底,就一个趔趄栽倒,整个人往下掉。

她滚落在地时,发现身侧竟也滚落下一人。

当她揉着酸痛的肩膀,慢吞吞爬起来时,竟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

一个巨大的坑里,且这个高度,以她的轻功,刚刚好地又飞不出去。

幸而这个坑里,没有猎人的刀叉枪戟。,不然定成了窟窿人。

“哎呀,我的肩膀又断了!”

她听到声音时,才转身去看旁边的人。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她看着皇帝幽怨的小眼神,有些不解,当时她踩踏陷阱时,皇帝明明离的有点远啊!

“我当然是英雄救美啊!满嘴里你啊我的,若是在宫里,看你……”

皇帝忽然刹住话头,方才还飞扬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洛西园哪里知道皇帝此刻的柔肠百转,只盯着上空忧思:如何才能爬上去?

听着上面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就可以判断出两方交战激烈,此刻大家定然无暇解救她们二人。

“这可如何是好……”

洛西园搓着小手,踱来踱去,口中喃喃。

她一瞥眼,看见皇帝竟气定神闲地盘腿坐了下来。

“不对呀,你和纳兰现在只有这么丁点人,琦流月大队人马追来,你竟一点不担心?”

她眨巴着大眼,盯着皇帝上下打量。

先前这无赖被追杀,不慌不忙地跟着自己,她那时尚不知无赖竟是皇帝,所以倒不以为意。

但现如今,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皇帝,遭逢大敌随时身首异处而不慌乱的皇帝,只能是一种情况。

他早有准备!

若说“火华侍卫”不惧生死,天性洒脱,这犹可令人信服。

但哪有皇帝不惜命?

洛西园盯着他,目带审视。

皇帝不理会她的问题,咧着嘴露出个无赖的笑来:“这么含情脉脉地盯着我,莫不是已看上我了?终于想通了要嫁于我了?”

洛西园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也盘腿坐下来听外面打斗动静。

过了半晌,打斗声渐小。

洛西园扬声喊道:“表哥,外面情况如何?”

须臾上空传来纳兰以真气送出的话语:“皇上和妹妹放宽心,已解决大半,稍待片刻,容若一定能救你们出来!”

洛西园大喜,以手支头,笑意盈盈:“纳兰果然厉害!”

一旁的皇帝,颇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若是我此刻在外面,比纳兰还要强!”

洛西园哑然失笑,看着皇帝小气又别扭的模样,她忽地促狭地转了转眼珠子,伸手就往皇帝右肩戳了一下。

皇帝一时吃痛,龇牙咧嘴额冒虚汗。

原来真伤的很重……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盈盈的小瓷瓶,递到皇帝手里。

“你的侍卫帮你涂抹的是外伤药,这个内服,对你伤口愈合内力回复又极大好处。”

皇帝见她如此,心中一动,反手握住了洛西园的小手。

洛西园赶忙红着脸挣脱出来。

这皇帝,又耍无赖!

皇帝看着她的眼内星光点点熠熠生辉,口中不禁低吟道:“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洛西园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便故意把头扭到另一边去听外面的声音。

这人的眼睛好生奇怪,先前总是那般冰凉锐利,像个洞察世事的小老头,这会儿又能这样布满星光万分温柔地瞧着你……

她素来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迟钝,现下也不愿多想,只侧耳去听外面动静。

……

打斗声竟然停了!

“主上!您怎么来了?”

是琦流月的声音,意外中带着激动的颤栗。

过了一会,一个内力充沛的女声响起:“主上说,康熙狡诈,恐你一人应付不来,故而亲自前来探看!”

琦流月的声音哽咽起来:“属下鲁莽罪该万死,险些着了这满狗皇帝的道,没想到他竟提前在这山坳之中藏了一队人马!”

洛西园闻言一震,目光惊诧地去看皇帝。

却见皇帝正闭目养神,神色自若,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外面的对话。

外面空中又传来那内力充沛的女声:“右护法糊涂!他若要逃命,不往京城方向逃,反往这荒山野岭来奔,岂非有诈?”

琦流月语意悔恨:“都怪流月被恨意蒙了心智……”

琦流月继续道:“现下这狗皇帝正跌落猎井之中,要尽数斩杀围在四周的清狗,着实要费些力气,未若使用‘飞火羽’可更快夺了狗皇帝性命,只是……只是……”

内力充沛的女声惊问:“使用‘飞火羽’烧死康熙确是极好的法子,右护法为何吞吞吐吐?”

良久,琦流月艰难道:“大小姐也跌进了猎井!”

……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19)

大小姐?

洛西园听的一怔,和皇帝一起跌进坑里的可不就是她吗?

她盯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仍然闭目养神,似乎完全不在意外面的声音。

“喂……皇上,她们说的大小姐是指我?”

洛西园戳了一下皇帝胳膊。

皇帝缓缓睁眼,笑道:“难道会是我?”

洛西支着下巴沉思,难道丐帮也来了?

但义父从来不允许帮中上下沾染朝廷的事情,况且丐帮上下也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大小姐!

“奇怪了,这伙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呀……”

洛西园口中喃喃自语。

皇帝这时开口道:“兴许是她们认错了人,比如我的侍卫马泰,按照她们的说法,就是同她们的九功帮长老长得十分相似。”

洛西园细细思索起来,确定只有京城那一回,与琦流月、马岱打了个照面,彼时她蒙着面而且未露出本门武功,应当不算认得。

可这言之凿凿的大小姐,却又是从何说起……

她身旁坐的是皇帝,皇帝和刺客家的大小姐并肩而坐,怎么想都觉得诡异。莫非这是离间计,想要让她和皇帝反目?

洛西园猛一拍皇帝肩膀,恍然大悟,笑道:“她们许是想让我杀了你,才故意这么说!”

皇帝吃痛,嘶的一声,往旁边一栽,恰恰倒在了洛西园怀里,枕着腿不想起来。

洛西园气恼极了,伸手欲推他,碰到额间,却是烫的惊人。

“你怎地烧的如此厉害也不吱声?”

洛西园急道。

皇帝合上眼,嘴角轻牵起弧度:“还不就是为了等待此刻美人的关怀啊!”

洛西园气怔,这个无赖!但看见他脸色苍白、气虚无力却还在强撑着笑,又只得忍住不快,让他继续枕在自己腿上。

“你真的是皇帝吗?”

洛西园盯着他的脸,轻问了一句。

这人安静的时候仔细瞧着,倒还真是个好看的人!

他虽俊美不如纳兰,雅正不及策风哥哥,但他眉宇间的飞扬清峻,却自有另一番英烈姿态,纵使看着冷情冷性,却也使人自然而然地心生钦慕。

只是洛西园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是那高坐于九重天上的帝王吗?

少帝康熙,幼年登基,聪慧异常,智擒鳌拜,文武双全……

这无赖一般在她面前嬉笑怒骂的少年,真的是那个人人称颂端坐深宫的皇帝?

皇帝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

半晌,一声微远叹息,他自呓般开口道:“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不是他……”

这叹息声听得洛西园一震,满耳苍凉无奈。

一个希望自己不是自己的人……

她理解不透,心里却忽然沉甸甸的,极不好受。

身上没有携带退热的药物,她只好伸手往皇帝胸前输送些真气,好叫他舒服些。

皇帝睁眼,面色萎顿之意顷刻消散,他轻轻握住她娇柔小手,有气无力地笑道:“我不打紧,你且省心力气,好好修养片刻……”

洛西园面色微红,许是有些不忍,这次却没有抽掉被握住的双手。

山风微凉,不觉间,日暮西垂,天色又暗了几分。

外面安静了好一阵,洛西园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提了真气喊道:“纳兰表哥,外面情形如何?”

不一会纳兰的声音传来:“她们来了一队人马,约百人,在对面的山坡停了下来,似乎在商讨对策。”

洛西园闻言震惊,下意识地去看皇帝面色,却发现这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好似在欣赏美景般,嘴角噙笑眼布星光。

皇帝还是这般淡定从容,想必肯定还留有后手,洛西园暗想,他总不至于真的会让自己的帝王之身深陷绝境。

洛西园想罢,忽觉得腿有些酸,正打算推皇帝起来,却惊闻一声惨叫,穿破云霄!

紧接着,就是纳兰一声惊呼:“不好!她们要射火羽箭!!!”

皇帝这时才翻身起来,眉头微蹙,眸光沉沉。

洛西园刚想问问他伤口怎么样了,一人声音忽地传来,透着万分痛苦,与先前惨叫声音是为同一人:“琉璃珠!你竟狠毒到如此地步!!!”

是个男子声音,洛西园听的略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稍后便是琦流月的声音,酸涩中饱含着深深的悔恨:“主上,是我对不起您!是我对不起大小姐!大小姐,您千万别怪主上,您要怪就怪我,待您去后,流月杀尽这些满狗,必定立即偿命于此地!”

洛西园又是一怔,这话是断定她这个“大小姐”这回要死了,还是被这个叫琉璃珠的人下令杀死。

“琉璃珠……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英雄啊……”

洛西园站起身来,伸腰揉腿。

皇帝望着她一笑,眸中星光不见,晦暗不明。

他思忖片刻,向外喊道:“将你们随身带的水壶都丢下来!”

须臾,坑内落下六只水壶。

他脱下外袍,将那六只水壶里的水,尽数倒在外袍上。

外袍湿透的瞬间,数只火羽箭从天而降。

皇帝迅速将洛西园推至与火羽箭来的方向相反的那面坑壁,洛西园背靠着泥壁,皇帝紧贴着她,湿透的外袍被高举在二人头顶。

无数只火羽箭,源源不断地射向猎坑里,他们二人选择逆向的角落贴墙而立,箭倒是难射倒身上,只是这猎井中亦是有许多草蔓枯枝,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变成一片火海。

洛西园开始惶惑不安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后壁的砂石。

难道真的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怕吗?”

皇帝凝视着她的眸子,轻问。

洛西园咬唇,不语。

皇帝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柔声道:“不要怕,皇帝是不会死的,只要我活着,我总归会护着你的……”

此刻,皇帝与她脸对着脸,鼻尖轻触,在这烈焰陷阱中竟让惶惑惊恐的她生出一种难得的心安。

火羽箭愈来愈多,猎坑中的火也愈来愈大。

洛西园的脸上渐渐沁出汗珠子,燃烧的烟尘呛的她侧首咳嗽了几声,眼泪也呛了出来。

皇帝盯着她明丽绝艳的面容出神,好一会后,才慢慢垂下一只撑着外袍的手来,替她轻拭泪痕。

“她们连你都能弃,却与她们口中的我又有何分别……”

洛西园未听懂他话中之意,待要问个明白,皇帝却拿鼻尖轻轻在她鼻尖蹭了蹭。

轻轻柔柔,酥酥麻麻,如同温软羽毛扫过,顷刻间心中落红阵阵……

她的脸早已红透,辩不清是火势太猛闷热所致还是被眼前这人的无赖所扰。

他笑:“咱们都要死在一块儿了,还不告知小生姑娘芳名吗?”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0)

他眼中布星,嘴角噙笑:“咱们都要死在一块儿了,姑娘还不肯告知芳名吗?”

望着皇帝慢慢凑过来的薄唇,洛西园忽觉浑身燥热,喉头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想要推开他,却又担心他被乱箭射死。

“你、你……我、我、我……”

洛西园急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恰在皇帝即将在她樱唇印落之际,忽听纳兰在外大喊:“皇上,咱们有救了!”

“方才突然出现两个江湖门派,似乎和琉璃宫的人有过节,眼瞅着要打起来了!”

纳兰一说完,就有一道长长的软梯,从他二人身旁放了下来。

洛西园如获大释,长吁一口气,便要推开皇帝去爬那梯子。

不料皇帝却垂下手,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一任湿漉漉的外袍将他二人的脸同罩了进去。

皇帝将头埋进洛西园雪白的颈项,轻嗅少女身上好闻的芳草清香。

此刻的他眉间疲意减消,脸上挂着浅笑,如饮甘霖。

洛西园挣扎了几下,却反被他抱的更紧了。

“别动,万一她们还有人在射箭,可就糟了。你不想我死,对吗?”

皇帝微眯着眼睛,在她耳畔柔声轻语。

“虽然你不愿告诉我你的姓名,但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吗?”

洛西园气笑了,语带微讽:“万岁爷,何以见得啊?”

“若无意,方才我那样对你,为何你不推开我?”

皇帝开口仍是柔情似水,双手却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洛西园亦笑着反问道:“万岁爷不也说了嘛,我不想你死啊,你是君我是臣,臣护着君王不是天经地义吗?”

皇帝顿了一顿,道:“纵不能推开我,却大可以封住我穴道,但你竟没有这样做,还说心里没有我?”

这声音如倾如诉,深情入骨,可醉心眼……

洛西园被他这一句,问的无言以对。

大约是太过忧思能否活着逃出去这个问题而忘记了可以封穴了罢,她暗想。

正当她思虑如何解答皇帝的问题时,皇帝却松开了手,替她轻抚了下凌乱的刘海,笑道:“你站在这里别动,待我先爬上去,确认无人再放箭了,你再上来,记住了?”

洛西园点了点头,她忽而觉得这一刻的皇帝不太一样了。

……

二人逃出火坑后,发现这盲山坳,突然间热闹了起来。

西南脚的小山上人影憧憧,约百来人,琦流月豁然立于其中。

东边的空地上,数十名身着青绿色锦绣服的彪形大汉,当首的一人,洛西园瞧着好生眼熟。

北边的土坡上,一队银甲铁骑,豁然陈列开来,其间最凌利显眼的一名蓝袍男子,洛西园一眼就认出那是何人,那日帮助陆知章围攻李策风的天山苍鹰派掌门,苍鹰!

洛西园眼里,立即就迸出火来!

皇帝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揽,将她护在身后。

银甲铁骑上的苍鹰,望着东边,冷笑道:“琉璃珠,你以为藏在人后,我就不知道你是何人?”

苍鹰语带悲怆,“你们害死我小师妹,这笔账,我苍鹰还没找你算,你们竟然还妄想伤害我小师妹后人?”

“做梦!!!”

洛西园一愣,这厮所言的小师妹,莫不就是前番在洛阳提及的洛水神烟的主人,“洛神”楚烟卿!

一旁的纳兰,察觉到她面色变化,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皇帝,于是咽下了所有的疑问。

西南的小山上,琦流月的身旁,站着两个帷帽遮面的人影,一着朱红纱裙一着鹅黄纱裙。其中鹅黄纱裙女子向前走了一步,望着苍鹰,道:“苍鹰,琉璃宫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族蛮夷来管,快滚回天山去,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方才在坑底听到的与琦流月对话的内力充沛的女声!

苍鹰仰首,笑意狷狂:“怎么,琉璃珠,现在话都不敢说了,让一个婢子在这儿瞎嚷嚷?”

他又看了一眼东边青绿锦服的当首大汉,轻蔑道:“明都亡了多久了,你们还穿着这身玩意儿,不难受吗?锦衣卫,哈哈哈,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忽地一抬手,以手指了指西南和东边,厉声道:“实告诉你们,她只能是我苍鹰派的少主,是我苍鹰的继承人,你们这些龌龊东西,休想再利用她涉险!”

锦衣卫!!!

洛西园脑袋一嗡,这个组织她是知道的,前明皇帝暗卫!

但这又为何会和自己扯上干系?她长这么大可从未听义父、师伯甚至身边的任何人提过一丝一毫这种信息。

她凝眸细细打量起了那青绿锦服的当首大汉,心中忽然一动。

是了,是他!

洛阳青陇山庄的忠仆关大!

他竟在这里,那可知策风哥哥人在哪里?

皇帝回头时,恰看到了她眼中的波动。

“怎么?你们认识?”

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澜。

洛西园看了他一眼,皱眉不语。

她心绪万千,倒想与人诉说,可惜眼前人是尊贵的大清皇帝,而非无赖的火华侍卫。

青绿锦服的“关大”冷笑一声,语气满是鄙薄:“我们与阁下的目标毫不冲突,你要救的和我要救的是同一人,先救出人,再大放厥词不迟!”

此时西南边那鹅黄纱裙女子鼓掌而鸣,内力充沛的声音亦响起:“关西说的对,既然咱们的目标没有冲突,那不如联手斩杀满狗皇帝,至于救人,苍鹰掌门,你如果有这个本事,我们琉璃宫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盲山坳,静了半晌。

纳兰侧身对皇帝低声道:“不好,他们似乎真要考虑联手对付我们了……”

洛西园闻言,打量了皇帝一眼。

看他负手而立,一派怡然自得,仿佛置身于这四面楚歌境地的人不是他一般。

洛西园心里思量半晌,忽地一动,望着琦流月的方向,扬声喊道:“琦姐姐,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撤离吧!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让这么多人枉送性命呢?”

琦流月听到她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朱红纱裙女子,却蓦地将手中长剑往身前地上一掷。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有些仇怨,是不死不休的!”

这声音传来,洛西园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连连倒退几步,若非纳兰及时护住,竟险些又跌入猎坑。

这声音,何其耳熟!

震惊之余,伴随而来的,是意想不到的可能,亦是真相大白的愤怒!

为何?为何竟会是她?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1)

残阳如血,染了满林。

盲山坳里的风,忽而猛烈起来。

洛西园不可置信地望着北边身影,脑中回响着那个清冷的声音。

皇帝回身,将她轻拥入怀。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

语意温柔而笃定。

洛西园身子微颤,坚定地从皇帝怀中挣脱。

她定定地看着皇帝,“想要伤我的,只怕也有你一份!”

