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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咱家不差钱》


第一章

时值初春,苦境大地刚过完热闹的新年。家家团聚的日子里,喜气洋洋,与隔壁闹热的气氛相比,伍文画这个年过得索然寂寥。

挠挠头皮,吹下手中的头皮屑,伍文画的脑海又在起波浪,我当初是怎样一种贱,才让前有前赴后继的前辈们、后有络绎不绝的后辈们梦想的穿越一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呢?

时光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时伍文画还是个网瘾肥宅,缩在某二线城市三居室里快乐地刷副本打怪爆装备。

莫名地,窗口就弹出“西山居与霹雳倾情合作打造剑2”,当时吐槽了那么一句,天可怜的,就被丢进这一片苍茫茫的大地,溅起一朵不能做鲜花饼的狗尾巴草。

好吧,自己吐的槽,磕血狼吞也要塞进去。

“不就是说了一句,『又不是剑三,吹个球球。霹雳,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吗?这有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可是心水叶英男神的啊啊啊啊啊,岂可修,让我一藏剑派的带万花技能,是要安怎?贼——”

伍文画赶紧捂住嘴,以免让老天听到,也是心累,天都不能骂,对身为种花家的人来说,如同生活缺少盐分,剑三死了情缘-_-||

“夫人,该进屋了。外面春意还是有点料峭的。”来者红发方脸,入鬓眉掩星目,笑容温和有礼。

伍文画清醒的时候,误以为此出彩男子是让自己带球跑的罪魁祸首,后来知道却也是“罪魁”之一:“哼。”

对伍文画不给好脸色,红发男子倒也不以为意,自己兄弟寄身转世比什么都强。神龙一族,能活一个便是一个。见侍女们前拥后簇跟着伍文画向内室走去,上官信韬才回到前院处理事务。

伍文画双手抱着圆圆的肚子,慢悠悠穿廊过园,进了热气腾腾的居室,斜斜地靠着背椅坐在软榻上。

这个姓上官的红毛办事还是很牢靠的,依据自己的鬼画符弄了一些现代家具,满足了生活的舒适。就一样不好,天天盯着劳资,生怕劳资将肚里的球踹飞。虽然没有来一发的快感,但既然怀上了就生下来啊!

何况这家一看就是不差钱的。有谁家将夜明珠挂得满廊盛辉的,有谁家侍女侍从排队二里等候只为伺候一人的?对这个,伍文画很是满意,能得一娃还没有人指手画脚坐拥巨产,这日子就是人生理想啊!

文化不高的我,能拥有这种生活,不再辛辛苦苦,不再朝九晚五黑眼圈,至极的理想啊!

随手端起莲子汤悠哉悠哉喝着,伍文画打量着雕梁画栋,看上面游龙戏珠,嘎,这屋里都是龙图腾,没有花鸟鱼虫,这一家子都什么品性,不过自己也只知道好看好亮,那珠子是一颗亮烁烁的珍珠,抠下来应该能卖好多钱。

“你们这些小姑娘,一个个端正严肃葱啥里,笑,要微笑。”

“嘞,夫人,我们不是都担心吓到主子吗?”回答的是大丫鬟春柳。

“哎哟,他还没出来,一个个就这么操心。出来后又不会短吃少喝,麦担心麦担心。来,跟我玩牌九。”伍文画将碗递给一旁的春桃,搭着春柳的手坐直身子。

“夫人,族长说主子虽未出世,但也有了意识,需要正经典文熏陶。”春柳提醒道。

“哎,活得累不累。念吧,念吧,我睡觉。”月份大了,入睡困难,那啥经典正好催眠。

丫鬟们宽衣脱鞋,服侍伍文画入睡。春樱音色好,拿了书坐在软榻旁,细细读起来。

一室寂静,唯闻少女清清读书声。

梦里,那颗黑不溜秋的珠子又在撞我了。可恶啊,不守交通规则的破烂珠珠,银光闪耀的天河这么宽,偏来撞我这个十一路。

伍文画醒时,已近天黑。侍女们打开灯罩,升起夜明珠。温煦的银光驱散了黑意。

用过餐,伍文画无事可做。娱乐,自己只对打牌感兴趣,不让;书籍,想都不要想;女红,现在做不了;琴,摆设;棋,?……

坐在软椅上,听侍女们讲讲八卦打发时间。

“隔壁人家姓玉的那家,当家夫人又怀孕了。”春柳对世家事了解得挺多的。有时候,伍文画都在猜想,这些世家是不是都有情报组织,用来打信息战什么的。

“我记得他们家前一个孩子是男孩。”春迎从篮里拿出一根金线,穿针。

好能干的春迎,女工做得棒棒的。伍文画觉得小衣上的那条金龙都活了,补个尾巴连天都能上。

“隔壁的隔壁,欧阳老宗主可宝贝他那聪明的孙子了,还说此子日后必称雄。”春桃对这种夸赞不以为意,自家主子还未出世呢,就在那争名头,可笑。

“雷泽荒兽出没,死了不少——”

春柳隐晦地在拉了拉旁边春樱的袖子,询问道:“夫人,明天府上要收鱼上来,明天吃鱼羹鱼丸可好?”

伍文画的视线盯在那条飞龙上面,听闻有鱼可吃,呑咽了一口口水道:“咦,明天真有鱼,太好啦,再弄道酸菜鱼吧。”

“好的。再过几天,夫人生了,出了月子还可以出去看看春光。这一段时间,夫人应该闷坏了吧?”春柳将早早沏的茶放凉后,大抵温热后便倒上一杯递给伍文画。

“去春游的话,三分春色应是好去处。”春桃自去过一次这属别院群落后,就喜欢上了那里。

“三分春色,这谁取的名儿?”伍文画诗词这种粗浅的人,也听出那里是四季如春之地了,拈了一粒酸梅子入口“话说府中的这些花花草草别院山苑啊,名字都挺好听的。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三分春色,两分尘土,一分流水,那里有山有水,四季常春,是度假的好所在。上次去那里,还是要布置新院,据说上官先生特意建好送给小主子的。”春迎绣好最后一针,掐断线头说道。

“人比人气死人,娘比儿羡煞儿。好啦,今晚就聊到这吧。我要去睡了,今晚上小家伙应该安静点吧。”伍文画到了孕晚期,行动不便,有时胎动也挺折腾人的。

四个丫鬟忙站起来,搀扶的搀扶,铺床的铺床。晚上外间自有人留守。

第二章

二月二,龙抬头,日新雨晴,是个极好的日子。在这一天的破晓时分,伍文画经过产痛生下了一个男婴。

听说上官信韬根据孩子父亲的留言给孩子取名疏楼龙宿。伍文画翻了个白眼,莫须有的父亲,人没影,抢命名权倒是积极。大名被定了,小名就归我了。

以前有朋友生产,哪个没痛个死去活来没痛个七八上十个小时就生出来的,这小子倒挺心疼为娘的,“咻”地一下就出来了,产婆说这是夫人身体好养得也好才那么快,哪管是什么原因,认结果就是了,以后就叫“咻咻”嗯,这是小名。

咻咻小盆友,紫眸紫发,安静可爱。看着枕边的新出炉的小包子,伍文画心内都融化成水了,母性完全激发出来。

坐月子的日子,因小包子不怎么哭闹,又有侍女稳婆搭帮,还有医生调理身体,伍文画没受什么罪。

本来伍文画打算喂养母乳的,没成想上官信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天材地宝样的东西,适合婴儿饮食,就更轻松了。

伍文画曾偷偷闻了一下,那东西光闻就神爽,味道不知怎样,对于儿子的吃食,虽好奇但不馋。至于为什么不搀,无身福消受罢了。来到这个世界,三观全破碎了,丫鬟们虽然避着她讲外面的一些打斗血腥,但有妖魔鬼怪倒是知道的。不过因着某种原因,这方大地目前还很平和。

“咻咻啊,春天啊。”伍文画抱着儿砸出了房门,在屋里呆了一个月多点,能从窗外看到春光明媚,却不能站在太阳底下感受,有时候想想屎壳郎也没这么惨,它滚的粪堆至少是被太阳晒去了水分的。哎呀,这比喻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贵族气派,套自己身上,里外不是人啊。

小包子伸手抓住飘落下来的桃花瓣儿,无齿的小脸蛋浮现酒窝,伍文画用手指小小的戳戳他的小酒窝:“这里面可以装一小杯酒水。”

“夫人,小主子皮薄肉嫩,不能这么戳的。”说这话的是府里内务管家,自龙宿出生后,就不时提点伍文画注意这注意那。

“我手上可没像你一样留指甲。”伍文画双目注视着小包子,对他露出一个大笑脸。

“夫人,说得极是。我下去后就会绞了指甲的。”内务管家低头答道。

春柳打量了管家一眼,为伍文画递上纱巾说道:“夫人,围上这条巾帕吧,遮挡下飞絮。”

小包子视线被纱巾遮挡,皱起了眉头,坐在院子布置好的软椅上,伍文画才将纱巾掀起一角,让他看花红草绿。

“这孩子秀气得像个女娃,确切地说比女娃还要漂亮。”

“夫人,小主子可是堂堂男儿,怎能是女子所比。”内务管家站在一旁说道。

“嚯,你这个不是女人的家伙,就不要呆这儿了,男女授受不亲。”伍文画利眼如炬,直射她面上。

“夫人,我虽是为奴婢的,可也不是你能支使的。上官大人要我过来可是照顾小主子的。”内务管家并不怕这位夫人,一个没有男人的女子罢了。

“哦——看来我们孤儿寡母的,倒是让某些恬不知耻的人忘了本分。我呢,这就去找上官信韬,问他是何意?”伍文画站起身,抱着龙宿往前院走去。

春柳示意春迎去请前院人来:“夫人,不知尊卑的东西,何须放心上,你消消气。”

“我没生气。毕竟在这地儿白吃白住了快一年,地里庄稼都收割一茬了,总不能还紧住着吃完这府上的新粮。”伍文画用力地抱着龙宿。如果在前世,人生路不熟,带着孩子,伍文画可能会忍气吞声,但这次不是了,只因为她发现南山居居然也随着她一道穿越来了。

想前世,玩剑三,做为取名废,依据西山居的名字跟了个风,为自己爆的空间装备取了南山居的名字,之后在渡天河来此界时,被珠子砸中,装备成了名副其实的空间世界。这个世界也是在生完龙宿后才出现的。

上官信韬让人提着内务管家走了,但他的说辞并没有打动伍文画,只好让她出门,但需要带上护卫和侍女春柳她们。

在南山居安置下来后,伍文画便开始了购置土地的计划。古往今来的道理,土地才是最值得投资的理财产品。

南山居的房子就是一排双层小楼。楼外,有泉水流出汇成溪,溪水在楼旁竹林大拐弯后,汇集山上的溪水成河,流入了远处的银色湖泊。

春柳带着春迎布置房间,春桃带着春樱下厨做饭。护卫们将行李箱子送进楼内大厅后,就去了南山居界外入山口外驻扎。那里,已建好了院落。那片山地被伍文画买下来了,起的院子名为疏楼西风。

“夫人,为何要将那里叫做疏楼西风这个名字呢?”春迎将被罩套好,双手一抖就铺平了,“夫人,这设计出的被罩当真好用,不用缝制一遍,用带子系好,拆洗也方便。”

“哎,那可不是我先发明的,好用就好,能减少你们的工作量。”伍文画拿出的小设计,并没有居功。

“夫人,还没说疏楼西风名字由来?”春柳将茶沏好,提醒道。

“哈,那个啊,这里不是叫南山吗,西风一老往这个方向吹。”难道我能说西风的西是来自西山居,想一个地名折腾得自己要疯了吗?哪知道被你们听成西风了。这种丢人的事万不能说的。

小包子吐了个泡泡,望着顶上的金黄流苏和红色结子眨巴眼睛。这软萌软萌的表情,让坐在一旁的母亲大为开心:“咻咻,咻咻,看这里。”

龙宿冷淡地看了他母亲一眼,目光便重回了摇篮小帐子顶。

“哇,咻咻不理亲娘,讨厌的小子。”伍文画做哭泣状,想博得注意。

“夫人,小主子可不懂这些。”春柳将茶放在伍文画手能拿到的地方。

“小子,为娘决定了,从现在起,要把你当成姑娘打扮,以后长大了这就是黑历史啊,哈哈哈哈——”叫你不理我,现在这么高冷,长大了可不得了,有了媳妇忘娘的前景就在未来招手啊。

第三章

伍文画深深觉得自己智商严重缺乏,尤其是被儿砸一顿智力拍打后,常缩在角落里思考人生:“上帝在发笑的吧,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思考。”

“母亲,上帝发不发笑,孩儿并不知道,孩儿在发笑,倒是认真的。”三岁的疏楼龙宿以后的龙章凤姿有了雏形,此时正坐在案前捧书看地图。

伍文画大叫一声:“啊,为虾米,我会生出你这样一个智比妖孽的儿子,太可气了。”

“不,母亲,那是造物主的神奇,以你的智商,万万生不出如孩儿这等华丽智敏的婴儿。”幼小的疏楼龙宿,一本正经地向母亲科普自己的聪明自有来由。

伍文画从角落里站起来,冲上前,搂住儿砸,恶狠狠地道:“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小时候穿女装的画像,贴满整个府邸。”

疏楼龙宿小大人般的叹口气,一根一根地掰开母亲扣在肩上的手指。

“麦叹气,小小年纪叹气不好。老话说,叹气多了,就折了福分。”伍文画重新将手搭在儿子肩上,在他脸上重重亲了口:“咻咻,一定要多笑笑,要不这酒窝可就浪费啦。”

三岁的疏楼龙宿连白眼懒得给,说道:“娘亲,你要注意形体礼仪了。下次去见玉夫人,可别再闹笑话了。”

“哟哟哟,小屁孩,教训起你娘来啦。玉夫人,挺好相处的,她家儿砸,一天到晚地要鸡腿吃,也没见我去笑话人家儿砸。

礼仪吗,做得顺眼就是了,那种顶冠披华的规范,你娘打死都学不来。再说了,有了你这个华华丽丽的儿砸,为娘出去,背挺得笔直。”

三岁看七岁,七岁看到老,自家咻咻,三岁年纪,进退有了分寸,机智会藏拙,更重要的是基因随了自己,颜不是一般地好,而是太好了。以后长大,迷死一堆美眉!

话说当年自己为何老自卑呢,来到这里,不见肥宅影,五官精致、身材比例和谐,真想来一场浪漫的春天约会,可惜,儿砸还小,等他长大,就放飞自我吧。

三岁的疏楼龙宿对自己母亲时不时陷入幻想,已习惯;如果不抽疯的话,就更好了。自记事以来,这娘亲除了这些外,其他方面还比较靠谱,否则要愁死儿子了。“上官那个家伙,太可恶了,你这么幼小,正是好动多玩的年纪,偏要请一些夫子回来,教你经学大义。那些东西,我这么大年纪,都搞不明白,咻咻,你可麦一心一意做学问,否则书看多了,成了近视仔,美丽的桃花眼变成死鱼眼,娘亲可找谁哭去。”伍文画的这番话,令小小的疏楼龙宿扶额不已,也令在外面听到此言的上官信韬,额角突突,当年龙神到底是怎样选中此女成为吾兄弟的母亲的?“呵,某人就不要拿自己的智力与龙宿比了。”上官信韬以前还不愿与此女子计较,自她将女装穿到龙宿身上起,决定与邪恶的力量作斗争。伍文画见到此人就有气,这是什么人啊,总喜欢插手自己母子俩的事情,小龙宿穿女装的事,被他搅和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将自己母子从南山居迁回来。此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清净日子,不见了。回到府里,咻咻被拉去泡药材铸筋骨,自己则要学各种礼仪。那段日子,可没把她累趴,儿子摸不到,身体也累得要死。“哟哟,红衣仔,你的智商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听说,欧阳家的小世子可是骗去了你的珊瑚珍藏。”前段时间,出去做客,伍文画听得这事,心里可乐坏了,回到府里,笑得四仰八倒,“哈哈哈哈,这事可够我笑一年。”上官信韬脸色黑黑,这些聚会的女子,就是长舌,什么都往外倒:“呵呵,龙宿天资聪颖,以后的功课只会越来越多。你趁此机会,多多与他相处吧。”“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伍文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这男人当真可恶,总喜欢拿儿子威胁自己,“话说,你咋还不成亲呢?”正在检查龙宿功课的上官信韬,差点将课本从手里扔出去,这女人,管得特宽。在龙宿好奇清澈的眼神下,不得不回到:“吾不急,寿命太长的人,这种事情,一般不考虑。怎么,你想找人了吗?”上官信韬佩服自己的机智了,将了这女人一军。可是,伍文画不是他印象里那些扭扭捏捏的人,只听得她说道:“哈,红衣仔,看来你眼没瞎,我是想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但不是现在。你麦这样看着我,我对你没兴趣,再说了你与我儿砸称兄道弟,还差着辈分呢。更重要的是,你也没神马可取之处。”“伍文画,你当真无文化,整个就一女流。”上官信韬气得放下课本,怒气冲冲地走了。“娘亲,你气人的本事又长进了,这次半时辰都没有。”疏楼龙宿坐在椅子上,将课本收起来说道。伍文画拿起扇子,扇了扇风,斜摊在椅子上说道:“咻咻,你怎不将那株珊瑚拿出来还给上官呢?”

“那已是孩儿的物品了。”疏楼龙宿对上官信韬的智商也不看好。这人连十几岁的少年干不过也就罢了,更不长记性的是,明明娘亲是个伪流氓,还这么容易被哽住。伍文画围着儿子转了一圈,用手大力拍在桌上,惊叹连连:“儿砸,为娘还是小看了你,想不到我生的崽子,这么小就知钱财的重要性了。想我三岁,可是还在玩泥巴。”“你能跟我比吗?”小龙宿撇撇嘴,语气里有丝傲然。“嘿嘿,那是。青出于而胜于蓝。伍文画的儿子必定是一方大儒、威震天下。儿砸,好好学,争取做一个文韬武略、华丽无双的一方巨擘,让为娘享受下出行有轿、六餐珍馐的日子。”伍文画决定对儿子实行爱的鼓励教育。原来的世界没养过娃,鼓励教育、快乐童年还是明白的。疏楼龙宿是个好学的娃,有不知就问:“为什么是六餐?不是三餐吗?”“咳咳,为娘小门小户的,做梦地认为富贵人的生活,就是豆浆喝一碗、倒一碗,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啦!咻咻啊,这府里的东西虽说以后都是你的,为娘用起来还是不称心啊。”伍文画倒也从不隐瞒疏楼龙宿关于他的奇特的出生经历。这孩子从小就天资非凡、洞察人心,坦诚以对才见诚意,何况自己从来就藏不住话。

第四章

疏楼龙宿对自己生父,不解大人话意时,曾追着问过,后来日渐长,知道自己出生非同一般,也就不再问了。问了,他娘也不知道,上官信韬也不会告知。

当南山居丰收了几个秋天时,疏楼龙宿身高已与伍文画齐肩了。看着眼前进退有度的少年郎,伍文画摸了摸自己的美颜,这副样貌倒是耐用,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十几年就停留在这一刻。

十二岁的少年龙宿,随着身形的拉拔,再也不用总仰视自己的亲娘了。这几年,功课日渐繁重,从一年换一个夫子,到半年一换,再到三个月一换、半个月一换,直至周围城、镇无师可来,疏楼龙宿的学问也登堂入室。

小小的少年,成绩已是十分出色,但自从亲娘带他走入一栋移动藏书阁后,懂得了天外有天的精髓,便再也没生出骄奢心,反是谦逊了不少。

当然咯,谦逊半分傲然三分,还有其余六分五,点在了自信。文韬可喜,武略自也不差。

以伍文画的知识面,她只知道儒家子弟弓马需娴熟,至于君子佩剑,不好意思,只听得李白,可人李白是道家子弟。之所以晓得李白是道门的,因青莲李太白享誉课本啊。

这几年,上官信韬知了藏书阁存在后,寻得商业书区,理论联系实践,在自身基础上再次拓展,家业更是如虎添翼。与此同时,他也将一些人手安排给了疏楼龙宿,让他自行筹谋。

前者,伍文画知之甚祥,毕竟进阁子借书,需得她首肯,至于后者,那全然不知了。胸无大志的她,这几年就是凭着南山居和疏楼西风的出产,继续投资买地。

每买到一块好地,就高兴得她合不拢嘴一年。地多了,雇得人也多了。初始,觉得让人作奴为婢、做佃户,非常不好意思,后来听得遥远的北方和东方,皆出现了巨大的天灾人祸,伍文画才改变了观念。

观念的改变,源自于伍文画以第三视角,见识到了此方天地诸神战役。对于神的存在,伍文画是从不怀疑的,自己为何会受孕,就是一尾金龙的杰作。

神龙见尾不见首,伍文画看到了一条金光烁烁的覆盖苍穹的尾巴从眼前晃过,便落到了苦境,怀了咻咻,生下尾小紫龙。

至于自己如何会看到万里之外的争斗,应是与体内那颗珠子有关了。自己穿越,肯定也与她有关。这几年,伍文画翻了不少书籍,就是为了想了解这颗珠子,可惜此方世界不存在它的传说。

此方没有,就彼方寻。也许乱七八糟的书看得多,一日在南山嗑瓜子时,福至心灵,悟得此珠是什么,正要说给一旁的儿砸听,结果瓜子仁卡住喉咙,悬得她一口气上不来,幸得她崽聪明,一掌击在她胸口,将瓜子仁喷了出来。自此以后,她再也没吃到过瓜子了,不是吓怕了,是她的咻咻不肯。

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伍文画最惧怕的吗?那就是她儿子的眼神了。每每想到软软的白白的小包子,离自己远去了,伍文画就会骂一句该死的时间,过得太快。

嗯,时间过得很快。疏楼龙宿除了在文武学习上不懈怠外,也有了自己的社交。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咻咻带了一个同年纪的少年回来。这个少年长眉入鬓、眼睛黑白分明,鼻梁笔挺笔挺的,是个美丽的小少年,做着道家打扮。

“娘亲,他是剑子仙迹,是孩儿去与潜龙观参观时认识的。”疏楼龙宿拉过一旁四处张望的少年,对伍文画介绍道。

“伯母好。”剑子仙迹在伍文画目不错睛地打量下,害羞地问好。

“哇,没想到我家咻咻也会有交朋友的一天,而且还是跟这么可爱的小少年做了朋友。以后,我叫你小剑毛好啦。”伍文画见他额上有根毛发钻了出来,自作主张地说道。

疏楼龙宿听得这个外号,为新认识的好友默哀一秒,自家娘亲高兴就好。

剑子仙迹对这个外号没有提出质疑,因为他肚子咕咕作响了,极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伍文画对身边的大丫鬟说道:“去安排一桌好康来招待客人。”

“多谢伯母。”剑子仙迹躬身行了一礼。

伍文画眼睛一亮,这是个赖皮脸娃娃,有意思:“哈哈,来做客,就要吃得开心点哦。”

疏楼龙宿见自己认识的好友被娘亲认可,心里很欢喜。虽然娘亲有那么点不靠谱,但作为唯一的血脉长辈,她的意见自然十分重要。

剑子仙迹这餐饭吃得相当满足,认识有钱人了,还做了朋友,以后要抱紧大腿啊。下次也把那个念佛的小子叫上,想济世救民,就得有好身板,好身板怎么来,当然练武来。练武要吃多多,出家人穷,不脸皮厚点,吃不了好料,武艺不得进步,身板自然也不好,救人于困难也就办不到了。多么深刻的道理,我真是天才。

伍文画不停地给咻咻和小剑毛夹菜,出家的道士不吃牛肉的,那这个牛肉丸子给儿子好了;原来小剑毛与儿子一样喜欢吃生鱼片,各夹两块;这两小子不怎么喜欢吃叶子菜,那哪行,也各夹两筷子。

剑子仙迹看了疏楼龙宿一眼,顿时明了这青菜是不吃也得吃。有钱人家的娃儿也不是都随心所欲的嘛,遇到不好吃的,还不是一样也要哽着脖子吃。与老头子一起用餐,这些叶子可全都进了他肚子。

疏楼龙宿对自己母亲的照料脾性相当了解了。小时候犟脾气,不肯吃这些叶子,被母亲饿了两顿。没有饿太长,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处于弱势,继续犟下去,饿的是自己,得不偿失。那刻起,他就知了,强者才有话语权。

伍文画对儿子的身体健康非常看重,毕竟这是个高武的世界,不是靖平的原世界。为此,她硬着头皮拿起万花一脉的经传、研究各族身体,重新捡起了剑法。

学习这些是因为她深深地知道疏楼龙宿,她的儿子,必将飞龙在天、光耀苦境。每一个巨擘的产生,脚下之路是骇骇白骨。

第五章

茶足饭饱,剑子仙迹心内着实慰叹,这样美好的日子,常有才好呢。

饭后小憩后,伍文画自行忙去了。少年们的个人空间,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听说玉府大公子最近就要离家学艺了,那今天发帖,约下拜访的日期吧。

“伯母,人真好呢。”剑子仙迹自小修道,离家多年,小时候还哭着想爹娘,如今倒也适应了这样清淡的生活,父母的记忆也只淡淡地一层。

“那是。母亲喜欢美食,看到好吃的也非常喜欢分享给她喜欢的人。”

少年疏楼龙宿显然已忘记了刚刚面对从天而降的青菜叶叶的为难,夸奖起母亲的热情好客。

剑子仙迹转了转眼珠,新交的朋友具有傲娇属性,爱着他母亲。这点get到了。

在花园里,剑子仙迹一步一惊叹,这有钱人就是不同,好多绝品孤品都如普普通通的花草一样,随意摆放。这要是随便拿一盆出去卖,所得的钱也够自己师徒十年的口粮了,还能接济点平民百姓。

疏楼龙宿仔细地向新朋友介绍了自己家,重点是介绍了自己的书房。剑子仙迹虽然也很好奇新朋友的书房,但一看到满目的儒家经典,就弃了借读的心思。作为道门弟子,本门的经典都还在全部背诵阶段,外门的就算哒。

伍文画细细地描摹了一本人体构图,花了一个时辰将经脉走穴背了部分,就见儿子敲门走了进来:“小剑毛走了吗?”

“嗯,他回去了。过几天,他还要介绍一个修佛的同龄人给吾认识。”疏楼龙宿想到再见面的情形,就十分期待,原来世上天资绝顶的人,还是有几个的。要不是玉逍遥热衷美食,说不定自己早就能好好交到一个极好的朋友,现在嘛,他不登吾门,吾也不入玉府。

伍文画慈目凝视着儿子,无限的自豪从心底升起。这样美好的孩子,是自己所生,真是梦一场啊。他快乐,做母亲的也开心。

“哇,那岂不是极好极好的事情。他们来访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倒时候拾掇一桌素斋出来,让他们尝尝。正好南山居的农物都出来了。”

疏楼龙宿坐在母亲旁边的椅子上,好奇地看了一眼,《点穴截脉套路》:“娘亲,也打算练武了?”

“嗯,最重要的目的是修炼医经。这部只是万花一脉的其中一项。”伍文画拿起桌前的书籍,“你看,这套路很精妙吧。不过,你现在不能学它,儒家《君子剑法》《浩然正气》都需要花费功夫。现在,这两样,你学得如何了?”

“娘亲,孩儿的能为,汝是知道的,吾筑基已成。不过,娘亲,汝上次跟吾提的,炼体之术是怎样的呢?在南山书阁并没有找到这类书目。”

南山书阁就是那个移动藏书阁,是伍文画的珍宝。

“现在修炼的《浩然正气》,其实是有炼体功效的。这部武典,以气养经通络,同时气循环周身,滋养肉体。现今,汝身骨未成,以慢养为主,等到十六时,娘亲再将阁子打开,汝再进去挑一本壮骨炼皮的。”

伍文画的南山书阁好用,但对非本人有权限要求。上官信韬那人,凭着出色的功夫,愣是搬了一摞出来,好在阁子极具灵性,但凡一本书进了祂的门,过一段时间后,就会被收回。为此,伍文画这几年,也收罗了苦境大地不少书籍。

疏楼龙宿对收书也十分上心,有空就帮忙抄书,府里的孤本都抄写过,多的一份也送到了南山阁。而且,他还发现南山阁真是个藏书的好地方,从祂那里的书出来后,如果被毁坏后,下次再进入,祂还在原地,不过书籍破坏者已列入了黑名单。这个黑名单里的人嘛,疏楼龙宿印象深刻,就是骗了上官信韬珍藏珊瑚的欧阳上智。

母子二人就武学方面的问题简单交流一番后,一起吃了晚饭,各自休息了。

玉府,人口简单,一家四口,但据伍文画所知,他们的族人还是十分多的。这是每一个世家的根本。

龙府里,虽住了三个人,实际上,族群也十分庞大。上官信韬,也叫龙信韬(上官是跟着母姓),开年后,都会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宗族祭祀活动。自疏楼龙宿三岁后,他也有跟去。伍文画在咻咻十岁后,就不再跟着去了。

“文画妹子,快过来。”玉夫人热情地拉过伍文画的手,将人迎进了内厅,“妹子,快帮我参详参详,遥儿应带哪些东西去仙门为好?”

“哎哟,我说你也真舍得将吃货小子送走。”伍文画拿起桌上的布料、衣饰翻了起来。

“哎哎——我可还没说你家小子华丽来华丽去呢。”玉夫人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好友。

“哈哈,随便你怎讲,我家小子没听到。”伍文画将一件蓝衫翻出,放到一边,“少年人,吃得多动得也多,依照大哥的身形,多做几件大的,装在楠香木箱里,可以放蛮久的。”

自打到了苦境,怀了咻咻后,伍文画可没少学习诸多理家的本事,并且还写了几本这方面的著作,卖了不少钱置了不少地,当然也没少受到当家太太的欢迎和闺阁女子暗地里咬牙切齿的怨念。

玉夫人忙叫身边的丫鬟记下来,伍文画将衣服的要点说完后,接着提了鞋码、药品、饰物、书目等建议。

玉箫安静地站在一边,一一记在心里,以后自己也要去仙门,这样,下回就不用文画姨姨帮忙了。

“哟,箫箫,什么时候来的?”伍文画接过丫鬟的茶水,喝尽后,转头就看到了嫩水水的小丫头。

“文画姨姨,我站这好一会儿了,你忙得太专心啦,可没注意到玉箫的到来。”小姑娘捂着嘴偷乐道。

“这孩子,学会打趣长辈!”玉夫人嗔瞪了闺女一眼。

“哈哈,小女孩,就是要活泼,到了我们这样的年岁,想活泼也活泼不起来了。”伍文画乐呵呵地看着玉箫冲她娘吐俏舌,鬼精的丫头。

“咦,妹子,你还年轻,还能再活泼几年。最重要的是信韬成长起来了,可以独挡一面了,哪像我们家,夫君还得忙活若干年,我退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

等丫鬟们收拾完桌上的物什,玉夫人拉过伍文画坐了下来

第六章

伍文画听到这话,内流满面,欲哭无泪,信韬真不是我生的啊,也不知这小子用了什么邪术,将自己出生挂靠在伍姓下面,明明是上官姓,好吧,外人都以为他父姓。

更可恶的是这老小子还篡改年龄,比当年的异时空改龄还疯狂,人家好歹只改动一两岁,他倒好,一两百岁不止,天天扮猪吃老虎,呸,装嫩!装幼齿!

听到这话,还能怎么办,只能干笑:“呵呵,他,我倒不操心了。我家咻咻,也会有出外求学的一天啊,想想就愁。”

“唉~谁说不是呢,儿行千里母担忧。遙儿去的可是仙门,是修道问仙之所,是我这样凡夫俗子不可向往的,想到我能陪伴他的时间,只有这样短短几日,我就……”哽咽着说完这些,玉夫人泪珠不断滚落。

“娘,娘——”

年幼的玉箫本以为修仙是极美极美的事情,此刻才知原来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我说,姐姐,咱可不能这么脆弱,孩子还在。”伍文画赶紧掏出随身帕子,往玉夫人脸上擦。

听到玉箫的哭声,玉夫人抢过拍子,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箫儿,乖,为娘没事。”

母女俩为对方擦去泪珠儿,才各自住了声音。伍文画摸了摸手腕上的玉珠子,制住内心的激荡。

“妹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玉夫人自知掩饰不了,干脆地说道。

“唉~同为做母亲的,我又哪不了解你。其实,只要孩子们平安、健康、开心,不管在天涯还是海角,做母亲的都能承受。”伍文画悠悠地说道。

“是啊!孩子们好,父母就好。长生漫长,留下来的孩子,肯定会受很多苦。为此,等遥儿在仙门呆一段时间后,箫儿也要跟着去。”玉夫人爱怜地摸着小女儿的头发,满眼慈祥。

玉箫拼命地摇头:“娘,我哪都不去,就陪着你。”

“傻孩子,娘亲知道你的不舍。你真体谅娘亲不舍,就更需要去仙门,到了那里,你们兄妹就要相依为命了,等再过段时间,你们长大了,娘与你爹也就老了,那个时候,就慢慢将我们忘了。不许犟嘴。这是娘的请求,你们一定要做到。”

“我、我……”玉箫放声大哭。

伍文画用袖子擦着眼泪,控诉道:“姐,我亲姐,好不容易将你娘俩劝好,这下,我、我可劝、不来、了…让我先哭、哭、一会——”

屋内三个女性的哭声,弄得随身丫鬟着急不已。机灵劲儿的自去叫了大少爷玉逍遥过来。

此时,玉逍遥正在自家卧房内晃荡,摸摸这摸摸那,听得丫鬟通报,忙跳了去,向前院大厅那边飞奔。

看到玉逍遥过来,伍文画用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眼泪,内心长舒了口气。

弄清原委后,玉逍遥坐在一侧,对母亲说道:“娘,你要真舍不得孩儿与小妹,就随了我们去仙门。山脚下,城镇是有的,你们在那里也可以做做生意、看看风景。”

“你这孩子,说啥呢。这家大业大的,搬迁可是要耗费不少时间的。再说了,哪有孩子上学,父母跟去的道理。”玉夫人对这个提议有丝那心动,嘴上却如此说道。

“娘,大哥说得没错,这主意很好呢。”玉箫见母亲脸上有犹疑,也加入了劝说行列。

伍文画见玉夫人眼神向自己看过来,忙说道:“其实吧,跟读这回事,不会惹人笑话的。如果我家咻咻去了远方读书,我也是想跟过去的。”

“这,多不合适呢。我要再想想,跟孩子他爹商量商量。”玉夫人挣扎了一会儿,如此说道。

“娘,我今晚就去跟爹亲讲。”玉逍遥大声说道。

“我,也会去的。”玉箫举起左手,眼圈红红。

“这事赶早不赶晚。你们家商量好了,真要搬走,一定要告知我一声,让我来送送。也不知这一去,何时能再见面。”

伍文画眼泪婆娑。好不容易有个聊得来的姐妹,如今因了子女,就要各奔了东西。玉夫人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绣帕,红着眼睛笑道:“没影儿的事,妹子做什么急。真要走,也定会好好跟妹子告别的。”

在玉府用过餐,伍文画坐了豪华的马车,在未时三刻进了自己院子。到房后,便歇了去。

疏楼龙宿下课后,过来拜安母亲,夏柳对小公子说道:“少爷,夫人安睡了。估摸要到晚饭时才会醒。”

夏柳是继春柳位的丫鬟。当年的四春各自有了前程,有成亲的、有做掌柜的。十二年一轮,是伍文画自己定的规矩,身边人没有留一辈子的道理,尤其是随着自己业务不断扩大,用人的地方就更多了。

伍文画在梦里又见到了那粒珠子。这次,她看得真清楚,这珠子散逸着一种灰色的气,不断冲击着梦境。梦境里灰蒙蒙一片,是空无。

睁开双眼,是金枝莲花幔帐,精神了许多,起床的动静惊动了在外间绣花的夏桃。

随后,四个丫鬟鱼贯而入,为伍文画更衣洗漱。这十几年下来,自己堕落了很多啊,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生活。

疏楼龙宿的书童、侍从部队,比伍文画的还要庞大。他身边的人马,伍文画并没有怎样过问。世家贵族的生活,伍文画并不怎么懂。对于非专业问题,从不胡乱发表意见,这点她很有自知之明。

小门小户的体验生活,那是画本里的故事。高起点出生,是投胎技术好,与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伍文画,还有吴文画、梅文画,上天让她拥有这么好的孩子,感谢还来不及呢。

十二岁的少年,身量拔高后,身板还很单薄,堂堂正正站在自己面前,让伍文画有瞬间流泪的冲动,这孩子成年后,就要出远门读书,自己怎舍得。

“娘亲,吾听说汝在玉府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嗨,你这孩子也学会吞吞吐吐了。没什么不好意思问的,你娘自己可好意思说了,被别人引哭了。咻咻啊,你要是向玉逍遥进了师门,多年在外,娘亲可怎么办好呢。不舍得吧,又耽误了你前程;舍得吧,心内又实在想念。

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个道理,临到自己身上,才知为母心重。”

伍文画伸出手,揉了揉儿子顺滑的紫发。这孩子,三岁后就不让自己抱了,到了七岁后,更是一步一个规矩,想做个摸头杀都不能办到了。这次,摸头杀不做个够,都对不起自己这一场眼泪。

第七章

疏楼龙宿对自家娘亲的怨念一清二楚,有这样单纯的母亲,真是幸福的烦恼啊:“娘亲,吾外出求学还有很长时间。”

“你这孩子,才进儒家门,就学到儒门黑。哎呀呀,以后还得了。”伍文画觉得自己应更加努力一点,否则腹黑的儿子以后讲话听不懂,咋办,挺急的,在线等是等不到的。

将母亲的手从头顶拿下来,疏楼龙宿双颊陷酒窝:“娘亲,汝应该多出去走走,这样就不会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孩儿身上了。”

“哈哟,我哪有,越来越大越爱管你娘了么?说到出去走走,以后啊,玉姐姐那边可去不了了。他们家极有可能搬走。”伍文画坐下来,拿起手边桌子上的小册子,“没什么知心人讲话,我就要多读书习医了。那个儿砸,世上真地存在活得很久远的老怪物吗?”

“娘亲,不是见过一尾了吗?”疏楼龙宿眨了眨双眼,长长的眼睫毛随着扑闪。

“也是。你那个便宜父亲,就是这么一尾活得久的老怪物。”伍文画将册子重新合上,盯着儿子的眼睛道,“咻咻,你不会很想你父亲吧?”

“娘亲,何出此言呢,吾可从未见过他,与他也只是存在血缘关系。”疏楼龙宿认为与上官信韬的对话,还是不要告诉亲娘好了。

那是在首次参加大祭祖时,因体内血液突然炙流,疏楼龙宿曾问询上官信韬原因。

那日黄昏,祖宅,上官信韬在屋内升起结界,异常郑重地嘱咐自己:“龙宿,此言万不可在别人面前说。汝的体内神龙之血,已在舒醒。对这种宝物,苦境大地不知多少人觊觎,万一被别人知道,不知会起怎样的波澜。龙府虽势大,可也难敌八方。”

伍文画不知儿子心内的千转百回,将册子放下后,又从桌上拿起一物什。疏楼龙宿对此物什注意很久了,见娘亲拿起抖开,才发现是一条紫色的异常短的裤子。

“娘亲,这是给孩儿的?”

“对啊,这是娘亲亲自做的。这是内裤,穿在最里面的,我用犀牛筋缝成裤腰,棉绢为料做成的。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娘亲才想起本命年是要穿红裤头的。还有两件红的放你屋里了,回去穿上。”伍文画绝对不会说出,以前没有在于学个女红花了十几年。

疏楼龙宿以手扶额,他家亲娘还知道将侍女都支出去,不在人前讨论:“那娘,你忙吧,孩儿先告退了。”

伍文画还准备详细告知穿内裤的方法和好处,便觉手内一空,儿子跑远了。

“啊哟,这是害羞了哟。哈哈哈哈哈哈,真可爱。”伍文画扪嘴直乐,那个包裹在裤头里的青少年生理卫生教育,咻咻看到了是什么表情,挺好奇的。

当天晚上,好奇的代价就是儿砸没有与自己一起用餐,他去了前院,跟上官那个装嫩仔一起用的餐。伍文画的怨念突破天际,四个丫鬟闷头做事,不敢打趣儿。

疏楼龙宿自是翻看了亲娘抄送的生理卫生教育书籍,厚厚的书本里,亲娘画的人体结构一目了然,娘亲平时有学医爱好,挺好的。至于脸红红,不存在,饱读经学的儒子深刻明白“食色性也”这句话涵义。还有一点,亲娘的资产又要增加了。

过了两日,玉府来信说决定举家搬迁到仙门附近的城镇,继续在那里开酒楼。

伍文画急派了人安排采购,搬家酒宴是喝不上了,送别宴会准备大礼才能安了离别心。这次,伍文画带着俩孩子一起参加了离宴。

碧空如洗,十里长亭,大道边。

“妹子,就送到这儿吧。”玉夫人掏出一串手珠儿,塞到伍文画手里,扣住她的手背,“麦推辞,与妹子相识一场,雨玲珑深感荣幸,妹子,好好保重。”

伍文画噜了噜嘴唇,眼眶里噙满泪珠儿,抽出右手,从腰上扯下一块凤凰血玉:“姐姐,你也收下它。文画很高兴与姐姐相交一场,成了无话不说的姐妹。此次离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会,你可要好好的,多保重,有空多写信。”

“嗯,走了,妹子。”雨玲珑转背抽身,跳上马车。

“姨姨,再见。”玉箫从窗户里伸出手用力挥动,带着哭音。

伍文画举起右手,全力挥舞,也许以后自己再也不会有这种心境来结交新的朋友了,再见了,我初来此地的第一个朋友;再见了,我的彷徨、我的不安。

“娘亲,聚散离合总有时,不要太过伤心了。”疏楼龙宿可不想母亲耽溺在离别时的情绪里。

伍文画用手绢仔细地擦干眼角的泪水,深呼吸几下才说道:“这个鬼地方,也没有折柳送人的风俗,否则就可以吟诗了。”

“哈,你那三脚猫的学识,会作诗?”上官信韬本是不打算来的,走过的路太长,对这种离别也习惯了。没奈何,架不住伍文画的“软磨硬泡”。

“嘿,有人就是耳聋,我明明说的是吟诗。”伍文画通过此次送别,可是知道这位装嫩仔的软嫩了,压根就是个深度弟控,一说咻咻也要跟来,就屁颠屁颠乐呵呵来了。

“娘亲,汝想吟何诗呢?”疏楼龙宿赶紧转移话题,这两人在一处呆着就是吵架的命。

伍文画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感叹道:“本想吟首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轻轻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可发现情是合了,景未合。”

“此诗甚妙。”上官信韬右拳击在左掌,有力地说道。

伍文画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给他:“还用你说。我们大唐的恢宏大气,岂是你所能了解的?”

疏楼龙宿对母亲口中的大唐已有熟得不能再熟了,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继续引导:“娘亲,此诗既不合景,想是有别的吧。”

“当然。不过这首还是有点不合景。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我看重的最后一句,它说出了此刻我的心情。缘聚缘散总有时,离别无常莫悲心。伍文画能来到此地,该过去的已过去了。”

疏楼龙宿望着娘亲,夕阳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染上一抹艳丽的红。伍文画,今生能成为你的孩子,疏楼龙宿也很开心呢。

第八章

三人踩着夕阳回了府邸。

这天的晚饭,是三人一起共桌吃的。对于此次能坐到一起吃饭,伍文画感觉不可思议,其实那小子也没那么雇人怨。

过了十来日,小剑毛带来一个长得婴儿肥的做小沙弥打扮的少年。

“伯母,这是佛剑分说,在山上修佛。”小剑毛将佛剑从后面扯过来。

“佛门弟子见过夫人。”小沙弥施礼道。

“咦,小和尚还可以留头发?”伍文画稀奇似的提起手摸了小和尚的秀发,顺滑顺滑的,手感真好。

“这个……”小沙弥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盯着剑子仙迹。

剑子仙迹忙站出来解释:“伯母,佛在他们心中,不执着于相的。”

“是吗?真奇怪呢。小剑毛,你的刘海炸萌炸萌的,没想到发质也不错。看来,你俩的师尊将你俩照顾得真好。”伍文画见小和尚一脸为难,便将手移到了小道士的头发上,“小和尚还是太害羞了,没你脸皮厚。”

疏楼龙宿闻得此言,在一旁呵呵笑,脸上的酒窝儿深深。佛剑分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剑子仙迹的脸上首显羞惭。

小剑毛右手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微微脸红道:“那啥,伯母说的是。”

“呵,我当然说得是啦。你这样成长下去,迟早会成为天下无双的厚脸皮,一剑都戳不穿。好啦,不说笑你了,来这儿了,你们三就去好好玩。我去准备好吃的。”伍文画手朝儿子挥挥,叮嘱他道,“龙宿,带着你的朋友下去,好好招待。”

“是,母亲。”疏楼龙宿点头道。

“伯母,慢些忙。”剑子仙迹期待着中午的大餐。

“小僧告退。”佛剑分说双掌合十道。

三个人前后脚出了主院,往疏楼龙宿的院子走去。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伍文画嘴角含笑:“孩子们,真可爱。咻咻有了他们,人都开朗了一些。”

上官信韬见到餐桌上的两位客人时,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在前院办公时,已有人通知过了。这两人出自不同的修门,能与学儒的弟弟成为好友,也是一桩美事。

主客见过礼后,各自用起膳来。上次打算的素斋自是准备了的,但考虑到少年人长身体,伍文画与儿子和小剑毛也准备了荤食。

这次用过餐,几人聊了几句便散开了。小剑毛和小和尚临走时,伍文画备了一些点心,当然,也塞了两本新出的关于医学方面的书。

疏楼龙宿不小心瞥见了,在暗角角里擦了一下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有个心大的娘亲,也是没法子的。这本书出来后,不知道那些儒门老古董会怎样口诛笔伐。幸好,娘亲用的是另一个笔名,且是以医学明目推广的。

伍文画对儿子的心思是不明白的,以后出医学书籍就用这个万花藏剑的笔名。花中藏剑,全为一杀,这挺符合自己人设的。

佛剑分说将点心包裹递给师父天佛尊后,就去了后山静坐。天佛尊拿着书籍仔细翻看了一遍:“此书不拘一格,详说人体奥秘,却是奇书。”

“奇人写奇书,通俗易懂,画功精妙。”剑子仙迹的师父,隐遁江湖,此刻亦翻看完青少年生理卫生。

剑子仙迹双手接到师父甩过来的书,大喊道:“师父,师父,给徒儿留两块。”

“腻次了,么。”白发苍苍的老者从石凳上飞起,抓着包裹上了茅草屋顶,嘴里含糊不清。

“好哇,你个吃独食的老不尊,亏我带回来,连个路费都得不到。”少年剑子仙迹在地上跳起了脚,有这样与徒儿争食的师父,真丢脸。

老道士一手一个往嘴里塞,双眼溜睁溜睁:不孝徒,也不给师父舀点水。这糕点好吃、真好吃。等会儿,再教不孝徒一招半式,美味在前面等着我。

剑子仙迹跳骂了一会儿,也就停了,凭着老不尊的这吃相,眼馋了很久的天下无双有望矣。

伍文画并不关心外面的风风雨雨,她最近在钻研一道美食。苦境的食材,分普通食材和灵材。后者数量较稀少,一般只长在灵气浓郁之地。对灵材的获取,伍文画不缺少途径,自己产业南山居后山巨大,在它的后面自成结界,有灵材生长。

这道美食是以五炙鸡为主。五炙鸡火元藏骨,需用灵药材中和火元的暴烈,激发骨中的火灵气,让它化汤,成为壮骨养筋的佳馔。

作为励志将医药学好的人,伍文画自也不打算放过食补。更重要的是,儿子长身体,食补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为什么又是这道菜?”上官信韬眼前放着一大碗浓香扑鼻的鸡汤,这是他第六十五次喝这种鸡汤了。

“作为武功高绝的兄长,为弟弟试菜,是很幸福的事情。”伍文画舍不得浪费灵材,穷人思维惯了,认为进了肚子总比倒了也好。而且她发现上官信韬的皮筋厚实、武元浩荡,可是传说中的先天,这碗鸡汤干不倒他。

疏楼龙宿隐晦地用同情的眼神瞟了一眼上官信韬,低下头喝自己的白玉藕片汤。

上官信韬转头看了埋首喝汤的疏楼龙宿一眼,双手捧碗喝起了鸡汤。

试菜、学万花决、给咻咻小剑毛小和尚补身体……这样清闲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这三年内,伍文画的医术进展神速,武功也有了二流水准。

三个小盆友的感情也愈加深厚。这三年里,他们三人结伴同行逛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风景名胜。有时候,伍文画也会跟着他们出去做短途旅行。

对于这方天地,伍文画有了更深的认识。在这方天地里,除了人类,还生存着其他族类,有妖族、魔族、鬼族、虫族、精灵等。人族里也有不同的武修体质,因天地元气充溢,人类体质普遍都不错。因种族繁多,此方天地也总是狂风疾雨。不过,最近这些年,人族聚居地还比较太平。这对于伍文画这个和平主义者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九章

“龙宿,你的君子剑法已炉火纯青了,为何不再学其他剑路?”剑子仙迹收剑,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这三年来,三位小伙伴互相印证武学,各有收获。佛剑分说站在一旁,眼睛里也透露着好奇。用伍文画的话来说,小和尚的话越来越少啦。再成长下去,沉默寡言时间会越来越长。

“吾的这套剑法并没有证得大圆满,娘亲希望吾有一样学一样。”疏楼龙宿用儒音说道。

“你不是这么会听话的人。”剑子仙迹走到桌旁,端起一壶茶,倒入杯中,端起就干。

疏楼龙宿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方帕擦干额上的汗,再将方帕递回:“那剑子汝认为疏楼龙宿是怎样一个人?”

佛剑分说坐到一旁,静静喝着茶听他俩聊。

“现在的你嘛,满身汗味,可没有什么华丽丽。”剑子仙迹促狭地调侃,“佛剑未动刀剑,坐在一旁,倒是宝相到华丽。”

“以后,佛剑会成为大师,而剑子汝的寒酸是不会随时光消散的。”疏楼龙宿被戳到不华丽命门,言语不客气了。

剑子仙迹喝完茶,身心舒畅,反击道:“龙宿,满身挂满珠宝的你,未来抱媳妇可膈应人。”

剑子仙迹口中所说的“抱媳妇”是伍文画随意感叹了一句。这几年,与雨玲珑来信不断,听得玉箫也进了仙门,无意感叹想让玉箫做媳妇呢。当时,剑子仙迹刚好来蹭饭,听到了这句。

“剑子,壁上非君子,况且吾居幼,兄长都未娶。”疏楼龙宿此时真感谢上官信韬在人面前以母亲大儿自居,否则就要被剑子调侃一世年。

“吾还以为龙宿才是伯母的挂牵。”佛剑分说突然说道。

疏楼龙宿正在喝水,被呛了两声,咳罢才说道:“佛剑,这可不是吾与母亲的相处之道。”

“但伯母认为这是她与汝的相处之道。龙宿,真命好。”剑子仙迹自幼随师父浪迹,母亲的印象在脑海里已慢慢模糊。

佛剑分说亦点点头,自幼被天佛尊收养的他,不知父母是何人。苦境大地广袤无边,灾难时不时在各地发生,总有些人在困苦边缘,受着生命的威胁。

疏楼龙宿突然发现,没有父亲,也不是多凄惨的一件事。尽管不在意父亲这个人,但对无父生养这件事,总归还是有点上心的,毕竟他现在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吾并不介意汝等来分享吾的母爱。”

伍文画逢年过节、三五不时送礼上道观、佛寺,还不是为了让他俩吃好喝好穿好。

“龙宿,这话从你嘴里讲出,真是——”剑子仙迹停住话头,眼睛有点微红。

“意外?”疏楼龙宿假装没看见两位小伙伴的感动模样。

“有点。你平素大方,没想到如此大方。”佛剑分说低下头,茶水中的眼角有湿润。

“吾只对认定的好友才大方。吾的娘亲也终归是为了吾。”疏楼龙宿对母亲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对她儿子一分好的人,她自会好三分。

“龙宿的安慰,还真是别具一格。”剑子仙迹平复了情绪,开玩笑道。

“剑子,汝应该说自生华丽。”疏楼龙宿示意侍女端上茶点,锻炼了这么久,肚里也空了呢。

糕点是伍文画端上来的,今天南山居那边送来一堆南瓜,做了一些香甜的南瓜饼、南瓜酥、南瓜千层糕、南瓜枣糕。

“娘亲,怎自己操烦?”疏楼龙宿拿开桌中间的茶盏,语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的哑。

“咻咻啊,你在变声期,就不要再讲儒音了。你娘可是个声控,学学小和尚,他变声期,话少。”

伍文画放下南瓜糕点,对儿子的声音有点嫌弃。

“佛剑一向都话少。”剑子仙迹也在变声期尾。

“小剑毛,吃你的。”一个小巧的南瓜饼被伍文画一筷子塞进了少年嘴里,“咻咻,这嗓子可要保护好。做儒门宗师,没口好音色,可不华丽。还有,小剑毛,吃饭的时候,等菜凉了一点吃,莫猴急猴急从锅里夹起就往嘴里扔。喉咙一定要保护好。你们三,最省心的就是小和尚啦,哪像你俩,一个不听一个。”

“娘亲,是什么时候看到剑子吃饭这副模样的?”疏楼龙宿听得伍文画开启唠叨模式,赶紧转移话题。

剑子仙迹听得此话,白了他一眼,低下头往嘴里塞东西。

“上次,我去山上看看风景,知道小剑毛师徒俩暂住观里,去瞧瞧他们师徒。这娃儿,好家伙,菜在火架子上烧,底下旺得很,他手快的夹起就往嘴里大口塞。这样子,可心疼死我啦。观里吃不好,就来我这,多养几个娃儿,还是承担得起的。”

伍文画一人一筷子糕点,满眼欣慰,自己的手艺受追捧,是一件极美妙的事。

“娘亲,玉府来信,还给你说了什么?”疏楼龙宿可不想再见到伙伴们眼泪汪汪感动不行的样子,他娘会担心的。

“啊,是的哦,咻咻,我跟你讲,雨姐姐请我去她家做客。也三四年没见了,去看看也不错。你要不要一起去?”伍文画双眼期待地看着儿子。

疏楼龙宿看着母亲,解释道:“这只能母亲自己去了,吾正在准备学海无涯的升学考试。”

“你俩呢?要不要去?”伍文画回过头问道。

“师尊要吾闭关。”佛剑分说说道。

“我是很想去啦,但最近武学总差临门一脚,去了也不安心。”剑子仙迹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吃得真饱。

伍文画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叹道:“我自己去吧。这么多年,未出过远门,第一次出去,还有点忐忑。”

“要不等儿子学习完后,再与娘亲同去。”疏楼龙宿亦不放心他的母亲独自上路。

“哈,这倒不用担心。咱家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何况我也不是没有自保的能为。”武功还差点火候,医学可不差,备点防身的毒也是有必要的。

伍文画是自信满满,疏楼龙宿可吃不下了,自己母亲出门,总怎么想也放不下心,晚上与兄长商量下。

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对于龙府的护卫是充满信心的。既然伯母都不担心,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该说少年的单纯吗?

第十章

晚饭后,伍文画美滋滋地准备出行的行礼及礼物去了。疏楼龙宿跟在上官信韬后面去了他的书房。

“怎么?担心你的母亲?”上官信韬坐在案桌后面,用手示意疏楼龙宿坐对面。

“当然,毕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疏楼龙宿正襟危坐说道。

上官信韬将侍从端过来的茶倒了两杯,等侍从退到门口后才说道:“你的母亲亦是有来历的人,生死安全不用担心。她的底牌可不止那么一丢丢武功医术。”

“虽说如此,吾仍是担忧。中原大地这一段时间来,大体上也平和,但丧心病狂者亦是不少。”疏楼龙宿抿了一口水。

上官信韬心内感叹终究少年人啊:“关心则乱。以后你终究是要出门求学的,再过个四五年,已是弱冠,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你的敌人面前,万勿暴露你的弱点。”

“弱点是弱者的借口。疏楼龙宿绝不会是这种人。”

面前的少年,讲出的话掷地有声,意气风发,上官信韬自嘲道:“哈,我是江湖愈老胆愈小。龙宿,无论何时何地,要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心的奸诡狠绝非你所想。”

“汝指的是江南洪灾一事。”疏楼龙宿手里有自己的情报人员,对中原之事也不是两眼摸瞎。

“据我查得,不少世家豪强、武林门派都有在囤货居奇,其中,就有骗走我红珊瑚的那小子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家终会在那小子家终结。”上官信韬自认眼光不差,小辈猖狂,就让他狂、助他狂,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疏楼龙宿闪闪眼睫毛,细思上官此话涵义。

伍文画睡得挺早的,并不知道他俩昨晚谈话到几时。观察了儿子的行为两天,伍文画心里还以为儿子的担心会持续很久,结果那晚过后并没有,有点小小的失落呢。矫情要不得,十几年来,以儿子为生活重心,随着儿子长大,也是该放手了,飞龙在天,背负一人可是很累的。

就在伍文画出发那天,剑子仙迹来送别,佛剑分说已闭关修炼。同样的十里长亭,疏楼龙宿将母亲送上马车,嘱咐护卫队和随行丫鬟们护侍好主人家。

伍文画与儿子、上官和小剑毛时满脸兴奋,出了城门,走上官道,心里就空落落起来。无心看风景,就冥想打坐吧。

哒哒的马蹄、大路两边风从林中刮过。好在现时为春天,气候不热也温暖。路上,伍文画没少看到踏春的人。中原富硕地,行人气色佳。

打尖住店,自有人备侍。到了此刻,伍文画才从根本上体会到自家便宜儿砸和儿子的富有程度,一路走来,全是产业。这出行,恁是方便,比走亲戚舒服。

客栈、酒楼的掌柜们小心翼翼伺候着,同时一封封飞信也到达了龙府。

疏楼龙宿比照着母亲的批和掌柜管事的批看,发现信中所说皆无二致,才真正放下心来。

剑子仙迹瞅了疏楼龙宿好几眼问道:“我跟师父要离开这儿了,你就没什么要与我讲的?”

“剑子,绿水长流,银在娘手。”疏楼龙宿头也不抬,给了他一句话。

“不是,我是那样在意银子的人吗?那点小钱,交给伯母运作,我还是很放心的。”剑子仙迹前段时间采了株老灵参,被伍文画通过自己的渠道卖了。事后,剑子仙迹没有拿到钱,伍文画将它投入买地去了。

疏楼龙宿放下手中的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剑子仙迹道:“剑子,汝的不放心全写在脸上了,啧啧,这副寒酸样儿,也是没谁了。”

“龙宿,你家大业大,对千万两白银自是不放在心里。我自小到大可从没捧过这么多银子,伯母置产万一赔了?”剑子仙迹梦想中的有钱生活,总是不得逞。

疏楼龙宿斜睨了剑子仙迹一眼:“剑子,汝这辈子怕是不能发财了吧。民间可是连修道人五弊三缺的说法都出来了。”

这五弊三缺是疏楼龙宿从南山居阁楼里随意翻到的,说此话意在调侃剑子仙迹。

“啊?什么五弊三缺?讲清楚点。”剑子仙迹闻听此言,好奇得要死。

疏楼龙宿博闻强记,眼光扫过一遍,已是记在心里,将五弊三缺一说,剑子仙迹噔噔地跑了。

“嘿,剑子,汝的道行还不够深。”疏楼龙宿志得意满地拿起信回书房了。此时的疏楼龙宿断然不知道他与剑子仙迹再次相遇,会是在百年后。

剑子仙迹急急奔回,将五弊三缺跟师父一说,换来的是师父的暴揍。

“不孝徒,你下山就听得这种胡说八道。整天钻研道,就学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气死老道了。你出去,可麦说是我教出来的。”

满面红光的苍发道士在后面追赶,前面奔跑的少年道士。前头的小道士边逃边喊:“师父啊,你消消气,气坏了,还不得连累徒儿。”

“不孝徒!你站住。”老道士气得胡子往脸上吹。这臭小子,天生克老道。

“不!剑子仙迹我可没这么笨。”

山上鸟雀齐飞,小兽缩头。树上的松鼠等两个白衣人影飘过,才伸出头,拍拍胸脯,探出爪子勾到掉落在枝丫间的松果,才蹦跳着飞驰进洞里。自两道士来后,松鼠我就没过个安生日子,噪音污染外还有气流回旋,也不见卷个松果送我这只单身松鼠。隔壁的小花可是要彩礼的。

在春末时,伍文画见到了雨玲珑。多年未见,两人见面,喜泣连连。

“这儿的环境不错啊,真是钟灵毓秀的地方。”伍文画擦掉眼泪,说起此地风光。

“嗯。据遥儿、箫儿讲,仙门才是仙家之地,特别美。用词形容就是瑶池玉液、洞天福地。”雨玲珑每隔一段时间能见到儿女,心里畅快了不少。这几年,眼角有了一丝细纹,倍添了风韵。

“哟,那可真羡煞人。再过两年,咻咻也得去求学了。我也寻那么一处地方住着,养养身体。”伍文画很是向往,好的地方对修炼可是有益处的。

“妹妹,还是一如初见时年轻。姐姐这几年,脸上长纹了,岁月不饶人哪。”雨玲珑生的儿子天资绝顶,女儿资质也不差,但自己入不了修道。

“岁月枯荣,都有老的一天。姐姐,比起多数同龄人,可是年轻太多。”伍文画仍觉得自己年轻,可别人却是比对着上官信韬那假儿子的年纪猜的,也是无语啊。

第十一章

两位故人坐在厅内聊着彼此近况。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吵吵闹闹。

“嗨,是遥儿箫儿他们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雨玲珑拉过伍文画的手,向门外走去。

“娘,娘,你看我带谁回来啦。”玉逍遥拉着一个头戴面具的少年奔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伍文画不认识的俊俏少年和玉箫。

“是文画姨姨。姨姨,我是玉箫,我可想你啦。”清丽的少女奔过来,一把抱住伍文画的一边胳膊。

“哈哟,箫箫长这么漂亮啦。女大十八变,这还没十八,就长这样水,以后跟姐姐出去,可是会羡煞旁人家的。”伍文画见到玉箫,很开心。看着长大的小丫头没有忘记自己,心里很受用。

“遥儿,也过来见见你文画姨。”雨玲珑让儿子打招呼,松开伍文画的手,走到君奉天和陌生少年身边,微笑道,“奉天,我是认识了的。这位少年,莫非是遥儿口中的十七。”

玉逍遥跟伍文画施过礼,正好听到这句话,说道:“是的,他就是末日十七,儿子新认识的兄弟。奉天、十七,来,见过我文画姨。小时候,她可没少喂食我。”

伍文画满额黑线,这孩子,一如既往地三句离不开吃。君奉天和末日十七都知道玉逍遥的本性,装作没听到后一句,走上前用各自的方式打了声招呼。

“这都谁家的孩子,真漂亮。”伍文画自认为自家儿砸够水了,没想到别人家的儿子也这么英俊。

“十七戴了面具,姨姨怎么知道他漂亮与否?”玉逍遥此话一出,君奉天和末日十七腹诽不已,重点不在这儿,在漂亮这形容词啊。人家长辈这样说,能表示夸赞,你这样认为可是将你自己也算进去了。

“用眼睛看得出来的啊。这孩子的眼睛真清澈专注。”伍文画见末日十七低下头,也就不再盯着人看了。

君奉天和玉箫是下山来找玉逍遥的,半路上遇到玉逍遥拉着末日十七在路上推推搡搡。他俩对末日十七也很好奇,但听得玉逍遥想将末日十七带回家认认路,便也一起跟着来了。

玉逍遥想在家吃完饭后再走,末日十七执意要行,雨玲珑吩咐厨下准备了一大包吃食和银两,便让玉逍遥等人带着离开了。

到了仙门脚下,末日十七一人往后山而去,其余三人吵吵闹闹向仙门内部去了。末日十七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回到了山洞内。山洞内,血闇之气弥漫,怨灵在咆哮,他充耳不闻,独自坐在地上,回味刚才玉逍遥递给自己的鸡腿味道。

九天玄尊对于徒弟们的行为,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尘世短暂,这样单纯的时光,可是没有多少时间给玉逍遥兄妹了。

末日十七的出现,是天意,也是自己实验的成功。这一次,邪神能往哪里逃?

接到咻咻的飞信,伍文画才得知剑子仙迹与他那个不着调的师父再一次开始了流浪生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伍文画此刻再次体会到离别的滋味。

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去了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遇。每一个生命中出现的人,都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但愿咻咻与他的缘分再深一点。少年时代的友谊,总是难得单纯。以后漫长的日子,才有回味无穷,才能不被莽莽红尘给漂黑而失心。

对于自己的儿子,作为母亲肯定是深知的。咻咻身上有种自由自在的意味,这股意味随着年龄日涨会越加明显。可世上的庸俗,又怎能一剑斩断得了?要追求理想中的生活,所付出和所杀伐,都将令人心痛,尤其是作为母亲。为此,这段旅程结束后,自己也得重视武艺。

“妹妹,在想咻咻啦?”雨玲珑端着一盘茶点走进客房。

“是啊。在家的时候,紧着唠叨,一不在身边,又想念他调皮点。”伍文画接过茶盏,坐到雨玲珑对面。

“是这样的。我家遥儿性子跳脱,箫儿反倒沉稳点。夫君常年在外奔波,与族人们打理家业。有时候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地方,心里也会空乏。还是原来好,再不济可以到妹妹家串串门。”

烛光下,雨玲珑的脸上滑过一丝怀念。伍文画拍着她搁在桌上的手,温和劝道:“妹子我不是在这儿吗?姐姐就是心思重。我家儿子也大了,以后离开家门的日子会越来越多,但我还不是得鼓着劲儿给自己打气。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想开点。”

“妹子,也就只有在劝人的时候,才能骗骗自己。小儿子信一来,晚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别个瞧见了,还以为我怎样慢怠妹子了呢。”雨玲珑吐出心里的话后,亮堂多了,也有心情打趣伍文画了。

“哈,我们两个老母亲,谁也崩说谁。我呢?趁着这个机会,定要将这里走遍。”伍文画邀请雨玲珑旅游的要求,后者自是答应了的。

“这话在理。与中原不同,这里高峰环伺,远近高低各峰各脉大为不同。大多人烟罕迹,咱也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去看看寻常有人走动的地方。”

雨玲珑在这里几年,也只爬过一两座峰头,那还是在自己夫君有空时去的。久未出去走走,呆在宅子里也是会腻的。

两人说说笑笑,秉烛夜谈。知心姐妹的话儿,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儿女小时事讲到成家立业事。

“我们家遥儿,我倒是不上心。男孩子,皮实,尤其是处于乱糟糟的武林。就是箫儿,太不放心了。前年遇到一个疯子,胡言乱语咒我家箫儿。气死我了!”

雨玲珑锤着床板,震得伍文画心往口钻:“姐姐,既然知道是肖话,何须理会。”

“哼,就是看在他是疯子份上才放过他的,否则老娘定要打得他找不着林爸。”雨玲珑柔顺的大家闺秀,对咒子女的肖话,不放心也得放行说肖话的疯子。

“我要是姐姐,一剑就扫过去了。咻咻那副长相,想找一个站在他身旁的人,可难了。”伍文画愁眉道。

“你那儿子确实闭月羞花,别的闺女可没勇气站他身边。”雨玲珑想想好友家儿子长相,深表赞同婚事难寻。

“以前,我还想着让箫儿做儿媳妇呢。今天发现,这个梦做不成咯。”伍文画用余光瞟了一眼雨玲珑的脸色,意有所指道。

第十二章

雨玲珑揉了揉手,叹道:“箫儿的心思,做娘的哪能看不出来。君家的后生,一表人才,再过几年,不排除是佳婿人选。可我这当娘的,是要再斟酌斟酌的。九天玄尊的儿子,听起来威风堂堂,但活得那么长的人,心思复杂难明,箫儿嫁到他家,未必然幸福。”

“姐,你考虑得真多。八字没一撇。”伍文画有点小别扭,我家咻咻这么好的人才,连带过都没有就被下场了。以后,我再也不操这个心了,让他自由恋爱去。

“妹子,话不能这么说。人活一世,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是多大的幸运。我与夫君青梅竹马、心悦对方,在父母主持下,成了亲。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也过得甘怡。”

雨玲珑想起青春往事,脸上带着娇俏。一副害羞少女模样,令伍文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好的秉烛夜谈,结果成了塞狗粮。算哒,我睡了,由着你一人沉浸粉红梦。

第二天大半上午,两位做母亲的姗姗起迟,洗漱化妆后,向城内最高朋满座的酒楼而去。

在酒楼里用了餐,两人身边跟着丫鬟、护卫去了城外的一座秀丽山峰。那里,有人在铺桌布野餐。还有些孩子放着纸鸢,追逐打闹。

疏楼龙宿从夫子那出来后,径直去了上官信韬院里。

“你想提前去学海无涯?”红发男子坐在主座上,再次确认道。

“是的。吾有把握进入这座儒家学术高府。”疏楼龙宿在剑子仙迹离开后,就思考起这个问题。佛剑分说闭关出来,与师尊远游去后,他便下定了决心。

“我这里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你想好怎样与你母亲说了吗?”上官信韬可不想在伍文画回来后,没见到儿子,满身杀气地找自己。

“母亲定能理解的。”疏楼龙宿想等到在学海无涯安定下来后,再打算与母亲说。

“嘿,你的事,第一时间没有让她知道,你应该知道后果。”上官信韬做了个送请的姿势,自家兄弟的主见还是这么强。

“那龙宿就先告退了。”疏楼龙宿小行了一礼,退出来,进了自己书房。其实自己也并不是全然把握。苦境大地,卧虎藏龙,小觑天下人,翻跟头的可是自己。

这边厢,疏楼龙宿在备考,伍文画玩得飞起。好久没有浪过了,咻咻在信中说,小和尚去远游了,一个人在家奋战,断不能将文韬武略落下。这些字语,看得伍文画很放心,决定等秋天了再回去。

立秋那天,玉逍遥和玉箫兄妹回到府里。雨玲珑吩咐厨下备了饭菜,便拉过兄妹俩左瞧右瞧:“真地是瘦了。怎么不多吃点?学要上,饭也要吃啊。”

“娘,我们哪有瘦,是长高啦。”玉箫晃着母亲的手,撒着娇。

伍文画站在旁边点头道:“确实长高不少,看来仙门生活还不错。”

“就是少鸡腿。”玉逍遥念叨着爱吃的食物。

他这话,令伍文画乐呵呵,这孩子,对吃的执着一辈子都变不了:“小遥儿,你的师兄弟呢?”

“奉天和十七啊,一个宅着,一个勤奋着。至于其他的师弟吗?还不怎么熟。”玉逍遥是个自来熟,没熟说明人高冷。

“哟,难得让你搞不熟的。”伍文画有点奇怪。当年,这孩子跟上官信韬说了三言两语,就要称兄道弟的。

“姨姨家小儿砸,不是一样搞不熟。”玉逍遥与疏楼龙宿的见面,从冷开始到冷结束。

“哈哈哈哈哈哈,我家咻咻整天追求华丽,满身行头闪耀,个性强了点,其余都挺好的。”

伍文画夸赞自家孩子的话,令玉逍遥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跌眼,疏楼龙宿根本就是个珠宝控加超级不好惹,好吗?当妈的评价自家孩子,都不客观。

“唉~我家遥儿除了爱吃点个性跳脱点,什么都好。当然爱吃也不是什么坏毛病,少年人欢脱点充满朝气;箫儿呢?个性温婉,做得一手好菜女工,我也不是蛮操心。”雨玲珑加入吹捧子女行列,对伍文画说道。

“我跟你讲,韬儿和咻咻的往事咯……”

两位母亲坐在一起自夸儿女,聊得起劲,玉逍遥对妹妹说道:“娘亲和姨姨,这么多天,不会聊得都是这个话题吧?”

“是啊,大哥。”玉箫垂丧地答道,坐到另一边椅子上去了。

“一回来,就听到玉树临风、英俊非凡、天资过人……这样的评价,就多想啃两个大鸡腿。要是这话能让奉天听到,说不定他早就叫我师兄了。”

玉箫听得大哥稍带自恋语气的话语,翻了个小白眼:“大哥,娘亲用来形容你的那些词儿,二师兄也都具备。”

“哈,你这丫头,到底是谁的妹妹?”玉逍遥扯了下妹妹头上的小碎发。

“娘,大哥欺负我,扯我头发。”玉箫对母亲喊道,坏大哥,你忘了这是在家里了。

玉逍遥秒懂玉箫的神情,这丫头越大越翻天:“娘,我跟妹妹闹着玩呢。”

正要说话问询的雨玲珑见兄妹真地只是闹着玩,便将注意力收回,重新与伍文画聊起中秋礼品。

“太无聊了。中秋还有这么久,就安排上?”玉逍遥挪挪身子,对妹妹说道,“小妹,刚才干嘛不将奉天和小默云一起带下来?”

“师尊有事忙,总要留人在跟前。话说大哥,为何与倚情天处不来呢?”玉箫对刚刚入门的倚情天也是十分好奇的。

“不是处不来,是呆在一块不说话。我俩气氛还是很好的,你也知道,你大哥话是很多的。”玉逍遥觉得自己要越挫越勇,要教会新来的伙伴讲赣话。嗯,幽默风趣可是逗人喜欢的重要法宝。

“不是很懂。啊,我赌饿了,去看饭菜好了没?”玉箫从椅子上飞奔下来,去了灶房。

雨玲珑与伍文画聊得兴起,一半的注意力在儿女身上:“妹子,咱开饭。箫儿去厨房催了。”

主客四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餐,闲聊了两句,就各自休憩了

第十三章

过了两日,雨玲珑带着玉逍遥和玉箫送别了伍文画。告别时泪目涟涟,走了好长一段路,伍文画才干了眼泪,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夫人,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怕是路不好走。”随行的夏柳将前方探路护卫的话传来。

“前面有城镇,就歇一宿。没有,慢慢歇歇走,不急。”伍文画在路上行了数日,初始沉溺伤感,到了后来,回家心就愈来愈切。也不知道咻咻和韬儿怎样了。唉~韬儿韬儿的,母子装久了,不知不觉就代入了,也罢,多个儿子也挺好的。

“是,婢子去传话。”夏柳找前面赶车的护卫去了。

伍文画拿起桌上的一大开本图书翻看了起来,这景物画得真心水,山水翠微,灵气如烟,宛似仙境,是个好所在。可惜,不知名不知地儿,否则定要买了。

再翻一页,这比大雪山还杳无人迹吧,一座雪峰连着一座,层层叠叠,越往里走越深寒。数一数,一共十三座,太冷太冷了,不做置产考虑。

咦,这是处温泉吧?水汽氤氲,泉水潺潺,不赢不虚,这地儿好找,此处可置。总算找到一处好地方了。再看看……

“夫人,前面有个小孩在树下躺着。”夏柳进来,再次禀报。

“就一他一个人?多大了?”伍文画将手上图册放下,问道。

“就他一个人,大约十岁吧。护卫大哥说那小孩脸乌漆嘛黑的,不知涂了什么东西。”夏柳详细说明道。

“走,下去看看。”伍文画下得地来。

此处山如泥丸,是人烟之地。在护卫带领下,伍文画向那棵树走去。

在瘖重耳的帮助下,墨舟冽红角与甘无恨一起返回过去时空,弥补人生遗憾。在与甘无恨分开后,冽红角发现自己被时光泡泡带着来到了一处青翠山坡。环顾了四周一圈,凭武者的耳力,他听到了小孩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印入眼前的是碎心的一幕。

他挚爱的觉君,幼时的遭遇,令灵魂状态的他愤怒、心痛。附近村民家的三个孩子手拿木棍,喊叫着打倒前面乌脸的小子。

逃过一劫的觉君在树下睡着了,冽红角默默撑起一把伞,为他遮一方风雨。

头上一轮红日,映照万千霞彩。伍文画踩着湿滑的小草路,对身边的护卫和丫鬟说道:“你们确定就那小孩一个人?”

“夫人,是只有他一人。”护卫、丫鬟异口同声道。

伍文画眨巴眨巴眼睛,夭寿哦,自己能看到鬼。不过这个黑袍鬼俊眉冷目,有邪魅气质,生前肯定是个一表人才的帅哥。也不知他与地上的娃娃是什么关系,这么紧张。

“小赵啊,抱着这娃娃,咱走吧。”

冽红角欲拔刀,才想起自己是灵魂之身,手上的赤玉也没有出现。他焦急,却也无奈,只得跟上伍文画一行人,追着觉君。

马车上,四大丫鬟端水、擦脸、换衣,一气呵成。伍文画仔细打量了下捡到的孩子,嘴里念道:“这娃娃眉眼精致,就是皮肤黑了点。不过没关系,男孩子品性好,一样会遇到心水的女孩。”

“夫人,走了一遭玉府,三句不离人家姑娘。”夏桃替小孩穿上小褂子。

“是吗?哈哈,再过两年,咻咻就到这样的年纪啦。他去了学府会不会给带回一个好媳妇回家呢?”伍文画有点憧憬儿子成亲的画面。

夏柳抿着嘴,憋住笑,伍文画见了奇道:“你这丫头,有话好好说出来,麦装得像鹌鹑。夫人我可不是真坏的人。”

“是、是,夫人心肠好。不过,夫人,小少爷的心思从来都在学业和武艺上。”夏柳答道。

“意思就是,我以后要催婚!!!”伍文画想起前世被逼婚的场景,就打寒颤,我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妈,天了噜,轮回啊,苍天饶过谁!

冽红角蹲着马车一角,听主仆几人对话,眼睛盯着装睡的觉君。从马车、衣料、用品等可看出,这位夫人身家丰厚,还有个未成年的儿子。

伍文画心血来潮,翻开图册,对夏柳说道:“你跟管事的老赵说,咱们改走水路回家。”

“夫人,这——”夏柳还欲待说什么,被夏樱拉了一把。

“是,夫人,我立刻跟老赵讲。”夏桃迅速爬到车厢外,找人传话去了。

夏柳等人的小心思,伍文画一目了然。经过这么多年的熏陶,自己也有了人上人的权威了。用人平衡,重视结果,洞悉局势,是伍文画从上官信韬那听来的。他手把手教咻咻,也令自己获益匪浅。

暮烟四起,暝色苍茫,远处山角角上,一轮明月高悬,倒映大江,翻起粼粼,照在人身,映鉴眉发。

老赵身着短打,轻身飘过来,对伍文画见礼道:“夫人,弓箭手、水手,都安排到位。其余四角,也有人轮值,断不叫贼子落跑。”

“老赵,船往南山开。”伍文画该庆幸自己体内那颗珠子,对气机的把握细如毛发。凡心怀不好意者,皆能穿时破空告知自己。

这一次,救了的小孩,应是个麻烦小子,但既然救了,就救到底。半途而废,不是伍文画的风格。

这一晚,月亮如水,不见杀手举动。许是认为得到了安全,乌脸的小子,在天蒙蒙亮时,醒转过来。

冽红角抽了抽嘴角,他家觉君小心翼翼太过,也是一种头痛。

伍文画在甲板上静坐冥想,对轻手轻脚的响声,不置可否。

十岁的娃娃坐到一旁,看远黛蒙蒙,这一觉,他睡得挺好,感应到目光,他回转头,略害羞道:“小子谢谢夫人收留。”

说完这句话,他打算站起来,磕一个头,却发现腿脚不能行动。

“你这娃娃,倒也聪明,装睡了一天,不饿吗?”伍文画听到肚子咕咕,好笑地问道。

“呵呵,有点。”乌脸的小娃娃这次是真害羞了。

“这样啊,怎么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收留你呢?”伍文画决定逗弄一下这娃娃。

“夫人,我什么都能做的,拜托给我一个吃的地方就好。”小娃娃禁不起逗,急道。

“你只要吃的啊?不要衣服啦?不要床啦?”伍文画继续逗道。

一双乌亮的眼睛在黑脸上发光,嘴里惊喜:“谢谢夫人大恩。”

“切,不好玩。算了,不逗你了。下去找厨师要吃的吧。知道厨房在哪不?寻着味儿,铁定找得到,哦,今早晨是鱼粥哦。”伍文画对小娃娃说完,跳下甲板,去了船舱。

第十四章

伍文画觉得小看了这个世界的科技力量。船舱内部,骡马、驴子被蒙着眼睛,转动着滑轮,进行动力加持,推动着大船向前航行。

下面的管事,还想带领伍文画了解船的构造原理。听得一大堆术语,伍文画还是赶紧跑上来了,自己下去是要知道再过几日,月残时船只经过的区域地形的,算了,这事交给此次的护卫统领老赵去布置吧。一群杀手,应该不会为上官信韬带来什么麻烦才是。对这些黑暗下的勾当,上官处理得挺得心应手的。相信便宜儿子的能为,搞事不是自己的作风呢。

龙府早餐时,上官信韬连连打个几个喷嚏,引得疏楼龙宿诧异不已。

“麦这样盯着看。我在想,铁定是你母亲又做了什么大事了。”上官信韬曾听伍文画在怀孕时念叨过,打喷嚏是有人在碎碎念,为了维护形象,便这样胡诌了。

疏楼龙宿满眼疑色,说道:“这与汝打喷嚏何干?难道是母亲说过什么稀奇的理论,被汝拾牙慧了?”

上官信韬牙疼不已,瞬间觉得面前的鱼粥不香了:“龙宿,当年你母亲给你留的画像,真是一步好棋。”

“怎么?汝想挑战疏楼龙宿的底线?”紫发少年,微敛紫眸,气势初具。

“龙宿,你终究是没见过血的乳虎。离成虎还有不小的距离,想踏云而上九天,更是漫长。这次,考进学海无涯,努力用功吧。顺便一提,那里将是你历练的开始。”上官信韬撩袍站起,气一扬,少年的势瞬间消弭。

红色衣袍迎着晨光,走出餐厅。疏楼龙宿眯眯双眼,重新搅动桌上碗中粥,娘亲不在,胃口也没了,上官,汝真是扮猪的龙啊。可为何汝就不在武林起风云,而是甘心做商业巨子呢?

“江中鲥鱼粥味道怎样?”伍文画换了一身常衫坐在捡来的小子对面。至于那个黑袍的刀客,还是装没看见吧。自己可不想被大家当做起肖的疯子。

“滑滑的,一下就唆进肚子了,还特别香,好吃,太好吃了。”乌脸的娃娃幸福满满地喝了一口粥,沉醉道,“夫人,我叫黝儿。你以后可以叫我这个名。”

“嗯,跟你形象挺搭的。你父母给你取的,这么有品味?”伍文画话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好像尬聊了哈,如果父母在,这小娃娃也不会沦落到被人欺负。

“没,我也没见过我父母。是一个真好真好的鬼叔给我取的。”黝儿眼神暗了暗,随即湛亮起来。

伍文画掩饰性地扯了下袖子,微笑道:“那收养你的人呢?你怎么到山林里去了?”

“鬼叔说我呆在鬼狱不安全,送我来到人间了。”黝儿年幼漂泊,不知鬼叔此举用意何在,“夫人,你能送我回鬼狱吗?”

“啊?这个,我、不能。”伍文画在小娃儿眼巴巴的眼神里,渐渐低下的头又重新抬起,终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黝儿的提议。

冽红角猛地舒了一口气。这位出身富贵的夫人,心性纯良,觉君能在她那里成长,总比跟着九天玄尊好多了。

“为什么?”黝儿终究还只是个孩子,问到底道。

“我也不认识路,带你肯定会迷路啦。你麦看这些人听我话,其实他们的主子是别人。”伍文画对龙府的事情,没有过问。她终究认为,那里不是她的家。可是儿子在那里,自己也只好借住。现代人对自己宅居地单独所有权的烙印深入灵魂,可怕。

黝儿抿着嘴唇,微不可查地耷拉了脑袋,闷闷道:“是黝儿给夫人添麻烦了。”

这孩子真懂事。懂事早的孩子,不是身世坎坷,就是看脸色太早,伍文画心疼道:“不麻烦、不麻烦。你这么乖巧,想必你的鬼叔会好好等着,等你回去接他的。”

“真的吗?”黝儿脸上重新焕发笑颜。

“当然了。鬼族性命好像都挺长久的。”伍文画在一些闲书上看到过对鬼族的描述,印象最深的就是命长,“鬼狱那样稀奇的地方,是什么样儿的呀?”

“没有人间这么好看。整日都处在黑夜中,无光无亮。有些地方,更是血气弥漫。”黝儿随鬼叔到处浪,见过的地方也是不少了。

“原来是这样子的。那还是不好奇了。像我这么喜好光明的人,看着黑幕低垂的景色,肯定让心情不痛快,不找虐了。有时间,我带你出去玩哈。”伍文画喝完面前的粥,用绣帕擦掉水渍。再从锦囊里掏出一块龙形方帕,递给黝儿,“这是我绣好打算送给咻咻的,他不在,你就先拿着用。不要介意哈。”

“咻咻是夫人的儿子?”黝儿接过方帕,是一条金龙腾云图案。

“他是我儿子,大名叫疏楼龙宿。你以后见到他,还是叫大名好。别人叫他小名,他是不搭理的。”伍文画重新扎好锦囊,绑在腰间,“他比你大几岁,喜欢紫色的东西。是的呢,我再绣的帕子要用紫丝线绣了。以后,这明黄色的龙图腾就给你用好了。”

“夫人的意思是以后还会给我绣吗?”黝儿开心地问道。

“有空就给你绣啦。不过,在医学武学外,我一向都有空。”伍文画来苦境后,三不时地会去玉府做客,跟几个小娃们胡闹一番后,就回家无所事事了。等到学医学武,稍微忙碌点后,发现人生的充实。再回到空闲的状态,十分不习惯,便学起了女工。原来自己就是天生劳碌命,享不了清福。

早饭后,伍文画与黝儿的谈话告一段落。沿着水路回去,伍文画见识到了岸边各色美景。水底下庞大的暗流,碰撞山崖壁,在壁上开凿处深浅不一的密密麻麻的水洞。有些洞,已裸露,生长出层叠的青苔;有些洞,半露水面,不时还有些小鱼从洞内滑出;有些浸没水底,这类洞最多,凭伍文画的目力,只看得个粗浅。底下更黝黑的深洞,非精神力可达到。

观一物,有所得。回家再去找找阁子里的书,看有没有练精神力,扩大识海的法门或者武功。

第十五章

日有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过得数日,明亮的月色减退。夜幕上,几颗残星点缀。

风中丝丝冷意,荡心魂。在与老赵说完杀手来后,伍文画回了自己室内,擦拭起一柄寒光烁人的剑。

此剑是伍文画从阁子角角里翻出来的,拿给咻咻时,不待他紧握手中,就消失在空气中。伍文画吓了一跳,当时还以为这柄剑消散空中了呢,没想到它自己回到了阁子里。看来,发沾剑刃即断的神剑,只能自己用了。这次出来,伍文画将其带在身上了。

船行到一处密林所在的河道。“嗖嗖”几声,是破船探门的弓箭声。几声铁器在空中迸出几点火花,贼子选择攀绳而来。

“夫人,有人闯来了。”黝儿沿着舱壁嗖地滑进伍文画的舱房。

“怕他们做什么。这个时候,想必他们站不了一刻钟。”伍文画自认为一个医生,最杀敌的本事当然是下毒了。毒发身亡,太便宜他们了。动弹不得、麻痒难耐才能得出消息。

江上的杀戮,还在继续。伍文画将黝儿藏进船舱,叮嘱他不要出来。自己提了剑上了甲板。龙府的弓箭手,使用的弓箭和弩箭,都是上官信韬依据图纸改良所成。围上的杀手大约有十几人,以为是暴发户从江湖上请出的趟子手,没想到栽了跟头,这必是某些武林大派或者世家门阀养出来的战斗力。奈何,全数上了船。

上船容易下船难。那么,抓住那个穿红色华服的女子就足够自己等人离开了。杀手首领命令一下,突围行动奏效。伍文画运使轻功身法,脚踩玄步,宛如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脚法玄奇时,手上剑出鞘。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伍文画当时不知。等到尸骸倒落,战斗结束,江上清风吹来,她感到了寒冷。她并不打算杀人,她以为自己可以用手中的剑制住他们的。

当狂花神剑架在一人脖子上时,她的手在颤抖。那人一瞥,哪不知这是个新手,他动了,他自负杀戮无数,临战经验丰富,有把握制住这位群星拱日般的女子。殊不知,伍文画对气机的流动敏锐非凡,在生与死的本能间,她挥出全力一剑,剑起颈喷。

回到船舱,满室的碳火,依旧温暖不了心。夏柳等人帮夫人换洗好后,就退到了一边。

黝儿眨眨眼睛,蹦到伍文画身边,拉起她的双手。

稚子的小手传递过来的温暖,令伍文画从白茫茫血艳艳一片从清醒过来:“黝儿,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这种滋味,太冷了,它从心底蔓延,枉顾了一生的暖意。”

墨舟冽红角放心了。幼年时期的觉君,路线与前世全然不同,命运不会再对他肆意嘲弄、诋毁、埋葬。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了,再跟着行到目的地,见了一些人,就离开此处的时空吧。

黝儿点点头,重重地说道:“夫人,黝儿明白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伍文画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笑,不再说话。哪能不放心上?除非有一日,时间久远,忘记了。

船再行了十几日,在一处小码头上停下。伍文画对夏柳说道:“这处地方还不错,让管家派人买下来吧。”

夏柳不知用意,回答了声是。伍文画这十几天,茶饭少吃了,可书却没有落下。通过查阅,原来这里有海贸,这对于伍文画来说,才是大事。神马难受劲儿都没有了,赶紧飞信给上官,自己掺和一份子赚点小钱就好了。别人做海贸还担心海洋气候,龙族出来的人,应该不担心。

“黝儿,还习惯吗?这一路跋涉,可不太容易。到南山,还要赶很长的路。”伍文画将手边的梨子,拿起一颗递给黝儿。

冽红角对这种梨子相当熟悉。这是觉君曾经非常喜欢的交梨。他有想拿起一颗的冲动,但忍耐了下,想想自己的灵魂状态,还是将踌躇的手,选择放下。

伍文画看到这一幕,皱皱眉头,冲冽红角说道:“想吃就拿,磨磨唧唧,一点都不男人。”

“夫人,在跟谁说话?”“你在跟我说话?”黝儿与冽红角同时出声。

伍文画看了左侧的冽红角一眼,说道“黝儿看不见你,我可看得见。话说,你真在他身边做啥?”

黝儿好奇地往右边瞧,伸出手探了探,一团空气。冽红角惊喜万分,沉着一番说道:“你真地看得到我。那你能传达一些话给觉君吗?”

“觉君?等一下,你叫黝儿觉君。这名字不符,你该不会穿越时空,从未来过来的吧?而且还是意识形态?”伍文画从没佩服自己这么反应快过,前世沉迷网络小说还是有作用的嘛,至少想象力惊人。“可以这样认为。”冽红角话不是个很多的人,但为了觉君,话多几句也无妨,“龙夫人,你一定能照顾好觉君的吧?”

“等等,麦叫我龙夫人。叫我伍大姐都比这个称呼强。还是叫我文画姐好了。”伍文画对于苦境未来的变化,很是好奇,决定多探探这方宇宙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伍文画以照顾黝儿为条件,在南山居记录了一大堆的苦境未来“情报”。听说了自家亲亲儿砸在未来的黑化表现,黑线万分,那一定不是自己家咻咻。再后来听说了黝儿的坑正道表现,黑线不足以形容。对比后,原来自家儿子表现还不是那么捶胸。这乌脸的小子,对自己那么狠,不就是被一老头说不如别人嘛,他的结论看得那么重葱啥。以后要加强这小子面对流言的心理素质。

疏楼龙宿过几日就要去学海无涯,接到母亲的信时,匆匆忙忙带着一堆行李礼品,去南山居,打算与母亲多共处两日。

冽红角将事情与伍文画和黝儿说了后,放心地离开了这片时空。他与疏楼龙宿没见上面,毕竟瘖重耳的术法只能维持三日,

伍文画又get到了一个增强实力的好东东,那就是钻研各式术法。平常所学的东西又有了一样。

在欣喜自己所学又多了一样后,听得儿子到来后,就更加高兴了。

第十六章

黝儿好奇地看着疏楼龙宿,这个大哥哥的全身都是珠宝,比我的白牙牙更雪亮啊,走在鬼狱里绝对就是个发亮的移动太阳。

“看来娘亲是知道儿子即将远行,所以另收了人家儿子来养。”疏楼龙宿扬开手里的折扇,对母亲说道。至于小黑脸娃娃的眼神,就无视吧。

坐在一张高背椅上的伍文画,对儿子的变化一看便知,边站起身朝儿子走去边说道:“哟,咻咻,你在争宠。啧啧,我儿子内里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太难见了。来,跟娘亲拥抱下。”

“免。”疏楼龙宿耳尖发热,退后两步,拉开与娘亲的距离,“娘亲,你还是坐着好。”

“刚想夸你可爱。”伍文画用手比了比母子身高,叹道,“咻咻,这么几个月不见,长得比娘亲都高了。声音也没公鸭子嗓了,有了种磁性。再过不久,就要离开娘亲游学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那么大的人了,都不需要娘亲抱了。”

疏楼龙宿制止母亲的碎念,放出炸弹道:“娘亲,再过三日,儿子就要去学海无涯为学了。”

伍文画正举步向椅子走,听得这消息,猛地站住,震惊道:“龙宿,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眼看要过中秋,一家团圆的日子,你就跑学海无涯旮旯里过节。”

“娘亲,孩儿认为既做好了准备,应当一试。节日,年年几个,等孩儿学成归来再陪娘亲过。”疏楼龙宿听得母亲唤名,就知她生气了,于是欠身道。

气氛有些沉闷,黝儿小心地挪到伍文画身边,扯了扯她的宽袖口。疏楼龙宿在旁边看得牙塞,这乌漆嘛黑的小子,太可恶了,居然趁虚而入。黝儿见疏楼龙宿瞪视着他,忙将身子往伍文画身后躲。这躲躲闪闪的样子,令少年疏楼龙宿更火大,等着,看不整下你。

伍文画对这两孩子的动作一清二楚,咳嗽了两声,才开口说道:“咻咻、黝儿,你们都坐下吧。”

疏楼龙宿仗着身法,瞬移两步,将黝儿从母亲身边扯开,寻了与母亲离得最近的位置坐下后,笑嘻嘻地道:“娘亲,你不生气了么?”

黝儿撇撇嘴,不情愿地坐到第二个位置上,听得伍文画语气里的不舍、惆怅:“你这孩子,也只有娘亲在生气的情况下,才会不说儒音。娘亲的咻咻长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娘亲,翱翔天宇。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是这样快。”

“娘亲,孩儿不会离开太久的。你要是没人陪了,就到处走走。收养七个八个的,孩儿也不会说什么的。”疏楼龙宿觉得最后一句说得好违心。眼前就有一个占据母亲的注意力,也不知道自己学成归来,还有没有位置。

伍文画轻点了儿子的额头,笑呵呵地道:“放心,娘亲收养得再多,也不会将亲儿子忘记的。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饮食保暖,要尊敬师长、要与同学和睦相处、要懂得保护自己、要常常写信回来。”

疏楼龙宿听得一句,便称一句是。黝儿在旁边看得羡慕,原来这就是母亲与儿子,被娘亲关心的感觉,一定很温暖。

说得口干,伍文画寻杯喝水,端起一看,杯中水尽空,黝儿颠颠起身,上前倒了一杯水。伍文画喝尽后,摸摸小娃娃的头,柔声道:“傻孩子。”

疏楼龙宿斜瞪了黝儿一眼,这小子是个心机boy,自家娘亲早晚被他糊弄过去,不,现在就出现这种苗头了:“娘亲,这小子,汝是从何处拾来的?”

“哎呀,我以为介绍你俩互相认识了呢。咻咻,他叫黝儿,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拾到的。他家的人对他可真上心,还通过时空隧道从未来过来,拜托我好好养大他。黝儿,这就是你龙宿哥哥,麦这么怕他,这孩子嘴硬心软,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伍文画将两人的手拉到一起,叠放到掌心,说道,“我这次可买了不少礼物回来,咻咻,娘亲去找找,还要看看你的行李清单,清点清点,否则不放心。”

伍文画一走,疏楼龙宿与黝儿同时弹开手掌。疏楼龙宿慢条斯理地掏出绣帕、漫不经心地擦擦手心手背,黝儿从怀里掏出金龙绣帕,大声说道:“我的方帕,明丽非常。”

“哼,一点都不华丽。”疏楼龙宿见着明亮的帕子,真刺眼,金丝线、霖云锦、九针行绣,不用说出自母亲之手。

黝儿瞟了一眼疏楼龙宿的帕子,明紫,上绣双龙戏珠。那颗珠子,赫然是一颗大大的白珍珠,擦拭的时候,也不嫌膈手:“我这方手巾,是姨姨送我的哦。这是她第一次绣的帕子呢。”

“哈,疏楼龙宿身上的衫皆为母亲缝绣,小小一块帕子,还放不在心上。再说我娘亲绣的第一块,总是残次品。既然汝喜欢,就当捡漏吧。”少年的幼稚,带了些许好强。

黝儿闻言,气满腔,这人说话咋那么可恨,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珠宝匣子,肯定没几个朋友,牙尖嘴利的人,人缘就更差了。也就是他命好,遇到姨姨这样的娘,否则哪个愿意做他父母。

疏楼龙宿心情畅快,余光看了一眼黝儿,见他坐在位置上,半天不说话,胸口可见起伏,就更愉快了。小子,到了我们家,还敢这么嚣张,不让你摆正下位置,疏楼龙宿去学海无涯也不安心。

刚刚娘亲说这小子的家人破时空壁来见过她,这事要好好与上官信韬说说。自家娘亲单纯,不懂人心险恶,这样探底的事情,还是交给上官处理好。晚上,还要与娘亲聊聊,这次出去一定还发生了事情。

疏楼龙宿琢磨,在心里过了一遍所闻所观。黝儿哂笑了下自己,跟这珠光宝气的人有什么好置气的,看在姨姨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我就是这么大方。

伍文画的脚步声响在门外,屋内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对对方露出八颗牙齿。

第十七章

伍文画踏进来,见此情形高兴道:“咻咻、黝儿,一起去吃饭吧。等下,还要继续清点。黝儿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咻咻的隔壁,二楼最左。”

疏楼龙宿、黝儿起身跟在伍文画后面,向餐厅移动。小圆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肴。侍女们端着水盆,递上干巾,伍文画三人齐坐桌边,默默无言地用餐。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以前伍文画受不了食不言的规矩,在龙府呆了这么久,才慢慢习惯。大口吃饭大口吃肉,被细嚼慢咽所取代,但有样东西多了,那就是在餐桌上盯儿子吃饭的举动。现在,又多了一个人,黝儿看着碗里堆满的菜肴,开心地大快朵颐。疏楼龙宿嫌弃地吃了两口青菜,便不让母亲夹菜了。这种待遇,黝儿承担久好了,而且人家很欢喜。

饭后,疏楼龙宿去了卧房,黝儿跟在他身侧走了一段路,认了房便站在竹亭里看景。南山居里,一派田园风光,水车轱辘在吱呀吱呀,一只水鸟站在旁边用长长的嘴翻洗着羽毛,不时就着水车流水扑腾两下。一只长尾鹭叼着一条细长的鱼,从水面滑过,飞到了大道边的一株高大的枫树上,那里有一窝小小的雏鸟等着喂食。

大道的两边,一侧食竹林,一侧是稻田。水车轱辘里的流水全流入了稻田边的水渠里,通过长长短短的沟坎进了稻田,滋润了稻禾。苦境的天地,颜色确实比鬼狱更明亮,这里很安静,比流离失所好多了。我要留下来,遇到这样好的姨姨,黝儿很开心。

伍文画端着两碗消暑的糖水,来到竹亭:“黝儿,来喝糖水。再过些许时候,这些稻禾久要全收了。”

“嗯。我自己来。”黝儿接过自己的那碗糖水,笑眯眯道,“姨姨,到时候我会帮忙收的。”

“哈哈,好孩子,这倒是不用。外面的庄户、佃户很乐意进来收割,他们要赚钱养家。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我买块地给你,你自己拾掇。”伍文画摸摸了小家伙的总角,这孩子处处带着讨好,真惹人心疼。

“不用,不用,那个太破费了。”黝儿慌张地摆摆手。

“傻孩子,你叫我一声姨娘,那就坦然接受。小剑毛还有一块地,也在我手里打理呢。”伍文画给剑子仙迹买的那块地,就挨着疏楼西风的,大道一边分了个岔口。至于这块地叫什么名字,要等剑子仙迹自己命名了。

“姨姨,小剑毛是谁?”黝儿岔开话题道。

“哦,你不能这么称呼他,他原名剑子仙迹,是咻咻的好友。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好友,是个小和尚,叫做佛剑分说。现在他俩都出去远游了,也不知道何年才能见到。”伍文画接过话题,讲起了儿子的好友们,“小剑毛与小和尚都还在长身体,也不知有没有吃饱饱?外面风餐露宿的,会不会冻着?与他们一比,发现我家咻咻真是命好,生在富贵中,长在富贵里。”

“他们都自小没有父母吗?”黝儿问道。

伍文画怜爱地摸摸孩子的头,温柔地说道:“他们遇到了真好真好的师父。人的一生,能遇到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事。在彼此相依为命的岁月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珍惜,继承师父衣钵。也不知道咻咻以后会遇到怎样的老师?黝儿以后遇到的也会是怎样的老师?”

“我现在还小。”黝儿享受着头顶上传来的暖意,强调道。

“嗤,吾在汝这般年纪时,儒家十三经都通读完毕,武艺也入了门。”疏楼龙宿手里的扇子换了一把。折扇换成锦扇,上面镶嵌了大大小小的珍珠。这把扇子,是伍文画在归来的路上做的。

伍文画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两人处得不是十分痛快。黝儿咬着嘴唇,大大的眼睛满是倔强:“你可以做到,我也能做到。”

“是吗?吾不是真在意这回事。”疏楼龙宿端起另外一碗糖水,润润肺腑,“娘亲,汝的莲子银耳汤,熬煮的越来越好了。”

伍文画没好气地看了儿子一眼:“咻咻,你到学海无涯后,讲话麦这么膈应人,很拉仇恨值的。类似你夸奖娘亲的话,要多多用在老师和同窗身上,知道吗?”

“嗯,儿子晓得。”疏楼龙宿应是。

“黝儿,喝汤,麦理他的话。觉得被刺到了,就刺回来。”伍文画此刻庆幸咻咻即将远行,与黝儿相处的时间短暂,否则这两人,怎么调解,头痛。

“疏楼龙宿期待他的反击。”

“喝你的糖水。”伍文画扶额。

“你以为我会怕吗?哼!”黝儿背过身,不看紫色身影。这人可恶至极,若不是姨姨的儿子,绝对扔石头。

上官信韬是在接到疏楼龙宿的飞书后,赶过来的。但凡会在疏楼龙宿身边出现的人,上官信韬务必都要搞清楚。这方天地秘密太多,谁知道是哪个势力或组织安排的呢?曾失去过一次又得到的人,执念会来得更为恐怖。

“哟哟,便宜儿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伍文画看到熟悉的一袭红杉,调侃道。

“西风。”上官信韬指了指入口之一的疏楼西风方向。

“坐呗。这是我捡到的儿子,怎样?”伍文画向上官信韬介绍黝儿。

“等下,娘亲,汝什么时候收黑脸小子做儿子的?”疏楼龙宿斜睨了不敢置信的黝儿一眼,惊讶问道。

上官信韬双眼如炬,直视着黑脸的黝儿,慢悠悠地说道:“我也挺想知道母亲大人的想法的。”

“嘿,我说上官信韬,这事没你掺和的份。咻咻小盆友,你阿妈收养个儿子,现在就告知了?”伍文画哪能不知道儿子又将自己的事告诉上官这个管家婆了。

上官信韬与疏楼龙宿对视了一眼。疏楼龙宿哪能不明白,这是要自己上:“娘亲,这收养养子,都是有流程可走的。龙家那边不会这么轻易同意的。”

第十八章

“谁说黝儿成为龙家人了?”伍文画对龙家的好感并不高,这几年没有去参加祭祀,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一个世家大族,繁文缛节,这些好理解,居然鄙视自己出身低微,去一次就被踩一次,叔可忍婶不能忍的伍文画等疏楼龙宿大点后,就不去了。之所以这么放心儿子参加祭祀大会,也是因为儿子跟上官呆一处,没人在明面上为难。暗里的小手段,自家儿子也能应付。

上官信韬接过丫鬟送上来得茶水,喝了一口说道:“那就随夫人意了。”

疏楼龙宿不解上官信韬的意思,这是母子大事,有些话要说在前头,看着娘亲,问道:“娘亲,你应该私下跟我商量的。”

“为娘这是跟儿子学的。”伍文画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儿子,“送孩子读书,对父母来说,是一件大事。汝与上官商量,做了决定,吾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汝道歉了,吾的气也早消了。收养黝儿为子,不是为气汝,为娘不是这么草率的人。养孩子,不是养小猫小狗,高兴了就玩两下,不高兴了就丢一边,万没有这样的事情。也许,汝认为自己长大了,什么都可以做主了,但有些事情,吾想知道,在汝成年前,吾作为母亲,有权知道。成年后,汝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不管汝怎样的想法,母亲并不怎么关心,汝任性一回,那母亲便也任性一回。

黝儿,伍文画收养孩子,认得是眼缘,非是其他。其实,吾也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人鬼之子,不过是世人偏见。人心才是最恐怖的存在。每个活在这个世上的人,都会遭遇背后言语。会发出这些不好听声音的人,必然也不是真在乎你的人,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当他们是苍蝇吧。”

上官信韬叹了口气,拍拍疏楼龙宿的肩膀,走到一边,这事归根结底是人家母子的事情。将黝儿带来南山居,就足见伍文画在心里已思考过多日了。不过是借收养子的机会,教训一下亲儿子罢了。至于有没有小孩心性什么的,上官信韬表示没看见,对聪明绝顶的人,这种笨拙的方式,不失为好的方法。太过聪明的人,心思复杂,心绪难明,在亲人的身上,也会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疏楼龙宿沉默不语,原来自己在追求前程的路上,是如此孤注一掷,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念头。一个强者,不是抛弃所有,也不是枉顾关心着自己的人。亲情,是一种羁绊,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责任。

黝儿懂事地靠在一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孤儿有所依,此刻再兴奋,也改变不了看脸色的本能。伍文画拉过儿子的手,摸着他手上的茧子,叹道:“你小的时候,为娘盼望着你长大;长大后,又希望你只是小小一团。从小到大,你也没让我操过什么心,这不意味着我可以放心。”

“娘亲,是认为孩儿做得还不够好吗?”疏楼龙宿语气低沉,双眼期盼。

“不,不是。你做得很好、很好,超过了我的所想。咻咻,你是个非常聪明非常聪明的孩子。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你走入歧途。尽管未来对我们来说都太遥远,但今天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基石。我不希望你未来因了心里的欲念,行将踏错。”与冽红角的对话,终是让自己心里有了阴影。尽管知道未来自家儿子功成名就,文武超群,可还是不忍他受苦。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疏楼龙宿轻握着娘亲的双手,微微露酒窝笑道:“娘亲,汝想得太长远了。今日之言,儿子会记住的,娘亲安心就好。”

黝儿见母子气氛缓解了,悄悄舒口气。伍文画拉过黝儿,对两人说道:“趁在咻咻你还在,选个好点的时辰,办了认子宴。”

“娘亲开心就好。黝儿,疏楼龙宿的兄弟不是说能做就能做的。”最后一句,疏楼龙宿说得很自傲。

“你认为我会不如你?”黝儿紧握双拳,有力道。

“怎么?汝很如吾了么?”疏楼龙宿好笑道。

上官信韬一步一步走回来,对竹亭里的伍文画说道:“今年,又是个好丰收年。管家将你买码头想做海贸的事已告知。”

“可行吗?我发现龙家的船舶挺先进的,刚好阁子里也有海船设计图。”伍文画问道。

“可行。这事急不来,当年收养的那批孩童,已经成长起来。独挡一面的话,还有点距离。”上官信韬在伍文画的情报下,去遥远的东方收养了一批无家可归的孩童,其中有部分给了疏楼龙宿,大部分被自己派人教养。

“这事随你怎样处理。我坐着喝汤。”伍文画的私房钱也攒得不少了。前几天,细细盘剥了一下资产,觉得还是不够。咻咻的居所有了,但黝儿的还没着落呢。

疏楼龙宿和黝儿的对话,自上官进来后就停下了,他俩坐在一边听两位大人关于海贸的谈论。伍文画拿出一本苦境地形图册:“麦好奇这本书的来历,它是我在阁子里翻出来的。有且只有一本。”

“好东西!”上官信韬翻看两页,连连惊叹。书上,河流分布、地形构造、地势起伏等历历在目。

疏楼龙宿一把抢过,对伍文画说道:“娘亲,这书先借我几日,等儿子记住了,再还回来。”

伍文画手一扬,随儿子拿着地形图跑远,黝儿见状,也跟了上去:“你是故意让他的。”

“不给他,我坐都坐不下,反正书总有看完一日,海贸尚需时日。”上官信韬与疏楼龙宿同住一府,自他会走路起,就时不时被他“算计”,后来习惯了,也弄怕了,他要什么都给。

“你比我这个当妈的还纵容他。”伍文画想起这个就头痛,有时候不得不狠心下来做个严母。

“他比你所想成长得更好。这么多年,我应该要感谢你。”红日西下,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这样清闲团圆的日子,以后就越来越难得了。

“那是我儿子,要你道什么谢。话说便宜儿子,你不打算生养一个?”伍文画问道。

“哈哈,玉夫人又问你这个问题了。”上官信韬大笑地肯定道。

第十九章

另一处未来时空

甘无恨恼怒至极,冽红角的觉君太可恨,意识清醒后,便跳起来给了冽红角一拳。瘖重耳和寻梦儿赶紧上前拉住两人,问询有没有改变结局。

甘无恨气恨恨道:“楚老船被他的觉君所蒙骗。手上也并没有看到赤玉。”

冽红角退开甘无恨一步说道:“觉君被一位富贵人家收养了。”

“凭什么非常君有此待遇?”甘无恨更恨了,冲上前去抓冽红角。瘖重耳手快地拉住甘无恨:“冽红角,能具体说说吗?”

冽红角将事情详细听说给其他三人。瘖重耳思考了一会儿:“非常君能遇到一户好人家,也是他的气运。你所说得那户人家,应是潜藏许久的隐世人家,不吃江湖饭。”

冽红角终是没有将疏楼龙宿的名字说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但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甘无恨被瘖重耳一句话打消了再入时空隧道的愿望,这句话就是“非常君的既定命运改变了,楚天行的必然也会跟着改变。”

疏楼西风,邪染解除的剑子仙迹正在做客。

“剑子,汝的天命太短了。”疏楼龙宿身着紫金华服,斜瘫软椅,语带嘲讽。

剑子仙迹不以为意,不让疏楼龙宿刺两句,下次怎拉他落水:“哈,龙宿,你手上拿的批使你心绪不明。”

“剑子,汝有机会回到过去,汝想不想回去看看。”疏楼龙宿问询着好友。

剑子仙迹甩了一下手中拂尘,答道:“不想。过去的日子太苦。”

“也是。寒酸的剑子,吃不起饭吧。”疏楼龙宿故意曲解着好友的话。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兴致地猜测佛剑分说在灭绝希望的世界遇到的种种。

时空切回

第二日一早,伍文画就吩咐丫鬟侍从摆好香案。苦境人的礼节真多,认个儿子,还要那么多道程序。

程仪复杂,幸好上官信韬在,否则伍文画还真会疏漏。因黝儿记入伍氏,故拜祖宗此项需伍文画提供父辈祖辈的名字。

“小时候,爷爷让我背家谱,到了此刻就用上了。人世间的事,奇妙啊。”

“娘亲,小时候一定很头痛吧。”疏楼龙宿小时见过母亲背礼仪规范,拗口复杂的辞令,没少让母亲皱眉。

伍文画瞪了儿子一眼,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尾巴想翘啦。也不知道谁,自诩经义全通,还不是被难住了。”

上官信韬在一旁笑道:“哈哈,自曝其短也要扳回一点,龙宿,你的母亲对此怨念很深,你往后可麦再踩雷了。”

“上官信韬,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招数,也是可以用在你身上的。”伍文画狠剐了上官信韬一眼,警告道。

“得得得,我呀,做好典礼官吧。”上官信韬不再开玩笑,做起了正事。

黝儿满心欢喜地拜了祖宗,敬了伍文画一杯茶,便也改了口。

礼仪完毕,四人吃了一顿佳肴,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了。

“黝儿,还在想什么事吗?”伍文画牵着小娃娃的手,去外面散步。

“黝儿很开心。”小心地避过伸出的竹枝,黝儿舍不得将义母新做的衣裳给弄坏。

“以后的日子里,黝儿也要像今天这样开心。”伍文画站在竹林空地上,听风穿林声。

“黝儿会的。义母,能不能拜托你给黝儿取个名字?”黝儿期待地问。

伍文画嘴角抽抽,为难道:“那个,黝儿,你这名挺好的。义母不怎么会取名呢。”

“怎么会?龙宿哥哥的名字,是哪个取的呢?”黝儿抬头问道。

“一提这个,就来气。儿子我生的,命名人却不是我。”伍文画耿耿于怀。

“那义母就给我取名嘛,这会让你开心点,叫的不好听也没关系的。”黝儿扯着袖子晃动。

“别拉别拉,我答应就是了。”伍文画握住小爪子,捏了捏黝儿婴儿肥的脸,“黝儿,走,咱回去翻字典。”

“字典是什么?”黝儿好奇问道。

“专门收录字、解释字意的工具书。”伍文画用自己的理解来回答。

“哦,我还有很多东西不知道。”黝儿跟在义母身边,空着的手挠挠头。

“那就努力学习。明天,我让上官请老师回来。”伍文画牵着黝儿回到房内,对坐在花厅看书的疏楼龙宿说道,“咻咻,来、来,帮娘亲给黝儿取名。”

“那是娘亲的事,儿子就不代劳了。”疏楼龙宿眼睛从书中抬起,便看到两只牵着的手,语气有点凉怨。

伍文画走到他面前,将黝儿按坐在一边,自己也坐下来,才说道:“咻咻,娘亲觉得你这几日情绪啊,极不稳定,有了少年心性,这样挺好的嘛,否则娘亲铁定认为自己儿子未老先衰了。”

“是嘛!儿子有如此糟糕的一面,真是不华丽。”疏楼龙宿将书放到一边,从侍从手里接过茶饮了一口。

“怕了你,小祖宗。我去拿字典,坐在这麦走。”伍文画拍了儿子左肩一下,去了书房。

黝儿睁大双眼说道:“你在吃醋,怪我抢走了义母。”

“汝,还不至于。”疏楼龙宿放下茶盏,目视着小家伙。

黝儿抿嘴唇一会儿后说:“我是不会将义母还回去的。”

疏楼龙宿挥退侍从,轻笑道:“吾之母,是独立的人,不是任何人的什么。即使疏楼龙宿也不会以母子名义歪曲她的意志。吾今日对汝所说,望汝谨记。”

黝儿心神一凛,轻声道:“我知道了。义母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汝哉就好。”疏楼龙宿心里佩服起母亲了,有一个聪明过人的儿子还不够,偏要再去收养一个同样智商高的义子。

在三人讨论下,黝儿取名“非常君”。伍文画不解这名何意,儿子们唱主角,办了一件大事,一切如常。

疏楼龙宿躺在床上,思量学海无涯的样子。再过一日,就要去那里了,在路上还会耽搁几天,去了那后,不知会遇到怎样的老师。娘亲这样没心机,自己走了,会不会被骗呢。明天再交代非常君几句吧。

第二十章

瘖重耳奇怪地看了冽红角一眼,疏楼龙宿对这位四耳奇人的来历颇好奇,剑子仙迹被好友拉来做保镖,冽红角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四人登上天地棋盘,瘖重耳以岁月无憾术法送了冽红角和疏楼龙宿灵魂去了过去。

第二日,南山居,阴沉沉,秋雨要来了。

伍文画看了眼天象,回了居室。这么多年,南山居在两排小楼后面,又扩建了一座院落。那里,是伍文画所居,小楼给了咻咻和黝儿住。

“疏楼西风。”疏楼龙宿站在院门前,看着对面的一片荒芜,原来剑子这个时候并没有住在这。太久远了,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你不着急见到你的母亲。”冽红角不解这位鼎鼎大名的儒门龙首为何不去南山居。

“小友,拜托你将与吾同名的少年带来吧。”疏楼龙宿摇着珍珠扇,对刀客说道。

伍文画见着冽红角到来时,正在与上官信韬商讨给黝儿请老师教书的事。

冽红角坐在黝儿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黝儿被似有若无的视线盯得不自在。

伍文画带着丫鬟上了水果茶点:“上官和咻咻呢?”

“他俩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黝儿接过茶,给丫鬟小姐姐一个大大的笑容。

伍文画不以为意,与黝儿享受下午茶,兴致勃勃地充当了传声筒。

疏楼西风外,上官信韬看到未来的疏楼龙宿一脸激动。

“哈,上官,汝是真地看得到吾。”儒门龙首摇着锦扇,轻松笑道。

“不去见你母亲吗?”上官信韬开口问道。站在他身边的疏楼龙宿被玄幻萦绕,有点回不过神。

“哈,她好不就得了嘛。”儒门龙首以扇遮下巴,“汝跟龙宿讲一句,未来很真实,一切都真实。”

“啧,一句玄学话。”上官信韬将话传递。

少年的疏楼龙宿紧皱眉头,内心有丝惶恐,他对“他”太了解了,无的放矢不是“他”的风格:“吾记住了。啧啧,烦劳汝来此,看来汝的过去让汝不堪。”

“哈,吾的过去就是汝未来。”儒门龙首轻笑一声。

“哼,汝的过去、未来与现在的吾没多大干系。汝来得太早。”疏楼龙宿还没有入江湖,作为贵族世家子,鲜衣怒马的人生都没开始,于未来也是不值一提。

儒门龙首看着过去的“自己”,有着少年不服软的个性,这样的青葱岁月,令人怀念:“汝好自为之吧。”

上官信韬急切地将这句话传达完,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便听到异口同声:“上官,汝还真是没长进。”

嫌弃的语气、嫌弃的嘴角眉眼,一模一样,上官怒道:“告辞。”

“嘿,上官忘了我们总有一人是真实的么?盛怒之下无理智。”疏楼龙宿看着红衫行远,貌似自语。

儒门龙首赞许地看了少年时的“自己”一眼,见冽红角出来,便与他一起向周边走去。时空在召唤,少年啊,未来再见吧。

天地棋盘

馋扶起疏楼龙宿,剑子仙迹小声抱怨道:“汝去那么久,就为了见汝的过去,也是真闲。”

“唉,此言差矣。过去的种种才成就现在的吾。”疏楼龙宿扶着好友的手,站稳。这样的时空体验挺有意思的。

剑子仙迹向瘖重耳道谢。疏楼龙宿亦行了一礼,道了句“欠汝人情一次”后,便与好友道别。

剑子仙迹与疏楼龙宿同走在大道上,稍臾,剑子开口:“龙宿,你没见你母亲?”

“哈,剑子,心内清楚就可以了。”疏楼龙宿不否认。

“伯母知道后会如何?”剑子仙迹挤眉道。

“剑子,这样的表情不适合汝。汝要真闲,可以去帮佛剑大师。”疏楼龙宿揶揄道。

两人说说笑笑,在岔路分道扬镳,回了各自家。

南山居

“娘亲,汝真的只生了吾一个?”少年处在浑浑中,一时还无法从时空转换中回过神。

“当然。”伍文画咬了一口甜甜的柿子,“咻咻,南山的东西就是甜,这柿子太好吃了。”

疏楼龙宿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柿饼,再次确认道:“娘亲,汝真地没生一个与吾长得像的兄弟?”

伍文画将重新拿一个的柿饼放下,咬牙道:“我倒是想要嘞。说到这个就生气,老娘未婚有孕,连个男票都没,就蹦出个你,真是无语=_=”

“男票是什么?”非常君抓着红彤彤的柿子问。

“男票就是情缘。”伍文画这话一出,引得上官信韬大咳不已。

疏楼龙宿默默在心里为上官点了个赞。伍文画嫌弃地看了一眼上官信韬道:“嘿,不想吃就麦吃,别糟蹋我东西了。”

“你当真还不死心哦,我原本以为你是开玩笑。”上官信韬平复下来,皱着眉头道。

“你在讲什么——握了个去,上官信韬,合着我还得给你们龙家守活寡。”伍文画怒火起,指着上官大声道,“我儿砸都没说话,你说个屁。”

“哈,你儿子只会背地搞破坏。”上官信韬一语扎心。

伍文画怒极,剑意自发,袭向红衣男子。于上官来说,这样的招数没什么技术含量,偏过此招,退出南山居:“我还会再来的。”

“气死我了,这个雇人怨的,自己千年处男,还不许我找,有这样的便宜儿子吗?前辈子欠你们龙家的。咻咻,你是不是想偷摸破坏娘的好事?”伍文画火气上来,枪口转向儿子。

疏楼龙宿捏到一个软柿子,悠闲地答道:“吾只会光明正大搞破坏。”

“疏楼龙宿,你个吃力扒外的。当老娘没生你。算哒,这柿子没你们的份了。”伍文画气冲冲地端着果盘向后院走去。

“我还想再吃呢。”非常君垂下的脑袋又抬起,“龙宿,你为什么说实话?”

“在娘亲心目中,还是儿子重要。还有,龙宿不是你叫的。”疏楼龙宿站起身,将软柿子丢给头顶大树窝里的喜鹊。

大喜鹊欢脱地将柿子埋进胸口羽毛,美美地享受从天而降的可口柿子。非常君翻了个白眼,跟在义兄身后进了屋。

第二十一章

时间总是短暂,离别的时刻还是来了。看着儿子的车队消失在山背后,伍文画低泣起来。

上官信韬给了黑脸小子一个眼神,非常君明白后,走到义母身边,劝解道:“义母,义兄只是去读书,如果你想念他,可以去看他啊。”

“可是,咻咻才、才走,我就、就、就跟过、去,会让他没脸的。”伍文画不是没这么想过,可儒门不比仙门。

在伍文画看来,仙门子弟自小被收养,同辈人为师兄弟,感情亲密无间;儒门学海无涯就不同了,那里学员众多,内部派系林立,政治氛围浓厚,任何一个小点,都可以成为攻讦的枪口。那里的同窗之义,稀少。

“那就过一段时间再去。龙家的地盘还是可以东扩下的。”上官信韬上次与未来的疏楼龙宿见了一次面,对儒门天下的位置也有了初步设想。

这天晚餐,伍文画没心思吃,幼小的非常君惴惴不安地与上官信韬共了餐桌,入睡前,夏柳端来一碗臊子面,听得是义母做的,吃得他乐不见眼。

这一晚,非常君睡得很香甜,伍文画翻来覆去,心里默念着咻咻到了哪个路段。路上,有没有错过客栈。

此刻,疏楼龙宿正躺在客栈床上,虽然换了豪华寝具,还是睡不着。这客栈条件简陋至极!娘亲一定还没有睡,上官还有批公文,剑子不知游荡到了哪里,佛剑在打坐,学海无涯的老师会不会很风趣,有没有如我这样天资聪颖的同样……

迷迷糊糊中,疏楼龙宿渐渐清醒过来。恢复意识的刹那,便知已不在家中,武息运转一周后,从床上坐起,这时侍从也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服侍了。

因时间规划得当,加上秋季气候干燥清爽,一路秋阳普照,疏楼龙宿慢慢悠悠地晃到了目的地——学海无涯。

在疏楼龙宿的预想中,学海无涯贵为儒门名门,应是巍峨万丈、金碧辉煌的,如他自己一般华丽得耀眼。结果,全然不是。古朴的门楼,如不是金丝楠木为柱、紫檀木为匾,当真会误以为此地寻常。

“低调的奢华。”疏楼龙宿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当先进了楼。

“那谁家的小子,穿得真够骚包。”大门口,围了一圈卖小吃的摊贩。

今天,学海无涯开学,来上学的学子皆可在学海无涯内部就餐,送学的仆从则只能在外面打牙祭。

从学海无涯到最近的城镇还是有点距离的。到了傍晚,小贩散去,侍从有的按原路返回有的帮忙在外打点,唯有书童可随侍。

学海无涯占地广阔,除了六大部所设立的机构、学堂,还有藏书馆、食堂、刑堂等。每个学子所居住的都是单独的小院子,房间数目不多,但也足够学子、书童用了。

这样的小院子,目测起来有一两百座。疏楼龙宿选了一个偏东的小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对房子结构了然于心。小院里的桌椅床案全都焕然一新,地上铺上雪白的锦毯,斜瘫在软椅里,换洗后的疏楼龙宿才舒然地松了口气。一路上还真是不习惯,虽没吃过风雨兼程的苦,倒也能忍受。

第一天,学子们报道分班;交际强的认识了几人,从学长那知道了学海无涯的老师们,尤其是最高领导者太学主。

据闻太学主少时游历苦境,拜大儒为师,访各方名士,终学有所成,在壮年时培育英才,创立学海无涯。

至于太学主三岁斗棋、八岁舌战群英、十五岁名动天下、二十岁斩龙等传说,学长们讲的唾沫横飞,学弟们听得迷醉不已。书童灵辩地将学子聚会的对话学得惟妙惟肖,疏楼龙宿听后问道:“他们都安顿下来了?”

“秉主子,是的。全都安顿下来了,大少爷来信说正派人在三十里地外,购置土地,夫人打算过段时间过来。”书童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自小跟疏楼龙宿身边听侍。幼年疏楼龙宿初见他时,觉得其话有点多,取名谨言。

疏楼龙宿听母亲要来,扶额不已。好在,上官信韬将地买得有段距离,否则自己被同窗笑死去。

隔着疏楼龙宿一段距离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一个冷肃的年轻男子正在奋笔疾书《礼记》:“还有人没去拜访太学主?”

“就是穿得珠光宝气的未弱冠富家少爷,好像叫疏楼龙宿。”书童将探来的消息告知。

“暴发户的儿子,无礼。”太史侯啪地按下毛笔,“太学主也真是好涵养,这样目中无他的无礼之徒也收了进来。”

“谁说不是呢,少爷,夜深了,该休息了。”书童提醒道。

“嗯,你将这里收拾下,完了也去睡吧。明天,我便去会会这小子。”太史侯负手离开书房。

书童看着桌上堆积的书卷,暗叹了口气,慢慢整理起来。

伍文画将自己仅有的人手召了回来,开了个大会。会议的主题是怎样搬家才能让疏楼龙宿回家吃饭让非常君有书可读还能将搬家费用赚回来。

为此,伍文画整理出大方案一套小方案三套,上官信韬盯着方案良久:“这么好的计划书,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你又没问。”伍文画剥开桔子,塞了一半给非常君,“黝儿,甜不?”

“甜。”黝儿自有了新名字后,就让除了义母之外的人叫非常君了。

“甜就对了,这可是我从后山挖出来的。后面的山,就是大宝库,还有很多树木长在那,都没仔细看完。”伍文画吃了口甜津津的桔子说道,“上官,你自己拿着吃。”

“哈,吾果然是‘便宜‘儿子,剥好的桔子没份儿。”上官信韬放下文件,从桌上果盘里取了一粒红红的桔子,慢悠悠剥开。

“某人也真不要脸至极,为了与我亲儿子做兄弟,生生幼齿自己,认了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做母亲。”伍文画斜白了上官信韬一眼。

上官信韬手里的皮已成花瓣瘫在桌上,其上积了一堆白丝儿,他似笑非笑地对伍文画说道:“你当真确定你比我小?”

“什么意思?”伍文画视线停在那个光溜溜的桔子上,心不在焉地问道。

“自己想吧。”上官信韬将桔子递给伍文画,“拿着吧,儿子孝敬你的。”

第二十二章

伍文画下意识地接过桔子,正打算与上官信韬询问详细,却发现他已走远。伍文画迷茫地问黝儿:“你听出上官的意思没?”

非常君吞咽了口桔子,还是决定不将义母年纪大于上官阿兄的事说出来:“没,没听清。”

“奇怪,他刚刚说啥了。”伍文画敲了敲脑袋,“太神奇了,他就坐在这说了一句话,我也听到了这句话,可就是没印象。”

非常君拿起一个桔子跳开,义母,这不能怪我哈。上次,隔壁阿哥问了一个婶子的年龄,可是被锤了的,我这么聪明,才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孩子,也不多装几个,拿去跟小朋友分享。”伍文画吃完便宜儿子的孝敬,起身后去了后院。她要准备咻咻的行装。出门在外的孩子,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冻着,有没有被人欺负。

疏楼龙宿表示他没有饿着也没有冻着,但欺负自己的人出现了。

太史侯一早去太学主和老师们的院子前请安。完后,便兴冲冲向疏楼龙宿居所而来。

此刻的疏楼龙宿已练剑一个时辰,休息片刻洗澡吃完早点。正准备出门拜访太学主,院门便被锤响了。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听门音,疏楼龙宿猜测恶客来意。

谨言打开院门,被盛气凌人的太史侯气势所慑,呆滞了半天。

太史侯冷笑道:“暴发户家的书童就是没胆量。”

“暴发户家的书童说谁呢?”疏楼龙宿一步一方,锋芒尽绽。

“当然是说你。”太史侯负手站在门外,冷声道。

疏楼龙宿嗤笑一声:“汝确实暴发户特质,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绝不会看不起汝一身行头的。”

“你——”太史侯一手指着疏楼龙宿,“小子,不仅无礼,还牙尖。”

“呵,汝的母亲不与汝说,当汝用手指着别人时,三根手指是指着汝自己的嘛。”疏楼龙宿摇着珠扇冷笑。

“小子,你太可气!”话未落,太史侯聚气于掌,打向疏楼龙宿。

疏楼龙宿扇轻扬,消掌气于无形,再一扬,扇化剑,君子剑法首现对敌之招。

太史侯惊讶对方修为,掌力再催:“小子,怪不得汝猖狂。”

“贼喊捉贼。”君子剑法飘逸闪快,杀意绵绵不绝。

两人剑来掌往,疾风扫过,花草吹折,院墙斑驳落落。就在二人相斗时,便有人告知了太学主。

司徒偃站在太学主身边,低声问道:“教统为何不阻止他们二人?”

“他俩都心高气傲,不发泄一下,恐学海不平啊。”太学主正春秋鼎盛之时,儒风透骨,气势如虹。

司徒偃略略弯腰道:“教统火眼金睛,我就没看出他俩个性。”

“哈,你若看出,这教统位置也就给你坐了。”

太学主边说边关注对决的两人,见疏楼龙宿一剑即将直刺太史侯,忙轻发一掌,划开两人。

疏楼龙宿趁势收招,执剑立于一旁。太史侯收敛武息,执礼道:“弟子拜见教统、司徒老师。”

闻得太史侯言,疏楼龙宿收剑行礼:“疏楼龙宿见过教统和司徒老师。”

“免了。你们二位跟我来。”太学主负手走在前面,围观弟子自动让出一条路出来,让三人通过。

伍文画迫不及待打开信,了解儿子的动向。这信是谨言发出的。非常君垫着脚尖,挨着义母看信。

“义兄好牛哇,刚入学就与学长打了一架,还成功拜了太学主为老师。”小非常君睁大圆圆的眼睛,嘴里称赞。

“唉~这孩子风头出得太过了。”伍文画摸了摸黝儿的髻角子,叹口气道。

“可我觉得义兄表现得真好呢。”小小的人儿并不是很懂义母的话意。

“是啊,就是表现得太好才担心。也罢,不招人妒是庸才。身为母亲,儿子的能耐还是相信的。”伍文画如此说服自己,等下还是要与上官信韬通通气儿。

非常君挠挠头发,将“不招人是庸才”记在了心里。义兄这么棒,我也得跟上,以后出去了也是人中龙凤。人中龙凤这个词,还是上次出去玩,听来南山收稻子的庄户人家夸奖上官大哥时听到的词儿。

说给上官大哥听,大哥居然说自己是人中之龙,与凤不搭界。这两词的意思其实一样一样的哦,都是形容杰出的非凡的人才。

伍文画将信收好,递给旁边的管事,嘱咐他送给上官信韬。至于沉思中的黝儿,就让他沉思去,明天起,他便要上课了。

“谨言,以后发给夫人的信,给吾过目。”疏楼龙宿打开上官信韬的飞信,阅读后对书童叮嘱道。

“是。”谨言垂首。

疏楼龙宿放下信,从架上取出一本书,封面上熟悉的名字,已背熟,放回后,另一本也面熟,笔记都记了几遍。抽抽拣拣,才找到一本不怎么熟的书,明日起,要去藏书馆了。母亲的阁子,真是想念啊。

太学主收了疏楼龙宿做学生这件事,在学海无涯内部传得很快,不到半天,食堂里做饭的厨子、修剪园子的花匠,俱都知道了此事。

“嘿,黄口小儿一跃,踩了太史侯,啧啧,有趣,实在是有趣。”东方羿欣然写下一副“宁静致远”。

太史侯折断书桌一角,恨恨地道:“疏楼小子,你等着。”

“教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司徒偃裹紧毛绒绒的脖领,跺跺脚,“遇到疏楼龙宿的事,我得多远些。”

太学主运转武息,从静坐中清醒:“总有人在猜测吾在想什么,收徒自然要找天资绝顶之人。如此简单,想得复杂的人,自身也复杂。”

这一夜,学海无涯风波初酝酿,第二日一早,疏楼龙宿做完练剑日常,便兴致盎然地去了藏书馆借阅。

学海无涯藏书馆占地颇广,经史子集分门别类。

“哟,疏楼龙宿,你不是被罚抄百遍学府典章制度吗?怎么,做了教统的徒弟,就可以不用写了?”一名青衫学子,语气冒酸地讥讽。

疏楼龙宿睨了他一眼,施施然擦身而过,上了二楼。

“疏楼龙宿,你这是什么意思。”青衫学子气急败坏。

“汝可以出去了。”藏书馆守护者一指门外,对该学子道。

“我——”青衫学子愤愤然之语,被守护者一瞪,悻悻地走出了楼馆。

第二十三章

玉府

雨玲珑展开信,对夫君说道:“文画妹子收了一个九、十岁的孩子做义子,特来向我讨要礼物。”

“哈哈,那就通过驿站发过去。”玉府当家人大气地说道。

“咦,那岂不是我多了个弟弟。”玉箫从桌上拣了一个偏小点的桔子说道。

“是的呢,这桔子也是文画快马派送过来的,她也有心了。对了,还有新晾干的柿饼、枣子、桂圆,你们多带点回仙门。”雨玲珑疼爱地看着海吃的儿子。

“娘,你就不要担心大哥了。有二师兄和我在,他啊,绝对饿不着。”玉箫吃了一口桔子,“这果子真甜。要是姨姨能再来就好啦。”

“你这孩子,也不知是在思念你文画姨,还是想吃果子。”雨玲珑嗔了闺女一句。

“都有,都有。在老家的时候,我可没少吃姨姨家的东西。现在想吃,还要专门派人送,太破费了。”玉箫认为文画姨做的饭菜可比娘亲做的好吃,不过这话是万不敢说出来的,尤其是当面。

玉逍遥从大餐中抬起头:“啊,真饱。小妹,你就不要再肖想老家的美食了。还是你大哥聪明,建议爹亲搬了家,否则啊,去哪里吃这么可口的饭菜。”

“哼,也就是你才会因了这个理由让爹娘搬家。话说,你不好奇文画姨家的非常君长什么样子?”玉箫对非常君挺好奇的,疏楼龙宿肯会认下个弟弟什么的,还是无法想象。

玉逍遥给爹亲倒上一杯茶,给娘亲续上水后,才说道:“很简单,让文画姨将非常君送入仙门学艺就是了。”

“哈哈,这个办法挺好。”玉父喝了儿子倒的茶,心里美滋滋。

“那我在回信里这么提议吧。反正,那孩子送过来,我们也能照看下,也让文画放心。”雨玲珑拍板道。

一家四口商量完,聊了会天,就各自歇去了。

南山居

非常君打开簿册子,一笔一画进行描红。这些字都认全了,先生嫌弃写得丑,只能练了。

“黝儿,喝了这碗羊奶,就去休息,可麦熬夜。”伍文画手里托盘放着两碗杏仁熬煮出来的鲜羊奶,“咻咻从小时喝羊奶长大的,如今才这么聪明好学。”

“义母,你不用再拿义兄作榜样啦。我喝还不行吗?”非常君端过自己的那碗奶,吭吃吭吃地喝了起来。

伍文画可记得这孩子嫌弃过奶味儿的,生怕他不喝,就陪着他喝:“这奶挺香的,以后天天晚上喝一碗再去睡。我比较喜欢喝豆浆,就是你今早上嫌弃过的青豆味儿的饮料。”

“义母,我没嫌弃它。豆腐脑倒是挺喜欢的。”非常君更正道。

“那你是喜欢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伍文画想起前世著名的甜咸党之争,双眼闪过一抹促狭。

非常君摸了下后脑勺:“豆腐脑还有咸的吗?我在阿婆那买的都是甜的呢。”

“阿婆看你是小孩,给你吃甜的咯。她家儿子做的咸豆腐脑里,添加了花生沫、芝麻、香菜沫、辣椒油一些佐料,味道很别致,下次黝儿可以去尝尝。”伍文画舀了一勺羊奶入口。

“嗯,明天下课后我就去吃。义母,需要我带份回来吗?明天,我也请先生吃一碗。”非常君开心地向往。

“曲先生的话,你请他喝甜的。今准备的糕点,曲先生甜的全吃了,咸的只动了一点点。”伍文画口中的曲先生,是个落拓秀才,没钱赶考,被上官信韬请了来做非常君的启蒙先生。

“好呀。”非常君欢快应道,收拾起案上的笔墨纸砚。

“月例银子用完了,要跟义母说哦。”将空碗叠放一起,伍文画走之前说道。

“银子还有。义母,晚安。”非常君等着侍从端水洗漱。

“晚安,黝儿。”伍文画出了房间,将托盘递给丫鬟,入了后院。

平静的日子,已过了一月,疏楼龙宿摸清了学海无涯的一切,自己培训出来的情报人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太史侯,年纪轻轻,就固执至此,得罪人而不自知,惹怒疏楼龙宿,更是你的不智。

放下狼毫笔,疏楼龙宿满意地看了眼抄写的绝本。学海无涯的底蕴深厚,是有道理的。这样绝迹苦境的书籍,满满一层,真让人爱不释手,抄写一份,送给母亲吧。

“主子,太史侯今日见了礼部执令。”谨言推门进入汇报。

“他们说了些什么?”疏楼龙宿抬起头问道。

“太史侯进言,将学府规章制定完善,严格落实,尤其是在尊师重道上。礼部执令的意思是想重拾古礼典章,弟子见师行九拜大礼。目前,在礼部学堂的人就听得这么多。”谨言复述道,“主子,这是针对你来的。”

“嘿,连汝都知此意了,学府中的学子必也看出来了。九拜大礼,目测下来,应是行不通。”疏楼龙宿斟酌了一会儿,“不对,这典章不全是针对吾而来。太学主收吾为徒在前,此次月试,吾在同年中为甲首在后。看来,学府风波将大起。”

谨言心有疑虑,但见主子已躺在软椅上,闭目养神,便也不再细问,等会儿写封信告知大爷。这信,就不给主子看了,写给夫人的还是让主子过目。

疏楼龙宿月试成绩一出,让他的名声在学海无涯内传得更深入人心了。礼部执令拿着考卷,过目三遍:“嘿,此子立意虽新颖,可还是不令吾喜。看来,吾得联系乐、御两部执令尽早颁下新的章法,”

太学主放下面前的试卷,对着某处说道:“太史执过刚,龙宿过锐,这两人处一起,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于我来说,是好事;于学海而言,不妥。私心害公心,公心欺私心,古往今来,两全其美不得法也。”

背光的阴影里,一片黑浓,无人回答。太学主继续说道:“你继续监视学海内部。”

“是。”阴影里,传来回答,须臾,太学主收起试卷:“做太学主的弟子,哪那么容易。学海无涯这艘大船,如想继续乘风破浪,有时候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疏楼龙宿,你可要做好这柄刀啊。”

第二十四章

书房内,上官信韬头靠椅背,望天花板,脑中神思飞旋,小弟看来是卷进局中了。学海无涯,英才汇聚,是个好的练手之地。建造之事也得抓紧,是时候将海贸提上家族会议了。开年后的计划,又要多一项。

“大爷,这有封信。”管家进来递上一厚厚的飞信。

上官信韬打开一看,是木府、易法商都联名信,信中提议召开一次商道论坛,加强合作。

“有意思。那就推动个商业联盟嘛,成立个商会吧。趁着苦境平静,多赚两钱,势大则根深,高端人才也要多培养,尤其顶尖战力多多益善。”上官信韬思忖了一会儿,重新提笔写下脑中闪过的计划。

伍文画大汗淋漓地执剑站立,非常君拿着一条毛巾跑过去。

“黝儿,这活儿,你不用干的,有时间多学点东西。你玲珑姨写信来,说要看看你,还有建议我送你去仙门学艺。不过,这建议,就当没听说过。”伍文画记得冽红角可是提到过仙门的。那头顶九根红烛的仙门创立者,可是坑惨了非常君。

“我才不要与义母分开。”非常君大声说道。

“好,不与义母分开。快去洗个澡,吃完饭就要准备上课。”伍文画捏了一把小家伙的婴儿肥,提着剑向自己的居室走去。

坐在阳光里,伍文画展开信,有两封,一封是书童谨言的,另一封是咻咻的。这孩子,话说这么少,还没有一个书童说得多。等会儿,写信好好说说他。

学海无涯真这么好,我读书的时候,大学班级里可是划了好多小团队的,四年下来,同班同学没讲过两句话的也不是没有,宿舍里也不总是一团和气,看看“学府学长友爱学弟,老师德高望重”之类的意思都出来了,报喜不报忧。

“吾之母亲,该不聪明的时候,智商就上线了。”疏楼龙宿读完信,摇头道。

“主子说的话,越来越有夫人的风格了。”谨言将宣纸铺平,磨好墨。

“是嘛。谨言,汝寄给上官的信,也要让吾过目。”疏楼龙宿平静道。

“是,主子。”谨言站到一边,应道。

“剑子、佛剑,不知到了何处,万里江山景,入心的感觉是怎样,疏楼龙宿必也会瞧上一眼的。”

疏楼龙宿龙飞凤舞,书写“心远地自偏”。这五字,还是小时母亲在耳边念叨的一首诗中的一句。那时,南山里里外外都跑遍,跟着母亲种药摘果,如今陷学海风波,倒是怀念幼时简单。

就在疏楼龙宿笔走龙蛇时,学海无涯最高会议召开。这次,礼部、乐部和御部三部联合推进制章改进,数、射部反对,书部作壁上观,太学主高坐一旁,听两方阐述。

会议结果公布,引发学海无涯热烈讨论。学子划分两大派门,守旧和唯新。风潮蔓延整个学海时,疏楼龙宿平静地在藏书馆还书借书。

太史侯将信纸在蜡烛上点燃,明跃的火焰,烧腾起他内心的愉悦。这一次,就当为以后进入学海无涯高层做锻炼吧。

东方羿一箭击中靶子,震颤的箭翎如他心境,脑海中老师的话“哼,你要能太史侯一般,为师还用得着操这份心”不停回放。太史侯,可恨!

“龙宿,知道吾唤你来所谓何事?”太学主,将宣纸用镇纸压着一角,气定神闲地问道。

“老师应在问最近学海的规章典范之事。”疏楼龙宿长身挺立,吐语清越。

太学主赞许地看了一眼:“哦,那对此,你的想法呢?”

“弟子初来乍到,当以融入学海为先。”疏楼龙宿思索道。

“哈,龙宿,你的答案当真如此!吾以为你不想施展胸中才华。”太学主眼眉一挑。

“承蒙老师看重。弟子母亲常说才华是一样耗时间才可得的东西。学海揽四方才,弟子只是微末,仍需时间进悟。”疏楼龙宿躬身谢道。

“也罢。为师就等着你学有所成,为学海效力。”太学主轻抬臂膀,表示送客。

退出太学主院门疏楼龙宿的自是不知,太学主所写之物。他也没心思猜度,今日能以来时甚短和学识尚浅为由退,明日则无以理由退了。没想到,学海内部势力演变如此,以后只会越来越激烈。罢,罢,趁此岁月还静,先学到东西再说吧。

时间悄悄地流,学海无涯十年一次地招生又开始时,疏楼龙宿已成长为俊俏美姿仪的青年了。

在疏楼龙宿成年举办弱冠之礼时,伍文画就将家搬到了龙家新买地建造的大院里。

本以为搬来此,能与咻咻多呆一段时间,没想到学海无涯课业繁重,咻咻没什么时间来回奔波。弱冠之礼时,还是自己跑到学海无涯附近的酒楼好好做了一顿生辰宴。伍文画住在仙门附近城镇的院子里,回忆往事。

那日,春风暖苦境,酒楼暂停营业,上官信韬提前几日从老家赶过来,操办宴会。

宴会上,太学主并几位学海老师也来参加咻咻的弱冠礼。礼上,儿子戴冠束发,风姿华彩、翩然朗俊。从小小的一团子,成长为现今成年男子,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骄傲。

咻咻弱冠礼后,赶来参礼的玲珑姐就打包自己与黝儿来到他们家。对于仙门,伍文画并不想送黝儿进去,上官信韬有一句话说动了她。天命虽不可违,但也可小改,非常君被你所养,还担心他长歪?

怎么可能,是吧,自己的儿子一个个都很好呢。

伍文画此刻仍旧这样认为。雨玲珑踏进院子,就见文画妹子安静坐在阳光下傻乐。

“妹子,清醒点。唉~这十来年光阴,你外表没变也就罢了,现在这智商还往下掉。怪不得你儿子们捉急。”

“姐,你说话也越来越没正行了。”伍文画拉过玲珑姐的手,坐到一旁。

“嘿,我可不像你,这么多年,我老了不少,身体也发福了。”雨玲珑摸摸自己的脸蛋,“妹子,你肯定比我长寿,哪一天我去了,你帮我看着点我的孩子们。”

“姐,你说啥瞎话子。咱都得活得好好的啊。”伍文画摸着手上不再细嫩的皮肤,一种别样的涩意在胸口蔓延,无边无际,仿佛要吞没自己。

第二十五章

“傻妹子,你姐我都看开了。这些年,遥儿和箫儿都一副青葱少年样,再过很久,也是如此模样。你家非常君入门晚,资质出色,如今成长为好青年了。龙宿是儒修,到了后面时间也会静止的。信韬呢,这么多年一个样子,他啊,与你一模一样,自我认识你来从没变过。这啊,就是你们的命。活得长也好,活得短也好,终归都是一世。人生在世,苦不堪言。妹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要多开心一些,活得好好的,守着孩子们。”

伍文画紧紧握住对面的温暖,这样的日子,真地不多了啊。这也许就是自己来此居住的原因之一吧。

今天的阳光,没有暖意,照得人眼睛生疼,流了不少泪。

桂花树下,紧紧把臂的手,相互依靠,从秋阳望见了秋月。

一袭黄裳,头戴顶冠的非常君进得家门,就看到月光下,自家义母与玲珑姨两人沐浴月华的身影。

秋樱从非常君手里接过一篓大闸蟹,送到了厨房。

伍文画眨眨眼睛,回头对非常君道:“黝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适才去湖边老伯家里去买了又大又肥的蟹子回来。玲珑姨,可带回尝尝。”非常君温和地开口。

雨玲珑站起身,拍了两下衣服上的褶皱:“不了。明天,那老伯会送几篓到家,你都回来了,遥儿也到家了。妹子、黝儿,我得先走了。”

“黝儿,送下你姨。”伍文画嘱咐儿子道。

“哈,文画姨,我来接娘啦。”玉逍遥蹦跳着跑进来,“非常君,你的大闸蟹呢,给我来一打。”

雨玲珑快走几步上前捏着儿子耳朵道:“你这孩子,白长几十年,看到娘,也不请个安,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娘,你轻点。非常君看着呢,他可是师弟,留点面子啊。”玉逍遥佯装喊饶。

雨玲珑加重力道:“臭小子,面子事大,是吧,来,你不叫娘,不给老娘留面儿,老娘也不给你留。”

“娘,痛痛痛。”玉逍遥喊痛后,将耳朵来回揉揉,“娘哎,你咋越过越回去咯。”

“臭小子,你以为你娘还年轻。”雨玲珑两手叉腰怒吼。

玉逍遥跳远两步,捂紧双耳:“娘,你中气十足,年轻得很。那个,娘,咱拿了东西就回去。我想吃你做的清蒸大螃蟹了。”

伍文画好笑地看着这对母子互动,吩咐厨下挑选的大个螃蟹二三十只塞到了好吃宝宝的手上,目送两母子消失在巷子里。

“咱两家挨得虽近,各自关了门,也就自成了天地。”

“义母又在感慨了。今天,发生何事?”非常君揽过义母肩头,比了下两人身高。

“你这孩子,自长成后,就喜欢做这种举动。习烟儿,在厨房呆得挺快乐的。我在你说的觉迷津海,将那里的岛买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喜欢那里,离南山居隔得那么远。”

非常君坐在义母身边,嘴角含笑听义母唠叨。每当转移话题时,义母总是以唠叨始。看来,从义母那打听不到什么了。义兄对付义母的招数,非常君学不来啊。也罢,等下去信问义兄。

疏楼龙宿接到信的时候,学海无涯新一度招生刚刚结束。凭着十年如一日的用功,疏楼龙宿在文武上将其他学子甩得远远的,长年居榜首,因此新学弟们进学堂后,第一个听到的大名就是疏楼龙宿。

“哎呀~吾之母亲与她之好姐妹呆一处,泪就不停。非常君,汝的观察力还有待训练。世上无奇不有,鲛人一族居然存在于世,如此机密的事情,义弟能探得也是不易,仙门秘事还是不打听为要。母亲曾说的未来之事不可不防。”疏楼龙宿展纸提笔,逐一写上嘱咐。

学海无涯迎新后,就全力准备儒教论典大会。此次,儒教盛事举办地在万堺朝城举行。届时,儒门各脉将派出代表齐聚此座城市。太学主在疏楼龙宿名字上划下重重一笔,龙腾于渊,那么就从此起步。

“哼,不守规矩的小子,有太学主罩着,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儒教大典参与资格。”

酒楼里,太史侯正与一头戴金冠着红衫的儒雅男子吐槽。

“太史兄,汝可不能再喝了。”红衫男子正是上官信韬。开在学海无涯附近城镇的君子楼,是上官信韬所建。

用伍文画的话来说,哪里的钱好赚,自然是学校旁边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官信韬购地置产,学海无涯旁的小集市已有了城市雏形。

与太史侯认识,纯属巧合。年轻人倚红偎翠,来君子楼找乐子,进来后发现就是一寻常吃饭宴客地,本打算退出去的时候,见大堂饭菜飘香,委实诱人,遂成了常客。一来二去的,就与巡场产业的老板熟识了。

“吾没醉。想吾太史侯,那小子没来前,何等受学弟敬仰、受老师关注。没成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既生疏楼龙宿,何生太史侯!”

眼前儒生吐露醉话,上官信韬边点头边换盏。太史侯拍了一下上官信韬的肩膀,继续大声道:“龙老板,名字同都有龙字,你这尾就谦虚低调多了,若不是有缘熟识,还真不知你腰缠万贯、博学多才。也不知是哪样见钱眼开的父母,养出了闪瞎吾眼的那尾卧在珠宝珍珠上的龙!”

上官信韬摸着下巴想想“见钱眼开”=伍文画,很合适!

此时见钱眼开的伍文画正在见钱眼开。跟着非常君上了仙门,当然这不是伍文画第一次入仙门。

“哎呀,老头,你们家越来越阔气咯。进门的3d效果棒棒哒,能不能将技术转让转让,好让我家房禁严点。当然,咱也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你出力我出钱,让苦境名门世家都装上3d结界,钱就哗啦啦流进口袋。”

伍文画一到仙门大殿,就冲九天玄尊噼里啪啦说起入门时看到的阵法成像。

九天玄尊素白的严肃脸上一脸嫌弃,玉逍遥、君奉天、玉箫、默云都低下头闷笑。非常君站在义母身后,赶紧垂下头,此时若没有装看不到,等会儿,义母口中的老头,不会将义母怎么样,却是会自己让课业加重。

“龙夫人,汝如此教子,实不可取。”九天玄尊皱着眉头,盯着非常君道。

“嘿,老头,你的心思,我可一目了然。你看我儿时,也在看你儿。”伍文画庆幸自己看得到冽红角,将黝儿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十六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说得没错。”九天玄尊顿了一下,脸上僵僵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便也离开了。伍文画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终于知道他老婆为虾米不要他了。哼,仙门创始者,不解儒学经义,望文生义,没文化。”

“那个,姨姨,二师兄还在呢。”玉箫小步挪过来,扯了扯伍文画的衣角子。

“哎哟,那啥,不好意思哈。”伍文画抱歉地一笑,对君奉天道歉道。

君奉天耸耸肩,表示不在意,朝伍文画拱了拱手,朝外面走去,玉箫赶紧松开伍文画衣角,冲冲说了句告退,就追着君奉天去了。

玉逍遥想追赶君奉天,被伍文画嗖地拉住衣摆:“逍遥小子,陪我聊会天。”

玉逍遥停下来,诧异道:“姨呀,你个老婶子,与少年人有啥好聊的。”

“握了个草,臭小子,欠揍!”伍文画不客气地给了玉逍遥额上一毛栗子,“你个傻小子,一辈子活该是个单身狗。”

“姨啊,你儿子三了,回家就可以揍着玩。还有,单身狗是什么东西?能吃么?”玉逍遥摸了额上的痛点,问道。

“麦装一出真痛的样子,我给了一红块,你娘还不得追着黝儿弹回来。单身狗,就是一辈子讨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伍文画没好气地看着这孩子。这小子,装作没心没肺,一副游戏人生的样子,实际心里门儿清。

玉逍遥放下手,抬起头,挑了下眉头:“唉~姨姨,你就是一个单身狗的老婶子。”

玉逍遥丢下这句话,跳开三步,飞快地冲出了大殿。伍文画拍拍胸:“熊孩子,下一次,不在你头上敲三个毛栗子,我跟你姓。”

默云拉着非常君退到一边,小声道:“你娘一直这么稚气吗?我都比她成熟。”

非常君立即松开小师弟的手,轻功一闪,快速离开大殿,生气状态中的义母,不让她发泄出来,苦的是自己。小师弟保重。

“哼!小子,你刚才嘀嘀咕咕跟黝儿说什么,麦以为我没听到。小小年纪,就装着大人,你累不累啊,还有,麦像山脚下那些没见识的长舌妇一样,躲在背后说话。知道的,当你是童言无忌,不知道的揍了你,你也得受着。你那个头上扎了九根蜡烛的师尊,一点审美能力也没有,你麦学他。

看看你,吃得胖乎乎,像我这样喜欢小孩的怪阿姨,都不稀得看你,知道不?有的小孩,婴儿肥,那是可爱,你吗,胖胖的,称不上难看,但也没什么特色。要知道,仙门是隐世大派,总有一日是要见人的,那个时候,你顶着这样一张脸,人家只会夸奖仙门伙食好,不会说仙门有仙君,遗世当独立。你叫小默云,是吧,名挺好听的,形象也要配得上这样飘逸的名字。我们一家人走出去,哪个不说儿子帅母亲靓。你以后走出去,跟你师兄们站一起,也不能坠了他们的颜面。

当然,如果你想学习那九根蜡烛束发老头审美,就当我没说,反正你也没那面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时候,辣的是别人眼睛……”

大殿外,玉逍遥拉着末日十七说道:“十七,以后千万麦惹女人,她们的唠叨能力太强了。看看小默云,啧啧,真可怜啊。”

“你拉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一幕,太无聊了。”末日十七双眼里,满是玉逍遥跳来跳去探头探脑的身影,绷着一张脸问道。

“也不是啦。我跟你说,刚刚师尊可是被文画姨言语给挤走了。目测,能制住姨的只有我娘。我咋就没学到娘的一两招呢。”玉逍遥想起从小以来,母亲眼一横,文画姨立马噤声。

末日十七拉着玉逍遥的袖子拖着他:“走啦,你小师弟不会有事的。”

“唉~~可怜的小默云,受着吧。”玉逍遥顺势拉起末日十七向山下溜。他刚刚可是看到师尊被文画姨言语挤兑后,闭关去了的。有文画意姨在山上一日,师尊一日便不会出关。

万堺朝城是三教为灭魔而立。如今,与幽界初缔合约,儒教选此地此时举办盛会,不乏有警告之意。

疏楼龙宿、太史侯、东方羿等人代表学海无涯而来,人一到,就被主办方迎到了专门准备的小院里。

“哼,某人真是大少爷做派,到哪也改变不了奢华。”

太史侯见疏楼龙宿管事带着人重新布置他的房间,就语带讽刺。

“比不了逛红怡楼的豪掷千金。”疏楼龙宿瞥了一眼太史侯,从他身边跨过去。

“主子,夫人说与这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哦,这话是夫人怕主子累到,让小的在恰当时候告知主子的。”谨言跟在后面,复述伍文画的话。

太史侯正待转身进自己的房间,听到这句,门窗哐哐。东方羿站在他身后劝道:“太史侯学弟,一个下人的言语麦放心上。”

“哼,龙家的人令吾厌恶。东方羿,你该回自己房了。”太史侯说完,转身关上门。

门外,东方羿微笑着点头。转过身,笑容退却,双眉紧皱,嘴角垮下,眼神闪过一丝冷光,双手在宽袖里握成拳。

“主子,那东方羿变脸真快。”谨言躲在自家主子门后,偷偷打量对面动静,看到这一幕,说道。

“是嘛。这与疏楼龙宿无关。这种事,涉及他俩的,偶尔关注下。东方羿胆敢将火延伸到这,就剁了他的爪子。无耻小人,成不了气候。”疏楼龙宿坐在铺了白虎皮的软榻上,将手中珍珠扇搁在几上,语气森然。

“是,主子。”谨言记在心里。

“隔壁住着的是学海无涯之人,老墨,不去熟识下吗?”应无骞从师父那出来后,就跑来找墨倾池。

“不了。德风古道的同仁等会就来,吾要去迎接一番。”墨倾池是出来游学的,听说这妖魔出没,便来到了此地。

应无骞叹了口气,新认识的伙伴不与自己一同玩耍,罢,罢,去撩拨下其他儒门的人好了。

第二十七章

伍文画第一次来云海仙门,就被云天上的云鲸惊艳到了。这头鲸,太可爱了。

“小鲸鱼,我又来看你了。这次,从东海里打捞了一些好食材,昨天刚送到,今早我就做成了丸子、饼子,来,尝尝好不好吃。”

云鲸一脸幸福地眯着眼睛,大口吞咽,好吃啊,美味啊,美妙的滋味高兴得它尾巴一摆一摆的。

玉逍遥刚刚从山下回来,听到云鲸欢脱地叫声:“今天云鲸咋那么高兴?”

非常君站在一边猜测:“肯定是义母带了一堆美食在投喂它。”

“哇,它那么好的待遇。啊嘞,不行,我也要蹭一点吃。”玉逍遥从草地上站起身,拍了两下草屑,准备起身冲刺时,玉箫凉凉地道:“大哥,听说你可是狠狠得罪姨姨了的,还连累小师弟受罚。”

“哪有的事?”玉逍遥摸着头,不承认。要是话传到母亲耳里,自己就要啃三个月的干馒头了。

小默云一脸鄙视:“大师兄,你让我代过,小师弟可记着了。”

“啊呀,小师弟,我俩关系这么好,分什么你我呢。下次,带你下山吃好料。”玉逍遥一手箍着小师弟脖子,笑嘻嘻。

“大师兄,放开。就因为吃好料太多,被文画姨说胖乎乎,影响仙门形象。”小默云现在耳朵里、脑门上都是“胖”这个字。

“哈哈哈哈,那是姨姨开玩笑的,当不得真。少年人长身体,多吃是福。否则怎能长成像大师兄一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玉逍遥被小默云甩开后,转而挂在君奉天身上,没正形地说道。

非常君转过身看风景,仙门的景色多年不变,还是南山的景一年四季分明,有层次感。再过段时日,与义母同去游历吧。首先,去看看义兄。

玉箫捂紧嘴背过身,走到小师弟身边,两人同朝玉逍遥翻了个小白眼,君奉天推搡不开也就任他挂靠了。

玉逍遥斜靠在师弟身上,满足地伸个懒腰,突然回头,惊得跳起:“啊呀,姨啊,你麦追啦。”

伍文画本想悄悄过去,让熊孩子尝尝爱的抚摸,没成想,这娃命好,被发现了近在咫尺的自己。

一个前头跑,一个后头追。姨侄俩围绕着仙门开始马拉松之旅。

“我若是拦阻玉逍遥,你们会拦阻我吗?”非常君眉毛一挑。他这话主要在问君奉天。

君奉天双眼含笑回道:“我也想看逍遥被龙夫人整的场面。”

“上次,大哥可是拿了我的银簪烤鱼了的。那根簪子是二师兄送我的生辰礼。”玉箫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大师兄上次也拿了我的银两下山。”小默云有点肉疼,自己没吃到合欢斋的限量糕点。

四人默契十足,围堵玉逍遥前方路,任玉逍遥大喊大叫,不为所动。也不做什么,在前路上扔个树枝、丢几块石子。

玉逍遥欲哭无泪,那是树枝吗?明明是一株碗大的树;那是石子吗?谁见过可当凳子、桌子的石子儿。

伍文画扯住熊侄子的衣裳,两手开工,向两侧拉伸熊孩子的双耳:“下次还说我老不?今儿我就倚老卖老,让你这个熊孩子长长记性。”

“痛、痛,姨,我眼泪都要出来了。”玉逍遥立即求饶,“姨,你家可爱的侄子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伍文画松开双手,将手里的丸子、饼子递到非常君手里后,对玉逍遥说道:“哼,看在态度不错的份上,今次就原谅你了。啧,玉逍遥童鞋,你的人缘不咋的呀。”

此时的玉逍遥揉着双耳,大声控诉:“你们这些没人性的叛徒。”

“非也,非也。非常君为母出头,乃孝也。”非常君将手里的吃食分散给另外三人,随意丢了个丸子入嘴。

“大哥,你拿二师兄送我的生辰礼当厨具,就要想到今天。”玉箫恨恨地咬了口蟹黄饼。

“大师兄,你将我的银两拿去买东西吃,害我错过等了半年的合欢斋美味。”小默云想了想,还是吃个鱼丸吧。

君奉天轻咬一口海苔饼,味道不错:“只是告知你,大师兄位置不是你的。”

玉逍遥见四人吃得满嘴流油,自己的姨姨在一旁虎视眈眈,嘴硬道:“哼,今儿个我还就不理你们了。去找高冷小子玩。”

玉逍遥口中的高冷小子正是倚情天。伍文画并没有见过这个仙门人,好奇地跟在玉逍遥后面。

一口水潭,边上一个高马尾的青年正在练剑。这孩子长得够俊的,就是太冷了。

玉逍遥从巨石上跳下,对倚情天嚷道:“喂,同门的,我玉逍遥又来看你了。这次,还带了好吃的来。”

伍文画站在石上,望天,这熊孩子太机灵,从手里“夺”过心心念念的饼子丸子,那青年的礼物,估计都入了熊侄子腹。

倚情天收剑站立,看了一眼伍文画后,对玉逍遥道:“我告诉过你,这里不欢迎外人。”

“什么外人,那是我姨。做饼子的人。”玉逍遥嘴里啃着蟹黄饼,手里甩着一小布袋吃食,心里乐滋滋。

倚情天皱眉:“我说的外人是你。”

玉逍遥掏出一颗鱼丸子塞进倚情天嘴里,含糊念叨:“嗨哟,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不准吐。粮食不易得。”

伍文画看得好笑,坐在石头上,对下面的两人说:“年轻人,叫何名?”

“他叫倚情天,是师尊新收的同门。”玉逍遥代答。

“用不着你来说。”倚情天吞下丸子,继续提剑打算换地方再练。

“倚情天,拒人千里之外的你,不孤独吗?你看,这傻小子,孤独的时候,就跟人起肖,死缠烂打。”伍文画询问。

玉逍遥大口吞下饼渣,反驳道:“姨姨,麦说得你真了解我。”

“臭小子,我忙着呢。没空管你。”伍文画扯下一根枯草,“搞不懂你们少年人。我去找儿砸啦。”

说完,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年轻人,便离开了这处小山涧。

非常君正准备展开信,见到伍文画进来:“义母,你来得正好。义兄来信了。”

“咻咻说什么了?”等非常君读完信,伍文画也喝好了一杯茶。

非常君放下信纸,将心内想法道出:“义兄说,目前他在万堺朝城参加儒门论道盛典。这次参赛完,回到学海无涯后,便会向太学主提出游学计划。最近,孩儿也正在思考游历事宜。义母,咱仨娘俩一同出游如何?”

第二十八章

伍文画从桌上拿起信纸,重新看了一遍:“还以为里面会有游学地图呢。出游挺好的啊。不过,黝儿,你的东西都学到手了?”

“哈,义母不是很了解九天玄尊吗?在教徒艺上,他的压箱底可是会传给亲传弟子的。我这个记名弟子,待遇差了那么一丝丝,但总归该学的也全学完了。”非常君倒了两杯茶,“鬼族的东西、义母的藏书阁、上官大哥给的东西、义兄的收集,这些也够我学的了。”

伍文画心疼地看着亲手养大的孩子,自责道:“当年,我就应该坚持不送你来这破地方,偏上官小子拿天命说事。这傻子人觉称号,有什么意思。九天玄尊的赐号就这么重要!”

“义母,人觉称号下来后,我感应到一丝天命了。它的轨迹,在大势,小的变动应是可以的。未来,我做好一个吃瓜群众,应是没大问题的。义母,还请麦忧心。”

非常君隐隐约约记得有人曾找过义母,提起过自己未来命运。因着天机,即使自己听闻过未来的故事,但也正在遗忘。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义母和上官大哥却记得真清楚。

伍文画满眼疼爱:“好吧,这事儿,就说到这吧。黝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小时候,义母曾说过带你出去玩来着。”

非常君内心闪过一股暖流,幼时事,以为义母只是随口一说:“没什么要求,有好食材的所吧。”

“你这孩子,想将习烟儿带上就直接说。咻咻去游学,我们跟着他后面混吃混喝,美死他。”伍文画对儿子扎根学海无涯十分不满,自他入学以来,全家没过个团圆年,也没在中秋一起赏月了。

非常君对义母孩子般的话语,已见惯了。这次出游,但愿她玩得愉快。

万堺朝城的儒教盛论举办得十分成功。疏楼龙宿的风姿令儒门各脉惊叹,这一次也是疏楼龙宿第一次走到台前。同时,学海无涯的声望力压众脉,在世人面前显露他深藏底蕴。

初绽风华的疏楼龙宿此刻正坐在学海无涯近旁自家酒楼里,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餐桌上的书信正是原因所在:“哪有儿子出游,母亲跟随的道理?”

上官信韬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此时不正在上演这一幕。”

“汝就没什么与吾说吗?”疏楼龙宿这话说得颇咬牙切齿,上官信韬真是能耐,仿字水准一流。

上官信韬悠哉地喝完一杯茶:“哈哈,龙宿,汝小时的恶作剧之事,你之大哥记忆犹新,尤其是账目之事。你若是不愿,大可与你母亲说。”

疏楼龙宿想起小时在书房捣乱,将十几本账簿线头剪断,将它们打乱顺序,那时,上官信韬的脸都铁青了:“呵,那时吾怎没一页一页撕成两半。”

“你若这样做了,受累的可是你母亲啊。”上官信韬因祸得福,从伍文画身上学到了更方便的记账方法。如今,商业触角延伸广深,未尝没有此记账方法的功劳。

疏楼龙宿以扇遮下巴:“汝忘记每次被气得跳脚的是谁了。”

上官信韬嘴角抽抽:“得,咱麦提往事了。龙宿,你也真了解母亲,她知道你游学,不跟着才怪。要怪就怪你在自己好了,这么多年在学海无涯一次家都未回,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怨念冲破天际。”

疏楼龙宿取下珍珠宝扇,仔细摸索扇上磨损的纹路:“这扇是母亲一针一线所绣,保养得再好,也添了时间的光轮。想要把新的,配上华丽无双的自己,也是真难。”

“你自己作的。”上官信韬翻翻上眼皮。

“哈,也是。母亲貌似从未送过汝什么东西。”

来而不往非疏楼龙宿,扎心的一句话,秒杀了上官信韬。后者郁卒地闷了口热茶,烫了舌头。

疏楼龙宿抿了口温茶,继续说道:“上官,汝在母亲心里,还比不上非常君。万一,母亲再收养几个,汝就更没地位了。”

上官信韬瞪了对面紫衫人一眼:“疏楼龙宿,那时你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咦,疏楼龙宿可不是要糖的婴孩啊。”疏楼龙宿显然已忘记非常君初来乍到后的表现。

上官信韬本想帮他回忆回忆,想起他噎死人不偿命的个性,索性闭了嘴,叫了一桌好菜,化解心头郁闷。

九天玄尊接过非常君递上的手札:“你考虑好了?”

“弟子已想清楚。义母年事已高,趁岁月存续,带她泛游天下,是弟子的心愿。”

非常君此话一出,九天玄尊,额角直抽,这个瞎话张口就来的弟子,咋那么膈应。伍文画年事已高,天大的笑话,站在你非常君面前,就是做妹妹的份。她要是年事高了,为师这把年纪摆在何处,也罢,终归只是个记名弟子,再天资聪颖,也不能为云海仙门所用,也不敢用:“为师准了。若一日,仙门危机,还望你回来搀持。”

“师尊说的哪里话。仙门有你这根顶天柱在,世上可没人敢捋虎须。再说了,天迹、地冥、少主等人皆人中之龙,个个当世罕有。在师尊的教导下,一日千里不足以形容。弟子愚钝,好游山玩水,嗜天下美食,担不起此重任。”

非常君曾记得义母说过,九天玄尊是个极端偏心眼儿,好的都塞给自家儿子亲传弟子,不好的就让别人家孩子担。

九天玄尊扯了扯嘴角,终是意兴阑珊,挥挥手让非常君退下。无担当之才,终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人之最。这么多年,庆幸自己没看走眼。

玉逍遥坐在山顶壁上,双眼直视着山脚下。那里,一抹黄色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林子里,倏而又出现在拐角处,直至消失天边。

“你不送他一程。”君奉天立在玉逍遥身后,询问道。

“不了。当初,他来仙门,也是为了母亲的心愿。这么多年,文画姨相伴,母亲过得很开心。如今父亲不再打理家中事务,做起了富家翁,我也放心了。”玉逍遥从山脚将视线收回,望了会天,转过头对君奉天说道。

君奉天装作没有看到他想流眼泪的模样,望着山下林子说:“伯母,有此挚友,人生也圆满了。”

“哈哈,奉天,我们也是一对亲如兄弟的好朋友,麦羡慕、麦羡慕。”玉逍遥大力地一拍好友肩膀,挂在他身上道,“走走走,咱俩痛快饮一杯。”

君奉天挣扎未果,被拉着走离山顶:“那啥,父亲说不能饮酒。”

“哎呀~奉天,我可没说饮酒哦——”

山风吹走少年人的笑语,这是独属他们的好年华。云鲸听得,兴奋地叫了两声,声音传出老远。

非常君回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小黑点,伍文画从马车里伸出头喊道:“黝儿,走啦。”

非常君洒脱一笑,跃上马车。再见了,仙门;再见了,同门!

第二十九章

伍文画坐在马车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剥的核桃仁。这次,她拒绝了雨玲珑的相送,在她心里,知这一次,将是永别。

非常君将壳子扫到一边,让丫鬟收了,自己取出一副跳棋:“义母,好久没下它了,咱再比试下如何?”

“呀~你多大个人了,还玩它。不玩,太聪明的小鬼,走不赢。”伍文画体会到黝儿的心意,配合地说。

非常君做了个倒桌的动作:“原来义母是嫌我太聪颖,哪有这样当母亲的呢。别人家的娃,都是嫌蠢的。”

“呵呵,你也知道那是别人家的娃儿蠢哦。”伍文画拿起女工篮,“聪明的儿子,自己玩吧,我要绣东西了。上官说咻咻想要新的扇面。黝儿,你想要什么?”

“义母,还是麦太劳累了,给我绣个方帕就是。”非常君得到的大件,是当年咻咻所经历的一遭。

那本畅销的青春期卫生本本,非常君购买了不少,一一送给了同门。义母的著作,是当然要支持的。这几年里,伍文画游诊的时候,辨方集方,整理了一本常见病痛药方书出来,也颇受欢迎。

太学主对疏楼龙宿想出门游学,特来求取推荐书信,不是很意外。每年,学海无涯弟子都有不少出去游学或做任务。嘱咐优异弟子几句后,写了几封书信后,就让疏楼龙宿离开了学海。

伍文画不急着回家,与非常君游乐一般的姿态享受苦境的山山水水。

这日,母子俩来到一处荒僻的野店。店内客人寥寥无几,因这处店子是方圆二十里难得一见的歇息之地,倒也能维持下去。

“这位夫人、公子,小店僻陋,只有清水面招待。”老板在面摊前招呼。

非常君瞅了下四周,桌上只五人在坐,其中三个行商客应是饿急了,面扒吃得嘀溜作响。其余两人应是江湖客,一人器宇轩昂,一人肃眉傲脸,都是高手。

凌绝顶接触到非常君的视线,坦然一笑:“小友,何不坐下来浅尝一碗清水面,这是难得的机缘。”

非常君见器宇轩昂的俊美男子与自己搭话,施了一礼道:“非常君便尝尝这难得。义母,需要来一碗吗?”

伍文画腹中有点饥饿,想到车上自备的干粮煮粥已是吃腻,便开口说道:“可以。”

母子二人选了一桌坐下,等着面条的到来。长日锟铻的声音自后方传入:“剑论已毕,与吾决斗一场。”

伍文画眨眨眼,虽然想看这场武斗,但瞥到说话男子腰间的佩剑,还是歇了念头:“好久没坐在这种小店吃饭了。”

“孩儿还以为义母一直都泡在富贵水里。”非常君很少听到义母讲她过去的事情。

伍文画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竹筷,递了一双给非常君:“没受过饥寒苦倒是真的,至于富贵嘛,也是在有了咻咻后才出现的。”

“哼,无饥无寒,受天眷顾如斯,还称不上富贵,未免太贪。”长日锟铻因了凌绝顶的拒绝,面吃得也不合胃口,气撒撒地道。

伍文画用眼神按住非常君的动作,皮笑肉不笑道:“在杀人当家常饭的男人,我之贪婪不足一提。”

长日锟铻右手按剑,剑意飞出,凌绝顶手中扇一扬,剑意消散风中。

非常君悄悄松了口气,将岫中掌息收回。伍文画仿若未觉,继续说道:“世上的贪,世人皆以为无非名、利、生,然而还有种贪,以道做掩饰,践踏他人性命,枉顾自我生命,这才是天之虫蠹,窃道之贪。”

长日锟铻岂是轻易说服之人,剑气横荡,翻了桌,飞了椅:“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拿起你的剑,决斗一回。”

凌绝顶剑势一扫,劝慰道:“好友,这位夫人根基在你之下,她所说者于你有失偏颇,但也不无道理。你的剑道,在挑战高峰,何置山丘于心?”

伍文画立身按剑,无惧道:“哼,被说痛脚,恼羞成怒,打算溅血三千,当我会害怕,还是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义母,万不可上前,如要迎战,也是我先上。”非常君亦起身,蓄势待发。

凌绝顶头痛了,不得不站在伍文画母子前:“好友,一斗三,你毫无胜算,也不符你的剑道。”

长日锟铻气纳胸腔,右腿后退,弯弓提剑,斩崖锋芒闪,人已不见。

伍文画屏息凝气,甫捉空中气息,凌绝顶划开剑境。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一柄素纸折扇击在长日锟铻执剑之臂上,破开他剑招。

罕世剑胎,岂是易与。一招被破,另招接踵而至。伍文画面对可怖的对手,激发最强杀招。此刻她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听不到,苦练寒暑二十载的“万花一灭”,倾元一击。

凌绝顶接住非常君袭向长日锟铻背后一掌,轻笑道:“小友,你的母亲并无事。”

非常君撤掌收回,原地消失后,扶住义母。伍文画握剑的手滴着血,丝丝沁入剑柄,狂花神剑初饮血水,剑身闪过白芒,若不是凌绝顶铸剑有成,也发现不了这剑的兴奋。尽管自己很好奇此剑神异,然而好友的状态更让人担心。长日握着断剑,哈哈大笑。笑中带出了眼泪,也不知这泪是祭奠斩崖,还是在笑自己狂妄。

大笑三刻,长日锟铻迈着豪步,离开了野店。凌绝顶与两人施了一礼,先行告辞,跟着长日锟铻后面走了。

马车上,伍文画嘶嘶地吸着冷气,对正在包扎手上伤口的非常君道:“黝儿,你紧崩着脸,一点都不好看哦。”

听得义母如此说,非常君明白她怕是没一点愧意,手上白纱多裹上两层,让她握不了剑。

伍文画看着右手被一层层捆成个粽子样,随了黝儿的发泄:“与高手对决,这么刺激啊。怪不得上次黝儿,你下到云鲸体内的水潭中,与那只丑八怪战了个天昏地暗,回家后勤学苦练。”

非常君惊异地抬起头,看着义母的脸,手上不知轻重地拍了下伍文画受伤的手,疼得伍文画皱了下眉头,将手抽出来:“黝儿,这世上有很多奇妙的事,你义母我呢,经常时不时能偷看到很多秘密。在江湖上闯荡,你要记住这种亲人担心的感受。你也不想我决斗,可惜那个剑客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立场的,即使我认输,他也只会要人性命。遇到这种角色,自然是战一场。”

非常君重新拿起白纱,在义母手上打了个结,说道:“义母,这话去跟义兄说。”

伍文画眼神一暗,脑袋耷拉:“唉~这时候想到的咻咻,就不是可爱型的了。黝儿,你也是个塞满芝麻粒的瓜瓜。”

第三十章

养伤的伍文画,一路好吃好喝的回到了南山居。非常君原以为义母会跟他做保证,思考自己该签何种条件,才不会与义兄提起她受伤的事,结果一路上,义母好吃好玩到伤愈,都没等到义母的半个说好话的字。

回到南山居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账上余额。伍文画趁着闲暇,安排了一应事务,打开了小剑毛的积蓄,这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消息,这钱放在那也是放着,继续买地,争取买下几座山头,未来一日他也有个落脚地。小和尚走的时候也没留个什么东西,平白无故地借钱给他,他也不会收。问下咻咻,小和尚的产业该怎样置办好。

过得两日,疏楼龙宿从学海无涯处赶回。上官信韬坐着马车,跟在后面也一并来到南山居。

“哟哟,云海仙门真是养人,黑脸也能洗成白脸。”疏楼龙宿的珠宝扇已换了一把。

非常君看到这扇自是眼熟,义母在自己面前一针一线所绣,掏出方帕蒙上眼:“唉~小时见义兄,珍珠满目,如今见了,珠宝开展,义弟还是蒙一会儿好,免得闪瞎了我一双美目。”

上官信韬看不得二人斗绣品,坐到一边孤零零喝茶。伍文画听丫鬟汇报说咻咻回来,马上飞奔出院子,来到前面。

“咻咻,娘亲的小咻咻。”

疏楼龙宿飞闪过自家母亲的飞扑,站在她身后说道:“母亲,能解释下汝受伤的事吗?”

非常君识机地退到一边,与上官信韬做起了伴。作死的义母,还是交给义兄处理吧。

伍文画僵硬地转过身,呵呵笑道:“那个,咻咻啊,这么多年没好好在一起吃过饭了,咱先上菜吃饭吧。”

“母亲,汝转移话术的技巧还是那么拙劣。”

疏楼龙宿双眼里满是笑意,话语却是扎了伍文画的心,这聪明儿子,咋那么糟心。

“咻咻啊,那个受伤,就是手掌而已啦,其他都没事,麦太担心。几年没见到你了,娘亲可想死你了。”

疏楼龙宿转头示意非常君,得到他肯定的点头后说道:“母亲,咱没有下一次。不适合江湖争斗的汝,吃吃喝喝就挺好。”

伍文画听儿子松了口气,赶紧拉过他马不停蹄地答应:“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哎哟,长得比娘亲高一个多头了,就是脸上没什么肉肉,等会儿多吃点。”

上官信韬将座椅挪开一些,插话道:“哈,你儿子身上肉可不少,麦这样瞪我。”

伍文画拉过儿子坐在两人中间,没好气到道:“哼,谁知道你又给我儿子加了什么任务。哪像你一张大方脸,出去一照就知道吃得多吃得好。”

“哈,如此说来,黝儿被你照顾得也不好嘛。”上官信韬瞅了眼同是瓜子脸的非常君。

被点到名的飞非常君正在为三人斟茶,听后答道:“唉~非常君坐着也躺枪哦。母亲一日三餐均会想到孩儿,我的胃口都被养刁了。”

疏楼龙宿饮了一口茶,笑道:“义弟,不站在娘亲这边多讲两句嘛,啧,娘亲,汝不是白疼他了么?”

“义兄,非常君若多炫耀了两句,你中午的饭菜怕是都吃不饱了。”非常君说完抿了一口茶水。

伍文画随他们交流,淡定地吩咐丫鬟们上饭菜。上官信韬心里可惜地没看到伍文画为俩儿子一副捉急的样子。

南山居的日子过了几日,确定了游学游历路线,收拾了两日,便上了路。

江南自是风华地,文昌斐然,俊杰良多。疏楼龙宿拿着拜贴和推荐信去拜访本地大儒,非常君便带着伍文画寻觅街巷小食。

“黝儿,你天生就是美食家。这家的东西太好吃了,好久没吃到这么饱了。”伍文画摸摸肚子,瘫坐在椅子上满足地慰叹。

非常君夹起最后一块豆沙糯米糕,软软糯糯,甜而不腻,是娘亲喜欢的口味,以后可让习烟儿多试试。

此时的习烟儿正坐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品尝:“觉君,这些的用料配方,我大致有数了。”

伍文画伸出左手摸了摸习烟儿的小脑袋:“小烟儿真能干,以后出本美食攻略书,义母帮你卖。”

自知道黝儿的鬼体被分离出来后,伍文画就没少撺掇非常君让习烟儿认自己为母。想到习烟儿长大后,成了那个冷俊的黑袍刀客,伍文画心里开心极了。自己这运气没差了,又多了个儿砸,真好!

非常君从桌上夹起一个蟹黄包放入习烟儿碟子里:“奖励你的。”

习烟儿眯起眼睛,大大的笑容挂脸上:“谢谢觉君。义母,我会努力学遍天下菜,做给你吃。”

“好哇,义母等着。”伍文画被习烟儿的甜嘴弄得开心不已。

非常君笑笑接话道:“义母,这地儿好地方还不少,过得五十里有家寺庙,素斋不错;再过不远,还有家小酒馆,那里的招牌菜也是一绝,当然那里的酒更香。”

伍文画听得好菜,双眼发亮,再听得好酒垂下嘴角。伍文画是易醉体质,在咻咻五岁时,中秋宴上多饮了一杯红酒,昏睡了两日,醒来时见儿子双眼通红,神情紧张,便再也没喝过酒了。

非常君在疏楼龙宿离家赴学时就被告知义母只能喝一杯的规矩:“义母,在那掬了酒,做几只醉蟹,再弄点酒酿圆子,咱回院吃可好?”

伍文画从椅子上直起身:“多弄点你们爱吃的吧。咱哪时候去那南武林,尝点辣菜。好久都没吃过美味的小辣味了。”

习烟儿喝完最后一口汤:“义母,庄子上不是有那红红的辣椒吗?”

“旅游嘛,去了当地,当然要品尝那的特色佳肴了。南山的辣椒做出的菜,与南武林这种地方弄出来的菜,同属辣味,但味道也有差别。我们自己做的辣得醇厚、麻口,说不定那里就是酸辣、甜辣呢。”伍文画前世喜欢吃辣,湘菜、川菜都会做,其他菜系略略知道粤菜,其他就没怎么尝尝过了。

到了苦境,不吃遍苦境,感觉对不起穿越的自己。有亲人作陪,更是极其愉悦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晚上,疏楼龙宿回来,喝了一碗母亲特意准备的灵骨汤,来到院里,坐在石桌边。

非常君正在烹茶,袅袅茶香扑鼻,沁入心腑。疏楼龙宿闻得一阵茶香后,开口道:“汝的茶艺进步不少。”

“义母喜欢茶,便学着了。”非常君用第一道茶水洗净杯盏,答道。

“母亲在仙门那里过得怎样?”

虽经常与母亲、义弟通信,但关乎亲人再想确认一回。

“义母除了有点想念你,其他都好。”

“哈,只是一点点想念么。汝在吾面前,还是爱逞强啊。”疏楼龙宿端起面前一杯茶,轻笑道。

非常君放下茶壶,坐正身体:“义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说话的你真地很欠揍?”

疏楼龙宿笑道:“汝吗?不是吾的对手。怎样?仙门秘籍都给你看了?九天玄尊不是不喜欢汝吗?”

非常君不甘示弱:“太学主也不一定真心待你。”

疏楼龙宿饮罢冷了一丝的茶水:“哈哈,在拜师上,咱彼此。”

非常君摸摸茶杯温度说:“不,义兄你输了。”

“哦,此话怎讲?”疏楼龙宿挑挑眉。

“人觉非常君已离开云海仙门,与九天玄尊的师徒缘已尽。而义兄还在学海无涯苦作舟,正被太学主全力栽培的你,可是还置身棋局中。”

疏楼龙宿放下杯盏,摇起珠扇,眼敛垂下,说道:“汝怎不认为吾乐在其中?”

非常君喝了口香茶:“义兄,这龙井配着这江南的露水,就是好饮。可这露水再好,也只是清晨万粒珠,连尾虾都放不下,何况一搅动风雨的龙。”

“哈,义弟,疏楼龙宿不过想过得自在一丝,远没有汝想的这么大抱负。”

“呵,义兄的话,义弟只得三分真。”

花园里,白如水的月光下,两人对视一眼,便各自向花径两边走去。

伍文画睁开双眼,从假寐状态醒来,这两小破孩,都不坦诚,无意听得的言语,久久无法睡着。默念无数遍儿孙自有儿孙福,在凌晨暗黑来临前,终是睡了。

“人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殷勤地献上菜单,为两男一女一儿童组合推荐道,“我们这的菜品,那是杠杠的,你看这人流,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一家装修有档次的酒楼,大堂上挂着不少诗作画作,都是历来在此饮酒就餐的士子文人江湖豪客所留。

四人寻了三楼一包间,小二麻溜地将伍文画所说的招牌菜各上了一道。

“吃了五日的素斋,来到此地,喧哗的尘世气息迎面扑来,相较来说还是这滚滚红尘适合我。”伍文画喝的是米酒,儿子们手里的佳酿只能眼馋。

疏楼龙宿将温酒浅酌:“娘亲,吾记得汝有一段时日可是想隐居深山啊。”

伍文画横了儿子一眼:“也不想想,那个时候你娘亲可是被礼仪折磨得死去活来,一步一行一坐一睡,都要合乎规范,为了不练这劳什子,隐居南山不见人,不是很好的法子嘛。”

非常君将鱼刺挑开,给习烟儿和义母各夹了一块鲈鱼说:“幸好义母未如此做,否则就遇不到我了。”

“呵,义弟,娘亲可是为了吾才坚持下来,未坐东篱下。”疏楼龙宿觑了非常君一眼,这小子惯会讨母亲欢心。

伍文画凉凉道:“你们俩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成何体统,未来遇到姑娘家家,还不被笑死。”

疏楼龙宿和非常君面面相觑。习烟儿吃完口中鲈鱼,问道:“义母,什么是娶媳妇儿?”

“习烟儿,这是汝没吃过的一种灵材豆腐。”

在母亲未答话前,疏楼龙宿舀起一勺黄灿灿的豆腐块,放进习烟儿口里。同时,非常君飞快地夹起一个牛肉丸子放到义母碗里说道:“义母,有段时间没有吃牛肉了,看看这里的牛肉比之南山的怎样?”

伍文画心下得意,终于找到治服两个小子的招了。催婚,是一大杀招,换了宇宙也是适用的哦。心里想过,嘴里说道:“你们自己吃,吃饱了咱去看晓峰月色。”

疏楼龙宿放下勺子应道:“娘亲有了计划,儿子自当奉陪。”

非常君亦点头:“晚上夜宿,带点食物,这就由孩儿准备吧。”

四人吃完当地最负盛名酒楼的饭菜,回了客栈收拾一番,便向当地人口中的“晓峰”前进。

树影婆娑里,四人一步一步慢慢攀爬,不时有士子、家人结伴经过,伍文画见了,发现几乎没有女性在侧,奇道:“这里的民风蛮保守的嘛,都没看到小姑娘小姐姐。”

“娘亲,汝的关注点不应在景色上吗?”疏楼龙宿走在最前,回过头说道。

“黑黢黢的一条路,月光照影的参天大木,都是一个样的。”伍文画拉着习烟儿的手走在中间,吐槽着这一段路程。若不是人说山顶风光好,真想打道回府呢。

非常君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下身后说道:“义母,当心脚下。习烟儿,麦东张西望,这里没有什么做食材的好料。”

习烟儿闷闷道:“还以为会遇到一两种好食材呢,好久都没开发新菜式了。”

伍文画摸了摸习烟儿的小髻子:“游历的时间还长着呢,遇到好的野菜果子,义母帮你采。”

习烟儿摇摇头道:“平时,义母还要教我认药材,况且我做菜是为了丰富生活,累到义母就不好了。”

“汝的话可比某人的好听多了。”疏楼龙宿意有所指。

伍文画趁两人没打嘴仗,赶紧指了下一闪而过的亮光道:“哇,那里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跑过去了,也不知是什么。”

非常君再次回头看了后面一眼说:“义母,妖魔怪精也不少,说不定是哪种成了精的小东西。”

“那他们是不是特别萌?”伍文画问道。

疏楼龙宿深知母亲爱颜的个性:“娘亲,恰恰相反,那些妖魔一个个大多都丑陋不堪。”

“那算了,咱们登到山顶看完月亮就下山吧。日出的话,到下一个山头观看。”伍文画所说的下一个山头,名叫观日峰离晓峰并不怎么远。

第三十二章

此时,这里的游人来了不少,三三两两聚一处,占据着自认为好的赏月地。

到了山顶,伍文画就被一硕大无比的圆月惊艳。一轮冰月近在咫尺,人如登广寒宫,摘了桂花簪。

一湖水月,相接天上月,天地静肃,唯有一人飘两月间,到底是水中月上了天,亦是天上月下了凡,已然分不清。

此刻的伍文画感觉自己意识飞上九天,与婵娟交舞,共享天地浩渺。

疏楼龙宿与非常君两人见此,哪能不明白,母亲(义母)已入顿悟之境,便各守了一方,静等。

伍文画醒来时,瞬觉月更朗气更清,一呼一吸捕捉到一丝韵律,若再修炼下去与天地相合也不是梦。

“娘亲,下次儿子不在身边,万勿顿入此种玄妙状态。”疏楼龙宿化出一件披帛,递给母亲。

非常君也拿出一件小毛绒领披帛给习烟儿批上。月亮已上中天,山上本就气冷,习烟儿裹上披帛后,又将头转向湖中露头的大鱼身上:“觉君,那鱼可以吃不?”

非常君答道:“在山下时,就听到此地人说起湖中大鱼吞月华净血肉,是大补之物。寻常人煮汤食之,延年益寿;武道人吃了,纯元净气。如此妙材,取之也难。不过于我等而言,确是小事一桩。”

习烟儿舔舔唇,拉着非常君的宽袖道:“觉君,那你可以去取来么?”

疏楼龙宿笑道:“义弟非是来赏月,本就为湖中大鲤而来。”

伍文画自儿子手里接过披帛后,注意力便一直在头顶月亮上,随着时间推移,冰月似烟般,越来越飘渺。同时,亦感知到月光如浆,洗涤全身筋脉。若不是月亮巨大如轮,月华如流水,定然有高手会发现月浆涌入己身。

站在母亲身边的疏楼龙宿,全身气清,只当是母亲修炼气息外溢。就在月亮西下时,非常君动了,现场其余观者也动了。他们的目标皆在湖中大鱼。

“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有各路人来抢夺大鲤。这湖泊可不是一方柔水,总有人会死在今晚的。”

站在不远的老者轻吐感慨,摇了摇头,带着儿孙辈离开了这里。

“这老者还真是来看月亮的哦。”伍文画牵过习烟儿的小手对儿子说。

疏楼龙宿双目注视着湖中飞跃的黄影,口中答道:“气血充沛、生机不息,又是附近之人,必是自小吃湖中鲤。同类灵材,食得愈多,作用愈小。”

习烟儿视线在提鱼飞回岸边的非常君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惊喜叫道:“哇,觉君抓了一条大鱼,太好了,今儿可以吃鱼煲。”

伍文画心里琢磨出儿子话意后,听到习烟儿的欢呼,亦惊奇道:“啊,这么大一条,一餐吃不完。”

疏楼龙宿眯着眼打量四周站在湖边人。这些人无本事自湖里取鱼,难道以为入湖取鱼的人就好惹么?