听她语意忽然冰冷了起来,皇帝亦脸色铁青,冰利目光几欲将洛西园穿透。

纳兰轻斥了一声:“皇上面前,妹妹不可造次!”

洛西园扭头欲走,却被皇帝拦腰抱住。

“放开我!”

“你们这些骗子!疯子!我不是什么大小姐,也不是什么纳兰表妹,我不想和你们这些人搅在一起!”

洛西园怒不可遏,猛烈地挣扎起来。

皇帝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她心中冷笑,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存留着这样深的内力,她竟只能任他这样抱着。

也许,她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容若,一会大战开始,你务必护住她,倘有差池,提头见朕!”

皇帝眼中锐利锋芒,一闪而逝。

洛西园瞪着他,满眼愤恨。

这是在拿容若性命来威胁她,不能逃离他身边……

帝王呵!

洛西园心里挣扎了半晌,那一抹朱红身影,刺的眼睛生疼。

方才下令用火羽箭射杀皇帝的便是她,一个洛西园从未听过的江湖门派,琉璃宫,一个从未听过的江湖人名,琉璃珠!不仅九功帮和万毒门都臣服于其令下,就连消失数十年的无邪门都供其驱使。

也许她们搞错了,这个所谓的“大小姐”可能另有其人,可即便如此,为了斩杀皇帝,就罔顾他人性命,这与眼前的皇帝,又有何分别?

洛西园黯然伤神,她认识的那个女子,不该是眼中只有仇恨的人,她应是永恒清雅高贵的存在,即使身陷囹圄也仍有自由与通明之百灵。

纳兰见她忽而落泪怔怔,不知从何宽慰,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拭泪。

洛西园眼帘微掀,见那帕子与箬筠格格日常所用一摸一样,遂伸手推掉了。

纳兰以为她恼了自己,更是默然。

皇帝望了一眼天际,日已西垂,一挥手间,围在他四周的侍卫,齐齐从怀里掏出一枚火焰弹。

一时彩光冲天,混着西天边残留的云光,盲山坳瞬间变成了缤纷绚丽的诡秘世界。

洛西园忽地向着西南方向,盈盈一拜:“姐姐,你斗不过他的,快逃吧,皇帝是真的早已有了万全准备,我……我虽无实据,但求你千万信我!求你了,信我!”

震惊盲山坳诸人的乞求,声声诚挚,句句肺腑。

皇帝遥见那朱红身影微动,听完洛西园的话,遂立即招来琦流月等人围聚一团,似是有所商议。

他怒而转身,冷冷地剜了纳兰容若一眼,郑重道:“朕再说一遍,护好她,否则提头来见。”

说完,便对着低垂夜幕,仰首吹了一声锐利悠长的口哨。

纳兰叹了口气,轻抚洛西园肩膀,语重心长道:“皇上这也是为你好,妹妹可莫要再君前胡言了。为兄不想封你穴道……”

洛西园欲反驳几句,忽听远处一阵躁动。

转眸望去,西南小山,人马慌乱,有人大喊一声:“有奸细!”

原来,琦流月身后离的有些远的数十人,顷刻之间,尽数倒下。

琦流月惊诧道:“软骨散!不好,大家速服解药!”

一挥手间,早有从属将一瓶瓶药丸分了下去。

琦流月亲自托了一丸药,递至朱红纱裙女子跟前,道:“主上,还请服了解药,妥当些。”

琉璃珠丝毫不见慌乱,思忖片刻,方问道:“你以为她所言如何?”

琦流月轻纱蒙面,看不清神情如何,只一双眼波流转间悔恨交集,道:“主上,属下觉得大小姐所言甚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琉璃珠微微点头,开口道:“撤离!”

众人听令,迅速掉头欲走。

忽听人群中一洪亮男声高唱道:“海东青何在!!!”

人群一阵骚动,忽有数十人齐齐对着自己的同伴,刀兵相向。如豺狼恶虎,猛扑而来。

“主上小心!”

一只短箭破空而去,直指琉璃珠!

事发突然,那射箭之人内力雄浑,这一箭早有预谋且用尽全力,根本不可能化解!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蓦地飞跃而起,挡在了琉璃珠身前……

琦流月无声倒下,胸前豁然一个血窟窿。

一箭穿心!

“阿月!!”

忽听琉璃珠一声惊呼,无邪门的人顿时慌成一团。

琉璃珠带来的人,瞬间又被趁势斩杀一批。

琉璃珠抱着浑身是血,甚至来不及说一句遗言的琦流月,浑身发抖……

“阿月,终有一日,我定会替你报仇雪恨!”

她轻抚琦流月尚未合上的双眸,蓦地扬声道:“撤!”

鹅黄纱裙女子扶起琉璃珠,婉言道:“主上,我等护着你先走!”

众人此时心绪稍安,且战且退,那批被一声“海东青”呼出的细作,虽已被斩杀过半,却也拖住了她们撤离的进程。

北边的天山苍鹰派,望着这一幕,全然无动于衷。

东边的锦衣卫余党关西诸人,却突然开始朝着皇帝的方向奔袭而去。

洛西园看到琦流月被一箭穿心的时候,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射箭之人,却是客栈里与她交手的九功帮四大长老之一的,不正经道人!

那高呼“海东青何在”的,亦是他!

原来,他就是皇帝的棋子,原来皇帝也早已在这帮反清复明的人中安排了细作。

洛西园泪语凝噎:“我早该想到的……”

她脑海中忽地想起,那个义气爽朗的苗装女子,虽蒙着面,连真颜都没有瞧见过,但她却因自己无意中的一句善言提醒,竟毫不犹豫地送出了门派的至宝,“妖月令”。

她想道,彼时,琦流月应当还没有把自己错认成所谓的“大小姐”吧……

锦衣卫残党,已与皇帝的侍卫恶斗了起来,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一马当先的关西,望着洛西园大喊:“少主!不要怕,我等拼死也要救您离开!”

皇帝冷哼一声:“做梦!”

忽然间,盲山坳四周,响起震天动地的呐喊,由远渐近。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2)

天色已暗。无数举着火把的清兵,摇旌呐喊,将盲山坳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杀声震天!

无邪门与九功帮诸人,个个红着眼,东奔西袭,急于杀出个突破口,好能将琉璃宫主送将出去。

不多时,西南的小山头,血染了一地,腥味浓重。

万毒门和无邪门擅毒,盲山坳的天地间,随处可见的,除了鲜血和死尸,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毒物。

一批批清兵刚倒下,便有另一拨顶上,绵绵不绝,不死不休。

琉璃珠带的人都是绝顶高手,但始终人数有限,不及清兵在数量上压倒性优势,几番车轮战下来,内力再深厚的人也恐难支撑。更何况,他们还要担心北边观望的天山苍鹰派,那个阴沉暴戾的男子,以他那捉摸不定的性子,加上种种前尘往事,这次若真的要趁势攻袭他们,那么今日她们会很难护着琉璃珠完好无损地离开此地。

但奇的是,苍鹰到现在仍无一丝一毫要动手的迹象,他立于马上,坐观局势,目光沉沉。

更奇的是,清兵竟无一人去攻击他。

锦衣卫残党关西等人,早攻至皇帝身边,这数十人的武功果然了得,堪堪以一敌百。

每个人不仅内力深厚,且武功路数都很广,使刀的,刀损了,便立即拾起一杆枪舞了起来,用剑的,剑断了,便随手飞出各色暗器。武功之灵活,攻势之迅猛,直教皇帝也吃了一惊。

“到底是锦衣卫,朕倒小瞧了你们。”

皇帝亲自上阵,使的是双剑。

纳兰护着落西园一直在后方,清兵团团将其围在中间。

洛西园第一次看到皇帝如此这般全力以赴地与人斗武,双剑生花,凌厉又灵巧,剑法精湛且内力深不可测。

她看的惊呆了,好半天,口中喃喃道:“龙凤剑,配以凌霄剑法,果然厉害……”

一招一式,看的极其认真。

纳兰看她神情如斯,以拳捂嘴,轻笑:“原来妹妹不喜红妆不爱少年郎,却是个武痴儿来!”

洛西园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身形,随口接了句:“早知道皇帝这么厉害,我该当先与他切磋切磋才好……”

“妹妹切记,万不可如此!”纳兰这头闻言急的无可不可,人家那头却已看的如痴如醉。

一名青绿锦服的大汉,与皇帝缠斗了数十回合,渐渐落了下风。

双剑紧跟着,步步紧逼,使枪的左手,一招不慎,叫皇帝右剑深挑入骨。

霎时间,血流如注。一招的间隙,皇帝双剑招式变换,攻势愈加凌厉迅猛。

三五招的功夫,已将那大汉挫得毫无招架之力,亦是浑身伤痕累累。

皇帝弯身挺立之际,右剑猛刺到大汉膝盖骨,大汉吃痛站立不稳之际,又是一个剑花奇袭而来,速度快如鬼魅,当胸一击,那大汉立时毙命。

皇帝杀掉一个劲敌,察觉到身后有人注视,扭头一看,却发现洛西园正望着他点头,眼中似有赞叹之意。

他不禁展颜一笑,欲待取笑她几句,眼角余光一抹青绿色闪动,惊止了到唇边的言语。

他白着脸,挥剑急行,望着洛西园处奔去。

洛西园亦发现了,一道青绿色身影,突然改变攻势,蓦然向她所站的地方袭来。

此人头发花白,身形却健壮得很,轻功和内功都已甄上乘。

洛西园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洛阳青陇庄的大管事,关西。李策风乃至整个李家极其信任的一个人。

洛西园忽地想起,李策风曾说不相信父母是会谋反的人。今时今地,突然看到这个本该替李将军奔走营救却始终音讯全无的关西,她眼中眸光复杂了起来。

关西与团团围在洛西园四周的侍卫,迅速交手,不过十数个来回,便击杀了半数。

此时皇帝也回到了洛西园身侧,柔声道:“你往我身后站。”

那关西离得近了,恰也听到这句“关怀”。

当下冷哼一声,一边打斗,一边道:“少主,别被这满狗皇帝迷惑,他一贯如是口蜜腹剑!”

洛西园心中无数疑问,听的他此言,却笑了起来:“少主?关伯伯,恕我糊涂,咱们是见过数次,还一个桌上吃过饭,却不明白何事成了你们的少主。况且……”

洛西园顿了一顿,继续道:“你的少主,不是另有其人吗?我李四哥哥至今下落不明,你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皇帝面色一沉,扭头瞪着纳兰容若,问:“李四哥哥是谁?”

纳兰苦笑,摇头道:“臣委实不知。”

关西倒也没有意外,挥手间又杀了一个侍卫,口中朗声道:“四公子虽于我有恩,但却并无主仆之名,我不过是挂在他家名下,替他打理富余家业,是以李四公子并不是我的少主。他出事,我理当全力营救,但我目前尚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须要完成,便是,找到少主。”

洛西园盯着地面,眉头微皱:“这么说,连你也不知道四哥哥现如今的下落了?”

关西回道:“回少主,关西确实不知。”

洛西园见他一口一个少主,心中诧异。

她推开挡在前面的皇帝,郑重问道:“我自小是弃婴,无父无母,连自己都不知道身世如何,你却一口断定我是你们的少主,少主少主,谁家的少主?还有,证据呢?你说我是,我就是了吗?”

皇帝盯着她的美眸,心忽地漏掉一拍。

还是避不开吗?

关西又击杀了一名侍卫,青绿锦服,染了半身鲜血,呈现出可怖的颜色。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语带悲凉:“我等锦衣卫,誓死效忠大明皇帝,少主说,您是谁家的少主呢?”

他话甫一说话,皇帝勃然大怒,袖中短箭朝着关西暴射而去。

关西腾身而避,终究慢了半拍,虽避开了胸腔,却将一条左臂穿了个透。

“你是死人呐!听不懂他在离间纳兰家和朕的关系吗?”皇帝望着纳兰容若,气骂。

周围一众侍卫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这个话,不太好理解。万岁爷和纳兰大人,关系果然不一般,连这前明余孽锦衣卫都想要离间。

只是,方才那锦衣卫说的是纳兰大人的表妹吧……

纳兰苦笑,他明白皇帝意图。只是他更明白,盲山坳这一战,皇帝的奢望,真的只能是奢望了。

纳兰忽地伸手封住了洛西园穴道,手中君子剑,呼啸而出,直指断臂的关西。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3)

“君子剑!”

洛西园惊呼。

君子剑飘逸俊朗,亦不乏刚正锐意。

纳兰剑气横扫,直袭关西右侧。

皇帝攻关西另一侧,与纳兰二人配合极为默契。

关西饶是内力远超二人,现下损了一臂,却也渐渐不支起来。

数十招过后,关西腹背均受了数道剑伤,却始终不慌不乱地见招拆招,全然无惧。

洛西园盯着关西汩汩流血的背,忽地生出一股无端敬意。这人已身受数道重伤,在清廷高手轮番厮杀下,却仍然泰然自若,应对沉着,每一步每一招,都竭尽全力地做到最好,即使落败亦丝毫不见狼狈。

这人倒是条好汉,怪道当初在青陇庄为仆,策风哥哥对他亦是由衷尊敬。

只是,他既言明自己是锦衣卫,那对眼前对这皇帝而言,必是谋逆贼子。

洛西园心中一动,朗声问道:“关老伯,我有一问:李家谋逆之案,是否因你而起?”

关西脸色微变,略一分神,右膝又受一剑。

他咬牙答道:“我虽受李家庇护之恩,却从未将他家牵连进来。许是清狗查到了我等线索,引起猜疑,但他家到底也是藏了些首尾的,故而并非受我等所害。”

洛西园一怔,疑惑不已。

三言两语间,又有一批人倒在血泊中。

锦衣卫残党,有数人拖着重伤的身子,杀到了洛西园眼前。

围于洛西园四周的清廷侍卫,齐齐挡在了洛西园面前。

一番凶猛厮杀,洛西园身边的清廷侍卫,所剩无几。

关西见此情形,猛提一口真气,与纳兰和皇帝缠斗愈加严密。

他大吼一声,道:“少主,快!快逃!”

皇帝顿时心焦,慌了神色,不由地脱口而出:“赵尔,不要走!”

洛西园闻言,愣了半晌。

照儿,赵尔……

皇帝颤着声音,道:“到我身边来……”

她望着皇帝眸光中到的焦灼和柔光,心中一动。

直到这一刻,她方真正领略到皇帝对她生出的炽热心思。

只是,在这漫山遍野的血尸之间,她委实没有丝毫心情去领受这份情愫……

皇帝见她莲步缓移,心中急躁得厉害,手中龙凤剑,狠厉数倍。

“嗤!”

刀破衣袖,刻入血肉的声音。

“皇上!”纳兰与众人心胆俱裂,惊呼起来。

慌乱间,皇帝右手被关西狠削了一刀,但皇帝竟毫不停滞,下一刻,他沉着脸,双手翻飞,直取关西颈项间。

三招毕,人头落地!

洛西园全身一震,此刻的皇帝恍若凶煞,满眼血色与怒意。

“关老伯……”洛西园嗫嚅道,神色挣扎。

关西毙命,血溅了皇帝满身。

皇帝望着洛西园,凝眸审视,提剑而来。

一青绿锦服的大汉,拼死挣脱众清兵围攻,忽而大吼一声:“少主!快逃!”

大汉跃到皇帝面前,挥锤欲拦住他去向。

“找死!”

皇帝双剑又凌厉了几分。

“不要……”

洛西园眼底尽是猩红,低吼了一声。

倘或,她真的是这群人口中所谓的少主,那她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为了“营救”她而惨死,真的可以吗?

……

皇帝眼中一片铁血决绝,在围拥过来的侍卫配合下,三五下便又杀一人。

他渐渐靠近洛西园,神色亦是极尽挣扎。

清丽芙蓉面,染了血尘,又受了惊吓,愈发让人心生怜惜。

那天不怕地不怕,猛虎亦相悯的绮丽女子,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一般望着他瑟瑟发抖。

又一青绿身影,浑身血伤,如猛兽般扑向皇帝。

皇帝没理会他,只凝视着一步步后退的洛西园,缓步靠近。

“少主!快逃!去找鬼影九,找到他你自然就明白了!”

那大汉早已杀的满眼通红,心知必死,却激荡出一股超人的勇毅。

洛西园闻言,蓦然从腰间解下“洛水神烟”。

“鬼影九在哪里?”

银鞭冰冷寂然,她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

皇帝勃然大怒,面上凶煞之气大盛。

他爆喝一声:“杀!”

回身长剑一掷,正中那大汉胸口。

大汉双膝亦被皇帝侍卫砍伤,溘然一下,双膝跪地,血如注涌。

他跪倒的方向,正对着洛西园。

洛西园看到他跪地的一瞬间,双唇一张一合,吐了口气,终是没能发出声来……

她环顾四周,青绿身影,只剩三个了。

她又退了数步,银鞭微舒……

皇帝转身,死死盯住洛西园手中银鞭,面色痛苦:“傻子,你真以为他们所言,不是诓骗你吗?”

洛西园仰首,对上他殷红的眸子,哽咽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都在诓骗我……”

“你们这些人,无缘无故地将我拉扯进这场血杀,我……我,谁也不信!”

皇帝听出她语意中的决绝,眼中一痛,不禁往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否则我……”她急道。

银鞭挥动,如烟似影,顺势往皇帝手臂一卷。

“皇上!”

侍卫们持刀兵,愤而欲攻。

皇帝抬手示意他们后退,众人皆是一脸愤恨地望着洛西园。

洛西园眉头微皱,迅速收回银鞭。

银鞭触过的手臂,抖得厉害,险些握不住龙剑。

鲜血滴落尘土,她忽而想起,这手臂方才与关西相斗时,已然被大刀砍伤过。

“我不想伤你,你也不要逼我,放我离开。”

洛西园收回凝视他手臂的目光,手握银鞭,又退了几步。

皇帝拂袖回身,不去看她,声音却沉了几分:“你以为今日你能离开?”

“纳兰,管好你家表妹,若有差池,株连九族!”

纳兰闻言,震动异常,他自小跟着皇帝,还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暴戾的举动。

却听皇帝又对身边侍卫,厉声道:

“宣朕旨意,在场所有人,不得将今日情形向任何人泄露一分一毫,否则,五马分尸、九族连坐!”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雷霆之怒。

所有人应了一声后,皆噤若寒蝉。

皇帝今日的举动实在反常,众人心中犯嘀咕。有些心眼明亮的,竟暗狠狠地拿冷眼剜了洛西园数回。

熟知皇帝的几个侍卫,心中则暗叹,果然红颜祸水、误国误君!

正当皇帝欲下令将洛西园重新围起来时,忽见一武将模样的人纵马而来,一个急翻身滚落下马,连爬带滚笨至皇帝身前,颤着声道:“禀皇上,潜入琉璃宫的海东青,只、只剩一个了,那琉璃珠突破了围攻,杀、杀了出去……”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4)

“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增调人手,速速去追!”

皇帝大怒,一脚将那前来报信的人踢的老远。

洛西园看着眼前的乱象,心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环顾四周,西边和东边皆是皇帝驻军,北边则有天山苍鹰派堵着,现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身后那连绵不绝的盲山。

来不及细细思索,她猛然往身后奔逃。侍卫们欲追,却被她长鞭所挡。

皇帝一惊,忙喊了纳兰容若上前,附耳交待了几句。

洛西园无暇去看皇帝反应,施展轻功,一路往山上急掠。

夜色已深,幸而有月高悬。

山林中雾影憧憧,月色斑驳间,勉强可以视物。

洛西园逃了不知多久,终于感到疲累不堪。

她停下脚步后,静听了半晌,总算放下心来。

这一天下来,惊天动地之事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无暇饮食,此刻方感到饥肠辘辘,肚里馋虫搅得她浑身无力。

习武之人,往往比一般人耐得住饥寒,但洛西园却是个例外。

她自小便极其爱吃,更是能吃。义父骆驼打江南雪地里把她捡回洛阳,一直担心她幼时受寒气侵体,恐长大了身子骨不好,是以寻来了中原最好的私厨,专门为她准备饮食。许是自小嘴养刁了的缘故,长大后,百般皆好,只是一样,嘴馋贪吃,让师伯常见霆异常烦恼,深怕她婚嫁后被婆家嫌弃。

洛西园摸了摸咕咕乱叫的肚子,苦笑,当真是一顿饭难倒英雄汉。这荒山野岭中,深夜寂寂,视物都极其勉强,哪里去觅猎物吃食。

她想起了在洛阳丐帮,被她各种嫌弃挑剔的吃食,海棠糕、牡丹花露、天香叫花鸡……

“啊唷!”

洛西园正想的口水飞流直下,脑袋上忽然挨了一记爆栗。

“谁?”

她不禁警觉,但四下寻觅,竟无一丝生人气息。

她低头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眼角余光无意中扫到脚边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

她一下喜得扑过去,双手紧紧将其抓住,生怕那圆滚滚飞走了。

这是个熟透了的橘子,月光下金黄灿灿,煞是好看。

洛西园吞了吞口水,三两下便剥皮下肚。

她第一次发现,橘子是这般美味……

这附近无人,那这橘子必是熟透了才自己从树上掉落下来。

结果,洛西园将这附近的树都爬了个遍,竟没有发现一棵结了橘子的树。

她心里直犯嘀咕,这附近无生人气息,莫非是鬼?

她在林子里又转了一圈,细细觅过,仍是没有发现生人气息。

正当她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的时候,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又叫了起来……

一个橘子是满足不了一个饥肠辘辘的人。

“唉,可怜洛水少侠排行榜第一的我,躲过了前番权谋血战,如今倒要饿死在这深山老林无人知了……”

她自笑自嘲,不觉间一行清泪,滴落下来,无声融进尘土里。

她原是个弃婴,七八个月大时,被人丢在冰天雪地里,义父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只裹了一层粗布,雪没过膝盖,爬都爬不动。义父耗费了半身内力,又请了数位名医用了无数奇珍异宝,才险险将她救过来。精调细养,长到了五岁上,才有一个正常孩童的康健身体。是以,她习武比旁人总要慢半拍。于奇妙招式倒是学的极快,唯独内力修习上,比帮中其他师兄弟要慢上许多。归根结底,尽是因为幼时那一场雪冻风寒,伤了根本。

义父待她,说视如己出都远远不够,中原丐帮数千人,任谁都知道,看着冷面心硬的帮主,有多宝贝自己的女儿。

四岁时,她高烧不退,义父从永州赶回洛阳,骑了三天三夜,骑死了数匹宝马,内力耗损过半,待他赶到时,女儿烧已退。她醒来时,一睁开眼便看到义父手里拿着一只永州买回的糖人,那满是慈爱的眼里布满血丝,而她心心念念想了很久的糖人已融了一半。

十岁时,她贪玩又冲动,因一时义气误杀了一个县丞公子。义父罚她在院子里一跪就是十个时辰,除了每隔一个时辰一碗清水,不给她吃一粒饭,还勒令帮中上下不准任何人私下向她提供吃食。她最后跪晕了过去,心中委屈又难过,以为义父不再宠爱自己。但醒来后,却听到帮中上下私底下都在谈论,帮主将那个看上小师妹俏丽容颜企图不轨的变态县丞杀了还不够,还把在背后支持县丞为非作歹的伏虎帮给一锅端了,据说就是她被罚跪的那一夜,伏虎帮被灭门,无一生还。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素来仁善的义父第一次让一个帮派一夜灭门……

她一直以为,就这样赖着义父的宠爱,一生一世地过下去,不知生身父母是谁,有什么打紧?不知便不知,丝毫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她一样可以做她快意恩仇的江湖梦,她依然可以是劫富济贫的洛水少侠。

然而,这次一时意气用事,出了趟远门,将一切都打乱了。

有人一眼就认出她是琉璃宫的大小姐,有人至死都要“营救”她这个少主。

偶然间相遇的皇帝,虽流露出绮丽心思,却也还是会不自觉地对自己保持着极强的警惕。

是单纯撞脸的巧合,还是自己当真就是这漩涡的中心?

她究竟是谁?究竟是谁的孩子?为何生身父母不要自己?

这些她早已抛却的问题,一夜之间,如鬼魅般缠上了自己,挥不去忘不掉,不得不想。

然,想着想着,禁不住胸中悲恸激荡,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原本她心中忿懑难排遣,这番大哭一场,竟舒畅了不少。

哭罢,更觉得饿了。

她擦干眼泪,轻抚了抚空腹,强打起精神,继续穿梭在树林中搜寻,看还有没有可供裹腹的果子。

“啪!”

一块石头忽地砸中了洛西园前额。

这次,她终于察觉到黑夜中那一抹身影了。

只见那身影快速地在林间跳跃,仿佛在故意逗弄洛西园一般,不让其看清本来面目不说,还时不时地丢一两个松球石头去砸她。

“喂!是人是鬼,快滚出来!”

洛西园被砸的连连大叫,躲都躲不掉。

“轻功好了不起啊?有本事下来打一架啊!”

那树上身影听了她的话,竟真的停了下来,手里抱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个飞跃便到了洛西园眼前。

洛西园赶忙就着月下仔细一瞧那高手身影,瞬间俏脸一红,准备好的一堆话竟生生吞了回去。

原来那是一只猕猴,此刻正学她眨巴着大眼睛仔细地打量自己。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5)

那猕猴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将怀中黑乎乎的物事,往洛西园身上一掷。

洛西园伸手去接,顿感手臂一震,站立不稳,往后退了数步。

猕猴看见她窘态,乐的“唧唧吱吱”欢叫了起来。

洛西园气恼,知道这时候肯定打不过这猴子,也不理它,却将它丢过来的物件看了看。

这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原来这黑乎乎的东西,竟是油纸包着的一大块牛肉。

她笑了起来,对着夜空高喊了一声:“多谢高人赠食之恩!”

夜空寂寂,月色凉如水。

除了萧瑟秋风,再无其他声响。

洛西园拿起牛肉,就是一顿啃。

那猕猴在她四周的树上跳上跳下,唧唧喳喳的大叫,似是很开心。

洛西园一块牛肉下肚后,顿觉腹中安稳了不少,只是口中仍干涩难忍,于是她目光和煦地朝树梢的猕猴招了招手。

“嘿,小兄弟,知道哪里有泉水么?”

她比着猴子喝水的姿势,问那倒挂在她头顶的猴兄弟。

那猕猴又唧唧喳喳欢笑了一阵,几个纵跃翻身到洛西园身后,伸出毛茸茸的手掌,拍了拍她肩膀。

洛西园一回头,猕猴便一个箭步冲出去好远。

洛西园紧随其后,跟着它奔了一路,忽听得溪涧激撞山石的声音,清脆如弦乐。她大喜过望,趁着月色,扑向那泉水所在。

这泉水乃是挂于绝壁之上的山涧,落在了这平洼中,便成了一潭月牙清泉。

她伏在泉边大石上,咕咚咚饮了个够。

饭饱水足后,她坐于石头上调息了片刻。

再睁眼时,林间再无那猕猴欢快身影。

她心道,这定是哪位山间高人所养的灵猴,搭救了她却不欲让她知道身份。

她对着夜空盈盈一拜,口中虔诚道:“多谢高人相救之恩,晚辈洛西园拜谢!”

林中依然寂静无声,唯有秋风瑟瑟。

洛西园爬上一株老松树,挑了个粗壮的树枝,舒服一躺,便合上了双眼。

疲累迅速侵袭,这一夜,无梦好眠。

直至第二天,天光大亮,她才悠悠醒转来。

她定定坐在树枝上,望着山岫云雾缭绕,回想起昨晚最后一个死在她面前的青绿锦服大汉。

她照着那大汉唇形动态反复模拟推测了几遍,最后确信那人临死前要说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的,便是“枯叶堂”三字。

江南“枯叶堂”,相传藏于太湖缥缈峰。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不奉宗教信仰传承,不以江湖游侠聚首,清一色都是放弃功名的文人剑客。

这个门派的武功,流传于世的寥寥无几,无非“越女剑”和一套玄门布阵法。

但这枯叶堂却有着几桩令世人动容的英雄事迹,故而自明亡创派至今,在武林江湖中地位甚高,尤其南方一带,各门派俱对其尊崇有加,俨然是一方宗门大派。

洛西园对这个枯叶堂所知不多,唯记得那创派始祖林栋率门人抵抗清兵南下,被困萧山七天七夜,誓死不降,最后一把火将自己和妻儿烧死在深山里。当时的枯叶堂,虽是儒家文人掌事,但行的却是保国御敌之举。后来林栋死于萧山,又绝了后代,有文人墨客尊其气节哀其不幸,遂重新设立枯叶堂,只是不再参与政事,一心做起闲散侠客,游走于法度之外,时常主持太湖一带商局正义,偶尔劫富济贫。

她心中思量半晌,最终打定主意,先偷偷潜回帝京,将东庭和椿芽送回洛阳丐帮,自己再去枯叶堂打听一番。

至于那琉璃宫,她既全然不知来历,倒不急着去寻觅,想来,经此一役他们定是要藏起来好生休养的。待他们再有动作时,伺机问个究竟也不迟。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跳下老松树,往山下奔去。

休息了一晚,果然脚程快了数倍。不多时,便临近山脚。

林叶缝隙间,她忽见一队人马呈合围之势,渐渐往山上行来。

幸而她机警,及时往大树后一藏,避过了最近的人目光。

洛西园缓缓后退一段距离后,纵跃上树,拨开枝叶静静观察了一会。

这队人马,正是昨晚盲山坳下,北边观战的天山苍鹰派,压阵的便是苍鹰本人。

一众人,一边密密搜寻,一边口中不住地喊:“少主!我等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洛西园冷笑一声,近些日子也是奇哉怪哉,一个个地都要认了自己回去。

义父九死一生救下她,辛苦养育了这般大,难道凭谁动动嘴皮子,就能被领回家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况且,这其中拿她垫背挡刀的也大有人在。

她试了试自己内力,尚未完全恢复,此时想冲破这些人的包围,纵是拼死一搏,亦几无可能。

盲山这样大,又不止一个下山之路,换个方向,也许就能躲开追捕也未可知。

思毕,洛西园掉转身奔向了盲山另一个方向的路口。

这回她警惕了许多,还未抵达山脚时,找了一株高大的老松树,爬至树顶梢探看一遍。

这一探看可不得了,把自己吓得掉下树来险些摔死。

她捂着生疼的屁股,哭道:“这该死的皇帝,为何老是阴魂不散的赖着我!”

甫一爬上树梢,她就看到皇帝,坐着八人抬的软轿,带着数百人将盲山脚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安排了一队人马上山。

一旁的纳兰容若不解,问道:“皇上派人在这里堵着便是了,为何要亲自带人搜山?”

皇帝叹道:“昨日在白水镇,朕与她皆中了焚魄散,那是银针都试不出的毒,朕担心她逃走,所以没有替她解毒。”

纳兰双手微抖,面色一沉,却尽力保持着镇定,道:“此毒有何害处,若晚了可有性命之忧?”

皇帝望着青山障目,眼底晦暗不明:“焚魄散无色无味,十二个时辰若未解,习武者内力渐散,腹痛难忍,直至七窍流血而亡。”

纳兰闻言,俊秀眉目忽地染了一层浓霜。

他伸出一只手,沉声道:“臣与皇上分开上山,寻着妹妹的机会更大。”

皇帝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锦盒,将其中白色丸药分了一半置于纳兰掌中。

纳兰呼啸一声,红骢马闻声而至,一人一马率先往山上行去。

待纳兰人影消失后,他忽而以拳捂口,猛咳了几声,嘴角一丝鲜血溢出。

身侧侍卫眼露关怀,欲言又止。

皇帝侧首,向那侍卫道:“东庭,朕一定要将她带回去!待回去后,老祖宗跟前,你知道怎么说吧?”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6)

洛西园自树梢见了皇帝搜山的阵仗,又惊又怒,跌下树后便一路往山上逃去,却未听到他与纳兰的对话。

她以为皇帝只是一心想捉拿她回去审讯,毕竟琉璃宫大小姐和锦衣卫少主,哪一个都是他的天煞死敌。

一路奔至昨晚猕猴带她饮水的清潭旁,她忽地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泉水中。

再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正在勾自己手臂玩。

“又是你救了么?”

洛西园看了一眼猕猴大眼,挣扎起身时,忽然察觉不对劲。

胸中憋闷难受不说,竟感到内力正在流失。

她心里一惊,左手待在右手腕上,探听了片刻。

中毒,而且是自己不能诊断出的奇毒。

她不由地看向猕猴,想起昨晚的那块牛肉。

不对!

昨晚疲累虚弱的,连猕猴都追不上,倘或猕猴的主人想要害她,以这般实力差距,何至于要用毒?

那到底是谁下的奇毒,以至于她毫无知觉直至毒发至肺腑才发现?

莫非是皇帝?

……

洛西园眼皮越来越沉,几欲合上眼时,竟听见阵阵丝弦之声,空渺淡泊,使人心生安宁。

猕猴还在勾她手臂,似是好奇为何这手臂如此绵软,几番勾起又垂下,猕猴有些烦躁起来。

它忽然冲着山涧绝壁之上招手挠耳,一阵乱叫起来。

洛西园顺着它的手势,极尽努力地睁眼望去,却见清涧之上,岫云缭绕间,有一男一女身影,立于崖壁之上。

女子乌衣白发,手执一琴,容颜极为清丽,气质更是卓绝,令人一见忘俗,心生钦慕。

那男子则是个樵夫装扮,肩上背着一捆柴,手提砍刀,一身粗布衣衫,头发胡子却梳的整齐。

“神……神仙……”

洛西园迷蒙着双眼,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觉胸中巨痛难忍,手欲捂住,竟痛的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洛西园发现自己正卧于一件极为简陋的茅屋之中。

屋中除了箱笼数只,就只有她身下的这张床了。

床上的被褥却是十分舒适的锦缎,屋内也被收拾的极为洁净。

她起身运功调息,竟发现身上的奇毒已解了,当下心内大喜,忽想起自己晕倒前所遇的那一男一女。

他们必定是那猕猴的主人,亦是隐匿于山林的高人,发现自己中毒才出手救了自己。

她慢慢踱出茅屋,打量起四周情形。

猕猴不见,也没有那一男一女身影,眼前不过是一座再不普通不过的农家猎户的庭院。

两排茅屋,一排住人,一排置物,一畦菜地,一圈鸡鸭,篱笆将其扎扎实实地围了起来。

葡萄架已凋零一片,屋外的竹竿上挂满了洗晒好的猎物。

墙角的柴劈了一半,红泥小炉里煎的药,煮沸了草木清香飘的好远。

洛西园心忖道,主人应当没走远,我且寻一寻。

她绕出篱笆,顺着栅门外一条蜿蜒小径,信步走着。

不多时,路便终止了,她忽被一堵藤萝天然生成的墙给挡住了视线。

这藤萝足有数百年的情形,枝茎攀缠,密密麻麻,高约两丈绵延数里,还有些许树叶杂然其中,倒也是个罕景了。

洛西园对着这自然的鬼斧神功赞叹不已,驻足看了半晌后,正欲离开继续寻那茅屋主人时,却听到那藤萝墙忽然开口说话了。

“你说,师兄再过一年就会来娶我了,可是当真?”