许是从非常君提溜的三米来长的大鲤鱼身上感受到高手气息,湖上湖边人皆未动。非常君冷眼扫过,身影如一苇渡江般点到了义母三人身边:“义母,等会儿让习烟儿料理后,早餐就喝鱼粥吧。”

伍文画退后三步,远离鲤鱼大尾拍打草屑飞:“这么大的鱼,成长不易,也有了灵性,你们自己吃,我就不吃了。”

疏楼龙宿听后回道:“娘亲如此说,会被认为虚伪。”

伍文画翻翻白眼道:“你母亲本就上来看月亮的,而且这些年吃过的好东西不少,不差这口鱼。我也不拦阻别人吃,发表下自己看法都不成么?”

疏楼龙宿拱手道:“娘亲,说得对,儿子受教。”

习烟儿抬头看看义母,又看看非常君,心里矛盾非常。

非常君拉过疏楼龙宿到一边嘀咕,伍文画看了虽好奇,但也没多放在心上。

下山时,那条硕大的鲤鱼被龙府护卫装着走了。四人在一朝食铺子里买了热气腾腾的炊饼、小米粥便向观日峰行去。

习烟儿揉揉小腿,跟上非常君,对他说:“觉君,这座山峰在晓峰上看着好近,走了这么久都没到顶。”

非常君拉起他答道:“望山跑死马,说的就是此种情况。”

相较秀丽、不高不陡的晓峰,观日峰可以说是巍巍桀骜,陡峭非常。伍文画认为自己作为一个练武的人,平常也是刻苦,但攀爬这座山峰却也汗水涟涟:“观日峰对我这种没入先天的人来说,太难爬了。咻咻啊,你走得挺轻便的。武艺到哪一步了?”

疏楼龙宿调整呼吸,深呼吸一口山岚气:“不过得一伪字。”

非常君在后面听到说:“义兄的进步神速。”

伍文画眨了下眼睛,耸动下眉毛,让汗水沿太阳穴而下:“进先天这么难哦。咻咻啊,入先天的时候,需大量灵气入体,你找到好的福地没?”

“上官已选了几处,娘亲还是麦多说话,一口气登顶吧。”疏楼龙宿执剑斩断山路灌丛,刺死几条毒蛇。

一行人终不再说话,行行歇歇间,已到了峰顶。踏入峰顶,旭日破空,带来温暖,驱散山风吹来的寒气。

伍文画张大嘴巴,惊讶道:“这、这,山顶的太阳就升起来啦!刚刚都是黑暗一片,还拿着夜明珠行走呢。”

“娘亲,此峰名观日,便是因为山顶终年见太阳。峰顶坪上,是旭日永照,坪外则是昼夜如常。”疏楼龙宿在学海无涯藏书里读到这一则地理介绍时,也是心怀向往。

非常君用放开习烟儿手的右掌遮住他的眼睛:“习烟儿,等下再看日出,以免刺眼。”

习烟儿乖乖点头,慢慢适应着光线。伍文画死命地眨眨双眼,让泪水浸润眼球,闭目说道:“哈呀,这地方再神奇,我也不买它,光太耀眼了。一天到晚、一年四季都是太阳,也不知以后会被哪个眼瞎的买去居住,到那时定要来看个稀物。”

习烟儿推开觉君的手,看着太阳说道:“义母,那个时候真有人来这住?不可能的吧。”

伍文画走过去揉散他的小髻子:“苦境大地,奇葩很多的。这是从概率论上得出的。麦抓了,我等下帮你梳。”

习烟儿不懂什么概率论,安静地站在,任义母梳头。伍文画从概率论上讲,是依据自己在原世界来说的。工作几年,遇到的奇葩可没少见。现实生活中尚且如此,虚拟世界就更不用说了。苦境这个地方,生活着一群生命长久的生物。时间的久远,易积累长久的执念,执念之人,行事之法,不是奇葩两字足够形容的。

第三十三章

游山玩水、访儒拜佛观道,这样欢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快的。

十年一瞬,伍文画送疏楼龙宿回学海无涯后,与非常君、习烟儿一起归了南山居。

上官信韬登门拜访一次后,非常君也提出去建设明月不归沉。伍文画正好也想闭关,便依了非常君带习烟儿去小岛。

学海无涯的日子,千篇一律,除了多了些小学弟外,疏楼龙宿依旧晨练、进学、晚读。

儒教论典盛会已举办过几次,疏楼龙宿的名头越来越响亮。太学主见此,建议疏楼龙宿可不再参加这样的论典,而是准备百年一遇的三教大会,共论天下事,共证阴阳道。于是,疏楼龙宿也进入闭关状态,彻底成为学海无涯隐形人。

太史侯没了疏楼龙宿这个珠宝盒在眼前晃荡,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新进学子身上。新来者如同往届学长一样,都是天赋高的骄子,其中,有些学子对学海陈腐做派不满,但摄于规章制度,将此不满压在心口,等待爆发的一天。

上官信韬在前方带路,七拐八弯后,终于到达一处灵山秀地。疏楼龙宿极力压制住体内爆满的内息,深吸一口气,狭长的双眼打量着这一处灵雨飘洒的福地:“汝当真是会找,这样灵气成雨的所在都被发现了。”

“哈哈,这有什么,你母亲居所后山结界内的灵气更浓郁,若是你进得去,就不用来此了。”上官信韬曾进去过一次南山居后山,若不是内元纯厚,大量灵气汇集灌体的后果不堪设想。

疏楼龙宿对于后山的丰饶多有耳闻,但对于灵气高浓度还是首次听说:“如有机会,疏楼龙宿必去。吾先入定去了。”

“去吧,我在外面守护。”上官信韬等疏楼龙宿进了竹屋内,便起阵聚灵。

伍文画睁开双眼,看看四周,自己不是在一栋小木屋里面嘛,怎么全是参天巨树。

站起身,脚尖轻点,纵跃飞上树顶,举目四望,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前方那一条细长的河流,伍文画以为自己进了某个陌生的山头。从前的灌丛,成长一大片,遮蔽了那处小荒山;河流对岸的野葡萄丛,是自己入关前所手植一株,如今,蔓延河岸,开出的小花吸引了“嗡嗡”欢舞的小蝴蝶;这座山头,尤其是离自己较近的地方,到处都是大树,蓊蓊郁郁,赏心悦目。脚下的树,赫然就是木屋柱子复了生机,成长而成。

抬起袖子闻了闻,没有异味,可是全身不舒服,也不知自己这一关闭了多久。伍文画几个闪身起落,离了此处,回了南山居院子。也不去细看院子扩大的情况,直接飘进卧室,拿了衣服去洗漱。

站在南山居湖边,猛吸了一口气,空气好像更清新润肺了。自己有没有入先天,伍文画不是很确定,但南山居内的空气质量更好,是感应到了的。

老赵如往常一样巡视这片土地,主子们不在家,检视各处就成了应例,这还是从他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惯例:“禾穗季季饱,丰收年年好。”

伍文画从湖边往回走,红踞错错,莲步轻摇。老赵揉揉浑浊的双眼,快走几步,大声作揖道:“夫人、夫人,老朽终于盼到你了。”

伍文画停住脚步,往左一瞧,是个年旬六七十岁的老者,正从田埂上跑来:“老人家,慢点,我不走。”

“夫人啊,老朽可看到你了。”老赵离三米处站定,弯身行大礼。

伍文画赶紧用武息托住老者身躯问道:“老人家,我不曾看过你呢。”

“老朽姓赵,名墩儿,爷爷曾是夫人的护卫头子。”老赵站起身介绍自己道。

伍文画心知许多事物是人非,却也料不着已过百年:“你爷爷走了么?那时,你父亲还是垂髫时。”

老赵怀念道:“爷爷去世已有二三十年,走时安详,无痛无病,享寿一百余,儿孙满堂,是喜丧。这全赖夫人一家仁厚。而今,老朽也从管事上上退了休,日日看管此地,就是等待夫人归来。”

伍文画满心感动:“我何德何能,南山居有今日,是有尔这样的人在守护。”

老赵笑道:“夫人,万不可如此说。外面什么光景,老朽还是知道的,虽不是处处烽烟,但妖魔鬼怪还是有的。曾听商队说起西边之地,有一名邪天御武的异类,吞人杀生,造下多般杀孽,后来牺牲十万众,才杀了它。这事发生不久。同是西边,据闻天山附近有一雷兽,狂暴生猛,被一剑者所伏,封印在雷泽。”

伍文画好奇下问道:“这样的事情多么?”

老赵细细想了下说道:“曾听小公子言,儒门有一名靖沧浪的书生,是倾波一族的族长,带领族民从北海之地迁徙到天河一带。老朽见识浅薄,都未曾听过这两处地方。小公子说北海那里有一异兽,杀戮无常,害得北海人族和异族伤亡惨重,后来有一名擎海潮的大侠,杀了这条异兽。”

伍文画听得儿子消息忙问:“咻咻,也就是小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赵脑海里浮现风神朗俊的小公子答言:“五年前、十年前、三十年前,小公子都回来过。还有一位着黄裳的公子,也就是非常君少爷,曾带着一个小黑脸的婴孩,也回来过几次,大公子也来过两三次,他们见夫人未出关,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全部走了。”

伍文画闻得儿子们的消息,内心激荡,与老赵闲谈几句,作别后回了院落。曾经服侍的丫鬟,消散在黄沙漫漫中,被服侍多年,不习惯,但也得去整理行囊。

打包好行李、饮食,伍文画决定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龙府,她想了解咻咻和非常君等人的消息,便选择了这个固定的地方。

此时,正是炎夏时,苦境雷暴雨也是说下就下。目光所及处,正好有一野亭。伍文画身法如点墨融雨滴,轻移两步便入了亭内。

第三十四章

“这雨说来就来。道友,看谁比较快赶到前面亭子。”身背古尘的道者,戏说道。

“哈,吾还怕你不成。”同行的人,亦是名仙风道骨的道者,一派先天风范,脑上别着两把小扇束着满头银发。

剑子仙迹不再多言,全神凝住脚下,闪避路边树枝。两三个呼吸间,踏上野亭。

伍文画猛眨了几下眼,无视先到的道者,直盯着已变大模样的后来者:“小剑毛!!!”

剑子仙迹正用内息烘干外罩,想着又输了圣踪一次,下次定要想方设法赢回来,猛然听到久违的称呼,深呼吸一口气,抱拳略施礼笑道:“伯母,久见了,您还是如当年青春。”

百余年前伍文画双鬓如翠,百年后娇颜如常、黛髻似云,时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而今,剑子仙迹从青葱少年走到了白发翩仙,时间在他身上终是作了停留。

若不是伍文画对小剑毛气息非常熟悉,也不会一眼认出他来:“哈哟,小剑毛,你都成银发苍苍的老爷爷了,就是脸太嫩,让小盆友们无法辨清楚。”

圣踪在一旁听得乐呵:“这位夫人,剑子已被小辈称呼年轻人了。”

伍文画奇怪地看了圣踪一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褶子都没小剑毛多。”

褶子较多的剑子仙迹黑线挂额头:“伯母,还是这般爱打趣我。不知伯母欲往何方?”

伍文画不再开玩笑,端正笑脸说道:“我正要去寻便宜儿子,问咻咻在哪里?”

“前段时间,我曾与龙宿见过一回,看他行踪应是往学海无涯去了。”

剑子仙迹与疏楼龙宿、佛剑分说在三教盛会上败各路天之骄子,道武上力压三教诸先天,确立三教顶峰地位。

三人百年后相见,欢喜非常,秉烛夜谈七日七夜,互相应证所学,受益匪浅,各自闭关一段时间消化所得后,饮了一杯茶,便互道告辞。

剑子仙迹与疏楼龙宿、佛剑分说分开后,往北前行的路上,遇到了学识渊博、拔俗出尘的道者,两人倾盖如故,便同行了来,见识下苦境风景。

伍文画一听,急问:“小剑毛,前段时间是多久,咻咻瘦没瘦?好不好?”

剑子仙迹言道:“哈,伯母对龙宿还真是疼爱到骨头里。他没瘦也没胖,能跑能跳,说话还是那么不饶人,仍旧不改华丽风范。”

“小剑毛,看在你这么夸咻咻的份上,伯母有大礼送你哦。不介绍下你新认识的人吗?”伍文画对圣踪隐晦的打量,有点不悦,总觉得这人身上古古怪怪。

剑子仙迹拉过晾在一旁的圣踪说:“这位是从北边来的圣者,是我的忘年交。”

“好友,这位美丽的女士是疏楼龙宿之生母,小时没少照拂我与佛剑。”

圣踪行礼道:“幸会了,龙夫人。”

伍文画也不纠正他的称呼:“客气,道者无需行此大礼。”

偏过身,伍文画看向剑子仙迹问道:“小剑毛,你遇到小和尚啦?”

“哈,是的。满头银舍利的佛剑分说,是佛门有名的暴力和尚。配上一张英俊的脸,若不摆着一副严肃的模样,铁定就要被女施主抢去当上门女婿。可见,眉间纹路深,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剑子仙迹用佛尘端点了点眉宇小皱。

伍文画笑道:“啧啧,你这句话要当着小和尚面说啊。这么介意小纹路,点颗道纹。”

圣踪在一旁说:“龙夫人,道纹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剑子虽入了先天,但根基并不是特别深厚,还需要悉心磨炼,方能悟得天地奥妙,在眉宇筑上道纹。”

伍文画对于自身武学的特殊也不与人多言,尤其是陌生人,既然人家误认自己不是先天,也不必解释:“是嘛,我对这个也不是特别懂。小时候看咻咻练武,也只是照本宣科。”

剑子仙迹挑挑眉毛:“伯母,雨快停了,我送你到龙府吧。”

“是嘛!太好了,小剑毛,多年未见,咱俩得好好唠嗑唠嗑。”伍文画见雨已驻了势,忙从野亭里跃出,“走吧,龙府的伙食也好久没吃过了,现在去吃吃。”

剑子仙迹扶额,对上圣踪似笑非笑的眼神,偏过头,伯母还是一如既往将自己当做好吃好喝的婴哪。

伍文画可不知剑子仙迹的纠结,兴致勃勃地观看一路,百余年未有过的道路,宽阔了不止一倍。两边的树木笔直挺立,向云天拔高,遮了阳光,留下斑影。因着路面细沙,一路行来亦不见泥泞积水。这么多年,上官信韬这个便宜儿子的生意做得不差。

走了一段,一行马队迎面而来。那马除了马头像南山居养的马外,其他地方皆被覆了一层细鳞,马肢肥壮,马背宽大,一看就知负重能力强。马背上压着沉重的货物,中间有辆巨大的马车。马车椽子上竖着“龙”形旗帜,马车上也刻着龙形标识。

等马队走过去,圣踪开口道:“龙夫人,深藏不露哦。”

伍文画脚步未停:“非也。这不是我的家业,也不是疏楼龙宿的家业。”

圣踪不解,偏头看向剑子仙迹。剑子仙迹解释道:“我们现在去的龙府,是信韬大哥的居所。刚刚马车上坐着的高手,皆是信韬大哥的部署,无伯母和龙宿什么事,与龙宿不同,信韬兄志不在江湖。”

圣踪心内颇不以为然,心道剑子仙迹果然天真非常:“坐拥万千财宝可是世人的向往,龙夫人能抛却此利,当是世上奇女子。”

伍文画在心里翻白眼:“哈,剑子仙迹的这位朋友,你想必是误会了什么,我也是爱利之人,尤其爱钱,否则也不会赚钱置地了。呶,小剑毛可有笔钱放在我这一百多年,买了地后精心打理,凭着所出也挣了一份不小的地产。小剑毛伯母对你好吧?”

剑子仙迹闻言大喜:“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剑子仙迹也是有产的人了。伯母,不知我那地在何处?地有多大?”

圣踪捂住双眼,不忍瞧剑子仙迹一副谄媚样。瞧瞧,听到有不动产,就撩起道袍作小儿状奔到龙夫人身边嬉皮笑脸地询问,至于嘛,想当初自己买下悬浮奇谷也无此惊喜,更别提其他几处地产了。

伍文画若不是见小剑毛白发一把,说不得就上手摸头杀了。嘤嘤嘤,可爱的稚嫩小剑毛远去了:“那地儿就在疏楼西风的另一边,现约摸有三个大山头了吧。地契的话,有时间就去疏楼西风去取。以后,疏楼西风那地儿,我打算送给咻咻。学业有成的礼现在才送出去。”

剑子仙迹沉浸在有产的喜悦里,对伍文画轻描淡写的炫富行为没有感知。

第三十五章

上官信韬此刻正坐在龙府里调动府里资源。疏楼龙宿前段日子回来过,想自立门户,创儒门天下。因兹事体大,目前进度还在建设馆阁楼苑中,人事方面还在斟酌。

伍文画熟门熟路敲开龙府门,龙府管家还是那个管家,诧异地挑挑眉,伍文画将客人扔给管家招待后,就进了自己原来的院子。

听得汇报的上官信韬从书房出来,进了客厅:“哈哈,剑子,好久不见。这位道者,道骨仙风,端是不凡,幸会了。”

圣踪见一气宇轩昂的男子从日光中迈步到大厅,声音洪阔,尽显豪气:“登门拜访,得幸遇到妙才,实乃圣踪之福。”

剑子仙迹拂尘一甩:“哈,信韬兄,久见。你俩也麦客套,都是剑子朋友,互相认识下,圣踪,伯母嘴里的便宜儿子龙信韬。”

上官信韬招呼客人用茶:“剑子,一段时间不见,光白了头,嘴还是那么促狭。”

“哈,返璞归真的剑子仙迹当真天下无双吧。”剑子仙迹不忘往脸上贴金。

“嗯?”上官信韬坐在高椅上,背往后仰,细细瞧了剑子仙迹三眼,“剑子,你少时,家母就曾言你的脸皮会堪比城墙,我看现在有过之,城墙不及也。”

圣踪在一旁哈哈大笑:“哈,这是他唯一的优点。”

“嘿,一招鲜吃遍天下。”剑子仙迹配合二人说笑。

“看来这次我不留你住个十来半月的都不成了。”上官信韬话里尽显邀请。

剑子仙迹收回拂尘,正肃道:“哈,要辜负信韬兄美意了。如今,剑子仙迹还未想在一地方呆这么久,趁着现今闲暇,走遍寰宇,结交同道,尝尽美味,才会选择一地静待天命。”

上官信韬手扶扶手,坐正身体道:“啧,命好啊,我就不得闲。如有好的食材,可书信告知,让我也尝尝鲜。”

“你什么没尝过,还要小剑毛寄回来么,他可没什么钱。”伍文画已换了一身华服,走进大厅,对上官信韬说道。

剑子仙迹深觉自己的寒酸在疏楼龙宿母子那挂了号,正在回忆被龙宿形容寒酸多少次时,就听到上官信韬言:“母亲那不是存了剑子大笔银钱么?买了的地,出产也不少?”

伍文画丢了个白眼:“你这个大神壕,盯着小土豪的钱袋子,也不嫌害臊。小剑毛的钱得留着,若是没了,还不得蹭我儿子的饭,话说咻咻的钱,现在都没小剑毛多呢。”

剑子仙迹端茶水的杯子一抖,险些泼出:“伯母,龙宿没有钱,才是天下至奇之事。”

伍文画坐到剑子仙迹一边,说道:“小剑毛,我家咻咻花的钱倒是多,赚的就没见着一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孝敬银子拿。”

上官信韬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转头与圣踪聊去了。剑子仙迹大气说道:“伯母,要是没有银子用,我的现银就用了吧。剑子仙迹有块落脚地,已是开心。”

伍文画瞟了一眼上官信韬后,对剑子仙迹说:“小剑毛,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呢,不差钱,三个小子,没一个在身边,想看个人都没影,哎哟,真是伤心呢。你吧,跟着朋友四处趴趴走,咱百多年相见一次,下次再见面不知是何年了,小剑毛,照顾好自己啊。”

剑子仙迹突然意识到,此刻的伍文画才是一个老人家该有的心态,会碎碎念,会担心儿子,会不舍看着长大的自己:“伯母,来日方长,不必挂萦。再见之时,绿水长流,青山不改,情谊在心。”

自那次说完后,留了剑子仙迹、圣踪二人一顿午餐,就送别了他俩。伍文画在龙府住了两三天,拿了咻咻的路观图,便离开了龙府。

疏楼龙宿在学海无涯的威望越来越高,各部执令受到的压力也愈发大。位置就这么多,后进上来,拍死的就是前学。同时,学海无涯内部思想斗争也愈演愈烈。百多年过去,尤其是疏楼龙宿跨入先天门,成为儒教顶峰,受到他思想影响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因疏楼龙宿之名而来的莘莘学子逐届增多,增幅也越来越大,以乐部为首的旧派见新派坐势如云鲸在天,更是加紧打压。打压愈强,新派反抗与大,到了如今地步,就不是太学主能镇压的了。

太学主静坐黑暗中,脑中思考万千,如今局面是自己放纵的结果,该说自己眼光好,挑的徒弟都是千里取马么?何况,这是一匹龙马,给他一眼泉,就能搅动风云,化作龙。

“你说疏楼龙宿的母亲到这儿了?”

“是的,主人。属下无法探知龙夫人身手。”角落里的声音,机械冷寂。

“把这个消息传给六部吧。这次,究竟是谁棋高一着?拭目以待啊!”

人离开后,太学主点开烛火,明亮的红烛,映了一张深沉谋算的脸:“疏楼龙宿,麦怪为师,要怪就怪汝的母亲将汝养的太过优秀。”

伍文画不知自己已遭了人的算计,此刻正在院里晾晒被褥。一不小心,自己的丫鬟成了过去式,现在手把手调教,又要重头开始,也不知哪一年心血来潮就收养几个伶俐的小丫头教着。

上官信韬想送几个,没收,不想磨合,除了卧室需自己收拾一番,也没其他事。这么多年也没去瞧病了,看完儿子们后,再去瞅瞅民间景象。

疏楼龙宿展开上官信韬的飞信,母亲过来,也不知兄长做了何安排,儒门不缺小人,无赖卑鄙手段不少,但愿母亲不会有事。等大考结束,就去看她吧。

书童早已换了人,百多年间,呆在疏楼龙宿身边的人,已换过很多了。现在随身伺候的人是个天阉人。那年东海玄洲惊变,收养的孩童中不缺天资聪颖者,进入先天的也有寥寥几人。到了此时,疏楼龙宿才有了初步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力量。

对于母亲抱怨儿子不养的话,疏楼龙宿宛颜一笑。从窗户里偷看的月亮害羞得藏进了云层,太阳爸爸,地上的人太好看了,明天宝宝还要看。

第三十六章

就在疏楼龙宿展家信时,一场密谋正在上演。

神机将书信灰化,对仙眉老者说:“你看,儒门内部就是这么丑陋。为拉疏楼龙宿下马,学海无涯乐执令甘愿与吾等逆贼合作。”

仙眉老者皱皱眉头:“所为何事?”

“杀人,杀一个女人,一个培养了儒教顶峰的母亲。”神机左手食指挑起一缕发,右手负身后,面向仙眉老者道。

“你接受了。”仙眉老者笃定。

神机笑道:“多好的机会,凡是能打击到三教,吾都会去做。”

仙眉老者迟疑道:“现今,逆三教力量还十分薄弱。疏楼龙宿不是十分好惹的人,自然神机你也不差。只是,学海那位叛徒会不会卸磨杀驴?”

神机赞许道:“仙眉与神机合作,让逆三教壮大,推翻腐朽糜烂的三教吧。这将会是你一生中做得正确的决定。”

仙眉老者咳嗽两声,端起茶:“咳咳,那个,神机,此事容后再议。你还是去召集人手围杀龙夫人。”

神机也不再多言,通过此番谈话,可知仙眉的语气松动,再过一段时间来,逆三教又会添加一撮势力。

接到咻咻的信,见到内容时,伍文画虽觉有点奇怪,但还是背着狂花出门。这孩子选个弄偏远的地儿,就为了得到一株传说中草药,这种事,交给部署办不就得了。好吧,这孩子是真长大了,为了受伤濒危的下属,专门求药,也是难为他了。

清远的芳香,摇摇曳曳,送到鼻边,伍文画猛吸一口,味道太好闻了。

眼前,一株赤红,其形如菌,香气袭人。正待伸手采,忽见咻咻着紫色华装行来,惊喜道:“儿子啊。”

神机摇着珠宝扇说:“母亲,孩儿不放心,还是跟上来看一下。”

伍文画捏紧狂花,慈祥地笑道:“龙宿,好儿子啊,将你上官大哥叫来就更好啦。”

“母亲,我的大哥不是姓龙吗?何来上官一说?”神机心跳两下,稳下心神。

“哈呀,就是你小时候非常喜欢跟的老表,我侄子。宿啊,你过来一点,我带了油酥鸡。”伍文画从手里拿出一只油纸包的黄橙橙喷喷香的鸡,“这可是娘特意为你做的,打算挖了药就去找你。”

神机走过去,从容地接过:“母亲,这药等下来踩吧,咱去那边聊聊。”

伍文画一把拉住神机:“宿啊,往那边。那里有个小亭子,娘走了一路,想歇歇。”

两个各有心算的人,拐了个向往前行去。

原无乡陪着倦收天走了很久的路:“好友,你要的地方可真难找。一年四季,昼夜不分,日光永照的地方,真实存在还是个未知数。”

倦收天侧过头看了好友一眼道:“我在异志篇见过。既然被记录了,想必就存在。”

“哈,我自是相信好友的。”原无乡温煦一笑,突然止住笑声,“好友,那边有人呼救。”

迈入先天的倦收天耳力惊人,同时也听到了女人的求救声。

伍文画觉得自己哔了狗,那个假儿子同样在小亭子里布下大阵,杀阵起时,遭遇两大先天围杀,外面还有一群小喽啰助阵,突出重围,又遭追兵。

“龙夫人,汝果真不愧是疏楼龙宿之母,心智不差,可惜今天仍难逃死路。”神机阴狠狠地擦了把嘴角的鲜血。

“小崽子,老娘的毒,不是那么容易解的。拖一时,毒便侵一分。”伍文画执狂花,勉励维持住自己身子,临阵经验短缺,否则今天可逃出杀身之祸,不管了,先呼救一番,万一就被救了。

“哈哈哈哈,龙宿兔崽子的母亲,被杀至此,老夫想到就开心。哈哈,老夫送你上路,地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生的兔崽子。”全身蒙面的乐执令说罢,气汇双手,尽轰向伍文画。

杀机锁身的那刻,伍文画反而冷静下来了,狂花指天,最强一击全力以赴。

神机并不觉全身有异,以为伍文画在诓他:“龙夫人,逆三教先杀你,之后再杀儒教顶峰,你就安心上路吧。”

说完,从背后一掌打出。强弩之末的女人,三掌铁定就能解决,留一手好对付儒教那老匹夫。

伍文画再次体会到五脏六腑错位的剧痛,倒下前,阴测测说道:“老匹夫,我在仙山等着你。”

乐部执令右臂被狂花一剑斩断,剧痛不已,满头大汗,牙关紧咬,哪管得了脸上挂落的蒙面巾布。

神机双眼一眯,正想补招取首级,忽被两掌突袭。退步抽身,再细看时,哪有伍文画身躯,儒门老匹夫也在徒孙扶持下,飞避了现场。

逆三教人马围上来,静等神机令下。神机压制住沸腾的心血,下令撤退。

须臾,林子里恢复了平静,好久不见鸟雀虫鸣。

学海无涯内,疏楼龙宿捂着胸口,双眼乱跳:“娘亲!!!”

学海无涯学子,只觉一缕紫影闪过,还未来得及行礼,就没了儒教顶峰的身影。

奔,奔,奔,疏楼龙宿从未如此狼狈过,从小到大,学文习武,汗流浃背时,总有人随身伺候。

上官信韬咳嗽两声,对非常君的诘问,勉强维持住一派风度:“义弟,你应知你义母的脾性,为了见儿子,她哪住得下,这不,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非常君心里不痛快,早写信告知自己来龙府日期,上官信韬非但不留人,还不告知义母自己来期,可气可恼:“嘿,义兄不愧是深度弟控。为了让义母早日见到龙宿兄长,可隐瞒我的信息。”

上官信韬脸色微赧了一会儿,才说道:“哈,前句话说对了,后句话不妥,应是我忘了。”

非常君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这个不上心,扎心了。也罢,反正自己关心的亲人左不过义母和习烟儿,对于龙宿关心半分就够了。

管家急急忙忙冲进书房,大声说道:“公子爷,不好了。小公子说夫人不见了。”

“什么?!”上官信韬从座位上惊得站起身。

非常君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所说的夫人就是义母。

第三十七章

非常君颤抖双唇,双眼发红,怒道:“你再说一遍。”

管家任非常君双手紧扣双肩,再次解释道:“人觉公子,夫人确实不见了。”

上官信韬从桌后出来,一手扣住非常君腕子,拉开他:“义弟,清醒点!”

“我怎可能清醒!你不是说义母没安危的嘛!你不是人马强壮嘛!人呢,紧要关头,怎么全不见啊!!!”

非常君捏住上官信韬的脖领,一声声沙哑质问。上官信韬双手巧用劲化消非常君的力道,按住他的双手,缓慢道:“黝儿,你要真想知道母亲的消息,就先冷静下来!”

非常君还想怒吼两句,对上的眼睛里,湖水澜天,电闪雷鸣,嗫嚅两下,松开手指。

上官信韬拉起非常君手臂走到桌边:“这是从母亲那拿的地形图。选定的儒门天下新址,到学海无涯中间,最好设伏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沼泽泥烂地,一处是密林古树地。如果母亲被伏击,只可能一处,那就是此。”

非常君稍稍冷静下来后,理智回笼:“为何不是沼泽?义母并不怕毒雾。”

上官信韬眼露讥诮:“被杀者不怕,杀人者怕。沼泽那地,想当初碧波万顷,如今成为毒虫鬼蜮地。”

似想起什么,终究从脑海里将回忆赶走。上官信韬给非常君分析完,嘱咐管家几句后,便与非常君火速赶往东部,找疏楼龙宿。

此刻的疏楼龙宿极力稳住心神,双拳紧握,掌心沁血,紧咬薄唇。

上官信韬、非常君站在身后。密林里,万物寂静,千虫钻土,百鸟颤栗。人类真是太可怕了,想我姥爷的姥爷的姥爷的姥爷,曾经流传下来一个关于老道士与小道士围山跑,害得它彩礼迟迟,成了松鼠界晚婚晚育优秀代表的故事。嘛的,为了不再过光棍节,规定家族年轻公松鼠迁移原地,自立门户。没成想,新来两个月,就遭遇两波低气压。

洞中瑟瑟发抖的小松鼠有着怎样的心情,林中站立的三人是不会在乎的。

“该说你母亲命大么?”上官信韬仔细察过三遍后说道。

非常君松了口气:“哼,谁口口声声称呼义母为母亲的?”

上官信韬捏了把泥土,站起身:“狂花的剑伤,在哪个倒霉鬼身上呢。”

东方羿细致地将药包藏严实,深呼吸两口,眼观四路,小心翼翼避开学海人员,猫到了师尊藏身的地窖里。

“羿儿,药弄好了没?”乐部执令沙哑着声音问道。

“师父,药都在这。”东方羿拿出胸口买的药材,“师父,这剑伤当真难愈吗?”

一脸灰白的乐部执令乐墩和苦涩道:“羿儿,为师大限不远矣。”

东方羿讶然,张开嘴:“师父,还没到那时候!”

“呵呵,老夫终究阴沟里翻船。如果是寻常剑断臂,老夫定然有方法将手臂接上。龙家不愧是万年存续至今的家族,一柄剑就能让老夫静等死亡。老夫不甘心,老夫还没坐上教统大位,没有登顶看风光!”乐墩和左手恨恨拍在炕床小几上。小几成飞粉,簌簌落地,这一幕令东方羿胆颤。

“羿儿,龙家不会善罢甘休,疏楼龙宿也不好惹。好在,你是我暗中所教授,哈哈哈哈,世人哪里知了吾乐墩和有一子。”

东方羿暗自撇撇嘴。当年为荣华富贵,抛妻弃子,老了才想起有子在乡头:“师父,赶紧敷药,过后我再过来送药。”

乐墩和硬气地撑着换了一回药,对东方羿挥挥手。

东方羿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眯了会儿眼睛适应强日的亮度,心下惴惴地希望这些事没发生过。

然而东方羿的担心成了现实。上官信韬并非常君踏上学海无涯,举证乐墩和围杀疏楼龙宿之母伍文画。

学海无涯众学子哗然。疏楼龙宿以自身在学海前程换乐墩和一死,誓言“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学海无涯齐遭伍文画三子逼迫。其他儒门分支听后,欲派人了解并做判断。

太学主揉起一团纸砸到乐墩和脑门上:“汝自戗吧。”

断臂的乐墩和弯下腰,拜谢太学主,便离开了太学主院子。

晚间时分,太学主收到乐墩和已亡的消息,颓然地坐在椅上,喃道:“蠢货!”

第二日疏楼龙宿离开学海无涯,同时走的还有一些认同疏楼龙宿理念的年轻学官学子。

之后,学海无涯告知关心本支脉事务的同门,内部事务已处理好:通串逆贼残害同门血亲的乐墩和伏诛。

同年,儒门天下高调现世,为疏楼龙宿所创,以儒为本,除旧革新,成为新儒一派。疏楼龙宿被尊称为儒门龙首。

学海无涯这个庞大的组织遭遇人事大变动,虽没伤筋动骨,但在太学主指令下,行事风格越来越低调,逐渐消失于世人眼中。

道真掌门正在招待远方来客,听到原无乡抱了一女子回门,喜了一跳。后知道是与倦收天一起救的人后,兴致缺缺,这一幕让玄宗来人看了,哈哈大笑。

道真掌门没好气地给了好友一个白眼。看过昏迷不醒的伍文画后,对原无乡和倦收天两人说道:“我与好友俱都解不了此精神力术法,送去道武王谷,请道皇出手。见多识广的他,正闲着呢。”

等三人走远,玄宗来人叹道:“汝多花费点时间,这术法也就解了。”

道真掌门转身坐下:“好友,你的天命将至,我的也没差了,咱俩积攒点气力,好应对未来吧。”

“哈,汝就不担心道皇?”

“哈,他的天命结束了,以后吃香喝辣,光想想那种日子兴奋。”道真掌门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就是看不得他人闲,才打发高徒行走。”了解好友的秉性,玄宗来者不客气吐槽。

原无乡坐在车辕上:“好友会的东西真多,驾马车都有模有样。”

“你也不差。做的烧饼,可摆摊。”倦收天稳健地拉着牵绳,尽可能维持马车平稳。

原无乡撒开纸扇,尽显风流:“好友,这次去道武王谷,可以喝到朱兄酿造的好酒了。”

倦收天看着好友一脸向往,摇摇头道:“小心些吧,一旦掌门知道,你就麻烦了。”

“咦,你不说我不说,师尊哪会知晓呢。”原无乡转过头,瞧着倦收天的侧颜,“还是说好友不想与原无乡共饮逍遥。”

倦收天忙摇头,叹道:“你想办法让同修不说,否则我定要与你共进静室了。”

第三十八章

原无乡摇着折骨扇轻点几下额头:“也不知师尊为何就不愿我俩喝酒?”

“好友,是不让你饮。曾记汝初来道门,便醉一场,拔了掌门师叔的美须。”倦收天忆起幼事,脸浮笑意。

“咦,好友,这样深刻的往事,麦再提起。”原无乡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故作镇定,心想丢脸啊,如今这事还被挚友记住。

两人说笑间,便过了时日,终是拜访到了道皇。

道皇圣无亟接诊伍文画后,对道真两人说道:“非是不能为力,而是此女子不愿醒来。汝二人可与她家人联系,想必见人后就会清醒。”

原无乡与倦收天面面相觑,只得先行告退,写信给道真央帮寻人。

伍文画又一次觉得自己再飞。奇怪,为什么是又一次呢?不管了,家乡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多少年没回家了,外面的饭吃得并不是那么香,可日子还得过下去,那就继续努力工作。车水马龙的街头,霓虹闪烁,公交车上的人上了又下,下了又上,到了终点,近乡情怯,循着路灯,走回了街道边的小区内。早就没有人会等自己归家了,可为什么今天就想回来看看呢?百思不得其解。

放下行李,撸起袖子擦擦洗洗,两三个小时已过去,简单地吃完煮面,靠在枕头前,盯着墙上的海报,想起了父母亲人。

这是个注定难眠的夜晚。疏楼龙宿忙完儒门天下的事务后,终于歇下来。非常君见之,轻笑道:“你如此不华丽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

“汝还不是一样,一派清雅温和色被焦躁忐忑取代。”疏楼龙宿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口茶,缓解嘴里的干涩。

非常君抬眼看着明月说道:“今儿的月亮,亮白白地,让人不耐。小时,第一次在人世过中秋,义母做得月饼软糯甜爽,因你不在义母过得并不尽兴。”

疏楼龙宿放下茶杯:“吾以为似吾等先天人,时间大把,总有机会陪伴,看来吾错矣。若娘亲不在,这世上繁华,当真廖寥。”

“我想,如不是义母,我俩铁定不会坐在一起这般聊天。”非常君修为愈加精深,对天命就愈了解。庆幸自己先一步被义母捡到,否则心似万古长夜的日子太难熬,崩溃也是迟早的事。

疏楼龙宿对此话不置一词,无论处于何种状态,此世的疏楼龙宿只会是伍文画的儿子。无论自己这一魂来自何处,因了什么来到苦境,能被母亲所孕育养大,便是最大的幸运。

月光下,两人对坐良久,夜深如水后,归了各屋,秉烛到天明。

剑子仙迹与新熟识的朋友圣踪分别后,四处游历,走到一村庄时,遇到了正在帮村民做法事的佛剑分说。二话不说的剑子仙迹执古尘剑鞘与佛剑分说对了几招,哈哈大笑:“哈,‘小和尚’满头白发,银螺丝,也改不了俊和尚面貌。”

佛剑分说收回佛牃,不与搭话,与多年未见的好友相逢,嘴角浅弯,心内高兴。

“上次论道后,就不见你人了,还以为又要百年后。”剑子仙迹拍拍佛剑分说的肩头,十分感叹道。

佛剑分说与剑子仙迹并肩而行,侧头说道:“有缘自是相会期。”

“哈,修道之人倒是洒脱不如了。这次,我要走一遭道武王谷拜访下道皇高人。师尊仙逝时,交代我务必行一趟。”剑子仙迹对师尊的故事并不是非常了解,但遗付之事,也想替师尊完成。

佛剑分说想了想,选择与剑子仙迹同行。

百丈金芒银华,十里青烟圣雾。剑子仙迹凭师父遗物入了谷内,眼前所远望便是此等景象。

“道友,带个佛门中人进来是怎意思?”半道子从一旁地草丛里穿插过来,对出现在谷内的剑子仙迹喊话道。

“哈,道友,安好,麦介意麦介意,这是剑子仙迹好友,非代表佛门而来。因师尊遗言交代,剑子欲拜访道皇,还请道友指路。”剑子仙迹好言好语,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佛剑分说与半道子道了声佛礼,半道子打量了两人半天,寻思不是闹事之徒后,便带着两人朝总殿走去。一路行来,景色怡然,洞府无数,应是道子众多,为何说“应”,只因剑子二人未见行者,大抵是修行去了。

“你们也是好运气,遇到了正在采药的我,否则啊,进不了殿门。”半道子将草篓顺了下带子,“自道皇创立道武王谷,我们这些修道的,就很少去外面瞧了,基本都修为精深了,花花世界也见识过了。”

剑子仙迹赞道:“圣无亟前辈创立道武王谷这等道武不二之地,当真是匠心神运,魄力非凡,被同修称呼‘道皇’实至名归。”

半道子见剑子仙迹夸赞道皇,心道这修还是挺上道的,不枉自己专门带一回路,身边的和尚瞧着是个不多话的,挺好:“哈,道武王谷的修者中隐逸的不少,大多住在禹馀殿中,以后我啊,也想住进去呢。”

“道友,会得偿所愿的。”剑子仙迹打量了半道子一路,见此人样貌成熟,见识却也不凡,与道皇关系密切。

道皇接过遗信,神色怅然一丝后,感叹道:“久未相见,今知消息,已是天人相隔。也罢,道者疏情豁然,小友、佛友,住下数日论番道如何?”

剑子仙迹、佛剑分说答道:“固所愿尔。”

道真双秀被邀请论道,自也万分感谢,谷中弟子闻信而来者不少,其中也包括了星宿一奇。

作为道皇弟子,星宿一奇天资纵横、妙答引人深思,看得出道皇对传人的表现很满意。

剑子仙迹、佛剑分说、原无乡和倦收天受益匪浅。论道结束后,剑子仙迹见道真双秀谈吐风雅、说话风趣,便拉了佛剑分说拜访两人,问及来道武王谷所为何事,原无乡答道:“为着救一个深陷昏迷的女子。道皇说她已无事,只是自己不愿醒,想来也是忧心,如找不到其家人,我与好友就要常住道武王谷了,以后回去也不知道真还有谁记得我俩。好友,你说是吗?”

倦收天与佛剑分说坐在一旁,默默听原无乡与剑子仙迹讲古论今,听好友问询回道:“好友,草木一秋,没有什么人能天长地久存在。”

原无乡岂会听不出好友的话外音,轻笑道:“道友,见笑。每说笑时,我的这位好友总不在频道。”

剑子仙迹哈哈大笑道:“哈,我之好友也同样,沉默寡言,常与佛祖对话,还是另一好友经得起逗。”

第三十九章

经得起逗的疏楼龙宿打了个喷嚏,接过侍从的锦绢擦了下:“汝说得哪了?”

“龙首,这段时日,汝操心之事不少,好生休息一下。”少陵御史说完正事后,建议道。

“哈,不用,多劳挂怀。”疏楼龙宿说道。

少陵御史汇报完,执礼告退去办事了,如今儒门天下新立,诸事繁多,紧抓时间。

疏楼龙宿从位置上站起来,自语道:“以前娘亲说有人打喷嚏,是有人在念叨了。吾不知谁在念叨,左不过是剑子、佛剑与两位兄弟。如今吾所念的母亲,又在何方呢。曾有人看到道门出现在战场附近,也不知是哪一脉。”

习烟儿拉住非常君的手道:“义母说不要让你与仙门再扯瓜葛。”

“习烟儿,非是我不与仙门拉扯就能避得了的。”非常君见义母这么久没有消息,想请仙门帮忙寻找。久远就存在的门派,肯定有自己秘密本事。

习烟儿并不打算放手:“觉君,麦以为我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义母说了,以后的事情以后说,但现在你是不能与仙门再联系的。”

非常君无奈地坐到一边:“好,你家觉君不去了,小管家公。”

习烟儿放开手,坐到另一边:“觉君,麦在我转身的时候偷偷溜走,否则义母回来了,我铁定告诉义母,让她帮你娶媳妇,让你老婆来管你。”

非常君以手扶额:“习烟儿,你天天与庄里娃玩,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这样,以后跟着我学文习武。”

习烟儿撇撇嘴道:“觉君,你想报复回来,太小心眼子了,也就我容得下你这个毛病,以后你娶了媳妇,可要好好改。义母就交给我照顾了。”

“习烟儿,义母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豆丁照料。”非常君无视稚童的前句话,反驳后一句道。

习烟儿小心退后一步道:“外面的婆子说他家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万一觉君——”

“习烟儿,明天起,你就去读《礼》。”非常君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习烟儿飞溜到门口说:“切,这么轻的力道,吓唬谁呢。”

非常君再次扶额,这孩子与南山居庄上的娃儿玩到一起后,就越来越熊了,如今饭也不常做了,说什么没心情,唉~,你家觉君也没心情吃。

就在非常君焦头烂额时,疏楼龙宿飞信告知母亲已找到,过得几日就回南山居。

非常君、习烟儿两人高高兴兴地收拾起南山居来。除了里里外外打扫,更是准备了不少的食材。

上官信韬与疏楼龙宿在为道武王谷献上大批谢礼外,将昏迷不醒的伍文画接了过来。

剑子仙迹拍了拍疏楼龙宿的肩,表示安慰,佛剑分说说了句“保重”,两人便与疏楼龙宿一起返回南山居。

上官信韬跟着原无乡、倦收天回道真,去那里表达谢意。道真双秀拗不过上官信韬,只得暂歇了去沙漠杀盗的心思,领着上官信韬回了道真。

“义母她怎么成这样?”非常君不敢置信。

疏楼龙宿将母亲放在床上,嘱咐旁边的丫头几句,才回答非常君:“母亲失踪时,吾盼望她活着;母亲活着,吾又希望她好好的,继续为吾操心。时间对吾等来说都耗得起。如今,儒门天下进入了轨道,事务不再繁忙,吾打算搬入前面的疏楼西风。义弟,可在南山居或疏楼西风住。”

非常君明白了疏楼龙宿之意:“也好,我也留下来,等母亲醒后,再与她游历。”

“吾将母亲留给剑子仙迹的地契给他,佛剑分说那,母亲也准备了财物,这些就吾来办吧。”疏楼龙宿长舒了一口气。

剑子仙迹拿到地契后,将银两推回去:“我听说外面找人办事都是要收掮钱的。剑子何德何能,有此大机遇,不再是身无所长的人。”

“剑子,汝收下吧。吾母言,汝救济贫民的钱,就在此。吾母另取了一部分给汝投资,以免汝常来蹭饭,吃垮她儿。”疏楼龙宿语气揶揄,却也难掩关心。

剑子仙迹听得如此说,爽快地将钱收起,顺便将佛剑的那份推到佛友面前:“我猜猜,大师的这份,应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

疏楼龙宿早想好说辞:“哈,剑子,大师也有青葱岁月时,也曾落过东西。那串香木佛珠,是大师第一次所做,当时遗留吾书房,吾曾去信说若不取走当卖了,大师答可。后母亲问询大师居所安排,吾便赠与一居士,得银百两。”

佛剑分说将钱取出一小腚:“龙宿,汝收贵了。”

“哈,大师的作品远不止此价。他家幼子惊邪,佩戴佛珠后没两日就活蹦乱跳。为人父欲与千两白银答谢,吾只收了百两,他家雕梁画栋,财宝无数,千两已是少了,区区百两是看在大师面上收取的。”疏楼龙宿今日难得心情好好说一点,话也多了。

剑子仙迹笑道:“大师收下吧,买一处所在做居住,为菩萨遮风挡雨。龙宿结交的人,给那么一点也好意思。”

疏楼龙宿脸上酒窝浮现:“那人还不在吾所结交的人之列。大师,安心收下,剩余的由汝散出去。”

佛剑分说取出一部分:“按照山外规矩来吧。”

“可。”疏楼龙宿也不再劝说,拿了另一部分交给管家,“又到秋收节,买了富户粮食,做青黄不接时接济用。”

疏楼龙宿见管家出去,转头看向剑子仙迹道:“吾所做当为母积德罢了。”

伍文画度日如年,听得有人在耳边喊话“真实”,片段闪烁,一幕幕上演,真实与虚像,哪个真假,重要吗?还是不重要?心归安了的地方,才是家。庞大的记忆,一一涌来,头痛欲裂,汗水直流。

旁边的丫头见状,喊了外间的非常君进来。非常君身法漂移,在床前站定,扶起义母,双掌贴背,以内力探查义母体内武息变化。

正在大厅喝茶的疏楼龙宿辞别两位好友,匆匆进来说道:“以万花武典导息理气。”

说完,自己以花间游舒筋通脉,助力非常君。

疼痛慢慢消退,记忆慢慢复苏,意识慢慢回笼,伍文画觉得自己度了无尽的岁月,在见到咻咻和黝儿后,才真切体会到现实的存在。

第四十章

呕出一口黑血,伍文画才觉得身体属于自己,就着咻咻递过来的温水,漱口。

非常君将义母扶着靠坐起来,开心道:“义母,你重伤未愈,再休息一段时间,才可以出去走动。”

疏楼龙宿将杯子递给一旁的侍女,坐在床沿上说道:“娘亲,此次是孩儿受累汝至此。”

“停。”伍文画强撑着坐好,“我无事,只要咻咻没事,母亲便也无事。你俩最近都瘦了,下去好好补补,麦太担心,这一次大难不死,后福必也不浅。”

疏楼龙宿、非常君两人与伍文画各说了两句,便告退离开了房间。

剑子仙迹见疏楼龙宿二人出来,站起身问道:“伯母怎么样了?”

正负手站着观天的佛剑分说也回过头,眼神关切。

“母亲已无事,只需调养一段时日就可。”疏楼龙宿说道,神情上的放松,也只有多年挚友才看得出。

剑子仙迹、佛剑分说在南山居住了两日,见到了大伤初愈气如丝的伯母后,便相继离开了。

佛剑分说是去找地儿落脚,剑子仙迹直接找了人在疏楼西风边盖了一小院住了下来,那处所在被他取名“豁然之境”。

上官信韬从道真回来,直接到了南山居,见了一面伍文画就回去办公了。

养伤的日子,伍文画汤汤水水被灌了不少。喝着补气养血汤,心里感慨可爱的习烟儿远去了。

“义母,麦这样看我,受伤的人没人权,再给喝一碗。”习烟儿无视伍文画的可怜样,拿起汤勺舀了一碗味浓料足的灵枣豚骨汤。

自伍文画被习烟儿灌汤的那刻起,疏楼龙宿以儒门天下事多,非常君以回明月不归沉取东西为由,先后离开了南山居。剑子仙迹在被灌了两三回汤后,也不再登门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伍文画精气神养足了,在南山居逛了几圈后,便打算启程去拜访救治了自己的道真一脉和道武王谷。

习烟儿赶紧写了一封书信给非常君,让觉君赶紧回来,否则义母又要不见了。

疏楼龙宿亦写了一封信给上官信韬,让他安排人手给母亲护航。

疏楼西风内,剑子仙迹品尝春雨新茶,问道:“伯母,拜访完道家两派,不打算先回来一遭吗?”

伍文画放下手上端着的春饼:“不了。小剑毛,要与我一同游历吗?”

“不了,不了,我打算闭关一段时日,再去武林。”

剑子仙迹百多年来,出门在外受世事风雨,历红尘磨砺,锻身明心悟真道,对己身责任有了更明确的认知。

伍文画不再劝说:“看着长大的孩儿,意气风发,真是开心呢。但愿经世事磋磨不灭初心。”

“娘亲的话,孩儿记住了。”疏楼龙宿颔首道。

“娘亲这一次出游,就由义弟陪同吧。儒门天下正处初创阶段,还不能群龙无首。”

伍文画知儿砸愧疚,叹道:“咻咻,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华丽丽一身,带你出门,可是要闪瞎别人的眼。为了别人明亮的双眼着想,我本就没打算带你出门。”

剑子仙迹哈哈笑道:“哈,是极。我们三出门,走到路上,别个都不忍直视,皆是因了龙宿一身行头太珠光宝气。”

疏楼龙宿反唇相讥:“难道不是剑子汝穿得太寒酸,他们才不直视吗?”

“没有的事。龙宿,你的母亲都在嫌弃你一身光亮。伯母以前可是巴不得与你同游。”剑子仙迹笑嘻嘻,拉着伯母下水将她儿子,一点都不害臊了。

伍文画咳了两声:“小剑毛,你的三餐着落了吗?”

剑子仙迹精神一抖,马上反应道:“哈,伯母,那什么豁然之境的出产尚需你帮忙。”

“行了。以后怼我儿砸,麦拉我下水,尤其我在场的时候。”伍文画玩笑也开过了,茶也喝了,起身道,“我先回南山居,走的时候再与你们说。”

等伍文画一走,剑子仙迹对好友说道:“啧,伯母还是那么护崽。”

疏楼龙宿上眼皮一抬,轻笑道:“吾记得汝幼时被一三流门派所欺,母亲可是打上门去了的。”

剑子仙迹干笑道:“那么久远的事,你倒是都记得。”

“当然,这可是吾为数不多的乐趣。”疏楼龙宿掏出一杆水烟枪,吸了一口。

剑子仙迹眉毛一挑:“你呀你,也只有等伯母走了才敢吐云雾。”

疏楼龙宿走到一旁,斜躺软椅:“哈,汝不懂这种母子互动的乐趣。”

剑子仙迹翻个大白眼给他:“我是不懂这个,不过你的阳奉阴违倒是看懂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闯了进来。只见非常君抱着一小孩快速奔了进来:“义兄,义母呢?”

疏楼龙宿从椅上坐起:“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两人对话时,剑子仙迹轻身漂到君奉天身边扶住他。

身后跟着的玉逍遥抱着玉箫急道:“姨在哪里?快救小妹!”

疏楼龙宿当先领路:“跟吾来。”

刚到家的伍文画才放下一篮香椿芽尖,就见咻咻带了一路人追了过来。

“有母亲在,玉箫会没事的。”疏楼龙宿罕见地安慰了玉逍遥一句。

“都怪我。要不是我去追鬼麒主,箫儿就不会被留下了。”玉逍遥满脸懊悔。答应了父母的事,如果没有办到,他年上仙山,无颜见双亲。

君奉天在剑子仙迹的帮助下,偱气静息,暂缓体内伤势,站起来后对剑子道了声谢后说道:“是我学艺不精,让鬼麒主有机可趁。”

非常君不想见两人揽责自责,岔开话题:“这小孩是怎样一回事?”

“我们路上所捡。”君奉天回答道。

“具体发生的事,还是汝来讲一遍吧。”疏楼龙宿观君奉天稳重,好奇道。

玉逍遥在大厅内走来走去,虽未受伤,但这段时间去查鬼麒主所制造的血河战役,也是身心俱疲,如今妹妹危在旦夕,更是烦躁不安。

玉离经睁开双眼,从迷蒙血色中清醒过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义母?”

第四十一章

玉逍遥赶忙跑过去,将小离经抱在怀里:“离经,麦哭了,义父在这,义母会没事的哈。”

“那义母呢?”小小的少年,第一次见到了人间至撼之事,没有见到玉箫,玉离经内心极为忐忑。

非常君大手摸了小少年头一把道:“我去看下义母,玉箫情况怎样?”

“将习烟儿叫过来下。”疏楼龙宿眼神示意。

非常君秒懂,有同龄人陪着,玉离经的情绪会更为稳定吧。边想边向药室走去。

伍文画是第一次遇到鬼气穿体的招式,鬼麒主那一掌狠辣非常,直取玉箫命而去,将伤势稳定后,对仍昏迷的玉箫叹道:“丫头,当初摸的一块凤凰血玉能挡一致命杀招,冥冥之中的天意啊。那块玉佩是咻咻父亲随意扔的一块,我也不知具体何用,便当礼物给了你,丫头命大。”

给玉箫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褪下染红的血衫。伍文画以手探额头,发现并没烧头后,轻轻舒缓了一口气。

“叩叩”两声,伍文画打开门,见是非常君,关上门后道:“黝儿,丫头大抵没事了,醒过来才能完全放心。你去跟逍遥他们说说吧。”

“义母,你受累了。”非常君见义母面色倦怠。

“傻婴啊,我可是答应过玲珑姐姐照顾她俩儿女的,义母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回明月不归沉一趟,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否有把握救得回玉箫。这孩子遭大罪了,需要长时间修养才能将元气养回。”

伍文画深呼出一口浊气,雨玲珑最后的留信,除了告别就是拜托自己照顾玉逍遥和玉箫俩兄妹,黝儿将信交给自己,就遇到玉箫遇险关,若是她丧生,自己岂不是成了失信之人?何况玉箫是自己看着长大,若是她出了事,自己一生都无法释怀!

非常君与义母交谈了两句后,便回了大厅,告诉众人此事。

药室与大厅其实隔着就一道墙体,大厅侧门连着走廊,左转便是药室。伍文画诊病时,不喜人打扰,故家属一般留侯隔间。

君奉天已调息完毕,举步向药室走去;玉逍遥拉起玉离经的小手跟在后面;剑子仙迹也跟了过去。

疏楼龙宿吩咐侍女准备佳膳,非常君去瞧习烟儿了。自回来,还没见到他。

伍文画将空间交给玉逍遥等人,留下药后,便回了卧室,换衣去了。

到了夜时,玉箫醒过来一次,说了两句话,喝了点清粥服了药后,便进入了深沉睡眠。

玉逍遥、君奉天和玉离经见此才放下心,用了餐,也洗洗睡了。

一早,南山居在鸟语中舒醒。伍文画练剑完,见到君奉天出来:“小奉天,怎不多睡会儿?”

“伯母,我已休息好了。多谢伯母救治玉箫。”君奉天休息一晚后,气色好了很多。

“唉~这话可就见外咯。玉箫可是我侄女,我有能为不救治,枉做她叫我一声姨母。就算我无此能为,为着救她散尽万财又如何。这话,你以后就麦提咯。”伍文画正色道。

君奉天肃然:“我哉了。我去看看玉箫。”

“她目前无事。你去看看也好。”等君奉天一走,伍文画噗嗤一笑:“青春啊青春!”

“娘亲年华正好,无需感叹他人。”疏楼龙宿晨练后阅书,见早餐将至,便从书房出来。

伍文画笑颜灿烂:“咻咻哇,乖儿砸!”

疏楼龙宿珠扇划过胸前,无奈道:“娘亲,汝好好说话。”

“一点否不可爱哒。也不知儒学怎入肚的,彩衣娱亲都不来下。”伍文画心情很好,见到儿砸起了逗弄心思。

疏楼龙宿并不配合:“娘亲,去吃饭吧。等会儿习烟儿来了,汝可尽展汝光辉的母爱。”

伍文画道:“好了不逗弄我家咻咻咯。走吧,陪我吃一顿好的,就去处理你的要事。”

疏楼龙宿搀着母亲一臂道:“娘亲的身体确是全好了。”

“咦~就说自你少年后便不与我搀手同游了,原来是在担心我。在身体上,娘亲可不会骗儿砸你。”伍文画任儿砸把脉,心里很是受用。

“哈,娘亲,汝没事,孩儿才放心前行。”疏楼龙宿除了要求上官信韬加强护卫外,也常与母亲对招,增强她的实战经验。

玉箫的伤逐渐好转,听得姨姨出游计划,表示也想跟去。

“义母,我也要跟着你。”玉离经与习烟儿玩得很开心,小伙伴要跟着义母出去,他也想去了。

玉箫看了君奉天一眼说道:“二师兄想将你送往儒门学习呢。”

“送儒门的话,可以去儒门天下啊!”剑子仙迹对云海仙门很感兴趣,有空就来南山居与玉逍遥谈天论地。

伍文画乐呵道:“剑毛毛,你倒是时刻不忘给咻咻打广告。”

非常君在一旁答道:“义兄的师资力量目前还无法与仙门比肩,为何要送离经入儒门而不是带回仙门呢?”

君奉天摸了摸离经的髻发:“仙门内部发生了一些事,与父亲交好的皇儒前辈正在德风古道,送离经去那里,我很放心。”

玉逍遥补充道:“这是我与奉天共同商量出的结果,玉箫也是同意了的。这次,玉箫险险出事,我也希望她与姨能出游一趟,避开阴诡魍魉。”

“哼,无非是说我拖后腿了。”玉箫此次元气大伤,伤筋动骨,知晓长时间内帮不了什么忙,又不想回仙门太早,而且跟着姨可以更好调理身体,便提出了出游。内里十分担心大哥和二师兄,言语上少不得要傲娇一把。

玉逍遥哪不知妹妹的心意,笑道:“小妹,好好去玩一通,回来大哥给你烤鸡腿。”

“到时,鸡腿都入大哥腹了。”玉箫说完这句,走到君奉天身边道,“二师兄,你可要帮我照看好大哥,万不可让他胡吃海塞,回来时变成了胖哥。还有,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君奉天点点头:“师妹,放心,你出门在外也要多注意身体。此次受伤,是我不是。”

伍文画本不想打断小儿女告别,见君奉天心有愧疚,开言劝解道:“小帅哥,你就将箫儿交给我。再过几日,等箫儿伤愈,我们便出发。还有,那个小宝宝,你们可要安排好,要不然半路上追出来,走失了可不好。”

第四十二章

玉离经见话题引到自己这了,赶紧求道:“亚父,让我跟义母去吧,我会照顾好义母的。回来后我就去德风古道。”

习烟儿也想多与新认识的小伙伴相处,也恳求道:“觉君的师兄,让离经一同旅游,好不?路上,我会盯着他吃好喝好睡好的。”

非常君不客气地捏捏习烟儿的婴儿肥:“觉君的师兄,说的什么鬼。”

“哟哟,小娃儿说的大实话,非常君师弟何必在意。”玉逍遥竖起大拇指给了习烟儿一个赞。

小离经见这边大人说自个儿的,跑向玉箫身边,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道:“义母,离经也想与你多呆一段时间,入了德风古道,就没那么多时间看到你了。我会非常非常想你的。”

玉箫摸着小小少年的头,温柔道:“义母也会非常想你的。”

抬起头看着伍文画,玉箫说道:“姨,小离经可以与我们一起去吗?”

伍文画放下杯盏道:“可以。当年,与咻咻、黝儿、烟儿一起走遍了中原,这次时间会更长,可能会出海或者去其他境界看看。离经的功课,倒是可以交给黝儿,与烟儿一起学。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正好习烟儿摆脱了觉君的魔爪,跑过来听到后气鼓鼓地抗议:“义母,我不是羊。羊是习烟儿烹饪的食材。”

“叫你不读书,现在闹笑话。”非常君跟在后面走过来,“义母,就这样将儿子卖了,可收不到什么钱啊,据我所知,仙门好东西可不少。”

玉逍遥一手搭在非常君肩上道:“至于么。我义子不就是你师侄,谈钱伤感情,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剑子仙迹看得有趣说道:“君奉天,都没看到你答应,他们就决定啦?”

“哈,我已答应了。”君奉天的唇角弯起,表情放松。与玉逍遥呆一起久了,自己不说,他也能从脸上看出内心所想,这就是挚友啊。

伍文画站起身,拍拍剑子仙迹的肩膀,笑道:“麦羡慕咯,你与咻咻、小佛剑的默契也不差。我先下去看看午膳准备得怎样,等下小和尚过来。”

剑子仙迹奇道:“大师过来所谓何事?”

“出游啊。”伍文画走出门口时回头答道。

玉离经拉过习烟儿说:“午饭吃什么呀?有和尚的话,岂不是要吃素斋啦?”

习烟儿拍拍小伙伴的肩头:“麦担心,每次佛剑大师一来,义母会专门准备饭菜,我们想吃的话也是可以尝尝素斋的。家里的素菜做得都很好吃。不过,我吃的最好吃的素斋是一个庙里的和尚做的,我改良了好多次,都做不出那种味道。后来,听觉君说做素斋的那个和尚都入道了。”

“哇,你去的地儿可真多。我就不行,从小被放在养父养母那里,义母他们也很忙,没什么时间带我出去玩。”玉离经双眼向往,期待起旅行来。

“离经,远门出游还是有点辛苦的。首先,得带够银子,然后陪同的人武艺要高强,还要带药品、雨伞、衣服等,这样才安全点。又一次,从山林里窜出一伙衣衫褴褛的山贼,围住了我们。不过那次,义母给了他们银钱买食买衣,听说他们那里遭大水,淹没了好多农田庄子。”

习烟儿讲述着旅途见闻,玉离经听得甚是专心,不时应和一两句。

佛剑分说迈步进来后,与玉箫、剑子仙迹、君奉天行过礼后,坐在两小朋友旁边,微笑地喝茶。

房间里,四位大人静静地喝茶,两位稚儿热烈地讨论出游规划。

玉逍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跳进屋内惊道:“呀,来了个大和尚。和尚,有礼咯。”

佛剑分说站起身行了个佛礼道:“修者有礼。”

剑子仙迹端起桌上的桃盘,递给佛剑分说道:“大师,借桃献佛。过了几日,你将会很难品尝到南山美味的水果了。”

佛剑分说接过水果盘,放到俩稚童的身边。

君奉天叮嘱玉离经道:“离经,等会儿就要吃饭,麦吃太多了。”

“嗯,亚父。”玉离经挑出一个稍大的桃子,对习烟儿道,“我们俩分这个,其他的留给义父义母亚父他们。”

习烟儿欢喜地点点头,开心地端起盘子挨个递了一圈,桃子散给众人后才回来吃自己的。

非常君换了衣衫进来时,入眼的便是众人都在啃桃子:“大师,好久不见。义兄,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佛剑分说将桃核用布包好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答道:“非是来找龙宿。”

非常君接过习烟儿递过来的桃子,放到一边道:“与大师同游,必然妙趣横生。”

剑子仙迹哈哈大笑:“哈哈,倒时你就说不出这话了。大师言语少得很,不懂冷笑话精髓。”

佛剑分说抬眼皮看了剑子仙迹一眼,沉默不语。非常君答道:“正好义母的话也越来越少,玉箫大病初愈,听两孩子吵吵嘴也是乐趣。”

佛剑分说插问道:“既是大伤一场,为何与吾等奔波在外?”

“大师,不用担心,听姨说我们会在一灵寰地呆一段时日,再那里休整一段时间后再远行。到了那时,我的身体也会好很多。”

玉箫在与伍文画通气后,便同意了姨的选择。所谓的灵寰地,是一处药泉,伍文画打算在那里再添加一些药草,与天然药泉水相佐,成疗伤之地。药泉是伍文画根据那本地形册得知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形册上的地图越来越广。疏楼龙宿描摹的速度一直赶不上地形册的更新速度。

君奉天肯定道:“如果不是有诊疗计划,我们也不放心她出门。”

“如此甚好。”佛剑分说道。

剑子仙迹转过头问非常君:“那个药泉在哪里?这样神奇的地方,我都没遇到过,枉自己认为见多识广。”

“哈具体位置不好说。听义母说,那里四面围山,是个绝地。如不是武艺入了先天,是寻不得门路进去的。”非常君这次也想泡泡药泉,锻炼下筋骨,积蓄更多的内元,为先天做准备。这十几年来,内元一直在压制,只要一个临突破口就能顺利入得先天,窥得武道一丝。

第四十三章

将母亲送上马车后,疏楼龙宿背过身对非常君道:“义弟,娘亲就交给你了。”

非常君应诺:“我会随时与义兄通信的。”

马车上,玉箫、玉离经挥动双手与玉逍遥、君奉天作别。

直到马车走远,玉逍遥转过身拍拍君奉天的肩,万千离愁都化在温热的掌心,传递到君奉天的心里。

剑子仙迹打破这股离思,问道:“咦,这次怎不见信韬兄来送别?”

疏楼龙宿举着珠扇,稍稍挡住阳光,将目光从青山绿林处收回:“他去参加商会了。”

“大师这次跟着去,你应放心一点吧。”剑子仙迹这话不仅是对疏楼龙宿所言,也是对牵肠挂肚的玉逍遥和君奉天所说。

疏楼龙宿神色轻松:“然。否则吾定拦阻母亲,不让去太远的地方。”

玉逍遥哈哈笑道:“哈,姨不见得会听你的。下一次见咯,珠宝盒!”

“后会有期,龙首、道长。”君奉天拱手作别。

剑子仙迹反应过来道:“奉天逍遥,后会有期。”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挥别:“叉烧包,下次见。君兄,有缘再会。”

奉天逍遥一黑一蓝的身影亦消失在山的那边,“天地苍茫,挥洒正气越群岭……”,远处的歌声,一阵阵随风送来,映进疏楼龙宿、剑子仙迹两人的心湖,卷起两人澎湃豪情。

“龙宿,今日当醉一回。”剑子仙迹朗声对好友道。

“哈,走吧。疏楼西风的酒,今日随汝饮。”疏楼龙宿任好友把臂同归。

杨柳依依,飞絮绵绵。伍文画欣怡地浏览眼前景,耳畔三个后辈的下棋落子声,与飘来的风铃声相和。

非常君打马走在车旁问伍文画:“义母,在药泉停留后,打算往哪个方向走呢?”

伍文画思索道:“嗯~我打算先走一遭道门去拜谢,再跟着小和尚往西边走一趟。”

非常君划开胸前的一树枝:“到了西边,大师与我们也该分别了。”

伍文画从桌上拿起一葫芦:“黝儿,将水送给小和尚。这孩子跟在后面行走,见机劝他骑马或坐马车。”

非常君接过葫芦,立马等佛剑分说。日头下,佛者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迎光而来。

等佛剑分说走到近前,非常君下马,一手牵马,一手递上水:“大师,饮一口水。”

佛剑分说道:“多谢。”

等佛剑分说饮完水,非常君说道:“义母带话与大师,骑马行。”

“佛剑不累。”佛剑分说推辞后,继续用脚丈量土地。

非常君也不再骑马了,跟在佛剑分说旁边向前走。

玉箫放下手上的跳棋:“哎哟,玩不赢你俩,不玩啦。”

玉离经忙拉住玉箫的手说:“义母,再玩玩呗。你看,这路上的风景都一个样,玩一玩就到下一个城镇。”

玉箫捏捏小离经的脸颊:“不玩啦,咱歇歇。你等会帮习烟儿采摘野菜。”

伍文画关上书册,笑道:“小离经啊,这玩游戏吧,要有输有赢才得味,否则一直赢下去,可就没人陪你玩咯。”

习烟儿收拾好棋子,对小伙伴道:“义母的意思就是要我俩放水。”

“真地吗?义母,下次我让你赢。”玉离经睁大明亮的双眼,高兴地道。

玉箫脸上有点挂不住,对伍文画嗔道:“姨,你的心得很多嘛。”

“哈,当然哟。咻咻四岁的时候,我就玩不过他了;七岁就不与我玩这种简单的游戏了。我最后一次玩跳棋,还是在与小和尚初次见面时,与他和小剑毛一起玩的,转眼他三都是爷爷辈了。”

伍文画回忆往事,脸上笑意盈盈:“这可是难得的美好,要珍惜。”

“姨,你还没讲自己有没有被放水?”

玉箫紧盯着伍文画的眼睛,不让她转移话题。玉离经和习烟儿四只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伍文画,想知道答案。

“哈哈,那啥。箫儿,你也哉了的,他们三现在都有顶峰之名了——”

“姨,说重点。”

“就是,义母,习烟儿也想知道呢。”

“还有我,我也想知道三先天与玄黄三乘或者说奉天逍遥,哪个组合更加腻害?”

“小离经,这话不可轻易问出口喔。”非常君正好走到马车旁,看了身旁的佛剑分说一眼说。

玉箫听到非常君的话问道:“这话有什么不能问的?在我看来,自然是奉天逍遥厉害。”

伍文画悄悄地松了口气,对习烟儿眨眨眼。习烟儿趴到窗口给了非常君一个大大的笑脸:“觉君最厉害。”

非常君哈哈大笑,给了习烟儿一个摸头杀。

玉离经着急地爬到习烟儿身边,对他说:“义父和亚父才厉害,要不然怎么成了你家觉君的师兄?”

“那是因为觉君去得晚。”习烟儿转过头对玉离经说。

“去得晚说明用时短。”玉离经辩驳。

“武功还跟天赋、勤奋有关。”习烟儿将义母告诫自己的话用到了此处。

“我义父亚父天赋高,也勤奋。”玉离经握紧小拳头,声音洪亮。

伍文画端出两碟干果到习烟儿和玉离经面前:“来,来,咱吃东西。那些比试交给大人,他们输的话丢脸的就是他们了。”

玉箫好笑地道:“姨,你就让他俩争呗。反正大哥、二师兄他们也不在乎这个。”

伍文画拿起一颗葡萄干扔进玉箫嘴里:“吃你的干果去。等会儿,将桃子、李子洗了。”

习烟儿机灵地拿起小碟子对玉离经说:“我们赶紧吃,要是不听话,到了地方,义母会直接过城镇,不给点餐的。那时,就要我们自己做野餐了。”

玉离经被小伙伴塞了一颗松仁:“为什么?”

“我悄悄跟你说,据信韬大哥讲义母可能处于更年期状态,情绪不稳定,惹她不高兴,倒霉的就是我们。”

自以为悄悄的习烟儿,话轱辘地从嘴里滚出来,听得重新上马的非常君扶额。

伍文画“噌”地一声,将果盘打在小几上,咬牙道:“习烟儿,我听到了。等会儿,你麦与我同桌吃饭。”

习烟儿缩了缩脖子,嗫嚅道:“义母,话不是我说的。那个,你麦生气,非常对不起>人<”

第四十四章

玉箫哈哈一笑:“知道姨处在特殊期,就离得远远地说。”

“箫儿——”伍文画的声音响起。

“嗨,我与习烟儿坐一桌。”玉箫冲习烟儿眨眨右眼。

习烟儿抿嘴一笑,玉离经看看小伙伴,又看看义母,小声地道:“我也要与你们同吃一桌。”

伍文画扭过头哼了一声,这些小辈太不可爱了。自己哪到了更年期,不就是吃饭比以前挑了,脾气比以前大了么?

非常君装作没看到马车内的情况,跳到马车前的雨棚下,与车夫坐了一处,任自己的坐骑跟在马车走。

车夫是上官信韬派来的,除了是个好把式,也是龙府内有数的高手。

佛剑分说跨过路上的水坑,抬起双眼看着前方:“伯母,城镇近在眼前。”

伍文画从车厢内探出身子,远处城郭高墙,护城河流淌,城外良田不少。路上行人越来越多,挑着担的、赶着驴车的、坐着马车、骑着马的……

“这里挺热闹的哦,城市挺不错。”

苦境大地,别的不多,就是地广,因而人撒下去,也只不过得了地广人稀的评价。伍文画自来此地后,两百载过去,见到的人烟稠密的地方,还是那些城池。大山峭野地,是名门世家圈地,依附了不少人口。

“义母,这座城市应有不少美食佳肴,孩儿带你都尝尝。”非常君记起仙门典藏《江鱼食单》,上面记录了几道当地颇有特色的鱼肴。

“觉君、觉君,是什么好吃的?”习烟儿爬到车厢前头问道。

“用蜜酒酿、清酱,不加水,用火腿汤、鸡汤或笋汤煨之,鲜香味美,绝妙之食也。这是《江鱼食单》上记录的几句当地江鱼的做法。”

非常君博闻强记,对吃食有着浓烈的兴趣。习烟儿舔舔嘴唇:“我等会儿都要尝尝,下次就可以做个义母和觉君吃了。”

“我呢,我呢?”玉离经期盼地望着习烟儿。

习烟儿摸摸鼻头,忙点头道:“也有你,还有龙宿哥哥、信韬哥哥、剑子道长。可惜大师吃不了荤食。”

加快脚步的佛剑分说听到习烟儿稚言,微笑道:“多谢,无妨。”

习烟儿羞涩地朝佛剑分说笑了一下,忙转过头压低声音对玉离经说:“刚刚大师跟我说谢。”

玉离经不明吧:“这有什么?”

“你不觉得大师太严肃了吗?我家觉君老不正经了,总是逗我玩,遇到大师这样的人,我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了。”习烟儿有句话吞下了,还有龙宿阿兄那样似笑非笑的人是极不好相处的。

伍文画坐回位置,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小孩子的对话,心内觉得好笑,三先天啊三先天,剑毛毛幽默风趣、小和尚严正温柔,自家咻咻嘴硬傲娇,这三人能玩到一起去,也是缘分。

玉箫正挑着核桃仁,手边几子上有了一堆果壳:“姨,晚上煮核桃粥的时候,是加白糖还是冰糖?”

“加冰糖吧。好久没有喝过这种粥了,一闭关就百载过了。记得那时在晓峰赏月,黝儿提了一条灵鱼上岸,回去后也没吃,放到南山脚下湖里了。等我出关,好家伙,又长了一米多,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变人。”伍文画拿起夹子捏核桃,“总是忘记自己徒手可碎核桃,生活中还是习惯用这种小东西一个一个捏。”

“姨,忘艺入平常,是武境更臻。箫儿要向你学学。”玉箫气力恢复了不少,但经脉凝滞、气息不畅,如不治愈,则无入武途之机。

城门高阔,进出来往,络绎不绝。在一间酒楼前停了下来,伍文画定目一瞧,没有龙府标识,不是龙家产业,也不知龙家在此城开的是什么店面,生意怎样。想了些有的没的,就进了酒楼。

“这酒楼江湖客不少。”选了一偏僻的角落坐下,非常君观察一圈道。

“都是江湖上舔生活的,没什么好瞧。烟儿,坐这。”伍文画拉过习烟儿的手坐在一起,这个位置背对墙,向窗户口。

玉箫对跟着的小二提了几道素斋后,再自己点了两样菜。玉离经欢喜地眯起了眼睛,义母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

非常君帮义母、习烟儿点了几道,帮大师要了两份炊饼,再点了招牌鱼肴,要了一壶酒。

“这酒楼太闹热,也没有包厢雅座。”习烟儿见对面前一桌客人对着自己的小黑脸指指点点,很是不爽。

玉箫摸摸小家伙的头:“麦看了,脏眼。”

见对桌的人瞧过来,伍文画双眼瞪了过去,如今的她,识海广阔,精神力强大,收发运用自如,普通的男黑衫客哪里招架得住吓了一身冷汗,直到伍文画转移了目光,才颤抖地用衣襟擦拭了一把额头,转过了身,自此不敢再盯着习烟儿的一张脸看。

也许是非常君的目光太逼迫,男黑衫客拉起友人急忙结了账,留了一桌好菜,奔出了酒楼。

“好友,有意思吧。”大堂中间的一名着劲装的披着秀发的俊郎男子,对一剑负背一身儒风的好友说。

靖沧浪放下筷子:“那名佛者应是三教顶峰的佛剑分说。”

“哈,那岂不是与你有丝拉关系。”御神风喝了一口酒,“好酒哇,以后我也要开家酒楼,喝尽好酒。”

靖沧浪高兴好友洒脱:“吾会光临的。”

“请你饮天下酒。”对于酒楼的开工,御神风已然在握,“你说的儒教顶峰,新成立了儒门天下,也是大魄力。”

“儒门龙首名疏楼龙宿,曾拜师太学主。吾曾在学海无涯呆过半年,后来去了别支。那个时候,龙首离开了学海无涯,在儒门论典上只远远瞧见过他,三教盛会吾去时,三先天已不再参会。”靖沧浪向好友介绍道。

“怎样?如今缘分在前,要不要认识高僧。”御神风给好友续了一杯酒,自己夹起两粒花生米儿扔进嘴里嚼吧。

靖沧浪笑道:“哈哈,不用了。他们那一桌男女老少,应是与大师同行,江湖风浪还是不传富贵人家吧。”

第四十五章

御神风吞下口中食物,揶揄道:“你确定那桌人不是吃江湖饭的?”

靖沧浪也不与好友争辩,夹起桌上鱼腹肉送入口咽后,说道:“好友,你喜欢鱼背肉,吾好鱼腹肉。”

“嘿,你这大只鱼吃鱼肉,也是挑。”御神风夹起鱼背肉进嘴,嚼了几下吞咽后,回味了一番,“以后也难吃到这么有当地特色的鱼肉了。”

伍文画细嚼鱼肉,双眼盯着饭碗里的另一块无刺的肉道:“这里的鱼,有种特别的清香味儿。”

玉箫点点头:“我也吃出来了。”

“豆腐里也有。”习烟儿夹的是素炒豆腐,吃完后,满嘴的清香味儿,有春天野草的芳香。

非常君夹起一根绿色的茎杆说道:“这是当地独特的一种佐料,实际上是种名马不回头的野草。”

“听名就知道马不喜欢吃。”玉箫扒拉出一根,放嘴里嚼了两口,马上吐了出来,拿起杯子灌了两口茶水。

玉离经见茶没了,赶紧添上:“义母,你还好吗?”

“这岂止是马不吃,人吃了也受不了。”玉箫摸了嘴角一把水渍,吐槽道,“这放在菜里居然没败味。”

“哈,恰恰相反,不好吃但却可给菜品提香,尤其是去腥效果明显。”非常君的那根马不回头已放在一旁的碟子里,“这草清热,也是一味好茶饮。但这种草,只有此地方圆百里才有,其他地方我却不曾见。应跟此地地气有关。”

习烟儿睁亮眼睛:“明天我们摘一捧,回去就给种了。”

伍文画给习烟儿夹了一筷子菜:“南山有种。”

“咦,我怎不知道?”习烟儿心满意足地吃了义母夹的菜,惊奇地问道。

“你在明月不归沉住了尚久,我也很久不下厨了,自然是没有用到它。话说,这草还是为了一湖鱼准备的。”伍文画在南山及后山各辟了一块地儿,种苦境这方天地特有的植物。因闭关太久,久未打理,出关后又急着见咻咻,这些植物也就随它们去了。

“姨的好东西不少,习烟儿可要好好搜搜哦。想我小时候,去南山玩,跟哥逛,都没将那里钻遍。”玉箫对南山居生长的果子、野花可是记忆尤深。

伍文画放下筷子道:“哈,那时逍遥拉着咻咻耍,也不知怎么了,两人别别扭扭地回来,后来呀,就各玩各了。”

玉箫吃饱后,将筷子摆放好:“我知道,大哥想穿芒草抓野鸡,龙宿不干,两人来回拉,后来各取外号讥讽,到现在还这样称呼彼此。”

伍文画抿着嘴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后来他俩都不怎么来往。当时,我问咻咻,他说有新朋友不会忘了老朋友的。”

非常君看了佛剑分说一眼道:“义兄的新朋友应是大师与剑子先生咯。小时候就认识到,现在很多年了。”

“时移事忆。”佛剑分说将筷子头沿着桌边对整齐,施了一佛礼。

伍文画茶水一一倒到杯中,非常君分与众人。玉箫提醒离经吃慢一点,习烟儿见大人们都放好了筷子,忙低头趴起饭来。

虽是初春,但午时的太阳照得人晃晃。伍文画皱皱眉头说道:“这太阳怎那么邪乎,越来越热。”

“义母,咱到了下一个城镇就停下来歇段时间,药泉的路并不远了。”非常君眯眼看着天边亮堂堂的日头,总有种还有一个太阳在升起的错觉。也不知,是哪个地方在发生大事。

“箫儿体弱,这日头也赶不了什么路,到了城镇,还要买些药材调理一番。”伍文画清点药材,发现常用的两味药短缺不少。

玉箫擦了把汗水,挥挥手让离经和习烟儿停停摇扇的动作:“姨,我没事。”

“哪是没事哟。你这丫头叽叽喳喳样,我才真欢喜。”伍文画将手里的药丸递给玉箫,“这丸子消暑养气的,一天一颗,麦多吃。”

“嗯。”玉箫背靠在软垫上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伍文画将车内的小阵调了调,轻声对车窗外的非常君道:“黝儿,去附近找点水生植物来。”

非常君拍马奔驰去了。佛剑分说从篓子里拿出有点焉了的胡萝卜喂拉车的双马。

在两小辈身边移了一盆冰,伍文画示意玉离经、习烟儿休困一会儿,拿起扇子为玉箫扇了起来。

不到一会儿,非常君寻了五株带稀泥土的水植物回来交给义母。取了四株入水瓶,在车上中间摆了,瞬间,车内气息流转不休,自成天地,随着车内冰块的溶解,空气中水分子愈多,到了某一个节点,便不再增加湿度。伍文画将一颗小灵石置在车顶中间,定住车内小空间。

玉箫是被外面的吵闹震醒的,车上除了姨外,不见了两娃娃的身影。

“醒了,来,喝口温水。”伍文画递上一条温热的湿巾,再将一杯茶水递上。

玉箫撑着坐起来,擦完额头的汗水,喝了两杯温茶,问伍文画:“外面怎么那么吵?”

伍文画指指天上:“千古未有的事,两个太阳。”

“呃?”玉箫撑开背后上面的车窗,美目睁圆:“哇,真地是两个太阳,太惊奇咯。”

“呵,惨的是众生。”伍文画将茶壶摆正,撩起裙摆,跳下马车,“箫儿,外面有点热,你还是呆上面,我看看黝儿和小和尚他们回来了没。”

非常君拔起地上一株野草观察根部。草叶已青枯,根部须根水分流失,主根勉励维持生机。

佛剑分说捏碎了一片野蔷薇叶,春天本是茁壮生长的季节,而此株野蔷薇断新保旧,只为下一个春天。

心内沉重的两位大人,对视一番无言。习烟儿扯着一只死螳螂的长腿,对玉离经道:“离经离经,快来看,它死翘翘咯。”

“原来这就是它干死的样子哦。”玉离经鼓着一双绿色琉璃眼。

“呀,这还有好多小昆虫,它们都动不了了。”习烟儿捡起一两只看两眼,细细辨认,“这是树上的蝉,这是树上的金龟子……都是专门吸树汁的,怎么就干死了。那里还有棵树啊。”

第四十六章

习烟儿说的树正在前方百米多处,玉离经站起身奔奔向那里跑去,边跑边说:“我们去那里瞧瞧。”

“离经,等等我。”习烟儿也不再找虫了。

毒烈的日光灼烤,耷拉的枝条是这颗两人抱香树在哀吟,树下干枯的嫩卷叶是它为自己撒落的冥钱。

玉离经急忙刹住脚步,连连往后退,脸色惨白一片,大叫道:“麦靠拢,太恐怖!”

习烟儿在后面停住,手搭凉棚:“啊啊啊!这颗树被虫海淹了。离经,快走,密密麻麻,吓死宝宝。”

两小的往回头跑,玉离经对习烟儿说道:“你刚刚看到没,在我们来的另一侧,还有虫成路爬到那棵树上去。”

习烟儿气喘吁吁:“那棵大树就要死了。这么多虫,都是被干旱赶过来的。”

“树死了,虫都会死的。”玉离经见跑得够远,才停下脚步,慢慢走向佛剑分说和非常君他们。

双阳下,非常君一行人回来,脸上的表情令伍文画严肃不已。越来越融入这方天地的伍文画默默叹了口气,即使龙家、儒门天下去救百姓,又救得了几个呢?但无论多少,这事总得有人去做,苦境真真应了个苦字,未来亦不知有多少天灾人祸。

一路上,众人沉默赶路,在下一个双阳同天的下午,终于抵达了药泉。

这处所在仿佛未受炙阳烘烤,依旧郁郁葱葱一片。山脚下,伍文画收起马车,带领众人穿过一洞口,洞内蜿蜿蜒蜒,从头顶缝隙撒下细碎的光影,洞深处吹来凉爽的风。

这样的和风,远离了尘世,那场双阳灾劫仿若梦中。然而佛剑分说清醒异常,等到伍文画几人安顿下来后,说出想迁移一些百姓来此居住的要求,伍文画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下来。

这处药泉的所在地,良田万顷是不会有的,但养活一两万人应是绰绰有余。也罢,等箫儿痊愈,便捐舍此地吧。

安排玉箫去休息后,伍文画便带着习烟儿和玉离经搬药材。药泉并不大,非常君和车夫俩人搬石垒了个澡池,挖了条水沟,埋了竹管,引了水便功成身退了。

扔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通红火沸石入池。遇水排热,小小的火沸石是伍文画从南山居的库房里搜出来的,那里的好东西还是有的。这种石头,放入水中,如给水烧大火,不要多长时间就能让水沸腾。

在伍文画的嘱咐下,习烟儿和玉离经跑来跑去递上药材,伍文画边撒药材边注意池水变化。

清澈的水里,一股股药香不断翻涌上来,直等到一池水成了黑色,伍文画才停止撒药。停了引水,再落入两块火沸石,让累趴了的两娃娃下去,伍文画化出一张座椅坐上,等着药池水的变化。

非常君提着饭盒走近药泉池:“义母,该吃饭了。习烟儿做了你最爱吃的牛腩。”

坐直身体,抬了抬双臂,伍文画冲非常君笑道:“黝儿,该不是你下厨了吧?”

非常君摸摸鼻梁:“被义母发现了。习烟儿与离经都累得拿不起筷子,孩儿便买了点食材做了饭,大师他们已用过了。明天一早,我与大师将安排附近的百姓将这里开垦出来做春耕。”

拿起筷子,伍文画沉思道:“新开荒的地,肥力怎么样?如果不好的话,咱聚点灵气撒点灵雨。”

“此地地气聚灵生药力,是块肥地,人在此可长年益寿。这么好的地方,义母当真舍得。”非常君将菜一一摆在化出的桌子上,将添了饭的碗递与义母。

伍文画接过饭碗:“哈,以前却是舍不得,因为没有,现在连自己都数不清家产多少,有了这么多,散一点的话能让别人有口汤喝,我们自己也有肉吃。”

“哈哈哈哈,义母总说大实话,孩儿受益匪浅。”非常君放声大笑,震起晚雀扑腾。

伍文画专心地用起了餐食。非常君盯着池水的变化,心痒难耐,走到水边用手指飞速点下,指尖一丝极细微的暖流沿着经脉流动,引得自身压制的内元莫名波动。见状,非常君双腿盘坐,重新运转武息,小心翼翼地压住内元,半个时辰后,才惊险地擦着额头汗珠从地上跃起。

伍文画已用餐完毕,坐在位置上饮茶:“怎么样,这药效强吧。明天,在这起个木屋,提水进去给丫头浸泡。你与小和尚,也可以用用,凝脉锻筋,纯化内元。”

“义母,孩儿现在享受不起。我还是再继续凝聚多点内元,拓宽筋脉,强骨炼皮。”非常君的武学正进行到关键处,离先天只差临门一脚。

伍文画道:“跟咻咻学的吧。这孩子听过我讲古,便学了去实验,现在弄到你身上了。”

“义兄走过的路,我再走一遍也没什么不好。”非常君的武学与疏楼龙宿的却也不同,但有些方法还是可用的。

远在儒门天下的疏楼龙宿打了两个喷嚏,对剑子仙迹道:“汝不闭关了么?”

“哈,来者是客。我过来看看龙宿你的大业。”剑子仙迹想顺顺心情再去闭关。南山居没人后,蹭饭的地方都木有了,疏楼西风近但疏楼龙宿天天呆在儒门天下,为了省下饭票,不远千里来到儒门天下。

疏楼龙宿没好气地瞪了不正经的剑子仙迹一眼:“不会做饭的剑子,偏长了一张挑嘴。母亲不在,吾这儿的饭菜可没那么香。”

“哉了,我说龙宿,你这基业有什么好守的,要我是你,跟着伯母去四处看看。”剑子仙迹嘴里吐着槽,手里不慢地从儒生手里端过一碟点心。

儒生是儒门天下新进弟子,他讶异地看了道者一眼,见龙首面色如常,便放下茶水点心,告退了。

“啧啧,剑子,汝的寒酸样,丢脸到吾学生面前了。”等儒生走远,疏楼龙宿以扇抵额,不忍直视。

剑子仙迹不以为意:“道者这叫赤诚一片,不拘小节。”

“嘿,吾看是吃撑一肚,没脸没皮。”疏楼龙宿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第四十七章

周边的村民迁移好后,玉箫的身体也快痊愈了。因这几天,众人皆有事可忙,习烟儿与玉离经的功课无人督促,两小孩完全放飞了自我,在山里穿来行去,没得几日,与移居而来的小孩子结成了玩伴。

“你俩还有书可念哦。”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羡慕地对习烟儿和玉离经说道。

“你也可以去入学啊。我义兄就开了学馆。”习烟儿不懂为什么这个玩伴这样羡慕自己读书写字。宁愿坐在灶前与柴米油盐打交道,也不愿坐在书桌前与诗词歌赋打交道的习烟儿,每次被觉君盯着读书的,可是一种小小的折磨。

玉离经转过头,对习烟儿道:“要不你跟你义兄说说,让他进学?”

小孩一脸期盼地望着习烟儿。黑黑的脸上,一双如星辰闪耀的眼睛闪过一丝思考:“那个,我得先问问觉君。你明天再到这里来吧。”

“哦。”小孩有点失落,但也没全放弃希望。

为玉箫扎完最后一针,伍文画站直身体,退到一边靠在墙柱上。玉箫沉睡在软榻上,雪肤上可见银针颤颤。

过了一刻,伍文画飞速取针,娴熟的手法留下一片针影。收了银针,给玉箫盖了锦被。伍文画才长出一口气。

玉箫醒后,穿好衣裳,走到外间寻了伍文画:“姨,我感觉好多了。从鬼门关走一遭,才知道生命是这样美好。天蓝水清,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伍文画笑着摇摇头:“你呀,麦在外面呆太久,好好将养,血气要补补。”

“就在门口站一会儿。”玉箫心知姨最讨厌病人不听话了。

病愈后,一切都是那么新,那么美。春天本就是勃勃生机,灵泉福地,新柳吐翠,春桃绽笑,望之心情更舒畅。

伍文画在门口望了一眼,由着小姑娘一脸兴奋,自行收拾药包去了。

玉离经回来见到在园中散步的玉箫,如小鹿般欢快地奔向义母:“义母,离经可想你了。”

“哟,这小嘴甜的,吃了多少糖。”玉箫弯下腰捏捏小不点的鼻子,“咦,晒得都出油了,走,洗澡去。”

玉离经不好意思地挣脱道:“义母,我自己会洗澡了,都快十岁了,不是三岁。”

玉箫叹了口气:“小时,你义父抱你还怕颠了你,你亚父抱你动作僵硬,这样的日子就在眼前,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再过段时间,你德风古道去读书,义母也得在那找份事做才行。”

玉离经两眼弯弯:“那就太好了。义母,你陪我去了,亚父怎么办?”

玉箫红了脸:“他,他怎么办,关我什么事,人小鬼大,走,你去洗澡,我帮你找衫。”

习烟儿回到屋后,跑到书房找觉君,跟他说了小玩伴读书的事情。非常君答应他写信给义兄,让习烟儿练好三篇毛笔字交上来。

佛剑分说去山外布施,这一次的晚餐是五人一起吃的。饭后,伍文画提出过几日就去拜访道门的事情。

“义母,大师还要一段时间安排人。我也要留下。”非常君这次回来,就是写信相请疏楼龙宿安排人手过来,顺便与义母商量行程。

“咦,那我一个人去道门拜访。左右半个月,拉几个人帮帮忙,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伍文画觉得这样也不是事,药材可以去信南山的乡民采摘,粮食也可让庄头随咻咻的人手送来,等他们回去时,再带点百姓去儒门天下开田筑林。

玉箫留下来看习烟儿和玉离经,顺便将养身体。

三日后,伍文画乘着马车去拜访道门。一路行来,满野黄枯,农人望天长叹。城中大户携产访名门隐派,襄请高人挪水施雨,解除干旱。

去道武王谷的一路上,没见着人迹,唯有马车轱辘的响声在林间僻道上惊跳起一两只松鼠。

这一路,伍文画翻看地形书册,熟记之。圣无亟对星宿一奇道:“你去迎了贵客进来。”

星宿一奇心生诧异,领了师父的命令接了伍文画进来。

大殿内,伍文画郑重地施礼道谢,送上灵药灵材,见圣无亟欣然接受,内心舒了口气。

俩人讨论了一些医学阵法,互相印证了各自所学,临了时,圣无亟叫过一旁的听者星宿一奇,将他拜托给伍文画照顾。

伍文画惊道:“道皇先生,这是为何?”

“老道夜观天象日虑天机,日后吾徒当有大劫。劫临之时,因果缠身,魂不得脱,故拜请夫人予以照顾。”圣无亟拉着星宿一奇的手道。

“师父,弟子不怕。”星宿一奇可不想与师父分开。

圣无亟摸了下弟子的头顶道:“奇儿,听师父言吧,没有反驳的余地。”

伍文画问道:“天命之事近在眼前吗?”

“非也。时移起来也快,夫人今儿就带上劣徒随行吧。奇儿,吾准备的东西都放在汝书房了,收了细软衣物就离开道武王谷吧。此后,道武王谷不再开,直到天时至。”圣无亟挥挥手,背过身不再与星宿一奇说话。

伍文画见不得小辈垂泣,侧过身打量起殿内壁上飞鹤瑞麒,努力去辨别与龙府飞龙壁画的笔法差异在何处。

看了进去后,再回过神来,星宿一奇提着包裹出来,在大殿内跪着叩了几个响头,便与伍文画一起离开了。

伍文画细细打量了下星宿一奇,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养眼,剑眉飞鬓,美艳英气,心下感叹小小年纪如此样貌,大了还得了。

星宿一奇已然从与师父的分离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对伍文画道:“龙夫人,以后叫吾收万劫吧。”

“好哇,那小万劫啊,你叫我伯母或者姨都成,要是不喜欢叫我名字也可以。”这孩子不得了,善于把握主动权。伍文画心内赞叹。

收万劫耳尖红红说道:“听闻夫人儿子年纪比我大,想来夫人年长于吾母,那吾叫你伯母好了。”

伍文画点点头:“嗯嗯,以后一起生活就请多多照顾啦。”

“是吾麻烦夫人了。”收万劫微弯腰拜了一礼。

“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道皇于我有救命之恩。”伍文画扶起收万劫道。

第四十八章

就在伍文画收养收万劫时,疏楼龙宿也已接到了母亲、佛剑分说和非常君的书信。

“啧,大师沉默寡言的个性,从此封书信可见。”疏楼龙宿将信递给剑子仙迹浏览。

剑子仙迹展信一观,只有六字简单明了:借人赠物解旱,留名是佛剑分说。

“哈哈,龙宿,大师自在不少,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交情久了,连大师也吃起大户了。”疏楼龙宿酒窝深凹,笑容愉悦,语调欢快。

剑子仙迹瞟白一眼:“呵,龙宿,你的差别待遇太明显。”

疏楼龙宿不客气道:“咦,剑子,汝要是救苦救难,龙宿也是愿意相助的。”

剑子仙迹装作听不到龙宿说他吃喝全蹭进了自个肚里的言下之意,说道:“伯母一个人去访道门,汝好似一点不着急?”

疏楼龙宿折好书信:“这个问题,汝问过了。剑子,汝比吾还担心吾母亲的安危。”

剑子仙迹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上:“唉~上次在道武王谷,见到伯母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吾心内并不好受。我这个出家人,万事不沾心,奈何不舍情。”

疏楼龙宿将点心推到剑子仙迹前面道:“剑子,汝的情长在苍生,吾见到了汝为正道奋不顾身时。”

剑子仙迹将茶盏放下:“龙宿,天下也有你的一份。”

疏楼龙宿以扇遮唇,轻笑道:“剑子,汝之好事留着慢慢品。疏楼龙宿志不在天下,天下缺吾一人风采依然。”

剑子仙迹不再追着说服,转而提到:“天上双阳,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疏楼龙宿低沉道:“道门神通广大,交友甚阔的汝都不知,吾又从何处哉?左不过是阴谋者野心者的把戏!”

剑子仙迹哈哈一笑,再次转移话题,聊起了市井见闻,疏楼龙宿微微一笑,乐得轻松。

过了两日,两百多人运送着粮食药材离了儒门天下,去了药泉。而伍文画也已到达道真门派地。

伍文画对收万劫道:“哎哟,道真一脉比道武王谷受欢迎哦,老百姓都往这儿来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收万劫算是摸着了这位伯母的小孩脾气,无言地翻翻白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啃着手里的道经。

伍文画转过身子,颇失落地说:“小万劫,麦看了啦,陪我说说话,车里看书久了,对眼睛可不好。”

收万劫双眼盯书,头也不抬:“难道不是因为伯母自己太无聊了吗?再说,道真也快到了,到了那自有人与你说话。”

“可恶的小屁孩,哼。”伍文画平常被孩子们捧惯了,遇到个不来事儿的,初初有些不习惯。

收万劫低着头,嘴角微翘,心道伯母身边小辈这么多,走的路线都甜蜜蜜的,吾不走高冷点,怎有自留地。

伍文画左右转了转身子,靠在垫上闭起眼睛,回忆起万花诸经来。

到了道真时,接待伍文画的是抱朴子等人。因掌门已跟随玄宗长老去了道境,没有当面道谢,伍文画深感惋惜,一一拜访了倦收天和原无乡两人,亲自道了谢,才放下提着的心,道者们都挺好相处的。

原无乡对收万劫挺好奇的,听闻他是道皇的传人,更是兴致昂昂,拉了他去校武场比斗去了。

倦收天兴致极好地跟在后面参观。两人比斗结束,论证武学时,倦收天对伍文画说道:“夫人的厚礼,吾已收下,夫人万不必自己再跑一趟的。”

“区区薄礼,道者不嫌弃已是万幸,更何况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伍文画听上官信韬说了,将观日峰送与了倦收天作谢礼。后来,伍文画想了半天,才想起观日峰是什么所在。那个永昼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喜欢,真是诧异万分。当年在脑海里还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来说会买这块地的人呢,太不好意思了,对救命恩人这样形容。

那地也不是伍文画买下的,是上官信韬聊胜于无买了,当做一个稀奇景点,打算修修道路,设立观日台招揽游客。

“你俩在聊什么?”原无乡将剑收好,与收万劫并肩而来。

倦收天微笑道:“与龙夫人道谢。”

“说来,我也要向夫人道声谢,送了稀世之矿作为礼物。”原无乡拱手道。

伍文画侧过身推辞:“道者救我一命,已是感激不尽,哪能再受道者拜谢。”

原无乡站起身道:“哈哈,夫人既不受,原无乡只能心存感谢了。不知夫人与收万劫是什么关系?”

对于新认识的同修,原无乡有点好奇,想了解得更多。伍文画见三名美少年站一起,心内大呼养眼,一句真好看脱口而出,令原无乡红了脸,倦收天红了脖颈。收万劫耳朵发热,与伯母呆一起的几日,天天都被夸样貌好,还是十分不习惯啊。

在道真等了十来日,与原无乡和倦收天混熟后,伍文画没事就去转悠看小少年们的英姿,哎~想当初,咻咻也如此青葱少靓,现在一身龙华宝耀,迷住了多少姑娘的心,却没有了母亲用武的地方。

疏楼龙宿连着打了几天的喷嚏,引得剑子仙迹侧目不已:“啧啧,我说龙宿,伯母是多有想念你,才让你的华丽失准。”

疏楼龙宿收好锦帕:“剑子,汝一说话,口气里的酸全溢出来了,倒是与汝的穷酸相得益彰。”

剑子仙迹不以为意:“哈,道者脸皮受得住,可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叫学生看了去,可维持不了一身华丽风采。”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剑子,汝的脸皮厚得令疏楼龙宿岂止刮目相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的就是汝啊!”

剑子仙迹哈哈大笑:“哈哈,龙宿,剑子的风范还会令你更惊讶的。叨扰数天,我也得回去闭关修炼了。”

疏楼龙宿手轻顿下道:“数日,剑子汝说得出口。”

剑子仙迹负起古尘远了儒门天下。良久,疏楼龙宿站起身,心道没有母亲念叨的日子真是难过啊,等儒门天下势稳后,也去与母亲游历好了。三先天,那道者和佛者太忙于天下,疏楼龙宿想过的可是华丽逍遥的日子啊。

第四十九章

伍文画左等右等,就是没有见到道真一派的掌门,这日对收万劫道:“小万劫,我们还真地这么等下去?你在这呆得开不开心?”

收万劫正在擦拭手中的一把利剑,这剑以伍文画的眼光看来挺好的,将剑插入蓝色的剑鞘:“时间,伯母自己决定;我嘛,无所谓开不开心,反正学到蛮多东西就是了。”

伍文画叹了口气:“小小年纪,一副老气沉沉样子,少年人,青春不等人,要开心,哉了吗?”

收万劫心有触动,脸上不置可否:“像伯母这般小孩样吗?做不来。”

伍文画双手捧腮,手肘磕在桌子上:“做人失败啊!信韬那小子说我更年期,今儿又被你这少年仔说我小孩儿样,失败,太失败了。”

“哈,我可不是今儿才说伯母像小孩样。”收万劫收好剑,负着剑袋去了校武场。这么多天,他都在那里练剑。

抱朴子收了剑势,吐出一口浊气,见葛仙川在那里盯着收万劫看,问道:“葛师弟,那是龙夫人收养的少年,同在这等掌门回来。”

葛仙川压下眼中的嫉妒道:“那他会不会进道真?”

抱朴子道:“怎么可能,龙夫人与掌门道了谢就会离开。这少年天资万里挑一,不少长老见之心喜,想收了为徒,奈何他已有师,从他行剑可知,其师应是道门不世之人。”

葛仙川一听收万劫已有师承,瞬间心松:“哈哈,当真可以。师兄,咱俩得努力,麦被少年人比了下去。”

抱朴子口里称是,揽着师弟的肩头去了经院上课。

伍文画听得有人眼似毒蛇,盯削一路后,说道:“那个人是不是特别瘦特别阴特别丑的一个青年?”

收万劫连听三个“特别”形容,嘴角抽抽:“貌似是的吧。”

伍文画坐下来道:“我的眼光吧,对颜值要求高了点,但有句话‘丑人多做怪’,远离丑人,是我的保身之道。”

“道貌岸然的人多得是。”收万劫想起了什么,说道。

“这话吧,你得这样理解。到了后面,就是年纪越来越大,能保持高颜值的人,心里的道愈加明了。而入了道的人都是挺聪明的人,与聪明人打交道,你还有退路可走;与丑不拉几的糊涂蛋蠢人打交道,哪个时候坑了你一把,还没处说理去。”

伍文画这一番话听得收万劫嘴角忘了抽,眼睛睁得老大。

就在这时,忽有一阵大笑传来:“哈哈,夫人妙见。老道多日未归,让您久等了。”

门外,一个满头白发,仙风道骨的修道人正站在院里。身后,原无乡规规矩矩立定。

伍文画急忙起身走到门外:“道长何来失礼之说,是我打扰甚久,今日得见道长,果真一代宗师。”

原无乡冲跟随来的收万劫眨眨眼睛,眼里透露着商业互吹的意思。收万劫昂身挺立,心道原无乡自以为动作隐秘,殊不知这些老怪物背后都生了眼,等会儿可有好瞧的。

不出收万劫所料,到了第二日,便听到原无乡被掌门师父罚抄经书一个月的消息。

走在回去的路上,伍文画说道:“小万劫,你好像挺高兴的,小无乡受罚令你很欢喜?”

收万劫眼睛微眯道:“他胜了我一筹,总得留点报酬给他。”

伍文画靠在马车壁上:“啧,说谎的小孩儿,不展现自己全部实力,小无乡看不出,他师父岂不知?不懂你们小孩的心思。明天就要到药泉了,你是跟我们一起去游玩,还是与儒门天下的学子一起回去?”

收万劫脸色稍闪过一丝异色:“我还是与伯母一起走吧。师父可是将我交给你了的。”

“哉了,哉了,不会把你扔了的。”伍文画好笑道。

暮霭四合时,伍文画带着收万劫回到了药泉。那里,屋舍起了不少,荒地也开了不少,习烟儿与玉离经正在屋外林子里捡蘑菇,听到马车轱辘的声音,连忙跳出来跑到路上大喊:“义母!义母!我在这儿!”

“姨奶奶,我也在!”

伍文画忙从马车里跳出来,接住奔过来的两只皮猴儿,一一摸了他们的头顶道:“又长高了哦,再这样长下去,都要超过我咯。”

玉离经害羞地点点头:“姨奶奶,我现在比习烟儿高了,他长得可真慢。”

习烟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说了,我跟你体质不同,幼崽时期很长的。”

伍文画从兜里掏出一包小奶糖:“呐,给你俩做的新鲜奶糖,麦被黝儿、箫儿看到了,要不你们没得吃。”

这奶糖在道真无事时做的,很得小道童们喜欢,令伍文画惊讶的是倦收天除了烧饼,还在兜里藏了一把奶糖,这还是原无乡告诉自己的,然后小无乡学了奶糖方法去了,好朋友一生走!

当天晚上,玉箫和习烟儿下厨整捣了一桌菜肴,接风洗尘。非常君眯着眼打量了收万劫许久,收万劫一脸镇定自若。佛剑分说看过一眼收万劫后,就不再关注了。这一段时间,周边民众都已安排妥当,再过两三日,便要向西行。

用完饭,打发两小娃娃去睡后,伍文画提起了道真掌门所讲的发生在道境的事情。

道真掌门回来后,忧心忡忡。皆是因为道境魔祸起,异度魔界在弃天帝的指示下有向道境侵略的可能性。玄宗长老,是掌门好友。在与伍文画讲述时,透露了玄宗处境险难之境。掌门有意去支援道境,奈何道真现下小字辈无人有此能力服众。

非常君沉吟道:“原无乡不是真好的人选吗?”

伍文画给了义子一个无奈的眼神:“我还以为黝儿先关心的是道魔之争。”

非常君飞快地看了佛剑分说一眼说道:“这是大师先关心的事情。掌门应是以道真传承为重,短期内是无法离开苦境的。”

佛剑分说道:“伯母,还有更具体的信息吗?”

伍文画道:“目前并没有。道境战火起,苦境应该也不会难太平。”

“姨,为何这样说?”玉箫不解地问道。

第五十章

坐在一旁的收万劫猜测道:“难道这与弃天帝是什么人有关?”

伍文画双眼含笑:“为何这样猜测?”

收万劫右手摸着左手袖腕上的珠子道:“伯母,这很简单。三教在苦境势力庞大,而道境玄宗一家独大,这是何等的势力,居然有组织来侵占,还给玄宗带来了深重的威胁,吾想弃天帝应是千古一魔。”

非常君隐晦地瞥了收万劫一眼,低下头继续品茶,细听义母说来。佛剑分说抬眼看着收万劫,默默点了点头,玉箫捂着嘴一脸震惊,这孩子妖孽哦,与大哥、二师兄一样可怕。

伍文画赞叹道:“没错,弃天帝是千古一魔,不,万古以来。这是他在未成神之前的赫赫战功所积累的威名。”

“神?”玉箫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心里滔天惊浪。

伍文画点点头:“箫儿,多读点书,苦境历史久远非常,埋藏了太多的秘密。你看,黝儿、小和尚和小万劫就一点不惊讶。

如今,我等坐在这可直呼弃天帝之名,是因为我以一宝挡住了天机泄露及弃天帝的神探。”

玉箫受教地点点头:“那我们这等凡人怎么办?神都下来参战,会死多少人?”

非常君道:“神挡杀神,佛拦灭佛。”

伍文画轻拍了一下非常君的手臂:“你这孩子,小和尚还坐在这呢。”

佛剑分说道了一声佛号,说道:“非常君所说甚是。披袈裟行恶道者,佛剑之路,不分说。”

收万劫对非常君的隐晦打量很是不满,抓住机会嗤道:“你倒是好气魄,倒时麦连累伯母就好。”

非常君讥道:“哼,倒时怕是你给我义母惹麻烦吧,真以为占据了救命恩人位置,就想拿我义母赔命么?”

伍文画被这俩人的相处吓了一跳,嗔道:“停!我说你俩咋回事第一天见面就这么大火气。黝儿,你老大不小了,让着点弟弟;万劫你是个聪明娃,也要学着敬着点兄长。”

非常君和收万劫俩人彼此对视一眼,立即错开,各转向一边。

佛剑分说淡定地低下头喝茶,玉箫埋着头,肩膀耸动,憋笑得辛苦。

儒门天下内,疏楼龙宿处理完繁务,伸了个懒腰,步出书房,向园内走去。

园内,一个小童跪在廊下,见疏楼龙宿出来,忙开口道:“先生。”

疏楼龙宿叹了口气:“汝的资质太差,吾真真瞧不上眼。”

小童强忍泪水,磕头道:“求先生收我为徒。”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满意道:“幸好汝没说什么报答儒门龙首的虚话否则管汝是从何处来,吾一概不收。起吧。”

小童磕得头晕晕,半天没反应过来先生此话何意。疏楼龙宿慢条斯理道:“吾说汝可起身了,下去换一身儒衫,先跟着少陵他们认字吧。汝这么木讷寡言,以后就叫默言歆。”

还好默言歆只是反应慢了点,不是笨,反应过后知是疏楼龙宿收了自己作学生,欢喜地磕了一个头就下去了。

疏楼龙宿踱着步子走在花径上,心内无言万分,这个义弟真是会给吾找麻烦。送来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少年,考验疏楼龙宿的执教能力。也罢,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岂会被区区小事难倒!

疏楼龙宿回到房时,桌上躺了一封信。信是非常君寄来的。疏楼龙宿一看,哈哈大笑,义弟,汝也体会到当年疏楼龙宿的郁闷嘛!收万劫,真是硬刚,第一天来,人都没混熟,就敢与义弟叫板,啧啧,吾有好戏看了。不过,义弟,汝想拉吾落水,太小看疏楼龙宿的风度了。可为嘛,吾还想磨牙呢。

伍文画坐在马车里,装作没看到黝儿与小万劫俩人的小动作。

离开药泉已三天了。这三天里加上回来后在药泉呆的三天,非常君与收万劫之间的硝烟就没停过。也许是顾忌着伍文画,俩人私底下动作频频,明面上一片井水不犯河水。

习烟儿拉着玉离经到一边说:“觉君这两天吃了炸药子幼稚得不行,天天跟小孩子一样,与收万劫哥哥作对。”

玉离经点点头,小声地回复:“好佩服收万劫哥哥的,都不害怕觉君。收万劫哥哥是个真勇敢的小孩。”

伍文画趴在几上闷着头直乐,这俩孩子讲话真逗。玉箫忙别过脸捂紧嘴巴,对着车窗外的树影,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非常君坐在车辕上一脸黑线,习烟儿和玉离经两人的功课太少,今晚加字练习。

被表扬的收万劫卧在车厢顶上,十分不雅地朝天空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侧躺着看佛剑分说一步一步前行而来。

这一路上,双阳已不再见,日头也好了很多,但田地开裂的斑斑痕迹还在,佛剑分说抬眼望天,从西边来了一片大云,应是要下雨的征兆。

佛剑分说提步快走,跟上马车,对伍文画道:“伯母,大雨将至。”

伍文画立马打起身道:“哈?现在距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车夫道:“夫人,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如果走得快,一刻钟就能到了。”

伍文画对佛剑分说道:“你骑马。”

收万劫从车厢上垂下脑袋:“伯母,我需要进去吗?”

“你也下来,我们快一点。积攒了一个春天的雨水,可不是盖的。”伍文画打开车门,让收万劫跳了进来。

非常君为马车再套上两匹骏马:“我也赶两匹,这雨说来就来,可不能陷在这个地方。”

天上的云在跑,风带着叶子飞舞,地上泥土飞扬,一马当先,驷马并行,乘着八人向最近的城郭跑去。

说是城郭,却是小得很,只有一间像样的客栈。伍文画一行人就将这的房间住满了。刚点好菜,坐下,滂沱大雨便来了。

狂风吹,卷起客栈幡帘飘成一线。佛剑分说与非常君赶忙上前,帮了店家关上大门。

“谢谢人客官,否则小老儿可推不动这扇门。”客栈是店家一家人经营,老者是掌柜的,儿子掌厨。媳妇和儿媳妇做杂事,他们还有一个小不点孙子。

第五十一章

等着开席的时候,习烟儿和玉离经到一边玩去了。手里亮闪闪的玻璃球吸引了店家的小孙子。习烟儿给了他一副跳棋,三人一起玩了起来。

玉箫拿出鲸油灯,点燃一片昏暗。店家娘子将吹翻的桌子一一放整齐,赞叹道:“这是用海中巨兽尸体炼制的火油吧?想七八岁的时候,曾听一过路人讲起海中异事,那时就看到他拿出一盏这样的烛台。”

店家小声斥道:“你这个老婆子,懂虾米!贵客的东西,是你这个乡土气的腌臜婆子懂得了的么?”

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被称为老婆子,伍文画悄咪咪地摸了自己一把水嫩的脸蛋,默默松了口气儿。

被称为老婆子的店家娘子放好最后一张凳子,对正在擦拭柜台的店家说道:“我咋个不懂,那个人瞧着一脸的正气,我阿婆等他走了好久,才对我讲,此人邪里邪气,一身的高修为,以后遇着他要离得远远的,叫我麦再向前讨问东西。”

店家嗤之以鼻:“你阿婆我还不知道,唬人也不会唬,你一辈子就是个菜花命,麦贴金!”

店家娘子不依咯,走到柜前尖利地辩解道:“我阿婆当年也在文大人家做过事,见识的人也不少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伍文画对那二人的谈话听得津津有味,非常君见此询问道:“店家娘子,不知你说的文大人是何来历?当年见的那位人客官又长什么模样?”

店家娘子一听人客官愿意听她讲古,回头一看,是个水得不能再水的靓仔,立马拉下袖腕,拉了下衣襟下摆,满脸堆笑,语气转柔道:“人客观,你坐好,听我细细讲来。我阿婆年轻的时候,在文熙先生家做事,也不是卖身为婢。就是每年三月的时候,他家都会举行一种名为琅华宴的东西,老婆子我也不懂这宴为嘛子要叫个这样花里胡哨的名。乡下里就是寿宴、满月宴你看,人客官是不是很简单,让我这种不识数的都懂?

有一年,我阿婆就不再去了。人客官你猜咱们着,听说文熙先生一家都被灭了。哎哟。那叫一个惨,连毛都没剩一根了。”

“那叫寸草不生。”店家忍不住插嘴。

佛剑分说听得此处念了一声佛。店家娘子回头让头家“闭嘴”,再整理一下道:“我阿婆命大,那个宴举行到第二天的时候家里的老人,也就是我阿婆的阿婆去世了,她不得不回来。然后,就发生这么一件惊动方圆百里的大事。后来,官府来人都找不到凶手。

不过我阿婆说在那里可见过美若天仙的人,长得极其好,看了就高兴。后来,我七八岁的时候,遇到了那个用鲸油的人,问我阿婆,是你在宴上看到的仙人水还是这个人靓,然后我阿婆就告诉我啊,要我离看似正气的人远点。就这个理由,老婆子才相中了我家这位要钱没钱、要样没样的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店家朝诸位人客官讪讪一笑,转身进内厨了。玉箫看得有趣,心眼里羡慕这种平淡温情。

伍文画略略皱眉道:“那店家娘子,你应该还记得那人是什么模样么?”

头家娘子边思索边说:“印象深刻,现在还记得,那人穿了绿衫,头发带点黄黄色,那颜色要是毛躁的话,就成屎黄了,还好他头发顺溜,说不得要想起不好的东西。高鼻子,眼睛吧,看人的时候,挺让人紧张的,我阿婆说那叫气场,我也不懂,那时走过去就看个鲸油灯什,那人额头中间也亮晶晶的,有颗宝石什么的。反正吧,这人很好认,我再见到了还是能一眼认得出。真地,我这把年纪,记性还是不错的,这镇上大大小小的请客宴事,都请我去整理菜单子,从没出过错——”

“老婆子,麦紧讲,快点过来上菜。”店家从帘子后面钻出一个头,喊了一声。

“来了。那我就下去了,马上上菜,我儿子手艺是麻溜,味道没得说。”店家娘子稍欠欠身,就下去了。

坐在堂内的几位高人,还听得到走廊下店家训妻的声音:“你吧,嘴上没栓个门把,虾米都往外倒。那些贵人是我们惹得起的么?见到帅哥,腿就不听使唤了,你这么能,咋不换一个水哥呢?贵人问人,说完就走,还紧着在那侃,我说你咋那么话多……”

“行了,行了。你这个老头子,还学小年轻吃上醋了。看见那位夫人没,身边跟了个吃斋念佛的,带了俩小孩并一个姑娘,一看就和善,老婆子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要是单单就那两个男客,我还不会到厅里去。”

店家娘子的话语声渐渐隐去。玉箫呵呵一笑:“姨,你听,人夸你。”

伍文画咳嗽两声:“听到了呢,就麦讲出来。人夫妻的悄悄话不能听,说不定就被塞了一把狗粮。”

“狗粮?狗狗吃的粮食吗?”习烟儿与离经俩人下完了棋子,“我会做。义母,放心,不会做狗粮给你吃的。”

非常君哈哈大笑摸摸习烟儿的头道:“义母不喜欢吃狗粮,喜欢吃猫粮。”

“黝儿。”伍文画瞪了非常君一眼,制止道。变相说自己是猫,爱吃鱼怎么了,养的儿子一点不贴心,真心口疼。什么时候可以养个闺女呢。

收万劫从楼上下来,对伍文画道:“伯母,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哎哟,你这孩子真贴心。洗个澡下来就是,我的房间自己会整理的。”伍文画拉过收万劫坐在一旁,“头发干了没?要是不会打理,就交给我哈。”

非常君看得刺眼:“义母,在外修行,己身之事都是会做的,你麦操那么多心。”

“呵,都会做,咋没看到黝儿给我整一下被褥?”伍文画睨了一眼,“你看你,饭也不做,卫生也不搞,以后哪家姑娘受得了你?总不能凭着一张脸刷吧。这脸可不能当饭吃……”

玉箫悄悄挪到佛剑分说身边小声地道:“姨又要长篇唠叨了,要不我俩撤?”

佛剑分说满目同情地看了玉箫一眼,这是怕伯母转移注意力:“就要吃饭了。”

玉箫苦着脸:“麦提了。姨的车夫肯定下去吩咐先不送饭。信韬大哥那个缺德带冒烟的,自己不能享受旅游,就跟车夫讲凡是以姨的意志为先,姨要喝水,绝不能冰也不能热;姨要停车,就找个好住宿好餐饮;姨要唠叨,就弄好环境,让她说……”

第五十二章

佛剑分说听到最后一句,端着茶杯的右手撒了几荡水,落在地上,此时伍文画正端起茶杯喝了一杯,看到此景,话头对向佛剑分说道:“小和尚,你也年纪不小了,咋还这么不沉稳呢?人家尊你一声大师,是为顶天立地战邪魔之功绩,是为慈悲渡世写苍生,这副模样万不可在他人面前表现。现在的人重皮相,没你这么有慧根,见此样子,会心内大打折扣的,当和尚也是不容易的——”

非常君飞快地喝下一杯茶,轻轻地将杯子搁在桌上,天,义母的唠叨又犯了,信韬大哥言她正处更年期,是十分有道理的。这一次,大师帮忙挡枪,万幸!

习烟儿在义母唠叨觉君时,就飞快地拉着玉离经,跟着店家小孙子去洗手了。

佛剑分说频频点头时,店家、店家娘子端着饭菜上来了。至此,伍文画才不再说话,众人终逃一劫。

风灯在客栈屋檐下飘荡,如星的火子在黑暗中分外鲜明。“哒哒”的马蹄声混着风雨声响起,非常君耳朵一动,分辨出四马往客栈方位而来。

喝完最后一口汤,伍文画擦完嘴,对头家道:“有人要登门了。”

店家正站在柜台后面,盘算店里要进的货物,听到此言:“这个时候还有人客要来,除了大通铺,咱可没房了。唉,僻野小地,头一回招待贵客,真是对不住。”

店家放下账簿,起身去挪动门板。好在雨势没开始那样强,门板移走一块后,佛剑分说已放下碗筷,帮头家忙去了。

“谢大师了。”店家将门板挪到一边,对佛剑分说道。

佛剑分说双手合十道:“无妨。”

“店家,来好酒。好肉也上来!吾与兄弟共醉一场。”来者浓眉大眼,一头冲天发,尽显枭雄本色。

跟着他身边的人,剑眉星目,长发飘落黑袍,卷起风雨洒。伍文画眼睛亮闪闪,又有长得好看的人,这人一身冷肃,似冷风、似冰雨!

非常君观察了片刻后回头,见此对义母的颜控深度又有了进一步认识。

进来的两人武艺高强,前者环顾一周道:“晦气,又遇到个吃斋念佛的。哼!”

诛天挑了一偏点的角落坐下:“店家,上酒!”

“来了,来了。人客官你慢用。”店家一手抱一坛,疾步走上去。

等店家走近,黑袍客伸手提过一坛,给诛天,自己再取了另一坛,拍开泥封,饮了一大口。

“痛快。风之痕,咱这次出来对了,中原大地就是富裕非凡。”诛天喝完一大口酒,嚷道。

佛剑分说冷声道:“魔族!”

“咋的?魔族不能来中原游历!”诛天灌一口大酒,呛声道。

伍文画盯着俩人良久:“小和尚,你从哪里分辨出魔族的?研究医术多年,第一次看到魔族,总有种想解剖这头丑八怪的冲动!”

诛天哐当一声砸下酒坛子,桌子震得颤悠悠:“人族女人,诛天看你在找死!”

店家被拍桌声惊吓,钻到柜台下面去了。夭寿,来的是什么极品客人!

非常君凉凉地道:“魔族之人也想在中原之地放肆,我看妖魔是活腻了。”

佛教分说挡拦风之痕,非常君呛对诛天,正此两方剑拔弩张之际,当先一人进来道:“阿弥陀佛,魔者,何必如此动怒呢?小小客栈,乃避风雨之所,可经不起你的一掌啊。”

这是位须眉垂胸的高僧,后面跟着一个水水的年轻一点的蓝袈裟佛者。伍文画闲心地总结道。

诛天在路上,与这位老和尚拼过暗劲,知晓自己非对手,且对方全都是人族,一旦起了冲突,非自己与兄弟所能闯过。

鼻哼一声,诛天拉着风之痕坐下道:“兄弟,咱出来是为剑斗。与你找寻对手,证剑道,别被秃驴坏了兴致。”

风之痕瞟了他一眼,拿起酒坛咕咕灌了两口。

须眉佛者转头对伍文画道:“夫人,舔犊之情溢于言表,固然可敬,不可取也。”

伍文画瞅瞅他的秃顶道:“啧,修佛的就是爱管闲事,否则怎没了头发?”

蓝衫的水和尚闻言噗嗤,须眉佛者垂眼道:“伽蓝。”

“是,师尊。”释至伽蓝忙端脸正声。

见店内祥和,店家从柜台底钻出道:“老师父,你俩要点什么?”

“来一道豆腐白菜汤,一份小米粥,三份大馒头,再加两个鸡子。”尊佛道。

“吃斋念佛的,清汤寡水,有福都不知道享。”诛天夹了一大块卤牛肉放进嘴里嚼吧道。

“哈,为口腹之欲,杀生造死,恶也。须知人与物类,同此血肉之躯,同此灵知之性,同生于天地之间。凡有血气者,必有知觉。既有知觉,则必贪生怕死,趋吉避凶。鸟兽昆虫蚤虱,莫不皆然。以我之强,陵彼之弱,以彼之肉,充我之腹。于心何忍?”尊佛洪声道,“这位夫人,你说是嘛?”

伍文画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说道:“老和尚,你吃你的素,魔吃魔的荤,不同道,却相归,同杀生。”

“夫人,此言——”释至伽蓝正待说什么,伍文画打断道:“你个水和尚,怕是没吃过苦?”

释至伽蓝听得此称呼,脸绯红,欲急忙辩解。未待他言,伍文画接着说道:“和尚总认为吃素好,恨不得天下人都随了他吃素。人,与各类生物皆处于微妙的平衡中,有一天智慧物种全吃素,植物遭殃,动物幸存,到那时,生态失衡,最后谁也活不成。要我说,愿意吃素的就去吃,想吃肉的就去吃,只要不浪费,哪那么多争论,一个个闲的。”

说完这一段话,伍文画拉起习烟儿的手:“箫儿,牵好小离经,小万劫,咱上去。”

伍文画一边上楼一边说:“今天说了好多话,可累了。唉~临了,还遇到个辩八辈子都扯不清的问题,真真浪费时间。”

等一行人消失,尊佛对佛剑分说道:“佛友,稍后片刻,烹茶论道可?”

佛剑分说道:“然。”

非常君对尊佛落在自己和习烟儿身上的眼光,十分不舒服,喝完最后一点茶,寻了由头,上去休息了。

第五十三章

尊佛用罢餐食,让店家重新开了一桌,带着释至伽蓝,与佛剑分说烹茶去了。

诛天放下酒坛子道:“这趟晦气,遇到三个老秃子,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只母人。”

风之痕将筷子放整齐:“那个女性,是用剑高手。吾要与她剑斗一场。”

诛天惊道:“什么!就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风之痕挑了一下剑眉:“风中传来的剑意。如不是须眉佛者惊散了女剑者的剑网,吾想咱俩今晚没地儿过夜。”

诛天虽对伍文画武艺表示怀疑,但对兄弟的眼光颇为相信,这种矛盾的感觉令他更不爽:“喝酒,喝酒!中原美酒,趁此喝个够,回去了,又要被肖女人管。”

风之痕对诛天夫妻之间的事不置一词,当做没听到,举起酒坛饮了一口。

佛剑分说坐在尊佛对面道:“尊佛,似有话与吾讲?”

尊佛眉毛抖动,哈哈笑道:“佛剑分说,若一日天地将倾汝当如何?”

“佛剑穷己之力。”佛剑分说有力道。

尊佛问道:“若是宵小环伺,掀浊风洒恶浪,又当如何?”

“佛剑之路,分说,不分说。”佛剑分说眼睛平静。

尊佛继续问:“身边人助纣为虐,作恶多端,汝当如何?”

佛剑分说低垂了一下眼皮,复抬起时稳重道:“佛牃斩业。”

“哈哈哈哈,老和尚敬小友一杯。”尊佛开怀,以茶敬之。

佛剑分说持杯回敬。坐在一旁的释至伽蓝悄悄松了口气,师尊这三连问,当真紧凑,也不知在打什么哑谜,罢,罢,罢,我还是想好买点什么东西回去给师弟们吃吧。

诛天撇撇嘴:“这些秃子,洗脑功夫一流。真把自个儿当救世的,什么都要插一脚。我们魔族,久远之前,多么辉煌,现在缩在角落里残喘,直娘贼的,人族斗是斗,但也团结,哪像魔族个个谁都不服,想糅合一团,真tmd难。迟早有一天,要把魔族团结起来——”

风之痕面无表情:“你喝多了。”

“我酒量好着呢,还可以饮三大坛。兄弟,江湖路不好混,要是遇到高手了,咱就跑,魔族别的不行,生命力是一等一的,实在混不下去了,不是还有大哥我嘛!”诛天醉意朦胧,说着酒话。

风之痕内心闪过暖流,轻轻地点了点头。

伍文画躺在床上,沟通识海里的宝物,被层层光环包裹的宝物伸了一只小触手给她,让她借助视角观察。

尊佛个老谋深算的秃驴,把小和尚叫过去,说他身边的人走邪路,不做好事,哼╯^╰;诛天一脸丑像,看不出有玲珑心哦,对顶尖剑客,用情拉之,用义感之,白得哦。也不知咻咻在干什么?

此刻,疏楼龙宿正躺在软椅上,抽着水烟,刚刚看完上官信韬的飞书,告知海外风光旖旎,不亦乐乎。

“啧,乐不思蜀。”疏楼龙宿察觉气息流动,直起身。

默言歆躬身鞠礼:“主人。”

“听少陵说,汝最近功课进步不小,正长身体的时候,让食堂多加几道荤菜。”默言歆三更练武,白天读书,疏楼龙宿倒也不说让他多睡一下,因为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母亲没少背着抹过泪,又一次差点提剑去砍上官信韬,被自己拦了。疏楼龙宿亦起少时做的各项保证,嘴角弯弯,母亲为此起了早床,做好一桌营养丰富的早餐,让自己洗漱后吃。如今想来,记忆甘甜,好久没吃过母亲做的饭了,甚是想念啊!

默言歆不知疏楼龙宿心理活动,答应了一声后,就躬身退下,背书去了。儒门天下的儒生个个饱读诗书,自己天资不够,只能勤来补。

第二日,雨还在下。

一早,店家就开了门。小镇上有家里种了菜的人家,挑了水灵灵的蔬菜来卖。

玉箫正练完剑,一身热气腾腾,从客栈后门进来,看到有新鲜的瓜果,跑过去,包圆了,拿到楼上去了。

“多谢你,老任。”卖菜的农户擦了擦额发上的水珠。全身披了蓑衣,身上倒也没淋湿,就是雨斜飞,飘了面,湿了前额。

“多年邻居,道啥子谢。再说,这菜又不是我买全的。等下子,去老屠那取肉。你经过时,跟他讲,排骨肉留一边,人客官爱吃。”任店家递上银两,带话道,“没错吧?”

“行。够数,走啦!”

农户挑着空筐穿过斜斜雨幕,消失在街道深处。

尊佛走进大堂,见店家在搬菜,道了声佛号。

店家笑容满面说:“大师,住得好么?”

“甚好。”昨晚,尊佛二人和诛天风之痕二人同睡通铺。通铺被褥干净,没有潮湿之气,房内虽简陋,摆放整齐。比之荒野露宿强了百倍,尤其是不用在大雨滂沱的夜晚生火挡雨。

店家高兴地搬着菜去了厨房。尊佛选了一张桌子坐下,看门外雨帘。

稍稍推开窗,见雨潺潺,伍文画决定在小镇多呆几日,等雨停了再走。

叩叩几声,打开门是玉箫:“姨,吃瓜不?”

白皮黄瓤,是白玉香瓜。伍文画惊喜道:“这里也种上香瓜啦?”

玉箫递上一块给伍文画道:“嗯,小时候在姨家第一次吃,可没把手指嗦干。甜滋滋的,娘可爱吃了。”

提到雨玲珑,玉箫语气低沉,伍文画一手接过瓜,一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姐喜欢吃的都尝到了,走的时候也安详,现在你跟遙儿都好好的,想必她在仙山也开心。”

玉箫吸了下鼻子,眨了眨眼睫毛,笑道:“弄得姨也伤感了,真不好意思呢。”

“傻丫头!坐下,咱俩说说话。”伍文画拉过玉箫坐下,掰断手里的香瓜,将另一半给了玉箫,“等会儿吃早饭。”

玉箫接过瓜,咬了一口:“太甜了。也不知道这个瓜怎么种出来的,前段时间还在闹双阳,这里就香瓜上市。”

“哈,苦境太广阔了。总有灵山秀水没有被波及到。我的图册上,这种地方可不少,就是找不着。否则,你姨我定要买遍全苦境。”伍文画吞下一口瓜,畅想道。

第五十四章

玉箫乐道:“姨,好气魄。我也向姨学习,努力挣钱做富婆。”

“可以可以,倒时我俩南山居住烦了,就去北海岛;西边住厌了,就去东边。年年不重样,日日见花开。”伍文画放下瓜皮,用绣帕擦擦嘴和手。

“那么远哦,那我要争取武艺更上层楼,搬起家来腿不疼手不累。”玉箫自身体痊愈后,慢慢拾起武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够了。

就在两人说说闲话时,非常君与佛剑分说坐在一起喝早茶了。尊佛、释至伽蓝与佛剑分说道过别结完账后,就牵着马离开了。他们出来已一段时日,急着回去有事。

非常君喝了一口暖茶:“两个小的估摸还要睡一会儿,大师可叫了早饭吃。”

“等等无妨。”佛剑分说倒也不饿,刚刚玉箫送了瓜果过去。

收万劫负剑从外面进来,风之痕亦负剑从另一边进来。两人剑意并未完全收敛,在空中交缠了几道,飞向雨中,震出一片无水空间。

“小子,天资不差。”诛天轰隆隆的声音震散两人的剑拔弩张。

收万劫瞟了一眼壮硕男子,收敛剑气,收了剑,施施然上楼去了。

“人族生来就好命,短短性命就能达到魔族长时间的积累。上天真是不公。”在诛天看来,收万劫就是这个好命中的幸运儿。天资不凡,小小年纪就能与兄弟剑意比拼,可见手下功底绝对不差。

非常君见此,背着身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小瞧收万劫的年岁,可是要吃亏的。话说收万劫当真是少年人?!

佛剑分说充耳不闻,专心喝茶。风之痕与两人点了个头,寻了一张桌子坐下,他在慢慢消化。

诛天四处张望了一下:“老秃子和他的小秃子徒弟真走啦?哈哈,和尚有什么好当的,辛苦命。风里来雨里去,到头一场空。”

佛剑分说转过头对诛天说道:“施主有慧根,他年万勿忘记今日之语。”

“哼!要你啰嗦。”诛天不爽地瞥过头,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坛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年归去他年无。”

江湖漂流,注定一身染红。此时的诛天,有一腔豪情,有一把热血,有一个好兄弟,还有一个新婚燕尔的妻子。

伍文画刚走出门,见到收万劫上楼说道:“小万劫,你身上衣裳可有点湿,快去洗个热水澡。”

收万劫有点洁癖,伍文画是知道的。在雨下练剑,玉箫就会用内力蒸干衣裳后再洗浴,收万劫不是,该怎样就怎样。如果不是伍文画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保持内里衣衫要干,否则今日看到的收万劫铁定水淋淋一身。

收万劫与伍文画道了声好就进屋沐浴了。这水是头家儿子一早放进房的,扔了一块红色石头加热水,收万劫取了干净衣裳后,水温也刚够。

将习烟儿和玉离经叫醒,伍文画才下得楼来。玉箫将碗筷摆好,对伍文画说:“看来还是姨的话管用,我敲了半天门,他俩才醒。”

“累着了。旅游一趟,还是很辛苦的。”伍文画趁此下雨时未尝不是在让大家考虑休息一下再出发。

七人用罢早餐,各自离开做事。伍文画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正转身时,风之痕迎面走来。

“风之痕欲与夫人剑决一场。”

漫天斜雨,送来一片凉意,带来植物的青香,细细品味入鼻的香味,那是秀竹的体香。伍文画深沉缓慢地吐出浊气:“然。就离此十五里的竹林吧。”

“三日后。”风之痕点头负手离开。

非常君从背廊处走出问道:“义母答应得这样爽快,令孩儿感到意外。”

伍文画回过头对他说道:“黝儿,无非是想精进武艺。这么多年来,我呀,总在想自己走上的道路是怎样的呢?以前说为医,初初的目的是填补心内空缺,增加安全感。一年一年过去,看着咻咻、你、箫儿、烟儿……你们一个个长大,涉江湖深了,便想做个很好的后盾。但人总在变化,医术也已进入了一个瓶颈,便打算去追寻另一条道路。如果能相辅相成更好,至少有事可做。”

非常君洒然一笑:“义母如此好学勤奋,孩儿压力倍增。”

“为何?不是学习的榜样吗?”伍文画轻皱了皱眉头,不解道。

非常君转头看檐下雨成线:“孩儿志向不高,幼时最想做的事是与鬼阿叔一起沿着鬼济河走遍整个鬼狱;出来鬼狱。有幸遇见义母,想的是同在南山安居;后来,因天命流轨,去了仙门,遇到同门,想的也是缘分一场,好好相处,默默学艺;如今,想的是与义母、习烟儿一起游遍万水千山,尝遍四境八荒。

义母在求道中,澄心明志,孩儿怕有一天义母越走越远,义兄越走越高,非常君却在原地裹足不前,失了真武。”

伍文画温柔一笑:“傻孩子,这么多虑。黝儿,你看,这雨有来处有归处,运时而下,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就在那里。我的来处已忆起,归处也选好。这里有牵绊,这根牵绊似丝似线,不让我超脱,我也无意超脱。”

“义母。”非常君孺慕地唤了声,心里有了踏实感,不由自嘲,吾今还如幼时缠着义母,像讨糖的习烟儿,白长了年岁。

“哎~黝儿,你慢慢看景吧,这雨一时不会停。我得礼狂花备剑决了。”伍文画说完,向房间内走去。

待伍文画消失,收万劫打开房门,拐个弯走到廊下道:“你有个好母亲。”

非常君眯了眯双眼:“偷听人谈话,还敢站出来当面评论,吾该赞赏还是鄙视你的智呢?”

“哈,随意,吾不关心。”收万劫不在意地道,“伯母宅心仁厚,不拘身世,你可勿负了这份信任。”

非常君不悦道:“不劳你挂心。”

收万劫轻笑道:“呵,其实旁人真不在意你出身哪里,只是你挂心罢了。”

非常君轻敛眉宇:“这个旁人只是你而已。吾的师尊可是很在意的。”

“那你在意他的看法吗?”收万劫听过九天玄尊的大名。

“你说呢?”非常君不再搭腔,任甘霖涤洗青宇烦丝,浇入心湖一壶活水。

收万劫眉眼一弯,双目观雨。这雨啊,这檐啊,真像冬月寮的雨景。那一弯冬月吟泉醉出时光碎片,在此刻越来越清晰!

第五十五章

三日后,雨停气清。

流动的风,吹漾一汪竹海。

倏而,风静海平。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立竹巅。

“姨,为何选择在竹海里决斗?”玉箫十分不解。

“伯母所修以万花为基,以植为引得剑道;风之痕剑中窥风意。”佛剑分说静目注视远方两人。

玉箫低首沉思大师此番话的意思,再抬头时,双眼一睁,惊呼:“姨她以至强招会风之痕,为的是彻底激发对手潜力!!!”

“看来你还不笨!”收万劫选了一处高地,头也不回说道。

玉箫正待回呛一句,剑啸荡海浪。聚精会神看时,渺渺绿意中,黑红身影交错纵横,阵阵剑意在海中翻滚。

初招交会,伍文画探得对方内元深厚,出招老道,这是个身经百战的剑者,魔族自杀伐而出,诚不欺。

一丝心绪凝剑刃,伍文画全神贯注,锐眼观人,神意辨剑。

双强再会,是心叹,是战意高昂。

双剑碰击,电闪火耀;双身飞旋,黑红留残。

越打越快,越快力越大,力越大内元输出越大。

风之痕沉浸在风的快意中,寻求一身突破;伍文画一心寄剑,摸索狂花喜乐!

玉箫眨眨双眼,心内叹气,这样高端的剑决,自己修武不精,看不到旋风中的影了,可惜!

非常君握拳,绷紧全身;诛天轻松之色不再,一脸肃穆。

日头升了,又下了。天色越来越暗,竹海中的两人战意不减。周身百米高塔,那是聚叶成之!巨塔围住两人,密不透风。

两股剑意喷薄,一者生机盎然,一者狂野快意!

在场几人无不骇然,都在剑决中精益,看来两人剑骨天成!

时有尽,战有终。最后一招,至强一招,敬献对手!

“魔流剑·风之痕!”

“万花祭剑!”

双强澎湃,至极交会,引动竹浪狂涛,绿叶飞射!

佛剑分说抓住玉箫手臂往战圈更外处飞退;非常君闪身拉起收万劫极速后退;诛天掌气击飞两片窄叶,身法一移,亦到了安全地。

巨塔倒,飞叶出!一根又一根“吱哇”“吱哇”。

战圈中央,一圈空地,以剑扶身的红影,单膝跪地的黑影,静默不言。

伍文画大口喘着气,呼吸着竹粉空气,压下翻滚的血涌。

风之痕擦了一把嘴角血迹,艰涩道:“吾输了。”

“非是如此。”伍文画张了张嘴,终是咽下到嘴的话。自家知道自家事,双目冒星,忍住欲裂的头痛,一把搭住赶来的非常君的手。

将义母扶稳,非常君颔首一礼:“告辞。”

风之痕推开诛天伸过来的手,抬头看了非常君母子离开的影子一眼,随即走出了这片竹海。

回到客栈,服了药,在玉箫帮助下洗浴完毕,伍文画一躺到床上,就陷入了沉睡。

非常君等玉箫出来,问了义母身体后,回到房中展开信纸,磨好墨给义兄写起了信。

收到这封信时,疏楼龙宿回到了疏楼西风。读罢,疏楼龙宿沉闷地抽了两口烟,许是心不在焉,被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收了水烟。

“啧啧,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鼻涕呛脸的一面,可被我看到了哦。”剑子仙迹闯进花园,口中戏谑。

疏楼龙宿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锦帕,呼出一口气:“剑子,这次闭关太短了。”

剑子仙迹睁着双眼打量了他一会:“哈,闭个小关。准备点存粮,再闭个大的。龙宿啊,你有烦心事?”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这回吾不说汝眼睛无光了。”

“咦,道者双目如炬,怎与无光有关?”剑子仙迹朝远处站着的默言歆挥挥手,示意他端茶点。

疏楼龙宿用扇挥开他的爪子:“大眼无神。无神,则不聚光。还有,吾之徒弟可不是来孝敬汝的。”

剑子仙迹哈哈一笑:“哈,龙宿,你又有新毛病了——护短!看在夸我眼睛大的份上,道者就不计较了。伯母和大师到哪里了?”

疏楼龙宿坐正,将默言歆端上的茶盏推了一杯给剑子仙迹,自己也端了一杯饮:“为着母亲的事,吾才想得多。”

剑子仙迹茶杯碰嘴,眼睛示意疏楼龙宿继续。斟酌了一番,疏楼龙宿用三言两语将母亲与风之痕剑决的事说了。

剑子仙迹略微沉吟道:“龙宿,你语气里有丝愧意。在你看来,伯母追求武道极致,是因了上次受伤之事让你担忧。”

“吾不得不如此想。在这个世道,女人站在前面非吾所愿。”疏楼龙宿心中长叹了口气。母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受己连累,如今医武并进,实难为她。

剑子仙迹喝完一杯茶,再续了一杯:“伯母甘愿为子付出,安心享受便是。人生甘愿何等难!”

“哈哈,好一句人生甘愿何等难!按年岁讲,吾可为人祖辈;按资历讲,已是儒教顶峰;按势来说,已成儒门龙首。”疏楼龙宿平静述说着事实,“可在母亲看来,吾永远都是她崽子,需要她去保护。这种感觉,温暖,也难以看淡。”

“这话还是跟伯母讲。”剑子仙迹充当着知心人,“真好奇伯母会怎样回复。”

为了知道答案,剑子仙迹将这一次见面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了伍文画。

几日后收到母亲来信时,疏楼龙宿阅后,赶紧收藏好,并不打算让剑子仙迹看这个热闹。

闭关前,剑子仙迹问询疏楼龙宿收到伯母回信,疏楼龙宿以备好干粮为由转移了话题。剑子仙迹欢天喜地地背着干粮和水闭大关去了。

疏楼龙宿舒了口气,母亲信上的“儿子,你想多了”一言,要是被剑子仙迹看了去,还不得被他嘲笑半辈子。当日的谈话在这封信面前,可都是赤裸裸的矫情啊!母亲惹人生气的本事又涨了,以前是上官跳脚,现在嘛,是自己心气难复平静。儒门天下人才还是太少,与母亲游历是多美妙的事情,否则哪里会出现有了新儿忘了亲儿的情况呢?

伍文画不知亲儿子咻咻又在吃味了。与风之痕一战,修养了十来天,才将几近透支的精神力补回。以后再也不跟血厚的人pk了,太难受!头都要炸!若不是自己修炼了增长精神的法门,又有宝物辅助,知气息流转,这一次不会与风之痕相拼至此,其实是自己武艺不如人家。奈何,风之痕认了输,再过几日,他的剑法又得上层楼,那时站都站不稳了,哪有什么力气说一句输了呢?惆怅,以后遇到了还要拼斗吗?或者他年风之痕剑上顶端,慕名而来挑衅我的人是不是很多呢?但愿不是我多想!有吃有喝的日子,才是平静!

第五十六章

非常君将习烟儿扶上马,自己牵着缰绳与佛剑分说并肩:“大师,这次为何没有与两位佛者共去西边呢?”

佛剑分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各人有各人天命。尊佛天命即至,不便打扰。”

习烟儿将挡在非常君头顶的枝条拂开,灿烂地朝非常君一笑。

非常君拍拍他的腿,让他坐好:“哈,也是。这一次义母想去西武林看看,目的地可能在天都。”

坐在马背上的孩童,左看看右看看,兴奋异常。

玉离经趴在窗口上一脸羡慕,弱弱地对玉箫说:“义母,我可以去骑马吗?”

玉箫从插花中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拒绝:“不能。”

伍文画闭着眼睛出声道:“箫儿,要跟小孩子讲清楚为什么不能哟。小离经啊,你身矮骨小,没人扶持,姨祖祖可不放心你一个人骑马。烟儿是黝儿在扶着,我才答应的哦。”

心头失落的玉离经点点头:“那我再长大一点骑吧。”

收万劫躺在车篷顶上建议道:“请大师帮忙扶,就看你敢不敢了?”

玉离经对严肃的佛剑分说有点小怕怕,所以收万劫才如此说。一路上,伍文画没少因这个打趣小和尚,奈何佛剑分说双目柔和全身佛气沛然也架不住有一张面瘫脸吓退小盆友。

玉离经头如拨浪鼓摇,见佛剑分说一眼望过来,立即瑟缩地离开窗口趴到车底上,拍拍小胸脯道:“要是义父和亚父在,我就可以骑马了。”

正在做插最后一支茶花的玉箫听得童言,手抖了下,将花枝插斜了一公分。

伍文画翻动上眼皮,看了她一眼,揉揉额头道:“那两个臭小子,这么久了,信也没一封。联系不到我们,难道还联系不到咻咻?唉~没心没肺的小子!”

没心没肺的两小子,正各自一处。玄黄岛上,鬼魌主伏字羲巧舌如簧,欲以此动摇君奉天军心。

但君奉天诛魔之心甚铁,丝毫不为所动,天地正法一出,搅动玄黄风云。

鬼魌主严阵以待,天魔血令起血云,玄黄布阵聚怨魂。

正与邪,善与恶,交织碰撞,震碎玄黄,搅动万千海水倒灌。不可一世,曾策划血河战役的伏字羲埋藏幽暗的冷水里,成一皑皑白骨,与沉沙做了伴!

负伤的君奉天回到仙门时,见众门人难掩悲泣,心中大感不妙!急急而奔,越千梯,跨灵峰,近了,近了,满目的白,是谁走了呢?

君奉天不知,但直觉与心痛告诉自己,那是一个真亲密的人!

小默云哭诉着师尊离开了,君奉天再也抑制不住一身内伤,吐红喷溅,点点落在白幡,醒目刺眼。

人生到头终有死,修仙未登天庭门。一代强者恒亡,云鲸呜咽,泪撒神州,脚下百姓苦涩一秋。

仙门隐世,默云掌位;天迹封宙,奉天入儒。这一年,多事之秋;这一年,玉箫不愿再忆起。

当仙门剧变时,伍文画一行人到了天都。

天都,天都,安居乐业,盛世繁华!

寻了一干净整洁的院落租下,伍文画便兴致勃勃地准备出门游览。

“姨奶奶,姨奶奶。”玉离经跑过来,拉住伍文画的手,“义母脸白白的,十分不舒服。”

伍文画放下手中的折扇,也顾不得上面题字,赶紧拉起玉离经的小手就往玉箫那儿去:“昨天不还好好的嘛!怎么又生病了?这孩子,身子太弱了,还得补补。”

玉离经小跑着跟上伍文画的脚步:“姨奶奶,义母会不会有事?”

伍文画慢下脚步,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没事。箫儿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肯定福大命大。小小的生病,没事儿,哈。我们快些过去。”

都在后院住着,并不远,说话间,伍文画便走进了玉箫房间:“箫儿,箫儿。”

“哎,姨,我在。”玉箫心慌慌地从卧室里出来。

脸色苍白,嘴无血色,眼中尽是担忧。伍文画放下玉离经的手,一把过去拉着玉箫双手,端详了一会儿说:“箫儿,你无事吧?哈?可麦吓姨。”

玉箫秀目染红:“姨,我想起爹娘走时,也是如此心悸,夜夜不得安了。你说,大哥会不会有事?”

伍文画心内长松了口气,烟儿,不未来的烟儿可是说天迹活得好好的呢:“遙儿没事的哈,他真有事,不是还有姨在吗?上天入地,姨也给揪出来,揍他一顿。”

“真没事?”玉箫希翼道。

“真没事!”伍文画拉着她坐下,“想当初不是也塞了一块玉给他嘛,玉有事他都不会有事的。箫儿,你可是把小离经吓坏了。”

玉箫掏出绣帕擦了下眼角,朝玉离经挥挥手。玉离经欢喜地跑上前,抱住玉箫,箍紧她。玉箫感受到他的害怕,有力地拍拍他的小背:“好了,义母没事,让我们家离经担心了。”

伍文画乐呵呵地笑看着这一幕,从桌上拿起茶壶荡了两下:“你俩好好聊,我去烧一壶水泡泡茶。”

厨房里,习烟儿从水缸里捞起一条大鲤鱼,用双指扣住鱼鳃,另一手上的刀背啪地拍在鱼头上:“哎呀,不好意思咯,今中午要吃你。等下还要给大师准备素斋。厨房的一切真亲啊,啦啦啦,做饭使我快乐!”

“烟儿,这么开心。义母来帮你烧火。”伍文画提着茶壶进了厨房,便看见习烟儿高兴的样子。

习烟儿从杀鱼中抬起头看了一眼:“义母,你会烧火不?”

伍文画被这话给乐了:“小瞧我不是,人要实心,火要空心,从小听到大的。有术法就是好,连火折子都不需要了。”

习烟儿装模做样地叹口气:“义母,用内元点过,真奢侈呢。”

“一般一般。”伍文画将干稻草拿出一小把点燃,再架上小木棍子,等火大了后,再上了劈的木柴,“这刀工,整整齐齐,延纹路而下,好烧。”

“义母这话,还以为在夸我刀功进步,将鱼片得整整齐齐,纹理条顺。”习烟儿清洗了一番菜刀和砧板。

伍文画将木柴架起后,洗锅刷锅:“是,是,是,烟儿的刀功大有进步,赶得上义母了。”

“义母,表扬孩儿,还要夸自己一顿,羞羞。”习烟儿拿起萝卜唰唰砍做三段,扔进篮子里。

“哈哈,义母的优点被你发现了,等着你继续挖掘。烟儿,不错哦,还炖了鸡汤。哇,香!”掀开小陶锅盖盖,猛吸了一口,伍文画舔了舔嘴角,“有豆腐,还有野菌子,小青菜。我来洗洗青菜。”

在两人的妙手下,一顿午饭已准备妥当。

第五十七章

酒足饭饱,非常君感叹道:“好久没有吃过义母做的菜了。自从习烟儿学会做饭后,义母下厨的机会就少了。”

“义母,觉君说我霸占厨房。”习烟儿小鼻子一哼,告状道。

坐在习烟儿旁边的伍文画捋捋他的后领子,哄道:“麦理他,只知吃也不知帮忙的懒儿子,比不上烟儿一半贴心。”

非常君本欲做炫泣状,还没开始表演,收万劫在一旁补充道:“今儿个早上,我将柴禾都劈好了,大师挑了水,玉箫买了菜,离经扫了地,确实没看到某人做劳动。”

习烟儿从椅子上跳起,指着非常君道:“觉君,没想到你除了吃白食还真地只会吃白食。”

“天,我养了个小白脸儿子,伤心!”伍文画双手捧心,愁眉苦脸道。

玉离经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控诉地道:“师叔吃得也最多!”

非常君望了一圈,嘴角直抽这一老三小里,义母做戏,收万劫作唱就这两小当了真,还加上两个看戏的,真全乎:“大师,出家人作壁上观,合适么?玉箫,作为师妹,看师兄笑话,适宜么?”

佛剑分说凝目思索道:“合适!”

玉箫丢了个白眼给非常君:“非常君,晚入门的你可是师弟喔——”

“哈哈哈哈哈哈”

伍文画率先笑了出来,啧,儿子吃瘪,心情舒畅!叫你写信给咻咻,哼,小样儿,抓住机会还治不不了你!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就跟上了。众乐乐啊众乐乐,非常君完败,回到房郁卒地将此事告知给义兄:义兄,为了让你了解义母动向,我容易么?

疏楼龙宿展信后批阅:“不易。”

至于辛苦、感激嘛,那是不可能的,彩衣娱亲也是尽孝啊,其他人只要你能搞赢,相信母亲也不做刁难。

两兄弟飞信传书几篇时,伍文画也将天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天都是源于共抗外境妖魔邪天御武而建立的西武林组织。十万百姓被牺牲,伍文画表示存疑。看来,天都底下也是暗流汹涌!

收万劫坐在山泉边,一手扶剑,一手白布擦拭剑刃。非常君站在一旁,看山色空蒙。

“你没有想说的吗?”率先打破沉寂的是收万劫。

非常君从绿色中转过头:“说什么?”

收万劫将剑翻了一面:“英雄逝流言。”

“呵,盛世不需要英雄!做英雄的代价,不是丢了性命,就是名消迹抹。我们一家,义母做不了英雄,信韬大哥不屑于做英雄,义兄不会去做英雄,我耻于为英雄!”非常君认为自己不做枭雄为祸天下,就已经很好了。谁爱当英雄谁去当。

收万劫哈哈大笑,震起群鸟无数:“有趣,有趣!你们一家该说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咦,你不是也入了此门!”非常君凉凉地刺了他一句。这小子惯会审势,总在不经意间给自己上眼药。

剑刃反白光,映了少年一身红:“是呢,这一次无有异乡为异客感了。”

非常君挑挑眉:“是啊!异乡成为家乡,只因有一人,为己挂心,有一人,为我舍身!苦境的月亮,比故乡明!”

收万劫收起剑,听着泉水叮咚叮咚,那是冬月池泉从心里流过的声音,而今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母亲,你看到了吗?孩儿过得很好!

罗喉负计都从林子里钻出。磅礴的气息,笼盖四周。非常君、收万劫屛气凝神,注视黄金战袍刀客。

双方打量对方良久,各自撤了气息后,周围树木重新开芽,小草扬起小脑袋,伸展根须吸泉。

“尔等还是尽快离开天都好。”罗喉丢下一语,从来处消失了。

非常君与收万劫对视一眼后,双双从原地化光。

伍文画拍怕额头,叹口气道:“看来,天都要变天了!这些个愚民,好日子过得太好,吃得太撑,中了宵小圈套。杀得了巨魔的人,岂是易于之辈!站在顶峰俯瞰天下的强者,在光阴的流逝里,在舆论的背叛里,在逝去兄弟的悲痛里——”

“义母,说听得懂的话!”非常君出声打断伍文画的长篇累牍。

“通俗点讲,背叛者能忘记恩情,背后捅刀,死了不怨。麦以为只有背叛者会变,被背叛者也是会变的。”伍文画吼声道,“所以我家咻咻坐的那个位置,得担多大的干系,想想就愁!

小和尚,你要多管闲事咯,唉~你去救百姓,也不知能不能打得赢那个金光闪闪的天都最高领导人。”

佛剑分说抬头说道:“勿因不能而不为!”

“知了,你这个性,以后就卖命给佛祖了,他老人家会保佑你的。要不,你去拜访下罗喉?”伍文画认为佛剑分说递上拜贴,就可以知彼了。当年能因百姓灭邪天御武,为人还是有保障的。

就在伍文画苦恼佛剑分说要趟水的功夫,有人找上了门。这个人病殃殃的,随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伍文画皱眉地看着这个病弱文质书生,再转头看佛剑分说极有耐心地听他慢条斯理一字一言说话:“冒昧来访,打扰诸位了。君凤卿一介病躯本欲寻一僻静之处了此残生,听部署谈起有位医道高人在天都,故来拜访求诊。”

佛剑分说念了句阿弥陀佛,回转过头与伍文画对望了一眼道:“伯母,你看——”

非常君将欲拜伍文画一礼的君凤卿扶起来:“义母不讲究繁文缛节,医得了就医。”

这时,伍文画也思虑好了措辞:“你非是患病而是咒怨缠身。不知如此庞大的怨气从何而来,如此噬骨吞机?”

“有救吗?”三字落,一狂霸身影从门外飞射而入,搀了君凤卿将他移到椅子上。

“大哥。”君凤卿嘴唇泛白,细细地轻唤了声罗喉。

伍文画看看君凤卿又看看罗喉:“咦,坊间不是说你兄弟死了吗?”

罗喉握拳暴筋:“只剩最后一个了!凤卿还有救吗?”

紧逼的双眼,透露最担心,伍文画瞟他一眼后,望着君凤卿道:“有办法,但咒怨从何而起?几时被施咒?就需要你们说了。”

“真地!”君凤卿双眼透露着喜悦,“我记得从邪天御武后,就体力不支,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若不是大哥寻了好药吊着,我这条命恐早就没了。”

第五十八章

“邪天御武,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伍文画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对了,出关时,庄头跟我提过。五六十年的事了,上一代人老去下一代就记不住了,真是唏嘘。”

罗喉眼神暗了暗:“夫人,吾可带你去决战之地,那里应有线索。”

“且慢。让义母跟你们走,我不放心。”非常君站起身,知伍文画是会走这一遭的。

伍文画往罗喉方向扔了一瓶药,对他道:“药给你兄弟吃,保生机的。救人抢时,咱们赶紧走吧!小和尚留着看家。”

罗喉将药给了君凤卿,嘱咐了他两句,便与伍文画、非常君化光离开。

光阴荏苒,当年的决战地至今荒芜一片,避过稀稀拉拉的小草,感受着空气中依然残留的炙热,伍文画开口道:“上古之魔端是厉害,死了这么久,气息还这么强烈,惹得野兽避走。如果你说个方位,说不得我们也是能找得到的。”

非常君跟在伍文画身后:“义母,等会儿你打算怎样解除咒怨?”

前面一言不发的罗喉也竖着耳朵倾听,伍文画内心泪流,有个聪明的儿子心累,如果聪明儿子翻倍心累呈几何级:“那个,黝儿啊,可能等会儿需要你搀我回去,只是有点累,救人嘛,就是个体力活儿。”

非常君能理解,一路行来,佛剑分说每见到难民就要上前帮忙,遇到生病伤身的,义母总忍不下心,不得不跟在佛剑分说后面医病救人。救的越多,活命的也越多,义母的名声就被传扬了,若不然君凤卿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

正在做客的君凤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好意思对佛剑分说和收万劫道:“抱歉,身体孱弱。”

“无妨。”佛剑分说大度地扬了一下手。

收万劫眉毛微扬:“天都的情报网不差。”

君凤卿脸上歉意已收,十分自信地道:“当然,否则怎知晓‘蓬莱圣手’来天都呢。人都有求生之心,君凤卿也不例外。”

“哈,关注伯母动向应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说得这么自让?”

那天伍文画决定目的地是天都后,收万劫就很疑惑了,身边的人往西边而来,只是定了个方向,并没有具体到哪里。从中原东边到西武林,路途不止万里。

一路上,佛剑分说有扶危济困,耽搁了很多时间,走走停停,伯母也拯救了不少人。天都正处繁华景,没得理由不知道自己一行人马的行踪,尤其是可能掌管情报的天都当家之一。看来,昨天遇罗喉也不是意外,是“有心”之举。

君凤卿当年与兄弟定计共诛上古荒魔,长年居高位助罗喉打理天都事务,且长久来饱受病苦折磨,这个人的心智、坚毅肯定上上,不好易与。

就在收万劫揣度时,忽见非常君抱着伍文画急奔奔进来,佛剑分说赶紧挪移一步:“怎样?”

非常君对收万劫道:“叫上玉箫给义母宽衣放药。”

罗喉跟在后面大步迈入,抓紧君凤卿两肩道:“你感觉怎样?”

君凤卿没有回应收万劫,是因了突然感到灵台一阵清明,灵魂变轻,身体如释重负,猛被罗喉一摇一晃,才从轻松到迷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大哥,凤卿感觉好了很多,没重负压身,血液在流动。”

满脸的喜意,重生的快感,君凤卿高兴非常。罗喉大掌一拍,哈哈大笑:“贤弟忍耐下吧,大兄今日欢喜。哈哈哈哈——”

君凤卿赶紧扯了下罗喉的战袍:“那,大兄,赶紧去看看龙夫人吧。”

伍文画心里想骂人,识海内一条丑八怪的野兽四处狂喉,想闯过金光芒芒,奔向自由。

“人类女人,快放本王离开,否则本王出去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伍文画静静呆在一偏僻角落里,看识海内部云气翻滚。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还以为识海内部宝物是个混沌至宝呢,没想到是个不知名物件,金芒耀目,闪瞎了意识。

“这样就想困住本王!哈哈哈哈哈哈,小看本王不是——”

傲狂的姿态,嚣妄的笑声。金光困怨魂,就在伍文画意识即将想睡之际,金光光彩大放,一根金链从中央穿云透雾,如柔蛇裹缠,悄无声息勒住怨魂,拖进了识海深处!

伍文画惊讶得睁开嘴,“咳咳”,噗地一声将嘴里的药汁全数吐出。

正在往浴桶加药的玉箫忙弃了药罐,一脚跨到伍文画面前,抱住她的头:“姨,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呜——”

头脑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伍文画挣扎着用手推开小y头的头,真重:“扶我起来。”

玉箫忙用袖子擦了两把眼泪,让伍文画借力撑住自己的肩膀,将她从高浴桶里搀出。

伍文画被扶着坐到床边,在玉箫的帮助下穿起衣衫,靠着床头栏杆:“我昏了多久?”

“快一个月了。”玉箫边擤鼻子,边回答。

伍文画好笑地看了玉箫一眼:“这么久,黝儿他们一定真担心,去告诉他们我醒了。”

玉箫迟疑地看了一眼伍文画:“那个,姨,你宝贝儿子也过来了。”

“黝儿和烟儿不是一直都在吗?我们还在天都吧?”伍文画脑袋沉沉,疑惑道。

玉箫深呼吸了口气,大声道:“姨,龙宿大哥也来了。”

亲儿子名字一出,瞬间将伍文画的头炸得更疼了,玉箫再补了一句:“我们还在天都。”

伍文画想装着睡个觉,但想想快一个月了,孩子们担心得不要不要的,便也歇了这心思,为虾米越来越怕我家咻咻生气,这真的是老人的通病,看儿子脸色生活,以前不是听说看儿媳脸色吗?问题是我没儿媳啊啊啊!

无论伍文画多么想缩头,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疏楼龙宿珠光宝气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进来了非常君、佛剑分说、习烟儿、收万劫和玉箫玉离经。

众人见过伍文画安然无恙后,将空间留给了伍文画、疏楼龙宿母子。非常君本想留下替义母助阵的,奈何义兄气场太迫人,便无视了义母可怜兮兮的眼神,选择了随大流。

第五十九章

疏楼龙宿以扇遮下颜,挡住弯起的嘴脸嘴角,正肃道:“母亲,做英雄的滋味如何?”

伍文画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神色端肃的儿子,忙低下头忏道:“那,咻咻啊,我可没打算做英雄的哇。”

“哦——”疏楼龙宿这次可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家母亲虽没有做英雄的觉悟,却有济人的善良。

这次为着救人能将自己立于险地,那么下一次在看不见的所在,就会赴汤蹈火。这个险,疏楼龙宿承不起,也不愿承。别人的死活哪有母亲的安危重要!

伍文画头再低下去一丢丢:“咻咻啊,你母亲还没有那么伟大,第一次解咒怨,业务技术不熟悉,下一次,啊,不,没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伍文画连连保证,这种躺一个月的日子可不想再过,头痛欲裂,全身肌肉无力,还被自家儿子逮着训一通,怎么想也是自己受罪,太惨了。

疏楼龙宿放下珠扇,走到床边坐下:“母亲,这次游历也够久了,回去后休息八年十载的,那时吾有空再陪汝游历吧。”

伍文画双眼圆睁,吃惊地看着亲儿子,怎么办,咻咻认真起来了,浪的日子到头了。

疏楼龙宿丢下这个炸弹,起身站起来,背过身不忍见母亲这副样子,说道:“母亲,汝还是想想怎样去与担惊受怕、满心愧疚的义弟好好解释一番吧。”

非常君见疏楼龙宿出来,与他对视一眼,见他嘴角上扬,酒窝绽颜,双目含笑,不来由地为义母默哀三秒。

疏楼龙宿右手搭上非常君右肩,错身面对他说:“义弟,接下来看汝了,务必要让母亲不再想起出门哦。”

非常君站立风中,任风送来这一句飘渺的言语,开玩笑,这,恶人让我做,又能将义母拘在南山居不出门,义兄真是好算计,但非常君还不得不去做,义兄来日方长。

伍文画在疏楼龙宿出去后,从惊滞中回过神,可恶的咻咻,我怎就生了这么一个智计的儿砸,嘤嘤嘤,“自作自受”,可爱的咻咻再也回不来了。

非常君敲门进来后,见义母神色不断变幻,正正地行了一个礼:“义母,是孩儿的不是,累您受伤!”

伍文画忙靠着床沿扶起他:“黝儿,这不关你的事。是义母不辨形势,胆大妄为,与你无干。”

非常君将伍文画扶回床边坐下,重新站她面前弯腰道歉:“义母,是黝儿学艺不精,自身能为不行,才害得义母挡身在前。”

非常君想起葬龙壁前惊险一幕,就心惊胆寒。非常君并不怕死,但累义母为己而死,是怎也过不了心坎的。

伍文画坐着受了一礼,让孩子心内好过一点:“黝儿,扶我出去走走吧。”

非常君搀着伍文画走到门口,此时已入了秋,风中有柿子成熟的味道。

“黝儿,时间过得真紧,转眼一年就要走了。这院里的柿子来时还只青涩一粒,而今拳头大小,染了霜红。”

伍文画抬头看着院中高大的柿子树,继续道:“你来我身边也百余载,中间我闭关百年,与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与烟儿相处时日更短,在咻咻离家求学后,是你们陪着我走。其实,想想,这片天地,人活得太久,也不好,对生死的感知淡了,对情的感念便也薄了。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在追道的路上,抛却了你们,这是一个母亲深沉的渴望。

这一路走来,我也在学着做个母亲,不想让你们担心,更不想你们愧疚。付出是为母的甘愿,所以黝儿你不必歉疚。有一天,你为人父了,就能体会到这种付出的喜悦了。”

非常君嗫嚅着双唇,任万千的感激和欣悦在心内激荡,原来这就是母亲么,原来这就是幸福么,非常君有生之年能遇到这样的母亲,真是三生有幸啊!

疏楼龙宿示意玉箫上前。玉箫端着淡粥、汤水,压下鼻尖的酸涩,隐晦地看了一眼龙宿大哥,真是会敛藏心思,半扇遮脸,被耀了一脸的光,算了,去就去。

“姨,饮些粥和汤吧。这一个月来,都没进食,想必你也饿了。”

伍文画拍拍肚子,叹道:“可亏待它了。黝儿,扶我进去吧。咻咻、烟儿和万劫到哪里去了?”

玉箫可不敢说龙宿大哥听壁角,被他知道如此不华丽的一幕从她嘴里说出,等待自己的可不是什么好事:“龙宿大哥等会儿应该会过来,他好像还要与天都的人接触;烟儿与离经在写作业,这一个月,他俩没心思做的作业现在都要补齐;收万劫在练剑;大师被附近人家邀去除邪。”

伍文画坐下后,一勺接一勺地喝了起来:“这粥好味道,刚好入口,在冷水里放凉了吗?”

“是的。烟儿天天早上煮一锅小米粥,再炖上一盅汤,说是等姨醒了,就有得吃。”玉箫将木盘放下,见伍文画有非常君陪,便打算退下去。

伍文画暖流入心,孩子们真是有心了:“箫儿,下去休息吧。这段时间也苦了你。”

“不辛苦。那姨,我就下去了,师弟好好照顾姨。”

非常君不雅地飞了个白眼给她。玉箫呵呵直乐,不敢在龙宿大哥身上捋须,在师弟身上捋一捋还是有胆量的。

伍文画好笑地看着小辈互动:“这一个月来可苦丫头。照顾病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貌似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伍文画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非常君眼神扫到义母的神色,若有所思,义母的过去可真好奇,不知两位兄长知道多少。

收万劫收剑往房间去时,看到一紫影伫在路途,自然清楚遇到疏楼龙宿是他故意等着的:“汝不去瞧伯母,等着我这个外人?”

疏楼龙宿哈哈一笑:“该称呼汝为收万劫,还是星宿一奇呢?”

“有差别吗?”收万劫眉峰一凛,这人当真敏锐。

“哈,汝说呢。”疏楼龙宿踏出一步,提高气势,威然道。

收万劫握紧剑柄,镇定心思:“星宿一奇也好,收万劫也好,都为吾一人!”

“是吗,记住汝说的。还有,吾母虽非智者,但也心慧自生。”

疏楼龙宿收了一身冷,丢下一身红,去了伍文画院落。

收万劫自喃道:“谁敢小瞧你母亲才是蠢人!”

第六十章

伍文画被圈在院里哪也不能去,呆着无聊时,只得拉起习烟儿下厨做饭。没过几日,一众人被喂得脸的圆圆的。

玉箫对镜摸着自个的小脸,那里的瓜尖尖成了圆润润,唉~伤心,肚子上的小肉肉千万不要有,否则穿不了漂亮的衫裙。

玉离经写好最后一个字,收拢笔墨纸砚,经过玉箫身后时,对着镜子吐小舌,双手抓着笔台端砚去外面清洗。

玉箫目送他出了房门,莞尔一笑,这孩子活泼多了。

“离经,你练完字啦。”在院里井旁洗蔬菜的习烟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好友,高兴地打招呼。

玉离经放下笔砚,让习烟儿帮自己舀水洗手:“烟儿,我与你讲,这两天义母时时刻刻照镜子,嘴里念叨又长胖啦脸又圆啦——”

习烟儿再舀了一勺水淋到玉离经手上:“女人家就是麻烦。义母也是天天对镜,念叨还好没白发没鱼尾纹,然后涂上三层水乳,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嫌弃铜镜照不清晰,让家里的工匠做了白亮白亮的镜子出来,自从有了那劳什子,更是眼不离镜,死命盯着眼尾部。”

“啊?义母还没有成亲,噶意打扮喜欢漂亮能理解,姨奶奶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水,打扮出来给谁看呢?”玉离经好奇地眨着长睫毛问道。

习烟儿折下菜梆子,将篮里的白菜放齐:“不知道呢,反正义母走出去,人都叫她小姑娘。”

“哈,那是装嫩。”玉离经大声道,“这个词还是姨奶奶自己说出来的。我的东西洗好了,你那还有什么没洗完的?”

玉箫使劲儿拉着伍文画的手,不让她冲过去:“姨,童稚之语,麦放心上。你看,你这么年轻美貌,若是气了,岂不容易长皱纹生白发?”

伍文画顺着胸口的那股气儿,将它深呼出来。这俩小家伙,枉自己疼爱一场,结果一不在,就在背后吐槽,太不知事儿了,一定是作业太少:“这饭,我不做了。谁爱做谁去做。”

玉箫忙松了手,看着伍文画往大厅走,哎呀,好险,姨真地是更年期到了哦,这气性越来越把握不准了,这饭还是自己做吧。

非常君正在厅中与佛剑分说对弈,收万劫坐在一旁观战。伍文画瞟了三人一眼,坐在了近门的位置上,离他们远远的。

疏楼龙宿与天都罗喉、君凤卿见过面了,从他步伐轻快中可知得了实惠。

跨入大厅,一览无遗:“娘亲,汝怎一人坐此呢?”

伍文画抬眼轻瞄了儿子一眼,继续将视线定在院里枝条上蹦蹦跳跳的雀子身上。

疏楼龙宿以扇遮唇,立时明白母亲情绪处于爆发边缘。从对面端了一张椅子,放下,挨着母亲坐下道:“娘亲,汝这样闷闷生气,可是很伤身体的。”

“咻咻,安静点。”伍文画也不知道怎么就气上来了,不是因为稚子言论,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头脑里有万千画面,也不知哪个是真实的。

当年咻咻的父亲,将一团红光打入自己体内,使自己意外有孕。为了让咻咻出生,将自己扔到了上官信韬那里。在此之前,自己又是怎样与他相遇的,自己的前世究竟是人为的造忆还是真实的经历……越想越头痛。如果今天习烟儿和玉离经不说,自己也许会一直将他略过。

疏楼龙宿压下紫睫毛,在眼部留下阴影,轻轻摇着手中珠扇。

非常君从对弈中抬起头,对佛剑分说道:“这局,我输了。”

佛剑分说知他心不在棋盘上,便收了残局。收万劫从椅子上起身,跟着非常君后面向门口移动。

“义母。”非常君轻声唤道。

疏楼龙宿起身对他说道:“既然娘亲想单独呆着,吾等就麦呆此刻了。”

“你们在这坐吧,我去房内。”伍文画回过神来,对小辈们说道。

疏楼龙宿驱步跟上母亲:“孩儿送送。”

等义母义兄走远了,非常君对他俩说道:“我去了解了解是怎么回事。”

习烟儿这傻孩子有说了什么话,让义母想起不好的事情。晚些时候,再从义兄口中得知吧。

非常君走后,佛剑分说对收万劫道:“汝往哪行?”

收万劫负手一笑:“等。”

佛剑分说敛目垂眉,端坐椅上入了冥想。收万劫立在门口,将视线投放在院里觅食的小鸟身上。

伍文画任儿子跟进房中,坐在屋内榻上,斜靠着软枕:“咻咻,坐下吧。”

疏楼龙宿坐在榻几另一侧,拿起桌上杯盏倒了水:“娘亲,现在可与孩儿说说发生何事了?”

“没有发生事情,想起了一些事情。我生你前,有一些经历,不知真假?”伍文画苦恼地跟儿子说。

“是以前所说的历史?”疏楼龙宿将茶杯放在母亲手够得着的地方。

伍文画一手托腮,一手扭着发梢:“不是。在离开原有的生活环境后,我肯定还经历了什么。这段时间不短。信韬与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确定比我小吗。这句话我记得很深,他的嘴角还有讥诮呢。

过分的是,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原来的地方,天地没有灵气,宇宙也不大,人们身体孱弱,平均活不到百年。如我这样弱的存在,怎可能跨越得了时空,受得住灵气灌体,怀得了你。”

疏楼龙宿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心中泛疼:“娘亲,想不起来便不想了。总有一日,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伍文画放下双手,转过头望着儿子的脸:“傻孩子,就怕这后面有什么东西会伤到你。以前,娘亲从不考虑这些的,可是呆在这太久了,总觉得这方天地秘密太多,我怕你涉险。”

疏楼龙宿湛然一笑,如春风拂面:“娘亲,孩儿非是无能之辈,这些事情由孩儿操心便是。汝安心颐养天年,一切有疏楼龙宿。”

伍文画轻敲了儿子脑门一下:“什么颐养天年,我哪那么老。坏小子,越大越气人!”

“是,是,孩儿说错话了,该打!娘亲,现在可以出去吃饭了吧。”疏楼龙宿搀起母亲,向餐厅行去。

日上高头,盖了屋廊,斜垂阴影。

母子二人穿行在廊下,无高阳晒身,唯斑斑光影落衣裳,映了一片珠彩。

第六十一章

见到义母义兄过来,非常君长舒了一口气。这餐饭,如平常一般,吃完饭,打发孩子们去午休。

疏楼龙宿问道:“娘亲,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伍文画环视一圈,将众人眼色落入心中:“随时都可以。小和尚,还要往西行吗?”

“然也。”佛剑分说点点头,他的道一直在路上。

非常君将烹好的茶一一分杯:“那就以茶祝大师一路顺风,收获圆满。”

疏楼龙宿接过茶:“吾会告知剑子,汝的去向的。这位小友,汝的打算呢?”

伍文画接过黝儿的茶,对他微微一笑,听得咻咻的言语:“小万劫,当然是跟我回去咯。咻咻啊,你是回儒门天下,还是跟娘亲一路回南山?”

疏楼龙宿笑道:“先送娘亲到南山,孩儿再回儒门天下。既要尽孝,又要尽责,吾当真劳碌命。义弟,吾不在时,劳汝多多费心照顾好娘亲。”

非常君坐下道:“义兄,照顾义母本就当为,汝不说我也知怎样做。”

“是吗?汝说的与做的可是两样。”疏楼龙宿眼利扫向非常君。

伍文画头疼,这俩孩子为着自己受伤的事可以斗一辈子不得停:“咻咻啊,这不关黝儿的事。”

“娘亲受伤,却是事实。”疏楼龙宿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

非常君内疚道:“义母,这却是黝儿的不是,如我够强大,义母就不用受伤了。”

“嘿,伯母与我相识,缘于她受伤,也不知与谁有关。”收万劫这段时日与非常君相处,无论是情感还是观感自是比才见了几次面的疏楼龙宿强。

疏楼龙宿语塞。伍文画站起身道:“行了,你们仨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我来操心,真是该你们的。小和尚,走吧,陪我去喝茶。”

佛剑分说与三人行了一礼,退了出来,跟上伍文画的步伐。

“哈,汝能将吾母亲气走,当真本事。”疏楼龙宿以扇遮下颜,似笑非笑道。

等疏楼龙宿紫影出了门,非常君说道:“你何必惹上义兄呢?他可不好惹。”

“哈,你怕他吗?我可不怕。不好惹的人才有惹的价值!”收万劫立身而起,向门外走去。

非常君脚步亦向门口:“不是怕,是不去惹。我俩吵起来,义母难做。这么多年同一屋檐下,义兄心软。”

收万劫哈哈大笑:“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倒是我枉做小人了。”

非常君笑道:“非是枉做小人,汝之维护,心意领了。咱们再在天都逛一圈,再来也不知什么时候。”

玉箫监督着两小的午休后,出门望见疏楼龙宿站在长廊下:“龙宿大哥,你一个人?”

疏楼龙宿转过身对她道:“玉箫,将这一路上母亲的事情都说与我听吧。”

玉箫惊愕了下:“姨的事情,师弟应是告知你了的。”

“玉箫,每个人站的角度不一致,看到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义弟所见,与汝所见,必然不同。”

疏楼龙宿话中决意,玉箫听了出来,仔细回想一下,便一一说给他听。

说到神插手凡间事,玉箫眨眨眼睛,不说出神名,让疏楼龙宿自行意会。

告别玉箫,疏楼龙宿在长廊中边走边沉思。神啊,小的时候,上官与母亲讨论时,还不需要如此谨言,神与神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神识广布寰宇,积极插手人间呢?未来苦境,有神插足,必然更混乱。吾等儒门当要做好应劫的准备。

君凤卿见到非常君二人,并不觉意外:“汝等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就这两日。”非常君被小二引到君凤卿位置上,“你身体好些了?”

“托汝义母的福,已然好太多。汝说的那个著书立传,趁老人还在做记录片的点子不错。邪天御武死得其所,坟地成天都新旅游景点了。天都舆论有了好转。”

君凤卿以茶代酒,敬了非常君和收万劫。

非常君回敬:“但暗流仍在,汝还是要当心。罗喉只剩汝一个兄弟,若汝出事,天都也将走入末途。”

君凤卿垂眼叹气道:“我那兄长,人太重情,为人太过义气。如不是我们兄弟有诛魔之心,想必他也不会主动跳出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生活才是他。”

“没有实力,就想做英雄,那是逞能。”收万劫喝掉酒,重满了一杯回敬。

君凤卿自嘲:“哈,谁说不是呢。灾难咫尺,我们兄弟几人相交容易么,偏要去做英雄,到了如今,却被遗忘,被背叛。这种滋味,寒心、噬心!”

至痛的话语,无言的心伤,是泣诉,是不满,是血红蔽目,是情薄恩灭!

非常君捏紧杯子:“这就是义母所说的和平时期,英雄死了好。”

“汝之母亲如此教,三教听到怕是会抨击啊!”君凤卿从失魂中清醒过来,调笑道。

“她的子侄辈三教顶峰,遭遇的风险应该更大。”收万劫为君凤卿端过一碟小菜。

“也是。”君凤卿想到此点,看着他俩道,“你们的师门对此的看法呢?”

非常君落下杯子:“从师门中离了,现在潇洒一人。”

收万劫将酒壶推到非常君身边:“我被师父扔出谷了,以后跟着伯母了。怎样,你要不要到南山与我们同住?天都屹立这么久了,趁着繁华隐退,才不在最后落个伤心。”

君凤卿冷笑道:“我也有这个打算,正说服了兄长禅位。唉~兄长结的仇太多了,若是轻易退了,仇家刮地三尺,也会去杀他。”

非常君说道:“这就是脑袋别裤腰带的江湖。从小看多了,便也不向往,吃吃喝喝才逍遥。”

君凤卿眼露惊奇:“你义母养出你这样的人物,再生养出儒门龙首这样的巨擘,也是有意思哈。唉~可惜,还没与龙夫人讲上两句话,就分别在即,也是遗憾一场。”

“有机会就去南山找我们。君兄请!”非常君干了最后一杯酒。

收万劫同饮见杯,君凤卿喝茶回敬。三人出得酒楼大门,各自散去。

第六十二章

雨中,南山稀稀在目。

玉箫为玉离经裹上厚厚的兔毛衣。暖和的卷去了冬日的阴冷,玉离经张开笑脸,甜甜地道:“谢义母,好暖哦!”

伍文画双手捧腮慈爱地看着软萌到心坎里的小离经道:“哎呀,不得行,想抱孙咯。”

玉箫稳住手,颤抖着将玉离经帽子上的兔儿扯整齐:“姨,这话应说给龙宿大哥和师弟听。”

伍文画沮丧地垮下脸:“八百年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箫啊,你的希望还大一点。”

玉箫红了脸,轻声道:“离经已经叫姨做奶奶了,想抱孙的话还是留给姨自个孩儿说吧。”

伍文画坐好双手叠胸:“哎哟,你看看你自个儿,打算就这样下去?唉~真是替你们一个个捉急。要不是被拉回南山,不能浪了,我盯着小辈的婚姻大事葱啥。像我这种坐着就无聊的人,不找点事做,日子咋过。”

习烟儿将剥好的瓜子仁推到桌中间,拉过玉离经坐到一边,小声道:“还好就要到家了。龙宿义兄和觉君都好狡猾,坐了另一辆马车。那个收万劫也是,瞧着也不大,心眼倒是不小,早早就避开了。”

玉离经想起一路上没少被姨奶奶折腾就内流满面:“嗯嗯,大人都狡猾,大大地狡猾。我们麦将姨奶奶要抱孙的事跟他们讲,要不然他们又要丢下我们跑路。”

习烟儿猛点头:“要得。”

伍文画装作没听到孩子们的话,有一下没一下地向口里扔着瓜子仁。是得跟着咻咻、黝儿后面唠叨两句了,否则自己就要定在南山了。

疏楼龙宿和非常君这一百年多来,被母亲(义母)追着耳后根讲抱孙之事,头痛不已。终于有一天,闲得在疏楼西风被母亲魔音困扰的疏楼龙宿,不得不出家门一遭,抱了个两三岁的女娃娃回来,给了母亲养。

非常君喘了一口气后,带着习烟儿到各地浪去了;收万劫拜访道家各脉,见广增闻,博采众长;在南山居住了三年的玉箫,听得君奉天去了德风古道,便带着离经去了那。

伍文画有了奶娃娃,将糟心的儿子们扔在脑后,欢喜地忙东忙西了。

“小施主,你家大人在吗?路经贵地,讨一杯水可否?”

穆仙凤抿着唇,上上下下打量了佛者一遍,软糯糯地说:“大师,我家人在里面,你等等。”

五六岁的小姑凉提着小裙子,噔噔地向院里跑去,随着跑动,头顶的红色小珠花上下一颤一颤地。

伍文画吩咐完管家庄上诸事情,见到小穆仙凤进来,立马拉过她:“哎哟,凤儿,咱不能这么跑,悠着点,麦摔咯。”

“太夫人,外面来了个和尚讨水喝。”小姑凉任伍文画帮忙擦额头上没怎么有的汗珠,“那和尚,眉毛可有意思了,成漩涡涡,就像庄里水车落下的水打的漩漩儿。”

“哈哟确实挺特别。我们仙凤形容得真好。走吧,邀请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进来坐坐。”

伍文画牵着小姑娘向前院厅里走去。这么多年来,南山居又扩建不少,雕梁画栋,层层叠叠。

佛者一身月白,双眉成漩,眉宇清阔,朗朗似日,与伍文画行礼后道:“打扰施主了。”

“无妨。大师请坐,薄茶一杯,敬大师。”

伍文画望佛者气宇生莲,自有清香,心内大生好感,叫了侍女上了极品好茶。

佛者闻香识茶:“此茶香远气清,令吾疲消神爽,端是好茶。夫人破费了。”

“哈,些许身外之物。佛者请用。这茶,选灵地种植,明前采撷,以特殊手法制之,用来招待大师,是因大师气似朗日,神丰骨玉,莲香自来,特是得天独厚人物我观之心愉神悦。”

伍文画稍稍停顿下,佛者微微一笑:“夫人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了,大师双眉漩涡状,观之特别印象深刻。只是漩涡水形,当是水流湍急时有之,只怕大师所行非凡途,坎坷甚棘。”

佛者面带微笑,全程听完才道:“夫人眼光如炬。佛者三生历世,只为等待一个天命。如今,佛者已入了第三世,再见夫人时怕是天命加持身,那时还望夫人能助佛者!”

说完这段话,佛者起身行大礼。伍文画明白过来,自己貌似已经卷入了一个超级大麻烦中,赶紧起跳开:“和尚,我称你一声大师,是观你坦荡荡,如何行得此路数,降了格调?”

佛者忏然道:“夫人,有所不知,就拿夫人所居地来说吧,高人都寻摸不到的所在,凡人更难进。佛者历经儒道两世,加上此世,通三教典义,明世事演变,为苍生,佛者必入轮回接天命,那时佛者也寻不着夫人这等无天命加身的气运齐天者,无奈下,只得来此结个香火情,那时还请夫人能帮忙照顾一二。”

“等等,和尚,既然如此难以找到此地,你是如何得知的呢?”伍文画紧盯着佛者的双目道。

佛者舒口气道:“夫人,佛者既是天命所归者,自然是……”

佛者右手食指指了指天,伍文画惊了一跳,放低声音道:“你是说天道?”

佛者点点头,如释重负。伍文画本还有兴头想与这个印象不错的和尚多聊两句的,没想到修佛的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心里一汪子黑水。罢,罢,罢,好吃好喝地招待一餐,打发和尚走。

小穆仙凤滴溜溜地眨着大大的圆眼睛,抬头看着面似春风的和尚,心里想着等主人回到疏楼西风,一定要跟主人讲今天太夫人被焉坏焉坏的和尚给欺骗了。真是操碎心啊!

用过餐后,佛者提着南山特产离开了。当他离开后,伍文画去了后山,起阵藏息,将整个南山居隐匿茫茫苦境宇宙中,叫天道寻不到影儿。至于儿子们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伍文画表示不在考虑范围内,一个个逃离南山,还不是因为嫌弃自己老了多念叨他们了。

至于小仙凤飞出去的信,当没看见吧,少了通知的程序乐得不做磨叽。好在南山庄户自给自足,庄里私塾、武堂一应不少,要是想外出,来自己这儿拿个令牌去寻儒门天下就是。

第六十三章

儒门天下,成立百多年,一切都已走上正轨。疏楼龙宿也就有了闲心烹茶炫宝,因佛剑远在西方修佛,剑子近在眼前闭关,没了煮茶论道者,便只得寻摸琳琅宴之类的珠宝展作嘉宾。

参与的次数多了,珠宝界玉石界珍藏界珍馐界,疏楼龙宿声名鹊起,其富贵豪奢传遍整个儒门,被三教所熟悉。儒门天下学子走出去,一片金光银芒,闪瞎一众眼。儒门天下有钱,成了苦境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儿。

疏楼龙宿刚参加完一场争奇斗艳的奇宝大会,回到疏楼西风就接到了小仙凤的飞书。小姑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主人,太夫人不要你咯。

这话一完,吓了疏楼龙宿一跳。不就是母亲想参加这样豪华的聚会么,咋就不要儿子了。世上哪有带母亲参盛会的。现在一些重要的组织领导人见了母亲,还得着重介绍一番,否则又会闹出疏楼龙宿即将娶妻的传言。咳咳,有个年轻的母亲,有个跳脱的母亲,有个爱闹的母亲也是头疼。好在母亲一向知事,没怎么捅过窟窿让儿子补。

如果母亲因这事就不认儿了,这也是真冤。还好,小仙凤事无巨细地说了,否则良心不安哪。

读完信,疏楼龙宿对默言歆道:“汝觉得凤儿该入学了吗?”

默言歆沉默了一会儿:“只怕太夫人又要找主人要孙抱了。”

疏楼龙宿抽烟的手一顿,无奈道:“吾母非真心要抱孙,只不过是气难平。唉~如此下去,母亲怕是久见不着了。让义弟他们回来下。”

非常君又一次丢开扑上来的傻鸟,习烟儿走在旁边捂着嘴直乐,觉君也有狼狈的时候哦。

“为什么不带我玩?像我这么英明神武的鸟人,你居然如此对待!”黄鸟扑棱着短翅膀,自夸道。

非常君瞪了傻鸟一眼道:“再叫吃了你!”

“嘤嘤嘤,黄人欺负黄鸟,黄人不是好鸟←_←”

黄鸟叽叽喳喳,飞在习烟儿头顶上。它也知非常君有时候是讲真的。

非常君懒得理它。步入先天后,在南山呆了一段时间,非常君便逃出了义母的碎碎念,没成想路上遇到个恬不知耻的会隐身的傻鸟,凑上来,甩都甩不脱。

习烟儿折了一根树枝,让黄鸟站在上面,摸着它的绒毛毛道:“你麦惹觉君啦。义母说觉君肾气不通,脾气大着呢。”

走在头前的非常君差点左脚绊右脚,险险就摔了:“习烟儿,不懂的话麦乱讲!”

听到此话就想起义母逮着机会念,这话是有次义母在念叨时,自己稍表现得不耐烦些,就被义母说的话,没想到被习烟儿学了去。也罢,先回去将习烟儿扔给义兄教教,自己去闭关。

习烟儿被觉君一说,哼着小鼻子侧过脸:“阿黄,我带你回家,做好吃的给你吃,不给觉君吃。”

“阿黄?!”黄鸟悬悬地用细爪勾住枝条,被阿黄两字砸个满头星,“是狗的名字,本鸟天资聪颖,玉树临风,咋能叫如此低贱的名!”