是女子极其轻柔和煦的声音,羞涩忐忑中满含期盼。

洛西园心中猛一咯噔,莫不是这藤萝成精了?

当她轻抚胸口时,忽又听的一男声道:“自然是顶顶真的了,师姐只管将自己养的好好的,大师兄来娶您时,定是极为欢喜的!”

洛西园这时才意识到,这不是藤萝成精,而是墙外有人!

她轻轻拨开藤萝交杂薄弱的环节,拉扯掉几片叶子,便有一个猫眼般大小的缝隙,直透过藤萝墙。

她凑上去看,缝隙那头果然另有一番天地!

这亦是一个院子,面积虽不很大,却也雕梁画柱、琉璃锦绣,宛然一派大家闺秀的庭院。

院中菊花悠然绽放,清香阵阵,当庭花架下的秋千随风飘荡,秋千上坐着一位乌衣白发的女子,笑逐颜开,脸上尽是少女思人时的独有绯红。她面相本是顶顶清雅秀丽的,此时染了一抹红晕的妍态,衬着那满头白发,不知怎地,竟教看的人欣悦之余又生出了几分怜惜。

洛西园目光轻移,果然看见一旁的台阶下,豁然站着一个樵夫。

奇的是,樵夫恭敬而立,神情肃然,但他看向女子的眼神,竟像是喝了二十坛绍兴女儿红,沉醉而绵远。

洛西园早已想起,眼前的这一男一女,正是自己昏迷之前所见的二位“神仙”。

果然世外高人多怪异!

想到自己这般窥视,于礼不合,她便清咳了一声,朝着墙里盈盈一拜,道:“晚辈多谢二位高人救命之恩!”

墙里的的人,轻笑了一声。

那藤萝竟如生了脚般,自行绕开,刚刚好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门。

洛西园定了定神,踏步前行。

乌衣白发女子,已从秋千上飘落下来,一身淡然娴雅之气,立于庭中。

洛西园看的一痴,竟忘了行礼。

忽听那樵夫道:“小姑娘忽见师姐芳容,竟也痴了!”

乌衣白发女子,捂袖一笑,嗔道:“阿阮,连你都学会取笑师姐了。”

洛西园蓦然醒神,忙不迭地行礼致歉:“晚辈从未见过这样绝世风姿,唐突了,求前辈莫怪!”

乌衣白发女子心情愈发好了,睨着洛西园笑道:“今日倒要教你这小丫头说道清楚,如何个绝世风姿?”

她将手向后一背,宽大的袖袍轻绽涟漪,仪态肃穆起来,嘴角却是噙着淡淡笑意。

洛西园性子直爽,见她问,便也毫不遮掩道:“我平素最不喜女子捂袖娇笑,总觉那姿态丑陋不堪毫无美态不说,一个拿捏不准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方才前辈那捂袖一笑,当真倾城之姿,不仅无丝毫做作,更是令晚辈心生惊艳钦慕,如是晚辈能有您一半仙姿风骨,那我家中那些老先生们决计不会再担心我这陋颜女儿嫁不出去了!”

一席话下来,引得乌衣白发女子捧腹大笑,眼中尽是欢悦。

洛西园见自己这真诚的“马屁”果然奏效,心里也欢喜起来。

只是,忽听的那樵夫微不可察地低叹了一声:“倒也没白救这小丫头……”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7)

8.22

乌衣白发女子,拉起洛西园的手笑道:“好丫头,你是哪个分支的?今日你我一见投缘,不如从此就跟着我留在栖霞峰如何?”

洛西园顿觉手上一凉,语塞:“栖……栖霞峰?”

樵夫笑了笑:“师姐,这丫头是咱们昨日在山下救回来的,并非我门中之人。”

乌衣白发女子轻哦了一声,拉着洛西园的手不松开,眼中笑意愈深:“如此更好了,既是有仇家,你身子弱成这样也不便轻易下山。我这落霞峰向来清冷,不如你留下来做我的弟子可好?”

洛西园闻言,正待自报家门,回禀清楚,却见樵夫站在那乌衣白发女子身后,暗暗向她递了个警示的眼神。

洛西园一愣,不明所以。

乌衣女子忽有警觉,回头望了樵夫一眼,轻嗔道:“这丫头是你救的,舍不得给我么?”

女子眼波流转间,明丽生辉,樵夫看的痴了,半晌方笑道:“能得师姐收留,自然是这小丫头的一番造化了。倘若不是师姐出手,以精纯内力逼出她身上奇毒,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她,更何况是我区区一个假圣手。”

洛西园闻言,方知,解救自己的却是眼前的美丽女子,既是救命恩人,便不好唐突回绝了。

她歉然道:“前辈垂爱本不该辞,更何况您于晚辈有救命之恩。只是我在家乡……”

樵夫忽又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有震慑力,唬的她不敢说下去。

“无妨,我知道你尚有俗尘恩仇,待我授你些本门内功心法和剑诀,便可自行归家处理,我原也没那么多光阴与你蹉跎,不过月余后我便要成亲了,往后还是要靠自己勤加修习,我是没有许多闲暇去与你指点了。”

乌衣白发女子眉目盼兮,拉着洛西园款款而谈。

樵夫又拿眼神来威逼暗示,洛西园无法,只好点头允诺。

洛西园抱着乌衣白发女子胳膊,笑问:“师父,我叫洛西园,乳名照儿。但不知师父和我所属何门何派?”

洛西园摊开手掌递向她眼前,在手心一笔一画写予她看。

那女子点头笑道:“照儿,倒与我的栖霞相得益彰。我乃昆仑混沌剑派,掌门青莲剑仙座下二弟子,栖霞峰主人,道号初华是也。”

洛西园仔细思量半天,也没有在记忆中翻找出这样一个门派的踪迹。

女子又伸出素纤玉手,指了指身侧的樵夫,温言道:“这是你小师叔,流云峰主,道号尧今。”

洛西园立马朝那“樵夫”尧今行了一礼,脆生生喊了一声师叔。

在尧今师叔的目光逼胁下,洛西园不敢多想,亦不敢多话。

只怯怯地躲到师父初华身后,低声问:“师父,我晚上是住在这里吗?”

“当然了!”

“不行!”

初华和尧今,异口同声。

初华凝视中带着质疑,尧今忙向她解释道:“师姐最近心绪不安,恐是旧伤又要发作了,今晚先让照儿住到我那儿去,待明日师姐恢复了再搬回来不迟。”

初华忽而神色一黯,点了点头。

她领着洛西园在院中各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在西面厢房停了下来。

这屋子不很宽敞,却也雅致大方。

她朝洛西园笑道:“照儿以后就住在这里,可好?”

洛西园满意地点点头,讨好地看着这画中仙般的新师父。

这初华似是很喜欢她变相撒娇的模样,回自己房中取了一柄宝剑出来,递到她手上。

洛西园拔剑,寒光森森锐意清肃,端的是一把绝世好剑!

手触剑柄处,刻着几个古文字,洛西园不认得。

“师父这里刻的可是剑名吗?”

初华笑道:“是,名曰比目。”

尧今看着初华的笑颜,也不自觉地牵动了嘴角,眼中柔情万分道:“师姐可真是偏心,这样好的宝剑,竟赠予一个初次见面的小辈。”

初华微微摇头,佯怒嗔道:“多大的人了,还要跟小辈争什么不成。”

又转而向洛西园笑道:“你师叔同你顽笑呢。他屋子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改日咱们去他那里都搜罗了来。”

尧今眼中笑意更浓,对着洛西园的语气也舒缓了许多:“你这小妮子,也是合该走运,一来便这样得我师姐欢心。”

见她恭立时亦是一派稚气,又叮嘱道:“这剑乃是你师父心爱之物,你可好生保管,勤加修习,方不负你师父一番心意。”

洛西园自是诺诺应承。

初华见她似乎十分畏惧尧今,便笑道:“你小师叔素来面硬心软,门中诸多弟子倘或犯了什么错,常是私底下拉着你师叔求一会子便遮掩过去了!”

洛西园心中诧异,这一路行来,并未见过其他人影,为何初华师父说的好似门中有许多弟子一般。

尧今脸色又柔和了几分,从怀中摸出一块温润的白玉,递向洛西园面前。

洛西园一愣,不敢伸手去接,呐呐地看着初华师父。

师父温和一笑,点头道:“快拿着吧,你小师叔连这宝贝都送你了,以后这昆仑山可再没人敢为难你了。”

洛西园又是一怔,心里想不明白。

昆仑山?

这里怎会是昆仑山?

尧今将白玉给了洛西园,敛容道:“你身子骨根基不好,内功心法想要快速提升,需靠这块玉辅助,你且随身带好,不可丢失。”

洛西园忍住疑惑,答了声是。

尧今又道:“今日我要替你师父疗伤,你且先回我茅庐,院中药应已煎好,你自回去喝完调息半柱香便可休息了。”

洛西园乖巧地望了一眼初华师父,见她点头允诺,便朝二人行礼走了出去。

……

待她回茅庐时,却发现药罐子被揭开了,药汤仍在,药渣子却满地都是。

她唬了一跳,赶紧四处查探,起先是怀疑皇帝和天山苍鹰派的人寻到了这里。

后面竟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除了那药罐子,其余地方没有丝毫生人进入的痕迹。

药汤微凉,她抿嘴试了试,果然是补气调理的好药汤,正有助于初解奇毒的身子恢复。

她一口气将那汤药喝了干净,这尧今师叔果然厉害,这汤药入口竟也不苦。

还在初华师父面前自谦什么假圣手。

药汤微凉,她抿嘴试了试,果然是补气调理的好药汤,正有助于初解奇毒的身子恢复。

她一口气将那汤药喝了干净,这尧今师叔果然厉害,这汤药入口竟也不苦。

还在初华师父面前自谦什么假圣手。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8)

洛西园喝道:“谁?出来!”

庭院寂寂无声,唯有秋风瑟瑟而过。

她又将屋里屋外细细检查了一遍,仍是不见任何人影。

她素来胆大,亦能随遇而安,确信无事后,便回茅屋打坐调息。

约半柱香时间后,洛西园调息毕,果然感觉周身气息通畅强劲许多了。

她又拿出尧今送她的白玉,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实在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往床上一躺,合衣而睡了。

这一夜着实睡的香甜,有茅屋遮风挡雨,还有锦被取暖,真真是难得。

一连数日的奔波异变,让她一觉足足睡到了日上三杆。

她睁眼醒来时,忽然发现床前倒立着一个人影,惊地猛一下坐起来。

“唧唧喳喳……”

那人影原来就是前晚送她牛肉,后又引她找泉水的猕猴。

只见那猕猴抓耳挠腮地笑个不停,乐的就差原地打滚儿了。

洛西园苦笑不得:“原来是你!我说昨晚怎么会找不到人影,却是你这猴子捉弄我!”

那猕猴一个纵跃跳出了屋外,在院子里蹦来蹦去,还朝她招手示意。

洛西园疑惑地走出茅屋,却见猕猴指了指墙角架上的簸箕。

簸箕铺了厚厚一层药材,药材上放着好几个黄澄澄金灿灿的果子。这果子是她没有见过的,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

猕猴咧嘴一笑,走至她身边,拿起其中一个果子,三两下便剥皮下肚了。

吃完,对着洛西园咂巴了几下大嘴巴,还用毛茸茸的手掌指了指洛西园的肚子。

洛西园好笑,这猴子原是来送些果子给自己填饱肚子的。

她笑道:“多谢猴兄弟了!”

她取了个果子,剥皮后轻咬了一口。

“呸呸呸!”

洛西园吐出咬掉的果子后,还连连吐口水。

这东西,不仅不甜,还苦涩中带着辛辣,简直是难吃至极!

“臭猴子!别跑!”

意识到被猕猴戏耍了后,洛西园气的要去揍它一顿。

可轻功施展到极致,却还是追不上那猕猴。

猴子一路跑,还连连回头伸舌头挑逗她。

引得洛西园蛮劲发作,一路穷追不舍。穿山绕水后,终于在一个山峰绝壁处,追上了猕猴。

这山峰不是盲山一带最高的山峰,眺望起来,却也视野开阔。日光灼灼下,对面山峰,初华师父的庭院刚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猕猴呼啸一声,十分轻快地跃上了山峰当中的一株老松树,这松树足有数百年之龄,郁郁葱葱,如一把巨大的伞。

洛西园站在树下,凝神看了一会,发现这树上竟搭了一个木屋。

她费了一番功夫,爬到了树冠当中的木屋。

猕猴见她上来,坐在木屋当中的垫子上,冲她咧嘴一笑。

这木屋约摸能容纳六七人横卧,角落里堆满了许多果子。

正是方才猕猴骗她去尝的果子。

猕猴拿起一个剥皮后舔了一口,当即十分不悦地摆了摆头,一挥手,便将那果子扔到了树后面的悬崖峭壁下。

洛西园诧异,这猴子明知果子难吃,还故意去尝?

猕猴又尝了一个,这次却咧嘴笑了起来,将那果子一口吞进肚子里。

洛西园心道,莫非这同一种果子,味道还会不一样?

看着猕猴连试了几个之后,她也学样尝了起来。

尝到第二个的时候,她竟感到舌尖一阵清甜沁过,当下反应过来,三两口便下了肚。

如此连着吃了几个清甜果子后,洛西园拍了拍猕猴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笑道:“猴兄弟,前番赠食高义,今次又将美果分予我,多谢多谢,我洛西园从此认下你这个朋友了!”

那猕猴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歪在垫子上,任她在自己肚皮上拍打抚摸,不一会竟眯着眼睛打起盹儿来了。

洛西园此刻才睡醒,站在木屋外的树杆上,赏了会景致后,便寻着路回到了初华师父的住处。

那藤萝墙上的洞门,这次却是开着的。

洛西园跨步进去后,便看到初华师父一身乌衣立在庭中央,容颜雅丽依旧,却不再是满头白发。

她转身看到洛西园,眼中一派萧瑟疏离。

她定定地看着洛西园,道:“你是何人?”

洛西园惊道:“师父,我是照儿啊!您不记得我了?”

这时廊下一声轻咳,洛西园扭头看去,却是那怪异又令人惧怕的小师叔尧今。

尧今此时不再是樵夫装扮,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自然地垂至地面,腰间束着月白祥云腰带,其上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发须仍是梳理的整齐洁净,束发中间只插了一根木簪,整个人显得极为素净却又不失气度风神。

洛西园看他今日神色,比之昨日那时时震慑威胁当样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他此刻立在廊下,柔情脉脉地看着自家初华师父,倒当真是有几分戏里说的良人模样。

“师姐,照儿是你昨日新收的入室弟子,才入门第一日,你可是连比目都送给她了。”

尧今柔声提醒道。

初华垂眸,蛾眉轻皱,似是在极力回忆思索。

良久,方抬头看着洛西园,恍然大悟般道:“照儿,俗尘闺字可是洛西园?”

洛西园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疑惑不已,初华师父的记忆力怎地如此不济。

尧今走近,站在初华身侧,满目柔光,温言道:“师姐,这里风大,咱们进屋再说可好?”

“好,如今我这伤倒愈发沉重了。”

初华笑道,眉眼间却有一丝凄苦之态,一闪而逝。

三人进得堂中,待初华落座后,尧今看了洛西园一眼,道:“你去倒杯热茶来。”

洛西园闻言,忙四下找寻茶壶。

她发现堂下暖炉上有一直冒着热气的茶壶时,忽听初华叹了一口气,无奈悲戚之意搅得她心中一动,便侧耳去听她接下来的言语。

“大师兄就快回来了,倘或我还是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如何与他成亲……”

“他是昆仑混沌剑派的大师兄,将来要继承师父剑仙衣钵的人,若世人知晓他的妻子,竟是这般……”

初华语带哽咽,到后面竟悲恸到不能出声。

这时,刚巧洛西园从暖炉上取了茶壶来,倒了一杯捧到尧今面前。

尧今脸色铁青,先前的柔情脉脉消失的毫无踪迹。

“糊涂东西!你师父身子不爽利,不尽心照料,反凑到我跟前做什么!”

洛西园赶忙将手中茶杯捧至初华面前,方才尧今震怒下逸散出的内力,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29)

尧今功力深不可测,为人亦喜怒无常。

洛西园一见他,便自然地产生了对强者的畏惧之意。

还有眼前这看似端柔雅慧的初华师父,功力似乎还在尧今之上,记忆力却是十分不济。还常常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言语,诸如她所居之地便是弟子众多的昆仑山,还有她那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婿,皆是令她心中生疑之处。

尧今忽起身道:“师姐,我这次要出趟远门。照儿还有些物品遗落在我那里,先让她随我去拿了再回栖霞峰吧。”

初华点头,端起洛西园递过来的茶碗轻抿了一口。

……

洛西园一路惴惴不安地跟着尧今回到了昨晚宿过的茅屋。

所谓遗落物品,不过也就是一柄剑。

初华所赠的比目。

洛西园拿着比目剑,正欲从茅屋离开。

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怪异师叔,突然开口了。

“我师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亦是世间最有天赋的剑侠,可惜造化弄人,她爱上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白眼狼……”

尧今眸辉一暗,立于茅屋门前,浑身散发着阵阵悲怒交杂的气息。

洛西园心中叹息一声,终于大着胆子道:“师父等的那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对吗?”