“哼,你这只坏鸟,不识好人心,去你的!”习烟儿将树枝一抖,黄鸟顺着树枝滚到了空中。

在空中飞快地扇了两下,黄鸟才稳住身体:“娃儿,麦那么生气嘛,叫我黄鸟就是了。”

“阿黄怎不能叫?”习烟儿并不打算轻易饶过不买自己好的傻鸟。

黄鸟双翼收拢一扇,飞快抖动翅膀说道:“我要是叫你黑娃娃,你会不会高兴?反正叫阿黄,我是不高兴的。”

习烟儿抿着小嘴思索半天道:“好吧,不叫你阿黄就是。”

非常君走在前边,听后面一童一鸟的对话,表情愉悦,神态放松。再过一个山,就望见南山了,想义母煲的汤了。习烟儿菜做得确实很好了,就是煲的汤还没有义母的醇厚甘甜。

疏楼西风,疏楼龙宿斜睨着回家匆匆的上官信韬:“汝不解释下吗?”

上官信韬为自己倒上茶水,任疏楼龙宿打量全身:“你母亲都隐匿行踪,遁寰宇了。三世轮回,天命尽归,一朵白莲,花香满境。我也得蛰伏。”

疏楼龙宿坐直身体:“真有这么严重?”

“当然!乱世起,天地劫。谁逃得过?天道想拉你母亲下水,看中的是她宏大的气运,你说天道都在寻机遁一,我等老怪更要栖身保命。”

上官信韬倒不介意与自己兄弟多说些秘辛:“天地演变,是大浩劫,也是大造化。”

疏楼龙宿将肩头长发捋到胸前:“等等,为何吾并没觉天地在变?”

上官信韬掐过脚旁的一朵小红花:“嘿,若是你都能窥测到天地演变,这天道还需要存在吗?如果不是你母亲,你周围会有如此多的天资纵绝的人物么?当然,你也不差就是。”

疏楼龙宿自信一笑:“那可真有趣。观一回天地演变,享一场宇宙洪流,执一回乾坤柄权!”

上官信韬眼一眯:“悠着点

玩吧。你母亲虽护短,却也有度。被她知晓,你不脱层皮?”

疏楼龙宿掏出烟枪:“汝帮忙瞒一时就一时。知母莫若儿,只要不滥杀平民,她随便吾争斗江湖。”

“哈,她可能不会把你怎样,倒会把我怎样。唉~命苦,也罢,小弟有事兄代其劳!我也得回去将龙城隐匿咯。宿,汝也早日隐了吧。不回来的人就让他到外面浪。”上官信韬意有所指道。

疏楼龙宿装作没听到最后一句:“啧啧,汝的基业越来越大了,一府之地发展为一城了。过得几日,吾就隐了。汝多保重。”

上官信韬来匆匆去匆匆。就在上官信韬刚走一会儿,非常君就冲进疏楼西风:“义兄,义母呢?南山怎不见了?”

疏楼龙宿斜躺软椅,伸直双腿抽着水烟,一摇一晃:“义弟,汝的流苏飞了,不雅也。”

非常君喘匀粗气:“义兄,当知我心急如焚,就麦在意这种小细节了。”

疏楼龙宿笑道:“坐吧。有事与汝说。”

非常君忙应了下来,坐在上官信韬刚刚的位置上,坐垫还是热的,茶水还在冒热气,也无心去想什么人来过。

第六十四章

疏楼龙宿将所知告诉非常君后,说道:“汝有母亲的令牌无?吾的前些时日,放南山了。”

非常君摸索了身上一番,在疏楼龙宿期盼的眼神里,艰难地回道:“义兄,上次义母拿了几套衣服出来,换后将旧衣扔在卧室了。”

两人枯对着坐了一会儿,疏楼龙宿没见着习烟儿,问道:“烟儿那有没?”

非常君才想起自己将习烟儿扔给默言歆照顾了,立即起身准备去寻。就在这时,习烟儿哼唧哼唧地跑过来,嘴里说道:“觉君,你太令我失望,把我跟黄鸟扔在路上就噌地不见人了。”

“就是,就是。幸好我俩还认识路,否则去了隔壁。”黄鸟忽扇着翅膀跟在习烟儿后面。

疏楼龙宿自一人一鸟进来,便锁定了这只黄肥肥的鸟。黄鸟直觉眼前紫人不是易惹的,裹缩着身体钻到习烟儿后面的兜帽帽里,黄人不善,紫人恐怖,吓死傻鸟!

非常君拉过习烟儿,给他递上糕点:“来,吃糕。抱歉,实担心义母,走得慌张,刚刚叫了默言歆去接你了,看到他没?”

疏楼龙宿将视线收回说道:“义弟,这下换默言歆干等了。”

非常君奇道:“咦,默言歆有这么憨犟吗?”

疏楼龙宿给了他一个斜目:“汝说呢?”

非常君想到默言歆正是自己手信一封拉给疏楼龙宿的徒弟,便自嘲地笑笑,端起茶杯准备喝。

只见一珠扇压住执杯的手,听得疏楼龙宿说道:“此茶是上官未喝完的,义弟想事到喝人口水,少见,作为义兄该感叹句义弟的信任么?”

非常君放下茶盏道:“唉~自作自受,默言歆不在,我连口水都没得喝。”

习烟儿扭过头:“麦看我。要喝自己烧水。”

非常君捂着胸口:“哎哎,习烟儿也要抛弃我了嘛?义母关了山门,不知何年见到。”

“觉君,你休想骗我。哼,我才不会再被你骗呢。”习烟儿转过身吃着糕点。同时,不忘掰碎一块给黄鸟。

黄鸟叼着碎糕一跃而起,飞到近处的高树上啃食去了。至于背后的视线,没看到呀没看到!

默言歆端着茶具上来。非常君笑曰:“义兄,你的判断错了。”

疏楼龙宿心下诧异,嘴角弯弯:“这不是很好吗?义弟有了茶饮,劣徒也不用再干等。”

默言歆放下新鲜的茶饮,再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完后对疏楼龙宿道:“主人,刚去寻汝之兄弟了。”

疏楼龙宿答道:“无妨。汝怎没继续找呢?”

默言歆看了一眼非常君,诚实地道:“答应觉君,走了南山一遭,是还他赠信介绍一恩。回来早,是因桌上茗冷,怕扰了主人的雅兴。”

疏楼龙宿珠扇下嘴角扬起,酒窝深陷,喜悦非常:“汝下去休息吧。”

“是。”默言歆恭言退下。

非常君在一边看得眼热:“义兄,你真是好命啊!随便收的徒弟都这么贴心。”

“咦,义弟,汝当初勤快点,早下手,也轮不到吾啊。”疏楼龙宿笑中有得意,有炫耀。

非常君被这一笑哽得胸口突突,义兄这一面当真雇人怨。习烟儿吃完糕点,为疏楼龙宿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觉君的懒,全家有目共睹。”

非常君深觉膝盖好疼:“习烟儿,汝长这么大,也是觉君所为,怎用懒来说你家可爱的觉君呢?”

习烟儿抿了一小口茶,说道:“觉君,你该不会想说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拉扯大吧。义母可跟我说了,她抱着我窜门的时候,玉箫姐姐她娘没少为我做衣裳。小时候的衣服还在义母那收着呢,就是没觉君的针脚眼子。”

“哦,义弟还会做针线活,义兄竟不知,惭愧惭愧。”疏楼龙宿佯叹了口气,眼中带笑,揶揄道。

非常君配合道:“唉~梦里学会的东西,带不出,义兄不用介怀。”

习烟儿睁大了双眼:“哇,觉君,你背着我吃好吃的。”

非常君将口中的茶一口喷出,咳嗽了两声,才缓道:“习烟儿,你的脑洞突破天际,说笑而已,以后大人讲话,麦插话。”

习烟儿扔了一条帕子给非常君:“切,谁要你先拿我开刷的,针刺了肉,就说小孩儿不好好说话。你们大人真复杂。我去庄里玩。”

非常君一把抓住正要跑的习烟儿:“你有出入南山的令牌?”

习烟儿刹住脚:“当然,义母给的东西自然要收好。大人们东西多了,就不在意了。”

疏楼龙宿一旁说道:“烟儿说得甚是。义兄与汝走一遭南山吧。”

习烟儿口里打了两个呼哨,黄鸟从树叶里钻出。

还是平常的路,笔直向前延伸,路两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这是伍文画随意撒的花种,如今已在路两旁成海。微风吹过,花香入鼻。

湛蓝的天空下,四人悠哉悠哉走着。

“今日未骑马。王孙公卿事,鲜衣怒马时;马蹄踏花海,归来蝶旋飞。”疏楼龙宿眼遥心阔,兴致很高。

“哈,义兄少年是如此过的么?”非常君来时,疏楼龙宿正好要去学海无涯,呆了不到几日,自是不清楚少时的疏楼龙宿日子怎样过的。

疏楼龙宿畅忆道:“那时,母亲与吾最爱骑射。龙府马场不少,闲暇之余,趁天高气爽、草肥马壮,胡骑围猎。”

习烟儿跑到非常君身边拉着他的手道:“觉君,我们也骑马打猎玩玩吧。”

非常君心里一动,摸了他脑袋一把,对疏楼龙宿道:“义兄,可行吗?”

“哈,非是不行,而是不能。吾等先天人,寻常马骑不了,上官那倒是有龙马、角马、神驹,但龙城已关,进入就难了。”疏楼龙宿倒也想纵猎一回。

习烟儿摸着后脑勺,不解道:“上官大哥那我们进不了?”

疏楼龙宿答道:“龙城有它的运作系统。为狩猎进入,不值也。汝要是想骑射,在南山也可行。”

“可是义母不能骑。”习烟儿有点沮丧。

疏楼龙宿笑道:“母亲的兴趣也没在此了,她会很欢喜汝记挂她的。”

非常君拉住习烟儿的小手:“义母现在对吃的感兴趣,将你这段时间学到的菜式给她做一遍,她就很开心了。”

习烟儿这才笑了。

南山在望,风卷起袍角。远方,有乌云在奔。雷电在云中积聚,天在嘶吼、咆哮;地在涌动、封灵。

苦境更迭,高人隐世,先天不出,风云暂缓,暗流潜藏,静待天命。

第六十五章

江湖,尤来多风云。

这一夜,苦境遍地哀嚎。红央央一片,如潮水卷过,吞生肉留白骨,多少百姓被啃食,就有多少家园被破灭。

红潮,漫天血雨,苦境百姓人人自危。为了躲避红潮祸患,众百姓放弃家园,流浪路途。

逃难的路上,有阴险,自也有温情。

“赵兄弟,多谢啦。这——”泪眼闪烁的汉子说不出话。因了变故,逃出了升天,一家四口齐聚,却没带上什么盘缠,更别提干粮物。

赵兄弟,原名赵松雪,这次领着赵家村人投奔远支:“哈哈,何须作小儿状,咱俩投眼缘,你这兄弟宁可自己饿肚皮,也要顾着妻小,有情之人当相交。”

汉子擦擦眼角的泪水,放心地收了粮水:“不知赵兄往何方而去?”

赵松雪满意地点点头答道:“千年前,我家老祖有一兄弟投了一富贵人家做工。那时,年景十分不好,田地累累歉收,我老叔祖为换一口粮,也为吃饱一餐饭,便进了一府邸,成了一个小护卫。当年老叔祖还在时,就提过那户人家,也说了自己在一庄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让老祖过去。

唉~那个时候,恰巧老祖救了一个人,为了照顾好他,便也没动身,等到那人好了,老祖心思也淡了,便留了下来。如果不是这次红虫祸祸,我们也不想离开。”

“是呢,这虫潮当真可恶。想当年我们祖上,因为天上多了一个太阳,田地剧裂,水源干涸,不得已在好心人帮助下,重新开荒拓土。又因为那地的泉水八旬老人饮了生发齿宛如青年,长寿异常,得了不老神泉的名。唉~”汉子兴致不高,长叹了一口气。

赵松雪奇道:“怎么地,如此好地,兄弟怎就舍弃了?”

汉子指着胸口痛呼:“就因了这一好字,被一些贪鬼蒙了心。当年,这地儿还是一大户送给我们老祖这等难民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人送好,就有人抢。世上贪秽恶浊的人干起没良心的事来,真是丧尽天良。

那年,来了一帮混子,带了刀剑将我们赶离了,不走的直接杀了。我玄祖撒热泪离了那里,后来辗转到了我出生的地方。以前,我曾祖祖父心心念念想回到不老神泉,可那这么好的地儿,哪是咱地里刨食的能捂住的。”

赵松雪拍拍汉子的肩:“这世道啊,从没有好过。想当初,一代魔神降临,死了多少人,咱算命大的,能有这出生的机会。”

“是啊!魔神来时,地动山裂,我们村的人都吓傻了,在外面呆了整整三个月,后来地修好了,村庄也恢复了,但再也没那么繁华了。如今,轮到我赶上虫害。”汉子唏嘘不已。

赵松雪望了望天,天际有了一线光,天也快亮了:“所以这次我带着族人去找远支,到高人手下寻庇护。这乱世不知什么时候到头,为着孩儿,也要舔脸上去巴着腿。兄弟,你跟我一路咋样?”

汉子点点头:“行。赵阿哥豪气,跟着你有汤喝。”

赵松雪拍拍他肩头,问道:“兄弟,名姓报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想起,沉睡的其他人一一醒来。路上见了光后,赵松雪带着众人向南山走去。

习烟儿揉揉眼睛从床上眯着爬起。穿好衣服洗漱好,便钻进了厨房。

现在南山居的厨房成了习烟儿的专用领地。喜欢做菜的人,内心是非常愉悦的,这是义母说的,今天又是棒棒的一天。

疏楼龙宿被伍文画逮了关在南山偌久了。每天被汤汤水水灌,也没长点肉,因而更多的补品就入了腹:“凤儿啊,吾会喝掉的,汝麦看顾了。”

穆仙凤,已成长得亭亭玉立,以蕙质兰心颇受伍文画喜欢。

她道:“主人,太夫人有命,仙凤不敢违。”

疏楼龙宿掏出烟杆:“凤儿,汝何时变得这么乖巧?令吾意外!”

穆仙凤将茶沏好:“谢主人夸赞。主人也知了,自己是拒绝不了太夫人的,仙凤就更不敢了。若是这次主人不喝,仙凤就要多饮十倍了。主人也知道的,太夫人说到也要做到的。”

疏楼龙宿没辙,放下烟杆,拿起调羹,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习烟儿放那么多料,喝得头痛胃痛。

“一觉游仙好梦,任他竹冷松寒。轩辕事,古今谈,风流河山。沉醉负白首,舒怀成大观。醒,亦在人间,梦,亦在人间。”

满天金雨,非常君执华伞从天上飘落。流苏随头冠摆动,风扬起袍角,金靴轻点,落地不溅尘:“啧啧,义兄,这碗汤喝了多年怎还没见底呢?”

疏楼龙宿瞥了他一眼,专心喝汤,不与之谈。

“星雪凄天银河垂,狂艳夜回铸楚辞。萧瑟悲声秋风起,杀忆寒蝉未鸣时。”

收万劫一身冷意地踏入了花园,朝疏楼龙宿、穆仙凤点点头后,坐到一边看非常君的日常噎龙。

疏楼龙宿喝完汤,伸手接过穆仙凤递过来的锦帕慢条斯理地擦完嘴角和手后道:“外面又变天了?这次灾殃大吗?”

“一堆恼人的虫子,嗡嗡不绝,魔音穿脑。”非常君倒是想捉几只让习烟儿炸了看味道怎样,但想到它们的猎食,便没了口腹之欲。

疏楼龙宿起身离开白玉石桌,让穆仙凤收拾餐具,走到软椅上坐好才问道:“母亲让你俩接的人都进来没?”

“救的是庶民,以为伯母会叫我们去救英雄豪杰。”收万劫说道。

“英雄豪杰反是不让我们救。”非常君奔波了一夜,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义母还没出关?”

疏楼龙宿想到母亲未出关,还是让凤儿监督自己喝大补汤便有种荒谬感,总觉得母亲能监视到南山空间里的一切,但愿不是,否则自己就要回疏楼西风了。剑子自出关后,就四处奔奔,连累自己出了一把力,送了弃天帝回六天之界,因了伤势,被母亲天天补灵材汤复元。佛剑也回了不解岩,不知道他伤好没?剑子自被母亲抓住喝汤后,就不再登门,也不知做了什么事。

第六十六章

收万劫奇怪地看了疏楼龙宿一眼,难得啊,堂堂儒门龙首也有心思飘的时候,该不是灵药汤喝坏了头吧:“哈,应该是没出关。又想出去寻吃的了么?”

这么多年的相处,收万劫对非常君也是有了一定地了解。这人平素游山玩水、寻珍馐猎美味,没有他不会吃的,只有没想到的。能如此人一般活一世,是莫大的福气。

疏楼龙宿思绪飘定,回过神来,见他俩话题扯到了吃食,便说道:“义弟,趁此机会拉上剑子出行如何?”

非常君给了疏楼龙宿一个懒得搭理的眼神:“剑子先生与义兄汝号称道儒两流氓,连汝都在剑子先生面前吃瘪,还是麦拉上我好。再说了,剑子先生应是不在豁然之境。”

收万劫叹口气道:“他去了道武王谷。看来吾逍遥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咦,汝如何得知剑子去了道武王谷?”疏楼龙宿眯缝着眼,表情似笑非笑。

非常君也意外地看了收万劫一眼。收万劫淡定地拨冗了一下胸前长发说道:“吾自有吾之消息来源。毕竟道武王谷是吾师门。”

“但愿如此。”疏楼龙宿拿起水烟,徐徐吐出一口气。

花园里,鸟雀在枝上歌唱,清冽的春风,还有一丝寒意。赵松雪带领族人来到南山后,先去见了庄头,在庄头带领下去南山居遥拜了两拜,再回到庄里开祠堂举行祖祭。

习烟儿提着一小袋奶糖,去找庄上的小娃娃玩,见到生面孔,虽然有点诧异,但小孩子有了吃食便玩到了一起。

用过晚餐后,非常君与疏楼龙宿、收万劫分开,回到自己院里,习烟儿跑到他面前,讲起白天的事情:“觉君外面真这么恐怖吗?到处都是吃人的虫子。”

非常君拍拍他的小脑袋:“所以你要勤练武艺,跑得过虫子。义母出关后,我就考考你的刀艺怎样了。”

突然听到非常君布置的任务,习烟儿有点恹恹:“考较武艺后,是不是又要检查文课?”

非常君拉着他的小手坐到圆桌旁:“哈,你也不想事事落在离经身后吧。据说他的各项功课都超额完成,深受德风古道各位大儒喜欢呢。我记得离经可是比你小的啊。”

习烟儿抓抓头发,烦道:“为什么我就长不大?现在离经都是成人了。龙宿阿兄说他还代表德风古道出席过儒教大典呢。默言歆都成大叔脸了,我还是没长,每次跟庄里娃娃玩,他都要来笑话我,真是可恶。也不想想当初他是怎么成为龙宿阿兄的弟子的,简直气死人。”

“哈哈哈哈哈哈……”非常君想到此种画面,不由畅怀大笑。

习烟儿急得站起身,伸手欲捂住非常君嘴巴,没响到误抓下非常君帽上流苏,扰散了非常君一头黄金顺滑的长发,非常君无奈地安抚:“好好好,我不笑。你也早点洗漱去休息。”

习烟儿这才收回手,问道:“那觉君要做什么?晚上需要宵夜吗?”

非常君将金冠放好:“不需要,我读会书再睡。明天早起去看日出。”

“知了。”习烟儿噔噔地向外跑去,关上门前说道,“觉君,晚安。”

疏楼龙宿放下笔,双指挤揉了多下晴明穴,闭着眼问:“凤儿去休息了么?”

“是的,主人。今晚没有汤水宵夜。”默言歆一边收拾笔洗,一边回道。

“哈,汝也学会打趣了,难得。走吧,夜深了,汝也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疏楼龙宿站起身,走在前面,离开了书房,默言歆跟在后面低低回答声“是”后,就向自己房里走去。

月亮如水,南山的气候越来越好,住久了,都不想回到苦境看劫气四起。疏楼龙宿踩着月光推开了卧室的门。门内明珠熠熠,亮如白昼。洗去一身尘土,终是卧了眠。

收万劫拿出风铃,任月华从窗口流入房内,母亲,吾的命运又要转动了,这一次吾能否逃过,难!南山的日子轻快,是孩儿过得最放松的时期。

一片银色笼罩着庄园,赵松雪悄悄起身,关好门窗,足尖轻点,腾挪间如轻烟一缕,消失在月色中。

伍文画伸了伸懒腰,穿上一身银甲战装,慢悠悠地步出了自己的院子:“当真有趣,居然有只鼠类闯了进来。出关第一件事就是灭鼠,劳资喜欢吃鱼啊。”

收万劫凝神一听,有人闯门,胆子真大,风铃一扬,蝉声鸣泣。赵松雪心内大喜,什么富贵人家,连半个护卫都没,闯空门啊闯空门。据闻此户人家灵药无数财宝不胜其数,端是一笔好财,有了此笔财富,不愁历族无人可用无势可成,到那时天之历也能踩在脚下。

“今晚的月亮不错,你说对不对,小万劫?”

突兀的话语,从背后传来,赵松雪僵硬地转了下头,只见银华下银芒闪耀,那是个被银色铠甲包围的女子,头盔下不见其貌,听声音很年轻。

赵松雪内心一紧,知腹背受敌。清脆的风铃,携了剑意步步紧逼,前方一个红白相间的剑客从月色中踏出照耀一身艳红。

“是个杀人的好景!”红衣剑客如是道。

“啊,庆幸吾今日戴了面罩,否则真受不了这人身上散发的阵阵恶臭,可还是好辣眼,吾为何会看到这副死人皮囊下的真实!”

伍文画愁煞煞地用两指挡住视线,嘴里吐出的话,令赵松雪心底大骇。心惊肉跳的赵松雪一掌打向后方。

伍文画轻移身体偏过头,掌息落在地上,尘土飞扬中,震碎了一地花花草草,伍文画痛呼:“我的花!”

“义母,既然辣眼,这一招由孩儿还。”

说话间,非常君已从一角处闪入,煥阳一指,气不虚发,向赵松雪急速奔去。同时,收万劫也有了动作,蝉·鸣泣,人快剑更快,赵松雪掌气抵消了左方一指,却没逃过收万劫一剑。

原来,山外山人外人是没错的,厉族想统一苦境是个笑话。苦境卧虎藏龙者这么多。厉族变身未出,就已赴黄泉,哈哈,你们小看了历族,吾之魂元归了天之厉,也不坏——

倒落的身体,不甘的怨睁。一道厉元从赵松雪身体窜出,未来得及离开,便被从天降落的一道紫影用物什收了去。

第六十七章

那物什是盏灯,琉璃内可见一片白芒,灯芯上火焰轻吐,望之安详。

“咻咻,你怎把聚魂灯拿出来了?又去阁子内掏东西?”伍文画嫌弃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而对疏楼龙宿说道。

那飘忽而下的紫色身影正是疏楼龙宿。披着散发的非常君见疏楼龙宿一身整齐,嗤笑道:“义兄,万分紧急情况下,也改不了你华丽之姿吗?”

疏楼龙宿托着聚魂灯走到伍文画面前说道:“娘亲,阁子放在那里实是浪费,不如给孩儿怎样?”

伍文画打开面罩,露出千年不变的容颜:“你拿得去就用,还有黝儿与你说话呢。你们几个打扫下,与庄上人说说,我休息去了。”

目送母亲远去,疏楼龙宿对非常君似笑非笑道:“义弟,更正一下,是华丽无双的姿态。汝这样散发披身,实不符君子之态。”

非常君撇过脸,对收万劫说:“义母有令,我俩去处理这辣眼的玩意儿?某个华丽无双的人是不愿做此等有损华丽无双之姿的事情的。”

收万劫擦剑入鞘,轻笑了一声:“哈,吾动杀了,这尸体就留与你家俩收吧。”

疏楼龙宿哈哈大笑:“哈哈,捧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哦,义弟,慢慢收拾,吾也去了。”

说完,与收万劫一左一右离开了战场。

月光下,非常君咬牙切齿:“这两个可恶的伪君子,说得好听,真做事就溜了。”

天渐渐亮了,非常君叫了护院,抬着尸体去了庄里。

“重来。”威严的口令,狂霸的姿态,一代武君正指点一名猫耳少年站桩。

少年极力忍耐,这人与少艾打赌输了偏拿我撒气儿。坑子的慕少艾,天天喝凉水。

非常君挥挥手,让护院先往前走,自己走上前,对罗喉道:“武君,昨晚有宵小摸到院里去了,不知你知否?”

罗喉负手盯着阿九的步伐,开口道:“那是你们的事。”

“咦~同住多年,武君这话太隔阂了。”非常君倒退两步道,“来南山居住,让你从天都禅位,可不是我等意思哇。”

罗喉讥道:“巧言令色。”

非常君哀叹道:“唉~好人做不得,与凤卿提了个建议,他听进去了,如今他安好健在,你又何必还耿耿在心呢?”

阿九竖着猫耳朵,听非常君讲古。这个消息可以送给少艾。

“专心,站好。”罗喉不搭理非常君,见少年心思飘散,立马出声道。

非常君拱了拱手,告辞离开。赵庄头见赵松雪尸体,惊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这位远支族人惹了什么大事,得罪了主家,忙听了吩咐,叫了赵松雪家人并亲友。

等人到齐,非常君才大声说道:“此人非赵松雪,不过是披了赵松雪人皮的妖魔。若不信,揭了尸体人皮便是。”

赵族人有不信者,拿了一短刃,割开脖颈上的人皮,见刀开处露出青色的皮肤,心内初初确定,加大力气割开后脑毛发,撕开后,一张青色的人脸映现。

在场众人大骇,赵松雪家人更是痛不欲生,取了赵松雪身皮,对着妖魔之躯痛下杀手,非常君忙离了此等不忍睹视之景。

“啧啧,二少庄主心善如斯么?一具妖魔之尸转瞬成肉泥烂酱,这不就是你心里的预期。”慕少艾站在路旁,扶着树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说完了此话。

非常君挥手示意护院回去,站定在这位抗击异度魔界一线的药师面前,佯惊道:“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抗魔英雄慕少艾慕神医么?什么风吧您吹出来啦!瞧瞧你这破败的身体,啧啧,抗魔一时爽,性命顷刻休。”

慕少艾靠着树,双眉抖颤:“与你义母比起来,吾之医术不足一提。不知龙夫人出关了没?”

非常君负手在后,望着天边红日:“应该正在睡觉,现在去倒是能赶上我们的早餐。”

慕少艾伸出一臂:“来,扶扶老人家。庄上人都说主人家饭菜滋味赛龙肝凤髓,老人家去尝尝。”

非常君搀着他往回走:“什么龙肝的,千万不要在龙家人面前说。图腾崇拜。”

“哈——,咳咳——”慕少艾狂咳了两三下,“人觉先生,没病不见得,有病气恹恹。千万莫逞能,素还真那个老奸,以为老人家死翘翘,又收了麒麟穴当真可恶。不过上天对老人家不薄,没了麒麟穴,还有龙凤巣。地宽人亲,住得放松。”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跑到路边:“慕少艾,你少说两句话又不会死。”

罗喉朝慕少艾点点头,慕少艾对阿九笑了声:“阿九啊,来扶扶我。”

阿九扶上他后,慕少艾转而对罗喉说道:“我去找龙夫人医治病躯,顺带蹭几顿饭。你要来不?”

非常君嫌弃地将慕少艾扔给阿九:“一顿就够了。习烟儿做饭不容易。”

“哈哈,让阿九找个伴玩。同是童子少年,为何黑脸娃娃的做得好吃?”慕少艾笑完,又大力咳了起来。

阿九顺着他背脊抚摸:“少艾,你再多话,我把你扔了。”

罗喉从阿九身上捞过慕少艾,将他一把扛起,飞快向前跑去。

非常君、阿九对视一眼后,亦跑了起来。一行四人在林木间大路上奔跑,震起一堆早起觅食的鸟雀。

伍文画从被窝里钻出头,这一觉睡得太舒服,这一次后就不这么长久地闭关了,南山隐迹这么久,也不知苦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上次咻咻受伤回来,还没问清具体情况,等下再问问。庄上事情也要了解下,像这次混进个小老鼠,唉~黝儿和小万劫还是太年轻了。

“怎么又是汝求医?”疏楼龙宿见到罗喉跨步踏进大门,轻轻一笑。

罗喉放下肩头的慕少艾,将他扶好,回答道:“明知故问。”

慕少艾甩甩头,随着头的甩动,白发白眉齐舞,等双目聚焦,才道:“武君,武力不差,老头儿都被扛晕了。与你说,他俩兄弟惯会做戏。”

疏楼龙宿听罢,以扇遮下颜:“慕药师,汝这话当人面说可非君子之道。”

慕少艾向大堂内走去:“行了,行了,老头儿就快行将就木,不说点人话不就没机会了么?”

非常君踏进院里,见疏楼龙宿站在门外不进去,也没多问,朝他点点头,往自己院里走去。一晚上都在忙,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早饭吧。

第六十八章

伍文画走进来时,见疏楼龙宿在问道:“咻咻,该吃饭了,黝儿、小万劫、烟儿他们呢?”

一身红色华服,头上凤翼金钗两支,面容秀丽,气质端庄,身姿高挑,如不是疏楼龙宿起身行礼唤了声“母亲”,慕少艾极有可能以为是寄居此地的某位大家闺秀。

大马金刀坐着的罗喉本想站起来打声招呼,被伍文画拦了:“武君坐着吧,认识这么久,免多礼了。”

疏楼龙宿走到一边,与母亲介绍道:“娘亲,这位就是剑子口中的老不正经慕少艾。”

“咳、咳——”慕少艾这是首次险险被‘老不正经’呛到,本想在美人面前留好印象,“龙夫人,在下慕少艾,为人风流幽默,今上府来特请帮忙看诊。”

伍文画仔细看了下他的气色:“小剑毛这么大方,将那粒转魂丹给你用了。没死透,活受罪。”

慕少艾正待询问清楚,阿九从门外冲进来:“少艾。”

慕少艾等少年到了跟前,才说道:“抱歉,这是吾义子慕少九。龙夫人,不知刚才话是何意?能否说清楚呢?吾忝为药师,在南山这么久,完全没弄明白自己身体破败成这样。咳咳——”

“都坐下吧。”伍文画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对走过来的疏楼龙宿道,“咻咻,叫他们出来吃饭吧。看病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完。”

慕少艾带着阿九坐到一边,对离开的疏楼龙宿道:“老人家牙口不好,上点清淡的粥品。”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经过慕少艾面前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哈”;经过武君跟前时,罗喉说道:“上茶。”

出得大厅,疏楼龙宿额角成黑井字,这两人与剑子同款,不知客气为何物,堂堂儒门龙首专司跑腿,以后这活儿全交与义弟。趁假期在,去龙城转转。

在慕少艾的期盼眼神中,伍文画说道:“那药倒是起死回生的,但不是与外人所用。剑子那颗转魂丹是我特意根据他的身体体质、灵魂印记所炼的。”

“唉~怪不得,捡回一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慕少艾自是明白龙夫人未尽的话语。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药物本就逆天,能成除了服药者得天独厚外,也说明炼药者有大造化,儒门龙首有这样的母亲,交好收买天下势力、组织应是容易,但江湖中关于龙夫人医药之名却不盛,足见疏楼龙宿对其母的看重。

伍文画之所以将此药说出除了相信小剑毛外,更因这几人在南山居住甚久,对他们的作为都有耳闻,对他们的人品放心。再说,神的参战,使得苦境遭遇劫难外,也知天地演变进程加快,神力重新降临人间已不远。那时,灵魂的奥秘一定会被有心的人利用。

慕少艾如愿以偿吃到了美味的粥品,饱腹后跟着伍文画治病了。令伍文画头痛的是,能医不自医的慕少艾如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伍文画很想说给他听,但一个闭深关多年的人,语言功能还没完全恢复,又要看病又要回答问题,让伍文画不得不多次说:

“等下再问”;

“这药你当然没见过,我移摘的”;

“针灸,你不是见过吗?我的手法以太素九针为基础,再与实践结合自成一派!”

……

非常君安抚好习烟儿,对疏楼龙宿道:“与义母说下,我去看看苦境发生了何事?总不能别人打上了门,我们坐以待毙。”

疏楼龙宿丢给他一封信:“内中有推荐,找一个叫素还真的人,相信他会给汝真多的情报。”

非常君接过信道:“麦以为我不知素老奸是何许人也。对了,万劫也要同去,义母和烟儿就交给义兄了。”

目送非常君远去,疏楼龙宿对擦眼睛的习烟儿道:“回去吧。入世还是华丽地交给他们。”

习烟儿闷闷道:“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往江湖上跑?平时遇到的人都磕磕绊绊,互相吵嘴斗殴。江湖上的人更可怕。”

“哦,汝为何这样理解呢?”疏楼龙宿引导性地问道。

习烟儿吸了吸鼻子,回答道:“江湖上的人有武力,人多势众。我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就看到有许多江湖门派、组织向老百姓收取保护费,没钱交就揍,有时还抢走东西,过分的是还要用人家妻女抵账。民间的人过着穷忙的日子,而兄弟多的家庭却过得滋润。江湖是利益更大的地方,更讲究拳头。”

“哈,汝能想到此不差了。烟儿,身为男子,在这个乱世更要有强者精神,这样才能保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疏楼龙宿摸摸习烟儿的头,告诫道。

习烟儿点点头道:“我知了。我有向武君请教刀艺。他说我受限于身高,还不能全部融会贯通觉君教给我的刀经。”

疏楼龙宿与习烟儿到家时,慕少艾的诊疗也结束了。

“哎呀呀,老人家今天才舒坦。那个药,不知龙夫人还能给点么?”慕少艾病痛一好,就开始想搞研究了。没见过的药物,令药师心痒难耐。

伍文画丢了一张药方给他:“这药就交你了。在南山呆这么久,去外面看看风景。武君,可以带着你家丫头同行不?”

伍文画说的丫头是君凤卿家一后辈,名唤君曼睩,长得温婉可俏,聪慧明理,令伍文画很喜爱。

等在一旁尚久的罗喉,见慕少艾拿到了药方,本打算回家,听到此话后,回道:“小丫头刀艺不精,与夫人出门,添麻烦。”

说完,罗喉大步迈出了宅院,与慕少艾回到了庄旁边的家。

目送两人离开,伍文画冲天翻了个大白眼,这武君看着粗武,却也会为别人面子考虑。人家只差明晃晃说自己是个麻烦体了,话说来到这里千百年,也没做过麻烦事啊!救了别人,是人家麻烦我才对。

在门口想东想西的伍文画视线里出现了疏楼龙宿与习烟儿。烟儿好像长高了一丢丢,真不容易啊。什么时候才能玉树临风呢。

第六十九章

十里桃花润嫩芽,三分春色入龙家。伍文画私自在心里改了一个字。这诗居然还记得两句,看来没老成糊涂蛋蛋。

三分春色,疏楼龙宿别院,地热涌泉,灵气自生,一年四季春色地。

清枝摇曳卷红雨,水波荡漾戏鱼虾。猛吸了一口香甜,伍文画踩在桃花小径上,听取一片花开花落。

习烟儿拿着白布兜,不时疏两把桃花,不一会儿,就聚了半袋子花瓣。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悠哉悠哉地看着风景:“凤儿,汝说这桃花是不是开得比去年更盛?”

穆仙凤来过三分春色多次,对这里熟悉得很了:“是的。也不知怎么会回事?以前可是同样的,都快看腻了呢。”

伍文画对两人道:“我可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咻咻这,桃花这么多了。想当初未出你之前,就听过这地方了,时至今日才来这里。一转眼就这么多年,那时我还有四个丫鬟随身伺候,后来这些丫鬟一个一个都走了。”

“母亲,过往之事不可溺,未来之事才可期。”见伍文画越说越低落,疏楼龙宿劝解道。

伍文画心内暖暖,这孩子也有贴心的时候嘛,不愧自己生养的:“咻咻,明天咱出门钓鱼吧?”

疏楼龙宿乐得配合:“那母亲还记得钓饵做法?”

伍文画还真想不起:“挖地龙就是了。钓竿随便折根竹竿,扯根筋线,拐个钩钩,咱只是乐呵乐呵。既然如此,地龙就不挖了,有简易的钓竿就行了。”

疏楼龙宿知母亲是想自己做钓竿,自己的那根就交给歆儿好了,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用陋简的竹竿真是不华丽。

第二天,伍文画瞬间懂民间糟心崽的恨铁不成钢了。这孩子拿根珠光满目的鱼竿是来摆姿势的嘛。

疏楼龙宿恍若未见母亲喷火的眼神,老神在在坐在高椅上,手里捏着一根钓竿。杆柄处一排排均一的彩珠,将阳光晃到了水里。

剑子仙迹与佛剑分说踏进三分春色时,遇到了穆仙凤。在她的带领下,找到了正在垂钓的母子。

伍文画将钓竿往默言歆手里一塞,莲步飞移间抓住剑子的一臂:“小剑毛,来来,给我说道说道,你这个让人操心的坏小子,葱啥把自己救命的东西给别个用了?

你知不知为了练那颗转魂丹的玩意,我耗费多少时间、精力、药材,你这小子说给人就给人了。你知不知那药是我量身替你炼制的,只此一粒,你居然眼不眨地就给我送人。”

越说越来气,伍文画掐了一把剑子仙迹的臂。如果是寻常人,掐先天者的肉可能疼的是自己的手指,但伍文画不是寻常人,所以剑子仙迹赶紧告饶:“伯母,伯母,停、停、停。剑子知错了,下次绝不会将救命药送出去。”

“坏小子,还想有下次。”伍文画松开手,瞪道,“你知了那药怎样练出来的吗?守着个丹炉,一百多载未离开过丹房,实验了成百上千次,才得区区六粒,问题是没药材,坏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剑子仙迹怕被再掐一把,赶紧跳开两步:“伯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啊呸,浮屠与小和尚有关系。你个出家道士修什么佛塔!”伍文画忍住上前再掐的冲动,“下次有好东西,我得想想要不要给你用。”

剑子仙迹忙凑上来:“伯母,麦气。好东西多多益善,到了我手里绝不浪费。”

“是吗?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个识人不清的家伙可是将一粒聚灵丹给了某个没脸的家伙,害得他自己差点被捅个对窟窿。”

有一年晚上,伍文画给疏楼龙宿与非常君送夜宵,听到了两儿子的对话才晓得小剑毛作死的事情,因此才加紧炼丹,结果嘛丹出来后,自己还没偷偷看两眼,便交给了小剑毛他们。

剑子仙迹原以为瞒得严密,没成想还是被伯母知了:“哈,是剑子识人不清。伯母,你看总识人不清的剑子仙迹更需要您大人大量多多关照。”

疏楼龙宿看不下了:“剑子,汝为了求得母亲好药,甘愿抹黑自己。汝若是识人不清,置大师于何地?”

佛剑分说转过背说道:“你俩交锋,与佛者无关。”

剑子仙迹好不容易将话题转了过去:“伯母,大师比我更爱造浮屠,你可得盯着他——”

伍文画瞅了佛剑分说两眼:“没事,小和尚眼光比你好。小剑毛,你救的那个人,脸皮也如你一般厚。不过他还算有点用处。”

“是,是,慕少艾是个药师,有神医之称,肯定能帮上伯母的忙。”剑子仙迹心下了然,看来慕少艾是真没事了。

伍文画迈步向回走,对身侧的剑子仙迹说道:“不,他说话比你更好听。”

剑子仙迹不得其解,回头看了看与佛剑分说并行的疏楼龙宿一眼。疏楼龙宿正乐得看剑子仙迹的笑话,对此表示不帮忙。

跟在主人身旁的穆仙凤道:“太夫人的意思是说剑子先生说话比慕少艾先生冷多了。最重要的是慕少艾先生喜夸美人,将太夫人从头到脚不带重复地夸了一遍,所以太夫人送了药方。”

剑子仙迹忙说道:“伯母,我也会夸赞,要不给我个机会。”

伍文画收势,不再追究此事:“行了,以后麦将自己安危忘于脑后。唉~这走的人啊,真享福,留我一把老骨头还得替他们看着你们。小剑毛啊,你说你师尊他们是怎样看出我长命无绝衰的,将你们托付给我照应?”

“哎——,伯母此言差矣,活着才享福。老家伙一辈子不操心,将死时才操心,天机看得太多,容不得,哪像伯母整天欢乐多,开心就长命!”剑子仙迹可不敢将伍文画的思情勾起,否则龙宿铁定会撕了自己。

疏楼龙宿走上前两步,走到伍文画另一边说道:“母亲,三分春色早桃应是熟了,吾让凤儿、歆儿共陪汝去摘怎样?”

伍文画点点头:“你们去说话吧。凤儿,歆儿,走。”

剑子仙迹放下了一口气,这关终是过了。

第七十章

疏楼龙宿噙着微笑促狭地看着剑子仙迹道:“剑子,汝这副模样被仙姬见到,可是会毁了汝在她之眼中的英武形象。”

剑子仙迹刚擦完额角上的汗,被疏楼龙宿这么一说,额角的黑线满布:“龙宿,当心你也有这么一天,那时被伯母追着催婚!”

疏楼龙宿轻摇珠扇:“哈,剑子,汝心慌了。是怕母亲知了汝的追求者存在么?大师,这样成人之美的好差事,汝要不要请主角过来呢?”

在剑子仙迹的凝目注视下,佛剑分说叹口气道:“我还没与伯母讲圆儿的事,正是怕她怒气冲冠!”

疏楼龙宿、剑子仙迹俱皆沉默。三分春色的粉雨下,三人坐花中,隽妙无比的春景下,诉说着一丝悲凉!

良久,疏楼龙宿才打破沉寂道:“终也要告诉母亲,毕竟圆儿的身躯需要重塑,吾等想不出一个好法子。”

剑子仙迹将佛尘轻甩:“那还是大师去讲吧。伯母对小和尚那是一万个放心,我俩去说免不了被说一通。对了,龙宿,伯母闭关期间,汝做的事,不知她知否?”

任风吹起胸前的一丝紫发,疏楼龙宿眼眉一跳:“吾怎不知吾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大兄可是见证人啊!”

“哈,上官大哥也就这时候好用。如不是他花费气力为汝改善了体质,看伯母会不会发现?”

剑子仙迹对疏楼龙宿的过往一清二楚,两人把柄各自都有,自己的救命转魂丹给了慕少艾,伯母被知是肯定的,但疏楼龙宿过得太安逸,总心里不得劲儿,尤其是刚刚“幸灾乐祸”的表现,令剑子仙迹寻思着扳回一局。唉~若不是为了伯母身体好,否则龙宿断没好日子过。

佛剑分说等他俩交锋完问道:“龙宿,你派剑子去道武王谷走一遭是何缘故?”

疏楼龙宿心领神会,忙解释道:“钓鱼!有些事早准备,好过来时手忙脚乱。”

剑子仙迹掏出一坛酒:“为了朱尊的酒,跑一遭也是值了。剑子仙迹就是劳碌命,才从集境回来,就到道武王谷。龙宿,趁我在此做客,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来,剑子仙迹的跑路费可不便宜。”

“剑子,汝欠吾的账款还少?母亲那里都堆了一摞欠款,她正准备拿豁然之境几座山的收益抵呢。”

疏楼龙宿将了泥封的酒坛推开,这酒不合自己华丽的口味,还是母亲酿造的百果酒有滋味,壮元涤神。

剑子仙迹拿过酒坛,为自己倒了一杯:“龙宿,那山都是伯母置办的,她要拿去随意。奢靡的贵族连这样的美酒都不饮,生活腐败啊!”

疏楼龙宿本想呛回,眼尖地看到母亲几人回来。默言歆一手一只提篮,篮子里满是仙灵灵的红桃;习烟儿肩头背着布袋,看分量应是不少。

“母亲,与凤儿聊些什么呢?”

伍文画笑意盈盈地与穆仙凤说完最后一句话,才回复道:“在说桃子怎么做。凤儿与歆儿下去洗些桃子上来。咻咻、小剑毛、小和尚,等会儿多吃几个。烟儿,把你那只黄鸟找出来,我有点事问它。”

习烟儿点点头,将布袋子往穆仙凤手里一塞:“麻烦帮我放到厨房。”

说完这句,习烟儿冲入花雨中寻鸟去了。穆仙凤、默言歆各自提了东西离开了。

伍文画嫌弃地将桌上的酒坛推到剑子仙迹面前:“小剑毛,这酒杂质太多,少饮点。回去的时候,我送你几坛,也不知你们怎么就那么喜欢酒,咻咻没事也喝几杯,我便学了一书钻研了多年才将酒艺提起来。

说到酒,信韬的那个管家是一把酿酒的好手,估计你们都没喝到过,当年生咻咻的满月酒,信韬曾拿出过一批,一开封,酒香飘了千日,我在后院闻到,脸都酡红,但闻过后内息流转不休。后来信韬说这酒还只是下品。说到满月酒,便想起箫儿父亲求酒了,信韬赠送了三坛。那天,我还说信韬小气,给的这么少。再后来,那酒就没见过了。”

“龙宿,饮过没?”剑子仙迹心痒痒地问。

疏楼龙宿笑道:“剑子,莫不是以为大兄的东西都是吾的?”

剑子仙迹放下酒杯,收了酒坛:“确实这样以为。都是伯母的儿子,你们的父亲不会如此厚此薄彼吧!话说,伯母为何不与信韬兄同住呢?一般都是长子奉母。”

“别提了,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这么多儿子,一个个都在浪,天伦之乐只能在梦里。”伍文画对于亲子、养子、义子这些小辈的事情,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小辈们健康平安开心。自己也逍遥自在。

剑子仙迹怕引火上身,转移话题:“最近江湖不平静,伯母少出门为妙。”

伍文画想起习烟儿说起的红潮:“我想去抓一点红潮虫子研究研究,小剑毛,陪我走一遭?”

穆仙凤端着茶水,默言歆端着果盘走上来,烹茗分茶。

疏楼龙宿用签子插起一块桃肉递给母亲后,对正与佛剑分说端茶的穆仙凤道:“凤儿,母亲想出去逛逛,汝想去的话就跟着吧。”

“咻咻!”伍文画对自家儿子的小心机心知肚明,偏还说不了什么。自上次将自己弄倒躺了一个月,这孩子就明里暗里拦阻自己往外跑,自己又不是瓷娃娃,还有非常君这孩子也是,与小万劫出去漂江湖,不与自己说,来个先斩后奏。孩子们越来越气人!

剑子仙迹哄道:“伯母,汝可以再多养几个儿子嘛,那样就不用被龙宿看住了。”

伍文画转过头,对剑子仙迹道:“儿子不养,闺女也不养了。以前凤儿这丫头多听话,现在完全站在咻咻一边,哼!”

穆仙凤端着茶水走到伍文画身边道:“太夫人,这话可埋汰我了。在凤儿心里,你可排第一位,自小长你身边,自是得听你话!”

伍文画站起身,止住穆仙凤的倒茶动作:“刚刚吃了桃子,不渴,放下这个,跟我去找那只傻鸟。习烟儿还不是那黄鸟的对手!”

穆仙凤看了看疏楼龙宿,待其点头,放下茶水,跟着伍文画往桃林里走去。

第七十一章

弯弯曲曲的穿行在红雨里,发上、身上已沾了几片花瓣,风一扬,随着走动,花瓣飘落地面,融入了花径万千同伴中。

伍文画仔细聆听风中传来的信息,莲步疏忽转换,穆仙凤跟在后面凝神注意太夫人的莲步,一脚一步地紧跟。

习烟儿歪着脑袋叹了口气:“臭黄鸟,说是口渴要吃一个桃子,等我去摘,跑得没影。下次看见,非宰了你做烤鸟。”

从树上揉了两片桃花入口,习烟儿嚼了一口甜香,吐出花渣,重新蓄满力量,准备再次出发,瞧见花海中,伍文画一身红染披雨而来。

等习烟儿猛眨了两下眼,伍文画已到了跟前:“烟儿,还没找到么?”

习烟儿丧气地道:“义母,我被那只臭鸟骗了。它说要吃桃,我摘了后就没见它影了。”

伍文画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与义母一起去找。鸟有翅膀会自个儿飞到树上啄食,依那只吃货鸟的本性,肯定躲在哪棵树上啃桃子。你义兄这花海蔓延数十里,结了早桃的只有那么九百九十九株桃树,而这九百九十九株桃树在一处地儿。当年,为了好打理,信韬设了一个阵,为的是疏花疏果,这次我便起了这阵,将这黄鸟困了。吃货嘛,连吃了这九百九十九颗桃子就会吐,何况这九百九十九株桃果。”

追上来的穆仙凤听了这话,颤兢兢地溢出了冷汗,分不清额上的汗珠是刚刚飞奔所致的热汗还是吓出的冷汗。

将阵法起开,再补了一个迷魂阵,伍文画带着两小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院里。

剑子仙迹头疼。自己之所以拉着佛剑分说上三分春色,还不是因为要躲了剑子仙姬。

剑子仙姬是从豁然之境过来的,她左等右等不见剑子仙迹,便去了疏楼西风处打听疏楼龙宿有没有回儒门天下。留守的仆人遵照龙首的吩咐,将三分春色路观图给了剑子仙姬。

“剑子先生,这是我亲手炖的莲子羹,尝一尝味道怎样。”

剑子仙姬一脸期盼地看着剑子仙迹。盛情难却,不,是明知推不过的情况下,剑子仙迹赶紧握住汤匙,默默地喝了起来。

“味道很好吧!看剑子先生这样狼吞虎咽,更激发了仙姬的烹饪热情。这把热情的火,令仙姬有了创新的冲动,明天,不,今晚上剑子先生就可以吃到这道料理了。”

剑子仙迹赶忙劝道:“不用麻烦了。这是在好友家,麦随意!”

疏楼龙宿轻吐了嘴里的一口淡烟,悠悠说道:“无妨,剑子仙姬女士随意借用厨房。三分春色屋宇管够,柴火管用。”

“还是儒门龙首大方,仙姬替剑子先生谢谢了。”剑子仙姬时刻关注着剑子仙迹的碗里,见莲子羹都入了肚,猛地从一旁再提上来一个大食盒,“剑子先生,饭前喝完汤再进食,养生也。你看,仙姬准备了几样你喜欢的菜,赶紧吃完,麦凉了。”

“等一下!”剑子仙迹跳开桌子,“那个师太,这不是开玩笑吧?”

“咦,剑子,汝明知不是,何须问。”疏楼龙宿以指轻叩烟管,心里笑翻了。

佛剑分说坐在一旁默默喝茶,默言歆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为佛剑分说倒茶,大师杯一空,就立即满上。

习烟儿拉着伍文画的手走进花园,见到食盒,大吃一惊:“谁这么勤快做好了饭?我还没开火。”

伍文画第一次看到剑子仙姬,能随意进出三分春色,想必与咻咻是熟的:“那饭没我们的份,等下还是要开火的。”

见伯母三人回来,剑子仙迹急忙奔到伍文画面前:“那饭菜还没动,你们随意用。”

剑子仙姬从后面跟上:“不行,这是我做给你吃的。这位大婶带着儿子,还愁没人做饭?仙凤,你说是不是这样?”

“大婶”一出,伍文画全身僵硬,这是哪里来的白发苍苍的女人,没眼色,我青春貌美、发乌身柔,居然叫我大婶,叔可忍婶不可忍。

穆仙凤暗叫一声不妙,从伍文画后面冲上来,拉起剑子仙姬往旁边躲。

剑子仙姬犯拧了,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精,她一来剑子先生就迎上前,没看到人家手里还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娃没,嫁了人的小狐狸精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三分春色来勾引三先天,不,勾引我的剑子先生就是不行!

穆仙凤拉不动剑子仙姬,忙用眼神向剑子仙迹求救。剑子仙迹在听到那句“大婶”后,扯过松开伍文画手的习烟儿,闪到一边,为伍文画让出了大块场地。

“凤儿,你起开!”伍文画以指代剑,向剑子仙姬劈去。

剑子仙姬挥开穆仙凤,顺势一拂尘挡开:“当我怕你!”

瞬间,两个女人的战斗成了焦点。

剑子仙迹边看边吐槽:“唉~师太,怎就偏偏惹了伯母呢?压着一边打,真是惨。”

疏楼龙宿在伍文画出现花园后,就收了水烟,重新拿起了珠扇:“剑子,汝啊,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穆仙凤不管前辈们的斗嘴:“主人,你快让太夫人停手,师太都要被打伤了。”

剑子仙姬越打越憋屈,这狐狸精太强,把自己当猴耍,哪里有人拿着树枝专门盯准下一招所站的位置等着那里抽的:“可恶!我跟你拼了。”

“你拼我不拼!”伍文画拿起树枝对准剑子仙姬穴位,隔空点了两下,让她单脚定在了一根柔嫩的小枝条上。

“你这个可恶的大婶、老女人,有本事放了我,大战三百回合!”

剑子仙姬双目喷火,脸涨得通红,因自己学艺不精,这么狼狈的一面被喜欢的人看到,太气愤!这女人无耻之尤,从花园里径道一直盯着自己抽,避开了姹紫嫣红,避开了青青小草,逼着自己跳上了树枝,将自个儿定住了!

轻点的脚尖、颤巍巍的枝条,剑子仙姬怒发冲冠时,没把握好平衡,一头从枝上栽了下来!

“砰”,脸朝地,双脚蹬天。在场的除了伍文画冷漠脸,其余皆不忍直视,纷纷扭过头看向另一侧。

第七十二章

习烟儿双手捂住双眼,倒抽了一口气:“好疼!”

“剑子,英雄救美时,汝怎没上?”疏楼龙宿摇着珠扇,坏心眼地问道。

许是听到了这句问话,剑子仙姬勉力地从泥土里抬起一张覆发的土脸,双眼期待地看着剑子仙迹。

剑子仙姬的惨样,令剑子仙迹心生出一丝愧疚,他回道:“那个、男女有别,也以为仙凤会过去的。”

穆仙凤从怀里掏出锦帕,瞧了伍文画一眼后,奔跑几步到了剑子仙姬身边,至于剑子先生的后半句话,自己没听到。

伍文画扔了枝条,扯了下袖腕,对剑子仙迹道:“小剑毛,拖泥带水,不是你。”

剑子仙姬在穆仙凤搀扶下,站了起来,md,动不了:“狐狸精,你说什么呢?剑子——”

一声“狐狸精”刺了疏楼龙宿的耳,他心念电转,立时明白剑子仙姬误会了:“母亲,孩儿此乃认为剑子私事,吾等不便置喙。”

伍文画瞥了儿子一眼:“咻咻啊,你的事,我都不大管。小剑毛的事,我也不会管,但是吧,这闹到我面前了,被莫名敌对了,就不得不说了。啧啧,吃斋念佛的,有着俗心,咱不说。可这脑子真是好使,见到个女人就哇啦啦劈头盖脸一顿,粗鲁得很!”

说完,伍文画回了屋。疏楼龙宿对剑子仙迹道:“汝的事汝去解决。”

习烟儿看义母走了,急急向厨房跑,留下一句:“我去做饭!”

剑子仙姬被穆仙凤扶到一边坐下,忐忑道:“那个,真是龙首的母亲?”

穆仙凤示意默言歆端一盆水过来,展开一块方巾:“是啊,她是太夫人。太夫人不喜欢人家说她老,不过等下子她气就没了,师太也不用担心太夫人给了脸色。”

“这哪能不担心呢,唉~还是我鲁莽了。”长叹了口气,剑子仙姬落寞道。

穆仙凤接过默言歆端上来的水,边扭了方巾,擦干剑子仙姬头上的落叶泥土:“剑子先生志在大道,师太应是知了的。我不懂感情之事,但也知两情相悦难。”

剑子仙姬任穆仙凤在脸上轻擦擦,闭着双眼问:“仙凤,看来我与剑子先生是没什么缘分的,平常缠着他,只是心内不甘。百年来,遇到一个人,并不容易。可心内还是想去努力努力一把,这样才不会后悔。弃了修行之途,佛祖会不会怪罪呢?”

穆仙凤细细地将剑子仙姬的脸上拭干净,从怀里掏出一瓶去淤的药:“不会的。佛祖慈爱世人,照佑有情者。太夫人曾说心有爱着方能光照他人,渡己渡人。”

剑子仙姬点点头:“等会儿,我去向太夫人赔个礼吧,毕竟是我出言莽撞在先。”

伍文画对镜自照,长舒一口气。重新摆好镜子,听到敲门声:“咻咻,进来吧。”

疏楼龙宿推门进到房里,见母亲坐在梳妆台边,猜中了:“母亲,怎知是孩儿呢?”

伍文画从梳妆凳上起身,拉过儿子坐在外间圆桌边:“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个时候来找我。咻咻啊,其实我也真明了自己活了多久,可是心内总不安。”

疏楼龙宿看着母亲的双眼,想了解她不安的源头:“能详细与孩儿说说吗?”

“傻孩子,不与你说与谁说。自小你也知道娘亲我不是这里的人。从一个时空到达另一个时空,千年时光过了,可心底深处终有一种寄宿感。”伍文画有种感觉,如果自己要再进一步就必须解决掉这种状态。

疏楼龙宿握扇的手一紧,委屈道:“孩儿在这里都没能让娘亲踏踏实实,真是挫败。”

伍文画浅笑地端详着儿子:“没。实际上在有了你后,我的不安消退了很多。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感觉到这就是自己的心安处,但自上回闭关后,离道更近后,这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但还是有区别,初来时恐惧、焦虑;现在,心很平和,知路在何方。目前的不安不如说是对未知境界的一种不安,我怕修道有成又会去了另一处空间,离开了你们。”

疏楼龙宿首次听到母亲说修炼境界:“看来娘亲机缘深厚,悟道有成。但不知娘亲说的去另一处是?”

伍文画紧皱了下眉:“有可能是我多想。苦境的神都下来过一次,但我修的不是神道,不知这方天地能不能容得下我?”

疏楼龙宿瞬间放松:“娘亲,不必多虑。苦境辽阔非常,寰宇天下。孩儿竟不知娘亲不喜人言老,根源在此处。”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好吧,大部分原因。”在儿子揶揄的目光里败下阵,伍文画指着自己的脸皮道,“我要是变化大了,遇到了故人怎么办。也不知有没有故人?信韬什么都不肯说。”

疏楼龙宿问道:“娘亲有故人!什么人?”

“比如说你的父亲。印象里,我跟他没成亲,也没见两次面,就被塞了你。至于还有没有其他故人就不清楚了。老怪物还是不少的,信韬就是这样一个老怪物,龙族就是命长。”伍文画随着功力增强,能看到的记忆也越来越多。终有一日,她会了解清楚的,再不济也能看完整个记忆。

疏楼龙宿从母亲房间出来后,边想边走。这是母亲第二次表现得对过往的在意。有没有人在暗中谋划将母亲拉入天命运轨里?如果有,这人是谁,目的何在?吾之父亲究竟是谁,真是龙神?从哪里来,目前在何方?情报太少,上官不一定会说。

剑子仙姬找到机会向伍文画道了歉,待她接受后,心里才真正放下心来。

就在几人摸鱼三分春色时,有一人找到了此地。

他,文雅有质,神姿益清,脸若盘玉,双眉宛漩,周身飘莲,望之气态清涟,五内如洗。

他,就是清香白莲素还真!此刻他本应在为红潮奔波,听得人觉非常君说起三先天前辈在三分春色度假,便寻了来求助。心里默念了一番话术,素还真深吸了一口气,叩阵进园。

第七十三章

“让吾猜猜,定然是吾那耽溺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义弟让素还真到这来的吧。”疏楼龙宿噙着一抹微笑对踏进花园里的素贤人道。

素还真进来时,三先天正坐在姹紫嫣红里悠哉饮茶。这副闲适,是素还真所遥不可及的,他心下感叹,手搭拂尘,弯腰施礼道:“诸位前辈,素还真有礼了。”

这行礼者正站在剑子仙迹的左侧,道教顶峰叹道:“素贤人,麦搭理龙宿的揶揄,他这段日子过得太舒服,无聊到怼他兄弟了。”

疏楼龙宿立刻打趣道:“哎~此言差矣,吾上有老,下有小,肩上挑担,不比剑子汝两袖飘飘,有吃有住,还有一枝桃花笑春风,三分春色都挡不住汝脸上的满面春光。”

在佛剑分说示意下直起身的素还真,一脸恭敬,眼里无波,前辈们的风流韵事没有入耳,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剑子仙迹斜睨了素还真一眼,赶紧岔开话题:“三分春色的桃花才是真绚烂,你说是这样吧,佛剑?”

佛剑分说点点头。剑子仙迹继续道:“剑子仙迹志寄大道,依旧没超脱,怕是龙宿好友家的饭菜太香,令我流连。好友,素贤人站在这里,不打算好好招待一番吗?”

疏楼龙宿认为肉要一刀一刀割才香,这次就放过窘迫的剑子仙迹,让他在后辈面前留丝拉面子:“剑子,汝吃了这么久,吾哪次没招待。素还真首次登三分春色,这桃花宴定是有的。”

素还真是有武林正事而来,可不是来吃吃喝喝,忙开口道:“前辈,劣者——”

伍文画盯着习烟儿练完刀艺,换了武装,着上红装,拾掇一番,从居所内出来。近到花园时,鼻翼动了动,桃花香里居然有莲香掺杂,心下奇怪,这香记忆中闻到过。

就在素还真待说正事,伍文画迎面走来,看到了那无比熟悉的漩涡眉,立马斥道:“又是你这口吐莲花身飘莲香的老奸巨猾的天命之子!”

素还真到嘴的话被这声快言快语打断,他抬头一看,不认识的姑娘。她,华贵红服,诗书自华,神态自若,出声有丝无礼,但环顾三位前辈表情并无丝毫不厌,心下猜测能出现在此地的这位“姑娘”,极有可能是位“前辈”级别的人物,于是他行礼道:“劣者清香白莲素还真,见过前辈。”

伍文画跳开,不受他一礼:“原来你这一世叫素还真,麦叫我前辈,难听。”

疏楼龙宿见素还真尴尬,忙拉过伍文画坐下,解围道:“母亲,素还真辈分在吾下,称吾前辈,也合该称呼汝前辈。汝坦然受一晚辈礼也是应该。”

伍文画就着儿子坐下道:“他上一次可坑死我了,害得我闭关这么久,错过了好多精彩的戏码。更重要的是,那个伤你的便当帝,我还没捅两剑。”

疏楼龙宿温流滑过心间,向素还真解释道:“这是吾母,汝前世时做了一件事,将她惊了,故她见汝就想起了过去不愉快。”

“这,劣者实是抱歉!”素还真心里叹气,自己前世到底做了什么荒诞的事情,惊吓了儒门顶峰之母呢。

剑子仙迹将一杯茶推到伍文画面前,笑道:“素贤人,我想伯母是没怪你的,毕竟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伍文画左手顺势捞起茶杯,也知自己迁怒,右手一扬,托起素还真的歉礼弯身:“小剑毛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这篇就揭过了。但麦叫我前辈,被满头白发的你这样一叫,就得算算我到底活了多久,头疼!”

“是,劣者知了,不知该称呼前——龙夫人可好?”素还真何等心思玲珑,疏楼龙宿之母虽忌讳言老,但也有着老人家的通病就是易孩子气。

伍文画只要不是将她讲老什么称呼都没关系,扬扬手表示随意。

素还真站在一旁,观前辈们无心说事,挪动两步,离伍文画近了些,语气放缓道:“龙夫人,人觉前辈和收万劫前辈让我带声问候给汝。他们说不日就回来。”

听得黝儿和小万劫的消息,伍文画眼睛一亮,忙问道:“他俩怎样?吃好没?睡好没?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生病?”

素还真心头酸涩,这就是母亲啊,续缘怕是永远都无法得到这份真切的关怀,按下心头的万千,详细说道:“劣者与两位前辈有幸见过面,他们无病无灾,吃好喝好,如今携伴往西而去,听说有其他事要办。等办完这件事后,就来见夫人。”

伍文画放下一半的心,指着旁边的石凳道:“坐下来吧。与你抬头说话有点累。”

素还真面有迟疑,有点踌躇,疏楼龙宿见了,知了母亲是见不得自己四人坐着,他一人站着,于是开口道:“素还真,坐下吧。母亲温柔,剑子面憨,不会将汝拆了入肚的。”

两位主人发了话,素还真点头致意后,坐得笔直,端起桌上的茶壶,为身旁的两位前辈倒水。

剑子仙迹等茶杯倒满,才开口道:“好友,你这次眼光不差,知剑子仙迹优点了。”

疏楼龙宿遮住下巴,眼含笑意,剑子居然没听出潜台词,嗯~这样的机会不多。

佛剑分说惊异地看了剑子仙迹一眼,判断他是不是在说笑,然而并不是,忙低了头憋笑。

伍文画将茶喝了两口,对素还真道:“谢了。”

素还真赶紧摆摆手,伍文画见他有点拘谨,便转而对剑子仙迹道:“小剑毛,汝的智商掉线了?面憨者,实内奸!这词挺合适你的,咻咻都被你拉过几回壮丁了。”

剑子仙迹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光一扫,见疏楼龙宿笑意盈盈,佛剑分说抖肩低笑,素还真识机垂首,伍文画眼神惊奇,知又遭了龙宿好友的话里陷阱:“咳咳,这不是瞧龙宿在家坐久了无聊。伯母,汝将龙宿培养得如此优秀,总不好埋没众人,泯灭历史中吧。”

伍文画可不吃这套:“咻咻确实优秀,与青史留名相比,当然是他平安最重要。小剑毛、小和尚,你二人也要平平安安的。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别什么都只身一往无前。”

“是。”剑子仙迹、佛剑分说应道。

“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龙夫人能详细说么?”素还真听到良言,虚心问道。

伍文画想起了什么,对疏楼龙宿道:“咻咻,有些书在阁子里,你没翻到吗?”

“什么书呢?”疏楼龙宿面对浩繁如宇的书,并没有读完过。

伍文画摆摆手,回头对素还真道:“找到了那本书,我就抄给你看看。”

“多谢。”素还真答道。

伍文画喝完一杯茶,与几人再说了几句就下去了。武林大事,由他们去折腾,赶紧将书找出来筛选拓印才是正经。

素还真起身恭送伍文画离开后,心里舒了口气。儒门龙首是断然不会让自己母亲涉险江湖的。

第七十四章

疏楼龙宿心里满意素还真的行为,母亲走后,素还真必然会开口。

素还真整理一下思绪,从第一次佛厉大战说起,天佛原乡、中阴界、罪墙诸事及红潮之祸等都详说了一遍。

剑子仙迹对素还真道:“素贤人,汝继续关注台面。台下的暗流,就交我等。”

“哎、哎,剑子,是汝,非吾等。”疏楼龙宿端起茶壶,为剑子仙迹斟上,并顺势将糕点、果盘往他那边推。

剑子仙迹将茶杯接过,哈哈笑道:“三先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等好事,大师是会去帮忙的,贵为儒门龙首的好友,难道要坐一边?”

佛剑分说回答了一声“然”,转过头看着疏楼龙宿道。

疏楼龙宿轻摇了两下珠扇,直视剑子佛剑道:“吾要去龙城一遭,为母亲之事。”

剑子仙迹翻了一个白眼道:“见你大兄会比天下烽烟四起更重要吗?”

疏楼龙宿粲然一笑:“说不得吾将大兄送与这个天下呢?”

“咦,好友舍得?信韬大哥可没那么好说话。”剑子仙迹对龙家两兄弟的作风一清二楚。想拉上龙信韬上战船,还真地只有龙宿能做到。

疏楼龙宿珠扇扇轻风,微漾胸前一缕紫发:“当然舍得。母亲许久未曾见他,也是想念得紧。”

素还真第一次听到儒门龙首疏楼龙宿还有家兄,揣测着怎样将这样强力的人物拉到正道一方,刚刚龙夫人可是说了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疏楼龙宿脸上清风一片,心下叹气,以前让外人误以为信韬与母亲、自己是真实的母子三人,何尝没有别的目的呢?有些事该然是要去面对的。

伍文画来书阁的次数不过一掌数,多年后再入,惊觉书阁已不是小小九层塔,而是头顶星空,脚踩星沙,无边无际的星河里,每一颗闪亮的星体都是一宇宙书。

惊讶后,一丝警觉从心底泛起,这里一定有秘密,化出狂花护身,伍文画心头才安了一点。星沙在脚下延伸,伍文画犹豫了一下,终是决定向星沙尽头行去。

尽头并不是尽头,星沙铺的路延伸至一座巍峨殿便断了。抬头望高宇,楣上书二字。

若不是神识够强,定要被穿魂透骨的“死神”两字勾引黄泉。微微思索间,殿门两侧大开。

“有缘者,既然来了死神殿,何不进来一会呢?”神识里,一道辽远的沉音响起。

伍文画持剑进入,跨过殿门,穿过长长的堂廊,两侧柱石高上云霄,余光瞥之,柱上刻有繁多的神异图案。

伍文画走得很专心,身姿挺拔,健步如飞,须臾,便到了殿堂中。高高的王座上,一个全身裹黑的男子藏映在黑与光的交集处,兜帽下苍白的下巴削尖,双手合叠置于下颜。

除了他这个人,还有把巨镰吸引了伍文画的目光。匆匆一瞥死神镰,伍文画收回视线,注视着正打量自己的死神。

“汝倒是真自在。”死神话里有丝赞赏,“在死神殿里,汝不怕吾对汝不利吗?”

伍文画展颜道:“是死神殿落在吾之书阁里,该是汝担心才对。”

死神轻轻一笑:“神之面前,人类这么猖狂了吗?死神的威名,已经远去了吗?”

伍文画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汝被囚禁偌久,不知天变情有可原。”

死神玩味地看了伍文画一眼:“世上无人能囚禁得了本神。汝之智慧曝露人的狭隘。”

“作为一个人,吾对汝所说的人狭隘这个观点表示一半地赞同。还要纠正的是,吾从来没有说汝是被人所囚禁。”伍文画一字一句地说道。

死神哈哈大笑,换了一个以手撑头靠在王座上的姿势:“哈哈哈哈,汝的另一半是不赞同,但吾兴致缺缺,汝不必说出来。吾听说人类总是喜欢埋话半截,吸引人好奇着往下问。今天,看到了。”

伍文画眨眨长睫毛:“吾现在相信汝真是个神了,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神。”

“哦,为何这样说呢?”死神稍稍抬起头,莹绿色眸子里充满疑惑。

伍文画解释道:“汝所说的只是一种人类。人族里的奇形怪胎多种多样,为人之道天差地别,是寰宇万物中一种特别的存在。”

死神轻蔑一笑:“人族渺小得可怜,自高自大枉与天比高、与地比厚。”

伍文画点点头:“嗯,那也是一种人类。”

“哈哈哈哈,汝真是有趣。怪不得——”貌似想起了什么,死神止住话头,“汝对神不好奇吗?吾以为汝会问真多的东西。”

“不好奇是假的,比如说汝为何甘愿呆在这个无聊的地方这么久。但想想,不关吾事,也就没什么探索的欲望了。”伍文画从心回道。

沉寂的气氛在蔓延,良久,死神才道:“汝去吧。”

伍文画施礼道:“请。”

死神殿大门关上一刻,穹隆上传来一声威严:“汝太过好奇!”

“哈,用无聊更佳。”死神保持着斜瘫姿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没有下次。”穹隆中那人警言。

死神兜帽中的面孔看不出怒喜:“然。”

走到殿外,星沙指回路。找一本书,与一个莫名其妙的神聊天,也是有意思。

伍文画跨出书阁,挥一挥手让书阁隐于虚空。

素还真邀到前辈帮忙,事已办妥,想到武林还有风波,正准备开口告辞,被疏楼龙宿一眼看破:“素还真,再坐会儿,母亲取书去了。”

“多谢前辈告知。”素还真微笑道。

剑子仙迹眼神里透露出欣慰:“素贤人麦这么拘谨,好友家随意就好。对了,与汝说一事,那个不正经的慕少艾,没死透,现在正在伯母庄子里混日子。”

素还真满脸惊喜,一时没反应过来。狂喜后,才在三先天的目光里不好意思道:“多谢前辈,劣者铭感五内!”

“麦拜大礼,吾可承受不起。”剑子仙迹以柔劲托起素还真的弯腰恭礼,“要谢就谢伯母好了,是她的功劳。”

疏楼龙宿轻皱眉头,提醒道:“剑子。”

剑子仙迹知好友不欲母亲卷风浪:“龙宿,汝涉江湖已深,伯母会独善其身吗?汝问大师是,还是不是?”

佛剑分说看了看两位好友一人一眼,才道:“伯母之子不止汝一人,后辈者不止汝一个。”

疏楼龙宿心下有丝不快,如果儒门龙首这重身份不能保证母亲安危,不介意自己再行一遭偏颇。龙城之行,势在必行。

第七十五章

伍文画再次回到花园,心里奇怪咻咻为什么有点不高兴,没多想,拿出一摞书,对素还真道:“书都整理过了,都兵家的,别的位面的,也不知对你有没有帮助。”

三先天气氛低迷,素还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着实忐忑,望见伯母出来,顿时舒了一口长气。忙接过书道:“多谢龙夫人。劣者铭记于心。好友少艾承蒙您搭救,劣者感谢之心更是无以言表。”

伍文画交了书,转过身坐到疏楼龙宿旁边,不在意地道:“没多大的事,是小剑毛急公好义,悲悯于天,见死而救,要谢就谢他。”

剑子仙迹哈哈笑道:“第一次得到伯母夸奖,剑子不甚欢喜。”

“行了,行了。你后辈还有急事呢,让他开口说。”伍文画猜测肯定是小剑毛又惹得咻咻不高兴了。这俩孩子从小到大,彼此互损,几乎没有事起写脸上不快。

素还真知机地向诸位前辈告礼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地方。

说了两句话,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也一一离开了三分春色。他们走时,伍文画忙收拾了东西,送到了门外。

疏楼龙宿等着母亲回头,吃味地道:“娘亲,将他俩看得太重了。”

伍文画眉眼弯弯,好笑地看着儿子:“咻咻,真难得,现在还能看到汝吃醋。”

疏楼龙宿将珠扇收好,边走边道:“娘亲,汝说话有变,书阁中有什么事发生吗?”

伍文画侧过脸赞道:“我儿子就是聪明。里面确有事发生。咻咻,先说说你到书阁中的场景?”

疏楼龙宿如实道:“九层书塔,高打数百丈。吾至今未读完内中的书目。”

“里面全是书?”伍文画再次与儿子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才颓靡地道:“我在里面遇到了一个神。回家再说。”

茶室里,水雾蒸腾,穆仙凤煮茗烹茶,听得太夫人说起她与死神相见一幕,心湖翻惊浪,忙稳了心神烫了杯盏。

疏楼龙宿瞟了一眼她,对伍文画道:“娘亲,吾与剑子、佛剑与素还真、一页书等人共诛佛业双身时,曾探过死国深浅,也与魖族人打过交道。后来曾听剑子说起,死神早已消散尘世,怎可能在书阁万宇中?”

伍文画帮穆仙凤扶起桌上倒落的杯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书阁里面的万宇,只是一个个小点点,里面肯定还藏着大咖。这次是死神指路,不知他什么目的。”

疏楼龙宿有意避过母亲的问题道:“问询下大兄就知了。娘亲,汝觉得他会不会知了书阁内幕?”

穆仙凤行云流水地沏茶、分茶,伍文画看得赏心悦目,嘴里回答着儿子的问话:“说不得那几个神就是他扔到书阁里去的。来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木有,都是些死物。”

“哦~娘亲,汝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疏楼龙宿并没有印象。

“哈,那地方就我们三能进,他什么时候放,左不过他来南山。书阁可从三分春色开,是我设置了据点。放东西入内,必须从南山进。啧啧,也就是神力伟业的老家伙不怕宝物侵蚀。”

伍文画拈起一粒圆圆的小奶豆,“烟儿又在玩花样了。这次,咻咻,你去龙城,自己过去还是要带上烟儿?”

疏楼龙宿抿了口水:“明日吾就出发,义弟还是留在三分春色。仙凤,母亲就交与你照顾了,务必好好的。”

穆仙凤心领神会,忙应声是。伍文画似笑非笑道:“咻咻,与吾说说汝是怎、么、在、没、有、痊、愈、地、情、况、下、参、与、魖、族、争、斗、的?”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遮挡母亲怒火喷目:“咦,娘亲,吾这是为苦境正道出力,解剑子、佛剑之难,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呵呵~儿子,亏得你是从我肚里爬出的,你觉得亲娘老子我信这话吗?”拨开珠扇,伍文画双目对上儿子视线,望进他内心深处。

疏楼龙宿任母亲好生打量:“哎、哎~孩儿真是一点秘密也没啊。”

无视儿子的故作叹气:“切~麦以为我不知你与小剑毛两人打机锋,你俩铁定有事瞒了我。要不是考虑到小和尚难做人,我定会将闭关这段时间你的所作所为打听出来。咻咻哇,藏严实点,麦让吾见到,否则你就呆在南山抄一阁子书去。”

伍文画站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膀,心情亮丽地离开了茶室。嗯嗯,有时候吓唬吓唬儿子的滋味真不赖。

等伍文画离开,穆仙凤抬起头道:“主人,这——”

“仙凤,汝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疏楼龙宿喝掉最后一口茶,摇着珠扇离开了茶室。唉~母亲想着法抓儿子的“把柄”,会那么容易吗?

穆仙凤深深地为主人担忧,纸终是包不了火的,话说太夫人生气的样子是怎样的呢?

第二日一早,疏楼龙宿离了三分春色,前往龙城。

巍巍龙城,筑广天地。机关纵横,径道交错。疏楼龙宿带上默言歆再次踏入龙城。

上官信韬放下书册,走到大门口迎了疏楼龙宿进书房。

“坐吧,这儿你也熟悉。老管家收拾你的院子去了。”

眼前的人,眼前的摆设,千百年来从未变过,疏楼龙宿感叹一番,坐在书案后面道:“汝还真是千年如一日守着这间书房。如不是自幼钻进钻出,说不得吾会误以为里头有宝贝。”

“哈,龙宿,汝要什么尽可搬去。”上官信韬豪迈道。

“是嘛。吾想知了真相,大兄会告知吗?”疏楼龙宿好整以暇地问道。

上官信韬收回拿茶壶的手,叹气着坐到疏楼龙宿对面道:“这事儿一时半会扯不清。吾能保证的是无人会伤你母子半毫。”

疏楼龙宿紧盯着他双目:“吾自是相信汝,但母亲焦虑之心,也请大兄明白。作为儿子,母亲事就是吾事。”

上官信韬双眼锐利:“放心,汝母亲不会有事。”

“是吗?那阁中死神者为何?”疏楼龙宿紧紧逼视。

上官信韬眉峰一跳,再次叹口气:“汝与她知道了?唉——这是龙族秘事,汝——”

“是不是认为吾已是人族,不必再知龙族事,还是吾本是人族不配知龙族事?”

疏楼龙宿静静等待上官信韬的答案。

因了这一问,上官信韬脸上现怒极之色。变幻了数道颜色,他才恢复如常。

第七十六章

“怎么?麦说汝有难言之隐。”疏楼龙宿自是看到了上官信韬脸色变化。

上官信韬好笑道:“龙宿,汝太过聪慧,前世是,今生亦是。很多事,不说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疏楼龙宿怒笑道:“但确是母亲做了棋子,吾亦在局中。”

上官信韬站起身:“没人会将汝母亲当做棋子。”

“那吾从何而来?”疏楼龙宿起身对视。

“意外罢了。伍文画当初路经汝父战场,逼命时分,红光落入她怀才有了汝。神龙一族的强大,岂是小小人族能赐予的。伍文画该知足,孕育神龙魂,才有你。哈,人族气运强盛者,伍文画排得上号。神龙魂的儿子,人族做梦都想不到。可叹,神龙一族大计!”上官信韬直视着疏楼龙宿。

“汝终于说出口了。打小,娘亲就不待见汝,原来汝骨子里深藏的是对人族的蔑视。强如神龙,偏居一隅,有何资格视人族如蚁?”疏楼龙宿口吐蕊珠,愤怒如火。

上官信韬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疏楼龙宿。汝父为汝千般筹谋,到头来抵不过人族十月怀胎。儒学经义读昏了!”

疏楼龙宿气极,心却平静:“哈哈,八百年没见过面的父亲,妄想与生养吾的母亲媲美?儒家经义,没教吾做忘恩负义、无德无情的畜生。”

“你、你——”上官信韬欲食指指向疏楼龙宿,到了半途,终是放下,“等我俩都冷静了,再谈此事。”

“哈,吾很冷静。神龙一族的伟大计划,尚好与母亲无关,否则疏楼龙宿必让它黄。”

掷地有声的话语,留在了书房。

上官信韬气着气着,心绪反而没有了波澜。这家伙自始至终,从前世到今生,魂里印着护短。也罢,有些东西可以透露一二分,不过好奇的代价就是落了水,又怎能做岸上客呢?

自儿子一走,伍文画就觉得天蓝多了,出去浪,终于不用报备了。

前脚踏出房门,穆仙凤走过来,笑嘻嘻地道:“太夫人,带着我吗?”

伍文画将抄起的钱袋子丢给她:“跟上吧。听说距此三十里遥的一家酒楼鱼宴做得不差,咱去尝尝。将烟儿也叫上。”

习烟儿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犹犹豫豫地望了伍文画一眼,张了张嘴:“义母,那个黄——”

“黄裳吗?那是给黝儿做的新衣,接下来再做你的。乖乖的哟,要不就先做小万劫的了。”这孩子担心着那只来历不明的黄鸟,嘿,敢躲我,吃桃吃到肚坏坏吧。

习烟儿知义母话里意是不愿放鸟,回头望两眼后被伍文画拉着上了马车,穆仙凤紧跟着也上了车。

赶车的还是那个千年多前一起出游的老把式。对此人,伍文画自是有印象的,不过叫什么,就没问了,说不定人家给的是另一个名字。这么多年来,上官信韬都在收养孤儿孤女,也不知势力庞大到什么地步了。龙族谋划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御风楼,仍如往昔,人来人往。

伍文画抬头看了看匾额,踏步进入。甫踏入,众人齐齐转过头,顿觉眼前一亮,堂内生辉。这已婚的女子真水,丫鬟长得也俊,就是婴啊,不忍观之。

堂内一桌上坐着个没鼻的生得奇丑无比的男子,伍文画猛眨了下眼睛瞟了一眼,哎哟,第一次看到这样气运横的丑人,幸好知道戴着副面具,挺有自知之明的。

拉着习烟儿选了一个角落坐下。三人点好菜,习烟儿靠近伍文画的耳朵道:“我感到有种熟悉的气息。”

伍文画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一个死人而已。”

习烟儿自是明白那人的鬼魂在楼中停留。三人各自端着茶水一口没一口喝着,听客讲故事。

“素贤人又找了个结拜兄弟替他四处奔波。”

“就是,素还真的事可不好扛。要不人家怎么累死了呢?最近怎么没见红潮肆虐的消息了?”

“这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大人物解决了吧。”

“你这消息太不准了。只要红潮一来,就要赶紧逃命。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不打听,唉~要你何用?”

“去,我胆小,怕,行了吧!”

……

没有什么很有意义的消息。素还真的结拜兄弟很多吗?伍文画转着手里的茶杯。杯中满水平如镜。

“哇,大美人、小美人!”一阵嫌恶的流口水声在大堂门口处响起。

说话者,浪骸肆行,无所顾忌,众人纷纷侧目。见眼光聚集一身,年约二三十的混子得意非常,提步往角落而去。

就在伍文画轻皱眉头欲斥时,近堂口的座上,一白发面苍者虚弱地说道:“你若是知道美人者谁,定逃得远远的。”

伍文画余光一瞟,这人藏己于人,深不可测,若不出声,我几要忽视他。

“哟,小白脸,你在与大爷说话。啧,穿了一身缟布,挂着一副出丧眼,涂了一头白,装个臭老头,该不会是你看上美人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那病了吧唧的样子,伺候得了——”

“污言秽语!”穆仙凤怒气冲天,反手掷飞手中茶杯。

“啊”的痛呼声,被满嘴碎碎堵在喉咙口。混子惊骇莫名,连碎渣来不及吐完,急急奔出了御风楼。

堂内食客瞧得分明,那满口流血的嘴里,可是没牙了啊!这是什么力道。再不敢目光随意看美人,快速无言地用完餐,一一结账离开。

伍文画替小辈将鱼刺挑了,夹肉到烟儿的碗里,柔声道:“赶紧吃。”

习烟儿松开小拳头,拿起筷子趴起了饭。穆仙凤本想说点什么,被伍文画一筷子鱼丸堵了口。

舒坦地用完餐,寻了一上好的客栈。掌柜的见是主人家,亲自带着伍文画一行人住进了客栈后院。

与穆仙凤说了一声,伍文画纵步轻提,飞飘飘向城外林子而去。

疏楼龙宿在龙城住了数日,自与上官信韬闹不愉快后,闲来无事将龙府中的藏书全看了个遍。

默言歆将信取下,端上茶水去找儒门龙首。希望这次仙凤的信能让主人心情好一点。

第七十七章

林子里,虫寂鸟静,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伍文画莲步跨进,识海起重浪。有意思,强大的幻术,不如将计就计!

“母亲,孩儿已写完大字了。”裹着紫貂小皮裘的三岁婴手里高举着沾满墨迹的奔了过来。

初春的气息还很浓烈,三分春色的桃花点点枝头,阳光下,伍文画婉言一笑:“慢点跑,都几岁的娃娃了,要行有礼坐有样。”

“母亲,孩儿都三岁了,是个大人儿了。麦总是说我嘛。”

眼前的婴孩披着三岁咻咻的皮,小大人般的模样,如不是假的真想抱抱这孩子:“洗完手,咱们去看看邻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塞东西给你。”

小小的“疏楼龙宿”闷闷地答应了一声,换上一身紫红的新衣去做客。

河两岸涓涓流水滋润稻田,农人们三三两两在田里犁田埋草整苗床。

到了外面,小“疏楼龙宿”放飞了自我,在侍从、护卫们的照看下,去了村庄撵鸡逮鸭,闹得鸡飞狗跳。

伍文画拉着不懂事的娃娃向农户们一一道歉赔礼。走时,护卫手里俱都提了一两只鸡鸭。

幻镜中,伍文画带着孩子到了河边洗手脸。

“母亲,你为什么不帮我洗?”三岁的“疏楼龙宿”推开侍从,不从地道。

伍文画哄他道:“等下去找你哥哥玩,他尚爱干净的,你不是说自己是大人了吗?大了就不心疼母亲了?刚刚赔礼,腰都弯断了,唉~我家娃娃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好吧,好吧。”伍文画低头叹气,一脸忧伤,三岁的“疏楼龙宿”让丫鬟洗了手脸,重新蹦蹦跳跳在路上跑起来。

前方十来岁的少年垂着头独自哭泣,小“疏楼龙宿”走上去问:“大哥哥,你为虾米要躲在这里哭?羞羞脸。”

荧祸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极立否认道:“我才没哭。哭你个大头鬼。”

“娃儿,哭就哭了,麦不好意思不承认。这孩子可比你爱哭。”伍文画走过来,指着“疏楼龙宿”道。

“母亲,我没有,我不是。”三岁的孩子听得懂这样的话了,不高兴地大声否认。

伍文画好笑地看着胀红了包子脸的“疏楼龙宿”道:“是,是,是,你没这么做过。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家在哪里?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家就在前面。你们要去我家吗?可是他不会答应的?”

“他是谁呢?对你好不好?”哈,这人领养了一个魔族小孩,有意思,还有什么可以挖掘的呢。

以自身为引,诱他人之秘。玄诡的斗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来回一遭。

风静了,气凝了。问奈何从镜中梦清醒,惊醒一场不堪回首梦,出手就是杀掌。

伍文画早有准备,提元饱气,以指驭剑,迎上强势的问奈何。

指掌初会,两人心知对方能为。问奈何速退半步道:“高手,你的名字?”

伍文画借势飞退:“既然不打,我就先告退了。在问别人名字前,先留己名,问、奈、何!”

“你——”问奈何气哂一笑:“美人,吾期待与汝再次交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子静了,散不去的血腥味,是江湖漂血杵图的微幕。

伍文画回到客栈时,天色将晚,换洗了衣衫后,与习烟儿、穆仙凤吃完晚饭,便回房冥想,回放刚才一战思己之过。

还是有点大意了,若不是识海特殊,对精神力探查敏锐,今天就中招了。以后单刀赴会,要加强神识外放。

穆仙凤看着习烟儿回了房,就着刚刚习烟儿练字的笔墨,摊开纸张,写起了信。

疏楼龙宿在白天将龙城逛了一圈,回到府里后,上官信韬来找他:“有人找上你母亲了。”

“是吗?那母亲肯定没事。”疏楼龙宿接过上官信韬递过来的消息,“看来汝放人在母亲身边,还是有点用处的。”

“只要汝没多想就好。”上官信韬迈步走到一边坐下。

“哈,汝会多想,看来是仍怪吾了。”疏楼龙宿拿出烟管,坐到他对面,“其实,母亲从没有在意过汝在她身边安插人手。她问心无愧,也愿意选择相信汝。”

上官信韬看着烟管的一头:“你的烟瘾看来是戒不了了。你母亲不说你?”

“哎~汝相当期待母亲念吾啊。机会嘛,是有的,与吾回三分春色。”疏楼龙宿老神在在地吐了一口烟。

上官信韬哈哈一笑:“龙宿,你母亲虽然选择相信我,但也一直在防我,在她心里,你最重要。”

疏楼龙宿移开烟管,狭长的双眼盯视:“汝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她初来乍到,惶恐不安。有些事没在第一时间解释,以后相处就难融。”

“是啊!所以为了不让你离心,不得不告诉你一些消息。我等着你父亲的责罚吧。”上官信韬惆怅地说道。

疏楼龙宿不再接话,上官信韬选择告诉自己除了这个原因,未尝没有形势越来越严峻的因素在。母亲遇到的那人,与儒门脱不了联系。龙城一行,吾已达到部分目的,接下来静看苦境风云。

上官信韬很享受此刻的宁静。为龙族攒基业,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有人陪伴,这万载寂寥也就算不得什么。

“哎呀,好不容易在外面浪了一晚,就催着我回去,凤儿,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可爱哒。”

穆仙凤将伍文画的妆盒盖上,放到一边,又手快地将柜子里的衣服掏出来折叠。

习烟儿小心地将伍文画的药瓶一一摆放整理:“义母,你这句话说了一早上了。义兄要回来,你不回去给他做个饭吗?”

伍文画坐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小辈们整理行装,挑了下眉道:“烟儿,那只黄鸟再啃半个月的桃子吧。”

习烟儿嘻嘻一笑:“义母,这都被你的慧眼看出来咯。你大人有大量,人美颜好,肯定会按时间放它出来的。”

“倒时放它出来也行,烟儿,你的刀艺时间增加吧。反正龙府别的不多,就是伺候的人多,不差你煮饭。”伍文画坐起来,“就这么决定了。每天多练两个时辰。你这段时间也长高了一点,气力也大了不少。灵肉要多吃,灵骨汤也要多喝。”

习烟儿忙答应过一声是。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义母没让自己背更多的儒家经典,那才是要命。

第七十八章

凄婉的二胡,一声一诉,悲中怅然,伍文画闭目靠在马车厢壁上倾听。

音清乐雅,这人灵魂干净剔透;曲中诉悲,这人一生坎坷苦难。

穆仙凤悄悄拉着习烟儿下了马车,反正到了三分春色门口,太夫人也已经回来了。主人应该也在里面了。

门再开时,疏楼龙宿华服耀阳,站出门外,示意车把式下去休息。

“羽人非獍,汝还是停了好。吾母的耐心绝对比汝长。”

疏楼龙宿自认是做不到一百多年就为了练一副丹药,无数次实验,围着丹炉点火炼药,没踏出丹房一步。

羽人非獍在疏楼龙宿到家之前就已经在拉二胡了。对于不是自己想要见的人,他没理会。疏楼龙宿见了,知他个性沉默,随了他去。

曲毕,羽人非獍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眼神微闪两下,才决定施礼道:“前辈,吾所来为慕少艾,能否通融去见他?”

在乐曲停的那刻,伍文画从曲中梦醒来,铭记于心的伤情已不如往昔深刻,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疏楼龙宿轻步移到马车旁:“母亲,汝可下来了。”

“咻咻,回家真好。”伍文画调整好心情,从车厢里踏出,扶着儿子递过来的臂膀跳下马车。

经过羽人非獍面前时:“素还真应当与汝说过称呼问题,还有,汝与我儿子打招呼了吗?”

疏楼龙宿将伍文画推进门内:“母亲,他点头招呼了。汝先进去吧。”

伍文画看看两人一眼,朝儿子点点头,进了屋。

“走吧,慕少艾好着呢。”疏楼龙宿对羽人非獍说道,“见面不在一时。”

“吾与汝无话可讲。”羽人非獍跟在儒门龙首身后进入三分春色,实诚地说。

“哈哈哈哈,无妨。了解‘战友’情况,剑子想必十分开心。”疏楼龙宿引着羽人非獍入了大堂,分主宾坐下。

已换了衣衫的穆仙凤捧茗进入,为两人斟了茶后,便站在了一边。

伍文画进来时,厅上三人皆没有言语,安静得很。

清香袭来,羽人非獍抬起头说道:“前辈,吾——”

“停,麦叫前辈。”这孩子真执拗,都明示过这么清楚了,难道素还真没有将我的忌讳说出来,伍文画走到一边坐下。

疏楼龙宿出声解围:“家母姓伍,称母亲大夫吧。”

伍文画点点头,终于不用被叫龙夫人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孩子们的感受,真想被小年轻叫姐姐。

羽人非獍说道:“伍大夫,吾多谢你救了少艾,不知能见他否?”

疏楼龙宿微笑道:“母亲,看来汝要回去走一遭了。”

羽人非獍期待的眼神让伍文画拒绝的话咽进了肚子:“好吧。咻咻,回来的时候,带上凤儿。”

穆仙凤一听自己将留在三分春色,急道:“太夫人,我还想伺候你呢。”

“行了。南山的人现在够多了,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回去后说不定又闭关了呢。”伍文画挥挥手,往门外走去,“咻咻,烟儿也放你这了,黝儿回来再与他说。”

习烟儿知道伍文画把他留在三分春色倒也没多大意见,想看义母随时可以回去。黄鸟也可以出来了,与离经讲讲黄鸟的事情。

疏楼龙宿带着穆仙凤、习烟儿送完母亲后,舒爽地瘫在了软椅上。

“主人,原来将太夫人送走,是为了更好地懒。”穆仙凤吐槽。

“凤儿,此言不妥。儒门龙首华丽无双,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母亲在前,当以礼先。”疏楼龙宿掏出水烟,徐徐吐出一口轻烟,“亲人之间也需要一点距离。再与吾待几天,母亲就更要思念义弟了。”

穆仙凤明白过来了,感情主人又要开始冒酸。习烟儿长大后,主人岂不是更多了一个争宠的“对手”,庆幸太夫人没再收养。

“歆儿,这几日汝说的话很少。”疏楼龙宿扫了一眼抱剑的默言歆。

默言歆恭敬地回到:“主人,太夫人回去为何没带习烟儿?”

疏楼龙宿将手撑着头,慵懒地道:“汝就在思考这个?人嘛,都是想放松轻快下的,汝跟着吾跑了这么久,去休息吧。凤儿,汝也下去吧。”

春风微醺,阳光正好,疏楼龙宿闭目养神。非常君与收万劫进来时,便见悠闲。

“啧啧,义兄,汝真是好享受。”非常君寻了石桌一端坐下。

疏楼龙宿微睁开双眸扫了两人一眼:“江湖风波自染人,汝两人出外做了何事?”

“水都没饮一杯,就要长篇大论了么?”非常君轻搖桌上的茶壶。

疏楼龙宿噙笑睁目:“汝可以不说,吾也不是非得听。母亲刚回南山,仙凤下去休息了,烟儿还在研究桃林阵。”

“看来得自食其力。”非常君端起茶具往厨房去了。

收万劫并没有坐下,看着眼前一株红蕊道:“这地方不差,当年选址是伯母手笔?”

“不是。疏楼西风是她所赠,三分春色是大兄所赐。”疏楼龙宿收了烟管,拿出珠扇,从位置上站起,“汝动过剑?”

收万劫转回身,对视疏楼龙宿道:“汝的观察一如既往地敏锐。来的路上,与人切磋了一番。他使用的是儒门剑招。”

“哦,他生作何模样?”疏楼龙宿猜测着那一位旧识接了天命。

收万劫贵道:“金玄广袖,是名文贵儒士,与汝同样乃儒门高层,剑行六道。”

疏楼龙宿轻扬珠扇:“哈,吾知汝说的谁了。儒门名锋忧患深,却是位高名望,但仍不及华丽无双的吾。”

这话中的自信风采,令收万劫深以为然:“他的剑亦不及吾。”

非常君端着茶水进来,听到这两句对话:“啧啧,汝俩的没皮脸功夫修炼得越发好。”

“哎~不及义弟。听说汝这次差点在中阴界捞个弟媳回来。”疏楼龙宿似笑非笑。

瞬间,非常君侧目盯着整吹茶的收万劫,待喝了一口茶后,收万劫道:“麦看吾。吾没说八卦的习惯。”

疏楼龙宿无视非常君疑惑的样子:“想必母亲很想知道义弟的婚事为何未成?”

非常君想想这次去中阴界,并没有苦境其他人士跟随。义兄怎知道的呢。真是奇怪,至于义母的问询,如实答呗。

第七十九章

南山居,峰峦叠翠,青湖如玉,撒落山谷平原。一条条宽广的阡陌,通向碧野,连起大大小小的庄落。

水车卷起水浪,灌溉稻田。田中有很多的农人在春耕。

伍文画一路行来,与众人打过招呼,便领着羽人非獍转过寻常人家,拐进一条小道。

道旁花树齐开,望之满团锦簇,热闹非凡。一道栅栏门隔开了视线。

伍文画走上前,以指轻叩木门。

“客敲柴扉门,非是远游来。春光正好,太阳晒得舒坦至极,阿九,去开门。”

羽人非獍听到熟悉的不着调声音,面瘫脸上终有了一丝波动。压抑的悲伤、思念,全化作热流激颤,看得伍文画生怕这孩子情绪高涨到晕过去。

阿九刚打开门,羽人非獍就冲了进去,挡在门口的阿九被旋过的狂风连带着转了几圈,在伍文画的扶一把下,才稳住平衡。

正躺在高背椅上闭目晒阳的慕少艾突然被一股熟悉的气息抱住,睁开眼,确认:“哎呀呀,羽仔,稀客哦!”

蓬勃的热泪,倾洒衣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伍文画撇过脸,微仰下巴,这样真挚的感情,每见一次就会眼眶湿润一次。因为曾有过,所以懂得;因为不再有,所以体会。

阿九偷偷用袖子抹掉眼泪,眼红红地道:“羞不羞啊,这么大个人了还总是在哭。”

“是极,是极。羽仔,小阿九在看你笑话咯,老人家腰不好,承受不起,起来,起来。”

慕少艾双手颤抖地拍着羽人非獍的背,哽住声音。

伍文画走到栅栏门口,回头望了望三人,估计主人家没时间理自己咯,也罢,去庄子上走走。

待羽人非獍从激动中平复情绪后,才发现伍文画已经离开了。慕少艾呵呵笑道:“麦看了,美人走远了。”

“慕少艾,你的话少点好,免得儒门龙首揍你一顿。”羽人非獍站起身,擦拭了把脸。

慕少艾递上一支苦糖:“说的也是,黑心嘴尖的疏楼龙宿真有可能这么干,不过好在有了羽仔,少艾不慕一把风流,枉闲赋。过几日,将阿九送到伍大美人那里看看。”

羽人非獍接过苦糖,扔进嘴里:“还是这个苦味,但格外甜。”

阿九将茶泡好,欢喜地道:“少艾,今天咱们去庄里阿婶家吃婆婆菜。”

“哈哈哈哈,可以。管家公,表现不错。”慕少艾想到美酒,心里开怀。有友作陪,酒更醇。

这样静静漫步南山的时光好久没有过了。对于眼前的景,总以为会有很多时间来,其实最后都成了空。那时,与玲珑姐走到大湖边缘就没再往里走了,总以为还有时间给两人,原来失去的终不再回来。

遥儿说想吃遍整个南山,而如今南山已比过往大了数倍有余。箫儿说还想尝尝湖里的鲜菱,但如今她却扎根在德风古道,如今也只书信往来。

黝儿说南山四季分明,山水如画,就是没有海的壮阔,于是他选了一岛外居。烟儿也会随他居住。

咻咻说,是的,他没说,但孩子志在风云,南山终究太平静。这里,适合修身,不适合争鸣。

到头来,世上终也只有吾一人。南山最高峰,春雪飞洒,一红影在雪中伫立。

天地静肃,凝结住了时空。时浪洗刷,花开得更艳,水流得更欢,鸟兽欢叫,稻田里的农夫身轻如燕,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慕少艾、罗喉、羽人非獍、君凤卿停杯相视,一笑后重举杯敬酒。

非常君牵着习烟儿的手,站在南山居院门口,对身侧的收万劫道:“义母这样勤勉,真是令我汗颜。”

“那不是很好吗?剑道有高峰,才有至极的追求。”收万劫剑情豪涨,想知了自己与伯母的差距。

非常君白了他一眼:“想要义母动剑,先将她儿子们打趴下再说。”

收万劫负手昂立,一笑不再言语。非常君决定去路口等义母。

习烟儿跟在身后,将钻缩到衣兜中的黄鸟拿出来:“义母又不会吃人,你那么紧张干嘛。”

黄鸟双翅遮脸:“你不懂,这里不是我的地盘。作为一只识时务的鸟,当然要恭恭敬敬。”

收万劫两指轻点,捏住肥肥的黄鸟,提了提:“没二两肉,原来人觉不拿你下酒是嫌太轻。庄子上开了酒馆,倒是可以买到那里去。”

黄鸟可怜兮兮地低着头:“那个万劫兄,咱好好说话,像您这样智勇双全的人物,定不会与我这只小小鸟为难的,对吧?再说,我一肚桃肉,一身桃味儿,还比不上这棵桃树的桃子好吃。”

收万劫望了一眼路旁几株高大的桃木,那上面已结满了亮晶晶的红桃。

非常君一手划过桃枝,摘了三颗,给习烟儿、收万劫各递上一个,自己咬了一口,汁水满嘴,芳香清甜,暖流绕身。

三两下,啃完,非常君才赞道:“这桃子可入灵药了。”

收万劫咬着桃子点点头,习烟儿两手捧着桃子,连呼好吃。

黄鸟坠在三人后面,对桃味儿嫌恶,待看到前方的李子树时,嗷呜一声冲了过去。

近了,近了,终于有美味入口。就在黄鸟欢天喜地准备啄上一颗李子时,发现翅膀怎么扇都飞不到溜溜的李子前就那么一两公分啊啊啊!!!

习烟儿眼睛扫了下黄鸟,对它的抽风举动不予以理会,继续吃桃。

非常君、收万劫就着沟渠中的水洗了下手,抬眼时见黄鸟在原地扑闪翅膀,对视一眼,将视线转往远方。

那儿并没有人,不过是一株红丹丹的高木杜鹃在怒放。

习烟儿也注意了那边,扔了桃核,兴奋地往前跑,嘴里喊着:“义母、义母。”

伍文画对着眼前的杜鹃左看看右看看,烦恼摘哪一根枝条好。这杜鹃是友人所赠,没想到长在了这里。

习烟儿的欢呼声,伍文画回过头,灿烂地笑道:“烟儿!”

习烟儿脚下轻点,没两步就到了伍文画跟前:“义母,义母,你才有,觉君就回来了。他与义兄天天斗嘴,被义兄赶出了三分春色,我也跟着回来了。”

非常君在习烟儿喊义母时,就已跟在他身后,听到这一番话,辩解道:“义母,烟儿不了解情况,我那是与义兄好好交流。”

随之而来的收万劫拆穿道:“哈,就刚才的表现可知习烟儿有双真眼。”

非常君见伍文画一脸笑意盈盈,便知她心情好,行礼道:“义母,吾回来了。”

收万劫紧跟其后行礼:“伯母,久见了。”

伍文画对孩子们道:“行了,一家人麦这么多礼。帮我折几根枝,我要回去扦插,繁育一片出来。”

义(伯)母有令,非常君和收万劫各摘了三两枝拿在手里,跟在后面。前面习烟儿牵着伍文画的手,欢乐地讲着这短短时间的事情。

黄鸟期期艾艾地扑闪着翅膀看四人拐了方向,走入了另一条道路。习烟儿,回来,要累死黄鸟啦!

第八十章

傍晚,习烟儿才将黄鸟带进自己的房间,喂了点吃食。

晚饭后,坐在花园里,看漫天星河闪耀。

“黝儿,说一说这次出去发生的事情吧。”伍文画放下茶点,对想帮忙的非常君道。

“这次在外面吃到了不错的菜肴,下次带义母出去吃。”非常君将伍文画泡好的茶,先拿了一杯给收万劫。

伍文画将茶都斟好,坐下来道:“没说吃食。我询问江湖事。那什么虫子和那只老鼠的事。”

非常君望了一眼收万劫,收万劫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

非常君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义母,进来南山的是厉族。”

“久远之前,天佛原乡与元种八厉爆发了第一次佛厉大战,天之佛以四剑封印了天之厉。天之历封印之地在中阴界与苦境的交界处。红潮是中阴界所特有的,苦境之地有忏罪之墙便是为抵挡红潮所设。”非常君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说了出来。

伍文画手指轻叩掌心:“也就是说天之佛为封印天之厉与中阴界做了交易,引入了红潮入苦境。以后那个光头可有得受的。那个墙出了什么事,没挡住红潮?”

“被人破坏了。”收万劫摩挲着茶杯沿道。

“哎——”伍文画拉长了声音,惊讶道,“这什么人用了什么方法?目的何在?”

“义母,这么操心真是少见。”非常君奇怪地瞅着伍文画道。

伍文画咳嗽了两声说道:“今天有人告诉我,说我出去游玩改写了某些人的命运,使得天命轨道难以纠正,让我不要再出去玩了。”

非常君与收万劫满脸不可思议,原来不受天命所违是这样自在。

伍文画等他们消化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方天地本来就是个大窟窿,现在被我捅了一下,久久没有办法导正,可见天道意识的脆弱。与其说天道太弱,不如说是魔道太盛,故人道不得不匡扶,天命就这样发生了。有天命加身的人也是悲催,不得不应劫。

好了,不说这些了。继续说后面的事情。你们去中阴界做了什么事儿?”

“伯母,何以知道我们去了中阴界?”收万劫猜测,“是不是那人说的?”

“什么那人?哦,你说不让我搅乱天命运轨的人。不是它,我猜的。素还真承接天命,现在成了胤天皇朝人,中阴界浮出水面,他可没精力双线作战,何况底下还有暗流。上次去找小剑毛、小和尚,就是奔暗流而去。那么中阴界是派谁去呢?只能是赶着去的你俩了。奇怪,为虾米你俩会答应?”

伍文画望望左边的非常君,又看看右边的收万劫。

非常君忙低了头饮茶,收万劫将脸转向一边,看花影斑驳。两人如此样子,愈发让伍文画好奇了:“你俩到底做什么事让素还真派苦力了?”

再问,非常君端起茶直接灌入口,茶水有点烫,一口喷了出来,将伍文画看得一愣,心疼地道:“行了,这么大个人了,不想说就不说,避讳成这样,可遭罪,来,吞一片清凉丸。”

收万劫淡笑道:“何不逗伯母一笑呢?”

非常君含着药丸闷声道:“麦提,在外人面前够丢脸了,让义母笑岂不更没面?”

伍文画褏如充耳道:“来,尝尝我做的桃花糕。上次在三分春色本来要做的,结果羽人非獍要过来,就没做成,咻咻没口福。”

非常君见义母转移了话题,眉开眼笑地配合问:“羽人非獍是谁呢?”

“慕少艾的小兄弟,是个英俊的面瘫娃儿。”伍文画指了指自己脸颊,“在冷字上,与小万劫有得一拼。”

第二天,收万劫便看到了与自己有一比的羽人非獍。如果不是对方满身的刀意,收万劫便与他剑决了一场。

慕少艾是来找伍文画的,表示想回琉璃仙境看看,还有笔账没与素还真算。

伍文画一听也收拾了一番,欲与慕少艾等人一起去逛逛苦境有名的胜地琉璃仙境。

此时的琉璃仙境并没有人在,素还真还在推松岩。慕少艾带着阿九、羽人非獍入了岘匿迷谷。伍文画对山谷之地没兴趣,呆了半日,往其他城池而去。

非常君跟在身后,长舒了一口气,收万劫嗤笑道:“不就是多吃了两口输了赌,何必这么小心?”

非常君斜视了他一眼:“若你被骗着吃得上吐下泻,义母知了会不会怪罪?”

“黝儿。”伍文画似笑非笑道,“趁着烟儿不在,可以说说你做的蠢事了么?”

非常君狠狠地瞪了收万劫一眼,转过头,面上僵硬道:“义母,既然是蠢事,能不能不说?”

“你说呢?啧啧,捯饬到上吐下泻,黝儿,我可没教你这么不把健康当回事?你的聪明劲儿呢?”伍文画想象不出自己养的孩子栽在了素还真手里。

那日,非常君和收万劫游山玩水行到了琉璃仙境。在山脚下遇到了莲香清远的素还真。

对于素还真的特色长相,非常君和收万劫自是认出来了。

“劣者正是清香白莲素还真。”左手执拂尘的着青衫的素还真有礼自我介绍道。

三人彼此打量,暗自叹许。非常君作揖道:“素贤人,汝称吾人觉非常君好,这是吾之挚友收万劫。”

“人觉先生是儒门龙首前辈的义弟吗?听剑子前辈说,收万劫先生是道皇前辈高足。”素还真恭礼又低了两分。

非常君掌劲虚托起素还真道:“哈,吾与剑子仙迹可没什么关系。汝不用如此多礼。”

“咦,人觉先生既然是龙首前辈的兄弟,劣者向人觉前辈施礼也是理所当然。”素还真真诚地道。

收万劫双眉一挑,大步向前走,非常君知他无意与人进行无意义对话:“好友比较沉闷,不喜与人多沟通。素贤人,这地儿哪里有好酒饮?”

“前辈,劣者也正在找寻酒家。琉璃仙境因战火已毁于一旦,目前正在建工,经劣者家门而没入,实在抱歉,这酒就由劣者请吧。”

素还真当先引路,领着人觉非常君和收万劫往附近的酒家走去。

第八十一章

苦境大地,正值春寒料峭时。昨晚上的春雨浇了一场,路旁枯草下,嫩芽迸出生命的倔强;秋叶落尽的树枝,已显了点点绿意。

进入熟悉的城镇,素还真简要地介绍了此城的由来和历经的朝代,非常君听他说起城中有一卖酒的酒肆,所出酒白玉杯装之,一盅绿,清新可人,饮之清冽,似春寒透心,又似春机勃发,因受产地所限,只在这区区百里之地得了个碧莹的名。

非常君向往不已,入了酒肆,为收万劫和自己各沽了一瓶碧莹,再点了两个下酒菜。

酒入三杯,非常君与素还真相谈甚欢起来,从天南说到了地北。两人说话间便吹起了小牛,欲比饮食入肚更多。

收万劫提议两人设彩头。素还真以琉璃仙境为赌,非常君以帮忙一件事为资,这一比拼就是三天三夜,碧莹酒当水饮,店家也烧了三天的青鱼。

酒楼里,伍文画听完整个过程,恨铁不成钢地道:“黝儿,跟我甚久,药理学得稀疏不堪,看来你也没什么可教烟儿了。”

非常君替伍文画夹开荷叶包饭,将碗碟放到她面前,问到:“义母,孩儿勤奋好学、敏睿非常,文虽比不上义兄,武也数一数二,怎如此说孩儿。”

“呵呵,若镜之潭,无中空之隙,不知水从何出;然其清冽,不如月泉碧莹。这本是出自《幻花录·活水》的介绍。”伍文画说话的功夫已舀好了三碗汤。

收万劫斟酒道:“杯中之物让他失魂没了戒心。”

非常君不接收万劫这话,对伍文画道:“孩儿却是忘了这。源潭水酿酒清冽可嘉,潭中所生鱼寒凉侵骨,潭水煮鱼是至极美味。碧莹非水,乃经地火炼制成酒,虽清冽,但火蕴其中,与青鱼同食之则呈水火不容之势。本以孩儿的身体,稍食之则无恙,因贪杯、因贪食、因赌欲,过度后有上吐下泻之象,咎由自取。确是孩儿学艺不精。”

“知了就好,吃菜。青鱼和碧莹同煮,作用大不同哦,下次,义母做给你吃。”伍文画夹起一鸡腿放在非常君碗里,再夹起另一个给收万劫,“小万劫,麦总是饮酒,多吃点菜。”

非常君奇道:“青鱼和酒类可同煮?”

“非也,是与碧莹。青鱼要是与其他酒类同煮,可不是美味,而是奇腥无比,无法下咽。刚刚到龙府的时候,吃了各种鱼,原以为青鱼是家鱼,后来才知道是一种长在源潭中的无刺白鱼。我猜应是白鱼在碧莹莹的水里如青玉,故得了此名。”

伍文画这辈子吃得最多的就是鱼。龙府鱼虾易得,绝大部分都没有见过,加上厨子厨艺爆天,更是让她爱不释手。咻咻那么聪明,与自己喜欢吃鱼是分不开的。

三人说说笑笑间,结束了这餐晚饭。

第二日一早,伍文画起来向中原腹地而去。胤天皇朝初创,疆域内百姓都颇安定。自从魔军被歼灭后,槐破梦的征途就踏上了龠胜明峦。

雨,淅淅沥沥。伍文画三人随意走走,往腹地而行。

“好友,那个与你剑决的对手有大难题了。”非常君撑着黄伞,对共伞的收万劫道。

收万劫盯着沿伞端垂下的雨线:“败者何须再提。伯母,前方有一处酒馆,沽酒驱寒否?”

桃枝探出白纸伞,伞下的伍文画点点头。春天的雨水就是多,这一次随性出来,将烟儿留在南山,希望武君能好好教导一下他。

“今年的雨水有点多。老婆子,来客人了。”店家站在屋檐下看看雨幕,正心叹下雨天没客人时,就瞧见雨中来客三人。

这是一家夫妻店店不大,只有五张桌。内中装饰带点文气,一副山水画挂在厅堂壁上,望之舒阔逸清。落款北窗两字清晰可见,后面应还有一字,但模糊不清,字尾似龙形。伍文画落座后,心里评价道。

非常君注意到画作后赞道:“此人大才,春山起烟云,春水漾绵绵,人入画中景,物我两相忘。”

收万劫撩起红袍一角,坐下后,才抬眼看画:“此人乃儒门出身,画作上乘,技堪造化,士气磅礴有浩然。”

站着的非常君移到画作前,仔细端详了落款:“哈哈,我想我应是知了他是谁。偏远小镇见到这位豪杰的遗作,心怅怅然。”

长叹一口气,非常君才坐到桌前,对伍文画道:“义母应听过他之名号。这位大才子曾是义兄的学弟,在学海无涯进修。那个时候,他叫曲怀觞。”

“曲怀觞?”伍文画翻开记忆场景,恍然记得有一次曾听咻咻说想挖一个叫曲怀觞的人到儒门天下,“原来是那个喜欢穿白的瘦小少年。听你这么一说,他走啦?”

“是的,神州末日后,他多方奔走,后中奸人毒,修神州柱而亡。义母,曾见过他?”非常君接过店家端上来的茶水,分到另两人面前。

伍文画可惜地道:“看过一个背影,咻咻想请他来儒门天下,便记住了他的名字。他比咻咻小多了,没想到做了英雄。这是认识的人中第一个这样走的。一路走来,所见百姓安居乐业,田间劳作。古往今来,和平都不可期。”

话里的唏嘘,是初次体会熟识人的离开。曾握剑动杀,是因自救,是因愤怒,接下来的第三次又会因什么而握剑、而动杀?伍文画不知。江湖争杀,强者斗狠,如不牵连无辜,可做个看客;如为了这一片安详,涉足江湖,那便尘染一身。

非常君静观义母一会儿,偏过头对收万劫眨眼示意。

收万劫知机:“伯母,汝是怎样看待强者的?”

“咦~小万劫,问这话,你是迷茫了?”伍文画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一想。”

非常君惊异地瞄了收万劫一眼,以手拍了下头,这个乱上添乱的家伙,义母本就有心向江湖走,现在岂不是推着她走。上次聊天,那个说义母改命轨不沾因果的家伙,还隐藏着呢,现在再推一把,就风浪卷身。还是赶紧与义兄说下吧。

第八十二章

理了下思绪,伍文画缓缓道:“什么是强者,武高者、心毅者、仁厚者、侠义者……每个人都有他的看法。有人曾说,强者是不间断的心战后的胜者,强者是经历了魔考依旧保持心内圣洁的人。

曾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佛者即使满目热泪,也绝对会守护路边的一朵野花昂然绽放。这是一种佛家的慈悲。也是强者的一种俯视。

万事万物都有ta强的一面。也许这朵野花并不需要佛者慈渡。三岁小孩持剑刺伤大人,也不是没有。不过是强的一面没有开发出来做到极致。到后来,平庸主宰了世界,强者成为了稀缺,也成为了仰视的存在,芸芸众生做了蝼蚁。

这话题不说了,个人看法。菜快上来咯,这几天都没吃到鱼。这个小镇挨着江边不远,一早就下了雨,还是有渔民出去打了鱼。生活不易,麦浪费。”

为两个孩子各舀了一碗鱼丸汤,再为自己乘了一碗。新鲜的江鱼切柳剁碎揉丸,内中搀了鸡蛋清,山泉水一滚,捞上来细嫩滑口。食材是凡品,盛在一鲜。暖暖的汤入了肚,才觉消了春寒。

辟谷之年,但仍对食物爱不释手,只有吃了肚入了腹,才知活于人世。

非常君也是个爱美食的人,对吃的上心。一碗鲜鱼丸吃得有滋有味。

与食欲好的人吃饭,总是吃得多的。收万劫就是那个吃得多的人,本准备好的雪脯酒也被放到了一边,就着店家做的江鱼宴吃了个底。

“这里的春笋瞧着似青玉,吃起来鲜嫩清脆,有早春的清寒味道。黝儿,记下来,叫人移栽南山。”伍文画用完餐,拿出许久没翻的地形册。

非常君放下筷子,提出笔在便签纸上记下了义母的吩咐。

翻了几页,伍文画感叹道:“这本书的厚度又增加了,好多地方都没看到过呢。道境、灭境、集境、六天之界、死国、四魌界……我天都没去过。”

“义母,这个地方叫什么名?”非常君见伍文画翻得飞快,饶有兴致地问道。

伍文画神识连接,两指一翻,便指着一条水纹道:“这里是玉阳江,这个小镇叫做小玉阳。离这里不远有个城,叫做玉阳,也是当地人称的大玉阳。”

收万劫打开酒瓶,闻了闻:“这酒不差,你要不要试试?”

非常君摆摆手,一天内饮酒一顿就够了。伍文画目睹了后问非常君道:“黝儿,不怎么喝酒?”

“孩儿已吃完饭,酒就不喝了。”非常君如此解释道。

伍文画哦了一声,继续低下头研究苦境宇宙的地理。

收万劫小酌了一口,心里虽然奇异非常君不饮酒的行为,倒也不多劝。

店内,店家两口子趴了两口饭就开始忙东忙西。雪脯酒没有多少了,又要开始进料酿造了,趁着雨天准备准备东西。

店外,雨还在纷纷下。这场雨过后,将绿了杨柳,红了桃花。

“店家,沽十斤雪脯酒。”

来者声音清越温柔,令将睡将醒的伍文画神情一震,极好听的声音啊!这个人应该长得不差吧。

非常君看到义母双眼一亮,知母莫若子,他赶紧吞下口中的茶水,背过身看向进来的人。

店门推开的刹那,满室生辉,进来一个极好看极好看的男子。着一身雪白,垂一肩白丝,温文静雅,一双异耳尤为让人注意。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剑宿,进来吧。”

绮罗生侧过身对门外的意琦行说道。

此刻在伍文画眼里,如说白衣男子是一泉水,那后面进来的冷傲男子就是一座山。

但非常君深知义母爱水远甚爱山。咳咳,无他,只因义母喜欢吃鱼,对水更熟悉。

果然耳边是义母满口的赞叹:“呀呀呀,一个满身香气的美男子!”

收万劫抬眼望天,不,望屋顶,伯母,你的声音太大了,人家听到了。

绮罗生听到了,意琦行也听到了,于是意琦行不出意外地瞧见一旁绮罗生的双耳尖红了。

非常君站起身,朝绮罗生和意琦行拱手道:“两位,小店偶遇,共饮一杯何如?”

绮罗生温煦一笑:“多谢,我与好友沽完酒就走。”

意琦行并没有说话,站在一边打量三人。伍文画对他的目光不以为意,头疼地对非常君道:“黝儿,我非想认识人家,只是见了好颜欣赏一番。”

绮罗生微微一笑,对进到大堂内的店家说:“老规矩。”

店家见是熟人,满脸堆笑:“好嘞。先生,先坐会儿,老婆子已经在装酒了。”

意琦行环视一周,发现壁上画作:“此人为神州竭尽心力,当真高义,是条好汉。”

绮罗生目送店家入内装酒,自己也走到意琦行身边:“原来是他。偏居一地,对那场神州大劫有耳闻,奈何身不由己。”

“哈,至少好友保住了一地,救了万人。”意琦行宽慰他。

伍文画边饮茶边看绮罗生,对非常君道:“这孩子跟咻咻一样好看。”

非常君吃味道:“唉~这么多年,我就不好看?”

伍文画点点头:“你不能用好看形容,在我的语境里,好看就是漂亮的意思,用漂亮形容你太掉词价。小万劫可以跟漂亮挨边,但美艳更符合。”

收万劫长噗出一口酒水,连声咳嗽。三人间的动作引得正观画的绮罗生回头,意琦行颦蹙了下眉。

伍文画对上绮罗生的视线问道:“小朋友,汝叫何名?”

小朋友一出,绮罗生笑容一顿,温柔地解释道:“姑娘,我满头白发,年岁可做祖辈了。”

姑娘一出,伍文画乐得笑弯了眉:“小朋友,眼神很好。”

非常君拉住义母的袖子:“义母,咱麦装嫩了。都活了千年的老怪,捉弄要有度。”

千年?绮罗生以为自己听错了,意琦行的目光自画卷上转移到伍文画的脸上。

一个人能将时间停留在双十年华,这份功力,剑宿自问做不到。

“前辈,抱歉,实是没看出汝的年岁。”绮罗生行了一礼,温言解释道。

伍文画心里不住感叹,这人脾气是真好。被叫小朋友也没有恼怒,知对方年长,又诚恳道歉。为虾米都是漂亮孩子,咻咻就不温柔点点呢,天天来堵老母亲的心。

第八十三章

三分春色,疏楼龙宿难得打了个喷嚏,叹道:“能如此思念吾的,定是母亲无疑。凤儿,母亲还没信来吗?这次,让母亲回南山,是不愿让她涉江湖。”

穆仙凤将冷茶撤下,换上热茗:“太夫人许是在生气。不过,她气也不大,没两天就消散了。主人的心意,太夫人应该能体会到。”

“哈,凤儿,汝可去太夫人那的。”疏楼龙宿从琴案后起身,“香茗一盏,轻烟一缕,瑶琴一曲,这日子也逍遥。剑子、佛剑可享受不来。”

穆仙凤收拾好换下的茶具,轻轻一笑:“主人,是想念剑子先生和佛剑大师了吧。主人就不思念太夫人了吗?太夫人要是知道可会伤心的。”

疏楼龙宿噙着笑意,神色自若:“凤儿,对母亲的挂念藏心间就好,世上最能包容疏楼龙宿的唯有母亲也。”

“主人这话,我会很完美地传达给太夫人的。”穆仙凤冁然而笑,端了茶盘预备退下。

疏楼龙宿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穆仙凤笑着退下,春天短暂,太夫人那边的夏裳要准备好。过几天,便送到南山。主人的胃口又不大好,去信问问大爷还有玉泉莲子没。

疏楼龙宿兴致索然,吩咐默言歆念书。低沉的儒音中,疏楼龙宿闭目沉思。

非常君心内不住自问,我真这么雇人怨?为虾米义母能让这俩不假辞色的人坐在一桌聊天呢?瞧这氛围,义母眼里全是那笑得花枝招展的尖耳仔!

收万劫一手扶住桌上的酒杯,一手握拳放身后,脸上极力蹦住,免得让好友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笑话。啧啧,龙家的男人全都傲娇。

意琦行端正地坐在一旁,听好友绮罗生与伍文画谈吃食、莳花。

“小绮罗,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一股牡丹香,太好闻了。在我南山的花园里,有一处牡丹园。每年的四五月,就开始陆续绽放。

满园争艳,浓香馥郁,瞧了心情大好。有一株蓝田玉,高达十来丈,开时如玉暖生烟,望之怡然;有一姚黄,树发千枝,淡黄花瓣,金色花蕊,望之光彩照人。”

绮罗生含笑倾听,不时插言询问:“夫人家除了艳丽的牡丹,还有哪些花香呢?”

伍文画兴致盎然地说道:“还有很多很多,光我喜欢的就有茶花、菊花、桂花、莲花、桃花、百合、月季……这些花树,在别的地方难看到。”

绮罗生听罢言道:“有些花确实不曾见过。夫人所说的姚黄,是一种金蕊牡丹,所讲的蓝田玉,应是种蓝花牡丹,我之好友多九望亦不曾培养出。”

陌生的名字,伍文画好奇道:“看来你们的莳花技术不赖。不知你们培养的花是何物?能看看吗?”

绮罗生欣然许诺:“如好友七舒云昙花开时,定邀请夫人参与。”

“咦~听名字就觉得这花培育得不易,真期待呢。”伍文画来苦境后,对身边的事物开始一一熟知,千年来,凭龙家的深藏,已见过不少苦境特色产物,但天外有天,还是有许多的珍品奇物不曾听过、见过。

绮罗生想到好友所说:“据好友讲,七殊云昙花秉天时而生。天候有七,应花七殊,至香无定,闻者自来;地象有七,应花七变,至相无定,缘者自见。”

伍文画满眼的惊异:“哇,越说越想马上一观。八百年前,有一株冰原雪莲,在冬至阴时出,如沐一身清雪;五百年前,首阳现天露,浇一株五菱叶,百日三丈,五彩缤纷,望之夺目。这二者皆应天时而出,但无一与天时共喝。汝好友得此奇花,应是不易。”

绮罗生点点头,瞟到店家提酒出来,对伍文画歉然一笑。伍文画微笑示意他过去拿酒,绮罗生这才站起身朝店家走去。

绮罗生付完钱资,意琦行也站起来与三人点头告退。

等两人走远了些。非常君将心内疑惑问出:“义母,何须将冰原雪莲和五菱叶说出呢?这两奇物,世上罕有。”

伍文画仔细瞅着非常君看了一会儿:“黝儿,你也知这是奇物。小绮罗说的也是奇物。七殊云昙花,对某些人来说只是好看,但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好的佐使,比如说做一味极好的养颜丸。至于有没有其他药效,还没有研究。说出奇物,是安他心。”

“哈,义母多想了。这二人风光霁月,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非常君呵呵一笑,不以为意。

伍文画懒得说这孩子:“算了,算了,与你这个花盲没得聊。雨也停啦,咱结了账,往玉阳城去吧,今晚就住那里。”

雨停初霁,新翠悬珠。

这样美丽的景致,终是令人欣喜的,但坏心情也只在刹那。

“晦气,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雨后,地上一片湿泥。镇口处一小吃店门口,脏兮兮的小乞丐手速超快地捡起地上的包子。那包子是店家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

得了吃食的小乞丐飞快冲向街道,光溜溜脚板踩滑,扑地倒在泥水里,溅起飞泥。

说话的就是被飞泥污了黄缎的镇上大员外。

随侍的管家一脚踹过去:“小叫花子,赶投胎!”

污浊的泥水黄了满头脏发,小乞丐抓紧手里的包子,藏着脸,任脚落在身上。

“老爷,这小叫花子,我不曾见过,肯定新来的。咱把他卖到那万花楼做个扫除的,既积德又让他赔了衣,两全其美。”

管家踹了两脚后,示意跟在身后的仆从看住小乞丐,从兜里掏出一条雪白的白绢,边擦边建议。

伍文画环视了周围一圈,并没有人站出来。包子铺的店家低着头,一个一个累着包子,那包子已经码得条条整整;包子铺对面的面店里俩父子一个专心揉面,一个专心收碗。如不是桌子来回擦了五遍,真以为他们不知发生在门前近五米的事情。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看起来都是镇上百姓。路过时,全都扎下头匆匆离开。

第八十四章

“不用卖她,多少钱?我出了。”伍文画决定出个头,银子的事儿都不是事。

准头无三两肉的管家呵呵一笑,本欲大声斥责,转过头发现是三位气派人,立时缩了头躲在他家老爷身后。

站在前面的人鹰钩鼻,腮骨横突,无甚肉。伍文画心内不喜,若是大开口,就让他好看。

镇上员外小眼一亮,神情恍惚,拍拍衣服,躬身谄媚:“咳咳,这位美人,当真倾了玉阳,在下镇上——”

“少废话。”非常君踏出一步,不怒自威道。

“好、好。”还未起身的镇员外擦了一把汗,“这衣服来料自海外,作价五百,不,五千两白银。”

镇员外低垂的眉眼瞟到伍文画靴上两排珍珠闪闪发亮,尤其鞋背中间的那颗大红色的珍珠,是世上罕有的东珠!这珠子,还是他小时随父亲做客一儒士家见过的。那儒士居三里之地,教一村稚童。而这位姑娘珠子比那颗更大,应也更有钱。活该自己今日发大财。

收万劫顺了一缕胸前发:“这衣颜色斑驳,材质低劣,区区五千两少了,我加一千,买你全身衣裳,如何?”

镇员外大喜,忙似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可以可以,这位俊秀的爷,有钱好办事。我等下就换给你。”

“哼,破烂衣哪值这么多钱!”从泥坑里爬起来的小乞丐插言道。

贼眼的管家转头对小乞丐怒道:“闭嘴!”

收万劫手里飞出一张薄薄的纸:“汝看下吧。”

镇员外虔诚地伸出双手,捧起这张六千两的银票,两眼如狗见肉直愣愣地盯着那银戳子,是真的:“多谢爷,多谢爷,是真的,哈哈哈哈……”

伍文画对上收万劫的目光,背过身:“好吧,我先走一步。”

“啊!”几声惊叫震得员外全身冷嗖嗖。

雨后凉意,令镇员外从狂喜中惊醒,扫视全身,几无寸缕。地上,碎料迎风飘飞。小乞丐背转身,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飞来的碎缎。探头探脑的面店诸人全瑟缩回去。

管家站在一边,抖腿哆嗦:“老~爷~”

噗通,镇员外如狗伏地,:“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

“哈,吾不取汝命。”收万劫两指一收,将手负在身后。

非常君从捣如蒜的镇员外、管家经过:“走吧。”

出了镇,有小溪流淌。因下了一场春雨,溪水与路基将将齐平。溪水的另一边,开了两树桃花。桃树间隔十米,花朵被雨摧残了不少,碾落成泥。

雨后的青草香,细细地飘进了鼻里。自到了一定的阶段,伍文画便渐渐关闭了大部分感官。行走在苦境这方天地,劫气、灵气、元气、血气……纷纷杂杂,惹乱心神,牵动杀机。这么多年未出南山,有此原因吧。

就在东一想西一想中,红黄两色入了眼幕。在他俩身后还跟着那个小乞丐。

“义母,等得无聊了吗?”非常君递上一壶水。

伍文画接过葫芦,看了两眼:“咦?黝儿,你还将南山泉水带出来了?不错哦。”

非常君乐道:“喝了这么多地方的水,还是南山的水最得味。清甘涤神,酿酒煮茶都是上品。记得初到南山,那时的水还未如此出色,蕴藏水灵气。”

伍文画收了葫芦,看了一眼缩在收万劫身后的小乞丐:“以后只会变得更好喝。小万劫,这个小姑娘怎么跟着你来啦?”

非常君、收万劫齐齐回头看着小乞丐。在三人强烈的目光下,小乞丐瑟瑟地鼓起勇气道:“我不是有意要骗恩公,只是……”

“小丫头,他俩眼拙,与你无关。”伍文画从头到脚将小姑娘看了一遍,是个有勇气有眼光的心机girl,“小万劫,人跟着你来的,好好安顿吧。”

收万劫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后点点头。

四人往玉阳城而去。

秀川出丽城。进了玉阳城,便见走夫贩卒来来往往,路上行人毂击摩肩。

人欢马叫的闹市,伍文画周边一片真空。小乞丐紧紧跟在收万劫后面,不敢望顾四周。

一眼瞧见龙府标记,伍文画跨入天宇药堂。

天宇,是龙府众多产业中的一个牌子。这是一家坐落在闹市中心地段的门店。

堂内,来抓药、卖药、问诊者络绎不绝。掌柜眼尖,急忙从柜台后跑出来,躬身道:“夫人,上面请。”

伍文画挑挑眉,笑道:“信韬跟你们说了?”

掌柜边往前引路边道:“是,城主府已告知诸地各大执事、掌柜。夫人,大执事与大掌柜已出差,还需明日回来,实是抱歉。”

“无妨。寻一人将这小丫头带下去收拾一番。顺便告知这座城有什么好吃好看的就成了。你有事就去忙。”

进了内室,掌柜叫了丫鬟带下小乞丐。走前,小乞丐忐忑地抬眼看了收万劫一眼。

“小姑娘,安心下去吧。我等要走,你也追不上。这是我家人产业,有了地儿还怕找不着门吗?”伍文画嫣笑。

等小乞丐一步一挪地下去后,伍文画笑道:“咻咻养了徒弟,黝儿养了弟弟,现在小万劫要养妹妹了吗?”

收万劫极力稳住拿杯的右手,左手紧扶刀背,僵笑道:“还得劳烦伯母。”

非常君探究地望着收万劫道:“你可麦将养婴重任交给义母,她养大这么多孩子,着实辛苦。谁救谁养。”

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后,收万劫道:“哈,应是伯母为你们俩少操点心。”

“哎呀,都弄么大一个个了,还这么幼稚。早点下去歇息,明天去逛逛这座城。”伍文画索性不掺和了,起身向客房走去。

窗外,繁星点点。街道上,灯火通明的地方不是青楼、赌场,就是大富之家。

夜色下,藏了多少悲欢离合呢?不再细想,伍文画关紧窗户,坐在床上闭目入定。

非常君端着茶水,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收万劫将擦拭好的剑入鞘置于剑架上。听门的节奏,也知是好友有事商谈。

第八十五章

门开后,收万劫瞟了一眼非常君,转身往内走。

“好友,夜色还早,咱喝一杯茶吧。”

非常君将茶壶放在桌上,斟茶两杯。收万劫坐下来后道:“汝的闲情总是多,吾的剑艺入了瓶颈,需找一个对手,汝愿否?”

非常君往后一缩,将二人距离拉远:“别,别。我俩还没开始打,义母就会招呼上的。”

“哈,岂不更好?”收万劫捋着胸前的发丝,双眼期待。

非常君抿了一口茶,直接说道:“义母说到妹妹一词时,好友神色有异,可说么?”

收万劫似笑非笑:“汝果真是为了此事而来。有时候,汝可以不那么机灵的。”

“耶~非常君多谢好友赞赏。看来汝是不想提了。等哪一日汝想说时,非常君洗耳恭听。”自认善解人意,唉~被女人带大的小孩必然要细心一点。非常君无聊地发散思维。

收万劫哈笑了一声后,端起茶盏,轻拿了杯盖,自在地饮着。两人喝完这壶茶前,都没有再说话,也无需说话。

更声响起,玉阳城的夜迷正在开始。非常君告辞收万劫,回到自己房间也入了定。

万花楼里,策梦侯横卧美人膝,听堂内笙歌鼎沸。绝佳的耳力,细捉大堂言语:

“唉~”

“莺歌燕舞起,寻欢作乐时。兄台,怎声叹气?”

“良友不知啊,今日打玉阳大道经过,蓦然回头,见美倾城。今来万花楼,尽是胭脂俗粉。”

“啧啧,兄台,良家女子可麦肖想,汝可是有妻妾的人。”

“唉~我也没肖想。那女子身后的两男子皆气宇轩昂,龙凤之姿。庆幸家父送我于流书天阙进修学得儒家剑艺,否则定无法看破遮颜这种小术法。”

“那是你有眼福。那女子真如此貌美?”

“怎么!汝不相信我看美人的眼光。可惜,人家被天宇药堂的掌柜迎进了门。天宇产业,非是你我能沾染的。”

……

策梦侯轻吐了一口水烟,有意思,趁夜色正浓,瞄一眼又何妨。

天宇药堂外,花枝轻颤,青藤蔓地。细微的气流,一道人影飞出。

伍文画专心致志,一动未动;非常君睁了下双眼,接着入定;收万劫朝房间的里的一盆绿藤轻泼一杯水,断术法。

鬼魅的影子,在黑幕里飘忽。策梦侯心惊了一下,急忙撇下怀中的美人,离开烟花地,撤了术法,往梦花境走去。

“没追上?”天宇药堂内,掌柜问归来的鬼影。

“此人直觉不差,已无声息。夫人今日刚到,就有宵小上门,有趣。”

“此事通知家主便可。执事明日归来,如再有觊觎者,可无处藏身。”

掌柜与鬼影说了两句各自散去。伍文画轻呼一口气,城里的月光,不,夜晚,格外乌黑。

第二日,掌柜便将此事告知了上官信韬。待疏楼龙宿知道母亲出门游历时,伍文画三人已进入了中原。

推松岩,苍松劲柏,郁郁苍苍。鼻翼一动,皆是松香、柏香。一群快乐的精灵在松柏间跳跃,它们也不怕了人。

伍文画心情极好的望着眼前的山景,兴致满满,踩着一地的松针柏叶,悠悠然进了素还真的居所。

非常君这几天过得并不快意。自己并无写信告知义兄关于义母行踪,但玉阳城一行还是让义兄所知。于是,疏楼龙宿要求非常君每日一报母亲行踪。大到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小到走的哪条路,迈的步子是多大,走的路有几长。比如知道伍文画要见素还真,便让非常君以术法相视。

走在最后的收万劫内心默默同情非常君,一旦被伯母发现,好友的逍遥自在便会成过往烟云。

“素还真真是会选地方,灵地福地都被他寻了。当初我想买了琉璃仙境,愣是找不着地儿,真是命里没有啊。”伍文画边走边点头,“现在这松树苍虬的好地方,也被他所得,真是好运啊。”

“龙夫人家财万贯,坐拥铜山金穴无数,富埒天子,还看得上劣者这蔽舍,惶恐啊。”素还真知山下有人行来,空气中有丝熟悉的特殊的香味,大抵猜到是伍文画前来。

伍文画对白莲清香的味道也很熟悉,见到素还真矩步而来,笑道:“素还真,多日不见啊。江湖浪涛洗凡身,莲花味儿更清远了。住在这地儿,添了松柏香。”

素还真微笑稍弯身道:“长者前来,蓬荜生辉。劣者有礼了。”

伍文画以气虚扶,叹道:“素还真,你就是太多礼了。随意点,这地儿不错,可以去逛逛吗?”

素还真顺势站起身道:“请随意。”

伍文画等的就是这句话,主人答应后,轻步挪移,转眼滑入了松林中。

非常君追赶不急,又忆起上回俩人赌约之事,回过头对素还真道:“啧啧,素还真,素贤人,都不是,素圣督,不住高官侯府,来此野居,这是什么高尚的情操?”

“好友,是松柏之志。汝怨气甚大。”收万劫很“好心”地提醒。又有好戏可看,愉悦啊!

素还真和气道:“人觉先生,真真误会劣者了。如今,劣者辞了圣督之位,早已不是朝廷人。哦~对了,上次,劳烦两位先生奔波中阴界,解红潮之灾,劣者替苦境百姓谢两位援手之恩。”

说完,素还真弯腰鞠了一大躬,非常君和收万劫侧身避过。

非常君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这人心思太玲珑,说道:“免了。这礼,我不受。愿赌服输,再说恩义苍生,顺带罢了,也轮不到清香白莲来言谢。”

“麦看吾。陪好友游历外境,也是欣悦之事。”收万劫向前一步,往院子走去,“请吾与好友饮一杯茶吧。”

素还真百感交集:“是劣者招待不周。请。”

屈世途见客远来,喜悦道:“人觉先生和收万劫先生,别来无恙。这地儿没琉璃仙境大,二位将就着住。”

非常君亦眉舒目展:“屈先生,风采依旧。这茶香,好友可是念叨了许久。”

收万劫整衣坐到桌旁,接过屈世途手中的茶盏:“多谢。好友,屈先生的茶可比汝煮的更好饮。”

素还真频频看着门口,这举动令屈世途颇好奇。

第八十六章

“素还真,喝茶咯。门口可开不出一朵花来。”

素还真温润一笑:“好友,龙夫人秀色绝世,馨香甚花啊。”

此言惊得屈世途稳住手中的茶壶:“素还真啊,你什么时候又——”

非常君赶紧止住屈世途的话:“咳咳,素贤人说的龙夫人正是吾之义母,义兄疏楼龙宿之母。屈先生,如见了她,还请称呼龙夫人或伍大夫。

义母喜吃鱼虾时蔬,瓜类少点、不要菜根。口味偏辣,不喜苦味。如是清淡菜肴,也麦放糖醋。不喜酒,可上三月桃汁、四月梨汁,饭后糕点忌甜腻,形状以花型为主,麦出现六角星,可接受八角星。饭尚好是桃花米、紫心米或碧玉粳,味道适中。对了,还必须是当年新米。如是面食,口味需劲道,可佐以牛肉、青菜。早餐不要出现粥品,中晚两餐都要有汤。目前就这些了。”

屈世途手执茶壶,听了一脸懵,木然地将头慢慢转向素还真:“好友,你应该是记住了吧?”

素还真在非常君念了一长通时,就知非常君是摆谱了:“哈,劣者自是记住了。龙夫人吃得还真是俭省。幸好不是千年灵材万年药膳,否则劣者可承受不来。”

“义母对吃、穿确实不讲究,但据闻素贤人家大业大,又岂是能吃垮的?”非常君庆幸这回是跟着义母一起来的。辈分大,就是能压人啊。

屈世途将茶壶放到桌上,插入两人间的谈话:“哎、哎,你俩好像忘了是我要做饭。两片嘴皮子一碰,添了几张嘴,苦也。”

“咿~屈先生,是苦境中原大名鼎鼎的清香白莲素还真管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为了让义母吃得香,人觉非常君也只能厚颜要求了。”非常君嘴里说着歉意,眼里透着笑意。

素还真轻轻一笑,不做言语,望着好友屈世途。到了此刻,大管家哪还能不知道非常君是奔着素还真而去的呢。唉~命苦,素还真这个坑友的家伙。

上了茶,屈世途就准备去做饭了。幸好一早下山买了许多的菜,活鱼有,新鲜蔬菜也有,新出的桃花米也购了不少。

素还真见好友琢磨着菜单向后厨去后,转身对非常君道:“人觉先生,劣者还真是得罪不起啊。”

“噫~素贤人,此言差矣。人觉非常君一片孝心,可不是小心眼。”非常君正身以待。

“哈,劣者并无这样说。此为人觉先生自我评价?这可是劣者所学习不来的。”素还真眨巴了一下眼睛,眼里透露着纯良。

非常君一哽,面上笑道:“耶~素贤人,江湖传言,素老奸。这话是极适合汝。”

素还真拂尘一甩,否认道:“非也,人觉先生,汝也知那是江湖传言,不足为信。”

两人一来一往,言语交锋,收万劫喝着茶,真真切切地当了一回吃瓜群众。

伍文画眉飞色舞地进来。推松岩这地方确实不错,山里松澗、林间松鼠,热闹得很。攀岩越溪,畅快淋漓。

“义母,环顾了一圈,可有入眼?”非常君停下与素还真的争辩,问道。

伍文画扫了三人一眼,推测黝儿与素还真俩人的相处情景,若是不让黝儿发出心内的邪火,住在这里都不安心:“各种各样的松树,有的如老妪抱子,有的立峭壁直插云霄,有的从容淡定招手迎客,不一而足。”

“土少岩多的所在,也只有劲松扎根。龙夫人,劣者的推松岩贫瘠不堪,送人都拿不出手。”素还真开玩笑道。

伍文画乐道:“我不嫌弃。光一株傲松已是值得,何况千万株呢。推松岩的奇松开发出来,就是一大景观点,最重要的是有名人效应加成,守着宝地等游人如织。”

素还真戏言:“哈,劣者哪年归去,所住皆乃故地。那时,天下靖平,万人如潮来参观,可含笑九泉。”

“你这娃娃想得可真多。听说你有儿子,后继有人,以后这些地产都是你素家的,所以啊,为了传承下这些基业,你也要卖命给苦境。”伍文画不接这只小狐狸的茬。自己入江湖,与被推着入江湖,是两回事。

“哦——龙夫人,家业更比劣者多,传承也更艰巨。”素还真顺着话头往下走。

伍文画捧腹大笑:“哈哈,素还真,以后要抓壮劳力一定要打探清楚。像我吧,苦境产业还真就比不上你了。这么多年,陆陆续续都交下一代了。还有哦,琉璃仙境建好后,少艾可能会搬上去住,为了对得起你所付出的辛劳,还是多置地吧。”

素还真沉吟片刻:“唉~龙夫人所出所养,个个龙凤。劣者以为襄请了长者,前辈们就会全出,看来劣者的心愿很难成真。”

“素贤人,倒是好打算。苦境名川大山不少,就如义母所说为了他们的传承、富贵、权力,那些人也会站出来。至于是掀风浪还是平波涛,端看你之手腕和交情。”非常君游历多年,对苦境深藏于渊的势力感到心惊。亏得义母没有雄霸之心,安然一隅。义兄被锤过一次后,也安分了不少。

素还真苦笑,他是知道伍文画这位大前辈个性了。也罢,以医术著称的人,必也有份仁心,以后有事相求也易。

屈世途的心终于落了实处,人觉先生的义母还是很好说话的。做出的菜能被人吃干净,没有比这更让厨师更高兴的事了。

素还真是苦境巨擘,也是武林支柱,他的事是非常多的。事多的人,找他的人必然也多。用完一餐饭,几人正在喝茶,就有人来了推松岩。

来者是个少年,一个很俊美的少年。他来告知素还真佛剑分说受伤的事,再来表示退出了胤天皇朝。说完,就匆匆走了。

伍文画从少年消失的地方移回目光。天,苦境的婴儿都是怎么出来的,这孩子骨龄如幼童,怎生出成人模样。这比孕育龙魂更惊诧。

素还真埋头沉思。非常君以手扶额,义母的眼光太强烈,少年太腼腆,被看跑了。收万劫背过身看着屋前高大的松树,下一站该是去定禅天了。

第八十七章

伍文画从位置上起身,顺手拉起非常君:“素还真,去忙你的武林大业吧,我与黝儿、小万劫去定禅天了。”

素还真听得“武林大业”哭笑不得,将三人送离了推松岩。屈世途扎巴着嘴:“唉~还以为能给你拉人头呢,素还真啊,你人缘还欠。”

“噫~劣者有你这样的好友,哪能不知足?”素还真摇着头笑笑,挥手告别屈世途,也离了推松岩。

岘匿迷谷里,慕少艾带着羽人非獍收了药田里的药材:“啧啧,这草也忒无情。老人家生死走一遭,百多年未归,全疯长。也不为老人家掬把泪。你说是么,羽仔?”

“麦乱喊。你比这堆药材更无情,喊割就割,这次还打算撅根。”羽人非獍将一株金丝紫灵芝轻轻地用玉铲挖出来,放到玉盒里。

慕少艾将袖子重新卷起:“此言差矣,老人家找了风水宝地,带它们吸灵沐甘,怎是无情?是有情,大大的有情。慕少艾就是太有情了,才让楼上的那尾所欺。”

“那还真是劣者的罪过。好友,久违了。看你安然,劣者心内甚喜!”

莲香飘入,慕少艾便知素还真来了。两人对视良久,俱感慨万千。蓦然大笑,震起山谷飞鸟。

羽人非獍站在一旁,撇过头装作没有看到两人用衣襟拭泪的举动。这一株七色玉盏真精致,琉璃满目,传来沁人的芳香。

阿九上了茶:“楼上的住户,将就着喝吧。唉~还是南山的茶好。少艾,什么时候回那里?”

慕少艾请素还真、羽人非獍坐下后道:“阿九,这才是家吧。”

阿九撇嘴道:“少艾,武君可与我说了,像你这样死过一回的人必须住在南山,要不然会被天道惦记,重入轮回。”

慕少艾倒茶的手一顿,将偏移了两公分的茶壶嘴重新对准茶盏,叹道:“阿九,说话要看时机。”

“这就是很好的时机。素贤人在这,更要说,免得他拉了你去跑江湖;羽仔在这,更要说,这样就有人架着你回南山。我嘛,人小言轻,你不一定听。”

阿九一番话,素还真赧然惭愧,慕少艾歉然道:“抱歉,阿九话语过了。”

“不,好友,这是劣者不是。请你出山对抗异度魔界,害你飘零,戗你性命,劣者该说谢也该说抱歉。”素还真眼露真诚,语气真挚。

慕少艾拍了拍他不壮实的肩膀:“素还真,这是慕少艾的天命,也是慕少艾的选择,怪不了任何人。如今受天所限,不能带领众人一线抗魔,只能蜗居一处作你的坚实后盾,慕少艾内心欠安。素还真,你要好好保重。”

素还真动容,点点头。羽人非獍打破沉闷的气氛:“需要我配曲子助兴吗?”

阿九大声叫停:“免,免。你的二胡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比少艾制的毒还毒。”

“哈哈哈……”慕少艾/素还真俩人大笑。

阿九摸摸后脑勺,不知他们在笑什么,抬头看了羽人非獍一眼,迎到的是一脸幽怨,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好熟悉哦,短短几日,羽仔就从庄上小花姑娘那学到了,太可怕。

定禅天,梵钟清音,金莲地涌。走进此地,有银辉清神感。

净琉璃菩萨,宜男宜女的长相,宝相庄严。望着三人,净琉璃菩萨心内有数。

伍文画直说来意后,入了内中居室。

此时佛剑分说体内两股不断真力纠缠,满头大汗,见伍文画来到:“伯母,抱……歉……”

“傻孩子,与我说什么抱歉呢。”

说完,伍文画双眼现异象,瞳似浩宇,珠分阴阳。九彩光晕投注在佛剑分说筋脉各处。

佛剑分说极为不自在,扭了下身躯,牵动了痛处,马上分心再次压制伤势。

须臾,伍文画才收了能为,叹道:“小和尚,你啊,真是遭孽。体内远不是两道真力在较劲,如我所料不差,那道黑色的气劲应是魔招所留。至于那个与你佛元纠缠的与你同源所出。

啧啧,真是古板眼子。你伯母可没看你全身。确切的说,是没看你肉体,是以内视观筋脉,查武息流转。看你这么着急,弄得我都想用此能力去赏美男了。唉~想想我家咻咻、黝儿和烟儿,又没了这个胆子。”

佛剑分说舒了口气,后面的话就当没听见。伍文画瞥到佛剑分说松口气的模样,无语地朝天花板翻翻白眼,这个死小孩,都出家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清纯。合着自己写的医学书籍白送了。

不管白送与否,伍文画终是要治伤的。

非常君坐在定禅天的圃团上,闭目养神;收万劫对净琉璃菩萨的注视恍若未见,这佛者当真修为高深。好在有玄门清圣之气与佛气交相辉映。

当定禅天能望见万里星河时,伍文画边擦汗边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直立行走的佛剑分说。

“下次,这种事再也不做了。佛家学说,我是半知不知,为治伤,还得学学佛经。好在,我也没老年痴呆,记性尚可,悟性也不差,才能引动佛元拔出他人真力。”

净琉璃菩萨笑道:“夫人宅心仁厚,天资非凡,有大智慧,有大佛缘,是佛剑分说之幸,也是天下之幸。”

“呀呀,你这大德讲的话就是好听。如此,我就多叨扰几日,听听佛家智慧。等小和尚伤好了,就去浪。”伍文画此刻很想再用一遍刚才的能为,看看净琉璃菩萨到底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太好奇了,有没有?

净琉璃菩萨不知伍文画内心的挣扎,笑意盈盈地安排三人住下。佛剑分说虽不再受武劲折磨,但也老实住了下来,悉心调理伤势。

期间,素还真来了一趟,襄请非常君帮忙。伍文画装作没看见,要不要帮忙是孩子自己做决定。

非常君牵扯了一番,敲了竹杠,将收万劫也带走了。等二人一走,伍文画松乏了许多,终于不再受咻咻那个孩子的监视了。

坐在三分春色吹风晒阳的疏楼龙宿,惬意地看着术法幻化出来的屏幕,内中是伍文画在吃斋宴。旁边坐着好友佛剑分说。

佛剑分说淡定地瞟了一眼手中术法,正经肃穆地舀着碗内的药膳,一口一口吞咽。伯母,炖的汤又上一个台阶了。

第八十八章

穆仙凤与默言歆对视一眼,无语万分。大师的演技太高超,话说太夫人真地没有发现主人与大师的秘密吗?

非常君自认为不是无聊了才跑来与素还真研究厉族的皇极七行宫的。收万劫也如此认为,那个潜伏进南山的厉族之魂还在疏楼龙宿那里。

爆破一声,皇极七行宫淹没在滚滚浓烟中。

非常君转了转手里纯莹莹的圆珠子:“义母弄出来的这玩意还真是开山修路的好物什。”

素还真替厉族抹了把汗,花大功夫建造的,集阵法、机关建造的皇极七行宫被这小玩意儿爆破。

“何处宵小,拿命来!”鸣中孚气恨至极。出招狠辣,无情至斯。

非常君眼尖,在瞟到绿发疤痕男飞出废墟时,就拉着收万劫退出了战圈。

“有事素还真上。”非常君自在非常地对收万劫道,“啧,这绿发男当真是愚不可及,素还真一剑指向下盘,他扭上身。看看下盘不稳,练武不精。家都给炸没了,他才发觉,睡大觉去了。曾听义母说,满头绿,是王八的颜色。这满头青青,他老婆给他染了多少色?”

好友嘴巴不停,战场中的那人也是受到了影响。收万劫想到的是这些不雅的言语,真是好友所发出的嘛!

气怒交心,怒不可遏。素还真剑荡八荒,鸣中孚失了冷静,出招无章,终亡剑下。

非常君脚一踢,尸体飞入皇极七行宫的废堆中。火折子一响,一抛,熊熊烈焰燃烧了半边天空。

收万劫扯上好友的臂膀,就化光离开了此地。素还真被这两人一系列动作惊懵了,回神过后,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是谁!啊!!!”狂怒的声音,噬人的神态。天之厉狠狠地仇视着战场的天之佛。

天之佛岂会怕死敌!敌人的狂态,就是自己的机会。毫不留情的一剑,向罪魁祸首崭去。

泪石林里,水嫣柔定定地望着皇极七行宫的方向。那里,有血海深仇!

“哈哈哈……”狂乱的笑态,凄厉的笑声,“烧得好!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谁也麦想逃。”

暮色下,青筋暴起的女人面露狰狞,刻骨铭心之恨深入骨髓。

伍文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佛音梵唱,初闻荡涤灵魂,听久了只想入睡。两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呢?

佛剑分说从架上取下披风盖在以手支头睡着了的伍文画身上。旋即,盘腿坐在一旁,默诵经文。

躺在软椅上听鸟雀啾啾的疏楼龙宿,望着母亲的容颜,轻微叹了口气,再如何遮颜,终是年纪来了。

伍文画是不知道儿子在心里偷偷感叹母亲年事已高的。此时,她走在一条金光大道上。道旁,金莲盛开,金水拍堤。

这里不是那葬龙壁怨魂归西的地方么?自己居然轻而易举地进来了。双眼四顾,都是金烁烁的,也兑不了金子。

无聊地转了两圈,伍文画往回走。刚走出,身后一道银光闪过。

醒过来时,净琉璃菩萨正与佛剑分说在外面说话。所谈论的是佛界暗流。

趴在桌上静静闭目时,素还真已经来了。然后听到非常君询问自己的声音。

直起身,伍文画轻拍拍脸,将披风从背上取下。瞧了一下,是自己来时放在衣架上的披风。

非常君听到拉门声,抬头看是伍文画,忙走过去问好:“义母,这几日休息得怎样?”

伍文画瞅瞅天,再看看非常君:“还没到中午,等下告辞吧。”

净琉璃菩萨侧身问已过来的伍文画:“施主不打算再住了吗?”

伍文画笑眯眯道:“菩萨还想留我不成?”

净琉璃菩萨点点头:“施主在时,灵气充盈,花开喜人,菩萨低眉拈笑。”

伍文画灿烂一笑,开心极了:“谢谢菩萨招待,住在这很舒适,有机会再来。素还真,琉璃仙境什么时候修好?苦境这么多地方没看,若是苦境名人素还真的居地都没去过,就如同没逛过苦境。”

素还真笑道:“谢龙夫人夸赞。劣者会尽快督工建好琉璃仙境,介时扫榻欢迎。”

“嗯嗯,这还差不多。”伍文画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过身对佛剑分说道,“小和尚,把你手拿出来。”

佛剑分说迟疑了,在伍文画虎视眈眈下,化现术法。

疏楼龙宿庆幸自己是坐在花园里赏景,不是大爷瘫,否则被众人瞧到儒门龙首不华丽的一面,真是不华丽,有损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的华丽风姿。

“哟,儿子。”伍文画心平气和地跟疏楼龙宿打招呼。

珠扇滑过半边脸颊,疏楼龙宿酒窝闪在嘴角:“母亲,何时回来?孩儿最近茶饭不思啊。”

非常君在一旁嗤笑了下,疏楼龙宿接着道:“义弟,跟着母亲出游,可有长进?江湖浪大,麦与母亲惹麻烦。

净琉璃菩萨,对不住。义弟年幼,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疏楼龙宿见过了。”

净琉璃菩萨回以佛礼。疏楼龙宿转而对佛剑分说道:“好友,伤病初愈,汝要好自珍重。”

非常君牙疼,疏楼龙宿什么时候如此啰嗦了。伍文画盯着疏楼龙宿看了会儿,这孩子又不肯好好吃饭。人懒就算了,连饭都懒得吃,这是什么毛病?自己可没有惯他。龙城走一遭,回来就不肯吃饭,果然上官信韬不可靠,把儿子给带坏了。

等素还真与疏楼龙宿见过礼,出得定禅天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素还真在分岔路口站住身子,对三人行礼:“龙夫人、人觉先生、收万劫先生,劣者有事先走一步了。请。”

“请。”非常君回道。

伍文画见素还真化光离开:“唉~挑担子就是忙。像我们这样游山玩水的,素还真怕是没有。呀,我都忘了问问素还真儿子在哪里,想想有个小孩可以逗着玩,就爽啊。”

“义母,你的孩子不少了,就麦再肖想别人的了。”非常君幽幽道。

收万劫挑了下眉:“伯母,为何不留下恶骨那个丫头呢。”

伍文画叹道:“养孩子是看眼缘的。素还真清沛,养的孩子也差不到哪去。恶骨这小姑娘,会巴结人,心眼子多,性情敏感,不适合现在的我养。

以前我还有这个耐心养这种心里幽暗的小孩。现在,年纪大了,喜欢温暖、温柔的人。老小孩,说的就是我啊。”

非常君不禁想到了自己,现在的义母也不一定会收养自己就是了。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适合的时间里要遇到了适合自己的各种缘分,是何等难。

第八十九章

往前走了两步的收万劫回头道:“前面五里外就有饭馆,伯母要去那里吃饭吗?”

伍文画睁亮了眼睛,迈步上前:“正好要吃午饭了。黝儿,快点跟上。”

非常君跟上收万劫的步子:“对这里,这么熟悉?”

“路过活此地。在这里还遇到了风之痕,他询问伯母来着?”收万劫对并肩而行的非常君说,“应是又想剑决。”

“你没与他战斗?”非常君转过头打量。

收万劫目视前方:“哈,见过了高峰,又何在望山腰!”

走在前面的伍文画听到此话,转过身退后走:“哟,小万劫,风之痕就被你这么小瞧了?”

收万劫视线转到伍文画身上:“伯母,你有没有看过上官的剑?”

伍文画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以信韬做对比。他剑法确实好,至于好到哪个地步,我是不知的。咦~你什么时候看过他用剑了?”

非常君对这个答案也非常好奇。收万劫想了想道:“有一年,他与龙宿论剑。那时,伯母闭关,好友出游。”

“哦——”伍文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咻咻应该知道信韬的实力。他的一身修为,可少不了信韬教导。”

“这么久,义母就没有看过信韬大哥的武艺吗?”非常君隐隐约约知道龙家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伍文画转过身,走到非常君另一边:“没有。麦这么看我,迄今为止,我连你、咻咻的修为都不十分清楚。留点保命手段,也挺好。”

非常君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义母究竟是怎样想的,关心孩子的吃穿用度、有无疾病、心情愉悦、出门平安,就是孩子成年后不怎么关心文韬武略了。小时候,还抓着自己练武修文,弱冠后就撒手不管了。

收万劫耸耸肩,作为母亲关心孩子平安喜乐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还插手,控制欲也太重。

疏楼龙宿敲敲烟管,眼神聚焦着天空。母亲出门,铁定会露面江湖,有心人也会注意到。罢了,要义弟多关注下吧。

穆仙凤将慕少艾三人迎了进来后,告退了一声就去准备茶点。

“啧啧,儒门龙首的日子羡煞旁人。老人家不在江湖,都没这么悠闲。”慕少艾一屁股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大富之家,凳子都是块大玉石。”

疏楼龙宿微微转过头,瞟了一眼慕少艾:“汝见过素还真啦?不住琉璃仙境,跑来三分春色,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行啦。老人家要进南山,你老母又去了外面,只好找你咯。”慕少艾扯了羽人非獍、慕少九坐下,“好歹客人来了,坐起来说说话。”

疏楼龙宿轻吐了一圈烟雾,站起来道:“哈,汝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吾也顺汝意。原来不是如此。”

“哎呀,我家小朋友还在呢。这懒散样可不能学。”慕少艾笑融融。

疏楼龙宿扫了一眼正挺背坐直的慕少九:“听说药师被阿九称为少艾瘫,可有此事?”

慕少九猫耳朵垂了下来,当做没听到的样子。自己嘲讽慕少艾都行,外人笑就不行。

“怎有可能!龙首,还是坐下,与我说说话。”慕少艾虚请疏楼龙宿坐下,“伍大夫去了江湖,龙首放心?”

“哈,母亲能为,药师是知道的。汝说吾放不放心?”疏楼龙宿不知慕少艾寻母亲所为何事。

慕少艾忍住拿出烟枪的举动,将烟瘾压下去:“这次回南山,想再开辟块药田,想知道哪里地好。”

“南山的事情需母亲做主。看来药师的药草非凡品。”疏楼龙宿知慕少艾必有事,只不知此事与羽人非獍有关,还是与慕少九有关。

“这苦境就是好,美女个个水。”

剑布衣不理身后那个不着调的好友。走到小茅寮边坐了一桌,叫上好酒食。

冰无漪左看右看,确认一下,还是那个红裳的女子最美。那气态,那珠宝,啧~苦境有钱人也多。如不是她周围有一红衣一黄衫两男子,定要好好结识一番。想自己也是美男子一枚,没道理会被那两小子比下去。

伍文画三人也看到了剑布衣两人。非常君朝收万劫挑挑眉,收万劫自是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这俩人身上还带着中阴界的气息,肯定来自或去过那里。

伍文画并不怎么饿,只是想坐一坐,看看风土人情。两三下吃完一两清汤面,便不再进食了。

荒野小店的面食要有多美味是不可能的,胜在卤的酱牛肉味道还可以。非常君和收万劫两人饮着酒,就着五斤肉。

中原百姓的日子过得还好。毕竟有大一统的皇朝,稳定下来,也就休养生息了。可惜,槐破梦穷兵黩武,四处树敌,与三教交恶。苦境武林皇帝素还真又辞了官,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会去追随。那个少年,见兄弟迫害正道,也离了他,这皇朝气数快尽了。伍文画双眼凝视着座位旁边的小树枝,想着中原局势。

“唉、唉~”冰无漪长吁短叹。剑布衣并不理会继续喝酒吃肉。等下还要去看看越织女,自与黑衣剑少分居后,她就与喜鹊仍住回了不渡银河。

冰无漪忍不住了,佯怒道:“剑布衣,越来越不关心你俊美如斯的好友了?”

“长了嘴,自己问;长了脚,自己走。”冰无漪眼神多次似有若无向那三人看的情景,都落入了剑布衣的眼睛。

“哎呀,好友啊,你不助阵,我是真没勇气。那俩人一看就不是善人。”冰无漪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剑布衣停箸讥道:“天天讲为爱而存,怎就怂了?”

“哎~潇洒英俊的爱之厉,从来都是英武果敢。等着,好友,我这就去~认识下。”

冰无漪摆了个自认帅翻天的姿势,一鼓作气疾奔而去,最后三字到剑布衣耳边时,他已站到了伍文画面前。

非常君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见他扭捏了两下,哪里还不明白这水蓝小子在打什么主意。酒不香了,肉没嚼了,牙已疼了。

收万劫看着这一幕,险险将口里的酒吐出来。对了,非常君的术法是打开的,疏楼龙宿看到此景做何感想。哈哈,想想就好笑。

第九十章

视线被挡住,伍文画眼神炯炯,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

“咳咳”冰无漪十分自信地道,“美人,有没有倾倒在我帅气迷人的姿态下?”

伍文画笑得弯下腰,好久没人这么搭讪了,这画风真是中二。

非常君折断了一根筷子,咬牙切齿道:“有些人的眼神就是差,天生眼瞎。”

冰无漪负手于后,相讥道:“哈,我之相貌冷俊,我之气质飘逸,穿着有品味,不像你裹着一身黄布,招摇过市,让人想起不好的东西。”

非常君冷笑:“哈,不男不女,一身水泡,臃肿至极,套个麻袋还像个人样。”

“你个老帽儿,这是品味,这是时尚。”冰无漪回击。

“白皮猴子,苦境没有这穿法,麦糟蹋了流行这词。”非常君站起身。

“气死我了,来,看剑!”冰无漪拔剑。

“谁怕谁!”非常君跳出茅棚。

伍文画摸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收万劫为非常君头疼:“伯母,不去阻止吗?”

“有武斗可看,为何要阻止呢。啊,这就是江湖,不斗两把,没入江湖。”伍文画丢了一锭银子给老板,飞出了茅棚。

收万劫跟上。剑布衣在好友拔剑时,就结了账,跟在两人身后去了。

一水荡漾,祸水剑首开局势。非常君严阵以待。

伍文画赶到时,双方蓄势已成,第一招初相会。

冰无漪的剑似水形,凝水成冰。非常君闲庭信步,剑气横扫,破开冰势,直取首级。

“哈,高手。”冰无漪一声赞叹,正视起对手。

非常君不语,前剑未得,后剑跟上。错身之间,两人已战了数十回合。

冰无漪本想开厉族之招,临到关头歇了心思。非常君两指点喉,一公分时未再近。

伍文画抬眼望了望天,叹口气道:“打得真没意思。黝儿,下次找个好点的对手。”

非常君退后数米,带对方收了剑才敛了剑气:“义母,这个心愿,孩儿无法满足你。”

冰无漪踉跄两步,揉揉耳朵,扶着剑布衣问道:“好友,我没听错吧?黄布小子称呼大美人做义母?”

剑布衣心道,为什么好友的关注点不是美人如蝎,还好没机会:“没错,我肯定他们是母子关系。”

“怎办?我没带娃的经验,还没想好有这么大的儿砸~哎哟!”冰无漪摸着头,痛呼,“谁打我!”

剑布衣握紧手中剑,凭他的眼力只见一道红色残影,如不是香气独特,他会以为刚刚只是错觉,这女人武艺太高强。

收万劫摸着下巴,瞥着非常君手里的伞。疏楼龙宿应是看到了吧。是的,疏楼龙宿铁青着脸看到了这一幕。

穆仙凤悄悄放下茶具,悄悄退到一旁。太夫人出门就惹桃花,主人不气才怪。还好慕少艾他们回了南山,否则看到这个,还不得气主人一回。

“凤儿、歆儿,哪颗棵树开花就拔了哪棵树。”疏楼龙宿劲风一扫,断了术法,向书房走去。

三分春色的花木似有灵,那晚全谢了个光,秃秃的一片又一片,有冬日萧索之景。穆仙凤站在花园里,垂头丧气地看着地上的花瓣,如果太夫人在,一定又要捂着胸口说痛了。

非常君手里拿着信,熟悉的字迹都是义兄的,这样的信,桌上还有十七封。

收万劫提了一壶酒,拿了两个杯子来找他。连着三天,疏楼龙宿飞信不断,只有一个要求,带着伍文画回去。

“啧,夹心饼难做吧。”放下酒壶,收万劫扫了一眼非常君的脸色。

“义母这几天很开心,她对一件事感兴趣的时候,就是她专注的时候。义兄执掌儒门天下,与各种势力、组织做斗争,这样的日子久了,便想过闲适的生活。义母居家的日子多,清菜小粥吃多了,想尝尝鲍鱼燕窝的滋味。两母子还是想像,骨子里刻着自由。这次,我劝不了义母,也不想劝。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踏花践草也没少干。”

非常君收了信,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哈,汝在喝酒壮胆。多喝点,龙宿的小心眼难招架。”收万劫再为非常君续上一杯。

非常君喝完第二杯后,笑道:“你不怕我将这句话告诉义兄。有人陪我受,不孤单。”

“哈,好友现在的汝有勇气直视龙宿么?没有,就好好饮酒大醉一回。”收万劫哈哈笑道,再一次为非常君斟酒。

这酒,非常君喝得多,收万劫饮得少。等非常君趴桌睡了,收万劫扶了他到床上,盖了被子就退出了他的房间。

伍文画将客栈里的一株灯笼树移到门外。苦境的树千奇百怪,这灯笼果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闻。鼻子太灵了。

收万劫端着空酒壶,转角看到伍文画在移树木,过去道:“伯母,需要帮忙吗?”

“小万劫,黝儿睡了?就这么一株,不用搬了。这果子确实像除夕夜里的红灯笼,放房间里鼻子受不了。”伍文画摆好树木,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好友刚刚醉酒了。伯母,去——”收万劫欲言又止。

伍文画侧过头看他:“你是不是想说咻咻和黝儿两人之间的事,我清不清楚。自是清楚的。咻咻这孩子个性霸道,黝儿也有霸道的一面,两人和睦相处多年,完全是因了我。这次,他俩有分歧,也是因为我。我呢,总不能事事都靠着儿子,作为母亲,也是需要一点点空间的。放心,他俩都是聪明孩子,不会起大冲突的。

小万劫,你看,我又给你上课,以后成了亲当了父亲,可得感谢我。带上孩子们来看看我。”

收万劫举步就走,留下哈哈哈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伍文画耸耸肩,进了房间关上门。非常君睁开眼,思索了一番,闭上眼睡去。

被剑布衣压着坐下的冰无漪,扭了扭身体,知好友心意已决,长长唉了一声,趴在了桌上。

剑布衣这才放了手坐在桌子另一边。有个堪不破美色的友人也是一大烦恼。

第九十一章

万籁俱寂,夜正浓。

伍文画三人住的是一家镇上客栈。镇里商家不足百数,大多为农家。这个镇紧挨灵云寺,寺里僧人二三十,是镇民们常去的地方。

“唉~旮旯地儿,就一美人,近在咫尺,寤寐思服。”冰无漪屁股墩儿换了左边换右边,“非是追美,实乃赏美。如此浪漫事,好友为何拦呢?”

“我怕你不知怎么死的。”剑布衣头也不抬地道,“这三人能为强大,非我二人能敌。这次来苦境,本就游山玩水,徒惹风波做甚。早点歇息吧,明日还得赶路。”

冰无漪无精打采地挥挥手,与剑布衣告别。

“开门,开门。”孤竹隐龙大力地敲着店门,声音如破锣响。

正准备回堂睡的店家赶紧招呼:“来啦,来啦。”

忌霞殇用扇点点头,叹道:“好友,温柔一丝哪。”

“喝,大爷我从不知那玩意为何物。刚刚妖应姑娘叫门,还有可能。”孤竹隐龙放下手,靠在门框上说道。

妖应封光展颜一笑:“侬的温柔只对殢无伤。若是让侬敲门,一剑劈了它。”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忌霞殇对吴侬软语、剑里藏蜜的表白已十分淡定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孤竹隐龙撇过脸对上一张山褶脸,好悬没被一口痰给呛到。店家扳下一块木门,惊得连连退了数步,油灯下才看清月光阴影里是一个浓眉方脸三点须的大汉。

殢无伤眼神宠溺,见门已开,便道:“进去吧,外面凉。”

忌霞殇迈步进入客栈温润地笑问:“还有天字房吗?”

店家摇摇头:“就只剩三间客房了。”

几人对望一眼,忌霞殇再问:“店家还有地方可挪吗?我们这有四个人。”

“这,有是有,就是放杂物的,很小,只能融下一张床。若是你们要,那间房就不收钱。”店家瞧了他们不是佩刀就是插剑,与早早来投宿的人同样,都是武林人士,小老百姓惹不起。

忌霞殇留意到店家的目光,知店家心难安:“哈,我们会照付钱的。”

孤竹隐龙伸伸懒腰:“那杂房与我吧。带路带路。”

店家走在前面,向里面走去。三人举着油灯,踩上木梯。

伍文画将床褥被套全换成自己的,才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躺在了床上。今天晚上,小客栈人还挺多的,开了结界,睡觉。

店家将人带下后,准备转身去睡。这时,店门又被敲响。

来人一头金发,华服披身,店家一见就知又是个豪客。唉~今晚真是多事啊。

华贵长者后跟着一个黑袍的少年,双眼蒙了一条布。

站在门口的店家非常抱歉道:“两位贵客,小店简陋,客房已满。”

黑色十九吞下口中即将出口的话,重新问道:“能挪出一间房给我父亲住吗?”

“十九,麦为难店家了。无房也可,就有个遮风避雨的所在就可。”缎君衡拦住黑色十九,请店家开了门,让十九帮忙将门关上。

非常君一笔一划将信写好,明天义兄收到,脸色会有点难看,不管了,有本事自己出来将义母请回去。

黑色十九决定还是上楼问下住客可帮忙挪间房出来么。天字房,是位女士所住,略过。敲开地字房间,有点惊讶:“人觉先生,是你!”

“久见了,黑色十九。”非常君眼里闪过一丝惊奇,世界真是小,出了中阴界,就遇到了缎灵狩之子。

收万劫披着头发,看着推门而入的非常君:“汝的房间呢?”

“让给缎君衡了。到你这打地铺。”非常君将席垫往地上一抛,简易的床铺就好。

“习武之人一个晚上不睡,也无事。”收万劫走到床上坐下。

“那将你的床让给我。”非常君没好气道。明天过后,就要进入战圈,不知有没有地方可住,不趁着好休息时睡一下,还不知何时呢。

收万劫往后一倒,手一挥,床帏罩下:“汝还是睡地上吧,凉快。”

非常君哼了一声,拿出被子往身上一盖,躺在了地铺上。

伍文画醒来时,听到了淅沥沥的雨声。夏天的第一场雨。

店家将门前落叶清理了一番,让雨水顺着水沟流出。镇上的屠户送了一扇羊肉过来,令人惊喜的是,还带来了鹿肉。

店家伙计披着蓑笠推着小板车回到店里:“东家,今天渔市没有几个人,还是老宋家硬气,冒雨打了一网,全被我包圆了。”

“要得。贵客要吃的,咱收拾出来弄好。”店家看了看鱼个头,还可以。

非常君从收万劫房里出来,伍文画见到,吓了一大跳。

对上伍文画眼里的怪异和欲言又止的表情,非常君摸不着头脑:“义母,安。”

“那,哈,黝儿,早。”伍文画拍了拍胸口,整理下惊绪。孩子们大了哈,这个性取向什么的,就不干涉了。俩孩子都是自己看大的,嗯~很放心。

非常君是不知义母的脑补,与伍文画一起下到大堂时,缎君衡已在下面坐着喝茶。黑色十九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傻小子,又在想心事。”缎君衡生性乐观,这次是为质辛而来。宙王蠢蠢欲动,就等着胤天皇朝瓦解。这次,如不是月藏锋回去,自己是出不了中阴界。

黑色十九低下头回道:“王上只给了你七天时间。这事我来处理就好,为何你宁愿受灵蛊毒,也要自己跑一趟。”

缎君衡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暖茶:“十九,智商不够,情商也得够。”

伍文画和非常君进入后,缎君衡不再说话。对着非常君温笑:“人觉先生,别来无恙。”

非常君走到两人前招呼道:“中阴界一别,灵狩风采更新,人逢喜事精神爽。”

“哈哈哈,比不过,比不过。人觉先生,美人在侧——”

非常君赶紧打断这腹黑的话:“灵狩,这是我养母,也是好友的养母。”

伍文画眼眸一闪,没有肉体的人,半骨半肉的人,都来自中阴界,好奇特的地方。生与死的中转站,灵魂一道肯定得天独厚,不知与吾所修的灵族秘法有什么区别。

第九十二章

缎君衡躬身抱礼道:“抱歉,这位夫人,今日缎某眼拙,唐突了。”

伍文画侧过身道:“无妨。因了驻颜有术,已不是第一次被误会。这位少年,英姿勃发,端是一表人才想必是缎先生爱子。”

“哈哈,然也。黑色十九,也是缎某养子。夫人,请坐。”缎君衡以手虚礼,请伍文画上座。

等伍文画、非常君坐下后,缎君衡亦坐下,接着道:“夫人培养出的孩子个个英才,缎某佩服,以茶代酒敬汝。”

黑色十九坐下后就拿起了茶壶一一倒茶。伍文画点头致谢后,对缎君衡道:“我姓伍,忝为一介医者。并未在江湖走动,无甚名号。听黝儿说,在中阴界时,缎先生照顾颇多,有劳了。”

诚挚的话语,周到的礼数,不愧是养出人觉非常君和收万劫这种人中龙凤的人,缎君衡心下赞叹,嘴里说道:“昨日来此甚晚,已无客房,人觉先生谅我年迈,腾出居所,实在感谢。”

非常君连忙扶起缎君衡,不受此礼。伍文画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误会孩子们了,难道前世影响还在。

店家端上鱼粥、鱼丸,对非常君道:“先生,你们要的早餐备好了。”

非常君见粥三碗,问道:“还有吗?上来两碗给这二位先生。”

伍文画万福一礼,坐到自己桌上,感应到收万劫的气息,微笑道:“赶紧吃,吃了走。”

收万劫与在座的诸人一一点头致意,非常君留了两碗鱼粥、两碗鱼丸后,将最后的一份递与伍文画。

伍文画等早餐上来,见还有鱼粥和鱼丸,才先动筷起来。

缎君衡慢条斯理地喝粥,黑色十九装作没看到他的慢动作,想吃鸡腿,那是不可能的,今天还有鱼丸让他吃已是不错了。

“好香!店家,上早饭。”孤竹隐龙从后面出来,闻到早餐香味,勾引出了馋虫。

忌霞殇、殢无伤和妖应封光一同下楼,与孤竹隐龙打了招呼。

店家上了羊肉面食、鹿肉包子,妖应封光瞟到鱼粥和鱼丸问道:“侬为何没有那种白色的食物?”

殢无伤抬头,眼神示意忌霞殇询问,后者温笑道:“店家,能上同样的鱼粥、鱼丸上来吗?”

店家放下面食等物,为难地看了非常君三人道:“客官,这鱼是那桌客人交钱买的。今早上因下雨没几人出河捕捞,是我家小伙计昨晚襄请渔夫一早捕的。”

孤竹隐龙塞了一个大肉包,大声道:“你这店家有钱也不赚,我出两倍买了。”

伍文画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粥:“呵呵,还以为出多少呢,区区两倍就想买,太小看我了。”

“喂,麦贪得无厌,小小鱼粥要值几两银子,两倍很多了。”孤竹隐龙被女人呛声,不乐意了。

伍文画双目如刀:“我的东西,我做主。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我了个槽,这是哪里来的娘们,说话这呛。”孤竹隐龙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很不讲理的女人,对,在他看来就是不讲理。

“打哪来的腌臜穷酸,买粥嫌贵糟口多。”

伍文画的画风从优雅贵妇秒变斤斤计较市井妇人,黑色十九看得目瞪口呆,缎君衡咽下粥,用只能黑色十九听到的声音说:“这就是善变的女人,女人的善变。”

冰无漪跟在剑布衣后面,从楼梯上下来,见此一幕,险险滑倒:“我瞧中的美人,果然是有生气。”

非常君震起桌上的茶杯,劲力一运向冰无漪脸上扫去,剑布衣在好友口花花时,早已跳下楼梯,选了离后厨近的桌坐下。

冰无漪脚一搭勾住扶梯,堪堪躲过。飞掷的茶杯撞在木梯阶上,摔出一地的碎片溅出,冰无漪双脚走扶梯,身横行,待落地,听到孤竹隐龙对自己说:“哈,兄弟,这种娘们,你也喜欢,没眼光。”

忌霞殇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无奈唤道:“好友。”

冰无漪立伫身子,正色道:“英俊潇洒如我,可没有你这出口相冲的兄弟。还有,噶不噶意,关你闲事!”

“侬想杀人了。”妖应封光握紧胸口的剑。

“哈,小姑娘,劝你麦动手。”伍文画冷眼扫过妖应封光,直盯冰无漪和孤竹隐龙,“啧啧,现在的小年轻,都不会尊重老人家了。”

“姑——”忌霞殇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就见红影飘漾,好友消失眼前。

冰无漪大声惊道:“美人啊,玩游戏不用绑那么紧哈,还有麦与这个大叔脸绑一起。”

“谁大叔!劳资年轻有为,哪里像大叔!”孤竹隐龙愤愤不平。今天看走眼了,这个娘们除了小心眼,还是个暴力狂,倒霉。

伍文画右手一推,将背靠背捆住一团的冰无漪和孤竹隐龙往非常君和收万劫两人方向一推:“他俩交你们了,务必要让这俩小鬼记忆深刻,刻骨铭心,心惊肉跳。”

忌霞殇上前一步,欲道歉,伍文画轻瞄了他一眼,脚步一移,出现在缎君衡面前:“缎先生,不曾娶妻的你,生前有不少红颜知己,才能对女人认识深。”

意味不明的话,着重强调的字眼,似笑非笑的表情,高深莫测的修为,令缎君衡心惊一下,这女人是真不好惹。

缎君衡在黑色十九满目狐疑的眼神下,佯咳嗽了两声,笑道:“伍大夫,请坐。谢谢你的粥品,缎某用得很愉快。”

“哈,吾儿送的,何必言谢。”非常君和收万劫两人带着一捆出了大堂。

忌霞殇担心他俩,忙跟出去看看,殢无伤拉着妖应封光跟上。妖应封光嗔道:“侬还没与这个女人打一场!”

“你不是对手。”殢无伤冷声冷语里,透露着关心。

“侬的剑好强的。”妖应封光认为爱人小瞧,用未被牵住的手欲拔剑。伍文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若是你,就尽量不去拔剑。你的剑每拔一次,命就少一分。小姑娘,天受汝命,缔结相思,若少一人,必沦情海。”

殢无伤浑身一震,脚步一顿。妖应封光不解其意:“她说什么侬都不懂。殢无伤,你懂吗?”

情人澄澈的眼神,纯洁的心灵,殢无伤心里苦笑,握紧柔夷,拉着妖应封光出了大堂。

第九十三章

伍文画转过身,看着安静用餐的剑布衣,问道:“咦~你怎不去?”

剑布衣喝下最后一口汤:“夫人又不会取好友命,我何须担心。反正丢脸对好友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伍文画乐道:“哈哈,这就是传说中的损友嘛。”

“嗯~损友一词甚好。”缎君衡赞叹道,“百年难遇是知己,这位少侠有此一友,当是幸事。”

“麦说得你俩好像不认识一样同来自中阴界,谁都不认识谁似的。”伍文画站在两桌中间,望了这桌一眼,又望向另一桌。

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道:“不认识。”

“呀,看来中阴界也不小哦。”伍文画眨了下眼睛,“在我印象里,认为异境都是很小很小一个的呢。”

“哈,那要看跟什么比。”缎君衡笑道,“与苦境比起来,确是极小。”

“苦境是庞然大物,谁都想啃上一口。因了战事频繁,搬去了中阴界居住。”剑布衣皱了下眉,心绪翻转,自己身背圣王责任,在苦境卧龙之地一不小心就翻了。就如眼前的这个女子,瞧着寻常,修为却深不可测。如她一样的人也许更多,甚或在她之上。

“哦——”伍文画长长应了声。她眼利,看到了剑布衣的那皱眉,哈,每个人都有故事可以说。只是讲不讲得看人。自己的故事,也只能与孩子们讲讲,话说自己有故事可说么?

雨停了,镇上居民都出来走动、劳作,待到镇上客栈时,忽见檐下倒悬两人,口里塞布。一者蓝衣俊脸,脸上黑字“我是小白脸,专爱吃软饭”;一者麻衣须脸,一排醒目红字:“我是腌臜鬼,不爱吃便宜餐”。

有个小孩,七八岁,正是活泼好动时,见到两人倒挂,凑近一瞧,大声念道:“我似小白,不认得,不认得,友口车饭”“我似月月,不认得,不友口便便,不认得。”

旁边五六岁的孩子问:“啥意思?”

大的好为人师答道:“这个叫小白的,是个赶车的;这个叫月月的,不喜欢吃便便。”

“谁爱吃那玩意?”另一个小孩嗤笑一声,挤眉弄眼,“说来说去,这俩人都是吃屎的。”

“为什么这样说?”五六岁的孩子问出了冰无漪和孤竹隐龙的疑问。

“赶车的,伺候马牛,天天屎尿味。这个大胡子,说自己不喜欢吃便便,想来他是吃过,还一直在吃。”

你说的好有道理,神特么好有道理。认错字的熊孩子,不识字的熊孩子,你家大人呢?冰无漪哭了,堂堂男儿,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成了吃屎的,天啊,魔鬼非常君,怨不得一身黄屎布裹身,啊呸,吐不出!

孤竹隐龙闭上眼,这娘们是真齁,唉~羽飞天伍她相比,温柔至极。

被非常君和收万劫带离了街道的忌霞殇抱手道:“两位壮士,忘世麒麟忌霞殇在此有礼了,好友孤竹隐龙为人粗犷,无甚坏心眼,在下向尔等赔罪。”

非常君、收万劫退开一步,避开忌霞殇的礼。妖应封光不解道:“侬不是很懂你们在做什么?侬想吃鱼粥,与大胡子被挂有什么关系吗?”

殢无伤转过头温柔道:“没关系。妖应,等下我去打鱼做给你吃。”

妖应封光展颜一笑:“侬现在不饿了。其实侬不吃饭也是可以的,而且侬好像从没有吃过饭,风光倒是吃过。在她记忆里,饭是真好的东西。”

“唉~怪不得义母总说苦境寰宇奇。一个剑客爱上了一把剑,不奇;奇的是这把剑非剑灵,却诞生了意识,还借尸重生,成了佳人。我想,义母的素材库又要添一笔了。”非常君被塞了满口的狗粮,很“好心”地感叹。

“你也很奇。母亲双十,年华正茂,儿子一张松树皮,满口心机语。”殢无伤是个很爱好文字的青年,过去的岁月里长长文艺地感叹人生、爱情、友情,破解了一个又个的哲学问题。

能对着血看个数甲子岁月的人,能对着雪慨叹迷思的人,能对着风祭奠无衣师尹的人,在无聊、无声、无寂中自言自语,研读精益,又怎不会洞察,又怎不会犀利?

非常君难得摸了把脸,手指上的粗糙,咯不疼一张俊脸,唉~惹了护妻狂魔,心口受创伤,怨不得小时义母常说妒妻难惹,妒夫难招架。

收万劫噗嗤一笑,哈哈哈

忌霞殇也温声一笑,笑得很内敛。

妖应封光好似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又好似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咯咯深笑,引得殢无伤忍不住抚了她的秀发。

原计划出门的伍文画因了冰无漪和孤竹隐龙受罚推迟了行程。在此日,缎君衡和黑色十九告辞离开,走时看到两人衰样,哈哈笑着向远方走了。

晚上,用过饭。伍文画、非常君和收万劫三人上楼休息。忌霞殇赶紧放下孤竹隐龙,也顺便将冰无漪放了下来。

吐掉口中的抹布,冰无漪大叫一声冲向后井提水洗脸洗澡去了。孤竹隐龙将抹布从嘴里拉出,往脸上擦吧擦吧,嫌恶地看了红迹,也向后井走去。

剑布衣在冰无漪风驰电掣般飞过去时,堪堪抬了一眼眉,而后继续拭剑。

妖应封光坐在凳子上,好奇道:“你俩不是朋友吗?都没看到你关心冰脸仔?”

剑布衣低头回答道:“你要是有这样一个常常丢人现眼的朋友,也会如我这般淡定的。”

妖应封光摇摇头,不是很理解,她思考了一会儿道:“侬并没有朋友,只有爱人和父母。殢无伤,你有朋友吗?”

这后面一句,妖应封光转过头问的爱人,剑布衣也就不再搭理。

无心的话语,往往直击内心,殢无伤道:“长久来,我也不知他是不是我的朋友。他在时,我不愿见他;他走后,我却想着为他报仇。也许,大概,算是对我过往最了解的人。”

“侬想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妖应封光不知道为虾米,胸口有点胀胀的,胀到她想拔出瑶映。可是想到伍文画的话,她又忍住了。身为人,都这么痛苦吗?

殢无伤既欣慰又心疼,坐到妖应封光身边搂住她道:“麦想了,休息一会儿,等下回客房要乖乖休息,明天去见你的父母。”

“嗯。”妖应封光听话地闭上眼睛靠在爱人怀里。

冰无漪冲进大堂,瞧见恩爱一幕,赶紧将头移开,忌霞殇在摆弄他的长笛,他的好损友还在来回地拭剑。抬起腿,向前方走去。

第九十四章

剑布衣终于从剑上转移了注意力,抬头望了冰无漪一眼:“如此安静,少见。”

“美人难追,唉~有啥法子。”冰无漪打理一番后,又恢复了平时俊貌。

“法子就是放弃。”剑布衣不想好友再继续下去,万一动情,苦的还是他,陪他醉酒的是自己。

冰无漪哈了一声,双肘支桌背靠桌子坐在剑布衣身边看好友来回拭剑。

伍文画刚泡好了一壶茶,收万劫敲门进来。

“哟,小万劫,不与黝儿一起喝酒,跑我这里有何贵干。”

嘴里说的话与行为截然不同,收万劫喵了一眼伍文画拿杯再次倒茶:“来喝茶。”

“请。”伍文画默默打量这孩子,还真是来喝茶的,“这里的山野茶怎样?”

“微苦汤清。”收万劫抿了一杯,“伯母,为何买这种茶叶?”

“噫~为何不说是泡茶的人?”伍文画抿了一口茶,“还好能入喉。”

“伯母有什么伤心事?不像。”收万劫问道,“都说品茶是品士,伯母往日的茶苦后甘来,清香甚远。今日尝后,舌尖留苦,当是茶叶故。”

伍文画嘴角略弯:“其实,这两天心情也并不是十分好。”

“哦?”收万劫略微思索,“伯母也会因君子之逑所烦恼吗?”

“确切地说是不惹因果。”伍文画再次尝了一口茶,真苦。

“哈,愿闻详解。”收万劫执壶将两人茶杯斟满。

“该如何说呢?世人都认为伍文画是龙夫人,其实我与龙府没甚相干。在苦境,疏楼龙宿之父也非是我之夫君。很意外?”

收万劫双眼里透露出的意外被伍文画看到,“没有男女之情,也无夫妻之实。人生的前二十年,受到的教育总是认为情比天高。后来,见多了世情,以为情不过尔尔。生下咻咻,结交玲珑,知了亲友情。千年来,惜缘随缘。如今,情愈淡薄。不知是活得太久,情不留心间还是执情太深不入太上忘情?已分不清了。但因易结,果难解。因果相缠,何时了,实不惹相思。”

收万劫笑问:“伯母,与吾讲的,需告知好友么?”