尧今眼中恨意顿生。

“是。”

“这里不是昆仑,世上也无混沌剑派,对吗?”

洛西园将心中疑惑托出,手却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尧今目不斜视,却似乎察觉到了洛西园的惧意,遂冷笑道:“你之于我,小小蝼蚁一只,不过师姐既然喜爱你,我便也不会为难你。”

“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意凌厉起来:“你要记住,现在是崇祯十一年。什么话该说或不该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心里有数。”

洛西园心中还是不解,纵使惹怒尧今,也还是要问个清楚。

她缓缓道:“师叔所言,照儿自当谨记。只是照儿不明白,师父既那般好,为何你还要欺瞒她?她等的那人果真无望,师叔您又如此怜爱师父,为何不告知真相,再将师父的心抢过来呢?”

尧今闻言,转头盯着洛西园看了半晌,忽大笑了起来。

洛西园看到他眼中恨意与悲凉缠绕成一团火焰,几欲喷薄而出。

“抢过来?还真是稚子之语……”

“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抢到,唯有情之一字,甘苦自知,勉强不了半分。”

尧今的气质本就古朴沉郁,说这几句话时,更添了悲怆,叫人看了亦跟着惆怅起来。

他顿了一会,又道:“你大约也看出来了,你师父神志不清醒。”

洛西园点头:“可是曾经受过什么伤?但师父的功力似乎远在师叔之上……”

尧今眼中露出赞许。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番眼力,倒也算得天赋颇佳了,难怪师姐欢喜你。”

他转身至茅庐案前,提笔写了起来,口中尤道:“师姐她不是普通的内外伤,是心伤,加之中了天下奇毒。每七天毒发一次,毒发过程中,头发渐白,若不以内力护持、缓解的药物镇着,她就会……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他将写好的一页纸,递于洛西园。

“所以我每隔七日便要外出采药,今日便是外出之日。你既入了我们门中,便要守得规矩,师姐虽神志恍惚,但她的武功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你只要尽心尽力地好好陪着她,自会有你的一番造化。”

洛西园看了看纸上文字,却是一些药名。

“这是给你的方子,你体内余毒已清,只是根基仍旧受损了。这方子不仅可以调理你这次的损伤,就连你幼时的不足也能弥补了。我这里各色药材皆有,你自己每日煎服即可。”

尧今语意温和,脸却板得极为严肃。

“你师父虽武功卓绝,但你底子尚且不足,你跟着她修习,切忌贪功冒进,纵使再惊艳的武艺绝学,亦只可循序渐进。”

洛西园听了这一席话,方知初华师父所言不虚。这尧今师叔果然是面硬心软!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般替自己考虑,大约也是不想让初华师父在教导自己的时候太过操劳罢。这番深情体贴,实属难得!

洛西园乖巧应诺。

尧今不再多话,背起采药竹篓便出了茅屋。

洛西园望着他清冷沉郁的背影,忽而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多情总被无情恼。

……

洛西园拿了比目剑回到初华住处时,发现她这捡来的师父,正在在庭中作画。

见她来了,眉目含笑道:“照儿来看为师画的这景致如何?”

洛西园忙凑过去瞧,水墨山水间,渺茫瀚远,翠峰之巅有两人迎风舞剑。青衣男子挺拔轩昂,俊朗的面上一派正气,剑姿清灵,端的是个温润君子。红衣女子端雅无双,勾剑起,眼底露出无限柔情。

她瞧了瞧初华,故作疑惑道:“这画上的仙子生的好似我家师父啊!”

初华被她逗的噗嗤一笑,戳着她的脑袋,佯嗔道:“敢打趣你师父,罚抄混沌心法一百遍。”

洛西园见她高兴,便顺势抱住她胳膊摇晃撒娇:“天底下最漂亮的师父,今日你要教照儿什么功夫啊?照儿要学顶顶厉害的!”

初华果然很受用,笑的愈加欢快。放下中画笔,转身从书房取了一本书。

“这是昆仑剑派内功心法,你出入门中,自然要先将根基打好。”

洛西园见她只是拿了一本内功心法出来,只道是普通的入门心法,当即垂头丧气蔫儿了下来。

初华摇头笑道:“普通入门弟子得到的内功心法,只有五层,为师这本却是完整的九层。如何?”

洛西园立马喜笑颜开,又抱住了自家师父的胳膊。

“你这样抱着,为师如何教你混沌剑法?”

初华笑着斜睨了她一眼,佯怒之下却是掩不住的宠溺。

洛西园乐得几欲跳起来,口中直嚷嚷:“好师父,咱们快开始吧!”

初华被她缠的无法,只好找了自己的佩剑出来,开始一招一式地教她剑法。

洛西园天姿极高,一点就通,初华又喜她勤而不骄矜,所以竟在一天之内将混沌剑法入门的招式全都传授完毕了。

二人脾性相投,日起而习,日落同息,言笑晏晏间,不知不觉已过了五日。初华原本就是爱个闲散自在,又有洛西园整天逗她顽笑开心,整个人每天都神采奕奕。洛西园是个爱武成痴之人,昆仑混沌剑法精妙绝伦,她每日沉醉其中,辅以本门内功心法,兼之尧今的汤碗调理,她的武功自是一日千里。

如此美好光景,直至第六日,方起了变化……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围危局 (30)

却说第六日清晨,初华还未起床梳洗,洛西园已在庭院中练了一个时辰剑。

洛西园刚将混沌剑法三十六式尽数学会,正得意洋洋地准备去喊师父来观看指点,忽听到一声响动。

回头看时,原本封闭的藤萝墙豁然大开。洞门口站着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却正是尧今。

洛西园惊诧道:“师叔,你……”

尧今铁青着脸,沉声道:“速去我院内,找到第三间茅屋进门右手侧第五只木箱,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取出。”

洛西园一听,立马拔腿就跑。

她感受到今天的尧今师叔太不一样了。前些日子只是慑于强者的威压而心存惧意,今次的她却是因为察觉到了尧今师叔身上的凛然杀气。

待她抱着一堆药丸回到栖霞小筑时,初华师父正在帮尧今疗伤。

尧今一看到她出现,便道:“师姐,不必再输内力给我了,我服了药便可无虞。”

初华闻言虽停了手,却仍是不放心地看了看他苍白的面色。

尧今心头一暖,忙牵扯出一副令她宽慰的笑容。

他不慌不忙滴从一堆药丸中挑出了几种,倒置于掌中。

洛西园早一阵风似地端了一杯水递到尧今面前。

尧今服药之后,在初华屋内调息打坐了半柱香时间,气色果然渐佳。

洛西园再次赞叹,尧今师叔的医术果然已甄炉火纯青的绝顶境界。只是同时,她亦纳罕,当今世上还有何人能将尧今这样的高手重伤成这般?这几日初华倾心教授后,自己功力修为大涨,方知,纵使是她义父骆驼和师伯常见霆二人联手,亦不能在她初华师父下过得十招。尧今武功虽不及初华师父,但当今武林中能与他平手的,寥寥无几,更遑论重伤他了。

初华不放心,亲自去探尧今脉息。

一听之后,确认无碍,初华方放心,她柔声问道:“小师弟,是谁伤了你?”

尧今展颜一笑,欢悦之态,宛如少年:“原来师姐有了宝贝徒弟,也还是顾着我的。”

“你呀,自小便是这般倔强,无论受了伤还是委屈,都决计不告诉你师姐。”初华轻戳了一下尧今额头,满眼尽是疼惜。

洛西园忽觉此刻的自己实在多余,默默地端着茶杯退回了自己房内。

她坐在床前,拿着帕子拭剑。

比目,比目!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情脉脉兮,说与朝暮。”

倘若没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伯,初华师父想必是会钟意小师叔的吧。

人世间,情之一字,她不曾涉猎,故而也未多想,只是在心底有些善意地替尧今与初华师父感到惋惜。

……

尧今才恢复了些,便忙着煮了一碗药汤,再亲自盯着初华喝完。

又吩咐洛西园这两日待在他的茅屋,他要替初华疗伤解毒,不得有任何人干扰。

他那茅屋是通往栖霞小筑的必经之路,所以洛西园还有一要紧职务,那便是看好这条路,不准任何人接近栖霞小筑。

洛西园看到初华今日气色果然没有往常好,便带着比目剑回到了茅屋。

这一夜她都没怎么合眼。

尧今师叔虽不说,但他回来时那身伤却实在蹊跷,对手若不是遇上劲敌,何至于采个药会伤成那般模样?

这些时日,初华师父待自己犹如至亲,品性又是自己顶顶欢喜的,故而她十分担忧师父疗伤解毒之时,有外敌侵入。

练功者,若是在关键时刻被打断,会有走火入魔之险,疗伤解毒亦然,关键时刻被打断,轻则功败垂成,重则触动命脉不愈而亡。

第二日,她就自己在茅屋庭院练剑,一边练习,一边留意庭院外的动静。

然而从日落到黄昏,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眼见着天已黑透了,肚中饿的实在受不了,她便煮了几枚鸡蛋吃。

才剥了一个递到唇边,忽然一道影子,闪电般将她手中鸡蛋夺了过去。

“谁?”

洛西园豁然拔出宝剑。

“咯咯咯咯!”

洛西园一听到这声音,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她敲了敲碗里另一枚鸡蛋,对着梁上笑道:“出来吧,我这里还有呢!”

话音刚落,一只猕猴从天而降。

毛茸茸的爪子也伸到了她面前。

洛西园又剥了两枚蛋,一人一猴开始吃了起来。

许是因为有了上次的分果和这次的分蛋经历,猕猴没有再戏弄她,吃完后,洛西园坐在庭院地上修习昆仑内功心法,猴子便趴在庭中水缸便捞月亮玩儿。

昆仑内功心法,共九层。

按初华告诉她的,昆仑混沌剑派的普通门中弟子,只得五层,只有青莲剑仙的亲传弟子才可以修习九层心法。

一者,要保证嫡系传承,二来,资质不够的弟子若是往第五层修习多半是会走火入魔的。

洛西园今夜刚好练到第三层,七日便达第三层者,昆仑混沌剑派,只有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伯。

第三层对初习者,是个极难挑战的关卡,一般资质稍佳者要修习一年方可休满第三层。

洛西园素来爱武成痴,这昆仑混沌剑派的武学惊艳卓绝,兼之近些时日按尧今的方子吃汤药调理渐渐弥补了先天不足,修练速度之快,是她原来从未想像过的,窥视了另一方广阔天地,更是痴迷其中不可自拔。

打坐吐纳,反复修习了几遍后,终于确定自己已达第三层,心中一阵欢喜。

她正想起身找棵树试炼一番,却猛地眼前一黑,起身之际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待眼前视线逐渐恢复时,竟又发现体内气息渐渐混乱起来。

她暗道一声不好,莫不是贪功冒进,走火入魔了?

她重又坐下来调息吐纳半晌,熟料体内气息竟大有沸腾之势了。

五脏肺腑,如火烧般灼痛,豆大的汗珠子自额间不断滚落。

洛西园心中慌乱,自行封住心脉后,便立即往栖霞小筑方向奔去,欲找初华师父问个究竟。

趔趔趄趄奔到时,却发现藤萝门洞紧闭。洛西园近来轻功虽也进步不少,但此刻气息紊乱,却也是费尽心力才爬过这三丈藤萝墙。

庭院内一片沉寂,初华师父房内熄了灯火,留给尧今师叔的那间房却灯火通明,一个人寂寥人影静坐窗前,似是正在读书。

洛西园心道,此时师父身子也不好,还是不宜去打搅,不如找小师叔问上一问,想必也是一样的。

想着便走至尧今窗前轻叩窗棂,然而敲了数下之后,竟毫无反应。

洛西园一惊,忙将剑尖往那薄绡上一戳,凑近破洞看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那窗上透出的人影,却是一截木头。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1)

莫非小师叔已叫人暗算了?

洛西园忽觉不好,忙往初华师父屋里奔去。

穿廊过堂,待到初华屋外正欲推门而入,忽听到几声细细碎碎的男子闷哼。

洛西园忙向门外一藏,恐防贼人连师父也暗算了,打算听一下屋内动静再进去。

她忽而察觉到,屋内透出阵阵甜香,她记得师父从不薰香,直觉告诉她这香味定有问题,便忙不迭捂上了口鼻。

直到这时,她也才发现师父的房门是虚掩着的。

男子闷哼声渐渐大了起来,转而传来女子低低的呻/吟声,似痛苦又似愉悦。

她便壮着胆子,轻挪莲步,凑到门缝处往里一瞧。

屋内漆黑一团,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来,也只看到师父床上两道模糊人影纠缠在一处。

她极尽目力,也始终看不清那两道影子是何人。

忽听女子开口,满是柔情道:“师兄,你我不过月余便要成亲了,为何今晚你……你这般着急与我行周公之礼……”

男子闷哼声猛地一顿,却没有回答。

洛西园听到这里,顿时呆若木鸡。

这女子声音,竟是她初华师父!

按这话里意思,和初华师父此刻在床上纠缠的身影,正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伯。

周公之礼……

她始觉脸上一烫。戏文看的多,她早知道这是何意,崔莺莺之与张生、杜丽娘之与柳梦梅,戏中便有诸多这般桥段,但是亲眼目睹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大师伯也是,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一回来就缠着中毒的师父做出这般行为,可见人品一斑,倒不如尧今师叔好。

洛西园心内腹诽完,觉得这样偷听师父床帏不合情理,便转身欲走。

熟料,一转身便撞上一个人。

她抬眸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那竟不是个人,却是只猕猴,正学着她的样子往门缝里偷窥。

她又气又笑,这猴子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自己竟全然不知。

“嘘!咱们走吧……”

洛西园低声对着猕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去拉它的毛掌,想将其悄悄带走。

结果那猕猴不仅根本不听话,仍旧赖在门口张望,甚而反手一翻便将自己扣住,一步也不得动弹。

房内透出的甜香愈浓,洛西园赶忙用另一只手再度捂住口鼻。

房内女子呻/吟声与男子闷哼声又起,缠绵悱恻而又旖旎撩人。

“师兄,我好欢喜……”

初华的声音欢悦如饮佳蜜,羞涩处又尽透着满足。

男子仍旧毫无回应,只是床板震动的声音愈加猛烈起来。

初华满足的声音渐近迷乱,那闷声不响的男子忽而低吼起来,直如猛兽咆哮。

满屋甜腻欲满的声音,臊得门外的洛西园直想找个地洞躲起来。

恰在此时,满脸火烫的洛西园忽觉手上一松。

只听“哐当”一声,猕猴撞门而入。

洛西园顿觉五雷轰顶,不知进退。

“谁?”

初华猛然惊问。

男子低吼声亦嘎然而止。

洛西园站在门外,隐约听到有人吐血之声。

“咯咯咯咯!”

猕猴忽如魔障了一般,在屋内肆意蹦跳摔砸。

“何方妖孽!”

初华怒喝声起,屋内突然间烛火燃气,亮如白昼。

洛西园担忧地往里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又让她如遭雷击。

屋内初华师父挺剑而起,身上只披了藕色薄衫,头发微散,脸颊潮红未退,烛火映照下直如倾城娇花。

她眼看着那猴子似醉酒般破窗而出,也不去追,微微一笑了之。

“师兄,不过是山中野猴误入,可放心……”

放心之后的言语未说出口,转头间,初华的目光定在了床上的男子身上。

那目光是疑惑是震惊,亦是惧怕。

那男子赤裸着上半身,锦被半掩,背身向里,看不到面容,只一头乌黑长发垂在床沿上,看着极为暧昧。

男子无声地挥手,烛火应风而息。

紧接着,洛西园又听到轻微的摩挲声和低喘声。

她拿手贴脸,想捂凉一些,忽而忆起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便暗暗试了试内息。

真是奇也怪哉,这一番惊乍之后,自己体内喷火的气息竟已稳定了下来。

如此一喜,便转身欲回茅屋。

起步之际,忽听屋内初华冷冷出声。

“你究竟是何人?”

洛西园闻言,险些一步踏空栽下石阶。

屋内男子忽地一声叹息,悲凉而沉郁。

洛西园听着十分耳熟,便停顿了脚步。

忽地屋内响起一阵打斗声,洛西园感受到两股强大内力在不断试探较劲。

约摸拆了十余招,屋内烛火再度亮起。

“你……你……”

初华声音颤抖,惊惧交加。

洛西园忙又返身向门里一望。

初华挺剑而立,眼底殷红一片,泪如滚珠,浑身颤抖着。

她眼前站着的男子,明眸皓颜,一袭白衣松松地披在身上,乌发散开,如此这般竟毫无猥亵之态,却端的是一个风流朗俊的画中仙。

“师姐……”

男子一开口,初华面上痛苦之色愈深。

“孽障!我与大师兄成婚在即,你怎可……怎可如此待我?”