“行了,玉囊锦术的奥妙,真当我不知?好好下去休息,明天早起赶路。”伍文画将收万劫送出门。

走到门口,收万劫道:“那龙宿就由好友告知了。伯母,安。”

伍文画回到房内看着茶水,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太贴心太细心,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人世间的事,想多了,就恼人。慕少艾的药园子,扔座山给他打理,反正他的劳动力不少。

慕少艾打了两个喷嚏,用方帕擦了,对一边扫院子的慕少九道:“等下把习烟儿拉过来一起玩哈。”

慕少九挥舞着扫帚,丢了一个白眼给他:“少艾,以前你是懒,现在是又懒又馋。嫌弃我做得不好吃,就空着肚子麦吃,反正你也能辟谷。烟儿可是我朋友,不是你的厨子。”

慕少艾仰躺在摇椅上,望着天上飘过的一朵白云道:“阿九,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习烟儿噶意做饭,老人家给他这样展现的机会,让他发挥发挥,何乐而不为呢。总不能让老人家来回奔波到武君家蹭饭吧。”

“你蹭的还少吗?曼睩姐姐可是为你下厨多次。”慕少九扫起落叶做一堆,“从春天蹭到秋天,一年三季在外面吃,还有一季我跑腿。”

羽人非獍走进来说道:“让他自己跑,免得成了胖老头,丑毙了。”

“喂,羽仔,老人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与胖无缘。养生有道的老人家,这辈子都不会胖。”头顶的白云飘得挺快,慕少艾睁眼看天。

习烟儿奔跑向慕少艾的医馆,黄鸟在背后扑闪着翅膀:“慕大夫,我义母给你回信啦。”

慕少艾从椅子上坐起:“说人人到。老人家有口福咯。”

习烟儿不知自己已担负起下厨的重任,他跨进院子,高举着一封信道:“义母给你们家的信。义母说再过段两三个月就回来度春节。明年再出去时带上我。”

将信递给一旁的羽人非獍,习烟儿就站到了阿九身边:“你明年要与我们一起出去么?”

慕少九的耳朵兴奋地竖起又耷拉下:“应该是不行的,少艾说要给我换心。还有少艾不能在外面呆久,我出去也没意思。”

习烟儿垂下头叹道:“唉~就知道会是这样。好吧,明年你有得忙,义母说你家屋后的小篱山就交给你们做药园。”

慕少艾看完信,对习烟儿道:“伍大夫的药园子是怎样打理的?”

习烟儿回过头,掰扯着手指道:“都是庄子上的药农打理的。我们家的花园是花农,菜园是菜农,果园是果农……”

“看来吾也得请一两个人帮忙。”慕少艾在小篱山上找到过不少药材,其中不乏名贵灵药。

草药不是农作物,需要一年一收或几收,只要种下去,可随它长。平常药材交付他人,稀有的就自家种植。

自三分春色花都谢了后,疏楼龙宿就回到了疏楼西风。桌上的信有三封,一封是母亲所见所闻,一封是义弟记录,还有一封是来自剑子仙迹。

穆仙凤静悄悄地放下茶壶和茶盏,退到一边。默言歆抱剑站立一旁。

疏楼龙宿闭目斜靠在椅子上,义弟啊,汝手段太柔,那种跳脱的白脸猴有何颜面可留。回来,再与汝说。

冰无漪擦了一把鼻涕,苦着脸望着剑布衣手里的药:“好友,这中原的药就是苦,能不喝么?”

“不行。在客栈多呆了两日,你赶紧好,我还有事。”剑布衣可不惯自家好友的性子,手一伸,黑乎乎的药便灌进了冰无漪的口中。

三叉路口,忌霞殇、孤竹隐龙与殢无伤、妖应封光话别,往左而行,打算去共仰瞻风;殢无伤、妖应封光两人往右边走去。

后头的伍文画领着非常君、收万劫笔直往中路走。

这就是传说中的分道扬镳。世上的缘分有深有浅,世人的路有千万条,行了一路,也有行了一段,也有从不相遇。这些人与自己是不是有缘,谁知呢?伍文画无聊地发散着思维。

第九十五章

收万劫看着非常君,说道:“好友,汝的腹黑又上了一个层次。在冰无漪的药里放黄连,也只有汝才做的出。”

“嗯,这赞赏我就收下了。”非常君脸不红心不跳,“对了,那白皮猴是武人,本不易感冒。在与他对决时,放了一丝寒火入他体内,昨天吊了他一整天,灰尘扑扑,以他爱洁的个性,第一时间会去冲澡。在水井里,我也放了点源潭水。任他武功高决,必从内引发寒症,高烧流鼻涕算是轻的。”

收万劫捋发的手一顿,倏而哈哈大笑:“好友,汝可以不说。”

“喝,咱俩半斤八两,说了你又不会厌烦我。”非常君还想再说几句,但伍文画的眼神太过逼人,默默吞下后面的话。

“啧啧啧,为人母第一次知道自个养大的孩子有这样一面,心情甚是奇妙,黝儿,你与咻咻也是这样互耍心眼子?”

非常君背上冷汗流,大意了,忘了义母耳力惊人:“没,义母,我与义兄相亲相爱,断未做过这样有损健康的事。”

只是打架多,受罚方法多样。收万劫心内补充好友未尽之语。

前方传来的喊杀声淹没了伍文画说出口的话。

“佛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横抱忽雷琴的皇者,难掩一身皇霸。

团团围住的蕴果谛魂念了句阿弥陀佛后,迎击竞豹儿挥来的一拳。

红流执饮血邪刃亦踏入战场。围杀之势,不减蕴果谛魂威势。佛者高深武学尽展无疑。

高峰上,伍文画观察地形,才发现自己三人已踏入了龠胜明峦。

非常君撑伞问收万劫:“这人就是天佛原乡的地藏王?”

“然也,与天之佛并列的佛者蕴果谛魂。没成想人家还好好活着。”收万劫的武林情报自有渠道。

伍文画心下赞叹蕴果谛魂的杀伐果断,在劣势下沉稳应战,在千军万马中突围。

槐破梦忽雷琴一划,音波扫战圈,无声的劲力悉数冲向蕴果谛魂:“龠胜明峦早已归胤天,今抓住你这尾秃驴,何愁旧部不投降?”

蕴果谛魂吞下血涌,提佛元再催内息,抱必死之志拔悍勇之将。竞豹儿哈哈大笑,引动雷电之力砸向佛者。

望着天边的雷电,伍文画双目异彩连连,这非凡人的力量,自己能承受否,心动引行动。

突来的高手,震得胤天皇朝人仰马翻。杀蕴果谛魂的好时机被破坏,槐破梦大怒:“女人,留下名字!”

蕴果谛魂趁歇擦了下嘴角,凶狠地盯着长枪在手的红流邪少。

伍文画左手把玩着雷电,可惜地对竞豹儿道:“娃儿,你的武学根基太弱了,这雷电如小泥鳅。也对,毕竟才志学之年。”

竞豹儿喘着粗气,大力一声喝,全身筋脉走雷电,极招一出灭面前之人。

少年心性当不得激,上了战场就拼命。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可怕的对手,早就逃了的吧。为了不怂,也得拼命练武。伍文画手分阴阳,手中阳雷转阴雷,掌一推,迎上竞豹儿的雷拳。

竞豹儿瞬一接掌,便决力如泥牛入海。伍文画劲力一运,推开竞豹儿,将手中阴阳双雷一合扔向槐破梦。

猛见突然出现的女人如此战力,槐破梦全身戒备,但雷电轰来时,一身轻功移不了身,全数接住了爆炸的雷力!

伍文画见识了雷电之力,抽身离开:“小娃儿,替你兄长教训下你,千万麦说谢,下次再见时麦呛。”

蕴果谛魂见伍文画飘走,自己也忙化光跟上。

槐破梦右手食指中指紧扣琴弦,嗞啦一声摧树毁草,溅起尘土一片。

红流邪少等人瞥见槐破梦满头炸发,脸色铁青,赶紧低下头。竞豹儿本想出声,被后面的军将扯了战袍。

龠胜明峦等人收到消息时,全都悄悄松了口气。短时间内槐破梦不会再卷土重来,利用此段时间再与厉族、胤天大军周旋。

蕴果谛魂定住身,看到面前的三人执佛礼道:“谢诸位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伍文画笑眯眯:“免啦,我是去看自然伟力的,没打算救尔命。”

蕴果谛魂咳了两声,压下血气:“哈,施主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结果都是救了我一命。蕴果谛魂铭感五内。”

“噫~你这和尚也是啰嗦。腰也弯了,咱也互不认识,就此别过,各回各家。”

伍文画挥挥手,往前方奔去。非常君和收万劫各自与蕴果谛魂颔首后追赶而去。

“哈,施主救命不留名,实是大善。嗯~这样的高人,如能为苍生尽份心力就更好了。”

蕴果谛魂笑呵呵地自言了一番,也离开了龠胜明峦地界。

“义母,你当真是为雷电这等自然伟力而去?”非常君踩上一根树枝,追着前面的伍文画问。

伍文画享受着在越野上狂奔的快意,对非常君的话恍如未闻。孩子太聪明也不好,就不能好好装作不知。

收万劫脚尖轻点树巅,对非常君道:“这么多年还搞不明白伯母的个性,白做子多年。”

非常君可不敢说自己义母有傲娇的毛病。只是见义母难得又显露小孩一面,想娱亲一次。

收万劫不得不感叹,只有在救人的时候,伯母才有傲娇的一面。儒门龙首也很好地继承并发扬光大了这傲娇属性。

疏楼龙宿连打了几个喷嚏,才堪堪停住,真是太不华丽,又是哪个在念叨。从母亲不愿归家来看,应是剑子又在碎碎念着华丽倾世的疏楼龙宿帮他忙了。

穆仙凤从后院里剪了两三支红梅,插在细口圆肚的白瓷瓶里,经过花园看到疏楼龙宿踱步沉思:“主人,梅花又开了。一年又将过去了。我想,太夫人也应该回来了。”

疏楼龙宿抬手道:“凤儿,母亲并未与吾说她几时归。”

“主人写信催得太急,太夫人可就不愿意再回信。非常君先生的信内也没提到归期?”穆仙凤抱着花瓶,鲜艳的红梅映得小脸俏生生的。

疏楼龙宿看得悦目:“凤儿,汝穿得太素,让针线房再做几套衣服。歆儿的衣服也得换了。烟儿的新衣也要准备。母亲回来,看得才心情好。”

穆仙凤一一应了,下去准备不提。

疏楼龙宿负手离开花园,去了书房。还是再书封信问母亲的归家日吧。

第九十六章

入冬后,胤天皇朝的大军再次开拔。

伍文画一路行来,见白骨抛野,城镇萧条,心有戚戚。遇到个开疆拓土的霸者,苦的是异势力百姓、己方百姓。于求安稳度日的百姓来说,战争的双方都不是好鸟。这话只能埋在心内。

素还真为阻驺山棋一的阴兵,从鬼觉神知那里得知需下中阴界。

推松岩已落了厚厚一层雪,屈世途拿着扫帚扫雪。对素还真的烦心事也知一二,但中阴界不是那么容易去的。上次非常君和收万劫去异境,也是艺高人胆大。

裹着一身白裘,伍文画再次踏上推松岩。皮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走在前面的非常君扶额对收万劫叹道:“义母的心性越来越小孩子气了。雪有什么好玩的,如我等武人踏雪不留痕才能走遍苦境。”

收万劫卸开武力,重重一脚踩上雪地,顺势勾起一团雪朝非常君踢去。

非常君急忙速退,避开雪团。后面的伍文画眼前一亮,从松枝上搓了一小团雪丢向非常君。

正在得意没有被好友砸中的非常君,听到脑后嗖嗖声,再避让时已是迟了。雪团在非常君的头冠上开花、溅出,脑上流苏扫雪。

伍文画目睹后,哈哈大笑:“黝儿,咱们来玩打雪仗。”

非常君无奈地与收万劫对视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三人在松林间踏枝采雪,成团成团的雪球迎来送往,不知入了谁家。

素还真听得外面喧闹声,急急奔出来一看,见三位前辈打雪仗,忙向后滑步欲退回院里。奈何,遇到三个武功高绝、耳目惊人的激发了小孩心性的高人,于是四人打作了一团。

屈世途目瞪口呆,见一身清爽的好友出去,满身披雪而归。伍文画、非常君、收万劫一个个面带笑容,嘴里信息量颇大。

“哈,幸好素贤人来了,否则就是我白雪满头。”非常君庆幸不已。

“素还真急公好义出了名,吾今日有幸观之,道一声佩服。”如是我等三人玩雪,挨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与好友,收万劫心里万分舒服。

伍文画玩得很尽兴,百发百中地砸中别人,躲开攻击,这才是打雪仗:“素还真,下次还来吧。”

素还真脚下一趔趄:“龙夫人,劣者事多,能玩得一时已是万幸,可不敢再有这样的奢想。”

“无趣。”伍文画手一挥,对一旁的屈世途道:“大管家,上壶热茶。”

屈世途注意力集中后同情地望了素还真一眼,后者秒懂,无力地挥挥手让好友下去泡茶,自己也告辞离开去了卧室换衣服。

“黝儿,爽吧?”伍文画坐在高椅里,对非常君道。

“咳咳,义母,孩儿可不是那样的人。这只是个小游戏,玩一玩。我是断不敢往义母身上扔雪球的,好友与我旗鼓相当,唉~素还真的武功还有得练。”非常君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逮着机会就报一赌仇。一失足成千古恨,非常君的常胜之名栽在素还真手里,嗯~小小的人生遗憾。

收万劫坐下道:“素还真可不是挨打的个性,他又是有事相求。”

伍文画赞许地点点头:“这个芝麻满腹的素娃娃,以为我会下手留情的。是不是——这样?素还真!”

从屏风后出来的素还真,丝毫没有偷听前辈讲话的尴尬,端正地施了一个礼:“三位前辈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劣者无以招待,等下好友松枝燃雪茶,前辈定要畅饮。”

清香四溢,屈世途从后面进来:“出力的是我,卖好的是你,遇到你素还真就是劳碌命。”

素还真笑道:“好友,非是为劣者。前辈们武深明义,邀请人办事,薄茶也要备一分。”

伍文画接过茶,闻了一下,真香,茶艺好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非常君将茶放到一边说道:“素贤人,你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茶都未饮,就先指使,啧,我们有这么熟吗?”

素还真笑道:“与前辈作玩乐游戏甚愉快,在劣者看来,是朋友无疑咯。”

“哈,吾只交值得相交的人。”收万劫谢过屈世途的茶后,说出了自己的交友理念。

伍文画畅快地饮了一口茶,对着堂内四人道:“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交友很难咯。素还真,在我看来你是小辈中的小辈,宁愿与你儿子做忘年交,至少我俩还有医学可探讨,跟你说话太费神。”

“龙夫人此言令劣者汗颜。”哈,培养出儒门龙首、人觉非常君和收万劫的人,说话直白,言如幼子,有趣。素还真心思流转,“但为着苦境和平,这次不得不厚着脸皮邀请人觉先生和收万劫先生一同去中阴界。”

“一回生二回熟,与你走一遭也可。”非常君沉思了下,决定去一趟,能让素还真欠人情,是大大的好事。

收万劫端茶望着水里倒映的一缕白发,对好友的提议亦无不可。

风流斋主、薄棠、欢奭三人赶到推松岩时,素还真正与屈世途告辞。

屈世途对风流斋主有种极熟悉的感觉,但素还真与他并不熟稔也就吞下了口中的那个名字。

伍文画无聊地用手斜支着头靠在桌子上,唉~何必演戏?这么多年来,看自家儿子们演戏,对套路是非常深了。还要自己如同傻子一样配合,是智障行为。

给双方互相介绍完,素还真便带着众人向中阴界行去。在前方,殢无伤和妖应封光正相偎依。

素还真与殢无伤两人寒暄几句,问道:“不知忘世麒麟何时来?”

伍文画望着蓝色的天空,心里感叹世界真小,又与一面之缘的人见面了。

忘世麒麟忌霞殇回共仰瞻风后,与鳌天斗智斗勇,两人大战一回后,鳌天失了踪迹。

“侬以为头上有角的不会来了。”一眼就看到熟人,妖应封光招呼道,“邋遢鬼,你也来了。”

“什么邋遢鬼,孤竹隐龙。一尾强龙。”

豪迈的声音,孤竹隐龙大踏步跟在忌霞殇后面,环顾众人,发现伍文画后,转过头吐了口唾沫,小声道:“晦气。”

伍文画眼神闪闪,哼,本来可以施施手就可以帮头上有角的治治伤,谁叫他倒霉交了个腌臜鬼的朋友,没心情了。

第九十七章

忌霞殇温和知礼,一一与众人打过招呼,见到伍文画三人,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异:“这位夫人、人觉先生、收万劫先生,久见了。”

妖应封光盯着忌霞殇道:“头上有角的,你与他们也相处得并没有多好,侬不明白与他们打招呼做什么。”

姑娘,你的话很令人尴尬的。伍文画心内吐槽,脸上笑道:“我也这么想,不知说是虚伪,还是说有君子之风?”

非常君扶额,义母的话将尴尬又上了一个台阶。收万劫对上非常君的眼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耸肩。

孤竹隐龙站在忌霞殇身后,狠狠地瞪了伍文画一眼,这娘们就是不讲理。谁做她儿子真是倒霉!

忌霞殇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挡住孤竹隐龙的视线,作揖道:“夫人,礼诚则为君子,礼不诚则为虚伪之徒。忘世麒麟对夫人并无意见,诚心执礼,望夫人知。”

啧,读书多的人就是能言善辩,说得还挺有道理。伍文画笑道:“我不在意你诚还是不诚,对你的为人也不感兴趣,你也并不需要解释。”

素还真算是琢磨过来了,这两拨人有得磨:“能邀得诸位相助,是劣者的幸运。对诸位的为人,劣者十分信赖,万望通力协助,完成任务。”

说完,素还真微弯腰行了一礼。伍文画劲风虚扶:“免多礼了,素还真,带路吧。”

欢奭颠颠跑到尾后,对薄棠道:“你说,那个大美人与忘世麒麟有什么过节?一来就呛声。”

薄棠没搭理他,沉默赶路。伍文画脑壳疼,为何自己的耳力这么好,风中的信息不想听也会传入耳中,少年人,能别这么八卦吗,与一身红头上有角的没有过节,纯粹是没有将火发到该发的人身上。任谁被说“晦气”,心里也会不舒坦的。

一念之间,鬼觉神知想到自己的布局,就乐得浑身颤栗。阴桀桀的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飘荡。

甫进来,伍文画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nngx,太臭了。素还真选的什么破地方?

一堆人进来,鬼觉神知一眼就瞅见了忌霞殇。这个不孝徒居然还活着,生生活着,还出现在劳资面前!

别人许是没有注意到鬼觉神知望见忌霞殇时那一瞬间的恶意和仇恨,伍文画深觉自己除了外貌漂亮一点,也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那气场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打磨过程中全敛了。一群人中存在感弱的人总是能将其余人的表情、神态研究出来。

鬼觉神知可不知自己已被一人暗戳戳地在三百六十度扫描研究。此刻他正在与素还真谈条件。

素还真会这么容易送出条件吗?人多势众,又有妖应封光在,何愁鬼觉神知不会协助。

沧耳附体,素还真劈开通道,一马当先往中阴界而去。

伍文画紧跟其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验时空穿梭。在时空洪流中,一帧一帧地画面从眼前飞过。来不及细想,伍文画调动周身气流,顺时空通道往下坠落,在落下中阴界前,飞绫分两端,卷上非常君和收万劫向一处平地而去。

非常君晃晃头,摆脱时空颠簸的眩晕感后,一边将绫带收起一边问:“义母,这飞绫可真耐实,在两界洪流中完好无缺,当真奇品。”

收万劫将手上的红绫卷成团:“伯母的宝贝不少,奈何此奇品好友不能用。”

“哎~说得我好似真肖想义母的宝贝一样。”非常君可不承认自己的收藏爱好。

收万劫瞥了他背上的黄伞:“难道不是?当年是谁为了得到伞中剑、剑中伞,在雨中狂跑,淋了一身,也不擦洗身体,干了一夜,第二天感冒发烧,可把伯母心疼坏。”

非常君不好意思地点点鼻子道:“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哎呀,黝儿,你这孩子的中二病,我是记得清清楚楚。为了一根紫玉灵竹的笛子,可是守着紫竹王三天三夜未眠,在紫竹王出世前三刻,咻咻送来一碗翡翠汤,黝儿这孩子贪嘴,最终没有得到紫竹王。

后来,哭哭唧唧地跑到我面前,将库房里收藏的一根黄凤灵竹拿给他才欢喜起来。那脸,从暴雨如注到晴空万里三秒都木有!”

伍文画仿佛觉得孩子们的吵闹还在昨日。义母的话,令非常君非常羞赧,为了不让老母亲回忆当初,岔开话题道:“义母,第一次来中阴界可有什么感觉?”

伍文画摊开双手,细细感受了空气中的味道:“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这里的天灰蒙蒙一片,没有苦境的来得蓝,来得干净。你们的内元受限了么?”

“还好,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就没事了。”非常君回答道。

收万劫将红绫递给伍文画,往四周看了一眼:“伯母,吾等往西而行,可到达缎先生住处。”

伍文画点点头,同意了收万劫的提议。

逍遥居内,缎君衡瞟了一眼桌上的馒头、青菜,唉声叹气。黑色十九、质辛拿筷吃饭,魅生默默放下餐食就退下了。

好吧,能干的魅生退下,缎君衡知道自己这餐的鸡腿是真地没有了:“不孝子,枉为父这么疼爱你们,现在为父老了,连口吃食都要看你们的脸色。”

黑色十九吃着饭食眼都没抬,质辛一口花生仁一口酒,自被“绑”回来后,他喝的酒就多了。

缎君衡唱腔作了流水,只好拿起馒头啃食,还没咬到两口,魅生复去返,禀报来了客人。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人,几人见过礼。缎君衡高兴地大声吩咐魅生换了饭菜,准备好酒好肉招待客人。

黑色十九不忍直视为鸡腿而忘乎所以的养父。

质辛眉目冷峻,双眼锐利如鹰,盯着非常君和收万劫:“原来是二位找到本皇的魂魄,本皇真是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用真诚的语言表示才见皇者气度,而今入吾耳确有一股莫名敌意。”收万劫双手负后,针尖对麦芒。

伍文画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让小辈们去吵吵。

第九十八章

质辛冷笑:“汝等以为本皇还须道谢吗?”

“哈,都在你。如换做以前,人觉非常君把不定就劈了小小的虫豸。”非常君傲然地呛道。

缎君衡也退后坐到一边,别人家的老母不想参与孩子们的争吵,做父亲的也就退到一边吧。如果两儿子干不过人家两儿子,无用的不孝子不认也罢。

黑色十九默默叹气,论嘴上功夫,自己与老弟绝对不是这俩的对手,于是拆眼布握剑:“既然如此,便战一回!”

“哈,正有此意。”收万劫古剑尊始上手。

质辛眼神一定,对非常君道:“看来,本皇的对手是你。”

逍遥居外,场分两边。

非常君凝神以待,黑色十九妖瞳闪熠,狱魂落下一片白羽。

收万劫古尊剑始荡清圣,质辛魔剑皇斩漾魔氛。未交手,便是道魔两立。

缎君衡长长地叹道:“龙夫人培养的婴孩果真人中之龙,我那两孩儿也不差。”

伍文画抿唇一笑:“缎先生,想着法儿夸自家孩子,倒是想起另一个职业与我相仿的人了。”

“哈,缎某的爱好就是逢人赞十九和质辛。”缎君衡没有不好意思,大力承认道。

“哈哈,我以为缎先生的爱好是吃鸡腿。还想将另一个也爱吃鸡的侄子介绍给你认识。”伍文画揶揄道。

缎君衡举着水晶骷髅杯哈哈大笑:“可,可。那龙夫人介绍的那两人想必都十分有趣味,缎某一定要熟识。”

伍文画点点头,将目光转回战场内。黑色十九的剑,一眼就可见是自幼受名家传授,基础牢固,自带幽冥之风,尚死亡之美。一个人能将死看得透彻,生才有滋味。黝儿的剑,以梦作境,窥幻见真,虚实无分,藏杀无形。好在这两人都未想置对方于死地。两人战得极美,是死亡之歌在吟唱,是雾里花在金雨里飘香。

这边,白与金在碰撞,炸开的白羽如雪、金雨降尘;那头,清气、黑气交织,丝丝缕缕缠绕,笼罩战场。好在伍文画目力绝佳,两人一招一式都清晰可见。

古剑尊始遇对手,在蝉鸣,但小万劫死死压住它做甚?一把好剑遇上好时机,说不定就开灵了!质辛那把魔剑皇斩浓烈的魔气也被主人压得死死的,得,这两人没甚看头!双方打地俱是大开大合之招,力与力的较劲,剑与剑的摩擦,火花迸溅,落在地上成线。

缎君衡眯缝着双眼道:“质辛这孩子为了不引起皇城的注意,控制了魔气,没想到你家孩子厚道,也敛了锋芒。也罢,都切磋,不需分死活。”

伍文画点点头,第一次听到自己养大的孩子厚道,如果可以真想笑一年。家里的人,除了自己够厚道外,成年儿子们没一个与厚道挨边。唉~说出去也没人信!

战有终时,日将落时,收万劫和质辛先收了手;待暮霭四合,非常君和黑色十九各自支剑立稳,喘着粗气。

“比本皇打得久,你兄弟中用多了。”起风了,质辛顺了一缕青发到身后。

“彼此彼此。”收万劫向非常君丢过去一条方巾。这汗淋淋的形象,真碍观瞻。

非常君接住方巾抹了额头上的汗水,对黑色十九道了声“承让”,就走向缎君衡道:“缎先生,午饭未食,晚饭可有没?”

“哎呀呀,你们打得尽兴,我们也看得兴致,忘了忘了,魅生应是准备了的。”缎君衡从看客中清醒过来,转身向里走去,边走边喊,“魅生,丫头,丫头,准备大鸡腿,客人要用餐。”

跟在后面的质辛满头黑线,对黑色十九道:“他总是这样丢人?”

“哈,你还不了解他嘛。”黑色十九哪不知缎君衡打的什么主意,转头对身侧的非常君道,“非常君,与我下去沐浴吧。”

“好友,走吧。”非常君拉过收万劫,一起跟着黑色十九往后头走去。

伍文画目送三人走远,对质辛道:“你不去?”

质辛终于有时间打量一番伍文画,见她黛眉如远山,娴静似深海:“你——真是他们俩的母亲?”

伍文画笑道:“你就想问这个,如假包换。”

质辛得到答案后,也向后头走去,走了十来米道:“你很不错,我家老头子正缺一人管教。”

“咳、咳”,伍文画拍了下胸脯,这死孩子恶趣味满满,自己兄弟在黝儿手里吃了亏,就在对手老母那里找回,啊呸,与缎君衡那只笑面虎一样坏心眼。

缎君衡围着满桌的菜转悠悠,魅生守着一旁,满脸无奈,先生,有客人在,能别馋样显露嘛!

伍文画坐到一边,好整以暇地对正盯着桌上大鸡腿的缎君衡道:“你知道,刚刚在外面,你家那个冷冰冰傲娇娇的孩子说了什么话吗?”

缎君衡从桌上转移视线到伍文画脸上,细细观察:“质辛说了什么?”

“他说缎先生空守闺房多年,见鸡腿而忘客,丢脸至极。想找一人替他好好管教管教馋父!”伍文画慢条斯理,吐字清晰。

缎君衡咬牙道:“不孝子,不为人子,回来了没一张好脸色给为父,现在还管到为父头上,岂有此理?”

站在一旁的魅生悄咪咪地低着头笑,质辛少爷回来就是好,两位少爷一起刚好可以看住老爷!

伍文画翻了个白眼给缎君衡:“缎先生,你家孩子给我教训教训一顿,怎样?”

缎君衡收了话头,忙劝道:“麦,麦,质辛还不懂事,缎某自己教训就是。”

“哈,缎先生,非是伍文画越俎代庖,实在是你的孩子嘴欠,说我人好,可堪贤~妻。”

后头两字是银牙紧咬蹦出,聪明如缎君衡,哪里不明白不孝子惹大尾,翻船了:“唉~也罢,下手轻一丝那。”

伍文画脸上浮现出灿烂的微笑,魅生抬头瞧见,生生打了个寒噤,缎君衡默念质辛自求多福。

待非常君四人谈笑风生齐出来后,倏见一道香影闪过,最左侧的质辛已不见了人影。

晚饭前,伍文画神清气爽地进来了。这顿晚饭,质辛没有上桌,伍文画用得最开心;缎君衡用得最无味,桌上的梦寐以求的鸡腿拯救不了他的胃口;非常君、收万劫和黑色十九在一头雾水中用完了餐。

魅生早已下去。

第九十九章

黑色十九送饭给质辛也碰了个闭门羹。端着饭回转时改变主意去了缎君衡那。

“坐吧,质辛饿一顿也不是事。”缎君衡闻烟后对进门的黑色十九道。

“为何质辛会挨揍?”黑色十九放下饭菜盒子。

“哈,他多言了。这孩子小瞧了女人,多年魂未归,错失了一大段美好的时光。在这样峥嵘的岁月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龙夫人很好地为质辛上了一课,免得质辛又起魔灶与苦境争个你死我活。

今日,除了龙夫人、人觉先生和收万劫先生三位到了中阴界外,苦境名人清香白莲素还真、忘世麒麟忌霞殇、永岁飘零殢无伤等人都已到了中阴界。十九,苦境藏龙卧虎地,虽然缎君衡的儿子都不差,可为父还是深深担心啊,江湖浪打浪,一不小心就没了身。”

缎君衡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龙夫人正在返璞归真的紧要关头,离冰清琉璃心只差临门一脚,为了念头通达,她也会追着质辛打一顿,既如此何不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呢?否则到了外头,质辛被盖了麻袋,找谁哭去。

黑色十九嗯了一声,起身道了声晚安,走到门边时,倒退两步提起饭盒就走。

缎君衡气道:“乖十九也变坏了,明知为父今晚没吃鸡腿,还不留下。”

“给质辛的东西。”黑色十九在门外面丢了一句话,就大踏步离开了。

“唉~老咯,儿子们都翅膀硬了。剩菜也不给老父吃,苍天啊,缎某真是——做人失败了——”

缎君衡唱作俱佳,引得质辛往一墙之隔的墙壁砸了一茶杯,大声道:“吵死!是做鬼失败!”

缎君衡兢兢战战了两摆子,正定身体唱到:“不孝子——晚安——明日谁熊猫——谁小狗!”

伍文画双手支着下巴,将两根食指从耳朵里抽出,脸小就是好,这样高难度的动作都可以做到。这三父子也好玩,哪里像自己家一堆黑水崽,没事就挖坑。

非常君对义母揍质辛一事的原因仍耿耿在怀,此刻他正以玉锦囊术向疏楼龙宿说明事情经过。

“看来,在汝离开后,魔皇与母亲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让她动怒了。”疏楼龙宿吐了口轻烟,心里默默为非常君记一笔,义弟啊义弟,不带母亲回来也就罢了,这回还带她入中阴界这种异境,真是令人不悦啊。

非常君想从疏楼龙宿脸上看出点什么,奈何根本看不出一点东西。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倒时拉上收万劫好友,还怕斗不过义兄。

待非常君停了术法,疏楼龙宿即刻回书房飞信上官信韬。

中阴界的天灰蓝蓝的,用伍文画的话来说就是不清爽。早晨的空气,还算宜人,对活人来说,这里真不是一个好的居住地。

逍遥居偏居一隅,周围的村民天蒙蒙亮就上工了。自红潮祸患解除后,村民们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伍文画趁着朝阳东升,去了田间地头看下中阴界种的是什么粮食。除了作物,伍文画还想知道中阴界有什么特殊的药材是苦境所没有的。

一留衣的酒喝完了。红潮被两个苦境高人灭后,他就愿意出来走动走动了。这么多年隐居中阴界,让他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老百姓还是老百姓,都是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过着苦日子。江湖人漂浪四方,哪里都是家,哪里又不是家。

从路边挖出一株鬼齿草,伍文画站起身时,便看到头戴月冠帽的一留衣从田埂小路上走过。

一留衣走的是偏僻小路,为的是避开中阴界的一些耳目。苦境人在中阴界隐居,没有皇城的同意,是有点麻烦的。

如果不是伍文画目力好到能看清月冠帽上堆了几层绳线,一留衣也就不会被发现了。好吧,即使被伍文画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相较一个打扮奇形怪状的雄性生物,还是荒野杂草更得她的注意力。

非常君和收万劫从逍遥居处走来,他俩再不出来,质辛连早饭都吃不成。虽然好奇伍文画是怎样揍了质辛一顿,但想到质辛呆在房里不出来,推出义(伯)母应是往俊脸上招呼了的。

“咦~义母手里的草真是怪异,一根长径顶上长俩排似牙非牙的叶子。”非常君好奇地问道。

“这种草叫鬼齿。在《异界奇草篇》里曾记载过。这种草是给鬼物之类的食用的,它们吃了这种草,就能彼此厮杀,是灭鬼的能手。种了此草的地方一般是人族居住地。在中阴界看到这种草,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这里人魂共处,做鬼还是蛮难的。”

伍文画收了这种草,继续盯着脚下的植物。

收万劫瞟了一眼正在沉思的非常君,帮忙挖起药草来。

待日光照亮整个大地后,三人才往回走。此时的缎君衡还未回来,因昨日苦境来人,被流放的缎君衡一黑早动身回了皇城,目测还要在皇城呆得数日。

质辛没有陪同,一是宙王见他心烦,他见宙王似傻子;二是他不想给缎君衡添麻烦。

“吾以为同素还真来的你们会同去皇城。”

“据闻中阴界宙王是个好色之徒,我去了把不定会将他拍死,还不想被史书描写为红颜祸水。”伍文画洗干净手,坐到餐桌上。

质辛嘴角抽抽,问非常君道:“你母亲一直都这么自信?”

“事实就是如此。”非常君是不可能拖母亲后腿的。

这回质辛的眼角也抽了,同情地望了收万劫一眼:“长久以来,你都是这样过?”

收万劫将粥用勺子拨弄了几下:“日子如白粥,清淡味寡,喝多了也就有滋味儿。”

得,遇到个哲人,武夫皇者不说了,安静地用起了餐。

素还真在大殿上见到了中阴界的宙王。

殿上交锋,你来我往。缎君衡想当个壁人,宙王可不会让他如愿。

素还真名不虚传,忌霞殇机智过人,宙王自认不是两人对手,听说上次来过的非常君和收万劫还在逍遥居做客,关键时刻放缎君衡就对了,谅他也不敢置中阴界利益而不顾。

第一百章

风声鹤唳,仓皇出逃。

伍文画甩了一下手里的拍子:“素还真你个猪头,就为了个破小孩,让我被千军万马追赶,丧丧如犬。”

“劣者很抱歉,连累前辈,使龙夫人失了游山玩水的兴致。”素还真将灵儿给薄棠背负,自己在前开道。

孤竹隐龙讥道:“我们都有正事办,就这娘们闲。”

非常君剐了孤竹隐龙一眼:“这闲的娘们正是非常君之母,定孤枝吗?”

“算上吾一个。”收万劫移到孤竹隐龙左边,与非常君成夹击之势。

忌霞殇忙劝和:“两位大才,好友性耿妄言,咳、咳,望两位千万,咳、咳、咳——”

孤竹隐龙见忌霞殇累得伤势爆发,眼红道:“麦说了,你还要命不!”

后面发生的事情,素还真摸清后,跑到伍文画面前:“龙夫人,劣者有不情之请——”

“免谈。”伍文画认为自己的记忆力又上一个台阶了。

“大前辈——”素还真的医术不差,自认为远不及伍文画,能练成起死回生之药的人,大腿一定要紧紧抱住,目下大前辈性子有如稚童,将续缘送去买买好也是可以的。

欢奭开眼界了,这个女人,居然被素还真称大前辈,这辈分老高了,用手指捅捅薄棠:“你师父有没有提起过她吗?”

“没。应该没在武林上出现过吧。”薄棠的记忆里,风离相并没有提过此人。

在辽阔的苦境,多少人在沉潜,又有谁知呢?

素还真以答应不违正义不逆人伦三件事从伍文画那里换取了三颗无上好药。

忌霞殇服用后,片刻后便觉气息流转顺畅,经脉已无碍滞,至于肉体伤也逐步恢复,随着药力散发,内元调息,过个旬日便能恢复泰半。

殢无伤若有所思,孤竹隐龙嗫嚅了两下嘴,终是叹了口气,以后好友的命要卖给苦境咯。

孤城不危原想用以逸待劳之法驱赶素还真往万名军士所扎的束袋里钻,奈何对手不上当。

伍文画的地形书册令素还真爱不释手,熟记地形后,路上,素还真忍了又忍,快到丘山百妖路时,才忝着脸道:“龙夫人,劣者能不能借读寰宇奇书?”

反应了半天,伍文画才明白素还真在说什么:“你借了几时还?”

“劣者抄录完毕。”素还真略微有点心虚。

伍文画将素还真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徐徐道:“素还真,你全身就那张脸大,真地,你父母咋那么会生养你呢。”

路上几人哄堂大笑,忌霞殇伤愈不少,更是开怀:“早年素贤人闻听此等话可会黑死人的。”

“所以人称素老奸。”非常君不客气地揶揄。

素还真庆幸沧耳刀附体,头盔遮了脸颊,掩了红耳:“咦~龙夫人,若不相借,直说就是,何苦拿劣者长相说事。”

“哦,书不借。”伍文画点点头,“再说声抱歉。”

素还真无力地拿起沧耳刀,向前走了几步,全力施为,通道现。

还在与薄堂乐颠颠说话的欢奭见身边人消失,反应过来后忙急哄哄跟着跳进通道里。

通道闭合,孤城不危带着部分人马择路向苦境追去。

一念之间,见到素还真,鬼觉神知悄悄地舒了口气,这个尸身眼不错目地盯着自己,真是心跳跳。

伍文画到了苦境,一个挪移闪离了一念之间。非常君、收万劫紧随其后。

鬼觉神知甩着虫头:“刚才——”

“哦,不知先生欲问劣者何事?”素还真收了沧耳刀,接过灵儿,对鬼觉神知说道。

“嘎嘎,没事,素还真,这次帮你一回,他日记得还。”鬼觉神知决定不问刚刚从面前经过的人到底是两人还是一人了。这种没营养的答案万一被视作还回的人情,岂不是亏死?

走时,妖应封光对鬼觉神知道:“侬认为你很有趣,像人又不像人。”

鬼觉神知可没有去听妖应封光的话,待素还真一行人离开后,他的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忌霞殇的背上。

忘世麒麟忌霞殇似有所感地转过头,见鬼觉神知正咧着嘴对自己笑,于是也回了他一个笑脸。走了一遭中阴界,时空颠倒给了自己错觉!

欢奭向后跳了一步到薄堂身边说“素贤人肯定在找那位大前辈,刚刚没借到书,想起来就好笑。”

薄棠“嗯”了一声,继续跟在素还真等人身后赶路。

“唉~你当真无甚趣味。一代神人素贤人的被噎的戏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嘛!”欢奭摇了摇头。

薄棠斜过脸回道:“我只知道素贤人的戏,我是看不得的,因为我还想见明天的太阳。”

欢奭想起素老奸的大名,住了嘴,默默跟着后面。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殢无伤和妖应封光这对新婚夫妻。

“侬看你并不高兴。”妖应封光被牵着手,美丽的眸子里全是殢无伤的眉眼。

殢无伤回捏了她的柔夷:“没。我在想要怎样去请那个人帮你、帮我。”

妖应封光垂下眼眸:“什么人?”

“一个可以救命的人。走吧。”殢无伤不再多说,牵着妖应封光的手跟上前面三人。

到了岔路,素还真停下来问众人:“此番中阴界之行,信赖诸位,劣者有礼了。”

忌霞殇摇着御风扇笑道:“素贤人,何须用礼,这一次是忘世麒麟沾你光,痊愈得快。接下来,共仰瞻风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请。”素贤人目送忌霞殇、孤竹隐龙离开,转而对其余人说,“两位少侠何往?”

欢奭甩了下手中拂尘:“我要回夜郎津古。那么,素贤人、薄棠、贤伉俪,后会有期咯。”

一手搭薄棠肩,腾越而起,站上灵鸟脊背,欢奭对下面的人挥挥手,消失在天际。

薄棠收回视线对素还真道:“你去哪,我就去哪。师父交代守护沧耳。”

素还真点点头,将目光转向殢无伤和妖应封光。剑者清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龙夫人住何方吗?”

“求医。”素还真看了一眼妖应封光说道。

“是。她的医术很高。”殢无伤不想放弃任何一线希望。

素还真沉思了会儿:“若我猜得没错,龙夫人她们应到了琉璃仙境。”

琉璃仙境,苦境名胜,只因这出了个素还真。

第一百零一章

清风徐来,莲香悠悠。

玉波池水清清,池上莲茎朝天矗。水面飘一叶扁舟,舟上红衣佳人眉间笑。

非常君、收万劫两人坐在莲亭品名聊天:“义母很开心。习烟儿说下回要跟着出来。”

“龙宿会同意吗?”美好的环境里,心情怡然,收万劫锋锐的眉眼也收了不少。

“哈,只怕以义母这个状态,义兄可能拗不过。”非常君有时真羡慕义母吃饭、睡觉、走路内元都能运转不息。这境界,也就瞧不明了。

收万劫嘴角一弯,风水轮流转,也该疏楼龙宿头疼一回咯。

两人说话间,忽而满池莲花盛放,白莲现金蕊,红莲落碧水,莲香飘半峰。

不用多说,清香白莲素还真踏踏上了翠环山,玉波池莲花竞相迎。

伍文画嫩指一点面前的一朵红莲,莲上露珠滚滚,主人回来知道开花迎接,怎么就不知道害羞呢。

屈世途见好友平安回来,高兴地从素还真手里接过灵儿,回房前说道:“那三位前辈在莲池,你将莲花糕带过去。”

素还真道了声谢,便带着殢无伤、妖应封光和薄棠去了玉波池。

“素贤人,你来得好晚。”非常君首先看到了素还真一行人。

素还真温润笑道:“非是劣者速度慢,是前辈们武艺高绝。”

“哈,素还真的好听话张口就来,怨不了这么多人为苦境辛劳奔波。”收万劫话对着素还真说,眼睛却盯着墨剑。

殢无伤敏锐地看到了,剑势一迸,荡向莲亭。

素还真拂尘一旋,笑道:“哎~二位手下留情,免让劣者才竣工的琉璃仙境成了苦境时间最短的建筑。”

“哟~素还真,反正你的窝窝被炸过多次了,不差这么一次。”伍文画从莲花中飘上岸。

“劣者可没有龙夫人财大气粗,还望前辈们能多体恤。”素还真有点意外玉波池里的莲花这么结莲蓬了。

伍文画掰下一颗莲子,将剩下的莲蓬扔给了非常君,对上素还真的视线:“麦看了,就一个,是我催生出来的。这么大一池花,素还真,你要吃到几时?”

素还真好笑道:“劣者本意在观赏,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浪费。”伍文画将莲子皮、莲子芯剥除,将莲肉放进嘴里。

非常君将莲子一粒粒剥出放在茶盘里。几人上得亭子来,各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伍文画细细地嚼了几下吞咽后道:“第一次催熟,没催过火,甜甜的。”

妖应封光听完,也从桌上取了莲子学着剥皮扔到了嘴里,没嚼两下,皱了下眉头,吃完后说道:“侬吃的是苦的,骗人。”

“呵,小姑娘,莲子芯当然是苦的。苦味,你已尝得了半分,如你能将苦吃出甜,那你就不是这么娇俏可人了。”

说完,伍文画端起桌上的茶喝。

“劣者不解莲子芯苦与妖应姑娘的长相有何关系呢?”素还真见话题移到了妖应封光的身上,便顺着伍文画的话头问道。

伍文画从茶里抬起头:“素还真,这里的所有人有资格问,就你没必要问。外表清风写意,心里恰是莲子芯。”

素还真僵硬一笑道:“龙夫人,劣者是问妖应姑娘,何苦将话转到劣者身上。”

“呵,这姑娘眉眼娇俏,不谙人间,除了她本身特殊外,也被保护得很好。”伍文画看看天色,“苦境的风光还是不够看啊。出来近一年,也要到回家的时候了。”

素还真还等着伍文画多说两句妖应封光,没成想人家直接要告辞了:“龙夫人,劣者还有个不情之请。”

非常君用力一把按住旁边欲起身的素还真:“素贤人,你的不情之请太多了。几时还得完?”

素还真苦笑道:“前辈,劣者非人命关天不求人啊。”

殢无伤站出来道:“永岁飘零殢无伤有事求教龙夫人,我爱妻可有解救之法?”

伍文画从亭子左边移到右边,避开剑者的弯腰大礼道:“不过是想问我能救与否?说实话,对她的救,你想达到何种程度,又欲付出什么代价?”

“妖应完好无缺,一切代价,哪怕是殢无伤的命。”剑者毫不迟疑地答道,双眼里坚定非常。

“剑下奴——”妖应封光拉住殢无伤的手,不赞同道。

殢无伤转过头望了妖应封光一眼,眉眼里俱是温柔,须臾才又转过头看着伍文画,眼神里透露着期待。

素还真用拂尘勾下非常君的手,终站起身道:“劣者恳请前辈能看在一对璧人的份上,施以援手。”

“素还真,这次你又要拿什么来换?你这池子不错哦。”伍文画环顾了一圈。

素还真洒然笑道:“那琉璃仙境,劣者拱手相送。”

“哎、哎,我不要你的琉璃仙境,就要这一池子的莲子。”伍文画摇着一根食指,再指向玉波池里的莲花。

素还真拂尘一甩,欣然应道:“好。”

妖应封光赶紧问道:“侬想知道剑下奴要付出什么?”

“你啊!走吧,跟我回南山。”伍文画从位置上站起身,对非常君和收万劫招招手。

妖应封光忍住拔出剑的冲动:“与剑下奴分开,侬不去了。”

殢无伤忙拉住妖应封光的手道:“不知龙夫人此话是何意?”

“哈,龙夫人喜欢开玩笑。劣者想龙夫人不会让贤伉俪分开的。”素还真嘴里安抚着,眼睛望向伍文画。

伍文画懒得扔白眼,没好气道:“真是啰嗦,小姑娘命在旦夕,爱跟不跟。”

说完,当先迈出了莲亭。非常君示意收万劫跟上义母的步子,解释道:“义母的意思是救人当然是要回南山,至于殢无伤去不去就随意。哦,对了,妖应封光的天命还未尽,所以殢无伤还是要回苦境一遭的。”

素还真放下心道:“劣者就说龙夫人医者仁心,做不来拆散鸳鸯的事。”

非常君呵呵一笑,合着将军呢:“哈,天命之事不好说。素还真应比我等更了解。这位小哥也寻个地儿住下吧,清香白莲的身边可是高危地,你逃命的本事可赶不上屈世途一半。”

说完,哈哈大笑着向南山而去。素还真摇摇头,与殢无伤和妖应封光两人告别。

第一百零二章

南山,灵和景明,水木清华。

妖应封光深吸了口气对殢无伤道:“侬去的所有地方都没这里舒服。”

殢无伤也觉神思清明:“你呆在这,我放心。”

后面爱侣感叹,前面走的三人神情慵懒,回了家,人都轻松多了。

南山居的院子有专人洒扫,伍文画安排下殢无伤、妖应封光,打算准备一些东西。

非常君终于忍不住,问伍文画道:“义母,不通知义兄吗?”

“当然不通知。黝儿、小万劫,你俩要是将我回来的消息告诉咻咻,就跟着素还真去混。”

伍文画警告地瞥了非常君和收万劫一眼。收万劫点点头:“如是其他人告知呢?”

非常君狠狠地瞪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友一眼,收万劫当没看到,南山日子悠闲,你俩不斗下,人生哪有乐趣可言?

伍文画展颜道:“小万劫,不错。嗯~我已将通道关了,许进不许出,黝儿,现在一只蚊子都飞不出,麦费心思。”

“是。”非常君无力地垂下肩,算了,义兄有什么招接着就是,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收万劫见此心开怀,问道:“伯母,为何要用素还真一池莲子救一命,不是便宜苦境名人了吗?”

“于我而言,救妖应封光是很容易的事情。但那些莲花太令我生气了,哼,素还真一回来,就竞相开放。”伍文画觉不承认自己养出来的花花草草比不上人家通灵的就羡慕了的。

非常君短短地叹了口气:“义母,那是人家的莲花。”

“我知道。黝儿,素还真将那些莲花养得这么宝贝,天天可赏碧叶翻风,观红英照日。从没在琉璃仙境看过翠减红销、湖清月冷,帮他实现这样的梦想挺好的。”伍文画转身向药房走,“我去配药了,你俩自己去玩吧。”

伍文画消失在拐角处,非常君见她背影消失才对收万劫道:“有没有觉得义母越来越幼稚?”

“才发现?”收万劫负手看着墙边的一枝红梅,世上有几人能将心至澄明如镜,冰清似玉呢。七情六欲,生贪嗔痴,造万般业。

非常君细嗅梅香:“义母会不会到老小孩阶段了?也不像,我小时可还是比较折腾的,咳咳,那个,义兄貌似比我更折腾。”

收万劫的目光里透露着不信,记得好友言过他来南山时,疏楼龙宿已去了学海无涯。

“啧啧,疏楼龙宿的好义弟,吾若不及时赶来,还不知汝是如此编排汝义兄。”

清雅的儒音,华丽的身影,除了儒门龙首还有谁,非常君脸似龟裂一缝,深呼吸两下镇定道:“信韬大哥,别来无恙。义兄贵为儒门龙首肚里能撑船,吹牛闲聊语何须挂心上。”

上官信韬与两人打过招呼,乐呵一笑,随两兄弟斗嘴。收万劫颔首致意,也站到了一边。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似笑非笑:“义弟,疏楼龙宿贵为兄长,有必要好好教汝如何说话,以免在外行走冲撞量小非君子的小人。来!”

肩上大力的手按压着动弹不得的非常君苦笑道:“义兄,不先去问安义母嘛。我还得去接习烟儿回来。”

疏楼龙宿再施力一分:“不急。母亲有事忙,就先不打扰。至于烟儿嘛,这不还有万劫兄!”

被疏楼龙宿眼光一扫的收万劫,知戏看不成了,得,去接烟儿回来也好。给了非常君一个同情的眼神,收万劫向武君家走去。

漱玉堂,是南山一座文馆。馆里收的都是南山幼童、少年。掌馆的正是君凤卿。

如今的君凤卿儿孙满堂,自来南山,在大哥的坚持下不得不重新习武,天都库房的天材地宝多,加上南山丰富出产,吭哧吭哧地爬到了先天后,便疏懒下来。

平时教教书,带带后辈,从一个俊美无双的年轻人终于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胖圆胖圆的糟老头。伍文画每次看到都不忍直视,总要回忆两句故往,久而久之,君凤卿就不爱出现在伍文画面前了。

收万劫到时,习烟儿正跟着君凤卿学画。大马金刀坐一旁的武君罗喉看到他点点头。

慕少九看了眼被涂改了一个字的宣纸,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到收万劫忙喊道:“烟儿,烟儿,你万劫哥哥来啦!”

罗喉不悦道:“慕少九,专心写你的文。”

慕少九吐吐舌头,这武君就是死板,哪像君先生这么和蔼可亲。

习烟儿停笔抬起头,欢喜万分,向君凤卿道:“君夫子,我能回去吗?”

“去吧,去吧。见了你义母,代我问声好。”君凤卿挥挥手,一年来,习烟儿都在面前学习,知家人回来哪还有心情学。

收万劫将伍文画在外买的礼物放到桌上,与君凤卿点点头,带着习烟儿回了家。

慕少九心里羡慕得不行,想想自己还要学到下午申时正,就觉得时间慢。

龙信韬,你个死弟控,卑鄙无耻,收万劫一走,就帮着义兄镇压自己。非常君满脸灰扑扑,人世间最悲催的事是人算不如天算,想好了面对义兄的一百八十招如何破解,万万没想到义兄请了龙信韬过来。

疏楼龙宿珠扇轻点非常君的脸:“义弟,这招还是跟汝学的。是否亲切?麦谢吾。汝迷人身姿,吾已记载留影石,亦不知烟儿还缺什么。”

非常君双手双脚被吊在梅花枝干上,嘴里也塞了一块黄金帕。义兄就是嫉妒义母绣了好东西给我,可恶,疏楼龙宿,走着瞧。

上官信韬哈哈笑了两声就去寻伍文画去了。疏楼龙宿再次在非常君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也跟着去向母亲请安。

非常君低下头。黄鸟扑闪扑闪地飞到他跟前叫道:“哟哟哟,黄人,你这副模样,是想学本鸟飞吗?可你没翅膀!”

非常君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黄鸟吓得飞震两下,见非常君不能动,再次上前:“本鸟第一次见活人被吊,如本鸟一般的应该也蛮多。”

说完,黄鸟倏地一声飞走了。非常君有了不好地预感,这只死鸟是要安怎?

就在此时,群鸟从远方遮天飞来,叽叽喳喳、呼朋引伴、此起彼伏,树枝上、屋檐下、屋顶上,到处都是鸟,金雕、老鹰、朱鹮、白鹤、鸽子、山雀……知名的、不知名的,悉数到来,还有些正在赶的路上!

乌泱泱一片的黑云,自是引起南山居民的注意。习烟儿抬头看,才发现飞鸟全去了家里的后院。

伍文画早就知咻咻、信韬到了。呆在药房,本以为两兄弟开开玩笑就好,没想到百鸟嘲人,怎么办,为虾米想笑,不行,还是呆在房里不出去了。要不黝儿的面子往哪搁。

第一百零三章

为了黝儿的面子着想,伍文画最终令黄鸟带着群鸟飞了。

疏楼龙宿敲了敲药房的门,在听到“一声”进来后,才进入。上官信韬跟在后面。

伍文画正专注地将药材分门别类。这些药材是在苦境时收购的,

多日不见,上官信韬觉得伍文画的气息越来越飘渺:“需要吾等帮忙吗?”

疏楼龙宿收了珠扇笑道:“母亲对药材宝贝得很,站在这不碍事。”

“懒死你得了。”伍文画飞速地抬头望了儿子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咻咻,捉弄黝儿的劲头十足,就是没见你帮忙做事。把黝儿放下了,让他帮我。”

“母亲,义弟年轻气盛,火气大,为免烧了母亲珍贵的药材,还是在外面去去火好。”疏楼龙宿嘴角含酸意,常人远香近臭,自家母亲显然不是。

上官信韬走到药案前,将手里当归装满盒子:“都是寻常药材。”

伍文画懒得搭理自己生的崽子,回答上官信韬道:“南山的人平时也就寻常药用得多。现在慕少艾在,不然买的还更多。什么时候出龙城?”

上官信韬目光投向疏楼龙宿,后者自若非常:“半个月前。一年忙到头,到了年底也要去巡视一些产业。”

“哦,到了玉阳城,把那个叫恶骨的小女孩送这来。小万劫救的人,也答应了的,总得做到底。”伍文画顺口一说,将剩下的药材全都收拾好。

疏楼龙宿走上前:“母亲,接下来的体力活聊孩儿怎样?”

伍文画将手里药盒往他怀里一塞:“放好。回头塞错了,你就给我当半年药童。”

疏楼龙宿接住盒子,见母亲不似开玩笑,义弟,母亲的“怒火还”是你担好了。

非常君鼻子痒,只能翕动。在群鸟飞走时,妖应封光就到后院里来了,她走到非常君前头,奇怪地看着他:“侬想你是不是惹你母亲生气啦?”

非常君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妖应封光将口里的布条扯掉。妖应封光不懂非常君眨眼的意思,歪着头想了想:“侬不能帮你解掉绳子。剑下奴说你母亲医术高明,可以让我俩长长久久在一起。你功夫也不差,想不明白谁能将你绑起来,这里只有你母亲做得到。肯定是你不听话。坏孩子!”

非常君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妖应封光鄙视了自己一眼,走掉了。

上官信韬给了疏楼龙宿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在伍文画的催促下也离开了药房。

当伍文画请上官信韬喝茶时,习烟儿蹦蹦跳跳地跑到花厅:“义母,我想你了。”

伍文画接住扑过来的小少年,笑着摸摸他的头道:“我也很想你。烟儿,你又长高了哟。总有一天,你会比义母高的。”

趁着还能摸头得赶紧多摸两下,伍文画将双手放在习烟儿头上,头发也长了。

习烟儿笑眯了眼,抱着义母蹭蹭:“觉君呢,没看到人?”

“哦,小万劫去把他叫上来吧。在后院梅树下。”伍文画朝收万劫眨了下眼,拉着习烟儿坐到一边。

收万劫沉思一秒,瞬间明白非常君被整了。哈,好友窘迫,自己开怀。

习烟儿将包里的画作打开,指着一树梨花道:“这还是义母刚走的时候画的梨花。后来,桔子树也开了花,栀子、白菊、白梅都相继开花,然后义母你就回来了。”

习烟儿的画里花朵白色居多,茉莉、百合、莲花、水仙等等,一张张,一页页,有单开的,有双蒂并开的,有群花争艳的,伍文画看得很仔细:“这些都送给我吗?”

习烟儿用力地点点头:“都是给义母的。义母种了那么多花,没有在家肯定看不到,所以我就画了部分。就是我现在还不怎么会调色,要不就可以画更多的画给义母。”

伍文画感动坏了,这孩子真有心:“义母很开心,谢谢烟儿。走,义母去做好吃的给你吃。”

“嗯,我烧火。”习烟儿从座位上站起,跟在伍文画后面往厨房走。

被撇在一旁的上官信韬望着桌上的冷茶,嗤笑了一声。龙宿啊,什么都没准备的你,自己保重!

非常君扭着身子,舒展筋骨,任收万劫魔性笑声穿脑:“笑够了没?”

“没,没,哈哈哈……”收万劫仰天大笑,洪亮的笑声让偷偷躲在树洞里的黄鸟差点吓出魂。

非常君让气脉走了一周,抬脚向前院行去。收万劫大笑着跟上他。

疏楼龙宿从药房出来,悠闲地摇着珠扇,进到角门,恰巧遇见非常君和收万劫。

两兄弟相逢,疏楼龙宿两笑涡涌现:“义弟。”

“义兄!”非常君今天被人笑,还被鸟嘲,想想就咬牙。

疏楼龙宿心情大好:“义弟,跟在为兄后面,麦走错道咯。”

“义兄,行在前面可麦摔了。”非常君让疏楼龙宿先行,双眼看着收万劫。

收万劫给了他一个摊手,跟在疏楼龙宿向前走去。非常君眼神一暗,跟在两人后面。

三人到达花厅时,只有上官信韬对着屋顶夕阳看天。熟悉的脚步声,并没有让上官信韬回头,只见他说道:“刚刚习烟儿送了一堆画作给母亲,都是他这一年所画。”

疏楼龙宿眼中精光一闪:“母亲为他下厨。”

“哈哈,习烟儿做得好,好极了。不知义兄和信韬大哥送了什么礼物给义母?”非常君心里高兴,等会儿晚饭可以多吃两碗。“报应”就像龙卷风,来得太快!

收万劫对接下来的戏很期待,这一家子互坑、争母的戏码百年都看不厌。如此美事当浮一大白。

疏楼龙宿噙着微笑对非常君道:“义弟,吾的礼物是送给母亲的,汝还是操心自个儿送生辰礼吧。”

生辰二字,砸得非常君懵圈,也让收万劫笑容一收。两人对视一眼后,收万劫问道:“伯母的生辰不是在四月?”

“说对也不对。因为母亲有两个生日。四月时,母亲到达此地,故有庆生。其实,母亲真正的生辰是在腊月。”上官信韬满脸笑意,“这消息还是父亲告知的。”

非常君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这两人不愧是血缘兄弟,坑起人都不带人上岸的。

第一百零四章

晚饭后,习烟儿与伍文画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去歇着了。明日他还要去上课。

伍文画目送习烟儿下去后,对殢无伤说道:“我还要准备些东西,过两天给妖应封光治伤吧。”

“多谢。”

“治好了再说谢吧。”伍文画制止了殢无伤的谢礼。

疏楼龙宿长睫毛垂下一片眼底阴影,太易之气,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知母亲该如何阻止剑气的扩散?

非常君的左手边是疏楼龙宿,余光瞟到义兄思索的神情,心中一计起:“义母,不知治伤要多久?孩儿听两位义兄说再过五日就是您寿辰,孩儿想那天请人热闹一番。”

正打算说说对妖应封光的安排,听闻此言,伍文画扫视几个小辈们一眼,终将目光转到上官信韬的身上,问道:“信韬,不知是谁告知你的?”

上官信韬坐正身体,微微前倾道:“母亲生日都在四月份,那时虽芳菲盛开,风景秀丽,但不是母亲真正意义上的寿诞,听父亲言明是在梅花雪傲时,故与龙宿一起来祝寿。”

伍文画越听越奇怪,是故在脸上表现出来,疏楼龙宿看到了,心里咯噔一下,被人所算计;上官信韬背上冒冷汗,惨,龙神为见我等,何不言说清楚,龙宿的眼神真如刀子了;非常君本幸灾乐祸的,心思玲珑的他,终也明白有人正在算计,不,还未算计成,与对面的收万劫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默契十足地知对方已明白了过来。

殢无伤识时机地带着妖应封光下去了。这两日打算与爱妻逛逛南山,不出现在这一家子面前。

伍文画玩味地笑道:“看来你父亲呆得无聊,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让我去见他。上次,那个扛镰刀的家伙可真是英俊,难道他看腻味了,想换张脸,告诉他,苦境人多,邪魔也多,够他看的,要看自个滚出来看!”

“哎~母亲——何苦来哉,他也是龙宿的生父。”上官信韬本想说“是你名义上的夫君”,但在伍文画灼灼的目光下,应是改了口。玩笑都不能开了,这女人越来越盛气凌人!

疏楼龙宿一手放在扶椅上,一手珠扇遮住下颜,清冷地说道:“吾疏楼龙宿从未认人作父啊!”

上官信韬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疏楼龙宿含笑的眼里透露出的是认真、执着。

非常君、收万劫脑速飞转,想厘清这种状况。伍文画冷笑道:“信韬,我与那位的账本无意算,如果他将手伸得太长,别怪我剁之。在我的地盘呆着,是龙就好好趴着,否则撵了。”

上官信韬笑了,哈哈大笑道:“哈哈,伍文画,你的儿子可不止疏楼龙宿。就不知你护得了几个!”

“你在威胁我!”伍文画气炸了,微眯的双眼,将握拳的手摊开,“我居然忘了,上官信韬也是伍文画的‘好儿子’。在众儿子中,你可是老大!作为长兄可是要有为弟弟们舍生入死的觉悟哦。”

“你!”上官信韬站起身,环顾了四人后道,“好极了!”

疏楼龙宿起身对立道:“上官,汝想为他做先锋,那是汝的事。吾说过,汝与他若对母亲不利,休怪疏楼龙宿不留情。”

“哼,疏楼龙宿,龙府供养汝、培养汝、造就汝,汝如此回报我们!”话一出口,上官信韬瞬觉失悔。

疏楼龙宿眼如利刃,刺进上官信韬的心口:“哈,吾竟不知疏楼龙宿成了龙家所生养!吾若没忘,家母所奉技艺可为龙府攒下万座金山。”

“咻咻,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免得人家以为我们母子享用的都是他家的,还忘恩负义。也对,想必那位不会跟你说,悠长岁月里,他是怎样破碎虚空来到苦境寰宇的。哈,不提,我都要忘了。如无我,他也无渡万界能为,否则早被虚空强者抽筋练骨。念在他送了儿子给我,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伍文画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怨愤。横渡虚空,岂止如此简单!

上官信韬蔑笑道:“就凭你也大言不惭,万界若是那么易闯,我们还需要困在一隅,苟延残喘多年。”

“哈,你还是那么看不起人族。可恰恰就因我是人族,只因我是人族,我才有机会从天宇路过。经过时,你们的界域也处乱世,被留下的龙族残延苟喘,剩下的龙族跨时空,越银河,遭遇万千围杀。而你口中的那位到了此地缩写尾巴,不过是他大战小战经历得太多,伤了本源。我想,他叫你来,是以庆生为名,送礼为实,让我答应他一个条件,帮他做一件事,可惜啊,他想不到的是你很没脑子。确切地说,在多年以前,你就想杀我了。”

冷淡的话,透露着惊人的秘密。上官信韬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我倒是小瞧了你!”

三角之势的夹击,上官信韬注视着疏楼龙宿怅然道:“当年就应该为你洗筋伐髓成神龙体,而不是这样自相残杀。”

非常君冷笑道:“可惜你没做。义兄命大,逃过一劫。”

“人鬼之子,不纯的血统。”上官信韬可不给非常君好脸色,直接戳他伤口,“在鬼狱,你是野种,到了人间就是杂种!”

“住口!”伍文画怒极,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上官信韬脸上。

疏楼龙宿赶紧拉开母亲退开两丈,上官信韬眼神能杀人的话,早已将伍文画杀死。

非常君厉掌一击,轰向上官信韬背部。令他诧异的是,上官信韬生生受了他一掌。

伍文画双掌起势,十指结印,定住在场几人,对上官信韬道:“你,走吧。以后,南山不欢迎你进入!”

上官信韬狠狠擦了嘴角的血,冷然地望着非常君,深深地把他刻进脑海里。

“还有带走你的人马!”

在上官信韬即将踏出大门时,伍文画留言道。

世事无常!疏楼龙宿本高兴与上官信韬携来,终究落下这一幕!

伍文画知孩子们有很多话想问,摆摆手,无甚兴致想谈。

走出大门,头顶清辉朗朗。来此世界如此多年,当初想舍弃的终将会舍弃。只不过耗了这么多年。造化弄人啊!

第一百零五章

殢无伤走时,带上了一堆书册和药丹,那是伍文画送给素还真的。

“唉~义母,你对素贤人是真好。”非常君叹口气道。

“哈,吃味也没有你的份。自己去抄吧。”伍文画转过身往回走,“如果不是素还真承接了这样的天命,我也不做这种劳心劳力的事啊!”

“义母,心软可是会被拿捏住的哦。”非常君这次与疏楼龙宿想到一起去了。唉~原来义兄不让义母闯江湖有这么一层意思在。

妖应封光在殢无伤离开后,就闭关了。她这次的太易之气流失了一半,要达到以前的状态,还需要刻苦修炼《混沌经·太易篇》。

慕少九练完剑,哈了一口冷气,慕少艾在准备换心的事,羽人非獍又去找武君论刀了。

药庐里就只有自己一人,随便煮点东西对付下吧。

“喂,你就吃这个。”黄鸟很不高兴,白粥什么的最讨厌了。自从把非常君得罪后,有家就不能回了。习烟儿带在身上的小零食也没了影,肯定是那个黄人弄没的。

慕少九认得这只呱噪的鸟,是习烟儿的宠物。但少艾说要离这只死鸟远远的,所以自己也装作从没看到它。

“喂,喂,本鸟在和你说话。”黄鸟在窗棱子上连跳了两下,扑闪着翅膀,吸溜了一口嘴里的口水:“给本鸟来一碗。”

慕少九将冷点了的粥吸噜噜倒进嘴里,收洗了碗筷,扛着剑向南山居院落走去。

见此,黄鸟气急败坏地在屋檐上猛跳起来,小爪子踩空,咕噜一声滚落,掉下瓦时,本能地扑闪着翅膀,嘴里直念叨:“吓死本鸟、吓死本鸟。”

在原地打了两个圈,期期艾艾地跟在慕少九身后回去。至于非常君的恐怖,在肚子饿前都不是事儿。

疏楼龙宿盯着棋局道:“药师,汝的心思不在局上。”

“老人家精力不济。与你对弈,耗神又费劲。”慕少艾索性不下了,从棋桌旁起开。

疏楼龙宿也不强求,打发闲暇而已。在南山才有宁静可得。

伍文画进来时,见只有疏楼龙宿和慕少艾在,问道:“小万劫呢?”

“与殢无伤切磋后就进房了。”疏楼龙宿回道,“母亲,吾再过数日回来。”

伍文画摆摆手:“赶紧的,就两三步距离,说得好似出远门。”

非常君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义兄吃瘪就是爽啊。

疏楼龙宿剐了他一眼,以为信韬不在,疏楼龙宿就没本事治他了嘛,单蠢!

那日上官信韬走后,疏楼龙宿去见了伍文画。

一轮清月照了一室孤寂。疏楼龙宿的脚步声让伍文画从怅然里醒过来:“咻咻,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疏楼龙宿推门进入,夜视下母亲正坐在窗户下,从打开里的窗子里望月:“母亲,何不点灯呢?”

“点与不点,没甚区别。”伍文画嘴上这样讲,手却是一挥,轻燃了油灯。

鲸油灯火里,疏楼龙宿看清了母亲面上的寂然:“辛苦母亲了!”

“哈,难得看你这孩子一本正经向我说这些。过来,让娘看看你瘦了没?”

疏楼龙宿移前两步,站在伍文画面前:“孩儿这些时日听话了,吃好喝好睡好。”

伍文画在灯下仔细地上下来回地打量了,才拉着孩子坐下:“这么多年养来养去就是个瓜子脸,长不了几两肉。信韬有什么好吃的全给你送,那些东西倒有一半进了我的肚。”

“母亲对大兄不是全无感情。”疏楼龙宿手摸了下桌上的茶壶,温的,执壶倒上两杯水。

伍文画笑道:“他眼不下人族,就这点气倒我了。这次,借机打了他一巴掌,心里可美了。就是黝儿与他结怨咯。唉~也不知你俩在办什么事?非拉我不可。”

疏楼龙宿笑而不答。有时候布局不能全然说透,好在母亲不好奇,否则不知如何开口。

母子俩说了各自近况。疏楼龙宿虽在信中了解过这一年来,母亲的各项事情,但听本人当面说来更能体会不一样的心境。

说说笑笑,月上中天,疏楼龙宿才与母亲道了晚安离开。

两兄弟的暗别劲头,逃不过慕少艾的利眼,老人家有八卦的心思,但没有八卦的时间。直说来意后,伍文画拿出一玉盒,并赠药一瓶,就不再过问了。

疏楼龙宿告辞后,慕少九便过来了。非常君无可奈何地成了助手,他很想问羽仔去了哪里,但伍文画开口让他留下帮忙,也就答应了。

黄鸟进来偷食,伍文画当作没有看到。回到书房后,铺开纸张,记下妖应封光案例,归档封存。这样的事情,已是轻车熟路。

南山的日子平淡,过得也快。在除夕来临前两天,疏楼龙宿和羽人非獍都回到了南山。

穆仙凤接过伍文画手里的年事,与习烟儿一起准备起了糕点、果子、面食等。

默言歆被穆仙凤支使贴年画儿、挂灯笼。

虽然有少许的人搬离了南山,但留下来的人并没有觉得少什么。千百年以来,南山居民越来越多,离乡读书、经商的人都已回来。

也只有在年节里,南山住户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苦境战争频繁,也让他们更庆幸有地可耕有屋可住有衣可穿。因而也更为珍惜这样平静的日子。

年节聚了一回,元宵花灯后,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情景。

喜雨来时,万物复苏。

靖沧浪就是在这样一个春天的雨日里来到了南山。素还真将人送来后,与伍文画、疏楼龙宿说了几句话,连杯茶都未喝完就匆匆忙忙回了苦境。

靖沧浪深处的记忆唤醒,自嘲一笑,变化无常,如今自己栖息一地,寄人篱下。好友却不在。

伍文画将靖沧浪交给儿子安排后,提着一小袋莲子送到厨下。

厨房里,穆仙凤正熬煮天麻八珍汤。因南山灵气充沛,所生长的天麻自是不凡。这天麻还是伍文画冬日上山时挖了埋地窖储存的。

将莲子掏出一碗,伍文画装水浸泡了。水缸里的鲢鱼吐泡泡,两指叼住鱼鳃,捞了上来。另一手食指轻点鱼头,见它晕了,提刀从脊上一划,已成开边。去除内脏等物,再划上一刀。鱼头部分如蝶飞翼。

第一百零六章

穆仙凤将锅从灶上移到小炉子上炖着:“太夫人,你又想吃辣的。”

伍文画微抿着唇点点头,穆仙凤知道太夫人做菜时不喜欢说话,便忙自己的去了。

习烟儿在厨房门边猛打了几个喷嚏,闻到这种味儿就知道义母在做好吃的。

三人齐心协力做了一桌的菜。吃饭时,靖沧浪身体好多了,毕竟南山好药多。厉族、中阴界肆虐时,靖沧浪风餐露宿都少,天天不是在战场杀敌就是奔波在救人的路上。有此闲情吃一顿好菜,居然是濒临死厄被救后。

收万劫出来用餐,看到又一个用剑的高手,有眼熟之感,也不猜了。互相介绍后,聊了几句,就开饭了。

因着春耕,家家户户忙碌,对靖沧浪的到来瞧了个新鲜便不再关注。

为儿子下了一碗长寿面,伍文画又打包行李往江湖去。非常君以为义兄会拦阻的。

疏楼龙宿不拦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习烟儿也跟去了。对母亲来说,孩子们的平安才是她最挂怀的。为着习烟儿,她也不会让自己陷于危险。

船行水上,两岸风光旖旎。

非常君立在船头,看万山披黛。收万劫从船舱里出来,顺手丢了壶酒给他。

“好友,这样行船的日子,让我想起当初时义母带我回南山了。”

“嗯,有什么好的感想?”收万劫灌了一口酒。三两好酒不倒人,水天一色迷醉君。

非常君抿了一口清酒:“世上之人谩相识,江湖夜雨十年灯。飘摇一路谁堪问,遮风檐下喜雨停。”

“哈,天运好。”收万劫举壶祝酒海饮。

非常君皱皱眉,并没有劝说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不想说,那便不相问。

习烟儿从舱底爬上来,看到非常君在,圆圆的眼珠子亮湛湛,兴奋地喊道:“觉君,我的网里进了大鱼。”

非常君回过头笑道:“要帮忙吗?”

习烟儿摆摆手:“不用,不用。刚刚武君帮我将鱼提进去了。留点酒等下喝。”

习烟儿从甲板上走过,向上攀着船檐跳进了上面的船舱。

不用看也知道这孩子又是去问义母想吃什么。非常君将手重重地拍在收万劫肩上:“麦饮了。等下吃饭陪你喝。”

“也罢。”收万劫收了酒壶,望着水里跳出来的鱼,悠悠说道,“明天上岸后,吾想去去道武王谷。”

非常君侧过头望了他一眼:“早点回。义母这几天心情不怎么爽利,麦让她担心。”

“哈,不过就是个背骨的丫头,受不了抬举。”收万劫双指遮眉,轻声冷笑。

“那丫头没那么大本事让义母坏心情。大抵是救了的是忘恩负义之徒,让义母认为识人不清了。”非常君想起恶骨好似是好友一手救出来的。

收万劫转过头朝里走:“这事一开始是我的,该我解决。”

伍文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绣花。这么好的孩子想出来看一看,武君罗喉便跑一遭,真是疼小曼睩啊。

敲门声响起,伍文画放下手里的绸缎对君曼睩道:“我去看看。”

君曼睩莞尔一笑:“庄主,慢走。”

伍文画听到这声称呼,笑着摇摇头:“你这娃儿尽作怪。”

收万劫等待人出来掩上门才道:“伯母,往这边走吧。”

往舱厅走去时,伍文画扫了眼收万劫的脸,这孩子想的什么也猜不出来了。

收万劫等伍文画坐好,便顺着坐在对面:“伯母,吾真久没与你这样坐着谈过话了。”

伍文画眉眼柔和地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大了,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也管不了了;遇到了哪些人,你们不说,我也不知。要是心里有什么难过的坎,或者遇到了什么难事一定要让我知道。咱家不兴报喜不报忧。”

收万劫点点头:“吾哉。伯母,恶骨偷窃天宇药堂之事,你也麦放心上。人,是吾所留。”

伍文画大笑道:“哈,小万劫,你误会了。玉阳城里没有让我坏心情的事。上次那个长得漂亮的孩子,没见着,心情不爽罢了。”

收万劫哈哈大笑:“伯母,这话非常君听了,会心生别扭的。”

“没黝儿的事。”伍文画嘴角弯起,“其实我还留着一副黝儿穿裙装的画。哈哈~”

站在大门口的非常君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无力道:“义母!”

伍文画赶紧双手捂住嘴,完啦,嘴太快,将小时候咻咻与他打赌扮女孩子的事说出来了。

罗喉隐晦地打量了一眼长身而立的非常君,想象不出他穿女装的样子。

收万劫眼神透露出兴味:“料想得出伯母将好友的风姿收藏得很好,不知吾有幸一观吗?”

非常君睁大眼睛狠狠地瞪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收万劫一眼,再将目光锁定在义母身上。

伍文画在非常君压迫的视线里,咳嗽了两声,才轻吐道:“小万劫,那些陈年往事的记录,是做母亲的小爱好,这些就不与你分享了。”

“如果习烟儿想看,不知伯母应否?”收万劫并不灰心,能看到好友各个糗样,人生乐趣大。

非常君大步流星地坐到伍文画和收万劫中间,挡住好友的视线道:“万劫兄,艳耀如你,着女装应是别有风味!何不让我等瞧一瞧。”

“好友,你急了。”收万劫呵呵一笑。

伍文画猛盯着非常君和收万劫,一阵奇怪的思想又在冒头。揉揉手臂,抖落鸡皮疙瘩,到了苦境这么久,自己的思想深处还是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好在苦境的人奇葩行为多,奇思怪想应有尽有。控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伍文画对罗喉笑道:“孩子们总这么吵闹,让武君见笑了。”

罗喉坐到桌子另一头:“伍大夫,何言此语。你家儿子们,再是熟悉不过了。”

丢脸到别人家了。这俩孩子就是喜欢闹。伍文画不再谈论此事:“武君,这次出来会回天都旧地看看吧?”

“既成故地,已是过去。武君非放不下之人。”

罗喉这次出来,惊愕天道示警。如不是陪小曼睩出来,还不知自己早已成孤魂野鬼!这是幸还是不幸!当年,如没有禅位,武君的一生又该如何书写?

第一百零七章

罗喉的思绪转瞬收回,故往已成定局,没有什么好回头再说。

待餐食上桌,伍文画细心地给习烟儿挑刺,任三个男性豪饮。

酒至酣时,非常君率先击箸奏歌。他唱的是首渔调。伍文画听出这歌是前些时日经过玉阳江时,渔民所对,不过是改了些许歌词。

一人开了头,其他两人兴起,行起了酒令。

月升枝头时,三人各携了一身酒气回转各房。

伍文画看着习烟儿睡了后,围了件披风倚在船栏上望月。

两岸秀山行,东风漪水影。何人推明月,负了银河情!

忽而,笛声划破空寂。一人点水而来。来者文士玄衣负儒剑,质如天上月,气态洒然。

伍文画知他吹笛意在招呼,表示无歹意。果然,来者在船前伫空,彬彬有礼道:“在下十年一觉月藏锋,夜失营宿,不知姑娘方便提供栖身之所否?”

伍文画观月藏锋君子之态,隐隐夹有中阴界气息,点点头:“可。船上一层还有舱房,汝选最左一间即可。”

“多谢。”月藏锋跳到甲板上深深作揖。

伍文画似感应到一道鸿影自山林窜入江上。几个腾挪间,飞蹿的身影扶腹站船舷。来人是个水和尚,染血的裟衣,小腹处汩汩而流的鲜血。

“咳咳,抱歉。打扰姑娘与这位侠士,吾乃天佛原乡天之佛,被狡诈的厉族所伤,故奔至此处。”

月藏锋听到风啸声,察觉到有人飞奔而来,便没有入房。他双眉微皱道:“佛者,月藏锋倒不惧江湖风浪,不过将这位姑娘卷入争斗中,实不妥。”

天之佛楼至韦驮稍羞惭一下,念了声阿弥陀佛道:“是佛者思虑不周,如此吾当远离。”

“呵,和尚,你的外表似高悬朗月,但心乌漆嘛黑。不就是听到这位小哥一声笛响,料定他是个高手么?仓惶惶奔逃至此,说话还这么傲,唉~幸好遇到的是这样的大人。”伍文画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

楼至韦驮哑口无言,即使这姑娘说话不好听,为天命故就留在此地调养吧。

月藏锋走过去扶着他进到了舱房里面。先处理伤口为好。

天之厉与克灾孽主、魑岳、剡冥策划了一场杀佛行动。

就在即将功成时,天之佛往江上逃走。天之厉负伤追袭,同受创的克灾孽主、魑岳和剡冥紧随其上。

携带一身浓烈的血腥味,天之厉踏水奔船被结界所阻。阴沉的眼神,狂霸的姿态,迸发强烈的杀意:“女人,汝不简单!”

伍文画并没回答天之厉的话,她的目光看向了后来的三人,轻吐一语:“四个。”

“哈,女流,难道想一挑四。滑天下之大稽。”克灾孽主老神在在。

魑岳大笑道:“苦境娘们都水溜溜,讲话大声实则没卵!”

“叉你dy,女人有卵还生你这种小鳖玩意儿!来,麦说我欺负你,带着你好哥们上!”

“嗡”的一声,狂花剑在胸前竖立!

“麦笑掉大牙了。剑都握不住。”魑岳放声大笑!

“蠢货。”剡冥祭出火轮戬,全神贯注。

天之厉双掌聚气敛劲道。克灾孽主暗自戒备,悄悄向后挪移半步,站在三人后面。魑岳被骂惊后,才看清那把剑!是的,他的眼里只有剑,没人!武者的直觉,告知他遇到了非凡的存在。

一剑荡山川,气动惊夜鸟!

满目的剑雨,藏着凛冽的杀意!剡冥火焰之力第一时间受制,无法施展平生绝学!大吐一口鲜红,伏倒在地,震出战圈。

月藏锋拎觉剑跳出时,被银辉下的剑雨所惊!绵延不绝的剑芒从水里激射而出!

那些剑芒是水中月,仿佛银辉越亮,剑芒越盛!

天之厉双掌击出气罩,发出指令:“退!”

克灾孽主早有退意,轰出雷之力,向后方丛林奔去。正得意比同伴逃得快时,忽抬头,吓掉了胆!

前面站着一个男人,不,是尊武神!皇霸,不可一世。这个男人很强,尤其是他的刀强。

克灾孽主这样判断了,于是全身内元全涌,会聚至强一招,迎接他的是斩狼焚地决!

眼前的刀,怎就那样亮!比天上的圆月都亮堂堂!真痛啊!

一颗大好头颅落在泥土上,罗喉收了计都刀,纵身跃回船仓。

魑岳掌如开山,疯狂击杀拦阻的月藏锋。生命危机关头,魑岳气势上涌,豁出性命,以受了一剑的代价逃上了岸。

天之厉以命搏杀,狼狈不堪,边应对剑雨边向倒地的剡冥移动。

剡冥挣扎站起,燃烧全身武脉,强挡剑芒!突然,胸口剧烈一痛,低头看时,一支血淋淋的利爪咬碎心脏。那只手很眼熟,无数年的岁月,它一直都在天之厉身上呆着。

“别怪我。”天之厉强纳同族厉魄,只为强大己身,逃出生天。

伍文画停了剑,对出了舱的楼至韦驮道:“这有颗药丸,凝血愈腑的。”

楼至韦驮二话不说,服后运转周身化药力。

魑岳喜灿灿地回头望了江上一眼,乐滋滋地往前跑。

红衣剑者,背身负手而立。旁边的古剑尊始在哀鸣!

“你是何人?”魑岳牙关冷颤,刚有望逃出生天再入地狱,无情的冰水浇灭了生之火。

“杀你的人。”

收万劫话落,剑动。一曲蝉鸣,送走一条浊魂。聚魂灯一闪,厉魄为料放光明。

一对宿敌,缠绕千年!今天终于落下帷幕。

天之厉掌辣爪利,重重杀机;天之佛拳老剑锋,招招致命。

天之厉以命搏命,天之佛以生留生。

肉搏、剑斗,从月上中天,打到日出东方。

红映映的江面上,已无了人。伍文画等人立高峰,看一场搏命战。

气竭力衰,拼意志斗信念。天之厉狂怒一声长啸,燃烧体内厉元,天之佛狠命擦了口鲜血,握紧手中染红的剑!

这是最后的一招,为结局划下终点。

奥义吠陀的剑洞穿天之厉心脏!天之佛生生受住天之厉的摧心一掌,倒退三丈远,溅起一身血泥。

为祸一生的天之厉怒睁圆目,轰倒在地。

罗喉转过头道:“走吧。”

伍文画点点头:“一场战役打了一夜半白昼,真是饿啊。”

月藏锋飞下高峰,去扶楼至韦驮。非常君笑着对收万劫道:“终于将这窝老鼠端了。”

“这灯给伯母吧。吾得走了。”收万劫将聚魂灯递给非常君,告别道。

非常君伸出右拳与他对击了下,笑着说:“回来请你喝酒。”

“一定。”收万劫向另一边行去。

非常君收回目光,紧紧跟上前面的伍文画、罗喉。

第一百零八章

善恶归源,佛檀有香,神仪气静。

砗磲佛母从月藏锋手里接过楼至韦驮,并对他表示了感谢。

月藏锋因有事告辞离开后,坐在菩提树下的恒沙普贤问道:“那人是从中阴界而来,佛母为何不详细问下异界诸事?”

“不需要。自胤天皇朝倒后,宙王便率领阴军攻城略地。他以为苦境是他能沾染的吗?”

将楼至韦驮扶到蒲团上坐下,砗磲佛母语气刚硬。

楼至韦驮闭目运转内息,内腑之伤并不严重,但内元消耗巨大,经脉有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得了的。如今天之厉已剪除,无有遗憾,也是让善恶归源消失人前了。

月藏锋从佛门之地出来,心有怅怅然,苦境太广,人生地不熟,看来,还是要找非常君等人一问了。

非常君打了几个喷嚏,习烟儿递上丝帕:“呶,义母早上给我的,你将就着用吧。”

非常君接过丝帕先擦了鼻子,才向伍文画问道:“义母,这丝帕怎能随意拿出呢?”

伍文画拿筷子敲了非常君流苏一下:“你这娃儿,与腐儒有一拼了。这丝帕都制式的,我买了几打放在客舱里给人客用的。”

习烟儿冲非常君吐吐舌头,非常君装作没看到他的促狭。

君曼睩将粥一一添上,罗喉接过后,吹冷一碗入喉,将碗重新递上。如是再三,才不再添饭。

伍文画瞅了说道:“武君,跟你吃饭,实在没滋味。吃饭不似享受,就像完成任务一般了事。”

“吃饱就行。”罗喉饱了腹,就坐在桌边看众人用餐。

非常君夹了一根春笋,春笋是新摘的,脆嫩鲜香:“糙汉糙汉,吃饭倒碗,穿衣袒腹。”

“哈,汝难道不糙?”罗喉唇往上微翘。

伍文画在武君身上来回看了一遍:“武君要真是个糙汉,我挺有眼福的。”

咳、咳,几声狂嗽,非常君被笋子呛了喉咙,君曼睩微红了脸,忙把头低下,习烟儿扑闪着大眼睛埋头喝起了粥。

当事人罗喉镇定自若,这短短两句话可连黄腔都算不上,想当年江湖行走、军武混杂,荤素不忌。如果不是男女有别,自是流银烁金。

非常君用丝帕擦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建言道:“义母,还有孩子在呢。”

“呵,看美男靓女是很正常的,我又没说什么。”伍文画搞不明白黝儿的脑回路,作为医生,什么样的肉体没看过;作为武者,不知人体构造,怎能轻易毙敌。有时候觉这江湖说规矩严苛却也风流。

非常君被义母坦荡荡的眼神望着,慢慢低下头,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打扰贵主人,月藏锋再次拜访,请贵主人拨冗一见。”

江上行舟,月藏锋沿江赶路终是追上。

伍文画点了几下手印,放开结界,月藏锋踏水而上。

“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将就一起吃。”

月藏锋赶了这么多路,饥肠辘辘,见主人邀请,道谢后共桌吃饭。

用餐后,几人在舱外赏景品茗。湖面波光粼粼,晓风拂过杨柳岸。

月藏锋文儒剑武,与伍文画等人自有话题可说。

众人欢欣时,忽现飞雪。飘雪中,一影闪至。

“呦,零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伍文画掌吸水,化雨破雪景。

阳光下,殢无伤一身狼狈,满身遍伤。

“这谁伤的?”非常君起身扶过殢无伤,关心地问道。

殢无伤点点头,冷然道:“岸上还有两人。”

殢无伤被非常君按在桌边坐下,伍文画两指扣脉,对他的伤有了了解:“走吧,我给你治伤。这么大一个人,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妖应看了可不得心疼死。”

“封光好吗?”殢无伤出来已久,对爱妻甚是想念。

“好得很,让我带了两套衣衫给你。”伍文画引着他进了药舱,拿药、配药。

缉天涯见到月藏锋并不意外,与月藏锋见过礼后,对非常君道:“人觉先生,好久未见。”

非常君佯咳了两声,招呼道:“缉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你也出中阴界了。”

“是的。鬼掌之位已辞,这次出来是为寻找父亲。”缉天涯生性洒脱,灭红潮时,绣球差一丝丝砸中非常君。没料着非常君武艺高强,将绣球从空中原路送回。

多天涯好奇地打量了大船一眼,问道:“殢无伤呢?”

“已被家母带下去治伤了。两位,坐吧。”非常君虚手带路。

同是姑娘家家,君曼睩接过非常君的差事,招待起缉天涯和多天涯。

“哇,曼睩姐姐,你好厉害,会制作这么可口的糕点。”多天涯被一盘桃花糕所征服,小嘴不停地边吃边赞。

君曼睩婉言一笑:“喜欢就多吃点,这些糕点还有很多,你走的时候可以带着。”

缉天涯一双英目看着武君道:“你的刀真特别。”

罗喉拍拍腰上的计都:“它陪我征战沙场,于我而言是老伙计。”

“嗯,这刀已具灵性,化刀灵之日已不远。”缉天涯笑道。

“你懂刀?”罗喉说的刀不是指刀道,而是指刀器。

缉天涯眼眸微垂,短短叹了口气道:“家母曾是一名铸师,善铸刀兵。”

罗喉观她语带怅然,眼露怀念之色,料想她母亲应出了什么事,遂不再相问。

非常君适时问道:“你们是怎么与殢无伤遇上的?”

“有缘就遇上了嘛。”多天涯喝了口香茗,“你们真是会享受耶,这玉泉龙饮可不是一般人能喝上的。”

“哈,你很懂啊!”非常君拿出桌上的茶叶罐,“姑娘家喝君溪梧茶好。”

多天涯眼睛闪亮:“哇,你们家真有钱,这种茶也能弄来。哈,老头子还将他那点明前山茶当宝贝。回去告诉他,我喝到了这两样稀世灵茶,羡慕死他。”

小姑娘心纯语稚,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在一旁钓鱼的习烟儿收了鱼线,跑过来对她道:“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将我的那份茶叶带走。”

多天涯从座位上跳起,双手揉乱习烟儿的髻子,开心地大笑道:“哈哈,小弟弟人真好!”

少年人的热闹总能带动气氛,月藏锋微笑着喝下茶水,江风和暖,明天应是个好天气。

第一百零九章

殢无伤治完伤后,就回了客舱。

伍文画来到甲板上时,君曼睩拉着缉天涯讨论两界的衣饰发品。多天涯与习烟儿坐在船头一起吃吃喝喝,聊些吃过的看过的小吃食。非常君和月藏锋对弈,罗喉坐一旁观战。

君曼睩眼光瞟到伍文画出来,忙迎上前介绍到道:“这位是缉天涯姑娘,缉姑娘,这位就是伍大夫。”

“还有我、我,我叫多天涯啦。与她差了一个字。”多天涯停住与习烟儿的交谈,从船舷上跳下来。

缉天涯对多天涯笑了笑,将视线移到伍文画身上,点头致意道:“听君妹妹说伍大夫医技绝伦,殢无伤的伤应是无大碍。”

多天涯脚步轻点,飘到伍文画跟前问道:“那个,殢无伤呢?”

啧,殢无伤那种半天说不了一句话的人,何种魅力有这么多美女青睐,伍文画笑道:“他无事,现在试穿妖应缝补的衣裳去了。来,咱们几人坐一桌,聊聊你们遇到了什么。”

缉天涯眼神闪动两下,低着头,终是长长舒了口气。多天涯扭了几下衣裳,垂着脑袋跟在君曼睩身后往舱厅去。

伍文画当作没有看到两个姑娘的表情,边走边说:“江湖上的女子很少,尤其是如你们这样水嫩嫩的小姑娘。年轻才俊多,有好的也有渣的,姑娘家家一定要认清。”

君曼睩红着脸嗔道:“幸好伍大夫不爱做媒,要不然我们脸皮都没地儿搁。”

伍文画走进舱厅,随手指了几张椅子道:“小曼睩,我要是做媒,也不会先从你小辈开始,你的两个祖祖可还单着呢。再说了,我养的几个孩子也没成家,要做媒也得紧着自家的。”

习烟儿端着洗好的果子抗议道:“义母,孩儿还小。”

“呵呵,少年人见风长,没多久就成年了。烟儿,趁着年少谈个早恋,不要学你的兄长们,年纪一大把,连牵个小手都没让我看到过。”

伍文画不知道儿子们有没有喜欢的人,总之说得好听点,在别人面前还是要长长孩子们的面子的。

三个小姑娘低着头,这话不好接啊。习烟儿将果子一一分到众人手里说道:“这是南山结的第一批桃李,姐姐们尝尝鲜。”

伍文画挑眉,这些孩子脸皮这样薄,不就是说说男孩子们的话题嘛,以后要遇到“男女通吃”的人,多聊聊言情八卦话题,生活太无聊!

习烟儿上完果子、茶水,悄悄溜了出去,非常君已下完棋,正准备找茶水。

“习烟儿,你为何猫着腰走路?”

习烟儿挺直腰,右手舒舒胸口,拉着非常君弯腰,对着他耳朵悄悄地道:“刚刚义母说要给觉君做媒。”

非常君惊得抬头,流苏冠不小心撞到了习烟儿的鼻子。

习烟儿啊了一声,疼得泪汪汪,控诉道:“觉君!”

非常君不好意思摸摸他的小鼻子,低声问道:“义母还说虾米了?有没有说是哪家姑娘?”

习烟儿睁着水眼睛,带着哭音道:“哦,原来觉君很着急哇。不过觉君,我会帮忙的,不用担心我没人照顾。”

非常君在习烟儿红鼻子上小力捏捏:“什么着急?你家觉君我要知己知彼,好搅黄了它。”

习烟儿挥挥手,拍掉非常君的双指:“觉君你说话喘气儿,义母说要做媒先从你们开始。我要下去写字了。”

习烟儿快速跑开,哼,臭觉君,去年一整年不回来,到家还没给自己带礼物,连个好吃的都木有,就让你捉急下。

非常君负手而立,望着江上春景融融,义母的生活又开始无聊了,得找点事让她忙活。

殢无伤疗伤完毕,听到扣门声,沉声应道:“进来。”

非常君推门进入,上下来回打量着殢无伤道:“哈,有娇妻的人就是不一样,终于不穿你那身黑白。”

“天天黄烁烁的你,明晃晃,怨不得无美眷。”殢无伤笑道。

“哈哈——”非常君大笑着坐到一边,“你出来时,素还真在忙什么?”

“呵,中阴界的侵略让他分身乏术,好在还有我等帮他。听说厉族已亡,我也得回南山了。”殢无伤对于江湖并没有留恋。他的剑冷,他的心也冷,于他而言,救万民之义不过是为了还恩,了结天命。

非常君明白他的心情:“你是自己回还是跟我们一起?”

“先不急,将多天涯和缉天涯送到神花郡后再决定。”殢无伤自觉从来苦境后,自认为他朋友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如无衣师尹那般脸皮厚厚。

非常君点头后好奇问道:“神花郡是个怎样的所在?”

“我也不知。”殢无伤应道。

神花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是一个花开满境的所在。

伍文画自入郡后,眼不暇接。软肌弱骨,奇香幽葩;金蕊颤枝,流霞铺地。

花枝闹在墙内墙外,游人插花别香,如织穿梭,品鉴花草,同饮茶,满口生香。这空气中甜美的香味,令人心醉!

多天涯喜滋滋地带着众人穿过花廊藤宇,向郡公府行去。

路上,郡上居民热情地招呼:

“哎呀呀,我们的小郡主远游回来啦!”

“哪呢,哪呢?”

“郡主啊,等下一定要来尝尝婆婆做的藤饼。”

“小郡主姐姐,外面好玩吗?”

……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多天涯一一笑着应是。

一路走来,众人也收获了花糕、花茶、花环……

伍文画将一个紫藤花编制的花环戴在头上。

“姐姐好漂亮!”送花环的小姑娘亮晶晶地仰着头看着伍文画赞叹道。

伍文画笑眯眯地掏出一瓶丹药道:“这是给你的谢礼。药丹只是平常用的,不贵重,如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或周身乏力,可以服用。”

小姑娘听到不贵重才欢喜地收下了,道了声谢后才消失在了人流中。

习烟儿费力地将双手抱着的礼物转交到非常君的怀里。这里的人好热情,原来自己也这么受人欢迎

非常君将一姑娘送的大红山茶插到习烟儿脑袋上,便接过了他手里的各种小吃食和小礼物。

君曼睩给自己戴上一株黄色的牡丹,然后跳起来将手里的一个桃枝花环套在了罗喉的脑袋上。

罗喉笑着摇摇头扶正花环,看小姑娘跑到缉天涯身边为她插上同种花蕊。

第一百一十章

伍文画手里已被塞了一把花朵,从里选取了一株紫茉莉对习烟儿道:“烟儿来给黝儿插上。”

“义母还是给我白玉兰吧。”对于紫色,非常君不怎么感冒。长久以来,自己的双眼就被紫色所控。

将一串白玉兰挽在黝儿腕上,伍文画满意地点头道:“很趁黝儿的手。话说这里的人真不错,热情好客,天天被花包围,笑得也像花儿一样。”

多天涯听到有人赞美她故乡的人,开心地笑道:“我们这里以莳花为生,家家户户都会养花,每到花朝节就举办春花大会。到了六月初六,就赏夏花。按月数来的话,还有三月桃,四月梨,五月牡丹……周边村镇的人都会掐着花期来赶集。但神花郡最出名的花期是七殊云昙花。花开时短,香覆整个神花郡。阿爹说花期快到了。”

伍文画从记忆里翻出七殊云昙花的介绍,没想到绮罗生说的奇珍异花就在这个地方。这样说的话,岂不是能够看到美少年啦!

一行人的到来,神花郡郡公多九望第一时间就知了。

“多谢伍大夫、人觉先生、武先生、君小姐对小女的关照,承蒙月藏锋、殢无伤两位大侠、缉姑娘对小女的照顾。”多九望一一表示感谢。

众人纷纷见过后,分主客坐下。

伍文画见厅内墙上画作意境清逸,花有暗香:“这画中之花不曾见过。不知是何名?”

多九望摸着下须,眼露自得:“这就是神花郡的七殊云昙花。这画还是我一好友所作。尔等贵客赶巧,正好快遇上七殊云昙花的花期。”

月藏锋第一次见到如此奇花跃然纸上:“这画中花已如此神往,若是真花更袭人。”

“哈哈,然也!月藏锋大侠与花有缘,还望你留住多日。也希望诸位贵客暂留神花郡,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多九望盛情邀请道。

见众人欣然应允,多九望兴致更浓,双方旁征博引,喝了数道茶。直到府上有客来寻多九望,双方才散。

伍文画等人被主人家安排在客院。

客院里长了一株枝繁的海棠,满树红霞。

伍文画所在的房子正好对着这一株花树。房里有清香,桌案上摆着一盆小栀子。枝上正有两朵花苞微笑迎客。

“虽然你很可爱,但我还是得将你放到外面沐浴阳光。”

习烟儿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见伍文画正将小栀子摆放在廊下,好奇问道:“义母,你的花为什么不放房里?”

伍文画朝习烟儿招招手,示意他到房里聊。

待习烟儿进来后,伍文画指一扬,微阖了房门,坐到桌边拿起茶壶道:“烟儿啊,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点好。房里的花花草草固然喜人,但江湖手段无穷,不知哪个就以花草为镜,观了你去!”

习烟儿微张着嘴,惊讶道:“怎么可能?”

“哈,怎就没可能!你义母我就是此方高手。神花郡以花为名,可见与花之羁绊。如此神瑞之物所在的地方,也必定有非常手段。烟儿,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走跳江湖不要小瞧了女人、老人和孩童这三种人。”

伍文画眼神温柔,细细叮嘱着义子。

习烟儿点点头,问道:“义母,你说可以花为镜,我怎没看你用过?”

伍文画展颜道:“傻孩子,自然是没用武之地!术法一道,也只在花草之间,本学了来救人、种药。至于以花草镜物,是偶有所得,不在我之正道内。”

习烟儿鼓着腮帮子吃下一颗糖李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学得这么多?”

伍文画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贪多嚼不烂。再说你的刀功基础牢固,刀境初见端倪,再继续修炼,未尝不是刀界高手。待你长大,气力也会增加,那时更臻化境,刀界称雄!”

听了这番话,习烟儿眯着双眼笑道:“我会努力哒。这样就能去更多的异境旅游,吃好吃的了。”

伍文画乐得哈哈大笑,童言稚语吐露的是内心最纯真的向往。

多九望所见的来客是他的亲家海非观与女婿海海角。父子俩也是为七殊云昙花花期盛事而来。

“哈哈,好友,久见!”多九望大步迎客,兴冲冲将海非观迎到位置上坐下。

“好友,无恙否?”海非观示意儿子坐到同侧。

“自是无恙。”待茶水上齐,多九望说道,“此次花期,我请了八部诸人,也不知能到几人?”

“哈,愿来者欢迎,不来者亦不强求。为了八部,好友尽力了。”海非观明白好友的心意,至于其他人的不理解,相信好友也不会放心上,“哎,天涯呢?”

“唉~这丫头说不得。被我惯坏了,这次居然给我离家出走,在江湖上以男装示人。好在遇到一群贵客将她安然带回,回头想想就害怕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多九望讲到独女一脸宠溺,嘴里让着三分。他也知好友的顾虑。自己女儿任性强势,海角性弱多虑。其实俩小辈挺互补的。

“海角啊,天涯在花园里开茶会,你可过去看看。”

“去吧。年轻人多交交朋友。”海非观也有事与多九望说,将儿子支走。

多天涯吩咐侍女们摆好琴案桌椅,上了各色小点心后,将君曼睩、缉天涯和习烟儿拉到水榭坐下。

“可惜伍大夫不来。说实在的,要不是听到人觉先生称她为义母,我还真以为伍大夫与我同岁呢。”

君曼睩以袖掩口,抿唇轻笑。

习烟儿向榭顶翻了个白眼,唉~有个长相年轻心态年轻的义母,就是给人这样一种错觉啊。话说为何从多天涯嘴里说出的这种感觉格外令人无语万分呢!

缉天涯坐到琴案前,随手一拨一挑,琴色不差,是把好琴。

从大厅里出来的海海角慢悠悠在郡公府里闲逛。他来此次数多,路熟,府上下人也都认识他。

前院角亭里,非常君拉着武君、殢无伤和月藏锋小酌百花酒,佐以百花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远远地,海海角就望见了这一群人。

“哎呀,真是稀奇。午时已过,怎还有人在饮酒开宴!”

嘴里说着话,蓝衣青年却看着日头。

非常君举箸对天道:“少年人,天上的蓝非汝衣衫蓝。”

海海角转头环视了他们一眼,笑哈哈道:“四位武功卓绝的兄弟,海海角有礼了。原来你们就是护送多天涯回来的贵客。”

年轻人活泼有礼,月藏锋邀请道:“共饮一杯吗?”

海海角大喜:“可以可以。”

海海角三步走到座位边,点头致意坐到月藏锋和殢无伤中间。

非常君见他在神情喜悦,好奇问道:“咦,为何这样欢喜?”

“自然是与各位能耐的高手共吃一桌席,长饮一瓢酒,同话一场芭蕉雨,说出去长面儿。”海海角拿起酒壶为在座四人续杯,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来来,借花献佛,借酒敬高高手!小弟先干为敬!”

“请!”月藏锋回了一杯。

非常君喝下杯里的酒问他:“你怎看出我等是高手?”

海海角脸色微红:“那个出门在外,抬人往高走才好拉关系。”

“哈,这谁教你的?”非常君闻言一笑。

“镇上布袋戏的老人家演得可多了。小弟从那里面琢磨出的。怎样,各位大哥?再来一杯!”

海海角见四人杯子已空,执壶倒满酒。

月藏锋拦阻他敬酒道:“酒,悠着点喝。我等还要住段时日。”

“好嘞。不知怎样称呼各位高人?”海海角将手里的杯子放下,问道。

非常君一一对应向海海角介绍。

伍文画以手结印,划开一副三分春色图:“咻咻,想我了没?”

“不过是一月旬,母亲何来多思念。”

在接到术法时,疏楼龙宿见是母亲,反应迅速地收了水烟管。

穆仙凤看到这一幕,朝地上吐了下小舌头。主人太奸诈了,用此话来转移太夫人注意力。

伍文画蹙眉道:“哎呀,枉娘亲辛辛苦苦生养了个臭小子,没想到老母亲一把年纪媳妇没捞着,孙子没抱上,就被气嫌了。”

“耶,母亲孩儿多,不差吾一个。”术镜里,伍文画一脸红润,双眼神奕,疏楼龙宿放了大半的心,“母亲,现下去了何处?观居室雕刻藤草结环、蝶舞群花,应是吾不知名的所在吧。”

伍文画舒眉笑道:“猜一猜,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疏楼龙宿示意母亲将术法范围扩大:“吾想,此地应是草木葳蕤,以花为尊。这样的地方不多。江湖上曾经出现过一个派别,名奇花八部。所料不差,母亲所在的地方应是八部之一。”

伍文画拍了下双手,合十道:“儿子,你的答案不知真假!我们今天才到这里的,只知此地名神花郡,有一奇珍七殊云昙花即将绽放。”

“七殊云昙花,《异录·奇花篇》曾记载过。这花苛求天地时数,非灵地不居。”疏楼龙宿突然有点向往,想想旅途长久,便也歇了心思。

伍文画摸着头思考道:“噫~以前我没跟你说过这花吗?咻咻,与你说,七殊云昙花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孩跟我提过。那小孩绝代天骄,与你一样漂亮。”

穆仙凤噗嗤一笑,疏楼龙宿眼神朝她一凛,头疼地道:“母亲所用的词汇令成年的孩儿十分不适。”

“哎哟,孩子在娘的心里本来就是漂亮宝贝!麦不好意思。带你出门,娘亲相当有面子。”伍文画可着劲儿吹自己的儿子。能见到咻咻这无奈的一幕,心里真是爽歪歪。

疏楼龙宿心思玲珑,这会儿算是明白母亲又处于无聊阶段了:“母亲,吾之义弟会非常欢迎汝的赞美的。”

“黝儿和烟儿离我这么近,随时都可以夸赞的。倒是咻咻你哦,离娘亲太远了,连句想娘的话都不表示。唉~当年要是生个小姑娘,就能享受到撒娇娇的美日子了。”

伍文画眼里笑意藏不住,疏楼龙宿配合道:“凤儿,向吾母亲展露下小女儿孺慕情态。”

穆仙凤笑语晏晏:“太夫人十分想念的对象是主人你,凤儿可不居此劳。”

“麦逗凤儿了。凤儿啊,这次出来,我认识了两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有机会介绍给你熟识。你这丫头,总不愿与我出来,臭小子懒瘫瘫地晒太阳,又不会饿着磕着,你这么纵着他,倒时把他拾掇胖了,带出门多丑。唉~每每想到这个,就回忆起油腻腻这个词。”

疏楼龙宿移了位置,慢慢调琴试音,随母亲絮絮叨叨。

穆仙凤余光扫了主人一眼,将视线放在伍文画身上道:“我也不想出门。作学生时已去过那么多地方,千好万好不如家好。太夫人去的地方也多了,为何还想着出门游历呢?想想当初,太夫人能在南山宅个百年千年的,最近几年突然就增加了出门的次数。外面风餐露宿,太夫人养尊偌久,着实令凤儿心疼。”

穆仙凤抹了一把眼泪,这可惊了伍文画:“哎呀,小凤儿啊,千万麦哭。你太夫人一点都不辛苦。臭小子,赶紧哄哄丫头。”

疏楼龙宿低首拭琴:“母亲,咱家提倡的是谁惹祸谁摆平,谁惹哭谁哄人。”

“臭小子,白生养了你。”伍文画怒气冲冲地朝疏楼龙宿的方向吼完,语气转柔地对穆仙凤道,“凤儿,麦哭了。这次回去,我带好吃好穿的给你哈。”

穆仙凤用手绢擦着眼,点点头,带点鼻音道:“太夫人,凤儿无事。我会等你回来的。”

“乖。”伍文画急急关了光镜。

良久,一声悠悠长叹在房里响起。

三分春色里,穆仙凤收了手帕,苦着脸道:“主人,这样欺骗太夫人不好吧。”

“哈,凤儿,下去洗了蒜水。”

说完,一曲闲适琴音在疏楼龙宿指下奏响。

穆仙凤微微屈膝向屋里行去,路上遇到端着茶水上来的默言歆。一双美目红通通让默言歆惊愕万分。穆仙凤道了一声“无事”,赶紧小跑起来。这南山种出来的大蒜实在是辣,眼泪又要流了。

默言歆进入花园后,听到曲音才放心,原来龙首并无怪罪穆仙凤。

三分春色倍撩人,半分丽景藏琴声,半分悠闲在心间,半分随了东风去,半分入了旁人耳,还余一分来遥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晚上,神花郡郡公府内觥筹交错,热闹至极。

“诸位同道能来神花郡,是本公的荣幸。在此以薄酒一杯敬诸位,请。”多九望环敬了众人一杯酒水。

“请。”众人纷纷饮尽杯中酒。

花侍们端酒上佳肴。灵材灵酒,食之留香,饮后微醺。

伍文画喝不了酒水,慢慢品尝着一道桃花玉鲤。鲤肉细白,灵骨融汁,夹起一筷,丝丝缠缠,原来是一条鱼作了一缕玉丝。

习烟儿也挑起自己桌上的桃花鲤,郡公府里有大厨啊。美美地尝了一口,回家做给义母吃。

有人细细品尝美食,也有人饮酒斗诗篇。

多天涯撇撇嘴:“死海角,就会作这种酸掉大牙的无用诗。亏得月藏锋先生还配合他。”

君曼睩望了望对面正兴致高昂的月藏锋和海海角:“不会啊,我觉得先生与海公子都乐在其中。”

“君姐姐,这你就不懂了。死海角就是爱现。哼,在剑上没看他这么卖力。”多天涯侧过头反驳道。

缉天涯好笑地望了多天涯一眼:“多姑娘,你与海公子是青梅竹马?”

“谁跟他青梅——竹马啦。”

后面的几个字声音极低,这是因了前面急剧上升的音调,被对面的众人视线聚焦,多天涯绯红了脸说的。

“天涯。”多九望无奈至极唤了一声爱女,然后歉意朝众人一笑,遥敬了诸人一杯。

伍文画笑道:“郡主天真烂漫,郡公有女真羡馋了我。今儿个,我还在想养闺女与养儿子到底有何不同。”

多九望感激地望了伍文画一眼道:“不瞒伍大夫,我这闺女打小作男儿养。翩翩君子风没学成,倒学了个葫芦样儿,天天来气人。观大夫所养之子风采,可见伍大夫养子能耐!本公亦是艳羡!”

“郡主赤心一片。”

“大夫养子孝心非常。”

海非观打岔:“哎、哎,好友,你与伍大夫相互吹捧对家子女,是在埋汰我吗?”

“哈哈,不敢漏了好友啊!海角已年少有为,好友有后福。”多九望瞟了正在与月藏锋对诗的海海角一眼,越看越满意!

晚宴散场,神花郡的夜晚依旧迷人。

多天涯邀请众人去逛神花郡的夜市。伍文画本不想出来的,被习烟儿拉着出了门。非常君见义母和习烟儿都出去了,自也跟上。

夜空里,芳香扑人。

各家各户的廊下摆放着一盆盆的兰花、茉莉……

一株高达百丈的月华树耸入天际,月亮在它顶上徘徊不离。

银色的流光溢彩,照亮了夜市广场。广场里,食物香最吸人。

习烟儿松开非常君的手,扑到一面饼摊上。

摊上一年约二十多的小哥正在摊槐花鸡蛋饼。

接过两面煎得金黄的饼子,伍文画吹了一口热气,细咬一口,中间粒粒红亮肉肠丁带着甜味,甜肠。槐花甜糯清香,蛋软嫩滑香,整个面饼都被甜香所裹,嚼到嘴里不甜腻也不油腻,有着初夏爽朗的气息。

习烟儿在广场各色小吃摊上“偷师学艺”。

伍文画寻了一馄饨摊儿坐下。非常君叫了两碗混沌。

伍文画制止道:“一碗就够啦。我并不饿。”

“那孩儿一个人吃总不是事儿。”非常君仍是朝店家点点头,示意来一碗。

伍文画视线望向百米处的君曼睩、多天涯、缉天涯三人身上,嘴里说道:“刚刚在宴席上,你可尽与郡公府的人喝酒去了。胃里哪有塞什么东西。酒不是什么好物,有时候麦过量饮。”

非常君心里暖融融:“杯中物只是浅尝,倒让义母挂心了。这次出来,习烟儿玩得尽兴。”

“想你小时多呆在南山,待你求学才出了远门。虽然你不说习烟儿打哪里来,但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缘分是奇妙的东西。”

店家送上茶水,伍文画道了声谢谢,继续说道:“说到你求学,我倒是真久没与遥儿联系了。箫儿这孩子自闭了关,离经的信也来得少了。也不知德风古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的全不说。咻咻应该清楚他们儒门内部的事情。”

非常君认真听着伍文画的话语,说道:“都是成年人,江湖风浪都见过了,义母大可不必担心。倒是好友去了道武王谷,还没音信。”

“放心,小万劫没有事。你不让我操心,自个儿还不是在担心。”伍文画从桌上筷筒里取出筷子递给非常君,“拿着吧,店家的馄饨要好了。”

习烟儿手里抱着一堆的食物往馄饨摊上走来。非常君接过伍文画的筷子后,看到他,皱眉道:“你晚上要吃这么多?”

“哪可能,我买来给你们吃的。”习烟儿将五香饼、炸丸子、桃红虾、裹花炸、小汤圆……全放在桌上道。

“哟,烟儿啊,义母可吃不下了。你买这么多,给小姐姐们送一点,再给武君、殢无伤送一点。”伍文画将小吃食翻看了下,这孩子出门就喜欢买各种吃食,自己不怎么吃,全分别人。

习烟儿点点头,微笑道:“还有海海角和月藏锋先生的。不知道他们俩跑哪去了。”

“文儒书生凑一起不是吟诗就是作赋,大体不差。咻咻就爱干这种事,他与剑子能聊到一起,就因这爱好。”伍文画在龙府时,没少被儿子、上官信韬等人“荼毒”。

非常君专心吃着馄饨,竖着耳朵听义母与习烟儿的对话。

习烟儿两条似剑的眉毛挤作一堆,想起了上学的日子:“君凤卿先生也喜欢干这种事。武君居然能够忍受!”

“别看武君娃娃脸,有武夫粗犷彪悍的气质,人家也是文全诗华。”伍文画拉着习烟儿坐下,“好好歇歇。夜里的风醉人,明天是个好天气。”

习烟儿眼眸一亮:“明天我们去登高吧。”

伍文画想了想道:“神花郡的山都秀丽精致,没走两步就到头,不尽兴。”

习烟儿听音知义母是不会去的了,双眼亮闪闪地看着非常君。

非常君慢悠悠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放下筷子,擦擦嘴道:“明日早点起。”

习烟儿欢笑应道:“我会早起的。”

多天涯左、右手各端了一碗糖水,走到伍文画面前,放下道:“赶紧吃。我再去买!”

说完,风风火火跑了。

伍文画与习烟儿面面相觑。得,今晚上铁定要把胃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喝完糖水,散了步,伍文画就早早歇息去了。

第二日上午,并未见到同伴。寻府内侍从才知,众人正在大厅内。

空气里有熟悉的清香,伍文画鼻翼一动,便知是何人在做客。

素还真从秦假仙那里知道殢无伤在神花郡养伤,忙完一个段落后才赶了过来。没成想还有更多的惊喜等着他。

捉襟见肘,人才凋零,都不是,总之没人顶山岗的素还真想抓壮劳力了。

“素贤人光临寒舍,让郡公府蓬荜生辉。趁七殊云昙花花期将至,高朋满座时,素贤人可留下一观奇花,一论文武否?”

多九望迎了素还真进门后,便极力邀请苦境第一名人留居,这是一种礼仪,也是对素还真的敬重。

素还真正拂尘微弯腰道:“多谢郡公盛情。劣者也想与众位好友齐聚一堂、品茗一盏,奈何江湖救急,事务繁多,实在有负郡公盛邀。”

“哈哈哈哈,素贤人不用多礼。本公非不明理之人,花任何时候皆能赏,苍生却需素贤人。”

多九望双手扶起素还真,邀请他入座:“诸位,都请。”

伍文画从门外进来,环顾一周,堂内众人落座饮茶,黝儿、烟儿皆不在,知了登高未回。

座上素还真瞟到红色华服的女子,见是伍文画,吓了一跳,起身道:“大前辈,别来无恙!”

素还真这一出,反倒把伍文画惊着了:“哎呀,我说素还真,说了很多次麦叫前辈。”

素还真迎着伍文画坐到位置上,笑道:“好,劣者与他们称呼一致。如果早知大夫在此,就不用走这一遭。”

“咦?莫非你还后悔不成?”伍文画不知素还真又在打什么主意。

素还真坐回自己位置上:“非也。劣者之意是有您坐镇,好友殢无伤之伤绝对不担心。如是可以,人觉先生、收万劫先生皆可送好友回琉璃仙境。”

“我就要知你憋着这么个主意。小万劫回家了,黝儿还得照顾烟儿。我可没人手给你用。”

伍文画眼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素还真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不知这位英武的壮士,能暂借吗?”

素还真指的正是罗喉。武君披甲金刀,狂霸姿态,威势凛凛,透露出一股枭蛮的武人气息。

大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存在,想没看到都难。

伍文画知武君个性,替挑眉道:“啧,素还真,你眼光一如既往地好!武君的刀,我都不曾借用过。你要想用,现下机会是有,但微乎其微。人家可有小姑娘要照看。”

罗喉白净的脸上嘴角微抽,只好自己拒绝道:“江湖已远,刀已收。”

话说得平常,语气斩钉截铁。素还真可惜道:“劣者虽知希望渺茫,但还是厚颜襄请,希望武君先生愿为苍生尽力。”

“哈——”轻笑一声,武君不再言语,端坐养神。

坐在武君身旁的殢无伤,轻捏鼻间,对厅内诸人谈话视而不见。

多九望见气氛沉闷,找话道:“素贤人,个人都有天命,如缺人,本公愿添薄力。”

“多谢郡公。劣者见才心喜,见笑了。”

素还真被当众拒绝,并无丝毫难堪。多九望、海非观心底对他更高看一层。

伍文画轻轻转动手腕上的珠串,失策,早知这场会见是这样闷,就出去走走了。

月藏锋起身对素还真施了一礼:“素贤人,好久不见。受故友拜托,想知道灵儿过得怎样?”

“他尚好。现下有劣徒陪同,好友照看。如月藏锋先生想见他,可执劣者手信去琉璃仙境。”

素还真走下座递了一张路观图。月藏锋谢过后收入怀里。

众人再次闲聊了一会儿,便散了。

伍文画在一株香樟树下静等须臾,素还真从郡公府内出来。

“劣者多谢前辈等候。”

“耶~素还真,汝不禁脸皮厚了自恋水准也提高了。我可在等黝儿、烟儿。作母亲的总担心外出的孩子的。”

伍文画可不承认是在等他。这小子铁会顺竹竿爬,一不小心就被坑到。

素还真心里好笑,前辈嘴硬心软,多爬爬杆子,就能有惊喜:“唉~劣者也就这点优点了。您养的儿子个个龙凤,所结交的人也是出类拔萃,这令劣者万分敬服。”

伍文画嫌弃地看着他:“素还真,我活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变着花式夸赞自己的人。江湖组织不下万千,凭着这张嘴,素还真你不愁没饭吃。偏偏选了个解救苍生的职业,遇到对手旗鼓相当,就要担心失业的危险。”

“那个,前辈,大夫,非是职业,是劣者天下大同的理想。”素还真很严肃地纠正道。

伍文画一哽,心塞塞道:“嗯,武林靖平的事业!”

素还真不再纠缠伍文画的用词,请教道:“不知您能告知劣者刚刚的武君究竟是何许人也?”

伍文画正色道:“天都、计都。这是我给你的两词,具体的去问黝儿好,还是问咻咻也好,或者去查资料也罢,都随你啦。我要出去逛了。下次遇到,麦再这样自恋,否则小心我的拳头。”

素还真站在原地看伍文画化光离开,摸摸鼻子,看来大前辈被劣者言语呛到了,心内不舒服。龙首前辈的母亲有趣得很,悠然的前辈应该没少“捉弄”大前辈。

疏楼龙宿连打了三个喷嚏,不华丽得很。母亲出门一次,喷嚏无缘无故就起。

穆仙凤将热茶放到疏楼龙宿手边,关心道:“主人,晓风大,坐在花园里要多加件衣裳。”

“哈,凤儿,习武之人不惧寒暑。今日之言可知汝无半点习武人的自觉,这可不是好事。”

疏楼龙宿凤眉一扬,轻点穆仙凤。

穆仙凤端茶的手微微顿住,低声答道:“是,凤儿明白了。”

“嗯,下去吧。歆儿在后面练剑,你也过去。”

穆仙凤告退后,疏楼龙宿铺开宣纸,挥洒笔墨。

妙笔生花处,一丽人慈眉妙目,神采飞扬,全身透露丝丝柔美的光辉。

停笔后,疏楼龙宿端详了会儿,还是无法勾勒出母亲最真实的样子。失真之作,束之高阁。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七殊云昙花的花香已染了神花郡。

花苞骨朵儿散着柔软的光芒,望之清谧,伍文画闻着空气中的幽香,想扒开花瓣子瞅瞅七殊云昙花到底美在哪,当然也只是想想。

这天一早,神花郡大街小巷就被如潮的游人霸满了。

习烟儿难得没有出门的原因就在于人太多。

多天涯拍拍习烟儿的脑袋:“麦垂头丧气了。今天神花郡到处都是人。听花君子说,你们观日的那座山脚下都扎营了。客栈、居民院子都人满为患。哎,你看我今天这身打扮怎样?”

习烟儿无精打采地喵了一眼,无力道:“挺好的。”

“虾米哦!习烟儿,你这样可要不得,女孩子打扮后要好好地夸赞。知道吗?不然,像你家觉君一大把年纪都木女朋友!”

多天涯狠命地揉搓了一把习烟儿的发髻。

“哈哈哈哈,说得好。”走进花园的伍文画拍着双手爽朗地大笑。

走在一旁的非常君扶额摇头,自己义母的笑言自己受。

习烟儿急忙从多天涯手里逃出来,跳开道:“你现在作男儿打扮,哪是什么女子!”

“嗨,我本质是女生,当然喜欢听赞美的话啦!”多天涯整理一下衣着,尽量让神态向男子靠拢。

习烟儿小声闷道:“找海海角不就有了。”

伍文画走到他身边,用手指轻点他额头:“以后啊,我真是没白白胖胖孙子女抱。”

“义母,指望我还不如指望觉君。他可吃香啦!”

为了逃离义母的口水轰炸,习烟儿决定“出卖”非常君。

在伍文画的注视下,在多天涯的八卦眼神下,非常君连连咳嗽几声:“多姑娘,七殊园入住的宾客都有哪些人,能介绍一下吗?”

“切,不说就不说,以为我真想知了你的风流韵事!”多天涯扬开折扇,施施然离开了。

非常君摸摸下巴,自己是不是太平易近人了,现在的小姑娘说话都这么呛呛了。

伍文画拉过习烟儿,坐到一边,轻声问道:“烟儿,噶意黝儿的妹子都有谁?有我认得的么?”

习烟儿很想说自己是在说谎,可在义母锃亮的目光里不敢开口;可要是都倒出来,觉君一定拿自己开刷。

非常君眯缝着双眼,冷冷地望着左右为难的习烟儿,决定不拯救他。

伍文画回过头瞪了后面站着的义子一眼,非常君立刻转换脸色,笑眯眯地说道:“义母,孩儿洁身自好,并无瓜田李下。他日如有良缘,定告知义母。”

“一个个的,都嘴严。算了,我不问了。唉~我也想扮男儿装。”看到小姑娘男儿扮样,伍文画心痒痒,“多好看的,年轻人倜傥如玉,赏心悦目。”

陪着君曼睩进来的罗喉嗤笑道:“汝,做不来。”

伍文画气炸了,这人咋就拆台:“喂,我哪里做不来?”

“你哪里都做不来!长舌一副,哪是男儿本色!”武君意有所指。

伍文画心虚了,这是跟素还真讲的小话被发现了,弱弱地道:“哼,那也比你满身金带黄金甲好看。”

武君一手叉腰,斜眼扫了伍文画一身:“哈,武君着衣风格不劳你挂心。”

伍文画没辙了,知道罗喉是想发泄一番心内的不爽。算了,自己做得不怎么地道,还是不说了。

非常君冷眉看着两人争吵。习烟儿微仰着头,不明所以。君曼睩心里叹了口气:“武君,伍大夫扮男子也挺好的。多多尝试不同的装扮,人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罗喉温言道:“丫头,男儿装扮非易。以男人的眼光看,一眼就能瞄出衣服下的真相。你说是吗?非常君。”

非常君以右拳挡口,轻咳道:“武君,若不是熟知你的为人,非常君定不会放过你。”

君曼睩将视线跳到伍文画身上,艳丽的华服下尽显曼妙身姿,相较自己来说,更有女子风韵,呸,怎想到这个。

觉得耳根发热的君曼睩忙转移将视线放到一朵深红牡丹上。

伍文画额筋抽搐,还好是个小丫头的目光,练武久已,没有一副好身材才是咄咄怪事。武君未尽的言语,懂。听说素还真曾当过女人,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功法。哪次问问看。

罗喉将右手负后:“虚伪。”

非常君讥讽道:“看来武君想与非常君一决。”

“哈,罗喉不惧。不过你母亲确实吸引目光,尤其那些心术不正的阴谋者。江湖险恶,你应是比我明白。”

罗喉是个男人,曾尝权力巅峰,太清楚一些枭雄诡秘的心思。慕强,是人的本性!尤其作为强者的男性,遇到同等高手的女性,这种高强度挑战会让他们刺激刺激!毕竟强者无聊甚久,需要人生野望!除了权力、武力,女色也令他们沉迷。而一路上,未必然没有有心人在窥探伍文画。入了这浑浊的江湖,风浪自会袭身。

伍文画入耳辨音,笑道:“武君,何必将关心深藏呢?这么多年为邻,彼此深知,早已是朋友。”

“吾以为朋友不会相互轻易向他人透露消息。”这次罗喉直接开门见山。

伍文画坦然对上罗喉的眼睛,道歉道:“那是伍文画思虑不周,对不住你。素还真想邀请你帮忙,他不知从何处入手。”

“你怎知素还真不会从丫头这想办法!你应知了吾并不信这个江湖!”罗喉俊目含煞,过往的背叛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

伍文画苦笑,袒露己怀:“其实我也不信这个江湖!”

非常君一脸震惊,望向义母。伍文画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龙宿性子上更多肖似我。如果这方天地不那么排斥南山,我也许就会老老实实呆在南山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伍文画这话说给几人听,更多的是说给亲儿子听。自己能舍了南山偏居苦境一隅吗?那是做不到的啊,南山的生灵越来越多。

外来的异位面想融入苦境非简单。千年来,也不过是让苦境寰宇接受了南山。南山若不想染上劫气,自己必然要经常在苦境。而苦境的历史进程又与天命息息相关。了解天命运转才能窥得半分天机,为将来筹谋。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七殊园,衣鬓交错,宾客满园。

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欣赏到七殊云昙花的美,多九望以七殊云昙花为中心搭建了一个扇形坐台。

此刻,伍文画拉着习烟儿坐在前排,剥着果仁,放到碟子里。非常君与罗喉坐在左手一桌,与殢无伤这个闷葫芦饮酒。

君曼睩和缉天涯正坐在右手桌小声说话。

“多妹妹这一身打扮不输那些公子哥儿。”

“哈,也不枉她取了个重夕公子的美名。”缉天涯绺了胸前一束长发。她性格豪爽,与多天涯、君曼睩两位妹妹都谈得来。短短时日,就结了闺蜜。

习烟儿将手里的瓜子仁放到君曼睩桌上,吐槽道:“重夕为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多天涯。”

君曼睩将碟子推到闺蜜面前,对习烟儿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促狭道:“咦~习烟儿,我真为你的终身大事捉急。”

哈哈哈

是缉天涯的大笑!

讨厌oo习烟儿面色红红地打道回府。自己这本就俊男美女多,现在缉天涯还笑这么大声,人都往这看过来了。

伍文画憋着笑拉过习烟儿坐下,安慰道:“人家小女孩情谊亲密,你偏要去她们面前讲她们姐妹‘坏话’,不被挤兑才怪。”

习烟儿鼓着腮帮子道:“女孩子真是麻烦。”

伍文画伸出左手两指捏了把他的腮帮:“你义母也是女人。”

习烟儿可怜兮兮道:“孩儿没说义母。世上只有义母好!”

“嗯,乖,吃糖。”伍文画从盘子里拿了一颗糖递给习烟儿。

习烟儿接过糖,去了糖纸,义母就是喜欢将自己当作小孩。

绮罗生与多九望攀谈了几句后便入了座。缉天涯的笑声让他注意到了这边,见到伍文画在座,对身旁的策梦侯说道:“清都,你先坐这儿,我看到熟人了,打个招呼就回。”

策梦侯随意点点头,多九望、海非观这老不死的挤在一起,不好下手啊!

绮罗生从左边走过去时,吸引了前来赏花的人,更有那大胆的女子,纷纷将手里的花蕊朝他身上扔。

“俏郎君,看这边!”

“俏郎君,你麦跑,与我共度良宵否!”

……

绮罗生深刻体会到神花郡女子的孟浪!他急急快走几步,离了这一片地儿。

伍文画老远就看到一身雪白的绮罗生,向他挥挥手,展颜道:“小绮罗,坐这吧!一段时日不见,越发俊俏咯。”

绮罗生用扇抵额道:“前辈麦说笑了。绮罗生特来拜见前辈。”

“啧啧,脸皮还是有点薄。来,与你说下,这是我的幼子,习烟儿。那边金光光的是武君,他旁边冷冰冰的葫芦闷儿是殢无伤,这边两位美女,一身紫衣英气的是缉天涯,旁边的粉色罗裙的是君曼睩,是我侄孙辈。与你悄悄说一句,她俩都是未成亲的姑娘家家。”

伍文画一一介绍过去,众人一一回以礼。

听到这最后一句,君曼睩全脸红通通的,缉天涯洒脱道:“伍大夫为老不尊,这位风华绝代的公子一看就是前辈级的,与我和君妹妹可不搭。”

罗喉站起来不悦道:“吾家闺女就不劳好友操心了。”

伍文画捂着嘴道:“我不是说了悄悄话嘛,你们要装作没听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漂亮的娃娃,想逗逗哇。”

非常君头疼了,义母的玩兴一起,自己就得做那个扑火的:“义母,绮罗生远道而来,一杯水还未饮,你这样说笑,他会羞离的。”

绮罗生咳了一声,正色道:“前辈年岁大了,心如稚童不搀一丝灰,这话传出去,对绮罗生无妨,但两位姑娘云英未嫁,出了门就被浊了面。”

这话一出,非常君有冲上去揍人的冲动。武君轻笑一声:“吾从没想从她嘴里听到好话。幼稚!”

伍文画不搭理武君,她自是能从绮罗生的言语中感受到真诚,遂弯腰向三人行了一礼道:“抱歉,是我言语不当。”

绮罗生同弯腰行礼道:“前辈,不怪绮罗生出言不逊就好。”

缉天涯拉着君曼睩别过身道:“其实前辈如要做媒,介绍一个辈分、年纪相当的就好。”

“还要人品好!”君曼睩从缉天涯背后伸出脑袋强调。

“嘣嚓”一声,是罗喉折断了眼前的筷子。只见他神色自若,对众人的眼光仿若未觉:“想做罗喉的晚辈,没门!”

“你想养君姑娘到老?”殢无伤瞟了一眼双筷断处,以劲力震裂,整整齐齐,无木屑。

伍文画心内默默叹气,原来前世的影响尤在。在这个江湖,觉着人人活得恣意,其实不是啊,总有一些规则在束缚。辈分的差别、巨大的男女大防,都不是前世有的,到底哪一世更自由呢?或者从来都木有自由。

绮罗生呆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七殊云昙花盛开的时辰将至。

策梦侯自绮罗生走后,心里琢磨了一番大计后,就无所事事了。在人群中搜索到绮罗生后,见他面前的女子顾盼神辉,端庄殊丽,风韵雅致,真绝色啊!欲海涛涛,是梦花在轻颤!

“好友的朋友遍天下,惹无我忌羡了。”

绮罗生温柔一笑:“七殊云昙花要开了,赏花吧。”

策梦侯知是套不出话来的,也罢,来日方长。

祭花大典开始,众人肃穆。

祭礼繁复,接与花事、花时有关。主持祭奠的花君子吟诵完毕,刹时,灵气聚涌,圣光聚顶,七殊云昙花终于开放!

一瓣接一瓣,每开一瓣,花香便增一分。武者闻之气息自动流转,凡人闻之清神明目养周身。

待七重瓣羽皆开,露出金光流动的花蕊,花香浓郁达到最高潮!

一朵清圣的昙花如云层层叠叠铺在白玉台上,娇嫩花蕊泛流光,与月光遥相辉映。

寂寂云昙灵地开,玉骨冰肌夜香来。

天时地利孕奇芳,一片清晖映人斜。

自嘲地笑笑,伍文画心海微波起。顺风顺水惯了,心斜了方向,便不知了这天地规则。这是不是就是儿子不放心自己出来的原因呢?作为母亲当得有点失败呢。

花开花落终有时。未等作诗盛会完,伍文画牵着习烟儿的小手离开了七殊园,非常君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也跟着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送了习烟儿入房,伍文画对跟在身后的非常君道:“黝儿,为我护法。”

非常君神色郑重地点点头,站在了一旁。

识海处,丽影飘转挪移,站在金桥边,柳眉轻皱,果然是有人来过了。

死神眼珠里一丝兴味飘过:“啧,被发现了。”

“哈,那又怎样。”一道辽远低沉的笑声在莫名空间内荡起。

伍文画怒眉倒竖:“老匹夫!”

哈哈哈

嚣狂的死神!

龙神挑动金发的手扯痛头皮,忍住眉上的抽动:“如此不温柔,怨不了一世嫁不出去。”

“**种马,剩了几儿孙!”伍文画反唇相讥。

哈哈哈

死神捶膝弯腰大笑。

龙神微青着脸,沉声道:“人类的忘恩负义让本神开眼界。”

“呵,龙族的自负一如既往恶臭!当初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赖着我入苦境!”伍文画自认不是一个牙伶齿俐的人,然而龙族的爬虫就是有本事让她炸毛。

识界中,死神津津有味地看着俩人争吵。

六天之界,弃天帝高举王座,冷眼凝视光镜,开口道:“龙神,与蝼蚁作口舌之争,汝的格局只有如此吗?”

龙神冷眉轻挑:“生命的无聊,魔神应是知了的。逗逗小猫,也是乐趣啊!”

“哈,汝的脸色告知本帝非是如此。”

自圣魔元胎毁灭后,弃天帝就只能困居六天之界等神界,无法亲自进行灭世大业。如果不是龙神相邀,他也不会参与这样的游戏。神族永生,需要打发时间的东西,呆在乏善的神界,迟早失语成石头人。

伍文画是在识海被惊动后才知这些神族无耻之尤。身上的宝物,自己都不知有什么,这些神的野心真地挺大。遨游万界,统领万宇,撑不死他们!咻咻的魂脉还在龙神手里卡着,这孩子应是发现了什么。神的战争,是要天翻地覆的啊!

就在伍文画念头一闪间,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识界穿壁在识海内震荡。金色水雾翻腾,铺洒金桥。

这个人是魔神,就是那在神州栽了跟头的弃天帝。这些神聚一起没好事。

死神撩开额前的短发:“哈,雄性动物的开屏姿态总是来得突兀。”

“哈,死神,汝的孩子已成为历史,可见你的体悟多么深刻。”

一条金色的龙形气加注在铁链上。九条龙链绑住一个执镰刀的男子。

死神全身黑死之气蒸腾,眉宇下一双利眼透穿龙神之躯:“哈哈,吾期待汝之后代自相残杀的一日。”

龙神金眸闪动,睥睨道:“不劳操心。龙尊永恒,万古长存。”

弃天帝微抬双眸:“吾对汝等的恩仇并无兴趣。这女人的识海内有找到那样东西没?”

伍文画屏息凝神,全神戒备。龙神眸光自识界传来:“并无。哈,伍文画,汝的识海当真有趣,汝的来历不凡。”

“呵,我的来历不是早在当初被你刮了个底朝天。何必说得假惺惺?”伍文画望着金桥那头的银色玄门。那里有三个神,把人当蝼蚁的神。

龙神一噎:“哈,吾期待下次的交锋。哦,疏楼龙宿如今流的是人血,这点吾记得真牢靠。”

伍文画知威胁意,玄门在眼前化作一点消失。下一次想再来可没那么容易。

非常君从来不知道等待是这样难熬。他的眼睛在义母身上盯得太久,久到双目红肿。

伍文画睁开双眼,调息压住闹腾的识海。微擦了一把嘴角的鲜红。

非常君跑过去扶住她站起:“义母!”

“黝儿,这事不要与咻咻说。”伍文画支撑着他的双臂站直,“傻孩子,何必这样担忧,我这不是没事嘛。”

非常君搀扶着伍文画走到椅子上坐好:“现在天快亮了,义母用完药,咱原路返回。”

伍文画左手抹额,头痛道:“黝儿~”

“义母,没得商量。”非常君眼神坚定。

罗喉提刀出了房门,远远地瞧见长廊尽头伍文画母子在争执。想了一想,还是迈步向前去问问。

“发生了何事?”

伍文画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内元耗损严重,嘴角有点血迹,是受伤之兆。

伍文画没有回罗喉的话,就着非常君拿出的疗伤药吞了,运功调息。

趁此间隙,非常君解释道:“自赏花回来,义母就入定探识海。不知发生了何事。”

罗喉两眉含煞:“天下间能伤你母亲的不多。”

“我也挺好奇谁有此本事。”殢无伤早起练剑,见长廊里围了三人,好奇走上来,刚好听到了俩人的对话。

非常君、罗喉自是注意了他。非常君拧着眉头:“所以我想劝义母回去。事关义兄,但义母……”

“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让疏楼龙宿过来。”

伍文画睁眼后,就听到了罗喉的“馊”主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对非常君道:“黝儿,没什么大事,免担心。武君,世上有没有什么宝物是可以直接入侵识海的?”

殢无伤双眉斜挑,眉上云纹流动如浪:“你的识海不受控制?”

伍文画轻叹了口气:“说来复杂。我的识海从未被完全掌握过。这次的事还是要和咻咻说。不过,现在我想走一遭琉璃仙境,问问素还真识界的事情。”

“识界?”非常君疑惑。

“这次事情确实是通过识界联通识海。这法子有一就有二。”

伍文画想不明白是何物让识界进了自己的识海,但总要弄清楚一二,自己识海内绝对有秘密,可惜精神力依旧无法深入探测。

别人修行是一己之力开辟了精神凝聚之所,自己反其道而行之,还并不是主动行为。以前修为坐火箭升,是因了它,今日被觊觎受伤也是它。

罗喉并没有随伍文画行动,他带着君曼睩,与殢无伤等着船上。

伍文画、非常君将习烟儿交给武君照顾,便与月藏锋一起告辞离开了神花郡。

缉天涯被多天涯留着住了,没有与众人离开。

琉璃仙境内,素还真解答完小狐狸、小鬼头和灵儿的功课后,坐在莲亭里观看起苦境地形图。有些地方自己真不知啊!大大小小的势力,消亡在历史中的换了主人,隐藏在台面下的更是惊心动魄。

沉重的叹息声在空中飘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灵儿,好吃吧?”小鬼头递了一块雪花酥给灵儿。师父说好东西要分享,灵儿是弟弟,自己更要照顾。

灵儿点点头,甜甜地道了声谢。小狐狸从纸包里掏出一块桃花酥:“这也好吃。屈阿伯的手艺就是赞,灵儿给你。”

小鬼头撇过脸,哼道:“灵儿,麦吃,这还是大半个月前的的。藏了这么久,铁定变味儿了。”

小狐狸急道:“才没有!我刚刚还吃了一块,一点事都木有。灵儿来了那么久,你就给了他一颗糖,小气鬼!”

小鬼头噌地站起来:“我哪有小气。灵儿不吃辣的,我的麻辣豆干、辣小鱼给了,他也没要。”

“你就不会跑山下买糖葫芦、麦芽糖吗?所以你就只顾你自己了。”小狐狸站起来叉腰驳斥。

坐着的灵儿望望这个瞧瞧那个,劝道:“你们麦吵了。你们都是好师兄。”

“小气鬼,看到没,灵儿还说你好话。”小狐狸丢了一小块饼干入口。

小鬼头眼珠转了两圈,哈哈笑道:“哼,狐狸就是狐狸,忒不真诚,明明自己想吃我的零食,偏偏揪着灵儿说事。”

小狐狸红了脸:“哪有。你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哟,真不要?”小鬼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雪花酥,拿着手里,举着手在小狐狸面前转了一圈,“喷香香的,甜糯糯的,一点都不塞牙。灵儿,大师兄再给你一块。”

灵儿高兴地接过糖,转过身对小狐狸道:“这个糖真的很好吃。小鬼头还有。”

小狐狸舔了两下嘴唇,将头转向一边:“等下我找屈阿伯,帮他烧火、洗菜,他会给我糖的。”

“切。算你狡猾。”小鬼头在小狐狸身上找不到当师兄的成就感,还是灵儿好。

三个小朋友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伍文画一行人眼中。

月藏锋激动地看着灵儿,上前微微弯腰道:“臣月藏锋见过太子殿下。”

灵儿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懵懵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叔。

小鬼头和小狐狸两人赶紧将灵儿藏到身后。

小鬼头狐假虎威:“喂,你可麦在琉璃仙境拐骗小朋友。琉璃仙境知道不,这是清香白莲素还真的道场!”

非常君扶着义母登上半山腰,出声道:“我竟不知素还真有道场。”

小狐狸一看是熟人,忙奔过来:“没,小鬼头不是瞧见陌生人了嘛,早知道是两位大大前辈,我们就下山迎了。”

“哈哈,有其师必有其徒。带路吧。”非常君示意三个童子指路。

月藏锋紧紧跟着灵儿后面,小鬼头依然一副防范的姿态。灵儿牵着小鬼头的手,僵硬地向莲亭走去。

素还真从书里抬起头,对正在悠闲钓鱼的屈世途道:“好友,有客自远方来,还得劳烦你将书收了,再泡四杯茶来。”

屈世途将鱼线收了,提上鱼篓子:“也就你朋友多,还以为今天是个休闲日。”

“哈,辛苦好友了。这段时间,江湖还算平静。”

素还真见过太多风浪,也历过太多风浪,知风浪平静下必然有惊涛骇浪,尤其是一页书前辈还在养伤,自己还得多番运筹。

“大夫,你这是……”

伍文画进入莲亭,步伐稍沉,气血不足,懂医的素还真一眼就看出她已然受伤。

“咳,没多大事。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伍文画被搀扶到座位上,“不过是黝儿太小心翼翼,哦,这人是中阴界来的,保护灵儿的。”

月藏锋上前作揖道:“在下十年一觉月藏锋,因朋友邀请特来护守太子殿下。”

素还真观月藏锋有君子之风,气质淡然,心内有了好感:“劣者清香白莲素还真,受贵界王后所托,带灵儿离了中阴界。若所料不差,先生应是见过他了。”

月藏锋笑道:“素贤人将太子殿下养护得甚好。我一路走来,听到宙王侵扰中原,实在抱歉。”

素还真对其评价再上一层楼:“如今宙王伏诛,先生来意不仅是保护灵儿。”

月藏锋惊愕地抬起头:“这,我竟不知宙王……唉~中阴界的人马应也快到来了。”

站一边的非常君言道:“那岂不是说好友也要离开苦境?还想邀请你去南山做做客。”

“有缘自会相逢。”月藏锋也有点可惜。

伍文画咳嗽两声,用手制止住非常君捶背的行为:“你们的事说完了的话,该我讲了吧。”

屈世途端着茶水,后面的小鬼头端着果盘。

“哈,先喝茶,先喝茶。事情慢慢说。”屈世途将茶放下后,“来,今天还留着这用饭。刚刚从池里钓了两尾大鱼。”

“不知是什么鱼?如是鲤鱼,就麦多做了。清蒸、鱼汤,都可。”非常君挂心义母伤势,故提了些要求。

屈世途瞟了一眼素还真,笑道:“有主人在,这池里的鲤鱼就麦肖想咯。其他的鱼还是可以吃的。”

伍文画眨了一下眼睛,睁大双眼:“这样说,下次交易有着落了。”

素还真哭笑不得:“劣者的莲花才露了尖尖,鲤鱼又要不保。”

“噫~有生有死,才为万物。”伍文画料想这方灵地养了一两百年的鲤鱼滋味定然不差。

素还真打发好友下去烹饪,转移话题道:“不知大夫与人觉先生此来何事?”

讲到正事,伍文画认真地问道:“前几日,有人通过一宝从识界踏进了我的识海。我想素还真你应去过识界,对识界了解甚深。”

素还真第一次知道识海还能被人侵入,详细地问道:“前辈,劣者不是特别明白。”

“行了,麦试探了。我要真被夺舍,这副身躯可承受不了惊天伟力,再说我既然知晓自己识海有异,定然有点小手段。”

伍文画对素还真的谨小慎微还是很满意的。黝儿这几日也在左看右看,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小把戏。被人关怀的感觉总是不坏的。

素还真悦笑道:“大夫的识海当真有意思。早知道,当年灭玄貘,劣者应邀请相助的。”

伍文画莞尔道:“那时我在闭深关。天下事都不曾闻。”

“劣者回忆起曾在识界时路过一集市,听到一布袋戏艺者介绍过识界奇宝。其中就讲到神者劈界欲谋宝物,此宝名三清铃,不知从何而来。三清铃躁动时,识界地动山摇,伤者亡者不知凡几。万载前,三清铃已不见了踪迹。识界人也乐得其不见。”

“三清铃。”伍文画眉头紧皱。这玩意的名字真眼熟。是了,那是自己在观光时,买的一个小破烂。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分春色里,桃花朵朵,流水潺潺。

习烟儿蹲在溪边套网捉鱼。一到三分春色,与义兄见过面,就奔了厨房拿了钓饵:“小鱼、小鱼,你快点进。义母受伤了,你们可是好补品。”

“烟儿,我在集市上挑了鱼虾蟹,等会儿你做鱼吧。”穆仙凤知道主人与太夫人有话相谈,便借故出来寻他。

“好吧。义兄湖里的灵光鱼可是好东西,湖虾也味美。”习烟儿对三分春色周围生长的各种食材药材都心内有数。

穆仙凤在林子里摘了一些花蕊、桃李,提着篮子与习烟儿往回走。

转过一道弯,穆仙凤与习烟儿边走边讨论着午饭的菜色。

抬头一瞧,君曼睩在四处张望。猜想君曼睩出来看花应是走迷了,轻柔喊道:“君妹妹。”

豪奢人家一个别院都这么大,君曼睩转悠了半天都没找对路,听得穆仙凤的声音,欢喜极了:“穆姐姐。”

大厅里,疏楼龙宿肃容静默,伍文画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儿子身上强烈的低气压。

非常君打破沉肃的气氛,开口道:“义兄,义母不是有意不告知于你……”

“那就是故意。”疏楼龙宿凤眼露冷芒。

“咻咻啊,那是我也不知道。”这句话,伍文画越说越小声。

疏楼龙宿双眼犀利一瞟,伍文画气势再弱了三分。

“母亲,说吧。汝的识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它不属于你,毁了也可。若汝无缚鸡之力,疏楼龙宿亦能护母周全。”

伍文画有点分不清儿子话里的真意。

非常君认可地点点头:“义母的识海当真无法解开谜题。”

“有座金桥横亘,我走不到对面。”伍文画一踏上桥,水浪起三分。

“有什么方法可以一试?”非常君不知具体情况,无法推敲。

伍文画眼神微微闪动,摇摇头道:“要是有什么好方法,我定会告知你们的。哦,三清铃是道家至器,龙神催动它,必然费了代价。我上次一观死神,他俩之间关系并不和睦。如果料想不差,龙神也正在被这方天道排斥,他比我惨。至少我对天道没负担。”

疏楼龙宿冷哼道:“母亲,汝撒谎时,眼珠回向地看,话也变得极多。孩儿也不逼迫汝,因为汝是儒门龙首之母,孩儿养汝是应当。”

言下之意就是让自己跟着住,想一想,就做不到。崽子的生活不是弹琴饮茶,就是阅书下棋,标准的老年人休闲生活。自己喜欢走遍各地,看看风景,见见人。伍文画心里明白儿子们的担忧,所以黝儿才将自己弄到了三分春色。

非常君从桌上端起茶水,抿着茶作掩饰,义母的幽怨目光还是不要理吧,在为人子的角度,母亲的安危高于一切。

疏楼龙宿非轻易放弃的人,总能抓住对手的弱点以言说之,以理晓之。对于母亲的性格一清二楚。

伍文画了解儿子,故坐直身体,目光平视,幽幽叹了口气:“咻咻,非是不愿说,而是这种方法无保障。识海内的神秘,连我这个属有人都不清楚,何况转移权限给使用者呢?”

“母亲,此事当只吾能为。既然如此,疏楼龙宿愿一试。”

儒门龙首的心情复杂,自家母亲犹豫的时光太长,如果不是这次有心人算计,母亲一辈子都不会提。

仙灵一点是一种度识秘法,需至亲才能施为。如果血亲沉沦识海,一者亡,一者痴或疯。

荡着小舟,伍文画送疏楼龙宿入金湖。

“母亲的识海虽旷远却不寂寂。海风和煦,波浪微微,望远不可及,来者无以有。”

疏楼龙宿识体首次进入伍文画的识海,乘桴出海,水气浮天。

伍文画识体靡靡,即使血亲临识海,自我保护机能也会将此搅得天翻地覆,所以不得不耗精力安抚。

疏楼龙宿不再说话,舟行瞬至。入河道后进入熠熠生辉的金湖中。

“咻咻,这里我只控制了大部分。到了陆地,过桥时,你自己多加小心,不要迷了路。”伍文画叮嘱道。

目送儿子过了桥,伍文画擦了把额上的汗珠,忽而想起自己是识体,自嘲一笑坐在地上等着儿子现身。

非常君这次有了经验,站着一旁默默护法。

默言歆是个沉默的性子,非常君也懒得开口与他交谈。

待梢上月头升了三次,疏楼龙宿目光如电快速扫过周围一圈,屏息调气,感受体内变化。

伍文画醒过来后便入了房休息。这次动用的秘法耗精伤神,需要时间来修复。

三分春色慢悠悠,江湖又添几多愁。

素还真听说天佛原乡现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红潮已灭,忏罪之墙的怨魂也被度尽,可还是有人在谋算天佛原乡。这支势力不知是不是只有一股,隐晦、难缠。

善恶归源,砗磲佛母送走天佛原乡来人。

“佛友,打算依天佛原乡所言再染尘?”

好奇天之佛的选择,砗磲佛母不由问道。

“楼至韦驮所行之路从不退缩。天之厉已除,江湖并没有平静。佛者自当行佛路,证佛心。”

楼至韦驮想起蕴果谛魂戏言,舍天佛头衔,享有生清净,然而这与己所走之路不符。纵使身消,也得道存,照见四大皆空,不枉人世一回。

自宙王被诛,中阴界诸事便落入了王族、后族手里。

逍遥居诸人动向也成为了两方关注的焦点。

缎君衡揉捏了几下鼻子:“臭小子,说什么也要回苦境看看。中阴界水土不养人?做得了几多烦忧?”

黑色十九张了几次口,终是决定道:“听说我还有一生母在世。”

缎君衡目光锐利,射向门口,吓了魅生一跳,她放下茶水后急急忙忙离开了厅房。

“哦,何人与你所说?”

黑色十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传书。”

缎君衡接过够,并没有直接查看:“质辛去苦境,跟着是你。将你两人从我身边调离,表面看还以为是中阴界为对付缎某。实则与中阴界并无关联。看来,有心人的算盘打得太响。这次迎太子殿下,也需走一遭苦境,不妨一起去。缎某也想知了是谁在算计臭小子。”

龙有逆鳞,缎君衡的逆鳞就是养子。孩子们平安健康是老父亲的殷切希望,然而风浪染身,不得不面对。

第一百一十九章

舒养了几日,伍文画恢复了些许精神。送走殢无伤后,三分春色里众人各行其是。

疏楼龙宿喜茶,故与非常君、罗喉共论时以好茶相待。但罗喉对春茶无所兴趣,每到饭间,便是非常君陪饮酒。

君曼睩写好书信封存,再过几天就与一些特产一起送到南山去。

穆仙凤送来两身春衫,一者嫩绿,一者粉桃。

君曼睩开心地接过衣饰:“麻烦穆姐姐了。我这也绣了些荷包,穆姐姐选几个,与大夫也送几个。”

穆仙凤从笼子里挑选了几个颜色较浅的,想了想,再挑选了一个金茶花的白底的:“南山的金茶花与这一模一样,太夫人看了应该欢喜。”

“花样就是来自南山的那株金茶。学堂前的两株小金茶就是祖祖取了枝纤插养活的。”君曼睩从桌上拿起一封信,“穆姐姐,还得麻烦你将这信送到神花郡。”

“啊,我知了,两个天涯姑娘。”穆仙凤接过信批,与荷包放了一块,“君妹妹,你可以请她们来做客的。三分春色的花都开了,正是赏景的时候。太夫人情绪最近有点低落,多几个姑娘家家陪她说话,她也高兴些。”

君曼睩眼眸一亮,走到桌案前,碾墨。穆仙凤走上前,拿出一张素笺:“我也得写一封,这样显诚意。再多拿一张,给太夫人。”

伍文画很乐意做这样的事。小姑娘家聚在一起踏青游玩,是不可多得的回忆。这份美好在多年后想起如暖流划过心间。

疏楼龙宿得知后,洋洋洒洒挥墨,邀请神花郡、海天一色诸人做客。

绮罗生望着信笺,有点意外。在船上呆久了,偶尔去陆上走走也不错。

意琦行拉着一留衣来找绮罗生。三人见面,痛快畅饮。

“先生要告辞了吗?”听到月藏锋要见自己,素还真问道。

月藏锋摇摇头,说道:“有故人来访,想见素贤人一面。”

“哦,劣者能知是怎样的人物让先生有敬仰之心?”素还真好奇地问道。

“灵狩缎君衡。他是中阴界三朝元老,曾是宙王之师。”月藏锋对缎君衡知晓自己在琉璃仙境有点意外,难道是鬼掌告知的?

素还真恍然大悟:“原来是缎先生。不久前,得他所助,劣者深刻于心。不知何时到来?”

“就在这两日。多谢。”月藏锋微施了一礼。

“素还真啊!”屈世途手上拿着邀请函,奔到莲亭里。

“好友,莫急。函给劣者就是。”

素还真欲拿函,被屈世途挥开手:“这不是给你的,是伍大夫送与我的。她邀请我去三分春色做客,说有品茶会。哎呀,想想就开心,伍大夫家的茶寻常是喝不到的。”

素还真自然地收回手,浅笑道:“唉~劣者没有,好友就拿来显摆。”

“哈,谁叫你贵人事忙。伍大夫可不敢邀请你去做客。对了,月藏锋先生,非常君问你去否,此次春宴有美酒、好茶。你去了,免不得被灌酒水,宙王新逝,做臣的饮酒吃宴,恐有弹劾。这话是非常君说的。哎呀,好友就是好友,发函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个。”

屈世途打开邀请函,触动了一个留言的小术法。非常君托自己转告的,还是得尽心做了。

月藏锋细细思量了一下,无奈道:“此次便不去了。灵儿在哪里,月藏锋就得在哪里保护他。就如好友所说,中阴界现今不平静,不然灵狩也不会进入苦境。”

素还真宽慰道:“好友去时带上先生的问候吧。若不是武林风波又起,劣者也想与众好友齐聚。”

“你也就是个劳碌命。我将小鬼头、小狐狸安顿好,就起身。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走之前,我做好干粮吧,要是客上门,就去小镇上买食。”屈世途又不放心了,“还是叫秦假仙送两个厨子来。”

素还真哭笑不得:“好友,给劣者留丝那面子吧。”

月藏锋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抿茶。屈先生走后,这样的好茶就没了,能多饮一杯是一杯。

儒门龙首开春宴,别的不多,学生多。

统一装扮的士子们撒落三分春色,春宴运作起来。

“哇,这春宴好,有众多美男子可看。”多天涯拉着缉天涯的手,眼睛盯着那些来来去去的士子们。

缉天涯掏出手帕:“多妹妹,你的口水该擦擦了。”

多天涯接过后一抹,看了看:“哪有!缉姐姐真是学坏了,会取笑我了。”

“哈,人家的脸都被你盯红了。”缉天涯对这些文风男子没兴趣。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伍文画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脑袋有点昏。

“母亲,汝的病患令孩儿不忍直说。”疏楼龙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来,脸上的表情看了让人想削。

“那就麦说。”伍文画神色萎靡,仙灵一点这种秘法非常人能接受,不过看在儿子活蹦乱跳的份上,感冒一场也就认了。

疏楼龙宿端着药汤坐在榻的另一边:“母亲,是汝自己饮还是孩儿吹冷了喂?”

伍文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端过药碗。这孩子记事早,小时候感冒,不肯吃药没少被自己折腾。

真苦,伍文画皱着眉头,两口灌了汤药:“你去忙自己的吧。告诉黝儿、烟儿,晚饭我就不吃了,让他们帮忙好好招待客人。”

疏楼龙宿告辞离开后,将门带上。晚饭时还是送碗粥吧。

伍文画恹恹地坐了一会儿,去床上躺着了。迷糊间,想起了孩童时代。

病了总会让人想起可怜。自怨自艾,自我怜悯,这样的软弱,实不属于自己,可偏是自己。

这也许就是龙族看不起人族的一面。当年无所谓选择,待咻咻年长,回顾走过的路,哪里不是刀尖。当年落天宇,龙神将自己作为一个容器安放幼子魂魄。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幼子成了人族,也以当人为荣。

想了一些东西,在药力作用下,伍文画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穆仙凤轻轻推开门,轻轻地将窗子合了,轻轻地拉上床幔,轻轻地点燃助眠香,轻轻地关上门。

非常君见穆仙凤出来,招招手让她到一边说话。

第一百二十章

桃红李白,高案长长。座上男子或华冠锦服,或萧逸清贵;女子或妆黛披粉,或碧裙袭地。

屈世途提了一壶春酿,走到茶宴一桌:“哈,年纪大了,少饮点酒,多喝点茶。”

伍文画与他倒了一壶茶:“这是南山红茶,暖胃。今日清宴菜色以蟹为主。蟹寒,应以配酒,不过我建议厨房用灵药酒烹饪了一道醉蟹,那个可以多尝尝。”

茶色红亮,闻之有花香。轻轻抿一口,醇厚悠然,有雨中漫步的闲适,也有百花迎春雨的惊喜。屈世途放下茶杯:“这茶采在明前,是新茶。”

“嗯,才从南山运过来的。有几树新茶挨着百花山,故做了红茶。南山庄民也有好红茶的,专门选了一合适地开辟做了红茶园。等宴会结束,我再包点好茶给你。还有,少艾在信里说什么也要匀点好茶给他。”

伍文画的茶山多,灵茶也不少,一般自家用了部分,还有的分给了朋友。不过有的茶千百年难得一回,故盯着的人也多。这次举办的酒茶宴,也只能参考个人喜好按照比例各送些许。

屈世途已经拿到了礼包,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作为一个茶饕,南山的茶确是好饮。嗯~有些茶自己与青衣可好好品尝。素还真想要的话,得拿点东西来换。

一留衣到来时,伍文画已经认出他是中阴界的那个路人,没成想是意琦行和绮罗生的同修。将客人交给非常君招待后,伍文画便没关心他们那桌了。

此刻,一留衣举杯豪饮,脸上有了潮红:“当时看到这小溜溜的杯子,还以为主人家不舍得,没成想这酒真正好!大好特好!喂,大剑宿,咱俩比比,看谁喝得罪多。”

意琦行见一留衣有醉意,劝道:“这食材也是你在中阴界极难吃到的。多吃点,空腹喝酒伤身。伍大夫说会送酒给你的。”

“你不是个瘾君子,不懂好酒人的贪杯!”一留衣打了个酒嗝,“再说了,这酒是灵泉所酿。上有飞龙游碧,有生之年都难遇。你不喝,我自己饮。”

绮罗生对意琦行摇摇头,大吃大喝方是江湖豪客风格。至于一留衣喝醉就眼泪婆娑的惨状,还是不告知他为好。

桌上有人嚎啕大饮,也有人细细品味。因着疏楼龙宿、非常君、多九望、海非观、绮罗生等人文采斐然,故春宴也少不了以诗赋酒、茶。

习烟儿从红霞里钻出,跑到伍文画身边坐下:“还是义母这儿安静,可以多吃点东西。”

伍文画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孩子,多吃点才能长高。”

多天涯喝了一壶女儿春,脸上酡红:“万年小孩,你怎从来不长高?”

“关你什么事。喝成这个样,也不怕海海角笑话。”被称作小孩,习烟儿不乐意了。谁不想长高呢?

多天涯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个小破孩懂虾米,江湖人就是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今儿个蟹肉是好吃,就是不对味。要不是有这酱牛肉、卤鹿肉,我还不得饿趴。这菜品是你定的?”

习烟儿边夹菜边点头:“哼,要不是为了让义母高兴,你还吃不到我做的菜呢。”

“好吧,小破孩做的菜还是很好吃的。但不要因为自己长不高,就真成了火夫。你们家书香满园,还是要多读点书。”多天涯喝了手里的酒水,“缉姐姐,咱俩来赛骰子。”

细细品尝各色菜肴的缉天涯见她醉眼朦胧:“吃点菜。这菜都不错,你看这道大蟹钳,有没有春意盎然之感?”

穆仙凤微笑着答道:“这是我设计的菜品。里面还有虾仁、春笋等,是红绿搭配,色泽清新如春景。蟹、虾是从南山灵湖里装了水运过来的,春笋也是南山翠竹林里的。对了,两位天涯姑娘若是有空,可以到南山做客。那里食材新鲜、用不尽。”

“为何不售卖?”多天涯夹了一口虾仁,鲜香嫩。

穆仙凤被问得一愣转过头看着太夫人。

“因为咱家不差钱!”伍文画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滴血。自己也想买买买地,将苦境买遍,但南山灵材成山,好东西太多,扔到市面上不仅是引起价格波动,更是引来贪婪。所以每年也只取年份长的、个头大的、少少一部分卖。

屈世途喷出一口茶在地上,擦干嘴道:“这话也只大夫你说得。听说大夫以儒门天下为中心购置了大片的产地,建了不少老幼堂。为何不将他们迁往南山呢?”

伍文画执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绿茶:“南山非你想得那么回事。多年过去,以前的南山人与今日的南山人在体质上有了天差地别。他们以自然力为法修,习得各项灵术进行劳动。这事儿,素还真挺清楚的,你可回去问他。”

屈世途摸着黑长须:“倒是不曾听他说过南山事。”

“哈,可能他误以为南山事不能对人言。”伍文画对南山并没有藏在深山里的想法,有缘得知的人也是相熟的,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一处好庄园。

“咚”,多天涯趴在桌上打起了小呼噜。

“喝高了。”伍文画站起身,走过去,看了看她的脸色,“酒意半会儿是消不掉的。我将她送房里去。”

穆仙凤快步走到多天涯面前:“太夫人,还是我来好。”

时不时打量这边的海海角见袅袅婷婷的穆仙凤公主抱多天涯,从席上溜下来。

“穆姑娘,将多天涯交与我吧。你带路就是。”

穆仙凤知他俩是未婚关系,想了下便将怀里人送出去:“多姑娘的客房与君妹妹、缉姑娘在一个院里,她们三自己决定的。”

一留衣拉着意琦行拼命灌酒,两人皆醉。同被灌了半肚子酒水的绮罗生在士子的带领下去了客院。

这场春宴的酒水全数饮尽,众客人也是醉意纷纷。

疏楼龙宿仔细安排多九望他们居住。非常君步履蹒跚地拉着罗喉去了后花厅继续斗酒。

“明天觉君又会臭臭哒。”习烟儿嫌弃地耸耸小鼻头。

疏楼龙宿闻了自己身上的酒香:“吾还是去沐浴一把,免得与义弟臭味相投。”

习烟儿划拉着小腿:“义兄带上我去泡温泉。”

“哈,吾今儿不泡。汝自己去吧。”疏楼龙宿朝后挥挥手,转向往左面走去。

习烟儿刹住脚:“洁癖精义兄。”

伍文画送完屈世途,见此一幕,轻轻一笑,向自己院里走去。明天客人会陆陆续续离开,礼物要准备装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琉璃仙境内,缎君衡携子造访,本有目的而来,故也就奔了主题。

“魔皇质辛在修罗鬼阙,缎先生可直接去寻;水夫人,劣者倒是听说过,她们夫妻曾参与皇极七星宫的建造。后来,红潮灭,罪墙毁,水夫人也不见了踪迹。黑色十九要寻母的话,倒是有一法。善恶归源的天之佛应可以找到线索。”素还真对于最后一句只是猜测,家仇当前,忍辱负重,不是一夕能解。

自忘世麒麟忌霞殇被鬼觉神知寻过麻烦后,妖异了的逸宗创主便不见了踪影。等好友回来后,自己还得去看看受伤了的忌霞殇。

缎君衡对于天之佛的了解比素还真多:“多谢素贤人告知,看来缎某还需往善恶归源走一遭。十九,与为父同行吧。”

黑色十九嗯了一声,与缎君衡告辞离开。

在下山路上,月藏锋与缎君衡浅谈了几句。

“先生与灵狩相谈得如何?”素还真明了缎君衡因私事上了苦境,对于中阴界的动向,自然也会告知月藏锋。

“接灵儿来的人共有三路。王族、后族和忠臣。”月藏锋说出此话,是希望素还真做好“迎人”的准备。

“哈,劣者已知了。先生成为灵儿之师后,以后的日子怕也不闲。”素还真砸吧了一下嘴,没好友的巧手,一口好茶都没有。

山下,屈世途拱手送别车夫,提着大包小包上翠环山:“素还真啊,来接人。”

“啧,说念好友,好友到。”

素还真与月藏锋略施一礼,飞下山。

“念我茶吧。都拿去。”屈世途将手里的包袱扔过后,“本来要住一宿的,想想你五谷不勤,还是尽早回来。”

素还真化了一众礼物,笑道:“劣者辟谷几日也不妨事。”

“那不成。堂堂清香白莲为武林操劳,已是劳累,还在吃上短缺,我良心难安。对了,你要的药,我也讨到了。除了伍大夫给的外,你那旧邻也塞了不少。”屈世途娓娓道来,素还真内心涌起热流,“对了,素还真啊,伍大夫说你到过南山,那里如何?”

“世外桃源之地。”素还真在南山匆匆一瞥,也见识了不少,“伍大夫她们并不参与南山的管理。事实上,整个南山都是伍大夫一个人所有,南山庄户都是租赁田地。租期百年,租金帮忙看管下各大农园。产业所得若是高,还有奖金可领。”

“那不是白得的?田地收获分文不取,有闲了就去做帮工,还有钱财可赚。”屈世途对南山的作物有了新认识,认为产业所得的钱财很多。

“好友,对于苦境人来说,地要留子孙后代,保障家业传承。很多庄户陆陆续续离开南山,在苦境置业。”素还真浅叹了口气,在乱世做高人的佃户,也比在战乱地被战争摧残好,“伍大夫有意为之。”

屈世途不解:“为何?”

“筑势吧。”素还真如此猜测。

伍文画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对身边的儿子道:“可能有人在念叨我。”

“母亲,谎话不可易言之。凤儿,下去取件披风来。”疏楼龙宿轻皱了下眉头。

穆仙凤施礼下去后,伍文画谈道:“客人送走了,黝儿也陪着武君他们回南山了。这日子突然就清净下来,有点不习惯。”

“母亲,汝若念南山,孩儿可相送。”疏楼龙宿铺纸调墨。

“南山太寂静,没什么可聊的人。”

一枝桃花开到了亭子檐下,伍文画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朵红蕊。

“母亲又何必放任庄民外流?”疏楼龙宿一开始以为伍文画是为了在苦境建立据点。

伍文画吹落手指上的水珠,昨晚下了的小雨,还有晶亮的珠儿在枝上窜流:“你母亲可没有做女皇的打算。那么多人自己选择了离开,是好是歹看命运。”

“母亲的大方令孩儿叹为观止。灵术、文武艺,母亲不可惜?”疏楼龙宿并没有立刻停笔。

“咻咻,你真是我生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些人大半不都被你弄走了。他们走之前,我可与他们说了,你是你,我是我。没想到,他们还巴巴地跑去让你摆。”

伍文画从穆仙凤手里拿过披风,围了,“还好凤儿没近墨者黑。”

穆仙凤抿嘴一笑:“太夫人,主人就是想逗逗你。”

“恶趣味。”伍文画识海平静后,也有了说笑的心思,“看来是小剑毛离开太久,让你没法逞嘴上功夫。听说小和尚在武林上出现了?”

“因佛门事,大师从不解岩出关了。”疏楼龙宿正作序,春宴佳作不少,学子结集。

伍文画也不再打扰,拉了穆仙凤往内室而去。

海海角背负着父亲急急而奔。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到神花郡了。

多九望再次见到绮罗生后,高兴得很,极力邀请他们同修三人回神花郡。一留衣惦记着多九望口袋里的酒水,跟着后面去做客。意琦行和绮罗生有事待办,在岔路上告辞离开。

多天涯闷闷不乐地回了闺房,缉姐姐回江湖找人了,君姐姐归了家。等爹亲松懈了,自己就出去玩。

浴血一身的海海角倒在神花郡大路上,被花君子等人搀扶了回来。

多九望得知后,怒火积胸,见到亲家筋脉齐断,海海角重伤,咬牙切齿,喷目怒珠。

一留衣也没了喝酒的兴致,检查后说道:“此人对海公的武功路数相当熟悉,有专门的克制方法。但凶手料想不到的是,海公子与吾等一处,勤学好问,剑艺提升不少。伍大夫所赠药物,神!药力提升三倍内元,只落个筋脉俱断,吾亦想一试了。”

一旁的花君子无语万分,这位高帽大侠,你羡慕别的不行,居然羡慕受伤,还是筋脉断裂,你是武者吗!

多九望回过神,从怀里取出一玉兰白瓶,倒出两粒续骨丹,给亲家父子服下。

“等他们外伤好,就再送好友去找伍大夫医治。这次,吾倒想是哪个不眨眼的想在多九望头上动土?”

神花郡既能称郡,必也是一个极有根底的组织。在郡公一声令下,整个神花郡都行动起来了。

多天涯被告知海海角受伤后,红了眼睛,冲进多九望的书房。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九望拍拍多天涯的肩便出去了,留下泪眼婆娑的女儿守着海海角。

绮罗生收到多九望的信时,正在妖绘天华处做客。

“说吧,神部那个偏见鬼老头又在作什么妖?”

妖绘天华的言语风格,绮罗生已习惯:“好友,郡公言灵花缘主父子被莳花克制之法所伤,好在命大,已脱离危险。”

妖绘天华皱眉:“他怀疑是我们八部人所为。呵,这也像他的作风。哼,想当初好端端的奇花八部今天被弄成这个鬼样。心性狭隘,做了头把交椅,被盯上也是活该。”

绮罗生收好信,担忧道:“只怕此人是奔八部而来,不只为寻灵部。”

妖绘天华闻言一滞,悠长道:“也罢,时也、命也,只要情蛮花能成,妖绘天华死而无怨。”

“好友,你这样洒脱,反而令绮罗生更忧愁。凶手有备而来,我等不得不妨。”

妖绘天华双眼白多黑少,看人时泛着妖异的光芒。此刻这两束光聚焦到对面俊美男子的双眸中:“你就不担心我就是那个凶手?”

“你若是,坐在我面前的又是何人呢?从宴会回来,我就赴你之约。”绮罗生相信自己的眼光。

“哈,说不定我是同谋呢?”妖绘天华天也聊够了,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自便吧。我死了,就喂了我心爱的花。放心,你命长,不会步我后尘。”

最后一句话,妖绘天华是嘱托,也是祝愿。

君子之交淡如水。同是爱花人,何把花期愿?人生有花开,也会有花落。绮罗生明了,正因明了才有种淡淡的怅然。他悠悠地叹息一声:“风起时,浪打岸,人往雪脯寻。”

桃花树下,伍文画往小溪边倒着一坛雪脯酒。酒入溪水,引得小鱼小虾齐游而食:“小绮罗怎就好这种酒?赠给我的酒只能喂鱼虾。等鱼虾都大了,我再吃,也相当于受了他的礼。”

“太夫人,还有五坛做甚处理?”穆仙凤询问。

“给小剑毛、小万劫各留一坛,其余三坛送到南山,让黝儿处理。”伍文画伸伸腰腿,“这么多天没练剑了,我去林子里活动活动筋骨。”

穆仙凤应了一声,收起满篮的槐花、香椿往院里走。

桃花林里,伍文画以桃枝为剑,倏而卷起层层桃花浪,忽而又散作满天红雨。

穆仙凤提篮经过花园时,正休憩的疏楼龙宿瞅到篮子里的物什,说道:“这些贱物也就母亲肯尝。还有穷酸的剑子也好这一口。”

“主人,大师也喜欢吃。”穆仙凤特意咬重大师两字。真是,这话被太夫人听到,主人又要被念一通忆苦思甜。泡在蜜罐长大的主人是万万不能体会童年时无饭可食的痛苦的。

疏楼龙宿悠哉地吸了一口烟,挥挥手让穆仙凤退下。

默言歆想起小时候上树攀折香椿芽的乐趣,开口道:“香椿是一道美味的佳肴。”

疏楼龙宿轻吐出一口烟气:“哈,难得汝表露喜爱之意。”

默言歆微微垂眉:“让龙首见笑。太夫人小时吃过不少苦,摘了这么多。”

疏楼龙宿斜瘫在软绵绵的躺椅上,望着天边飘散的白云:“母亲小时并未在吃上短缺。今日采芽为寻春,无聊而已。”

“是嘛,大爷瘫、水烟枪,儿子啊,吾教你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的?”

全身染了桃花香的伍文画收剑回屋,心血来潮从花园过,看到疏楼龙宿在吸水烟,火气上来了。

默言歆匆匆与她打过招呼,与龙首致意后赶紧抱剑离开。

疏楼龙宿慢悠悠坐起来,吐了最后一口水烟,收了烟枪:“母亲,消消气吧。汝年纪不小,受气伤身。身体抱恙,孩儿不得不在跟前伺候,汝看到岂不更气?”

“疏楼龙宿,你个小崽子。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抽你!”伍文画手里的桃枝颤了两颤,这孩子咋那么不会在嘴上让步。

疏楼龙宿拿出珠扇,遮了左侧颜:“母亲,汝声音洪亮,气贯长虹,孩儿放心不少。”

伍文画的气消了不少,小崽子还是挺关心自己的:“麦以为这样,为娘就不计较你抽烟了。龙家人好的不教,偏偏让你学会抽烟。”

疏楼龙宿轻摇珠扇,展颜道:“至少孩儿并不好酒。”

“那是随我。”伍文画将桃枝换了一只手。

“是。孩儿的优点皆从母亲身上习得。”疏楼龙宿点头,冠上垂下的珠串轻轻跳了一下。

伍文画心满意足:“少抽烟。我去做饭给你吃。”

“母亲,慢走。”疏楼龙宿踱步到石桌前,“老人家靠哄,诚不欺吾。”

穆仙凤缩在一旁,不敢言语。主人又惹太夫人了,香椿春卷、香椿千层饼、香椿蛋饺、香椿煎蛋、香椿虾仁、香椿鱼、香椿肉丸、香椿拌豆腐……

“素还真,香椿冒芽了,今儿主食就吃香椿拌面。”屈世途最近忙着装修,有几日没到集市采购了。

素还真坐下道:“无妨。好友做饭已是辛苦,劣者万分感谢。”

“月藏锋先生在那里,我也放心不少。素还真,如果事情棘手,就多找人帮忙。”屈世途递上筷子,“过得几日,我再来琉璃仙境。”

“可。好友,我已发信给秦假仙。”素还真拿起筷子吃起了还算安稳的饭。

屈世途也不再说话,江湖上风波从没断过。能吃上一顿好饭,于素还真来说实不易。

果不然,才放下碗,喝了两口茶,秦假仙找来了。

等人一走,屈世途忙完活计,关了门,从后山下去了。

质辛双眉紧皱:“你应呆在中阴界。”

缎君衡进了修罗鬼阙后,寻了一屋就住下:“臭小子,我若是不来,你就要弑亲咯。”

质辛扭过头:“本皇只有你与十九了。”

“既然知了,何苦上苦境?质辛啊,这塘太深,水太荤,你也不会游泳,溺毙了,我上哪找这么可爱贴心的儿子去?”缎君衡老怀欣慰,臭小子还算有人味。

质辛绺了胸前的一缕长发:“本皇只想看他的下场。十九呢?”

“好,老父就陪你这一遭。十九与你同样陷入亲情迷局。他寻水嫣柔去了。已告知他我在这里。”缎君衡心里担忧,父子三人都是亲情缘薄之人,无血缘关系共聚一处,已是天赐之幸。再聚首,父子三人又面临考验,也不知能侥幸度过劫难否?

第一百二十三章

湖面上,浪翻涌。

窗外,残桃凄凄惨惨,随大风往西吹。

伍文画站在房内望着琉璃窗外枝叶满天飞,双目里满是凝重。

“主人,今日的风好大。”穆仙凤将罩子拿来,让珠光生辉满室。

疏楼龙宿翻着一本旧书。书是从阁子里取出,是本棋谱:“凤儿,去看看母亲过来没?”

“是。”穆仙凤收好罩子,从门廊里穿,避开风口。

长长的廊道,两侧窗户都已阖上。穆仙凤边往前走,边取下灯罩,点燃鲸油,再盖上琉璃盏子。

“让咻咻全换上琉璃镜,偏不听。非得追求那十里灯火的浪漫。呵,文儒!”伍文画从黑暗里迈出,对正点灯的穆仙凤说。

“自宫灯帏在战火里被毁后,主人就建造了这条长廊。我想,宫灯帏见证了主人年轻过往,还是留念的吧。”穆仙凤边说边点灯。

“咻咻不是那种怀旧的人。修长廊不愿打伞的目的更多。宫灯帏,绵延百里的火龙,是夜幕里的星空。可这凡间景象再美,也比不上夜空里那条璀璨的星河。那时,他年轻气盛,攀不到星辰,只能造景。”

伍文画还有点没说,那时的疏楼龙宿正鲜衣怒马,心高气傲时,听了自己对星空的描述,误以为母亲终一日会离他而去。一晃这么多年,他的眉宇已不再有少年的稚嫩,青年时的朝气,唯一不变的也许是眉间的锋锐、刻在魂里的自由。

熟悉的气息飘入,疏楼龙宿从书里抬起头:“母亲,三分春色风大,汝还是麦出去了。”

伍文画莲步飘移,坐到厅中软椅上:“咻咻,风起非天时,乃人为。”

跟在后头进来的穆仙凤不解问道:“太夫人,谁有如此能为让乾坤变色?”

“自然是阴谋者。要说凭一己之力颠覆时序,非易事。如料想没错的话,是借助了外物。能布局至此,此人所图非小。你与歆儿呆在三分春色,只观到风起,其实时序术法施展,必然会形成冲击波,荡漾时序。不知这是回到过去,还是推移向前。总之,对我等没什么影响。”伍文画颇高兴地对穆仙凤说道。

疏楼龙宿笑道:“母亲,时序冲击对苦境会带来怎样的影响犹未可知,汝——”

“明白啊,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影响,改变越多,如对苍生太过,自有孽力反噬,阴谋者不想灰飞烟灭的话,不会做到此种程度。以前,我总担心南山被苦境寰宇所排斥,这回时序风波对南山有益,让这两者时间规则融合了一丝。触碰到苦境寰宇规则后,南山意识就会醒过来,自行推演。”伍文画从穆仙凤手中接过茶盏,“多少年了,今儿个才能完全放下南山。它跟着我飘荡偌久,委实不容易。”

“母亲,南山事了。汝何时归?”疏楼龙宿轻放下书,起身踱步问道。

伍文画抬首望了他一眼:“不回。还没认识几个人,也没逛多少地方。真担心你娘的话,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疏楼龙宿坐到伍文画旁边的椅子上道:“母亲,现在出门可没那么方便。要知了吾与上官信韬已无关系。”

伍文画给了个大白眼:“懒儿子,为娘已想到好主意了。去看看到底是哪个闲得发慌的人在调拨时序。说不定又能发现好玩的地方。”

自时空静止那刻起,有一位身负幼儿干尸的异人在武林上行走。

多九望眯缝着一双锐目:“先生,还记得我们是什么去三分春色做客?”

“啧,才半个月未到,你就不记得了。你也没老到这种田地。”一留衣闷了一口酒。

“如果我说忘记了你到神花郡的日期呢?如今亲家身受重创还在府上居住,但我明明记得与他从三分春色出来后已分道扬镳。”

多九望说得很认真,郑重其事的样子让一留衣也严肃起来:“我也不知自己怎到了你府上,但感觉你很熟悉,还以为断片儿了。”

“看来有人纂改了我们的记忆。树欲静而风不止。”多九望心下惴惴,安排的诸事全前功尽弃,凶手的线索沉了大海。

一留衣决定提笔给同修写信,告知他们自己丧失了部分记忆的事。

玉阳江上起烟岚,画舫划水见远山。

“你动真气了?”绮罗生随船晃晃悠悠,对踏水而来的好友说道。

意琦行提着酒坛,坐到船上另一侧:“是,惩罚了一恶徒。一留衣的信批令我担心,故来看看。”

绮罗生温柔笑语:“能让大剑宿挂记,绮罗生人生有幸。”

意琦行微皱了下眉头,端肃道:“你可称我意琦行。”

“是、是,雪脯酒带来了就饮。一留衣说的事嘛,确实问题,武林上中招的人不少。”绮罗生从船上捞起酒坛,拍开泥封,大饮一口后扔给意琦行。

“我的记忆停留在三分春色。如是料想未差,做客的几人皆是同样。”意琦行灌下酒水。

绮罗生转过头看着他:“你想再走一趟三分春色,解开一些记忆。”

“你不想?”意琦行担心同修,也担心无记忆下,有心人颠倒黑白,行宵小之径,祸害正道和苍生。

绮罗生微微叹口气:“虽然不知道洗了怎样的记忆,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一起走吧。”

疏楼龙宿躺在甲板座椅上望水云一色:“吾想不透为何坐在此。”

穆仙凤取茗煮茶,笑语盈盈:“那是主人担心太夫人。”

“嗯,凤儿说得对。吾儿心内有母亲,来,乖儿子,这是为娘做的莲花糕。”能出游,尤其是有人相陪,伍文画的心情很美丽,因此做了一堆汤点,端了上来,“这还有荷花酥、莲子羹。等会儿,母亲再用荷叶给你做菜。麦担心我用普通食材,这次全用玉清池里的荷叶尖尖。”

疏楼龙宿接过莲子羹,坐到桌旁:“母亲,去看看火吧。”

伍文画本打算盯着儿子用完,经提醒想到灶上还熬了荷叶粥,便急急忙忙下去了。

“主人,太夫人一片母子心,汝还是吃完了好。”穆仙凤瞟了一眼桌上的几样小食。

“凤儿,汝应知了等会儿在餐桌上,母亲还会敦促。那时,汝可在位。”

疏楼龙宿的言下之意,穆仙凤自然听懂了。腹黑的主人,天天与太夫人斗智斗勇,玩得不亦乐乎,自己还是少说话吧。要是剑子先生在,主人就有对手可磨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过了两日,疏楼龙宿掏出书信,对伍文画道:“母亲,有人在找汝。回三分春色吧。”

“谁寻我?知道他是谁,咱们走水路去他家。”伍文画仿若未听到儿子的建议。

被主人扫了一眼的穆仙凤、默言歆两人,明了是自己出头了,对视一眼后,默言歆率先开口道:“太夫人,来拜访的人客较多,恐无法一一拜访到位。”

“是的呢,最近江湖风波大,来找太夫人帮忙的人应该也多。太夫人医术已传了出去,上门求医的肯定很多。”穆仙凤在一边帮腔,“出来这么多天,风景也看了不少,买的特产也要寄回南山。习烟儿说不定要回来了。”

伍文画在众人的劝告下,不得不返回。都没看到江湖人斗狠,太没意思了。

刚刚到达三分春色,缎君衡独自来拜访。

疏楼龙宿在厅内接见了他。两人初次会面,免不了互相打量。

“今日缎某冒昧前来,有幸得见儒门龙首,打扰了。”缎君衡手执水晶骷髅杯,作揖道。

疏楼龙宿珠扇轻摇,亦回礼道:“久闻中阴界灵狩大名,幸会。”

“你俩酸不酸?文绉绉一堆,听了打瞌睡。”伍文画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缎君衡,坐吧。凤儿,上好茶。”

“哎!”穆仙凤万福了一礼,退了下去。

待母亲、客人落座,疏楼龙宿坐下后笑道:“母亲,孩儿忝为儒门龙首——”

“知了,以礼相待。汝说过很多次了。不过儿子,这是我的客人,你呀,就呆在一边。”伍文画伸出手指过了俩人中间桌子轻点了疏楼龙宿的眉心。

疏楼龙宿温和一笑,静等茶上桌。

等母子俩说笑完毕,缎君衡才言道:“今日前来,是想知了苦境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众人记忆有缺?”

伍文画睁大眼睛:“你应该没事才对。没有肉体的你,时序作用不到你身上。”

“看来缎某来对了。大夫知道得应不少。”缎君衡知道伍文画个性,所以上来后开门见山居多。如果与疏楼龙宿聊,扯半天都聊不到点子上。

穆仙凤端着茶水进入,先为客人分茶,再与伍文画、疏楼龙宿斟茶。待事毕,静悄悄站到了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伍文画短叹了口气:“实际上,我知了的并不多。游历回来,发现自时空静止后,百姓有忘却一段时间的记忆。公开亭上,楼至韦驮的罪恶罄竹难书。是何人所为,咱看台面上活跃的就知是哪一路人马。楼至韦驮的天之佛是天佛原乡所赠与。自天之厉伏诛后,天之佛就打算退隐善恶归源,陈年旧事也不用再提。但这次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除了让楼至韦驮身败名裂,还有一个就是引出天佛原乡。我在一旁看戏都心惊胆战,阴谋者心机太深沉。”

默默在一旁喝茶的疏楼龙宿闻言微微一笑,自己母亲胆大包天,还想参与进去呢。

缎君衡一脸冷肃:“质辛、十九都被牵连。缎某的两子都是收养。质辛是当年天之佛带来的一子,也是他所出。第一次佛厉大战,天之佛为厉元所侵袭,诞下质辛。为避人耳目,天之佛将质辛送到中阴界。先王以红潮之灾换取收养质辛、封印天之厉。十九是红潮下救回的婴儿。他之父母曾为厉族设计皇极七行宫。后来,十九之母水嫣柔的亲人族人被困忏罪之墙内,与天之佛有大仇。如今天之佛被挂公开亭,质辛身世爆发在即。十九亦被有心人用生母消息钓走。缎某不得不来此找好友帮忙。”

奇诡的背后真相,令伍文画有点呆滞,消化后才幽幽道了:“意思就是说你的两个养子的亲生父母是互为仇家。唉~可怜!这样吊诡的事都能遇到。说吧,汝要吾如何助你?”

缎君衡略施礼道:“十九的特殊体质,大夫想必明了。缎某希望在十九遭遇不测时能施援手。质辛这边,缎某和他尚能应付。”

“原来是借用医术,可以。唉~要是开口说借助武力,就更好了。”伍文画可惜地叹道。

缎君衡瞟了一眼疏楼龙宿,抿嘴饮茶。如果缎某胆敢这么襄请,明儿个疏楼龙宿就能算计缎某。

“母亲,灵狩修为不差。魔皇纵横武林多年,身手也有,相信他们能应付。”疏楼龙宿对缎君衡还算认可。如果不来找母亲帮忙就更好了。

缎君衡饮了茶,再续谈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伍文画心里痒痒,八卦地感叹:“苦境人千奇百怪,修佛到一定境界就没有男女之分,但能生崽。咻咻,你说楼至韦驮没入佛门前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疏楼龙宿轻遮下巴,嘴角微弯:“母亲,汝心中不是有答案吗?”

说完,便踱步去了书房。见门前的默言歆已经跟上,穆仙凤便收起了茶具。

“凤儿,你说咻咻是不是如夏天吃了颗清凉丸,心里爽翻了?”伍文画喝了一口茶道。

穆仙凤将空杯收到一处:“凤儿不是很明白。”

“丫头,你想啊。我儿子是儒门大佬,今天知了佛门大佬的‘风流韵事’,作为对头是不是心里爽歪歪!如果我儿子再不厚道一点,让儒门学子再写个文章,广为传播,那佛门脸是不是啪啪!”伍文画越想越流畅。

穆仙凤额头冷汗直流,还好主人不在:“太夫人,主人若是这样做了,大师会‘杀生斩业’的。”

“不会吧?小和尚是护众生。对于三教之竞争,只要不妨碍到苍生,他就不管的吧。再说了,今儿儒门写佛门,他日佛门宣讲斥道门,道门怒怼儒门。反正这么多年,儒道佛三教各自把柄多多,老大莫说老二。”伍文画觉得无聊的日子终于有了打发时间,站起身,边说边往书房去,“我决定多搜集搜集三教黑历史,编写一本黑历史大全,自己乐呵乐呵。想想就带劲。”

穆仙凤望着伍文画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心里纠结,要不要告诉主人呢?话说主人曾为邪兵卫,大开杀戒,这也是儒门黑历史,要是被太夫人知了,主人还能享受清闲不?还有主人与剑子先生、大师交手负伤?

越往下想,穆仙凤越不能平静。她快速地收了茶具,寻疏楼龙宿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伍文画写下思路,记下提纲,顺带将楼至韦驮生子一事做了记载。

刚写完,便听到敲门声。收了笔记,伍文画开口道:“进来。”

推开房门后,疏楼龙宿扫了一眼黄梨书案:“母亲,意琦行与绮罗生同来拜访。”

“我知了。咦~咻咻,你咋不招待了?”伍文画将桌上散落的儒门年历放进书架上。

“哈,母亲的贵客,孩儿不敢逾越。”

疏楼龙宿手里换了玉如意,伍文画瞟一眼后说道:“咻咻,你的记性用不着那么好。这如意又是从黝儿手里抢过来的?”