一字一句,声声颤抖,如泣血剜心。

男子痴望着她,神色复杂,既有柔悯痛惜,又有阴鹫之恨。

“师姐,是我不对……但尧今自小,对师姐你……”

“住口!”

初华脸色惨白,怒喝一声,一口血喷薄而出。

“师姐!”

尧今惊慌之下,忙将亟欲昏倒的初华揽入怀中。

他搭上初华脉腕处,才听一息,便神情大变。

怀中娇人,忽地华发渐生。

“师姐……”

尧今搂住初华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初华眼帘微掀,映入眼中的一张脸,刺的她心头一痛,泪珠滚滚而落。

她猛一挣扎,从尧今怀中逃离。

宝剑光华微闪,她哽咽道:“我自小待你如亲弟,你便是如此回报我的么?”

尧今盯着剑尖半晌,忽地大笑起来。

他往前迈了一步,靠近剑尖,初华的手微微一抖。

“可我从未想过要做你的弟弟……”

他笑得凄凉而决绝。

“能死在霜华剑下,我也算得偿心愿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剑尖刺入胸前,鲜红溢染一片。

初华看着无尘白衣上刺目狰狞的一团鲜红,忽地退后了几步。

她面色愈加痛苦,冷汗涔涔而下。

“不是这样的……”

她忽而弃剑,双手抱头,痛苦异常。

“你……你骗我!为何骗我……”

窗外的洛西园骇然,此刻的初华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几近濒临崩溃。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2)

秋风微刺,夺窗而入。

“师姐,你莫要再激动,毒入肺腑万难再救回。”

尧今看着心爱之人几近癫狂,脸色痛苦之色愈重。

他自怀中取出一个锦袋,倒出一粒乌青药丸于掌心。

“师姐,快服药……听话……”

饶是他柔声哄着,初华似是听不到一般,只顾抱头躲闪。

尧今握紧双拳,含泪道:“为了那等负心之人,你何苦这般作贱自己……”

门外的洛西园听得一愣,这尧今,趁着初华师父中毒之际,假扮大师伯与之行男女之事,现在却说初华师父作践自己,是何道理?

初华忽地发狂般大笑起来,声嘶而凄厉:“作贱?你们谁人顾念过我半分,哪个不曾作贱我?”

尧今一声长叹,无力而无奈。

“你终究还是想起来了……”

初华瞪着殷红血眸,霜华剑冷光沉沉。

“说,那贱人在哪里?”

尧今微微定了定神,道:“死了。”

初华愕然,似乎不信,霜华轻挥,已搁在了尧今脖颈间。

“师兄……他、他如今在哪里?”

尧今苦笑而摇头,脖颈触碰到霜华,一下渗出许多细细密密的血珠子。

“果然,师姐始终,只愿记住那人的好,罢了……”

语意一顿,他森然道:“那日归璞死在你霜华剑下,大师兄便抱着她跳下了栖霞峰,你亦亲眼所见,何来问我?”

初华似乎忆起什么可怕事情,长剑脱落,跪倒在地,只知抱头痛哭。

尧今看着她,捂胸闷咳了一声,嘴角一丝鲜血溢出。

哭了半晌,初华忽抬头,殷红血眸如泣血杜鹃,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空窗。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为何你不能体谅我,我才是你的妻……”

“师兄,我们回去好不好……师父说,待我们成亲了便将那对比目剑传给我们……”

她喃喃而语,小心翼翼,柔肠寸断又百转千回。

尧今终是不忍,垂泪去抱她,柔声道:“师姐,你还有我,还有我……”

初华身子一软,尧今半跪着接住。

她躺在他怀里,目光闪烁,似是迷了心智。

她伸出手,用纤柔而苍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尧今俊朗面庞。

“宗芜……你就这般怨我吗?”

“并非我狠心……你和归璞,师父是不会同意的……”

“你和归璞,我只能护住一个……对不起,是我有了私心……”

初华望着尧今的目光开始游离,她断断续续地倾诉心扉,眼角慢慢渗出一丝血迹。

尧今一看,顿时慌了心神,颤抖着手,去擦那眼角流下的血。

“师姐,我错了,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赶紧将先前取出的那粒乌青药丸,递至初华唇边。

然而此刻的初华,似乎死志已定,决不肯再启唇。

尧今一贯镇静沉郁的脸上,忽变得急躁慌乱如稚子孩童般模样。

“师姐……师姐……”

他泪眼婆娑,反复喊着师姐,却怎么也喂不进那粒药丸。

其时初华一脸漠然,眼帘微垂,直如一心求死。

尧今状如疯魔之态,紧紧搂住她,泪如雨下。

今夜的秋风颇为强劲,先前被猕猴撞开的窗户,竟被吹的吱呀作响。

尧今猛然惊醒,看着怀中挚爱之人,艰难开口道:“师姐,大师兄……还活着……”

果然,怀中之人微动,灰冷眸子忽亮了起来。

尧今紧握双拳,骨骼铮铮作响。

“他那日跳崖之后,活着离开了昆仑,据说……去了天山自立门派,改道号芜仙真人……”

初华嘴角嗫嚅半晌,泪珠和血滚落。

“我怎知,你这次没有骗我……”

尧今悲凉一笑。

微微侧首,低喝一声:“进来吧!”

门外的洛西园震惊,原来尧今师叔早发现了她躲在这里。

她低头想了想,便跨步走了进去。

尧今道:“告诉你师父,如今的真实年份。”

洛西园走到初华身侧,半跪下来,柔声道:“如今正是康熙十一年。”

初华怔怔出神,又疑惑道:“皇帝换了年号?我记得,现下是崇祯十一年……”

洛西园恍然大悟,道:“师父,大明已经亡了,如今是满人统治天下,当今少帝年号乃是康熙。”

初华打量了她几眼,道:“你是何人,为何唤我师父,可知此乃昆仑境内禁忌。”

尧今叹道:“她是你前些日子新收的弟子,照儿。”

“师姐,咱们先服药,好吗?”

初华未理会她,自顾自出神,口中喃喃叫着照儿照儿……

尧今满目沧桑,一夜之间容颜颓靡,不再有俊朗疏阔之态。

他仍旧艰难开口,语带温柔,道:“师姐,服了药,我便带你去天山寻大师兄,可好?”

洛西园蓦然看着他,忽地也不如方才初初发现轻薄师父之人是他时那般厌憎了。

这时,初华却又痛苦地闭起了眼,血泪沾了满脸,绝色佳人顿时瞧着可怖起来。

“师姐,不要想,来,吃了这枚药丸,便都好了,我带你去寻大师兄……听话,师姐……”

尧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尽快让她服了那枚药。

初华突然像发狂了一般,猛地打掉了他手中的药丸。

“我的昭儿……”

声嘶力竭地怒吼。

尧今一愣,僵立当场。

洛西园起初以为初华是在喊她,大惑不解。后来细想不对,初华分明叫的是——昭儿。

洛西园眼见着她神色悲痛欲绝,几近发狂,便顾不得其它,上前在她脖颈后猛然一拍。

“师叔,发什么愣,赶紧把救命的药丸替师父渡下去啊!”

洛西园急的大喝一声,却也终于唤醒了尧今。

他慌忙捡起药丸含在口中,扶住初华脖颈,运起内力,逐渐替她渡了下去。

“我竟这样笨,还好还好……”

洛西园端详着尧今如痴似傻的可怜模样,心中触动非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真真是痴人也。

她微叹了一声,道:“师叔只是舍不得伤师父罢了,才会在关键时刻都忘记拍晕她强行喂药。”

见他抱着昏迷的初华一动不动,洛西园只得去打了盆水过来,半跪于地,替初华擦起脏污的面容。

洛西园宽慰道:“师叔不必太过忧心,师父服了药,休息一晚应当会好起来的。”

尧今半晌不言语,伸手轻抚初华苍白脸颊。

“那猴子是跟着你过来的罢?”

洛西园心里咯噔一下,手中帕子跌落水盆。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3)

她低头,咬牙道:“是,我今夜在茅屋修练内功心法,顺利达到第三层境,本以为已修炼圆满,谁知体内气息却紊乱起来,直如火灼欲喷,所以……所以,我便想来请教师父和师叔,谁知,那猴子也偷偷跟了过来,恰巧就碰上、碰上……。”

她心中愧疚,若不是自己引的猴子撞破这些,初华师父就不会出事。

她以为尧今会气的一掌劈下来,低头紧闭着眼,准备受下那一掌。

熟料,尧今却毫无动作。

“师叔……”

洛西园十分诧异,论理尧今应当恨不得将她大卸八怪才对。

“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卑鄙无耻小人?”

洛西园看着尧今一夜苍老的容颜,摇了摇头。

“师叔是太顾着师父了,才会行差踏错,酿下此番苦果。”

尧今也不去看她,面露凄惶,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些。

“为何偏偏就只有你不懂……”

“想听故事吗?”

洛西园点点头,想把初华放在床上躺着,尧今却不肯放手,她便只好拖了床被褥替初华盖上,自己也去找了个蒲团过来坐在一旁。

只听他悠悠开口道:“当年的昆仑混沌剑派,是天下第一武林门派,我们的师父青莲剑仙,他的武学造诣,亘古罕有,乃一百零二高寿时,世间尚无人能敌。”

“师父一共收了三个入室弟子,大师兄道号宗芜,师姐初华,还有我,尧今。我们三人,以师姐武学天赋最高,但宗芜是大师兄,长幼有序,所以他便成了第一掌门继承人。”

洛西园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问道:“可是师父说,混沌剑派创派百余年,唯有大师伯做到了入门七日内将内功心法修习到第三层……”

尧今冷笑了一声,“哼,他不过是投机侥幸而已……师姐才是真正的天资聪颖,是我们混沌剑派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所以师父也多偏疼她,甚至,允许她先于大师兄招收入室弟子……”

洛西园不解地挠头,先收徒弟很了不起吗?

“昆仑剑派嫡系弟子,凡有规定,唯掌门传授衣钵后,继任掌门方可挑选入室弟子,然后方是其他嫡系师兄弟挑选入室弟子。是以,保证嫡系传承的资质可以达到最优。”

“也就是师父的偏疼,害了师姐……”

洛西园见他忽然低头不语,便猜测:“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就是大师伯心仪之人吗?”

良久,尧今方抬头,沉声道:“她道号归璞,是师姐帮她选的,寓意返璞归真、无忧快乐。她倒是做到了师姐所盼的无忧快乐,只不过,那都是建立在师姐的痛苦之上……”

“归璞是我见过最无心机也是最无情之人,她明知道自己深受师姐大恩,亦知晓师姐与大师兄早有师父所指婚约,却还是不管不顾地与大师兄私奔。”

洛西园心道,什么最无心机也是最无情,不就是缺心眼嘛!

她又不忿道:“要我说还是师叔你忒胆小了些,你对师父这般真心,怎地不知抢在前头,霸占了师父的欢喜。我师父聪慧如斯,又怎会不辩好歹,倒叫宗芜那厮这般伤她。”

尧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只是那笑中夹杂的凄清苦楚,仍是叫人心疼不已。

“大师兄倒并非你想的那般不堪,他曾经能得师姐欢喜,亦是有缘由的,打小我就敬服他,只不过他与归璞作下的孽,伤师姐之深,我永生永世不能饶恕。”

洛西园看到他眼中不可覆灭的恨意,不知该如何宽慰。

她略想了想,一手抱膝一手支着下巴笑问道:“师叔,你为何这般欢喜师父啊?”

尧今果然迅速隐匿了恨意,眸辉微亮。

沉思半晌后,他语声转柔,道:“我原是前明皇族子嗣,因祖辈相争,父母双亡,我幼时被宫人藏在深山养到七岁,后被师父发现,带回昆仑山。那时昆仑人才济济,我初去时,没有丝毫武学功底,学的又慢,常叫其他同门瞧不起。有一次,我被颍川太守家送去的小儿子欺负,被师姐看到了,她不但让我欺负回去了,还每日亲自带我修习。整整五年,无论风霜雨雪,一日不辍。若非如此,以我的天赋和修习速度,根本不可能成为师父的入室弟子……”

他盯着怀中满头白发的初华,深情而眷恋。

“师姐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她高贵、善良、聪慧、谦逊,纵使拥有惊世奇才、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亦是活得温暖和煦、一尘不染。只有大师兄那种傻子,才觉得归璞比师姐好……”

洛西园点头:“这宗芜大师伯确实有眼无珠。”

思量半天,洛西园终是忍不住问道:“那师父这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晚你、你们……”

后面的话问不出口,但尧今也知晓了她所指何意。

他苦笑道:“试问天下那个男人愿意顶着别人的身份和心爱的女子行此等事……”

“师姐与大师兄大婚那日,昆仑大乱。归璞被师姐失手刺死了,大师兄抱着归璞的尸身跳了栖霞峰。师父多年的宿敌,趁乱潜入昆仑,暗中在师姐身上施了一种奇毒……可使人丧失神志奇毒。”

说到此处,他眸色一痛,微微闪过恐惧。

“大师兄跳崖后,师姐也疯魔了,师父年迈不堪重负,不久便仙去,昆仑从此陷入混乱,渐渐分崩离析。”

“江南宜居,我便将师姐藏在那儿的一个村庄,再偷偷带出昆仑所有药理医书,隐世数十年,潜心研习。”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能控制住毒发时间,师姐渐渐清醒过来,也认得我了。只是师姐的记忆却损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她忘掉那些噩梦往事。”

“有一日,师姐毒发,心绪大乱,无论如何都不肯服药,还错将我当成大师兄。我们痴缠在一处,我……我一时没忍住,便和师姐有了肌肤之亲……事毕后,我喂了师姐解毒之药,再替师姐输送内力固本。这一场意外后,我发现师姐可以连续七日清醒,不仅像正常人一样修习武艺,因毒而生的白发还能黑回来。”

“自此后,我便依着那一回情形,每隔七日替师姐解毒……”

洛西园听完,一阵唏嘘,了然道:“师叔待师父是真好……”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4)

师侄二人,静坐到三更天。

尧今意识到怀中人微微动了动,忙小心而轻柔地喊了声“师姐……”。

洛西园也紧张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初华不肯移目。

“师姐,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尧今啊,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

尧今抱着初华,低声急唤却又生怕惊着她,俊朗而苍白的面上倾泻出小心翼翼的深情。

怀中人毫无反应,昔日明丽的面容一片灰寂。

“师姐……”

尧今忽然慌乱起来,他紧握着初华的手,明显感觉到她体内气息忽又紊乱起来。

“咳咳……”

初华双眼依然紧闭,突如起来的一阵猛烈咳嗽惊得尧今只知往她身上输送内力。

然而那内力一触到初华体内,便如泥牛入海,彻底消散。

一顿巨咳之后,初华面上突然紫涨起来,脖颈间青筋外凸,缠杂着如许白发,俨然是毒深已入脏腑。

洛西园见此情形,急的直跺脚。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一句话刚落,身侧的初华忽地起身,一口黑血喷薄而出。继而,又似周身气息散尽般,瘫软在尧今怀里。

黑色的血,染了尧今一身。

雪白的衣襟,原本初华刺伤处,红与黑,斑驳狰狞。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衣襟沾染的黑血里,掉落地面。

尧今死命地盯着那颗东西,周身气血凝固般僵直了身子。

“为什么……为什么……”

滔天的怒气,渐渐逼红了双眼,他如困兽般低啸。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懂我的痴心?!”

“为什么你明知他非良人还执迷不悔?!”

“为什么你宁愿死也不肯陪我一起活着?!”

他紧抓着初华双肩,一声声质问,犹如剖心挖肺,泣血而鸣。

无尽的绝望和狂怒,淹没了他所有残存的理智。

数十年的痴念,在这一刻被血色中滚落的圆物幻化成毫无意义的虚无。

天地间的悲和怒,和着月光,一望无垠地弥散开来,无尽无涯。

洛西园怔怔落泪,不为初华师父将死,而因心疼眼前这如魔似痴的尧今。

初华发现真相,恢复记忆,一心寻死,以此来结束这一世的纠缠和伤痛。其实,这对于初华而言,未必不是好的解脱。

情之一字,若能随意安放,大概也不能称之为情了罢。

她轻唤了一声:“小师叔……”

尧今却置若罔闻,目光呆滞地停留在初华业已灰寂的脸上,伸手去轻抚那眷恋一生的容颜,触到的尽是毁人心魄的冰凉。

“师姐,你好狠心……”

他似是意识到了那一抹冰凉意味着什么,忽地紧紧抱住初华身子,声嘶力竭地恸哭起来。

洛西园亦是哭成了泪人。此情此景,她从未见过。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似这般撕裂心扉的恸哭,她还是头一回见。这半路捡来的小师叔,约算起来,也应是五十岁的人了,此刻却哭的如同稚子,没有半分隐忍遮掩。

她的江湖里,有快意恩仇,有诡计阴谋,有绝世武功,有好戏好酒,有井野市侩,有侠肝义胆,却独独没有这般情深不悔的痴缠。

她似懂非懂地望着如银月下一身血色的尧今,心中翻江倒海般起了变化。

……

不知过了多久,尧今忽抱着初华起了身,施展轻功疾掠而出。

洛西园一惊,一路追了出去。

纵使尧今身负重伤,又失去了大半内力,洛西园的脚程亦是慢了许多。

洛西园发现尧今并没有往山下去,他抱着初华,轻跃过栖霞小筑屋顶,轻功如燕,穿梭过林间梢头,直落到山峰顶处。

待洛西园追上时,尧今已抱着初华,坐在了崖边的枝头。

月夜星稀,松风低吟,笼着无尽的哀愁。

他二人松间相偎,沉浸在皎洁冰凉的月光里头。这画面悲绮而隽永,衣袂翩飞间,引得洛西园又一次泪珠盈睫。

“师叔,你真的不活了么?”

洛西园问。

“她死,我如何活。”

尧今的回应,清晰明了,理所当然。

洛西园心知劝导之语,尽皆枉然无用,她便席地而坐,静默无言地陪在他们身后。

“照儿……”

尧今轻唤。

“师叔……”

洛西园翻身跪拜。

“茅屋鸡舍地底下,埋着昆仑混沌剑派的绝顶武学,一共三十六卷,你熟背之后,便一把火燃了它。”

他顿了顿,又道:“你师父书房的架子上,有只棠木匣子,里面是我这几十年来,研究用毒解毒治病医人所写的札记,若你觉得有需要,便留着罢。”

洛西园忙拜谢。

“我们走后,你便放火将这里都烧了,你以后行走江湖,就不要对旁人再提我们的事了。”

洛西园点头答应道:“是,照儿都记住了!”

尧今似是疲累不堪至极,声音已趋沉缓。

“去吧,我想陪师姐看这最后一次日出。”

洛西园心中一酸,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这段恩情,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了。

她艰难地挪步,欲往山下走去。

忽听一声长叹,尧今道:“若你今后遇见一个额间有朱砂痣的人,且有人唤他昭儿,你便带他到这里来。”

洛西园扭头,诧异道:“朱砂痣?昭儿?”

似是错觉,洛西园竟看到尧今身形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便……带他来此祭拜他的生身母亲罢。”

洛西园闻言,震惊无比。

尧今言下之意,是指初华师父曾经生下了一个额间有朱砂痣的孩儿。

他的名字是昭儿。

所以,她没有听错,初华师父临死前忆起了全部往事,那一声“我的昭儿”,喊的便是自己的孩儿。也许初华师父,便是想起这个孩儿,心中才生了必死之志。

洛西园沉思半晌,不解其中关碍,仰头问道:“昭儿的父亲,是否就是师叔?”

孰料,尧今却不欲解答。

他语意坚定决绝:“我乏了,你且去罢。”

洛西园无法,只得转身离开。

这里虽不是昆仑栖霞峰,日出却是一样的美丽。待洛西园回到栖霞小筑时,发现庭院中站着一人一猴。

人是白衣翩跹,身后负剑的俊美男子,眸若星辰璀璨,面如秋月皓皎,静立处、似一树芝兰剪影,幽静雅正。

没有尧今的桀骜,却自有一股强威。

猴却是那只猕猴。

没了先前的刁顽活泼,却老老实实地立在白衣男子身侧,一动也不敢动。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5)

“这猴子是你的?”

洛西园直言不诲,开口便是质问的语气。

白衣男子却是丝毫不介意她的无礼,温言答道:“小桃,道号隐容。”

洛西园脸上一僵,看来此人便是这猴子的主人了。这人也太狂撅了些,养个猴子,还取名封号,桃子,桃子,怎么不叫个玉米香蕉,好歹听着也霸气些,像个大兄弟的称呼……

“你又是何人?”

洛西园虽然未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丝毫杀意,但他是猕猴主人,却是不能放下戒备之心。

白衣男子道:“过路的游侠,无名无姓。”

洛西园心里不信,却也懒得多费唇舌。

她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既如此,你便离开吧,这儿也没甚好游的。”

养的猴子尚且有名有号,自己却是个无名无姓之人,这人竟是睁眼说瞎话么?

白衣男子闻言,微微一怔,不解道:“你不再问我些什么?”

洛西园莲布轻移,坐上花架挂的秋千,便再也不想动弹,昨夜当真甚是疲累不堪。

天灰蒙蒙将亮未亮,一院秋菊,清香扑鼻,洛西园歪着头去嗅那香气,竟不自觉地趁着幽香睡了过去。

正怡然自得间,身子忽一阵晃荡,重心不稳,慌得她赶紧睁眼扶住秋千索。

她抬头时,恰有一双好看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还带了些薄薄的恼意。

“你怎么还没走?”

洛西跳下秋千,打了个哈欠。

“你没有问我。”

白衣男子一本正经地解释。

洛西园道:“我没什么可问的。”

她转身欲去初华书房寻尧今所说的手札。

才走了几步,额头就撞在了一堵坚挺的白色胸墙上。

“阿唷!痛死了,你这人好生奇怪,咱们素昧平生,你平白的闯到别人家院子里,究竟要作甚!”

洛西园揉了揉头上肿起的红包,方才不妨,没有以内力去抵抗,那人胸膛太结实,撞上去便立即红肿了起来。

白衣男子微微蹙眉,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抱歉。”

洛西园看他极其诚恳的样子,故意避开不接他手中盒子,眼珠一转,凶巴巴地道:“我师叔是不是你伤的?这猴子是不是你派来的?”

白衣男子神情微滞,似乎不太明白洛西园所言何意。

他又递了一次盒子,温言道:“这是外伤圣药。”

洛西园退了数步,仍是不接那盒子,语气凶的像头发怒的小老虎:“你可是昆仑混沌剑派的人?”

白衣男子摇头,目光一片澄澈,不像是撒谎。

洛西园心中原本怀疑他便是六天前,重伤尧今之人。他既承认猕猴是他养的,那猕猴尾随她,趁乱搅了尧今和初华的“解毒”事宜,亦是有可能的。

即使他不是真凶,洛西园也不想与他纠缠。

洛西园伸手接了那盒子,忽而有礼道:“该问的,都问完了,阁下请吧。”

洛西园下了逐客令,转身便去书房整理打包尧今的手札。

栖霞小筑虽好,可想到初华师父在此毒发身亡,心里便十分难过,这一地的鲜血更是触目惊心。

她用布将手札包裹好,拿自己的比目剑挑在肩上。出门时又一眼瞥见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那是初华的日常佩剑。

她取了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回身去房中翻找。

找了许久,才从妆奁箱子中翻出一卷画,画上的景致洛西园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她第二次见初华时,初华在庭院中所绘。

初华与宗芜一对璧人在昆仑栖霞峰练剑……

画中的宗芜,与方才庭院中遇到的白衣男子,没有分毫相像,完全是两个人。

待洛西园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栖霞小筑时,却发现庭院中白衣男子到身影依旧驻立在原地,猕猴亦老实地蹲在他身侧的地上。

洛西园面上笑起来,心中却是疑云陡生。

“你不是过路的游侠吗?还在这里作甚?”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剑,便没有再对此留意。

他忽然笑的如沐春风:“我收你做徒弟如何?”

洛西园闻言,吓得险些没握稳手中宝剑。

最近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竟接连有人要收自己做徒弟。

她连连摇头,坚决道:“我不再收师父了!”

白衣男子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疑惑道:“为何?”

“我克师父。”

洛西园不再看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栖霞小筑。

一出了藤萝门洞,她便施展轻功,一路疾行到了尧今住的茅屋。

她一进院子,便转身将院门反锁起来。

“哼,不请自来的能是什么好人?”

她愉快地拍了拍小手,欲进茅屋放好宝剑和手札。

眼前竟又出现了一道白衣男子的身影!

她举起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莫不是眼花了?

是他,果真是他!

洛西园仿佛见了鬼一般,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数步。

白衣男子站在茅屋门口,依然是温文尔雅、静默生风。

洛西园定了定神,嗔道:“你这是什么鬼功夫?这里是我家,你这样不请自来,不觉得于礼不合么?”

白衣男子面色温润,一派波澜不惊:“我这功夫如何?可做得你师父?”

洛西园对他这番答非所问,不置可否。

这轻功之惊奇,着实令人艳羡。

但如今她经历了初华和尧今之死,理智倒多生了几分。

“我不缺师父。”

白衣男子怔了怔,略一思索后,敛容道:“但是你缺个帮手,助你突破山下的围阵。”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可以助你。条件是,你做我徒弟。”

洛西园脱口而出:“你怎知晓山下有围阵?”

此言一出,她便想起那日逃离少帝康熙军营,在山中迷雾中险些饥渴而死,是那猕猴送了牛肉又引她去泉边。

如此说来,这猕猴和它的主人,竟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想来,她在山下逃命的情形,这人应当也是瞧见了。

白衣男子笑的温文和煦:“刚巧看到。”

“做我徒弟,自然助你脱困。”

洛西园发现这人实在执拗,他既步步相逼,倒不如将计就计,于是,朗声道:“不如这样,咱们以七日为期,这七日内你不要来打扰我,过得七日后,我一人去破围阵,倘或破不了,我便认了你做师父。倘或破了围阵,那我便和你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声音愈加温和:“一言为定,七日后,我来观你突围。”

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6)

话说那日以后,白衣男子果然没有再出现,洛西园待他一离开,便挖出鸡圈地底下的武功秘籍,每日背诵至三更天。

一连七日下来,三十六卷秘籍,除却初华已经教过的,其余俱一字不漏强记了下来。

洛西园自小于旁的事情诸如读书女红一类是过目就忘,唯独武学方面痴爱异常,记忆之力好到可谓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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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逢奇遇巧破危围局(37)

洛西园一路纵马狂奔,终于突破重围,一路向南逃了出去。

过了许久,确信已摆脱了清兵和天山苍鹰派后,她便又北上折回,欲图进京找纳兰容若救出椿芽。进京必定经过白水镇,再往北走官道方可。

当她抵达白水镇时,发现镇民和往来的商旅客人丝毫没有减少,依旧是一派安居乐业、繁华热闹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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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

白衣男子沉思半晌后,摇头道:“不可。”

洛西园一听,便急红了脸:“为何?”

白衣男子正色道:“救她,护不住你。”

洛西园气的双手握拳,想揍他,又无奈忍了下来。此时不宜翻脸……

她强笑道:“我武功又不弱,不必你保护我。”

白衣男子摇头,不去看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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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

众人一片唏嘘。

白衣男子虽用布条蒙住了双眼,但仍然无法掩盖他逼人心魄的俊美容颜。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嘴角微微牵起,似笑非笑,周身散发出一股淡然的雅意。

见此人,女子惜其颜色卓绝,男子叹其英雄折戟,纷纷解囊相赠。

不多时,白衣男子手中的托盘便盛满了铜钱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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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

身后一人一猴,望着前面勾肩搭背、手舞足蹈的两人,面色十分复杂。

白衣木头看了一眼满脸茫然的小桃,语意不明道:“她什么时候收徒弟了?”

小桃眨巴了两下大眼睛,表示不解。

“资质这么差的徒孙,不要。”

他似乎有些生气,微微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唬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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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偷儿忽地开口了。

“钟大人,小的今日遇着个狠角色,不但到手的东西都没了,小的日前盗物之主亦被那厮逼迫着抖搂了出去。如今……如今可怎生是好……”

偷儿声音紧张,如惊弓之鸟。

当堂一镇定男子声响起:“不打紧,不打紧。”

偷儿如获大释,磕头如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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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

青楼杀人风波

话说风波楼的绿蕊姑娘,使出浑身解数,向那风流翩跹的白衣男子展示温柔媚惑,奈何人家小手不让拉,扯个衣角也被嫌弃脏,闹到最后绿蕊气的不行,哭着跑了出去。

洛西园拍了拍白衣木头的肩膀,笑道:“做的好!”

白衣木头自然地牵起了嘴角,直到洛西园离开雅间才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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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

推门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洛西园暗道不好,这香气何其熟悉……

正是上回在初华师父房中撞破她和尧今隐秘之事时,闻到的香气。

她轻喝了一声:“木头!”

无人应答,只是听得几句闷哼。

她心道不好,这木头该不会真遭了算计吧。

她以袖掩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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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7)

洛西园跨出水桶时,一件天青色外袍便递到了她眼前。

“多谢!”

洛西园望着顾大公子微微一笑,却不伸手去接。她扯了扯衣襟,领口微敞,奇怪,怎地突然这般燥热,莫非是泡的澡水太热?

顾大公子目不斜视,盯着她印堂处看了半天。

“姑娘莫非是中毒了?”

洛西园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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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8)

他稳住心神,温和有礼道:“冒犯了。”

一根根银针准确地扎进相应穴位,洛西园渐渐感到体内一阵热气流窜,直至差点将她憋闷死。

扎完最后一针,顾大公子轻声道:“请姑娘把手给我罢。”

洛西园闻言,一手拿着衣物挡住身前的旖旎春光,缓缓转过身来。

此刻顾大公子蒙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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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9)

话说洛西园扶着白木头上了马车,顾大公子也随之掀帘进来。

洛西园紧张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顾大公子在靠近门帘的地方坐下,笑吟吟道:“风波楼虽然这些年越来越霸道,所行之事阴诡毒辣,但他们楼主与我父亲是旧识,多少会卖些面子。”

洛西园看了昏迷的白木头,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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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0)

顾贞观承诺返回的时辰过去后,洛西园又焦灼地等了三个时辰,天已将暮时,顾贞观终于托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回来了。

洛西园看了一眼他手臂的伤,心中难过,忙寻翠竹找了伤药和干净的绑带,替他重新伤药包扎。

洛西园扶着他的手臂,缠好最后一道布,眉间深蹙了几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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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1)

姑苏城冬夜的冷风吹的人脸颊生疼,路上的行人不多。

少有的几个,不是流浪汉便是江湖人士。

譬如那夜宵摊位上吃肉喝酒的便是几名江湖客,看身型配饰瞧不出是什么名门大派。

洛西园走上前去,抱拳行了一礼。

“敢问几位大哥,可知绿蕊姑娘死后葬在哪里?”

几个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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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2)

话说洛西园回到顾贞观的眠云居时,已是三更天后了。

她从院墙高处,飞跃进了院落,几个疾步翻滚,便推门回了自己住的房间。

这一夜,她入眠的很快。

只是,一夜噩梦纠缠。

一时梦到满身伤痕的女鬼前来索命,一时又梦到椿芽指着她哭的伤心欲绝骂她不义,一时又梦到许许多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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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3)

洛西园笑了起来,平素极是宽厚文雅的一个人,竟也会有刻薄人的坏。

翠竹见是他,也不行礼,拿起地上的篮子扭头就走。

洛西园不知翠竹为何突然这样,论理来说,顾大是主,她是仆,这般悖逆,自然不合时宜,纵使顾大宽容,多少还是要吃些亏的。

“顾大哥,翠竹大约是恼了我,方才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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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4)

一抬眸,却不妨看见月洞下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头顶的凤竹影影绰绰,泻下一滩清寒,更衬得那人似孤魂般落寞冷清。

她一触到那满眼的孤寂和悲凉,便鬼使神差地猛然一推,将白木头从手臂中推出去老远。

白木头一惊,一回头,恰看到洛西园眸中倒影出的那人。

“顾先生?”

白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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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5)

三人聚在房中,推敲了半晌,始终没有头绪。

最后只猜测,白木头他们刚巧听到了一星半点消息,却给了杀人者机会,又恰巧做了替罪羊。但是,绿蕊一个普通青楼女子,为何会突然惨遭毒手,却实在是想不明白。倘若是风波楼的人得知了她与洛西园之间的对话,那也不至于死的这般惨状,风波楼的规矩只是沉塘,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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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6)

洛西园不得不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美丽少女,面容、身形甚至是微动作,都和她记忆中的赵岚儿一摸一样,但言谈举止中,确实比之赵岚儿多出了几丝英气和江湖人的利落。

倘或她真的是赵岚儿,又怎么会在数月之间,拜在华山派长老座下。

华山派是什么地方?

那是天下宗门第一,在洛西园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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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7)

9.9

洛西园心道也好,从未见识过阵法的厉害。

比目剑横在身前,再度变幻了剑法招式。

这十人突然并不齐齐进攻,而是换了一个排列阵型,洛西园倒是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这十人呈一个

“丫”字摆开。

左右两侧的四人,只顾防守,谨防她突破阵法冲过去。

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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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8)

“将死之人,何谈救济他人。”

男子冰冷的声音,毫无温度地传入洛西园耳朵。

她回头看时,一个灰色长袍的男子立在她身后的雪地里。

冷峻的脸上如冰坨子一样冒着让人看一眼便退避三舍的寒气,周身之气,亦是冰冷的和四下里的冰雪一般无二。

男子和她一样,既没有戴笠也没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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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19)

郭羡正欲反唇相讥,忽双耳微动。他抬手示意时,洛西园身形一闪,已往花园角落的树丛中藏了起来。

郭羡身形微动,也紧跟着藏在了树后。

雪夜寂寂,静的可怕。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犬吠,紧接着就有人踩着雪,不断的发出“枯呀”的声音。

不多时,便有许多人突然冲进院子来,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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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0)

二人正说着,忽听窗外一阵马嘶人喊。

洛西园走至窗前,微微推开一条缝隙。

二楼包间的位置,刚好能将外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洛西园循声望去,鸿运酒家门前的小径上乌压压的一团人,却是官府的衙役。

为首的一人是个白面净须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色裘衣,腰间配的是长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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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1)

漫天的雪花飞舞,白雪琉璃世界里,两道身影斗成一股旋风,速度越来越快。

围在四周的衙役,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坚持不眨眼地盯着他们看。

“刘捕头果然是刘捕头,这个小姑娘虽说武功不错,但到底年轻,内力和招式都差了些。”

人群中有人见洛西园有不支之迹,便高声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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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2)

“原来你是官府的人……”

洛西园怒不可竭,指着郭羡的脸几欲破口大骂。

郭羡则一脸垂头丧气地立在一旁,不去看洛西园。

“如你所见……”

郭羡的声音低如蚊蝇。

洛西园大怒,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奈何手和脚上俱都镣铐缠绕,根本施展不开。

“废话休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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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3)

第一只箱笼打开,衙役呈上来的是一个锦袋,沉甸甸的,递到赵峥案前。

赵峥伸手一提,锦袋霍然打开,滚落出许多银子。

赵峥笑道:“此乃物证,姑娘你贿赂绿蕊助你们逃离风波楼时所用。”

洛西园亦笑道:“区区一袋银子而已,想说是谁的便是谁。”

赵峥指了指堂下站着的一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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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4)

赵峥这次没有拍案,而是一挥手将惊堂木砸到了那老鸨画姚脸上!