“母亲——书阁里的东西自然是能者得。义弟技不如吾,怎称抢。”疏楼龙宿与非常君同入书阁时皆看中了这九龙玉如意,两人互博后,玉如意落入疏楼龙宿手。

“哈,随你们。阁子里的东西凭缘分吧。”伍文画出得门,往前厅走去。

路上,穿过花径。鸟语花香,春风习习。

“这院子里翻新后,第一次来。咻咻,江湖上的事与我说说。”伍文画边走边嘱咐儿子,“绮罗生和意琦行肯定也是为时空静止而来。我猜他们的记忆里都有我,确切的说应是都有我在的场景,他们都没有忘却。到了此时,才发现我的bug大。”

“那是何物?”疏楼龙宿听到新词问道。

“噫~你读书的那家书院以前不是有个洋博士吗?”伍文画好像记忆里听谁提到过。

疏楼龙宿恍然笑道:“哈,吾出许久后,央森才入学海无涯。孩儿并无与他有接触。”

“是嘛!那你这门外语学得不是特别好。那个词无关紧要。咻咻,给小和尚去信,让他来做客,怪想他的。”

伍文画想起一面之缘的楼至韦驮,“善恶归源里的水和尚难过了。龠胜明峦自避世后,那个地什么的也负伤,听说他与楼至韦驮是哥俩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来。黝儿说我曾救过他的命,但完全没印象。素还真也不在琉璃仙境,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个屈世途拿了灵茶就没影了,是个跑跑。”

听到后面,疏楼龙宿无奈一笑:“母亲,屈世途应是另有安排。”

“你咋知道的?咻咻啊,素还真身边都是人精,没那么简单。你不要被骗——”突然,伍文画转过头,惊奇地道,“哇,儿子,你也是人精中的人精,除了小剑毛能坑到你,小和尚能耿直到你。唉~作母亲的滤镜厚到没边,看儿子就是傻白甜。”

好吧,疏楼龙宿不接话了。自个儿母亲说话不着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重要的是揶揄的语气表示母亲又想看儿子的戏。

远远地,伍文画便看到一身雪白的清贵公子在花红柳绿中饮茶:“小绮罗,多日不见。”

绮罗生眼眸含笑,瞥了一眼好友后,转过身招呼到:“伍大夫,别来无恙。”

意琦行简单地见过礼,伍文画看着他说,纠结地说道:“那个,小剑宿~我还是看到你了的。就是吧,你表情太严肃。我猜你小时候肯定萌萌哒,长大后才这么冷冷哒。”

绮罗生张开折扇,毫不顾忌地大笑。疏楼龙宿赶紧收了玉如意,取出珠扇挡住弯弯地嘴角。

意琦行依旧面瘫,低沉道:“小时候事,我已不大记得。至于称呼,龙夫人还是请唤意琦行。”

“哎哟~看来我要是不称你意琦行,你就一直叫我龙夫人。”伍文画莞尔一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好玩,也更可爱。”

“咳、咳”,疏楼龙宿佯咳嗽两声,眉眼如清月。

“哈哈”,绮罗生完全直不起腰,能看到“伟大的剑宿”脸变红,这趟来得值。

伍文画摊摊手,搞不懂这俩孩子的笑点在哪里:“坐吧,麦站着说话。”

意琦行恢复一脸肃穆,隐晦地瞪了好友一眼。

绮罗生眉眼仍是弯弯,带笑道:“伍大夫,此次前来打扰,实是心有疑惑。”

“我知了。不过,对于你们失忆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在我猜想中,有心人所借用的外物毁净后,大概你们才能将近期的记忆复原。”伍文画如实以告,“别人用外物,我倒是也可以用用外物。但不能覆盖整个苦境。”

疏楼龙宿轻叹气道:“母亲,这事非汝能承担。”

意琦行与绮罗生对视一眼。

“你母亲是那种不顾性命就上的人?我的物件只是回溯,从时光里截取事件原貌放映给他们看看。谁需要就找你啊!儿子,卖人情去。”伍文画从兜里掏出一面古朴典雅的菱镜扔给疏楼龙宿,“用完了还我。”

疏楼龙宿摩挲了下镜面,清凉如水,观镜背一人面蛇身的怪物,盘作一团,耸起人首。首上,双竖瞳睁如亮日,正待仔细看,伍文画手遮了儿子双眼道:“麦看这只老怪物的双眼。”

“它是活的。”疏楼龙宿听出话意。

伍文画点头道:“自那次时序失常,这家伙就醒过来了。你那父亲一直想招揽他。”

绮罗生坐在疏楼龙宿身侧,余光瞟到凶神恶煞、赤皮的妖物后问道:“那它是何妖物?”

“小娃儿,本神怎是那恶臭的妖!”镜上的人首蛇身怪物闷声如雷,响在耳边。

“切!说妖是抬举你,苟延残喘、没了神位,混得真差。”伍文画毫不客气吐槽。

“女娃子,不是人人如你好命。你这镜子忒小了。”烛龙昂首道。

“行了。有你寄身的地方就很不错了。小心被天道发现烤了你。”伍文画打断他的话,“这家伙,你们不需要了解太多。只要知道他可破一切时间法就好。”

虽然三人都有疑惑,但还是没有再问。待绮罗生看到与妖绘天华一幕后,脸色大变,急急告辞后,向留妖山城奔去。

意琦行也紧跟而去。

伍文画耸耸肩,对疏楼龙宿道:“这镜子就是上次那面在我识海里穿梭的东西,谁知道钻入了这个辣眼睛的。”

“哼。如不是困居此地,吾定要——”烛龙被一计雷电淹没了声音。

伍文画开心地吹吹手指,收了雷电:“这还是我在战场上学来的。小样儿,不信点不死你。”

“母亲,能告知孩儿汝什么时候上的战场?”疏楼龙宿收了镜子,似笑非笑道。

伍文画眼神飘忽,望望天:“还不是就是那次与黝儿、小万劫出去。接了一个娃娃的雷电。那娃儿也不知还在不在?咻咻啊,你们这里的战争实在是多啊!”

“母亲,汝也在这里。”疏楼龙宿不想看到伍文画这副疏离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强调,“母亲,孩儿先去联系大师。”

“嗯,你去忙吧。”伍文画与儿子挥挥手。耶,终于转移了话题。自己演技又进步。唉~容易吗?当人精儿子的母亲,没心眼也历练出来心眼子。骗儿子,是没有负疚感的。也不知道这孩子欺瞒自己没。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江湖上的风雨,伍文画只是听说。而听说与经历总是两样不同的东西。

听说楼至韦驮被围攻时突然失踪了;听说多九望将神部花典公布到了公开亭,让神花郡消失眼前,随后海非观亦紧随其后……

手里翻看着从公开亭中抄录的神、灵两部花典,伍文画执杯饮了一口茶水:“嗯嗯,像那么回事儿了。倒悬、夹字、漏字间花……这些做笔记改稿子的方法是我小时候经常做的事。一本武功秘籍的修改,原著九成九,还有零点一的私货,保证让觊觎者蛋疼。”

“咳、咳”,疏楼龙宿被伍文画的“豪言”呛了,“母亲,凤儿还在。”

穆仙凤红了一下脸,低下头装作没听到。

伍文画从书里抬头瞟到:“是让他们酸爽!哈哈,我可是将天宇里的花经、草经这些武学秘要修改后给到多九望他们的。我还特意建议掺杂一点到他们公开的武学秘籍里。”

“太夫人不担心别人修炼你给的武学?”穆仙凤好奇道。

“修炼好哇,刚好给我做实验。多九望和海非观两人是提醒过了的,至于他们自己练就不关我事了。”伍文画摸着下巴,“奇花八部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写的?目的何在?”

疏楼龙宿边翻琴谱边调音:“母亲,大师来后,汝先招待。吾稍后去儒门天下。”

伍文画放下书籍,眉欢眼笑:“小和尚真要来!”

疏楼龙宿放下手里的物什,轻拿起手边的珠扇:“母亲,汝的表情令孩儿误认为巴不得让吾走。”

“儿砸,汝很有自知之明。”伍文画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快去快回。凤儿留下与我打下手。”

疏楼龙宿示意默言歆收了琴,轻摇着珠扇站起身说道:“回来后,母亲与吾留一道佛跳墙。小时吃过的那种。”

伍文画很想追上儿子的脚步揍他一顿,这小子化光走得快:“什么都不做,尽想吃好的。为娘的上辈子欠臭小子的。”

穆仙凤端着茶具跟在身后,抿嘴笑道:“那也是太夫人惯主人。”

两人往厨房而行,边走边说。待食材准备妥当后,佛剑分说带来一身风雪。

“呀,小和尚,久见了!”出得远门,伍文画看到佛剑分说开心地快步走近。

佛剑分说施了一礼道:“久见,伯母别后无恙,佛者放心不已。”

“来,来,先进来,洗漱一番吃点热腾腾饭菜。”佛剑分说风尘仆仆,伍文画料想他风餐雨宿,心疼地拉着他的臂膀进入。

“咳、咳。”全身负伤,披头散发的佛者从佛剑分说背后走出来,“久见了,夫人。”

伍文画辨认清后:“呀,大变活人哦~武林可是传言天之佛归西了。”

“咳咳,天之佛确实见了佛祖。而今不过是残喘苟活的楼至韦驮。”自嘲一笑,佛者被佛剑分说扶着往里而行。

伍文画关了远门,坠在后面道:“你这个水和尚,每次都这样狼狈。除魔除成这个惨样,你们也不会后悔。所以多余的话不说了。小和尚,对这熟悉,带上他好好洗漱,再上点药。我下去做几道疗伤的食膳。”

佛剑分说带着楼至韦驮往前院而去。

伍文画从药房取了药材回到了厨房,对正在忙活的穆仙凤道:“多加一个人的饭。”

“是。”穆仙凤点头应道。

一餐素斋后,楼至韦驮下去养伤。

伍文画手上煮茶,嘴里念道:“小和尚,这次出门主要为何事?”

“佛门里欲界窥伺,未来武林免不了腥风血雨。”佛剑分说回答道。

“苦境多灾多难。以前封印的妖魔,也有机会出来浪。搞不明白当初为虾米不消灭?是能力不行?还是天道不允?或者是各有算计?”伍文画来到苦境后,很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模式。除恶务尽,是她所坚持的观点,没成想此方世界的正道人世并不是这样做的。就如同挤牙膏,魔者出一个人或组织,正道就出相对应的人马。今天杀一轮,明天战一场,就没见众人群殴的。

而且为了所谓的武者尊严,严格死守一对一模式。这是反侵略战争吗?完全就是单机游戏啊!人族被割了一波又一波,也不是完全没原因的。

好吧,这是伍文画所认识的正道,疏楼龙宿知了母亲是如此看待正道的话,脸上不知会做什么样的表情。

佛剑分说亦不知对面谈话人的脑洞,对于伍文画的问题,很耿直地回答道:“伯母没入过武林,不知邪魔难缠,这是情有可原之事。苦境大地广褒,三教内部复杂,武林势力多种多样,非三言两语道得清说得明。”

“好吧,勉强接受你说我没进过武林的事。小和尚,你看,伯母不知天下事,怎可能帮得上忙,要不你与咻咻说说,让我跟在你后面行动。”伍文画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佛者。

佛剑分说额上冷汗冒出。

“母亲,汝想都别想。疏楼龙宿绝不允许汝在武林行走。”

从儒门天下赶回的疏楼龙宿跨进家门就听到了伍文画的要求,大步迈进居室后,寻了位置坐下:“大师也不会如此做的。”

佛剑分说赶紧点点头,心里庆幸好友回来及时。

伍文画转过头,怒目而视:“小子,说清楚,为虾米不让我去武林看看?”

疏楼龙宿端了茶的手重新放下,叹口气道:“母亲,汝去过战场,当知残酷。武林中,别有用心者、布局机深者、口蜜腹剑者、舍一取九九者、心怀叵测者……种种人心难测,儒门龙首纵有机心,难敌四手。”

伍文画垂下双肩,苦脸道:“汝真这么小瞧为娘?”

“非小瞧!母亲,汝的医术可救世人,却救不下汝自己。能让光明磊落者上门求医,是吾做出的最大让步。江湖如何,是疏楼龙宿应承担的责任。吾只愿母亲逍遥自在、安度晚年。”

疏楼龙宿停顿下,再言道:“麦忘了。还有一神紧盯着汝。”

伍文画非不通情达理,只是有时候心里总难安。她的儿子看似写意悠然,实则辛苦奔忙。坐的位置高,看的风景广,承担的也就重。

第一百二十七章

“罢了。我不掺和就是。”伍文画终是斗不过儿子的,退后一步说道。

佛剑分说微笑道:“伯母救下佛友已是帮忙。佛者之路只在脚下,与他人无关。”

伍文画被佛剑分说的一笑所震惊:“小和尚,多笑下。人世间的风雨多,麦太重压到自己头上。有空学学咻咻,偷得浮生半日闲。小剑毛的冷笑话飙得别人冷嗖嗖,他自个儿玩得开心。就你不是打禅就是斩业,都与佛祖有关。”

“佛者乐在其中。”佛剑分说心里感念好意,开口解释。

伍文画一噎,迅速回道:“不是,小和尚,那也要你家佛祖乐意时时刻刻见你啊!你想啊,一天二十四小时,你天天在佛祖面前晃。是个人都会烦的。”

“佛祖不是人。”佛剑分说貌似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念了声阿弥陀佛。

“是啦,是啦,佛祖不是人。既然天天在佛祖面前刷脸,都不厌烦你,说明佛祖心胸还是很宽广的。小和尚说句佛祖不是人,肯定不会怪罪的。”

伍文画的话说得很绕,佛剑分说明白她在宽慰自己:“伯母,茶足饭饱,佛者要西行了。好友,下回见面时再聊。”

“请。”疏楼龙宿站起来送他离开。

伍文画从穆仙凤手里拿过布包:“这里面是干粮、衣物和药,都带上。”

佛者迎落日而行,身影渐渐消失在余晖中。

伍文画惆怅地垂下头,闷闷不乐道:“相处的时间短暂,还没好好说几句就走了。”

“母亲,还有吾陪着汝。”疏楼龙宿把肩将伍文画推进门内,“母亲,汝好像瘦了。”

“有吗?是不是年纪大了,就干瘦了?”伍文画拍拍脸颊,抓起胸前的头发,还是与以前一样。

“许是上次受伤还没将养好。等义弟回来,让他多做点补品给汝。”疏楼龙宿认为将习烟儿接回来便好,至于非常君还是呆南山。

“哈啾!”非常君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慕少艾嫌弃地道:“麦将老人家的茶给污染了。”

“一杯茶,至于嘛!”非常君眼里有丝尴尬闪过。

“至于,很至于,相当至于。从你母亲手里讨点茶出来可是千难万难。这次好不容易你母亲大方一次,老人家截了点胡。泡一次就少一次。”慕少艾日子闲后,喝茶成了正道,捣药有阿九,煮饭有羽仔,日子不要太舒服。

靖沧浪闻闻茶香,叹道:“这茶这水都好。茶是明前烘青,水是雪山灵泉。饮之神魂摇曳,武脉流转。住了多日,一身伤痕已复原泰半,未尝没有山山水水的原因。”

“哈,你们说得再好。我那义兄也不肯多住。说什么是义母的地盘,住了不得劲儿。”非常君闷了一口水,“我看是矫情。”

“这话也就你说得。老人家可不接。”慕少艾哈哈一笑,“沧浪老弟更不敢言。”

“哈,还是药师懂我。若是接了,靖沧浪就有妄议学长之嫌。在我看来,人觉先生与学长感情甚密。”

靖沧浪后面的一句话令非常君呛了一口茶。

慕少艾坏笑道:“非常君,你要是否认了这句话,老人家立马书信一封给你母亲。”

非常君一手拍胸一手指着慕少艾,牙气气地道:“你就怼我吧。为了一杯茶,至于成这样。”

慕少艾点燃水烟,呵呵一笑,表示承认。这作乐的模样令非常君气狠狠地灌下一杯茶,既然这么心痛,多喝点。

楼至韦驮外伤已愈,内伤沉重,虽有良药但也不是短时间内完全康复。

疏楼龙宿执棋道:“天佛原乡已出世。汝当真放得下?”

“佛者之途从不局限一地。因果相结,天意如此。”楼至韦驮已然死过一回,这一次从台面转入底下,未尝不好。

“汝下这,出人意料,但仍在吾眼下。”疏楼龙宿推棋。

楼至韦驮不再答话,细思下一步。

伍文画从药房出来,走到花园里。朝穆仙凤招招手:“陪我去买花。”

“是,太夫人。”穆仙凤放下手里的茶具,跟着伍文画走了。

三分春色五里外,有一个人口简单的小镇。

“穆姑娘,又来买花。”阿丙接过钱,任穆仙凤随便选,“这位姑娘,新面孔,你好。”

“你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年轻后生会做生意。伍文画点点头回应。

穆仙凤挑起一束玫瑰:“武林上又有什么趣事吗?”

“武林还不天天那样?据说出来个奇丑无比的干老头,叫血傀师。与天佛原乡的炬业烽昙走得甚近。”阿丙将小道消息告知。

“你怎知他俩走得近的?”伍文画不解地问道。

“很简单。每次血傀师一出现在炬业烽昙年前,佛乡审座就没了智商。这种表现俗称恋爱脑。”阿丙竖着两指做了个卖萌的动作。

伍文画额上黑线密布,神特么恋爱脑,说得两个大男人在搅基一样。不过那俩是不是这种关系?自己从没在现实里遇到这种恋人关系,想知了是怎样相处的呢?三教黑历史又有新题材。

心满意足的伍文画哼着歌抱着花回了房间。

“龙夫人好像很高兴。”

楼至韦驮在花园里活动筋骨,遇到了匆匆打过招呼的伍文画。

穆仙凤与佛者施礼后退到了一旁。要是知道太夫人兴致勃勃记录了佛门包括大师的某些过往,说不定就不会这样说了。

“母亲对来客十分热情周到,大师无需拘谨。”疏楼龙宿口若悬珠,“大师,佛门事还有佛剑在,汝的担忧可去大半。汝之好友也归隐山林,听闻汝无事,他应欢喜至极。”

“龙首,关于血傀师来历?”楼至韦驮仍心系江湖。

“哈,吾不知也。他是凭空出现苦境,儒门与佛门同样没摸清他的跟脚。母亲倒是能探本溯源,奈何她不入武林,实帮不了忙。”

穆仙凤低着头,整理桌上棋盘。主人的话至少有一分是虚的。

伍文画摸摸鼻子,继续记录从小花匠那里听到的佛门逸事。佛门水和尚多,产艳史的频率都比儒门、道门高。再润色润色就可以交给自己名下书坊出了。里头的名号还是要虚拟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孝子,为父总是欠你们的。”缎君衡搀扶着质辛到了三分春色。

质辛左手抚腹,轻笑道:“现在想退货,晚了。”

笑意未完,伤口牵动痛经,质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缎君衡责骂了一声“臭小子”叩响了朱门。

一一剪枝、整枝,用清碧透亮的瓷瓶插上花朵,摆在书案上,伍文画退后两步满意地点点头,有了花,心情立马飞扬。

穆仙凤敲门进入:“太夫人,这花透着一股隽永的禅意,是从何来的灵感?”

“昨日观书,偶见一句‘磬敲金地响,僧唱梵天声。若说无心法,此光如有情’,因而今日买了一堆花草,有了这‘梵音流芳’。剩下的,你来去插了摆在厅里、房里。”

伍文画将剩下的花抱起塞到穆仙凤手里:“要我帮忙吗?”

穆仙凤摇摇头说道:“太夫人,缎先生来找你。他家公子受伤了。”

“质辛还是十九?”伍文画往外疾步,向大厅而去。

“质辛公子。”穆仙凤落后两步回道。

伍文画摆摆手,与穆仙凤分开。

大厅里,疏楼龙宿轻摇珠扇,凤眼垂眸,戏看两方人马,哈,怨不着母亲想著书,此情此景当真妙哉!

缎君衡以手扶额,失策,若早知楼至韦驮在,说什么也不会将质辛带到这。

质辛撇过头,催促缎君衡道:“你是要看戏到何时?麦让血迹污了人光锃锃的地板。”

“呀,着虾米急,死不了。儒门龙首家大业大,地板脏了,再换一块就是。”

疏楼龙宿本想说句客气话,谁知缎君衡此言一出,让他话到嘴边再落肚。

“缎君衡,吾家儿子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那逍遥居倒赔都不想要。”

伍文画人未到,说笑先到:“哎哟,小质辛,这样狼狈不堪,少见哦!”

质辛对伍文画的打趣不作回应,这女人惯会依仗辈分打趣后辈。自己从前得罪她,青眼数日,今天来求医,出言反击,还不知怎样“磋磨”自个儿。

楼至韦驮终是不再沉默:“他之伤势与佛者拖不了关系,烦请龙夫人诊治。”

缎君衡讥讽:“呀,缎某可没教儿子们为苍生奉献,天之佛何来此言呢?万望莫误会。”

楼至韦驮眼睛扫过质辛,回答道:“该是佛者承担的应由佛者承担。”

“你什么也承担不起。”质辛脱口而出后,有丝悔涩从心底涌起。

伍文画仿若未看到缎君衡眼里闪过的心疼,打破机锋场景道:“虽然我真想看闹热,但身为一个医者,还是想先治伤。走吧,吃了止血丸,与我去药室。咻咻,让歆儿送套衣服过来。”

“好的,母亲。”疏楼龙宿起身送母亲离开。

对赶来送茶的默言歆说了一声,回到大厅见楼至韦驮闭目打禅,缎君衡阖目养神,这两人打算“王不见王”。

“吾以为缎灵狩会与天之佛相谈才离开一会儿,抱歉。汝们无话可说至此,倒是显得主人不是。”

疏楼龙宿的儒音让俩人神思从各自思绪中回来。

“龙首,既知真相,何作不知?”楼至韦驮对他眼里的戏谑一目了然。

“伍大夫纯良,生的娃儿九窍玲珑。可惜!”缎君衡早早就对疏楼龙宿观戏姿态不满了。

“呀呀,汝们同个鼻孔出气,倒显得吾势单力薄了。”疏楼龙宿是那等轻易会输仗势的人么,显然不是,“感情好到这个地步,才有机会养人家亲儿。”

“儒门龙首”

“疏楼龙宿”

楼至韦驮、缎君衡异口同声。

“哈,吾在。”疏楼龙宿心知玩笑不能再开。

缎君衡从楼至韦驮眼里看到一丝感谢,立刻迅速挪开视线,对疏楼龙宿道:“你天天闲着无事,不去帮帮佛剑分说吗?”

“噫,汝倒是真操心苦境武林。中阴界的王权争夺结束了。”疏楼龙宿坐到主位上。

“呵,缎某实不想让堂堂儒门龙首耽于卦业。儒门匡扶正义之士多矣,龙首可效仿先贤。”缎君衡嗅了一口鼻烟。

疏楼龙宿似笑非笑:“缎先生看来不了解儒门。儒教中,兴风作浪者亦不少。似疏楼龙宿有高堂健在的,可没。”

“呵,伍大夫倒真是一张好牌。”缎君衡剜了他一眼。谁不知谁,老狐狸。

“耶~母亲在吾心中分量比泰山,缎先生此话一出,吾可不好与义弟们交代。”疏楼龙宿端茶抿一口,“义弟非常君曾言,汝另一子黑色十九剑法卓绝,奈何火候还远远不够。”

楼至韦驮叹口气道:“佛者今日方知儒教天下黑是何意了?”

“改成儒门天下黑更好。”缎君衡吐出一口长烟。

疏楼龙宿大笑:“哈哈,佛门高层、异界高官,言儒门黑!”

楼至韦驮、缎君衡默,儒门读书人,个个都机敏好辩,再说下去,找不自在。

君凤卿从书室里搬出一摞书,摊在竹圃上翻晒。

靖沧浪坐在书馆院里听读书声朗朗:“这样舒闲的日子,吾很久不曾体会了。”

“以后这样的时间还多。”君凤卿支好三角木叉,将竹圃放到上面。

“南山并无学府,他们进业往何处?”靖沧浪好奇地询问。

君凤卿拍拍双手,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进业的不多。他们中的多数去了儒门天下。还有少部分去了其他儒脉。”

“哦,那未进业的呢?”靖沧浪问。

“未进业的啊,去处很多。看到那大片的农田、连绵起伏的山头没,那里的人都是从学馆出去后,再由庄上灵者教授灵术,这些灵术有春风化雨、引蚯……凡是与劳作有关的都可学,也可创新。有些人不愿呆在南山的,都去了苦境。听说跑海市、开餐馆、做镖客、当护卫、建武馆、办学堂、当地主……零零种种。”

君凤卿执壶为靖沧浪倒了一杯茶:“在这里呆久了,争霸的心思就淡了。这地方适合田舍翁,养身心。年轻人都不爱这里。有时候想想不办这学馆,兴许人就全留下了。可惜,伍大夫定要办。她倒希望南山人不要太多。”

“为何呢?”靖沧浪不解。

“老而不死是为贼。南山寿命悠长的人居大部分。人要是多了,这资源就不够用。苦境大地,无主之地占了大半,人族微弱,需要与各族争生存空间。但君某认为,伍大夫是不会考虑到这点的,在她看来人多太吵闹,让她不清净。”

君凤卿哈哈一笑。

至于事实如何,谁又知道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歆儿的衣衫穿你身上,还是挺好看的。年轻人想不受伤,就要勤练武。”伍文画合上药箱,抱着它放到了阁子里。

“多谢。”质辛抱手弓腰谢道。

伍文画抽出一本疗伤护理书递给他:“多看看,麦仗着年轻就肆意挥霍。你们魔族寿命悠久,但也难敌岁月不饶人。”

质辛看了一眼作者万花藏剑:“这名字是你。”

伍文画点点头:“还挺聪明。”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名字中二,很符合你的气质。”质辛翻了两页,毫不客气吐槽。

伍文画握拳转腕:“小子,有些话说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看在你正伤病的份上,中二老人家只给你两拳。”

揍完人,神清气爽的伍文画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大厅。

“质辛呢?”缎君衡没见到养子,关心地问道。

“他呀,走路跌倒了,还在后面磨磨蹭蹭。”伍文画从桌上拿起空杯,为自己倒了杯茶。

穆仙凤端着新茶进来:“太夫人,那茶冷了,换这壶吧。”

“凤儿,他俩都不是什么重要客人,弄壶薄茶就够了。还给他们易茗,是让他们住得多爽!”伍文画心疼自家丫头。这来来回回煮茶也是苦差,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一口茶差之毫厘都要说嘴。

缎君衡接过热茶:“哎呀,缎某可没说什么得罪大夫的话。”

“哼,你儿子说了。臭小子,年纪轻轻吐槽老人家。”伍文画想到这,气哼哼道。

疏楼龙宿将伍文画的冷茶取走,重新从托盘里拿了一盏:“哦,魔皇未来,又是熊猫故。”

楼至韦驮向穆仙凤道过谢后说:“龙夫人,年轻人跳脱,还望担待。”

伍文画拿茶盖的动作停了,好奇地转过头看了缎君衡一眼:“你俩私底下达成什么交易咯?说来听听,让我也取取经,以防哪日我家的儿子们被人叼走时有好处可换?”

“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总会变味。缎某,茶也喝了,质辛就放你这了,还得赶早去寻十九。”缎君衡起身告辞。

“请。”疏楼龙宿、楼至韦驮目光相送。

伍文画慢悠悠喝着茶:“他倒也舍得。反正我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崽子是不可能送出去的。”

楼至韦驮笑道:“龙夫人,佛者还在此。”

“知了,留面子嘛。”伍文画喝完茶,站起来,转过头对疏楼龙宿道:“咻咻,小和尚最近在忙虾米?”

“母亲,吾站在汝面前,不是为大师作传声筒的。”疏楼龙宿珠扇遮了半边脸,小小地抗议道。

伍文画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脸:“臭小子,脸上没二两肉,掐都掐不了。多长点肉,让为娘过足下神指弹弓的梦想。”

疏楼龙宿退后两步:“义弟能满足母亲这个愿望。”

“黝儿跟你一样,一张瓜子脸。”伍文画觉得自己要服老了,小孩子们的肉嘟嘟脸萌翻天,总想用手捏捏,奈何自家儿子都瘦削型的。

楼至韦驮可乐地望着这一幕:“龙夫人,汝的义子可还有一个。”

疏楼龙宿悄无声息地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警告。

“不行,烟儿还没长大。话说你儿子是个瘦猴脸,加上一对乌青眼,比我儿子们难看。”伍文画转悠到楼至韦驮身边,“你长得条顺眉星的,怎就没遗传点清朗朗的气质给质辛!他可一副武人相,粗犷得狠。”

“龙夫人的审美偏柔。”楼至韦驮回道。

言下之意就是质辛长得不差,伍文画听出来了:“算了,这打屁话的闲工夫,我都能写一则病例了。你俩慢扯,我去逛逛。”

“歆儿。”疏楼龙宿叫了一声守在外面的默言歆。

待她俩走,楼至韦驮感叹道:“龙首,何不让龙夫人磕跘一下呢?”

疏楼龙宿眼眸微垂:“母亲的身手足以自保,但在这个江湖,自保还远远不够。如天之佛这样的绝世高手,在多方阴谋诡计下,也只能黯然陨落。”

“哈,倒是佛者不是了。”楼至韦驮不再搭腔。也许对身处幽岚的儒门龙首来说,亲情羁绊是苦境之福。

三分春色,永远的春景。出了地界,伍文画无目的地随意走走。

太阳高照,河水起着白浪。柳树郁郁葱葱,余荫里,伍文画瞅瞅时辰:“咻咻这娃儿,还怕我迷路不成,叫上你与我晒太阳。我说歆儿啊,麦那么听话。以前,你就听话过一次,差点点丢了性命。”

默言歆“嗯”了一声,伍文画撇嘴:“我与你说这么多,你也回不了两三个字。走,跟我一起找小绮罗玩去。”

玉阳江,画舫上,血傀师慕名而来。

绮罗生无奈叹口气,这江湖风波从未停。

“咋样?血傀师的要求不过分吧。”干哑的声音里,透露着枭雄的无可置疑。

“绮罗生尽量吧。”

“哼,非尽量,是必须。”血傀师很满意绮罗生的回复。好拿捏的人,用起来也顺手。与清都无我的合作不错。

“小绮罗。”伍文画音在百米开外,人却已来到白衣沽酒的面前。

绮罗生下意识地挡住血傀师窥探的眼神。

“哈,听说过金屋藏娇,没见过银舫留花。”血傀师恍惚看到的是一美貌的女子。

“小绮罗,让开些吧。”干瘪猥琐,这是伍文画的第一印象。

瞳目转阴阳,伍文画神秘一笑,血傀师正面对上她:“嗯,长得确实不差。好一对——”

“小虫子,好久不见。”

戏谑一语,牵动血傀师难堪的过往,熊熊杀机溢满眼眸。

“我劝你麦动手,否则明儿的太阳,你是见不到的。”伍文画本能戒备,面上一派从容,“也对,虫子的脑容量一向不可观。”

“我当真见过你!”冷汗淋漓,血傀师在放出杀意时,威压席卷全身,恐惧从心底泛起。

“你想问什么时候?自己想吧。”一卷袖,水浪如龙吸,拍向血傀师。

倒退的红影从眼前闪过,默言歆继续赶路。太夫人走得太快,要是跟丢了,有负主人所托。

绮罗生将伍文画迎向舱内坐好,拿出花茶准备煮茶。

第一百三十章

伍文画抢过花茶:“还是我来吧。这么质量上佳的干红牡丹,用煮的火候太过,还是冲泡好些。”

绮罗生观行云流水,开口问道:“伍大夫知血傀师由来吗?”

“就是那只虫子,他前身本是头上有角的师尊。后来一口怨念没散,成了邪物,没想到又搞出这样大的事。有人会收拾他的。”

伍文画等水八分开:“还好我手脚快,换了山泉水。这江里的水,我可不敢喝。”

绮罗生微笑看她注水泡花,起起伏伏的牡丹在水里翻滚、绽放:“血傀师心眼并不开阔,大夫回去时还需注意。”

“安啦,麦谈他。小剑宿呢?”伍文画好奇意琦行的去处。

绮罗生笑道:“好友回叫唤渊薮,他晕船。”

“耶~哈哈哈,那你呢?该不会恐高吧?”伍文画哈哈大笑,随口而出。

绮罗生无奈地点点头:“大夫是如何猜到的?”

“嗯?你俩一个乐山,一个乐水,而且感情这样好,没道理不住一起。所以原因显而易见。”伍文画胡诌。

绮罗生受用地赞道:“大夫明察秋毫。”

“哈哈哈”

伍文画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小绮罗,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也相信啦?没有,都是我随便说说的。哎哟~你太好玩了!”

绮罗生算是明白伍文画的恶趣味性格了。个性温柔的他再次无奈道:“能逗大夫一笑,白衣沽酒甚为高兴。”

正从欲花天坛悠哉回来的策梦侯临到梦花境时,见到衣衫湿漉漉的血傀师惊奇道:“哈,清都无我虽放荡不羁,但大名鼎鼎的血傀师如此登门有失礼仪吧。”

血傀师黑着脸道:“哼,非本师愿意?你的好朋友绮罗生当真小白脸,傍了个本事大的女人,将本师扇出了画舫。接下来,该你出场打听那女人的底细,本师可不想咱俩的宏图霸业葬送无干人之手。”

怒气冲冲的血傀师丢下话语后,急急化光离开。

策梦侯桃花眼一眯,饶有兴趣地打道寻绮罗生。

江上画舫行,舫内佳人笑。

策梦侯移步欲撩丝帘,默言歆一臂挡关。

“好友,你家何时请了尊大佛看门?”

低沉清峻的话声送达舫内。绮罗生抱歉对伍文画笑道:“是梦花境境主策梦侯,同为奇花八部之人。”

伍文画眨眨眼,淡笑道:“好吧。今天我出来得也蛮久了,是时候告辞了,有机会再与你聊聊。对了,带上阿宿。”

绮罗生闷笑着点点头,大剑宿又有新名字了,期待看到他被叫的一幕。

伍文画从画舫另一方向离开,挡门的默言歆冲绮罗生点点头,跟在同一方向跑了。

策梦侯进得舫内,见到桌上茶三杯,嗅嗅空气里淡雅的芬芳,取笑道:“好友,撷芳一缕,本是乐事,与人分享更增喜悦,何故藏之不与人?”

绮罗生挥挥扇子,温笑道:“高岭之花摘不到,带刺玫瑰不可摘,我本牡丹寄身,不做风流鬼。”

“啧,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汝行单相思。好友,可否详细说说你俩认识经过呢?唉,毕竟头一遭见到一只母的来舫上。”策梦侯一脸不正经,桃花眼里满是八卦的兴趣。

绮罗生展开纸扇,遮住半颜:“哈,好友,当不会有意来听艳事才对!多日不见,不知所来何事?”

默言歆手里抱着一摞盒子,跟在两手空空的伍文画身后往回走。

路口,穆仙凤挥着双手,斜坠的夕阳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霞色。

“太夫人,你总算回来了!”

伍文画乐滋滋地拉上她的嫩手:“走吧,一起回家。”

穆仙凤朝默言歆点头打了个招呼:“太夫人,人觉先生和习烟儿从南山回来了。习烟儿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啊!是嘛,早知道他们回来,我就不出去了。”伍文画惊喜万分,脚步也快了两分。

穆仙凤小跑起来,回头看了后面的默言歆两三眼。

“坏义兄,坏觉君,居然不让我去迎接义母。可恶。”习烟儿一边磨墨一边碎碎念,“觉君讲话不算数,说好今天不练字,义兄一说,就立马同意了。哼,拿人手短,吃人手软,没出息的觉君。”

站在房门外的非常君额头黑线满布,跟在后头的质辛抖肩憋笑。

“黝儿、烟儿!”伍文画跨进院里,大声喊道。

非常君狠狠瞪了魔皇一眼,听到伍文画的声音,转身离开。叫上习烟儿,绝对不可能。

疏楼龙宿站在大厅门口,对急冲冲赶进来的伍文画道:“母亲,吾等汝多时。如孩儿这样一个大活人,居然没看到。”

伍文画走过他身边,拍拍他的手:“要娘拉你小手手吗?小咻咻!”

“哈,免了。”疏楼龙宿踩上伍文画的步子,“母亲玩得开心吗?”

“开心呀!回来了见到你们更开心。”伍文画笑得眯了双眼。

拐过转角的非常君看到伍文画后,在三米外站定,弯腰行了一后辈礼:“义母,见你安泰,甚欢喜。”

“黝儿,你胖了。”伍文画抿嘴笑道。

非常君装作没看到疏楼龙宿嗤笑的嘴脸:“义母,孩儿久未在你身旁,化思念为饭量,体重不增加都难。”

伍文画知他彩衣娱亲,解颐道:“黝儿的心意,为娘感受到了。烟儿呢?还在厨房吗?”

“义母,我在这。”习烟儿从长廊里跑过来。

朱红廊下,奔跑的少年,还是这样可爱、活泼,伍文画眉开眼笑,迎了过去:“烟儿,给为娘看看,有没有长高?”

“义母,没有那样快。”习烟儿大大的眼眸里透露着欢快。

“耶~长高了一两公分。”伍文画用手比了比他的身高,“来,一起去吃饭。”

“嗯。”习烟儿牵住伍文画伸过来的手,用力地点点头。

被邀请到餐厅的楼至韦驮见他们母子闹热,开口道:“能参与龙夫人家宴,佛者多谢诸位。”

“酸不酸,住那么久,还当自己外人,坐吧。”伍文画虚手一礼,请他上座。

质辛在非常君身边坐好:“这就是佛的虚伪。”

“明白了,佛魔有别。”伍文画拉着习烟儿坐到了左手边,“烟儿,麦跟质辛学着怼老子。”

“不会。我可比质辛大哥能干,他连个鱼都不会杀。”习烟儿为伍文画舀了一碗汤。

“真乖。”伍文画摸摸他的脑袋,接过了汤碗。

这顿饭,魔皇质辛吃得夹生。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尤其是心眼小的老女人更不能得罪。这一餐饭,老女人的三个儿子轮流哄她,还不时问问假仁假义的秃驴,就没一个人将自己当作客人,简直心塞塞。

第一百三十一章

茶足饭饱,已是宫灯初上。

伍文画将血傀师的事告知后,就带着习烟儿回后院。

楼至韦驮本想问,奈何人母子初团聚,并没有与自己一说的欲望。

疏楼龙宿解围道:“佛者,汝若是问母亲为何不当场格杀血傀师,吾大抵能猜到。母亲从不是滥杀之人,确切地说,是还未有见恶即诛的意识。”

“哈,你当真趣味,本皇倒想知了你母亲到底是如何成为高手的?”质辛话里透露讥讽。

“魔者噬杀,汝又怎知能杀而不杀的仁义呢?”疏楼龙宿回之以嘲讽。

非常君瞥了一眼质辛道:“据我所知,义母只杀过两人。一是为救我而动杀,另一是灭行凶的厉族。你可以说她仁善过头,但拥有绝对的力量后,能紧守本心,一如既往保持初心,需大毅力大智慧达成。天之佛以罪业洗身,可为道舍身。虽不知义母从何道,但她所历所行皆为道。”

“吾竟不知义弟是这样看待母亲的。”听了这一串说辞,疏楼龙宿深表赞同,“当然,吾也如此认为。”

“嗯,有其母必有其子。”楼至韦驮见缝插针,“既知血傀师底细,二位何不处之?据佛者与他打交道,他可不是心胸开阔的人,没准已在探听龙夫人了。”

伍文画觉着鼻子痒痒,用手揉了两下,才好过点。

“来,烟儿看看这些衣裳合不合身?”

“都是义母做的吗?太多了。”习烟儿开心地抱起一件夏裳,“以后义母麦做这么多了。”

“无妨。闲着练练身手。这次回去,有遇到好玩的事了吗?”伍文画从榻上拿起一件灰红色外罩在他身上比划,“这件是留给你钻厨房穿的。”

“义母,阿九长大了。再也不肯跟着我后面捡吃的。我也希望自己能长大。”习烟儿想到慕少九称自己是个矮子的事就灰心丧气,也不看看他年幼时有多馋。

“是嘛。你会有长大一日的。”伍文画安慰道,“其实长大了也不见得多好。你看,咻咻和黝儿一点也不可爱了。小时候个个嘴甜如蜜,现在是人人嘴是锯芦。”

习烟儿赶忙转移话题,要是被义兄和觉君知道自己掺和说坏话,又会加重作业:“义母,妖应姐姐胸口的剑不见了,她还以为在呢,结果想拔剑,没有了。哈哈,慕少九嘲笑她手无寸铁,结果被按在地上摩擦。”

“妖应的剑做了心脏。慕少艾是晓得的呀,这坏老头真是不正经,连自己义子都坑。”伍文画哪还不知道慕少艾闲得无聊了。

“少艾将觉君的好茶给诓过去了,还说觉君有义母在,虾米好茶没有。”习烟儿讲起南山的事不停嘴,“那个新来的儒门大佬,就呆在书馆,还向君先生讨了一职,他说要给自己族人去信,让他们不要担心他。还有,武君的玉泉酒喝干了,去了大山深处挖到了灵猴的百果酒,那酒又甜又香,喝了身上很暖和,觉君说我不能多饮,只肯给我抿一点。他自己喝了三大碗,醉得一塌糊涂,还是我将他清理后放床上的。武君那天也喝高了,打了一套醉拳,呼哧趴在地上就睡了。君先生两眼泪汪汪,痛哭流涕,嘴里念叨死去的兄弟。羽兄喝了一大碗,身后长出翅膀飞走了。慕老头高兴得手舞足蹈,第二天阿九说他喝多了,他死活不认。殢无伤喝了一口就没再饮了,他与妖应姐姐早早歇息去了。”

伍文画边听边点头,不时回应两声。

夜深人静后,送了习烟儿回房,才归来睡了。

“三年寻龙,十年点穴,肩负青囊走南北;三寸知息,十面洞心,掌握乾坤通天阙。”

手执玉晶杖,怀揣流金时计,一派西洋风。

在家呆了数日的伍文画,带着习烟儿,拖着非常君出来寻吃食,在官道上遇到了一个很眼熟很眼熟的跛子。

世上有什么气息是能瞒不过自己的么?没。灵魂深处的东西是不能轻易消弭的。所以天踦爵闪避不及,被伍文画一把捞住了后衣领。

“姑娘,劣者并无得罪您吧。”天踦爵挣扎未果,好颜说道。

伍文画揪住他的衣领子:“装,接着给我装。”

官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你说他俩什么关系?”一人八卦地捅捅身边的同伴。

“谁知道?麦多管了,赶紧将货送到天宇大当家手里。”另一同伴赶着马车,催促。

“你这人,有好戏都不知道看。我和你说,凭我多年看戏经验,这肯定是一出豪门小姐追夫的戏码。”

先前的人嘴里叽里咕咚地追上同伴的脚步。

非常君脸黑如水,牵着习烟儿的手赶紧奔过去。

天踦爵脚踩八卦迷踪步,与伍文画周旋,奈何腿脚不便,轻身功夫斗不过。

“小莲花,你再不老实,休怪我拳头砸晕你。”伍文画脚下现八卦,赫然正是天踦爵的轻功身法。

“姑娘,劣者与你非亲非故。观姑娘出身,非一般人家,礼仪之学应深入骨髓。”

天踦爵这话就差挑明伍文画不知礼了。

“跛脚小子,吃我一拳。”

天踦爵急忙往后仰,但后衣领被揪住,并没有躲过。

“劣者动怒了。”

“切,正好,臭小子连你大前辈装不认识。”

伍文画气得要死。给人给药那么爽快,换个马甲就想装作不认识没那么便宜的事。

非常君赶紧插进两人的战局,分开伍文画和天踦爵:“母亲,兴许是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素还真化成灰,我都认得。”伍文画双手叉腰瞪着天踦爵。

虎视眈眈的眼眸令天踦爵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重新整理语言道:“姑娘和这位先生及这位小朋友,咱找个地方聊聊吧。”

包间里,四人围桌。习烟儿埋下头吃自己的。

“说吧。你打扮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伍文画喝了口茶,开口。

“姑娘,劣者齐烟九点天踦爵,并不是你口里的清香白莲素还真。”天踦爵嘴硬地辩解。素还真是素还真。

非常君笑道:“无妨。义母把你当作素还真就是了。”

“什么叫当作。明明就是。小莲花,你今儿不承认,明儿我就将你的信息往公开亭上放。”伍文画不满地道。臭小子,想骗我,没门。你不是想隐瞒嘛。

天踦爵无奈地扶额:“素还真在某处神秘的地方。劣者与他关系甚密,真不是同一人。”

伍文画疑惑地盯着他的双眼:“真实的?!谅你也不敢欺瞒我。哎~我说你与那朵小莲花气息很相近嘛,一个灵魂出品似的。”

天踦爵眼眸一缩,淡笑不语。一下殊离山,就遇到这样一位大前辈,真是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非常君声色不动地观察着天踦爵,心里念头闪过,如果义母知道自己也披这样的马甲,遇到了没认她,会不会比素还真更惨。

伍文画默不作声地吃起了饭,这一餐就让这不老实的小子请。好好的莲花装不穿,做这样一副西洋人打扮。

天踦爵本以为吃完饭结完账就可以离开的,没想到伍文画并不放人,无奈地掏出暂时计看了一眼。

还没将时计放入怀里,伍文画眼快手快地一把抢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一块怀表。”

天踦爵伸手欲夺回,被非常君挡下:“劣者的耐性有限。”

“你知自己也抢不过我义母,静下心较好。”非常君也头疼。

伍文画眼眸里所见是一条长河,无数的针摆在响。有意思,既然跛脚小子是以时计续命,不如偷点时间与他。

时间城内,城主心有所感抬眼望苍穹,欲窥源头。

“素还真,你推个日晷都不安生。也不知是何人可从长河里窃取时间,与这纷纷时局有何影响。”

天踦爵捂住伍文画丢过来的时计,看了看时间,并没有走动,还是这么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死神殿内,死神眸中泛精光,时间在更易,有趣。

“你养的小蚂蚁有此能耐?”弃天帝并不信龙神说辞。

“她可不是吾所养。在她的身上存在众多的秘密,吾只探查了部分。若是全知了,魔神下界轻而易举。”龙神高座云端,与遥远的六天之界神识对话。

“哦,天下并无免费餐。说吧,你的目的?”弃天帝慵懒地撑着头躺靠在王座上。

“我,只想寻一物。”龙神轻吐一语。

“是嘛。”弃天帝神目微阖,陷入了沉思。

龙神收回神识,觑眼望星空,隐没万千星辰。

三分春色内,伍文画兴致勃勃地对疏楼龙宿道:“原来素还真的化身、分体都是真的哦。咻咻,你有没有这样的功法?”

疏楼龙宿眼里精光一闪:“母亲,汝若是想以此法去武林,吾这是没有的。更正确地说,母亲还是麦肖想了。”

气得伍文画嘴角抽搐两下,随手抓起身后的抱枕往儿子身上砸:“臭小子,你母亲还没想到那去。也就是你一副坏水心肝,见谁都有心机。”

伍文画索性起身奔过去,疏楼龙宿夺门而跑。

极其罕见地,儒门龙首被自家母亲追杀。

非常君执着酒壶,飞到屋顶上看起了热闹。

习烟儿翻了枚白眼给傻了的觉君,溜回了房间练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觉君啊,多保重。

质辛被默言歆赶到了里屋:“啧,儒门的人也是虚伪。何必呢,本皇又不会说出去。”

“在我眼里,你毫无信用。”默言歆挡门而立。

楼至韦驮与穆仙凤对视后,进了厅里喝茶。人家家事不理也罢。

伍文画拿手急急扇风:“臭小子,跑这么紧,总会回来的。”

边走边踢小石子,稳住呼吸,眯眼一望,一缕阳光反射在明黄衣角上,映入眼内。

“黝儿!”一声暴喝,惊得非常君险险从飞龙檐脊上摔落。

非常君急忙收了酒壶,跳到地上哂笑唤道:“母亲。”

“你喝酒了。”伍文画吸吸鼻子,肯定道。

“喝了一点。”非常君被抓包,有丝赧然。

“黝儿,你能耐了哈。不正不午,给我饮酒。现在离吃饭还早,你就给我饮酒,你是当身体不要了哈,一天到晚就离不了那些劳什子。怎么,低头?麦以为我不知,你在南山喝得醉醺醺。哈,也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啦,不饮酒咋做江湖豪杰?咋的,你是认为先天境界,可以为所欲为啦!平时喝,没管你,倒是越向酒鬼走!想饮酒,你娘明儿个就进堆好酒,你就喝个七年八年的,啥也麦吃,喝酒到饱!!!”

伍文画训完非常君,气冲冲地走了。

非常君连忙跟上:“义母,孩儿知错了,你消消气。真地,下次再也不敢——”

打开门缝,习烟儿双眼望了离去的义母觉君一眼,摸摸胸口,自言自语道:“觉君真是作大死。义母生义兄气,还往火山口撞。”

过得数日,疏楼龙宿珠光宝气一身回来了。

“母亲呢?”

穆仙凤短叹道:“太夫人说她找天踦爵去玩了。”

“谁跟她一起去的?”疏楼龙宿关切地问道。

“主人,质辛和人觉先生一起去的。习烟儿被留下了。”穆仙凤说道。

叫唤渊薮,高耸入云。

伍文画站在下面抬头往上看,只见一柱引苍穹,望不到顶。

非常君用手肘戳下质辛。质辛会意,这俩母子还在别扭,可怜的瓜娃子顶包了:“那个,不是去寻天踦爵吗?”

“找他做啥。人家有天命在身的。我来看看高山,体验把会当凌绝顶。”

话落,伍文画轻风借力,旋飞向天登。

非常君和质辛连忙运功向上登峰。

意琦行察觉风中流速,知有人上来了。就在疑惑间,一道艳红的丽影落在坪上。

定目间,一黄一玄两道飞影闪现面前。

伍文画环顾一圈,坪上坦荡,远不是峭壁嶙峋可比,坪外有山丘,一人长身而立。

“阿宿,好久不见。”

意琦行甩拂尘的动作微顿:“龙夫人,请称呼意琦行。”

“耶~叫阿宿多亲。还是说你不习惯与人亲近?”伍文画走到近前,盯着他的眼眸道。

意琦行不接她话茬,转过头与非常君招呼道:“人觉先生久见了。”

非常君笑道:“久见,这位是魔皇质辛,与我一起出来陪义母的。”

“喂~意琦行,你哪里人?”伍文画算是明白这严肃的娃子极其傲娇了,“这么大的脾气,出身肯定不差。”

意琦行回绝:“无可奉告。”

干脆利落的样子,令伍文画憋气。老了,老了,现在的小娃儿都不待见自己了。

“哼!”

“义母,这山上光秃秃,无甚好风光,咱下去游历一番。”非常君这么几日算是琢磨出味儿了,义兄压制义母不出山,让她“耍性”了,哈,老小孩啦。

伍文画登高望远一番,双目处皆是石头兀立。从叫唤渊薮顶上一跃,狂风旋暴,踩风流结点,玩得不亦乐乎。

非常君抱拳告别,与质辛同运功飘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血傀师最近诸事不顺。从绮罗生那里还没探听到红衣女子的消息,就被一个叫天踦爵的跛子盯上了。

“清都无我,玄玄血傀师原以为你与绮罗生关系多好。连一个女子的细节都打听不到。”

策梦侯手摇羽扇:“血傀师,你不用激我。那女子铁定与了你威胁,否则你何苦紧紧相逼于我。清都无我的合作只限花事,不关其他。”

“哈,你倒是好心机。别忘了,神花、灵花两部合二为一,已神隐。你梦花灭欲花、情花,又算计兽花,若他人知晓,你梦花境不够人填。”血傀师声色俱厉,怒喝道。

策梦侯桃花眼里笑意不达深处:“血傀师,你毒计杀天之佛,天佛原乡也不会善罢甘休。对了,好友说你是虫子所蜕变,如果这个消息传道武林,你鬼觉神知的身份又能瞒得了多久。据我所知,你那个好徒弟可还在磨刀霍霍。”

“你,好得很。咱走着瞧。”血傀师底细被揭穿,知两人短暂合作到此为止,愤而离开。清都无我策梦侯,背信弃义的小人,以为拿到奇花八部就能高枕无忧,玄玄血傀师决不会吃这个亏。

策梦侯全身一软,摸摸额上的汗珠。与血傀师撕破脸,实属无奈,如今八部武学到手,是该好好研究八品神通,如此才能脱离欲海,获得更强的力量。

绮罗生最近有感风波再袭身,该过去的没有过去。武道七修的身份已被有心人获知,寻仇,了怨。对镜贴花黄,江山现艳刀。

下了叫唤渊薮,伍文画随心而动,寻了最近的水流,踩一根浮木,顺水而下。

紧跟其后的非常君和质辛无奈相视,重金买了一渔民的扁舟,追随而下。

“你的母亲可够折腾。”静立船头的质辛吐槽。

非常君反唇相讥:“你的父亲也不遑多让。一个为了鸡腿,一个为了苍生。”

“哈,做儿子的都这么衰,还是当老子好。”质辛爽笑。

“老子的滋味怎样,我是不知的。当儿子嘛,乐在其中。义母年纪大了,心性越发如稚童,神由心意。我那义兄可是快压不住了。”非常君猜想义兄故意离开三分春色,可能还有让义母放风的心思。不过,自己义兄的心思难猜。

忆起两儿,质辛的谈兴淡了几分。这次出来去寻一下缎君衡和十九吧。江湖风浪淹人,也不知他俩怎样了。

携刀的绮罗生正待出门,感觉到人来,刀光快闪,却是劈了空。

“小绮罗,你搞虾米鬼?吓我一跳。”

顺水而下,不寄江川,没成想望见了熟悉的画舫。

绮罗生一顿,收回手:“你看错人了。”

“喂,你们一个个都在搞虾米!当我人老眼花嘛?可惜你姐姐我认人不过眼,入的是心。”

伍文画瞅着这个纹绣艳丽牡丹的绮罗生,无语了,又是一个穿马甲的:“你有事就去吧,等会儿黝儿和质辛要赶到了。我在你舫里坐坐。”

绮罗生顿首化光离开。

“主人家不在,还是自力更生吧。”伍文画取出自己的小红炉准备煮茶。

非常君催动扁舟靠近画舫,茶香清溢:“哈,悟道茶,难得!”

质辛翕动鼻子:“闻所未闻。大夫藏的好东西不少。”

“非是我藏,是你无缘。”伍文画听得他之评论辩解道,“有缘的赶巧,无缘的不在。”

进入画舫,围桌而作。非常君手勤脚快地帮忙添碳火。

“这茶比那龙啊凤的还珍贵。”质辛已然忘记了南山好茶的名字。

“义母只煮过两次,你说珍贵不珍贵。”非常君调神静坐。

“唉~这茶还不是传说中的悟道茶。那茶才是秉大道而生的灵物。这不过是被书阁收藏的一粒种子,也不知是多少代,种在南山,活了。”

伍文画洗杯、冲茶、分茶:“喝吧。新的一批要长成了,也不知够不够分。”

非常君急不可耐地端起,小心翼翼地轻嗅、微抿。

质辛眼前一亮,是茶香提神,也是好物难得,饮之,魔像入心海,观之条条皆是魔道至理。屏息凝神,沉心浸神。

伍文画尝尝味道后将余下的茶与他俩分了,还是新茶对味些。哪年要是能喝到真正的悟道茶,就好了。

苍月高悬,洒落片片银辉,映照江面清凉如水。

“黝儿,质辛去找他父亲和兄弟啦,你不陪陪?”伍文画撑着下巴看着月光问道。

非常君坐在船舷上,屈膝右腿,笑道:“义母,人父子团圆,我就不凑热闹。母子团圆才不负这月圆。”

“这次应该把烟儿带出来的。”伍文画感叹道,“玉阳江风景秀美,所以小绮罗住着就不愿走了。”

“哈,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义母,绮罗生有白衣沽酒的名,必然也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可佐——”非常君想起数日前被伍文画追着念的酒,赶紧吞下最后一字。

“嗯?一个酒字也让你讳莫如深。黝儿,你要是不喝酒了,这月亮也就从江里出了。”伍文画对非常君的“阳奉阴违”心知肚明。

非常君摸摸鼻子,失笑一声。

突然,江上起箫声。呜咽之音,如泣如诉,令伍文画大为皱眉:“这人,与羽人非獍的二胡有得一比。今天听到这样的箫声,真是扫兴!”

“哈,义母,你可是相当喜欢羽仔的那首曲子的。”非常君将腿伸直,靠在船栏上闭目听箫中悲伤苦涩。

伍文画坐直身体望月,悠悠道:“那也是心境不同、环境不同。”

望了非常君一眼后,伍文画不再多言。箫声幽幽,凄凉苍苍,这满月儿都凉咯。

一个有故事的人,一颗有眼泪的心,伍文画闪闪睫毛上的水意,原来扫兴是因苦太多,多到选择所忘。

世上的哪个人不苦?有人明有人懵,皆是芸芸众生。

月下画舫走,江边洞箫咽。月上中天后,江波仍漾漾,不见江上人。

伍文画回到三分春色后,急急奔房写下曲谱。

疏楼龙宿狐疑地望着非常君,希望他解释解释。

第一百三十四章

非常君伸了个懒腰,丢下一句“义母武艺又精进”后,便去睡了。

疏楼龙宿沉吟不语,轻摇珠扇回了自个房。

吹干纸上的淡墨,伍文画寻了默言歆,让他将曲谱送到南山给羽人非獍。

干完了这事,伍文画心情舒爽极了。人,还是要点艺术追求的。趁精神沛然,去钻研下医术。

天踦爵急急为武林奔走多日,原以为回殊离山日子在即,但时计依旧没有变化,这令他深思不已,时间城主可不是大方的人啊!

对于想不通的事,天踦爵不再思索。血傀师久未动作,也不知在做什么。

血傀师自与策梦侯分道扬镳后,多日来打听伍文画是何许人也。知了江湖上没有此号人,心就安定多了,大不了不去招惹绮罗生。没了心理负担的血傀师又搞事了。

天踦爵走后,绮罗生摩挲着茶杯的余温,被人看透真是不爽嘞。知了血傀师的身份,这人应不会再来了吧。好友在叫唤渊薮不下来,也只好自己去寻了。

叫唤渊薮上,一留衣将三壶酒一一分了。

“这酒还是从海老头那里抠出来的。等哪天有空,我再去找伍大夫讨点。”

一留衣打了个酒嗝,对意琦行和绮罗生道:“咱们今天相聚不易。”

意琦行有好友相伴,喝得双颊酡红:“嗝,她的酒可不好拿!”

“哈,大夫又给你取了个‘阿宿’的名字,大剑宿,你、知、了吗?”绮罗生晃了一下脚,一手搭上意琦行的肩头。

“阿宿,阿秀——哈哈哈,我猜,她想这样叫疏楼龙宿,龙首没应,将这名安你身上了。”

一留衣再灌了一大口酒,摇摇坛子:“快见底了。”

意琦行将绮罗生手里的坛子扔给他:“拿去。多住几日。”

“要得。反正我也没事做。”一留衣接过坛子,将自己的那坛灌了。

绮罗生摇摇晃晃地扶住石头,滑坐下来:“最近我就不陪你们了。”

“为何?”意琦行也顺着石头坐到地上。

“有些小蚂蚁要解决,是奇花八部的事务。”绮罗生选择了隐瞒。

“嗯,意琦行陪你沉沦。”头一歪,靠在绮罗生肩膀睡了。

绮罗生微微一笑,伸直双腿靠着石壁睡了。

一留衣喝完最后一口酒,对凭风一刀招招手,与自己扶起两人送回房。

楼至韦驮站在药房门口踌躇,质辛多日未归也无消息,想询问一声。

习烟儿端着一盆小吃食往房里走,看到佛者,说道:“义母没有在药房,她与觉君一起出门啦。听说是去修罗鬼阙。”

“小友,可知何事发生?”楼至韦驮连忙问道。

“这个要问义兄,应该没什么事。”习烟儿摇摇头,往自己院落走去。习完了刀法,还要习书画。

疏楼龙宿拆着书信,一眼扫过,明了于心。见楼至韦驮过来,主动说道:“母亲与义弟去救治黑色十九,缎先生与魔皇都无事。”

楼至韦驮心神一松,眉眼柔和不少。

“至佛,天佛原乡已出世,汝何时回?”疏楼龙宿斟酌地问道。

楼至韦驮认真地回道:“善恶归源已毁,天之佛已不存。楼至韦驮会找一山清水秀地静修,待伤愈后重荡浊世。”

“既如此,至佛可往南山一行。那里风光秀丽,是绝佳的洞天福地,还有药师在,可仔细调养身体。”疏楼龙宿打消他的顾虑,“实际上,那里能人不少,老叟幼髫和乐,物产丰富,母亲并不管事,文武之风昌盛,是修身养性的佳所。”

楼至韦驮垂眉低思:“佛者会考虑。”

疏楼龙宿不再言说留居之事,转而与楼至韦驮谈天文地理。

伍文画从临时医房里出来,擦了两把汗,对门外望眼欲穿的缎君衡和质辛道:“十九情况稳定,没有生命危险。灵魂之伤,却是比其他上难疗愈,找一个好地方养养。你们可进去看他了。”

缎君衡施了谢礼,急急冲进了房内。质辛道了句“多谢”也疾步闯进。

非常君快走两步扶住伍文画,心疼地唤道:“义母。”

“吾无事。这次救人后,我要老老实实呆一段时间了。”伍文画铭铭中有感,自己救的人越多,尤其是身有天命不可违的人匡救的越多,天道所逼迫的威压也就越大。

非常君点点头:“那义母何时回南山?”

“谁说吾要回南山?不回。我要找个小地方住两日。三分春色,待腻了。”伍文画被扶着坐到椅子上。

非常君暗道一声糟糕:“义兄应是不放心的。”

“他不放心的多了去了。黝儿,我跟你说,你麦学咻咻,这孩子就是个操心命,世人都以为他多悠闲。”伍文画深以为以前说的距离产生美是非常正确的。母子俩隔得近了,也是会有小摩擦的,都是为对方着想,也都是向往自由的人。

非常君心念一转建议道:“义母应该还未去过明月不归沉吧。去孩儿那住住可行?”

伍文画眼睛一亮,点点头表示同意:“叫上烟儿,最好把凤丫头也带上。”

非常君这才放心,内心松口气,与伍文画浅聊几句后,送她入了客房休息。

紫述儿扑哧着小翅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金光闪闪的大叔:“你刚刚的语气好像人类妈妈哄小娃娃。”

非常君笑道:“你见过几个人类?”

“可多了。村东的黄大婶一家、村西的蒋阿公一家……”紫述儿掰着手指算道。

“你看,你认识的人并不多。我那是孝儿娱母。”非常君打断紫述儿的数数。

“是吗?你们人类好复杂。与人类呆久了的美人恩公也变得好复杂。”紫述儿扑哧着背后双翼,坐到一张高椅背上。

非常君哈哈笑道:“不复杂怎见世间百态!”

质辛走入大厅,听得笑声朗悦,心情很好地道:“你俩在说虾米?这么开心。”

“十九好了?”非常君迅速问道。

“嗯,这多亏了你母亲。本皇心大定。天佛原乡再出,吾也不想呆在台面上做靶子。想寻好地隐退。听说南山水好山好,可去否?”质辛目光灼灼地问道。

“哈,你不就盯上那点酒了。代母亲欢迎至极。”非常君颔首。

“美人恩公,我也要去。”紫述儿闪动小翅膀,落到魔皇肩上在他耳边大声道。

“可。声音小点。”质辛应道。

紫述儿欢呼一声,从肩上跃起,高兴地打了个旋儿。

第一百三十五章

修罗鬼阙沉入地底,令天佛原乡之人非常意外,因而也不得不调整战略目标。

随着魔城的隐迹,中原百姓俱都欢庆。没有了魔的阴影,世道才会好些。然而,这世道会好吗?

血傀师咬碎了嘴里的一口老牙,现在的魔一个个都滑不溜秋,苦境出产的魔就是聪明,见时机不对立马撤。nnd,白瞎了一番心思,总得要有大魔头来消耗天佛原乡战力。

自天踦爵知道血傀师真实来历后,就想了解他力量的来源。

净琉璃菩萨端坐莲台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白衣沽酒说是从伍大夫那得来的消息。”天踦爵肯定道。

“是她,那就放心了。”净琉璃菩萨微笑道,“咱们要好好合计,争取弄明白血傀师后面的人。”

“劣者也是这般想的。”天踦爵点头道,“菩萨,一页书前辈伤养得如何?”

“梵天已在秘密的地方疗养。早知伍大夫医术高明,就将梵天送过去。”净琉璃菩萨有点遗憾。

天踦爵笑道:“也许一页书前辈天命未出。劣者倒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休息时间。”

“哈,也只能如此想。梵天要是痊愈,以他性格又要金刚怒目。”净琉璃菩萨想到同修嫉恶如仇,也颇无奈。

两人再就武林之事商议一番,就各自奔忙。

明月不归沉,碧海涛涛。

伍文画站在甲板上举目四望,水天一色处,有座清碧的小岛。

习烟儿到了熟悉的地方,放开了束缚:“义母,觉君将岛上修得可好了。他说就等义母来住。”

“嗯,黝儿都修建了什么呀?”伍文画眼神温柔地望着习烟儿,这孩子在咻咻那里可没这么活泼。凤儿说什么也不肯来,这孩子拗,生怕咻咻日常生活受影响。

习烟儿眉眼弯弯:“盖了一座大院子,修了一座亭子,建了一座花园。还在后山植了不少松柏。那些松柏有些是南山的品种,还有些是从推松岩弄过来的。还有在岛边边,种了水曲柳、红杨柳、珊瑚树……义母保管喜欢。”

“嗯,只要有你们在,我哪都喜欢。烟儿,这里海景清丽,咱们寻个好天气去海钓。”

伍文画瞅瞅阔朗朗的海面,这儿的海水可真蓝,浅海下,不时游过五光十色的海鱼。蓝汪汪的海水,望之静谧安详,是一处风景绝佳地。

非常君从船舱出来,笑道:“义母,这儿的鱼可没南山美味,都是海鱼。”

“怎么?你怕我吃不惯。黝儿,南山没有海,但海产品从不少啊。”伍文画奇怪地望着他。

非常君尴尬一笑:“主要是这里的海鱼也及不上义母所食海产。”

伍文画一手抱胸,另一手两指扣腮,双目狐疑。不让我吃这里的鱼,这孩子肯定瞒了什么?海水四处流动,除非海底有什么东西。

非常君心惊胆战了会儿,这片海水里泡着一副骨架,虽与明月不归沉相聚甚远,但觉迷津海海流交织,谁知了那是什么骨架,被海鱼啃了肉,吃了会有什么事。

习烟儿转溜着双眼:“那明天,我上山找些野物。这里的山上有好多小动物。”

伍文画放下手,摸着他的小髻子:“不用啦。明天有雨,在家里好好歇歇。”

习烟儿望着天边的大太阳:“明天真有雨啊?”

“义母看天的本事,我们是学不来的。”非常君回道。

伍文画不再解释了。天道发泄不满的方式通常就是打雷。雨不过是此次打雷的掩物。

第二日,明月不归沉炸雷轰响,一个接着一个,直捣天穹。哗哗的雨水浇灌而下,洗刷小岛。

海浪撞击堤岸,带来怒号。

伍文画打开窗缝,望了一眼屋檐下直线雨帘,水汽漫散,闪电横劈高空,金亮亮闪瞎双目。

在雷声到来前,伍文画忙关了窗子。果不其然,一道惊天雷霆,炸裂明月不归沉。

伍文画心惊惊地拍拍胸膛:“死老天,越来越小气了。我救几个人而已,又没搞你事。”

“轰”,一声炸雷再次响彻耳朵。

非常君站在宽宽的廊下仰望天空,那里乌云翻滚,密雷藏匿:“天地伟力,非人力能撼。这次,觉迷津海又要涨水一大截。”

永夜剧场内,清冷盈亮的钢琴声响起。

交错的黑白键上,一双白皙自然的双手在弹奏一曲命运之曲。

“冥冥之神,海面波涛汹涌,漫天乌云压顶。”等一曲完毕,邪说恭敬地对琴凳上的人回禀。

永夜剧作家放下双手,清扬的声音在剧场内传送:“是何方向?”

“是人觉先生所在的地方。”对于周边,邪说都打探清楚了。

明月不归沉如不是被非常君先占,地冥说不定也会抢先买下。

“雷声从百里之地传来,冥冥之神也好奇啊。”永夜剧作家举起鬼谛权杖,轻声一笑,“也罢,我也真久没见过这位师弟了。”

“冥冥之神,你要出巡?傀一愿伴行。”邪说弯着腰。

永夜剧作家瞟了他一眼:“不,你留在这。我去去就回。”

“永夜是映照永生之光,洗礼万民,荣耀殿堂。”

永夜剧作家踏出永夜剧场,乘逐日马车往明月不归沉而去。

习烟儿睡眼惺忪,眯着眼靠在厅上高椅昏昏欲睡。

非常君走到他面前,捏捏他的小鼻子:“去床上睡。”

“觉君,这雷吓死人。从昨晚上打到现在,压根就睡不着。”

习烟儿在脸上狠搓了两把,甩甩头,嘟囔道。

非常君叹道:“可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好在雷声小了不少,去睡吧。义母的饭食,我会准备的。”

“好了,哪需要你们动手。既然都醒了,就尝尝今天我做的早餐。”伍文画提着两大食盒走了进来,“烟儿啊,吃了再去睡饿着肚子可睡不着。”

“义母,你何时起的?”非常君忙走过去帮着端桌子。

伍文画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一个食盒道:“在岛上的第一顿早餐,小笼包、饺子、鱼片粥,我都有做。今天先将就吃,等雷雨停了,再去山上寻蘑菇。”

习烟儿快速地洗漱一番,跑回厅内。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非常君将粥推到习烟儿面前:“趁热吃。”

伍文画夹起一个饺子,非常君与习烟儿才开动。

漆黑的乌云下,雷声依旧轰鸣。对于天威,独角兽惧怕非常,不愿再前行,永夜剧作家皱了下眉头,自语道:“看来事情比我所想的有趣。你走吧。”

从逐日马车上下来,独角兽得令,飞快地放下主人,向来时方向逃离。

永夜剧作家飞下半空,脚踏海浪波峰,一不一步坚定地迈入了觉迷津海。

非常君夹包子的手一顿,惊异地说道:“有人来了。”

伍文画放下咬了一半的小包子,吞咽后道:“谁那么大胆来了?你认识的人?”

非常君笑道:“这人一定认识我。至于我认不认识他,要先见过面才知。”

习烟儿放下筷子道:“那我去煮茶。”

伍文画急忙制止要跳下椅子的习烟儿:“不用。他与我们熟悉,就请他吃早餐。要是来者不善,义母就就轰他出门,让他与天上的炸雷作伴。”

“永夜是映照永生之光,洗礼万民,荣耀殿堂。”

声先扬,人未至。非常君去了外面迎客。

“咳咳”伍文画被粥给呛了,拍着胸口。

习烟儿站起身拍着她的背:“义母,你慢点吃。”

“没事。这是哪个中二的孩子念出来的东西这么魔幻风。”伍文画擦拭完嘴巴,对习烟儿道,“我吃完了,出去看看。”

长廊下,两道长立的身影正在交谈。

“师弟,不请我喝杯茶吗?”永夜剧作家撩起胸前的一缕桔发。

非常君冷笑道:“我们交情有这么好吗?”

“耶~共修多年,情分总是在的。”永夜剧作家瞳孔里似是追忆,又似在调笑。

“呀,小十七!”伍文画遇见熟人,还是晚辈,心里极为欢喜,“我就说哪个中二病的孩子念台词,原来是你这娃儿。真是一点没长大!”

久远的记忆,浮现脑海,永夜剧作家急忙避过扑过来的红影,瞬移到非常君身后道:“姨母,别来无恙!”

伍文画扑了个空,站定后笑道:“哎哟,还是那么害羞。要是有遥儿一半厚脸皮就好啦。”

非常君站到一旁,将永夜剧作家让出来后道:“呵,我猜你大概未成想到义母在。”

永夜剧作家抬眉挑了非常君一眼,眼神里透露出等会儿算账,非常君故作不见。

就在此时,伍文画拉住永夜剧作家的右臂:“走吧,去吃早餐。”

“姨母,我并不饿。”永夜剧作家想挣脱,奈何不是对手。

伍文画热情道:“以前,喊你到我家吃饭都不来,现在好不容易登门,当然是要吃顿饭。外面这么大的雷,雨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停的,你多住几日,吃吃我做的饭。”

非常君跟在后面,无视地冥的求救。义母正是没事可做,逮着一个多年未见的晚辈,肯定是要挖空心思喂饱的。

三分春色内,朝阳和煦,疏楼龙宿走在清风中,沉吟不语。

穆仙凤将茶放下:“主人,今日是弹琴还是下棋?”

“不用。母亲多日不在,少了她之言语,还是不习惯。凤儿,汝认为母亲会几时回?”疏楼龙宿摇着珠扇,问道。

穆仙凤想了想说道:“太夫人是个恋家的人,不会在外面呆久的。”

“哈,这可不好说。汝要知义弟也是她儿子,在明月不归沉一样住得安逸。如母亲在南山,吾倒是可住疏楼西风。”疏楼龙宿眼中流光溢闪。

穆仙凤出了个主意:“主人要是想太夫人可用术法联系人觉先生。”

“如此,这事儿还是汝来吧。”疏楼龙宿示意穆仙凤起术法。

穆仙凤爽快地应了。主人就等着自己这句话,还是担心太夫人不高兴嘛。

伍文画围着永夜剧作家转了两圈,在他面前站定,双眼亮晶晶地问道:“小十七,你的美妆与谁学的?这发色显肤白。你本就貌美,还上了晕妆,更增华彩。”

永夜剧作家鬼谛权杖被捏得发汗,果然这个姨母关注的从来不在点上:“我并未化妆。”

“怎么可能!”伍文画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脸,“耶~这化妆粉太好用了吧,摸不下来。”

非常君咳嗽两声道:“义母,地冥会害羞的。”

永夜剧作家退开两步,拉开距离道:“姨母,我是男子。”

“男女有别,是吧!切,我要是真想看,你们哪一个都是光溜溜的。”伍文画翻了个白眼给他,“算了,既然你知自己性别,我问你,娶妻了吗?生子了吗?有子几个?有女几人?现在住哪里?……”

永夜剧作家被问得头都大了,世上为虾米会有女性长辈这种东西:“停!并未娶妻。”

“虾米啊?小十七,你一把年纪了,长得也人模人样,怎不娶媳妇儿?”伍文画好像忘记了自家还有大龄青年的事,跑到他面前坐下,语重心长地道,“你说吧,遥儿跑得不见了踪影。今天终于看到你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以前你跟遥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现在你还一个人,过得多辛苦,这样,你住下来,我发动朋友圈给你物色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

非常君退后数步,站到了门边,抱歉地对疏楼龙宿一笑。

镜中疏楼龙宿嘴角讪笑而过,眼里透露着讥讽,嘴型上吐露“义弟,你太弱了”。

非常君狠狠瞪了他一眼,疏楼龙宿个坏痞流氓,如不是术法由凤儿控制,定要截断了事。

永夜剧作家收了权杖,以免自己有砸人的冲动,深呼吸两口气赶紧打断道:“姨母,不用了。帝父并无让我娶妻。还有,您几个儿子都未成家。”

伍文画收回一张媒婆脸,心内叹气,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前一句要我不管闲事,后一句让我管自家事。

“好吧。我不提了。唉~这么好的娃儿,成了大龄优质光棍,不能为苦境人族‘添砖加瓦’,有点小遗憾。”

永夜剧作家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看伍文画故作哀叹。

“苦境年年有灾,不时还有野心家、邪魔歪道来割割韭菜。这人口就没怎么增长过。你们还一个个不生,真是浪费啊!”

伍文画痛心疾首,“尤其是我家那个娃子做了人,居然没遗传到龙族的种马特性。我赚了那么多的财产以后由谁继承!钱多了也是烦恼。”

疏楼龙宿呛出一口茶,母亲的言论分明就是奔着自己而来。哈,该不说是母子嘛,这也被发现了。

非常君立定站好,努力争取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永夜剧作家手一扬,往外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伍文画拉住永夜剧作家的披风:“你这娃儿,忒没耐性。陪我聊聊天。黝儿啊,把那劳什子关了。”

“是,义母。”非常君朝镜内的疏楼龙宿挑挑眉,迅速停了术法。

永夜剧作家被拉回座位上:“姨母,你要与我谈什么?”

伍文画将他按在座位上,认真地问道:“你真地没见过遥儿?”

永夜剧作家点头:“我很久未见过他了。”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伍文画仔细地盯着他的双眼询问。

永夜剧作家回想道:“自仙门隐遁后就不再见过了。姨母,天迹应无事吧?”

伍文画负手背后踱步:“他没事。我曾给他一块玉,可感知他生命体征稳定。但就是联系不上,心里有点担心。”

“玉逍遥傻人有傻福,义母何必忧心至此?”非常君劝慰的话语里含有酸意。

永夜剧作家笑道:“哈,师弟的酸意冲破天际。”

最后两字咬得慎重,非常君腹诽地冥是个天迹控。

伍文画小瞥了非常君一眼,对永夜剧作家道:“麦理就是。这两天,他吃了不少柠檬。小十七,看你华服带金,物质上肯定没吃什么苦,现在住哪儿?”

“四海为家,在各处漂浪。”永夜剧作家还是决定不说出自己的根据地,不入江湖的人,何必将事说之。

伍文画双目显怒气,转而消散:“你这孩子不说就不说,偏要说些不着脚的话。真没地方住,姨母送你一套山水别院。”

永夜剧作家暖意流过心间:“多谢姨母挂怀。十七本来看看师弟在此吗,没成想遇到了姨母。看你安好,十七也就放心了。”

伍文画惆怅地道:“你们好,我才能真正放心。如果有事要帮忙,一定要说啊。”

永夜剧作家笑笑:“好。那么姨母打扰多时,十七也得告辞了。”

虽然竭力挽留,但十七去意已决,无奈地伍文画只好将他送到门口。

雨还在下,雷已经停了。非常君撑着伞送完地冥,回到家中,见伍文画还在望雨,走过去道:“义母,地冥有自己的路要行,你不必如此担忧。”

“虽然也知道你们个个都有天命,可我还是放心不下。知道你们安全又怎样,你们过得好不好却是不知的。黝儿,遥儿心性虽跳脱,但古道热肠、有侠义,这样的性子注定他不会见世道崩而不问。十七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太聪明也太渴望九天玄尊的肯定,他走的路以后只会更坎坷。”

伍文画纵使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当关心的后辈们天命来的时候,她怕力有不逮。如今天道示警,下次救生就有了束缚。

“哈,这么多年不造杀,救人医人却只得几缕魂依。天,不是那么容易抗的啊!”

“义母,你已做得很好了。不用如此自责。”非常君不忍伍文画萧索。

伍文画转过头笑道:“非是自责。这么多年,你们平安才是我最大的心愿。乱世里,多少平民百姓骨洒荒野。未来,天道还要受魔道挑衅,它俩之间的角力,影响的是一宇。受天命的人,除了要应天命,还要把握一线生机。黝儿,南山是看不到这样的天机的。”

非常君静静听着伍文画的话语,也许义母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

血雾迷蒙里,绮罗生唯意志在强撑。如果江湖无泪,那这场血雨又因何而浇下;如果江湖有情,是不是兄弟就会无事……

血影在尘埃里倒落,意琦行赶来时,只觉天昏地暗,日光失辉,唯有无尽的心痛在胸膛蔓延,淹没了全身,颤抖的双手,哀泣的悲鸣!

那一场约战,白衣沽酒血染疆场,英年早逝。

策梦侯可惜地叹了口气,倒下一杯薄酒在泥土里,重新入了定悟八品神通。

伍文画是被大力地敲门声所惊醒的。功法流转,眼里的睡意已去,在摸黑的环境里,从容地穿上衣服。

非常君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狼狈如斯的意琦行,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一留衣搂着渐渐温凉的绮罗生,脸上一片沉重,十指苍白。

门声响起,划破了夜的寂静与窒息的哀愁。

入眼是意琦行的憔悴、痛苦,伍文画忙推开面前的人,飞速般扑到一留衣身前,以手把脉,极其细微的心脉,一把抢过绮罗生往药房奔去:“黝儿,过来帮忙。”

非常君立刻跟上,意琦行、一留衣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疏楼龙宿呆在院子里,幽幽叹道:“母亲,这是无视吾了啊!”

“太夫人并未瞧见主人您。”默言歆说道。

“歆儿,这话说出来更伤吾啊!被武道七修的人从床上挖起来,连水都未饮,连母亲都未请安,真是不华丽至极。”疏楼龙宿往客房而去,边走边对默言歆说道,“汝也可下去休息了。今晚无事。”

第二日一早,清爽的海风送来阵阵凉意,林中海鸟齐齐飞出去大海上捕鱼猎食。

习烟儿洗漱完毕,就进了厨房。一股浓郁的药香涌入鼻子里,在灶塘口,头戴高冠的一留衣正在专心熬药。

“你什么时候来的?”习烟儿看到他,惊讶地问道。

绮罗生复活有望,一留衣心里欢喜,遂也有了笑容:“昨晚到的。早饭多做点,我们几个都饿惨了。”

白皙的牙齿在眼前晃动,习烟儿不知是接话好还是不接话好,算了。

疏楼龙宿站在伍文画院子里,等她过来。

院里有一株长势极好的木棉,此刻满树红的枝头上,一只鹊鸟在啄着羽毛。

伍文画进了院里,放肆地伸了个懒腰。治病救人一晚,总是累的。

疏楼龙宿笑着招呼道:“母亲,孩儿向您请安。”

伍文画揉腰的动作一顿,惊讶道:“咻咻,你什么时候来的?”

疏楼龙宿笑容险险保不住:“母亲,孩儿昨晚与意琦行等人同来此院。”

儿子最后四字念得很重很重,伍文画未休息的大脑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昨晚貌似将他给忽略了。

想到此,伍文画哂笑道:“抱歉,咻咻,你的存在感在夜里太不明显了。这可不华丽,相当地不华丽!”

“哈,母亲,汝讲笑话的能力愈来愈强了。”疏楼龙宿面上春风,话语料峭。

伍文画没什么精力就这个问题跟儿子讨论,作为母亲也总是辩论不过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伍文画伸出手拉住儿子的衣袖:“走吧,与娘说说你最近忙了虾米?”

疏楼龙宿顺从地跟着伍文画往厅内走去:“孩儿的生活千年未变,倒是母亲玩得很高兴。”

揶揄的话里透露出被母亲无视的小傲娇,伍文画心里默默念叨果然是不容易放过自己:“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幼稚。”

“咦~也只在母亲面前才放肆。”疏楼龙宿将伍文画扶到位置上坐好。

“好吧,娘亲忽略了小乖乖,下次改。”伍文画嘴里念着哄话,眼里全是笑意,“咻咻,满意啦?被别人看了,可丢你面!”

疏楼龙宿嘴角弯弯:“无妨。逗母开心,是儒家孝道。母亲,何时回?”

伍文画淡笑道:“这不就是家吗?你们在哪,娘就在哪。南山事没多少,想起了就回去。”

疏楼龙宿轻摇珠扇:“母亲,吾身为兄长,本应尽长子之责,义弟这里偶尔住住就好。”

伍文画双手托腮望着儿子的俊脸:“咻咻,你吧,对儒家旧义多有颠覆,但在争养我上便喜儒家经义。这点可不好,兄友弟恭,你与黝儿不能互别过头,娘亲不喜欢你们这样。”

疏楼龙宿眼神闪闪:“好。母亲不喜,吾便不说。”

言下之意是该怎样还得怎样。但被儿子贴心滤镜蒙了心眼的伍文画没听出来,她满意地点点头,展颜道:“趁着你们都在,中午娘亲做大餐。不过,小十七没口福,说什么也不肯留下。”

“那孩儿静等。母亲,劳累一晚,汝先休息。吾先下去了。”疏楼龙宿见伍文画神色靡靡,告辞了出来。

门阖上后,伍文画自休息去了。

习烟儿瞅了桌上的几个大男人一圈,安静地拿起筷子吃自己的早餐。自己花了大心血的早餐,义母没来吃,真是可惜。

非常君瞟了一眼疏楼龙宿,决定等用餐后再与他说。

意琦行有一口没一口,吃得很不专心。一留衣知他还在担心绮罗生何时醒过来,也不再劝说,舀起了面前的粥。

睡清醒后,伍文画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便去了厨房。

书房里,习烟儿瞅瞅时间,收了书本,洗了笔墨和手,也赶去了厨房。

“义母。”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有点哑哑的,伍文画回眸笑道:“今天中午,烟儿,我做饭,你打下手好不好?”

习烟儿自是应了。

一留衣溜进厨房,见两人在此,问道:“还有粥没?绮罗生醒了。”

“哎?我估摸着应在晚上他醒,年轻人底子好。等下,我煮个白粥给他垫垫。”伍文画手里忙活,高兴地应道。

等绮罗生伤势好点后,意琦行和一留衣就离开了明月不归沉。

疏楼龙宿眼望两人走远,轻笑道:“义弟,汝是不是盼吾同去?”

“原来在义兄眼里我是这样小气的人。”非常君委屈喊道。

疏楼龙宿似笑非笑道:“那为何问吾住多久?如非驱人,汝又何必问?”

“义兄,你可冤枉我了。问时间是好安排,你也知道明月不归沉不比义兄家大业大,有多人伺候,义母不做饭,那就是习烟儿做。他俩谁做,吾都心痛啊。”非常君诚恳非常。

疏楼龙宿并不这样放过他:“义弟,汝可以不吃,还可承担洒扫做饭。要不随吾同归,三分春色也好,疏楼西风也罢,人管够。”

非常君心里头没赌气了,说不过打不过,反正义母在一日,义兄心里就有得堵,这样想想,也是欢喜。

天踦爵为绮罗生吊丧回到定禅天,神色戚戚。

净琉璃菩萨劝道:“节哀!”

“无事。这样迎来送走,百年来已见过太多。菩萨,吾想诛杀血傀师此獠。”天踦爵神色坚定。

净琉璃菩萨笑道:“汝终于下定决心啦。吾便陪汝走一遭。”

天踦爵行了一个大礼:“多谢。”

两人遂出了定禅天。

“玄玄血傀师,岂会死在你们手里。”

张狂的话语里,有着无尽的恨意。就在天踦爵下杀手时,忽天外一掌,一道雄浑沉霸的身影踏入战场,卷走了血傀师。

净琉璃菩萨与天踦爵面面相觑,对视一叹回了定禅天。

南山飘起了小雨,妖应封光撑着把红花伞去接殢无伤回映雪流斋。

慕少艾敲着烟锅子,叹气连连:“这魔皇一来,南山就热闹了。缎君衡,不是老人家要说你,这样斗殴可不行,主人家会不高兴的。”

缎君衡举着水晶骷髅杯嗤笑道:“缎某看是药师不高兴吧?又没动武,质辛与殢无伤互相角力罢了,伍大夫是不会计较的。”

慕少艾白白的长美一甩:“哼,若不是踩了老人家辛辛苦苦种植的药草,你以为老人家会这么多事吗?”

“药师,佛者替你栽了。”楼至韦驮安抚道。

慕少艾点头赞道:“哈,这还差不多。”

成长开了的慕少九,身形长立,悄悄地拉过一路看戏的羽人非獍,小小声地道:“少艾的药园?”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慕少九将头往后一撇,羽人非獍秒懂:“确实在那,抓——”

“壮丁”两字做的嘴型。慕少九可怜地望了一眼楼至韦驮这个佛门高僧。

楼至韦驮正与众人一道围观质辛与殢无伤的摔跤。

于长相来说,质辛豪武,殢无伤文武。在武学上,两人根基皆深厚,身形都魁硕。

推搡斗技里,两人沉稳专心,任雨丝洒在身上,蒸起热气。脚下生根,青草成坑。

君凤卿拍着双手大力叫好,吓了旁边的靖沧浪一跳。

君曼睩是来叫老祖和武君回家吃饭的。罗喉朝她点点头,继续转回视线看向了场中。

妖应封光走到君曼睩身边叹息道:“侬就知了殢无伤会在这。”

君曼睩将青色油纸伞打到一边:“妖应姑凉并不担心殢先生。”

“侬伍你说,男人还是要找点事做的。”妖应封光刚刚看完一本《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的情感类书籍。如果伍文画在,一定会发现这本书是当年友人所赠,起因是她久久未能如愿嫁出去。

过了多少年,依然未嫁的伍文画此时正猫在药房里记录绮罗生治病救案例。

是的,绮罗生又活蹦乱跳了。

第一百三十九 章

活蹦乱跳的绮罗生想喝酒了。任谁死里逃生,都难免高兴。因此,想用酒来庆祝,也无可厚非,但绮罗生遇到了一个严厉的好大夫,所以酒没喝成。

非常君认为自己天降“横祸”。这酒坛子到了手里,还没开封,就被义母所抓,完了,还被说带头让病患胡闹。

疏楼龙宿嘴角弯弯,眼里幸灾乐祸明显。

“义兄,麦忘了你是个烟鬼。”瞟到疏楼龙宿这副样子,非常君咬牙切齿。

绮罗生温和地笑道:“觉君,是白衣沽酒的不是,惹你受累。”

疏楼龙宿莞尔:“绮罗生,汝何须向他抱歉,义弟腹内酒虫已鸣叫多时。吾猜,自那次被母亲发脾气后,义弟滴酒未沾吧。这滋味如何?”

非常君牙狠狠地道:“都托你的福。”

“耶~义弟,汝行为不端,被母亲说教,与吾何干!要说干系,定是为兄没有及时训弟,让母亲跟着烦忧。”

绮罗生听得两人言语,心内憋笑,这两兄弟互损程度,前所未有。

非常君翻了个大白眼给疏楼龙宿,执起桌上的茶壶,续了一杯茶一口饮尽。

疏楼龙宿转动着手里的珠扇:“义弟,汝该检查习烟儿的字了。”

“吾知。”非常君正打算向书房走。

一道儒音透亮:“觉君,吾庭三贴又来啦,哈哈哈”

书房中,习烟儿听到熟悉的声音,划错一横:“真讨厌。又是这个蹭饭的老头!”

非常君停住脚步,迎上去道:“久见了,庭老贴。”

“哈哈,见到吾惊不惊喜!心血来潮想到觉君你,没落空,真意外。哎~龙首也在,幸会幸会。”庭三贴爽朗大笑,与非常君打过招呼后,瞥到疏楼龙宿在,连忙上前见了个礼。

“一笔春秋的掌门,久见。”疏楼龙宿招呼。

庭三贴见绮罗生也随坐在侧,问道:“这位君子,吾乃庭三贴,汝可直接称吾庭三贴,哈哈”

“白衣沽酒绮罗生,有幸见过庭主。”绮罗生与他见礼。

“耶耶,又是个多礼的人。来来,与我过几杯就熟了的。”庭三贴化出几坛美酒,豪爽地招呼。

非常君忙制止他:“庭老贴,这酒喝不成。”

庭三贴奇道:“为何?汝不好这杯中物啦!天下红雨?”

“天有没有下红雨,黝儿是不知的。”伍文画正准备叫儿子们、绮罗生吃饭,就见到一个身背巨毫朱笔,留有两撇长须的儒生拉着非常君空腹喝酒。

庭三贴没有见过伍文画,他捅捅非常君问道:“伊是谁?管得弄宽?”

疏楼龙宿起身,走到伍文画面前道:“母亲,吾想义弟不会饮酒的,毕竟绮罗生大伤未恢复元气。”

庭三贴赶忙正肃衣冠,上前施礼道:“晚辈庭三贴见过老夫人。”

非常君怕义母听老字而脸色不好,解围道:“庭老贴,称呼义母为伍大夫或伯母皆可。”

伍文画笑道:“小辈,你脚长,刚好赶到吃饭时刻,一起去用餐吧。”

走进花园的习烟儿听到这句,心里念念,义母真是不了解庭三贴的厚脸皮,常常不请自来,还卡得一把蹭饭的好时间。剑子先生都没这人脸皮厚。

刚刚回到豁然之境的剑子仙迹打了两个喷嚏,摸摸自己的鼻子,哎呀,龙宿不在,生活都少了好多的乐趣。

剑子仙姬欢喜非常地端着饭菜从厨房内出来:“剑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个时候回来的。”

如斯佳人在眼前,剑子仙迹往后蹦跳两步,受惊道:“你,你,怎会在此?”

剑子仙姬笑陶陶,脸上飘起了红晕:“哎哟,剑子,人家夜观天象,知你这个时候回来,就来这等你。”

剑子仙迹一阵恶寒,踌躇一丝,忽灵光一闪:“那个,龙宿请吾有事相商,正好大师也让我带话。”

剑子仙姬忙喊道:“麦去啦,龙首不在家。”

剑子仙迹脸如龟壳裂开:“你怎知了?”

“因为人家找过穆姑娘啦。穆姑娘说龙首正与她家太夫人一起在外旅宿。哦,对了,穆姑娘被儒门的人送去了南山。”

剑子仙姬摆好饭菜:“剑子,汝就多担待。这饭菜比不上龙首家的,却也是人家的心意。”

剑子仙迹还能怎么办,在饿肚子和吃饭中当然选择吃饭。

这一边的饭,有一人吃得很膈应;那一头的菜,有一人吃得很舒服。

非常君好友就是命好,除了有一个做饭好吃的小弟,还有一个做饭更好吃的母亲。要是好友长住明月不归沉就好了,这样庭三贴蹭饭的动力会更足啊。

好饭入了肚,好话便出口,庭三贴舌如莲花,将一道道菜夸得如天上飞龙地上走鱼,更是用诸多绮丽的词汇形容了伍文画厨艺的精绝。

绮罗生扬开折扇遮住那久违的风华笑颜,哈,算是理解儒门龙首与人觉先生为何争养伍大夫了。除了能享用美食,还能看到如此可乐的场景。

“庭三贴走南闯北,见过的吃过的都及不上伯母做的饭菜。要是常常能吃到就好了。”庭三贴带着一脸向往,厚着脸皮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可耻、贪食的老头,将义母当什么啦!还天天给你做饭,想得美!习烟儿心内愤愤不平,转过头狠狠瞪了非常君一眼。

非常君装作没有接收到,淡定地端着大圣果茶饮了一口。

疏楼龙宿赞许地望了习烟儿一眼,眼神鼓励他劝退庭三贴。

伍文画笑容满面地收下了庭三贴的夸赞,言道:“现在,我也很少下厨了。如果想吃饭,可以来我家南山做客。那里的人,做的饭菜都是极美味的。”

“哦,不知贵宝地落在何处?”庭三贴忙问道。

“应该不远。一笔春秋在西边,南山却是在东边点。你有没有去过疏楼西风,南山就挨着那的。”伍文画想了想说道。

庭三贴眉毛耷拉了下去:“唉~太远咯。要是不做这庭主就好咯。等系雪衣回来,我就卸了这位,逍遥美食。”

伍文画大笑:“好极好极。不算黝儿,你去了南山定能交到更多好吃的朋友的。”

对义母说的好吃评语,非常君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以后义兄又有一个损自己的词语。

第一百四十章

庭三贴提着点心盒子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习烟儿闷闷不乐地擦着桌子,收拾茶具。

非常君捏捏他气鼓鼓的小脸蛋:“小孩子这样就不可爱咯。”

习烟儿躲开他的爪子:“觉君,以后他来,你做饭。吃得这么多,次次还空手上门。”

“哈,庭老贴就这样的个性。作为他的朋友,让他吃吃又何妨。”非常君将收回的手放到了他的头上轻拍两下。

习烟儿抬起头道:“觉君,义兄的好友剑子先生至少不挑嘴,为人风趣,还会讲故事给我听。同是蹭饭,相差那么大。”

“哈,剑子听到烟儿的评语,蹭饭的次数会更多。”疏楼龙宿踱步入了厅里,“义弟,从交友上,吾友胜汝一筹。”

“噗,你们俩,一个仙门人觉,一个儒门龙首,这样比来做客的朋友,不怕人笑点大牙。”

跟着进来的伍文画笑容灿烂:“小绮罗但笑不语,对吧?”

绮罗生摇开牡丹纸扇,遮住笑唇:“大夫,还是饶了我好。都是前辈级别的人物,传出去徒惹笑谈。”

“本就是笑谈。送完客人,我也得下去歇了。”伍文画同几人招呼了一圈,回了房间。

“我收了杯子,就去休息。”习烟儿端着茶具往厨房走。

非常君笑着对疏楼龙宿和绮罗生道:“二位,手谈一局如何?”

“哈,免了。吾下去休困。”疏楼龙宿轻摇珠扇,往客房而去。

绮罗生笑道:“人觉先生,请。”

天踦爵掏掏耳朵,重新再问道:“秦假仙,你说虾米?”

“哎呀,跛脚的,那个天之厉又出来了。换了个马甲,帝祸邪九世”秦假仙连比带划,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通。

净琉璃菩萨奇道:“当时他不是被天之佛所杀吗?”

“没砍头啊!”跟班业途灵插话一句。

“江湖走跳,都有几招起死回生的本事。”秦假仙感叹不已,并用斜斜地眼光盯着天踦爵。

天踦爵好笑道:“秦假仙,劣者既不是金子,也不是美人,你瞧着也无用啊。”

秦假仙想了想好友的那张嘴,选择不辩:“没,我多日未见素还真,想得很,多瞧几眼就去打探消息。”

“哎呀劣者会将你的话带到的。”天踦爵目送秦假仙二人离开,回头笑着对净琉璃菩萨道,“劣者听闻当日诛杀天之厉时,伍大前辈可是在场的。”

净琉璃菩萨微笑道:“如果你能拉得上她,也是武林之幸。”

天踦爵低头沉思,从疏楼龙宿前辈手里是铁定不通的,要绕过龙首,还得从大前辈入手。

楼至韦驮铁青着脸放下飞信。慕少艾瞧稀奇似地道:“气大伤身,你可还没好彻底。”

缎君衡幸灾乐祸:“至佛就是个劳碌命,外面的消息偏要关注,这不气着了。”

此时,三人正坐在茶坊里饮新茶。与罗喉、殢无伤、魔皇等人好酒不同,这三人喜好喝茶。

慕少艾闻着茶香说道:“至佛,多大的事。你在这庙宇也有了,信众也有了,人世的事就少操心,最主要的是,你这破败的身体,连个八岁小孩都抓不住,去了也是送死。”

“吾会怕死吗?”楼至韦驮掷地道。

“是,你大英雄,慈悲渡世,视死如归。老人家天命尽后,出不得南山,也只能多弄点药送他们。至佛,所料不差,你走出这位面,也会被上天所忌。”慕少艾本不想说出此事,但想想这里哪个不是天纵奇才,迟早会发现。

白瓷杯映现青白手指,楼至韦驮幽幽道:“药师,汝大可不必说出来。”

“这样吾等就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缎君衡接腔,语气萧瑟。

任谁知道自己会死而没死,都有点怅然茫然的,也许会比以往更畏死,也许对生命更通透,但自欺欺人也只瞒得了一世。

“是啊,瞒着瞒不识,识者不相瞒。倒是药师我多言了。”慕少艾情绪也低落了下去。

“本鸟搞不懂你们人类,能活着也这么愁容满面。”黄鸟站在窗前树枝上啄溜着身上的羽毛。

“哈,说得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慕少艾打起精神,乐咪咪笑道,“小黄,你咋没与习烟儿同出?”

黄鸟听到名字立马炸毛:“本鸟不叫小黄,也不叫阿黄。”

“哦——原来你还有个阿黄的名。”慕少艾逗弄它。

黄鸟在枝上跳着脚:“你个不知羞的流氓药师,你要是这样喊,你就是个不知羞的流氓药师。”

“这鸟说一长串葫芦话,难为还这么清楚。”缎君衡啧啧称奇,眼里尽是戏。

慕少艾忙制止:“行,叫你黄鸟。外面天高地远,你不出去瞅瞅。”

黄鸟用小圆珠子的眼睛斜瞅着慕少艾道:“也就你们人类认为苦境比这好。对本鸟来说,这里才是宝地。”

“除了灵气高这个优点外,这里人少地小,苦境洞天福地还是挺多的。”慕少艾很是想念苦境,如能经常去看看就好了。

黄鸟蹲在树枝上说道:“人类就是不知足。南山人少,对本鸟来说恰是优点。现下地小,未来就不是了。你是个药师,有没有看到很多花花草草长灵识啦!以后我们就是南山的土著。”

“啧,还没长起来就想占山为王,不怕伍大夫把你丢出去。”缎君衡抿了一口茶道。

“占山为王是人类的想法。本鸟说的是土著,意思是以后还会有外来之人进入。要是你们在这里占山为王,伍文画就会把你们丢出去。”

黄鸟在树枝上踱着步:“看到没,这颗老樟树也在点头。”

“哈哈,看来我等以后要规规矩矩混日子咯。”慕少艾大笑,眉毛长长随笑声起伏。

一留衣将酒壶丢给意琦行,打个个响亮的酒嗝:“现下,你踏入了武林,有事找闲得发慌的我。”

意琦行打开酒盖,畅饮了几口后,说道:“你以为自己逃得脱。天命已至,剑宿要一足荡乾坤咯!”

酒壶在空中旋转,意琦行仙姿飘落叫唤渊薮,往山下而去。

那里,有苍生;那里,有纷争;那里,有热血;那里,有杀戮……

第一百四十一章

咸湿的海风里,夹着大圣果特有的香气。银白的沙滩上,伍文画撑着一把小花布伞吹海风。

“啊,真想念穿比基尼吃冰淇淋的日子!”伍文画小声地碎碎念。

瞅了瞅身周,见无人才小心地舒了口气。这里有很多武林女性穿着性感,可比基尼式的几乎没有。想看小姑凉的好身材,都没眼福。

“母亲,太阳升高了,汝该回去了。”疏楼龙宿接到剑子仙迹的飞信,打算回三分春色。

伍文画望望天,海上日头已远:“咻咻,你有没有去到海里玩过啊?”

“母亲,此话怎讲?”疏楼龙宿没有跟上伍文画的脑回路。

“那个小时候上官信韬有没有带你入海?龙族生活离不了水,在龙府外还有条宽宽的隐龙河。”伍文画好奇地望着儿子。

疏楼龙宿嘴角含笑:“母亲,游泳,吾倒是会。至于下海,小时去过两三次,入学海无涯后就没去了。”

伍文画回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大海,想着捞个避水珠下去游游。

疏楼龙宿看穿了她的“野望”:“母亲,海里景色与陆地无二致。水里漆黑一团,无甚好看。”

“是嘛?”对于儿子的说辞,有点不信。

疏楼龙宿也不再管这事了,如果母亲真要去海里,下面也没有什么危险,与义弟说说陪同一下。

在明月不归沉呆了五天的疏楼龙宿启程回三分春色,绮罗生见自己伤势已好,便向伍文画告辞回了月之画舫。

“黝儿,黝儿,咱去探探海底世界吧。”

这日一早,伍文画就兴奋异常地跑来对非常说。

习烟儿睁大明亮的双眼,期盼地看着他家觉君。非常君被一大一小齐齐注视,擦了把额头的汗珠,点点头。

“哇,觉君好好。”习烟儿兴奋地跳了起来。

伍文画一把拉过习烟儿,塞了一颗黑色水珠:“来,拿着,避水的。”

疏楼龙宿还没有踏进院门,就遥望见剑子仙迹等候在大门口。

“啧,剑子,汝苦苦相候之景也是副穷酸样,令吾大开眼界。”

一身珠光宝气的疏楼龙宿,见到挚友,开口就吐寒酸。

剑子仙迹笑道:“哈哈哈,眼角上挑,头顶红鸾,儒门龙首桃花临门。”

疏楼龙宿双眼一煞,嗔道:“剑子!”

站于身后的默言歆似隐形,低垂脑袋,竖起双耳。

“耶耶耶,不说就不说。伯母呢?”剑子仙迹瞅瞅疏楼龙宿身后。

疏楼龙宿走过他身边,带头向三分春色里行:“母亲还在义弟那。她并不知汝已归。”

剑子仙迹快脚两步跟上疏楼龙宿,唱作一番:“好友,枉我一直以为你大方。”

疏楼龙宿斜眉一扫:“汝是从何处来的错觉?剑子,汝签的单据已满一盒了。”

剑子仙迹将头转向另一侧:“好友,你家的树新栽了不少。”

“汝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利。”疏楼龙宿配合地转移话题,“上次佛剑送来至佛后就没见踪影了。”

“你悠闲度日,他奔波忙碌。”

剑子仙迹在疏楼龙宿瞪视下吞了后头的话。

“剑子,汝打算住多久?凤儿回了南山,吾这可没好菜招待。”疏楼龙宿进入大厅坐了下来。

默言歆进了园子,就去烧水煮茶了。

剑子仙迹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不是还有好友在吗?也真久没见你下厨了,龙宿,莲子羹,我不挑的。”

“剑子,汝的脸皮又敷了一层墙泥。”疏楼龙宿没好气地嘲讽剑子仙迹的厚脸皮。

“龙宿,你啊,不是虐待自己的人,所以剑子坐高台也是有饭吃的。”剑子仙迹彻底发挥不要脸便无敌的精神。

疏楼龙宿摇珠扇的手轻抬遮住弯弯的嘴角:“剑子,汝就等着吧。”

“凤姑娘,在南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龙首少了你,也是饿不到的。”

缎君衡遇到迎面走来的穆仙凤,笑着说道。

穆仙凤施了一礼:“谢缎先生关心。主人已来信,仙凤休了多日该回去了。”

与君曼睩告辞完,穆仙凤正打算回到府里取了行李就走,没想到会遇到从茶坊归来的慕少艾等人。

“药师,汝准备的药,我会好好转交给天踦爵的。至佛,现下佛剑大师和净琉璃菩萨都已入世;剑宿意琦行踏入江湖,正是为帝祸邪九世而去。”

穆仙凤与诸人行礼一圈便告退了。

“好机敏聪慧的丫头。”慕少艾等穆仙凤背影消失后赞许道。

缎君衡笑道:“药师,当面不夸,背后夸。人听不到。”

“咦~这才显得老人家真诚。缎君衡,你还得跟着老人家学。你那大儿子什么时候到南山来。”

慕少艾问的是黑色十九。

缎君衡踱步向前:“老人家还是多操心下阿九跟羽仔。缎某要进去了。明儿见。”

岔路口,一青瓦屋檐从繁枝茂叶下探出,那正是缎君衡与质辛的居所,依旧名“逍遥居”。

楼至韦驮对慕少艾道:“佛者也该下去修行了。这段时日会入定。药师,请。”

“请。”

慕少艾瞅着佛者迈着龙虎步往最近一座山头而去。那里有座庙宇,是庄上众人修缮。

慕少艾推开房门后,入眼便是正在舞剑的慕少九:“阿九,练武不要急,慢慢来。”

巨大的榕树上,搭建了一座依树势而建造的树屋,层层廊屋间连。

树台上,羽人非獍垂双腿而坐,手里翻着一张乐谱。那谱子正是伍文画所送,心怡的二胡靠树干立在台上,触手可及。

慕少艾抬头望见羽人非獍双眉紧蹙,好奇地问已收剑了的慕少九:“羽仔,这两天在忙虾米?”

“看曲谱。伍大夫送的。”闻到一股汗臭,慕少九答完话,赶紧奔去了洗澡间。

慕少艾向院子里的高椅走去,坐下后舒叹道:“这日子过得当真闲适,挺适合我这样的老人家。可有人就不想过,还想着入世修行。负苍生罪业法门,修不得哦。还好老人家好医道,在这南山也有用武之地。”

羽人非獍收了曲谱和二胡从树上飘落面前:“少艾,你太吵了。”

慕少艾掏出烟杆:“羽仔,年轻人要尊老爱幼。”

“你要是老,伍大夫算虾米?”羽人非獍转身往外走,“我去吃阿婆菜,与阿九说下,不用煮我的饭。”

慕少艾吹了下嘴边的白眉:“啧,钻研曲谱都能这么开心。老人家庆幸学医,不然养不起大手大脚的年轻人。”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慕少艾枕着太阳,阖眼晒太阳。南山的风温柔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踦爵对伍文画的行踪掌握不了,但血傀师和帝祸仍在台面猖獗。

虽不知什么原因,借来的天时停在了某刻,但武林祸患终是要除。

绮罗生回到玉阳江后,同样麻烦不少,对于天踦爵的拜访似在意料之中。

“我猜,你想问的是伍大夫在何处?”

“耶~劣者可什么都未说。”天踦爵被绮罗生打趣的笑眼凝视,改口道,“劣者确实想知了大前辈如今何往,但这不是今天来此的重点。”

“说吧,有什么是白衣沽酒帮得到的?”

绮罗生也替好友意琦行担心,他天命已至,入了浑浑浊世,白衣又何来独白,必是要伴随的。据闻天踦爵是正道素还真的化身,能与他交好,也能帮到好友。

天踦爵斟酌道:“劣者有一计,需江山艳刀配合。意琦行方面,就劳烦通知了。”

两人定下计策,天踦爵往明月不归沉而去。

伍文画揉揉鼻子,对身边的非常君道:“也不知哪个人要找我?我是该去海底呢,还是要等会儿?”

非常君笑道:“义母,放心,这儿没什么人知道,武林大事找不到你。要是真找你,也是孩儿代劳。”

“那你岂不是去不成海底游?”伍文画有点可惜地道。

“习烟儿陪伴你即可。”非常君想了想,将义母托付给习烟儿应是妥妥的。

“三年寻龙,十年点穴,肩负青囊走南北;三寸知息,十面洞心,掌握乾坤通天阙。”

天踦爵清亮的诗号在明月不归沉外响起。

非常君瞅瞅伍文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里转了句无事不登三宝殿,又紧念叨了一句来者是客:“九点,进吧。”

穿过迷雾掩盖的觉迷津海,天踦爵踏上明月不归沉。

天踦爵未语先笑后开玩笑道:“觉君,如此称呼,实是不欢迎劣者啊。”

“小九点,你来得太巧也来得太不巧。”小辈的到来,令伍文画很高兴,她热情地道,“如果不是你有事忙,可以与我同去游历的。现在,我就将黝儿借给你啦。等我回来,希望你还在。要是不在,跟素还真讲一声,他还欠我东西呢。记住啦,是三个条件加一池鱼。”

习烟儿匆匆朝天踦爵施礼和非常君道了个别,快步跟上伍文画离开的脚步。

天踦爵哈哈一笑:“大夫倒是爽快。觉君,请。”

“走吧。”非常君手一挥,起了结界,与天踦爵同踏入纷争。

剑子仙迹舒舒服服过了两日,吃了两天的默饭,待穆仙凤归来时,本喜眉笑眼相迎,见到剑子仙姬后,脸上表情瞬间换成了高冷。

这换脸的速度瞧得疏楼龙宿暗笑不已。

“主人,剑子先生。”穆仙凤与俩人施礼,“仙姬前辈,是在来的路上遇到的,我便做主请来了。”

“龙首,剑子。”剑子仙姬与俩人打过招呼后站到了一旁。

疏楼龙宿笑道:“无妨。仙姬可长住。凤儿,汝在南山过得如何?”

“主人,靖沧浪先生托我带封信给你。药师准备了一大批药丹需要送到素还真手里。缎先生说他义子不日将返,需要带路。至佛知道剑宿入世了。武君和君先生俱好。南山的茶叶收了,庄民不日就会送到儒门。”穆仙凤一一将事情禀报。

“嗯,吾知。路远而来,下去休息吧。”疏楼龙宿点点头。

“是。”穆仙凤告辞离开,剑子仙姬瞅了两眼剑子仙迹,磨磨蹭蹭地跟在穆仙凤身后离开了花园。

“剑子,汝的桃花才是开得正漫烂。”疏楼龙宿想起日前的说笑,不失时机地揶揄剑子仙迹。

“龙宿,这玩笑不好笑。”剑子仙迹瞬间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说说佛剑吧。他去了多时,也没看到消息。”

疏楼龙宿将所知的情报说出:“他目前无恙。汝要是去了武林,可去寻他。”

“这不走也得走。代我向伯母问好。”剑子仙迹另有要事,休息了两天,选择告辞。

待茶凉,疏楼龙宿感叹:“剑子,汝的墨水越磨越多。”

默言歆不解主人此话之意,还是下去问师妹好了。

牵着习烟儿的小手,伍文画飞跃入海里。

避水珠形成了一个圆圆的结界,将母子俩人圈住。

阳光渐渐远去,漆黑一片。一些游鱼快速驰过,留下一道道闪光。

再深入后,海里的景色五彩缤纷起来。

习烟儿踩在软软的海沙上,一双眼睛四处漂移:“义母,海底原来这样美!”

“是啊!所以我才带你出来。”伍文画也被眼前的瑰丽迷了眼,“也不知我们走到哪里来了。”

习烟儿抖抖小腿:“是有蛮远了。我的脚酸了。”

“那咱们找个地儿休息一下。”伍文画选了一个方向,视线所及,那里正是一处大陆延伸出来的山坡。

习烟儿从珊瑚山上取了一枝:“义母,这珊瑚好红像血一般,回去了我请工匠做了摆盆送你。”

“烟儿,你的心意,义母感受到了。但这些东西呆在海里就好。平常百姓将这当宝,我们这样的人家并不需要。”

前世保护珊瑚礁的观念已刻在意识里,苦境资源丰富,海底出产良多,但如珊瑚这样的物品还是不惹攀折。

想到此,伍文画摸摸习烟儿的小脑袋:“走不动了的话,让义母背。”

习烟儿将珊瑚扔回原处,摇摇头:“觉君说要我照顾好义母。而且这点苦并不算什么。”

这片海域的水特别黑,伍文画紧紧抓住习烟儿的手。

看不清眼前,习烟儿索性闭上了双眼。

雷霆透海,砸下一个个惊雷。沸腾的海水卷起海底沉沙,扫清了一切生物。

伍文画神情微凛,这是天怒。何人有此能耐,让天施罚!

大陆架上,峭壁矗立,个个似刀插天,欲破苍穹。

长年累月下,地貌丕变,海上乌云笼罩,海底两万里皆成刀狱。

伍文画将习烟儿背负身后,脚似弓弦,踩实一物,借力一跃,已上山巅!

冲出海面,黑水咆哮!狂风卷,乌云压城摧!

一座巍峨的巨城耸立眼前,伍文画在闪电里穿突,踩了一尖刺之物,跳上岸边巨大的礁石。

习烟儿惊恐地望着苍茫发怒的大海。飓风团起骇浪拍打礁壁,在礁石上留下一串串清晰可怖的伤痕,原来这就是天威!

“烟儿,看着它。不要怕!习武之人,当有勇,才能一往无前!”

狂怒的海风夹杂水汽,扑面而来。伍文画双眼如锋,贯穿山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来!”

厉喝一声,将习烟儿从惊醒中拽出来。

“义母,你在跟谁对话?”习烟儿挪近伍文画,紧紧牵住她的手。虽然告诉自己要勇敢,可是这浓墨一般的海水、天空太不安。

“一只海怪。”伍文画精目涉芒,刺向海中。

“吼——”空阔刺耳的长音,在暴风中震颤。

这是个长尾巨怪,满身带刺,脸部狰狞。

“女人,汝踩吾两次。”深海主宰昂首高空,尾触礁石。

习烟儿本来害怕的心情,在望到深海主宰的眼睛后,奇异地平静下来:“哇,你好高。”

深海主宰龇牙咧嘴地动作一滞,僵硬地道:“娃娃,你的关注点错了。”

“本来就是人,装什么海怪。”伍文画眯眯双眼,吐槽道。

“你,你,看出我了?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恢复?”

深海主宰在漆黑冰冷的海水里度过了太多年,无时无刻不在希望奇迹。听到伍文画的话,哪能不激动。

“这个,我只是个医生,没处理过咒法。”伍文画不好意思地垂了下眼眸。

深海主宰痛苦哀嚎,漫长的岁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遇到一个希望,却发现上天又在捉弄。

伍文画急道:“那个,你麦叫啊,也不是没办法的。”

“什么办法?”深海主宰低首凑到伍文画面前,习烟儿松手退后两步避开浓壮的鼻息。

在一双如小狗般希翼地眼神注视下,伍文画艰难地说道:“跟我回南山。到了那里,我才有办法隔绝时空,让咒法不运转。”

深海主宰巨大的身躯爬伏在海面上,似在思索伍文画说的可能性。

习烟儿拉拉伍文画的袖子:“义母,这风太大,水汽也多,我们还是离开吧。”

“你冷啦。”伍文画赶紧摸摸习烟儿的手、额头,“身上确实没那么暖和。在海里呆了那么久,也是该转道回去。这次我们从陆上走。”

深海主宰耳目一动:“我跟你们走。不过我离不开水。”

“这样啊!我包船。”伍文画想到一个主意。

龙城,上官信韬展开飞信,哈哈笑道:“我这养母真会衡利。翻脸无情、反复无常,唉~我那小弟命好。”

“城主,伍大夫找你何事?”恶骨好奇地问道。

“要船。你还是隐匿东海,有事我再通知你。”上官信韬打发走回来复职的恶骨。

管家从阴影里走出来:“主人,为何要用她?”

“哈,她天生反骨,恶骨天成,这样有意思的人,千年难遇。人世太无聊。备船吧,我也该去会会这位发善心的大夫。”

上官信韬起身踏出,往城外而行。

“烟儿,本说好走陆路,没成想出了变数。”

变数深海主宰游动在一旁:“抱歉。”

“你麦说话先,你一张嘴,气流就动,让我俩都站不稳。”伍文画挥挥手对深海主宰道。

三人默默赶路,到明月不归沉时已是明月当空。

踏上熟悉的陆地,习烟儿累趴趴地倒在沙滩上:“我要休息下。”

伍文画环顾一周:“嗯,烟儿先坐着。”

深海主宰在觉迷津海四处游荡,搅动海底沉物。

“魔气!”

前方光洁的白沙下,一缕缕魔氛在散逸。长尾一甩,一具巨大的龙形骨架埋藏。

深海主宰眼光一寒:“既然发现了你,岂能让你轻易复生?”

长尾一卷,巨骨被拖拽。若是别人动这副骨架,说不得被魔气所侵,成为骷髅的傀儡。奈何遇到了一身亡咒在身的深海主宰,魔气无半丝入侵的机会。

伍文画感应到魔气,跳上高空来到海上:“你从哪里找来的骷髅架子,丑死了。”

“在数十里处的海沙下。这是具魔的白骨,他应在等待复生的时机。”深海主宰讲道。

“嗯。”伍文画点点头,“我总觉得自己对这种魔气非常熟悉?应该在哪里见过。”

“哦~!你想起来没?是好友还是仇敌?”深海主宰紧张地问道。

伍文画灵光一闪,久远前的画面在脑中乍现:“我想起来了。这骷髅曾伤过我侄女。”

玉箫的伤口处理花费了伍文画太久的时间,让她记忆深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骷髅架架既然有命复生,那我让他死不安宁。”伍文画转动了眼珠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方法。

习烟儿打了个喷嚏:“义母说话要这么久。”

“习烟儿,义母呢?”非常君与天踦爵才办完事,回到明月不归沉,见内中银灯未悬,便来到沙滩等候。

习烟儿转过头,望见非常君步步生风:“觉君,你在家!义母在海里与大怪物说话。”

“你在这等着。”

非常君心下好奇,踏浪向前。

远远地,瞧见伍文画站海面上与一长尾长角的生物说话。

“义母。”非常君闪到伍文画身边,眼睛盯着对面奇异的怪物和一副有魔气的白骨。

伍文画开心地对非常君道:“黝儿,我正有事找你。哦,他是深海主宰,要跟我回南山。深海,这是我家二崽子,叫非常君,你喊他觉君就好。”

与非常君施礼见过后,深海主宰将骨架交与非常君处理,便回到了海里休息。

伍文画告辞后,带着习烟儿回了。

“哟,非常君,唤我什么事儿?”蓝衣公子摇着诸葛扇,嘴带三分诮。

“越骄子,义母交代,将那具白骨扔于人秽之处。”

非常君扬手负背,直接命令道。

“你,永远都这么雇人怨。何时带我去见义母?”越骄子语带怒气。

非常君讥道:“如你这般心性扭曲,是想让她老人家多操心么!”

“你好得很!非常君,你不让去,我自个儿找去。”越骄子倨傲。

“哈,那看义母是相信你还是信任我!”非常君丢下白骨走人。

越骄子狠狠地踢了碍眼的骨架一脚:“哼!办完这件事就去找义母。”

“嘿嘿,你让爷不高兴,爷让你滋味满满。”

越骄子收了白骨,向远处飞奔。

一留衣下了叫唤渊薮,往玉阳江而行。路过玉阳城,出得官道,忙避开得远远的。

绮罗生以花熏香,在舫外瞥到一留衣来饮酒,展颜艳绝,挥手却是一扇击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留衣以酒回挡:“喂,绮罗生,你就是这样招待兄弟的!”

“你从哪里过来?一身味道。”绮罗生开扇扬风。

一留衣抬起袖子闻闻:“啊呸,怨不了那个店家娘一脸嫌腌的表情。我在水里洗个澡先。”

旋衣飘地,精壮雄阔的汉子一跃,清澈的江水里闪过一道身影。

绮罗生转进舱房拿出一套新衫,放在船桌上,开了一壶雪脯酒,悠悠对江畅饮。

“你说那些玉阳城的百姓挑粪到哪里去?一个个像捡了好事一样。”一留衣在水里游了个来回,攀上舱舷。

“不止玉阳城,周围大大小小城镇的百姓都出动了。有大富之家买人肥。那些来寻我麻烦的都不见了身影。”

绮罗生与葬刀会的恩怨还未了结。这段时间风波浪净,出去走一圈才知百姓摩肩擦踵、络绎不绝,往东北而去。

“哇,这是什么豪富?”一留衣惊叹,迅速穿好衣衫,以内元烘干满头青丝。

“不知。字号天宇的药堂有参与。”绮罗生说着话,抓起手边的一坛酒丢过去。

“雪脯酒不扔,偏给我藏着的美酒。”一留衣拍开泥封,“这是最后一坛了,伍大夫酿造的酒就是香。”

绮罗生吸了一口风中的酒香:“上次喝酒,你居然没拿出来。”

“那什么,你俩酒量太差,没喝完都趴地了。亏得我没醉。”

一留衣也知绮罗生将这酒扔回来。穷人用不起空间装备,只好埋头发里。一般也不会有酒鬼想到这种藏酒的方法。

绮罗生斜眼瞟一留衣,直到他转过头对着江吹起了口哨,才喝起了雪脯酒。

伍文画有点意外上官信韬会登门。非常君摸摸鼻子,将头转向另一边。

煌煌陆舟,高达数十丈,也只有龙城这样的势力会造这么个东西。

伍文画将事情交给非常君办,没想到找的是龙城。

“久未相见,母亲健朗如初,孩——”上官信韬满面春风,毫无芥蒂。

“打住,我可没生养你。”伍文画赶紧拦住他。不愧是商人,脸皮坚厚,“黝儿,你来招待他,我下去休困。”

“母亲慢走。”

上官信韬大声吆喝,令伍文画脚步微停了下。

直到身影消失,上官信韬笑着对非常君道:“吾倒是小看了你。论脸皮,你可到无敌境界了。”

“还是比不过大兄。小弟这点心思,一眼就看透。”非常君面带微笑。

上官信韬迈步往舟上客厅,非常君跟着他身后,仔细参观这艘庞大的陆舟。

舟上如履平地,有一栋三层小楼耸立中段。舟板下巨水池里,深海主宰闭眼修神。离开那片黑海,咒法让灵魂撕裂之痛更剧烈。《修神诀》、养魂金丹的存在,让这钻魂裂骨之痛消减九成。为此,深海主宰勤修魂识,积极抵御。

“坐,与我说说龙宿最近的状况。”上官信韬示意侍从上茶,请非常君入座。

非常君摸着扶手上吐珠的龙首,说道:“义兄之事,大兄应十分了解才是。”

“哈,你高看我了。龙城之人在你义母眼皮下无所遁形。而且你也小看了你义兄御下的手段。”上官信韬抚掌大笑。

“启蒙义兄的是你。”

非常君言下之意明显,上官信韬自是听了出来。他叹道:“黝儿,母亲给龙宿的影响才是最大的。一直以来,她都在以身作则。对一个聪颖非凡的孩子来说,身边人就是他最好的学习对象。”

“竟不知你对我的看法是这样。”伍文画走进大厅,手里端着茶盘。她是在路上遇到了端水的侍从。

“我们利益并无巨大的冲突。父神要的东西,母亲真不知吗?”

上官信韬的询问,令非常君恼怒:“上官信韬!义母之物,休得肖想!”

“黝儿,坐下喝杯茶。”伍文画将热茶端到非常君手边,“上官,你父神要的什么,他可与我来说。于我而言,傍身的没有什么不是身外之物。我心坦荡,也得他信啊!”

“父神对人族的不信任是有原因的。”上官信韬后知后觉发现落了话术陷阱。

“怎么?你不敢言他?也是,匍匐在地的奴,渴求神的赐怜,吾真为你悲哀。”伍文画注视他的双眼。

上官信韬拳握袖笼,双目里闪过一丝挣扎,艰涩地道:“他也是为了龙族常青。”

“没有什么永世不朽。能永恒的存在,情义皆消磨在时光里。神之爱无根无水,代价非常。你确定龙神真一心一意为龙族?据我所知,诸界的神战比人类相残更残酷,也远甚人魔之争的惨烈。”伍文画的眼前闪过一道惊天霹雳,啧,天道又不让人好好说话。

“我与你们说这些干嘛?见识得太多,心就高了。”

伍文画闭口不言。厅上气氛凝滞。

落日时分,残阳挂山。

南山如水墨丹青在眼前展开。那深黛缭绕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一条宽阔的大道通向远方。

霞光铺洒,映照片片屋宇。云霞里,仙人飘羽。

须臾间,三道人影现在陆舟上。

“哎呀,老人家说谁这么大阵仗!除了你,也别无他人。”慕少艾落定后夸张地道。

“久见,药师、缎先生、武君。”伍文画微微一笑,对三人的关切心知肚明。

“又是啥宝贝?”缎君衡有点好奇,语气里带了几分说笑。

伍文画摇摇头:“不是宝贝,是一个人。咱们先落到河边,让他出来。”

武君率先跳下陆舟,伍文画、非常君、慕少艾和缎君衡紧随其后。

轰隆一声巨响,舟木裂纷纷,万千碎屑在霞光里飞扬,作了尘埃。

深海主宰深呼吸一口,充沛的灵气,让他头脑清明、魂识清爽。

“一条美人鱼!”站在远处,慕少艾仰头看这个巨大的海怪。

静静流淌的河水,水灵之气浓郁,深海主宰全身舒坦地仰卧,天罚威力已不在,全身炙烤的肌肤终于有了呼吸。再也没有撕心裂肺地苦痛。做怪物越久,为人的日子越是清晰。失去才知珍惜,也只有人才会想到折磨人的法子。

伍文画手一扬,漫天金辉里,南山时空闭合。

结界在眼前慢慢合拢,南山的清秀美丽刻印心底,上官信韬回头大步离开了这片大地。

未来再见是何时?非我族类,又该如何相处?上官信韬不知,他只知眼前必然要走下去才有未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良久,深海主宰双眼猛睁,一道白云飘过,他举起手,白皙、温暖,有触感,狂喜、大笑,惊起一河鱼鲤。

伍文画在隔绝南山后,就回了院子。推开院门,碧流掩红霞,满是花雪香。

多日未归,南山的灵气又臻一层。伍文画抬脚往小径,一朵白茶羞涩地伸出来,贴贴她的红裙摆。

“小家伙,安生长。要是不噶意这儿,也可回到山里。”伍文画手指触碰花瓣。

白茶点点头,等脚步声远去,原地摇曳,欢舞不已。

扶着栏就地坐下,伍文画才擦擦满头的大汗。自南山觅得一丝苦境规则,就不再那么容易驱使得动了。如同一个孩子在眼前成长,渐渐地远离父母。该放手的时候还是要放手,不是吗?

后花园里,一只水鸟正在池边梳羽。根根白翅在阳光下闪亮,长嘴埋进细绒绒的里啄洗。

这是一只白鹤,小圆眼斜瞟了一眼伍文画后就不再理会。

“你这鸟倒也自在。”伍文画侧身靠在廊柱上,说笑道。

“这只笨鸟,可比不上本鸟聪明又可爱。”黄鸟轻飞进院里,不屑地说。

伍文画凉凉地道:“大人讲话,笨鸟插什么嘴。”

“就是——,不,我是本鸟,不,黄、黄鸟,伍文画你又坑本鸟。”黄鸟短喙一张一合,急急辩解。

伍文画抬手一扇,黄鸟在空中成球滚向墙外。

正与非常君聊天的龙戬伸手一捞,定目一看,团球成鸟,飞速扑闪翅膀从他掌心里飞起。

“这个伍文画,太可怕。一点都不——”

非常君双指一夹,黄鸟一翅在手:“不怎么,继续说。”

“哈,一点都不小气、一点都不贫穷,温柔美丽、知书达理、心地善良、超凡脱俗、风华绝代,有巾帼风姿,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黄鸟倒尽从书馆里学来的词语,力争望非常君网开一面。

龙戬见这鸟好生有趣,求情道:“觉君,此鸟不与别同,还是让它自由吧。”

非常君松开手指,黄鸟频频扇翅,非到龙戬另一侧:“哇,你是大好人。祝你娇妻美眷,早生贵子。”

“嗖”,黄鸟扔下祝福话语,立时闪进树林里。

“哈哈哈”

非常君大笑不止,龙戬摇摇头。

“赵哥,做一桌好菜。”

听说不用做饭,还有宴席可蹭,慕少九代跑路到酒楼点菜,“记人觉先生的账上。”

“人觉先生回来啦。那太夫人回了没?”酒楼赵哥,是个五十来的胖壮汉子,着一身褐衫,右手里转动着两个大核桃。

“回来了。我去找习烟儿。”慕少九点完餐,去到武馆。

武馆里,习烟儿手抓宽刀,正与武君对招。

疏楼龙宿拆开信笺,读完后置入桌上盒里:“凤儿,母亲已回南山。汝想去吗?”

“主人,才从南山归来,过段时间再回。”穆仙凤想了一想道。

“汝若无聊,随时可去与母亲作伴。剑子,走了几日,又没了消息。也不知钻去了何处。”

轻取珠扇,疏楼龙宿起身,疏逸气派尽显。

“剑子先生运气向来好,应不会有事。”穆仙凤宽慰道。

“哈,吾并不担心剑子会吃亏,只有别人吃他的亏,毕竟墨水喝得多啊。”调侃好友是疏楼龙宿的日常。

“天踦爵,城主令我来接你。”

饮岁突如其来让匆匆赶路的天踦爵惊诧:“饮岁,时计并未走完。”

“哈,城主言时计要交与他处理。”饮岁转述城主的回复。

“劣者与城主定的时间之约,难不成城主要食言?”

天踦爵总觉时间紧迫,妖界、葬刀会、西疆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现了踪迹,台下也不知还埋藏着什么,那股蠢蠢欲动的总令自己不安。

“这些你与城主说吧。”饮岁眼芒一扫,“需要我请你吗?”

“免,劣者自信饮岁你轻功差——矣。”

饮岁还在听,忽见尘土飞扬处,天踦爵桃之夭夭:“哼,一个跛子也跑得飞快。城主早料到了,话带到。”

“素还真,汝那一魂并不听话。”

时间城城主来到金色日晷下,对正步履蹒跚的素还真说道。

“劣者对他放心。”身为自己一魂,对天踦爵必然信任。

这个道理,城主明了:“哈,那你素还真永无离开之日。你也答应?”

“他与劣者有何区别呢?”素还真不以为意,艰难推着日晷运转。

“素还真,吾不知是该说你太过自信还是被聪明误。他的时间延长,是因有人取了。那个人不用承担任何天命责罚。而你不一样,天命强悍,为上苍所记。天踦爵一日不按时归,时间波动就愈大,推日晷也就愈费力,直至一日,你力竭而亡。”

时间城城主头也不回地走掉。饮岁一手抚帽,讥道:“素还真,你可好本事,头一次见城主生这么大的气。哈,你只能推到死咯。”

素还真双手按在金把手上:“饮岁,你猜劣者信得几分?”

“什么意思?”饮岁不解。

被非常君领着去酒楼,半路上,伍文画满是疑惑:“黝儿,你摆宴做啥?是什么好日子吗?”

非常君笑道:“没。一是义母许久没回,庄上不少人想见见你;二是为龙戬接风。”

“龙戬还未来得及答谢,今又被襄请,实是有愧。”龙戬抱手躬礼。

“你的谢意,我已知。既然黝儿请,那就好好醉一场。年轻人,心事麦太多。”

伍文画大方受了他的礼,快走两步:“正好肚子也饿了。南山酒楼开了数百年,家传菜好吃得很,我要多吃几碗饭。”

酒楼大堂里,觥筹交错。伍文画走进来,众人停杯放箸,纷纷问询:

“大夫,一点都没变啊!”说话的是个头发稀疏的老者。

“大夫,少出门,住家里。”一位白须到地的老人建议道。

“大夫,麦听他的。想几时出去就去耍,只要平安归来。”坐他旁边的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婆婆打断。

……

伍文画一一微笑、点头,在话语里上了三楼的包房。

“啧,伍大夫,一堆白发人问好,你还不言语半分。如果不是知道你有几个那么大的儿子,否则老人家铁定以为你无礼之极。”

慕少艾虚请伍文画坐下。伍文画笑道:“我并不知他们是多少辈了。也只有在他们面前,才觉时间流逝。在你们这些老怪跟前,日子照样过。”

“你是老怪中的老怪。”慕少艾不客气吐槽。

众人大笑。

热闹的宴席上,老朋友、新朋友,一一品酒话家常。

南山许久未如此闹热过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雨下了。

落在芭蕉上,落在衣襟上,唯独没有落进心间。印在心的唯有那永恒的剑律。

雨中小酌,以律为音,剑者何等地惬意又凉薄。

痕江月一脸恨恨地闯入寂静之地:“绮罗生没有死,他没有死。为什么他会没死?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吼叫得越深,逼问内心越真,神态也越巅狂。

“安静!”痕千古淡眉扫过这个无用的兄弟,他是这样想的,亦是这样说的:“无用的你,令本宫失望透顶。”

“大哥。”痕江月气弱地喊道。

痕千古冷眼一扫:“你也就这点本事,麦让我看轻你。绮罗生既然有逃生的本事,毕也有相当的能为。若歼灭不了,你的葬刀会更名刀亡会。”

手一挥,不再多言,痕江月气冲胸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消失在冷冰冰的夜雨里。

伍文画回南山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

天踦爵揣着时计踏入南山时,远在天边的时间城的城主似有所感应。

“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吾也该一访这位能人了。”

花园里,一杯茶还放在桌上冒着热气,人,却不在桌边。

疏楼龙宿打量了一番龙戬后,与他交谈几句,便去了药房。

“母亲。”

伍文画正在观察一株夜魅。黑色的花瓣重叠,一根红蕊如蛇吐信,伺机捕捉生食。

“咻咻回来啦。门开着的,进来吧。”

疏楼龙宿穿过长长的廊架,进入了黑暗:“这些暗系物种,生长得更茂盛了。”

“南山成永灵之地了。花植、树木都变化了。”伍文画从另一头走过来,“出去吧。这的植物多数都喜生猎,不其余的也有剧毒自保。处在这样的环境,谈话不舒坦。”

疏楼龙宿引路而出,白日的阳光撒在身上,有一种温暖盈遍心间:“吾将天踦爵带过来了。母亲,他言时计是汝拨动。”

“噫?他才发现。”伍文画笑道,“哈,时计的主人要来拜访了。”

“嗯?”疏楼龙宿不解。

“他已到了南山外。来得真快。”伍文画脚步加快,“我得找个领路的。”

南山结界外,时间城城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花海如毯,延向天际。在那辽远的天边,白云俯瞰。这自然风貌所料不差,应是一位女性。

习烟儿摸摸鼻子,跟在慕少九后面道:“义母让我来接客人,你跑前头做啥?”

“那是你脚短。”慕少九回头,右手拇指划过鼻头。

习烟儿翻着白眼:“知道你长高了,我可不羡慕,等我长起来的时候一定比你还高。”

“呵,我期待这么一日。话说你那个叫离经的朋友怎样了?”慕少九问询。

习烟儿皱眉:“他在德风古道进修,听说已主事了。他有义父义母陪,学业忙,我也有事做,联系得没那么紧密了。”

“我看是人家长大了,没人愿意与小朋友玩。习烟儿接受现实吧。”

慕少艾双手枕头,迈着步子望着天往前走。习烟儿用眼刺了下他的背影,没好气道:“那你这个大人还跟我这个小孩玩。”

“哟,那不是怕你孤单吗?万年不长,真是替你捉急。”

慕少艾似感应到“眼神不善”,侧过身扫了习烟儿一眼:“你走快点。”

“麦催啦。义母说那个人,她又不认得。既然是陌生人,来南山,肯定是找事的。”习烟儿晃悠悠地走着。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慕少九也慢下步子,与他走到一条水平线上,“这样慢慢地走,心情都不同。风景在路上,原来是这个意思。”

天踦爵与众人见过礼后,坐到伍文画身旁问道:“大夫,城主来后,有什么不妥吗?”

瞧出天踦爵的不自在,伍文画回应道:“没。那个时间城既然是奇境,那能当上城主的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说实话,我真是不擅长应对肚里弯弯绕绕的人。”

伍文画好奇心重,想知道时间城城主长什么样的,所以便决定接待这位不请自来的人。

见到后,伍文画想抽脸、抽嘴角,这人挂一身粉丢丢的蚊帐,到底多怕蚊子。

时间城城主被两个后辈迎进来,被五六双眼睛齐齐盯视,吓了一跳。

天踦爵是在场唯一熟识两方的人,站起来为几人做了介绍。

“又来客了。”

羽人非獍走进药师的院子里,说道。

“羽仔,什么客人?”缎君衡跟着慕少艾称呼他。

羽人非獍垂眉,无奈应道:“异境的客人,江湖上未听过。”

慕少艾敲敲烟灰:“伍大夫一回来,南山就进人。捡人习惯什么时候改改才好。”

“药师,要是改了,你就没八卦可打发了。”缎君衡揶揄。

慕少艾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彼此彼此。老人家闲得抽大烟、看看戏,这日子也是轻快。听说我那损友也上来啦。也不知会不会拜访老人家?”

“十九还在中阴界,什么时候上来呢?”缎君衡有点想黑色十九了。

“质辛最近在忙什么?”慕少艾有段时间未见到他了。

“闭关。殢无伤两口子去郊游了,武君与靖沧浪进山。”缎君衡对众人行踪略有耳闻。

“倾波族要搬迁。”前两日的酒宴上,慕少艾听伍文画提过。

“要不是中阴界地理环境特殊,缎某也想迁移一部分人进来。”缎君衡斜靠在椅背上,将心里盘绕的一个念头讲出。

坐在一旁默默吃茶的羽人非獍插言道:“那就做。伍大夫让庄上壮民正在量度南山灵境。我也得去帮忙做护卫。”

“哈,既然如此,缎某就厚着脸皮去问问伍大夫了。”

能为中阴界扩疆拓土,也是美事一件。缎君衡想到就做,起身与两人告辞后,辗转去了南山居院。

天踦爵被时间城城主带走了。当然,是天踦爵甘愿跟去的。

伍文画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大势不改,又何谈救苍生。苦境,沉疴难治,伍文画无通天彻地之能,不能倒乾坤握生死,人的力量终是渺小啊!可是再难,也得去做,能救一人是一人。

调整好情绪,伍文画在后厅里接待了缎君衡。

疏楼龙宿正好有事出南山,缎君衡与非常君一道同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背井离乡,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做的,更何况新王登基后,休养生息,轻徭减赋,也没有了红潮之灾,所以愿意离开中阴界的并不多。

缎君衡以相位换取了新王权的不阻拦。族长都不在了,故缎灵一脉全数迁出。

世上总有那些活不下去的穷人,也总有些冒险精神的人,还有些想换个环境的人,这些人变卖家产与缎君衡、黑色十九一道离开了中阴界。

随中阴人同时来到南山灵境的,还有再次跟随族长迁徙的倾波族。

人多是非多,人多事就多。伍文画从不是管事的能者,但她见过各种管理模式,所以博采众长,会聚庄民、新移民的意见,交由非常君、君凤卿、靖沧浪、缎君衡等人就撒手不管了。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胖死的。”

打了个哈欠,伍文画伸伸懒腰。习烟儿将锅子挪到她面前:“义母,你很瘦啦。”

“老来瘦。烟儿,你可以出去多玩玩,麦天天呆在厨房。新来的不少人,肯定有聊得来的。”伍文画对习烟儿的宅属性担忧。

习烟儿夹起一把珍菇放到锅里:“义母,我有出去玩。不过义母天天呆药房不好。”

“我最近忙过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去苦境。这次一定要找个好地方,不住儿子们的家。”

伍文画说着掏开书册。书目自动展页,一篇篇徐徐开启。

千秋古刹,黄钟大吕。

一个清晨,曙光微曦。

伍文画蒙着头挣扎着坐起,失策啊,怎么会选到古寺旁边居住呢?

非常君许久都未做过劈柴的活了。当年劈柴是为练武,现在自力更生。

习烟儿练武洗漱完,将衣衫洗净晾在竹竿上,嘻嘻笑道:“觉君,说了麦跟过来。义母想体验一把农家日子,你来还要做事。”

“我若不来,你们还不得被欺负。”

义母倒是选了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住在名山脚下听暮鼓晨钟。非常君将柴禾扇到柴房堆起,进了浴室。

“剑子,汝觉得吾母折不折腾?好好日子不过,去体验穷酸。”疏楼龙宿与剑子仙迹通过玉锦囊再次闲聊。

剑子仙迹额角跳跳,听到耳熟两字,纯属自然反应:“龙宿,那是我所羡慕不来的闲啊。你想,这不缺钱吧,今换个地儿住住,明弄个房耍耍,又不用下地,何乐不为?”

疏楼龙宿抿一口茶:“母亲寄物,汝与大师都收到?”

“嗯,大部分散出去了。龙宿,你们家还与天宇合作没?有,多弄点药进来,最近有片地方遭疫。”剑子仙迹对好友并不客气。

“哈,可。等会儿吾便派儒生调查、救人。”疏楼龙宿点头应许。

晚风飘香,美人聘婷。一步一莲花,妖娆顾盼间,春宵幽梦楼现主。

“哈,奇花八部果然旋异,让本侯可阴阳转换。唉~对着自己的脸,下不去手啊!”莲影一闪,策梦侯执扇潇洒大笑。

步香尘柔夷轻抚:“奴家可中意得很哪。清都,无我你长夜漫漫怎来熬。汝是如斯俊男,奴家美艳至极,共度春宵又何妨?”

“手拿开。”被身体另一只手上下抚摸,这种感觉让直男子策梦侯受不了。

“我即是汝,汝即是我。黄昏染香,裹三尺红软,长驱直入才不负良宵。”

柔糜的话语,不知记录书上几多次?为何从另一个自己嘴里念出,却是这般鸡皮疙瘩?策梦侯喜欢美人,但不包括这个美人是自个儿。

“你若是想男人,自去寻。吾还得琢磨八品奥义。”

策梦侯挥手挡开袭来的手,快速奔回书房。

步香尘吃吃而笑:“奴家若是离开得了汝,又何必自困此楼?哎呀,是得好好钓个小郎君解解寂寞了。”

非马梦衢,禅风古意。

屈世途带着小鬼头、小狐狸做着洒扫。

“这个素还真,把两小往我这一扔,一走就是多日。也只有我屈老伯才如此好心。”

“非吾小天下,才高而已;非吾纵古今,时赋而已;非吾睨九州,宏观而已;三非焉罪?无梦至胜。”

手执诸葛扇,风流自飘逸,熟悉的眉眼,不变的灵魂,嘴角噙笑:“好友,累你劳你,无梦生有天真蜜请你品尝哦~”

“先生,我也要!”

“先生,还有我。”

两小丢了扫把,争相跑过来。这人一看就是师父的哪个化身,叫一句先生也是对的。

“都有。”无梦生掏出天真蜜交给童子,“下去冲了端上来。”

“算你有良心,还有知了带个没啥添头的东西。”屈世途见了好友安然无恙,心里开心至极。

“耶,好友此话差矣。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三余无梦生脸上笑意未减。

俩人久别重逢,自有一些知心话诉说。

时间城里,钟摆嘀嗒不停。

天踦爵喝了两杯茶,看着城主问道:“这几天,汝还是没有研究出异法的秘密。”

时间城城主将时计交还:“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劣者不解?”天踦爵将时计放进兜里,不解地询问。

“此刻,素还真的身体,你也回不去。时计停在一刻不动,而窥得三分时间奥义的我依旧找不到原因,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动你时间的人只是想动,天地规则便允许了。”

时间城城主这话说得极其缓慢,他在观察天踦爵的微表情,想知了到底是何人动了手脚。那个南山灵境的女子否认了,作为一个人,即使武艺再高强,触碰到的边界也只有近神。而神的意旨也无法轻易动规则,何况是时间规则?

天踦爵默不作声,即使内心猜测,但作为受益者,与苍生有利,便埋藏心间。这方天地,神都能下界,己方保留实力也是理所当然。

日晷处,饮岁喳喳念:“你这人做得甚是无趣。那个跛脚的化身坐在花园品茗聊天,日子惬意,轻松写意。素还真偏偏留在这里一身臭汗,双肩穿骨,双脚裂肿,你啊,不值。”

素还真淡淡地道:“劣者曾见过一句话。吃酸是因自己未得到。”

“什么意思?”饮岁眼神迷惑。

“饮岁,多读点书。素还真言你命不好,要在荒僻之地陪他,没资格坐在太阳下喝茶。”

时间城城主踏风而来。挥挥手让饮岁退下。

素还真扫了一眼城主,默默推着日晷前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看来清香白莲是想留在时间城推一辈子的日晷。”

素还真不开口是因为他知先言者被动,城主也知此道理,奈何心焦者先失机。

素还真答道:“城主愿意留,劣者也愿推。”

“哈,也是。天踦爵还留在时间城,苦境也有人奔忙。素还真不就清闲了?我想,这应是你最长久的闲适。”城主语里有丝讽意,“天命秉身的你,会逃避吗?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何不与我合作,探出那窃取天地规则的人?”

“城主,劣者不是已经告知了,是你不信。”素还真相信天踦爵说了事实。这是赌,没有人比他人更了解自己,这话对素还真而言是至理。

城主深呼吸一口气:“哼,伍文画没有如此本事。她的功力,与我相差不了多少。在她身上没有神力隐迹,所以这个人一定是我难以想到的人。”

“好吧,劣者曾听剑子前辈说过,龙宿前辈家里好似有尊神一直在关照。”

素还真想想,应该没什么不妥的既然是神,那城主想对付他,也是花费气力的吧。就是不知这尊神与龙宿前辈和大前辈是什么关系。

时间城城主得到一个答案,说了一句“保重”就离开了。

新来的一家人,一个年迈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带着一对兄弟。村里人很快接纳了他们,没想到老人家医术好,大小媳妇们的病苦都不用藏着掖着了。

“父亲,那个老婆婆会看病。”华小荻将柴禾抱入灶房,对正在烧饭的父亲说道。

华鹊咳嗽两声:“叫你姐姐吃饭。”

“父亲——”在华鹊的注目下,华小荻愤愤离开了。

华芷将药材放整齐,又该进药了。父亲病了许久,为何不见好?

“阿姐,爹让我叫你吃饭。”华小荻在门上敲了两下,转身离开了。

“义母,我们为虾米要开药馆?”习烟儿还以为伍文画会好好休息下,然而还要开馆治病。

伍文画夹了一块兔肉放他碗里:“先吃饭。”

“哦。”习烟儿将疑惑埋到心里,拿起筷子用餐。真好,义母出门做的饭也多了,义兄没口福,居然不跟着出来。

非常君将鲜菇肉汤放到两人跟前,默默用起了餐。

炊烟袅袅的村落里,三个背剑别爪的武林客边走边吸鼻子:“娘d,真香!”

“廖四,现在正是吃饭。走,去哪个屋子搞几块肉啃啃。”肚里咕咕乱叫,找个屋修得实整些,又没几口人的最好。

江湖舔刀,啊呸,江湖混日子,不打家劫舍,对不起葬刀会赫赫威名。

“哟嚯,这破村日子过得不错的,还真不少。曹哥,哪一家?”廖四摸摸干瘪的肚子,问询道。

“小虾,你说说,哪家好?”被称曹哥的人手中双爪生光发寒。

小虾挪动步子小跑到曹哥身侧,弯腰答道:“曹哥,四哥,这村里要是同宗,咱好好讨一餐饭,要是有单户,就——”

比了个剁手的动作,曹哥精光一闪,赞道:“有前途。一路过来,看到没,离村远着点的有两户,顶头的那户,破草屋,房屋顶茅草旧了,一没油水,二住得久。

啧~这尾头的青砖小瓦房,寥寥数间,人口简单,房子簇新,一看就是刚搬来的。走,就那家!”

“曹哥,兄弟佩服!”廖四竖起大拇指。

“跟着曹哥有肉吃。”小虾冲到前头,猫腰做前锋。

伍文画拿了汤匙舀着汤,吹吹:“黝儿,来了三只蝇子,拍了它们。”

非常君放下碗筷,迈步走出房门,去开院门。习烟儿偏过头,晶亮的眸子看向外头。

小虾抬脚就是一蹬,这一蹬卯足了气力。门太结实,不下力气踹不开。

忽地,院门被拉开,用力十足的小虾右腿正跃起,一脚踏空,凭他在葬刀会里学到的本事,是能平衡住的。然而,他遇到了高人,注定杯具,那三条腿卡在高门槛上,惨叫在村上空盘旋。

习烟儿心有余悸地皱了下眉头,长嘘不已。

曹哥双爪一拨,推开小虾,急速往里冲。非常君一手成拳,一手抓肩,快步腾挪,一拳击中曹哥右颊,一脚踢飞门槛边的小虾。

廖四抽剑大叫一声迎战,非常君抓举曹哥,以他肉体相丢。沉重的冲撞,将两人倒翻在地。

“大侠,高抬贵手。”曹哥知情势不对,立马求饶。

廖四弃剑将曹哥一手撑开,嘴里亦喊道:“大哥,饶命,饶命!”

非常君冷哼一声:“请饶是如此态度?”

“不,大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曹哥连忙爬伏。

廖四双膝着地,痛哭流涕:“大侠,我等只讨餐饭,千真万确,我发誓!”

“对对对,我们发誓。小虾,赶紧滚来,向大侠赔罪。”曹哥举手朝天,誓言不绝。

非常君眼神清凛,余光一扫,周围院里爬墙看闹热的几双眼瑟缩。

华小荻收完药草,垫着脚尖往田野里望。新来的大哥武艺好高,白白得了三个苦力,一辈子都不用下地,真好呢。

“好友,天天闲不住,你是有多忙。”

屈世途将茶放到三余无梦生面前,无奈又心酸。

三余无梦生撩开茶盖,吸了口气:“好友的茶艺有所进步,劣者有口福了。”

屈世途明白他转移话题:“这茶叶还是伍大夫送的。咦~秦假仙说天踦爵可是与伍大夫联系紧密,要不你也去打打秋风,弄点好茶好酒来。”

“哈,大前辈并不在南山,也不在三分春色,明月不归沉也没有人。”三余无梦生寻过绮罗生。

白衣沽酒看到换装不换脸的某人,浅聊几句将伍文画、非常君的行踪告知。

“你消息倒也灵通。一页书前辈,汝见到了吗?”屈世途关心地问道。

“天踦爵将他藏起来了。劣者记得他貌似并没有与伍大夫说为一页书前辈治伤。天,这也能忘记?”三余无梦生扶额。

在钟摆下散步的天踦爵打了个喷嚏,失笑道:“一体三魂所化的人,性情自是不同。劣者猜此次下山的人都不会主动寻伍前辈。只能如此帮忙咯。”

意琦行对通天道内的一页书所受的伤很是关注,想了想飞书一封与好友绮罗生。如果能请来神医一名,正道又添助力。

慕少艾双臂搭着扶手,仰头斜瘫在摇椅上,哼着南山野调。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艾,你还是跟羽仔学学曲调,好好一首《春水流》,被你乱改了。”

慕少九将落叶、尘土扫到外面装篓:“你这么闲着不动,老了怎么办,要是长肥了,中个风什么的,谁来伺候。你也知我迟早是要去武林闯荡的。”

慕少艾闭眼装聋,这孩子病好后,嘴上功夫更强咯。老人家惹不起。

佛香飘入,慕少九抬头望着楼至韦驮:“至佛,你下山啦?”

楼至韦驮与他点点头,两步跨到慕少艾身前站定:“你要出山?”

“是出境。与我同去?”慕少艾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何苦来着,你个修佛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上香来不打禅。收拾好后,去一遭,就知了事实。”

慕少艾要出门,羽人非獍应是要陪同,慕少九耸耸肩,在家等着他们回来。

周边村落的媳妇带着婆婆来看诊。伍文画收下鸡蛋,开了几副药,细细叮嘱一番,便结束了今日的就诊。

习烟儿坐在一旁,将抄好的方子递给婆媳,将她们送出院门。

非常君去寺庙吃素斋了。母子俩人简单用了顿餐,提上篮子,锁了门去镇上看大戏。

华芷闷头从药房出来,寻找在外对着树木比划的华小荻:“进去吧,父亲出门寻药,也该回家了。”

“阿姐,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华小荻问着每个小孩子都曾想过的问题。

“到了年岁就长大了。”华芷摸着小荻的头说道。

华小荻低垂着脑袋:“阿姐,我想去拜新来的那位先生学武。”

“小荻,父亲希望你继承医术。”华芷颇为难。

“为什么!他咳了多少天,都没把自己医好。”华小荻愤怒地脱口而出。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伍文画恰巧从竹篱外经过,“姑娘,你胎里病,收下这方子,好好调养。”

一卷药单被扔到华芷面前,小姑娘反射性地接住。

“老夫人,这……”

华芷待追,伍文画挥手往前走:“有什么不懂的,问你父亲。我们还有事。”

“各位叔伯婶姨,吃碗热汤面,饱肚又入戏。”阿丙将面车推到大戏台子路对面,招呼起看戏的人。

“你这年轻人,会占地。”旁边卖馄饨的大叔翻了个白眼。

“大叔,都生意人,和气生财。”阿丙微笑,温和地道。

大戏是镇上一户有钱的乡绅所办。唱戏的是十里八乡颇有名的一个走戏团。

“郎君榜上名,夕登天子堂。流水不知年,奴在闺中怜——”

点翠披红,哀怨悲泣的唱词,听得伍文画骨头酥,这小娘子是个女装男儿,拉拉习烟儿问道:“烟儿,这大戏好,哪次请了去表演。”

“义母,义兄他们不会肯的,还有这戏曲里的女子活得太憋屈,与义母不是同一路人。”

习烟儿单纯不喜欢男子扮娘样,在他现在的认知里,喝酒挥刀才是男儿本色。

伍文画眼神异样地看着小儿子,不知不觉里,烟儿的审美定型了,与武君等人呆久了,彪悍豪迈风格养成了。也罢,强求不来,趁有暇先饱饱眼福呗。

非常君出得山庙,回转家时,华鹊捂胸坐在瓦檐下。

“打扰了。”

脸色苍白,说话无力,这是个病人,非常君推开院门邀请道:“进来坐吧。家母去了镇上,不多会就回来。”

华鹊靠墙站起:“见笑。”

凄惨的笑容,非常君装作没瞧到:“无妨。上门求医者皆是客。”

并不知华鹊所患何病,非常君烧了白开水招待。

华鹊坐下休息片刻,喝了温水,缓缓道:“令堂开的方,前所未见,代小女谢过了。”

“哈,相逢即是有缘,家母乐善好施,实不惹见患者痛疾。”非常君并不会以乡野铃医而轻视。这人在村里口碑不错,病患多,家里应不至如此凄凉。唉~用义母的话,又是一个“好人”。

通天道内,一页书见到慕少艾和楼至韦驮俩心里讶异,面上无波:“梵天有幸再见故人,恍如隔世。”

慕少艾轻拍他肩膀:“好好坐着,麦讲话,叙旧有时间。”

医生的话要听,一页书解开衣襟让慕少艾检查。

站在一旁的楼至韦驮对意琦行道:“咱出去等吧。”

意琦行点头,与楼至韦驮跃出葫芦洞天。羽人非獍闭目站一旁护守。

“这地方藏人却不容易找到,是你的地盘吗?”楼至韦驮细细打量四周。通红的流浆映得蜿蜒的洞内明亮如白昼。

“不是,意琦行并不知下面别有洞天,此还是齐烟九点天踦爵所发现。”意琦行也挺纳闷这葫芦洞天的归属,大抵是七修人吧,就不知是哪位。

两人将通道内走了个来回,再闲聊几句后,慕少艾、一页书和羽人非獍三人一起上来。

“寻个地儿,安顿重伤还未愈的一页书,说说话聊聊天。”

慕少艾当先说道。羽人非獍扶着一页书跟随身后离去。

几人化光离开后,一道沉霸的身影归来。

“有人来过。”步武东皇闻到了空中的檀香和药香,“一个受伤的和尚,是谁呢?”

一页书被扶着坐下。

众人所来的地方是处闹市中的民居。进入后,百花齐放,亭楼水榭。

“你们随意坐,我去寻两样药。”慕少艾对这熟门熟路,穿过长廊,拐个弯推开药房门。

羽人非獍瞅着水榭外的湖泊,起身道:“我去烧茶。”

“羽仔,顺便将药煎了。”慕少艾配了一副药,急急走来,将其递到羽人非獍手里。

“梵天已好很多,药师不用心急。”一页书合了个佛礼谢道。

“老人家不心急不行。出门一趟不容易,没多少时间好呆。刚刚你也看到了,药房就在那。这房子是疏楼龙宿家母的,尽管用,麦客气。”

慕少艾想想还是说下,一页书的伤还要养,这地方水灵氤氲,景色秀美,出门购物方便。

楼至韦驮怕一页书有所顾忌,解释道:“伍大夫大方仁善,梵天可放心住,如今我等都借居她地。”

慕少艾哈哈笑道:“至佛,你还是老人家做邻居吧。这苦境呆不了咯。再过段时间,你同修也不得不来。”

“替梵天向地藏佛修问候。”一页书心里欢喜,佛门巨擘在,不愁无人继。

意琦行见一页书脸色红润不少,已无性命危机,想起好友寻己,起身告辞道:“一页书既已无事,吾也需与好友一聚,便先告辞了。”

“请。”

三人目送他离开,楼至韦驮与一页书抓紧时间聊起佛门内务。

慕少艾踱出水榭,向厨房走去。

第一百五十章

将华鹊送到门外,非常君转身回到家。

伍文画翻开在镇上买的大大小小东西,主要是一些肉菜、瓜果。

非常君端起桌上凉了的茶喝了一口:“义母,药师在流芳榭住下了,他与你说声。”

“咦~他出门啦?至佛应该也出来了。”伍文画在南山就被楼至韦驮挡住问过关于来苦境之事。

“是。一页书受伤,安置在那里。”非常君补充道,“羽人非獍也跟着药师一起出门的。”

伍文画将东西分门别类摆好,嘴里应答:“一页书?他是谁?名字怪好记的。”

“咳,义母,一页书是佛门高僧,与至佛、佛剑分说都是齐名的佛修,他与净琉璃菩萨交好,与佛剑亦熟。同时也是素还真的领路人,与素还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非常君简单地介绍道。

“哦,原来他就是小和尚嘴里说的梵天。要是不说最后一句,都想不起来。黝儿,你有没有这样的后辈?”伍文画对儿子们的提携还蛮好奇。

非常君想想后说道:“目前没有。”

“这样要不得,黝儿,多出去走走,一个人出去浪浪,是很美好的事情。烟儿,有娘照顾。你要是放心不下我们,我带着烟儿住在三分春色,反正咻咻哪也不去。我这么说,不是非得让你去做什么事情,你跟着老母亲跑,朋友也没有拜访到,小万劫回了道武王谷,连信都没有一封,也不知他怎样了?娘亲还想去德风古道看看箫儿,顺便问问遥儿的消息。十七那孩子,上次见过面后,也杳无音讯。一个个都不省心。”

义母的话语,有些就左耳进右耳出吧。非常君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人与人不同样,别人有争霸心,自己并无,越骄子的事办得怎样了,他说来看义母,不知真假。

院门无风自开,正在浇花的习烟儿抬起头,暮霭里一道蓝色的熟悉身影站在门外。

“你是习烟儿。”

这人很笃定,习烟儿并不认识他:“你是谁?”

“你说呢?”来人将扇从脸上移开,露出一张酷似非常君的脸。

“他是不请自来、不受欢迎的小人。”非常君从屋内踏出,怒目而视,“阴魂不散。”

“咦~你在哪,越骄子就在哪,不是很正常嘛?我若是小人,非常君也不见得多高尚?”越骄子争锋相对,“再说了,我又不是来找你。”

伍文画在非常君出去后,抱着一堆食材跟上:“那你是来寻我的咯。吃饭没?没吃,就来打下手。”

“义母!”非常君可不想引狼入室,万一这小子鬼性大发,会做出什么事来。

越骄子得意地瞟了非常君一眼,欢喜地道:“我来。”

将诸葛扇往背后一插,弯起袖子,越骄子就去帮忙洗菜。

习烟儿知情况不对,将水壶往觉君手里一塞,洗干净手,喊道:“义母,我来帮你。”

习烟儿端着菜盆,将土豆往越骄子手里一塞,抢过他的青菜:“你会不会洗,老叶、烂叶都要清除。你把土豆泥洗了,再给我削。”

“哈,他可不是做饭的料。”非常君对这个副体的表现,嗤之以鼻。

越骄子并不恼,能吃到义母的饭菜,就是给非常君添堵,无视他的言语就好。

羽人非獍煎完药,便从镇上买来一桌素斋。

慕少艾表扬道:“羽仔,跑腿、杂活都由你做了,幸好老人家带了你出门。”

一页书接过清粥笑道:“梵天之伤有劳羽人非獍。”

“一页书,你受着就是,他脸皮薄。”慕少艾两眼划过羽人非獍的脸,看出他有丝窘迫。

“然。”一页书不再言谢,与众人一起用餐。

饭后,楼至韦驮去做晚课,一页书调转内息,发现受伤部位有了热流,惊讶地问慕少艾:“药师,医术天然,确为神医。”

“谬赞。在灵境多年,医术也是该进步,不然对不起混吃混喝的日子。”慕少艾再次为一页书把脉,“还得养养。”

一页书颔首,询问慕少艾:“药师见到素还真了吗?”

“他,又换装咯。上次在南山居,被时间城城主带走后,不知又会以何种身份下山?”慕少艾还没有多打听武林消息,就出来治伤。

“时间城?那是虾米地方?”一页书不解。

“一个时间异境。与南山灵境同样神秘。时间城之所以神秘,是因我等不了解;南山神秘,是无从可了解。”慕少艾对一页书简单介绍了两地。

“南山灵境?伍大夫?疏楼龙宿之母?”一页书并没有见过她,“她就是素还真口中的大前辈。”

“哈哈,是这样。一页书,你尚差了一辈。”慕少艾开玩笑道。

一页书笑道:“那梵天要感谢她赠药之情。”

“她之制药手法与我不同。目前南山学院里开设了医科,那里有我俩写的书籍,有空可去南山灵境。”

慕少艾不失时机地请一页书。书院里还开了佛修课程,请高僧讲课,楼至韦驮也欢喜。忝为学院院长,以后的三教名人都可去讲讲课。为南山培育更多的人才。

南山学院是在原文馆、武馆基础上建立的。人口增多后,便建院了。

天佛原乡,是目前台面上最大的佛门组织。自出世后,没少掺和武林事,也没少开战。

三余无梦生层层剥茧,直觉有场惊天阴谋在从中作手。苍生危难,还是得请人相助。

意琦行、绮罗生有帝祸邪九世要解决,妖族与天佛原乡的恩怨纠葛难解,血傀师背后之人也未出现,五大传奇也纷纷露面,这些都需要把握。

在脑海中过了几遍,三余无梦生离开非马梦衢,出现在寻常街市。

楼至韦驮引三余无梦生进来,往一页书居所走去。

“啧,我说这是谁呢?用伍大夫的话说,装嫩。”慕少艾看到与素还真相同的眉眼,就忍不住出言相损。

“老人家——眼毒,劣者有礼了。”三余无梦生拖长音有礼道。

慕少艾吹了下眉毛,悠然开口:“免礼,免礼。老人家这称呼,我喜欢。少年仔,麦说老人家不爱幼,报上名与前辈们见见。”

三余无梦生知慕少艾流氓个性,不与他做辩解。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页书任他俩说笑,话停后,一指长椅:“坐吧。”

“三余无梦生多谢前辈。”

等楼至韦驮坐到了另一蒲团上,三余无梦生才坐下继续道,“前辈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与吾说说江湖事吧。”一页书开门见山主动挑话题。

热闹的集市上,一道飞影闪过。

羽人非獍脚一飘,一手抓住小飞贼。

“放开,你!”廉庄手心冒汗,强装镇定。

羽人非獍轻启唇瓣:“将钱袋还给人家。”

“关你屁事!”廉庄怒眉冷竖,多管闲事的人!

“嗯——”羽人非獍眼神一凛,看着这个秀丽的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

“来人啊,有人调戏本姑娘!”

廉庄欲趁闹伺机逃脱,羽人非獍冷笑:“低劣。”

街上的人指指点点者多,出言相助者少。在这个乱世,急公好义的人有不少,但更多的是明哲保身。此人背一把寒光烁烁的刀,眼神冰冷,一看就是个舔血的江湖人,在没有人站出来下,众人也就远远瞧个热闹。

廉庄挣脱无果,也没人相帮,急道:“放开,你这个登徒子。救命啊!”

秦假仙推开人群,带着业途灵走到中间,摇着扇子道:“哈,羽仔,美人在手的滋味怎样?这小毛贼还是挺水的。”

“你跟他一伙的?”廉庄知这回是真栽了。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秦假仙点头:“小姑娘还是将钱还人家。品行要从小养。”

“大仔,你说这话不亏得慌。”业途灵吐槽。

“啊捏哦,老弟,多日不动手不知我能耐。”用扇柄头狠狠地磕在业途灵光头上,秦假仙才转回头说道,“羽仔可是个认真的人,小姑娘,你也跑不过他。”

廉庄眨眨眼:“那我若是归还了,你们能放人了么?”

“可。”羽人非獍应道。

解决完这事,秦假仙拉住羽人非獍,仔细询问:“慕少艾那个大流氓在哪里?”

羽人非獍冷眼一抬,秦假仙马上改口:“哈,是药师,大神医。”

“谁告知你他活着的?”羽人非獍并不想说出慕少艾的下落。

秦假仙退后两步:“羽人非獍,你可小瞧秦假仙的耳目了。想我秦假仙除了钱不够,多的就是人。”

“大仔,你发了这么多的死人财,对兄弟朋友还抠唆,怎可能钱不够?”业途灵翻了个大白眼。

“业途灵!”秦假仙脚一踢,业途灵飞到了一边,“笑话!秦假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是金言。羽仔,药师出山,请一餐饭的钱业途灵还是出得起的。”

“免。我有事,下次再聊。”羽人非獍知秦假仙的心眼子多,谁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等人走,秦假仙摇摇头:“想进点好药贩卖都没门路。”

业途灵蹦跳过来:“大仔,你生意广四海,找天宇药堂进货也是可以的。”

“你懂虾米。此好药是非彼好药。”能让人活蹦乱跳的药,眼馋啊。秦假仙眼前飘过一堆金晃晃的数字。

谈完事,三余无梦生将茶杯端起,一闻:“清香洗神,好茶。”

“哈,瞧着是你,老人家才拿出来。某人可没有。”

慕少艾口中的某人不用他想,肯定是清香白莲素还真。吃口茶,也能让本体拉下仇,慕少艾啊,说你是故意呢还是故意呢。三余无梦生喝完茶,放下杯盏。

“要走了吗?”一页书乐得闲聊几句,也知江湖事忙,故只相问。

“是,前辈。至佛、好友,劣者先告辞了。”三余无梦生与众人一一致意拜别。

“请。”慕少艾送他出流芳榭结界。

羽人非獍一脚踏进来,打过招呼后说道:“秦假仙他们在镇子上。”

“劣者正有事交托他。羽人壮士,多谢,请。”

三余无梦生白影飘远。慕少艾感叹道:“奔波劳碌命,没口福哟。”

“这次的素斋与昨晚的并不是同一人所做。”楼至韦驮对羽人非獍说道。

“至佛,在羽仔嘴里饭菜都是一个味。”慕少艾说笑道。

“如果你有伍大夫的本事,我就尝出来了。”

羽人非獍对慕少艾的懒是有深刻认识的,这辈子都麦想吃到他做的好饭。

慕少艾一顿,白眉抖动:“羽仔,你要是打探得出伍大夫在哪里,我们还是有机会蹭蹭饭的。”

羽人非獍将碗筷收起:“你想吃,去问非常君。”

说完,端起碗筷离开了。慕少艾对着他背影喊道:“烧壶好茶来!”

越骄子斜懒懒地眯着眼,靠在软绵绵的座椅上,伸直长腿,抖着脚。

习烟儿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这人长得跟觉君一样,但惫懒无赖得很。

“小朋友这样子就不可爱了哦。”越骄子对习烟儿讲话并未睁眼,“帮我倒杯茶来。”

“你想得美。”习烟儿坐在椅子上不动,刚刚吃完午饭洗完碗,在日光里晒晒太阳,安逸到不想动。

非常君坐在对面,对正在整理药盒的伍文画道:“义母,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如果你说越骄子,确实没有好问的。他与十七是同类人。我不知你们在谋划什么,但麦拿命搞事,受伤多了,你母亲我救不过来。”

伍文画倒是很容易接受,感情是相处出来的,越骄子诚心而来,自不会相拒门外。

非常君心底彻底放松了,嘴角微翘道:“义母,我来帮你。”

“等会儿将这几瓶丹药送给华鹊。你与他说下,红瓶的是给他闺女养身的,白瓶给他用的,还有两瓶是这本医书上的两方子。”伍文画将书和瓶子一起放到一边,“下午,还有人来复诊,等会儿你与烟儿去村里人家买几只鸡鸭。好久没做辣菜了,都想吃了。”

非常君一一点头记下,取了东西就出了门。习烟儿放下水杯,也一并出去了。

越骄子迈入厅堂,对正在擦拭药柜的伍文画道:“义母,让孩儿来。”

“你会做吗?黝儿说你没做过家务。”伍文画将手里的布巾递给他,语气里有怀疑。

越骄子打开拍子揉搓两下拧干:“这么简单,我自然会做。义母,你坐下休息会儿。”

“那我去烧水。骄子,明天去采药,要是想跟去的话,就换身轻便的衣服。”

在旁边瞅了两眼,确实擦得干净,伍文画留下话就往厨房去了。

越骄子嘴角弯弯,应该早来的,非常君这个骗子,害自己错失了这么长时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送走病患,伍文画转身回到房里,对习烟儿道:“烟儿,等会儿我来做菜。”

“好的。”习烟儿将香料从药柜里捡拾出来,放到小木托里。

非常君扔下斧头,对正在拔鸡毛的越骄子道:“咱俩换,等吃晚饭了,还没见到菜。”

越骄子是个习武的人,有手好功夫,在外露宿时去野鸡毛是连皮削的,杀个家鸡,将以前的去皮习惯带出来了。

“劈柴,小意思。”越骄子抖抖斧子,屏气凝神劈木柴。

烹饪的菜香飘出了院门,草棚子下,廖四吸吸鼻头:“真香。”

曹哥狠命地咬了口炊饼:“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曹哥,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想睡大床吃大肉喝大酒。”葬刀会虽然管理凶残,但顿顿有肉,是小虾过得最好的日子。

曹哥回头望了一眼后面的牛马:“虾子,麦对比。以前拿命拼,现在做点农活,有口饭。”

“年轻人想吃好喝好正常!他们家又来个书生,逃出升天更难了。”廖四灌了口水。

“你们想逃?”

黄昏入晚,正是逢魔时。鬼魅的身影,从背后钻出。一个脸带鬼面的人,口吐诱惑之言:“鬼者能帮到你们。”

小虾大叫一声埋到草堆里做了鸵鸟。

曹哥也顾不得饼子掉地,江湖经验告诉他,这个人有所图谋:“你想要什么?”

“你们的命。”鬼者威压。

“大侠,饶命!”廖四吓得浑身哆嗦。

“趣味。”第一次被称侠,鬼者面具下的嘴角挑起。

曹哥跪在地上,颤道:“大人应不是取我们的命吧,有何事让小的们效命,小的们提头杀人都会办妥。”

“哈,你还有两分头脑。这上面有我给你们的任务,速速办好。”鬼者来无影,去无宗。

三人静跪在地,被冷风一吹,眼前凉月在天,动了下,习惯运了武息,一丝气流在经脉里运转,三人被解束缚,飞命般离开了村子。至于报仇,不存在的,可不想再被抓着试药了。

清辉下,非常君站在屋顶上拦住越骄子:“你这副打扮真丑。”

“哼,那又怎样?与你说,这身份就是上次你让我丢的那头龙骨。”越骄子眉毛一挑,想起戴了面具,一手拂了,露出相似的脸。

非常君利目注视,沉声问道:“你找义母究竟为何事?”

“咦,你的义母不就我的义母。”越骄子不满道。

“呵,那也得义兄认你。”非常君抛出疏楼龙宿。想当年,义兄可没那么好说话,现在更没那么好说话。

越骄子一噎,闷声道:“反正义母认就够了,我又不借儒门龙首的风。”

非常君愉悦道:“义母可没喝你的茶。”

“黝儿,麦小孩子样,带着饺子下来吃饭。”

伍文画在下面厨房里听了一席对话,快被幼稚吐了。

越骄子飞身先一步跳下屋顶:“义母,我来帮你端菜。”

非常君对清月吹了下口哨,有人争着做活就是好,可以多吃两碗饭。

月色下,三余无梦生往回赶路。刚刚与秦假仙小聚了一下,没成想月亮爬了上来。

一阵歌声从林中传来“繁华似流水,烟火犹闪烁……”

“笑他人颠的人,己颠又看透了吗?”三余无梦生摇摇头,与歌者背道而驰。

歌声渐渐消失,突来了婴儿的啼哭。三余无梦生嘴角挂笑,摇着羽扇穿过山林,回了非马梦衢。

屈世途刚点上灯笼,就见好友心情愉悦:“吃饭了吧?”

“嗯,与秦假仙一起吃的。”三余无梦生温和笑道,“好友,一页书前辈伤势快好了,少艾、至佛和羽人非獍都在。”

“哦,哈哈,难怪你如此高兴!我也久未见药师了。上次见面,我可将琉璃仙境的莲子全送礼了,那次聚会后,又过去那么久了。时间不经等。”

屈世途感慨了一句,三余无梦生想到时计限制,赞同地点点头:“好友,你们一直在劣者身边,让劣者备受温暖,同行路上,吾道不孤。”

“哈,你今日也难得感性。我倒希望你一直这样。”屈世途转移话题,以免牵扯伤心事,破坏好友难遇的心情,“来,尝尝这春茶。非常君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伍大夫答应预留的。这茶叶一开封,就把我香醉了。”

三余无梦生今日喝了好茶,回家又有佳茗可品,享受此刻的闲适。

如水的月亮下,穆仙凤为龙首端上明前茶:“主人,南山今年份的茶叶都送到各处了。”

“喝惯了南山的茶,众茶都不入眼啊。这样疏逸的日子,才是吾追求。”

疏楼龙宿长睫扇动,鼻息里盈满茶香,抿了一口,才道:“花香未有。”

穆仙凤掩唇笑道:“花开群树,主人未闻到,是茶香满口。”

“凤儿、歆儿,汝们说母亲此刻在忙什么?”

虽有家书,但多日未见,疏楼龙宿有点思念母亲了。

“做好吃的。”默言歆言简意赅。

穆仙凤噗嗤一笑:“师兄话不多,却总在点上。太夫人此回去体验生活,肯定是经常会下厨的,羡慕觉君和烟儿了,凤儿也很久未吃到太夫人做的饭菜了。”

“既如此,母亲回家,劳烦她老人家下厨一次了。”疏楼龙宿轻笑道。

穆仙凤望了默言歆一眼,对疏楼龙宿道:“主人,你可舍不得太夫人下厨。师兄眼神里都是期盼,吃不到,他还不心心念念。”

“耶,凤儿,歆儿口拙,汝又拿他打趣达到己所欲。”疏楼龙宿宠爱地说道。

穆仙凤耳朵热热道:“主人目光如炬。太夫人回来,就拜托主人相请了。”

“哈,汝原来在这等着。”疏楼龙宿乐得配合。

习烟儿起身倒茶,越骄子扇了一把风冲习烟儿喊道:“烟儿,麻烦上茶。”

非常君讥讽道:“义母做了清蒸鱼、白斩鸡,不见你动筷。吃不了辣,还往血鸭、辣子鸡夹。”

伍文画装作没看到兄弟三的互动,轻舀鸡汤喝。

习烟儿将茶壶放到越骄子手前:“义母,你怎没吃?”

“我尝尝味道就可以。你们喜欢吃就多吃点,烟儿,你还在长身体,青菜也要吃哦。”

伍文画今晚做得比较丰盛,养儿子的她是知道他们的食量大的。何况练武之人,尤需血食。就是这食材是凡材,下次用灵材做,吃了身体更好。

习烟儿夹了一大筷子青菜,瞅到越骄子喝完水后又将筷子伸向血鸭子,急忙划拉两块到非常君碗里。这人一点都不客气,自己是小孩,任性点。

越骄子下筷如飞,将碗里堆了几块,嘴里也在咀嚼。

非常君哪不懂他是故意的,瞥了伍文画一眼,知义母是不管了,于是也加入了抢菜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抢的菜吃起来格外香,非常君如愿以偿地多吃了两碗。

伍文画看着菜品受欢迎,心里愉悦,放下碗筷,煮了消食茶给儿子们。

晚饭后,母子几人收拾完,聊了会天各自歇了。

月辉清洒,暗林重重。

越骄子从房内跃出,往山林奔跑。非常君跃起追赶,冷笑连连,真以为义母医技精湛、武艺疏松吗?

伍文画打了个哈欠,继续安稳睡觉。

“我就知你会跟上来。”越骄子回头看了一眼非常君,说道。

“我也知你会跳窗出门。”非常君回嘴道。

越骄子停下脚步,化出羽扇:“你要是想跟上,就麦再讲话了。我们去看看热闹。”

“什么闹热?”非常君不解。

“凋亡禁决。武林上的新大事。是个叫步武东皇的人发起的,不过这桩消息,别人还不知道。”越骄子分享了自己的情报。

“你又从何处知晓的?”非常君与他并肩同行。

越骄子偏过头鄙视一眼:“我不似你,天天等着义母投喂。为了混口饭,就需要卖东西。而情报这种东西,有些人总需要的。”

“呵,干点三五人六的事,说得多高义。”非常君斜睨了他一眼。

“呀,说得你没做过同款。麦忘了,我是你修炼所出的副体,有你一魂相系。”

越骄子对这个主体显然没有什么尊畏之心。非常君瞪了他一眼:“这事烂肚里,义母可以为你是我从仙门学来的异法所造。”

“哦,仙门有此造人之法,你可知具体过程?”越骄子目内异彩连连,显然动心不已。

非常君冷哼道:“你的贪婪迟早让你万劫不复。”

“咦~我贪,不就你贪。若是义母知晓她的黝儿是如此心性,会不会大失所望?”

越骄子此话一出,赶紧闪离,暴怒的非常君惹不起。

气旋成劲风,在非常君身后聚圆。狂怒又冷静的人,舔了一下上唇,脚下一点向前方蓝影飞驰。

越骄子捂着左眼,右手的扇也不摇了,这个可恶的非常君,总有一日,自己要吞了他做老大。

漂流血杵,触目惊心,非常君将脚下的尘骨踢开,越骄子想瞪他,想起左眼青乌,小声道:“这里的人,有几尾大的。”

非常君放轻脚步,跟在熟门熟路的越骄子身后转挪。

步香尘莲步微旋,惊叹道:“呀,这是哪个可人儿想起美人我了呢?送来这么个好东西,真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策梦侯提起石桌上的信,看了一眼道:“武林又有大事了,有趣。我俩的人头是一个,还是俩?”

“无我,奴家心悦至极。原来在你心里,奴家还是有位置的。”

步香尘玉臂挽上策梦侯脖颈,素手欲探胸,策梦侯抓住她作怪的手清冷道:“你是本候阴体,寻欢作乐找他人。”

“耶,无我,你原来荤素不忌,怎有了奴家就洁身自好了?奴家猜,你是不是把欲念全送奴家了?怨不了,奴家情欲如烈火,总想着诱人的小郎君。”

步香尘在策梦侯耳边轻吐话语。眼前人并不半点动作,她轻笑道:“无我,你是想修佛了?也罢,你入了那寺庙,奴家也可尝尝和尚的滋味儿。”

“哈,英俊的和尚都很暴力哦,美人。”

秦假仙带着业途灵迷路了,紧赶慢赶看到了这样香艳的一幕。

“哟,红鼻子,要是你脸还行一点,奴家就可陪你一宿了。”

步香尘早已通过花草知了有人闯入,眼前这人熟悉得很啊!

秦假仙被柔糜的话说得身体舒麻麻:“老秦我不介意。”

“奴家介意。”步香尘抛了个媚眼,娇嗔道。

“大仔,就算你换了张脸,也没本钱。”业途灵很隐晦地瞟了一眼,意有所指。

步香尘吃吃笑了起来,秦假仙纵使脸皮厚厚,也恼怒不已:“业途灵!”

业途灵在美人展颜时,就快步跑到了策梦侯身边:“女人,当真可怕!”

桌上的东西,早被收起。策梦侯失笑:“和尚也怕女人?”

“和尚四大皆空,怎怕女人?”步香尘朝这边瞟了一眼,拍胸脯的业途灵接着,“和尚出家是渡众生,女人也包括在内,所以不怕,不怕的。”

策梦侯仿若未听到他的心虚:“你们两人怎到幽梦楼来了?”

秦假仙走过来,打哈哈道:“这不是听镇上人讲,春宵幽梦楼会举办戏会吗?我俩来开开眼。”

你们俩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今日幸好老秦迷路,否则武林上多了一对鸳鸯客,做了虾米大事,都不知。素还真不在,老秦可要替他好好看牢了。

秦假仙眼珠乱瞟,策梦侯睛光一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留了一命,引些江湖中人来,也是好的,免得步香尘无聊。

三分春色内,桃花又开始生长。穆仙凤哈了口气,花香越来越浓,太夫人见了会欢喜的。

疏楼龙宿对花蘸墨,寥寥几笔,一枝粉桃跃然纸上,再勾勒一番,群林飘红雨,栩栩如生。

“凤儿,折了桃枝,并了这画,与母亲送去吧。”

“是。主人,上次那封信,当真丢弃不看吗?”穆仙凤想起绮罗生转交的一封未署名的信和一个盒子。

“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缺那几个钱?扔了便是。嗯~扔远一点。”疏楼龙宿不收陌生人的东西,自小就从母亲那学到,天上可没有馅饼落。

“哪个瓜娃子砸本鸟?”黄鸟在南山待得有点无聊,一堆人都不在,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记起去三分春色的路,打算去那个华丽来华丽去的疏楼龙宿那碰碰运气,顺便蹭蹭伍文画的饭。

用爪子拨动一下砸落身上后掉在地上的灰扑扑的盒子,黄鸟小眼珠一转,里面肯定有好东西,趁肚饿饿,卖了换饭吃。

公开亭,是武林聚众的地方,大小事都在这发布。亭子五十里外,一排排的店铺林立。

黄鸟还是再飞远点,直接去公开亭叫卖。

一只鸟卖东西,还是拍卖!噱头十足,跨刀的、背剑的、挽弓的……一堆武林客齐聚、围拢。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黄鸟幸福满满地在龙腾客栈混日子。那个劈命敌钥匙真是吃香,现在自己吃香喝辣,神仙日子啊!

上官信韬将信展开,笑道:“我那养母又出门了。”

“何以见得?”管家问道。

“那只黄鸟在我的产业里混吃混喝,如果主人在家,以这只畜生的惫懒劲儿,是绝对不会挪窝的。”

上官信韬将书信点燃:“下去找找,父神问起来,我好回复。”

“是”管家躬身而退。

疏楼龙宿派人送来的桃花是在一个早晨收到的。习烟儿跟在伍文画后面搬花枝。

“烟儿,取一瓶放在书案上,等会儿练字的时候,看着也清爽。”

将一个素净的细口瓶递给习烟儿,伍文画将剩下的用落地瓶装了放在大厅里。

“义母,觉君去哪里了?”习烟儿将花瓶放回来,溜达到非常君房前往里瞄了两眼,没见到人。

“麦管他俩,都是坏孩子,夜不归宿。”伍文画随口应道,“走,咱娘俩去吃早饭。中午,我们去大城里逛逛。”

“嗯。”习烟儿欢喜地应了。

苦境地上的大城不是特别大,伍文画这次来的城市是叫做优律山城。

城市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的房屋密布群山峻岭,汝青花朵朵落入绿海。

山城里潮湿闷热,饮食上人们喜好酸辣。

带着习烟儿寻了一干净的小馆子嗦了一碗山城粉,伍文画便兴致勃勃带着习烟儿往小吃街上钻。

这条街上,来来往往者不少,若是在饭点,人应该更多。伍文画如是猜测。

半下午,母子俩乘坐快马离开了这座山城。

回到农院时,月亮爬上了树梢。今晚的月亮依旧明亮。

听到推门声,翘着二郎腿的越骄子从树枝上迅速跳下来。

坐在石桌边饮茶的非常君立刻站起,奔上前。

伍文画提着一个大包裹,习烟儿从马背上拉下两个小包裹跟在义母身后进门。两匹通灵的马自行回到了后院里的马厩里。

接过伍文画的包裹,非常君问道:“义母,这是去哪了?添置了何物?”

“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些优律山城的特产。饺子,帮烟儿将东西提到他房里。”

伍文画甩甩手,体验生活,有装备都没用。好吧,一进山城,就被人盯上了。那人处于不知名空间,若是在山城,自己还能知晓是何人。一个小小的山城,也有这么多奇诡,以后可不去玩了。

习烟儿避过越骄子:“我也是习武的,这点东西还是拿得动。”

越骄子缩回右手,左手执扇在胸前轻摇两下,微笑道:“如不是义母吩咐,我也不帮你。”

“哼,不要你帮。你这个来抢义母还夜不归宿的坏人。”

瞅到伍文画进了大厅,习烟儿给了越骄子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提着东西往自己房里去了。

越骄子哈哈大笑:“啧,有趣。吃饭睡觉逗娃儿,非常君的生活原来这么有滋味儿。”

“黝儿,帮我拿一个碗过来。你们吃饭了吗?”

伍文画解开包裹,打开一个草木包装的小坛子,用手隔着坛沿扇了扇风:“真香,闻着这味儿都能下三碗饭。美食在民间,以后啊,我得多买些这样的好东西。光这坛辣椒,优律山城就没白跑。”

越骄子进来后,奇道:“优律山城?不曾听闻。义母,这东西让非常君整理,我烧火,您做饭。”

非常君瞪了他一眼,赶紧道:“义母,我们并不饿。”

“你俩不会一整天都未吃饭吧。哎呦,真是的,行了,下点山城粉条给你们垫垫肚子。”

伍文画快速地从包裹里抽出一个大纸包,一手搂住刚才的坛子往厨房里走。越骄子忙走过去接手:“义母,都给我提就好。”

非常君将铺散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整理,义母这次淘的东西也太多了,难怪半上午回家人都没在。

“下雨咯!”慕少艾站在廊下感叹。

雨下得很轻,在湖面上蒸腾起一池水雾。群鱼浮出水面,对雨吹着泡泡。

一页书坐在蒲团上养息:“至佛,仍未回来。”

“哈,他是不死心啊。出手一次,就知了天威压身。上次武君出手灭厉族,回南山后调养多日才恢复。若是意志不坚定者,恐怕武骨尽折。”

慕少艾赞许地看了一眼正在关窗的羽人非獍。与老人家相处,孩子们的动手能力都变强了,会找事做了。

一页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斜对面临湖的窗子,都已被关严实。

“药师,你呢?出手可有何后果?”

听出一页书的关心之意,慕少艾笑道:“基本没。也许救的人是你,天威没临身。一页书,你之命长久啊!哈哈哈”

一页书眉眼温和,眼里有笑意:“梵天的天命也大。各路宵小俱畏矣。”

慕少艾白眉耸动,大笑:“哈,是、是、是,有一页书压顶,老人家吃得香睡得也香。”

“所以你老来胖。”羽人非獍跨进水榭闻言吐槽。

闻言,慕少艾、一页书相视大笑!

羽人非獍不懂两位的笑意,摸摸后脑勺保持静默。

非马梦衢内,三余无梦生扶着楼至韦驮坐下:“劣者多谢至佛。”

“无妨。帝祸邪九世本应终结在佛者手里。这次与意琦行一起收了他,也算完满。”楼至韦驮并没受伤,只是天道威压来得太猛太凶,让自己险险摔倒,大意了。

三余无梦生舒了口气,第一件大事解决,然而武林中的凋亡禁决游戏又是野心家的把戏:“至佛,劣者据闻,天佛原乡亦被拉入了凋亡禁决。”

将凋亡禁决之事说与楼至韦驮后,三余无梦生静等佛者开口。

“施主,你应知吾已是个‘死人’。这次出来,将好友带回南山后,佛者便专心佛理、佛义。在南山灵境多收学子。哈,儒门可已走在前方,佛门不能落后。”

唯一欣慰的是,道门还没人参与,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听说道教顶峰剑子仙迹为境主看大,好在还有佛剑分说。

高僧未必有争胜之心,不过是长河岁月里无聊之戏。

三余无梦生微笑点头。苦境大地灾难多多,正道能存一,邪便弱一。有南山灵境诸人培养后起之秀,也是武林之幸,百姓之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南山,群山巍峨。一场斜雨洒落,青了满境。

君曼睩撑开油纸伞,去街上买点盐、酱料。

“君姑娘,你来啦。”四有杂货铺是学院经营的,聘请的是在苦境走南闯北多年的林大掌柜。

“来一小坛井盐,一小坛醋,酱油两瓶。”君曼睩说道。

“哈,从苦境进了一批海盐海货,君姑娘,来点?”林掌柜吩咐伙计装好。

君曼睩想了想:“海盐就不必了,没我们这的井盐好。有新鲜的海鱼没?”

“有。”林掌柜领着君曼睩往水产区方向走,“君姑娘,鱼都在这,你随便挑,让小六子送。”

君曼睩买完东西后,撑伞往学院走。正是上课时,林荫道上并没有学子匆匆赶课。

靖沧浪背着琴从文华馆出来,见到她问道:“君姑娘,是来找凤卿吗?”

“嗯。先生这是上完课了?”君曼睩走上台阶,停下脚步,与他招呼。

“是。好友还要等会儿,我先走一步。请。”靖沧浪转身向细雨中走去。

先天人可用气罩避雨,倒也不惧雨水淋身。

“这雨又下了,落了红残,湿了绿蕉。”

伍文画撑开窗子,往外观雨。细雨微斜,一丝丝洒在院中桃花上、美人蕉宽叶上。

“这雨真是心醉。也是这样的雨天,小万劫在竹林中练剑,这一转眼,就不知经年。”

“义母,好友知你这样挂念,当饮一场。”非常君看完书,出来透透气。

窗外,斜风吹来的细雨沾了一片明黄,伍文画担心道:“站进来点。黝儿,想喝酒就去喝,与饺子好好相处。是去镇上还是我来烧两个下酒菜?”

“义母,不用了。越骄子出门了,我也去访友吧。”

非常君拒绝了义母的提议。喝酒啊,当然是要与观感好、聊得来的人一起。

伍文画目视着非常君打着金伞步入了雨中。剩下娘俩做两个菜吧。

绮罗生站在舫檐下,望着踏波而来的非常君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东风!”非常君将手里的雪脯酒丢了一坛过去,“请你饮酒。”

绮罗生摇摇坛子:“一瓶可不够,意琦行与一留衣等会儿都要来。”

“哈,我来的时机不对?”非常君有点踌躇,别人师兄弟聚会,打扰貌似不太好。

“哈哈,纠结个啥,有酒就来!”

一留衣脚下奔浪,须臾踩上舫子,高冠上有雨水湿痕。

意琦行走得不紧不慢,后一脚跨上舫。

四人相互见过,正开坛,一留衣放下坛子,奇道:“觉君,伍大夫会做下酒菜,跑出来与我们喝干酒?”

非常君扫了桌上的几个小碟:“无人喝酒,故携酒拜访绮罗生。”

“走,走,去你家。”一留衣将酒坛子都收了,站起来催促。

“好友,你想喝南山的酒水,直说便是。”绮罗生以扇扶额,一留衣逮着人,不蹭一顿,是不罢休啊。

“哈哈,带路,带路!”一留衣推搡着非常君往外走。

“好。在回家前,先买点食材。”非常君无奈地说道,想让义母休息一日都不得闲。

习烟儿将排骨放入水中焯了一遍,用漏勺舀了递给伍文画。

“义母,觉君他们又不在。”

“你要是想去,就快快长大呀。”

一个糖醋排骨,一个咸水鸡,一个青菜,伍文画算计了今天的午餐。

“香。”

一留衣推开木门,鼻子一吸,往厨房走去。

“好友。”绮罗生叫人不及。

意琦行对绮罗生说道:“随他去吧。”

“义母正在做饭,我将食材送过去。意琦行、绮罗生,先去厅上坐吧。”

农家小院,整齐干净,绮罗生与意琦行明了这次伍大夫来此小憩,并不与人知。好友啊,真是喝酒败“坏事”。

“这小鸡啄食图,意趣盎然。好友,我们退隐后也寻一处,悠闲度日。”

绮罗生在厅墙前站定,仔细欣赏,母鸡引食,有两三小啄米、有一小扑翅、有一两争虫、有歪头一望人……

意琦行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非常君端了茶水上来,招呼两人喝茶。

“一留衣呢?”意琦行见背后无人,问道。

“与义母烧火。我们先喝茶,等会儿摆饭。”

非常君将茶分好:“意琦行,如有相帮之处,可告知。”

“多谢。我与好友不日将去烽火鉴兵台拜访超轶主。”

对凋亡禁决之事,意琦行所知不多。有心人的算计来得莫名,故想从超轶主处得知消息。

三余无梦生送走堕神阙,摇着羽扇在院中来回踱步。

屈世途轻轻放下茶具,坐在一旁,尽量不发出声音。

思考,是很严肃的事,需要好的环境。

“好友,你觉得还有哪些人是劈命敌?哪些人是追亡狩?”