“混账!本官断案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那老鸨的脸立马见了血色,红肿了起来。

她朝外面的人群望了一眼,捂着生疼的半边脸,将眼中的愤恨忍了下来。

“民妇知错了!求大人宽恕则个!”

赵峥平复了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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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5)

众人纷纷让开,退出一条路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一把折扇在手,摇的好不潇洒惬意。

赵峥一见是他,面色和缓了些,口中却仍是责备道:“衙门公审,你来做什么?!”

那公子走到洛西园身边,低头微嗅,陶醉道:“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姑娘这幅容貌,应该惹了不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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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6)

恰在这时,门外突然听到衙役一声惊呼。

“大人大人,不好了!!!”

赵峥惊而起立,呵斥道:“何事惊慌?”

众人又退出一条道来,一个满头大汉的连爬带滚地跌了进来。

那大汉从怀里掏出一快破布,一旁的衙役忙接了,递到赵峥手里。

赵峥面色生疑,打开布条一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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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7)

洛西园想到的画面是,白木头抱着她捡回的“小笼包”,耐心地哄娃入睡……

白木头听到她一个人笑的如此开怀,也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他不知道洛西园的想法,却还以为她是因为见到自己才如此快乐,心道此番认怂也不亏损什么。

“木头师父,你是被谁打败了?”

洛西园还是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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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8)

一顿话抢白下来,郭羡却是默不作声。

赵峥脸上神情莫辩,待洛西园说完,也不理会听,却向涂画姚问道:“姚娘,你可知那晚,郭羡是否在你们风波楼?”

涂画姚微微欠身,郑重回道:“郭爷那晚确实来过风波楼,秦爷和风波楼的玉儿姑娘都可以作证,就连阊门后头的王员外,都和郭爷打过照面,也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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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29)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的,俱都尴尬地低头不语。不懂的也没人去问,因为说起检查这个时已是臊的不行,早就转而去想其它的问题了——究竟是谁会如此残忍地杀害一个青楼姑娘?

前番官府提供的无头尸体,亦是同样的手段,全身上下密布着大小不一的伤口,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赵峥敲着案桌,低头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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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0)

赵峥动容,倏地站了起来,看着铁侠刘不易,郑重问道:“铁侠可看出,是何门何派何人所伤?”

铁侠刘不易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向堂中诸人逐一扫视了一眼。

“这掌法确实少见。”

他顿了一顿,眼神快速地捕捉众人的神情变化。

“此乃金陵枯叶堂的‘叶绵’掌,中此掌者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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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1)

“不行,怎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洛西园急道。

她才认识初华不足一月,师徒缘分便就此尽了,如今白木头这样说,她心中愈发觉得愧疚不安。

白木头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温雅一笑:“不碍事,我稍后就来。我尚有三十六样绝学,没有传给你,又岂会容许自己有事?”

洛西园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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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2)

刘不易一把将他拉住,猛然一推,将他送出了险境。

白木头与刘不易刀影纵横间,才斗了一会,刘不易便也受了内伤,手中长刀便被击的不翼而飞。

郭羡捂着胸口重伤之处,怒不可竭,他从未见过自己师父败过,而且还是败的这样不堪,直接被对手夺刃。

“你休要欺人太甚!”

白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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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3)

周梅一听,急的不行,但洛西园是少主,身份尊贵,只得迂回劝导。

“少主现在回去,只怕是刚好落人口实,再被那些府衙犬牙盯上可就麻烦了,赵峥虽然看着斯文恬淡,但他背后站着的人去却是真正的朝廷势力。少主若真有急事,尽可差遣阿树或者我去替您处理,只要少主不出面,纵是血案累累,天机阁也能够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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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4)

洛西园心知,多说无益,便唤了一声赶车的阿树。

她掀帘,道:“阿树,掉头回姑苏城。”

阿树气度温和,总是静静的,听到洛西园声音,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少主准备去哪里?”

洛西园没想到这个阿树如此好说话,笑着将顾贞观的眠云居所在之处说了出来。

阿树赶车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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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5)

洛西园替周梅简单包扎了伤口,静坐了半晌。喝完一杯热茶,又吃了些点心。

忽听的不远处一阵言笑晏晏,渐渐靠近亭子方向。

洛西园抬头一看,却是先前看到的那群在湖面飞跃的蓝衫人。

先前湖面上隔得太远,看不清楚,这会儿走近了才发现,这些蓝衫人影实是眼熟的很。

正是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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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6)

那男子见心爱的小师妹,嗫嚅半天终于肯吐露心声,高兴地几乎跳起来。

斜坐在对面的洛西园,角度刚刚好地看到了黯然伤神的赵岚儿低头时眼底露出的那丝狡黠。

“小师妹就是孝顺,师叔她自来闲散惯了,云游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事,小师妹快别挂念伤怀了,想些高兴的事儿。”

那男子估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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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7)

洛西园转身一看,对上那双眸子,整个人为之一震,七窍迷了五窍,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蓦然间,华山派弟子有数人迎了上去,将那蓝衫少年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小师妹好心反被毒害的经过。

蓝衫少年,眉头轻皱,没有立即走到赵岚儿身边去,只淡淡地问了一声:“伤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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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8)

“九师兄为师妹疗伤,我们也不能闲着,一起拿下这妖女,替小师妹出气!”

先前和赵岚儿“倾诉心怀”的华山弟子,突然跳了出来,举剑挡在洛西园身前,气势甚汹。

众人闻言,除了几个年长的没有动作,其余华山弟子悉数朝洛西园围了过来。

洛西园原本想与李策风相认,想起此前种种,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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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39)

“哟!这是怎么说的,痴情如许的悬壶公子怎么在这儿逗小姑娘顽呢?”

洛西园正自伤神,忽听一声孟浪之笑传来,抬头看时,却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冰冻寒天里尚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动。

江右七郎,齐柒。

一双狐狸般狡黠的眼睛,盯着李策风,笑得好不得意。

李策风只淡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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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0)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求你高抬贵手,放了这两名无辜女子一马。”

齐柒笑的一脸无邪,只盯着李策风待他回应。

洛西园心道,这人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抚了抚胸口,感觉方才那一口毒血吐出,整个人要轻松了许多。

“七郎素来只爱美人,怎地今日倒改了胃口?难道说,这女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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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事孤女下江南(41)

李策风闻言,周身一震,只觉得如聆仙乐。

这声音……

“师兄,我肚子好痛!”

赵岚儿突然一改淑女柔雅之风,惊叫起来。

李策风转头,便看见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直冒冷汗。

“师妹……”

李策风轻唤了一声。

他眉头紧皱,面色犹豫,手伸到半空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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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1)

“你若是听我一句劝,也不至于伤成……这般模样。叫我看了,心里也不免心疼……”

顾贞观眼中的焦虑和疼惜,混着分不清界限的柔情,如水如雾,荡漾着散开在洛西园眼底。

顾贞观看着她憔悴虚弱的脸,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洛西园见他这般担忧模样,想宽慰他几句,熟料一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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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3)

话说顾贞观背上被刺了一剑,只闷哼了一声,仍旧提缰纵马。

“顾大公子,你背上上的伤……”

周梅提起缰绳,奔至顾贞观身边,神色焦急而犹豫。

马背上颠簸的厉害,那剑没多久便斜削而下,跌到了泥土里。

顾贞观不顾背上伤痛,一路疾行,只想快点将洛西园带回家去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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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4)

正想着,忽地门又被推开了,北风呼啸,夹杂着雪粒子拍打在窗棂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洛西园抬头一看,恰恰对上顾贞观焦灼担忧的眸子。

“醒了就好,可算是吓死我了。”

顾贞观走到床前,伸手拦住将要起身的洛西园。

“顾大哥……”

洛西园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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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5)

“来不及了。”

白木头没有抬头看她,闷声喝粥。今天的粥,是翠竹亲自下厨熬制的八宝粥,非常香糯可口。

洛西园搁下碗筷惆怅地叹了口气,不知改怎么劝。当初给他取白木头这个名字,皆是因为知道他这又臭又硬的脾气,一旦认准了的事情,便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翠竹看了她一眼,重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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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6)

大掌触到唇边,洛西园瞬间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脸上温度迅速窜高,须臾就红了个透。

她素常不喜与男子过分接触,一旦亲密些,倘是有意便会羞愤异常,倘或无意也是会红着脸推搪开来。

这一次,她心中却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情愫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她心如鹿撞,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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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7)

洛西园仰头一笑,欢欣雀跃地跑出了屋子。

顾贞观环顾四周,热热闹闹的屋子,瞬间变得冷冷清清,他踱步到明妃画像前,眉头深蹙,陷入了沉思。

……

姑苏的年味儿越来越浓,眠云居虽是独门独院,却也张灯结彩地热闹了起来。

腊月三十,年来了。

才放晴了两天,一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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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8)

隐藏其羽翼下的势力,有三支。

第一便是负责招揽江湖高手的“九功帮”,琉璃宫有任何差遣或者任何摆不平的事情,都是“九功帮”出面摆平。

第二便是用毒极厉害的“无邪门”以及它的旁枝“万毒门”,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无邪门”门主琦流月,就已经将“万毒门”的人悉数收伏了,只是江湖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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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49)

洛西园心中慌了起来,又一个要强行认师徒的人,这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认师徒上瘾?她命中注定,五行缺师父?

“不要,我已经有三个师父了,够了!”

洛西园瞪了笑的十分和蔼的顾贞观一眼,气鼓鼓地跑开了。

“风雪大,慢着点,仔细脚下……”

顾贞观举着竹伞柄,双眼紧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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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0)

众人心中知晓,翠竹又要做什么好事了。纷纷喝起彩来。

洛西园点头笑允,神色欢欣磊落。

“钟叔,此话可莫要再与旁人说起了。”

看着洛西园脸上神情,顾贞观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钟叔,心知多说无益,便笑道:“来日方长,平儿且细细斟酌清楚。”

那边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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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1)

绊倒,地咚,翠竹看见,撮合,诉衷肠,助攻

“这位小少侠,究竟喝了多少酒,脸上景致可观霞了。”

顾贞观言语中有取笑她逞强的意思。

这小妮子聪敏如许,却没看出来翠竹的用意。

“顾大哥,我今日是高兴,所以才多饮了几杯。”

洛西园笑意如醉,声音较日常温柔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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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2)

洛西园脸一下红了,还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翠竹抿嘴一笑,专注地望着洛西园眸光。

“咱们这些人都是靠得住的,不比拿起子最碎的婆娘,咱们今夜只说说体己话,方是姑娘说的,不存身份的好姐妹。”

洛西园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暗道不好,刚想好的说辞都一并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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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3)

诉衷肠,庙会

洛西园脸色铁青,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翠竹姐姐,你方才送去的是给顾大哥喝的汤药吧?”

她望着翠竹,眸中尽是愧疚之色。

这些时日,她还只当他是有意疏远她,所以总躲在屋子闷着自己。

翠竹点了点头,笑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洛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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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4)

“往常每每有人替公子物色妻子,公子总是不听劝,一拖再拖,总没个影,我们做下人的自然着急。我素来脾气不好,有什么就全都挂在脸上,倒叫姑娘疑惑了。”

“只是姑娘,你倒是给我个准信儿,我也好吃个定心丸,公子那里你不用担心,他待姑娘自不必说,阿梅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去找那天在龙尾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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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5)

洛西园正不知如何回复小厮们的热情,恰好顾贞观说了这么一句,遂指了指顾贞观,向小厮们笑道:“听见没,正经主子在这里等着选呢!”

众小厮看了一眼顾贞观突然板起来的脸,便都自觉地噤声了。

只有一个年纪顶小的,脾气傲些,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再过些时日,娶了洛姑娘,岂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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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6)

顾贞观抢在她身前,挡住了小厮们和洛西园之间的视线。

“这是洛姑娘给你们的压岁钱,炮竹放好了,便自取领吧。”

顾贞观笑着向小厮们解释后,洛西园这才明白,他竟替自己安排的如此周全。

“多谢姑娘!”

小厮们齐齐道谢,眼中尽是感激。

洛西园笑道:“也不是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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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7)

能有这般心胸和眼界,其智谋格局,应当也是绝世无双了!

原本在他看来,洛西园是个天性纯良、潇洒不羁的江湖侠女,于这种家国大事上应当没有什么想法。

现在这一番话听起来,却是振聋发聩,直叫他这个饱读圣贤书、自诩以天下为怀的人,也是听起勒受益匪浅。他看着洛西园眉眼间的神采飞扬,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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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8)

偏他又觉得自己身子没有好利索,还是有很大的跌下去的风险。

只是他却不知,若是不以自己疲累不堪为由,他必定会坚持陪着自己守岁,又如何肯早早歇下呢!

“这高台也不知牢靠不牢靠,这帮小子惯会耍懒偷工。”

顾贞观走到一半,忽地自言自语起来。

洛西园却是好笑,故意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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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59)

“快回屋里坐着,外头这样冷,我又不是客,迎出来做什么?”

洛西园未细细思索言语中有何不妥,一头钻进里屋来,往翠竹暖炕上一座,看那炕桌上有一碟芝麻花生饼,闻着甚是香甜,遂伸手拈了一块来吃。

翠竹抿唇一笑,亲自端了一杯热茶递上。

“是是是,你不是客,可就算是主子,我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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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快回屋里坐着,外头这样冷,我又不是客,迎出来做什么?”

洛西园未细细思索言语中有何不妥,一头钻进里屋来,往翠竹暖炕上一座,看那炕桌上有一碟芝麻花生饼,闻着甚是香甜,遂伸手拈了一块来吃。

翠竹抿唇一笑,亲自端了一杯热茶递上。

“是是是,你不是客,可就算是主子,我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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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0)

积雪深厚,一行四人,走了半晌才走到后花园。

满园的松柏和翠竹都掩映在白雪皑皑之中,临塘的假山,乃是倚着一个小土坡而建,从地势上,显得高而不落斧凿之迹。假山顶端立着一个方形单檐歇山顶的亭子,亭上书着“月到风来亭”五个隶书大字。

亭子一侧是松柏常青,另一侧则是怒放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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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1)

此番来寻顾贞观,姜孟尚首先就寻到了顾家在无锡的老宅,那顾家老少皆说顾贞观已经有月余没回来,且阖府没有人知道他的所在,她便气急败坏地走了。后来,几经探寻才得知他在姑苏地界,奈何苦苦寻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顾贞观的人影,每次都是好容易获知消息,等她急匆匆赶到时,又好巧不巧地错过了。

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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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2)

这时,前院大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啊!”

这声音老迈慈祥,却不乏威慑。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外出半晌的钟叔回来了。这时,前院大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啊!”

这声音老迈慈祥,却不乏威慑。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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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3)

顾贞观一愣,旋即笑吟吟将琉璃莲花灯,举到洛西园眼前。

“这是琉璃做的?”

洛西园满眼里都是惊艳赞叹。

顾贞观点头,正欲介绍一番,身旁的一个声音却突然抢占了先机。

“这可是姑苏城郊琉璃坊造的,难得的好东西呢!”

说话的正是姜孟尚。

洛西园从顾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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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

不过晌午时分,顾贞观便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姑苏城的庙会,从午时开始,一直持续到戌时左右才停止。

白天里多是杂耍戏台子,还有各色诗文棋画逗乐会友的场子,吃喝玩乐也算是应有尽有,到了晚间便新增了灯会这一项,各色花灯,奇形异状惟妙惟肖巧夺天工,直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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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5)

此时河溪沿街的店铺都亮起了灯,十里山塘被妆点的璀璨一片。各色商铺,沿街推车叫卖的小贩,河道上停摆的花娘,连成一派热闹的盛世景象。

洛西园信步而走,怀揣着各种心事,眼角余光随意着陆,根本无意于各色热闹新奇的人和事。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过如此伤怀之感。

小小的心中,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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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6)

这人,倒像是料定了她双手都拿了东西,还能接住银两一般。

洛西园有些生疑,但见他转身走了,便也不欲纠缠。

出门时一抬头,看天色已晚,忽想起和东庭周梅约好了戌时左右在阊门见面,心中大叫不好,戌时可能过了!

于是乎,拔腿就跑,一路逛奔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

眼见着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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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七章 探身世孤女下江南(67)

洛西园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方才搁在船头的两盏花灯,一锦鲤,一莲花。

“方才那个灯铺的老板,是你吗?”

李策风神色郝然,耳根子一下红了,只可惜洛西园的神思分散了,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悠悠开口道:“我只是想送妹妹一盏灯,权当过节的礼物。”

见洛西园没有反应,他又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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