三余无梦生端着温茶饮尽。

“哈,你心里的答案,我就不猜咯。劈命敌、追亡狩,都是现今台上的风云人物,并不好相与。背后之人,所图不小。”

在桌上沾茶水写出人名后,两人相视大笑。

伍文画听到凋亡禁决的游戏奖励,哈哈大笑:“小家子气!一个小国的财富有多少?送我儿子玩都不要。意琦行,你怎跟个小气的神经病做游戏?不,应该问被一个小肚鸡肠的神经病盯上,滋味如何?”

“噫?大夫为何说此人小肚鸡肠又变态?”绮罗生不解地问。

“神经病,简单啊,哪有正常人会将杀人当作儿戏?一个对生命不屑一顾的人,内心必然扭曲,也无底线,他从杀人中感受快意。从而也见出他是个‘强者’,当然是自认为的强者。站在游戏的局外,执棋布局,发泄心内疯狂的滔天毁意。一个心残缺的人,看什么都是极端,自然也会做出极端。这种人,内心异常脆弱,人心暗晦,嫉如蛇生。

意琦行,天资非凡,正气沛然,名望如山。啧,有这样一条毒蛇潜伏在身边,感觉怎样?”

伍文画走上前,对端坐如钟的意琦行说道。

意琦行脸皮微动,执礼谢道:“多谢大夫一言。超轶主交流时,我会传达此话。”

“嗯?超轶主?不知道说哪位?你们的那个游戏,自己把握吧。我最近都在这儿,带人过来时,往后院进。”

伍文画倒也不惧他们引来风波,想了想,将流芳榭的地址也告知了意琦行三人。

三人聊完天,再饮了回茶,便离开了。一留衣将南山灵酒收了,顺便也帮绮罗生的收了。谁叫好友爱雪脯酒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将衣服晒了,伍文画打算去山林摘点常用的草药。大山深处,野兽、蛇虫无尽,药材也多。

对于先天人来说,那里也不是险地。

余晖未尽时,便见路旁一紫影。

最后一点霞光映在他的身上,在暮色下依旧华光照目。

“母亲。”

疏楼龙宿站在黄昏下,已等待了一个时辰。他从未这样等过一个人,等待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今日初尝,心下涩然。是不是每个落日,母亲在门口等待幼时的自己也是如此的心境?

“咻咻。”伍文画撩起一把白发,唉~失策,早知道儿子过来,就不做此装扮了。

“孩儿差点就认不出了。”

对上母亲的笑脸,疏楼龙宿笑意渐深:“药篓里只几根,母亲体验的生活也非全貌。”

“哈,养尊处优多年,全体力活,你母亲可做不来。儿子,你今晚住哪儿?这农家院子,不比家里方便,可没人服侍。”

对于疏楼龙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伍文画想象不出等会儿他该怎么办。

“耶,母亲小看孩儿了。荒山野岭,吾也是住过了的。有母亲在,孩儿会受什么苦呢?”疏楼龙宿想接过伍文画的空竹篓,她没让。

“嘴甜。明天走吗?”伍文画猜测儿子是有事出门。

疏楼龙宿想了想,认真回道:“明日去寻一处地方,佛剑他,战亡了。”

“谁做的?”伍文画眼睛冒星,踉跄一步,站稳道。

疏楼龙宿移到伍文画面前,搀扶住她,急急道:“母亲,佛剑不会有事,孩儿明日取得元灵即刻去寻冰楼。”

伍文画有很多话想问,想知了小和尚为何没用她送的药物,也想问从一开始亡身为何没来寻她,终究她也只能站在这无能为力:“咻咻,你也要小心。扶我回去吧。”

“好。”疏楼龙宿来此就想将此事告知,如果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若不在,母亲伤心也无从安慰。

非常君、习烟儿和越骄子正等伍文画回来吃饭。

眼见靠在疏楼龙宿走回来的伍文画,俱吓了一跳。

“义母!”三人围拢上去,关心问道。

伍文画嘴角微弯,扯出一个笑脸:“我无事,吃饭吧。咻咻啊,与我下去洗手吧。”

“好。”疏楼龙宿余光扫了越骄子一眼,扶着伍文画往净室走。

这一餐饭,众人吃得沉闷,伍文画环顾一圈,为孩子们添菜:“我无事,乖乖吃饭。黝儿,这房子留着,明日我去寻仇。”

“母亲?”疏楼龙宿并不赞同,他不想伍文画深涉武林,“寻仇之事,待好友复活,让他自行了结。”

“咻咻,麦劝我。你母亲,我很久未曾这样生气过了。”

唾弃无力,更想发泄出来。伍文画怕自己憋久了,更凶残。

越骄子眼神一闪:“义母,报仇当雪恨,明日我陪您去。”

“越骄子!”非常君不满地道。这小子,三日不打上房揭瓦。

疏楼龙宿淡淡地扫了越骄子一眼:“汝是何人?乱认吾母。”

越骄子清咳两声:“我乃越骄子,今日得见义兄,深深佩服义兄义薄云天、华丽无双之姿,能……”

“哈,话说得再好听,吾兄弟也不是谁能当。”疏楼龙宿打断越骄子,眼中之意明显,“汝与义弟长得再像,也非同一人。”

非常君神态怡然,义兄这话总算好听一回。

习烟儿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见义母并不关心他们的刀来剑往,贴心地舀了一勺豆腐酿:“义母,吃菜。我今天去华小荻家,华芷姐姐教我做了酿菜。”

“是嘛。酿菜啊,看来他们祖辈应到处迁徙,这个地方的人对于外来户并不友好。黝儿,有机会让他们搬走吧,南山药堂初立,正是用人时。”

伍文画仿若未见孩子们的争锋,轻咬一口,汁水甜嘴,是凤梨的味道,还夹有鲜虾,豆腐包裹,软嫩鲜香又清甜。这菜在前世经常吃,如今尝来,滋味依旧,心境是否也依旧?

非常君应了声是。三人不再做无谓的争辩,舀汤吃饭。

三余无梦生不时以手扣头,三步急两步转身,晃得屈世途头昏眼花,终于忍不住道:“好友,何事忧急?坐下来说吧。”

“坐不下。”三余无梦生仿若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心情有丝急躁。

“坐下吧,你晃得我脑壳疼。”屈世途放下茶壶。将三余无梦生拖到石凳上坐下。

三余无梦生无心喝屈世途到的茶水:“好友,堕神阙有危矣。”

“何危?你与妖皇才达成初步合作意向,有那么深的感情吗?”屈世途不解地问道。

三余无梦生苦恼:“佛教大师虽有龙首奔波复活,也有天佛原乡忘尘缘大师出谋划策。但伍大夫不是易与之人,她若知道佛剑大师身亡,堕神阙及黑狱有危矣。我与妖皇交情还谈不上,但他是计划中重要一著,劣者不得不想对策化解恩怨。”

“啧,难得好友有此惊惶。”屈世途百年难得一见,自是打趣一番。

三余无梦生无奈至极:“好友,麦说笑,与劣者说说建议。”

“临时抱佛脚,小心被佛踢一脚,故好友现在去套近乎,料想伍大夫必定不悦,论交情,毕竟你与素还真差了百八步;儒门龙首极有可能已告知此事,瞒不住;那只有一途,就是晓之以理。伍大夫是个明理的人,好友,超常发挥你的长才,说服大前辈。”

屈世途拍拍三余无梦生的肩膀,将茶喝了一口:“这茶叶还是大夫送来的,你也不是没有情可论的。”

“只能如此了,劣者先去寻大前辈吧。”三余无梦生不再耽搁,往流芳榭急奔。

时间树,是时间城独有的物种。时光碎片成叶,光亮鉴人,神异非凡。

此时,饮岁站在时间树下,迈着方步,愁人,时间之子啊,太熊了,明明有个闲人天踦爵,城主不放手,偏要自己下界寻找。

翡冷翠花园,天踦爵注视着对面的时间城城主:“城主,汝当真放心饮岁一人?”

时间城城主似笑非笑:“齐烟九点天踦爵,汝已无下界之机了。”

“咦,城主,劣者也并未说想下界。”天踦爵脸皮够厚,脸不红心不慌地否认。

“呵,汝就好好等着时间消逝乖乖回到素还真体内。”

时间城城主郁闷地端起天真蜜抿了一口,鬼知道那个强人给天踦爵偷了多少时间。今天的花蜜甜得太齁,饮岁,汝还是早去苦境学点泡茶的本事。

饮岁本想磨磨蹭蹭,赖掉这次出差。谁料劲风刮过,自己已趴在殊离山脚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啊呸呸”

吐出一嘴泥,时间光使立刻爬起,瞅瞅四周,无人,这才拍了一身泥土,往苦境城镇走去。

对于异域来客,苦境人见惯不惯。在这方大地上,袒胸露腹、冠盖九头,都不是问题。

热闹的街上,叫卖不断。寻了一家瞧着干净的茶馆,饮岁点了一壶好茶,悠哉地品味。出差,目标人物都不知从何找起,何苦受累,先享受一番啊。

三余无梦生赶到流芳榭时,满面风尘,将一页书、慕少艾惊了一顿。

慕少艾斥道:“好友,不是老人家说你,找伍大夫何至于此着急?”

“好友,麦再说笑了,劣者真想知了伍大夫人在何处?关乎性命之事,还不吝告知。”

三余无梦生跑进流芳榭,急急拉着慕少艾问伍文画下落,让几人受惊,心下也知稍莽撞。嗨~见到熟悉的人,心防就卸了。

慕少艾用同情地眼光瞅着三余无梦生道:“老人家倒是可将地址给你。好友,你自求多福吧。妖皇杀谁不好,偏生让佛剑分说丧命。养子难啊,如有人动我的阿九、羽仔,慕少艾让他有去无回。”

羽人非獍心暖,傲娇道:“哼,老胳膊老腿,你还是照顾好自己。”

慕少艾笑道:“羽仔,别扭不是男儿范,感动就要说出来。”

“没正经。”羽人非獍扭过脸,对上楼至韦驮戏谑的眼神,脸哗地便红了。

天微亮,疏楼龙宿就离开了院子。

伍文画卸掉一身农妇装扮,着上华服,戴上珠簪,点上红妆,拿起狂花,牵上习烟儿往流芳榭走去。

非常君与越骄子整理好诸物,将院子隐藏。

“我将华大夫送到南山。你往何方?”

这话是对越骄子说的。非常君对于他的行踪并不插手。

来去如风的越骄子回头望了小院一眼,种种怅然从心底泛起,原来这就是家的留恋:“我嘛,现在回天地棋坪。对了,南山灵境,我有空会回去瞧瞧的。非常君,再见!”

非常君摇头失笑:“不想忍受离别,就先行告辞么?明明想跟义母一起走,偏偏又敛情。哈,我的副体,该如何说你好?”

坐在马车里,习烟儿嘟囔道:“还是这样的义母漂亮。”

“傻孩子,这不过是皮相。世间种种,都由皮入里。烟儿,看一个人,需要时间,要看到他的深处。”

伍文画今日谈兴不浓,对于武林,她没多大兴趣。但人在江湖,总身不由己。

三余无梦生正冲冲起身去寻伍文画时,在门口便撞上了这对母子。

“大前辈。”瞄到狂花神剑,三余无梦生决定将姿态放得再低一点。

伍文画与他点点头,往屋内走。习烟儿眨巴着明亮的圆眼睛,定神望着三余无梦生:“啊,你与天踦爵长得一模一样。”

“哈,因为劣者就是他,他就是劣者啊!”三余无梦生逗弄习烟儿。

“骗人!他走路跛脚,你没有。”习烟儿愤愤然,这人将自己当作三岁孩童,太可恶了。

三余无梦生翩然一笑:“天踦爵与我乃一颗果实所出,自然长得相同。”

“哦,原来你俩是一个母亲生的。就是嘛,干嘛要骗小孩。你们的母亲可真能生,一次就俩。义母就生了义兄一人。”

习烟儿如此理解,令三余无梦生啼笑皆非。清香白莲素还真生养儿子,还一生生三,想想怎么这样喜感!哈哈哈……

正在推日晷的素还真猛地打个喷嚏,一发动全身,肌肉收缩,使得他长长吸了口冷气。琵琶骨被穿,牵动了伤势。退后半步,稳住身子,继续艰难地推起日晷。

一页书是第一次见到伍文画,这位儒门龙首的生母,果然是个极美丽聪慧的女子。时光不再她身上逗留,带来的孩童活泼有礼。

伍文画也是第一次见到一页书,她见过许多佛者,有倔强的、有燃烧的、有和蔼的、有正肃的……这个人,很温暖,令人不来由地想亲近,仿若他在,身后就无所顾虑,以命相托,虽死不悔。

“难得遇到如你这般令人向往的佛者,我乃伍文画,忝为一大夫,喜宴宾友。”

“哈,梵天久闻大夫之名。今日一见,得见菩萨心,大夫仁心仁术,旷古烁今。”

伍文画功德冲天,望之如日,在一页书眼里无所遁形。

慕少艾灭了烟枪,收了,开玩笑道:“哟嚯,对一页书如此推崇,对至佛又作何评价?”

伍文画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慕少艾,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两位高僧都是出家人,会在乎世人言论?”

坏得很的“糟老头子”默不作声了,再说下去,好友就要将枪口突突对向自己了。

伍文画转而向楼至韦驮招呼:“至佛,久见了。”

“大夫平安归来,佛者心愉。”楼至韦驮执佛礼说道。

羽人非獍与伍文画见过礼,便站到了一旁。习烟儿走到他身边,扯扯衣角,两人一起下去了。

待众人打过招呼,三余无梦生组织好语言,走上前,对伍文画说道:“大夫,劣者有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不愿,就麦与我说了,免我难做。”

伍文画跨进门,就知了三余无梦生必找自己而来。一个原本往外疾走的人,突然停下来,与自己打招呼,还拜了大礼,不是有求于人又是何事呢?如果是救人,这有少艾!那么救人的反面,就是杀人咯。目前,只有一人在猎杀名单,三余无梦生不说,伍文画也能知了是谁。江湖上的情报获取与自己而言,很难有秘密。如果以异法推知,也是轻而易举。

三余无梦生叹气连连,大前辈比自己所想的还要聪慧、难缠。

一页书适时问道:“大夫,所救之人,应是不计万千了吗?”

伍文画不解其意:“没算过。如果救人要斤斤较数,这为医也无甚趣味。”

一页书赞许道:“大夫所行,不问结果,依心而行,乃当所当为。听闻大夫养大了三教顶峰,此三人与三教贡献,有目共睹,与苍生,神闻鬼听,也是大功在伟。”

“呀,一页书,你说得我都想飘了。哈,孩子们的事情,我从未插手,他们平安喜乐,就是做长辈的心愿。”伍文画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一定会合不拢嘴的。

在一个母亲面前夸赞她的孩子,有比这更令人高兴地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梵天与佛剑分说同出佛门,对他杀生斩业之路,敬佩非常。目前,天佛原乡急流滚滚、凋亡禁决横生枝节,台下诸多暗流涌动,素还真久不见人影,这一桩桩一件件,佛剑分说见之,勇挑一肩。梵天伤重未愈,恨不能同仇敌忾。如今,三余无梦生代素还真入世,与妖皇共谋武林生机。若梵天所料不差,佛剑分说也当会以势而行,共抗波旬之祸。”

一页书这话发自肺腧,伍文画听得动容,她长长地叹道:“一页书,如果佛剑分说无复生之机,你的说辞亦不会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三余无梦生舒了口气,只要大前辈不去寻堕神阙复仇就好。

伍文画起身作别:“匆匆赶来,招待不周。作为主人,应摆宴襄请,诸位慢等。小儿已准备茶歇。”

习烟儿端着茶水、素点心,走到榭亭。

餐后,三余无梦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慕少艾敲了敲药房的门,进去后,帮伍文画整理起药材。

“少艾,有何事就说吧?你憋着也难受?”伍文画坐在案边将药材分门别类。

“此回不像你的风格?”慕少艾将白术挑出,放在一边。

“你就来问这个?少艾,你挺闲的。”伍文画扫了他一眼,这人啊,原来八卦如此。

“哎呀,老人家的日子闲得发慌,找点事打发时间。”慕少艾停下来,表情夸张地道。

伍文画心平静气:“怎样做都是我,改变不到哪里去。既然是为孩子而来,也得为孩子考虑。小和尚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想走的路,太艰难,我此次妥协,为的是做个人情,让他能用上。如果小和尚没有复生,那么妖界逃不过灭顶之灾。”

“但佛剑大师就是能复生啊,麦忘了这事是你儿子去办的。”慕少艾毫不留情,想再挖点东西出来。

“我自是相信咻咻的。少艾,我从不主张个人英雄主义。这方天地,不是佛剑分说的,不是疏楼龙宿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当苍生有难,苍生也必须背负他们的命运。

我曾经的世界,与这没有区别。英雄应势而生,靖平后也需被铭记、在人间广为传播。当年武君以自愿牺牲的十万众灭杀邪天御武,他活着了,被污蔑了。十万众的群体作为英雄,被抹灭了。所以去了天都后,我让书坊撰写历史,如实记录。如今武君成了传说,可他也无兴致再揽狂澜。

有时候,我不知这是不是种错误,因为害怕时间消磨了他之血气、英勇。但能救一人便救一人,这是我想走的路。”

慕少艾笑道:“哈,你只是救了武君的命,他的路是自己选择。如果他愿意,便出来战天下。你啊,麦纠结。老人家可是想当贼的人啊!”

“哈,你若是贼,我就是巨盗。”伍文画哈哈大笑。

“二位,说何事如此开怀?”楼至韦驮站在门边,敲敲。

“与少艾比谁活得久,是天地的蠹虫。”伍文画招手让他进入。

“哦,那佛者怕是不及大夫。”楼至韦驮想想自己活的年岁,转眼千载。

“繁华一瞬,才知岁月磋磨。哈,今儿发现,老人家是真老!”慕少艾有丝怀念,语中有萧索。

“嗄,那是你啊,少艾。我青春年华,云英未嫁,还想再活万万年。”

伍文画嫌弃地对慕少艾挥挥手,手里还拿着一块天麻。

慕少艾挤眉呵呵笑道:“谁想娶你,那真是活腻歪了?儒门龙首之父不是谁都能做的啊,何况汝之孩子不止一个。”

伍文画呛了一口,咳嗽几声道:“少艾,你的思想严重有问题,我那是形容,知了么?”

“耶,倒打一耙!老人家可不受这冤,正好至佛在,问他是不是你自己说的?无心之言更暴露其心,你要是恨嫁,我帮你物色物色。”

慕少艾不嫌事儿大,拉着楼至韦驮落水。

“药师,你被拔眉时,佛者会递箕子的。”楼至韦驮不接慕少艾的茬,想想伍文画的几个儿子,就知了风险。

伍文画斜瞟慕少艾一眼:“少艾,你真是人老心不老,我有儿有产,万事不愁。找一人来约束,一定是过得太不潇洒。少艾,这次打算待多久回去?”

“苦境的空气真久未闻了,待够了就回。至佛,你呢?”慕少艾等一页书伤愈后,还想浪几天。

楼至韦驮倒是想一直留下来,但天威临身,动弹不得:“待好友到了便归。”

“我现在也无事,但担心小和尚,他平安后,欲往德风古道寻下侄女。”伍文画有段时间没有接到飞信了,想知道玉箫、君奉天发生何事,便也只能亲上德风古道。

“啧,这就是养儿养女多了的烦恼,个个都要挂念。老人家的两个臭小子,也是愁人。”

以前阿九小,慕少艾烦恼其病;现在阿九大了,慕少艾烦其安乐。羽仔,目前还算规矩、听话,没想闯江湖。

楼至韦驮出家后,红尘俗世几无,质辛确是意外,两人相处虽默契,但出家人参禅修佛,质辛从魔从心,难在一途,未来随缘随意。

习烟儿坐在水榭里,冥想刀式悟刀意。

一页书睁开双眼,从入定中清醒,这总角娃子,刀意初现,端是练武奇才。

坐在树枝上的羽人非獍,猛然开眼,这刀意浑厚、锋芒毕露,按下寂灭、抚平它的躁动。

慕少艾飘到树下,抬头望着羽人非獍道:“还好你小子没有迸发出刀意,不然老人家可救不到你。”

“你当吾傻吗?这园林,吾可赔不起。”伍大夫好钱,南山灵境的人是都知道的。羽人非獍是个顶尖刀客,何愁无机会与习烟儿一战?再说,幼崽的刀还太嫩,无战的资格。

习烟儿不知预选对手已定一人,他沉浸在奇妙的境界中,刀在心中成型。这刀,冽寒透骨,携万千鬼气俱八方风云。

就在此时,伍文画从房内走出,脚踏奇妙玄步,换阵敛息,抽天地之怨气、死气、阴气、鬼气,聚灌习烟儿胸口:“静心,运转《峰云刀决》。”

晦暗重重里,楼至韦驮将一页书卷出阵外。

千万哀嚎,惨绝不停,慕少艾眉心一跳,这伍文画修炼的是何功法,可纳此类邪祟之气所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非常君进入结界内,抬头一望,天上风雷鸣,空中怨灵、鬼灵蹿。

拍开身边的鬼脸,非常君运转内元冲入水榭外。

慕少艾望了他一眼,便飞快地转移了目光;楼至韦驮与他点了个头,便将目光放在了榭亭中;一页书虽不知非常君,但观三人俱识,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了群鬼上。

羽人非獍周围一片冰霜,群鬼不近。非常君一眼便知,周围一圈空地,是他作为,打了个招呼后,也将视线投向了榭内的伍文画和习烟儿身上。

习烟儿胸口鬼刃正在成型,万鬼千灵突然意识到什么,欲急速逃离,奈何吸力太强,飞不出这方小小天地。

亡灵有渡,是伍文画所用武典,对于贪婪的死魂来说,手中纯净的魂灵是最可口的食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鬼么?贪欲甚人十倍。”伍文画对于生前作孽多的鬼灵可不会手软。

“以灵筑心刃,好大的手笔。”

一页书慧眼下,明了亡灵有渡的真意。左手起阴,通冥幽,引净灵入黄泉;右手结阳,剜鬼取灵,拘厉魂压十八重。

绮寮怨白衣飘飘,捉了亲人鬼灵,赶紧逃离,那里有大能施法,非自己能偷窥!

月上中天,魂有所归,千里内,已无魑魅魍魉。

伍文画收阵纳息,调理内元。

非常君疾步向前,强烈的鬼能在习烟儿体内蓄积,等哪一日化解完毕。

刀意初成,心刃还需雕琢,但稚子相貌正在退却,伍文画运转一个周期,打开眼帘,示意非常君将习烟儿搬进房内。

慕少艾来到榭内,围着转了一圈:“啧啧,老人家佩服你,这份对阵法的精准妙用。”

“呵,想说艺高人胆大,就直接点。”伍文画眼眸一瞟,便见到了慕少艾眼中的揶揄。

“哎呀,老人家可没这、这意思。贺喜好友又得一成年儿子。”

慕少艾倒退三步,连连否认,转移话题。

伍文画从地上站起:“你帮我看看哪里的花枝残了,哪里地皮秃了?我去休困一下。”

待人走远,慕少艾叹道:“这样好强,哪个人敢娶哪?”

楼至韦驮装作没听到慕少艾的吐槽,扶着一页书坐到蒲团上。

“哈,药师与大夫关系不差?”一页书笑道,“不知大夫养育几个子女?”

慕少艾抖了下白眉,拐弯抹角询问,和尚都心机:“亲子一个,义子两个,半子一个,养子至少一个。”

一页书不解后两者,佛眼疑惑,慕少艾补充道:“半子嘛,乃疏楼龙宿之兄,甚少见。听闻有这么一个人,曾在同一院,药师我也只匆匆一瞥;殢无伤倒是与他见过,不是武林人士。养子嘛,曾有个红杉的娃儿。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少时曾寄养一段时日。还有一个没见过面的侄子,同没见过面的侄女。至于还有哪些后辈,就不是我熟悉的了。”

一页书理解了:“药师,听闻大夫手中有灵药?”

“咳、咳,打住。”慕少艾闻音知意,“一页书,你还是好好养伤吧。供你吃供你住,就麦操心江湖了。老人家真是不懂你们这两个高僧高僧高高僧,除魔卫道、积极无比。一个想抗天威,一个想走捷径。

一页书,如不是为三只鱼求了情,凭你这厚、”

在两双佛目下,慕少艾刹住车:“凭你这厚身家,铁定直接找上门啦。”

并没有老眼昏花的慕少艾见非常君过来,忙招手,对一页书道:“人家儿子过来了,你问有没有?”

一页书明了一笑,药师是指望不上了。

非常君踱进来,笑道:“惊扰诸位了。在下人觉非常君,这位佛者想来就是一页书。”

后面这话与一页书说的,佛者眉眼观量非常君,但见他眉目明秀,气质超然,神扬气敛,是个化境了的先天人物:“佛者正是一页书,人觉先生,梵天借花一献,请。”

非常君拉过一个蒲团,盘腿坐下,拍拍右边对慕少艾道:“药师,坐。佛者献花是敬佛,不坐白不坐。”

慕少艾双膝交叉,坐下:“老人家老胳膊老腿,多少年没这样坐过了。为着这位,今儿也尝尝。你之兄弟呢?多久没看到他了?”

非常君反应过来,慕少艾指的是收万劫:“万劫回了道门。药师找他何事?”

“没,问一下。上次你母亲给了素还真的药还有吗?”慕少艾问这话时,眼睛扫了下一页书。

非常君何等敏锐,电花雷闪间便明了这话,是替一页书问的:“母亲上次在南山并未呆久,所制之药全赠予出去。义兄收到的药物最多,可与他言说。药师,你那儿的药呢?”

“用了。”

其实那些药,多数都被慕少艾拿去研究了。制药手法的不同,令他大感兴趣。伍文画塞给他的医书,所用的是另一套理论,目前他还没完全研究透。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医术上的钻研,越学越深,老了才知依旧是井底蛙。

“噫~你的丹药呢?”

慕少艾反应过来,非常君作为儿子,手上药肯定不少。

“送人了。”除了一颗救命单,非常君的药全送了出去,越骄子、绮罗生、意琦行、庭三贴等人都收到了。自己的那颗药,别人也用不了。

慕少艾吞了下口水:“你比老人家大方。”

“崽卖爷田不心疼。”疏楼龙宿慢条斯理地从外面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丹瓶,扔向慕少艾,“吾之身上只有此瓶,汝看合适否?”

非常君偏过头,让开瓶子路线:“义兄,咱彼此。”

“哈,汝之彼药可没见着影啊。”疏楼龙宿嫌弃地睨了义弟一眼。

楼至韦驮对此见惯不惯:“佛友,我俩挪远点,免得波及。”

慕少艾检查完药物递给一页书:“复元丹,吃吧。”

退后半米的一页书,接住瓶子后,再往后退到一边,伤病之人还是看热闹好。

“义弟,客人久坐,怎不上茶?”疏楼龙宿从外面进来,口还是有点渴的。儒门龙首下厨房烧水屈指可数,能不去就不去,有事弟服其劳,兄享之。

第一百六十章

非常君哪里看不出义兄的心思,晚生几年就要做老小,步出榭门时与疏楼龙宿擦肩而过,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疏楼龙宿愉悦了,心情爽快地化出桌椅:“请入座,吾家座椅还是管够的。”

慕少艾从蒲团上爬起:“老了,还是坐椅子好。你带这么一套金丝木桌椅,是随地可歇息。”

“是啊,坐有礼,自儒门幼童始学。儒门龙首必作典范。”疏楼龙宿摇着珠扇,与慕少艾说。

慕少艾听了牙疼,还好自家没人进儒门,光这礼仪典章就有一堆,医道就足够一生所追寻了。

一页书服药调息,三人不再言语。楼至韦驮从蒲团上站起,坐到高椅上。

湖上,水面开阔,有燕子从水面掠过,往廊檐下飞去。

阳光下,一片银鳞在闪烁。水底下的游鱼上下左右来回。

对面,杨柳依依,羽人非獍垂钓树下。

“老人家才晓得羽仔就在园内。今儿,不用再吃素斋了。”

慕少艾跟在两高僧吃了多日的素宴,嘴上馋肉。

“是佛者让药师之胃受累。”楼至韦驮说笑道。

“知了就好。羽仔钓的鱼越多,大夫下厨的机会就越大。”

伍文画爱吃鱼,也会做鱼,趁此机会,慕少艾为口福也会想办法让大夫下回厨。

疏楼龙宿笑问:“母亲来此多时,午餐何来?”

“大夫请人做好送的。”

慕少艾赶紧回道。如果不是伍文画喜欢做饭,否则这几个小子会想法儿拦阻。

非常君走入,将茶歇摆在桌上:“这几样素点心是母亲做的。”

“大夫醒了?”慕少艾问道。

非常君点点头,替众人分茶。疏楼龙宿起身道:“吾该去与母亲请安。”

“你不喝茶?”非常君执壶的手停住,问道。

“茶什么时候喝都不迟。”说话间,疏楼龙宿已飘远。

三余无梦生回到非马梦衢时,屈世途带着小狐狸、小鬼头在打扫卫生。

院里落叶皆无,三余无梦生感叹道:“好友,劣者要是没了你,茶饭都入不了口。”

“耶~肉麻话少说。凭好友这张脸就能吃遍四方。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颜控得很。”屈世途瞟了下三余无梦生俊脸,“如没猜错,午饭用得很开心。”

“知我者好友啊。一页书前辈在,少艾在,未走远路便遇到了大前辈。幸好,大夫识大体,否则堕神阙难逃一劫。”

三余无梦生长长地舒口气。树叶飘落,送来一股冷冷的妖氛。

“哦,不知本皇将遭遇各种劫难?”

黑狱妖皇堕神阙双眼冰似蛇息,眸光凝在三余无梦生身上,讨要一句解释。

三余无梦生长哀道:“劣者背后说人是非,被正主所听,无以为地也。”

屈世途给了装模作样的眼神给三余无梦生便下去泡茶了。明明就是故意说给单纯的蛇听的,偏要装失言,这演技越来越好了。如果不是长久相处,对好友了解愈深,否则定会被他所骗。

“哈,本皇若想问个明白,不知无梦是否详解?”堕神阙作为领导者,有着领导者的通病——较普通人更重的疑心,再者没有人不对自己的生与死能置若罔闻。

“哈,可。劣者为了妖皇,可是狠狠拉下一回面子,替汝求情啊。”

三余无梦生将功劳揽身,删减重组了一番说辞。

堕神阙眯眼道:“世上真有如此强大的存在?”

“哈,弃天帝都能下凡灭世。如他一般的强者又怎没有?不过是显不显人前的区别。劣者要是有大师运气,就好咯。”

三余无梦生将伍文画的信息吐露少许,为的是在堕神阙头上悬把剑:“不过妖皇也无需担心。佛剑已出武林,前事已了。”

“哈,本皇是如此胆小之人嘛。”堕神阙干笑。

“自然,妖皇神明盖世,领导妖界称雄。”

仿若未见堕神阙脸容的慌乱、龟裂,三余无梦生戴着高帽。

堕神阙稳定心神,再次确认道:“那位,真不会插手武林?”

“当然。劣者的信誉还是有保障的。再说,与那位前辈相交多年,她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也从不关心武林事。一心一意追求医道,发扬医术,拯救百姓。”

三余无梦生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端茶上来的屈世途都要信了。

暂得心安,堕神阙才说起了来意。无非是为最近武林风波而来。

伍文画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用锦帕摸摸鼻子。疏楼龙宿担心地问道:“母亲,身体无恙否?”

“没事。有人在念叨我,肯定是三只鱼那个坏小子。”伍文画端着茶喝了一口。

坐在对面的疏楼龙宿为自己再倒了一杯茶:“母亲,何出此言呢?”

“嘿,人类讲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妖界合作,怎不可能设防?这小子惯会顺杆爬,这次我没动妖界,他还不得捞功。”伍文画回答道。

疏楼龙宿酒窝深深:“母亲,汝对天踦爵的态度,和三余无梦生的截然不同啊。孩儿能问问为什么吗?”

“哎呀,这么明显嘛。”伍文画挠挠头发,“可能是天天身体不好些,作为医者,更关爱些。”

“母亲,汝说孩儿会相信这种说辞吗?”疏楼龙宿直觉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答案。人生寂寥,有趣味就要分享。

“天踦爵与三余无梦生虽都与素还真有关,可他俩也是截然不同的。天天站在面前,不会去主动求人,事做就做了,携一身漫天风雨,留一江云岚雨霁;三只鱼如白月光,虽照世人,但有霜冷,处高岭之巅,普洒甘霖。都在成全他人,但处世之道、为人之法,是有差异的,因而对他们态度就会不同。”

伍文画有时候想,如果素还真是自己所出,做老母亲的一定得心痛得死去活来。还好自家儿子都好悠闲,不是那种灭天灭地的极端份子,也不是那种热血上涌一肩扛天的英雄,全都是好孩子,在明哲保身下去力挽狂澜。对于母亲来说,孩子们平安才是最大的心愿。

疏楼龙宿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与母亲闲聊一阵后,就告辞了。

天踦爵揉揉鼻子,自叹道:“忘了与三余说,琉璃仙境的鱼要记得给大前辈送过去。”

嗯,吃人最短,拿人手软。伍文画是决计不会与儿子说出这句话的。如果说了,做母亲的还有面子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非常君与众人闲聊几句后,就转身离开了。习烟儿入定到此时还未醒过来,这次他应该是长大了啊!

疏楼龙宿出来后,在长廊下见到非常君一副怅然的模样,摇着珠扇道:“养大的娃儿,就要长翅了,滋味如何?”

“义兄,还需问吗?凤儿和歆儿可在汝面前啊。”非常君学着他的儒音,回击道。

疏楼龙宿嘴角噙笑,眼神透露一丝危险:“义弟,汝的儒音还够学,让吾好好教教。”

说着,空着的手伸向非常君的肩膀。非常君速退一步,避开飞快的拍掌。

在窄廊下,兄弟二人拳掌相加,一个主攻,一个主防,来来往往间,拆招数十余。

伍文画杀好一条肥鱼,提着刀对烧火的羽人非獍道:“好好看菜。”

羽人非獍被杀气腾腾的话吓了一跳,忙瑟缩地点点头,目送提菜刀的伍文画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一声暴喝,从外面清楚传来:“疏楼龙宿,非常君!”

慕少艾抖抖白眉,掏掏耳朵,叹道:“有母亲疼惜的就是不一样,两个先天人还似小孩般吵闹。”

“药师是羡慕吧。”一页书调理内息完毕,伤已好了多半,再过数天就可去武林,因此也就有心思说笑。

慕少艾打了个哈,受惊道:“免,免,母亲的印象在老人家记忆里几无了。时间消磨了她的一切。”

“那你至少有漫长的时光曾缅怀过。”楼至韦驮自小在佛寺生长,对于父母,是个陌生的概念。

一页书笑道:“佛友,这安慰之语令人误会啊。”

“哈,你们两位高僧,大抵是没有这种体验的。老人家想来,没有也好,至少烦恼少一件。”

慕少艾饮了口茶,放下杯子,继续说道:“老人家去催催饭菜。这年纪一大,熬不到饭点。”

一页书、楼至韦驮也不说破,轻轻点头,让他离开。每个人都有伤心事,也许触碰到哪个点就情绪低落了呢?人在凡尘,总难割舍情。出家人的情放在红尘,不在己身了。

此时的慕少艾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那个总想与素还真一较高下的月才子去了哪里?那个持戟的杀才与西风有没有相守仙山?那个施神针的老友还是这样“气管炎”?……

活着,总免不了怀念,诸君,慕少艾已安,望尔等勿在奈何桥上等待。

慕少艾收回满脸的思念:“嘿,老人家这花儿红、柳儿绿,吹着晚风,哼着曲儿等老酒的闲适生活,傻了才去奈何桥做灯惹人嫌。”

对了,做灯啥意思?伍大夫的话总莫名其妙得多。

羽人非獍从厨房出来,正要去寻慕少艾,见他从对面过来,便喊道:“少艾,该吃饭了。我再去喊大师。”

“哎,哦。”慕少艾回过神,嘴里回应道,羽人非獍已走远了。

这一餐饭,宾主俱欢。

晚饭后,一页书和楼至韦驮去做夜课。

伍文画做了几样小点心,坐在花园里看星空。

眼眸里,映了万星,在流浪的记忆里,这样的星空见了太多,可每每看,还是为它壮观、着迷。

目光见远,星路越深。突然,万千星流划过,空间变幻。

“又是你。”伍文画意识飞跃千山万水,来到死神殿。

殿中,王座上的死神藏匿在阴影里,伍文画这声不是对他所发,因为在死神背后,一面巨大的镜子里,一条金龙在云海盘旋:“女人,本尊无时间与你废话。听着,将南山灵境权限放开,让本尊神念查探,或者让信韬率人进入,否则疏楼龙宿之魂,本尊不保证毫发无损。”

“c你大爷!”伍文画怒极,气极。

哈哈哈

死神的声音在殿内想起:“女人,你要是再强点,吾俩可以把这尾畜生做了。”

“死神,你想死!”

龙神一役,隐形之链强击神魂,死神苍白着脸,咬牙忍住:“本神主管死之规则,若有机会,永生永世毕让汝死无葬身之地。”

“吾等着。”龙神傲然斜睨了他一眼。

“女人,汝的答案?”

伍文画怒火燃烧,冷静地道:“汝将吾儿拘魂释出,吾便应。”

“汝没有条件。”龙神岂能答应。

“吾是没条件,可汝别忘了,这方天地诸神之战就要来临。倒时,无天地规则护身的汝,一身龙肉可是大补啊!”

“哈哈哈……”

龙神狂笑:“女人,吾笑看了汝。信韬那小子,当初没将你一掌拍死,真是可惜!”

“麦听他的。若不是本神,这只爬虫早被天地扫除。”

死神冷汗淋漓,对神之战,作为这方天地孕育的神明,怎不了解。

每一个致力于灭世的神,对天地权柄有着无与伦比的野心。

伍文画冷眼看这两神交锋。对于神,尤其是苦境大地的神,她是不信的。

人族立足于这方与神、魔、妖、邪、鬼等族混居的天地,靠的是自强。

有私心的神,有权欲的神,哪还是神,对苦境百族散发着赤裸裸的恶意。

待醒来时,花香依旧萦绕,睁眼处,疏楼龙宿的脸上挂着担心,伍文画嘴唇微弯:“吾无事。”

疏楼龙宿伸手扶起趴在桌上的伍文画,唤道:“母亲。”

“义母!”非常君满眼担心。

“哎呀,大夫,你可醒了,吓死老人家了。”慕少艾挤到她面前,伸出手指头问:“这是几?”

“三,少艾,吾无事,让诸位挂念了。”已站起身的伍文画笑道,“去榭子里吧,我有事与咻咻说,如你们有兴趣,也可一听。”

后一句话是与慕少艾、一页书和楼至韦驮说的。

伍文画组织语言,想了想道:“少艾,这次回去,上官信韬带过来的人,会去南山灵境。他们目的在找一物,我不知此物是什么,但对咻咻的生父来说至关重要。

如我所料不差,这物可穿行诸界而不被其界天道排斥。提前告知你们诸神各自联盟,以苦境为赌,硝烟弥漫,是好还是不好?情报,不保证准确,但天地演变至此,再过多日,神力便能在苦境释放。”

取烛龙镜,借天地元气,会死神殿之景,重现两神交锋、人神对峙。

第一百六十二章

“wc,这老货当真无耻。”

待对话完毕,烛龙从镜中钻出脑袋。

“少说脏话。”伍文画浑不觉在镜中的那句赃言。

在场众人装作没听到,烛龙头耷歪一边,想想还是算了,只母人是惹不起的。

“这是何物?”一页书指着人首龙身的烛龙道。

“本巫不是何物,名烛龙是也。”烛龙傲娇地挺直身体,瞟了一眼星空,又将身体缩进了几分。

一页书沉吟:“巫?”

“一个外境种族。”伍文画言简意赅。

“嗯?上次不是称神?”疏楼龙宿记得多日前,这妖物还在“本神本神”的叫。

“咳咳,那是神位。混到异境,没了神位。”烛龙略解释一下,接着道,“伍文画,早知道打团光到你肚里能生娃,我就跑轮回殿抓几个异魂塞你肚里。”

“是嘛!”

皮笑肉不笑的伍文画正准备敲一脑崩,疏楼龙宿眼疾手快两指伸向烛龙人首下方,谁知落了空。

烛龙昂首挺立,得意洋洋:“娃儿,麦自不量力,汝是抓不到本巫的。哈哈”

突然,狂笑声停止,伍文画将烛龙从镜里扯出三尺余,扔给儿子。

烛龙大惊失色,连连扭动身躯:“伍文画,你这个作弊。”

“耶,吾母技高一筹,前辈何须着急?”疏楼龙宿握手用力掐紧“脖颈”。

烛龙略感不适,配合地翻着白眼,非常君看了道:“义兄,我闻蛇类是用皮肤呼吸,前段时间义弟得了一物,可裹皮囊,气流不通,用之它身,甚好。”

烛龙大惊,叫唤:“伍文画,快点阻止你儿子,我向你道歉!不该说……”

“嗯!”疏楼龙宿再运劲力,免得烛龙再次出声。

伍文画眼见烛龙身成一线,说道:“咻咻,放下他吧。”

疏楼龙宿手甫松,烛龙身影一飘,入了镜内。

慕少艾见此一幕连惊叹:“老人家终于明白这爬虫是如何失了神位的。”

“你才爬虫,你全家都爬虫。”烛龙从镜中探出头,出口相击,瞟了一眼伍文画,又飞速地缩回。

“哎呀,这畜生……”慕少艾气了,白眉毛抖个不停,转而对伍文画道:“好友,将它揪出来,让药师我好好捶捶。”

伍文画还没来得及开口,烛龙在镜中大喊:“伍文画,你要是再将我抓了,我便将你的风流韵事——”

“去你m的,劳资哪来的风流,信不信,我立马让你被雷击。”伍文画被栽了一个冤,艹,当着娃儿的面信口开河,撸起袖子往镜中去。

“别,别。是别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冰清玉洁,没你什么事。”

烛龙赶紧改口,为了逃过一劫,只能这样说了,希望伍文画事后不想起来。

气氛诡异地安静,疏楼龙宿眼神微阖,不知在想什么;非常君伸向杯的手停在半空,望了伍文画一眼后,缩了回来。

一页书、楼至韦驮眼观鼻、鼻观心,慕少艾转过头瞧着伍文画道:“啧,好友,汝的过去肯定丰富多彩。”

“没过去。”伍文画狠狠瞪着慕少艾,“人家噶意我,关我何事!”

“真凉薄啊。”慕少艾并不惧她,兀自发表感想。

“我觉得自个儿太有情了,否则与你这个苦境人讨论虾米天下大事。哼!”

伍文画抄了烛龙镜,忍气告辞。

“难得看你母亲生气啊!”慕少艾心情很好地与疏楼龙宿说道。

“药师,打趣适可而止。家母若气未及时发出,呛汝伤汝时,吾等不奉陪。”

疏楼龙宿珠扇一横,严正地说道。

非常君接话道:“药师是看一页书前辈好转,无事可做,便寻义母开心。”

“哎、哎,老人家担待不起,两孝儿惹不起惹不起,告退告退。”慕少艾起身开溜。

天命已完的人还是不掺和苦境大事,回头找羽仔聊天去。

三余无梦生头痛了,好好的佛剑大师出山后,成了魔身。天佛原乡已成藏污纳垢之地。

有事找一页书,所以流芳榭里,又是一场告别。楼至韦驮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他终究放心不了天佛原乡。

慕少艾最近贴着墙根走,两位高僧都走了,羽仔也拦不住,剩下的都是一家人,被盖了麻袋都不知。

伍文画可没心思与慕少艾计较,她的心神都被佛剑分说和疏楼龙宿分走了。

非常君以习烟儿还未出关为由,将伍文画拦住,自己去找佛剑分说。

疏楼龙宿头疼,她母亲被义弟这一拦,就天天关心冰楼那位公主了。

“咻咻啊,凤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伍文画扯住疏楼龙宿,紧张地问道。

疏楼龙宿微笑道:“母亲,不管是真还是假,都与吾无关。”

“此话怎说呢?人家姑娘噶意汝,跑来追,脸皮薄薄,勇气可嘉。”

伍文画眼神越说越亮,如每一个关心子女终身大事的家长。

“可是,母亲,汝不是说别人噶意吾与吾何干?孩儿一直听汝之训,汝想必满意吧。”

疏楼龙宿将那天晚上说的话还给了伍文画,留下母亲,从房里施施然离开了。

良久,伍文画嘴唇微咬:“臭小子,这些东西学起来就快,咋没学自己生个娃儿让我养养。要不是凤儿丫头大了,没小时好耍了,我才不唠叨你。”

好吧,这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去,孩子们想怎样过就怎样过。

坐了会儿,往闭关室去了。从小孔内望了习烟儿,不,可能以后要称冽红角了,伍文画有种吾家有儿终长成的欣慰。

离开后,伍文画仰望白云一朵,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有自己的事忙了,在医道、武道上,自己也要专心了。

疏楼龙宿在流芳榭呆了几天。就回转三分春色。

慕少艾领着羽人非獍去逛了,拜访故人,看山河之景。

“少艾,你潜逃!”羽人非獍坠在后面对黄杉老人说道。

慕少艾身形微顿,复如常走路:“哈,怎可能。羽仔,老人家闲得慌,出去走走、走走。”

“人少,大夫注意力就会放你身上。少艾,你到底得罪大夫什么了。”羽人非獍并不知那晚的事情。

慕少艾急急往前赶路:“羽仔,麦打听了,咱俩赶紧找个地方住下。”

伍文画一人留守流芳榭,无聊时,掏出烛龙镜扔雷球耍。

镜中烛龙东奔西突,回回中招。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战后,绮罗生看到一抹熟悉的明黄,走上前说道:“觉君,汝来此,令白衣沽酒讶异。”

非常君笑道:“义母言,佛剑大师杀人,我就负责救。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照顾了。”

义母最近气并未全消,还是躲躲好。如所料不差,义兄也离开了流芳榭。

伍文画可不知道自己被两儿子躲了。此刻她也没心思玩雷球了,因为她被一举镰刀、走路带雨的小子拦路了。

她是出来买料的,眨了眨眼睛,这小子透露一股疯狂的气息。

“你便是九千胜大人噶意的人?”

意味不明的话,从下至上嫌弃地打量,令伍文画非常不悦,沉声道:“娃儿,寻衅,吾不奉陪。”

“哈,由不得你。只要杀了你,九千胜大人就是我的。”

说完,战镰起绝杀,山林成地狱。

满境的死寂里,伍文画悠悠叹口气:“娃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汝之地狱太浅。”

暴雨心奴轻蔑一哼,战镰割人命。

千钧一发之际,伍文画动了。她如烟尘消失在原地,地狱阵内死气化剑针,齐齐射向大骇的暴雨心奴。

死,离得如此近。常人见死,生惊恐。然而,于暴雨心奴而言,死令他迷醉,令他愉悦。万千的喜意在胸膛弥散,临死的人疯狂大笑。

笑声惊走万虫千鸟。伍文画瞟了一眼地上的尸身,叹了口气:“第三个人。”

回到流芳榭的伍文画闷闷不乐,无妄之灾来得突然,那个叫九千胜的究竟是何等人物,居然让自己惹了烂桃花。

绮罗生打了一个喷嚏,对在座的诸人歉意笑道:“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身体不适,可去客房休困。”超轶主建议道。

“无妨。”绮罗生拒绝了他的美意。

非常君笑道:“你是惹上什么人?让他人念念不忘。”

“耶,好友这玩笑过了。白衣沽酒结怨者寥寥,结仇者几无。”

绮罗生可不承认,也许最近奔波太过,担心意琦行、一留衣。

青霜台莞尔:“你们感情真好,可如此说笑。”

“咦~比不过贤伉俪。”绮罗生打趣超轶主和青霜台。

贤伉俪无言,沉默了。绮罗生人虽柔和,但言辞的犀利,已在对敌时领教。麦忘了,还有个渊博多学的非常君在一侧助腔,短短谈话便已见着。

三余无梦生送走妖皇,转身回到非马梦衢,对屈世途道:“好友,这烽火关键不知能对抗波旬吗?”

“哈,事在人为。好友,放宽心,意琦行的意识已回,一页书前辈也正为诛魔而战,至佛同在一侧助阵,汝有何可忧虑?”

屈世途一如以往开解三余无梦生,好友便是在对方陷入两难时、危机时、困惑时所站出的。

三余无梦生点点头,执杯喝了一口茶。

“饮岁久未归来,城主不担心吗?苦境可比想象中的更难混。”

天踦爵为自己倒了一杯绿茶,天真蜜甜了,喝不习惯。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时间城城主瞅了对面人的动作一眼。这人就是不经相处,一个化身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松,嫌弃自家的天真蜜。

天踦爵毫无客人的感觉,他笑道:“城主心胸宽广,当不为一杯茶而厌了劣者。”

“哈,倒不至于。你真不回原身吗?”时间城城主不经意地问。

天踦爵眼波流转,微笑道:“素还真并无碍,不是么?再说,这时计不动,劣者也回不去啊。如果不是怕劣者惊了城中时计,料想城主应想亲自拨动指针了吧。”

“确也不瞒你,吾是有此想法。那人能从长河里舀来并不存在的时光赠你,是他的本事。吾也并无把握能动得了。”

时间城城主升起此念头,不是一回两回,但他终是克制了。时间的流逝,天机的晦暗,已不是他能插手的了,为了时间城,早做一番思量才好。

饮岁摇摇头,从菜盆中将菜捞出:“堂堂光使大人,沦落至此,奸人当道,天道不昌。”

“呸。”

小厨将三条鱼丢到饮岁面前,吐了一口,讥笑:“小白脸!装个富家子弟就以为是天上龙,便可吃霸王餐!我看就是条烂泥地中的泥鳅。”

饮岁怒不可遏,这下界的凡人,欺人太甚,淡淡道:“这鱼是你的事情。”

小厨叉腰,准备开骂,店家从前堂过来,说道:“小丁,鱼破杀了,还有不要找麻烦。”

小丁的小厨忙应了,待老板一走,愤愤地抓过鱼,瞪了饮岁一眼。

“哟,劣者都快认不出光使,这形象相距甚远。”

时间城里,天光镜开着,照射饮岁所在地。

时间城城主轻笑:“你也不必打趣。这店家倒是聪明人。”

“城主舍得爱将受磨难,劣者又岂会不知趣。”天踦爵放下茶杯,“谢城主款待,劣者去看看云河泛白浪,洗涤一身尘。”

时间城城主收回天光镜,抿一口天真蜜,确实甜了。

疏楼龙宿被两个人所扰,还好他没烦。也许这两人加起来抵不上母亲一句话能令自己心有波澜。

上官信韬寻疏楼龙宿,为的是见一面,了解他之近况。至于那个敢追来三分春色的姑娘,也乐得看热闹。

“收起汝的戏谑。母亲同意汝去南山灵境,有话交代,不可践踏一草一花。汝等要是找到了此物,务必告知她,是何等宝贝让汝等汲汲营营数万载。”

疏楼龙宿略微停顿后,继续道:“说实在,吾也真好奇。”

上官信韬注视着他,眼光里闪过一丝复杂,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温柔,这些没有逃过疏楼龙宿的利目。

只听上官信韬道:“你不是人族就好了。”

“吾若不是人,也该不是龙!若猜得不差,吾只不过是颗弃子。”

“疏楼龙宿。”

淡淡的话语,令上官信韬有怒:“你不该如此说。”

“难道不是吗?母亲经过,汝的父神受罡风之苦,极力寻找一处家园安顿龙子龙孙。为把定位置,将吾魂丢入她体内。吾不知长久以来,汝是如何找到吾们母子的。不过大体,吾也猜想得出。”

疏楼龙宿不再说下去,都是聪明人,话说至此,已是穿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官信韬垂下双眸:“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你母亲与你说了虾米,可是你之蒙学由我所教,她从不曾要求你做虾米,关心的也不过是衣食住行,至于读了何物、见了何人,不做评论,我才放心。没想到,如今咱们终究是离心了。”

“哈,这就是汝与母亲的区别。汝教吾,是从维护龙族出发,讲龙的历史、传承;而她,对吾毫无保留,对儿无私。她以身作则,汝行为有异,吾非瞎子,当选舒心而行。”

疏楼龙宿言辞讥讽,上官信韬听罢,哈哈长笑:“龙宿,汝除了名字像父神,汝的深沉心机更肖似。吾小看了汝的聪慧。”

“耶,更确切地说,汝小看了母亲的智慧。哈,吾在汝面前,还有丝真诚,汝为之欢喜吧。”

疏楼龙宿的话,令上官信韬哑然失笑,也罢,这次交易后,一手养大的孩子便只剩回忆了。想此,突然有种凋索,时间的残忍,带走了太多。

上官信韬离开了,默言歆送他们一行入南山灵境。

其他的事情,想必母亲有所安排,疏楼龙宿坐在花园里细细思量。

霜旒玥珂眼神迷离,充满梦幻般的语言对旁边的穆仙凤道:“龙宿连生气的样子都是这么惹人醉。”

穆仙凤不忍打断她的幻想,主人生气,几乎没有。依对主人的了解,一定又是憋着心思做坏,也不知哪个人倒霉?

“公主,主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好,要不咱俩去到处逛逛。”

“不行。站在这里,能看到龙宿华丽无双的风姿,这三分春色早就看厌了。凤儿,你家主人噶意虾米?”

霜旒玥珂跺跺脚,站久了真是疼,那个红衣傲气的男人,讲话真啰嗦,害得自己还要站一段时间。

“主人,不喜吵闹。”穆仙凤隐晦地劝这位娇纵的冰楼公主麦去打扰主人。

霜旒玥珂眨眨眼,长睫毛微微垂落:“那我俩挺互补的,凤儿,你家主人有没有、有没有喜欢的人的?”

最后这一句问得极快极小声,好在穆仙凤耳力佳,她回答道:“有哇。”

“哈?啊!”

穆仙凤还未来得及说出太夫人、剑子先生、佛剑大师、人觉先生、习烟儿……

“疏楼龙宿,你噶意的女人是谁?本公主要跟她决斗。”

霜旒玥珂急匆匆跑到疏楼龙宿面前,妙目圆睁,气呼呼问道。

疏楼龙宿从沉思中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悦,回头瞟了穆仙凤一眼,这丫头尽会惹事:“哈,她嘛,汝并不认识,更不是对手。”

“哼,小瞧本公主。她是谁,不打得她认输,本公主就退出。”霜旒玥珂双手叉腰,说得顶天立地。

“嗯,吾很期待。她很噶意被挑战,汝可尽力施为。”疏楼龙宿执扇遮颜,眼里笑意深深。

霜旒玥珂眼热这温柔的笑,可惜不是对着自己:“你等着,本公主绝对让她好看。”

霜旒玥珂带起满身琳琅,回房提剑,穆仙凤走过来,与她交错。

“疏楼龙宿,那女人真是倒霉,被你喜欢上。”

穆仙凤惊讶地看着对面的人,小心地问道:“公主,那你还心悦主人?”

“不行么?本公主看中的东西,没有失手过;看中的人,也不能例外。”

扔下这句话,霜旒玥珂走远了。

穆仙凤缓缓走到疏楼龙宿面前,为他易茗:“主人,看来冰楼公主不是真噶意你。”

“凤儿,吾不在意。汝将母亲牵引出来,吾这回就不做计较了。”

疏楼龙宿知了穆仙凤是为了引走霜旒玥珂,但与母亲惹麻烦,不是自己所想的,身边女人多了,不是好事。

“是。”穆仙凤心神一凛,规矩地回道。

“凤儿,大人的事自有吾等去解决。与汝相交的人,汝要学会分辨,吾不能留汝一世,雏鹰终要起飞。汝与歆儿,还够学。”

疏楼龙宿点到为止,养娃难,教娃难,小时母亲教自己是多么轻松,吾果然是天资卓越,有百龙之智。

与超轶主等人告别后,绮罗生与非常君返回月之画舫。

“好友,我居然不知你也如此好水。”

玩笑的话语,从绮罗生嘴里吐出,非常君笑道:“我比你好水甚百倍。因为我是住在海上,而你在江上。哈哈……”

“好友的家,白衣沽酒有空就去瞅瞅。”绮罗生随口一说。

“然。不过与母亲住的时候居多,待习烟儿长大,我打算长居明月不归沉,那时你可随意来,爱住多久就多久。”非常君热情邀请,“可将意琦行、一留衣都带上。”

“好啊!他俩想是乐意。这段时间,我要往江湖行,好友要……”

一把嶙峋的骨刀,插入两人中间。非常君见来人针对绮罗生,惊呼道:“小心!”

绮罗生折扇敲额:“最光阴,我真不是你要寻的九千胜。”

“切,我不找他,我找你。”最光阴戴着狗头面具,嘴里叨着一根狗尾巴草。

小蜜桃鄙视地看了他的主人一眼,欢欢喜喜地蹦到绮罗生面前,与他打招呼。

白皙的手握住小蜜桃的爪子,绮罗生笑道:“好久不见,小蜜桃。”

小蜜桃点头如捣蒜,伸过狗头让绮罗生抚摸。

“切。”最光阴吃味地望了傻狗一眼。

小蜜桃满足地被绮罗生抚摸了一把,傲娇地给了最光阴一个冷哼。

非常君噗嗤一声,这一狗一人有趣。

陌生的笑声,引起了这一狗一人的注意。最光阴瞟了非常君一眼,没了兴趣。

小蜜桃踱着步子,迈到非常君面前,这人身上有好吃的。

非常君与它招呼道:“你叫小蜜桃?”

小蜜桃点点头,快给吃的。

许是非常君听懂了狗言,将一包酒糟鱼取出,一层层地打开纸皮。

按耐不住的小蜜桃前肢蜷缩,后肢站起。非常君弯下腰,让它看清楚纸包里的鱼。拿出一条,递到小蜜桃嘴边。

正打算喂第二条,眼前一暗,狗头的刀者鼻翼翕动,略略不好意思道:“能给我尝尝吗?”

非常君诧异了,飞快地用眼神询问绮罗生。

绮罗生以扇遮面,无奈点点头。有个将自己当作狗的朋友,是什么体验,相信好友很快就能体会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人一狗抢吃得真欢。

非常君坐在甲板上抿茶。绮罗生将茶又倒了两杯,放到最光阴和小蜜桃面前,好奇问道:“你怎会来找我?”

小蜜桃摇着尾巴,吞下最后一块鱼肉。最光阴在它狗毛上将手一擦,叫你吃得比我多。

幼稚。小蜜桃翻了个白眼。

最光阴转过头对绮罗生道:“一个举镰刀的疯子,来找九千胜,我跟他讲,你噶意的人是个女人。”

“噗!”非常君喷出一口茶,口说抱歉,但绮罗生分明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八卦,然而不是在计较这个的时候。

绮罗生紧张问道:“你指的那个女人是谁?”

最光阴回忆道:“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红衣、头上三支凤钗,右颊有窝窝。”

越听越熟悉,非常君不悦地道:“我不知好友对义母起了非分之想。”

绮罗生有口难言,这狗性子,说话不经大脑:“好友,误会了。最光阴,你怎知了大夫与我的交情?”

最光阴面具底下,嘴唇轻咧:“时间术法观到的。那女人是个大夫?长得还不错,有空我也介绍自己中意的只母人给你认识。”

越说越离谱,绮罗生恨不得缝了他的嘴。在非常君眼皮下开这等玩笑,白衣沽酒坐立难安。

岸上,最光阴甩甩狗头上的水珠,运转武元蒸发水渍。

小蜜桃抖动着全身,将水珠甩出。不爽,那个给鱼吃的人以后都不投喂,伤心、难过。嗷嗷嗷,最光阴,赔我鱼。

这日中原人目睹,北狗最光阴被小蜜桃追得围着公开亭跑三圈的一幕,津津乐道三个月。

“好友,这,不是——”

绮罗生打算解释一番,九千胜与己无关,不是,是暴雨心奴不是自己招惹的,越摇头越是理不清话头。

非常君脸上神情不明,令绮罗生无从把捉。

“我倒真是看不出你的桃花从前世开到了现世,你得庆幸义母武艺高超,否则若是另外的女子,铁定亡于镰下。不知义母杀了那个疯子没?如果没有,非常君愿意送他入黄泉。”

绮罗生悄悄松了口气,万幸伍大夫没事,不然愧疚一生。

非常君坐了会儿,拒绝了绮罗生的探视,回转流芳榭,实在放心不下。

伍文画正在裁纸,留着做包药用,看到非常君进门,关心道:“黝儿,无事吧?小和尚怎样啦?”

“没。义母,魔佛波旬已出,你这段时间就麦去外面了。”非常君解释道,“佛剑分说已被魔佛波旬收作己用,三余无梦生还在想办法。”

“这苦境大地,多灾多难。我写信告知多九望诸人,将神花郡搬迁到南山了。黝儿,如果有人愿意迁徙,便让他们去南山吧。”

伍文画此刻感谢南山居随自己而来,在这个乱世能救一人是一人。世道残酷,百族都在求生,有一方庇佑,存一丝生机。

非常君点点头,欲语又止。

“说吧,有什么可难言的?”伍文画稀奇地道。

“哈,被义母看出来了。”非常君在脑海里组织了一番语言,“上次是不是有个疯人找义母,欲杀之而后快?”

“黝儿,你有他的信息啦?那小年轻不将人命当人命,被我解决了。”

伍文画说得平常,如不是那人心性扭曲,为执念疯狂,执意杀着,自己也不会下痛手。在这样的乱世,武力高若无匹配的心性,最后必也沦落灭亡。那个小子,并不懂爱为何物?爱从来不是占有。

非常君将事情分说了一遍。伍文画放下纸张:“也就是说,我背锅。哈,现在的年轻人,搞不懂。”

“咦,义母,同契之恋很常见,与男女之情一般。”

非常君误以为伍文画不能接受,普及道。

“黝儿。”伍文画双目盯着非常君的眼神,“你要不是我带大的,否则这副急切解释的模样,会令人生误会。我是个思想开明的人,所以才生下咻咻。按照说法就是未婚生子,还是供精的。”

“义母,你可麦误解,孩儿没有心悦之人。”非常君赶忙辩解,武道精深,非一生可透彻,有亲人相伴,有三两好友作陪,人生并不孤单。

伍文画展颜道:“不急,不急,我没说你虾米,我倒希望你们有虾米,人生能爱恋一回,是不错的体验。若有幸遇到真爱,那更是上天的恩赐。当然,话说回来,即使没有,虽有遗憾,但用不着后悔。人生就是一个个遗憾组成的,因了缺憾才会成长。”

“嗯,义母说的是,孩儿受教了。义母又买了药材,打算炼丹吗?”非常君转移话题,不想伍文画继续感叹。既往经验告诉他,人生感叹到后面,内心是很复杂的,惆怅、追忆、释然……都让情绪起落。

“不是。一个常用的方子,泡澡治皮廯的,捐赠出去。口服的,就不敢如此批量。这段时日,雨水多,湿气大。我们有内元护身,自是不惧病痛之苦。黝儿,去看看烟儿吧,你也怪想他的。”

伍文画挥手支走非常君,继续忙碌起来。

雨又在飘了。

穆仙凤撑开纸伞,走到亭中,对疏楼龙宿道:“主人,公主能寻到太夫人吗?”

“不能,因为母亲并没有出门。凤儿,汝的心思麦聚焦在此,南山事务繁多,去打理一番吧。吾也得出去找回大师。哈,魔考之下,他可未必认得吾,不过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待聚会时,取笑一番。”

疏楼龙宿想起自己的黑历史,就不得劲儿,三人风雨同舟,不能只自己一人有这东西,要有同有,才是好友啊。

穆仙凤应了一声“是”,转而继续说道:“主人,大师如此严峻,你会开玩笑吗?”

“凤儿。”疏楼龙宿正计划与剑子仙迹说说,未料徒弟不给力,戳中肋肉。

穆仙凤两眼弯弯:“知了,太夫人在记录三教黑历史,资料上交。”

“噫,汝不说,吾还真忘了。凤儿,这个主意好,吾不会告诉大师的。”

疏楼龙宿取过另一把伞,向桃花雨中行去。穆仙凤反应过来,主人这是在挖坑,赶紧拿了伞,追上:“主人,凤儿错啦,麦将此想法说与太夫人——”

“凤儿,儒门的孝道,作为龙首,吾定要遵守。”疏楼龙宿义正辞严。

“哎呀,主人,麦、麦,心里存了事,去南山也是惘然。”

雨中,疏楼龙宿逗着穆仙凤,心情大好,小丫头还嫩了点。至于告不告知,不用说,母亲事后也会记起。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伍文画可没什么心情写这些。一个本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又复活了,而且再一次被拦阻,这种玄幻任谁也一时半会难以置信。

“意外吗?女人,汝的能为匹配匹配得了千胜大人。”暴雨心奴言语中的疯狂,带动眼神的炙热。他自知不是对手,也无从下手,故只能在言语上相讥。

伍文画讥笑道:“汝的九千胜,我可不感兴趣。”

暴雨心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女人,九千胜大人是天上皎月,明辉照万千。”

“他就是天上的太阳,我也觉得刺眼。”

伍文画很无语,将自己与前世绮罗生拉cp,想想就瘆得慌,自己是人,不敢与魂魄相配,那是结冥婚啊。

“哦,我知了。”暴雨心奴恍然大悟。

“你知虾米?”伍文画瞅到他一脸的深奥,询问道。

“哈,看不出汝噶意的是女人。九千胜大人飘走眼了,也不怪他,只能讲汝这个女人藏得太深,让洁白如玉的他被蒙骗了。没关系,暴雨心奴会加倍对他好,但汝这个女人,以后麦出现伟大的九千胜大人面前。”

暴雨心奴一席话,令伍文画哭笑不得:“行,你将他当宝。哎,小子,老娘不噶意女人,对男人也不感兴趣,麦随便牵线。”

“那你喜欢什么?”暴雨心奴战镰一挥,急急问道。

伍文画看他一副抢情人样,起了捉弄之心,恶作剧地回答:“你也知我是个大夫。这做大夫嘛,就喜欢解剖点虾米,比如说某个被杀了还能活蹦乱跳的人,这是多么宏伟的发现,如果苦境人都能复活,那神、魔都无容身之地。啊!光是想想,就让我迷醉,有生之年,这项卓绝的工程就由交给我!明天很美好!”

暴雨心奴冷汗淋漓,边听边往外挪。

“能复活,首先机体要全,从外剥下皮囊,再探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苦境异法广深精妙,可拘魂切割,一点点,一丝丝,研究起来一定美妙非凡——”

暴雨心奴狂喝一声:“你这个变态!”

脚下留风沙,狂雨淹没了黑影。

“切,真鸡儿胆小。”

伍文画唾弃,要不是为了不进一步吓到小朋友,还可以说得更恐怖点。

这人没死成,不在时间之内,有意思。伍文画望望天,打算转道往西。

两指一收,飞信而至,非常君阅后,无奈一叹:“义母送药草后,欲访时间城。看来只能我留下照顾习烟儿。”

时间树光流耀目。

树下,饮岁拍了拍新换的衣衫,对最光**:“还是这身舒服,符合我一表人才的气质。”

小蜜桃摇摇头,汪了两声,狗穿衣服还是狗。

“它说虾米?”饮岁问一旁垫手望时间计的最光阴。

最光阴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望时计。一个绑自己回来、抢小蜜桃食物的人,没什么可搭理的。

“饮岁,去山下接贵客。”

时间城城主威严一声,令饮岁熄了询问的心思。

天踦爵欲起身离开,时间城城主拦阻道:“坐下吧,你也认识。”

“哦?劣者能问下是何人吗?”天踦爵重新坐回,好奇地道。

时间城城主淡眉轻描:“上次,我去的地方。”

天踦爵反应过来笑道:“城主,大夫人很好,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时间城城主冷笑:“我会紧张?不过是本城主懒得计较。想我造访时,她派的是俩娃儿相迎;茶没喝两口,就被送出。”

“呀,城主这一说,作为南山灵境主人真是万分失礼。如我解释一下,不知城主是信还是不信。”

伍文画随饮岁进来,后头跟着最光阴和小蜜桃。

小蜜桃寸步不离,这小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闻,气息柔和像春风,暖融似春阳。

时间城城主瞟了饮岁一眼,这淡然一目,让饮岁将帽檐往下拉三分。

天踦爵起身笑道:“久见了,大夫。劣者越距,请大夫入座。”

时间城城主笑道:“天踦爵,好人若你做了,岂不显得本城主失礼?大夫,请。”

伍文画万福一礼,入座后,说道:“城主、天天,一段时日不见,两位风采依旧。”

正斟茶的饮岁听到“天天”,险倒洒了,此举又被时间城城主一记眼神杀。

最光阴坐到最后一个位置,将杯子伸到饮岁面前。

小蜜桃从桌上扒过这个杯子,挪到伍文画旁边,示意饮岁倒茶。最光阴再从桌上取下一只杯子。

这短短地一幕,令时间城城主额头直抽,小兔崽子,不会看时候。

饮岁在城主的注视下,将杯盏全倒满,忙告辞。

天踦爵对此见惯不惯,伍文画不以为意,家里养的孩子也熊过,能理解老父亲的心。

时间城城主开口道:“不知境主来此所谓何事?”

伍文画喝了一口茶,讲道:“什么人可以不存在时间内?城主知晓吗?”

时间城城主眼皮一跳:“哦,大夫遇到了何事何人,让你特意寻我一问?”

伍文画短短地叹口气:“被人盖锅,被人杀!那人起肖,非我对手,杀之后又特地来我面前晃荡,所以有没有人可以解决他呢?”

“哈,对大夫遭遇,本人深表同情。我想,他应不会第三次去寻大夫了。”

时间城城主并不打算这个时候说谁能杀之,轨迹偏离太多,不容易再导回正轨,可不能让她破坏。

伍文画意味不明地瞧了最光阴一眼,似笑非笑道:“城主爱子之心,天地可鉴啊!”

时间城城主眼皮跳得更厉害,皮笑肉不笑道:“哈哈,彼此彼此。大夫养儿应知父母苦心。”

天踦爵环视一圈,笑道:“城主之子,内息深敛,武艺定然卓绝。如今武林风波不断,为子之计应长远啊。”

时间城城主狠狠剐了天踦爵一眼,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大夫,我儿近日方归。父子离散太久,大夫应不忍?”

伍文画倒也没希望最光阴同去,笑道:“无事。我儿若闯荡武林,也是不愿的。”

天踦爵微笑:“大夫为他人想,劣者能一问,那时间找不到的人,有何特征吗?”

最光阴手一抖,佯装喝茶。此行为惹来小蜜桃的鄙视,敢做不敢当,嗷嗷嗷,要换主人,想要小姐姐抱。

伍文画顺手摸摸旁边的小蜜桃,狗毛真顺溜:“一个来自地狱的疯子,武器是战镰,遇到了很容易认出来的。”

天踦爵将此人默默记下,打算转交给三余无梦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喝完了热茶,伍文画打算去看看素还真。

天踦爵眼神示意时间城城主拒绝这个提议,要是素还真的惨样被伍文画见到,非掀了时间城不可。

好在时间城城主没应口。

日晷下,素还真一步一步推行,肩胛上的血水顺着衣襟流下,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层层叠叠,白莲成红莲。

时间城城主走到他面前,说道:“伍文画来过了。她想来看你,被我拒绝了。”

“劣者明白。”素还真费力地说道。

“哈,如此便好。”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金辉下,留一抹寂寞。

伍文画闷闷不乐,傻天天,以为自己没瞧见吗?救世之行如此艰难,可为虾米你们不对自己好一丝呢?

飘渺的歌声,自天际传来,在心湖升起一轮明月,摇碎千般烦闷,消融万缕失意。

一道瑰丽的白影,执剑从林中走来。背光下,女子率性而为,潇洒自如。

伍文画只觉眼前一亮,心里涌上万般赞美:“好美的人啊!”

霁无瑕嘴角微扬,爽朗道:“姑娘也漂亮至极,貌美非凡。”

伍文画站到她面前,眼中含笑:“哈哈,我是伍文画,是个大夫。姑娘,你呢?”

霁无瑕随手挽了个剑花,插剑入鞘,笑道:“快雪时晴霁无瑕,是个游走江湖的侠客。”

伍文画邀请道:“那能否请姑娘饮酒一番呢?”

霁无瑕点头应许,伍文画欢喜地拉着霁无瑕往小镇酒楼而行。

霁无瑕边为自己倒酒边吐槽:“伍姐姐,喝不了酒,让我一人喝,总不是事儿。”

伍文画将下酒菜挪到她的面前,笑道:“江湖人不是都爱喝酒吗?而我又喜欢无暇妹妹这样的美人儿,坐这秀色可餐,不用在吃东西了。”

霁无瑕舒爽大笑:“伍姐姐对美人儿都这么好吗?”

“哈哈,我眼里的美人儿是貌与灵的相合。如那人心腌臜,我也半分不理。”

伍文画在时间城没用饭,如今对着新认识的人,肚子饿饿,点了一堆的美食,请美人客之余养胃。

“女人啊,嘴里没半句实话。刚说人秀色可餐能当饭,上桌了比谁都能吃。”

云忘归是出来四处趴趴走的,此时他坐在离伍文画后面的另一桌,饮酒吃肉。

伍文画头也不回,对霁无瑕道:“无暇妹妹,这小年轻可与小蜜桃作伴咯!”

霁无瑕饮尽一杯酒,问道:“小蜜桃是谁?”

伍文画仿若没察觉竖着耳朵的云忘归,与霁无瑕解释道:“小蜜桃啊,是只还没有找到伴的单身狗。”

霁无瑕放下酒杯大笑,云忘归被入喉的酒水呛得直咳。

“儒门单身多,不是没原因的。赋仔,麦学这小子。”

燕歌行酒意上涌,趴睡前对冷别赋道。

酒碗打着旋儿,冷别赋以手扶额,叹了口气,转而对三人说道:“抱歉,好友酒劲上来了。”

霁无瑕挥挥手,随意道:“无事。”

云忘归捶了两下胸,斜瞟了四人一眼,比对了下口才、武力,歇下心思,问询道:“在下云忘归,不知诸位方便告知姓名吗?”

伍文画脑海中闪过一点熟悉,这名字在哪听过,怎么想不起来。

霁无瑕倒完一壶酒,大声道:“快雪时晴霁无瑕。”

“冷别赋,好友燕歌行。”雍容尔雅的剑者顺手指了睡得正香的燕歌行道。

伍文画灵光忽闪,转过头对云忘归说道:“箫儿、奉天和小离经呢?他们怎样?”

云忘归惊疑地看着这个眼前红衣华服的女子,见她脸若朗月,一身仙渺,飘飘乎似在人间又非在人间。

意识到打量别人太久,云忘归正肃衣冠,庄重道:“家师与师母在师门静修,主事正在处理儒门之事。”

伍文画轻皱眉头:“你这孩儿一点都不老实,箫儿什么时候嫁奉天了?与我说过吗?”

云忘归抓抓头皮:“那啥,习惯,说习惯,哈、哈,对了,不知你与家师他们是何种关系?”

伍文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云忘归:“根基还不错,有一把子力气,待会儿麦走了,我找你有事。”

云忘归丈二摸不着头脑忙点头,也不知这女子与师尊他们是虾米关系。

霁无瑕又开了一坛酒,与冷别赋、云忘归说道:“既是有缘相遇,一起饮杯如何?”

冷别赋瞧了燕歌行一眼后道:“姑娘相邀,可。”

云忘归瞟了伍文画一眼后笑道:“作为小辈,斟酒之事与我。”

在一座未知名小镇上,几人开怀畅饮,伍文画虽不能饮酒,便将南山灵酒取出送与众人,叫了店家多备一些酒菜。

期间,燕歌行闻酒香而醒,踉跄着步子与众人拼酒。

店外来来往往,有人客欲踏进店门,皆被小二劝退。

一掷千金来买醉,千古豪情壮胸怀。

几人伶仃大醉,伍文画示意小二关了店门,待众人酒醒。

日头下沉,湖上霞光隐没。

流芳榭里,非常君点燃烛火,静候义母归来。

“大夫啊,你买这多东西,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啦?”

云忘归双手托着没过头顶的礼盒,跟在伍文画身后进入流芳榭。

“小孩子,哪有那么多问题。小归归,这中间的大部分是要都给箫儿他们带回去的。你呀好好提着。”

义母的轻言细语传入,非常君从房里步出,唤道:“义母。”

伍文画笑道:“黝儿,今天吃饭了吗?”

非常君轻笑道:“吃了,义母,这位是?”

伍文画扫了云忘归一眼道:“奉天收的徒儿,叫云忘归,现下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

走进大厅,云忘归将东西放下,小小地抗议道:“大夫,我哪游手好闲,作为一个有为青年,我很敬业地。”

伍文画开玩笑道:“就你?那要与何人比。你吧,与小离经比起来,可不就空闲了。坐下吧,你搬提了一路的东西,多留几天。”

对于君奉天的徒弟,非常君连丝交谈的兴致也没。

伍文画也不强求他俩有话可说,留下云忘归是想让他多谈谈玉箫、玉离经、君奉天他们的事情,这么多年未见,能从相识的人嘴里知晓,也是开心的。

夜色里,疏楼龙宿站在林间,眺望流芳榭的方向。那里,母亲一定在,奈何江湖风波卷身,疏楼龙宿要走一遭江湖。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云忘归在流芳榭待了数日。在这几日里,别人是做客,而他是干活的。

绮罗生展扇遮唇,大夫的后辈当真趣味,端茶倒水,礼仪丝毫无差,就是爱与非常君挑刺。

“云忘归,将这东西收了,重新沏茶。”

非常君不客气地指示师侄,奈何不了君奉天,还弄不好你。

伍文画余光扫过,装作没看见,飞针走线,紧赶手中的活计。她是在为玉箫纺织衣物。

云忘归将剑往背后一按,回道:“看在你是我师叔的份上,便依你。”

“什么师叔?师伯!”非常君眉宇轻皱,不满道。

云忘归将零碎垃圾收了,哈哈笑道:“师母,不是,玉箫师叔讲过了,你是最后一个入门的,排老末。”

非常君冷哼:“达者为师,我之能为在你师尊之上。”

“啧啧,这话说得好上脸,师叔,你是真实的吗?”

想说“不要脸”的,看到伍文画在此,还是改口了,我真是个好孩子。

云忘归羞羞脸,背过身往厨房走了。

绮罗生笑道:“好友,你的后辈当真风趣。”

非常君淡淡地道:“你噶意,你领走。”

绮罗生瞟了一眼伍文画道:“唉~可不敢在大夫跟前抢人。”

将最后一针索好,伍文画边收拾工具边回答:“你要是能将礼物送入德风古道,云忘归尽可提走。”

绮罗生轻点折扇,笑道:“大夫家业大,送的礼自然多,德风古道据此遥远,为了一个支使小辈,这交易不成不成。大夫,还是另想法子可好?”

“算了,你还是自己收一个小徒端茶倒水吧。奉天的徒弟,我不做主了。”

伍文画将衣服叠好,转过头对非常君道:“黝儿,等小和尚的事忙完,你就去一趟德风古道。”

“咦~义母不去了吗?”非常君讶异道。

伍文画点头:“不去了。他们好,我便放心了。咻咻不知道在忙虾米?连个信都没及时回,我担心。”

非常君与绮罗生对视一眼后道:“义母,想必义兄事务繁忙,等有空后,他就会与你联系的。”

“希望咯。这孩子有事都不与我说说,黝儿,你出去要告知我。你俩慢聊,我得收拾东西。”

伍文画拿着物什下去了。

非常君擦擦额头上的汗:“义兄的事,多谢好友了。”

“哈,这也值得说么?”绮罗生摇扇道,“今日登门,是想请好友掠阵。”

非常君应了一声可。

清露洗尘,松籁净心。

德风古道,华殿威严,浩风长立。

玉离经散逸众儒,正欲回转书房,便见一排儒生抱着种种礼盒上来。

“这从何而来?”

“主事,是司卫回来啦。他说这些东西都是故人送给你和法儒、玉姑娘的。”

一个儒生放下礼品后,回道。待几个来回后,云忘归才抱着最后几个盒子来见玉离经:“主事,将你的东西领走。累趴了,哎呀,有钱人豪气,要不是只我一人,只怕带的还更多。”

玉离经笑道:“我竟不知是哪位故人相送?”

云忘归白了一个眼与他:“大夫可记得主事,反倒主事贵人多忘故。”

玉离经还是不明白大夫所指何人:“我并无有做大夫的朋友。”

“什么朋友!那是你姨祖母。”云忘归可不想平白矮几辈,跳起来说道。

“哦,她呀。”玉离经自是想起来了,“不知她老人家怎样?”

云忘归围着玉离经转了两圈:“主事,麦怪我没提醒,大夫一点都不老,你的称呼麦太老气了,否则她会不开心的。”

玉离经温和一笑:“哈,受教了。将这些东西都送往义母吧。”

玉箫住在离德风古道不远的一个小村里。

一处整齐的院子,晾晒着诸多药物。玉离经、云忘归到时,院中并无人。

两人将东西放到房里,自在地寻了位置坐下,点起小泥炉烧茶。

“师尊与玉姑娘虾米时候成婚啊?我遇到大夫,称了师母,结果她认为我不老实。与师尊相处这么久,让我这个做徒弟的操心。”

云忘归压制住酒瘾,吸了一口茶香:“你泡的茶越来越香了。”

玉离经将茶分与他,眉眼含笑:“你这话麦在义母面前说。”

“什么不与我说。”一身橘红的玉箫推门进入,“你俩来得正好,我在山上打着了野兔。呀,怎这么多礼物?忘归,都你买的?”

云忘归赧然:“那啥,义母,我哪那么多钱,都你姨母送的啦!师尊、离经都有份的。”

云忘归跟着玉离经叫“义母”,他倒是很想叫“师母”。

玉箫两眼透着惊喜,高兴地道:“都好久没见着姨母了,难为老人家还惦记着。来,坐下说说姨母的近况。”

三人边拆礼物边聊天。不知不觉,时针走了许久。

天踦爵打了个喷嚏,对跟在身后的小蜜桃道:“劣者现在并不知大夫住在何处。你要是想寻她,可与最光阴说说。”

小蜜桃伏在地上,不开心地耷拉下耳朵,最光阴不理狗了,他以为自己真要换主人。

天踦爵顺毛捋:“劣者知了小蜜桃想呆在大夫身边沾染灵气。据劣者所知,大夫所住的南山灵境是洞天福地,你倒是可前往度假。”

小蜜桃眼睛一亮,嗷嗷叫了两声表示了谢意,急冲冲找最光阴去了。

城主,劣者对不住了,你的儿子下山走走又何妨。天下够乱了,又添个杀不死的肖仔,遭罪的还是苦境百姓。

天踦爵转身离开了。

饮岁出现在原地,撇撇嘴,哼,一个素还真够头痛了,再加上一个天踦爵,光使我连帽子都戴不满了。

时间城城主听说最光阴和小蜜桃离开后,意味深长地冲天踦爵笑了一下。后者若无其事,淡定用餐。

江湖上凄风苦雨,欲界人马在迷达带领下搅动四方风云。

三余无梦生自知晓一页书与闫达称兄道弟后,满头雪发都愁黑了。

“要是万劫在,他一定感叹佛门不给力啊!天佛原乡被欲界潜伏换芯,一页书、佛剑分说与波旬为友,想想就刺激。”

非常君对身边的绮罗生道。

“耶,好友,佛门有难,自有人挺身而出。汝下一步还是与佛剑大师相杀吗?”绮罗生后一句是玩笑。

非常君笑道:“不了,三余无梦生去管佛剑的事吧。我呀,得去会一个人。”

绮罗生跟上他的脚步:“绮罗生与你同行吧。意琦行和一留衣现下还不需我操心。”

“随你。”

两人边走边说,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蜜桃摇着尾巴,怨念地看着最光阴,坏人,不带狗进南山。拿鱼赔!

最光阴口里衔着草根,带着狗帽,傻狗,真以为南山那么好进?

小蜜桃跟在后头叫唤,好进,城主和天踦爵就去过,你去找找大夫。

最光阴用鼻子吸了一口,真香,走,带你吃鱼。

绮罗生取下金黄的烤鱼:“好友的厨艺技能还不差。”

“好吃的人总有一两手的,喜欢就多吃点。”非常君取下另一条说道。

小蜜桃欢快地从林子里蹿出,汪汪地兴奋大叫,是美人儿和喂鱼。

“小蜜桃,你赶来得真巧。”

绮罗生将手里的鱼伸到它面前,对跟在后面的最光阴点点头。

非常君仍记得最光阴干的事情,没搭理他,熊孩子什么的,没道理做错了事不给道歉的。

最光阴掀开帽子,真挚地说道:“抱歉,上次是我的不是。”

小蜜桃晃着尾巴,大力地点头,还有得救。

非常君眼光一扫:“你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义母。”

“其实上次我见到她了,咳咳,没敢道歉。”能跟老子刚的女人,不好惹,只好出城来剪除暴雨心奴,最光阴羞愧地道。

绮罗生笑道:“大夫并不是洪水猛兽,若是再见了,追加一句抱歉。”

最光阴点点头,非常君缓了神色,将烤鱼分了他一条。

流芳榭里,伍文画将笔墨吹干,小心地收了卷幅,装在竹筒里。

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能准确找来的显然是熟人。

“念痴,是这儿么?”剑之初对殊十二问道。

殊十二将背上的霁无瑕往上推了推:“是的,霁姐姐说那位大夫就在这里。”

伍文画急速穿过亭廊,打开院门,一眼便瞧见了霁无瑕,忙引路道:“快进来。”

殊十二眼见此人很熟悉,但也知不是问询的时候,他紧紧跟在伍文画入了内室。

将殊十二留在门外,伍文画诊断起昏厥的霁无瑕来。

这伤势是一页书所留,体内魂上有咒法烙印。

伍文画叹了口气,专心治人。

非常君领着绮罗生、最光阴和小蜜桃回来时,望见水榭里站在一人。

此人气质淡泊,修为内藏,剑骨岳峙。似是察觉到打量,剑之初回过身,一眼扫过,便知是高手。

“汝的剑不差,与我一战何如?”最光阴抽出骨刀,刀尖指向剑之初,抱上名字,“最光阴。”

非常君一掌拍开最光阴:“你不想被义母揍,就尽管将花园毁了。”

最光阴挑衅剑之初,知不成,只是熊孩子本性难改,跃跃欲试。小蜜桃用爪子挠挠地,傻主人,少年人。

剑之初敦厚一笑:“在下剑之初,与儿同来求诊贵地主人,惊扰三位。”

“无妨。”非常君走到榭上,“人觉非常君,请坐。”

绮罗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白衣沽酒绮罗生,这是小蜜桃。”

小蜜桃伸伸爪子与剑之初打招呼。

剑之初与它微笑后,说道:“人觉先生,与大夫的关系是?”

“家母正诊疗,想必先生还未用茶,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非常君变相地回道。

最光阴将帽檐掀开一角:“正好鱼吃咸了,多烧点。”

小蜜桃没眼看傻主人,一只爪子捂着眼睛,不忍看最光阴被敲脑崩。

非常君懒得理他,这一路上熊孩子没少来惹事,习烟儿要是这样淘气,自己长命千岁都不够用,还好不是。

待伍文画出来时,天上的太阳已西垂。

当天的晚饭是非常君做的,最光阴被拉着去烧火。

霁无瑕并无多大事了,她气血足内元厚,晚上吃了几碗饭后,兴致勃勃地围着流芳榭打量。

院子里灯火通明,殊十二担心霁无瑕会摔跌,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伍文画没心思开玩笑,累着了,但一双妙目将戏看得津津有味,妥妥的姐弟恋啊,好友的小奶狗真是可爱。

小蜜桃趴在伍文画身边,露出肚子舔着脸,秀恩爱哪有单身狗好看,求抚摸求包养。

“我倒没养过狗,狗少年,将小蜜桃送我可好?”

晚饭前,最光阴逮着时机向伍文画道了歉。伍文画表示没事,如今见小蜜桃这副样子,起了逗弄的之意。

最光阴忙取下狗头帽,连连摇头:“小蜜桃吃得多拉得多气性大,还不讲卫生。如大夫这样的仙子,养的宠物一定是机灵可爱、聪颖非常的。”

小蜜桃越听越不是滋味,也不求抚摸了,唰地翻过身,嗷嗷地冲向最光阴,以嘴撕咬他的衣摆,最光阴,我要咬死你,叫你踩我、贬我……

众人看得哈哈大笑。

“嘎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傻缺。”

黄鸟从暗云中飞落下来,双翅振动,停在离伍文画五米外的空中。

最光阴拔出骨刀,对黄鸟道:“相杀吧。”

“好吧,好吧,看在你使劲夸本鸟的份上,就不叫你傻缺了。”

黄鸟怂怂地飞到伍文画另一边,它可不敢往非常君跟前凑。

非常君精目盯着它:“你还知道飞回,钱用完了。”

“是的啊,本鸟跟你说,有钱的就是大爷。本鸟在那五星级客栈里吃香的喝辣,一天到晚有人供水沐浴,想想就鸟生辉煌。”

黄鸟眨巴了眼睛,停在榭梁上。小蜜桃兴奋地汪汪,你还有钱吗?带上我,我做小弟。

绮罗生瞧着它俩笑道:“这宠物养灵了,可是稀罕事儿。”

“那只笨鸟,你若喜欢就提走。”

非常君并不待见黄鸟,这死鸟对自己的态度相当差,难道自己真软?

“哈哈,这是大夫的爱物,我可不敢提。”

绮罗生憋笑不已,好友这迫不及待的模样真少见。

伍文画对着梁上的黄鸟道:“这么多钱都花光了?”

黄鸟将头钻到翅膀里,闷头道:“没,没。”

“将头伸出来。”伍文画并不相信。

“那啥,我学你样子,将剩下的投资了,哈,就是那个上官信韬,给了他大部分。”

黄鸟将钱的去处告知。想到以后能有更多钱吃喝玩乐,就爽。

伍文画想想还是没将风险告知傻鸟。上官信韬的东西好拿的话,就没有龙城了。

剑之初坐在一旁闭口喝茶。

夜深后,众人说说笑笑便各自歇了。

第一百七十章

霁无瑕伤愈后便离开了流芳榭,她还有途要行。

殊十二放心不下,也跟着她身后走了,剑之初与非常君告别后,也回了碎云天河。

绮罗生、最光阴和小蜜桃出发去寻暴雨心奴了,所以离开得早些。

送走客人,伍文画转身对非常君道:“黝儿,你说有朋友要去南山隐居吗?人品可靠,就带过去。对了,将烟儿也送回南山吧,我要去看看咻咻最近在忙虾米,信都不及时回。”

非常君连忙点头,待义母进了药房,以真气传密音。

非常君是将超轶主等人送回去的。待他们一行走后,伍文画将流芳榭关了,往三分春色而行。

霜旒玥珂调动冰楼势力依旧没有找到疏楼龙宿所认定的人,决定再走一遭三分春色详细问问。

春花三月,流花逐水。

伍文画到来并没有见到儿子,将自己房间收拾了一番,剪了两支桃花插瓶。

做了一根钓竿,伍文画满意地点点头,许久未吃桃花鲤了,挺想念的。

敲门声响起时,伍文画收回脚步,去开门。

霜旒玥珂微笑的脸凝住了,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啊!眼似星,脸如月,仙渺煌煌。

“姑娘,你找谁?”

伍文画见到霜旒玥珂并无震撼,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一身珠光。见的人多了,尤其各种各样的,对美人要求也高了。

霜旒玥珂清醒后,语气拔高:“本公主霜旒玥珂,来寻疏楼龙宿。”

找儿子的,伍文画细看她眉尾挑,眼角藏着七分娇三分傲,这姑娘性子不适合咻咻:“霜姑娘,进来吧。”

霜旒玥珂预想中的怒火没有起来,别人不把她当回事!意识到此点,冰楼公主憋气了:“喂,你不报名号的吗?还有本公主不姓霜!”

伍文画在前面带路,淡淡地道:“一个称呼,不用太过在意。”

一语双关,霜旒玥珂明白,气道:“哼,你这人一点也不可爱。对这里这么熟悉,你来过此地很多次。”

“上千年的岁月,并不记得来过几次。”

伍文画决定透露下年纪,免得小姑娘太莽撞。

霜旒玥珂惊吓得跳起来:“啊!你年纪那么大!”

姑娘,你是有多缺心眼子,怪不了你,被娇纵长大的权富n代,也不能少一个如你这样的。

霜旒玥珂并不知道这位红色华服的女子心理活动,她撇了一下嘴,太没有意思了,情敌什么也不说,手腕挺高的嘛。

伍文画对来亲近儿子的女孩子没有特殊对待,如果儿子真噶意再处理关系不迟。

上了茶摆了糕点,伍文画钓鱼不成,围着花园摘起了花朵,她的护肤品要重做了。

“哎,你怎么这样,龙首的花都要被你媷秃了。”

哼,一看就知这种事常做,出身肯定没本公主好,霜旒玥珂高高兴兴地端着茶,正打算喝,抬头一看,小半块雪玫被摘了花朵,不悦地道。

“霜姑娘,你的话太多。”

伍文画对气息的敏锐与把控,非霜旒玥珂所能比拟。这姑娘自见面就透露了一丝敌意,知了她是将自己当情敌了。臭小子对人小姑娘讲了虾米,害得自己背锅。直到此时想明白,伍文画也懒得介绍自己了。

她可不想被小姑娘缠住帮儿子牵线,自家小子不好对付,平时可说笑、念叨,要真助力,干涉了他的行为,想想就知是冷战,有害于母子感情的事,是不会去做的。

霜旒玥珂气鼓鼓,等着待会儿就让你好看。龙首回来,就是你败于剑下时,看你倒时候还有脸赖着不走。

南山灵境,高山巍峨,连绵起伏。

上官信韬带领人马上天入地已有一段时日,并未找到那物。

罗喉背靠着巨树,眺望龙城人的行动。

靖沧浪从树下跃上,递给他一壶酒:“这些人什么时候走?”

“死心了就会走。南山又扩张了。”对吵闹这块清净地的人离开之期,罗喉也无把握。

两人不再言说,默默对饮。

上官信韬执龙族圣物,以脚丈量南山灵境。

死神殿上,王座上的男人开口讽道:“你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哈,也比阶下之囚强。”龙神反唇相讥。

死神掩目,凉凉地道:“风水轮流转,有朝一日麦落本神手中。”

“哈,本尊会犯这样的错误?死神,本尊花上万万年也要把你耗没。”

龙神勒紧手里的金链,睥睨苍穹,口说冷酷之语。

兜帽下,死神唇角现出诡异一笑,死神的权柄这么容易被拿走。

超轶主抬眼打量四周,直视着前方的高山,对背负习烟儿的非常君道:“一望无际后,惊现层峦叠嶂,这视角转换太快,我都未做好准备。”

“习惯了就好。这里的人挺多,皆高雅之士,好友见了,可结交。”

非常君领着众人向家里走。超轶主对暮成雪道:“这里怎样?”

“民居和乐,老幼怡然。”

经历了这么多世事沧桑,能有一地终老,是来之不易的幸福,暮成雪对此处很满意。

点锋座、风雪一路禅跟在身后默然无语。

将习烟儿放到密室内,非常君便邀了罗喉、靖沧浪、君凤卿、殢无伤、多九望等人做客,与超轶主等人相识。

打发走霜旒玥珂,伍文画便离开了三分春色,她还得去找找疏楼龙宿,看他在干什么事。

三分春色恢复清寂,一只黑色蝙蝠从横梁里飞出,它要去通知宿皇。

罗浮山,仙雾笼罩,气清四海。

伍文画寻药而行,登高望山,眼目所及之处,一片虹影,那里有人。

脚踏青云梯,清猿啼在最高枝,身轻如流燕,望云青欲雨,日霞万丈处,一人广袖纳清风,端坐莲台忘己忧。

伍文画眸光闪动,似有所思,罗袜不沾尘,寻了一蒲团入定。

裂缺峰顶九鼎回环太极台,鷇音子眉宇朗朗,睁眼处,突见一红衫女子静坐。

正是罗浮初晴,青冥旋流,送阵阵水烟,团住女子,周身气息随之一暝一亮,引丹雾升腾。

鷇音子从台上站起,收丹的时间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青鼎开,丹药齐飞。

丹药似有灵性,冲破结界,往四面八方而去。

鷇音子结阴阳玄印,双脚踏太极,将丹药一一拢入瓶中。

站定,回身便撞上伍文画戏谑的视线:“又是一朵小莲花,你还有兄弟没?一次显露,免得让我期待。”

鷇音子一脸正肃回答道:“我是我,他是他。”

“哎哟~没将你俩认差。遇到的三个人都要来这样一句,也就我好说话。对了,你叫虾米?”

伍文画打量着一身道家装扮的鷇音子,问询姓名。

“丹华抱一鷇音子。”

脚步虚抬,跃上莲台。伍文画知了这是个高冷范的白莲。

“鷇音啊,是鸟之初音,以丹为修,与真合一近大道。理想很丰满。”

伍文画并未站起身,她撑着头将四周扫视了一遍,说道:“你什么时候居住这的?看陈设,有一段时日了哟。方便与三余无梦生见面吗?”

鷇音子不欲回答,但灵魂深处的观念告知如不理会,被打扰的时间会更长:“如前辈所见,就是一段时日。我与三余无梦生并非同一人,他走他的道,我行我的路,如遇到他,前辈还勿相告。”

伍文画放下手,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叹道:“原来,三魂所出的小莲花们个性迥然不同。也不知道你们哪个更接近素还真?如果都是,想想三副不同的面孔集中于一人身上,就感觉很有意思。你知我想起什么了吗?”

鷇音子以眼神相问,做戏做全套,一个打不过有闲又爱唠叨的老人家坐在前头絮絮叨叨,就当磨炼。

伍文画接着道:“就是一个地方,不是苦境,有种修炼窍门斩三尸成圣。这个方法可能不适合这里,但就是有这么一回事。修炼到一定阶段,各自斩出元神。如同你们一般有各自的肉体、思想、意识,而且主体成圣后,他们也能永生。哎~这种方法,我只知大概,乃天地不传之秘。永生者越多,天地蠹虫就越多,所以天道会降杀罚,令他万劫难逃。如没有宏大的气运,是会身死道消的。”

鷇音子明明瞧见伍文画的嘴在动,但他就是听不清她究竟在表述什么。长目望天,鷇音子已然明白,伍文画所说的肯定是天地所不允的。一个人究竟有何本事能让天地垂青至此?如她一说,自己未听到,是不是别人也听不到呢?

这话,伍文画是没有闻到的,她说完后,就过去了,至于有能者听没听到,她又怎知?在她看来,自己是对鷇音子说的。

鷇音子沉默寡言,伍文画唠着也没了意思。她从蒲团上站起,望山明川秀,大力地呼吸一口,吐出一串白气:“今天太阳这样好,鷇音子走走吧?”

“前辈一人览景就可,吾独坐裂缺峰等天机。”

鷇音子拒绝得很直接,伍文画眼眉含笑:“啧,不容易啊,你终于晓得拒绝我了。我说,小初,以后不想做就了当点,又不会把你吞了。你们三,还就天天好玩。那个三只鱼,有事就求我,无事不登门。你初次接触,个性孤傲了点,也不像麻烦人的人,啊,我说这话的意思是麦学三只鱼有事找我。嗯~我在拒绝你的求助,谁要你先不与我踏青的。走了哟,后会无期。”

鷇音子算是见识到老小孩是何种生物了。也罢,本就没打算请人相助。

在山林间穿越,踏枝而行,随风而飞,伍文画玩得挺欢乐。

“如果我是条河流,一定随心奔流;如果我是只鸟,一定自由地歌唱……”

“但伍文画不可能是鸟,本鸟才是真鸟!”

黄鸟从云层里降落下来,顺气流振翅。

“看来是我少钉崩了你,让你在我面前抬杠。”

顺手一捞,伍文画捏住黄鸟的短脖子做拉伸运动。

“啊!啊!啊啊!”黄鸟惨叫,引起脚下枝头的百鸟逃离。

“救命!”终于逮着一口气,吐出了难能可贵的两字。

“皇兄,有人在呼救。”

黑衣剑少拉拉前面白衣剑少的袖子说道。

白衣剑少耳目一张,迅速判定方位:“这边,走!”

伍文画两指勾住黄鸟脖子,一手抓住两爪子,延长又聚合:“嘿,当我真不知你是何物吗?你要是只鸟,那我就是个笨鸟。装鸟样装习惯了,在我面前嘚瑟,小心我将你送给那些觊觎你的人。”

黄鸟眼泪汪汪,眼里噙满泪水,为虾米要这么嘴贱惹正起肖的伍疯子。又是受虾米刺激,让本鸟成了出气筒?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飞至,黑衣剑少望望四周:“咦~人呢?皇兄,你确定是这里?”

白衣剑少鼻翼微动,两腿蹬上树尖,一剑击出,袭向伍文画。

伍文画还以为这两个少年是路过,没想到是闻声而来,气劲一扫,冷然道:“少年人,念你侠义,饶你一命。”

“喝!”黑衣剑少在白衣剑少动手时,也已跃上了树巅,长剑一荡,杀势滔滔。

伍文画将黄鸟一扔,脚尖轻点树叶,腾空而上。

“啊,杀鸟啦!”

黄鸟惊恐大叫。伍文画手掷的方向正是黑衣剑少的剑尖。

白衣剑少眼神一闪,将黑衣剑少的剑气击回地面。

“少年人,轮到我出招了。”

滞空的伍文画两指并拢,一双剑气飞出,分别往两兄弟而去。

“我去,你这个女人——”

黑衣剑少知己方误会,正想收剑,与皇兄一起道歉。

剑劲凌而猛,白衣剑少不敢大意,连忙提醒小弟:“黑衣,快退。”

黑衣剑少剑走刚霸,不长于速度,避闪不及,眼前划过死亡之影。

白衣剑少忧心无力时,一道白影飞过,带离了黑衣剑少,分心了的白衣剑少未全力避过,被剑劲划伤,手滴鲜红。

伍文画从空中飞落,宛颜笑道:“哎呀,原来是你这个魔族啊。当年没有解剖你,当真可惜。”

“你这个肖女人,说虾米!”黑衣剑少逃过一劫,心神一定,不满伍文画对师尊出言不逊。

“黑衣!”风之痕阻止小徒弟,“夫人,久违了。”

“哈,这个乌漆嘛黑的少年,有当年那个谁谁的血统。啧,老子爱呛声,生的娃儿也没脑子。”

伍文画说话不客气,这俩小娃儿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杀手,喊走都不听。

黄鸟扑闪着翅膀,从树中飞到空中,显现众人面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个,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脾气,挺好的,性格温柔,没有虐待小动物。”

黄鸟越说越顺畅,即使违着心,也要将话讲漂亮,将伍文画哄高兴了,日子才好过。

黑衣剑少嗤了一声:“哼,是我与皇兄多管闲事。”

伍文画点头赞许道:“确实多管闲事,汝的脑子还是够用的。”

“你——”

风之痕按下黑衣剑少的肩,平静地道:“夫人,小辈任侠而行,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伍文画眼眸微亮:“稀奇啊,还以为你这个剑痴会与我斗一场。多年不见,你的涵养好多了嘛,也对,任谁有那么一个聒噪惹事的兄弟,都会消磨脾气的。还有这么一个同样气性的小辈,那日子就更难过了。”

“夫人并未成长多少,嘴还是这么利。”

风之痕就差直接说伍文画没长辈样儿了。奈何伍文画这么多年,脸皮长厚了不止一点半点:“耶,非也非也,我的嘴是最弱的。倒是你的嘴长了。带小孩不容易吧,像你这般沉闷的人,没被这乌衣小子烦死,当真开眼界。”

黑衣剑少额头直抽,这个女人盯着自己嘲讽,还牵扯到死鬼爹,真晦气。

风之痕全身戒备,与伍文画交手一回,自是明白她的修为,也知她喜怒不定。

伍文画可不知前对手的评价,这三师徒一个比一个闷,有个稍不闷的是个炸葫芦,逗起来没意思。

黄鸟圆溜溜的小豆眼跟着伍文画的神情转动,猜测她什么时候玩尽兴后,不再记起它。

伍文画确实没了玩的兴致,望望天,纵身一跃,入了丛林深处,黄鸟不及反应,扔下句话:“靓仔,有缘见。”

黑衣剑少惊风一掠,原地已无人和鸟:“这肖女人好快。”

“黑衣,她是前辈。”风之痕可还记得当年伍文画身边跟着的高手,如果黑衣说习惯了,难免不会露口风,遭人所记恨。

白衣剑少将剑回鞘:“师尊,她的速度不下于你。”

“白衣,为师当年曾败于她。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实力为师也无法测度。如今为师旧伤虽愈,根基有损,非是全盛她的对手,今日便未言挑战。”

与神一战,风之痕难免受创。蛰隐多年,根基恢复非一朝一夕之功。

黑衣剑少看了看师尊,呶呶嘴,将话吞下。

疏楼龙宿收到义弟密音,闻到血蝙蝠的汇报,揉揉额头,当年有幸躲过,实乃母亲闭关,如今离家多日,又未曾说明,怨不了老人家要询问详细。

伍文画心知儿子无恙,放心得很。不过是借着理由多出来耍耍,没有儿子在身边跟着,也没了病患,放松一段时间,总是不坏的。

“遥看瀑布挂前川,嗯。前面就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云峰瀑布了。想当年行者走南闯北,发现此地时,被巨雷所惊,转溪流赫见飞湍瀑流争喧豗。”

任平生带着一小队游客往目的地行去。

“哇,行者,听这声音就知瀑布够劲。”一年轻小伙感叹。

“是啊,是啊!有行者开路,我才看得到远山深处的美景。”一中年男子抹抹眼角的泪水。

“咦~黄生,麦如此激动,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任平生手执玉竹杖,混不在意地说道。

“行者,麦谦虚了。苦境景点丰富,但私人定制旅游做到你这种程度的可没有,要不然,我年轻时就逛遍这些胜景了。”一个老者抖动胡须,不赞同道。

“就是,行者,要不是你人好,有能耐,我们普通人哪里能见到如斯美景。如我这般喜爱山川大地的人,有很多,放心,行者,回去后我会推荐你的。”中年男子恢复情绪,大力拍着胸脯保证道。

任平生微笑着听众人言语。

瀑布下,伍文画站了一时辰有余。飞瀑的水气,淌过周身,不落颜面衣襟。

上次霁无瑕妹妹说,碎云天河瀑布有如银河直泻,声甚万马奔腾。剑之初父子便在瀑布下练武、养武性。

这么大的瀑布,平常说话声完全掩盖了,他们父子在瀑布下卖力授武,真是很“卖力”。

因为这话是此刻亲身体验所得,任平生领队的游客早就被伍文画察觉,如果不捕捉风中的信息,那些人在奔雷下杳无声息。

任平生眯眼一望,入眼另一端是一位红衣女子。瞧不清面容,但她站立的位置是一块高三丈的大巨石,习武的人眼利,从她与石浑然一体看来,便知武艺不弱,否则也不会一人来到此地。

游客们并没有望见伍文画,他们的眼前全是一片水雾弥漫,独有的水灵气和森林里的木灵气息一起混杂,闻之,让他们通体舒泰、流连忘返。

在太阳下山前,任平生便带着游客早早的离开了。

伍文画睁眼望树端,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无意于去哪里,只是想到处走走。中原,欲界作乱,伍文画无心去赏景。

黄鸟扑腾着翅膀,咂咂嘴,飞到走路的伍文画跟前道:“那个,虾米时候可以吃饭?”

伍文画走得极有韵律,冷笑道:“我并不饿。”

“本鸟饿了,能不能高抬贵手煮一餐?”黄鸟充满希翼地问道。

“不能,吃虫子去。”

伍文画直截了当地拒绝。儿子们都不敢如此要求,这破鸟的脸倒是越来越大。

“你,哼,本鸟能吃虫子那玩意儿吗?刚刚差点以为伍文画你善心大发在等本鸟醒过来,没想到你还是铁石心肠!”

黄鸟快速扇动翅膀,倒退数十步,伍文画的拉伸运动还令它心有余悸。

伍文画一脸面瘫道:“你既然自称鸟,就去捉虫子,麦来吵我。在天黑前,找不到住宿的地儿,我拿你点油灯。”

黄鸟赶紧闭上嘴,还是习烟儿善良,会做好多可爱的小点心给本鸟吃,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关。

非常君去密室看了习烟儿一眼后,便回到了书房,收到疏楼龙宿告知伍文画离开三分春色后没有了消息的飞信时,他揉揉眉间,义母铁定是借故离家玩儿去了。

这次,也不知会在外面玩多久?义兄那里可松口气,自己这还有一堆事处理,上官信韬那拨掘地三尺的家伙什么时候才能走!

与非常君同样,上官信韬也很想离开。龙城事务还等着他回去处理,但目前还无法走,除了龙神吩咐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下次再进入南山灵境,伍文画不见得会答应。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找东西是件很挑战心理状态的事。时间越久,东西毫无踪迹,心便愈烦躁。

龙城人马在翻天翻地的过程中,难免伤了花草之灵、惹了南山居民。

双方的小摩擦不断,累积的怒火也越盛。

上官信韬皱紧眉头,如果不在两方大爆发之前找到东西离开,自己所带领的精锐一定会埋藏此处,这是他的直觉。

非常君回南山灵境坐镇,背后定然有伍文画的吩咐,即使伍文画没那个脑子,不代表她身边的人没有。

一早从客栈里起来,伍文画打了好几个喷嚏。

连绵的高山下,错落着几个距离遥远的小镇子。靠山吃山,这里的镇子里都是药材集散地。

伍文画进到一个村子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天宇药堂的旗帜。

无处不在的天宇药堂,彰显着龙城强大的势力。有时候伍文画不由自主地联想,龙城真地只有一窟吗?

之所以会如此想,也是因为伍文画置办了很多别馆山庄。她手里大部分东西给了孩子们,留下的少部分数量也颇庞大。千年的积累,就这样深厚,万年时光所积淀的财富又当如何?

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伍文画寻了一干净的小客栈住了一晚。入睡前,里里外外消毒一回,将床铺桌椅全换了。

离开小镇后,伍文画随意选了东南方前进。

过山岗越河川,一路有黄鸟聒噪,倒也不孤单。

沿路有很多城池,伍文画挑选了几个开门迎客的逗留数日,此外就在小镇客栈投宿。

黄鸟边飞边吐槽:“伍文画,别人游山玩水是受苦受累,你倒好拿了一本奇书就东窜西跑,要不是你没啥野心,否则这本书早被灭了。”

伍文画收了地形册,将附近地域熟记于心,回答道:“这本书这么容易简单被收拾?黄鸟,你变肥了。”

“哪有!没有,不可能!伍文画,咱哥,姐俩好,你一定要掌勺,做的太好吃,再去吃别人的咽不下。”

为了口腹之欲,黄鸟奋力振翅,以表示自己还能飞,没有受体重束缚。

伍文画心血来潮,决定去碎云天河看看霁无瑕。她可不是去瞅八卦的,绝对不是。

碎云天河,风景瑰丽。穿过一片槐花林,便见到几栋草房。

这种原始生态的房子,自己从没有住过,这句话说出来,饶苦境三圈的人会扔土块、石头吧。

伍文画无聊地瞎想想,寻着水流声,转过一座突出的山丘,九天长炼直泻寒潭。

潭上冷雾飘,一株清丽的玉槐静静地开在一座孤坟上,花香清淡雅致,让人心宁。

剑之初正在教殊十二剑艺,霁无瑕斜靠着一块山石揪着一串槐花有一下没一下地嚼。

陌生的气息闯入,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

伍文画深吸了一口槐香,微笑道:“旅途无聊,随意走到这儿了,诸位久见了!”

霁无瑕扔掉手中的槐花,扑过去抱抱伍文画:“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了。”

伍文画回搂了下她,笑道:“这不就是缘分吗?我与你说,路上我买了一堆小玩意,待会儿拆拆。”

霁无瑕拉着她的手,爽快地笑道:“哈哈,我对小女孩的东西不感兴趣耶。”

“不全是那些东西,很多是整蛊人的。你这段时间去行侠仗义了吗?”

伍文画还记挂着霁无瑕的理想,故询问道。

霁无瑕垂下眼眸,不让好友看到情绪:“无了,我想吃你做的鱼。这个寒潭里的凉鱼特别好吃,你做做。”

伍文画自无不可。

黄鸟见伍文画这么爽快就点头,吐槽道:“伍文画,你个见美轻宠的家伙,当时本鸟想吃一顿好的,说了多少好话,这女人一提,你就做,哼,太可气!不做你家鸟了!”

伍文画抽出一只手,拍开黄鸟:“再聒噪,没你份儿。”

在空中翻腾了几圈,黄鸟扇动翅膀跑到殊十二身边道:“少年人,看住你意中人,麦让伍文画牵跑了。”

殊十二闹了个大红脸,害羞道:“你,你误会了。”

黄鸟小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瞬飞到剑之初面前道:“你儿子可孬了,想当初你抱美人儿的时候很孟浪啊!”

如果是一般人,估计在儿子面前会非常不好意思,只见剑之初淡定道:“你从何得知?”

黄鸟用只小翅膀捂了一把嘴,极力扇动单翅,实在费力,又改双翅道:“那啥,听说书的说的!哈、哈”

干笑两声,黄鸟赶紧逃了,哎哟,妈呀!差点就露馅了。

重新飞到伍文画身边时,霁无瑕以剑驭气挑了四五条黑鳞满背的鱼上来了。

“我去摘红菜苔。”

殊十二在父亲目光里逃离,剑之初点点头。

当看到满篮子的红菜苔时,伍文画稍微有点意外,没想到南山出品的菜种在苦境长得这么水灵灵。

四人一鸟大饱口福,满足地喝喝茶,聊聊天,已到日落时分,伍文画与他们吃完一顿晚餐后便告辞离开了。

走之前,伍文画在背处掏出了一物给殊十二。

后者不懂其意,伍文画未留一词便向着太阳的方向前进。

黄鸟扑腾着翅膀道:“你还真是舍得,将万年阴木送人。你不担心那小子不会用?”

“我尽力了,再多的也做不了。”尤其是在你这只破鸟面前,伍文画狠狠瞪了它一眼。

“哈,本鸟是那样不仁慈的鸟吗?你随意、随意!”黄鸟打着哈哈,没有正面回答。

伍文画托腮,用手指抠着下巴,这只鸟还没有坏事,暂且再观察一段时日。

太阳的方向究竟是哪里?苦境很少人能够知道。

传说中太阳尽处是闫神所住,对于苦境人来说,修罗地狱肯定不是什么好所在,哪个人愿意在死后进地狱呢?而有的人还不愿意死,想永远地苟活于世,做着长生梦。

伍文画看过很多很多的苦境秘籍,知道一些天地秘辛,但有一点她从来没有搞清,那就是苦境的人死后都去了哪里?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中阴界,生死中转站,有批灵魂逗留;阎罗鬼狱,万千厉鬼从何而来;幽幽冥界,里面有多少先天魂;黄泉路上,摆渡者是谁……

她不知,也搞不明白。死神殿里那个死神怨不了被囚禁一隅,生魂掌控不了,死魂驾驭不了,还真是弱啊!

好吧,这话,她也只能在心内说说,就算那个死神再落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死神殿上,龙神哈哈大笑:“啧,你被女人瞧不起了!”

“那又怎样!事实如此。这方天地水深得很,外来人还是注意点。”

死神并不觉得伍文画冲撞了他,天地崇尚强者为尊,神亦同,而且拥有永久生命的神,时光不在他们身上停留,对待同类也就更无所顾忌,也来得更残毒。

天生仁善的神,是万族的幸运,却是神的不幸。无法算计,不曾算计,最终落入算计,落得个身死道消。

死神明白这点,他背后的龙神也明白,不然这位龙神不会汲汲营营于一物,尽管他也好奇那就是是何混沌至宝,让一位神念念不忘。

更重要的是为了这一宝,舍弃亲骨肉,这人比自己来得更狠也更毒。

龙神闭口不言,他的关注点主要在南山灵境,如果没有找到,他的备计划要启用。

为了龙族千秋万代,一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从天宇失败逃出,就知不归路。对一个战败者来说,这是耻辱,迟早杀回去!

狂风卷集三千里,山崩地裂乱石摧。

闫达与一页书,强者之战,围者俱退。

步香尘吃吃而笑:“大哥、二哥这一战,结义成笑谈,想想当初便惘然。”

策梦侯侧目而视:“这是你拉我来看戏的理由?”

“一点都不无聊,兄弟相残是人类百看不厌的戏码。无我,你的品味还待提高。”

步香尘莲步轻移,欲靠住策梦侯。后者闪避一步:“本侯时间宝贵,对这样的戏并不感兴趣,还有,与哪方为友为敌,麦说与我听。”

说完,策梦侯离开战场,往幽梦楼而去。奇花八部中还有奥义未明,此时入江湖并不妥。

步香尘轻哼一声,继续望向战场。

三余无梦生在一旁掠阵,盯视欲界人马。

佛剑分说闭目盘坐,对面是剑拔弩张的迷达。

迷达眯眼瞧向山顶站立的绮罗生等人,冷哼一声,示意躁动的手下冷静。

非常君负手俯视,对绮罗生道:“那个后脑抡扇的看过来了。”

绮罗生摇开折扇,轻笑道:“好友,那是欲界智首迷达。”

最光阴掀开一角狗帽,哈哈笑道:“你形容得挺形象。”

非常君继续道:“这次结束后,你俩打算去哪里?”

“去时间城,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最光阴邀请道。

非常君摇摇头:“不用了,义母不在,南山一堆事务等着处理。”

上官信韬的人马于前两日离开,南山灵境又恢复了平静。

两败俱伤的结局,中原正道与欲界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本想将一页书送往流芳榭,待非常君告知伍文画不在那里后,三余无梦生便送去了定禅天。

伍文画离开碎云天河,转道回南山灵境。

“本鸟还没玩够。”黄鸟扇着翅膀,小小地抗议道。

伍文画轻叹道:“那你自己去玩,我要回去休息一下。”

黄鸟避过眼前的树枝:“本鸟单独玩不好耍,还是与你回去。”

树荫下,上官信韬在此等待了许久,见到红衣丽影后,笑道:“我等你许久了,母亲!”

“你这笑瘆得慌,任谁被这样喊一声母亲都会落跑的,说吧,找我何事?”

伍文画全身戒备,挡路无好狗,话糙理不糙。

上官信韬脸皮抽动一下,继续道:“父神说那样东西若找不到,会直接从小弟身上寻。”

伍文画轻蔑道:“你知了那位缩居一隅的爬虫,对,也就是你口里的父神,拿疏楼龙宿威胁我多次了?哈,那样东西既然在我儿子身上,意味着他即使被拆骨析魂也不会亡于天地。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母亲,虫的脑袋又怎能分析这样多呢?”

疏楼龙宿从路的另一头走了出来,听说上官信韬离开了南山灵境后,他便将手里事快速处理后急急往回走。心心念念的东西没找到,难保别人不会狗急跳墙。

上官信韬暗探一声可惜:“哈,父神于我等龙族有再造之恩,汝等凡人岂能度之?下次,就没这样的好运了。”

目送上官信韬远离,伍文画转过头对儿子道:“那小子来抓我,你说他的本事如何了?”

“母亲,无意义的猜测,孩儿倒希望看汝与他过一场。”疏楼龙宿利目扫过黄鸟,“这只鸟,母亲还勿带身边。”

“疏楼龙宿,本鸟可没惹你。”黄鸟气急败坏。

疏楼龙宿冷笑道:“投资对家,乃姿敌行为。”

黄鸟可恨嘴里无唾沫:“疏楼龙宿,你那三千子弟可有不少在龙城任职,你咋不说给敌方送人头?哼,你个不孝子!”

“哎哟!”惨叫一声,黄鸟鬼叫一声,逃开了。

伍文画打完一个钉崩,吹掉手指尖的一根小绒毛:“不孝子是你能说的。”

疏楼龙宿闷笑两声:“母亲,孩儿送你回家吧。”

“也行,咱们好好聊聊天。”

伍文画并肩与疏楼龙宿往南山而行。

夕阳下,两人一鸟身影拉得很长。

天踦爵倚在白玉柱上,对上绮罗生的双眼,笑道:“哈,稀客,欢迎欢迎。”

“竟不知齐烟九点天踦爵成了此地主人,失礼失礼。”绮罗生合拢折扇,装模作样弯腰一礼。

最光阴撇过头,懒得看俩人作态,小蜜桃伸伸懒腰后,往花园冲刺,闻到了好吃的点心。

时间城城主将点心端给小蜜桃,看它吃得欢:“不孝子让你受苦至此,连顿好吃的都未给。”

“想打听我吃什么就直说,拐弯抹角。”最光阴取下狗头帽子,坐到位置上,“小蜜桃,给我留一点。”

时间城城主见儿子回家,高兴道:“厨下还有,让饮岁给你端过来。多坐一点时间,与我讲讲外面的事吧。”

“有什么好说的,今天你打架,明天他寻衅。这糕点不错。”最光阴从小蜜桃嘴下抢到一块蜜糕,满意点点头。

饮岁接收到时间城城主的眼神,下去准备茶点。

天踦爵引着绮罗生往花园走,将沿路风景逐一介绍。

饮岁端茶上来时,遇到俩人说说笑笑,冷淡地走过了。

天踦爵心下好笑,不就是哄骗他推了一把日晷嘛,至于么?

很至于啊,没推过日晷的人是体会不到这种痛苦和无聊的。

素还真一步一步慢慢走,将时间印记留在了过往。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伍文画甫踏入南山灵境,一场灵雨紧随而至。这场雨润了万物,平和了万灵。

穆仙凤将伍文画和疏楼龙宿迎进来后,便下去煮姜茶了。

非常君与伍文画、疏楼龙宿见过面后,浅聊了两句便下去办事了。

“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好好用饭,听凤儿说从庄民那买了食材,我下去与你们做。”

伍文画见完儿子们、小辈们,决定这几天好好让他们补补。

呆了两日,疏楼龙宿便离开了,穆仙凤想跟着去,被他拒绝了。

伍文画决定在南山呆一段时日,好好休整一番。

武林风波不会因南山灵境晴和就停止。

三余无梦生摸了摸胸前的黑发,他的时日不多了,一页书前辈受伤未愈,中原不可一日无人主导局面,也不知道素还真有没有派人下来,还得去信问问天踦爵。

最光阴被喂了几日,绮罗生也呆了数日。

临走前,知道自己与暴雨心奴同为死神找不到的人后,绮罗生决定下殊离山,他担心意琦行,听说有个战云界的组织找上了他,妖界与好友的牵扯也没有完。

最光阴想也没想跟着绮罗生下山。

走之前,天踦爵将一封信塞到绮罗生手里,让他转交给三余无梦生。

饮岁站在天踦爵后面说道:“城主真是操心,生怕你下山助三余无梦生一把。”

“劣者想啊!”天踦爵知道光使是来监视他的,“我曾问过城主,为何大夫更改人性命无事,劣者反是不能?”

饮岁抬高帽檐:“哦,城主怎说?”

“他说,大夫不在三界五行内,非天命之人。若是劣者有此本领,苦境靖平不是梦想。”

天踦爵语气里充满羡慕。饮岁目光闪动,微启薄唇:“大夫的命运既无从捕捉,变数就多。我倒是不相信有人能无法无天,总之,她还是有规则束缚。天踦爵,人世间终是讲究平衡的。”

“哦,劣者竞不知光使悟性至此,哈,这让劣者颇惊讶。”天踦爵微笑地道。

饮岁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那是,本光使好歹也在城主身边呆了多年,多少学到了点东西。天踦爵,你与素还真又不能碰面,平时你俩是怎样沟通的?”

天踦爵双眸微闪:“这嘛,也不是不可以说。当年大夫送了一堆书目给素还真,其中有篇神魂感应篇。”

“那是什么东西?这大夫来自何处,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饮岁迫不及待地连问。

对于力量的追求,是灵智者的本能,这小小的光使也有了企图心。希望没给大夫惹麻烦。

天踦爵想到这儿后,笑道:“大夫的东西,据劣者所知是,不对啊,劣者已经告知过城主了,光使,你可去问问城主。至于劣者那篇神魂感应篇,学到了也无甚用处,就是接收个信息,距离限制在五里内。唉~劣者今日怎与你说了这些,光使,可麦再传出去了。劣者可不是大夫的对手。”

伍文画将刚刚整理出的一箱药塞到靖沧浪手中:“少艾不在,倒是连累你将药堂管起来了。这几日,南山的事务在黝儿的帮助下,慢慢都梳理了一遍,我也得空炼制了这些药物。你带到药堂后,给学生们做个对比、研究。这里面还有几本手札,都是我行医的总结,少艾的那份给他留好了。”

靖沧浪将药箱收了,施了一礼道:“大夫,何时有空?与学生们做个讲课。”

“哈?”伍文画挺意外地,完全没想到要去讲学。倒不是胆怯、害羞,而是自由自在惯了,为师一日,就需做一生表率。这么崇高的事业,儿子在做,自己就不想做了。

靖沧浪温润笑道:“大夫,著作等身,应是不惧这些的。”

“哎哟,不是啦!”伍文画摆摆手,“我倒希望能将自己的经验、医术全部传给他们。医兴则百姓有福。你也知道,我与他们呆不了几日,又要出去,如果不弃嫌,就互相交流吧。时间,你来安排就好。”

送走靖沧浪,伍文画长吁了一口气。

非常君走出来说道:“义母,若是不噶意,拒绝便是。”

“黝儿,麦误会,非是不噶意,只是想起来,我至今都没有意识想收养一个传人什么的。”

受原世影响,对师徒关系并没那么看重。再怎么想融合进苦境,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无法忘却。意识到这点,有点失落,时间虽冲淡了思念,但一些痕迹越清晰,随时冒出来。

伍文画将思绪收束,笑着继续道:“这样也好,不用再养娃子了。黝儿,这么多天,辛苦了。”

非常君笑道:“义母,这话孩儿可不认同,为子的本就应为母分担担子。”

“好!等这段时间忙完,就去明月不归沉吧。”伍文画想了想后说道。

楼至韦驮被蕴果谛魂背回来的,吓了众人一跳。

伍文画看完伤势后,说道:“基本无大事,好好养着。”

楼至韦驮望了她一眼,苦笑道:“佛者体内那道禁制,大夫也无法解开吗?”

伍文画摇摇头:“你干涉太多了,而我也不能做太多。自南山灵境有了意识后,逐渐地,我便在与它做切割了,所以它不是我一人的了,而是属此地修养的万灵。佛者,那道禁制,如果你能冲开,于你而言,是大机会。”

蕴果谛魂对楼至韦驮笑道:“佛友,这不是很好吗?我俩终于可闲下来共同探讨佛理,著书流世。”

罗喉离开庙宇,君凤卿见了,跟上去。

菩提树下,皇霸的背影里有丝萧瑟。

“你跟出来做什么?”树下人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

“如果我说,怕你想不通,是不是计都要出鞘?”君凤卿开玩笑地说道。

“哈,明知我不是。”罗喉转回身,“天道禁制,值得武君一会。”

“啊嘞,好友啊,麦起肖,那玩意儿压得至佛起不了身,就可知它多凶猛了。”君凤卿吓一跳,合着担心错了地方。

“至佛并没趴下。”罗喉冲天喊道,“你,可来一战?”

伍文画出来后,听到此语,忍不住道:“它不会理你的。”

“为何?”君凤卿代友问道。

“如我所料不差,苦境天地与它达成了协议。具体是什么,非我所能了解了。武君,只要汝不去插手天命,苦境高手皆可挑战。”

伍文画知晓安居一隅的他们都想精进武艺,与对手切磋是提升实力的办法。为武之道,不进便退,伍文画也希望他们更上层楼。

第一百七十六章

罗喉等人怎样安排,伍文画并不管了。

去药堂上了几日课后,伍文画已备好行李,穆仙凤跟在身后问道:“太夫人,你这次又打算去哪里?需要与主人说说么?”

“我跟咻咻说过了。凤儿,咻咻这段时间在武林,等他忙完了再回去。你不想与我一起去明月不归沉,那就在南山好好休息,与小姐妹聚聚。”

多天涯和华芷的加入,让南山灵境的小姑娘多了,与穆仙凤说话的人也多了,因此伍文画不担心小丫头无人作伴。

离开南山灵境,伍文画也没有带上习烟儿。

“黝儿,不用相送的。”

“义母,明月不归沉的东西一直是烟儿在打理,孩儿置办好后,你就可常驻那里。”

非常君将习烟儿托付给君凤卿看顾,打算两边来回跑。

伍文画不欲多呆在南山灵境,只因为她也不知道神族有几人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有家而不回,也是憾事一件。

三余无梦生与鷇音子的见面并不愉快。对于鷇音子,三余无梦生心有疑虑,他无法全然放心对方。

屈世途将衣物打包:“好友,你呀,又要我奔劳。琉璃仙境建好后,我也不能搬回,待素还真回归,也不知什么时候?你,多照顾好自己。事情忙不完,就多拉帮手,苦境这么大,光凭你一人是看不过来的。”

三余无梦生含笑点头称是:“麻烦好友照顾好小鬼头、小狐狸。告诉他们,师尊回来会抽查功课的,让他们听话点。”

“哈,这还用你说。好友,要是有什么事就找我斗山岗。麦担心小鬼头、小狐狸无人照顾,我在想万一有那天,就将他俩送大夫那里,她带娃经验丰富,一定能照看好的。”

屈世途想起了这样一个主意,对三余无梦生说道。

“哈,好友,只要你不惧儒门龙首与人觉先生,劣者无意见。”

三余无梦生对屈世途的异想天开表示佩服,寻常人哪敢如此做,嗯,对好友的想到就要做,而且做成功,一向都有信心。

疏楼龙宿皱眉看着这个起肖的疯子:“踏破铁鞋无觅处,汝倒是先找来了。”

“哈,暴雨心奴竟不知何时得罪了三教顶峰,不过没关系,今日送儒门龙首入黄泉,想想就激动。”

暴雨心奴战镰挥动杀向疏楼龙宿。

两人之间一战,被非常君所得知,啧,自己的义兄居然没有杀死那肖仔,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事还是瞒下来,不与义母说吧。

庭三贴知道非常君来明月不归沉后,又来了两次,直到他回了南山,才没有再过来。

伍文画的日子静谧安详,采药、晒药、制药……

当一页书被净琉璃菩萨送来时,伍文画有点意外,她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自己在明月不归沉的事。

一页书外伤已无,但内伤复原不是容易的。

“久见了,大夫。”

“一回生二回熟,来了随意点,黝儿告诉你们我在这的?”

伍文画将两位高僧引进院里,询问道。

“不是,是药师指点的。”净琉璃菩萨解释道,“药师说他们还想在外面多逛逛,伤员交由大夫处理便好。”

伍文画笑道:“嗯,他过得潇洒哦,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阿九上次还说要去寻他。”

“具体位置,菩萨就不知了。”净琉璃菩萨得到信后,便将一页书送来了,稍后他还要返回定禅天,关注佛门事务。

非常君回来后,净琉璃菩萨即刻告辞。

送人回来后,非常君对伍文画说道:“义母,佛剑分说上次与迷达、闫达一战,三余无梦生以三棺封印了魔佛波旬。”

“哐当”,捣药棒从伍文画手里掉落,她急急问道:“那霁无瑕呢?”

“大夫,认识女邪。”一页书说得很肯定,也能断定大夫与她交情匪浅。

伍文画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当然她是我新认识的姐妹,不行,我得去问问十二。”

“义母——”非常君追之不及,无奈返回。

一页书坐回蒲团:“大夫当知己所为。”

“知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义母她很久没有交过朋友了。”非常君有点担心,想当初雨玲珑离世,义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释怀。

碎云天河,瀑布九天落。

殊十二坐在水潭里,掏出以阴木所刻的霁无瑕偶,不知该怎样做,才能将她的三魂七魄养全。

伍文画化光停落,见到殊十二手里的木偶,稍松了一口气:“十二,将你家霁姐姐带好,与我回南山灵境一趟。”

“哦,好。”殊十二立马从地上跳起,与伍文画一起离开。

剑之初本想好好安慰下念痴,没想到伍文画一来,儿子就跟着跑了。

瀑布下,剑之初与玉辞心又聊起了天,说起了殊十二的感情经历。

当伍文画从南山灵境赶回明月不归沉时,慕少九也跟着出来了。

在明月不归沉,慕少九也不拘束,将院落里外扫了一遍后,又将厨房用水打满。

“黝儿啊,你也勤快点,阿九可是客人。”

伍文画催促非常君去做点琐事,整个岛上没有其他人,蔬菜都没有,野菜吃多了也搁口。

非常君换了一身衣服,去辟菜园了。

一页书运转内息,周身金光闪烁,伤好了大半:“大夫,佛者想知道三棺之法定魔佛生死,霁无瑕的一线生机存在,那另外两人是否也有?”

伍文画目视他,认真道:“一线生机,存在于任何人身上。魔佛波旬的智体和恶体行恶众,一线生机渺茫。三棺祭天,是以神魂消融为基,我以万年阴木抢下霁无瑕一魂一魄,以聚魂灯之魂火养之以补全三魂七魄。我也无多大把握能复活她,尽人事听天命。祸棺祭是以百婴性命所成,我不会去让波旬有复生之机,故以婴灵聚之噬其魂魄,以镇魂灯压之。解决完这事,我插手苦境事务的难度又增加了。以前救人不需借助外物,如今不得不用。一页书,你要是仙逝,复生之机便不在我身上了。”

一页书合礼道:“应是我等多谢大夫。”

“不用如此,当为就为。”

每救一人,伍文画也感到开心,如果哪一天救得人多到天道看不过眼,就隐居南山,老老实实做个采药媪。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页书伤好多半后,就离开了明月不归沉。伍文画也没问他去哪里,苦境天命之人的行踪还是不要随意打探。

非常君回了南山灵境,伍文画的日子自在闲适。种菜种药后,也会出门逛逛。

鷇音子以烽火天榜现身苦境,伍文画在茶楼听到后,很是好奇三余无梦生去了哪里。想到就去做,付了茶资,往武林打听。

四智武童踩着小脚踏车,急急地奔波在苦境,他的时间不多,该布的局要布置完成。

夜色里,轱辘轮子在大道上响起,道旁林子里鬼火一团团在闪烁,夜鸟息声,凸显“嘎吱”。

把手上微弱的灯光照射前进的道路,四智武童专心留观四周,踩着轮子。

“一、二;一、二……”铆足吃奶的力气,后轮纹丝不动,四智武童额头滴下汗珠:“哪位大仙行行好,让小童能顺利回家。”

夜风送来寒凉,一片树叶旋着劲儿落在微弱的灯光里,四智武童没有听到声音,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手心聚起元气,僵硬地转过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金边红修鞋。

“小朋友,你试试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掌快?”站在后轮上的是一位女子,红绣鞋前刀闪寒芒。

四智武童收了掌息,擦擦额角的汗水:“大前辈,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小莲花,你怎知道是我?”伍文画将刀收了,惊讶地问道。

“天下出产金纹灵丝的地方只此一家。大夫一双绣花鞋就可抵一城百姓五年粮,而且大夫这般心态年轻,哎哟……”

伍文画跳下轮子,给了四智武童一个小钉崩:“是不是想说我是老小孩?”

四智武童揉揉额头,赶紧摇摇头:“大夫,你只是想寻时机敲小童。”

“是又怎样?啧,身体缩水成这样,是打算与苦境捐魂?我可告诉你,没门儿。好好的人不做,偏想消散人世。还有,小初已经去世了,你可回时间城,天踦爵没有回素还真体内,你也可以不用先回去的。”

伍文画对七八岁的幼童说不起狠心话,也不忍见他劳苦。

四智武童再次摇头:“大夫,素还真的心愿是天下大同,小童亦如是。三余无梦生已成四智武童,未竟之业还得去完成。”

伍文画认真地看着他道:“真要如此?”

四智武童郑重地点点头。

“好,我去把素续缘找来,就说你爹脱水成幼髫,再不想办法,就会成婴儿,然后成为量子不存人间。”

伍文画上下打量了四智武童一遍,想到还没有见过素还真的儿子,自己确实也劝不动他,便如此说道。

四智武童额上黑线满布,这大夫是个老小孩,行事一出出的,说不得真会将续缘找出,得与鷇音子通个气:“那个大夫,小童会择机休息的,夜色这么晚了,你的美容觉不能少的哈。”

这娃儿胖嘟嘟,眼睛圆溜溜亮闪闪,如果不是素还真一魂所化,就可以抱回家养,嘴甜又聪颖,给咻咻还是给黝儿为徒?伍文画神游天际,眼睛越来越亮,一把抓过四智武童,化光回南山灵境。

“喂喂,大夫,你麦想一出就做一出。”四智武童倒也不怕伍文画把他怎么的,唉~说了这么多,一句都没入耳,年龄小了,说话也没人听。

伍文画将四智武童丢给穆仙凤照料,找到非常君道:“黝儿,我看中一个小娃子,叫四智武童,带回来给你教,务必留住他。”

天色这么晚,义母回来就为这事,非常君心下疑惑,嘴里应道:“好的。”

对于自己的举动,伍文画还有一个想法,她想应证下素还真与三魂之体可都共存?如果能,素还真可不用这么辛劳;如果不能,也要将素还真的神魂精炼、强化,更上层楼,以应对未来危机。

第二日清醒过来,四智武童就陷入了,不,享受起宝宝待遇。吃饭时,穆仙凤给他带上围兜、递上勺子;沐浴、如厕时,也有侍从伺候、跟随;最头疼的是,被送进书馆从基础开始学习,非常君随身紧盯……

天踦爵收到四智武童的飞信时,阅后,脸上浮现怪异的表情,令饮岁非常好奇:“天踦爵,何事令你表情变化莫测?”

“无大事。三余无梦生受时计影响成了一八岁小童,现在被大夫送进学馆念书。”

天踦爵并没有将伍文画知道四智武童的身份这事透露。大夫的行为虽令四智武童头痛,但如果他能不回原身也可以与自己作伴。

听到此事后,时间城城主站在城楼上观时计变化,将所有时计全看完,才去找素还真。

“城主来得勤密,劣者推晷也不觉枯燥。”素还真心思灵敏,自然知道时间城城主有事。

“你以为本城主愿意跑这一遭。”时间城城主没好气地呛道,“素还真,你的第二道魂魄时计影响也暂停了,不,确切地说是时计回来,而魂没有归位。你也知了这种行为的后果。”

“劣者在时间城两耳闭塞,今日方知此事。劣者细细感受一番,全身并无异状。”清香白莲素还真将日晷往前推,经过城主身边时说道。

“我并未说会对你造成影响。四智武童从三余无梦生所来,聪敏机智,鷇音子在苦境主导局面,如果他俩联合,正道势力大增。此长彼消,非天地平衡之道。我担心,长此以往,邪魔势力必更猖獗,受苦的还是百姓。”时间城城主语重心长道。

素还真冷笑道:“劣者竟不知正道强势,百姓难过。此理,城主认为合适吗?如果正道够强,天下妖魔鬼怪又何除不尽灭不掉;如果天命为平衡,枉顾牺牲、性命,天下人何担此天何接此地?”

时间城城主被素还真冷嘲,倒也不气:“素还真,我赞同你的理念,但天机不好说。据我了解,久远前,天轨曾出过一次差错,当然,这只是一种理解的方式,有人从天命里逃出,天道未究。后来,天道不知采取何方法又将诸事导向正轨,让世人承接天命,可是脱离过的天轨仍会出两三次故障。时间城经受几番波折,时计所记录的都在时间城里,没有记录的也不知去了何方?苦境太大水太深,素还真,你的天命依天轨而行。如果你出事,天道又需重新来定局,我担忧的是此点。”

素还真静默不语,推日晷而行。如果天命好猜,天机好捕捉,苦境也就无乱世。天意难测,天威难犯。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时间城城主忧虑虑地走了。对于四智武童,决定再走一遭南山灵境。

一个招数只要有用,便不嫌老套。时间城城主再次踏上南山灵境,带走四智武童,让伍文画恨得牙痒痒,至此,时间城城主列为南山不受欢迎之客。

非常君这段时间猫着腰,避开伍文画。南山灵境大门是他打开的,城主是他迎接的,为了不让义母太迁怒,还是去义兄那躲躲吧。

穆仙凤将东西托付给非常君后,回到院内:“太夫人,人觉先生已经离开了。”

“什么先生?这个家伙当不起!这么好的孩子都被他扔了,以后他收徒,麦来问我。”

伍文画对于非常君所做的事心知肚明,儿子都是赔钱货,养那么多做虾米!

穆仙凤走上前,宛颜劝说:“太夫人,天气晴朗,咱们去外面看看风景吧。南山新起了一批城镇,听多妹妹说,各地特色小吃都有呢。”

伍文画摸摸肚子,好久没有尝过民间小吃了,去看看也好。

疏楼龙宿在武林浪荡了一段时日,剑子仙迹不见踪影,佛剑分说自欲界灭亡后也不知去了哪里。一人闲来无事,吩咐默言歆温酒。

非常君到时,酒正好,说笑道:“义兄,头一次见你这么盛情,惶恐啊。”

“啧,脸上贴金的人愈来愈多。说吧,汝犯了何事,逃离母亲的鞭子?”疏楼龙宿示意默言歆上酒,对非常君说道。

“哎呀,要是义弟不认,义兄能耐不张。没多大事,将一朵白莲花送人了,义母生气中。”

非常君三言两语地将事情道出。没有什么丢脸与否的心理,想必义兄已听闻了,也不知义兄在南山灵境埋了多少人手。

疏楼龙宿很满意非常君“识趣”,笑道:“母亲脾气来得急去得也疾,过了两日再回去,应是忘了的。汝此事做得甚好。”

“哈,这事也就你赞同了。义兄,素还真的魂体已得其二,不知江湖上的第三魂是哪人?”

闲极无聊,非常君起了话题来猜测。

“汝何时八卦至此,还是汝本性如此?”疏楼龙宿端杯的手一顿,问询道。

“呀,呀,义弟我闲散人,吃吃喝喝来扒皮,不是很正常的吗?”非常君饮尽杯中酒,畅快道。

“汝如此闲情逸致,替吾办件事吧。”疏楼龙宿看不得他的清闲,直接说道。

非常君从三分春色出来,往冰楼而行,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义兄的东西当真不易得,早知如此,留在南山听母训。

四智武童仰望着高大的门楼,听时间“嘀嗒”、“嘀嗒”,又回到这个异境。

天踦爵从城中迎出:“怎么,下山、上山时还没看够吗?”

“劣者现在是小孩,麦拿对三余无梦生讲话的姿势。”

四智武童宁愿呆在南山灵境,至少那里还有机会去苦境,这里看管森严,时钟一动,城主就知,苦啊!

天踦爵捏捏他的小苦瓜脸:“哈,习惯就好啦。下面还有鷇音子呢。”

“麦捏,与你同样的脸,捏了也不怪异。”四智武童扭开头,躲开他的手,“你倒是信任鷇音子。”

“当然,一根藤上结的瓜。”天踦爵收回手指,原来素还真小时候长这样。

饮岁站在一边撇嘴插言道:“你们是一朵莲花上结的籽,不是白的,切开全是黑的。”

“哎呀,光使,此话杀伤太大,劣者是那种人吗?”天踦爵没皮没脸地否认。

“前段时日在南山书馆学习,老师说大人无耻时连小娃的金砖都抢。”四智武童伸出手,与饮岁比比身高,趁饮岁没反应过来,骑着小木车飞般走了。

天踦爵亦趁此离开,不带走一片白云。

“素还真!!!”饮岁气得俊脸刷白,可恶!

怒极的饮岁气冲冲奔到花园,平复情绪后,对正与小蜜桃玩耍的城主说道:“城主,何时将天踦爵和那个小童塞到素还真体内?”

“哦——”时间城城主摸摸狗头,抬头望了他一眼道:“饮岁,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无。”饮岁摇摇头答道。

“哈,本城主为没。以后见到他俩,尽量麦说话麦搭腔。”

时间城城主也知爱将处境,没办法,技不如人只好憋着。这句话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饮岁没有得到安慰,去了日晷地。

素还真余光扫了他一眼,继续艰难地推晷。

饮岁先开口道:“素还真,你雇人怨,出来的魂魄也雇人怨,也不知你是怎样活到现在的?”

“光使,劣者从你语气中听到了怨愤。唉~劣者早就提醒过,麦与天踦爵接触,汝不听言,劣者也枉然。”素还真边推边回复。

“你以为只有那个跛子?这次,连那个三条鱼的童身都上来了,你还是想想办法将他们塞回去吧,否则傻了,看你怎么救世?”

饮岁心口火发泄一通,正觉爽快,突听严厉之语:“饮岁,吾竟不知汝是以此种态度与素还真说话!”

时间城城主是来与素还真见面,告知四智武童之事。

饮岁心一凛,紧张道:“城主。”

“城主,光使说得不无道理,劣者救世之行却是需要一定的智商。”素还真赶紧递台阶。

“饮岁,看在素还真求情的份上,汝代替他推十日的日晷。”

时间城城主对属下的智商堪忧,天命之子能随便得罪吗?多事之秋,乱世之时,时间城说不得也会被牵扯到大势中。大浪淘沙,能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素还真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上了伤药后,被请到了花园小聚。

“如果本城主将天踦爵和四智武童请出,与你见面,可行吗”时间城城主将茶杯推到素还真面前。

“城主,你并无多大把握来控制此情况。劣者作为主体,当不会受到影响。”素还真自信一笑。

“哈,素还真,吾家光使讨厌的就是你此点。虽不知是何人让二魂摆脱了时计,总之只要不对运行的天轨造成冲撞,本城主就不行此险著。”

时间城城主这话掷地有声,霸气绝伦。

素还真点头,表示明白:“劣者自以苦境为重,天踦爵和四智武童应皆是同样。”

时间城城主满意聪明人的答复,举杯邀请他共饮。

第一百七十九章

坐在高凳子上的四智武童摇晃着小短腿,对正雕刻木头的天踦爵道:“那个城主将素还真清出开,安的什么心?”

“哈,警告、看管。”天踦爵吹走小木屑,木偶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了。

四智武童托腮:“不会将我们送进素还真体内?”

“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八成是不会做的。”

天踦爵将刀换了一个角度,细细雕琢。四智武童瞟了一眼木偶:“你雕续缘做什么?”

“非也,这是素还真!”天踦爵将头上的屑子都摸净。

四智武童从凳上跳下,凑到面前:“呀,这个素还真也太年轻了吧。头发乌漆嘛黑,脸也白白净净,这么文弱。”

“咦~素还真的脸几时没白过?”天踦爵将偶头递给四智武童,“还没有雕刻完,你先看看,有什么地方改动?”

“这标志性的眉毛,续缘也有。如果这个素还真与续缘站一起,别人会误会是兄弟。”四智武童观察片刻后,说道。

天踦爵见他奶声奶气,说着一副大人话,嘴角扬起:“劣者认为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太令人尴尬。”

“哼!那又如何,劣者本就是他亲爹一缕魂。”

四智武童傲娇地抬头,短头身就是会被嘲笑,三余无梦生走出去翩翩佳公子,谈笑有鸿儒,轮到自己就被大前辈、兄弟嘲弄,还是一页书前辈温暖。知道劣者变小后,就劝自己退隐,还会给抱抱。也不知道前辈去了哪里?

天踦爵将雕像放好,起身走到门边回头说道:“出去走走吗?这里有些地方很神奇。”

四智武童欢喜地点点头,跳下高凳,跑上前跟着天踦爵去闲逛。

伍文画离开南山灵境后,带着穆仙凤回了三分春色。

“母亲、凤儿,来得正好,吾正打算与汝等说在西风亭汇合。”

疏楼龙宿想换地方居住,三分春色的气息被尘世玷污了不少,养上一段时间,待清气上扬,倒时再来。

伍文画对儿子挥挥手,坐下道:“你与凤儿、歆儿他们一起去吧,我不差地儿,待会儿去荷下月色。”

“母亲,汝不与孩儿同住,令——”疏楼龙宿为她倒上一杯茶。

“打住。麦讲这些虚的,遇到黝儿后,你与他说说吧,还有烟儿未出关,江湖上的事少让黝儿掺和。”伍文画并没有看到非常君,猜测道。

疏楼龙宿笑道:“母亲,义弟能受吾支使吗?”

伍文画并不管他俩的事情,话说到这儿,也只是让带给信儿。喝了两杯茶,往别馆行去。

长亭外,疏楼龙宿站到了黄昏:“凤儿,汝说母亲为何不愿与吾等同住了?”

穆仙凤摇摇头:“太夫人并未说明,或许她只是想一个人处处。”

“希望如此。”

疏楼龙宿了解母亲的个性,她如果想埋藏事情,那别人永远也不得而知。遇到这样的母亲,儿子再聪颖也无从问起。

荷下月色,是海边的一处别产,九层楼宇建在海边高耸的悬崖上,一层一层,依次顺涯壁垂落,错落有致。

从远处望,只见树木举日;近了,才发现树下乾坤。阳光点点撒落,遮蔽烈阳,送来清爽。

荷花池里,菡萏俏立,怡景喜人。

伍文画细细将院落从上至下都清扫了一遍,打水擦洗。

“这么多地儿,也只有汝有故乡意。”

红莲在海风里摇曳,似回应。伍文画捡起一块石板,坐在其上,自语道:“那么多年,就过去了。竟不知昨日是梦,还是今日黄粱?”

似在抒发,似在解意,许久许久未想起故乡了。故人,早已忘却;故情,消散无剩。昨晚的梦境,是谁在营造?

伍文画不知,如戏台傀儡被引牵至此,从没有想过是何物在拨弄命运的弦。随波逐流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当波浪逆行,终是要思考何等存在能令自己穿过茫茫时空来此?唉~龙神,何苦呢?如果你将我的记忆继续保存,今日就不用在此叹伤?

玄冥氏对非常君的到来比较意外,将他引进冰楼后说道:“龙首太客气了。”

“义兄既然受冰楼情,自当还清。据闻冰楼最近有事,故让我前来。”非常君就坐后说道。

玄冥氏抬眼扫过一旁的霜旒玥珂,问非常君道:“龙首成婚何时?冰楼上下必到场恭贺。”

非常君对义兄的本事又有了一层认识,原来是落花有意才引自己前来:“哈,义兄的事,我并没有过问。这次出门,也未听家母提起。”

“等等,你的母亲是疏楼龙宿的谁?”霜旒玥珂抓住关键词问询,总觉得哪里不对。

“皇妹。”玄冥氏抱歉地对非常君一笑。

非常君不以为意:“自然是龙首之母。公主不会以为义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不是。本公主还以为你们的父母早——”霜旒玥珂吞下不好的词汇,“那上次在三分春色见到的丽装女子,是不是就是伯母?”

非常君瞬间了解她所表达的意思,这公主不会惹上义母了吧:“家母因修炼有成,乌发未苍,望之可亲,如果三分春色那位不是穆仙凤,定然是家母了。”

霜旒玥珂脸色雪白,头脑迅速回忆起一剑刺“敌”,被对手一掌扫翻在地:“那个,伯母在哪里?”

非常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抱歉,家母的行踪,目前并不知。”

对于伍文画的居所,非常君并不打算告知,如果义母当初想讲就会提前告知,怕是知道义兄并无心悦之情:“义兄自幼聪慧,有志于儒学,弱冠前便离家求学,家母与他相处并不多。”

玄冥氏听到这里,哪能不明白,起身行礼:“倒是皇妹冲突了夫人。”

非常君侧身避过:“家母因我等兄弟久未成婚,总想抱上孙女,是故向来喜欢如公主这般的小姑娘。在故里,就养了许多小女孩,公主见之会谈得来的。”

霜旒玥珂还想继续询问一些疏楼龙宿及其母的消息,被玄冥氏眼神制止。

冰楼女子又不是非君不可,在他人面前何作卑微。贵为冰楼公主,天下豪杰俱多,群雄中疏楼龙宿也不过是盈盈珠光。玄冥氏脸上一派温和,心内已转过不少念头。对于自己的皇妹,自然是要呵护到底。

第一百八十章

闺房里,霜旒玥珂来回走动,身上珠串跟着来回晃动,发出清灵的响声。

“皇妹。”玄冥氏敲门而入。

“皇兄,为虾米不让我问非常君他兄长和母亲的事?为虾米拦阻我?”

霜旒玥珂连珠带炮地问玄冥氏。

“唉~皇妹,看来是皇兄将你养得太好,浑然不知世事。”玄冥氏摇头叹息。

“皇兄,我哪里不知世事?”霜旒玥珂委屈地道。

“皇妹,人觉先生是为还人情,这人情不接也得接,你也知道冰楼的处境,与烟都迟早有一战。从他今番话里,便知疏楼龙宿于你并无儿女私情。”为了皇妹好,玄冥氏不得不忍痛说出真相。

霜旒玥珂低下头,忍着眼泪道:“皇兄,我知。可他不是未娶吗,我也未嫁呀。”

越想越伤心,这段单相思连自己的亲人也不看好。

玄冥氏走过去,摸着妹妹的脑袋:“皇妹,疏楼龙宿是儒教顶峰,能坐上这个位置的男人,是人间少有的龙凤,凡事不能只看一面。儒门龙首阅人无数,又怎能看不出皇妹的心思?当初他言有噶意的人,就是为了让皇妹知难而退。”

“那话不是他说的!”霜旒玥珂尤是不敢面对现实。喜欢一个人何错之有,为虾米就是不让人做梦呢?

“傻皇妹,他执掌儒门天下,身边的人没有他的言令敢说此话吗?世上谁人不知穆仙凤是儒门龙首的得意弟子?”玄冥氏忍着心痛,再次点开事实。

霜旒玥珂擦了把眼泪:“可是皇兄,他不是还有母亲吗?我曲线救国也是好的呀。”

“皇妹,你当真认为非常君说的他们母子聚日不多吗?世上的人有哪个清楚儒门龙首的母亲还在世上呢?你看,为了保护她,儒门龙首瞒世人多久。我的傻妹子,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喜欢到连自我都消失,这份情即使得到也注定不能长久。大哥希望你与小弟都能找到意中人,白头偕老。”

玄冥氏将哭泣的妹妹揽在肩上,安慰道。情路本就苦,两情相悦本就难,妹妹,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不受羁绊。

伍文画收到非常君的来信后,轻叹一口气:“情字误人。”

放下信批,抬眼望天,月亮在海上升起。

清亮的月辉下,荷花冉冉飘香。

踏波声中,有人正行来。

“傀一,到了后称姨祖母。”永夜剧作家叮嘱邪说。

“是,冥冥之神。”傀一恭敬又兴奋地道。

伍文画从露台上向下望,对一身华服散发的地冥说道:“十七,今日怎么有空来此?”

永夜剧作家延台阶登上:“姨母,你怎不问我是如何得知你在此的?”

“重要吗?左不过是黝儿告知的。话说你俩虾米时候这般好了,我记得小时候你俩还打过架呢。”

伍文画说的小时候也是青年时期,老人家一上年纪就噶意忆苦思甜,永夜剧作家走到露台的石桌前,自行坐下道:“多久以前的事了,姨母还记得。这是傀一,为我长子。”

“傀一见过姨祖母。”邪说心下奇怪伍文画的年轻,躬身行礼道。

“哎呀,乖孩子,坐吧。”伍文画指着另一张凳子道。

邪说望了望永夜剧作家,见他点头后,才堪堪坐了一半。

伍文画知他拘谨,也没打算调笑,将桌上的几样糕点移到两晚辈面前,说道:“看来你还有儿子,这点比黝儿他们强,不成亲也不生,弄得我在此看月亮。”

永夜剧作家端上茶,抿了一口:“姨母的日子逍遥自在,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如我等养家糊口、整日奔波,白发已生。”

伍文画斜瞟了一眼满头橘发:“十七的头发并不苍,是染发了吗?”

永夜剧作家一噎:“姨母的重点总抓得出人意料。不知姨母与君奉天他们联系没?可知天迹去了哪里?”

“啧,十句话里三句离不了遥儿。奉天并不知他的行踪,箫儿也正在找寻,虽然他没事,但长久以来没与人联系,也是挂心啊。十七,麦担心,以遥儿的本事和福运,定会呈祥的。”伍文画劝慰道。

永夜剧作家眼神一暗,恢复情绪后说道:“姨母,这次麻烦看看傀一的腿伤能治好吗?”

邪说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只听伍文画说道:“亏一的腿伤是自出生便有,造他时,血元不够或功力不全,故落下顽疾。”

永夜剧作家眼神一眯,皮笑道:“姨母,有些事心知肚明不好吗?”

“哈,十七,你可以说是我看大的,有什么秘密又是我不知呢?无论你选择怎样的活法,那都是你的人生。更重要的是,你并不是我的对手啊!”

伍文画双眉弯弯,笑着说。

坐在中间的邪说觉两旁冷气往全身钻,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哈,姨母,你在意什么呢?武林上有数的人物,你不当;有身高明的医术,也不显。自小,我非常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何得天独厚?”永夜剧作家轻笑地问道。

伍文画沉思一瞬:“我也不知。在意的人除了儿子还有虾米呢?可我儿子并不让担心,该放手的早就放手了。倒是十七,你还在执念里挣扎,受重重束缚。”

“我不相信!如果一个人没有执念,他又怎能长寿至此!”永夜剧作家一掌拍着桌上,紧迫地问道。

邪说身体一颤,快速地用余光扫了他的冥冥之神一眼。

“你这孩子,今日怎么回事?来治病居然问起我存活的意义了。”伍文画真想拍开这中二晚辈的脑子,“十七,人能活着为什么要去寻死?再说了,这苦境死了魂魄也没得安宁,倒是做活生生的人还能偏安一隅。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为和平做贡献。刚刚说了,儿子好,我就好。在这个世道,能救一人是一人,这是我学医的打算,至于武学更多的是自保。”

永夜剧作家哈哈大笑,如果人生有这么简单,为何世上这样多繁杂。

伍文画并没有再开口的打算,简单吗?简单的东西才难追求。疏楼龙宿、非常君、冽红角,哪个又不背负天命?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伍文画没有与傀一治病,给了一本秘术让十七去钻研,完善血闇之法。

疏楼龙宿搬居西风亭后,日日焚香浴琴,收到母亲的来信,展开时满是对非常君的控诉,阅后哈哈大笑。

“好义弟,汝这是献孝心而不得反落了一身埋怨。吾要不要告知汝呢?哎呀,容吾想想。”

穆仙凤将茶茗捧上笑问道:“主人,有什么好的消息也与我们说说嘛。”

“凤儿,汝该学学歆儿勤修武艺咯。”

疏楼龙宿将信纸一扬,瞬间成灰。长辈们的笑谈还是不让小辈知了。

穆仙凤放下茶盏:“主人,师兄他武功高就好,我还要伺候你呢。”

“算了。母亲一人居住海边,汝也不去,吾是支使不动汝了。”

疏楼龙宿轻挑一弦,琴音清雅。

“太夫人现在噶意的是小童。”穆仙凤将最后一句“是主人生的就更好”咽了下去。

疏楼龙宿调好音说道:“母亲喜清净,念叨是关心吾等的一种方式,凤儿,汝这么多年,还不够了解她。”

穆仙凤呶呶嘴:“主人了解太夫人,才显母子情。”

“哈哈,凤儿,与母亲书封信吧,聊聊家常,她喜这个。剑子、佛剑都不在,吾也多写两封。”疏楼龙宿心下决定等天热后,就去荷下月色避暑。

古陵逝烟右手搭扶百代昆吾,左手按住腹上伤口,吐红的嘴唇露三分冷笑:“久未出烟都,没想江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物!古陵逝烟败得不冤。”

非常君擦掉嘴上的血渍:“我也没料着大宗师之剑锐利如斯。冰王,幕后凶手已揪出,冰楼人情已还,我也得告辞了。”

冰王玄冥氏点点头:“多谢。”

朝天骄凰刀蝶杀并未入鞘,战甲裹身紧盯古陵逝烟:“汝今日便葬身此地。”

“呵呵。”古陵逝烟右手提剑,气势攀升。这次遭黄衣人所算计,并不代表他就怕了战云界、冰楼。做买卖,从来有赚有赔。

非常君离开战场后,快速吞下复元丹,修复内伤,这次亏大发了,义兄,该吐血了。

海涯上生长了一株野茶,伍文画见新芽嫩尖,飞涯上采摘了大半篓回来用水烫了,揉搓炒青。

非常君踏上荷下月色,一层层爬了,才在七楼的晒台上见到了伍文画。

“义母,这晒茶的活儿还是我来。”

“不用了。黝儿,与谁打架了?”伍文画抬头瞟了非常君一眼,“剑伤,极高明的手法,以无形入有形,看来那人与你不分高下。”

“义母的眼神越来越好了。”非常君知道骗不过伍文画,老实道,“与烟都古陵逝烟剑决。他的天地人三剑,端是剑中上技,孩儿获益匪浅。”

“天地人?这个人的剑法以此为名,可见自傲自负。能与你平分秋色,是个有本事的。烟都?曾见过介绍,那地方如水墨之境,藏在烟云中,是四奇观之一。”伍文画将茶叶晾晒好,便与非常君王荷花池而去。

非常君瞅瞅日头,阳光从枝叶上洒落,留下碎光点点:“义母,你对那里很了解?”

“哈,不过是当年在龙府,上官信韬与我曾言那个地方的男人,不,阉人,对女性非常不友好。没想到,今日它便现尘寰。你觉得入了天命的阉人,会不会埋葬在女人手里?”

伍文画当时还很义愤填膺,如今世事沧桑,虽不齿但心平和了许多。乱世中,丧天伦的事看过不少,见多了对人性之恶有了更深地了解。心内有阳光,才不会被黑暗所吞噬。对女人霸虐的阉人,与黑为伴,在阴影里算计利失,抽刀挥向更弱者。

非常君知道伍文画这么多年来,都会派人去收、养孤女,送她们识字学女工厨艺武艺,待她们长大后便不再联系:“义母,这,孩儿就不知了。”

“哈,也是,个人种因个人受。烟都的男人以当阉人为荣,女人成了繁衍的工具。如果南山的女孩子嫁到那里,枉我一番心血。龙城那边,爱拾人牙慧,当年收养孤儿,上官信韬还耻笑我,说我烂好人,第一批孩子成长起来后,他又眼红了,想从我手里抢婴儿,千年过去。也不知道他龙城积攒了多少人。上次去苦境极南之地都看到天宇药堂,然后便被他堵路上了。”

伍文画将桌上茶壶打开,注入泉水放在小碳炉上烧:“等会儿咻咻要过来。”

“义兄,一直没来?”非常君将木炭拨了下,让火旺起来。

“是啊,小没良心的,天热了就知道往这跑。呆会儿,让他给我钓几条海鱼,在我这儿享清福不做事,门都没有。”

伍文画刻意忽视疏楼龙宿主要是陪她来着。

非常君以袖擦额,义兄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还好这次带伤回来,义母不会再追究时间城城主的事了。

天踦爵端起桌上的茶,顺手为四智武童倒上一杯,再为自己续一杯:“城主,茶都饮两杯了,有何事请说。”

“天踦爵,素还真回去推日晷,汝看着心不痛乎?”时间城城主眼皮跳跳,这个齐烟九点愈来愈自在,四智武童不会有样学样吧?

天踦爵俊眉斜飞:“城主,劣者天生残疾,即使想帮忙,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童是短身,还没日晷高,帮不了啊帮不了。”四智武童在时间城城主看过来时急忙说道。

时间城城主嘴皮抽抽,这孩子惫懒样与自家孩子如出一辙,没想到素还真小时候是这样一个懒娃:“唉~那就只好让素还真继续受苦了。”

“嗯,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城主应不会亏待他。”天踦爵趁机向时间城要好处。据大夫所言,时间城存在的时流液是绝无仅有的疗伤圣药。

时间城城主似笑非笑:“本城主身家皆在城内,一目了然。天踦爵,闲逛多时,可曾看到好物?”

天踦爵温笑:“城主的好物,劣者带不走,趁机会只能享用。许久未归苦境,想还礼于城主都没啊。”

四智武童点头附和:“就是,城主,小童将天踦爵质押在这,从琉璃仙境取取东西就回,还有小童欠大夫一池鱼,算算时间也很久了。”

“麦担心,鷇音子会还清的,本城主书信一封即可解决,反正是素还真的东西。”

时间城城主并不上当,这俩人聚在一起果真没好事,下次本城主要一个人选块地方呆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鷇音子将秦假仙等人送走,展开书信:“哈,城主何来自信劣者会照做?”

无波的话语随烟灰消散空中。

自鷇音子烽火天榜问世,来罗浮山的各路人马就多了,来的人各有目的。

步香尘一掌轻扫,清除脚下的枝蔓刺棘,红唇轻吐:“无我钻研武学怕是着魔了,他不来,我也不好往天上过,脚踏实地爬山,许久未体验。高人就是爱装风范,坐在这样的山尖子上,也不嫌费脚力。”

鷇音子早注意到了山下的女子,又是一个野心家。

疏楼龙宿到达荷下月色时,已是正午过后。

清凉的巨树下,非常君躺在摇椅上看书。

“义弟,汝太悠闲。”疏楼龙宿走到树下椅子上坐下,“母亲呢?”

“在登云阁。”登云阁是九层,是练功之所。非常君以书指上面,“吃完饭就上去了。”

穆仙凤与金陵寒鸦一起将行李搬到房内。

“冰楼之行怎样?”疏楼龙宿掏出烟杆问道。

“烟都的人算计,已揪出真凶,至于冰王凤座他们有没有留下古陵逝烟,就不得而知了。”非常君坐起身回答道。

“哦,那汝以为古陵逝烟会折戟吗?”疏楼龙宿吐出一口烟雾。

“以他之心计,难以。四奇观之事已在烽火天榜上呈现。如所料不差,以后够折腾,听说还有新教派在招揽人马。”

非常君看过苦境许多的教义,对于普通人来说,先天人物的手段就是陆地神仙,如有心人谋算,不知又有多少人被坑杀?

“哈,如今三教争锋渐敛,佛教遭受重创,道脉蛰伏,儒教未出。重教化的儒门即使有心,奈何时不待,只能为任一方教化一方。”

疏楼龙宿贵为儒门龙首,所领导的组织是有势力范围的,如果新出的邪教传义侵入,儒门天下也会让他沉沙。

非常君久历苦境,也知义兄的地域内,百姓过得还不错,尤其是南山灵境传出去的灵术对农业生产助益甚大。

伍文画下来后,见两兄弟谈兴甚佳,高兴地喊道:“咻咻、黝儿。”

“母亲别后无恙,孩儿舒心。”疏楼龙宿早收了水烟,起身说道。

“麦这么多礼,一本正经又想要虾米了?”

伍文画对疏楼龙宿的心思一目了然。以儒门之礼请安,肯定是想要什么了。

“耶,母亲,吾可什么都没说。”疏楼龙宿睫毛长扫过笑眼。

“我还不知道你,自己去拿吧。”伍文画索性也不问什么了,“你俩麦再在书阁里打架,烟儿出关后带他进去看看。”

“义母,你这是准备去哪里?”非常君眼睛瞄向伍文画手里的幂篱。

“去海钓。”伍文画经过他俩身边说道,“叫凤儿煮点荷叶粥。”

“义母,前几日说好让义兄钓鱼的。”非常君以为伍文画忘了,提醒道。

伍文画将疏楼龙宿从上瞅到下,头上珠玉冠,全身琳琅石,紫衫云服,这孩子越来越华丽了:“指望不上。”

“耶~母亲,孩儿都未做,怎就下了判词。”疏楼龙宿凉嗖嗖地睨了非常君一眼,“记得小时吾翻江倒海捉了鱼虾,汝烹饪,乃世上极好的美味。”

“儿子啊,转眼多年,你还盯着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比我还爱嚼蔗根,既然这样说了,为了彰显你儒门龙首的孝道,一起去钓鱼。”

伍文画大力地一拍疏楼龙宿臂膀,推着他向海边走去。

“母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叫上义弟。”疏楼龙宿望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拉着非常君下水。

“都去都去。”伍文画回头朝非常君招招手。

海风送来凉爽,伍文画将巨伞竖在沙石中。

“幸好我有经验,准备得齐全。”

底层伸出来的垂廊有一侧立在海水里,狭长的廊下有一半还暴露在阳光下,巨伞一挡,廊下成荫。

“母亲,龙戬言想找到他侄儿。”疏楼龙宿将怀里的书信掏出。

“咦~他家侄儿多大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我是搞不明白的。”伍文画接过信,展开,“赮毕钵罗!这一看就是出家人,他可以问问至佛、一路禅的。”

“也许他们也找不到人。义母,他比较相信你。”

非常君委婉地点道。被人冤杀,怨气冲天,心里难免不会有恨。即使侥幸不死,多年来的痛苦已深入灵魂,仇人不死,此恨无解。

伍文画将钓竿取出,给孩子们一人扔了一根:“麦说话了,今天晚饭菜还没下落。”

疏楼龙宿接住,提着钓竿站远了,深知母亲的个性,如果没有钓上一尾鱼,今晚没有菜。

非常君拿了另一根跳到了一大石头上。

碧蓝的海水,荡漾轻浪。

萧索的黄沙,狂风大尘。

赮毕钵罗在此寂静无人的地方等待了许久,久到戈滩沙石成尘沙。

红色的袈裟下,佛者慈目微阖,俊郎的佛颜上是执着,天命之轮未启,佛者独坐漫漫黄沙。

素还真抬眼望日晷,一步一步推。

时间城城主迈步站到他面前:“素还真,本城主算是了解那些被你算计到一无所有的反派了。自天踦爵和四智武童来后,本城主居然在时间城无清闲之所。”

“劣者深表抱歉,无能为力。”素还真轻描淡写地道。

“哈,本城主知了你们的打算,无非是希望本城主放人。素还真,对改天踦爵和四智武童时间的人,天道这次会紧迫盯人,所以鷇音子的结局已定,尔等就麦在做无谓地挣扎了。死缠烂打可不是素还真行事的手段。”

时间城城主这一段时间快被天踦爵和四智武童所烦死。尤其是四智武童自成了孩童,精力好得吓人,城主府里、书房里、花园里、水榭里、船舫里……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想不到的出场方式。

“劣者的手段从不拘一格,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城主,劣者老老实实推日晷,并无时间、精力策划,还请城主去与天踦爵、四智武童说吧。”

素还真装傻充楞,以一副全然不知的神态应付时间城城主。

“哈,素还真,汝的谋划,本城主一目了然,待绮罗生回归时间城,殊离山通道,吾会亲自撤断。”

时间城城主留下此话,迈步离开了。相较来时,步履显仓促。

素还真几无声息地长叹一口气,继续推日晷。

第一百八十三章

罗浮山上,脱俗的道者收到天踦爵的消息时,已是山顶雪融化时。

鷇音子从莲台上执拂尘站起:“看来是不去也得去,便与你走这一遭。”

荷塘旁,一桌人共坐话海景,品茗听箫声。

伍文画所擅长的不是乐技,对于乐理并不精深,所吹奏的是一首赶海曲。语调轻快活泼,曲毕,放下青玉箫:“好久没吹过了,这曲子是在一渔村施药时听渔民所哼,回来后润色、编曲才成。”

穆仙凤为众人续上茶水,双眉略弯:“太夫人喜爱音乐,熏陶了主人。”

“哈,吾的乐赋确实自母亲而来,否则难以选择儒门所受的宫商角徵羽。”

疏楼龙宿精于琴道,闲时弹琴寄情,逍遥自在。

非常君赞叹道:“小时初到南山,义母常唱歌儿与我听,好久未听到。”

“哎呀呀,多久的事了,你倒还记得。”伍文画摆摆手,“黝儿,难为你还记得,要不你唱吧。”

疏楼龙宿抿茶,哪壶不开提哪壶,义弟,母亲是极容易害羞的啊。

非常君本以为伍文画会爽快答应:“义母,这,孩儿除了吃喝,对唱这门功课并不擅长。”

穆仙凤笑道:“小时,太夫人也唱歌给我听呢,凤儿不知有幸今天能听到吗?”

伍文画拗不过,只得一展歌喉。俚语小调,婉转清扬,闻之如雨后天晴,清新脱俗。

鷇音子驻足,待歌声停顿,才提足登石阶。

海风送丹香,清远醒人间。

伍文画从露台往下望,笑着招呼道:“贵客登门,欢迎之至。”

鷇音子上台后,甩了一下拂尘,搭手行礼:“大前辈,前辈,叨扰。”

“无妨,鷇音子,请坐。”疏楼龙宿轻虚一指,请客道。

非常君将鷇音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你与天踦爵、三余无梦生果然不同。汝一身的梅花劲骨,透露孤傲寒绝,若所料不差,当不是为求助而来。”

非常君将话说在前头,是为了堵鷇音子的不情之请。义兄不想入世,自己的天命未至,如果母亲一人奔波,实放心不下。

鷇音子望了非常君一眼,转而对伍文画说道:“大前辈,劣者此次是为天踦爵而来。”

“坐吧。这孩子又闹虾米呢?”

伍文画心里长叹了口气,能扣点时间,非常不容易啊,躲到这里来,就是想与这俩人远点,一个责任心太重的人,要想他躲在一隅,过着退隐的生活,于他而言是“苟且偷生”。

鷇音子并没有坐太久,将消息送达后,便匆匆离开了。

一叶江舫,在碧浪中颠颠簸簸。

一留衣趴在船弦上,胃里翻江倒海,将苦胆水都倒出来了。

“绮、罗、生,你——”

白衣俊俏公子折扇一扬,遮住下颜,眉开眼笑道:“这可怪不了我呀。谁知你与大剑宿的晕船症越来越严重?南山灵境不得其门入,而大夫又依海傍居,只能以画舫渡啊。”

一留衣翻了个白眼,仰躺在船弦上,做咸鱼瘫,绮罗生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比这太阳还刺眼。

意琦行闭目养神,不与一身恶趣味的绮罗生交谈。

海涯上,伍文画目睹鷇音子踩蹬树枝,攀岩飞上涯顶,待他消失后,对疏楼龙宿、非常君道:“这人知礼至极,明知道我并不介意他从登云阁来去,偏从底层一阶阶爬上来。”

“他毕竟与素还真不同,素还真站涯顶,定会朗声向母亲问候,待同意方才会进入,见了母亲又是一礼。”疏楼龙宿猜测道。

“那若是天踦爵、三余无梦生来呢?”穆仙凤换了茶水,问询道。

“母亲应不会让天踦爵攀爬,他也会顺水推舟;三余无梦生,母亲不会递梯子,只能一步一步登阶。”

疏楼龙宿仿若未见到伍文画的怒目。

“咻咻,凤儿问他俩行事不同,你怎扯上我呢?”

“因为义母素来心软。”非常君抢过疏楼龙宿的话头。

“也向来小心眼。”

疏楼龙宿此语换来非常君的侧目,义兄不怕死啊。

穆仙凤惊讶地张嘴,赶紧执壶退后三步,她怕手里的茶壶飞到主人头上。

“呵呵,疏楼龙宿,你可是从伍文画肚里爬出的。她的小心眼、睚眦必报,都遗传给你了。”

伍文画被自家臭小子气死了,身影飞闪,向作死的儿子扑去。

疏楼龙宿正防着,母亲一动,他亦动了。

非常君心情大畅快,一杯水又一杯水地饮,围着看热闹。

穆仙凤赶紧拉着金陵寒鸦躲到了房里,长辈们的戏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剑子先生没在,佛剑大师也不在,主人作死的对象就换成了太夫人。

疏楼龙宿高估了自己的能为,没想到着了母亲的道。

天蚕茧织成的银丝网里,疏楼龙宿被罩:“母亲,孩儿错了。”

提着网子,任网格里的儿子求饶,伍文画并不为其所动:“儿砸,你母亲这几天正愁解闷,你今儿正好撞进了我捕猎的网里。你也晓得母亲小心眼了,所以就委屈你多呆几日了。再说话,我可就丢进海里了。”

疏楼龙宿短叹一句,这回栽了,母亲不知何时放人。

非常君放下茶盏,三步并做两步,蹦到伍文画面前道:“义母,这重体力活交给孩儿最好。义兄这块头,重得很,把你磕着了就不好了。”

疏楼龙宿并不做挣扎,他用武力测试过,这网至柔,武息皆被吸附:“人觉非常君,吾的好义弟,汝的话太多。”

“哈哈,疏楼龙宿,我的好义兄,往昔之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伍文画将疏楼龙宿放在树下,坐到桌上喝茶,非常君对疏楼龙宿的警告之言,仿若未闻。

当然,他也不敢对疏楼龙宿动手,义母眼皮底下,动动口就好了。

“堂堂儒门龙首,被渔网罩住,任谁看了,都会笑掉大牙。哈哈哈,义兄,你这兄长之位,该让贤了。”

非常君捧腹大笑,毫无人觉风范。被网子圈住的人也没有儒门龙首华丽之姿,疏楼龙宿冷笑道:“义弟,多次争锋,汝皆是手下败将。扯母亲作大旗,当真出息。”

“哈哈,义兄,能得一时之乐便一时。哈哈哈哈哈哈”非常君越笑越大声。

伍文画嫌弃地皱眉道:“黝儿,你要是这么笑,等会儿也与咻咻作伴。”

“母亲,孩儿愿意助一臂之力。”疏楼龙宿咬牙切齿地看着嘴角依旧上翘的非常君,狠狠道。

非常君跳离,坐到伍文画跟前道:“义母,孩儿乖巧至极,麦听义兄的。”

“你俩的事情,我不插手。咻咻啊,想作死,就到外面去。你母亲还是你母亲,麦以为我会心软。”

伍文画凉凉地瞅了儿子一眼。收拾收拾儿子,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下次,打死我也不坐船了。”

一留衣从舫上爬下来,横躺在礁石上,就不愿意起来了。练武之人被晕船打败,除了兄弟外人也没见到,没什么好丢人的。

儒门龙首被自家母亲所拘,换了一身珠光宝气,又是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除了便宜老弟笑话,也没什么所失格。

非常君长嘘了一声,故意气道:“义兄好相貌骗世人几多。”

“义弟好巧舌欺友朋不少。”疏楼龙宿反唇相讥。

伍文画以手扶额,这俩倒霉孩子,凑一起就爱互相挖坑,大的不让小的,小的爱呛大的,唉~可爱的烟儿怎还闭关呢?

“多谢母亲高抬贵手。”

疏楼龙宿在银丝网里呆了三时辰,便被伍文画放出。

非常君非常可惜,原以为义母会关他个两天三夜的。

疏楼龙宿坐下后,对非常君道:“义弟,如觉可惜,那网还在母亲手里,汝当可一试。”

“义兄,我可没惹义母生气。这种体验,兄长享之就可。”非常君敬谢不敏。

伍文画扫了儿子一眼道:“如不是涯下来人,我真会关你几日。咻咻啊,你这作死的玩性,这么大了怎还没消减?”

“咳咳,母亲,孩儿这不叫作死,人生悠闲,找一趣事聊以打发时间。”

通过此次,疏楼龙宿认识到伍文画武力,如果出去斗山岗,也不会那么操心了。作儿子不容易,事事都要想前面。

“无聊至此,多看点书,多育人。”

伍文画对疏楼龙宿讲完,转头对非常君道:“黝儿,你也要加强学习,麦天天想着游山玩水。跑出去那么多次,连篇游记都没见过。”

疏楼龙宿心情好,朝非常君一笑。无视义兄的刺眼的微笑,非常君等伍文画停顿后,转移话题道:“义母,不知是何人来此?何事相寻?”

伍文画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应是意琦行、绮罗生和一留衣。”

“他们?我下去相迎吧。”

非常君起身往下面走去。

“咻咻啊,你的好友什么时候来玩?”

伍文画久没有见到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了,怪想的。

“母亲,剑子受好友襄请,佛剑寻了一地养伤。待他们事了,吾便请他们过来。”

疏楼龙宿与两人有书信往来,具体事情语焉不详,如有事需相帮,剑子一定毫不客气开口,是故他倒也不担心好友们的安全。

伍文画温柔慈爱地看着儿子,天命不可违,三先天既被奉三教顶峰,未来肯定还会沾染风波。

疏楼龙宿执壶倒茶:“母亲,这里景致开阔,孩儿倒不知汝何时所建?”

“这里啊,是采药寻到的。古书上曾言在南海有一种处海中的天石,日月同辉之夜,奏音似珠玉落盘,渺渺玄绝。采药那天夜晚,月光如水,有乐从天而来,见之心喜,请了匠人筑了。”

三言两语,疏楼龙宿知道母亲是非常喜欢这地方。

“你们有钱人,住的地方都别具一格。”

一留衣沿石阶而上,跟在非常君后面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经过一处又一处院落。

依山势而建的海景房,海浪声轻拍,海鸟鸣叫飞天。

随着身后石阶增多,绮罗生尽量沿着长廊里侧行。

意琦行走在他身外侧道:“这里风景甚佳,你与一留衣多住一段时间。”

“耶耶耶”绮罗生赶紧摆扇,拒绝道,“伟大的剑宿,白衣沽酒可还有任务在身。”

意琦行需回战云界,绮罗生也要回时间城,两人不同路但关心对方的心意皆能体会。

一留衣听到后面两人的说话声,说道:“你俩都有事,倒显得我闲了,有事说一声。这破天,对人太不友好。”

“哈,死里逃生的人还是对天敬畏点好。”

绮罗生善意提醒,天响惊雷这事,已发生过一次,好友还是这么豪言,真忧愁。

非常君搞清楚这三人同来此的缘由,又一个被天道送到南山灵境的人。

意琦行和绮罗生离开后,伍文画将一留衣送回南山灵境,非常君一道同回。

疏楼龙宿暂不想挪窝,涯顶是一座巨大巍峨高山的一部分,对山里进行探索,也能排遣闲情。

伍文画这次是将整理好的一批书送回的。

看完习烟儿,留下非常君,伍文画往时间城而行。

天踦爵仿若未瞧见时间城城主已化实质的目光。

四智武童小手将冲泡好的茶斟满一杯放到伍文画面前:“大夫,这茶是城里所购,比不上南山灵茶,但别有风味。”

“既不好,又何必借花献佛?”时间城城主对伍文画的到来,不是不欢迎。说这话是因心有巨怒,天踦爵出世之心太强烈。

“呀,城主,幼童之言何需放心上,我什么茶没喝过呢?随身就俗,才得至味。”

暗暗地唾弃了一把自己的虚伪,伍文画为众人下台。

“与境主,是第三次谋面,本城主忝为时间城一职,与境主同样深知责任之重。”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出来了时间城城主的威胁之意。

伍文画平视着时间城城主,这老头坏得很,不想天踦爵和四智武童入武林,就以两境和平相激:“城主,是第四次见面。”

时间城城主额角微抽,这重要吗?这重要嘛!

天踦爵憋不住笑道:“大夫的关注点由来清奇。”

“臭小子,我是为了谁!”伍文画毫不客气地给了旁座天踦爵一个脑钉崩。

四智武童瞧了,双手忙捂住自己的小脑袋,想想就疼。

天踦爵扯动一下嘴角,唉~大夫还是向来由心。

时间城城主愉悦了,大方地同意了伍文画去客院见素还真。

“大夫,许久未见,劣者有礼了。”

素还真从椅子上起身,行礼道。

伍文画双目泪意涌现,傻孩子,一身筋骨创伤,怎如此轻描淡写,疾步上前,扶起他:“小、莲花,何用多礼。”

忍住心头酸涩,伍文画大力拉过素还真,以指把脉。

如果是另外的人抓住命脉,素还真会把不住会反击。对于伍文画的担心,观察入微的素还真自然明了。

天踦爵与四智武童被时间城城主丢到了日晷前。

饮岁嘴角弯弯,赶紧从推把手下钻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劣者错了,上位者的无耻非年幼的小童所能想象。”

四智武童比比高出自己身高的把手,转头对天踦爵道:“这只能你来推了。”

天踦爵瞧瞧了自己的腿:“劣者也非推此物什的人啊。”

“唉~谁叫我俩惹怒城主呢。素还真解脱了,我俩来受罪。”

四智武童垂下头。这里只有两个人了,光使一句话未说,留下身后尘土飞奔了。

天踦爵此刻才知道将光使玩出了心理阴影,连招呼未打便惶惶奔走。

饮岁深记城主嘱咐,高兴地回了府邸。

伍文画在时间城呆了十来天,为素还真调理好身体便告辞了。

前浪未平,后浪又起。罗浮山成了武林新焦点,鷇音子也正式踏入江湖。

闲来无事,伍文画在岔道口往东而行。

“这条路越走越熟悉,有经过它吗?”

蜿蜒陡峭的山坡,拐了又拐。青苔石阶上,薄染一层翠。

上午的阳光在头顶升起,脚下是一小团黑影。运转武息,伍文画飞跃而上。

永旭之巅,倦收天面朝大日,感受太阳普照。

陌生的气息卷入,倦收天皱皱眉头,又一个误闯此地的人。

伍文画刚踏上山巅,被阳光一照,眯了眯眼,待适应强光,她才睁开双目,入眼帘的是一道金色人影。

倦收天闻到一阵清香,率先开口道:“姑娘,此地终日有阳,非好的游览之地。”

伍文画已记起这地是哪里,也知面前的人是谁了:“多年不见,怎么就你一人?小豹子呢?”

能这样称呼银骠当家的人几乎没有,而这人不用说,倦收天回转身:“他不在此地。”

俊郎的外表,满头金发,一副道家装束,伍文画将他打量够后说道:“嗯嗯,是长大了呀!不过脸上还是有这么多肉肉。”

倦收天额角微抽:“夫人,别后经年,说话还是一如故往。”

伍文画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为虾米这些小辈都爱吐槽自己的说话风格呢:“既然这么久没见,请我喝杯茶吧。”

“永旭之巅除了山泉,别无他物,夫人回家后自可享之。”

倦收天只想静静观一番日出,对于其他诸事暂且不想理。

伍文画围着他前前后后转了两圈,停下来后说道:“得亏我是个医术高明的人,否则真会误认为当年那个热情洋溢的小太阳换魂了。小道士啊,你这样孤僻要不得的,老人家来了连杯像样的水都没有。唉~坐下吧,我请你。”

幻化出一套桌椅,拿出银丝炭、小泥炉和茶具茶叶,伍文画行云流水般烹茶。

倦收天顺势坐下,静等茶沏好。伍文画边冲洗杯子边问:“说说你这些年来的事情吧。”

“皆是故往,无甚可说。”倦收天接过茶水,说道。

伍文画抬头看着他的双眼说道:“还好,不是言无话可说,否则这茶没你份儿。”

“夫人呢?”

倦收天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因少年时期的情谊,便礼貌地回问。

伍文画也知他比较闷,索性放开讲起过去的事情:“与你们分开后,待伤养好,就回了南山闭关。出来时,天地巨变,世道已乱。好在薄有基业,收了一部分,救了一部分人;也好在医术尚可,结交了几个朋友。趁武林还算平和时,也出外游历,西望大漠孤烟直,南下见香雪漪汾澜,东浮槎木打渔归,北上扶摇愈千里,端是逍遥!”

倦收天端茶抿了一口,茶已温热,香韵清神:“好茶。”

“当然好啦。你这餐风饮露,要什么没什么,这罐茶刚开封,送你一饮。道真的人,怎么这么不讲究了?小太阳,这样可不行,身体是自己的,麦轻贱。”

伍文画为他续上水:“也不知道你发生了虾米,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问。如果见到了小豹子,替我招呼一声,有什么难题也可去荷下月色寻我,目前暂住那里。如果找不到,也可去儒门天下找我儿子,让他传信。我儿子,你知道吧?”

倦收天点头。

话已至此,伍文画将茶饮了,与他交待后,离了永旭之巅。

茶凉,倦收天收了桌椅等物,继续沐浴在阳光里。

走下山,伍文画掏出手绢擦擦额角,这小胖子不怕热,不愧是极阳之体。

月亮悬照,落下一轮水月,在荷塘里摇曳生波。荷叶上的蛙鸣乱入,闹腾了海上的明月。

穆仙凤燃起熏香,将茶水煮开。

凭栏处,疏楼龙宿负手而立,眺望海上月。

光轮里,一人乘风下月华,迎面踏浪行。

“广寒仙子今宵降,一袖乘风越青鸾。”

伍文画飘上台阶,落在疏楼龙宿面前说:“儿子耶,嘴愈来愈甜咯,可娘亲没买糖,好在摘了一串野树莓,喏,麦嫌少。”

穆仙凤噗嗤一笑,见疏楼龙宿隐晦地瞟过来,忙别开头,转背憋笑。

伍文画将树莓递给疏楼龙宿,走到桌前,对穆仙凤道:“凤儿,想笑就笑,憋着多难受。来,咻咻坐这,与我说说你这几日都干嘛了?”

“母亲,这哄小孩的语气,真是不习惯。”

疏楼龙宿将红红的树莓放在白瓷盘上,为伍文画倒上茶。

伍文画拉过穆仙凤坐下,对他说道:“我看是不喜欢。咻咻,讲话直接点呗,前几天那小心眼就很干脆嘛。”

疏楼龙宿一噎,瞪了一眼偷笑的穆仙凤道:“母亲,过去的事麦再提了,徒惹晚辈笑话。”

“哼,知了你母亲的小心眼了吧。”见儿子退步,伍文画也不揪着再说,转移话题道,“上面的山有什么好看的吗?”

“有些小树精在林中玩耍,所料不差应也为天石清乐而来。”

疏楼龙宿将涯顶高山中的情况告知。伍文画抿了一口茶,说道:“快了哟,如果九天一线,想必是硡峒大乐。”

见母亲一脸期待,疏楼龙宿笑道:“那要待时机。”

“会有的,苦境天时,在某些人眼里都是透明的。”伍文画决定哪天遇到会看天时的人问问情况。

“母亲,九天出,苦境苦,孩儿宁愿不听此音。”疏楼龙宿叹气道。

“咻咻,你难得一回在我面前表达对苦境关心。”

伍文画口里说着揶揄的话,心里也明白,九天一线时是天命者解决危机之刻。是怎样的人可以搅动苦境天时?又是怎样的危机需要天命者推动九天?倒时少不得又要奔忙,苦境的风浪愈来愈大,届时有几人能逃脱,也只待此时享受片刻的宁静。

第一百八十六章

母子两人聊到月上中天才回房休息。穆仙凤早被伍文画赶回房睡觉,小姑娘家家的是不能熬夜的。

荷下月色的日子甚是清闲,疏楼龙宿作画吟诗,伍文画采药教导穆仙凤医术。

金陵寒鸦将九道石阶扫净,望天海一线处,白浪排沓,倒悬百丈,难道海龙翻身了么?

澎湃海啸声将伍文画、疏楼龙宿惊醒。

“结宇孤峰上,安禅巨浪间。”伍文画放下手里的药材,走到台前,天地浩渺里,海浪排空。

疏楼龙宿兴笔挥毫,泼墨留影。

蓬莱巨浪占鳌头,仙人濯水荡八荒。

伍文画兴致很高,因为日月同辉景象即将来临,等了数甲子岁月的天石乐章即将奏响。

“要是黝儿、烟儿在就好了。这样美的事物想与之同享。”

“母亲,吾前两日已书信一封,义弟应是会赶来的。”疏楼龙宿停笔,待墨迹干。

画中,碣石嶙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崖边一株虬松傲立,点睛之笔。

好一副江山海景!伍文画示意穆仙凤收起,这画可以装裱了挂在厅堂中,待人共赏。

疏楼龙宿也很满意,自小认真做了什么事,母亲都会与人炫耀,这大抵是天下父母的通病。

鷇音子登高观日月,掐指算流年,日照难出东,尘世暗夜启。

应天命而来的鷇音子满心忧忡,下山寻同劫者。

天踦爵推日晷多日,四智武童在一旁相守,不时上前为他擦拭额上汗水。

素还真坐立难安,终启唇道:“城主,齐烟九点与四智武童推日晷惩罚已够,这祸本是劣者所闯,还请让劣者重归位。”

“哈,素还真,你心肠确实好,但你与他们终究不同,你能安心坐这,他们不能,所以趁闲暇好好休息一下吧。”

时间城城主并不为所动,那两魂多锻炼一番,说不得入体后,素还真神魂更凝练。

素还真垂眼默叹,如今自己身受时间异法,身不能动弹,也翻不起风浪,那俩人又被钉死在日晷上,时间城城主才能在此安心饮茶。不知道光之少年何时回归,如果绮罗生在,能不能请他帮忙做说客?

绮罗生打了一个大喷嚏,画舫的悠闲已离自己远去,为了对付鬼荒地狱变、暴雨心奴,他与意琦行、最光阴已围堵多次。

“这么多日,劳累奔波,若是累了,选一地歇息。”意琦行关切地对绮罗生道,“如果可以,好友还是尽早归隐。”

绮罗生以扇扣掌心,笑道:“好友,如真当白衣沽酒为兄弟,这话就麦轻易说出口。”

意琦行温暖满怀:“江湖风大,你好不容易转危为安,偏要搅进我的天命里,这于你太不公。”

“哈,意琦行,你怕是忘了,暴雨心奴是我与最光阴的目标。”

绮罗生的称呼,令意琦行知了他怒气渐起,唉~得友如此,人生何求!

最光阴咬着一根狗尾草,看了看天色:“可以走了。”

小蜜桃晃晃尾巴,汪汪应和,好饿啊,想吃大骨头肉。

意琦行带领他们向客栈而去。江湖风餐露宿,已然辛苦,如果能不吃苦,至少将肚子装饱。

午时后,非常君带着武君、靖沧浪两人而至。

疏楼龙宿与众人问候完,说道:“早晨,母亲还在言义弟,人真是经不起念叨。”

非常君请武君、靖沧浪坐下道:“义兄,若你几日不在面前,母亲也是会想念的。”

“耶~吾可未说母亲思念你,不过是有了好物想与义弟、烟儿分享,汝千万麦误会。”

疏楼龙宿揪着字眼挤兑,被取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母亲在房内休息,不介意施展一回紫龙卷怒涛。

“啧,义兄这有区别吗?何必自欺欺人呢?”非常君为客人倒上茶水。

武君对这两兄弟的斗嘴已是习惯,靖沧浪首次见到如此风貌的疏楼龙宿,有些许讶异:“龙首,与吾所想有出入啊。”

“哦,学弟,汝认为儒门龙首该是何样?除了华丽无双还是华丽无双,见面后果真华丽无双。”

疏楼龙宿左一句华丽无双,右一句华丽无双,让靖沧浪无法接言,嗨咦,儒门龙首果然如传说中的霸道。

非常君噗嗤一笑:“义兄,汝的华丽之姿差不多快被自己所败坏了。”

“哈,义弟,是华丽无双。儒门龙首的华丽无双需人承认吗?汝有够学。”

疏楼龙宿见机教弟的样子,让非常君退避。年幼无知的自己是怎样就甘心认了这自恋的人做兄长呢?一辈子就栽这名分上,唉~

有客至,伍文画下厨与穆仙凤做了一桌好菜招待。

晚饭后,月亮从海底慢慢升上来,光亮如水的明月,涤荡尘埃,洒落缕缕月华。

万物静肃,海浪息声。天边的太阳并没落下水,它将万丈光芒收敛,渐渐地隐于太阴后。

菡萏俏蕊,送来荷香,少了蛙鸣。天边,隐隐传来泉流滴石声。

月从海上来,乐从心上出,走过幽幽篁竹里,闻水声,如珮环鸣。

驾舟一叶,取道碧潭,潭下全石,如礁,如屿,在月下散落。

泉底流石,岸上青树,随月光摇缀,随烟岚起舞。

心湖平静,留下半轮月。

泉水消散,海浪重归。一曲飘渺音从琴端淌出,正是疏楼龙宿有感而发。

靖沧浪执箫追音,琴箫合奏,喜煞荷莲。

夜深,众人一一道别,各自安歇。

伍文画回房后将曲子一一记录。上次天石所出的曲子,并没有记录,实在是那曲子能消磨意志。如果不是自己精神力过于强大,收魂摄心下,自己已成傀儡。

第二日,海上日出照旧从东方升起。

罗喉面对朝阳,对身后走过来的非常道:“你没与大夫说日月同辉后,有大劫临吗?”

“武君,自义母多次救天命者后,这方天道就在屏蔽她对天机的感知了,为了她的安全,我与义兄打算瞒下此事。”

非常君心愿不多,希望老人家能活得长长久久,这想法难免自私,可世人又给过自己几多温暖呢?在伍文画那里,他获得了人世最真挚的感情,天道既然这般作为,定不希望母亲卷入天下纷争,难道龙神看准的就是此点。这几日他们那边消停了,也不知在做虾米准备。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人觉非常君能与疏楼龙宿作兄弟,总是有缘由的。”罗喉轻吐一口霞气,半晌说道。

“这话还是麦让义兄听到。他共饮一世逍遥,我品味一生悠闲。就一点,有丝丝相同,其余全然不是。”

非常君并不想与疏楼龙宿作比,当然伍文画也从未拿他们作比。只不过小时,难免有心怀叵测者在耳旁说些闲言碎语,想看兄弟相残戏码。

武君此言在感叹,萍水相逢做兄弟,是莫大的缘分,做了他乡客的都是故人。

靖沧浪从涯顶踩树枝跳下,落到露台上道:“登涯观日出,景色大不同。这里与南山的日出差别很大,此处朝阳大气磅礴,南山日观秀丽雅致。”

“因为南山是依照日出江花所来,是故南山灵境四季较温暖。”

伍文画从院里走出来,插话道。当初想四处走走,观遍万里河山,谁知天意如此,投身此世。

“怪不了一派旖旎风光,非我理想居地,勉勉强强能住。”

罗喉犀利吐槽,相处时间久了,知了彼此的界限。

伍文画双目充满无奈:“哈,委屈你咯。如果不插手苦境之事,又能扛住天威,你也大可选择理想之地。你看我,今儿住那,明儿住这;高兴了,就跟儿子住;想静静,就一人住,自在呀。”

“明知不可为,还用心炫耀,药师总爱以话刺你的缘由在这。”

罗喉咂摸了一下嘴,想饮酒了。非常君瞥见,掏出两坛酒,扔给他一坛:“接着,沧浪兄,也来一坛。”

靖沧浪顺手一捞,一坛酒已到了手中,拍开泥封,酒香飘出。

“哎呀呀,遇到一群酒鬼,才是赤裸裸炫。”

伍文画不能喝酒,说了这句后,下去准备早餐了。如果可以,想唱一句心太软。

饭后,非常君与罗喉、靖沧浪往中原前行。走时,伍文画送上酒与药。

疏楼龙宿送客归来,对她说道:“母亲,何时回南山灵境?”

“咦?你要去吗?”伍文画诧异地问道,对儿子久不至南山,还心里纳闷。

“想选一处,诵读黄庭。”

尘世暗夜即将到来,疏楼龙宿并不想让母亲知道此事,南山灵境内,天光并不受影响。

伍文画思及儿子归隐,又念习烟儿无人相陪,点点头应了。

鷇音子意外于非常君三人的到来:“劣者丹华抱一鷇音子,三位高人找吾何事?”

非常君有礼地笑道:“道友,这有书信一封,麻烦你传递给天踦爵或素还真。”

鷇音子接过书信一封,扫了罗喉一眼:“壮士,能否请你帮忙?”

“何事?”罗喉直言道。

“以汝之刀,终元史性命。”

道者凛然一言,定双魔之命。非常君心下赞叹,这人瞅准武君是个英雄汉子,觑知靖沧浪内伤未全,明了自己不是个好交易对象,且武君一应,另两人必定同行。眼光、心智、能为,非凡啊。

素还真收到鷇音子传书,很是意外,对于第三条魂魄的化身,能全然信任,但也料不找他下一步布局何方。

时间城城主心安定了,心情也水了,问道:“鷇音子所书什么事?”

“他言是代人传书。”素还真斟酌一番后,相告道,“大夫言数甲子前,天石之音被一人所书,此乐可迷心智,让人不易察觉。昨晚天石奏响,有泉石之音,编之交与劣者,以防未来可用。”

至于伍文画信中另外所写的三教往事就不提了,如果未来需要,天命自会降临。

时间城城主闻了茶香后,笑道:“她对你倒是好。”

“劣者的荣幸。大夫慈心,对善者、生者皆好。”素还真回道。

四智武童摸着小鼻子,对天踦爵道:“小童整日坐这,你每天推日晷,心难安。”

天踦爵步未停,继续向前走,嘴上答道:“你要是能长成为三余无梦生,就能帮劣者忙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啊,时光又不能倒流。”四智武童摇摇头。

天踦爵笑道:“时间能停止,便也能倒流,要不要与城主说说,让你帮跛脚的劣者。”

四智武童低下头:“那岂不是没有小童了?”

“咦~你与三余无梦生本就是一魂,一个是成人体,一个是幼体。不像劣者与你,是两条不同的魂。”

天踦爵每日推日晷,气力增长不少,更重要的是魂精炼多了,他希望四智武童也能有。好东西要分享啊!

南山灵境,阳光和煦,伍文画踏入后,众花灵、草灵、树灵似有所感,满境飘香,翠蔓黛延。

疏楼龙宿舒心至极:“这南山景,每观一遍,心便清一分。”

“可咻咻啊,不适合你呀。我在想,这里你也住过多日,大了后,越不想在此居住,这是为何呢?”伍文画问儿子。

疏楼龙宿咳了两下:“母亲,汝久未在此,孩儿住了也无甚意思。”

伍文画从他脸上将视线转回:“儿子,谎话说不来就麦说,别人看不出,我还能瞧不见。总有一日,我会在这安心归隐的,待那时,你想住下都不让咯。”

“耶~母亲,汝在哪,孩儿就在哪儿。”

疏楼龙宿伸臂揽住母亲单薄的双肩,双眼瞟过头顶,一根华发悄然滋生。

“怎么?白发很正常。它生出后,我才知岁月悠悠,以前怕老,现在放下了。咻咻,坐下吧。”

走到湖边,坐在小亭里,伍文画看着湖上水波浩渺,微波起伏,灵燕掠水。

一条全身金红的大鲤从湖里跃上水面三丈,鱼尾用力一摆,溅起一片水雾。

“这尾大鱼,母亲还不吃吗?”疏楼龙宿见气氛沉闷,转移话题道。

“还吃啥呀?它都通灵了。古书上说鲤跃龙门就可飞龙在天。咱南山也不知有没有龙门存在,如没有,它便只能做一尾鲤鱼。”

伍文画想到龙神,在他手里应该有跃上龙门的法子。不过,他现在抱残守缺,还不知道在苦境有没有这方能为呢?死都不能安然死的地方,神的规则若有若无,否则这么多蹦跶的闹心家是怎样出来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罗喉是被非常君与靖沧浪架回来的,对圣魔元史的出手,让双魔提前入世,也让他们负伤,天道震怒下杀棒。

在战斗中未受伤的罗喉,被天雷击了一棍,受了重创。

天雷滚滚,灵境又飘起了雨。

雨浇了一场又一场,好在正是稻禾正在抽穗,也是要水时。南山有庄民不时跑到河道、湖泊去望涨水。

“今年的雨水真多啊。”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今年的果子没什么收成。”

两个老庄民在青荇路上相遇后闲聊道。

伍文画撑着伞,将灵境全观察了一遍,如果雨水不停,只能打开境眼,将雨水向苦境海中灌。

楼至韦驮、君凤卿、超轶主等人在府上等候多时。这天,如果漏勺,对南山灵境的万千生民来说,是个大灾难,灾情应备计划便要重启。

非常君抖落一身雨水,进来后对疏楼龙宿等人说道:“刚刚去查看了,目前湖泊、河道排水都通畅,没有堰塞;遇到义母,她说南山境内的大山山体结构稳固,土层丰厚,植被茂盛,平时也维护得当,没有滑坡趋向。如果五天后雨水仍没有停止,就打开境眼,将洪水引入南海。”

“可靠吗?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超轶主对南山灵境并不是很熟悉,本着对居民的生命安全,再次确认道。

“移山平海,于吾等是比较容易的。庄民所住地势较高,也无水灾侵扰。倒是粮食上会短缺,但也不需太担心,儒门天下自有粮仓,可调度一二。”

疏楼龙宿倒不是很担心南山居民没有吃的,物产丰富对南山灵境从来不是一个看不见的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见得着的。

“南冕先生,无需忧愁。药材、稻米都是南山灵境的特产,我等各自安排好学子、民众就可,其余事情有大夫。如果大夫忙不过来,她也会寻求帮助。”

君凤卿见证南山灵境的成长,一个新兴的世界自有自我保护机制,在调整的同时,总要经历磨难。待它稳定,那时人口会迎来大增长。

傍晚,雨稍小了,伍文画撑着伞回到府中。

“母亲,劳累一天,先歇歇。”

疏楼龙宿搀扶着伍文画入内。

穆仙凤忙接过了她手中的伞具,放到一边。

非常君端上一杯热茶,说道:“义母,武君他无事。”

“我知。这人啊,不能叨,上次他想学至佛被禁制嘛,他可倒好,被苦境的天道威压,这甲子内都别想走出南山。”

伍文画抿了口茶,驱散寒意:“这次,天道出手了,它不想我们改变时间轴。”

“哈,它不来这招,我还以为这世道没天理!”非常君见好友受裁,怒火难耐。

“黝儿,逆道而行,不是那样容易的。魔道猖獗,它都压不过来,不过是欺正道良善,可见这天也欺弱。这话,咱在南山说说无妨,若去了苦境,就麦说了。”

伍文画坐了会儿,精神好多了。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沉吟道:“母亲,这次它们合作了?”

“嗯,一次警告。不想让南山这边的人插手太多。与人同样,世界都有意识,它们也向往着永生。我早已说过,南山不是我一人的了。它因我而来,不为我所有。咻咻,这世间的万物,极少极少的部分,我们只是保管一段时间,它们终不随我们逝去。”

伍文画在南山诞生意识后,就有意识地抽身。这也是她很多时候要呆在苦境的一个原因。

“孩儿知了。母亲,汝是先下去梳洗,还是先用餐?”

疏楼龙宿观察伍文画气色红了,询问道。

“好吧,我先下去了。”伍文画与两子招呼一声,带着穆仙凤往后院去了。

“义兄,义母她发丝白了。”非常君将新发现告知。

“吾知。如猜想未错,母亲与此方天地断离更深。”

疏楼龙宿以前认为南山天地是伍文画的桎梏,当这一天真来临,他心下有点不安。有一方世界庇护,至少母亲的安危可保。浊世茫茫,淹没多少浪客!

三天后,南山灵境的雨停了。天晴后,全境仙雾飘渺。

大湖成汪洋,瑶海翻碧波;巍山现奇峰,丹崖出怪石。雪浪里,金鲤覆红光;峰头上,锦鸡鸣彩霞。

林中寿鹿白狐,树巅灵凤玄鹤,奇花异草不凋,翠柏青松常青。

深吸一口仙灵气,吐出一口体浊息,穆仙凤耸耸鼻翼,心里慨叹南山灵境又涨了,再这样下去,真要成仙境。

疏楼龙宿执棋走位,轻松地说道:“义弟,该汝了。”

“好。”非常君纵观全局,将退路、攻路都默默思考一番。

伍文画抽出素还真的回信,对天踦爵想出让时间城城主拨动时序助四智武童成长一事,咂舌不已。

“这时间城城主为何会答应?难道他想拿四智武童做实验,找出动时间的人?”

伍文画猜得不错,时间城城主正是这么想的:“素还真,四智武童的时序虽被停止,但若让他成长,吾并无多大把握。原理虽易,但过程艰辛。你也知,本城主非烂心好施的人,这次帮你,可亏了。”

“咦~城主,非是帮劣者,是助天踦爵。”

素还真故意说道,久闲无事,也只能这样逗弄城主了。

时间城城主双眉一挑,冷笑道:“素还真,你与他在本城主眼里就是同一个人。”

“唉~随城主怎想吧。不知城主通过此事可有找到动手脚的人?”素还真不经意地问道。

“哼,本城主出马,就算没有百分百获得,但也寻到了一丝痕迹。下次再有,就瞒不过本城主双眼了。”

没有找到罪魁祸首,时间城城主很无奈。对手藏得太深,好在天踦爵和四智武童都追回来了,不然天命之子的命运无法察控。

一袭白衫,一把羽扇,三余无梦生站定后,摇头叹气道:“这四智武童啊,真是单纯,害苦我了。”

“耶~四智武童年幼多敏,有菩萨心肠。劣者恭候多时,同修请。”

天踦爵让出推位,虚手相待。

三余无梦生无奈一笑,幻化羽扇,推起了日晷。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三余无梦生秉气凝息,用力推着日晷,须臾,他说道:“同修,劣者只有三个时辰帮你。”

正坐在一旁惬意灌酒的天踦爵,一口酒水呛出:“啧,劣者算是看明白了,三只鱼,你从鱼头至鱼尾,都是黑啊!四智武童与你相比,确实是单纯又可爱。”

三余无梦生步伐坚定,笑道:“此言差矣,这是城主灌注的时间不足,只有区区三时辰,趁此机会,好好休息吧。明日换班时,也有心里准备。”

“等下,你是日日都有三个时辰,还是只有三个时辰?”天踦爵赶紧问道。

三余无梦生给了他一个白眼:“唉~到了此时,劣者才发现我俩是出自一人。城主的功力还未差到只一日的地步。”

“好好,劣者放心了。”

天踦爵眉开眼笑,有总比没有好。

尘世暗夜一百年,是天机谶留与世人的警示。

自武君一刀劈断圣魔元史后,鷇音子所受掣肘已无,游仞般周旋在各方势力中。

“无我,你钻研武学当真入迷心了,这些水哥儿都不瞧一眼了。”

步香尘推开书房门,莲步轻旋,欲往策梦侯怀中倒。

策梦侯双脚后移,避开道:“那是你的爱好。最近钻研书册,不时有天威临身,你好自为之点。”

“咦~奴家可没这种感受。天威是怎样的存在?还真期待呢。”

步香尘柔骨倚案,嘴里不正经,妙目透露认真。她与策梦侯实乃一体,如果他遭受天击,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策梦侯坐回椅上,沉声道:“如本侯没有猜错的话,八品神通应只能出现一人,那就是你,而我这个阳体恰好不存在。看来,八品神通的创作者也料想不到。”

“哈,这不是挺好的嘛!一人双体,进可攻退可守。”

步香尘媚眼轻斜,舔舔红唇。

策梦侯眼神躲闪,眼光瞟向他处,自作自受啊:“我们俩要想置身事外,便需与正道交好。视时机退出台面,找机会搜集东皇武学,完善功法,那时天上地下,大可去得。”

步香尘双腿搭在椅栏上,轻笑道:“奴家还以为无我雄心磨灭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哎呀~奴家的心又要为你跳动了。”

“一颗妖心,何谈宝贝。有机会得到灵心一颗,你之功力会再上台阶。”

媚态之言仿若未闻,策梦侯挥挥手,让步香尘下去。幽梦楼外有人来访。

“奴家等着哦~”起身时,落下一吻,丢下一言,急匆匆奔外面去了。

擦擦脸颊,被阴体虎视眈眈,策梦侯深深长叹,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来此的是鷇音子。这次见到道者,步香尘规矩多了,一个被天命所眷顾的人,气运宏大,于自家俩人有利。心思起回间,言笑晏晏。

习烟儿呆在密室内闭关。非常君一段时日没有指导他的学习,还有点想念。

疏楼龙宿调香悦琴,在南山呆得不亦乐乎。

超轶主闲来无事,领着青霜台来拜访。青霜台与儒门龙首打过招呼后,便去寻伍文画聊天。

“请,凤儿,上茶。”

风雅之人来做客,疏楼龙宿笑意都真诚了三分。穆仙凤为超轶主奉上香茗,退到一旁,听主人与南冕先生交谈。

“先生,呆在此地感觉如何?还习惯吗?”疏楼龙宿笑问道。

超轶主温言笑道:“很好。这里民风淳朴,众人勤劳耕作,鸡犬相闻,是个悠居之所。”

“哈,对已经风霜的尔等来说,是悠居,对年轻一辈是束缚。”

疏楼龙宿江湖沉载千年,对境内民众的所思所想了解颇多。

听懂儒门龙首的意有所指,超轶主答道:“是故大夫愿意送人入苦境。留守的人,经了霜冷,便知世间拥有的就在眼前。”

“是也。这话从汝口中说出,格外有品。不过,能平安归来的,自有造化。”

疏楼龙宿因着母亲的缘故,对南山灵境的人口变迁心内有数。哪些人世留他乡,哪些人出门不幸,哪些人残喘而回……是众生相,是命运之弦的拨动。

那边慨叹人世变化,这厢莳花话桑。

伍文画说道:“阿雪,你看,这株杜仲长起来了。百草园中的母树去年就结了一颗种子,今春催芽后,栽到了院子里,现在成了小小的一株,看着就喜人。”

“我们院里没种药草,御龙说都栽无言花,那就随他了,这些我也弄不来。”

暮成雪眼眸里闪现一丝柔情。伍文画心里直叹,单身贵族被狗粮塞嘴,不吃也得吃。

“无言花?花开红蕊,是苦境极素的花儿,没想到你俩喜欢这种植物。常被当清火消热的佳品。”

伍文画尝过花蕊一次,很甜,对于茶,她还是喜欢淡口味的。

“以前尝之,味苦不堪提,如今方觉它甜。”暮成雪似有感触。

伍文画脑门有问号,这花苦?哪次摘了分诸人尝尝。

小蜜桃欢快地左奔右突,这段时间,它过得很快乐,有吃有喝,还有绮罗生为它洗澡梳毛,狗生完满。

“傻狗。”最光阴叼着草,嘴里弃嫌道。

小蜜桃扭头冷哼,走到绮罗生身边,求抚摸。

绮罗生好笑地道:“小蜜桃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狗子。”

最光阴凑过来,问道:“那我呢?”

“最光阴,你是人啊!是白衣沽酒的好兄弟。”绮罗生对他的自我身份认同,并不想纠正,但这次不这样说,这一人一狗又得闹别扭,夹在中间的人难受。

最光阴撇过头,双耳微红:“切,相比做人,我还是愿意当狗。”

小蜜桃汪汪点头,算你有眼光,等会儿多让你一根骨头。

“就一根?少了。”最光阴趁机讲价。

一根,不然没有。小蜜桃是只聪明的狗狗,才不上当。

绮罗生摸了一把雪白的狗头,笑着建议道:“我们去大夫家蹭饭吧,她那里的骨头管够。”

小蜜桃急忙点头,兴奋地跳了两下。

最光阴斜眼瞧了它一眼:“不让你出骨头就欢天喜地,枉我将你当兄弟。”

身形微顿,这话怎听都不对。白衣沽酒与小蜜桃也是兄弟?直到望见南山灵境石刻,绮罗生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第一百九十章

伍文画留下暮成雪、超轶主两人用餐。

绮罗生、最光阴和小蜜桃的到来令主人家欢喜。伍文画亲自下厨招待。

嗷呜,吃得好饱。这里太舒服了,最光阴,我俩就住这吧。小蜜桃伸展前肢,屁股墩儿往后推。

最光阴摇着手里的狗尾巴,答道:“那要城主同意。”

最光阴,你真是没胆。小蜜桃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绮罗生坐在一旁欣赏湖光山色道:“小蜜桃,城主会担心儿子,这是父爱之心。”

空蒙悠远,深吸一口都是仙灵气,小蜜桃噶意是自然的。绮罗生眉眼晴和,望崖边群鸟飞旋、捕食。

一株含羞草从土里伸出脚丫子,一蹦一蹦地奔向府里。

小蜜桃甩甩头,确认是一颗绿草在蹦跶,后腿一蹬,跳跃,扑。

含羞草吓得叶子耷拉,单脚丫子瘫成了须根。

小蜜桃狗目戏谑,咧嘴一笑,得意洋洋探出前脚。

一根粗大的树枝从地底下钻出,飞速地卷走了含羞草。

眼见到嘴的玩具飞了,小蜜桃啊呜呜呜地哭泣。

“麦装了。”最光阴从头至尾看到了这一幕,斜靠在湖停柱上,毫不同情地对小蜜桃道。

小蜜桃抬起前爪给了最光阴一挠子,气死本狗,哼!

绮罗生见此,好笑道:“小蜜桃,这里的草木成灵者多,你逗弄小盆友,可会引来它的兄弟姐妹们。”

小蜜桃瑟缩地环顾身边的花花草草,胆怯地伏卧到了最光阴的脚下。

伍文画看了武君的伤势回到府中后问道:“黝儿呢?”

疏楼龙宿正准备与母亲告辞,答道:“义弟去学院了。母亲,吾先回儒门天下,五日后再回。”

“等下,我与你同出去。”伍文画叫住儿子。

疏楼龙宿笑道:“母亲,孩儿不会到哪里去的,处理一件事后就回。”

“我哪是担心你。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出去看看。”

伍文画斜瞟了儿子一眼:“啧,越来越厚脸皮了,也不知随了谁。”

对于母亲的揶揄,疏楼龙宿以笑回应,转移话题道:“母亲,武君真无事?不用汝看顾?”

“他好得很,这次与至佛作堆研究天地规则去了。咻咻,你是真有事?”

伍文画有点狐疑,对于儿子的执行力那是自小就培养的,怎今天那么多话。

疏楼龙宿以扇遮唇:“母亲,义弟还需要你操心,超轶主言青霜台有几个好姊妹可以做个介绍。”

这话七真三假,超轶主谈及青霜台师承,言说了几人武艺。

伍文画眼睛一亮,上心道:“阿雪都没提,哈,他们俩口子,超轶主操心多,有福气,儿子,多学学,你也老大不小了。”

疏楼龙宿点点头,忙与伍文画告辞。

穆仙凤缩在一旁,听了个全,主人又坑人觉先生。太夫人的战斗之魂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消。

战云界,昔日的七皇子披战袍,荣耀归来,令全界百姓振奋。

御宇天骄豪爽大笑:“老弟,就等你了。咱俩连手,无人争锋!”

“嗯——是嘛?”朝天骄紫红战甲立高殿,拉长声音道。

“哈哈,还有大姐!”御宇天骄赶紧补上这一句,偷偷擦拭额角。

绝代天骄抿唇的笑意转瞬即逝,这次回来当还一场战云界情。

鷇音子坐裂缺峰,细思量。

沉思间,忽感山脚下结阵振动,起身后,一黄衣白眉的老者精神矍铄地来到了面前。

“呀呀,那只老狐狸还有这一面,稀奇啊稀奇。”

慕少艾围着鷇音子转了两圈,拿出烟枪准备吞云吐雾一番。

鷇音子清冷道:“劣者炼丹之所,请勿吸烟。”

“哈!”慕少艾收了烟枪,负手站到他面前:“性情冷淡,直言拒人,你这魂有意思。老人家走了一路,上杯好松茶。”

站在后面的羽人非獍嘴角微抽,这个老者,愈来愈自来熟。

想起一路收拾的烂摊子,羽人非獍这次也选择了沉默。

鷇音子虚请慕少艾入座,引冷泉烹之。

慕少艾掏出一罐茶叶,推到他面前:“茶叶也无,天天喝雪水有甚意思?来,尝尝南山灵境的小悟道茶。老人家从伍文画那里抠的,这最后一点,咱俩品品。”

“多谢。”鷇音子取茶叶冲泡。

茶香一出,引动体内灵息。鷇音子为二客满杯。

“哎哟,鷇音子,有好东西都没忘记我老秦。”

秦假仙熟门熟路地摸进了罗浮山。红鼻子寻香,奇目望水,口齿生津:“鷇音子,有老秦的没?”

“茶叶为药师提供,找他吧。”鷇音子轻抿一口,口舌满香,神清气爽。

秦假仙转动眼珠,瞟向慕少艾:“少艾哇,老秦见到你,可高兴得很啊!你看咱俩这么有缘,千里再次相逢,是不是该饮茶庆祝呢?”

好像刚刚没瞧到少艾,不会惹恼他了吧。秦假仙脑里猜疑,希望少艾能看在熟人份上赏一杯茶喝。

慕少艾微抿一口,笑道:“秦假仙,老人家退隐了残年,久不出诊,还有幼子小弟,唉~非是不给,实是没有。”

秦假仙哪里不明白,这是慕少艾在要好处。鼻翼翕动,想我老秦,虾米好茶没喝过咯,这茶怎就如此吸引人,罢,罢,罢,就当为素还真偿还人情债。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哈哈,这没问题,来,南海灵珠、东海扶桑枝、北海鲲鹏翅、西海炎赤金。”

秦假仙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锦袋,塞到慕少艾手里。

细目观看,双眉涌动,慕少艾提壶倒茶:“坐,坐,秦假仙,这茶让你喝饱。”

“大仔,还有我。”业小灵适机站出来大声道。

慕少艾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罗浮山,与鷇音子告别后,往荷下月色行去。

羽人非獍不解道:“大夫已不在此地,你不回去?”

“哈,鷇音子天命转动了,老人家回去做什么。阿九有大夫看着,放心得很。”慕少艾推开眼前的芒草,赶路道。

羽人非獍边开路边说:“那也不用住荷下月色,大夫人都不在。”

“羽仔,老人家养老金都没,能省一个是一个。上次住在流芳榭,大夫也是肯了的,这次她给了路观图,未尝没有这意思。”

慕少艾仿若忘记了收了秦假仙好多的东西。

羽人非獍低头扫清路上的障碍。药师的流氓性又重了三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伍文画兴致满满准备与暮成雪打听她师门之事,被提前知晓义母计划的非常君以庭三贴相召为由,赶紧离开了。

穆仙凤回房疾笔飞书给疏楼龙宿,要是太夫人出门,自己又要多几卷孝经了。

“哟,虾米风将你这个大闲人吹来了?”

庭三贴正在一笔春秋,系雪衣不在,掌门人不得不出面处理事务。

非常君被执辅左丘默带入大殿,笑道:“哈,来香好友的饭菜了。”

“啧,明知了我们西方一脉没儒门天下家大业大,不去你那好义兄处,偏要找我这一穷鬼,非常君,你呀,不干人事!”

庭三贴口里玩笑,吩咐底下人备茶。

“咦~儒门有穷人吗?第一次听说哎。”

非常君配合道。

一旁的左丘默笑道:“既然是掌门朋友来做客,一笔春秋自会按高等礼制备办。”

趁左丘默退前,庭三贴嘱咐一句:“他一闲人,油水放少点,若是身材走样,大夫的抱孙计划就要无限期延迟了。”

这话听得非常君哭笑不得,待左丘默退了,才说道:“好友啊,你,真真让人觉难做人啊!”

“耶~是伯母段数高。说实在的,到了咱们谢等年纪,有人操心身前事,也是一种福气啊!”

对此,庭三贴是很羡慕的。长生路难走,活了千百年,于常人来说是极有福的,但一路上失去了的,也非他们能了解。

非常君点点头,掀开茶盖闻香:“这天山雪水久未一品,甚想念的。”

“这吃喝一道,我就服你。西方好水不多,也只有这天山雪泉能招待了。茶叶,是德风古道发下来的,今年年景不坏,有些好茶叶。”

庭三贴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虽然同属德风古道支脉,相较来说,西方一脉地气匮乏,生长不了什么好物。这几年,与龙城做了矿物生意,光景才好些,要不然聚不来学子。”

“我也是接手南山事务后,才知万张嘴要耗尽多少精力,这么多年,难为好友了。”

非常君深有同感,随着义母退出南山灵境台前,众势力进驻,南山也有了大小城池,为前南山居民、土著,不得不接手一些杂务。

庭三贴笑道:“初接此位,西方支脉创立不久,那时才叫难。现在至少有人辅佐,一笔春秋有此风貌,离不开他们。”

“哈,一个好汉三个帮,成就一番事业的确不容易。”非常君将茶饮了一口,抬起头问道:“好友,你刚刚在哭穷,又说家里有矿,啧,我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哦,我有这样说?”庭三贴转着眼珠,坐在对面矢口否认。

“哈,入了非常君的耳,便是入了脑,想忘记都难。龙城什么的,我可是印象深刻。”

非常君难得见好友窘态,玩心大起,绝不会承认是为报刚才的打趣的。

庭三贴哪里不知他的目的,脑筋快速飞转,辩解道:“哼,那是一笔春秋的财产,我可不是你,有老母亲贴补,年纪轻轻就不愁生计,游山玩水几百年。”

非常君双目带笑,嘴角弯弯:“啧,这话说得,若不是知了有奉金,我都要相信这番说辞了。”

“唉~这矿,还是当年沐府突然衰落,几个后辈去抢买过来的。那时,为这些矿,西方各大小组织,可没少明争暗斗。一笔春秋有德风古道撑腰,抢了一块肉。”

庭三贴细细道来,对于当年的往事,唏嘘不已。

慕少艾进了荷下月色后,选了五层的客院。

院里的桐花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羽人非獍取了扫帚仔细打扫。

“羽仔,坐下喝喝茶。老人家就说了,大夫留了地的,你看,这茶叶、屉子里的药材,都备好了的。这身上的衣裳,簇新,也是南山那群绣工的活计,所以安心坐下来。”

慕少艾两腿叠加,悠闲地抽烟望海云:“这海上的云,聚不了一刻,就全散了。哪像南山那云,大朵大朵像棉糖。”

“少艾,岘匿迷谷没云,只有光秃秃的大石头。”

羽人非獍将桐花扫作一堆,以气旋之,送进了涯下的大海。

一群海鱼争相竞食,引来涯上、树梢的海鸟捕食。

“哎呀呀,羽仔,多少年的旧黄历,还在翻!哼,素还真那个心机仔,骗了我的麒麟穴,好不容易抢回,老人家险险丧命,现在好了,那琉璃仙境又回到他手中了。”

慕少艾呼呼吹气,将长眉抖飞一边。

羽人非獍跃上一根虬枝,提着弓弦,直白地道:“素还真将钱折扣给大夫,买下了你的玲珑居。”

“哎呀呀,羽仔,话麦说透,以后见到素还真,药师我怎有机会敲竹杠!”

慕少艾的话换来羽人非獍的白眼。胡琴声响起后,周围陷入了沉寂。

素还真在时间树下散步,对饮岁的贴身伺候仿若未见。

饮岁谨记城主的交代,让侍从们摆好桌椅,自己一人坐着慢悠悠品茶发呆。

小蜜桃欢天喜地地奔到时间城,跑到时间树下,朝素还真打招呼。

摸摸小蜜桃的狗头,素还真起身笑道:“最光阴、绮罗生久见!”

最光阴与他招呼一下,凑到饮岁的桌上,提壶倒茶。从南山灵境出来都在赶路,渴死了。

小蜜桃走过去,咬扯最光阴衣角,示意倒茶给它。

绮罗生笑着道:“清香白莲素还真,百闻终见,白衣沽酒有礼了。”

“哈,齐烟九点曾言汝知礼温和,有谦谦君子之风,今日一瞧,远甚劣者所想。”

通透如玉,风华逼人,这样的人夺天地造化而生,望之怡然,素还真阅人无数,知了其高洁。

被人夸赞总是悦心的,绮罗生清风一片,笑道:“清香白莲,人如其名,集天地神秀于一身,如日光耀目。”

自时间之子回归,饮岁便从发呆中清醒,与最光阴打过招呼后,瞧素还真、绮罗生俩人聊得火热,果断插进他俩中间道:“二位的商业互吹,应可告一段落了吧。城主正备宴。”

“光使,怎是互吹?劣者是言从心发,切莫让人生误会。”

素还真虽有事请人帮忙,但绮罗生如千秋明月,浩然醒目也是真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绮罗生温言对饮岁道:“光使,清香白莲与我皆磊落,互相欣赏。在我看来,光使容颜俊美,深得城主信任,是苦境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实是有为青年。”

饮岁被人这么当众表扬,有点小羞涩,他耳尖晕染,脸庞发热,喜滋滋道:“哈,自然,自然。绮罗生,你也是绝代风华的人物!”

素还真与绮罗生对视一眼,彼此达成了共识。

齐烟九点天踦爵仰躺地上,对三余无梦生道:“我总算是知道城主只给你三时辰的缘由了。”

“哦,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若不这样做,你便会去寻他。素还真就够让他头疼了,你再一去,他躲都躲不了。”

三余无梦生擦了把汗,接着道:“劣者忘了问你,为何不请大夫将魂魄补全?”

天踦爵哂然一笑:“完全没想到。”

“哈哈哈哈,同修,枉你聪明一世,要不要书信给大夫让她诊疗?”

三余无梦生笑得趴在了推把上,十指紧扣,勉力推着日晷前行。

“哟,何事让你俩这么乐?”

绮罗生从城主府出来后,来此见老朋友。

“久见了!”

天踦爵从地上爬起,恢复一派从容,开心地与绮罗生招呼。

三余无梦生转过头与他招呼了一句,继续推着日晷走。

“你俩呆在一起,不了解的人会误认为是双胎兄弟。”绮罗生感叹道。

“哈,有差吗?劣者每每看到四智武童的脸,就会想到自己小时候模样。”

天踦爵幻出一桌三椅,请绮罗生入座。

“耶~如是我,会想到素还真的模样。话说续缘看到你们,该怎样称呼?”绮罗生促狭地问道。

三余无梦生插进话道:“这就要遇到再说了。估计素还真不会让他到这儿来,唉~劣者与同修又不能下山。”

“咦~劣者倒是看不出同修对这问题好奇到了如此程度。”天踦爵倒了三杯茶,将绮罗生那份推过去。

“难道你不想?”三余无梦生瞟了一眼茶杯,舔舔干了的嘴唇。

“素还真想才正常。”

天踦爵抿唇,即使想也只能埋藏心里。许多时候,他也曾想将素续缘介绍给伍文画,以期得到前辈的庇护。最后,细琢磨后才作罢。

绮罗生不忍见二人情绪低迷,转移话题道:“刚遇到素还真了,他的身体很好。你俩还是不能与他见面吗?”

天踦爵摇摇头:“听城主说,如我们三见面,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现下鷇音子在苦境主持大局,我们三闲着,总不是事儿。”

绮罗生看着茶杯里的倒影,斟酌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天踦爵笑道:“劣者确实有请好友帮忙的打算,但又怕累你。城主担心我们其中一个下山,引动天轨错乱。实则,天轨曾被调离过,引起六界生民亡魂乱象。虽然苦境这百年来从没好过,但见黎民深陷水火,劣者坐不住啊!”

“劣者亦如是。”三余无梦生言道。

绮罗生温言:“白衣沽酒在山下还有天命未尽。回来时,曾听武君说尘世暗夜将起,百年不见天日。鷇音子正努力奔忙,拉拢各方人马,以应对未来之局。”

天踦爵手里的茶水晃荡而出,打湿了执杯的手:“情况比劣者想象中的更严峻。”

三余无梦生深吸一口气,将日晷扶正,叹道:“劣者担心鷇音子该怎样应对?恨不能并肩而战!”

“我在这也呆不了两日,如果你们有什么好计谋,绮罗生愿意做传话人。哦,此事,我已告知素还真了,他也正在苦思。出来南山时,大夫曾言慕少艾已回到了荷下月色,如果想医人、救人,那里还可以请他与羽人非獍帮忙。”

绮罗生将事情一一传达。

伍文画将院里的药草、花木一一整理规划。这些草木之灵倒也聪明,知了整个南山灵境,就属自己府上仙灵之气最为浓郁,根挤根也要投奔过来。

“侬就说大夫在种花。”妖应封光是被多天涯从家里拉过来的。

多天涯自神花郡经历有心人谋算后,成长了很多,但娇俏的模样仍带着少女的烂漫:“大夫这里的花草树木比别处更水灵,神花城里极会莳花的居民都没有这样富有生机活力的花草。”

穆仙凤笑道:“这是因为山里的那些灵草瑶花全涌过来了。”

“啊?凤姐姐意思是说它们全都会跑!”

华芷捂着嘴惊讶地道。自来南山灵境后,他们一家开了个小医馆,因这医术者众、灵气温和,她与父亲的身体也变得愈来愈好。

君曼睩接话道:“是呀,祖祖养了千百年的金茶也生灵智了,为了留下它,祖祖许诺了一堆好处。我们家的人都在嫉妒那朵花的待遇呢。”

“啊!真好,我也想有这样的伙伴。”华芷眼里充满希翼,放眼望着巨大花园里,错落有致、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这些花草一定也很幸福,被大夫照顾得这么好。”

“嗯,太夫人对它们可上心了,有时候主人和人觉先生还嫌它们占据太夫人太多时间。我们去那边的花亭坐坐,看看景色。”

穆仙凤带着四女向花园中间的亭子走去。此亭子不是人工所建,是一株硕大的紫藤以两株三四十米高的紫竹为支点搭建而成。

紫藤花似瀑布垂落,形成了天然的亭盖。有数只小小的蜂鸟正围着它吸食。

提步踏上**所成的台阶,华芷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踩在上面,它不会疼吗?”

“哈,这个问题我刚来时也问过呢。大夫说此根可断神兵,让我放心。”多天涯三两步跳上亭中。

亭中桌椅是藤条自编,华芷叫不出它的名字,低头看看地板,地上很光滑明亮,细看之一层绿液在缓缓流动。

亭外远处,是方湖泊。湖泊里,一尾金鲤闪过,湖边开了一簇一簇的白花,菖蒲也长得特别肥,还有玄鹤独腿站立。

湖泊尽头,是一处丹崖,崖上有飞鸟鸣飞。崖上树木葳蕤,根根冲上云霄。

在这样一副自然之景里,华芷认为自己很渺小。神仙日子不外如是。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穆仙凤招呼小姐妹们一一坐好,端上香茗、造型别致的糕点。

伍文画将最后一朵芙蓉拨正,擦了额上的一把汗,望望天,近正午了,需得做饭。

因着穆仙凤的小姐妹过来玩,伍文画多做了些少女们喜爱的菜品、甜食。

“太夫人,我都忘记了。”穆仙凤急急冲进厨房,伸手帮忙。

“免,免,去摆桌子。”伍文画制止道,“麦内疚。你可是我孙女儿,做祖辈的做些饭菜招待小姐妹不是很应该吗?”

穆仙凤心里滑过暖流,甜甜地笑道:“嗯,太夫人,那我拿碗筷去啦。”

伍文画笑着摇摇头,继续蒸菜。年轻时候与姐妹们齐聚一堂,各有归处,儿孙大后再相见,亦是其乐融融,这种同性的闺蜜情,自己很难再拥有了,便也希望凤儿能得偿所愿。

用餐后,妖应封光被殢无伤接走了,伍文画将君曼睩、多天涯和华芷留下做客的留信送到她们各自家长手里后,便让穆仙凤去陪伴。

非常君从一笔春秋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回家。

钩月浸寒,凉了赶路客。

斑影丛丛里,非常君发现随性而走,居然走到了一处巨谷。

前方,火光冲天,燃烧的树脂在耳旁噼嘙作响。作为一个先天高人,耳力惊人,顺着声音进入了谷中。

映现在非常君面前的是几万民众所形成的人堆。人山人海,只见黑逡逡的人影在端庄仰望。他们的脸上赤诚、热切,不,此那更深,是火热与疯狂。

非常君纳闷此地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百姓聚会。

突然,十多里外的高峰上,一人脚踏帝猊从天而降。

“荼罗无疆”

“荼罗无疆”

狂热的民众,虔诚跪拜,刷刷一片,人墙后的非常君忙蹿到一块巨石后,挡住身形。

高峰上的男子慷慨激昂,以美好生活、光明希望蛊惑百姓,这位自称地擘圣裁者的言语让非常君听得牙疼。又新冒出来的势力,该鷇音子头疼,自己还是溜了吧。

“圣航者,此次信众大会告一段落,目前信者五万余人。”弁袭君进入大殿,弯腰报告。

圣殿高阶上,高贵圣洁的圣航者天谕手持圣典,冷声道:“不够,远远不够。圣裁者,加紧步伐,尘世暗夜百年便是逆海崇帆现世时。到那时,三阳同天,人妖无分,人人皆能与天同寿。这样美的愿景,是吾等信徒永世追随的目标。汝等都应明白?”

“是,谨遵天谕法旨。”弁袭君、生老病死四印躬身俯首。

绮罗生、最光阴和小蜜桃从殊离山出来后,也无甚目标,暴雨心奴不知躲藏到了哪里,于是决定去罗浮山为素还真等人送信。

罗浮山顶,清冷的山风吹过,小蜜桃打了个喷嚏,这些高人就喜欢住山上,冻死狗了。

最光阴传递了一把热气给它:“叫你不锻炼,弱爆了。”

嗷呜,小蜜桃不满地抗议,最光阴学坏了,嘴越来越毒。

鷇音子从莲台上走下,罗袜不沾尘,肯定地说道:“清香白莲、齐烟九点他们送了何消息?”

将信批递上,绮罗生等鷇音子详阅。

小蜜桃东嗅嗅西闻闻,满脑的药香,想念水水的大夫做的烤鱼了。

“耶,襄请不如巧遇。好友,又见到你了。”

非常君本想直接回家,走到半道,想想还是通知鷇音子一声。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绮罗生笑道:“哈哈,有缘自会相见。”

最光阴将目光从小蜜桃身上转移,看着非常君道:“你怎出来了?”

“见见老朋友。”非常君简要答道。

绮罗生双目含笑,眼里闪过一抹促狭:“好友,南山的食材又上了一个台阶,汝尚喜欢的美食,南山尽有,能让你动的只有大夫的神功了。”

非常君走过去,搭上他的肩膀:“好友,心知就可,若不然下次义母该换对象施展神功了。”

绮罗生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这人,为了不被取笑,是极有可能让大夫介绍对象给自己的。

鷇音子将信收好,对绮罗生道:“素还真的打算,劣者已知。非常君,汝所来何事?”

非常君细细地将山谷见闻告知鷇音子,再与绮罗生、最光阴打过招呼后便告辞了。

慕少九在海上撑船两天后,终于望见崖边一株大虬松。将篙头往木桥上一搭,顺手将绳子在桩上绑了,跳上桥头,仰头望九十九道拐。

一阶一阶似灵猫轻跃,慕少九上一层就入院看看,慕少艾有没有在。

“哎呀呀,这是谁呀?”

斜躺在椅上吹风的慕少艾瞅见阿九,高兴地抖动眉须。

“少艾,一段时间不见,你的懒惰又升级啦。以前是坐椅上,现在是瘫椅上。没救!”

慕少九跳上五层,跑进院子后,深呼吸了两口气,对慕少艾回损。

“羽人大哥。”

羽人非獍与他点点头,继续坐在树杈上远眺海洋。

“哎呀呀,阿九,见到羽仔,你就客气,见到老人家就出言相损,要不得啊要不得。”

慕少九的到来,让慕少艾有了逗弄的乐趣。这几天,羽仔装深沉,没半点回应。

慕少九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水喝下,才觉嘴里的咸味消退:“少艾,大夫说你那块药田有几株灵物,要你好好看管,不许打它们主意。”

“耶~药师我可不是那种人啊!”

慕少艾没用灵草制过药,如果可以,也想尝试一下。

慕少九再喝了一杯凉茶,学着慕少艾,将腿搁在躺椅上,眯上眼睛:“少艾,你真是会享受。我为了到这,可是在海上漂了两天。从南山灵境出来,去中原看了下,欲界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有复原。听至佛说,这次佛门损害巨大,天佛原乡传承怕是难以为继。武君劝他至少他与果子大师还在。对啦,武君上次帮鷇音子的忙,也被下禁制了,现在呆在庙里与至佛为伴,君姐姐天天去送饭给他们。有一次,我在庙里,大夫来了,做了一桌的斋饭,可把我吃趴了,想想就留口水。”

伴随着话音的是肚子咕咕,慕少九在海上饿了两天,干粮就水填不饱肚。

第一百九十四章

羽人非獍为慕少九下了一碗鸡蛋青菜面。比脑袋大的海碗卧了三个白嫩嫩的鸡蛋,一大把青菜外加大碗面条,让慕少艾吃得浑身舒坦。

“饱了。”

满足地舒出一口气,慕少九将碗筷收拾了。

山顶瀑布如白炼流泻,注入底层的一汪水潭,潭满水从豁口处流到了海中。

慕少九从石阶向下跃飞,一头扎进了水潭里,破开一潭清水。

非常君从超轶主那得知疏楼龙宿并未回南山灵境,决定转道荷下月色,反正这也是回家。

“扑腾”,一条大草鱼在脚旁跳动,非常君定眼一看,原来是慕少九:“阿九!”

慕少九抓住一只大螃蟹从潭里钻出,站到水中大石上笑道:“人觉先生,你来啦!大夫给你带了衣衫鞋帽,放在你房里啦!”

非常君发自内心地笑道:“多谢。这鱼,你做?”

慕少九穿起衣服,以气蒸干头发,点点头道:“是的。要是烟儿在就好啦,他做的鱼比我的好吃。”

非常君笑道:“哈,你这样夸赞,他会很高兴的。等他出关,让他做一桌请你。”

“哈哈,多谢多谢!人觉先生,从外面回来,有发生什么事吗?”

慕少九与非常君并肩向高处攀登,聊着天。

非常君走在前头,将道旁伸出来的枝条往栏杆内塞:“没,鷇音子有人相帮,你要是闯荡武林,少艾那关怕是难过。”

慕少九叹道:“其实我对武林也没有那么大的向往。如果是烟儿,你会同意他进江湖吗?”

非常君认真地说道:“不想,最主要的是义母挂心!但这事非我们说了算,有时候天意难违,天命难却。”

两人边走边聊,进到院子内,慕少艾转过头望了他们一眼,抽吸了一口烟:“你不在府里好好呆着,跑到这吹干风?”

“耶,此处冬暖夏凉,海风和缓,何处言干?”非常君撩开袍子坐到桌边,执壶倒水。

慕少艾鼻里哼了一声:“麦故意歪曲老人家的话,与南山比,这是陋要偏僻之所,连山泉都没滋味!”

“唉~少艾,义母的眼光可没这样差。这水灵气弥漫,若不然义母不会选择此处居住。我看你是养刁了,由奢入俭难!”

非常君喝着茶,缓解口干。

慕少艾嗤笑一声:“药师我虾米苦没吃过,岂会在乎衣食住行之虚?”

慕少九在水泉边收拾鱼边插言道:“少艾,你要是不在乎那虚的,就动手做饭!牛都在天上飞了。”

“哈哈哈”

非常君毫不客气地大笑。

慕少艾抖着眉毛,挥挥烟杆:“小孩儿,一边去。对了,认真做饭,这还有个蹭饭的!”

“少艾,你个蹭住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慕少九将鱼、螃蟹收了,提着往厨房走。

“儿大不由爹啊!”

慕少艾装模作样地感慨一句:“嗯,这还有个儿大不由娘的。”

非常君无视慕少艾的打趣,将茶杯放下,起身道:“我上去一趟。”

“嗯,记得下来吃饭!”

慕少艾继续抽烟吹风。

伍文画将花园一一整理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药园。

穆仙凤送走小姐妹们,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疏楼龙宿送的信。

“这个咻咻又打算在外长住,还说要陪我呢。喝,就知道给他老娘画大饼。算了,咱们呆在这吃得香睡得香,没在身边也好,少操点心。”

伍文画将信折好放到抽屉里:“黝儿也不回,一个个的翅膀硬了。明天去山里搞几坛灵猴酒做醉虾吃,山里的刺苞儿也摘一点,做个腊味合蒸!从湖里打几尾大鱼,做几道鱼宴。”

穆仙凤边记边点头,试探地问道:“那这么多菜,太夫人要不要请客?”

“请谁?谁都不请,我们三祖孙吃!”伍文画心里糟,想吃点好的压压坏情绪,“等会儿,抓一只锦鸡下锅,再采点辛夷花做个蛋饼,烤只小香猪,再整两道时蔬,简单点。”

穆仙凤点点头,待伍文画出了书房门,才落下心,还好太夫人没生大脾气。锦鸡,有点难捉啊,请点锋座帮忙好了。

最终,穆仙凤没有成行,因为剑之初与殊十二到了南山灵境。不用说,殊十二是来看霁无瑕魂魄复苏情况的。

有客来,伍文画请了靖沧浪、超轶主来作陪。

自不必说,中午的菜色又上了一个台阶。

殊十二看完霁无瑕,与她进行灵识沟通后,用餐就更愉悦了。

海海角听到灵花之间传话,知了大夫府上来了客人,便厚着脸皮来蹭饭。

饭后,高手论剑,小辈围观。

伍文画见青霜台兴致勃勃参与到了剑道争鸣中,无奈地摇摇头,坐在一旁倾听。

接下来的品茶作诗,伍文画没了兴趣,留下穆仙凤招待客人后,便提了食盒看习烟儿。

将食盒留在门外,伍文画惆怅地往回走,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孩子们大了,也不爱往身边凑了;遇到个差不多能说话的阿雪,人家眼里只有老公;想吐槽啊,空巢老人难做,要是有即时与人聊天的工具就好了,咦~话说深海主宰去哪儿了?

龙戬自来南山灵境后,就深居浅出,静等天命的到来。

南山的日子很安乐,在庄里、街上行走时,难免不想起怪贩妖市。那里是故乡,是自己少时起就打算奉献一生的地方。有爱就有恨,有多爱故乡,便就有多恨迫害自己的人!

伍文画心血来潮,决定逮个人吐槽吐槽儿子们,想来想去,貌似只有深海主宰符合。打听过深海主宰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侄儿并抚养了其中一个后,伍文画算是找到了同类型的人。

龙戬在院子里接待了自己的恩人,边为她泡茶边听她吐槽。

“你说他俩是不是到了叛逆期,容不得我催婚?可我这次也没催,连行动都没有,就全跑了。像我们这种活得长的,成亲是害人家,再说了先天人子嗣艰难得很,我都没抱希望让他俩给我生。其实,是我无事可做。医技到了瓶颈,武道也是,不愁吃穿后,就想找点事做!现在,那些花花草草被我扒拉了一遍,也不知药园子整饬一道后,还有哪些事可做!就为了打发时间,咻咻、黝儿、烟儿、凤儿他们的衣裳都做了几十套,小万劫那孩子也有,对了,小剑毛的道袍和小和尚的袈裟都各做了一打!”

龙戬是个很好的听众,全程微笑、点头,让伍文画将满腹牢骚吐了个尽。

不愧是养大了侄子的人啊,是个好闺蜜人选!伍文画心情美地想到。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伍文画心情好后,便将精力投入到了药材大业里。

疏楼龙宿从穆仙凤那知了母亲找深海主宰谈心之事,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伍文画上上下下将儿子从里到外打量了个遍,淡定地道:“回来得正好,帮我将药园打理咯。”

“母亲,这事儿找药农即可。你坐着休息,吾去安排。”

疏楼龙宿抬脚往外走,伍文画喊道:“行了,不愿意就好好呆家里给我做饭。”

换了衣衫,伍文画去了药园。

疏楼龙宿问道:“母亲的意思是这几日饭由吾包了。”

“是的,主人。那仙凤就下去咯。”

穆仙凤捂着嘴离开,哈哈,世上也只有太夫人能治得了主人。

黄鸟并没跟着伍文画回南山灵境,它在外面闲逛了一圈,有钱任性。

待分红花了后,扑闪着翅膀来了荷下月色。

在树枝上观察了会儿,见慕少九出院,忙飞扑向他:“阿九,阿九!”

手里提着钓竿的慕少九抬起头,意外地道:“哦,是你这只笨鸟!”

“哎哟,虾米笨鸟啦。本鸟且问你,有饭吃没?”黄鸟飞到他五米之外停住。

慕少九一手叉腰大笑道:“哈,你这只鸟想得挺美的。有钱不给小爷花,想吃了就找爷,没那么好的事。去,回南山。”

“喝,慕少九,枉你是习烟儿的兄弟,这点忙都不肯帮。”

黄鸟义愤填膺地伸出一只短翅指着他。

“哇嘞,我是习烟儿的兄弟,可不是你兄弟!”慕少九深觉这鸟胡搅蛮缠。

“本鸟是习烟儿的兄弟,怎就不能与你是兄弟?”黄鸟小眼珠溜溜地转动,为了一口吃的,容易嘛!

“走,走,小爷没心情与你怼。人觉先生在上面,他很乐意教你好好做鸟的。”

慕少九手一扬,向下跳跃,几个起落就消失了。

真饿啊,可恶的阿九,本鸟去找羽仔,同为鸟人,他应该会帮忙的。黄鸟振翅向上腾飞。

一清早,非常君就登顶看海上日出。

今天是个好天气。红日出海,霞光万斛,东方天空尽染溶金朝阳,海天相接处,浪花轻拍,令人迷醉!

黄鸟忙停在半空,用翅膀捂住一双眼,嘴里嘀咕:“见不到啊,见不到!”

非常君从登云阁下来,在光洁的石阶拐弯处遇到了这只笨鸟,摸摸肚子,已是用早餐时,打算先放过这金肥肥的鸟。

抬脚向慕少艾院中去,突然,霞光从天上消退,一轮红日消失眼前。

黄鸟久未见非常君找茬,睁开眼,一片黑,大叫道:“非常君,你个烂人,居然给本鸟施咒术!”

非常君气道:“睁大你的鸟珠子,这是我能做到的吗?哼!”

黄鸟扑闪着翅膀,左右看了个圈,眼前朦胧影,往前飞了几米,“咚”,撞树的声音:“痛死本鸟啦!谁!出来!将我的太阳还给我!老子还没吃饭啊啊啊!”

“麦叫!”非常君点起火折子,瞅准一个方向,往前急奔。

待羽人非獍点燃鲸油灯,慕少艾已在院中等候:“走,将阿九找回!”

“少艾,尘世暗夜应验了。”非常君匆忙赶进来,说道。

慕少艾忧心地道:“咱先将人凑齐,填饱肚子后,与你母亲联系,让她准备一批粮食和药材。这事让儒门天下的人来做。”

非常君点头道:“可,我现下飞书与义母。事不宜迟,还有长夜后,妖魔鬼怪都会出动,我们也得扫除这些魍魉。”

“行!”

慕少艾索性让羽人非獍带慕少九上来,与非常君一起商量救灾。

尘世暗夜百年,此魔咒应验。苦境百姓惊慌,好在鷇音子等人已准备了一个周全的计划,让大部分百姓情绪稳定下来,组织安全保卫工作。

没有日光,没有雨露,万物不生,寒夜漫漫,这样的日子寥寥数日,民众还能接受。如长时,则民心涣散,恶性尽显。

在日光被遮蔽之时,日晷停摆,时间城陷入了迷茫、无奈中。

三余无梦生踱着步子,心里焦虑至极,此刻他宁愿日日推日晷,好过此刻。

天踦爵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饮岁走到他们面前道:“城主说,让您二位回院。如果日晷好了,素还真继续。”

“什么意思?这天都没了,城主还在计较我俩会扰乱天轨!”

三余无梦生双拳紧握,忍住想砸天的冲动。

饮岁扎下帽檐:“我只是传话。有什么事,你俩与城主说吧。”

天踦爵从地上挣扎起来:“光使,前面带路吧。”

“好,请跟我来!”饮岁在前方引路,向城主府行去。

走在后面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手起刀落。时间树下多了一个“睡美人”。

花园里,素还真披头散发,从容地道:“城主,是故意如此做吗?”

“哈,你说呢?素还真,尘世暗夜一百年,人生匆匆也一百年,虽说是一代人的寿命,实际上影响了四代人。如今,生者不能生,死者不能死,生死之道已乱,再多两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魂魄,又有什么关系呢?吾先是一城之主。”

时间城城主叹气道。反正天轨也乱过,它有本事矫正一次,也就可以矫正两次。

伍文画盯着这只黑不溜秋的鸟看了半天,嫌恶地道:“将信留下,下去洗干净再去街上吃饭。”

黄鸟将信从嘴里吐出,高兴地道:“你请客?”

“我请,就这一日。”伍文画手掌一扬,信在眼前展开。

黄鸟也不管了,扑闪着翅膀飞进了后花园的山泉里。

疏楼龙宿从儒门天下情报中获知苦境变化,前来找伍文画。

“看来母亲已知道尘世暗夜的事了。孩儿也正为此事寻母亲。”

“嗯,黝儿与少艾说需要大量的粮食和药材,这些都有。御寒的衣物,各家各户的旧衫都没扔,全弄净了放仓库里。去年收的棉花,也没全卖。这些就由你安排人送出。”

伍文画将信抛给疏楼龙宿,负着双手想想哪里还有多余的物资可划拉。

“母亲,救灾事宜,吾想请诸位高人帮忙。他们出门,天道应不会责罚。”

南山灵境住了这么多人马,疏楼龙宿不打算放过,人尽其用物尽其才。

伍文画点点头,同意了:“可。你上门去请。与他们说不要掺和鷇音子等人的劫数,救人救灾就可。”

“孩儿知道。”疏楼龙宿转身离去。

伍文画吩咐府上的人去通知庄头开会,商量出资事宜。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南山灵境运转起来后,伍文画并没有随大部队去苦境。

在后方坐镇的她,带领穆仙凤、君曼睩、多天涯、妖应封光、华芷这些小女孩们一起调配物资。

“啊哈哈,自由咯!”

“哈哈哈哈,生民之血可尽用!”

“2333,永无天日才是我等的天堂!”

“哈哈哈哈哈哈”

……

妖魔出没,鬼怪夜行。

在漫漫长夜里,百姓深陷绝望。

逆海崇帆、逆海崇帆,终于现世人前。

这个规模巨大的宗教组织,以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在逆境中突破难关,给百姓注入火的光明、生的渴望。

鷇音子暂未对此进行任何动作。他刚与道真一脉接触,回到罗浮山稍事歇息。

突然,心有所感,两道熟悉至极的身影飘落眼前。

齐烟九点天踦爵先开口道:“同修,先与劣者俩人介绍苦境此时局面吧。”

“哈,正是劣者所想。”三余无梦生摇着诸葛扇说道。

鷇音子甩了一下拂尘,将其搭手道:“好,长话短说。”

同出一人的三魂,三言两语间便将事情梳理了一遍。

天踦爵转过头看着三余无梦生道:“同修,你的时限将至,四智武童人小,能否去荷下月色与众人做好后勤保障?”

“咦~你可是看不起小童哦!”三余无梦生还未来得及应对,时针逆转,四智武童小大人模样地道。

鷇音子冷声道:“所为之事,只有分工不同。勿认为你受时限,就可妄为。”

四智武童一手搭额,叹道:“你这半颗果实,比以往多话了。”

“耶~鷇音子一番好意,切莫误会。”

天踦爵赶紧劝道。听说鷇音子和三余无梦生曾呛过声,将俩人火速调离才是正经。

四智武童挥着小短手,踩着车轮往荷下月色行去。

荷下月色里,疏楼龙宿与众人一道快速抵达。

慕少艾、非常君与他们碰头后,众人往中原方向护民。

“青霜台,小心!”

超轶主执干戈定,一招超轶剑式上手,灰飞偷袭青霜台的一只影魔。

青霜台青梅沾雪,荡开合围的妖魔,走到超轶主背后,与他背靠背,击杀飞扑而来的影怪。

殢无伤风雪飘身,持剑挡御,走到非常君身旁,与他互为两翼,将众魔击杀。

一曲紫龙吟,华光照大千。疏楼龙宿以琴控剑,剔魔骨,削鬼首。

六翼张扬,千羽轻飘,迅疾的人影飘过,惨嚎哀吟处,烟消影散。

“多谢大侠!”老者牵扯稚嫩的小手,对身前雪白的武者躬身道,“光儿,快说谢谢!”

七八岁的孩童仰着小脑袋,眼里充满了小星星:“多谢大侠哥哥!”

“不用!”羽人非獍脸红了,想到暗夜里应无人瞧见,才舒了一口心。

四智武童愁眉苦脸地望着悬崖峭壁,收了小童车,在崖边大树上绑扎一根巨藤,顺着藤条往下坠!

“大夫家的房子建筑得太有特色了,还好小童身手算敏捷。”

四智武童踩上登云阁的廊顶,落到实处的感觉很不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

眼光里,一片璀璨,是灯光!

千树万树银花开,宫灯一夜入梦来。

有钱人啊!四智武童揉揉眼睛,适应一片白昼后,不由自主地感叹。

慕少艾挥笔疾书,写一张往桌上镜中扔一张。

“累死本鸟啦!”黄鸟长喙一叼,一张龙飞凤舞的纸扔在桌上。

伍文画定睛一看,在纸上批阅两字,递给一旁的妖应封光道:“风光,送与药堂,让他们赶紧制作祛瘟丹、伤寒药、金疮药!”

“侬知了。”

妖应封光接过批条,往药堂疾走。

“还有,让他们悠着点,麦累趴了!”

伍文画赶紧嘱咐了一句。

南山灵境学堂的众学子最近并没有上课,在留守老师的带领下,搬提物资、制作丹药、箭矢等。

每一个南山人都在行动,也许他们不会为苦境百姓所知,当想到陌生人手里捧着热粥、身上裹着的寒衣,就很有干劲、愉悦十足!

同处一方天地,同舟共济,共历风雨,才有晴天彩虹。

伍文画不知道多年后天地会怎么演变,但至少曾在这样的历史时期,南山的民众助人为乐,洗涤精神,这就足够了。留与子孙的,不就这点仁爱吗?

俱往矣!历史的尘埃里,掩不了人性的光辉。

这是长生路上,一直满足,没有被黑暗所吞噬的原因啊!

伍文画从鸟嘴里抽出纸,聚精会神地写着。

黄鸟想到伍文画承诺的一年大餐,就干劲十足了。

慕少艾伸了伸胳膊,将最后一页消息传递。

“这方法甚妙,不会消耗武息、亏损内元。”

从书房里出来的慕少艾对正在冲洗米的慕少九说道。

“你是好咯!少艾,为虾米你不会做饭!”

慕少九被留下来做伙夫,对不能参与灭魔救世怨念极大。看到慕少艾一副轻松样,就更是气打一边出。

“哎呀呀,少年人,火气麦太大!阿九啊,这么多人,就你水平最次,辈分最小,受着吧!”

慕少艾前句说得正常,后句气得人跳脚。好在慕少九习惯了。

就如同小的习惯了老的,老的也习惯了小的各种怼。

“少艾,我要与你脱离关系,拜大夫为师!反正你的水平比不过大夫!”

慕少九气哼哼道。臭老头子,就噶意说实话,难道不知实话伤人又伤心嘛!点锋座大哥是超轶主的结拜兄弟,唉~各叫各的,人都要弄糊涂。

“药师、阿九,打扰了。”

四智武童从上面爬下来,走到五层才看到荷下月色有人影。

慕少艾抽出一根烟枪,正吞云吐雾。

“小鬼,快来做事!”

慕少九对四智武童眼熟得很,在南山灵境待过一段时间的娃娃居然跑来了,不用说,抓壮丁。

四智武童惊了:“劣者……”

“虾米裂?小孩子家家的,烧个火还是可以的。”

慕少艾打断四智武童的话,接着道:“这里所有的人都在做事。你也不小了,烧火还是会的吧。等会儿一堆人要回来吃饭,他们劳心劳力,热饭热菜端上来,他们也舒坦。”

四智武童在慕少艾的念叨里,圆溜溜地跑过去给慕少九打下手了。欠人命的情,劣者不得不以幼童之躯偿还啊。如是心里建设,脸上一派纯真灿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华灯初上。

荷下月色虽无月色,却光如亮昼。

众人济济一堂,围坐一圈商议下个目的地。

“东南位的魑魅魍魉已清除,百姓也得到了妥善安置。接下来,便往西南。”

疏楼龙宿铺开一张地图,用扇尖指点了下。

超轶主走上前,问道:“为何不是往北?”

“北边是道真范围,那应是有人接应了的。”

疏楼龙宿对于南道真与北道真双方相争之事已有耳闻。如今儒门插手进去,会被道门误会,是故往西南地区。

当然,依照一代儒门龙首的智慧,也不会去做毫无利益之事。西南偏远,山民顽性,急需教化。

在场的人精多,明了方向后便讨论起后续方案。

疏影倾斜,独坐孤独的剑客。

殢无伤背靠栏杆,一手搭在支起的右膝上,眼里有思念浓郁。

点锋座从崖上石窟做的酒窖里搬出四坛酒,上到露台,头往前一摆,坛子朝殢无伤飞去。

破风声,惊醒了独处的剑者。左腕顺势一转,五指扣住了坛底:“多谢!”

“哎、哎,判兄,我的呢?”

一留衣寻酒香从厨下里窜出,他正缠着慕少九蒸酱牛肉。

“少不了你的,接着!”

胸往前一挺,品字形尖尖的酒坛落在脚尖,左脚单立,右脚一送,酒坛往一留衣方向飞去:“哈,高!”

竖起大拇指表扬了一下点锋座,一留衣双手抱住酒坛,往后一仰,卸去随之来的力道。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深闻一口酒香,抱坛痛饮。

点锋座酒虫蠢动,对在树上望黑海的羽人非獍道:“羽人兄,来一坛。”

羽人非獍从树上飘落,一手抓过酒坛:“请!”

四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对饮。

慕少九端着一大食盘上来,放到石桌上:“各位哥哥,来,喝酒怎能无肉!”

一留衣飞起,闪到桌旁,抄起筷子将一大把牛肉塞到嘴里,过后赞道:“阿九的厨艺愈好了!”

“那一留衣大哥多吃点。”慕少九吸吸鼻子,唉~大夫说自己还不能喝酒。即使以后要喝,也不能畅快大饮。

羽人非獍摸摸慕少九的头,打了个酒嗝道:“天有些晚了,早些休息。”

“好。那我先下去了。”

慕少九想起这一段时间,要准备饭食,决定早点休息。

四智武童被非常君单手夹住,从书房里捞出:“觉君,干嘛将我弄出来?”

“哎~小孩子要早点休息。你看,阿九哥哥都去睡了,明天一早还要烧火。”

四智武童越挣扎,非常君夹得越紧。这么多南山客被天道紧迫盯人,可不能一下全包了圆。素还真会讲效率,减少无谓牺牲,但四智武童这种小屁孩可能会不知天高地厚。

好吧,非常君这是认为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来揣测自己。认识到这点,四智武童有点垂头丧气。明天三余无梦生一定要出来哇。

伍文画掰着手指头算着尘世暗夜已过了多少天。

南山灵境一年的丰收季节来了。田野里,四处可看到庄民。

学堂也开课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磨合,不少人被锻炼出来,如今新人入学,老人毕业,一代代成长,生生不息。

穆仙凤将表现优秀的学子记录在册,今年的学生大部分表现非常好呢,都交给主人阅后,想必会很高兴。

“凤姐姐,苦境的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华芷走进来问道。

穆仙凤将书册装箱一一打包:“应是快了吧。华芷,你想出去?”

“不是,只是我、很担心,那里毕竟是故乡。”华芷小声地说道。

穆仙凤耳尖,听明白后安慰道:“那里也是我等的故乡,也是诸多先生的生养之地,所以我们要安心做好本分,那些大事让先生们操劳。”

“嗯,我明白的。”华芷不好意思地说道。

穆仙凤见小妹妹脸有羞涩,笑道:“过来吧,我们今天的工作还没完成呢。曼睩去看武君、至佛了。妖应姐姐与太夫人一道采药了。待会儿,我们做饭。”

什么是吾道不孤?这个问题,素还真的答案会是一页书、叶小钗、屈世途、秦假仙、慕少艾、崎路人……那些还在的,那些逝去的,为了苍生奔忙、为正义牺牲、为和平命守的个个鲜活的生命。

在这条路上,失去了太多,可信念让众志成城!鷇音子悔吗?无怨无悔!

天踦爵悔吗?无悔!苟且偷生非己志!如果天罚只为鷇音子而来,齐烟九点愿覆千江水,只为一船共渡滔天洪浪。

天亮了。

逆海崇帆上的誓言成真。

四智武童被非常君挟飞至此,眼见的是惊天骇浪。

时计在耳旁响起,他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觉君,麻烦送劣者回时间城。”

心,被紧攥,如万千刀割。

“哈哈哈”

伍文画笑中有泪,这一次,天道真出手了。

大红的衣衫铺地,乌发下的脸,大汗淋漓,红唇无了血色。

蜷缩一团,伍文画从至痛中清醒,朦胧眼眸里,下起了丝丝缕缕雪。

那是被偷走的时间,在发上的渲染。

良久,良久,伍文画瘫在木板上,望着高梁画栋,喃喃自语:“人啊,不能太贪心!可这心,想求得更多,便也付出得更多。”

从穆仙凤那得知母亲满头生雪,疏楼龙宿赶回了南山灵境。

满目刺眼的白,疏楼龙宿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湖边喂鱼的伍文画身后。

背后的人,熟悉的气息,伍文画并没有回头:“咻咻,回来了。”

“嗯,母亲,汝何必如此?”

满头霜,非记忆里的母亲,疏楼龙宿心痛,也心酸。

“哈,总比某人险些失魂好。咻咻,麦担心,这是我甘愿走的路。至少这次又活了些人。”

伍文画与红鲤挥挥手,让它回到水中。

“我有时候想,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上天总有原因的吧,你看,在享受天地赠与后,如不能回馈,它又何来青睐!”

“母亲,它给汝受着便是。”疏楼龙宿轻皱眉头。

“傻儿子,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你看,想长生,就不能子嗣永昌。我只生了你,平安至今,是为娘这辈子最感恩的事。咻咻,如我们这等的人家,得天独厚太过,因而需谦恭、克己,可惜这方天地太强调天命。为天命而天命,将人命踏得太贱。我做不到啊!”

伍文画眼神悠悠,望湖兴叹。这是她第一次在儿子面前讨论所行之道。贵生,不束规矩,唯心而行。

第一百九十八章

疏楼龙宿终是没再言说,对于母亲的决定,他无意改变,也改变不了,唯有守护好亲情,才是最好的选择。

伍文画说出来后,心里舒坦多了,开玩笑道:“咻咻,一直都没问过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成了如今模样。”

“那母亲希望孩儿成为什么样的人?”疏楼龙宿配合地问道。

“没有想过哦,怀你的时候,就如同所有的父母那样,愿你平安健康快乐。于我来说,这辈子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幸运。”

伍文画往花亭走去,密密麻麻的紫色花蕊里,有一两只小鸟在鸣唱。

疏楼龙宿在后面虚扶母亲上了木阶,心里虽明白母亲身体康健、疾步如飞,但看到满头白发,仍下意识将她当作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

伍文画走到桌前落座,起壶烧水:“南山的最后一道新茶,前日摘了点,做了。妖应啊,不会摘,还好及时拦住,不然我的茶树要秃了。”

“母亲,汝可教她。”疏楼龙宿轻笑,“退休的生活才得至味。”

“变相说你母亲老!”伍文画点茶,“咻咻,凤儿的事情,你是怎样考虑的?”

“嗯?不知母亲所说何事?”疏楼龙宿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孩子大了,有没有想要找个人共度一生。”

伍文画首次问询穆仙凤的亲事。没办法,秋收后,庄上披红挂彩的,嫁女取媳,才知道自己养大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疏楼龙宿斜眉微拧:“母亲,汝好似忘了歆儿。”

“他是你一手教出来的,男孩子事情,你去操心就好。自养了凤儿,我就准备嫁妆,年年添妆,你去问问,我们家的姑娘真不舍得给人。”

伍文画抿了一口茶,其实儿子们的聘礼也准备了,要不要拿出来呢。

“哈,母亲,舍不得就不嫁,吾家养得起。”

疏楼龙宿明白母亲只是临时起意后,悄悄松口气,自家的姑娘,送人是不可能的,字~凤儿,这丫头好像没开窍,也罢,到了那时再说。

非常君将四智武童送回殊离山下后,便打算回南山灵境。

天亮了。

白昼下,百姓在整地、建设家园。

荷下月色里,众人一一返回南山灵境。

绮罗生、最光阴带着小蜜桃与一留衣、超轶主等人作别。

“意琦行这根大尾的人,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一留衣站在桥头与绮罗生说话,“算了,反正我们是看不住他的。对了,你住到时间城后,习惯吗?”

“挺好的。城主是一个待人和善的人,最光阴、小蜜桃在,倒也不孤独。与大夫说说,素还真并无大碍,请她勿担心。”

绮罗生深深地看着兄弟,这一别,不知又是何年能相聚。意琦行仍在战云界,不知要忙到何时,自己天命尽后就会回到时间城履行约定。同修七人,剩下的三兄弟分散天涯,造化弄人啊。

生离是江湖人的宿命。大家都不是矫情的人,互道一声珍重后,天涯若比邻。

小蜜桃嗷呜叫了一声,南山灵境的鱼还没吃够。

最光阴拍拍它的脑袋:“走吧,小蜜桃,我们要往中原走了。”

绮罗生温言道:“嗯,我请你们吃桃源鱼宴吧。”

小蜜桃欢快地摇着尾巴,啊呜一声跳进画舫,催促俩人赶紧上船。

二重林内,秦假仙垂眉了三天,自鷇音子被天火焚烧,天踦爵跃进大火后,他便有数日未眠了。

虽然那两个大傻瓜并没有承认他们是素还真,但是他们自素还真而来,自己又岂能不知。

花非花从业途灵那里耳闻了鷇音子之事,这几日对秦假仙很是包容,让他过了几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秦假仙不是一个太沉溺悲伤的人,缓过来后询问道:“花花,叶小钗呢?”

“祖父这几日都背着一把剑出去。我也不知他所为何事。”

花非花也很好奇,但想到祖父武艺高绝,也就放心不少。

雪峰上,一场顶尖的剑决已过。

沉默的刀剑客,忧心忡忡地望着面前这位血泪痣的男子。

宫无后施礼后,转身大踏步离去,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有他的追求,叶小钗只能尽全力教剑术,不能帮其为他复仇。一个心存死志的人,一个残留一点自尊的人,已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在这场艳绝的剑决里,彼此皆明对手的心。叶小钗唤不回一颗死心。

天亮了,鷇音子随天罚消散,叶小钗这段时日没有行走江湖,但也知关于素还真的一切。他需要回去养精蓄锐,为素还真再现尘寰后而战。

满目雪白处,一片萧声寂。

时间城里,素还真正经受着撕魂之痛。

两魂同在天火里受创,这种至极之痛非常人能体会。

伍文画来不及与归来的众人相见,便拉着非常君再一次急急赶到了殊离山下。

饮岁翩然而至,引导两人上山。

“又见面了,伍大夫。”时间城城主颔首点头。

“失礼了。”

伍文画匆匆行了个万福,便飞速掏出安魂丹打入素还真识海深处。

这轻描淡写的神来之笔,令时间城城主眼眸里锐光万道。这位大夫医丹里有道蕴敛,素还真之幸也。

安魂丹入了识海,瞬间化液包裹两道灼热的灵魂。

四智武童坐在鷇音子和天踦爵两人边上,愁眉不展,待见一道金光闪入,笼罩两魂,稳住魂息,才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伍文画再一次在时间城里住了下来。对于魂魄的研究,伍文画从没有放弃。

安魂丹性温缓,能将魂息稳定,但没有办法生魂力。伍文画这次掏出的是生魂秘法。这秘法并不是从书阁里取出,而是疏楼龙宿上次入金桥中取得。

只要有一丝魂存,久修秘法,便能生生不息筑魂固魄。秘法还需一线造化之气。这东西,伍文画并不缺。

入医道后,伍文画又怎能不去寻找得造化法门的东西。在天地未开时,造化之力便已存在。天地两分,造化出,万物生。

象征生之力量的造化,在救治一途上,伍文画从来不曾懈怠。她的造化之气,非修炼而来,而是存在她之身。

第一百九十九

待素还真三魂安定后,留下药丹,伍文画便告辞了。

苦境大地进入了深秋季节,并没有欣欣向荣之景。今年的收成不好,尘世暗夜令百姓损失惨重。

一行流离失所的流民在黄土地上曲折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

站在一株二三十米高光秃秃的树尖上,伍文画心情复杂、酸涩。

彼此搀扶的妻儿、手拉手的父女,老弱坠尾,倒落黄土又挣扎爬起来。生命的韧劲在此刻体现。

跟着这一路流民,伍文画从他们淅淅索索的谈话中,知道他们全都往临江城而去。那里有大户在以赈代工,以粥米救急流民。

如果不是有这样一种希望在,此时路上绝对会发生易子而食的人伦惨剧。

“娘,那个好心的神仙大人又给我塞了两个馒头。”

七八岁的小女孩从衣襟里掏出两个软软的馒头。

年轻妇人忙将馒头塞进衣襟里,掰扯一点塞到女儿口里,自己也塞了一点。

俩母女吃得非常小心,远远跟在其他人后面,不敢往上凑。孤儿寡母,不得不防。

也正是有这样的弱女幼童在,伍文画才没有离开。她很久没有像此刻这样脚踏实地与最底层的民众相处了。南山的居民绝大多数过得很富裕,他们寿命越来越长,也有修炼之法,与贫苦、疾病、战争这些都沾不上边,但身处这样的乱世,又有几人能做人呢?

临江城在望时,伍文画已跟着流民们走了半个月有余。

即将离开时,似有所感,年轻女子拉着女儿朝恩人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临江城,是一座非常普普通通的城池,因坐落在一条不知名大江边而得名。

伍文画在城里逛了两圈,便知道流民口里说的大户是谁。

一路飞驰,在入冬之前,回到了南山灵境。

“母亲。”疏楼龙宿这么多天一直在南山,打理些许庶务,了解下学子们的表现。

“黝儿还没有回来吗?”

非常君见伍文画留在时间城治病,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噫?并没有见到他人,所料不差的话,又是去哪里寻食了。”

疏楼龙宿以扇遮唇,嘴角带弯。

伍文画走到厅堂坐下,喝了一杯水,无奈道:“咻咻,麦总是挖坑给黝儿,你俩别了这么多年,我看得都累了。烟儿,最近怎么样?”

“哎呀,民间传言老母疼幺儿,这话诚不欺。”

疏楼龙宿故作吃味,坐到另一方。

“啧啧,这话说得多委屈,你要是不在,也会向烟儿问你的。凤儿呢?”

伍文画回家后没有看到穆仙凤,“丫头不在,我去阿雪家蹭饭。”

疏楼龙宿笑道:“超轶主已下贴宴请诸人,凤儿过去帮忙制定菜色。母亲,想必也知道青霜台的厨艺。”

“哈,她压根就没厨艺。一路禅的素斋做得不差,点锋座的烤肉也不错,要不然,他们一家子天天下馆子。”

伍文画自己厨艺不错,养的儿子、孙女厨艺也好,对于只能将饭菜做熟的暮成雪,很是吃不惯,有时还会当面吐槽。

“母亲,妖应姑娘连厨房门槛都入不得啊。”

疏楼龙宿八卦地笑道,上次去慕少艾家中坐坐,无意中听慕少九在那说妖应封光将家里厨房炸了的事情。

“这不是挺好吗?一辈子都不用下厨,命好哦。话说她也不需要吃饭。”

又吃到一口纯纯的狗粮,自家儿子居然没反应,唉,怪不得成了大龄单身贵族,伍文画深为之可惜,有一种没人懂的忧伤。

看了一眼习烟儿,伍文画与疏楼龙宿去做客。

非常君回了一趟明月不归沉,与越骄子碰了个面后,回来路上,遇到了驾车而过的地冥。两人互点了下头,就各奔东西。

回到南山灵境,府中留人告知宴会地点后,换洗一身,提了礼盒去了浥尘苑。

一留衣眼角瞥到一抹明黄,大喊道:“觉君兄,来,来,坐这喝两杯。”

听到声音,超轶主从酒桌上抬起头,热切招呼道:“非常君,来得正好,刚刚开席。请上座。”

暮成雪想起身一并去招呼,被伍文画按住:“麦管他,咱俩聊聊天。你还没讲以前与超轶主、一路禅、点锋座的认识经过。”

对于武林人士的各种过往,伍文画挺有兴趣的,继三教黑历史后,她打算再开一本记事书,题目就叫《苦境外传》,简单好记。

非常君上前与伍文画请礼时,被伍文画一手扬扬,挥开了。她听得正专心。

疏楼龙宿见此一幕,与靖沧浪聊得更欢了。

慕少艾对天仰笑,如果不是参加宴会,他一定笑得捶桌。

坐在后面一桌的羽人非獍嘴角抽抽,这老人家年纪大了,小孩脾气,又不知道在高兴虾米。

伍文画瞅了两眼慕少艾,老家伙,看自家的热闹看得挺畅快的嘛,回家就开单本《老流氓是怎样练成的——记一代药师慕少艾》。

素还真魂魄稳定、精力相济后,才恢复一派从容作风。

“城主,大夫乌发生雪,是因劣者吗?”

时间城城主被这话问得莫名:“哈,素还真,你想得太多了。她的丹药,虽费精神,但不至于此。年纪到了,自然规律。你看,本城主早就满头白。全被不孝子气的。”

素还真抿笑,看来城主还是不相信天踦爵的时间是伍文画所为。

“啧,小天,那个伍大夫对你真好。这时间说给就给。”

自回到识海后,三个时辰依然没有改变,三余无梦生愉悦至极。

鷇音子坐在一边闷头喝茶,对他俩的斗嘴不插半分言。

天踦爵为两人倒上茶:“劣者曾对你说过,要记得送鱼。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三只鱼,还是好好做小四吧。”

三余无梦生来不及相讥,身体变逐渐缩小。只听四智武童奶声奶气道:“每次做了坏事,都要劣者来背锅。”

“哈,这不是挺好嘛。至少小初不会再怼你。”天踦爵扫了一眼鷇音子,闷声笑道。

四智武童翻了个白眼:“他要是这样做了,就是胜之不武。”

鷇音子饮茶后端肃地说道:“劣者已饮饱,两位慢聊。”

“呀呀,还真是冷漠啊。”

天踦爵故意说道。这句话令鷇音子身体一僵,成功引来四智武童咯咯的笑声。

算了,来日方长,劣者迟早有机会掰回。

素还真并不知三魂的日常,他在调神养身,静等天命。

第二百章

超轶主家的乔迁宴举办完后,各位先天也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

见非常君归来,将习烟儿托付给他,伍文画收拾好行礼,决定去枫桥湖去看秋景,赏冬雪。

疏楼龙宿吩咐穆仙凤将行装物品打包好后,就跟在母亲身后包袱款款地往湖景山庄去了。

枫桥湖上有一座枫叶林,也有一座枫木桥,是观枫叶之景的极好之地。

“母亲,怎么想到来此处赏枫呢?”

疏楼龙宿跟在伍文画身后去湖中岛。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古老的木桥。

桥上,四人身影清晰可见。前头的红衣白发女子宛颜笑道:“当年游历到此处后,是被一只蓝金鸟吸引来的。那鸟蓝羽金喙金爪,两色纯粹,瞧着稀奇,转角处,漫山遍野的层林尽染,瞬间就喜欢上了,请了工匠筑了此庄。南山的枫树一颗颗精致,带点仙气,这里的红枫炽热,是生命的极致怒放。”

“哈,母亲,若这话被山里的枫泊听了,它可真伤心。”

疏楼龙宿嘴里的枫泊是一株修行千年的枫树精,目前还没有化形,最噶意的事是打听南山灵境的八卦。

伍文画推开山庄大门,一条笔直的大道出现在面前,道两旁的枫叶火红热烈,似排队欢迎。

“它啊,如果不能看破这一层,就永远化形不了咯。唉~我倒是希望南山有树灵成人,这样灵物们的杂事都可交它们了。”

伍文画带着三个小辈进了庄里,穆仙凤下去泡茶,金陵寒鸦打扫去了。

山庄的秋意并不会因苦境气候而变化,独特的地气让这里一年秋意浓烈。

玄同自黑海森狱出来后,就随心而行,他的剑心聆听着万物的呢喃,寻找独一无二的剑音。

紫色余分背负剑匣子,跟在这位红杉贵公子身后嘴里喋喋不休:“我说,你还要走多久?找剑者不是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吗?这荒山僻岭的,有虾米人咯?也就你这种人有闲情逸致!”

“你可以不跟。”玄同简要地回道。

“耶,那不行的,愿赌服输。技不如人,做剑侍是我这段时间的修行。”

紫色余分努力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这公子哥也不知道看到什么了,居然急急而奔。哼,休想超我太过。

满山的枫叶在身后退却,玄同身似轻烟,往那道清亮如凤鸣般的剑音奔去。

紫色余分擦擦额角的汗水,单手反托了把背后沉重的神兵。

伍文画盯着桌上的棋局,苦着脸道:“儿子啊,真不让让你母亲啊?”

“母亲,汝这话已问了不下十遍。”

疏楼龙宿咳嗽三声,在棋局上,自己并没有尽全力,哈,母亲久未下棋,棋力似有退步,当然这话是没说出口的。

“凤儿,多准备两人的饭。”

伍文画高兴地对身旁站着的穆仙凤说道,哎呀,这客人来得及时,终于不用陪儿子下棋,受他虐了。如果这客人能陪着咻咻下两局就更好了。

疏楼龙宿无奈地摇着羽扇,也罢,与母亲下棋是自虐,眼神示意金陵寒鸦收了棋盘。

伍文画起身跟着穆仙凤下去准备食材去了。

玄同走到山庄时,阵自开,等紫色余分跟上来后,抬脚向院落行去。

疏楼龙宿长身而立,枫林尽头,一抹炫红的身影入了眼前,只见来人气宇轩昂,剑骨嶙峋,是一个极纯粹的剑者。与此地枫叶之景倒是相契合。

华贵尊荣,儒风威令,上位者的气息,玄同很敏锐的察觉出了疏楼龙宿的身份。

“秋枫慕霞惋红曲见过阁下。”玄同自幼接受良好的贵族教育,礼节自是不差。

疏楼龙宿眼神微闪:“真是不坦诚的剑者,姓名这么隐藏,好吗?”

紫色余分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株巨枫,不禁插言道:“这位高人,说得可是真的?惋红曲,你、你居然骗我,枉我把你当兄弟!”

“抱歉。”玄同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说了这句话已表示错了,已是极致。

紫色余分叹气道:“算了,我原谅你了。谁走江湖,没点秘密呢?”

调整好情绪,一脸灿烂地指着旁边的玄同道:“对了,高人,你好哇,我叫紫色余分,输给这个家伙了,于是做了他的剑侍。旁边的剑侍,你也好啊,同道中人,下回咱俩搓搓。”

“真是个活泼的年轻人,进来坐下吧。家母正在准备午餐,汝等留下来用饭吧。”

疏楼龙宿平静地说着事实,语气里满是不容拒绝地邀请。玄同点头,是因为他要细细感觉那道凤鸣剑声;紫色余分欢喜,则是他饿了,有美味可口的饭,让这个年轻人脚步都轻快了三分,全不见刚刚的气喘,令金陵寒鸦多看了很几眼。

“寒鸦,待会儿与紫色余分切磋吧。”

疏楼龙宿坐下,以扇虚请玄同坐下。

玄同对视着眼前的儒门先天,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刚是寻剑声而至的。惋红曲很抱歉,还未请教先生贵姓?”

“哈,这确是吾的不是。吾名疏楼龙宿,目前暂借居母亲佳所。”疏楼龙宿轻笑道。

“你这孩子,说虾米借居,我的地方还不是你的哦。越大越爱作怪!哈,两位小朋友,麦见怪,我儿子就爱说笑。”

伍文画端着茶点上来。

玄同看了她一眼,是个寻常的老妇人,沉吟间,起身行礼道:“惋红曲见过老夫人,多谢招待。”

“哎嘞,紫色余分见过——”

弯腰行礼时,许是没站稳,也许是背后剑匣太沉重,趔趄一步,一个往前冲,险些栽到伍文画跟前。

感应到一股柔劲托起了自己,紫色余分只听得老夫人慈颜悦色地说道:“哈,少年人,不用如此大礼,男儿膝下有黄金,回去拜父母就好。”

玄同赶紧拉住紫色余分,欲将他身上的剑匣取下,被紫色余分拒绝了。

伍文画坐下来后,打量了玄同几遍,直到对方快坐不住,被疏楼龙宿咳嗽两声,唤了一声“母亲”后,才将眼光收回。

恰在此时,紫色余分肚子咕咕响了两声,化解了玄同的坐立不安。

“来,吃。这糕点从家里做好后,带过来的。”

伍文画将桌上的几样点心推到两个小年轻身前,并为众人倒上茶。

“都坐下吧。我这里没这么大的规矩。寒鸦,去看看凤儿的菜煮好没?”

金陵寒鸦马上点点头,领了任务下去了。

第二百零一章

伍文画知道只要儿子坐在这,金陵寒鸦就绝不会坐下来,那孩子力求表现,崇拜儿子至极。

“多谢老夫人招待。这点心真好吃。”紫色余分边塞糕点边饮茶,他耗费的体力太大,肚子早已饥肠辘辘,见伍文画人亲和、平易近人,也就露出了少年人爱吃的天性。

“喜欢就多吃点。”伍文画对捧手艺的人,自然欢迎。

玄同心不在焉地抿着茶,这剑声怎就突然消失了呢?方圆十里内就此一庄,别无他人。还有个侍女没见着。

伍文画瞧出玄同个性沉默寡言,便拉着活泼的紫色余分说话。

“原来你家住在紫曜冰丘。那地方,久远前,我倒是去过,一马平川的冰原景象,紫莹莹的冰川横亘在阳光底下。初进入的人,眼睛可受不了,但那副美景耀目留心。”

“哈哈,老夫人,有眼光,家里的日子过得太平静,我便跑出来闯荡江湖。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唉~成了手下败将,真是耻辱!”

紫色余分讲述着与玄同的相遇。伍文画双眼温和地对他说道:“哈,年轻人的想法啊。孩子,江湖可没有快意恩仇,你呆久了,就厌倦了,那时想抽身都难。”

伍文画也知面前的少年人不会听自己的,忍不住提点两句,年轻的时候,向往自由、追逐着梦想,当年老者劝说平淡生活时,他们就会认为凭什么呢?老家伙们自己经历过了,反不让吾等闯荡,是何道理。再者,交浅言深亦不妥。

疏楼龙宿微笑道:“剑者,汝为剑声而来,此地怕是无汝所要的东西。”

玄同放下茶盏,眼神里透露着坚毅:“我会找到的。多谢招待。”

“等等,你这孩子,饭菜都烧好了。怎现在就准备告辞?相逢是缘,我家一顿便饭还是招待得起的。如你们去了江湖,遇到一个叫素还真的,告诉他,该送鱼了。”

伍文画见玄同正起身,忙制止,接着说道:“你看,同伴也饿了,吃完饭再走哈。”

说话间,金陵寒鸦过来告知宴席摆上。

玄同转过头看了紫色余分一眼,对上他期盼的眼神,决定留下来。

席间,疏楼龙宿拉着玄同饮酒,打听到他家兄弟众多,父亲闭关多年,自己一人出门,只为剑道精进。

送走两位年轻人,伍文画关了山扉。

“年轻人就是好,想要虾米就去追了。哪像我,只愿山来作伴水为家,天天醉卧花丛间。”

“可是,太夫人,你不能饮酒。”穆仙凤抿嘴笑道。

“你这丫头,非得将你祖奶奶的感慨戳破,行了,咱俩去湖边采点象牙白,炒腊肉。”

伍文画换了衣衫,与穆仙凤向湖边去了。

疏楼龙宿写信告知相熟之人,目前落脚的地方。

尘世暗夜破除后,逆海崇帆以三十万百姓为生祭,开启苦境通往黑海森狱的通道,此消息在江湖广传,令正义人士愤慨、震怒。

时间城城主面色忧心,思索间不知不觉来到了素还真的院里。踌躇一番,还是没有上前敲门,背负苦境希望的你,如果听到这等屠杀大事,一定怒极吧。

四智武童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摇晃着小腿,小手支撑着下巴道:“刚刚那道气息是城主吧?”

“是的,他来找素还真。”

天踦爵又在打磨他的木偶。

“咦?那他为什么不敲门在院里飘来飘去?”

四智武童盯着他手上的刻刀,刀落处,落下小木屑。

天踦爵在偶上吹了一口,将微末吹走:“那你就要问他了。还有,小四,你感知到的是城主的魂体,实际上用走来走去更佳。”

“哼,能不能麦喊劣者小四?将人叫小了。”四智武童小小地抗议。

“耶,我们中确实是你最小。”天踦爵抬头对他促狭地笑道。

“那你为虾米不叫小二?三余无梦生不叫小三?”

四智武童身体坐正,双手撑着桌子,对对面的天踦爵说道。

“哈,劣者可不是老二,小四,叫我九哥也可以的。至于三只鱼嘛,劣者想,他更愿意做三哥。”

天踦爵将刻刀放下,细细端详初品。

“劣者何时排第三?天踦爵,说话打打草稿。”

三余无梦生的声音让天踦爵转移了视线:“哈,这有何好争。小初都没意见。”

“劣者有意见。吾名丹华抱一鷇音子,小初是大夫之称,与劣者平坐的你们,无资格称之。”

鷇音子从外面进来,坐到桌边。

来者不善啊,终于忍不住了啊。天踦爵目光流转:“耶耶,小初,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吾等感情深,素还真才好得快。”

“也罢,为了素还真,小二,你也接受这个称呼吧。”

鷇音子老神在在,三余无梦生赶紧制止:“劣者还是称你道者吧,至于小二,随他去。”

天踦爵明白了,这俩是达成共识了:“行,劣者还是称你们同修。”

三余无梦生为俩人倒上一杯热茶,自嘲地笑道:“哈,吾等无不无聊,在此为了一个称谓,争吵半日。”

“抱歉,是吾连累你们。”

这段时日,鷇音子多数时候独处,应是深有自疚,天踦爵如是想道:“这话就见外了,吾等三人同出一源,如不是机缘巧合,又哪里识得彼此。”

“极是。劣者在素还真茅深的魂池里随波逐流、无人说话,人生寂寞如雪。尘世走一遭,见识了一番风景,体悟了人生百态,认识了兄弟之情朋友之义,临了,还有你们二位作伴,人生痛快!来,以此茶代酒,敬我们的过往。”

三余无梦生见气氛为自己的一语所低迷,转换心情,举杯。

“哈哈,可。下次让素还真去大夫那取两坛酒来。”天踦爵满上鷇音子的茶杯,端起杯子道。

“请。”鷇音子身有热流涌过,缠绕多日的自责、负疚在此刻烟消云散。

素还真从静谧安详的入定中清醒过来,这次的养神效果极好,照此速度下去,魂伤便能痊愈,届时便可回苦境了。

第二百零二章

“素还真,你出来啦,城主有请。”

饮岁在院子里守了一天,还好城主今日无甚要事。

“谢光使。”

素还真歉意地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城主找劣者所谓何事?”

“不知。时间之子与绮罗生回来了,也不知道这次还出去吗?实在不了解,这江湖打打杀杀的,有虾米好呆的。”

饮岁上次入苦境,因身上无钱,吃了饭留在餐馆以工尝债。餐馆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一言不合,就去不归路约架。为此,回城之前,饮岁专门走了一趟不归路。

不归路方圆十里,都成黑土,浓烈的血腥味,击退了爱洁的他。经年累月,一条条人命在不归路上堆积,血灌沙土,黄地沦红,红土染黑,一代代江湖人留名亦留命。

走在不归路上,白骨弃野,残兵遍地,心志不坚之人冒然闯入,只会沦为煞气的补品。

素还真深以为然:“光使走一遭苦境,人生经验倍涨,对此,想必城主很是愉悦。”

“哈哈,那当然。跟你说,城主赏赐可丰厚了,要是再有这种机会,我还是愿意去的。素还真,倒时,可要招待我呀。”饮岁高兴地道。

“自然,到了苦境,光使尽可一寻素某。劣者欢迎之至。”素还真许诺道。

“你说他是不是傻,素还真的地盘可不好呆。”

四智武童往嘴里塞着煮花生,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像极了啃食的小仓鼠。

“吃东西麦说话。”

鷇音子将手里的道经放下,揉揉眉心。

“光使得了城主的吩咐,不与我等讲话。上次下山,让他好好睡了一觉,如今与素还真相谈甚欢,劣者该说是他心大,还是该叹素还真手段高明。”

天踦爵又做成了一个木偶人,心里很是愉悦。

“遇到素还真没好事,这话是大夫说的。上次她偷偷与人觉先生讲,以为劣者没听到。”

四智武童将花生吞下,喝了一杯茶,感叹一句:“好想吃大夫做的饭,劣者吃了,魂力满满。”

“哦,她做的饭食当真有此效果?”

鷇音子是在场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尝过伍文画手艺的人。

“怎么说呢?大夫做菜,已有了厨道之境。劣者认为,她应是为了药补而去钻研的厨艺。”

天踦爵将观察到的讲出。

“道者居然没有吃到,好可惜。”

四智武童流露出一抹同情,鷇音子嘴角微抽,傲娇地道:“素还真进苦境,大夫也不会找他。”

“错,找素还真送鱼。”

四智武童与天踦爵异口同声地大声反驳。

鷇音子被两人猛然增高的音量惊了一下,你俩对大夫是有多了解啊!

“城主。”素还真招呼道。

花园里,时间城城主虚手一礼,请他入座后,才说道:“素还真,苦境世局变化太快,逆海崇帆那群人以三十万百姓做赦天祭开通了黑海森狱之路,如料想不差,三阳同天之景会再度重演。”

“何为三阳同天?”广袖笼里,素还真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压抑着内心的狂怒。

魂海波涛汹涌,三魂勉力支撑,良久,四智武童瘫在地上,微弱地喃道:“好久没看到素还真动怒了。”

“这次,他还是苦苦压抑。”

天踦爵一身狼狈,瘫软在地上,任汗水流。魂体还是不全啊,素还真,你可要悠着点。

鷇音子已无力说话,发鬓齐飞的他,已失先天风范,喘着粗气,望着蔚蓝的天空被怒卷的乌云遮蔽,要下大暴雨了。

时间城城主满意地在心里点点头,素还真成长如斯,不为已发生之事愤怒,还能保持冷静抓取到关注点,实在不错:“三阳同天,是久远的事了。那时,吾很年轻,记得天上有三个太阳,春华物长,万物同处一片蓝天下,受永生之光普照,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真是不错的世界,你说是吗,素还真?”

“愚蠢至极。”素还真怒道,“万物有生有死,方是轮回。如果永生在世,唯万物灭亡,共陷末世。”

“哈,本城主果然没看错你。素还真,三阳同天后,还有两场大劫等着你。去吧,经历你的天命吧。”

时间城城主挥挥手,让光使带素还真离开。

在城主府大门口,白衣沽酒巧遇清香白莲,两人交谈几句,听闻素还真要回苦境,忙将这段时间的江湖事项一一告知。

这次,饮岁没有催促,素还真离开时间城,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突地,他内心涌上一股不舍,酸涩至极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尽管素还真多次招惹他,让他吃足了小苦头,但俩人在来来往往中,结下了情谊。

江湖路远,素还真,一路平安。

殊离山下,饮岁瞧着素还真的背影渐渐消失,转回身,隐入了结界中。

伍文画见到非常君到来,一点儿也不奇怪:“哟,黝儿,在南山待着不是挺好的吗?可以调素琴、阅金经,还可以喝大酒,多乐不思蜀啊。到了这,还得受我看管、唠叨,想想就不自在。”

“耶~义母,你可折煞孩儿了。兄长事务繁多,留下老母亲无人照顾,我要是再不懂事点儿,枉你将我养大。”

非常君没想到,刚进庄就遇到了在湖边垂钓的义母,没有机会向穆仙凤打听老人家最近饮食、喜好、心情,就被揶揄一番。

“坐下吧,看着做啥?我还没长皱纹呢。”

这话,非常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赶紧坐在桥面上,老老实实的,免得被义母说被打搅了钓鱼的兴致。

伍文画横睨了非常君一眼:“黝儿你就没啥与我说的了?”

“哈,义母,近来睡得可安?”

非常君笑着说,伍文画转过头道:“黝儿,你平时可机灵了,怎么这次不在线上。我在问你烟儿的事。”

“义母,孩儿在这。”

冽红角从红枫上跳落。一袭华贵的黑袍,被风带起,在空中挽着旋儿。

黑长的直发垂落腰际,酷似非常君的脸上有着一股邪傲的气质。

第二百零三章

“烟儿!”

伍文画将钓竿往非常君怀里一扔,欢天喜地地奔了过去。

冽红角赶紧伸出双手将义母扶住:“义母,累你操心了。”

“你这孩子。”伍文画嗔怪了一句,拉着儿子的手,往庄内走去,“义母做的糟鱼一直放在酒坛里,就等你醒过来吃。烟儿啊,你还要吃什么?跟义母说,我让凤儿准备好食材。对了,我还准备了许多尺码的衣衫,你试试,有没有合适的,没有等会儿量了,就做……”

非常君看着手里的鱼竿,心下叹气,果然不应该让习烟儿出现在义母面前,近臭远香,唉。

疏楼龙宿见母亲拉着一青年进来,一张与非常君相似的脸,肯定他就是习烟儿:“烟儿,好久不见。”

“义兄。”洌红角松开手,与疏楼龙宿行礼道。

“坐吧。母亲,凤儿正找你。”疏楼龙宿笑道。自家母亲又有得忙了,回儒门后,也放心了。

伍文画嘱咐了两句后,便下去了。

洌红角询问道:“义母的头发为何白了?”

“为救人。烟儿,好好看着母亲,她的寿元耗损严重,需好生调理。”疏楼龙宿将事情简要告知于他。

点点头,洌红角说道:“义兄,又要走了吗?”

“哈,儒门事务需处理一番,在此期间,母亲就交由汝照顾了。麦忧愁,吾会在新年到来前赶过来的。”

疏楼龙宿见洌红角脸上似有不舍之意,劝说道:“汝已成人,当知男子汉顶天立地,小儿性状,以后想要有也难了。吾与汝说这些做虾米呢?义弟,尝尝烟岚江城的红茶吧。”

非常君走进花园,远远地望见两人在饮茶,快步走上前,说道:“义兄,此地地气萧瑟、炙热,不是久居之地。”

“母亲想看完一场瑞雪后就离开。这地方,适合赏景,不可多看,否则定厌弃。”疏楼龙宿将茶海、茶杯推了过去,“自己到吧。”

“与烟儿比起来,我却似被捡来的。”

非常君坐下来,执壶倒茶,见二人杯中已空,顺手也满上。

“觉君,你确实是义母捡回家的。”洌红角耿直地说道。

“哈哈哈……”

疏楼龙宿放肆大笑。

非常君站起身,弯下腰狠狠地揉搓了下洌红角的头,才解气。这倒霉孩子,尽会给自己挖坑。

莲花轻曳,送来清淡荷香。

远归的人,黄裳锦履,从容步入了琉璃仙境。翠环山的花蕊朵朵绽放,青草株株挺立,迎接多日未归的游子。

小鬼头、小狐狸俩人抹着眼泪,从山上飞奔下来:“师尊!”

“好了,何作此态?为师这不是没事吗?”

素还真噙笑,伸出手拍拍徒儿们的肩膀。

“好友。”见屈世途从房内出来,素还真招呼道。一句好友,彼此皆明了的心意。

屈世途将茶端上,笑着道:“你再不回来,我可是要被这两小问烦了。素还真,欢迎回家。”

“哈哈,劣者久未回,倒让好友费心打理、照顾佳徒了。”素还真畅怀大笑,坐到莲亭下,“好友的茶也久没有喝到,很是想念。”

屈世途高兴极了,将茶斟好。难得听到好友的心声,大管家将茶水泡上,点心摆上,便下厨忙活了。小鬼头和小狐狸齐齐站到素还真身边,说道:“师尊,你留给我们的作业全都做完了。”

“嗯嗯,我与小鬼头还把师尊所教的复习了。然后还帮屈阿伯做事。上次有个非马梦衢的先生也教了我们好多。”

“哈哈,极好。坐下吧,一起吃糕点,今天为师不考教你们。”

素还真魂伤还没好全,从时间城回到琉璃仙境的路上,也在抓紧时间修神。入世之前,还要去拜访下大夫。

“那俩个笨徒弟怎就没看出三余无梦生与素还真的关系?真是捉急哦。”

四智武童恨铁不成钢,对徒弟们的未来很是担忧。

“哈,劣者如没有猜错,是因为同修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很难将你当作师尊对待吧。”天踦爵毫不留情地吐槽。

“知道还说,真是恶趣味。”四智武童不否认,“你说大夫那还有安魂丹吗?上次你俩共服一颗,魂体便好了大半,若是再来一颗,就会好的吧。”

“所以素还真才想拜访大夫,哎呀呀,劣者说他是债多了不愁。庆幸莲池里的鱼养得多啊。”天踦爵猜测道。

紫色余分跟在玄同身后,进入了一片瑰丽的枫树林中。

此地的枫树同样长得火热、绚烂,与枫桥湖不同的是,这处的枫树林里多了无尽的剑意。剑意自然而生,令玄同心悦三分,甫一见之便决定留下来。

“看到枫树,就想到大夫家的美味佳肴,我说贵公子啊,你怎就不多呆两天呢?害我害以为你会跟儒门大佬打一场。”紫色余分背靠着一株枫树站稳。这荒山野岭的,待会儿打两只野鸡、兔子来吃。

“疏楼龙宿非我想找寻的人。他的剑声被隐藏了,我并没有感知到。如果与他强行邀战,他未必会出全力。”而且这人当真难缠,与他剑诀,必然耗费太大的心力,自己的时间并不想浪费在此。玄同在心里默默补充。

紫色余分扭扭脖子,不解地问道:“那你可以与老夫人邀战啊。我跟你说,她绝对是个高高手。”

“你从何看出的?”玄同回过身问道。

“不是看出来的。当时要往前跌的时候,老夫人可是以风劲相托。虽然我剑艺不如你,但对苦境的先天高人、武功路数了解得绝对比你强。能避过你的气息感知,将劲力融入到自然气流中,就可见到老夫人的武学功底了。可惜,我还差得远,半招都打不了。”

紫色余分拉杂了一长串,罕见的,这次玄同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完了关于中原三教、各大型门派的武学特色。

漫天飞舞的枫叶,在风中飘落,是空中流转的剑意。

生平不起剑心,才知剑中味,却迷了剑声。

枫叶飘落终有尽,三三两两飘下时,已无了人迹。

第二百零四章

当枫桥湖飘起零星的雪屑子时,素还真的莲影便踏入了。

彼时,伍文画正收拾着茶炊等物,想去山巅看雪。

洌红角的眼神在素还真身上打量,后者莫名,遂问道:“这位小友,劣者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洌红角摇摇头,直接说道:“你的身上没有毛病,魂体有病。”

说者眼神清澈,神态认真,素还真知他话中之意,并没有误会,笑道:“这就是劣者来拜访大夫的原因,不知大夫有空吗?”

“义母在准备赏雪之物。你要不要与我们同往?”洌红角开口邀请。

“这……”素还真时间紧,有丝那犹豫。

伍文画从后院走出,在门外听到此话后说道:“烟儿,麦难为他了。大忙人一个,整日奔波。素还真,那个城主肯放你出来?魂体之伤还未好全,精神识海比较脆弱,你呀,如果遇到异物侵入,可没什么抵抗力啊。其实,你是为安魂丹来。那物以你之魂承受不了多颗。这点我要与说明白。”

素还真转身施了一礼道:“多谢大前辈多次施救,但面对浑浑浊世,劣者无多余时间,唯有快速复原,至于暗伤,待时机好转后再调养。”

“算了,我说不通你。安魂丹具体用法,你是知道的。这还有两粒建骨丹。我的炼丹之道虽窥得初径,但丹药毕竟为药属,总有一丝丹毒潜藏。丹药等级越高,所中的丹毒便越难以化解。如想调理,可去南山寻少艾,他清闲得很。”

伍文画细细嘱咐了用药注意事项后,送了素还真离开。

玄同远望了离去的身影一眼,便步入了山庄。

刀意漫布,天空飘落的雪片停滞。

面前的玄袍的刀客,冷峻沉静。玄同严正以待,紫色余分将剑匣轻放在玄同够得着的地方,便轻快地离开了战场。这两人正飙势,非自己能插手的。

刀快,横霸沉雄;剑疾,轻灵力伟。

甫接招,两人对彼此能为皆心知肚明。

一招过处,枫叶,簌簌;雪,飘落。

紫色余分眨眨眼,好快!

“哇叻,你们不打了?”

紫色余分还以为可以看到一场旷世瞩目的刀剑决,没成想两人就一招,还没看到胜负,这对于好奇心重胜负感强的年轻人来说委实是折磨。

“没必要。”

玄同已得到想要的讯息,并没有再战的欲望。

洌红角刀瘦了,撑开黑金鎏伞,转身消失在飘洒的枫叶雨里。

紫色余分望了又望,才回过神道:“你不跟进去?”

玄同没有回答,以实际行动给予回答。

须臾间,已迈着大步也冲入了一片绮丽的红雨里。

紫色余分无奈地瞅了剑匣一眼,重新背上,迅疾跟上。

对于玄同的到来,伍文画不感到意外,毕竟这孩子上次寻剑声未遇。对于一个剑痴来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还是有的,而且伍文画也从不小瞧剑痴的缠功。

非常君眼神微眯,原来这就是义兄所说的来自异境的剑客。果然一表人才、剑骨傲峋。

玄同双手抱拳,弯腰施礼道:“大前辈,玄同请战。”

这话是对伍文画说的。

非常君目光锐利,开口道:“家母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挑战的。年轻人,人贵有自知之明。”

紫色余分听言,忍不住相讥:“喝,老夫人都未开口,儿子倒先做主了——”

劲风扑面,紫色余分额上冷汗顺着鬓发滴落。眼前红色的身影来得格外地高大。

非常君嘲讽道:“一个无能为的剑侍,值得吗?”

“他为我,我为他。”

玄同语言简练,但在座的皆听明白了言下之意,他出言相帮,自己便以力护之,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

“黝儿,让客人坐下来。”

伍文画起身望着玄同,继续说道:“年轻人,我不会与你剑诀的。麦问虾米理由,不想就是不想。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对人与人之间的相斗没有了兴趣,你想从我这得到成长,几乎不可能。”

因为不出手,所以看不到。玄同明了,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老夫人,小的不明白。”

紫色余分瞅了玄同一眼,从他背后站出。

“不明白我为虾米不答应?哈,少年人,不是一个境界的对手,我胜之不武。再者,我也无教人的习惯。”伍文画直言道,“每一个人都期望与强者交手,在对决中更上一层楼。”

“你怎么知道他不强!”紫色余分脱口而出。

非常君正想掷杯,被伍文画所阻止:“哈,他在你眼中够强啊!”

“家母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口中的强者在她眼中不够强。”洌红角飘到紫色余分身后,冷言道,“连我都没有赢。”

“烟儿。”伍文画以手抚额,这孩子毒舌起来,与咻咻不相上下了。

玄同走上前:“老夫人,有什么剑者推荐吗?”

伍文画心里不由点了个赞,这孩子当真聪颖,知了找与自己同层次的对手:“有,但退隐者甚多,他们也未尝想再与人对战。要不,黝儿,你与他——”

“义母,孩儿此生的对手唯三。”

非常君可是听说君奉天在德风古道勤修之事,玉逍遥想必也躲在哪个旮旯里钻研剑艺,还有那个失踪多日的收万劫是剑道奇才。料想不差,他们的武境都有提升。

“那三人皆是名声鼎盛的人吗?不知我有没有听说过?能请告知名姓吗?”紫色余分眼光放亮,期盼地望着非常君道。

非常君一脸问号。

玄同亦侧目看着他。

少年人,你真是奇葩啊,难道已忘记黝儿出招之事了。伍文画内心疯狂吐槽。

“脸皮真厚。”

洌红角凉凉一句,让紫色余分身体稍僵硬。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混迹江湖,最重要的是不要脸。见着强者,要顶礼膜拜,才可能得授机缘。这是我最近漂浪江湖所得,赠与你了,不谢。”

非常君深以为然,却又不以为然。在江湖上久了,若没有三分本事,是不会存活下来的。胆大心细外,脸皮厚厚要有,但逆天气运才是活下来的本事。充满算计的江湖,热血青年体会的还是太浅。

第二百零五章

玄同、紫色余分两人离开了。

伍文画瞅瞅天,对站在原地不动的儿子们说道:“走吧,初雪已至,明日有晴。”

“义母,你——”

洌红角迟疑,令伍文画颇好奇:“有什么想的就直说。跟我有什么好见外的呢?”

非常君也满脸疑惑,很少看到烟儿这样子的。

洌红角终是将心里的猜测说出:“义母,是不是因为要行山巅赏雪景,是故拒绝了玄同的请战?”

“咳咳,你怎会如此想?”非常君被呛,忍不住先问道。

洌红角看着伍文画,将想法说出:“因为义母总爱帮助人。对于请招的人,几无拒绝。”

在非常君和洌红角的注视下,伍文画幽幽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是以前。指点小辈不是我的专长,也非我所追求。而且,那孩子处于天命中,虽会经历波折,但并无性命危险,反倒是那个跳脱仔凶多吉少,我已将建议告知,剩下的就不是我能决定了。最主要的是,心力不济啊~”

人不服老不行,这次天道的手段除了亏损寿元,更将心脉锁了。与天命之人相扯太多,必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最重要的是身边的孩子劫难将至,如果自己在此刻出手,未来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改写。自己果然自私。

种种情况的细节,非常君和洌红角不知,但满头白发的母亲,让他们意识到生命的流逝,从来就在身边。这个江湖少了他们一家也不少。世界离了谁都能运转,而对一个家庭来说,每个成员都是彼此最珍贵的牵绊。

“呶,你也不要闷闷不乐。老夫人指点了几大剑者给你,至少还有目标。”

紫色余分背着剑匣跟在玄同身后,说着安慰的话。两人气氛沉闷,紫色余分担心玄同面子上过不去。

“我非是不高兴。”只是认识到苦境藏龙卧虎,以前坐井观天,认为接触到了剑道之巅,原来不过山峰外有高峰,各领风骚者太多。

玄同不是沉溺之人,认识到了一山更有一山高后,豪情壮怀,剑意内发,双目坚定,脚步沉稳,须臾间心境又上台阶。

紫色余分不知道他的剑心又坚定一分,但眼前的红衣剑客,这柄傲绝的剑入鞘了。哎嘞,天赋真是高啊,被拒绝了还能有所突破,将以前看得见的锋芒敛息了。

对手的壮大,也激发了紫色余分,他脚步轻快,兴致高昂地跟着玄同又步入了那片枫树林中。

江湖上的消息传得很快。一代名人清香白莲素还真在论剑海现身,瞬间就上了各大江湖势力的案头。

慕少艾拿着薄薄的纸张,白眉耸动:“对家的,又上公开停了。”

“你不去?”羽人非獍端上一壶茶,相问道。

“耶~麦害老人家。你看至佛和无君,两人都被困在庙里,一日三餐让人送,下山一趟都不易。”慕少艾连连摇头。

“这不像你。”羽人非獍坐在对面,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慕少艾望着他执着的眼神,解释道:“羽仔,看到伍文画头发白了吧,那就是帮助素还真大代价。寿元折损于她来说,可忽略,但药师我啊,还想看你们风光娶妻生子,生俩小子给我耍耍。”

“切,要生自己生。”慕少九端着三碗面食上来。

“嗯,阿九说的对。”羽人非獍将茶壶挪开,颇赞同地道。

慕少艾拎着白须,对两人道:“你们这些娃娃,老人家鹤发松年,半只脚踩棺材板,哪还生得出!”

“少艾,你是药师。再不济,大夫那还有生儿育女丸。我可是打听过了,那药属于南山禁药,像你这样的人就能拿得到。”

慕少九挑起一根面条,对着吹。

慕少艾哭笑不得:“你都学了些虾米?罢,罢,总归是老人家不正经,养出的小的也不正经。”

“哈,难得,少艾兄有如此认识。”

缎君衡站在篱笆墙外搭腔。

“哟,稀客。”慕少艾惊讶地看着他道,“去哪儿了?”

缎君衡示意三人先吃饭,他昨日就回来了,用过早餐便来拜访慕少艾。

“你们去了一遭魔域,啧,艺高人胆大,父子三遇到好耍的事情没?”慕少艾为他执壶倒茶。

“哈,有不孝子们作陪,就是心悦之事。”

挑着一些有趣之事,缎君衡讲起了游历见闻。

质辛抱着酒坛,寻找哥们喝酒。

斜瘫在草地上的一留衣闻到酒香,一跃而起。

点锋座亦转过头,对身边的殢无伤说道:“找你的。”

“嗯。”

将钓竿斜插入湖边泥土中,殢无伤起身说道:“无菜。”

“哈,何时矫情了?”

质辛大踏步走过来,给一留衣、点锋座一人扔了一坛酒。

“多谢。他有婆娘管,哪像我们光棍一条,想喝就喝。”

一留衣拍开酒坛泥封,对坛畅饮一大口。

“妖应封光会管这事儿!”

质辛很是惊奇,不在南山一段时日,好友成了妻管严。

殢无伤可不会讲出妖应封光在大夫那里听说了喝酒伤身,空腹喝酒更伤身的言论。

点锋座微笑道:“点锋座·判生死。他,一留衣。”

“质辛。”

一坛酒下去,男人们的交情便建立起来了。

“鱼烤得不错。”

质辛细细咀嚼,发现肉质更鲜美细嫩。南山灵境食材又进一步,仙灵之气的功劳。这地儿好是好,但不适合魔住。

“去看武君没?”殢无伤将鱼骨抛在一树根旁。

裸露在外的树须迅速裹上,埋进泥土。

“昨晚回来,还没。一起?”质辛询问道。

“可。”殢无伤点点头。

一留衣打了个饱嗝:“我就不去了,下回带酒去看他。昨天在君先生那听课,头都晕了。”

“哈,被他逮住说一通吧。”

点锋座这样说,是因为一留衣跑猴山太勤密,引起灵物们的抗议。

“耶~那酒,你们也有份。”

一留衣咂咂嘴,回味一番,可惜猴群没那么容易上当了,还有那些花花草草都作了“眼线”,以后想喝都难了。

“叫上我。”质辛拍着胸脯道。

一留衣忙拉过他,走到一边嘀咕去了。

殢无伤耸耸肩。

点锋座望着脚旁的小草一眼,那株小青草瑟缩地弯下腰。

第二百零六章

冰川晶莹剔透。

片片雪花洋洋洒洒,覆盖川河。枫桥湖的水便是由冰下河流而来。

“这座山巅存在时间久远,冰川厚者处达万仞。”对于此地,伍文画做过一些功课。

“义母,不是要看雪景吗?这冰川无甚趣味。”非常君环顾一周,说道。

“跨过冰川,会进入一片梅林,走吧。”

伍文画当先向川流行去。

三人轻跃,在冰川上如鹰展翼般腾飞。

河川拐弯处,伍文画突然调转方向,背驰而行。

半时辰后,清幽的梅香随风飘来。

一处大峡谷,天然梅林景。

天地寂静,雪花落下,搁在树上、枝头,绵绵连连,似软丝铺地。红霞晕染,为丝着妆。

点点雪,朵朵霞。漫步梅林下,伍文画不由自主深吸一口芬芳。

馥郁的香气在鼻尖萦绕,非常君舒爽地感叹道:“天地之奇,尤为全见之。义母,还有哪些别产美景是孩儿所不知道的呢?”

“哪记得那么多,当年要你买山买水,结果买的全是吃食,你那肚子就弄大,怎就填不饱呢?”伍文画对此非常疑惑,小时候也没有饿着黝儿啊。

非常君呵呵一笑,遇到义母之前,饱一餐饥三顿,身体对于食物的向往比任何人来得强烈,没有挨过饿的人是不知道这种灵魂深处的恐惧的。

洌红角看了非常君一眼,对伍文画说道:“义母,这有没有什么好的食材可寻?”

“有,那冰川下的河水里就有一种瓷美的寒鱼,被雪覆盖着的梅下草,吸引了一种梅红色的雪地鸡。”

伍文画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飞奔了一路,确实是饿了。

两个儿子找食材去了,伍文画便寻了一小块空地,捡起枝叶烧起火。梅枝燃烧,旺火外的红焰上架起一茶壶。将桌椅布置好时,非常君和洌红角已回。

“红儿闻到了肉香,傲笑红尘,快点跟上。”小女童用力地吸吸鼻子,小鼻子皱在一堆,可爱极了。

身后的道者,一脸严肃,背负道剑,方步大迈,跟上小女童的脚步。

非常君耳朵里随风传入一句“傲笑红尘”,险些将手里的烤鸡腿扔到雪上。

伍文画转过头,眼前一亮,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裳的小女孩,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小脸蛋,裹着赤狐毛,脚上蹬着小红靴,头花也是红红的。

“哈,好漂亮的小娃娃。”

小红颇不好意思,她蹦到三人面前,小胖手搭着施礼道:“小红见过伯伯、漂亮姐姐和帅气的小哥哥。”

被称作“伯伯”的非常君见小姑娘双目晶亮亮地盯着手里的鸡腿,将之递给她。小红回过头看了一眼傲笑红尘,待他首肯,才放心地接过,甜甜地笑道:“谢谢伯伯。”

伍文画将桌上的果子、糕点放到小姑娘面前,对傲笑红尘说道:“道者,请坐。”

傲笑红尘施礼道:“多谢,傲笑红尘打扰了。”

洌红角将鱼丸汤从锅中舀出,一一递到众人面前。

小红抬起头,啃得满嘴油汪汪,欢乐地说道:“谢谢漂亮小哥哥,原来我也有哦。”

“有缘相逢,小儿准备的菜肴,美味可口。道者与小娃娃都可尝尝。”

此地杳无人迹,这两人应是迷路了。小姑娘饿得狠了。伍文画从他俩的鞋履、形态判断。

“谢谢招待,吃得好好。”

小红看看小手,跑到一边从雪地里抓了把雪将手洗净。

傲笑红尘将面前的茶饮尽,说道:“多谢。”

伍文画轻笑道:“无妨。这次出门幸有准备茶,否则遇远客不知以何招待?”

小红跑过来:“他就是这样的啦,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是不吃的。慢慢熟了就好啦。”

“哈哈,挺好的习惯。吃人嘴短啊!”

伍文画被小姑娘一副小大人模样逗乐了,多可爱的孩子。

傲笑红尘斟酌一番,掏出一株千年雪灵芝,与几人拜别:“打扰了。此物可抵茶资?”

伍文画接过雪灵芝笑道:“可,道者请。”

“漂亮姐姐再见,伯伯、小哥哥再见。”

小红挥挥手,紧跟上傲笑红尘的脚步。

远处,风里传来傲笑红尘的声音:“红儿,她不是姐姐,比我辈分大。”

“啊?可是漂亮姐姐都没讲。”

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远。

非常君悄悄松口气,幸好傲笑红尘是个死板、话不多的人,否则义兄的过往被义母所知道,将会是怎样的风暴啊?

洌红角奇怪地看了非常君一眼,转过头对伍文画说道:“义母,吃完后,还要去哪里逛逛吗?”

“嗯?不去了。要下大暴雪了。雪也看了,梅花茶也喝了,挖几株小树苗子带回南山种吧。对了,黝儿,回去后将行囊整理好后,回南山度新年吧。”

伍文画吩咐完后,收了诸物便往回走。

在新春佳节来临前,论剑海的评剑会也已经结束。

在会上,素还真认识了玄同,邀请他去琉璃仙境做客。

萧瑟的寒风里,吹凉了万物。街上行走的百姓,裹着袄子,在寒风里穿梭,置办着年货。

“你这里的百姓过得比其他地方的好些。”

玄同与素还真并肩行走在翠环山附近的镇子上,将一路行来的百姓生活在心里默默做了一番对比。

“听好友如此说,劣者汗颜。此地百姓生活好,是他们勤劳质朴;中原其他地方,还有处于乱战中的,百姓的日子想必难过,更遑论准备新年礼物了。”

说到最后,素还真幽幽叹了口气,忽而对玄同郑重地说道:“劣者邀请你来本是论剑,现下将烦恼倒出,十分抱歉。”

“无妨,我不曾遇到你这样的人。”玄同并不在意。

因苦境的新年要来了,紫色余分回紫曜冰丘与家人团聚了。认识到素还真,是因他的观剑不则声十分有趣,他想了解。

翠环山上,灯火通明。

携友回琉璃仙境过年,令屈世途感到很意外,二话不说,又下去添菜了。

素还真的琉璃仙境坐落在灵脉上,是故与山下寒洌不同,这里荷香扑鼻,锦鲤游荡。玄同在等饭的间隙,欣赏着面前的鱼戏荷叶景。

自在的鱼类,有一个不自在的主人。

第二百零七章

琉璃仙境的年饭最终没有吃完。

素还真接到一封飞信后,就冲冲奔到了夜色里。屈世途满脸忧愁,在门口送别了素还真,回到厅上,换上了笑脸:“吃吧,孩子们,你师尊明日就回来了,起早点给他拜个年。那个小友,老夫与你走两杯。”

玄同将温好的酒水倒满三杯,说道:“素还真既忙碌,温酒备上好。”

“哈,你有心了,素还真没看错人。小友,来吃鱼。我与你说,这莲池里的鱼全换了一道,素还真欠人情,将鲤鱼、草鱼都送人后,便换了锦鲤。哈,大夫不吃锦鲤,素还真舍不得再送鱼了,所以莲池里的鱼再想吃到都不可能了。”

屈世途想起来就可笑,这个素还真孩子气的一面,好久没见到过了。好在大夫也不差那两条鱼,是喜欢逗小辈玩。

非常君将疏楼龙宿拉到一边,将伍文画偶遇傲笑红尘的事情讲给他听。

“哈,算他走运。”

疏楼龙宿与傲笑红尘的结,这辈子都解不开了。两人遇到后,不兵戈相见,就不错了。

伍文画见满桌的菜上齐了,对洌红角道:“叫你的哥哥们来吃饭。”

穆仙凤将桌上之物细细观察来一遍,发现无缺漏,舒了一口气。

与往年一样的团圆宴,一家吃完饭,玩了一下,守岁后便散了。

南山灵境的草木花在新春里开得绚烂,空气中飘着的甘甜令人神醉。鸟语花香的日子里,家家户户串门。对于各先天来说,与好友聚聚,算是将年过了。

伍文画请青霜台会了一面后,便与疏楼龙宿一起到了疏楼西风居住;非常君和洌红角又一起出远门游历了。

穆仙凤将茶水端上来后,便下去了。

伍文画倒上两杯茶,对疏楼龙宿道:“你与凤儿说了?”

“没有。母亲,年过后,有想去哪里吗?”疏楼龙宿转移话题道。

伍文画敛眉思考,现在的江湖一进入就忍不住想救人,也不知道素还真在干什么,要不要去寻寻他呢?

疏楼龙宿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又要掺和武林的事情了,待第二日被穆仙凤告知母亲留信离开后,有点意外。

梦里桃源里,非常君带着洌红角再一次拜访。当年留籽的交梨树已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树上挂满了满满都交梨。

因着立春了,村里百姓都趁着春耕前将田地耕犁一遍,洒上一遍肥料。草木灰随清冷的寒风撒入泥土,化作春泥。

非常君与洌红角俩人走过,村民们热情地邀请他俩去家里做客,被非常君笑着拒绝了,到此一游,是兴之所至。

苦境的春天来了,百姓们忙着整理耕田,伍文画出了儒门天下范围外,本以为这应是苦境应有的景象,但在小酒楼用餐时,听到了黑海森狱玄嚣太子带领兵马在苦境四处搅合。

玄嚣太子的野心注定他的征伐之路在苦境,因此对与玄灭勾搭的倦收天等人竭力围杀,以期将台面上的道真门派打压下去。倦收天在失去天鞘晨曦后,成盲人一个,不幸被玄嚣太子关在了葬天关。

暗湿的监牢,玄嚣太子来探监,俩人机锋不断。

待玄嚣太子离开后,伍文画才从隐处现身,盲眼的道者灵觉一动:“是谁?”

“啧啧啧,多日不见,警觉还是这么高,小太阳,小月亮没来救你?”

伍文画一身白衣,脸上覆盖一层银色面具,背上负一刀。

“前辈,你不该来的。”

倦收天有点担心,毕竟别人的地盘,而且千军万马,高手也不少。

“是啊,确实不该来,这里空气潮湿、霉味浓烈,不是我噶意的地方,闲话少说,与我出去吧。”

刀劲一挥,玄铁锁断裂,倦收天很听话地跟着伍文画身后出来。

“哈,真当葬天关无人吗?”

玄嚣太子恼怒至极,家门口被外人轻而易举地闯入,如入无人之地,当真看不起主人!

伍文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笑道:“小伙子,自古以来当先锋的,通常都死得早。你黑云压顶,是早夭之相,我要是你,就早早回去。”

“一派胡言!”

玄嚣太子怒极,衮龙枪一击龙点头,袭向伍文画。

“哎呀呀,老人家好不容易做回好人。”

伍文画脚尖轻点,离地三丈。她倒不惧手无缚鸡之力的倦收天会被如何,既然被当作交易对象,倦收天自然有他的利用价值。

翼天大魔见主人的一招就被这个蒙面白发的白衣刀客给闪避,知道不是易与之辈,也挥着大刀而上,与玄嚣太子形成夹角之势,一起困住白衣刀客。

“沧浪斩”,伍文画不得不祭出刀,以一击流泻千里的刀法迎之。

这两人默契挺足的嘛!陌生的武功套路,伍文画开启双眼,以强大的精神之力以刀招引枪招、刀路,将他俩当作练手,消化异界武学。

玄嚣太子打得很憋屈,这人身法太遛,衣角挨不着,反而是在消耗着自己的体力。自信身经百战的玄嚣太子与翼天大魔俩人对视一眼,俱提起至强之招,轰向伍文画。

“魔,就是奸诈!”

伍文画洞察先机,知道这俩人合阵围杀。

“不过太小看我了。给我破!”

只见伍文画一刀斩向站在倦收天旁边的制儿魔。

“怎会!!!”

制儿魔发现自己被刀招锁定,半点不会动弹。翼天大魔心急,只得将强招打向制儿魔,化解刀招。

合阵之势已解,轻影飞闪,消失在原地,玄嚣太子的枪招打在空地。

“无耻!”

自幼勇武过人的玄嚣太子从来没见过在战场上东突西走之徒:“不敢应战,算什么英雄好汉!”

“耶~你这个「英雄好汉」倒是将手爪伸向了无辜民众!老人家佩服啊佩服!”伍文画讽刺道。

“你!哼,人类的狡猾在你身上完美体现。”玄嚣太子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一个出招狠辣,一个似闲庭信步。

一言一语之间,双方又过了数招。

翼天大魔见主公久攻不下,一咬牙,将大刀架在了倦收天脖颈上,厉声道:“刀者,若不束手就擒,魔手下不留情!”

伍文画淡淡瞥了一眼玄嚣太子,眼里嘲讽意味十足,令玄嚣火气更盛。

第二百零八章

统领千军万马的玄嚣太子倒不会傻傻地让翼天大魔将倦收天放了,有人质在手,还不怕这个刀客举手投降。

可惜,他不够了解伍文画,如果知道,就不会掉以轻心了。

“一、二、三,倒。”

伍文画退避三舍,远离玄嚣太子的攻击范围圈,嘴里念念有词。

玄嚣太子执枪讥讽道:“你只有如此能耐吗”

“娃儿,你说呢?”面具下的嘴角弯起,伍文画接着道,“哎呀呀,药师我久未现世,世人都忘了我的看家本领了。”

玲珑居里,慕少艾连连打了三个喷嚏,长眉毛抖个不停,缎君衡嫌弃地对他道:“缎某这杯茶都被你糟蹋了。”

“哎呀呀,再上杯就是,忍不住啊!”慕少艾浑不在意地说道。

“少艾,你就动动嘴皮子,事情都我在做,虾米时候让我出去玩会儿?”

慕少九重新沏了杯茶给缎君衡,将桌上原有的茶具收了。

“上次不是出去过了吗?阿九,南山都没逛遍,就麦想这事了。”

慕少艾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知道苦境又有大魔降世,世道不太平,所以他对阿九出门可不放心。

“哈,雏鹰长大终要展翅,鲲化鹏时将扶摇直上。药师,你小心太过了。”

缎君衡点到为止。

慕少艾斜睨了他一眼:“说得轻巧,你家那俩,哪个不是经九死一生才在南山的。老人家余愿不多,只盼我家阿九、羽仔平安。死过一回,就明了生是极美好的事。阿九现下不懂,晚点也会懂的。”

话说到这,缎君衡也不好再规劝,年轻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解的,还有得磨。

慕少九耷拉着耳朵,下去了,自己不过想出去游历,怎到了少艾到嘴里就成了侠义救世呢?人老了,是不是就想得多?

琉璃仙境内,素还真从论剑海赶回,他需要全面了解三阳同天的故往。论剑海组织严密,后山难进,这次与步渊亭见面,并没有谈及三阳之事。

玄同从枫树林里接到了紫色余分,对于答应过的事,自会信守承诺。

“贵公子的信用不差,我紫色余分没有跟错人。”

见到玄同还在满天红枫中等候,紫色余分非常高兴。本来他已经邀请玄同去家里做客的,但被拒绝了。这样的人物,小妹、平叔、翩姨和茴禄都想认识呢。

“你不用跟着我的。”

这是玄同再一次表明立场。他的身份注定在苦境待不了多长时间,玄嚣太子在苦境侵扰,有所耳闻。

“麦说这个,说说你在论剑海遇到的素还真吧。他有没有指点你?素还真在武林上以智慧著称,但他的武学造诣精深,否则不会百年屹立不倒,想我小时候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哈哈,好像暴露他的年纪了。话说,贵公子,你的年岁几何?”

紫色余分很是好奇地注视着玄同。

“忘了。”玄同简单回道。每一个森狱出生的孩子,母亲都遭遇了厄运,所以自出生起,众兄弟基本都不过生日。

“哎嘞,看来你父母不咋的。”紫色余分直耿耿地说道。

“你话太多了。”玄同不悦地说道。

紫色余分赶紧闭上嘴,好像不小心踩到人家的痛脚了。自己这张嘴,怪不了出门时,被小妹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

倦收天跟在伍文画身后,也不知道大夫会带自己去何方,算了,不问了,随大夫吧。

“倦收天!”

慕峥嵘路遇仇人,怒火滔天!

伍文画眨眨眼,退后一步对身边的倦收天道:“这道人一副想吞噬你的样子,到底是何深仇大恨,让他刻骨铭心至此!”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闲杂人等,退开!”

作为八卦心流一代宗师,慕峥嵘望不穿对面刀客的虚实,谨慎起见,希望对方能不插手此事。

伍文画摸着下巴,说道:“我也很想退,但这人救过我一命,如我这般知恩图报的人,会让开吗?”

“落黄泉后,那就麦怪我!喝!”

慕峥嵘不再废话,起手落间就是杀招!

“小心!”倦收天万分担心,他还记得初遇伍文画时的样子。

潇湘剑,光亮如水。执剑的人,满心仇恨,疯狂入魔,已没了潇湘之水的雍容气度。

水,万物不争,自有其形!

伍文画从剑势众中,可知此人能为,但并不惧怕,无水势的剑招,要不了命!

沧浪刀,银光片片,如海浪起伏,顺势而行!

荒野的路径上,两大高手过招,剑风刀浪处,留下满地的残叶。春生的嫩叶,在剑网中化为丝丝翠绦,随风卷向空中。

魄如霜正在找寻倦收天,看到完好的心上人正站在战圈外,高兴极了,走上前,温柔地唤道:“倦收天。”

倦收天听声辨位,对魄如霜道:“嗯。”

伍文画可不想与这个道家人一直斗下去,加大内元输出,一击“沧浪吞云”,砸向慕峥嵘。

口吐鲜红,慕峥嵘负伤:“想走,没门!”

“哈,想死,送你一程!”

伍文画正待出第二招,只见眼前戴冠道者溜了,步履匆匆,如丧家之犬:“切,比我还猥琐!”

“前辈,没有如此说自己的。”

倦收天听了一笑。魄如霜被他这个如暖阳般的笑容迷失了。

伍文画眼珠一转,瞬间明了,又是个痴儿女,罢罢,冷眼旁观就好。

“当真卑鄙至极!”

玄嚣太子坐到葬魂关高位上,狠狠地拍着椅上龙头。

“在对战中,居然用毒,苦境人恶毒、狡猾,比我们魔不如。”翼天大魔恨声道。

“哈哈哈,十八弟,听说你们栽倒在一个蒙面刀客手里!”

玄灭太子大笑着走上大殿,身后跟着他的武将。

玄嚣太子冷笑道:“玄灭,你是来送人头的么?”

“喝,谁送还不一定呢?十八弟,珍惜你的光辉岁月吧。咱们这次的交易不成立,你可麦往温柔乡里钻哦。”

玄灭太子取笑了一回,带着人马下去了。可惜,那人怎就将毒给解了呢?否则,今天就没有十八了。

“他倒是消息灵通。”玄嚣太子咬牙切齿,迟早一日,自己要杀了他。

第二百零九章

琉璃仙境内,花香沁神。

素还真在莲池边望鱼细思,屈世途叹了口气,将亭子里的茶水换了。

伍文画领着倦收天往琉璃仙境走,与魄如霜分开后,便飞速带着盲人来见素还真。

“那姑娘太勇敢了,倦收天,你遇到的桃花怎都是主动型的呢?想想我儿子,有一朵主动型的也被他辣手折了,注孤生的命啊!”

“大夫,讲故事麦牵扯上我。”倦收天知伍文画随和,故讲话也随意。

“嗯?好吧,说说素还真吧,他的桃花也很主动。”伍文画丝毫没有在主人家说主人是非的觉悟,好吧,她是故意的。原因嘛,这个家伙过年没去南山走一遭,回到苦境拿了药就忙天忙地。

“一早,喜鹊就在枝头鸣,劣者寻摸着,肯定有贵人到访,原来贵人是大夫与北方秀。”素还真装作没有听到伍文画刚刚的话,笑着对上山的两人道。

“哼,你今日怎在家?不出去干活啦?”伍文画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观神之术施展不了,不知内里三魂究竟怎样了。

“哎,你的好战友来了。”四智武童对坐一旁的鷇音子说道。

后者没有打理他,正端坐在莲花台上闭目修神。四智武童闷闷不乐地短短叹口气,天欹爵出外办事去了,鷇音子不与聊天,也实在没意思。

将伍文画、倦收天迎到莲亭中坐下,执壶倒茶。

“素还真,我今日才发现你小气。”伍文画刚刚从莲池边绕过来的。

“大前辈,何出此言呢?劣者这有啥,大夫尽可开口。”素还真将茶壶放下,微笑道。

“哈,从慕少艾那打听了我不吃锦鲤,就将池里的鱼换了,啧啧,说好就一池鱼,难道我还会要你第二池吗?”伍文画将茶饮了,“还有,你还差我三个条件哦!三个哦!”

素还真算是明白老小孩为什么难以招架了,不,早就明白的,只是总会忽略前辈的实际岁数,望着那明晃晃的三根手指头,笑着点头道:“劣者都记着。还望大夫手下留情,家业可比不上您家。”

“哈哈,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现在我什么都不缺,等哪一天想到了再说。来,帮忙看看小太阳,他与鷇音子曾并肩作战过的。”

伍文画伸伸懒腰,将空间留给两人,往客院去了。来琉璃仙境几次,对这里熟悉得很。

素还真本想送的,看到屈世途迎过去了,便坐下来继续与倦收天聊天,了解具体情况。

当倦收天恢复视力,回到永旭之巅后,伍文画也离开了琉璃仙境。

非常君接到疏楼龙宿的飞书后,与洌红角说道:“义母出来了,要去寻她吗?”

洌红角想想后说道:“义母不与我们一起出来,应是不想与儿子们一起行动,她到素还真那跑一趟后,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呢?”

非常君也猜不出,他决定与洌红角去找一种名百雀果的食物,这种果子生长在万里春林中,隐匿极深,需寻香而得。

琴音飘渺,引海浪涛涛。

寻声而至,一道者席地而坐,对清泉弹奏弦乐。

刀客顺势铺草垫,闭目细听。

曲中芳华流不尽,都与沧海携归去。大千万物都有道,各行其是两安宁。

道者用心弹奏,刀客以心聆之,互不相识的俩人,同处一副画面中,鸟雀飞绕,百兽俯首,其乐融融也。

苍受邀来做见证,没想会遇到道门内部争斗。在与魔的争斗中,玄门人从来不当让。心有起伏时,坐下以乐洗魂,沉思局中变。

音尽时,鸟兽作散。

伍文画掀开银色面具,露出笑脸,酒窝明显:“道者好曲艺,多谢。”

“夫人能来欣赏,俱是缘分。”苍收琴,执拂尘起身答道。

伍文画也从垫上跃起,将面具收了,说道:“道者的琴音清净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闻高艺?”

“夫人可来天波浩渺一寻道者。”苍观伍文画骨魂有圣光笼罩,知她正派,所救者多。

“好,有空你也可来南山灵境寻我,那里有许多的奇人异士,想来你会遇到佳音。”伍文画眉弯弯,邀请苍说道。

有来有往,才能相交啊!真好呢,这次出门又遇到了一个很正的道者。上次那个带小女娃的道者,也很严肃。

心情很好的伍文画告别苍后,重新戴上面具,走进了热闹的小城镇。

龙戬望望天,向慕少艾的玲珑居走去。

缎君衡与慕少艾正摆上了一玲珑局,在春光底下对弈。

慕少九默默端来一张椅子让与龙戬坐,然后又下去泡茶了。

羽人非獍抬头望了龙戬一眼,又将目光转回了棋局。

超轶主将青霜台送到妖应封光那后,转道也来了玲珑居。

慕少九庆幸自己多泡了两杯茶。茶香飘来之际,玲珑局也走到了尾声。

观棋的龙戬与超轶主相互见过礼后,坐下来细细品茶。

“哈,老人家老了,否则这棋局应该下得更快。”慕少艾伸伸胳膊、抖抖腿。

“哈,缎某可也没输。”缎君衡接过慕少九端来的茶水,起身走到龙戬、超轶主俩人身边。

超轶主笑道:“你俩下了半个月了,还没分出胜负吗?”

“哈哈,难,难!我俩都不肯认输。南冕先生,待缎某赢了少艾,咱俩开局。”

缎君衡轻嗅茶香,慕少艾抖着白眉道:“你就做白日梦吧。南冕,他的邀约一辈子都不可能成真的。龙戬,什么时候咱俩开局?”

龙戬苦笑着摇摇头:“怕是要与药师说声抱歉。龙某的天命即至,这次出门是与药师来告辞的,我还有一事拜托,请转告大夫,龙戬多谢她相救,在南山居住多日,是龙戬最清闲时,也是最松快时。”

“真要出去?留这不好吗?”慕少艾担心地问道。

“龙某心结未解。此心还有仇恨在身。家国前途不明,亲侄行踪成谜,这一身重任需去肩挑。诸位,龙某以茶代酒,多谢诸位相陪。”

一杯清茶,一场淡情。

龙戬走了。

南山灵境的大门在身后关上,淹没了相送的背影。

顺水而下,咒术加身,深海主宰依然要回到阴暗的冷海。

第二百一十章

伍文画收到慕少艾的消息时,正在路边茶摊上大快朵颐。

这个傻龙戬,以为自己救了的人会放任他自流嘛!自己虽然被天道盯得死死的,但也可以让你少受点罪啊!

冷别赋从独照松月出来后,打算一寻燕歌行。

瞥到熟悉的银衫,伍文画赶紧擦擦嘴,丢了一锭银子给店家,施展轻功,忙追了过去。

背后突袭而来的刀招,一记冷月锋漩回击。

伍文画莲步轻点,瞬移开,将银色面具抬高,露出真颜,笑道:“冷面仔,你的剑艺又提高了呀!”

“是你啊!”

冷别赋见是熟人,将剑收入鞘中。

“听素还真说,你的松月闲咏剑谱在论剑海上大放光彩,夺下了此次论剑海评剑会冠座。啊叻,冷面仔这么能干,让人亚历山大。”伍文画调侃道。

对于伍文画时不时的恶趣味,冷别赋已有了相当的认识,他向前走去,随伍文画在耳边讲。

“醉仔,又泡在酒里了,唉~伤心人话说伤心事,伤心事全付酒里。冷面仔,认识你这样豪爽重情的朋友,真好啊!”伍文画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冷别赋经常干。

在一家野店里,俩人终于看到了醉醺醺的燕歌行。二话不说,冷别赋付了酒资,扶起燕歌行往家里走。闲来无事的伍文画跟在身后。

独照松月是一处幽静的山居。院子里,松树挺拔,偶还有小松鼠在上面蹦哒。

冷月寒照,红火点燃。

燕歌行在篝火旁睡得天昏地暗。

吹箫的道者独倚青松。

伍文画惆怅了。朝霞灿烂时,一曲琴音动千古,大江入海流,海浪翻天起;晚霞铺天时,一支箫曲溯万霜,冷月摄流光,残火孤松照。

突如其来的,一阵脚步声响起。

在场的都是高人,对于轻踏青苔的声音自是听得明,而且那人也没有藏身的打算。

“好友,我来了。”慕峥嵘顶着萧萧冷风踏进院子。

半醉不醒的人,终是睁开了眼,眯缝着眼睛打量了会儿,便又睡过去了。

伍文画看得嘴抽抽,醉仔真是心大哦!

慕峥嵘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发现银面刀客在此,凛声道:“是你!”

“哎呀呀,有缘哦,手下败将!”

伍文画施施然从地上用手撑着站起,面具下的语气带着嫌弃。第一眼见到就不喜欢的人,伍文画会表现得非常不客气。

“冤家路窄!”

慕峥嵘玄袍一动,伍文画瞅瞅冷别赋,这人应该不会这么白目吧。

慕峥嵘确实没有那么白目,他忍住动手,对冷别赋道:“好友,这人相助杀我弟仇人,我是该杀还是不该杀呢?”

“哈,冷面仔,我可不会要你回答这样的问题,这人要杀我救命恩人,沧浪刀自要护的。”伍文画将沧浪刀提在手里,“灵魂深处的贪婪在咆哮,天上的月亮还照耀人间。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否则就不是刀伺侯了。”

“夸口。”慕峥嵘全身武息运转。

一道银影插入他俩中间:“两位好友,能否看在冷某的面子上,此次作罢呢?我不想独照松月染血。”

伍文画干脆地收了刀:“可。他后来的,这儿可没多余的地方。”

“小儿鼠辈,等着瞧!”慕峥嵘气冲冲地走了。

伍文画撇嘴道:“哼,连我性别都不知,修什么道!”

“你那一身,我也认不出。”燕歌行打了个酒嗝,闭着眼睛说道。

“醒了,就起来,地上凉!”伍文画说道。

燕歌行并不想搭理,继续躺尸。

伍文画将树枝加上,将火烧得旺一点:“冷面仔,是不是很难做人?”

“东君,他非是与大夫为敌。”冷别赋不了解详情,亦不知如何劝说,只得干巴巴一句。

伍文画知他性子,笑道:“他要是为敌,明天的万丈霞光没他份。”

冷别赋冷然转过身,冷冷地道:“汝要是杀了他,以后可不用来此了。”

“哇嘞,你个冷面冷心的肖仔,气死我了!我要是真杀一个人,你也是拦不住的,哼,再见。”

伍文画气咻咻地走了。

燕歌行从腰间掏出酒壶灌了两口,说道:“你何必惹她?”

“你知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在我面前伤害朋友的。”冷别赋望着天上的凉月,任山里的寒风扑面,“如果换作是前辈,也是如此。”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也没用。该听的人都走了。冷仔,大夫性情疏阔,有小孩儿脾气,会无事的。”

燕歌行难得说了一长串的话,直呼呼将酒往胃里灌。刻意求醉的人,只想在梦里望见曾经的美好。

伍文画并没有走远,在山下客栈投宿。其实,她也知冷别赋难做,所以打算离开独照松月,跟在慕峥嵘后面看个究竟,入魔的人为了报仇,什么都做得出,别人看不出,不代表自己望不到。

孤舟一字横上,江水悠悠。

山龙隐秀独立桥头望江水。

医天子走进来,拿出朱古力对他道:“你还是不愿到处走动?”

“那个人找到了吗?”山龙隐秀接过朱古力,望着好友道。

“快了。不说我的事了,最近有什么人来过吗?有陌生的气息。”医天子不想谈论自己的事情,四下张望。

“有啊!风尘自染人。”

山龙隐秀望江,眼神透露淡然,对于江湖风波,既不恼,也不急,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态。

“呀嘞,这是什么荒僻的地方?春江水潮潮,孤舟一字横。”

伍文画是无意闯入这个地方的。她原本跟在慕峥嵘身后,想知道他怎样对付倦收天,没想到这人溜到附近后,就悄咪咪地离开了,因为好奇,所以进来看看。

“舟边还有两个人,嗯~有点碍景。”

伍文画最后一语,令医天子火大,他冷笑道:“第一次看到闯到客人家还闲主人碍事的,令医天子大开眼界,这世上什么人都有。”

“嗯,这世上确实虾米人都有,主人未开尊口,客人倒是先辱。老人家看个景,只是感叹,就被针刺了尾。哦,你没尾。”伍文画瞅瞅他后面脊柱尾,点点头肯定地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医天子欲再出声,山龙隐秀拦了:“小山……”

“老人家,僻野之地,只堪招待故友,陋景之地,应非阁下所爱。”

从头到尾将银面刀客打量了一遍。银缎金丝,绣花成锦,银发银面,面具上细碎的珠彩在阳光下闪烁,一个江湖豪客,皮厚卖老。这是山龙隐秀对伍文画的判断。

伍文画嘴角讥诮:“少年人,老人家本也不爱来这种荒地野舟头,要不是为追踪一个鬼鬼祟祟的道人,哦,这个情报当作是赏了一景的馈赠。后会无期。”

说完,伍文画身形出现在江上。她不打算从原来的路返回了。

“好快!”

医天子眼前掠过一道残影,站在面前的陌生人已经到了江心处。

“哈,一个不愿意欠人情的刀客。以后遇到他,躲远些吧。”

山龙隐秀有种直觉,他们还会再遇的。

“小山,为何要躲着他?我可不怕他。”医天子并不以为意地道。

“好友,非是怕与不怕。江湖上,独自出行的老人总有两三手,这个刀者脾气不定性,从他轻功看出武艺在你我之上,而且他不噶意欠人情,说明非是能以情打动之辈,遇到他,你若是挑衅,难免他不出招?我甚是担心。如找到了那个人,小天,你就退隐去吧。江湖风浪太大了,顷刻便如舟覆。”

山龙隐秀只觉满嘴苦味,刚刚的朱古力还是没有回甘。

医天子听进去了多少,山龙隐秀不得而知。

伍文画从孤舟一字横出来,站在江堤上,望着矗立眼前的葬天关,眨眨眼睛。

“换了一身衫,就成为一个到处不受欢迎的人。慕少艾啊慕少艾,你的人缘真不咋的?”

伍文画可不承认是自己脾气莫名其妙变差了,她只是有点无聊,想打发点时间。远远望了会黑海森狱的人马,便转身离开了。今晚去枫桥湖住宿吧,至少那里有自己喜欢的居室。

玄同回到枫叶林多日,期间去登门拜访伍文画所推荐的隐士高人,但那些人不是去游历,就是去访友,全都不在家。

“哈,贵公子,你这是虾米运气?要拜访的人都不在?”紫色余分跟在身后,哈哈大笑,运气可真够衰的。

“你的剑练得怎样?要打一回吗?”

玄同停住脚步,微侧脸回复。

一片红叶落在肩侧,紫色余分冷汗冒出,赶紧拒绝道:“免、免,还在努力,还在努力。”

玄同等他住嘴,这才重新迈步向前。紫色余分悄悄疏了口气,这个贵公子的气势更凛了呢,自己还是麦在他面前提这回事了。

非常君将竹篓挂在洌红角的身上,拍拍他肩道:“哈,烟儿成长起来后,我就更轻松了。这一篓子百雀果,咱们吃点,全给义母送去。”

洌红角将篓子往上托,说道:“义母并不在南山,我们送到哪里?”

“总有办法送到的。今晚,咱们是回明月不归沉,还是在哪里借宿一宿?”非常君看太阳即将落山,问洌红角道。

“这里与山庄挺近的,去那里住一宿,留书给义母。通知义兄将百雀果拿走。”

洌红角当先一步向枫桥湖走去。

非常君哈哈一笑,忙跟上。

泡了澡,伍文画才觉心情舒畅。

坐在花园里,一股巨大的无聊感袭来,皱皱眉,伍文画讥讽道:“你果然是不安好心,想让我知难而退,不再在江湖上浪迹。该说你终于懂人心、人性了吗?”

无人应答,也不需应对。

天地不语。

虫鸣响起,匆匆的脚步在耳彻踏过。

洌红角、非常君退开山门,便见庄内灯火通明。

一人红裙曳地,银霜披肩,神情温柔。

“义母!”

见到两个儿子,伍文画心情愉悦,嘴角勾笑:“黝儿、烟儿!吃饭了吗?”

“孩儿就去做。义母吃了吗?”洌红角将篓子放在地上,开心地问道,“我与觉君摘了百雀果,本想送给义母,没想到义母就在庄里。”

“我也没想到你们会来,早知了,就做好饭菜。”伍文画将炭火重新点燃,为儿子们泡茶。

“义母,还是我来吧。”非常君坐下,接过茶壶,烫杯冲杯。

“你们俩去万里春林啦。那地方瘴气重叠,可不好闯。百雀果倒是制香的好料,煮汤也够美味。你俩能摘那么多,没遇到大蛇巨兽吧?”伍文画吸吸鼻子,浓香扑鼻,又带着一股独特的果香,与花园里的牡丹、月季不同的香味。

“那些猛兽都非对手,也没遇到精怪之流。义母,这果子你随意用,不够,孩儿再去摘。”洌红角端过非常君泡的茶,递到伍文画面前。

“等会儿做汤,湖里的鱼被我捞了几条放在厨房。你俩想怎么吃就怎样吃,对了,将仔留着,看能不能在南山种活。”

伍文画将茶喝完,与两兄弟再谈了几句,便回房换了衣裳,与幺儿同做饭。

非常君将剩余的百雀果保存好,也回了厨房。

琉璃仙境内,素还真秉烛夜思,在灯下速记锦囊安妙计。

屈世途端着热茶,轻轻地步入将书案上的凉茶换了,再轻轻地带上房门。

打发小鬼头和小狐下去歇息后,屈世途将明日素还真要穿的衣裳准备好。

写信告诉青娘,让她与绣房的人说多准备些素还真的衣衫了。春明景和的日子里,没有与她踏青,真是遗憾啊!一年又一年,青春都耗在琉璃仙境,真是对不住青娘啊!唉~素还真放假,屈世途才能休息。待武林靖平就寻山游水,这样的日子才是快活。

屈世途将衣物一一规整好,又将书册整理一番,才执灯下去歇了。明日,他还要早起,为素还真做可口的早餐。

秦假仙听说素还真重新回来后,将江湖上打听到的情报一一告知。

走前,花非花将银俩、衣衫、药物都一一包裹好,送秦假仙和业途灵离开。

“祖父,素还真回来了,你不去见他吗?”

“哈。”

叶小钗摸摸孙女的头,大踏步离开了二重林。

他接到了素还真的信,有自己的任务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明天是怎样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吧;如果醉生能梦死,但愿长醉不复醒。

清冷的山风吹寒了燕歌行,他睁着惺忪的醉眼望着天上的红霞,又是一天了啊,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苍虬的手摸索到身侧的酒壶,摇摇,没了,清醒够痛苦了。

下山去买醉,买醉陵北富。

山路颇崎岖,走走复停停。

……

好酒,好酒!干倒三碗又三碗,桌上碗层层叠叠如小山。

店家叹了口气,摇摇头,为壮汉续上酒。

银面下,一双温和眼盯着燕歌行灌酒,坐到对面:“店家,今天的酒钱,我付了。还有多上三坛。”

燕歌行眼目稍睁开,带着醉腔道:“哦,是你啊!”

“专心喝酒吧。那三坛是我想喝的,帮我饮了吧。”

伍文画很想痛快喝一场,但她不能,身体上的硬伤让她止步。在江湖上漂久了,见多了沧桑,心里总有不痛快的事。在天地面前,一己之力是何其渺小。她想救很多的人,必然就要杀一些人,于她来说,杀人是莫大的罪过,所以她选择了医道,能救便救。

“你还有酒喝,我就不行了。在从医这条路上,虽然救了那么多人,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人倒下,不能救,这种感受,体会很多次,我以为自己麻木了,可夜晚翻书册时,一次又一次在眼前上演。燕歌行,你是我唯一没有从酒缸里拉起来的人,我不忍。世上伤心人咋就这么多呢?”

对面的汉子早已呼呼大睡,他听不到对面白发女子的唠叨。伍文画也并不想将话入他的心,活着本就是修行,有人走过去了,迎接着明日的未知;有人在过去的泥海里挣扎,在茫茫浊世里苟且偷生,等着离世的那一刻解脱。伍文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种,但她愿意做第一种,不为别的,南山灵境万物生的背负,她必然要承担起。

太阳向西时,冷别赋步入了野店,入眼的是一人趴桌睡,一人静坐。

“冷面仔,你倒是放心一个醉醺醺的人走山路,麦带他上独照松月了,山崖太陡峭了。走吧,去枫桥湖吧,那里的水浅。”

伍文画站起身在前面引路,冷别赋想想后搀扶起燕歌行跟在身后。

木柴堆积,洌红角将刀插到地上,将木柴抱到厨房。今天的太阳很好,义母应会回来吃晚饭吧。

“烟儿,义母还没回来吗?”非常君去了琉璃仙境一趟,没遇到素还真,与屈世途交流了几句就回来了。

“没,觉君,义母最近心有焦虑,你知道是什么事惹她心烦吗?”

同处屋檐下,家人之间的情绪变化,十分明了,洌红角有点担心。

“义母没打算说,晚饭后问问吧。”

非常君决定还是将伍文画的情况告知义兄,有些事如果涉及到了龙城方面,需要义兄知了。

疏楼龙宿将信纸折叠好,让穆仙凤收了。

“太夫人,没什么事吧?”穆仙凤将信放到匣子里放好。

“道途衍心魔。母亲她会走过去的。”疏楼龙宿将信回复,“凤儿,剑子有书信过来时,与吾说。”

“主人要出门吗?”穆仙凤听出言下之意,“需要收拾几天的行囊?”

“哈,就两日。”

疏楼龙宿默默算计了日子,希望一切顺利。

香风卷入,屈世途笑道:“素还真,你可算回来了。刚刚非常君可等了一上午。”

“倒是劣者不是,人觉先生来此有何事?”素还真接过好友递上的茶水,询问道。

“没什么大事,将大夫的一些药,还有最近的一些情报告知。没想到,大夫颇关心道门。”屈世途将伍文画给的信批给了素还真。

“大夫不属三教,但与三教关系良好。”

素还真可不知道伍文画闲来无事将三教的黑历史记载自娱,不然会收回这句话的。

“劣者受大夫之恩甚重,这辈子怕是还不完了。”

“她老人家也没让你还,有何着急呢?”

屈世途吩咐小鬼头和小狐狸摆上晚餐。两孩子与归来的素还真见过礼后,浅浅聊了几句,便积极摆桌子。与素还真呆久了,尤其是江湖风波起时,知道师尊事务繁忙,趁有嫌隙赶紧张罗,为他疏解劳累,不做师尊劳神费力的事情。

徒儿们懂事,素还真心慰,想到孤身在外的续缘,眼神里飞快地闪过暗淡。屈世途望望孩子们,知了素还真的心事:“素还真,听非常君说,大夫新学了一门技艺,天天顶着一张面具在武林晃荡。”

“哦,何技艺?”素还真洗完手,坐到桌边问道。

“听说是叫易容的。非常君说大夫还在研究中,形貌、骨骼可以变化,然后接下来是灵魂气息。这门技艺是大夫看书偶得的灵感,并没有取名字。与你的俱神凝体有相似之处,但又所区别。”

屈世途倒是对此技艺挺感兴趣的,他的易容之术可改变形貌,但体格和灵魂可不容易改变。也不知道大夫是不是读了自己送的书目故而得出的灵感。

“作用到灵魂?可一体三化吗?”

素还真所说的一体三化便是本体和魂体同时存在,屈世途听明白了:“这就不知了。此事,非常君也只提到了一两点。大夫在江湖上行走,倒是没有在熟人面前掩饰踪迹。如果是善于做戏者,得此功法是做情报的高手。”

说完,屈世途还撇了素还真一眼。

素还真自是瞧见了的,他笑道:“哈哈,好友,你也是同道中人。”

两人相对大笑,令小鬼头和小狐狸摸不着头脑。

伍文画带了两个男性客人回来,让非常君非常地意外。对于义母的交友情况,自己还并不是十分熟悉啊。

“冷别赋、燕歌行。”

指指二人,再指指儿子:“非常君、洌红角,我崽子。”

冷别赋匆匆与二人点点头,与洌红角一起将燕歌行送到客房休息。

“义母,你何时交了这样的朋友?”非常君好奇地问道。

“咦?我没与你们说过冷面仔和醉仔吗?”

伍文画摸摸头,想起自己在小店里与霁无瑕和冷别赋、燕歌行相见,还有云忘归,这是第三次见面,自己虾米时候也这么快速地交朋友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非常君故作哀怨道:“原来义母也有小秘密了。”

“呸,小崽子,学什么不好,学这幅模样。你义母我的什么事情不知道咯?想知道就问,麦耍这种心眼子,我可不吃这套。”

伍文画跳起来,给了非常君一个掉钉崩子,一个个的都长这么高,没小时候可爱了。

洌红角刚迈进大厅,就被非常君拉住挡关,明显是怕伍文画再来一下。

“义母,觉君咋又惹你了?”

“没怎么的,最近有点不听话。”看到冷别赋跟在烟儿身后,伍文画决定给非常君留丝那面子。

冷别赋瞅瞅非常君,与自己差不多年纪,这个时候还有母亲疼爱,真是幸福啊。

非常君知义母不会再追究,转过身对冷别赋道:“欢迎道友来山庄做客。清茶淡饭,还请上座。”

“冷面仔,麦客气,你那独照松月,我就随意得很。”

伍文画将冷别赋引到位置上,让非常君和洌红角作陪。

虽与非常君是第一次相见,但冷别赋宾至如归,大夫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羡煞旁人。与冷别赋饮酒对诗、风土人情、天文武道,非常君无一不谈,俩人杯来盏往,俨然一副好兄弟模样,伍文画吃着菜,深觉男人之间的交情建立起来容易得很。

第二日晴好天。

春水初涨,与枫桥齐平。玄同踏过桥桩,向山庄而行。

紫色余分跟在他的身后,在桥上蹦颠两下,撞击下,春水溅上桥面,哗啦啦湿了栏杆。

“这桥可真结实。”

桥木依旧,紫色余分心痒痒想用剑试试。

“少年人,主人家的东西可是要赔的。”冷别赋站在岸上,提醒道。

器宇非凡,沉静如渊,剑声如月下松涛,银华下如浪翻滚,又似琼浆灌林,勃勃生机。

玄同剑意陡升,沉声道:“秋枫慕霞惋红曲,请阁下赐招。”

冷别赋负手而立,对争斗没有兴趣,他早起是为看红枫,无甚心情以武乱景,遂说道:“我拒绝。”

“哇嘞,高人都这么直接的哦。贵公子,你的魅力不够哦~”

紫色余分背着剑匣,伸出一根食指在胸前比划,也不知道惋红曲是什么运气,不是寻隐者不遇,就是高人直言不受。

玄同没有搭理身后的紫色余分,他说道:“我不会这样简单放弃。”

一叶扁舟划开波浪,非常君站在舟上冲冷别赋喊道:“冷兄,接着。西崖上结的梅子,与你做酒。”

一个布袋被抛来,冷别赋伸手一捞,打开一瞧,颗颗紫色的梅子还沾着雨露,新鲜又沁人:“酿了梅子酒,定与觉君享之。”

“人觉先生、洌红角兄。”紫色余分见到熟人,兴奋地打招呼。

“久见了,两位小友。”非常君从船上跃到桥面,对玄同和紫色余分说道。

“久违,大夫在吗?”玄同与非常君和洌红角见礼后问道。

“义母在山庄,走吧。”

非常君当先领路,洌红角提起鱼篓,跟在后面。一早,两兄弟便起来撒网捕鱼,篓子里,鱼虾都有。上面还覆盖了一些野菜。

冷别赋等他们过来后,说道:“明日,我有事需离开。燕歌行托你们看顾下。”

“可。冷兄,有事相帮吗?”

非常君问道,对于冷别赋,他很欣赏,这样海派大方的人,在武林可不多见,尤其是重情,这点最得他看重。活得越长,便知情义之人又多难得,所以才有此一问。

冷别赋摇摇头,他的事情也是为朋友,并不想新结识的好友涉入。朋友的朋友,不见得是朋友。

伍文画对玄同和紫色余分的到来有点惊讶,这么快就结束了?没听到风之痕、忌霞殇等人的消息呢?

玄同在伍文画的目光中有点不自在,赧颜道:“大夫,他们并不在家,没有遇上。”

“怎么可能?!”

伍文画震惊道。果然天道见不得天命之人被偏离轨迹,让他们躲开了。对于先天高人来说,都有一手知天机的本事,知道什么时候该避,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夫,要我说就是他衰。苦境隐藏了那么多的好手,一个都遇不到,也是奇了怪了。贵公子还想与这位高人决斗,但被拒绝啦。”

紫色余分毫不客气地说道。他这点小心思在众人面前不够看,无非就是想让冷别赋与玄同斗一场。

伍文画笑道:“确实够衰的,冷仔是我的朋友,在做客。你们也是客人,在这里尽管吃好喝好。对了,冷仔,你抓了什么鱼没?醉仔还没醒,我熬点鱼粥与他。”

冷别赋汗颜道:“抱歉,我并没一起捕鱼,全是觉君和洌红角所做。”

“义母,冷兄不会水。”非常君陈述了一个事实。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活得这么长的不会水的先天。

“哈哈哈”

紫色余分忍不住大声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不会凫水。

伍文画扶额:“紫娃儿,我朋友脾气好,可我的脾气不定哦。”

紫色余分赶紧捂住嘴,怂怂地躲到了玄同身后。

瞟了一眼紫色余分后,伍文画说道:“耶,冷仔,下来让黝儿教你凫水,否则就要被这样没眼力劲儿的小辈嘲笑了。”

被点到名的紫色余分再次瑟缩在红衫背影里,还好贵公子比自己高。

玄同选择留下来,不为别的,因为这里有剑道高手,他想要突破,必须与强者交锋,才能见识到一山又一山,丰富阅历,增长经验,提升境界。

伍文画对此无可奈何,遇到一个剑痴,能怎么办,耗呗,总有人会最后妥协的。

玄嚣太子和玄灭太子两人的斗争越来越白热化。黑海森狱的内斗,让道真及其他正道之人欣喜。

但素还真对道真内部斗争及道门的暗涌也是担忧不已。与玄门苍接触后,交换来彼此的情报,并做下相应的部署。

屈世途见素还真回来,赶紧将厨房上熬着的药膳端上。

“好友,大夫开的膳食,你太上心了。”素还真本想直接冲到书房,但不得不在好友的注视下屈服,好在这汤不烫口,三下两口就能解决。

“我也没法子,素还真,你的魂伤还在。大夫说了,要你记得用药。为了缓解丹毒,选择了食补的方式。你,唉~,还是听回话。”

屈世途唱作俱佳,将大夫退出来,又上演一波心疼你,让素还真内疚一丝,喝下。

素还真被灌了三碗汤水,才被屈世途放开。

第二百一十四章

“素还真还是很怕大夫的。”四智武童撑着小下巴感慨。

天踦爵望了他一眼:“你不怕?”

“怎么可能?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四智武童不会承认自己被大夫在夜晚吓到过的,太丢脸了。

鷇音子睁开眼:“大夫的一体三化之术什么时候回修炼好?”

“不知道。我并不抱希望。”

天踦爵耸耸肩,据自己所知,如果他们三都以魂体走人间,那么大夫被天道所责罚的可能性在八成。天下苍生的劫难,不能由少数人担着。

鷇音子垂下眼眸:“也是,倒是我心急了。”

“哈,你想离开这,我们又何尝不想。”

四智武童的位置上,白衣儒生的漩涡眉轻皱。

在书房忙活到天蒙蒙亮时,素还真才入定养神。

晨起时,屈世途望到窗户上的烛火才熄灭,眼里闪过心疼和无奈,下去准备早膳了。小鬼头和小狐狸也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打拳。打完拳后,将院子的落叶扫了,便洗漱一番,摆桌读书。

冷别赋离开后,非常君对玄同道:“对剑如此执着的你,与义母交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因为她老人家对剑不执。小时曾听她言有位对剑诚的白衣剑客,于雪花漫漫下,吹却血上剑,期间对心有迷惑,遇到情关,后终为剑道抛妻弃子,不知道你是不是会遇到这种事情?人生取舍都在一念之间,到时也不知道你的剑声里还有飘红的枫叶没?”

“你想劝我放弃?”玄同两指轻拂过胸前的红发,淡漠地说道。

“哈哈,非也。说实在话,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很想看看义母的剑法到了何种境界。如果你们家有兄弟,就会知道兄弟为夺父母的注意力而使出的种种心机,而我偏有这么个义兄,对家母的了解远甚于我,想起这点就心里不痛快啊!”

非常君并不掩饰心里的这种想法,人心难测,也易贪婪。最重要的是,兄弟之间除了手足相惜,也会有彼此竞争的念头。

玄同眼神一暗,自己的兄弟太多,多到冷漠、相残,生在皇家最大的悲剧。

伍文画在长廊影下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离开了。

紫色余分站在枫树下,望着树杈上的洌红角道:“那个喝得醉生梦死的大汉是谁?我来到此地两日了,都没看到他清醒。”

“燕歌行。”

洌红角坐在枝上任风拂过脸颊,他的视线下,闪过义母的裙摆。

银色面具在华丽的锦衾上反射着幽美的柔光,床上,伍文画两眼瞅着春燕衔泥顶,一幕幕过往在脑海里划过,咻咻的、信韬的、小剑毛的、小和尚的、黝儿的、小万劫的、烟儿的、遥儿的、箫儿的、凤儿的……不知不觉间,原来有这么多孩子在生命里走过了。

刀剑相接声,惊醒了沉思中的伍文画。从床上跃起,拿起沧浪刀,往门口冲去。

玄离本在黑海森狱闭门,被玄阙拉出来,见识下苦境风光。走到中间时,与玄阙分开,迷失在红枫中,突然感受到熟悉到气息,便误入了。

洌红角的刀疾、玄离的剑也不慢。

在几个起落间,已交手数招。

紫色余分站在一旁,不敢大声语,现在随随便便出来一个人都比自己强。

清香入肺,伍文画已出现在旁边。

冰与火的夹击,力阻邪刃。

非常君与玄同匆匆赶来。

“义母。”非常君与伍文画招呼道。

“等会儿收拾你,小兔崽子。”伍文画没好气地说道。被自家养大的崽子说偏心,为人父母总会难堪的。

非常君不知道怎么又惹到义母了,笑笑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熟悉的剑法、熟悉的人影,玄同又怎认不出是同胞兄弟。只见,他身形一闪,从紫色余分背上抽出蚍蛉剑分开战局。

“是你!”

玄同的出现,让玄离震惊。

“多事。”

洌红角退开两步,收回刀。

“烟儿,人家两兄弟还是有点手足点情的。”

伍文画拍拍幺儿臂上的灰尘。几日没下雨,土灰便出来了,没受伤就好。

几人在花园里共聚,伍文画将洌红角按着坐下:“茶,我来泡。”

燕歌行从客房摇摇晃晃出来,冲伍文画喊道:“大夫,给我酒。”

“醉仔,喝了热粥,再饮酒,否则没有。”

伍文画将两碗热粥摆到他面前,眼里的坚定,让燕歌行不得不屈服。

“好好吃,我等会儿过来检查。”

说完,便下去准备茶炊了。

紫色余分揉揉眼睛,走到燕歌行面前,左打量右打量,将他从头看到尾,嘴里啧啧称奇:“看不出,你这人走了狗屎运,能让大夫亲自煮粥端粥,还有一个先天高人为你出酒钱。”

“哈,少年人,你羡慕不来。不过,这种事情麦羡慕,我、算是、走不出了。”

奋力拍开一坛酒,燕歌行仰头畅饮。胃里因有了东西,这次的酒并不辣,但只要能醉,又管味道何如呢?

非常君将目光从燕歌行身上收回:“一个悲伤的人,埋了一段悲伤的过去,二位,你俩的背后有伤心事没?”

“我与你第一次见,没到讲心事的份上。”

玄离的余光扫了一眼玄同,讲目光对准非常君。这人是只老狐狸,也不知道四哥有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来处。

“此话差矣。你来我往,交情立。观你俩容貌俊逸,气度不凡,身上贵气甚重,家里良田宅院应有,总不会少了我这个闲散的客人吧?”

非常君的厚脸皮,换来玄同和玄离两兄弟的侧目。洌红角用手轻挡住弯弯的嘴角,觉君又开始忽悠了。

“你的脸皮令人讶异。”玄同直接说道。

“哈哈,及不上爱剑成痴的你!”

非常君可不会在言语上落败。

“观伯母一身磊落清正,想不到你不肖似她。”

玄离在短短时间内弄懂了山庄里几人的关系。

“嗯,小娃儿,你倒是有眼光。我前面的几个孩子都是这么脸皮厚厚的,不过在这一点上,也就烟儿青嫩。”

伍文画将茶水端上来,非常君赶忙站起来接,他算是知道自己是真地惹到义母了,等会儿还要问问。

母子之间的言语亲昵,气氛温馨,让在座的两兄弟有点不是滋味,他们早已将对亲情的向往深埋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玄离喝了两杯茶,便告辞离开寻找玄阙。

玄同领着紫色余分也回了枫树林。他不想将黑海森狱的争斗蔓延到这处宁静祥和的地方。

“这孩子真是温柔。”伍文画将玄同和紫色余分送离,回头对洌红角道。

非常君眼神示意洌红角将义母搀扶过来坐好。

“义母,尝尝孩儿为你准备的梅子茶。”

待伍文画落座,非常君执壶倒茶,不知不觉就让义母记上了,后面几天可不好过。

“烟儿也坐下吧。”拍拍肩上按摩的双手,伍文画说道。

“嗯,觉君哪里做得不好,让义母不愉?”洌红角坐下后直接开口问。

非常君差点将口里的茶喷出,这倒霉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义母心情不好,慢慢哄就是了。

伍文画将抿了一口的茶放下,静静地说道:“我小时候也在想,要是与别人一样是个独生子女多好,这样好吃的好玩的便是我的了。后来,长大,父母年老,游历他乡,又多么庆幸有兄弟姐妹,他们在父母面前,自己才闯得安心。我的遗憾不多,但父母恩难偿还,无论做了多少,总心有愧疚。于是,便不再想有后人,因为这种负疚一直伴随终生,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尝试,而且人生苦多,生离死别太过惨痛。此后经年,辗转多处,不得已中来到这里,被寄龙魂生下咻咻。这个孩子借我而来,慢慢地长大,在时光流逝里,我学着放下过去,学着破执,又慢慢地找回最初的自己。抱歉,黝儿,我不是个真好的母亲,关注亲儿甚过你。可是,孩子,世上的五指不齐,我无法违心说做到了一碗水端平。我想,你的亲生父母一定也如我一般爱着你,甚或超过了我。”

“义母,我真混蛋,让你这样伤心。”非常君内心复杂难明,他本与玄同的话,只是说说,万万没想到会被义母听了去。

“不,抚养你,抚养烟儿,我从来没有伤心,相反你们让我很开心。为人母的快乐,咻咻带了一倍,而你们的存在是三倍。其实——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也没听到这些话,可是,我担心你会有心结。心结生执,易成魔……”

枫桥湖,下雨了。

伍文画悠悠长叹,到了这种年岁,还有矛盾在身,人从来都是矛盾的生物啊!与黝儿的谈话,她有点悔之,这么好的孩子,不想让他心生烦,不想让他心有愧,这种感觉自己有过,所以不期望孩子们有。江湖浪大,自己只能躲在雨后看天,这种闲适,有时会厌,心不静啊。

西风亭里,疏楼龙宿眼神锐利,嘴角生寒:“义弟,好义弟,汝越活越回去。汝与外人说这干系,是让母亲难堪吗?”

“抱歉。”

非常君低下头,他本意只是抒发,想挖点私料,没成想将自己作进去了。

“麦跟吾说抱歉。汝让母亲将最心底的话翻出,好本事!吾与母亲的羁绊,如汝与母亲的牵挂,哼,吾竟不知汝藏了这种小心思,活到白发苍,幼稚至极。”

疏楼龙宿嘴里的话一个劲儿往外冒,他被气到了。亲人之间,有些话能讲,有些话不能讲。

“汝心思太多,杂念太繁。义弟,好好修身养性吧。吾会去看望母亲的。”

“义兄,义母她——”非常君抬起头,嗫嚅道。

“汝后悔了?母亲更悔。她期望对每个儿子都一视同仁,也尽力做到。”

疏楼龙宿拿起扇,狠狠敲了下非常君的脑袋,往枫桥湖去了。

非常君摸摸脑袋,苦笑一下,跟着后面走了。

穆仙凤端着茶水上来,问站在西风亭路口的金陵寒鸦道:“主人和人觉先生呢?”

“一起到枫桥湖了,主人说不用等候他了,今晚他歇在那边。”

金陵寒鸦站在这很久了,对于两兄弟的谈话不得而知。以最后主人敲打非常君的动作,应是人觉先生做了什么恼人的事情,便将此猜测告知了穆仙凤,便不往心内去了。

疏楼龙宿的到来,伍文画并不意外。

“啧啧,我家华丽无双的儿子终于舍得出西风亭了。”

面对伍文画的调侃,疏楼龙宿笑答:“母亲,有殊丽无双的汝才有华丽无双的吾啊!孩儿到来,有好饭吗?”

“哈,当然有。”伍文画就着儿子伸来的胳膊搀着,缓缓坐下,“咻咻,你也坐吧。黝儿,这孩子,又被你逮着机会训了?他怎么就这样傻呢?”

“耶,母亲,非是吾训,是义弟他找抽。”

疏楼龙宿可不想背锅。

“小时候,他就聪明得很,做错了事,与吾一说,换吾一说,母亲立马对他好三分,将吾撇一旁。”

非常君的这种伎俩,让疏楼龙宿头疼,这回好,卖惨让母亲心生内疚。

洌红角上上下下将非常君看了几个来回。

“烟儿,有什么话直接说?”非常君被他看得非常不自在。

“我想,到底是你年幼还是我年幼?觉君,你让义母难做了。”

洌红角望着湖面。雨下的枫桥湖,清凉透明,朦朦胧胧,望不到对岸的崖角。

非常君笑道:“我若不这么做,义母和义兄就会将我排在计划外。烟儿,你也不是不更事之年了,麦忘了,除了我俩的天命,义母顶上还有那条爬虫在盯着。龙城方面久未有消息,谁知道在憋什么坏。为了义母的安全,我不介意做一回不孝子。”

“汝这是何必呢?”

疏楼龙宿撑着长伞从雨幕中走出。

“义兄,那你就麦瞒着我。”

非常君转过身,对上疏楼龙宿直射的凤眸。

“汝不怕失策吗?”

疏楼龙宿走到桥廊下,将伞收了。

“我失策的是这话让义母听去了。”

非常君只能暗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在背后说“是非”总会涉“是非”。

“看来,汝是准备通过烟儿的口转达给母亲了。哈,汝倒是会挖坑给小弟。”疏楼龙宿猜测道。

洌红角侧过头,望着非常君。

非常君僵硬一笑,义兄果然还是难招惹,自己的打算被看穿,没有发生偏要当着烟儿的面说,根本是为了“报母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洌红角不用非常君回答,便已知晓了答案。他倒没有生气,只是很想揍他的觉君一顿,于是刀便抽了。

烟雨中,一黄一黑两道人影纵横交错,你一拳我一掌,肉搏相击。

疏楼龙宿看的很愉悦,他显然忘记自己的母亲也是一位高人。

华丽丽的,三人被伍文画抓了,一起关了禁室。

“吾失策了,母亲做的饭菜,这回吃不上了。”疏楼龙宿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说道。

非常君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给他:“义兄,你欠扁的样子让我不耐。”

“哈,是嘛?吾与烟儿会好好招待汝的。”

疏楼龙宿得意地将洌红角拉到自己这边。

“义兄,你的腹黑指数下降了。”洌红角一本正经地道,“母亲要来的时候,你可以叫停的。”

“傻烟儿,他故意的。”故意让义母发现自己三兄弟打架,故意让义母惩罚,为的是让义母将火发出,也为的是让义母看到兄弟之情手足相惜,兄弟之间打打闹闹稀松平常,有矛盾解决就是,说开后又是晴朗天。

洌红角来回瞅瞅自己的两个腹中皆墨水的兄长,不由庆幸自己勤劳诚实、做人低调。

雨过天晴。

苦境的春色在多场春雨下,已铺满。

伍文画面上银色面具在明媚的春光下闪耀。她的万千思绪已收拢回来,母子几人经过几日相处,解开了心结。亲人之间,良好的沟通是有必要的啊!

素还真对银面刀者对到来并不意外,至少面上没有显示出来。

屈世途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人是谁,直到伍文画讲话才明白。江湖人怎都喜欢扮装呢?

“大夫,你出南山,龙首和人觉先生应知道吧?”素还真待好友下去泡茶后,问道。

“哈,素还真,你真把我当小孩啊!唉~我是不是真地老了呢?这两天与儿子们相处,好像真是小孩子的做法?”

面具下的表情,素还真看不到,伍文画也庆幸有这张面具遮挡。人越活,痴便越重,如今自己的痴在孩子们身上,故想让他们心安、无有结。

素还真静默无语,他知道前辈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伍文画无意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她来琉璃仙境看看素还真对魂伤好了没。这次见面后,自己也要去看看小豹子了。

此时对原无乡正在烟雨斜阳。

与倦收天住处永旭之巅不同,烟雨斜阳的景色是落日之景。

撑着花伞,伍文画走进了一片春雨霏霏中,斜坠的夕阳还残留着余晖。这样的太阳雨,让伍文画的心情有丝惆怅。她知道自己的记忆又在翻涌了。心魔不生,但杂思干扰,总归是不开心的。

与多年前的记忆相同又不同,这孩子依旧如月华洒落清辉,灵秀逼人;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一抹闲适,似白云悠悠,唱着欢快的棉花曲。

原无乡只觉来人有似曾相识之感。

伍文画笑道:“小豹子,久见了。”

原无乡洒然一笑,他明白了,忆起眼前人是谁:“经年前,大夫还称呼我为小月亮,怎又改了称谓?”

“是嘛?这么多年过去,年纪愈大,愈不记事了。不请我喝杯茶?”伍文画将面具掀开,笑着说道。

原无乡领着人,走进斜阳亭,虚手一礼请人坐下,洗手烹茶。

茶热好时,倦收天夹一身风尘踏入了园庭,金色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伍文画会出现在此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太阳,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小豹子在这的?”伍文画接过自己的茶,一手撑着下巴问道。

原无乡轻笑道:“好友的名字倒是没改变。既然来了,便入座饮茶吧。”

“嗯,久见了。”

倦收天卷起长袍,坐在石凳上。他身上真气还没有完全敛去,落在另两人眼里,便知道他刚刚动武了。

伍文画没有开口问的打算,左不过是与玄嚣太子这样的黑海森狱之人干架。如果还有什么人想动手的话,还加一个慕峥嵘了。

伍文画不问,原无乡为了好友的安全,总是要问询的,果然慕峥嵘与玄嚣太子合谋之事被揭露了。听到此处,伍文画想起琉璃仙境内素还真有闲情喝一杯热茶,想来也有他的一份子。

伍文画没有在烟雨斜阳待久,喝了两杯茶,诊断了下倦收天的伤势,便告辞离开了。

夕阳落下了。

路上几无人迹,伍文画慢慢地走在宽阔的大道上,往前方城池而去。

路边的山林里,风声呼啸,卷过阵阵花香。万鸟俱寂,百兽无声。

伍文画并不以为意,夜路走多了会遇见鬼,这话总归是准的。

怨灵围绕着伍文画旋飞,他们恐惧眼前人。本能驱使他们生吞肉食,但印在灵魂深处的忌惮,让他们裹足不前。

崎寮怨注视着眼前的面具刀客,她没有让怨灵发动攻击。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挥手间,将怨灵收走了。

伍文画淡淡瞥了一眼闪过的白衣女子。对于怨灵和鬼魂,她没有动手的打算。这片大地上,万族林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城池在望,城门紧闭。伍文画没有入城,她跃上一株盛开的月华树,在花香里入定。

慕少艾睁开双眼,嘴里说笑:“啧,老人家还以为你要在苦境待到地老天荒呢?不是噶意那里吗?这么快回来?”

非常君无奈一笑:“再喜欢也没有你这样的趣味人啊!”

“免,免,麦说得老人家与你多熟!”慕少艾嫌弃地挥挥手,“你的好兄弟、好哥们、好对手都在苦境,回南山看岁月荏苒吗?”

非常君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说:“不是哦。被义兄抓到把柄回南山闭门思过。”

慕少艾眉毛斜挑:“他要罚,你愿受,看来是惹到你们的母亲了。”

“哈,药师住在药庐,虾米事情也瞒不了你。”非常君并不否认。

慕少艾喜欢看戏,但也深知有些戏码是看不得的:“这过日子哪能没有牙齿碰舌头的。亲人之间,相互谅解。非常君,你母亲不会放心上的,你也麦放心上。”

“我明白。有时候,不得不与体内的本能冲动做斗争。”

非常君无法向慕少艾明说人鬼之子。鬼体本阴暗,即使分离了,但流浪时的创伤还在,随着修为的增长,如果心境不提升上去,魔考难过。深夜想起,也许话被义母听到,不是坏事,至少知道她足够爱自己,至于亲生父母,有缘自会相遇。那时便寻求真相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冷别赋冷气嗖嗖地跑进枫桥湖,急急问洌红角道:“那个红衣小子呢?”

洌红角虽感奇怪,仍回答道:“早走了。你朋友还在睡在酒窖——”

冷别赋转身即走:“跟你母亲说声,燕歌行多呆两日。”

人走了老远,声音飘飞进耳内,洌红角将刀拔出,坐在桥头上,就着湖水清洗刀身。

伍文画将银色面具一收,顺着桥栏坐在洌红角旁边,看着他的侧颜道:“咻咻将黝儿送走了?”

“嗯,义母,你想吃虾米?”洌红角抬头微笑。

伍文画内心暖暖:“不用了,现在不饿。义母给你带了几样小吃,待会儿多吃点。嘛,黝儿真是没口福呢。这孩子心里肯定愧疚的。”

洌红角将刀收好,脸上挣扎了三秒,终是问道:“为什么义母当时不另找原因呢?这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伍文画望着湖面,悠悠道:“因为不想在你们面前撒谎。哈,烟儿,黝儿在亲情上很执着,比我还要执念深沉。这样也好,要不然怎么做了母子呢?烟儿啊,心内有事麦憋着,你义母不会因这两三句话就伤心的”

洌红角嗯了一声,打算起身去做饭,被伍文画按住揉了两把头发。

“你们母子感情挺好的。”

燕歌行醉眼朦胧,躺在草地上一下没一下地灌酒。

“咦~这你都看出来啦?没说醉话?”

洌红角顺顺头发,拿起小吃纸包往厨下去了。伍文画走进院里,看到横躺在卧的燕歌行,走过去本提醒他到床上睡觉。

燕歌行灌下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我心里真清楚。大夫,你太在意他们了,要不是有一身医术在手,我可能会以为你是为他们而活。”

“怎可能?”

伍文画条件反射般否认,然而,讲话的人打起了呼噜。罢了,叫烟儿送他入房吧。毕竟春天雨水多,湿气重。

玄阙盯着眼前的红枫,对身边的玄离说:“玄同交友挺广的吗?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看看就走吧,隐逸的江湖人,不值得我们花费心思。”

玄离寻找到玄阙后,便打算回黑海森狱。苦境的宏阔与水深,非黑海森狱吞得下,如今他已无政事在身,光头皇子一个,如果在苦境待久还会招玄灭和玄嚣的忌恨。

“八哥,你太谨慎了。玄灭和玄嚣斗得你死我活,哪有心情管咱们。苦境的山山水水就是美,逛了多日,还没走完。”

玄阙挺想一会山庄内的人的,有高手在的地方怎能不期待。但他拗不过玄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葬天关上,对于借道经过的玄离和玄阙,玄嚣太子没有做任何举动,他目前的对手是玄灭,何况玄灭之外还有玄膑和玄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父皇还不知是生还是死,树敌太多终归不智。

“魇帅,本太子想知道他们俩去了哪里,与虾米人接触了?”王座上,玄嚣太子吩咐翼天大魔道。

“是,属下马上去查明白。”翼天大魔领命而去,制儿魔跟在身后也走了。

慕峥嵘这步暗棋算是毁了,接下来本太子应该先安内再攘外,玄灭,你就终亡我手吧。玄嚣太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秘密离开了葬天关。

穆仙凤将茶水端上,眼帘抬了又抬,疏楼龙宿见之,好笑道:“凤儿,有何话便直说吧?”

“主人,你与人觉先生究竟发生何事了?”穆仙凤忍不住直接问道。

“虾米也没。义弟他回南山了,武功又增,心境未稳,真是愁!”

疏楼龙宿以扇遮住微翘的嘴角,这次能惩罚得如此顺利,是数甲子来难得的一幕啊。要不是顾及母亲和烟儿,真想让他在明月不归沉做孤家寡人。耶~吾果真还是太过良善。

穆仙凤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眼珠一转,看来从主人这是无法了解到事情的首尾,也罢,反正主人与人觉先生感情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江湖瞬息万变,道真一统,玄灭归泉,道魔之间的对立日渐锋锐。

枫树林下,冷别赋与玄同的意识之战结束,两人各自向东西而去。紫色余分将剑匣还给玄同,想了想去见自己的妹妹。

燕歌行看着归来的冷别赋,醉叹道:“兄弟,你将我扔这里,自己去动武,发生何事?”

“已解决,不过是心郁难纾。大夫和觉君呢?”冷别赋将手中的酒递给燕歌行,问道。

“哈,觉君回家了,大夫、在与她儿子做饭,估计、算到你来了。”

燕歌行将酒接过,拔开瓶盖,豪爽大饮。

冷别赋收敛一身气息,往厨房内走去。

洌红角将鸡架好,看到他进来,热情地道:“来得正巧。这是松子鸡,鲜嫩可口,是义母从南山弄出来的珍禽。这荒山野岭的,没有几样食材,要不然在南山,我肯定做一大桌招待你。”

“哈哈,你相当热爱烹饪!大夫没在吗?”冷别赋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伍文画。

“义母摘蘑菇去了,马上回来。”

洌红角将松枝点燃,松柏之香冉冉升起。

闻着熟悉的松香,冷别赋静坐一旁,松香里,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人死如松烟,忽而便会飘散,既然好友在追寻剑道中而亡,自己也要学着放下。数甲子的岁月里,自己究竟送走了多少人呢?已然记不清了。

伍文画提着竹篮进入时,入眼见洌红角忙活做菜,冷别赋添柴。

她笑道:“虽然这地方的景色极美,但食材真地不多。冷仔,本想好好招待你与醉仔的,看来只能粗茶淡饭了。”

冷别赋笑道:“有肉有酒,便是好菜。大夫,与洌红角不愧母子,讲的话如出一辙。”

“哈,烟儿极噶意做菜,对食材知之甚详。他今日主厨,你就等着好好吃。人生在世,吃喝为本,其他的都会过去。”

冷别赋动过武,面色下藏着一丝哀愁,伍文画自然都看在眼里。朋友选择不说,便也只能如此安慰。

冷别赋内心划过暖流,温柔一笑,月光在天,让三人氛围更融。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非常君深吐一口气,从入定中清醒。周旋的气流消散,隐隐感到一丝丹田的松动。人鬼之子的修炼与人族还是有区别啊!也不知道对烟儿有没有影响。越骄子那个家伙不知道提升没有,未知的天命何时降临呢?

又是一年春作时,农人们在地头田间劳动;大道上往来的商旅将货物送往他城。

慕少九将南山灵境完完整整地逛了一遍,双手托着后脑勺,嘴里叼着一根草,对身边扑腾的黄鸟说:“这地方越来越大啦!你怎不跟烟儿一起去苦境?”

“苦境到处都是亡灵,本鸟可受不了。唉~烟儿出关后,还没吃过他做的东西。”黄鸟喙嘴相触,发出金石之声。

“你麦作人类样!我回去了,你自个逛。”

慕少九望到药山,挥挥手,向玲珑居奔去。

“小气!饭都不请本鸟吃。嘛,黄衣仔回来了,府里那些看人脸色的家伙也不多煮口饭。哼,本鸟去寻果子大师。”

黄鸟转过头向庙里飞去。

蕴果谛魂对讨食的鸟类相当喜欢,特意盛放了一份小米粒与清水:“出家人茕茕孑立,招待不周,还望施主海涵。”

黄鸟两腿发颤,这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住那么好的庙宇,居然说没钱财,阿呸,小气。

蕴果谛魂下去为天之佛和武君添粥加菜,回来时看到鸟食无动,黄色的小鸟不见了身影:“鸟喜欢吃虫,佛者准备错了哟。”

南山灵境的众先天各自有乐。待非常君出来时,葬天关的形势变化剧烈,玄嚣太子在杀害玄灭后,势力再增,一心一意对付起道门。

“习烟儿,我来看你啦!”

慕少九背负小行囊跟着非常君进了枫桥湖,远远地就望见了正在湖边钓鱼的洌红角,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道人。

洌红角将鱼竿插在桥缝中,起身道:“觉君、阿九!”

非常君将手里的包裹丢给洌红角,招呼道:“烟儿、冷兄。”

冷别赋将鱼竿收起,笑道:“久见,非常君。我还等着你教凫水。”

“哈,自然。走,咱说说凫水的要领,吃完饭活动活动就下水。”

非常君揽着冷别赋的肩头向庄里走去,留下桥上的两人相互说话。

慕少九挠挠头,将小行囊抱在手里:“烟儿,那个道者是用剑的吧?叫何名呢?”

“独照松月冷别赋,道玄一脉的高人,在论剑海留下了首冠之名,等会儿你可与他请教剑道。”洌红角将包裹抱在胸前,“阿九,你的行囊背着舒服些。”

“烟儿,你都抱着,我也抱着好,这叫有难同当。”慕少九拍拍双手里的包裹,“要不是你的包裹不好分开,我就帮你抱点了。”

洌红角眉眼柔和,笑道:“阿九,还是你好。抱歉,出关后只与你留言。”

“没事,我知道你是相见大夫了。如果我是你,闭关这么久,第一个想见的人是少艾,再说咱们不是相见了嘛。”

见到好朋友,慕少九内心欢喜,脸上的笑容大大的。同样的,洌红角也很高兴,他将慕少九迎进家门后,整理了非常君带过来的食材、佐料,便向厨房走去,打算做一顿好的招待觉君和阿九。慕少九见伍文画不在,便也跟着洌红角一起打下手。

伍文画是被原无乡请去的,原因是魄如霜为救倦收天受伤了。

再一次来到孤舟一字横,伍文画很诧异,也不知道倦收天和原无乡与那尾龙是何关系。上次来时,自己与他可没有好好相处,哎呀,难道是对龙这种生物没什么好感吗?

医天子见到这个熟悉的面具客,不耐地大声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伍文画这次出来,还是银面刀客的样子。因为男儿装扮更便宜行事啊,也更有乐趣

山龙隐秀皱皱眉,他的灵魂深处感到一种忌惮,确切地说是身上的神思被这个银面刀客眼眸一瞟,感觉无所遁形。

原无形耳听八方,察言观色,轻笑地问道:“大夫与小山、天子有故吗?”

“谁与他有故!”

“谁与他有故!”

伍文画和医天子异口同声。

山龙隐秀感到神清气爽,笑道:“好友,既然是银骠当家请来的医者,便请他为魄如霜姑娘诊治吧。”

“哼!”

医天子愤愤走到一边,他对魄如霜的伤无从下手,否则这个可恶的家伙定然不会被道真的人请过来。

倦收天见到伍文画,喊来声“大夫”后便站到了一旁。

魄如霜面如金纸,出气多吸气少。

将众人赶出小寮屋外,让倦收天和原无乡一个人留下来看守,伍文画便进去施救了。

伍文画出来时,已月上江头。

江天一色,毫无纤尘,空中皎月照耀大江,流水悠悠。

医天子并不在,原无乡也不在。倦收天与伍文画解释是道真有事,原无乡去办了,听到魄如霜已无事,他才放下担忧。

伍文画知他并不是心悦而忧。一个爱慕自己的姑娘为救自己而受伤,不忍、担心……是人之常情。

山龙隐秀立在桥头,如水的月华照耀他身,伍文画瞬间觉得刺眼,龙鳞所化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头傻龙掉落了身上的重物,应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伍文画本想还看看春江月夜景的,但因想到龙人龙事,便歇了心思,留下药丹离开了孤舟一字横。

蜷缩在山龙隐秀灵识里的神思大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要加紧步伐,将倦收天、原无乡这样的道真人马消耗殆尽,如果能将这个银面刀客格杀就好了。先从倦收天那打听下银面刀客的底细。

伍文画风驰电掣般离开了孤舟一字横,并在中途换了装,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想这样做,直觉告诉她有人在打探、关注她,至于身份泄漏的事情,她与道真双秀、素还真打过招呼,并不担心。

素还真双指捏着一张纸条,纸上末尾是慕少艾留名。

屈世途瞅了一眼后问道:“素还真,下面的找你何事?”

“好友,琉璃仙境无楼下的邻居咯。少艾要我帮忙留意阿九有没有在江湖上闯荡,如果有告诉他,他过来提人。”

素还真对此自然答应。江湖上风浪激,少年人还是在家孝敬老人好。

第二百一十九章

屈世途等素还真写完回信,将刚刚收到的一封信批交给素还真。

信上没有写字,画的是一副月下江景。寥寥数笔,一隐逸高人跃然纸上,月光下是两条黑影。

素还真皱紧眉头,细思大夫所留的画是何意思。

伍文画觉得自己能留下一些信息就很好了,这次救下魄如霜,是因为这姑娘还有天命在身,但也进入亢龙有悔的关头,也不知道倦收天会不会劝得了她退隐。她现在能做的事走迂回路线,被雷劈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一点也不自虐。

枫桥湖上,大而圆的月亮高悬,花园里五人饮酒作诗,兴到隆时,起舞弄影,飘飘乎如仙人临世。伍文画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副怡然的美景,于是便静悄悄地走进,用手指嘘了一声,阻止洌红角、慕少九的招呼。

非常君执伞在手,冷别赋执剑而行。一金一银,两道长影辉向交错,月色下,耀如射日,矫似游龙!伞、剑交戈,金银蹦泻,花树影月,气卷红枫。妙舞,神舞!

伍文画与洌红角、慕少九坐在一旁看这场难得的剑上舞决。燕歌行眯了下眼抱着酒坛又睡过去了。

非常君收了竹剑,走上前道:“义母。”

冷别赋挺身而立,与伍文画点点头,坐下后,端着茶水饮了一杯。

“难得啊,你俩居然有闲情雅致动剑舞,美妙绝伦。”伍文画轻声笑语。

非常君笑道:“义母高兴就好,不知道义母用饭了吗?”

“还没,正心情好,你们有想吃的东西没?我下去做。”

伍文画记起自己没有吃晚饭,月色这样好的日子,可以做几样小食对月坐论。洌红角跟着伍文画下去帮忙,他也有点饿了。

素还真在家里苦思半宿并不明白,第二天一早,便来到山庄找大夫。

冷别赋与素还真对彼此名声皆有所闻,见面却是第一次。两人互相打量后,对彼此的评价很高,一来二去便聊上了。聊的主题是围绕剑的,非常君倒茶,静听,待问到自己时才说。

伍文画带着洌红角和慕少九出庄置办物什了。回来时,才知道素还真来过。

“他忙得留下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画得挺好的,怎就没有看明白呢?早知道就留字了。”

“正因为义母画得太有意境,因而没有陷入惯性思维,没有品味出来。”非常君如是猜测,“有时候聪明人会想得有点多。明明是简单的事物,一想便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慕少九点点头:“觉君说得是叻,上次海海角与华小荻两人打赌谁挖野菜快些,小荻拿起筐就往山上跑,海海角还在想找一把好的工具。”

“他们为什么打赌?”洌红角好奇地问道,“海海角可认不出什么野菜,”

“因为多姑娘和华姑娘说要做荠菜饺子,顺便送点给各位先生们,告诉他们春天来啦。”

慕少九说的互相赠春宴是南山自创的风俗。伍文画也不知道这个风俗是怎么形成的,只知道每年立春后,南山的人们就开始准备采摘各种野菜,与鸡蛋、面粉调和做面食,送与邻居和亲朋好友。

“今年的春宴都没参与到,可惜。”

洌红角眼睛眯眯,有点遗憾,美食在民间,尽管是相同的食材,但各家做出来的味道是不同的。小时候,他就挺喜欢端上自己做的美味与各家换取,以此精进厨艺。

冷别赋以为他们说的南山是个小村落,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风土人情,不过苦境大、位面多,有些没听过的节日也是很正常的。

素还真从伍文画那里知道有异魂蛰伏山龙隐秀身上后,便下去冥思了。

屈世途收了茶盏,对小鬼头和小狐狸道:“你们先下去耍下子,看山下来客人没?”

“阵法没有动呢。”小鬼头疑惑地道。

“是没有动,但今天喜鹊子叫了。”屈世途好笑地道。

有得玩的俩孩子跑到山脚坪玩耍了。

背负刀剑的叶小钗正打算上翠环山,在山道口看到了红衣的玄同。俩人各有打量,互相点头致意后一起往山上攀登。

这天,素还真不得不从书房钻出为叶小钗和玄同护持,黑海剑痴遇到刀狂剑痴想斗一回,为了将玄同拉上战车,叶小钗便答应了一场意识之战。

漫天的红枫下,绮罗生捏住一片枫叶道:“大夫选的地方总这么出人意料。”

最光阴跟在小蜜桃身后,回到:“你选的江上漂居更没有意思。这里的枫叶倒不肃杀,否则我是不会带你来这儿的。”

“哈,多谢好友了。也不知大剑宿将战云界搬去了哪里,四大奇观就这么消失,还真是无从找起。”

绮罗生摸摸胸口上的伤,在秋红中行走,有愁思漫出了。

最光阴随他说,张着耳朵听,他也不知道意琦行去了哪里。这次从时间城出来,是因为绮罗生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他们的天命基本已尽,再下山时也不知道是何年。想到不能去南山灵境玩,有点郁郁。

小蜜桃就没这么多想法了,能见到伍文画,可以品尝到美食,狗生幸福。

成长起来的猫耳少年慕少九对小蜜桃的到来,脸上有丝那变色,该说猫狗相见,鸡飞狗跳嘛,还好自己不是只纯猫,是有猫妖血统的人。

洌红角很喜欢小蜜桃,他养的宠物除了黄鸟,就是南山湖里的大金鲤了。小蜜桃也很喜欢这个玄袍的年轻人,被喂得摇头晃尾,让最光阴看了眼角抽抽,这只贪吃到笨狗一定不是自家的。

伍文画将绮罗生的伤势看了下,开了点药便让他下去歇息了。

最光阴好奇地围绕着呼呼大睡的燕歌行转悠,他从迈进门开始,这人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睡觉,第一次见识到醉生梦死,令光之少年惊奇。

非常君从棋局里抬起头,对最光**:“你与绮罗生这次出来何时回?”

“应该很快,舍不得我们吗?”最光阴将视线转到非常君身上,并坐到他与冷别赋的棋桌旁。

“如此,多留两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这位是我好友,独照松月冷别赋,是个剑道高手;这位是最光阴,人称北狗,与他同来的是白衣沽酒绮罗生。”

非常君将棋盘收了,半子之差的胜负。

第二百二十章

冷别赋观最光阴清朗似少年,气韵内敛,便知他心性磊落,是个刀道高手,真诚地笑道:“初次见面,冷别赋有礼了。”

最光阴亦站起来回礼道:“最光阴,你不差。”

一句不差,是对冷别赋道认可。

相互欣赏的两人各自落座后,与非常君闲聊起来。

绮罗生服下药后,打坐运转周天,睁眼时,紫光流过,笑意浮上俊脸。

“呀呀,我说绮罗生,你若不是受伤,便不会来寻我饮酒咯。”

非常君见他气色大好,开着玩笑。多日不见,虽彼此也知境况,但闻得他即将隐居,心里不舍。

绮罗生配合地笑道:“好友,我竟不知你何时这样婆妈了。这位道者,白衣沽酒与你说一句,这人不能惯,不然家里存货都被搬走。”

“你确定说的是我?越深究越认为是一留衣好友。”非常君虚请绮罗生坐在位置上,为他倒茶。

冷别赋笑着介绍道:“独照松月久闻江山艳刀之名,今日一见霁风朗月,与传闻不同。”

“哈,独照松月的剑名近来在江湖上盛传,今日见之,不愧清风明月之士,白衣沽酒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请。”

绮罗生豪爽地举起杯,一饮而尽。他倒想用雪脯酒招待,但深知大夫铁定是不会同意的,作为病患没有任性的权利。

“你俩倒是喝上了,要不得,咱们今天难得凑齐,我与义母说说多准备酒菜,喝得尽兴点。”

非常君正打算起身,洌红角在一旁听了,阻止道:“觉君,还是让我来吧,义母估摸在药房,现下没空。”

目送洌红角走远,最光阴说道:“你弟弟有诚意多了。”

“耶,这话莫不是说非常君诚意浅?”非常君知他不是此意,但总想逗逗。

“哈,最光阴这话,我赞同。觉君,认识你这么久,从未看你下厨啊!我可是听大夫说你的做饭不差的。”

绮罗生会让实诚的孩子吃亏吗?显然不会。

非常君大笑道:“我多次去你家,可也没见你生火做饭与我,绮罗生,有来才有往,现在烟儿还没生火,要不然咱俩同做此餐何如?”

冷别赋笑道:“看来我与最光阴是有口福了。”

小蜜桃汪汪叫了两声,它不想吃这两人做的饭,作为一只狗,就想吃厨艺更好的。然而,小蜜桃没有人权,见非常君和绮罗生都往厨房去了,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品尝狗权不张。

燕歌行咂摸了一下嘴,意识蒙蒙间喝了一口酒。花园里没有了其他人,小蜜桃踮着步子,用力嗅嗅,这人喝得这样香,壶里的东西肯定美味。而且绮罗生和最光阴也喝过,就是不给自己饮,这次尝个够。

伍文画出来药房后,看到花园里满目狼藉,一只发了疯的白毛狗子东扯一朵牡丹,西咬一株茉莉,瞬间无力。这几个大人,连只狗都看不好。

小蜜桃的眼前什么都是晃的,突然黑影垂落,一双绣花鞋出现,鞋面上的金花花好看,摘下来送小最好了。然而,凄厉的叫声响彻山庄,吓得最光阴提了骨刀冲出来。

伍文画单手提着狗颈毛,对最光**:“它会游水吧?”

腾空的小蜜桃突然失重,狗吠惨烈,看到最光阴,汪汪大叫。

满地残红,酒葫芦被湖风一吹,咕噜噜打着滚,最光阴哪里不明白小蜜桃偷酒喝了,将花园糟蹋了,点点头道:“它游水最长记录保持是四个时辰。”

伍文画征得同意,提着小蜜桃放进了枫桥湖里:“一只狗也偷酒喝,喝了还发酒疯,让你醒醒。”

冰凉的湖水裹身,小蜜桃一瞬酒意便醒了,狗脑子清醒后,便汪汪求饶。

最光阴站在桥上,对它道:“先在水里呆半时辰,什么时候认识错了什么时候再上来。”

小蜜桃汪汪,现在就错了,让狗狗上去吗?

“行了,酒醒了就上来,小蜜桃,你什么时候将我的花园恢复我就什么时候放你走,还有在此期间,你只能喝粥没肉吃也没骨头啃。”

伍文画对俩说道。她知道最光阴将小蜜桃当兄弟看待,也无意为难,至于花园修复,不过是留下一行的理由。

月色依旧很明亮,几人难得痛快一聚,莳花弄草、垂钓游湖、赋诗作画、论脸谈刀……

快乐的日子总会过去,数日后,冷别赋与燕歌行先告辞,这段时日,在非常君、绮罗生的教导下,冷别赋终于知道怎样凫水,尤其是小蜜桃给的刺激太大,让这位先天学得更快更好。

绮罗生伤势愈合后,也提出了离开。

走时,洌红角包了一大堆的吃食送给小蜜桃。

通过几日相处,慕少九没有那么紧张小蜜桃了,原来狗萌起来还是很可爱哒。

送走一行人,非常君对伍文画道:“义母,迎来送往,这江湖也是颇有滋味的。”

“我还以为你会惆怅感怀。看来,这段时日,你的心境稳了不少,黝儿,有想去的地方吗?阿九是想游历的,我们不能总待在山庄,少艾又不想他涉入江湖,想了想好像可以去拜访名山大川、旖旎风光。”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伍文画认为此理甚妙。在少年时候,能出去游历,可以开阔眼界,让孩子们成长起来。

非常君自是明白,他想想说道:“义母,年轻时看到三阳同天之景,如今黑海森狱出世,我想应有不知名的奇界出来了吧,而且义母手里的苦境地形图,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哈,我都快忘记手里有此书了。也罢,和烟儿、阿九说说,他们肯定很开心。”

伍文画的眼里望不到离去的背影,片片红叶飘落水面,随波逐流。这样的景色,已显稀松平常,时候到了便开始说走就走的旅行。

旅行的诸多准备,伍文画并没有怎么插手,她将地形图册抛给非常君,让他做路线,其余吃食饮水药物等等都交给洌红角和慕少九了,她只需准备自己的行装用品,到了此时,才深刻体会到孩子们长大后的方便。

第二百二十一章

接到母亲的信息时,疏楼龙宿正在磨墨提款,他将枫桥湖的美景绘制下来,打算送与伍文画作礼物。

“母亲的日子过得比吾闲适,凤儿,汝说是不是?”

正准备等疏楼龙宿收工的穆仙凤笑道:“太夫人日子过得开心,主人也很高兴啊。现在想想,真久没与太夫人一起游山玩水了呢。”

“哈,汝若是想去,也是可以的。”

疏楼龙宿并没有打算拘着穆仙凤,如果凤儿能去,至少母亲的衣食住行更贴心意。

穆仙凤乖巧地摇摇头:“主人,我只是感慨啦。要知道默师兄来得比我晚,武学都比我高了,我要是再不努力,很快就会白发苍苍,到时候都不能与太夫人、主人端茶倒水了,想想这个,游玩的乐趣也就没了。”

“哈,倒是吾这个为师的不是了,也罢,汝有此心,便好好钻研。”

疏楼龙宿对小凤儿的上进很满意。至于母亲那里,就多多提点义弟们了。

仿若从远古传下来来的驼铃声,在清幽的山径上飘荡。

慕少九抖动耳朵,对洌红角道:“前面是马在哒哒响。”

伍文画一行人从枫桥湖出来已有半月有余,露宿是家常便饭,有时候为了欣赏到当地的美景,会在那停留三两天等一场日常,会一场烟霞。在蒙蒙细雨里,撑伞荡舟钓一尾江鱼,饱一餐饥腹。听得此地有神仙出没,四人便简装而来。还没有登顶,就闻到了马铃声。

洌红角将刀负于身后,当先走在前面,他对神仙之说并不相信,慕少九跟在他身后,随后对伍文画将路边的倒刺折断,为非常君开路。

“义母,你不用如此做,这小小的刺可蜇不到我。”非常君笑意满满,被人关心,被人呵护,也只有义母义兄和烟儿会给予了。

“哈,是谁小时候被猫儿刺弄得哇哇大叫,那个时候,你脸上的包子肉肉都起褶子了。咻咻拿了药膏出来,死活不让他抹,信韬说男子汉弄得那娇娇,这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伍文画随口就是讲古,前面的慕少九一只手死命地捂住嘴,他憋坏了,原来小时候的人觉先生也是很可爱哒。非常君哭笑不得,没办法,自家娘亲已经讲出来了,受着呗。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说太岁从羽驳上下来,他在此山已转悠了两日,还是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山鬼。阎王交待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这已成了他的信念。

陌生的四人,让他皱眉,但终什么都没有说,多年的旅人生涯让他练就了一双看人的本事,判断出这四人游山玩水而来。

半边面具半边颜,沉默寡言,伍文画对人并不感兴趣,她的眼眸里是那一匹马。灵性、忠诚,是她对羽驳的印象。

四人中,义母不愿意与陌生人打交道,烟儿的话随着年纪增长也越少,阿九的目光在陌生人的烤鱼上,看来还只有自己能出马了,非常君想到此,站出来,拱手道:“非常君与家母、幼弟及后辈游历至此,打扰壮士了。”

“说太岁。”

别人坦诚说出名字,说太岁便也报出自己的名字。

慕少九听到壮汉的声音磁越,扑闪着睫毛道:“说太岁先生,你的鱼从何处捕来的?我们都挺喜欢吃鱼的,还没见过这样的鱼呢。”

说太岁望着火上的三条鱼,沉思片刻道:“前面五里外有一川,专门产这种天鲱鱼。”

洌红角听到此处,轻身闪移,慕少九赶紧追上:“等等我,习烟儿。”

非常君将桌椅在平地化出,邀请说太岁道:“先生,相遇即是有缘,请你喝杯淡茶如何?”

说太岁目光瞟过正在相马的伍文画后,点点头道:“多谢。鱼有三条,与老夫人和非常君先生两条。”

“哈,可,那咱就以烤鱼佐红茶。”非常君笑道。

羽驳任伍文画抚摸,就着递过来的牧草吃得津津有味。伍文画想起自己曾养过的雪马了,相较先天的寿数,马的生命实在太短,所以自雪马去世后,她便没有悉心养过任何一匹马了。

将羽驳喂饱后,伍文画将手洗净,坐到椅上,对说太岁道:“你的马养得真好。”

“多谢。”

说太岁嘴唇微勾,羽驳陪着他走过黄沙万里,看过日出日落,主宠之间的感情极深,听到有人夸奖爱驹,心里难免有丝愉悦。

“你不是这里的神仙吧?”伍文画猜测道。

头顶上的阳光从树梢垂下,风中传来了细碎的浅唱。那声音似梦似幻,在数里外漾漾,吹开了白茫茫的山雾。

“你们不担心吗?”说太岁忍不住问道。

“哈,游历的目的本就是让他们成长起来,这只是一道开胃菜。我想,你应该带过小孩吧?”

非常君并不担忧洌红角和慕少九的安全,两人习武多年,有众多名士高人教导,如果连小小的精怪还打不赢,那么这个江湖也不适合他们闯。幸好慕少艾不在此,如果他知道非常君打着这样的主意,说不得两人会切磋切磋。

说太岁将茶饮尽,金色瞳孔里满是非常君的倒影:“你从何处得知我养过孩子呢?”

“噗,年轻人,你倒也实诚,我家黝儿纯粹是瞎猜的。”

伍文画很久没有看到这样耿直的高人了,上个直诚的人,貌似还是倦收天,好吧,也不久。

非常君无奈叹道:“义母,孩儿并没有瞎猜。那匹马的兜兜里还有孩童常玩的九珠连算,不久前,我也曾给烟儿买过。”

谁知道,烟儿还没有来得及玩,一不小心就长大了呢。这句话,是非常君的内心吐槽。他的义母向来不会注意到孩童玩具,她买给孩子们的东西大抵就是书、笔墨纸砚、小宠物、小植物……

伍文画扭过头,羽驳身上的布兜里鼓鼓囊囊的,有一个乌亮的珠串伸出了头。说太岁并没有回头,羽驳身上有什么,他自然知道,只是非常君提到孩子后,他心绪低落了。

风在吹。风中的刀戈相击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有力。

烟儿与那山怪陷入僵持了吗?伍文画如是猜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听着耳边的刀戈相争,说太岁并没有动。他将心绪重新潜藏,等待着时机。

非常君以茶杯遮唇,压下内心的狐疑,莫晦的心思都藏在了眼底深处。

伍文画对这两人的心思并不深究,她关心的是洌红角和慕少九是不是能擒下山精的问题。尽管相信他们的身手,也明白他们的安全无虞,但是作为母亲,作为长辈,总心有忧愁,这是一种本能,之所以还坐在这里,不过是狠下心的试炼。

风止息了。

两道年轻的身影从树林里钻出,完好无损,伍文画长舒了口气,高兴地道:“怎么?你俩遇到什么人了吗?武息都流动了”

“嗯,一个嗜杀的山鬼。”

洌红角将刀收锋,回来的路上,他保持着警惕,尽管自己一刀轻伤了那个山鬼,但忧心行踪飘忽的山鬼再来次相袭。

慕少九将清洗好的鱼放到宽大的香叶上一层扎一层,缝好,大大咧咧道:“小爷我要不是在水里捉鱼,定要让那个可恶的偷袭者见识小爷的剑术。”

伍文画走过去,在他脑门上揉搓两下:“你这孩子在谁面前喊爷!塞点菌子在鱼肚里。”

“哎哟~大夫,是小,小的不是,绝不敢在您面前充爷。好嘞,您坐着,我做好后就端过去。”

慕少九将头偏过,轻巧地跳到火堆边上,将鱼包往火碳里埋。洌红角没有上前帮忙,说好的这餐鱼是阿九做,他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喝茶。

说太岁端详着他,问道:“你武功高还是山鬼的高?”

“他偷袭时未伤到我,离开时受了我一刃。”

洌红角并不避讳,他搞不明白这位初相识的人的用意,也懒得猜,反正论人精,他家觉君是翘楚,再不济武力上还有义母在,如果这人有别样心思,铁定得跪。

非常君沉默不言,别人的事情既然没有损害到自己,便当作没有发生过吧。伍文画懒得猜,她是出来度假的,不想掺和。

当茶炊毕,相逢的几人互道告辞。

慕少九挠挠头发,不解地问道:“大夫,为什么我们不看神仙了呢?”

“神仙已经看过了,就是那只山鬼。”洌红角回答道。

“哈?他是!怎么可能!”慕少九下巴都掉地上了。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这么暴戾嗜杀的人会是村民们口中的神仙人物。

非常君笑道:“阿九,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人是有很多面的,谁也没有规定坏人不能做好事。”

伍文画回过头催促他们几人:“走紧点,我们去前面的小镇住宿。”

洌红角快走两步,跟上伍文画的脚步:“义母,今晚想吃什么吗?”

“不用了,烟儿,半晌午吃的还没有克化。到了镇上,你们自己去吃吧。”伍文画侧过头对身边的孩子说道。

慕少九还没有回过神,前后差距太大的面目,总让人一时难以转过弯。

非常君按按他的肩膀,示意他紧跟上前面百米外的两人。

“哼,真是晦气!这个镇上的客栈居然是挨着棺材铺的!”大堂里,一个身被断头刀的刀疤汉子对他的同伴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荒野小地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何况我们这样的舔刀客与死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

刀疤汉子的刀疤在脑门上,他的同伴是个眯眼三分笑的看起来像书生的人。

慕少九凑近洌红角,悄声问道:“这里有棺材铺子吗?我怎么没看到。”

“因为我们是从左边过来的,他们说的棺材铺就在右边,我感觉到了那里的鬼灵气息。”

洌红角走进这个镇子就感觉到了非常柔和的鬼气,与别处不同,这里的鬼一个个在背阴的廊下、屋檐下闭目或躺或靠,全不是厉鬼、怨鬼。这里的棺材铺来头不小。

伍文画化出一叠果子,拿起一颗红色的梅子往嘴里塞,她口渴了,慕少九翕动鼻翼,将脑海中的鬼影抛掉,伸出手也拿起了黄杏啃起来。

非常君将小二唤过来,让他赶紧上菜。好在这家客栈还算干净,不然今晚宁愿露宿。

“义母,还不睡吗?”非常君脚点走廊栏杆,跃上屋顶,站到伍文画身边。

头顶上的月亮已成弯钩,夜色迷蒙里,远处的山巅在风里摇浪,传来阵阵树涛。

伍文画将身上的披肩拢了下,回答道:“黝儿,这里的日子很宁静啊。三两家店面,两街邻里,这样的民居,在苦境处处都有。为了守护这方祥和,很多人都在默默努力。”

“义母,怎起了这种兴叹!”非常君不解,他一时没办法跟上伍文画的思绪。

伍文画淡笑:“因为这里藏着一个无处安放的邻居啊!黝儿,这里的百姓,想办法迁走吧。不久后,就不适合他们住了。”

非常君神情微肃,将武息灌注双眼,目光凝视著隔壁棺材店上方的气流。如果不是学过魂息之法,还无法从空无的气流中寻觅一丝五彩的灵魂。

“那道五彩魂魄,太难见了。”

“是七彩的,两道被恨火、执念遮蔽了。黝儿,你的《修神诀》还没练到家。”伍文画纠正道。

“是,孩儿知晓了。”非常君笑笑道。运用此法真是耗精神力呢。

第二日一早,四人用完饭,便向北行去。

正是柳絮飘飞的时候,在万千柳丝绦里,伍文画不免起了柳到梢头人依旧的感叹。生咻咻那年,湖边的柳树飘起了飞絮,雪花般的柳絮落在咻咻的眉上,上官看到后,欲将柳树全伐了,后来是怎样的呢?居然记不起了呢。

疏楼龙宿展信后,洒然一笑:“母亲这是想吾了,啧啧,吾之母也是傲娇。”

“所以主人也很好地传到了这点。”穆仙凤毫不客气地接话,将桌上的茶填满。

“凤儿,这话汝就在此说说吧。”疏楼龙宿轻吐了口烟,他想起剑子仙迹曾在自己面前生生将这个词吞下去的事了。也不知道剑子与佛剑何时来做客,悠闲的日子还是要有三两朋友相伴才得至味。

素还真乐滋滋地将神龛放到了密室里。

屈世途也不问他何事高兴,特意准备了一壶清茶与他赏景。

“最近有什么人来找劣者吗?”素还真轻轻啜了口热茶,问询好友。

“倦收天曾来过,他说玄首苍已回天波浩渺。还有,道真一统后就会对葬天关出兵。”屈世途简要地说了两事。

“嗯,劣者到了此时才知道黑海森狱的水深。阎王有十九子,如今翦除了不少,但不知其他皇子对苦境作何打算。”素还真看着满池流水,轻轻地叹道,“劣者在来的路上收到了大夫的信,她将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与我听。好友,你说大夫会遇到怎样的人和事呢?”

屈世途摇摇头:“素还真,这种日子,你是羡慕不来的,好好做你的事吧。”

“哈哈,劣者并不羡慕啊!”

好吧,素还真稍微违心了一下,他也想过悠闲自在的生活,但要等天下靖平。

屈世途懒得跟他争,相处了大半辈子的好友,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第二百二十三章

慕少艾摇晃着二郎腿,对正在拉二胡的羽人非獍道:“羽仔,下来与老人家比一具。”

“没兴趣。”

羽人非獍坐在树屋露台上,垂着双腿,直接拒绝。

“哎呀呀,老人家的魅力小了哇!被阿九抛弃也就算了,没想到待在家里的也不理我,啊,一把心酸一把泪,刀刀都是离人泪。”

慕少艾唱念俱佳,羽人非獍被魔音穿脑,索性收了二胡,张开双翼,从树上飞走了。这操作,让假哭假嚎的慕少艾停在了挤眉弄眼的那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一个个的不孝不友,哼~老人家去找缎均衡啃大鸡腿,不给羽仔留。”

背着双手,慕少艾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去找缎均衡了。至于缎均衡今日能不能吃鸡腿,他不关注,那是人家俩儿子的事情,他不高兴了,别人就受着。

对于慕少艾在午餐前来,黑色十九并不意外,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几回了。

缎均衡高兴得很,慕少艾来,意味着自己有鸡腿啃,他巴不得药师天天来呢。

魅生拿着钱,去集市买肉买酒,来到南山灵境后,她的日子舒坦多了,首先是这里的空气令她非常舒适,而且这里的人都很友好。生活富足的地方,人们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

集市上的人已经不是特别多了,挤在人群里,魅生如此想道,缎先生喜欢吃鸡腿,十九少爷喜欢饮酒,质辛少爷今天中午不回来,还买点鱼和蔬菜,大夫说要荤素搭配,那再加点虾吧,家里的蛋还有。

“羽仔,你今天怎有空过来?”质辛从地上跃起,看到羽人非獍道。

羽人非獍敛了气息,冷声道:“麦叫我羽仔。”

“啧啧,这个称呼看来只有药师和大夫能叫咯。本皇猜是不是打不赢他俩?要不要咱们也比划下,决定称呼?”

质辛跃跃欲试,在南山灵境这祥和的地方呆久了,他的好战因子已被压抑得太久。

羽人非獍并不打算理会,直接走向山亭里,取茶喝。

靖沧浪将茶杯全部斟满:“你今日怎过来了?邀请你时,药师说不在。”

“嗯,去疏楼西风取东西了。你们怎想到要聚餐的?”羽人非獍不是很理解,山水风景好是好,但在酒楼吃一顿也是能看到美景的。

“哈,我们想打猎了。这里的水土养育出的物种非凡间,取弓射大雁,还需三分力。”点锋座拍拍腰间还剩下的两只箭。

“放心,没有射杀一开了灵智的。这些死物是经过同意的,在捕猎名单上。”质辛仿佛明白了羽人非獍瞟在地上诸猎物的眼神,解释道,“它们啊,侵扰了居民,破坏了春耕,是庄民要求后经审议了的。唉~到了这,处处都受制掣,打个猎都这么麻烦!”

“哈,也不知是谁跑得最欢!”

一留衣抱着三坛酒走过来。他刚刚去街上买酒了,上次与质辛偷盗的猴儿酒早被几人瓜分了,那些猴子居然将家搬到了伍文画府院后山里,那里灵智之物太多,非对手。

“既然酒到了,咱就开干!将这些东西留一半送人,其余的都吃了。”质辛招呼几人道。

ti无伤从亭子顶伤翻下来,他的刀口已没了血迹,朝羽人非獍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两个闷葫芦凑一堆,可以三天三夜不说话。”一留衣吐槽他们两人。

最终,猎物留下了大部分,几人各留了几只,其余地送到各交好家里蹭酒喝去了。

久未下山的武君被爱喝酒的几人拉下山饱餐了一顿。黄鸟跟在他们身后,也美美地享用了美食。

为了不让旅途那么劳累,伍文画一行人走得很慢。

这日,望见一高耸入云的大门立于眼前。

“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伍文画不禁询问,她还是头次看到以门作界限的所在。南山灵境的界限,看似无,其实空间并不在苦境中,不过是立碑以标明地点,而这里空间与苦境相连,应该说原是同一处,不知何原因分作了两地。

“义母,这就是天疆。”

非常君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久远前,虽然听说过,但天疆隐匿,直到天命出现,才显于人世。

“原来是这里。那时去医治箫儿,三阳同出,昆虫盈野,百姓遭殃。如今再闻故地,尽不觉多年。烟儿,当时与小离经可是被吓跑了。”伍文画想到此,脸上露出酒窝。这笑容里掺杂着看自家孩子小时xiu事的恶趣味。

洌红角无视慕少九点挤眉弄眼,这事确实发生过,有什么好在意的。

好友想得开,慕少九无趣了。他摸摸鼻子,环顾四周,空旷广野,是处好战场。

伍文画装作没有看到孩子们的官司样子,迈开步子向大门走去。原野上的大风吹来,将白发扰乱。非常君跟紧义母的步伐,打算如果不开门,就武力叩响巨门。

仰望穹天之门,伍文画叹口气道:“这扇门的作用微乎其微,墙内的人想出来,墙外的人可没几人想进去。黝儿,寻一处入口吧,不从这里过。”

非常君忙阻拦道:“义母,咱们是来游历的,如果从别地方向进入,恐被人误会。”

“叩门倒是可以,但我也不想让里面的人受到伤害,这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伍文画望望身后的光门,终决定道,“待它入世时再来吧。”

“大夫,不进入了吗?”慕少九望着眼前距离数百米的大门,不解地问道。

“不去了。走吧,我请你们吃中原最有名的炙烤全羊。”

伍文画心情也不好,想好好去搓一顿,驱除心头的郁闷。

式洞机从躲藏后的山石后面钻出,这几人武功高强,原来不是找天疆圣物,既然与自己没有目标冲突,也就不管了。

伍文画回头望了身后一眼,非常君问道:“义母,在看什么呢?”

“一只躲藏的仓鼠。”伍文画转过头,向着前方走去。

论剑海,如出鞘的利剑耸云端,周围百里皆笼罩在强大的剑意下。感受到这股冲天剑意,伍文画一行人不由得转了一个方向。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今日的论剑海,已不复往日的清静。

在天地双虻的指示下,论剑海也积极入世了。

论剑海主席在客厅接见了伍文画一行人。对于陌生的剑者,论剑海总是欢迎的,尽管论剑大会结束了。

将非常君和慕少九留下,伍文画在洌红角的掩饰下,往后山而行,她不是去找那两只虫子的,目标是被称为沉剑湖的地方。

伍文画是在冥冥感应下而行的,也不知道这次天道给自己准备什么了礼物,害自己跑远路没有吃到美味。

沉剑湖,顾名思义,就是沉剑的湖泊。湖上,残剑若林,漫溢一湖剑煞。伍文画运指结印,以清圣之光劈开煞氛,纵身跳入湖中。

湖心里,气息平和,让人心头泛起梵音,朝着佛光指引,伍文画向一把造型奇特的神兵走去。

许是感受到伍文画的清圣无垢,剑叶颤枝,与她打着招呼。

伍文画轻笑道:“佛者,你的一抹灵识寄身于此,是在等待有缘人吗?”

只见语一落,剑身金光流转,一抹幻影化了人形,暗红的长发,有菩提髻缀于发间,佛珠挂颈,袈裟披身。

“侠菩提见过施主。”

“侠菩提!哪个霞?”伍文画也不知是哪个字。

“侠义之行的侠。”侠菩提脸上一派温和。

伍文画点点头,从锦袋中掏出一个凝魂珠递与他:“有缘相见,赠与你此物。”

“萍水相逢,施主厚物不敢受。”侠菩提行了个佛礼,婉拒道。

“呵,是看你面善。既然想行侠仗义,便收下吧,你之天命还在,等待的有缘人还未来,再说了,你我说不定会再见呢。”

伍文画不容他拒绝,直接将凝魂珠注入佛者体内。

侠菩提动弹不得,无奈受了。死了,还得受不相识之人的恩情,不知是喜还是忧,好在这位老夫人面貌和善,功德金光耀目,非奸恶者,否则宁灵识蒙晦,绝不接受。

伍文画与侠菩提又聊了几句,在论剑海之人发现前离开了。沉剑湖又恢复了原貌。

一行四人告辞步渊亭等人,伍文画领着大家往酒楼而行。

玄同从黑海森狱出来,不知该往哪里而行。森狱局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他不愿搅和进这摊烂泥里。一心问剑的剑者心下决定一个方向。

“小红衣!”

望见前方的熟悉身影,伍文画喊道。

“义母,他有名字的。”

非常君对伍文画随意取小辈名字的行为很无奈,好吧,这是义母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

玄同闻到熟悉的声音,停住脚步,侧过身等着四人的到来。

“久见了,玄同。”非常君先开口打招呼。

“久违了,大夫、非常君、冽红角、慕少九。”

玄同的话很少,但面对熟人,声音也显得轻和。

“来,一起走,我请你吃大餐。”

伍文画接连遇到两个噶意的后辈,心里高兴,邀请玄同共进晚餐。

夕阳正要落山,几人加紧脚步,往最近的城池而去。

慕少九拉扯着冽红角的衣袖道:“你义母的心情还蛮好。”

“义母的心情向来不错。”冽红角不是很能理解慕少九说这话的意思,故顺着话说道。

“烟儿,大夫这样外显的情绪很难得。平常吧,知道她面上平静,猜不出心情是否美丽。”

慕少九搜刮着词,终于将想要表达的意思说清楚了。

冽红角嘴角微弯:“阿九,你没与义母相处久,所以不了解她的性子,就像我现在也分不清楚药师的话哪一句是说笑的。”

“哼,他所有的话都是说笑的,他就是个老不正经。”

慕少九毫不在意地在好友面前吐露养父的恶劣品性。

慕少艾揉揉鼻头,一连三叹:“自从阿九出山门,老人家的鼻子就遭罪了。也不知不孝子虾米时候回来?”

羽人非獍擦着手中的利刃,眉眼专注,聪耳不闻,对于慕少艾时不时的抽风行径,以前还有慕少九一起承担,现在阿九不在,便全扔到自己身上。寡言的刀者,维持着原本的个性。

“药师!”

急匆匆的脚步打断了老人家的碎碎念。

屈世途奔进玲珑居,示意背后的倦收天将身上的道者放到慕少艾刚坐着的椅子上。

羽人非獍不等慕少艾吩咐,锋一收,翼一展,白影闪过,瞬间药香到了慕少艾的手边。

央千澈的命保住后,屈世途办完事便先告辞了。倦收天留在南山灵境等道魁清醒。

素还真将茶倒满,递上一条干净的帕子:“好友,你不用如此辛劳奔波的。”

“素还真,你这句还算良心话。大夫、人觉先生都不在,少艾又要治病,我在那呆了也没甚意思。那些先天人都隐退了,咱们这些在武林的不去打扰好。唉~已不是江湖人,就麦让江湖惹他们一身伤了。”

屈世途心有感触。南山灵境平静的日子由南山众人守护,为了不让风波染祥和,大夫都在外面浪着呢!

素还真笑道:“好友,你去一回南山,就有一回感慨,这让劣者怀疑你是不是吸饱了灵气,脑域又开发了?”

“哈,这样也是好事一件。素还真,说不得你文冠群伦的名头被老夫摘取!”屈世途乐哈哈地说道。

“劣者先祝好友心想事成。”

素还真拱手祝福,虚名于他并不在意。

第二日一早,玄同便与四人告辞。他打算一行琉璃仙境。

伍文画留在客院,写信给儿子。多日不写信,积累了很多话说。

迎着清风,疏楼龙宿展信阅之,良久,收了。

“主人,今日的信好像厚些。”穆仙凤将茶茗备好,对疏楼龙宿道。

“母亲的日子过得精彩,里面的话自然便多。凤儿,准备些药材捎给母亲,她打算在西陵城住一段日子。那里,处于西武林,气候较干,少不得要煮点润肺生津的糖水。”

疏楼龙宿倒不担心自家母亲的安危,只是于吃穿上难免想顾及,出门在外,是比不得家里的。

穆仙凤对此轻车熟路,细细记住后,下去便准备了。由于是车队往西行,这次,她还自行添加了衣物、食材等。

伍文画收到疏楼龙宿寄过来的东西时,已是半个多月后了。在这段时间里,一行四人将西陵城附近的吃食、景点都逛遍了。收拾好细软,拿好物品,四人再往更西的方向而行。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路西行一路荒。

帷帽下的丽目望着苍凉的大漠之景,兴趣盎然。很久没来西边了,也没有这么深入地往西走了。驼背上的伍文画兴致满满。

非常君将金伞撑开,骑着驼马跟在伍文画身后。

慕少九将黑金伞塞到冽红角手里,将一顶大草帽盖在脸上躺在驼峰上,翘着二郎腿:“烟儿,你来导路,我要躺会儿,这景色看多了都腻了。不是石头就是沙!”

冽红角驱驼马向前,专心望着前方。

一阵疾风刮过,慕少九伸手一捞,忙抓住掀开了的草帽,趴在驼背上吐了两口沙:“晦气,怎就遇到沙尘暴?”

“这可不是什么沙尘暴,是一只成妖的苍鹰滑过天空。”伍文画将扯扯嘴边上的纱巾,凤儿真是贴心,将御尘纱都寄付过来了。

非常君将伞上的沙尘弹出,建议道:“义母,我们跟着那只鹰走吧,说不得会遇到好玩的呢。”

“鹰本就飞得快,成妖后速度如风,觉君,我们能追上吗?”慕少九有点怀疑,跟踪鹰,想都不敢想。

非常君笑道:“那就要看义母的本事了。义母,为了孩子们,你也要显露一手哦。”

帷帽下,伍文画翻着小白眼:“你这孩子,用得着激你母亲吗?黝儿,凭你的本事,成人了的鹰也是赶得上的,这点我还是很相信你的。”

“义母,于你来说是如水简单,于孩儿来说却要花费一番功夫。”非常君不经意地拍着小马屁,他的求生欲貌似又增强了。

慕少九驱着马走到洌红角身边,问道:“烟儿,你怎不与大夫说说逐鹰?”

洌红角回头望了非常君一眼道:“觉君在做,而且义母一定会答应的。”

“烟儿,你倒了解义母!”

非常君有点吃味,这小不点长大后怎没有小时候那样老实了,学会争宠了。慕少九默不作声,他想起慕少艾就是这么围观看热闹的。

伍文画不管孩子们的小九九,听风辨位,向西南奔驰。慕少九爷不看那俩人的戏码了,急忙策马跟上。

大漠苍鹰属于蓝天,在天空翱翔时,没想到会被地下的人跟上,鹰眼一锐,向山坡陡地、乱石飞沙空中滑翔,伍文画眨眨眼睛,被发现了呢,这只鹰长得还是很神俊的,就是傲了点点。

非常君赶上义母:“还追吗?”

“不追了,刚刚经过的乱石奇绝,挺值得一看。黝儿,下了马,走进去吧。”

伍文画翻身下马,当先向石林里走去。

一处天然的石阵,伍文画四人穿行在阵内。阵中,长蛇隐身迅攻、毒蝎出其不意,四人倒也不惧,伍文画索性将这些毒物扔给洌红角、慕少九淬炼武艺,自己在一旁护守。

非常君脚踏玄步,手定阴阳,找到阵眼后破之。

出来时,一片绿意盎然绽现。

这是一座绿岛。岛上鹿群呦呦、群鸟嘲嘲。

看多了满目苍黄,再见绿意淼淼,瞬间心清亮透明。

洌红角和慕少九杀了一只成年鹿,收割了一只雉鸡,便围湖生火。

伍文画不噶意吃这种鹿,打上两尾鱼做了一锅汤下面。

非常君摆桌烹茶。

在湖边歇了一宿,采了点药材,便离开了此地。

出了岛,伍文画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走,于她而言,这地方都是陌生,也没什么区别。

身披袈裟的人,静坐黄沙数甲子。他在等待一场宿命,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孤独的佛者,自往生而来,穿越时间,停留此世。他在清扬的风中,听到了旅人的声息。

伍文画对于眼前兜帽遮发的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在佛者手中的菩提子里感受到了熟悉的灵魂波动。

“原来侠菩提等的有缘人就是你哦!”

佛者听到来人的言语,从帽中露出一张惊讶的脸:“施主认识给我谜题的人吗?”

“不认识人。”伍文画如是说道。

佛者垂下眸子,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多谢。”

非常君看着他的侧颜,出声道:“你的面貌与我一个故人颇相似。义母,应是知道了吧。”

“嗯,与龙戬确实有血缘关系。”伍文画轻声说道,双眼紧盯着佛者的神情。

佛者眉毛微动,他的心被故人名字所吸引,双眼中迷惘闪过,复惊讶道:“原来你们是他的朋友!”

“佛者,你不说说自己与龙戬的关系吗?”非常君问道。

“已死的人,不再言过往。吾现名赮毕钵罗。”佛者起身抬目说道。

“哼,你要是不站起来,本少爷还相信你的说辞。”慕少九拍着胸脯,大声地说。

“阿九,你何必说这话?修佛的人是不会打诳语的?”冽红角说道。

“抱歉,孩子们说话口无遮拦,想必大师应不会怪罪。“伍文画言不由衷地说道。

赮毕钵罗虽看不清伍文画的表情,但也知她的戏谑:“无妨,佛者修炼不到家,还谈不上大师。在这驻守多年,头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人。”

“是我们打扰您的清修。被结界所吸引,故冒失地闯了进来。”

这次伍文画说得有诚意了。错就是错,其实这和尚还脾气还挺好的,挤兑他这么多,性子软和,与龙戬如出一辙。下次见到龙戬一定要问问这孩子是他的什么人。

伍文画可没有跟好友的熟人客气的意思,决定今晚住宿此地。顺便看看菩提种子会不会长成,如果发芽成树,说不得赮毕钵罗就会出山去度他的天命。

非常君随伍文画之意。他也想知道眼前的佛者与龙戬是什么关系。

洌红角和慕少九出外寻了些柴火,点燃了篝火。

火光下,赮毕钵罗沉默,他想知道的事有很多,想问问眼前的旅人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的叔父?如今他埋骨何方?

慕少九转转头,凑到洌红角身边:“怎么都不说话?这荒漠里够寂冷了。”

“你可以睡的,这里的月色很美。”

洌红角现在没有谈话的心思,他仰着头望着天边的钩月。

慕少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晚上的习烟儿与白天的还是有点点不一样啊。难道与他修炼的功体有关系?

非常君瞟了这里一眼,见伍文画闭目打坐,也歇了想与洌红角聊天的心思。

五人俱都沉默。安静的气氛里,大漠的风在耳边呼啸,沙子里希希索索,是夜物围猎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漠的清晨,日头很红。

赮毕钵罗终是没有询问叔父的行踪,伍文画也没有告知,在外人看来,俩人都活得好好的,总有办法联系的。

洌红角在慕少九的盯视下颇不自在,遂道:“你今天怪怪的。”

“什么我怪,是你很乖!”慕少九有点受屈,“习烟儿,你晚上被鬼魂附体一样,变了个人似的,不爱搭理人。”

“夜晚是我的武修时间,与你的修炼不同,阴气浓郁时,我的修炼效果才好。”

洌红角可不想成为全家人的后腿,他的功夫比不上义母也就罢了,连两位兄长的也没追上。

慕少九吹着鼻尖的垂发,哼气气地道:“也不知道你修炼的是什么,要我说,与我一同参物观想也可长修为。”

“阿九,烟儿的功体转换已进入关键期,功法不能轻易换;烟儿,过犹不及,速度放缓点。”伍文画从后面跟上对两个孩子说道。

出了大漠,依旧是荒凉的景象。所不同的是,地上的绿意终于多了,也有人烟在广袤的荒漠里袅袅升起。四人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打算找一条河流,沿着河流的方向走。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伍文画望着苍穹下的雪峰道:“那里应是天山吧,要不要去看看?”

“天山?原来那也是!上次跟少艾爬的不是这座山哦~”慕少九右手放在额间,观察峰峦。

“哈,一座连绵起伏的群山,往哪里上都可以。义母,孩儿想走一遭,看能不能采到雪莲。”

非常君热切的眼神让洌红角瞥见,后者走到前方说道:“义母,我也想去。”

“那就走吧。”伍文画自无不可。

鹅毛大雪在胸前旋飞,伍文画对这干燥的春雪不感兴趣,她脚步快速地往前飞挪。非常君在前方带路,矫健的身躯在飞雪中穿梭,洌红角和慕少九紧跟其后。

“大夫闲庭信步,我追得都喘不过气了。”

慕少九迅速回头望了伍文画一眼,口中粗气不断。在前面开路的人太不照顾少年了,自己也不想被大夫一手拎着跑,否则还不被习烟儿笑一辈子。少年人凑一起,难免争胜,洌红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脚下再快一分,他也不想落在慕少九的后面。

顶峰上,一片肃杀的剑意笼罩!望着前方剑刻的大字和冰冻的尸体,非常君停住了脚步。

慕少九弯着腰两手支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凛冽的空气,释放肺部的压力;洌红角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抬袖一抹额上汗水,用力站直身体。

伍文画停在俩人旁边:“阿九,你除了体能还有待提高外,战斗意识也要保持,我不是随时在你们身边的。”

“是。”慕少九忙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那里怎么会有个死人?”

“死去多年的人,被一剑抹杀冰封,瞬间的死亡,也不是那么痛苦。”非常君锐目一张,分析道。

“很熟悉的剑意,一个无礼人。”伍文画似想起不好的回忆,说道,“黝儿,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在西漠力行走多日,四人也有旅途疲惫感。

孩子们脸上都有了风霜之色,伍文画摸摸帽下的肌肤,好像也缺水了:“黝儿,你的功课白做了,咱们走的方向都变动不少。”

“哈,孩儿的旅程计划跟不上世事变化,如果不是我提议跟着妖鹰身后,路途就不会出错,说来这也是孩儿的责任,只是万分对不住义母了。”

非常君抿了一口水,好在他们的行囊里,物资丰富,否则还走不出这片天地,好吧,现在跟着河流走,也没看到人烟密集的地方,偶尔路过的小村庄也只住了几个大老爷们,这里的女人缺少,土匪众多,为了节省体力,为恶多端的土匪直接放药。

打开地形书,伍文画指着左边的河流道:“往下游走吧,有一座平朔新月城池座落河边。”

“哎~这就是方圆百里没有匪徒可杀的原因!”慕少九摩拳擦掌,“这座城池里肯定有高手坐镇。”

“阿九,出门在外,要先了解情报才可行动。这座城池的名字在消失,也就说这曾经是城池,现已成了废墟。”非常君从伍文画手里接过书目,说道。

“废墟!怎可能!”

慕少九可不相信,他还想躺软和的床上,放松精神。没有慕少艾的日子里,他还想放飞自我呢,与人痛痛快快战斗,就是他的目标之一!

洌红角转过头,对着慕少九说道:“阿九,药师要我讲你的举动一五一十写信告知,明天就是交信的时间。”

“烟儿,习烟儿!你,居然是个小叛徒。”

慕少九用手指着洌红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夸张的样子换来伍文画一个脑门崩:“阿九啊,老人家可是知道你与我儿子通信呢,我有说什么吗?”

慕少九捂着额头,摇摇头,舔着脸笑道:“没没,大夫,你也知道你儿子多难搞定啦,小子才疏智浅,惹不起惹不起!”

伍文画哈哈笑道:“我也搞不定,所以才让你小子写的。放心,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被摸头的慕少九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他苦着脸对洌红角道:“烟儿,你母亲可真护短,明明早发现了,偏偏现在才说。”

“嗯,你不用羡慕的,你的养父也不差!”洌红角安慰着好友。

慕少九深以为然点点头,要是他家老头子能正经一丢丢就更好啦,要不然自己也不想出来玩耍。

疏楼龙宿阅信后,对穆仙凤道:“阿九的字还要练。”

“主人,是因为被太夫人发现了才如此评价。”穆仙凤毫不客气吐槽,慕少九写了多次的书信,以前没有说,也不知道少年人回到南山后,有多少作业等着。

“耶~儒门龙首会做这么不华丽的事吗?见字如见人,这孩子最近浮了,需得雕琢一番。”疏楼龙宿将慕少九所有的信批摆在桌上。

穆仙凤细细浏览:“主人,少年人语气活泼,很正常。”

“哈,凤儿,虚浮与活泼是不同的概念。阿九的教学,吾与义弟说吧。母亲见了,是放养待之,正己身,这方法倒适用于吾,对其他类型的孩子并不合适。”

疏楼龙宿决定与慕少艾探讨下他家孩子的学习问题,这次放慕少九出门,慕少艾应也存了教育的心思。

穆仙凤真想再次吐槽,主人惯会给脸上贴金,好吧,以育人为己任的主人,人生也只剩这点乐趣了。

西风亭里,依旧一派悠然!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江湖局势瞬间即变。

伍文画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但她并没有特别关心的意思,一路西行,治病救人,除恶匪灭村霸,留下了一串传说。

待见到新月城时,四人收敛了一身的气息。

苍茫的黄沙里,一座红城矗立。

高高耸立的城池,在灰蒙蒙的天空底下静默无数岁月。风沙在它的身上留下时间的刻痕。

沿着河流而来的四人,在瞧见城池时,河流便已没了踪迹。

“义母,这城都没水,怎么成立的?”洌红角观察后问道。

“地下有河流,而且水资源非常丰富。我闻到了海风咸湿的味道。”伍文画与习烟儿说道。

慕少九趴在地上,仔细听地底川流:“没有听到水声。大夫啊,你确定这城池是挨着海的?”

“阿九啊,你听不到是因为此刻心不宁静。孩子,好好学着。”

伍文画昨日收到了慕少艾的书信,让她多帮忙“照看”慕少九。对此,伍文画欣然接受。

非常君皱皱眉头:“义母,这城池易主了,以前是平朔,现在是红冕。”

“无所谓,我们进去参观下,休憩一下就离开。”伍文画抬步向前走去。

一座城池有一座城池的灵魂。红冕边城不愧边城称号,荒蛮的气息澎湃,城民身背大刀宽剑,袒胸露乳,尚武之风浓郁。

烈日当空,伍文画一行人寻了一个干净的小院子居住。

黑影逝过,非常君眸光微闪,按住欲回头的洌红角:“烟儿,义母累了,进去吧。”

“就是,就是,我也饿了。烟儿,今晚咱俩住一屋了。哎,边城就是没有中原繁华,连屋子都凑不齐!”

慕少九围着三间房子走了一圈。院落里,除了一井,一草棚搭建的厨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抱歉,连累义母住这种地方。”

非常君歉疚非常,这种边角房,家仆都不会住。

“哈,黝儿,你母亲可没那么脆弱!房子就是遮风避雨的地方,容得下一身便足够。这样的房子,居然是城里富裕之家所住,可见这上位者并不把治下之民当人。”

伍文画对比了下自己的村居所,那时候,做农家妇的住所都好百倍。边城的生活本就辛苦,但作为一座横亘在西路上的城池,商路闭塞,实在非明智之举。

非常君并不关心这里的百姓生活,他换了衣衫,便吩咐两小一起收拾起房子。伍文画让孩子们安排,自己准备起了来这里的第一餐饭。

坐在屋顶,遥望天空。此时,星河密布,用手仿佛够得着星汉。

慕少九拍着肚皮,对洌红角道:“你今晚不修炼吧?”

“你要做什么事?”洌红角望进慕少九的大大的猫眼里,警惕地道。

“到了这里,你不好奇吗?这城里的兵戈之氛浓郁,而且好武之人众多,百姓菜色,似穷兵黩武之举,我们可以效仿大侠人士,一探究竟。”慕少九凑到洌红角耳朵边,悄悄地说。

洌红角面色不动:“你从哪里听来的历史故事?”

“什么历史故事!习烟儿,我慕少九可不只会看布袋戏,而且文武也算全才,哼,也不知道是谁,作业做不出来请我帮忙来着!”

慕少九声音大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好友太可气了,自己是不学无术的人吗?要不是房子太小,他早就溜溜了。

耸入云端的红冕王殿,此刻静悄悄的。

两道黑影在城中纵跃,越过一层又一层的守卫,渐渐逼近王殿。

灿烂的星辰下,一只鸿鸟在夜空下忽闪。

伍文画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瞥了一眼飞旋的苍鸆,无奈地跟在熊孩子们的身后,她并不想动武,但可能不得不为也。

赩翼苍鸆有一瞬间被目光注视的感觉,但他已观看过了,那俩人并没有跟在这后辈身边,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黑逡逡的大殿里,空无一人,一面巨大的屏风闪动着妖冶的焰火,在黑暗中倍增诡异。

“烟儿,这里怎这么感觉不舒服,就像亡灵从地狱归来。”

慕少九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倒不惧怕,只是发毛。洌红角将刀按住,提醒道:“阿九,静声。”

“少年人,灵敏度不差!”

火光燃烧了油把,赯子虚澹从阴影里显露出身影。

“哇哇!你,你怎么没脸!!!”

慕少九吓了一大跳,他见过残肢残脸的,就没见到过脸上没五官的人。

“呵呵……”

赯子虚澹喉间送出尖刺的声音,这是一种冷酷至极的笑!

“娃儿,多少年了,还没有人在当面提起我之面容。不过,娃儿,你的面容很快也会没了的!”

虫刃现出,一刀绝命!

冽红角脚步轻移,挥刀格挡!

慕少九被杀意激醒,瞬时拔出佩剑,迎接氐首赨梦的剑击。

如梦剑令,铃铛作响,执剑的人身影飞快,剑剑指喉。

慕少九不敢大意,沉心以对。多年来,在各先天人的喂招下,他的武觉、经验都有大幅度提升。

气息炽热,狂霸的王者踏进大殿,瞟到身后的人,冽红角皱了下眉头。

“狂傲!与我争斗,居然敢分心!”赯子虚澹不再掩藏实力,尽数放出虫影。

四面八方,皆是虫,也皆是刃!

冽红角七尺画烽云,砖石起流金!迸射的火焰,在虫影间灰化,尸焦的味道弥漫了鼻尖。

玄同的出现,没让冽红角分神,但慕少九却大惊,氐首赨梦抓住一瞬之机,杀来!

白影似风,卷了一道如梦令。氐首赨梦手里空空如也,他竟不知自己的剑从何消失。

鬼方赤命圆目猛睁,一掌击向风中的鬼影。

赩翼苍鸆飞速加入战局,挥剑斩丽影!

伍文画执如梦令剑,奏响鬼迷铃音!魂音入脑海,过往的一幕幕在红冕边城众人心头闪现!

“你!”

鬼方赤命大惊失色,他一击未中,反被对手掐中弱点。

冽红角峰云架脖,赯子虚澹再次体验到久违的濒死。

慕少九暗地里擦了把汗,一剑抵在氐首赨梦的后背。

此刻形势逆转,赩翼苍鸆仿若未察觉被如梦令剑支配的生命:“你们见过这张脸。”

“语气倒是挺肯定的。哈,从黄泉归来的魂魄,身披仇恨,在执念里消磨时光。每当魂魄扣响心海,痛苦便加一分。瞧在赮毕钵罗的面上,我不杀你们!喂,那边唱戏的,带我去见深海主宰。”

伍文画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她本就想找机会见见龙戬。来到他的地盘,不拜见下他,说不过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鬼方赤命松了一口气,他的王图霸业还没开始,并不想手下之人全数尽没,更不想被毁灭于此。

深海主宰,在冷凄的黑暗中放任思绪荡漾。他厌恶这甚若霜寒的冷意,回想起少年时代、青春岁月、南山时光,他才能深切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不是行尸走肉,没有被恨火夺了清明,可绵绵恨意似蛛织网,无解脱,回忆越美好,破碎的希望就越难聚起。

“行了,你回去吧。”伍文画挥挥手,对鬼方赤命说道。

“喝,我见恩人,也要经过你同意?”红冕诸人没有跟上,鬼方赤命也硬气了一丝。

非常君嘴角微翘,讥讽道:“家母好说话,我的剑可没那么好说话。”

对于在殿外伏击的这个黄衫客,鬼方赤命也知他是个硬茬子,所以息了声。

“原来这里就是红冕边城区域。”洌红角看着熟悉的景象,恍然大悟。

“你来过!”慕少九惊讶地道。

“嗯,义母带着我从明月不归沉入海,在海底穿行,来到这里遇到狂风疾电,看到了先生。我上岸后,远远地望见了城池,但当时没有进入。”

洌红角对此印象深刻,海底一行,让他看到了瑰丽的景象,世上之奇在他面前绽放。慕少九羡慕极了,他还没在海底穿梭过,想到自家老头子的水性,他还是不抱希望。

“原来义母是在这里遇到好友的,我竟不知地方,实在惭愧。”

非常君眼中成影,怒吼的飓风翻腾黑浪,一阵又一阵的巨浪击打着海边聱牙鬼峙的山石。惊天骇浪压边城,壮阔、霸丽!

鬼方赤命装作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余光瞟过白色的人影,这女子如斯实力,世上有几人堪敌,不过自己也不惧怕就是!

伍文画可不管边王的心思,她掏出石笛,吹响。慕少九挠挠耳朵,这压根就没声音。

洌红角见之笑道:“这是特殊的传音石做成的笛子,可无视介质,不是耳力听的,要用精神力捕捉。”

鬼方赤命欲动识海,非常君嗤笑道:“我劝你还是麦动,家母的精神传音不是你我可截得了的。”

波浪排沓,石像出海。

“你们来啦!”

嗡嗡声中,伍文画听清了深海主宰的声音:“路过此地,与你相见一会儿。”

“好友,出来多日,怎不见写信?”非常君招呼道。

“你的信批呢?”深海主宰俯视着地上的人,“你,可以回去了!”

正欣喜见到恩人的鬼方赤命大急:“恩公,我还没……”

“聒噪!”深海主宰石拳一出,将鬼方赤命击飞。

“比预想中的更暴躁,看来咒术对你的精神还是有影响。”伍文画将帷帽取下,眼里透着担忧,“对了,你还有什么亲人在呀,我遇到一个身披袈裟的小子,与你血缘关系浓厚,他自称赮毕钵罗。”

闻言,石像起泪意:“那是赮儿,他亦是受我连累,被斩妖市。我以秘法所度七人灵魂复生,没想到你们与他相遇。”

“你是不是并不打算告知我们?龙戬,一个人背负太多会很累,有什么事是可以帮到的吗?”

伍文画斟酌着字词,她知了眼前的这道魂太过善良,不见得会接受。

“不用,我等待着复仇。累积的仇恨令我愤怒,不亲身报仇,难活一回。”

石像拍下浪花,发泄内心的怒火。

非常君说道:“既如此,我们不参与。义母,好友天命即至,将他介绍给素还真。六王开天的迷题在应验。”

“有缘自会相遇,我书写一封信与素还真说说此事吧。这天命到了,谁也没得脱,龙戬,你知我们住于何处,若有难处可寻人。”

伍文画与深海主宰聊了两句,便离开了红冕边城。

慕少九神情郁郁,这次在边城差点被捅,如果不是大夫适逢其会,怕是将好友连累了。

伍文画用眼神示意非常君往前暂停。

出了边城,到中原,还有一段依山势所修的关隘。

翠峰下有野亭。

非常君洗手烹茶,伍文画坐下道:“那俩孩子彼此关心也彼此竞争,要不是阿九在,烟儿的成长日子会少很多色彩。”

“义母,总担心我们生活不精彩。”

非常君将茶倒满四杯,伍文画笑道:“是不快乐呀!生活平淡才平安。黝儿,你与咻咻通信有提到我们下个地方吗?”

“没,义母,不打算回中原?”非常君诧异。

“还没想好,出来一段日子又想呆在家里。中原乌烟瘴气,素还真要陷劫了。”伍文画兴致不高,她被束缚所限制,能做的很少,“我真应该庆幸至少救黎民百姓不用看老天眼色。逆天而行,何其难!”

“义母,你做得很好了。这天下狼心狗肺之辈甚多,众人皆需教化、引导,如此多年,义兄也才得一隅之地,难!难!难!”

非常君自认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他所向往的生活,已然实现,但家人想助人时,他希望自己能做好幕后。

“哈,世人都以为儒门龙首生活闲适。教书育人哪那么简单!医者、师者,所行之道殊途同归,皆为救人。一者重生,一者明心。”

伍文画喝着清茶,吹着山风,眉眼微紧:“中原的血腥味道,传到这儿了。”

“义母,你的感知太灵锐。”非常君取出沉香,点燃。

此时,一道黄泉路从葬天关耸起!巨大的城墙平地而起,轰轰隆隆毁家灭人,百姓沦丧者化为泥墙肉壁,魂不得脱。

浓厚的血腥笼罩苦境,亡灵的哀嚎在耳边回荡。

疏楼龙宿轻拂香风:“凤儿,母亲到哪了,你知吗?”

“主人,太夫人不让人觉先生传信告知,我也没甚消息。”

穆仙凤再点了一炉沉香,丝丝烟里,馨香满室。

疏楼龙宿轻摇珠扇:“吾担心母亲剑走偏锋,与黑海之人对上。”

“太夫人断不会如此的。而且人觉先生和习烟儿也在。”穆仙凤开解道,“再说太夫人知了主人担忧,以她老人家疼孩子的劲头,是不会做这事的。”

“但愿吧。”疏楼龙宿压下内心的隐忧。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伍文画没回中原,她依旧在西武林边界。想知了阎王的动向,那就需要知了他的帮手。

找人对伍文画来说较难,但找地方却很容易,因为她有本奇书。

彩绿险磡,是伍文画此次要去的地方。她不会掺和到天命之事,但她可收集情报,将信息汇流让非常君交给素还真等人。

当伍文画、非常君决定定居在一个小镇上时,冽红角很自觉地接过了厨房的活计。

慕少九无人陪,只得随意逛,回来后就对冽红角说道:“烟儿,我今天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小姐姐。”

冽红角将一篮子菜塞到他手里:“将它洗了。”

“你有没有听我说?”慕少九抱着篮子跟在他身后。

“听到了。阿九,你这样会被药师起哄的。”冽红角善意地提醒慕少九,他的养父有时会不正经,尤其退隐生活闲得很。

慕少九被哽了一下:“烟儿,你跟着你两位义兄都学坏了,学会挖坑给人跳了。我,可还是少年人,对这种有的没的事情不感兴趣。当然,你要是有看中的,我会替你保密的。”

“咱俩彼此。”冽红角捞起一条水鱼,剖腹去鳞,行如流水。

慕少九将篮子放在水井边,提水冲洗。

非常君将书信送到琉璃仙境后,去黄泉归线看了一回。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名为商清逸的人。两人遥望一眼,点点头,互报姓名后,便分道扬镳。

伍文画听得后奇道:“那人也在入世中?怎没有……”

“义母,你,还是莫参与这事,一切由孩儿来。”非常君放心不下,看来还是要跟义兄说清楚。

伍文画摇摇头:“这本与你无关,照顾好自己和烟儿。”

最近心悸越来越频繁,自己也没做什么事,难道附近有应天命的人?

疏楼龙宿接到伍文画失踪的消息时,已是两日后。他急匆匆从西风亭赶到这个不知名的小镇。

“义兄,抱歉,是我没看顾好义母。”

非常君内心自责,冽红角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具体的,这种话留在日后言。”疏楼龙宿大步迈进厅房,坐在椅子上,“吾想知了所有的细节,从头至尾详细分说。”

“前日,与义母吃完晚饭。她回房休息,并未告知我们去哪里。而且这段时日,义母面色有疲累之色,我劝说她不要参与苦境武林,但她说会考虑。”

非常君将游历见闻事无巨细一一告知。

疏楼龙宿抿唇问道:“义弟,你就没察觉出母亲的异常?”

“义母曾言似窥探不到天机。”非常君将猜想说出。

“天机,天机?母亲的灵觉强悍,如果天意蒙蔽灵识,那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看来她之安全不用操心。”

疏楼龙宿揉着眉间,放松心神。

非常君拍拍冽红角的肩:“但愿如此。”

伍文画消失后,慕少九也没了耍乐的心思,在慕少艾的催促下,与冽红角一起回了南山灵境。

疏楼龙宿转道回西风亭,非常君继续探听武林秘事,见见老朋友。

“哪个杀千刀的,将玉逍遥关在天宙之间,连个鸡腿都没得啃。”

天迹快要被憋疯了。他在这里对剧本观影人世变迁,嘴里都要淡出翱翔天边的鸟雀了。

如梦似幻,又似流金却光阴,一瞬即为永恒。

伍文画意识回神时,双目中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孔:“遥儿!”

“嗨哟,姨母,你可总算醒了。”

天迹的心放下不少。回想那日,正在苦闷没鸡腿好啃,天宙之间坠下一物,害他以为是老天送香喷喷的大鸡腿给自己。谁知却是伍文画从天外飞来,可把自己吓了一跳。

见到久违的调皮侄子,伍文画笑意从心底泛起:“原来你在这里,可把我们想死了。”

“耶耶耶,姨母,话麦说那么大,用字不吉利。”

天迹舞着一根小食指吹散脱口而出的“死”字。

“哈哈,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是怎样过来的?”

伍文画从地上盘腿坐着,环顾四周。空荡荡的空间里,望不到天够不到地,一张硕大的银幕在眼前回放往昔的苦境岁月。

玉逍遥也学着伍文画的样子,盘腿坐在银幕前:“就是看这些阴谋诡谲、魑魅魍魉、爱恨情仇、英雄挥泪、荡气回肠、正道沧桑度过的。姨母,天宙之间无法从里面打开,我试过了。”

“你受伤了。还好我有随身带药的习惯,拿着用。”伍文画用精神力打开空间袋子,将药一一拿出。

“姨母呢?”天迹在伍文画身上感受不到武息的流转,关心问道。

“我无事,被天宙意志封脉了。”

伍文画没想到天道为了不让自己掺和,除了将武封禁,更将自己囚禁了。

天籍以眼神询问,伍文画从地上爬起:“唉~这是个很悠长的故事。自你不见后,我去寻你,到箫儿上德风古道后,天地就大变了。所有如你这般的先天高人全数隐藏在历史的洪流中,尘封在过往。人间帝王史,春秋霸上鸣。沧海化桑田,仙魔皆传说。末法启尘埃,莲香满苦境。终耳两百载,一夕现乱世。”

吞吞津液,伍文画将自己所为之事一一道出,也将天道警告说出。

“哎呀呀,我竟不知自己的姨母做了如此多的逆天之事,还活蹦乱跳,玉逍遥佩服佩服。”

天迹从地上跳起,对着伍文画弯腰作揖。

“行了,行了,麦打趣了。你这孩子还是老样子。等会儿,天宙之间会来场大挪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伍文画算算时间,南山应该会接自己回去。

“哈,姨母觉得这方天地会让我脱身?”天迹指指天,“呆在这挺好的,玉箫和奉天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姨母,你跟人觉那小子说,出去了,让他请我吃大餐。”

“好。这里的东西都给你,自己打开看,也不知道烟儿收集了什么在里面。”

伍文画将身上的玉锦袋交给天迹,嘱咐道:“出去了观给烟儿。”

“也不知有没有鸡腿?”天迹接过袋子塞进胸口。

“这就不知了。应该是食材和药材。”伍文画猜测。

“姨母,出去后好好过老年生活,江湖不适合你这样的老人家。”

玉逍遥实在不放心,逆天之行代价非凡。事不过三,天道警告已现两次,这回是天宙之间和南山灵境达成了条件。

伍文画笑笑,在玉逍遥的碎碎念中离开了天宙之间。

第二百三十章

南山灵境被封禁了。

洌红角和慕少九被扔出,一对难兄难弟站在石碑界外,面面相觑。

“烟儿,咱俩为什么被甩出来?羽人非獍、黑色十九等人都好好呆在里面,太不公平了。”慕少九有点心慌,他还想再见到慕少艾。

洌红角望着身前的光幕渐渐消失,出声道:“义母他们平安,我们好好的,里面的人才会放心。走吧,我还要将信送给义兄。”

疏楼龙宿最近心里上火,穆仙凤煮的清心茶也无法消火。

金陵寒鸦将洌红角和慕少九带进西风亭时,疏楼龙宿正在花园踱步,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如同过往岁月每次陷入危机时那样,克制冷静。

“烟儿,汝与阿九怎过来了?怎不在南山居住?”疏楼龙宿见到洌红角和慕少九,以为他俩着急询问伍文画的消息。

“义兄,这是义母托我带给你的书、信及东西。”洌红角不废话,取出临走前伍文画塞给他的东西。

疏楼龙宿并没有拿起苦境地书,而是先取了伍文画的信,来回看了三遍,才悠悠说道:“母亲既然无事,吾便放心了。凤儿,准备佳肴美酒,吾与烟儿喝两杯。”

“啊嘞,喝酒有我的份没?”慕少九正初尝酒,还不知杯中苦多之年纪。

疏楼龙宿虚请两人坐下:“酒是有多,阿九啊,慕少艾已让你出来?”

“别提了,我回去后,与烟儿一起将大夫失踪的事说给少艾听,他说再等等,要是依然没消息,便打算出来寻找,嗯,其他人还不知道大夫失踪的事情。”

说到这里,疏楼龙宿赞赏地点点头,慕少九继续道:“昨天,大夫突然回来了。烟儿赶紧告诉我们了,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大夫准备了许多的药丹、几封信,本来想派人送的,不知道为什么将我和烟儿丢出来了。那个,不是大夫扔的,是前一秒还在与少艾争论是吃鱼还是虾,下一秒就到了南山灵境外,然后在那里遇到了烟儿。”

洌红角赞同地道:“义兄,义母身体很好,就是不能动武。”

“嗯,吾从信中已知,好在南山也没有什么能惹到她,母亲的安全,吾自是无虞。倒是烟儿、阿九,你俩是在西风亭居住,还是打算择哪一处安顿?母亲给了几张别院的路观图及契约。”疏楼龙宿掏出别馆契纸,对洌红角和慕少九说道,“烟儿,这都是母亲给你的产业,安心收下便是。”

洌红角正打算拒绝的话咽在了嘴边,慕少九翻出一张别产,拍拍洌红角的肩膀道:“烟儿,我俩住这里吧,你看这名字有竹有莲,一定是很美丽的所在。”

竹莲台,是一处翠幽幽的别庄。

竹含新粉,小溪着绿,莲花水里香。

竹林过处,精致小巧的栋栋竹屋似七星连珠用竹廊串在一起。洌红角选了靠外边的住了,慕少九在竹廊上、竹桥下翻转、跳跃,他挺喜欢这处僻静的所在。

穆仙凤带着人将竹莲台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走时对洌红角和慕少九道:“这久未居住的别庄如今充溢了人气,而且景色极美,若是得暇,我一定来这住两日。”

“凤姑娘,龙首定会放你假的,现在就可住。”慕少九眼馋穆仙凤泡茶的手艺,他想学了煮茶与慕少艾、羽人非獍饮。

穆仙凤摇摇头:“不得行的,太夫人不能联络,主人还要找寻办法,我得照顾好他的起居,让太夫人放心。”

洌红角说道:“我已写信告诉觉君了,他会到这来住。你与义兄说下。”

穆仙凤告辞后,慕少九伸伸懒腰:“烟儿,终于没有大人来干扰我们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倒希望义母能管下我。”

洌红角情绪有点低落。自从伍文画失踪后,他深觉自己无能为力。

“烟儿,大夫人好好的,你不用那么内疚的。其实,当得知少艾不在了,我心里也空落落的,所有的怨怼、不甘在他的生命面前,什么都不是。他一直将我保护得很好,让我不受疾病之苦,殚精竭虑。临了,却又为天下而战,你说,若那时他没有醒过来,我该怎么办呢?也许就呆在山旮旯里怀念,所以烟儿,我们都要好好的!”

慕少九站在竹桥上拍着好兄弟的背。

身后,仙雾缭青山,溪水浮圆荷,黄旧的竹桥上,两少年并肩说着心里话。非常君踏入竹莲台时,见到的就是此景。

“稀奇呀稀奇,难得啊难得!”

正在玲珑居混日子,不,喝茶的缎均衡见到伍文画前来,浮夸地感叹。伍文画给了他一个白眼,坐在空着的位置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有什么稀奇、难得,以后我呀,与你同款啰。”

“这是怎么回事?”

缎均衡双眼划过一道暗光,瞟向老神在在抽着烟斜瘫在摇椅上望天的慕少艾。慕少艾没有出声,烟杆对着伍文画一指,缎均衡将视线投回对面人的身上。

“好事做多了,惹得上天嫉妒。”伍文画自认为概括准确,“这老天见不到人好。”

“极是,你以后好好养老吧,麦再掺和有的没的。”

慕少艾吐出一口幽岚气。

缎均衡哈哈大笑:“好事好事,几个糟老头子的聚会无聊、无趣,来个老太婆,还有好菜可尝。”

“什么老太婆!我说缎均衡,你要做糟老头子是你的事儿,我还等着再抱养孩子呢。”伍文画一直都以为自己双十年华,心态年轻才是道理呀,绝对不要承认是个活得久的老王八。

“呀呀,做大夫的人要实事求是,你们问诊的时候可是要查龄的。”

缎均衡算是摸明白了,女人的年龄是不能碰的,好吧,一直没有将伍文画当作普通女人,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强人。

伍文画匆匆喝了杯茶,就告辞了,武功若是在,一定要揍缎均衡一顿,嘴皮子没人家利索,说不过,现在也打不过,好无聊的退休生活。

慕少艾斜睨着缎均衡:“你倒是好本事,将人气走。”

“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当初在中阴界,大夫可是揍了质辛一顿,现下想想,老父亲的心还在痛。对了,药师,缎某可没惹你哦!”缎均衡闻闻骷髅杯中的茶香。

“哈,刚才问诊年龄,你说了老人家。”慕少艾鄙视了缎均衡的记忆一秒。

缎均衡讪笑道:“口误、口误。”

“哼,懒得理你。”

慕少艾转过头继续看天,阿九啊,药师真是担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清风送凉,吹散了心头的火燥。

非常君神情愉悦,与洌红角一起将丹药整理好,打算分给不同人:“义母在南山,日子过得自然好,烟儿,你不用太多担心。这段时日见你勤艺,是好事,但过犹不及。”

“我知了的。觉君,义兄请我们去吃饭,时间在三日后。”洌红角将收到的信交与非常君。

“义兄是找到与义母联系的方法了吗?”非常君接过信展阅,“什么都没有写,也罢,明日去了才知。”

“你们俩兄弟在这里聊天,也叫上我喝茶。”

慕少九洗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好闻的花草香。他抖抖披肩长发,将水珠甩出,运转内力,烘干头皮。

“阿九,你是不是怕烟儿丢下你跑了。怎不将头发弄干再出来,若是感冒,这可没有另外一个药师给你煮汤药。”

非常君关怀地说道,在这里,他年长,如果慕少九身体抱恙,对不住慕少艾。

“习武之人,哪有那么脆弱!觉君,才发现你爱唠叨。”慕少九坐到桌旁端起洌红角为他斟上的茶,“这里有竹有花,山明水秀,比在南山自在。”

“喝,少年人,一个人住久了就没意思了。”非常君宁愿住在南山,与朋友吃茶聊天,回家有义母做好的香喷喷的饭菜。

慕少九不以为然:“除了想老不正经的,其他就没啥了。老头子人挺好的,就是太爱与我找麻烦。”

“难道不是你爱与药师抬杠?”非常君忍不住想逗弄逗弄慕少九。

“话麦说穿,这是我们父子俩的相处之道。现在他估计是憋坏了,羽人大哥除了刀和二胡,并不爱说话。”

越说越是担心起慕少艾的晚年生活,慕少九难掩情绪,也没想掩,这里都是极相熟的人。洌红角拍拍他肩背,给予无声的安慰,他也想义母。

自素还真失踪后,屈世途便没了管理琉璃仙境的心思,他不得已只得将此事告知了非常君,让他代为找寻。玄同已来过琉璃仙境两三次,都没有遇到素还真。

枫树林外,紫色余分对玄同说道:“你不回黑海森狱?”

“那里自有人主持。”玄同心神有点不宁,“你跟着我这么久,已尽了剑侍的责任,是时候离开了。”

“我可还没有看到你打败剑界顶峰,怎可能现在就走?”紫色余分反手拍着背上的剑匣。

“你的路,该自己找。”玄同背着他说道。

“哈,这是自然,你去看看我妹妹,我跟她说了你的事情。”紫色余分对于新交的朋友很愿意分享给家人。

“不用,我也有自己的事情。”玄同再次踏出漫天枫叶林。

紫色余分快步跟上:“上次去那个枫桥湖,他们一家搬走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去了,现在想想,饭菜真好吃……”

渐行渐远,谈话声消失在风中。一道鬼魅的人影划过,亦消失了。

再次见到商清逸时,非常君很是意外。

“人觉先生久见了。”风谷来客商清逸摇着纸扇,坐在小野店里。

“久见,商兄。”

两位不世的高人面对面谈笑风生,让蓬野之所盛放光辉。小店老板心里默默赞叹,拿着纸笔走上前:“两位高人,来小店做客,实乃老朽荣幸,能否请您等留下墨宝,以供客人欣赏?”

“哈,自无不可。”商清逸倒是无所谓,他的眼神询问非常君。

“店家明明是素还真的拥簇者,怎会求吾等墨宝?”非常君面带微笑,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先生,说笑了,小老儿不否认是素还真的头号粉丝,但见两位先生一表人材、磊落气派,便知非凡人。既然不是普通人,求得一副墨宝即可流传后人。”店家当了数十年的掌柜,一眼就看出两人来历不凡,是与素还真同款的杰出者。

非常君算是看明白了,这老者的眼光不差,有识人本事。

离开野店后,商清逸邀请非常君到居所一行。非常君欣然同意,他对奇异之所有着浓厚的兴趣。

慕少九跟在洌红角身后,在山林里穿梭:“烟儿,你可真会挑地方,这旮旯角角里的草菇都被你找到。”

“我想多采点寄给义母,她喜欢喝菌菇汤。”洌红角将一背篓的菇子收了,打算往回走。

“啊,那多弄点,我也寄点给少艾。”慕少九忙颠颠自己背筐里的重量。

洌红角警觉地抬起头,望着树顶上的红影道:“是你!”

“好久不见!”赩翼苍鸆朝下方挥挥手。

“啊嘞,你是那个长得像玄同的人!”慕少九跟着抬头,发现了在树尖的人,“你个手下败将来找我们做虾米,又想被剑顶背!”

“中原有话说人不揭短,说了便是失礼的行为。”赩翼苍鸆从树上飘下。

“哈,中原还有话说对敌人要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你既不是友也不是客,咱俩剑下较命,妥妥的敌人。”慕少九食指拧过鼻尖,不屑地道。

“我竟不知记仇到如今,还以为化干戈为玉帛了。”赩翼苍鸆不以为意。

“说吧。来寻我们所为何事?”洌红角对他的动机抱疑。

赩翼苍鸆赞赏地道:“痛快!我现下化名秋红陌夏挽风曲,江湖上相见时,万勿念错了。”

“哈,你要做坏事!”慕少九将背篓放下,站到洌红角身边。

赩翼苍鸆笑道:“少年人,谁说化名就是要做坏事!”

“你又不是素还真,弄个假名做虾米!不过,你安怎都不怪我们都事。”慕少九对他人的行为不感兴趣。

“你们不是那个黑海森狱太子的朋友?”赩翼苍鸆有点诧异。

“还称不上是朋友。”洌红角记得玄同曾与冷别赋有隙。

赩翼苍鸆眼神闪过一抹精光:“那我就放心了。走了!”

“烟儿,那人怎么回事?与玄同做相同的打扮,是要代替他,搅乱森狱?”慕少九不解地问道。

“不清楚,如果义母在,可能会将这事告诉玄同。”洌红角提起筐子,与慕少九走出山林。

慕少九赞同地附和:“是的呀,大夫还是很欣赏玄同纯粹的剑心的,话说我俩为什么没有与他成为朋友,要是朋友,就帮他解决这个祸害了。”

“不知道,没缘分。”洌红角对向来想不清楚的事情是不会深想的,他对刀有兴趣,对剑没感觉。

慕少九走在旁边,踢踢脚边的小石子:“我猜是你俩都是闷葫芦,又没共同语言。”

“你为什么没与他做朋友?”洌红角问道。

“他对剑专注,我对吃上心,主要的是我还没学到少艾的厚脸皮,死缠烂打跟着人家做朋友。不过,烟儿,你就不同了,谁让咱俩从小一起长大!”

洌红角嘴边泛起一丝微笑,他也是如此想地。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为虾米选我做这种事?”黄鸟愤愤不平从南山灵境光幕里滑出,“啊啊啊……本鸟讨厌伍文画!!!”

“哈,你倒是舍得。”

缎均衡瞅着黄鸟化无形之影,离开了南山灵境,嘴里说着讥讽的话,好吧,最近他时不时刺激下伍文画,在她心内撒呀,尤其炫子在面前,尽孝至极。这点让伍文画忍无可忍,有缎均衡在的地方,就没她的影子。这次,将黄鸟派出去,只因黄鸟乃从无所出,南山灵境拦阻不了。

“怎么,如你一样死抱着那尊骷髅杯不放手!”慕少艾没好气地道,他的阿九还在外头呢,如果伍文画不舍得,怎么联系到亲亲儿子,老人家的唯一儿子好不容易恢复健康,还不想被外面的人祸祸。

被药师一呛,缎均衡瞬间明了这点心思,毕竟做父亲多年,为了不让眼前的二人皆成同盟,便打哈哈道:“少艾兄,缎某是绝不敢让您老人家不高兴的,这次阿九回来,一定又会成长不少。”

“缎均衡,你不敢惹少艾,倒是噶意惹我。看不出你这个大男人,心思比麦尖还小!”伍文画凉凉地说道。

“哈哈,你知就好!想当初,就要想到现在。”缎均衡的日子无聊啊,他倒想去捉弄下别人,但考虑到众人的武力值,便转换了目标。

伍文画似笑非笑:“缎均衡,这话要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待伍文画走后,缎均衡喝了一口茶,对慕少艾道:“大夫与龙首不愧是母子,刚刚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不怕她恢复功力后揍你?那时,老夫可管不到你。”慕少艾先打好预防针,他可不想掺和这俩人之间的言语官司。

缎均衡笑道:“缎某又有何惧呢?”

慕少艾不再搭理他,这人忘记黑色十九和质辛还在南山灵境的事实,哪一日将质辛扔回魔界,有够他喝一壶的,伍文画就是这么一个老小孩啊!

“大夫,怎有空来此呢?”蕴果谛魂端出清茶,不解地问道。

“散散心。”伍文画环顾一周,“山势都凝出佛脉了,名副其实的大德啊!”

“谬赞了,实是此地灵性。大夫,佛者观你一身武息俱无,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施主量力而行即可。”蕴果谛魂善意地规劝。

“多谢关心,现在想做点什么都不能了。这样也挺好的,一直都在路上,现在停足可以回想一下这一路上的种种,明己。”

伍文画未尝没有感谢天地之恩,于此地来说,自己是一个外人,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变数。天地容身,与己一线生机。修为愈高,心境就要愈臻上一层楼。如果德不配功,迟早一日陷入万魔之劫。

想到至此,心海起明月,光华耀神魂。

对面坐着的蕴果谛魂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守护在一侧。

楼至韦驮从入定中醒过来,佛颜上闪现一丝慈笑,又重新进入了天地感悟之中。

“好吃,真好吃。”

黄鸟将头扎在饭盆里,吃得毛上汁水四溅。

疏楼龙宿将手里的信传给非常君,略显嫌弃地道:“汝几时没吃过饭,如此失态?”

黄鸟可不搭理他,继续埋头苦吃。它饿得很,以前走一遭苦境,轻轻松松,这次要了半条鸟命,能量去了大半,不吃个够,怎样养回来。

洌红角心疼地望着它,嘴里解释道:“义兄,黄鸟从前都没这么狼吞虎咽过,这次肯定受了大罪。天地之威让它毛色都不亮丽了。”

疏楼龙宿瞧了一眼黄鸟,来的时候神情奄奄,但华羽夺目,这总归是没记错的,想到黄鸟是习烟儿自小养着,感情深厚,代情遮目,便也不再言说黄鸟的不华丽表现了。

非常君将信看完:“南山一如既往,义母安康,喜乐也。”

“哈,母亲言语如稚童,缎灵狩将她气很了。”想到伍文画在信中告状之语,疏楼龙宿便想大笑。

非常君想笑可也不得不忍住:“义兄,南山打开时不知是何年,但义母说天迹曾在天宙之间出现,我想与君奉天、玉箫说说,让他们放心。”

“这随你。哦,素还真找到了吗?”疏楼龙宿问道。

“他,神魂有失。我已告知屈世途,义母不在苦境,想找人医治也难。”

非常君听说商清逸承接素还真多天命,忙将伍文画留的药丸赠与他,对于这个新朋友,他很是赏识,希望未来能全身而退。

“嗯。素还真深陷危难,这次出来的魔劫来势汹汹。义弟、烟儿、阿九,麦涉险地。”

对他们三没在天命种,疏楼龙宿内心舒了一口气,但怕他们因了一些人卷入劫难,引火上身。

“是。”三人应道。

黄鸟吃饱喝足后,跟着洌红角一起回了竹莲台。

“这里,本鸟才放松。烟儿啊,你母亲心肠太硬了,为了崽子将我丢出,一点儿也没考虑到本鸟的心情。”

“是嘛,你这只笨鸟呆的地方可是家母所有。”非常君扫了一眼。

“咳咳,本鸟只是说说,说说而已。伍文画出不来,当然只能是本鸟出马了,这是本鸟的荣幸,嗯、荣幸之至。”黄鸟在水里洗干净毛发后,身上水迹还没有全撒干,飞翔速度上不来。

慕少九鄙视地瞪着它:“你这只笨鸟,跟着烟儿跑路,是认为他心软,可以天天做饭给你吃吧。”

“阿九,你这人就一点不好,总是喜欢说穿,本鸟作用那么大,让烟儿做饭也是可以的嘛。”黄鸟飞到竹廊顶上,即使绒毛没干,跑过慕少九大自信还是有的。

洌红角站在一人一鸟中间,劝和道:“添一双筷子的事,并不难,你们俩好好相处。”

“哼,我无所谓。笨鸟,本少爷告诉你,这周围有一只能化形的凶鸟,你可麦撞进他嘴里做了点心。”慕少九吓唬道。

黄鸟翻了个白眼:“能吃得下本鸟的人还没出生,这点就不劳你操心。”

“烟儿,你看这只破鸟!好心好意给它提个醒。”慕少九没有争过一只鸟,心里很不服气。

“停,你俩再吵,一起扔出去。”

非常君将象棋摆出,他邀请了客人。

闹腾腾的一人一鸟,瞬间住嘴,改大眼瞪小眼。洌红角见他俩不再争锋相对,下去煮茶备菜。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冷别赋走进竹莲台时,已是暑气消褪时。

黄鸟飞到他面前:“你这个道士挺会踩饭点到。”

“笨鸟!”

非常君听到不悦,这禽类就是聒噪,一时半会儿没敲打,嘴上就没个把门。

冷别赋到不以为意,他还犯不着与一只鸟类计较,和煦地笑道:“觉君,它说的也是事实,抱歉,刚刚将燕歌行送回家。”

“你怎没将燕兄一起带来!今晚烧的是家母特意从南山挖到的青笋。笋如青玉,味甘凉,消暑静心。”非常君语气有点可惜,燕歌行没口福。

“他清醒时少,醉意浓多,再好的山珍海味入口也是嚼蜡,觉君有此心就好。大夫不在?”冷别赋环顾,并没见到伍文画的身影。

“没,家母很长一段时间会住在南山。这地方是烟儿的,你放心住下。明日还有一位隐士高人做客,你可与他相识。”

非常君也不拉着冷别赋下棋来,引导着冷别赋到处看看。竹莲台建立在一处小山峦上,周围山势并不高,起起伏伏的山势,围成圆,小山峦就在圆心一点上,聚灵气成一汪清泉。清泉汇溪水,在大大小小的山坪里弯弯曲曲,似龙盘踞,龙嘴里吞着一如珠似的小湖泊。

“这里的地形倒也奇特,一般人恨不得飞龙在天,而此自成潜龙之流。大夫当初选择此地应是看中此。”冷别赋说道。

非常君并不知这是伍文画何时买的,但他深知义母并不看这个东西,站在一处,哪里入了眼缘,打听是无主之地后便会置办庄园别馆:“冷兄,义母置产选择的理由,我就不知了。住在这里,能让人心气平和,你可与此多住些时日。”

对于非常君的再次邀请,冷别赋笑道:“觉君,还未到休闲时,燕歌行将他之法剑赠与我,怕是狂风疾雨要来。明日见完你那位朋友后,就该告辞了。”

非常君无奈:“也罢,有事就与我说。”

商清逸上门时,非常君正与冷别赋对弈。

慕少九将商清逸迎进门,欲语相问,又恐这话说出来惹了客人不快,憋在喉间。

商清逸眉眼清和,微笑道:“慕小友,有何为难事欲说?商某愿一听。”

“不行,这话说出来不妥。”慕少九连忙摇头,他可不敢将非常君的客人气着。

“哦——”拖长声音,商清逸心里的好奇被吊起,“若商某并不介意你之言呢,是不是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慕少九眼神中闪过挣扎,还是选择摇头。他可记得龙首曾言话要说得妥当。

商清逸眼内笑意渐深:“小友,你这话若不讲,商某就会一直好奇,与觉君交谈难免心不在焉,如好友问询,商某是说还是不说呢?”

“你好狡猾!”用非常君来威胁自己,慕少九尖耳朵垂耷,“哼,比少艾还流氓,我算是看明白了。”

“过奖过奖,那小友能说了吗?”

商清逸虽不知道少年口中的少艾是何人,但能被少年放在嘴里、心里,一定是他极为重视的人。

慕少九气恨恨地道:“你听清楚啦,这话是你要我说的。”

“本鸟作证。”黄鸟从厨房飞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忙说道。

慕少九转回头看了黄鸟一眼,对商清逸道:“你这身打扮像极了大夫家摆在博古架上的大白菜玉器。”

“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站在竹桥墩上的黄鸟哈哈大笑,一个趔趄,差点落到下面穿桥而过的溪流中,坠落间,紧奋力震翅,垂直飞起,跃到离脸色瞧不分明的商清逸远远的竹廊顶上。

说完,慕少九也赶紧跳开了这位初次相见的高人身边,他也怕被揍。

被少年清奇比喻惊到了的商清逸,手中纸扇叩击着掌心:“哈,第一次被人当面如此说,商某真是一言难尽啊!”

“这可怪不得我,是你硬要我说的。”慕少九说出口就有点愧意了,他要是被人当面这样说,心里也是不高兴的吧。

“哈哈,无事,至少你没有说成屙堵之物,商某不在意。走吧,好友等了一早晨了。”

商清逸本不是拘小节的人,少年之言本就无心,眼见他有歉意,稍安慰。

玩笑的事,如果对方都不放在心上,说笑也就过去了。黄鸟见只自己傻乐,笑了一会儿后也扑闪着翅膀跟着两人后。

慕少九将这事写在信里与慕少艾说了。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慕少艾全看分明了。

“这孩子对自己要求蛮高的嘛。”

伍文画阅后将信交还给慕少艾。她自从庙宇回来后,对缎均衡的刺激言语,来个听不闻,瞬间耳清净了。心清净,则耳顺。

“道德感高的人啊,看不出这是老流氓养出的崽。”缎均衡见伍文画对自己的话不再接了,无趣无聊的他将枪口对准好友。

慕少艾斜斜地瞟了他一眼:“哎呀呀,这不正好说明老人家本质上是个善良高尚的人么?大夫,我这话可对?”

伍文画点点头:“药师所言极是。阿九与十九都是好孩子,不过十九是歹竹出好笋了。”

慕少艾投向好盟友的眼神满是赞赏,哈哈笑道:“这话,老人家也极为认同。”

缎均衡苦笑,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两位好友,两位好友,缎某可担不起二位的火力,听说琼玉楼新出了一道美食,缎某请客。”

梯子递好,伍文画与慕少艾欣然前往。路上遇到超轶主和青霜台两人,便一道去了琼玉楼。

琼玉楼以美酒最为有名,菜肴次之。伍文画浅尝后,就与青霜台说起了话:“自回来后,这段时日都没见你?”

“游历去了,倒是你怎舍得呆一个地方了?”青霜台与超轶主归来后,听说伍文画回来,本就去府上拜访。

“老天嫌蹦哒得太欢,将我武脉封了。”伍文画耸耸肩,“都游完了吗?”

青霜台摇摇头:“寻常人看不到境宇在扩张,我等清晰察觉,它什么时候是个头,都及得上苦境的小半了。”

“我也不知。”

伍文画很久很久都没有与南山意识联系过了,它很好地融入了这方宇宙。对此,伍文画乐见其成。苦境大千,南山一隅,皆法自然。

这餐饭,缎均衡做东,伍文画付钱,众人又寻了一处所在喝茶谈天,日头西坠时分散回家。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听说素还真曾在红冕边城出现过,非常君与洌红角、慕少九再登王殿。

殿上戏台已撤,琴缺风隼被押走,鬼方赤命深吸一口气,示意氐首赨梦将人带入。

非常君踏入大殿,高声道:“久见了,红王。”

“哈哈,本王才知人觉先生之名,真是惭愧。请!”

王殿上的血迹已清除,但空气中还留着血腥味,非常君闻之,面不改色:“叨扰了,这次故地重游,边城日新月异,往来商贩百姓摩肩接踵,红王治下能人辈出,短短时日天地之别。”

“过奖。”鬼方赤命眼中精光闪过,“寒陋之地,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鬼方赤命打哈哈,非常君也颇有耐心,拉着他说长道短。

殿上两人一问一答,气氛静祥,底下交锋,慕少九没有心思听,他定定地看着氐首赨梦,这人多剑吟似梦非梦,上次差点被伤到,应该问下大夫破剑之招的。

非常君得到满意的答复,与来时相同带着二人离开。

氐首赨梦不解地问道:“王为何会答应将素还真交给他们?”

“一个疯傻之人,对本王构不成威胁,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恩公不知与他们达成了什么条件?”

鬼方赤命以己度人,认为深海主宰与那陌生女子是合作关系,不过,他的注意力现下不在妖市之事上,仇人已经找到,与阎王的计划也可开始准备了,想到此,心情大好。

氐首赨梦认为鬼方赤命对恩公之情太过看重,对于红冕边城来说不是很好的事情,但身为属下却又庆幸王又情义。

“素还真都傻乐成那样了,为什么觉君还要兜一圈?”慕少九不是很理解这种操作。

“一个傻素还真也是素还真。”

非常君自认如果自己是鬼方赤命或素还真其他仇敌,一定趁素还真病要他命。对敌人毫不手软、铲草除根睡好大觉啊!义母将自己教得太好,没有长歪,真是中原的幸运。

慕少九细细琢磨这句话,对于非常君的腹内之言并不感兴趣。这段时间在江湖上的见闻,让少年心性稳重不少。洌红角抬头望高空,那里有一只苍鹰滑过。

“那只妖鹰的根据地在此?”非常君也看到了在西漠中的大鹰。

“会飞就是好呀,走了一路,觉君,咱们歇会儿吧。”慕少九想喝口茶,在红冕边城,光顾着看人了。

“可,前面有家野店,我在那与商清逸好友共桌论天,不觉间也过了一段时间。”

非常君带着两人到了野店坐好,掌柜的还认识他,特地与他打了招呼,请小二上了好茶。

莲香溢茶,什么时候店家有这种好茶了,非常君有点讶异,饮过后,茶有山泉之甘,茶香清逸,非莲香。莲香?非常君从茶水中,抬起头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香白莲素还真!非常君定坐己位,好好打量多日不见的人。

素还真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一杯接着一杯大口喝茶,他应是渴极了。神情如孩童般愉悦,灵敏地觉察到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匆匆与非常君对了一眼,急急放下茶杯,遮住面容,惶惶奔走了。

“觉君,你把素还真吓走了!”慕少九只来得及看到素还真的侧颜,瞟向非常君,大声地说道。

非常君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家觉君还没长到吓人的地步。”

“是吓坏小朋友啦~”

慕少九揉着脑袋,委屈巴巴,大夫喜欢敲,觉君也喜欢敲,这一家子是什么脾性。

洌红角赶紧将慕少九拉离开非常君的范围:“觉君,你眼神热烈,让素还真下意识逃避。”

“哈,别人都可以逃避,就素还真不能逃避!他的天命,岂是逃避就能解决的吗?而且,他这人责任感太强烈,迟早会神魂归位,为天下苍生奔走。用完茶,我们也走吧。”

非常君饮下最后一口茶,他心里有点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天命也越来越清晰。

洌红角将银子放在桌子上,拉着慕少九跟上非常君的步伐。

屈世途来到竹莲台时,穆仙凤刚送来特产,她将人招待,吩咐侍从们将莲池里的莲蓬摘了。

“凤姑娘,这莲子积山,打算作何处理?”屈世途走在湖边问道。

“或用或送或卖,总归有人要的。屈先生,也可取之。”

因为非常君三人居住在此,穆仙凤特意带人过来打理,其他产业都有专人负责。她家主人心火已消,又恢复闲适模样,她也有空过来处理。

非常君踏进竹莲台,让洌红角和慕少九下去,他有事与屈世途说。莲蓬采摘已至尾声,待侍从们装上,穆仙凤与洌红角和慕少九已谈完了天,没留下吃饭便回去了。

“你遇到素还真?他怎样?”

屈世途心情紧张,他不得不紧张,素还真的生命韧性虽强,但实在不太会照顾自己。

“痴傻状态,但性命无忧,他对我很警觉,哈,麦误会,我可没对他做过什么事。”非常君赶紧解释一句,“应该说他对目光、意念很敏锐,许是我眼里有审视,他被惊走了。如果你在那里,他也不见得会与你回家。”

“这话听得真是不舒服。”屈世途心内担忧去了一半,“唉~他这样痴傻,是幸还是不幸?活了这么久,我竟不知该如何说?”

“我懂。义母武艺卓绝时,她心心念念在苦境;现下,她动不得武,呆在南山,我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非常君叹了一口气。

“大夫怎么了?”

屈世途很久没与伍文画见过面了,上次见面素还真还好好地呆在琉璃仙境,再听时,俩人都遭了大难。

“义母并无事,只是我们进不去,她也出不来。”非常君简要地告知屈世途,让他放心。

“唉、素还真这场劫难只能自己度了。大夫呆在南山也好,药师、灵狩、至佛、青霜台等人都在,她也过得热闹。”屈世途宽慰非常君。

“极是。”非常君心情好了起来,只要家人平安,天命将至,又有何关系呢?

两人喝了会茶,屈世途就提出了请辞。送他出竹莲台,非常君慢悠悠往回走。他也要与越骄子联系了。玄黄三乘既同时赦封,那必然同时承接天命,天宙之间,目前还不得进入,天迹那里可暂停;天迹出来,君奉天那小子也会咋呼呼跟上;地冥也不知道在做虾米,许久未喝茶,下次再找他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沉迷过去不愿醒来的人,终没有自欺。当素还真恢复意识,竹莲台也潜隐。

疏楼龙宿颇无奈地看着鲜红染绿衫的男子,他家义弟将人往这一扔,便消失无踪。

慕少九垂着头,心情有点低落,他被非常君抛下也就罢了,洌红角也将他弃了,真不是兄弟。

黄鸟将小脑袋藏着翅膀里,它还没吃够习烟儿煮点饭菜呢,身为鸟没人权:“唉、唉——”

“你有什么好叹气的?”慕少九被旁边的黄鸟弄得心情烦躁,语气冲冲。

“本鸟也想在苦境浪里浪个浪啊,没想到现在又要回去,还要带上你们这两个累赘。”黄鸟扇着小翅膀,飞到疏楼龙宿身边道,“龙首,有没有吃的呀?”

“汝之身躯已是圆润非常,带人过境时承载得起吗?”疏楼龙宿用手指轻点黄鸟额上小戳毛,他发现这鸟比刚来时肥多了。

“哎呀,只要有好吃的,本鸟什么都做得到。”黄鸟可不承认自己不行,它还想着回去大吃一顿呢,如果是伍文画做的就更好了。

疏楼龙宿索性让穆仙凤将黄鸟送下去,让它吃个够。

商清逸擦擦嘴角的红迹:“打扰了,龙首。”

“无妨,汝既是义弟贵客,自然也是吾的贵客。汝服用的药是依据义弟特性而制作,神魂不稳的汝,还是省下虚套。”

疏楼龙宿对非常君的操作有点难以理解,这么宝贵的药丹,送与这人,倒也舍得。

商清逸死里逃生,自是明白药丹的妙用:“大恩不言谢。”

“救汝的人是义弟。”疏楼龙宿不居功,他倒是担心母亲武脉封印后,商清逸之魂伤能救否。

慕少九在西风亭呆得快手断时,黄鸟终于吃好喝好,打算背负他与商清逸回南山灵境。

伍文画的日子过得悠然,她无事时重新拿起过往经典阅读,将未完成的黑历史一一记载。

当黑色十九来邀请伍文画去玲珑居时,她正在琢磨要不要记录儒门的一些事情,待她百年后,这些东西也许会被人拾起,了解过往岁月,也许随着尘埃一起消散在时光中。

虽然意外黑色十九点到来,但伍文画并未多作等待,一起到了慕少艾居所。

慕少九被时空风暴颠簸得晕头转向,坐在椅子上舒缓。

慕少艾此时还没有空管他,吩咐羽人非獍煮了一碗清神汤。商清逸被黄鸟带到南山灵境后,气色并不好,他的魂息本就不畅,经历时空转换,生命迹象虽有,但身上鬼息之气愈浓。

伍文画到后,慕少艾将情况告知。两人互讨论一番后,伍文画与商清逸道:“你服用丹丸是我多年前依据黝儿体质所研制,当年开始制丹时他的鬼体并未出来,如今这药被你所用,是缘,也是苦,如想保住性命,需得将鬼火点燃胸口,蕴鬼之魂。人魂、鬼魂并举,你可受得了?”

苍白如纸的脸上,洒然一笑,商清逸道:“我有命生,是另一人所寄魂,而后才有觉君赠药,由不得我了。”

“确实由不得你。人死后成鬼,经历多少苦难才不惧阳光;如好好修行,未尝不能长生。她既甘愿散尽,是她之选择。”

伍文画唏嘘不已,缘分妙不可言,当年在日暮时分遇到的女鬼,终度不了情关,消失在茫茫天地中。人生有一场生死相依,也不枉走一遭。

商清逸在南山居住下来,伍文画除了转魂体时见过他后,就将人交给慕少艾了。人鬼情未了的故事,让她思考情。回望一生,她的情都在亲情、友情、知交情……也许有人说不完整,可是她觉得这样就好。天若有情天亦老,她的心也沧桑了。

缎均衡这几日没有去打扰慕少艾。他闲来无事,便去书院寻靖沧浪对弈。君凤卿嚷嚷缎均衡抢走了他的棋友,害他无人对局。

“君老先生,你去找南冕。”缎均衡不客气地道。

“找他?他有红袖添香,佳人作伴,我这糟老头去葱啥?缎均衡,回家耍你儿子去。”见一局终了,君凤卿挥挥手,赶人下场。

“行,行!老小孩一个,这次又进来个大先天,文武双全,还是单身,以后玩棋有人了。”缎均衡让开位置,准备坐在旁边观弈。

靖沧浪问道:“那人隐世多年,我竟不曾听闻。”

“你又想将人诓来学院?”君凤卿将棋摆好。

“有此想法,不过还得看人意愿。”靖沧浪不否认。

一留衣将绮罗生送的雪脯酒埋藏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他不打算喝,酒有限,而见兄弟之日可能无限,所以留着做个念想。

质辛看着他一脸肃穆:“你兄弟在时间城,你在南山,见面之日不在遥遥。”

“哈,说易行难。即使同一处,见一面也难。你看,天之佛呆在山顶天天参悟,武君也在那,久不回武馆。以前非常君最是好客,如今他在苦境。”

一留衣是个糙汉子,绮罗生的赠酒让他莫名有感伤:“哎、这可不像我。质辛,走,咱也去一会琼玉楼。上回大夫请客,没掺和上,可惜。”

“让十九跟大夫说请客。”质辛毫不犹豫卖哥哥。

“嗯,好主意。大夫对乖婴儿总是比较包容。”一留衣大力点点头。

坐在琼玉楼里,黑色十九满脸黑线,这几个醉鬼,喝酒这等好事从不叫自己,请酒便全来了。

东倒西歪的黄鸟在酒杯里扑腾:“啊嘞,人类的酒就是好喝。十九,你坐着不喝来此干嘛?”

“我饮了。质辛,少喝点。”

质辛踩着凳子抱着坛子往嘴里干,一留衣将脚边的酒挑到点锋座身边:“你用坛子,杯子是娘们儿用的。”

用着杯子的黑色十九、殢无伤对视一眼。

黑色十九以武力从柜上将酒坛吸过来,扔给殢无伤:“你用吧,我喝够了。”

“为何喝这么少?”旁边的羽人非獍问道。

“总得有个人送你们回去。”黑色十九回答。

“不是你结账吗?”羽人非獍再问。

“大夫请的。我们都是蹭了这只鸟的福。”黑色十九指指已扑到酒坛边的黄鸟。

“人不如鸟。”羽人非獍咕哝一句。

“哈哈,你如能跨过时空,大夫也会请你的。”黄鸟得意地大笑,酒喝得太多,它的毛发已湿。

“聒噪!”

质辛手一按,黄鸟淹没在酒坛子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洌红角看着眼前的这把菩提长几,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佛光笼罩,侠菩提幻化而出,和笑温言:“佛者打扰施主了,前段时日在沉剑湖,曾有女施主赠凝魂珠,依循佛祖指引,来到贵宝地。”

“你说的是我之义母。你寄身剑端,如何前来?”洌红角很是奇怪,一般这种神兵利器需要人佩戴才可脱离。

“吾弟在山下,佛者先行前来。”

竹莲台已封,连阵界都难以寻到,侠菩提随神识牵引才不致走错。

洌红角沉吟一会儿,便放了赮毕钵罗进入。此时的佛者已褪去了滚滚黄沙,心静安然:“是你!”

“久见了,施主。”赮毕钵罗也觉诧异,兜兜转转,缘来是故人。

“龙戬先生已回红冕边城,您没看到他吗?”洌红角奇怪地问道,这一家三口也是有意思。

“你说的龙戬,是我叔父?!”赮毕钵罗很是惊讶。

侠菩提笑道:“这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小弟万勿惊讶。不知施主是在哪里遇到的?”

“先进来坐坐吧。”洌红角端出茶水,招待一人一魂。

侠菩提执佛珠坐在竹凳上,竹桌上的清茶蜿蜒向上飘:“茶清水亮叶浮沉,望之也知是好茶。”

“抱歉,忘记这茶你喝不得。”洌红角重新装水换茗,“这茶是家母所留,仙魔人鬼妖皆可用。”

“那这茶,你就不应拿出来。”侠菩提闻言道。

“龙戬先生的家人,我自是信之的。”

洌红角自然地说道。自闭关后,对于人的恶意邪念,他的灵觉便越来越准,也不知当初义母在魂体中放入了什么东西。

赮毕钵罗接话道:“迄今还得托师尊的鸿福。洌红角公子,可与我们说师尊的事情了吗?”

洌红角反应过来,他说的师尊就是龙戬。对此,有什么不能说呢。从幼时遇到龙戬,然后到南山居住,再到红冕边城的事情一一说了。

“我真是愚钝,竟不知深海主宰就是师尊。枉我——”

赮毕钵罗自责不已,侠菩提打断道:“你做得很好了,如今知叔父无事,你可去红冕边城一寻。”

“那大哥你呢?”赮毕钵罗不由抬起头问道。

“我早已是魂识,不在人间了,我之天命将由你完成。小赮,你很好,也将做得很好,我相信你。”

侠菩提本以为自己将魂撒天地,没成想承接了伍文画之恩,而这恩需得回南山灵境还啊。陪伴小弟的时日不多了,这次就相别于此吧,待时机至便上仙山吧。

赮毕钵罗万分不舍,但他知天命重任必须背负,任何人都不能逃却天命。人生在世,有些事必须应天,佛心才得圆满。

洌红角看着赮毕钵罗背着菩提长几离开,对侠菩提道:“你打算寄身何处?”

“佛者一识已托长几,倒也不怕无处可栖身。施主乃鬼体,对佛者来说是极好的寄身之所。”侠菩提开玩笑道。

洌红角转过头,将他打量一遍:“你是佛修,即使成魂体,也是佛;而我是鬼体,所修皆阴,到时就不知是你度了我,还是我染了你。”

“哈,想必令堂并不愿施主参佛。”

侠菩提心情极好,能看到日出,见到青山绿水,才明白活着是美丽的事。

洌红角摇摇头:“义母并不管我们未来从事什么,她只希望我们平安。如果你想寄身,倒是有聚魂灯可用。”

“哦,此物应非一般。”侠菩提猜测道。

“不过在义兄那里。”

洌红角想了想,还是留下封书信与非常君,带着侠菩提去了疏楼龙宿那。

剑子仙迹的书信上,龙飞凤舞,疏楼龙宿阅后即燃。穆仙凤领着洌红角进来时,信成灰融入了脚下的泥土。

梵音唱响耳边,金光闪闪的魂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疏楼龙宿起身拱手道:“久见,龙兄。”

侠菩提施了一佛礼:“别后桑田沧海,如今见之,华丽风采依旧。”

“哈,极是,疏楼更迭,龙宿不减风采,倒是龙兄成此模样,令人唏嘘。”

疏楼龙宿脸上笑容真挚,得见故人,襄请入座。

“佛者到今日才明白,原来那日见到的夫人是令堂。曾记得天迹带来一车箪食,分与佛者,佛者原以为是寻常之物,食用不完分与村民,村民食之,灵气冲体,险些酿成大错。”

侠菩提见到疏楼龙宿时,是玉逍遥领着过来的。那时的玉逍遥拍着胸脯,硬是要将鸡腿、烤肠分与自己,疏楼龙宿用手中的素馅包子才将热情的玉逍烟哄住。三人参佛、修仙、进儒,经年后能再见也是缘。

洌红角静静坐在一边添茶细听,他有点想觉君、阿九了,还有很久未见过的离经了。

素还真不见人影,偌大的琉璃仙境内,屈世途整理、清扫,随着武林风波不断涌来,翠环山也到了即将关闭的时候。

北方秀从山道攀登上这座武林名山,他是来问南山途径的。

屈世途有点讶异倦收天的到来,客气地招待后,便将自己所知告之。待他下山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友,劣者就几日未回,你就这样叹气,如总是不归,你又当如何?”莲香飘入,熟悉的声音响起。

“啊呸呸,素还真,你多大个人了,这种话也讲,你可是有天命在身的人,不要遭了口应。”屈世途被他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

“劣者的罪过,明知好友为我提心吊胆,言语有失,言语有失。”素还真脸上的笑容未断,看到屈世途无事,便放心了。

“好友,还未告诉劣者,是何事忧心?”

“素还真,你就是个操心命!”屈世途将茶端上,“倦收天来过了,他问南山灵境怎么走?上次人觉先生来过,告诉我,南山的路被断了。大夫被困在里面,到不了苦境,苦境的人也到不了南山。这次,倦收天说被天所警告的人必须入南山,因不知路径故来问问,我将他指路西风亭了。”

“哈,好友,你倒是为前辈找了事做。”

素还真心里猜测这次上南山的人应是魄如霜吧。以后,南山的通道可能不是那么轻易通过了,当它归位,苦境是另一片天地,那时要想见到大夫更难上加难,如果好友们都能在南山平安度日,素某求之不得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人一魂,相谈甚欢,秉烛夜游,共话天明。

一早,洌红角起来练刀,便见疏楼龙宿和侠菩提还在亭中对坐,谈兴不减。耸耸肩,洌红角从长廊经过,去了练武场。穆仙凤做好早餐,让金陵寒鸦来叫他。

金陵寒鸦跟在洌红角身后,忍不住问道:“先生的刀道是与主人所学吗?”

“不是,义兄他没怎么教我武艺。”洌红角不知金陵寒鸦问话何意,诚实的回答道。

之后,金陵寒鸦再没有言语,默默跟在洌红角到了餐厅。

侠菩提已下去休息,疏楼龙宿换洗一身,等在一旁:“等会儿上餐,先去洗漱吧。”

“是,义兄。”

洌红角自无不可,待他重新换上玄袍时,餐桌上多了一人,正是北方秀倦收天。道者匆匆而来,鞋上还沾着尘土。

“久见。”道者轻敛袍角,坐正身体。

洌红角与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穆仙凤和金陵寒鸦端上朝食,便下去了。餐桌上,三人静默用餐。

亭子间,茗茶已烹,疏楼龙宿与倦收天并肩走进。

“淡饭粗茶招待,道者用得可好?”疏楼龙宿请人入座。

“哈,龙首家宴自是美味非常。”倦收天笑道,“我今来贵府,因有一事相寻,不知大夫居处可有途径入?”

“耶~北方秀既已知晓家母之处,必也知道南山此刻连吾也不得入。上次阿九回去,是烟儿之宠所为。而今,吾也不知怎样召唤黄鸟。”

疏楼龙宿有点可惜没有让黄鸟留下联络方式,现在除非母亲想了解儿子们的动向。倦收天目光投注在洌红角身上,眼里有着浓浓的期盼。

“抱歉,从来都是黄鸟来找我的,帮不到您。”对于伍文画的恩人,洌红角想帮也无能为力。

倦收天不可不失落:“那看来只能再等等了。龙首,不知贵地可有空房居住?”

穆仙凤在这里,想必魄如霜住得也安心。道者是如此想的,所以直接开口与疏楼龙宿讲。

“哈,儒门除了儒生多,就是房屋多。既然是汝的朋友就交给凤儿接待。”

疏楼龙宿没有错过倦收天瞥穆仙凤的眼神,已猜测到他的朋友是位女子。穆仙凤应了声是。

解决了心事,倦收天舒了口气,打算告辞。他还与原无乡约定解决阎王之祸。

侠菩提从客房内出来,笑道:“清风自飘香,佛者便知有高人来访,故移步,打扰诸位了。”

疏楼龙宿笑道:“汝来得正好,与吾陪贵客北方秀倦收天吧。道者,这亦是吾之好友侠菩提。汝二人可谈道论佛,吾这个主人就暂不奉陪了,请。义弟,帮吾待客。”

“哈,看来是佛者昨夜拉他说话,让人不得眠。”侠菩提不以为意,坐下来,对倦收天道,“观道者清氛气转,应是道真一脉。”

“佛者圆寂,滞留人间,是天命未显还是天命已至?”倦收天明了眼前的佛影是一缕魂。

“佛者的天命已由至亲所继,此刻还在此,还有一愿未了,一桩恩情未偿。”侠菩提直言道。

“义母并未想让佛者报恩。”洌红角轻嗅飘散的茶香,将煮好的茶分好。

侠菩提叩指谢过:“大夫可忘,佛者不能忘。”

“然也。”倦收天很赞同,他将温茶饮尽,起身说道,“事已办,兴已浓,该说请辞了。习烟儿,替我与非常君说声。”

金雨飘洒,言语中的人声已至:“哎呀,我来得晚了,倦收天啊,多时不见。”

非常君回到竹莲台,看到留书,便一早赶来。遇到倦收天,他心下高兴。

“哈,你来得迟了。”倦后天微笑道,“有空,去烟雨斜阳找我与原无乡。”

“好,我与烟儿住在竹莲台,路观图拿好。”

非常君拍着道者道肩,将人送出了西风亭。再回来时,忙与坐在亭中的佛者打招呼:“非常君见过佛者。”

“哈,侠菩提久闻大名,人觉先生。”侠菩提起身回礼。

洌红角为非常君倒上一杯茶:“觉君,侠菩提是义兄的好友。”

“嗯?”非常君接过茶,眼里有着丝意外,“从没听义兄说过,高僧面容和善慈悲为怀,与我那义兄能处到一起,当真是——”

“这话若被龙宿听到,当真妙极!”侠菩提说笑道。

“无妨。”非常君环顾一圈,穆仙凤和金陵寒鸦都不在。

“觉君,义兄去休息了。我过几日想去德风古道看看离经。”洌红角直接开口道。

“你一个人去?”非常君关心地问道。

“佛者闲暇,可一道前往。”

侠菩提有了寄身之所,他打算游历苦境,看看台面下还有哪些风波。而且他曾有神识落在天迹所在地。

非常君思考一会儿后,回道:“德风古道组织机构庞大,规矩森严,你去后,鬼狱之学不要展现出来。”

洌红角点点头。

“北芳秀,事情处理了?”原无乡望着回来的人问道。

倦收天颔首:“已处理好了。这次我俩就要专心共抗邪魔了。”

“耶耶,邪魔就在那里,而北芳秀的肚子空城计要唱响了。与儒门天下相比,我这就只有烤饼了。”

原无乡端上清茶炊饼,分与北芳秀一份。

“你知我并不在意这些。”北芳秀先饮了口茶缓解口干,再拿起一张炊饼安静地啃食。

原无乡俊目浮现笑意,哎呀,自家好友一如既往耿直。

雨,又在下。

入夏后,一场又一场的雨水浇灌。落在地头、落在湖泊,落在山间,让灵境的仙灵之气愈来愈浓郁。

伍文画将药材整理好,关上门窗,打着一把荷花纸伞,走过紫藤花廊,向湖边而行。

湖泊里的红鲤在烟岚湖水里跃上跃下。伍文画走到栈桥边,招招手。

红鲤金尾一甩,快速地向伍文画游过来。

金鳞布身,黄须留腮,伍文画摸摸它的脑门,从锦袋里掏出药丹,喂之:“用了就下去吧,最近的雨水打,在鱼宫里好好修炼。”

红鲤点头,望了伍文画一眼后便扎进了湖泊深处。

慕少九撑着木浆从后山方向驰来,水中一条游动的身影紧追不舍。

打算回院的伍文画停下脚步,哪里不明白,这是那几个想喝酒的汉子哄了慕少九偷猴儿酒,哈,这是连自己也算计了呀。

慕少九远远瞧到大夫的身影,高兴极了,手里的木浆划得更快。须臾,离栈桥不远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夫,你赶紧让那灵物回去。”

离得近了,慕少九赶紧大喊,他划得气喘不休。山上的猴子个个孔武,没被锤死是自己命大。

伍文画笑道:“阿九,弃了船吧,我让紫藤拉你一把。”

慕少九将木浆往水里用力一掷,阻了游影一道,纵身飞跃,此时,一根碗大的藤蔓飞来,捞住人往岸上一扔。慕少九在空中翻转了两下,双腿支地稳住身子。

“你这花妖,想摔死本少爷!”

紫藤根挥鞭欲再挥,伍文画忙阻止:“小紫,少年人心气大,我代他道歉。”

慕少九直起身,撇过头狠狠瞪了紫藤一眼,连忙说道:“大夫,这可不行。本少爷今儿算是看明白了,这山上爬的、水里游的、土里生的,全都是一国的。”

紫藤花缩回根茎,串串花蕊垂如珠帘,艳香中传来一道清凉的女生:“你知就好,如不是伍文画襄请,你今儿出不了后院。”

“我擦哦,你会讲话!”慕少九吓了一大跳,用手指着数百米外的花亭道。

伍文画笑道:“她早就会说话了,就是还不能化形。唉~化形需得过落雷劫,才能被苦境这方天地接受,目前南山的雷灵还未诞生,需得再等等。

“无碍,反正你这里灵气充裕,气氛祥和,是安乐的地方。”紫藤花并不认为自己目前就非得化形,“小子,你今儿起麦再去盗猴儿酒,那酒到了你们嘴里过个干瘾,于我等动植则有开启灵智之用。下一次天王老子来,你都带不走半滴。”

“哇塞,大夫,这花住在你家,讲话老不客气!”慕少九算是见过比慕少艾更流氓的做法了。

伍文画不以为意:“阿九,这话对也不对。你并不好杯中物,下回就麦再上山了。他们想要喝,让他们自己斗智斗勇。”

“其实我也想喝来着。”慕少九挠挠头,圆眼微亮,“大夫,你刚刚为虾米说我讲的话对也不对?”

“阿九,南山能成,固然是从我始,但发展成为现在的灵境,有赖于在此所有居住的生物。人世间,没有什么能被人恒久拥有,人皆是匆匆过客,只是暂时的保管者,所以小紫、红鲤她们居住在这里,是我之幸运。”伍文画摸摸慕少九的头,这孩子又长高了点。

慕少九耳尖红红,他不是很习惯被长辈抚摸头顶,但他享受这种被温暖的感觉。紫藤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伍文画,遇到你也是我们的荣幸。”

“哎呀呀,小紫,这是害羞了吗?”瞬间,紫藤花全部闭合,伍文画眼睛亮亮,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大夫,你突然这么感性,我们当然都会害羞的。”慕少艾丢下这一句话,从伍文画身边赶紧溜了。他还等着喝酒呢。

原地,伍文画大笑不已,这些孩子们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想逗弄逗弄。

刚跃出大门,等在院门前大树上的质辛,跳下,抓起慕少九的衣领,化光而行。

慕少九哇哇大叫:“魔皇,你个大酒鬼,比野猴还急!”

“住嘴。”质辛扶稳他,要不是有药师和羽人非獍护着,真想抢了酒就跑啊!这个只能想想,如果做了,会被人围殴的。

“他们当真无聊啊,闯得满山遍野的灵物都在抗议!”超轶主站在琼玉楼三楼望着下面两桌人分酒。

商清逸浅尝了两口菜,放下筷子,将纸扇摇开:“这不是挺好嘛!人生酒友成堆,想喝就喝,若哪天无人相陪,才是哀。”

“这话,佛者赞成。”

风雪一路禅点头,他是被点锋座从禅房里拉出来的,这回是超轶主请商清逸的客,是一场接风宴。

“我们家那小子,智商堪忧啊!”

慕少艾没眼看楼下,武比不过一群糙汉子,文上又没学到自己的真传,老父亲的心拔凉拔凉的,辛辛苦苦取到的酒,只能饮一口尝个味儿。

缎均衡闻言嬉笑道:“如果是少艾兄,一定会在大夫家里喝个够本才会出来吧。反正这酒入了腹又吐不出。”

“哎呀呀,非也非也,药师当然是还要藏一部分。”

慕少艾一言出,桌上人无不骇目,这人得脸皮多厚才做得出。

商清逸啧啧不已:“商某败走麦城,欠缺的就是药师这点啊!”

“知道就好,你还年轻,现在学不晚。”缎均衡拍拍他的肩,同为有鬼魂属性的人,喜闻乐见。

“药师,如果大夫在这,她会说少艾,你会多住几天将酒全喝了。”青霜台想象着伍文画说话的样子,说完,先忍不住笑了。

“哈哈,对对对,伍文画她一定会这么说。”君凤卿摸着白须,爽朗大笑。

慕少艾长眉耸动,脸上笑意未减:“确实如此,哈哈哈,可惜,今儿她不来。”

“没武艺的人嫌路途遥远,最近下雨,更是宅了,少了一个逗趣的人。”缎均衡也深表可惜,他还想趁时机多说笑两句。

这餐饭,商清逸用得很愉快,南山的人不难相处。言笑之间,尽是熟稔,相处融洽,他有点期待这样的日子,有生之年好好活着,是他对她的承诺。

洌红角离开了西风亭后,与非常君在岔路分离。侠菩提走在他身边,收敛了佛光,如生还时一般丈量脚下的土地,布施解惑,除恶度人。此时,洌红角静默一边,看他行善。过了几日,侠菩提索性拉着洌红角一起布道。

“大师,你徒弟真别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露着缺牙的口,乐呵呵地道。

侠菩提为她赶走身旁的蚊子,笑道:“施主,他是佛者之友,非佛者徒弟。”

“哎哟,大师,现在不是以后就是啦。我跟你说,以前我们村也有个小屁孩也总噶意去河川那边找一个高僧,现在他们家搬走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入佛门。”

日暮时分,老妪收了一篮子地里的瓜果回家。在路上,正好遇到进村借宿的两人。提着篮子的洌红角仿若未听到前面婆婆的讲话,默默在心内算着这篮子菜可以做出怎样的菜品。

老妪的家境在村里来说尚可。三间大瓦房,两排茅草屋做厨房、杂房、柴房等,土泥墙围成的院落里,一株高大的银杏耸入晚霞里,树下有一张石桌。院子另一侧有一个大水井。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老妪的儿子是个忠厚的中年汉子,这是四世同堂的人家。

这一晚,侠菩提和洌红角在这个不知名的山村里居住。

月亮从山坳爬起,照亮这个宁静祥和的村落。用完餐,侠菩提耐心地与老妪的家人讲佛。洌红角走到院门外,看山色幽明,一阵脚步声将他的目光拉回。

月光下,年轻的郎中背着药篓急急往家赶,采药忘记了时间,真是的,说好下次不犯又再犯,素续缘,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山林多野兽,一回是福,两回是运,三回就不定。

察觉到眼神多注视,素续缘抬起头,对洌红角笑笑:“你好。”

“你的面皮不真。”洌红角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出,他看到了这人易容的装扮,出于好意提醒。

素续缘脸皮僵住,目光带了审视,须臾说道:“多谢。”

萍水相逢的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郎中消失在拐弯处,洌红角将院门关上,踱步进了房子。此时,院中的谈天已结束,主人家都安睡了。窗前月光下,侠菩提静坐默诵佛经。洌红角寻了一处打坐入定。

离开山村时,是早上了,经过一间药香漫溢的茅草屋前,洌红角不经意地转头望了一眼,那个郎中没有在院子里。

赮毕钵罗回到红冕边城,第一时间寻找的是深海主宰,茫茫黑浪下,并无人回应。

鬼方赤命跟在后面赶过来:“赮毕钵罗,你寻恩人做虾米?”

“自是有事。”赮毕钵罗心情有点低落,转过身与鬼方赤命擦肩而过。

“恩人事务繁忙,你少打扰好。”

鬼方赤命也有段时日没有见到深海主宰了,而且这段时日,阎王在苦境搞东搞西,吸引了大部分火力,自己也要稍稍配合下,做起事时方觉人手调不动。

赮毕钵罗没有见到人也不气馁,他总会遇到师尊的,皇兄还在,三人团聚的日子就不远了。怀着这样的希望,赮毕钵罗离开了红冕边城。

玄同望着眼前与自己相似的人,心里没有多少波澜。他的人生从一把剑开始,也会以剑相伴。

挽红曲对玄同观察了很久很久,自认为能够完全胜任黑海森狱四太子的角色了,他在等待一个时机,能真正复生的时机。

“一觉游仙好梦,任它竹冷松寒。轩辕事,古今谈,风流河山。沉醉负白首,舒怀成大观。醒,亦在人间;梦,亦在人间。”

金雨飘洒,高人降临。

对视良久的玄同、挽红曲同时抬起头,望着来人。

“久见了,玄同;还有这位挽红曲公子。”

非常君是为追寻三首云蛟而来的,自知有龙神在伺机而作起,他就关注与龙相关的事务了。蛟者,小龙也,可渡水可兴云。

挽红曲笑道:“久违了,非常君。”

玄同看了这两人一眼问道:“你俩认识?”

“是呀,我竟不知四太子也与非常君熟识。”挽红曲先回答,他不知道非常君所来何意。

非常君眼神一闪,笑道:“三人既然彼此熟识,喝一杯何如?我请客。”

“我并不好杯中物。”玄同摇摇头,他的酒只与兄弟、好友喝,别有用心的人不想奉陪。

非常君自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哈,下次再约。挽红曲公子,上次小弟未留你吃饭,实在抱歉,当时我并不在家。”

“哈哈,今日襄请也不迟。”挽红曲不知道非常君找自己所为何事,但这鸿门宴还真得走一遭。

两人离开后,玄同沉思半盏茶,也离开了枫树林,他要去寻找阎王之元神兽。

“主人,你不担心太夫人了?”穆仙凤安顿好魄如霜,走到花园中问道。

“凤儿,汝想说是挂念,嗯,吾之母亲在南山呆得尚好,不然怎不让那只鸟儿来联系?”

疏楼龙宿有一段时间没收到伍文画的消息了,尽管知道她过得很好,但相比以前两天一信三天一报,突然闲下来,心里的想念也随之来了。

穆仙凤边换桌上的冷茶边说:“太夫人知道主人、人觉先生和烟儿都平安。”

“凤儿,母亲也很担心你。”

疏楼龙宿补充一句,天上的白云悠悠,袅袅升起的烟雾,似幻似真。

黄鸟扑腾着翅膀,丢下一个锦袋,飞到亭子顶上。

疏楼龙宿眼见一越来越大的袋子朝自己砸来,连椅一起避开,嗔怒道:“笨鸟,东西是如此扔的么?”

黄鸟蒙着眼睛答道:“太重了,没看住,重要的是见到华丽丽、天下无双的龙首大人,太高兴,想发表感叹,一张嘴东西就掉了。”

金陵寒鸦将捞起的包裹放在地上,等待龙首的命令。

疏楼龙宿嗤笑:“算你今天实相,没有下回。凤儿,先饿它一顿。”

黄鸟本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沮丧地耷拉着脑袋,瘫在碧瓦上,这天上的云真像大棉花糖,好想吞了。飞一趟,也是很累的。

包裹里面,都是伍文画寄过来的南山特产。一包赤枣被穆仙凤先翻出来,她解开绳子,往嘴里塞了一颗:“还是这枣子味道好,主人,待会儿我与你煮汤。”

“哈,熟赤如朱,干之不缩,闻之润肺泽神,母亲这是将赤枣木上的枣子都寄过来了。烟儿倒是噶意,留大部分与他吧。”

疏楼龙宿站在一旁,看穆仙凤拆包裹,金陵寒鸦早提来了一堆小竹筐。

“浣兽干,遇水则展,烹之可做鲊,肉质咸鲜肥美,留与义弟。”

疏楼龙宿用扇遮住吞咽的口水,小时候吃不下饭,母亲没少用它做酸羹与自己。

黄鸟捂着脑袋,不听魔音穿脑,金陵寒鸦忙着装筐,穆仙凤专注在手里的包裹上,疏楼龙宿眼睛一亮:“扶风红莲子,南山扶风谷特产也,八百年开花八百年结果,鲜时多汁甜如蜜,干时入喉化汁水,是吾小时零嘴也。”

穆仙凤听得好笑:“知了知了,这是主人的。红艳艳的莲子圆滚滚,小时候主人也似这模样吗?”

“耶,华丽无双的吾小时候自也华丽非凡,非池中物也。”疏楼龙宿往脸上贴金,至于小时候的模样嘛,母亲那里的藏图丰富,就不与其他人说了。

“呀,凝酥蜜!”穆仙凤兴奋极了。

“哈,就说母亲挂念汝!花蕊成紫,果实赤色又九分,青木刀剖之无核,汁水凝如蜜似糖酥。凤儿,汝小时候母亲就拿此物哄汝。”

疏楼龙宿不由回忆小丫头哭滴滴的样子,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青玉笋、黄青桂、南山甘瓜……母亲,这是将整个南山搬来的节奏啊!

第二百四十章

“你今天都很高兴。”穆仙凤将南山特产一一保存好,对身后的金陵寒鸦道。

“嗯,我、没想到老夫人有寄东西给我。”金陵寒鸦收到了一件玄色黑金线的披风,外加一堆的小零食。

穆仙凤不由好笑:“太夫人都把我们当孩子待啊。”

在老人眼里,我们本就是孩子,不过这话金陵寒鸦埋在心里。

这日,洌红角与侠菩提在一小河畔住宿。蜿蜒的小河,延到了暮霞深处,袅袅的炊烟在河畔上起起伏伏。村民对佛者对到来很欢迎,在晚餐时送来了家里的干粮,侠菩提留下几个炊饼和两碗清水,便不再接受。

“老爷,村子里来了个水和尚。”管家进入大堂说道。

“嗯?这些和尚吃饱了没事做,又要开佛会?”金剪刀对神佛不是很感兴趣,他是个现实的人,对金银兴趣更强烈。

“这,应该不是,那和尚慈眉善目、俊逸非凡,身旁跟着个冷脸的大汉,听掌柜的讲他们路过。”管家还是做了些功课的。

“哦,不关我们的事,趁着佛会赚他几千两,才是正经,你待会儿跟二夫人讲,让她督促丫头们多绣几个佛包。”金剪刀灵光一闪,“你说那和尚神光熠熠,应该是个大德,这样,你将佛包送去,让他念一段经。那些高僧,钱就不用给了。”

管家摸着脑门上的汗,他家老爷真会想:“老爷,那旁边的汉子不是易与之辈,如往年一般随便找个游僧,塞几两银子?”

金剪刀睁起圆眼瞪着他:“是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金家有今日,那都是你老爷我从口里掏出来的,几两银子?说得轻巧啊,给一个馒头,爱要不要!”

“是,老爷。”

只要不找那个高僧,就不会遇到那个汉子,大不了自己掏钱添点香火,让游僧念几句经文,好在老爷对下属不吝啬。管家如是想着,去办事了。

小客栈里,没有什么客人。

角落里,侠菩提对洌红角道:“听说前面的本觉禅林要开法会,佛者想去参观,你呢?”

“本觉禅林?”洌红角有点意外,他好像曾听非常君提起过。

“你熟悉?”侠菩提询问道,他已经吃饱喝足。

洌红角点点头:“幼时,觉君曾言这里的素斋甚是美味。”

“哈哈,人觉先生对饮食一道爱之甚深啊!”

侠菩提与非常君吃过几餐饭,知他舌尖品尝味道的能力,是一个妙人。这两兄弟,一个爱吃、一个爱做,也是绝。

洌红角跟在侠菩提上山,山下百姓如织,大多数人脸上写满虔诚。

本觉禅林再开,吸引了方圆数十里的百姓,一大早,寺庙前的空坪上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信众,而现在还有不少信徒从四面八方齐至。

侠菩提二人随人流而上,爬过山道,一座宏阔的庙宇耸立在眼前。

洌红角将身后的游人分离,不解前面的侠菩提为何站立不动。

佛者佛眼望苍穹,金光覆下弥黑雾。

“南无阿弥陀佛!”侠菩提一眼见质,悲意、怒意种种心绪,无奈对洌红角道,“咱们回吧。”

洌红角虽不明白,但他很好地遵从了侠菩提的提议,要来见佛的是侠菩提,既然登门不入,瞧语气有意兴阑珊,那也就回去吧,他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儿时之友。

从本觉禅林出来,侠菩提双脚便觉无力,自己的天命虽已交付,但苦境的灾难更深沉,虔诚的百姓,抱着信仰之心期望得到佛的庇佑,而今着来袈裟的魔者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天机不可言,自己又该做何准备呢?

一直走到德风古道,侠菩提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玉离经处理完事务,与云忘归约好去村里看义母。没想到,学兄说外面来了故人。

一别又经年,少时垂髫,再见时青发披肩,都已不复幼时样。

玉离经望着眼前这个冷面的汉子,如不是小时陪伴,知他心热,怕是容易误会:“烟儿!”

洌红角眼里笑意渐满,双唇微翘:“离经!”

云忘归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啊嘞,你俩要不要这么肉麻兮兮,都对视一盏茶的时间了。要我说,下山喝大酒,聊聊就热络了!”

玉离经没奈何,不好意思地对旁边的侠菩提笑笑,自己这好友酒瘾犯了!

侠菩提温和笑道:“可,佛者也觉口干,一起饮杯薄茶吧。”

云忘归正打算过过干瘾,在儒门,他受礼规,不敢豪饮,本以为离经故人来,会有酒喝:“唉、人算不成啊,忘了你这个佛修。”

“哈,抱歉。”侠菩提施了一礼。

云忘归忙摆手:“无事无事,喝茶,我也在行。”

四人离开德风古道,往餐馆行去。

镇上,玉箫付完钱拿起肉食酱料,往家里走,孩子们要过来吃饭,她准备了一堆。

“义母!”玉离经眼见地看到了玉箫。

玉箫抬起头,惊喜地道:“离经、忘归。”

“啊呀,师、玉姨,你能不能别喊名,总感觉这名得换似的。”云忘归嘴里不断,手却很积极。

玉箫让云忘归将东西接过:“哈,叫你小归归!”

“麦、麦,还是叫名好、叫名好。”云忘归瞧了洌红角一眼,他家母亲就如此叫的,搞得侠儒看到了也这样喊,这个小名在学弟们面前坏形象啊。

玉箫不再打趣他,转过头对眼前有点熟悉的洌红角道:“我好像看到过你。”

玉离经眼眉含笑:“义母,他是习烟儿,是姨祖奶奶的小儿子。”

“哈?”玉箫眼神惊奇,“不是说烟儿还小吗?没个几百年长不大呀!转眼就这么高!”

比了比身高,玉箫将记忆中的脸相重合:“哎呀,长得跟非常君还真是像啊。”

“玉姐姐。”洌红角腼腆地笑笑,这个姐姐一如既往地温柔啊。

“烟儿。”玉箫拍拍洌红角的臂膀,比自己高了近两个头,想摸头都摸不到了。

玉离经扯过玉箫衣袖:“义母,等会儿回去再谈,这位大德是侠菩提,与烟儿一起过来的。”

侠菩提静静地看着这几人叙旧,对望过来的玉箫点点头:“贫僧侠菩提,与玉逍遥乃好友。”

“你认识我大哥?”

“你知道我义父?”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俱是惊讶。

第二百四十一章

接到玉箫的通信后,法儒君奉天与皇儒告假。

“你说那小子有消息啦?哈哈,赶紧去、赶紧去!”皇儒无上蔺天刑高兴得直拊掌,“这么多年,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对了,消息可靠吗?”

法儒君奉天点点头:“可靠,是玉箫姨母所说。”

“那小子姨母?咦~雨玲珑有姐妹,我竟不知!”皇儒无上久远前见过玉氏夫妻一面,那时并没有听到此事。

“是,她是一位大夫,曾与雨姨是手帕交,她的儿子便是疏楼龙宿。”君奉天解释道。

“噗!”皇儒无上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你说虾米!那只开着孔雀屏、左一句华丽无双,右一句闲适逍遥的家伙还有老母!我个天,她得多大的年岁!老妖物啊老妖物!”

君奉天嘴角抽抽,望着满头白发的皇儒无上,很是无语!

“老大呀,你也是老王八活万岁啊!”能说这话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侠儒无踪尹潇深。本在问侠道弹琴的他,想喝酒了,寻云忘归不得,只得找老大,进来就听到此等惊爆的消息,插言道。

皇儒无上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哼,你可是个王八兄弟。”

“咳咳,老大,话是不差啦!但你真得与我在法儒面前讨论这个问题吗?”侠儒无踪语结,他可是看到君奉天急着想去找人问清楚。

皇儒无上对君奉天挥挥手:“去吧、去吧,带点小丫头酿的青梅酒上来。”

君奉天告退,向山村而去。

“老大,我带了好酒来。”侠儒将酒坛取出,“只一坛,喝完就走。”

“行了,打开,咱俩饮几杯。”皇儒无上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想不到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老物在世上。”

“老大啊,你与她不也同款?”侠儒无踪并不知道皇儒无上感慨何意。

“老弟,你不懂。能活到这把年纪的都是洪福齐天的人啊。老大我是有天命在身。久远前,我看过疏楼龙宿的面相,他之命运,是少有的富贵长寿命。这样的人,有福气、运气,有气运。你想想看,他的母亲在世,这样的消息为何连我这个老人都不知道?一是疏楼龙宿保护得好,二,啧啧,那就是她本身没有天命而又得天眷顾,作为她的崽子,疏楼龙宿也承了她母亲一分福份。”

皇儒无上希望这样的人能参与到苦境风波中来,弭平殃祸,但也知难求。

“老大,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我辈的天命,来了就担。”侠儒无踪举起酒杯,灌酒入喉,他想老大的天命到来时,自己一定要生死相陪。

皇儒无上自嘲一笑:“哈,顺应天命吧。来,今天的酒喝个够,我取两坛来。”

酒到浓处,两人击节而歌,兴尽散酒劲,各自驻守。

伍文画拨开黄鸟靠过来的脑袋:“你自己不注意,食被抢了,可怨不了我呀。”

“啊!本鸟被气死了。伍文画,大美人,再给我煮碗面嘛,慕少艾那个老流氓,居然学会鸟口夺食了。”

黄鸟哭哭唧唧,它刚刚从苦境出差回来,伍文画亲自下厨煮了一顿好饭,结果缎均衡支走了它,慕少艾将饭食端走了~啊,气!

“你咋惹上那两人了?”伍文画很是好奇,两位白发须眉的老人又不是没吃过好食。

黄鸟垂下脑袋:“回来的时候,我说了他俩闲得发慌,都不去书院上课。”

“你说这个干嘛?”伍文画对这只鸟也是无语,管得还挺宽的。

“那啥,你儿子都在家让本鸟学字,我回来看到闲人,不是很羡慕,就有点多话了。”黄鸟也只想过吃吃喝喝的日子,但疏楼龙宿布置了一堆作业,再回苦境就要背书,想想鸟生就很无望,它不想念书啊,做一只闲鸟多自在。

伍文画正好也饿了,做一人也是做,多一副筷子就多做一份。

慕少九从学院回来,本来还想给慕少艾做饭的,结果看到残羹冷炙,冷冷地撇了慕少艾一眼,别以为他瞧不出那些餐具都是大夫府上的,有好吃的不留给自己。

吃饱喝足,悠哉走在乡村小路上的慕少艾不知道自己惹到小儿了,他与缎均衡正在消食呢。

此时的禾田里绿油油一片,望到了远处的山脚下。山上有座庙,还有一个天然的大水泊。稻田里的鱼虾畅游,不时浮上水面,留下一个黑背。

“这乡野之景,还真是看不厌。”

缎均衡可是知道中阴移民栽种了不少稻子的,前几还有民众送来乡土之物,随着阵法打开,一家四口隐匿,才没有乡邻上门。

“你,闲来无事不想发挥余热?”慕少艾负着双手走在前头。

“不去,不去,鬼生艰难,好好休养。”缎均衡已无多少操心事,他倒希望南山就是这样平静。

“那只鸟的言语,倒提醒老人家,医术典藏还要复写一分,也学大夫一样捐赠出去。”慕少艾欣慰的是,南山医者已成气候,但他仍是希望医术能传到外面去的。

缎均衡停足,风迎面吹来,掀起紫色的披风:“那你的事情又增加了,也罢,我这段时日就不去找你了。我啊,去找新人下棋,听说他饭食做得不差。”

缎均衡所说的新人正是商清逸,从玲珑居搬出来后,商清逸寻了一个小山谷。谷内地泉热涌,气候如暮春,花木烂漫,藤草葳蕤,风声从谷口吹来,送来丝丝清凉,卷起阵阵花香、青草香。

因是新居所,故伍文画襄请了居民建造,她希望黝儿回来时,他的朋友得到了很好的招待。

天气越来越热,当樱桃红了、杨梅紫了时,慕少艾、缎均衡、超轶主、靖沧浪等人立了一个大项目,将各自一生所藏的经学孤本整理、归纳、编写,为后代留财富。

这个工程量浩大、繁琐,非一年两年之功。从远古到上古、再到近古,再到现在,儒学、佛学、道学流派之多、之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何况除了人族外,魔族、鬼族、妖族、神族等都有经典流传。更有人族这个族群还分剑族、判神族、圣族等,一言难尽。

伍文画庆幸自己是个勤快人,将一生所学都有整理,而且捐献给学院不少。因兹事体大,伍文画决定好好与几个儿子说说,让他们也参与进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敲门声响起,玉箫将酒倒满,对众人说道:“一定是二师兄,我去开门。”

桌下,云忘归一把拉住玉离经,他可不希望自己二人做了灯泡,虽然师傅与“师娘”近在咫尺,但两人见面的机会并没有那么多。德风古道事务繁忙,学子众多,而且幼时自己不懂事,也喜欢缠着师尊,如今想来,师尊至今未成亲,也有自己的“功劳”。

洌红角喜欢做菜,所以到了汀兰园,便自告奋勇地煮了一道青楂梨百合汤,他随身携带的锦囊里还有南山盛产的清凉酸甜的青楂梨,清热解毒、下火消食,是解暑热的好东西。百合是在花园里刚刚采摘的,他选的都是似开又未全开的花瓣。

“二师兄,你来啦。”玉箫笑意绵绵,将君奉天迎进院子。

“师妹,抱歉,让你久等啦。”君奉天眉眼温和,迈着方步跟在玉箫身边。

“二师兄,到了就麦见外,我又不在乎这个,多久都可以等的。”玉箫望着君奉天的侧颜,二师兄好像又瘦了,等会儿多吃点才可以。

君奉天“嗯”了一声,有些事他想与天迹见面后再谈。

“亚父。”

“师尊。”

玉离经与云忘归赶紧站起来,为君奉天和玉箫挪位。

侠菩提起身施了个佛礼:“久见了,君奉天。”

“久违了,龙霞。”君奉天对这眼前熟悉的魂体点点头,他想天迹应该很高兴侠菩提还能得见。

洌红角抱拳道:“君兄,有礼了。”

“哈,烟儿!许久未见,一表人才了。坐,都坐。”君奉天见到故人心内不禁愉悦,担起了主人。

玉箫抿嘴一笑,为众人添饭,这么多人齐聚真是少见。

餐食用毕,几人去了花园小坐,洌红角知他们急于知道玉逍遥的消息,将伍文画交代的信拿出来:“这是义母在天宙之间所拿到的玉大哥的手记,义母说大哥除了没有鸡腿、烤肠、叉烧包相伴外,什么都好。走的时候,义母留了不少水粮。”

“大哥怎没有跟姨一起出来?”玉箫将信先递给了君奉天,她询问道。

“实际上,义母自天宙之间回来后,也不能出南山了,如今我也不能回去。”洌红角解释道,这信本是伍文画想通过疏楼龙宿传过来的,但洌红角要来见玉离经,便顺手而为了。

“姨她怎样了?”玉箫不由问道,她身上的桎梏也在加深,也许当年如果没有姨,自己已一巴掌死在了鬼骐主的手里,南山关闭,自己迟早也要寻路进去。

“义母很好,她现在与南山众人一起劳作,精神状态佳,她说你们不用担心她的。玉大哥在天宙之间没有瘦。”

后一句是洌红角添加的,自己的那个锦囊袋装的食物都是从南山、苦境各地搜罗的,慢慢食用个数十年是不成问题的。到了那时,玉大哥的天命也就到了。

坐着身边的侠菩提瞟到洌红角虚握到右拳,嘴角笑意泛起,这孩子还真是实诚啊!

君奉天已看完了玉逍遥的留书,平复心绪,将信传递给玉箫:“多谢。”

洌红角双目透露不满:“你与我们谢什么?伯母伯父临终交代义母照顾好玉大哥和玉姐姐,偏你多话。”

玉离经拉拉洌红角的左袖:“亚父没有这个意思,烟儿,义父好,我们都很高兴。”

“是我说错了话,如是大夫在,一定会教训我一顿。”君奉天以茶敬天地,故去的人已故,活着的人自也要活。

“噗。”玉箫阅完信,“大哥还是老样子,每天开开心心的,也好。二师兄,你不会还怕姨教训你吧?当年,被训得最惨的是可是大哥。”

“耶耶,大夫这么可怕吗?”云忘归好似忘记被伍文画支配搬货的日子了,主要是那些东西很多都进了他的腹。

“你不是与姨祖奶奶见过面吗?”玉离经转过头望着他。

“哈,没相处几天就回来了。倒是记得她出手豪绰。离经啊,下次见面,你姨祖奶奶肯定又会塞东西给你,记得带上我哈。”云忘归冲玉离经眨眨眼。

“云忘归。”君奉天对这个徒弟的厚脸皮习以为常,但还是得阻止。

玉箫笑道:“二师兄,没事,姨祖奶奶挺噶意忘归的,不然上次不会送东西给他。我也很久没见到老人家了,她过得好,我就放心大半。”

云忘归背过身吐吐舌,还好“师娘”给力,不然凭自己这么调皮,师尊又要上思想教育课了。

话已告一断落,侠菩提望着几人神态,开口道:“法儒,佛者有一事告知,不知可移步否?”

君奉天眼里不解,玉箫反应过来说道:“茶室里安静,二师兄可带先生前往。”

“请。”见侠菩提面色郑重,君奉天稍稍斟酌,抬脚往前走。

待两人走远,云忘归说道:“唉,又是江湖大事,非我们小孩能掺和。”

“师兄。”玉离经喊道。

玉箫眉心微皱:“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啊!不说这些了,烟儿,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多年都没有见到你们,总好奇你们的精彩日子。”

洌红角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徐徐讲起苦境游历的日子、南山读书练武的生活。

非常君与挽红曲的聚餐没有刀光剑影,寻常喝喝茶,弄的挽红曲很是惊诧,由不得他不小心,计划已经开始,他没有退路。

人走后,越骄子从屏风后出来,笑道:“非常君,你蔫坏蔫坏的。”

“耶,饺子,你这话说的我可是汗颜,论做坏事的本事,谁也及不上你。”非常君自顾自饮,他可不承认越骄子的指控。

“哼~咱俩怎么样,彼此心知肚明。那小子还以为你憋着大招呢。”

越骄子对非常君没啥好态度,自行走到一边,拿起桌上没用过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他办事容易嘛,受苦受累的是他,哪像非常君坐在小楼里闲悠悠喝茶。

非常君望着他笑道:“你也麦眼气我,你要知道,我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坏事是不可能做的,还有这小子去烟儿、阿九那里打探,也不想想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如今义母不在,义兄还在为他那两个损友捉急,我也不打扰他了。”

“喝,就你好心,我想见义母一面都不得,退而求次,烟儿煮的饭菜也不差,他人呢?”越骄子好奇问道。

“你猜。”非常君被那句“退而求次”哽到了,义母是义母,烟儿是烟儿,两人没有可比性。

越骄子也明白说话不妥,闷闷地喝茶。

第二百四十三章

非常君结完账,步出酒楼。

越骄子跟在身后摇着羽扇道:“你打算去哪里?”

“去西风亭,你亦可前往。”

非常君头也不回地答道,义母从南山寄来的东西提回竹莲台,等烟儿回来就可以做了,便宜身后的越骄子了。

疏楼龙宿眼神意味不明,他的好义弟秘密还是很多的,既然选择了坦诚,那便是相信彼此:“坐吧。烟儿去了德风古道,不日就会回来。”

越骄子扫了非常君一眼,非常君装作没看到,他还不信这人会在义兄面前讲。

“多谢,我也可称龙首义兄吗?”越骄子坐下后问道。

“哈,你连义母都称了,还要问多余吗?”非常君鄙视,这人又在假打。

“耶~觉君,你当初称呼兄长的时候,义母可是有帮你说话的。”

越骄子旧事重提,让非常君火大,所以说分出来的副体就是来让人受气的。疏楼龙宿轻轻啄了口温茶,眉眼含笑,望着眼前俩人的吵闹,这么活泼外显的义弟,少见哦。

非常君余光瞟到疏楼龙宿的作态,心塞两秒,若无其事地端起茶饮。越骄子心情畅快,能将非常君怼下去,是一件通体舒泰的事啊,如六月天饮了冰酒。

午饭后,越骄子心满意足地走了,他需要回到玄默之间休整几日,在外浪得也够久了。

“义弟,好自为之。”疏楼龙宿对非常君的暗处动作也略有耳闻,他不做任何干涉,“麦让母亲担忧。”

“义兄,这话多年前,我就想与你说了。放心,非常君所行之事,定不会让义母忧怀。”非常君拱拱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跟在疏楼龙宿身后的穆仙凤问道:“主人,人觉先生是一个谨慎的性子,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的。”

“希望如此,否则吾无法与母亲交代。”疏楼龙宿转身往内中走去。

用完晚饭,君奉天带着玉离经、云忘归回到了德风古道。

玉箫走出客房,对院子中坐着的洌红角道:“床收拾好了,烟儿,明天要不要去山顶看日出?这里的日出与南山可不同哦~”

洌红角笑道:“嗯,玉姐姐辛苦了。大师已入睡了,他今日好似特别疲累。”

“想是用神过度。烟儿,来的路上,你与大师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了吗?”玉箫忍不住问道,她担心二师兄和大哥。

“没有。”洌红角不知道玉箫所说的特殊事情是指什么,看出玉箫的愁眉,劝慰道:“玉姐姐,有难事,玉大哥他们会告诉我们的,而且现下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心里暖融融的,这孩子如当初般贴心,玉箫笑道:“但愿。好啦~没影的事咱不说,师弟和龙首他们怎么样?有没有闹矛盾?”

“义兄和觉君闹不起来的。”洌红角马上一本正经地纠正,“义兄现在教书育人的事都少做了,觉君就是寻找美食,他说还有些地方的美味没有尝到,想带我出去,但义母现在呆在南山,要过段时间。”

“你很想念姨吗?”玉箫跟着他一起坐在栏杆上,抬头望着天上的弯月,“一晃就这么多年了,头发也白了。”

“玉姐姐,你还是这么漂亮。义母的头发也苍了,以前走在外面,别人将我们当作姐弟,现在不是了。”洌红角声音越说越低沉,他想义母了。

“傻婴啊,麦愁眉苦脸的,姨可喜欢你快快乐乐的。”玉箫将眼泪憋回,世上的亲人越来越少,留下来的都是思念,这样的日子是怎样过来的呢?

洌红角深吸一口气,努力地笑道:“嗯,义母希望我跟义兄、觉君能开开心心的,她说这是做母亲的愿望,现在她在南山平安度日,我们也放心。”

只是见不着,但知道远方的亲人安康,彼此的思念也就有了如风筝一般有了牵挂。

魄如霜来到南山灵境后,有点不自在,这里的人虽热情好客,但自己融不了。虽知是自己的问题,但难以释怀,苟且偷生、行尸走肉,真是挫败啊。

伍文画对小姑娘的心结不是很清楚,将人交给青霜台、妖应封光后就忙自己的去了。慕少艾等人要修书,伍文画被抓包做事,忙碌的日子将对儿子们对思念都冲淡了,每天回去就是吃饭、睡觉,半点不得闲。

疏楼龙宿再次接到信时,南山灵境的麦子已经收割了,他对母亲的举动很意外,看来是人闲得发慌,所以愿意去做这种细致耐心的工作了。

殊十二将剑之初安顿好后,便匆匆赶来西风亭,他想知道霁无瑕的魂元恢复得怎样了。

穆仙凤将人从外面带入,为一主一客煮好茶,便退到了一旁。

“殊十二,坐吧。”疏楼龙宿知道他来此的目的。

“多谢龙首。”少年有礼地说道。

“南山被封禁了,短时内是不会再开的,母亲曾留书信与汝,她言霁姑娘的三魂已归位,但魂体不能出外,还只在灵境静养,这是霁姑娘送与汝的锦袋,收好吧。”

疏楼龙宿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他没有恶趣味刁难少年人。殊十二展开信,良久将物什收了。

“前辈,如果南山再开,能告知于我吗?”

少年人的眼里期盼满满,疏楼龙宿笑道:“自是当然。听说剑之初受伤颇重,需帮忙吗?”

“不用了,前辈。上次大夫送的药物还有,而且父亲已好了很多,等过几日,我会与父亲出门一趟,看能不能寻到小弟的身影。”

殊十二吃了两盏茶,便告退了。如来时一般匆忙。

“真是好少年啊!”疏楼龙宿在他走后,感叹道。

“主人偏偏喜欢在背后赞扬人家,殊十二公子又听不到。”穆仙凤抿唇一笑。

“哈,儒门龙首的评语无价,若传出去对少年人不妥,这话以后要少说。慎言啊!”

疏楼龙宿摇着珠扇,起身往书房走去,他得好好静心洗心,母亲不在,心有罅隙,这是修为不到。

穆仙凤耸耸肩,将桌上的茶具收了,往厨房行去。南山寄过来的笋子可以做菜,主人想必喜欢,还得去与厨下的人商量一番这几日的饮食,天气只会越来越热,到时主人的胃口又要变差。

附:可以不看。

作者说里字数有限,写在后面吧。

我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日更?日更占据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

最近的工作越来越忙,以后只会更忙。以前没有行程,这一个月多来,会议培训活动学习,时间不够用。昨晚上按时上床,居然累得睡不着,五点又醒了。

近一年来,几乎每天都在输出万字或以上。大部分是工作需要。读书的时间减少了,而我仍需要大量的输入,想要质量。

这本书没有上架。

对自己50万字的承诺已经完成。

不用打赏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洌红角与侠菩提从德风古道回来了,非常君望着这两人,惊讶地道:“怎么不在那里多呆一段时间呢?”

“见过离经、玉姐姐了,那里气候没有竹莲台好。”

洌红角从桌上拿起茶壶为侠菩提、自己倒了一杯,南山的水甘甜、清冽,饮之舒神。

侠菩提接过面前的茶,笑着道:“玉离经倒是没什么时间陪他,云忘归天天下山来找他饮酒,被玉姑娘念了。”

“哈,想得到,一定是说将烟儿带坏了。”非常君在仙门学习的时候,也没少被玉箫管,故猜测道。

洌红角喝完茶,扬扬手,向厨房走去,他肚子饿了。

侠菩提坐正身体,问询道:“听烟儿说人觉先生曾去过本觉禅林?”

“是的,多年前去那里吃过素斋,那里的水土种出来的素蔬格外不同,令我印象深刻。”非常君将茶杯放下,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疑问。

“佛者观寺,未来恐不平静。人觉先生,到时还望助力。”侠菩提微弯腰施了一佛礼。

“如我在苦境,身上亦无事,可助。”

非常君不敢将话说死,他不知道南山灵境要封禁多少年,如果到了那时,仍无法回去,他不得不想办法破开封禁。

侠菩提了然:“大夫救下的性命存于苦境的还有不少,南山不会一直处于此种状态。”

“但愿如此。”非常君重新沏了壶茶,为侠菩提斟满,“竹莲台客房多,你自己选一栋。”

侠菩提点点头,与非常君说起青年时的游历之事,非常君兴趣盎然,也说道年幼时第一次见义兄的事:“当时还以为他会痛揍我一顿,没想到隔日就去了学海无涯,后来也去过德风古道,兜兜转转一遭,原来都是故人。”

“有时感慨大千世界、气象万千,有时感叹世界之小,有缘相逢。”侠菩提唏嘘,他的叔父与疏楼龙宿兄弟、母子都有结识。游历苦境时,结交的好友串联一起,形成了美妙的缘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赮毕钵罗匆匆奔进来,双眼定目看到侠菩提,擦擦头上的汗水:“皇兄,师尊回怪贩妖市了。”

“那不是很好吗?”非常君将一条干净的湿毛巾递给他。

侠菩提轻皱眉头:“素还真解开了他的咒印?”

“是,商清逸消失后,素还真的神智就清楚了。他听说鬼方赤命来自怪贩妖市,在金瓯无缺的帮助下去了那里。”赮毕钵罗将打听到的事情告知侠菩提。

“你的心乱了,小赮。”侠菩提指着竹凳,让他平心静气。

非常君起身:“我去看看烟儿的饭菜煮好了没?多来了一人,多添几个菜。”

“多谢。”侠菩提手挽佛珠说道。

厨房里,洌红角已换了一身短衫,正在将赤枣沥水,一只松锦鸡已放在瓦罐里。

“你这是煮鸡汤?”非常君将袖子挽起,从橱柜里取出一块红醺醺的肉干,“我来做道凉拌菜。好久没有吃过它了,义母知道我好这一口,从老钟头那里定了不少,如今也就只有义母可以从他那里拿到大批量的货了。”

“老钟头一个人带着几个儿子一年能做得了多少,药师的那份吃完了,都是打着义母的旗号拿取的。”洌红角边放料放水边说。

“哈,老钟头是个狡猾的老贼,知了少艾的医术高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留衣同样用义母的名义取,他就没给。”非常君笑道。

这边的两兄弟在厨房说着南山的乐事,那边的两兄弟分析着怪贩妖市的局面。

竹莲台的红荷开得越来越美了,琉璃仙境的白莲花枝轻颤,满满一池。

素还真回到翠波池,望着接天莲叶,心里的担忧放下不少,他刚刚送别了玄同。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初识、相知、相交,这个年轻人终将背负起黑海森狱的重任,而自己还将为苦境踽踽而行。

屈世途带着小狐狸和小鬼头已离开了琉璃仙境,他其实放不下素还真,但风波险恶,只得避避。

伍文画收到非常君来信,看到川蜀唐门这四个字,将口中的茶水喷出,真是熟悉的字眼啊!没想到苦境还有这样的组织,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从来没有听说过玄幻、仙侠的世界有武侠组织的,唉~天地大变后,闭关的日子,苦境大地各处自成一界,到如今天道需积蓄力量再让苦境宇宙越上一阶,神都要参与竞逐了,看来是真想与诸天发生联系,希望只是想想,太混乱的世界还不想涉入,尽管这个世界够乱了。

“哎呀呀,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婴吗?喝口水都能呛着!”

慕少艾从玲珑居出来,寻找伍文画。跟在他身后的慕少九不时打量四周。上次紫藤花将他折腾了一次,让其心有余悸。

“难得跑来我这里,又要虾米?”伍文画将信收起来,对慕少艾说道。

“老不正经的大流氓,你还跑来这!”刚刚从苦境回返,吃了一顿好料的黄鸟看到慕少艾,火气就起来了。

“哟嚯,你这只小鸟脾气倒是大。”慕少九将袖子搂起,作出一个砍的姿势。

黄鸟快速地闪到伍文画后面:“哼~上次偷我菜的小偷,怎就不是流氓一类了。”

“那是多言的代价,老人家分文不取,给你上了生动、有趣的一课,你要相当感激呀。”

慕少艾对黄鸟的气急败坏,喜闻乐见,这只鸟让他平白增加了大量的工作。

“行了,行了,你们先麦吵吵,我今天头疼。”伍文画打断他们的谈论。

“怎个头疼法?”慕少艾问道。

“搜集、整理、汇编,头垂得太多了,肩部血液不畅,你们也真是的,还要我将书阁里的书籍都抄录一份,那不是人干的啊,少艾,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你要是来拿书,书院里左边厢房都是,还有你们进展太慢了,我得等等你们。”

伍文画将茶壶推到慕少艾身边,让他自己倒,都是相熟至极的人,没那么多的客气。慕少九接过茶壶,为两人斟茶。

“你以为自己还年轻!老人家就好好修身养性,书的事情,多招两个人来做。”

慕少艾趁此机会揶揄伍文画,他终是体会到缎均衡用言语怼人多快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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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怪贩妖市的天还是那么晦暗不明,这里的时辰还是如往常维持在13。潜伏进的龙戬,心里感触良多,多年未归,百姓过得越加不堪了。

魔息山轻吐阎息,跟在龙戬后面摸进怪贩妖市的鬼脸蓝衫人,手摇羽扇大踏步登上了这座妖市百姓俱之不已的魔山。

陌生的气息,在魔息山边缘驻扎的剑者,负利锋暗自留意,潜伏其后。

“哈哈,多年过去,终于有非人踏进!”枭狂的笑声,充满着期盼、憎恨。

魔气流身,越骄子浑然不惧,面具下的眼神瞧不透,清寒的声音响道:“鬼者也料想不到此地有个大魔头啊!你说怪贩妖市的人知道了他们畏惧的魔山是一道邪魂所掌握,又回采取何种行动呢?”

“哈,你会吗?鬼者,与人处阴阳两端,为人所惧怕的死物,他们若是知道,你、还能存在吗?”魔魂冷笑道。

“耶、耶,此言差矣,堂堂鬼者,这点逃生的本领还是有的,你就不同了,被困守一地,山是你,似也非你。怎样说,鬼者都不惧。”

越骄子轻袍一荡,魔息全化无,良久后,魔魂再次开口,语气依然真诚许多:“你来此地,目的是什么,魔不过问,既都不属人类,那存在的利益空间还是有的,鬼者,相识是缘分,本魔与此山之名同样,名魔息。”

越骄子眼神闪闪,轻笑道:“鬼骐主,久远前去了苦境,今因缘际会来到此怪异之地,遇见魔息兄弟,三生有幸啊。”

“哈哈,鬼兄,应是鬼族麒麟,本魔很是赏识有能之人。实不相瞒,久远前,本魔横渡时空,肉身被毁,魂寄此山。”魔息大帝豪爽笑道。

“嗯——能有此本事,魔兄,应非凡。鬼者最是喜欢交你这样的能人。苦境地广物博,人族占据中央之地,得享千年福缘,尔虞我诈、残兄弑父,人心不古、道德沦丧,鬼狱森森、冤魂戚戚,我等代天行罚,重彰煌煌,魔兄,想必也有此等大愿?”

越骄子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鬼族图谋全数告知眼前的魔魂。

魔息大帝魂光闪烁,即是同意越骄子的观点:“地狱已空,人比魔鬼可怕。鬼弟,不知你来此地有多久?怪贩妖市局势如何?”

“鬼者来此的时日不多,但也知现今的政权落在龙漪之叔父手中。而且龙戬被迫害后,在中原正道人士的帮助下化解阴冥八蛊血咒,悄悄入了此地。”

越骄子进来怪贩妖市并没与非常君说,他在玄默之间呆了一两日,甚是无聊,本想去地冥那转悠转悠,又想到非常君曾说过地冥聪明过人,演技了得,决定去看看阎王那厮死了没。没想到七拐八拐就到了红冕边城,在海边看到深海主宰化人,想也不想就跟在身后来了。来的路上,还捡了一个意外的人,那游泳的姿势惨不忍睹啊。

“哈哈哈哈哈哈……”

魔息大帝魂息剧烈翻涌,大笑连连。随着笑声传播,魔息山相应喷吐剧雾,怪贩妖市的民众见此,纷纷大惊失色,关了商铺、丢了摊子,匆匆忙忙奔回去了家。

“终于让本魔帝等到今天。鬼弟,我要你相助,事成后,苦境大地,魔族与鬼族平分秋色。”

魔帝,这只老魔是故意这样说的吧,越骄子拱手道:“魔兄但请吩咐,事成后,你与吾王相谈就好。”

“好!本魔要龙戬已归的消息在怪贩妖市传遍。到时,妖市乱,本魔的计划才能顺利开启。”

魔息大帝也不客气了,有人跑腿,虽然是初识的“兄弟”,但与自己利益暂不冲突,用用又何妨。更重要的是,这个鬼还有满腔抱负,还有追求,如果能招揽就更好。

别见黄花落跟踪鬼面异族人一段路程后,便回到了自己栖身的山洞,他并不想深入魔息山中,那里还住着一群肖仔。归来不久,山洞结界外,魔气如浪汹涌,重重拍打巍巍高山,站在山洞口,别见黄花落轻叹,有心人太多,怪贩妖市怕是要乱了,可这与自己也没多大的干系,一个异境人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了。

非常君摸摸鼻子,他刚刚打了个喷嚏,遂不好意思地对对面的清逸人士道:“素还真,你倒是会找地方,怎就知道我与烟儿来了此地?”

“劣者自有渠道,倒是人觉先生归隐的日子消闲,对荷赏花、品茗论道,往来大师,当是风流!”

素还真掀开杯盖,茶碗中的茶芬还在吐幽兰,神鬼可尝,大夫倒是舍得。

“佛者若想得不差,定是小赮告知吧。素还真,幸会了。”

侠菩提从竹楼走出,来到竹亭下,施了佛礼。

素还真忙起身还礼:“劣者惶恐,前辈佛法精深、慈悲为怀、圆寂得道、舍利光耀,是劣者之楷模。”

非常君起身一把将素还真按在位置上:“你坐好,麦这么客气有礼,侠菩提不在乎这个。”

侠菩提坐到一边笑道:“哈,好友说的极是,素还真坐着吧。与佛者聊聊苦境现今的局势。”

“大师、先生,一页书前辈曾交代劣者未来有神乱,而劣者所担忧的还是近前的异识之祸。劣者曾闻大师圆寂前,策划了三教大会,能否告知劣者具体?”

清香白莲素还真眼神里希翼,侠菩提凝神静听,须臾轻轻摇头道:“素还真,非是不讲,而是不能讲。佛者圆寂前,三教本源已被三教之人保管,具体有谁,佛者并不知。再者,异识可寄身活物,如他们得知,一旦被毁,未来堪忧,不到时机,难出现,静候吧。”

“是劣者唐突,太过心急了。”素还真心里叹了口气,转头对非常君道,“先生,我有事请你相助。”

“嗯?”非常君本以为自己作壁上观,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这是一封请柬,是魔吞不动城交与洌红角的,不知先生肯应否?”素还真知道洌红角与人觉先生的关系亲密非常,要想请动他,还得过非常君那一关。

“素还真,我不知你为何不请我帮忙呢?”非常君阅后,不解地问道。

“先生智计卓越,劣者不缺军师,缺出来,非常君和洌红角同为兄弟,请动一人就相当于请了两个,而请非常君被拒绝的几率显然大些。

第二百四十六章

素还真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竹莲台。

侠菩提问非常君道:“你怎没拒绝了他呢?”

“耶~非常君可不是越俎代庖的人啊。素还真请习烟儿相助,那自是由烟儿决定。我嘛,在这一个人清净或是寻山问水,乐得逍遥。”

非常君将桌上的茶叶捻了一撮放在茶壶里,打算再重新沏一壶,下次再要义母带点悟道茶来。

“哈,好友这话当真从心发出?”侠菩提与非常君处来一段时间,知道他与洌红角的感情深厚。洌红角心性纯厚,出门在外少见。

非常君知他言下之意,笑道:“我家儿郎皆要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成年后,义母的养育之责便尽了,也是她老人家得享天年了。说实在话,义母呆在南山,我们兄弟放心得很。”

“哈,只怕老夫人不会如此想。”侠菩提与伍文画见过一面,对她约莫有些了解。

“所以趁此机会让烟儿见识一番,不然义母知了,担心不已。”

非常君耸耸肩,素还真的小心机,他看得出,也乐得配合。男人,在战场上才能更快速成长起来,在江湖舔刀口就得有这样的觉悟。

冷别赋将白手绢塞回衣袖,在成片的竹林外徘徊,他死里逃生,过往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活着确实是美丽的事情。风中的竹叶香,令人清爽。飒飒的风声,自竹林深处传来,如奏神人乐。

金色的雨花在竹林上空挥挥洒洒。青碧的竹海上空,一道金色的人影踩着竹叶一步一步踏落,金靴踩在青竹叶上,毫无声息。

来人笑道:“啧啧,好友,你真是狼狈。一个大先天居然感冒了!”

冷别赋双眉飞扬:“差矣,差矣,用一场感冒换一条命,稳赚不赔。怎的?我来了,不请人进去?”

非常君闻言全身一凛,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拍着冷别赋得肩膀道:“先进来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再将事情好好与我说道说道。”

冷别赋被推着往前走,嘴角弯弯:“我正是缺一杯好茶。大夫在里面吗?好久没见着她了,怪想她的厨艺。”

“想得挺美,义母没在这呆着,她回南山了。”非常君重重地按了下他的肩膀,“你受伤了?”

冷别赋咬着牙关,吸了口冷气:“无碍,外伤而已。”

侠菩提望着来人,霁月照孤松,光华如珠润:“道者,侠菩提有礼了。”

“独照松月冷别赋有礼。”冷别赋走进竹亭,与侠菩提施礼。

“都麦客气,坐下来吧。”非常君招呼二人坐下,转过头对冷别赋道,“我与你斟茶,你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

冷别赋没法,将怪贩妖市一行,被酆都死箍套住扔进海里,及在海上与越骄子相遇一事说出。说完,赶紧将面前放凉的茶水倒进口里。

“好个素还真!将人带去不平安带回!”非常君可恼地说道。

“耶,好友,是我自己答应去的,与他无关!”冷别赋将空茶杯送到非常君面前,让他再倒一杯。

“我得好好想想烟儿要不要去与他作伴!”

非常君边倒茶边说道,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也知是迁怒,但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消化完,他的朋友知心得没几人,少一人就是大遗憾。

侠菩提念了句阿弥陀佛后说道:“此乃怪贩妖市之刑苛责,是我等对不住。”

“与你何干?出家了,六根清净,何况你早已圆寂,一死百了!”非常君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重重的喝了一口,“我呀,喜好游历和美食,不耐烦这些魑魅魍魉,如今,不得不卷红尘。侠菩提,你跳出了方界,得了大自在,何以义魂入人世?”

冷别赋执壶倒茶,他决定少说话,暴怒中的非常君惹不得。侠菩提见此垂眸转佛珠,平时好言好语的人发怒起来,是真地可怕,为怪贩妖市执掌者念一句阿弥陀佛。

越骄子在滴酉楼压了一个月的押金,便住进了这家黑店。刚将店小二送走,怀中的玉锦囊便亮了。

明亮的光屏上,一模一样的面容出现:“你在怪贩妖市?”

“你倒是够直接。怎的,那狗刨的小子回去了?”越骄子坐下来,将桌上的茶杯立起。

“这次多谢!”书房里,非常君拱手道。他很庆幸越骄子此次浪到了怪贩妖市,不然后果无法设想。

“哟哟,难得啊难得!这话听着舒坦,多说两句,来,让我再舒爽一番。”越骄子将面具取下,掏出羽扇摇着乐呵道。

非常君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一次就够了。这次,你打算做什么?”

“搞事啊搞事!我跟你说,有人要我这么做。”越骄子一脸幸灾乐祸,他闲得发慌,鬼体中弥漫的恶念让他蠢蠢欲动。

“嗯——”非常君思吟道,“要人吗?我将四骑士送过去。”

“呀呀,我更想要烟儿过来呢。”越骄子讲价还价,非常君道四骑士是情报的一把好手,非战斗系人员。

“免谈!爱要不要!”非常君不客气地拒绝,亏他想得出,“义母下次寄东西过来,我不帮你收了,你自个儿找义兄。”

“哎呀,一提烟儿就变脸,好,我不要,总行了吧。”越骄子停止扇扇,他算是看明白了,非常君就是个弟控,话说自己算非常君他哥还是弟?

“这次你可以呆久点,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我联系。”非常君挂断了童话,消失在烛光中。

越骄子将鬼面具重新戴上,默默自语:“无事献殷勤,非常君,搞虾米呢?不管了,反正于我有利。待会儿,夜探此楼。”

华灯初上,滴酉楼一片繁忙。醉生梦死、放浪形骸、通宵达旦,是贵族、名流们的豪奢;轻靡的乐声里,一道曼妙轻盈的丽影若隐若现:

“风轻烟,不怕放逐草原

雁不倦,盼望穿梭云间

……”

“美人,确实是个水美人,可惜,鬼者对此靡靡之音不敢兴趣。”

包房里,越骄子将周围人的眼光都尽览,他好像也被被人监视了呢,难道自己的这幅鬼面具让人如此印象深刻。

“陆淑,再来一首!”

“大、美人,再、唱一曲,我、这的金子尽管取去。”一个客人喝大了舌头,说话打起了酒嗝。

“将那人丢出去!”顶楼上的豪华房间里,一道冷酷的声音响起,语气里不容置疑。

“是,冥宰。”

姚琨碧说道。虽贵为滴酉楼的当家人,但权势比起眼前这人还是不如的,也不知道当初判神殛是怎么看重这贫民窟里的刁民的。

“下去吧。陆淑唱完后,让她上来一趟,我与事跟她说。”

手一挥,姚琨碧自觉地往下走去。经过鬼骐主门前,他微微停顿了下,这人来此的目的不管所为何,但妖市的天正在变,自己要寻一条退路,有时候陌生的面孔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歌有尽,乐无穷。夜深人静时,鬼骐主正打算换一身夜行衣,这时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响起。

意外的人,鬼面下的双目闪过一丝惊讶,鬼骐主笑道:“原来是楼主大驾光临,鬼者真是三生有幸呀。”

姚琨碧端着酒水,笑道:“客人不误会就好,叨扰了。”

“哈哈,请进吧。滴酉楼的陈设,楼主想必比我更熟悉。”鬼骐主让出一边,让姚琨碧进入。

“鄙人冒昧来访,打扰客人的休息,真是万分对不住,故准备了薄酒粗饭来赔礼。”姚琨碧将桌面上的茶具推到一边,放下餐食,“实不相瞒,做餐饮这行业是真辛苦,到了这时,鄙人才得机会休憩,夜深是也没有人共饮一杯。见客人房间光亮,不请自来,还请恕罪。”

“哈哈,无妨。鬼者是鬼族人士,游历至此,观妖市地貌奇异,时序不与中土同,故入了此地。”

鬼骐主与姚琨碧相对而坐,他倒是好奇这人登门的意思。

“鬼族?”姚琨碧惊诧不已,对于传说中的族类,他耳闻许久。

“然也。楼主,不要这么惊奇?鬼者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与人族长相相同。”鬼骐主笑道,“楼主一表人才,打理出如此大的家业,应是吃了不少苦吧。”

“唉~实不相瞒,我呀,只是一个代理人,并不知道明天的路在何方。客人可否介绍一番您的家乡?姚琨碧坐井观天,不知外面世界的精彩。”姚琨碧报上姓名。

“鬼骐主,来自鬼狱。家乡比不上怪贩妖市。从小就被父母送出鬼狱,在苦境游历长大,这一路上遇到了各种人事。与楼主一样,得人提携,才有今日。那人,把我养育长大,待遇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不过对他儿子、大徒弟是真偏心。成年后,就离开了,眼不见为净。”

鬼骐主手握拳头,压制着内心的悲愤、无力,他的演技貌似应该会比非常君更好吧。

姚琨碧继续为他倒酒:“我打理这楼多年,苦劳也是有的,功劳就不知道了,毕竟这要上司评估。妖市只是个巴掌大的地方,来来回回换了几回主人了。当年,开天皇带领族人开疆拓土,终得此地。”

一杯酒接着一杯,姚琨碧一一数起怪贩妖市的历史,酒壶空时,鬼骐主已倒桌。烛火冥灭,滴酉楼陷入了黑暗中。长长的楼道里,姚琨碧的身影在油灯下拉得很长。

第二百四十七章

鬼骐主重新将面具戴好,义母做的面皮如皮下自生,要不然还得顶着非常君的脸招摇:“啊呀呀,这人嘴里的实话比鬼者多那么一点点,哈哈,这妖市政治有趣。嗯~明天将龙戬多消息放出去,经过两天的潜伏,他应该找到了自己的同志了。”

百姓不闻王朝事,翌日醒时天已亮。

怪贩妖市的天变了。鬼骐主意外龙戬的速度,他还没有好好在滴酉楼浪呢!再次见到魔息大帝时,人已在红冕边城。

“你作此模样,就不怕龙戬家人找上门!”

魔息大帝冷艳一扫,笑道:“那又如何?如今这幅躯体已被本帝所控!话说回头,本帝有此之日,还是你牵线搭桥,鬼骐主,你认为呢?”

鬼面下的人闻言大笑:“魔,就是魔!本领比天高,也要拉人下水。鬼者不过是提供了几丝拉情报,可不敢居功!你的属下除了这还入的眼外,其余都是歪瓜裂枣,啧啧,辣眼啊辣眼!”

“你个盗名之辈,不敢露面!”

“戴面具的狂徒,好不到哪儿去!”

……

魔息大帝的属下对外人可不会吞声咽气,听得此语,纷纷磨刀霍霍!他们早看不下这花言巧语的小子了,在边城里作威作福,屁点本事也无。

淡风武靖淡淡地道:“你应也不差,何不露面相见呢?”

“哈,非鬼者不愿,乃家母家兄不肯啊!鬼者帮助魔人,回去了可还得挨家训,唉~家教甚严啊!”

鬼骐主手中羽扇滑过胸前的绺发,他确实有点担心了,魔族势力越来越大,明儿个回去要脱身皮了。

“你之亲人非鬼族,何必放心上呢?”魔息大帝冷言道。

“咿——话不是这样说的,鬼者之兄虽为人,但无族群宥见,反颇为照顾鬼者。情啊,是一把双刃剑,魔的情,鬼者倒是不懂了!”

“魔,无情!”魔息大帝说得铿锵有力。他的心早在九轮天的战役里冰封了,魔怎可能有情!

“啊!是嘛?鬼者的情也真少,这天下多少年都是烽火狼烟!如不为家母家兄考量,鬼者也是当愿搅动风云的。”

鬼骐主内心向往,他噶意鲜血漫鼻的味道。生灵涂炭,满境布武,想想这样的日子,就是豪情万丈!非常君那个佛系仔,天天吃喝玩乐,忘了心中抱负!

“目下有此机会,你,可一试!”魔息大帝想复仇,他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属下还要规整。

“哈哈……再说再说!”鬼骐主哈哈大笑,摇着羽扇走下了。

“大帝,此人优柔寡断,不是男人!”刺槐无生鄙视道。

“看人勿看面。鬼骐主初入怪贩妖市,探得七分情报,足见他的本事!”高位上,魔息大帝以手支头说道。

“是!大帝,他身后资源丰富,可拉上!”淡风武靖建议道。

“本帝自也明白,但不急,收服人心不在一两日!”魔息大帝挥挥手,让属下人全退下,他要想想怎么能够复仇,九轮天的人马应下来了吧,不知道此次谁是先锋!

“你不担心?”非常君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侠菩提问道。

阅后,侠菩提将信搁在桌上答道:“叔父天命还在。魔者已出怪贩妖市,百姓之劫已过,佛者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友,你不将你弟召回?”冷别赋转头问道,他不知道非常君动怒起来,会安排人搞乱妖市,这与他本性不合。

非常君将信收起:“好友啊,妖市动乱,算不到你的头上!不破不立,没有鬼骐主还有神骐主,总之,饺子做的不过是加码,让妖市的隐流暗礁提前暴露,减少了潜在危机,否则,百姓之苦更重!”

“我不懂,世事演变至今,谁有能假设会有更好的办法?”冷别赋不是很认同此观点。

“哈,也是。如果说疫病事件,是我将药方送达,你也有推脱的。如果鬼骐主不在那,非常君是不揽事的。哎呀呀,想起义母的责问,我就头痛。”

非常君以手抚额,他若将越骄子帮助魔类的消息传回南山,义母肯定要抽筋削皮。当年义兄能瞒过义母,是多大的运气啊!

“我是不会帮你瞒老夫人的,至多帮你美言几句。”冷别赋乐得见有人敲打他们俩兄弟。

“麦看佛者。佛者之故乡遭逢此难,虽是天灾人祸,但你之兄弟行事太过!”侠菩提拒绝了非常君的求助。

“哈,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下次搞事不与你们说了,唉、唉,交友不慎啊!”非常君装模作样地慨叹。他要与义兄商量商量。

洌红角端着冰糖水从厨房出来,见非常君敲打着自己的头,不由问道:“觉君,是有难事了吗?”

“他没有,只是没休息好,头痛!”

冷别赋一脚踩在非常君脚背上,狠命地转动了一下,他可不想让非常君卖可怜,让非常君和鬼骐主逃过一劫。洌红角心软着呢。

非常君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冷别赋当真是让自己掉眼泪啊,面上笑道:“无事,我去休困下,烟儿啊,你与义母多通信,就说冷兄要回南山了。”

“我有这么说过吗?”冷别赋再次加重脚部力量,直视着洌红角道。

“佛者也不曾听闻。人觉先生担心好友身体受不住天压,实所理所当然,但据佛者细察,只要不妄动武道救天命之人,还是能在苦境呆得住的。”侠菩提补充道。

待冷别赋将脚拿开,非常君赶紧坐退一寸,他今儿算是明白了,这两位好友在联合对付自己,目的嘛,无非就是因自己为越骄子的行为不干涉而动怒。他们家的男人除了烟儿,全都有一颗作死的心啊!唉~交的朋友太过正直啊,连路都走不弯。

洌红角用手探探非常君的额头,又将手缩回按在自己额头上:“觉君的体温很正常,如果是因为越骄子兄长事劳烦,我可将他带回。”

同住一片屋檐下,洌红角又可能不知越骄子浪迹武林的事,正好他也要到魔吞不动城去了,将人带回也是顺便而为。

目送身插宽刀的洌红角渐渐消失在竹林拐角处,非常君转头对冷别赋和侠菩提道:“雏鹰展翅,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你太过小心了。”冷别赋看不得他的这幅样子,弟控也要有度。男儿不经风霜雨雪,怎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

“好友,麦忘了佛者小弟也在风口浪尖。”

侠菩提言下之意是又不止你非常君有弟弟,非常君自然听明白了。最近他成为了侠菩提的出气筒,锅都他背,越骄子你回来后,人觉也护不住你。

战场上,对视的双目,让鬼骐主手握羽扇的手微微出汗,夭寿,洌红角真成魔吞不动城的瑞兽了。

“你该回去了!”洌红角刀劈向鬼面,对鬼骐主说道。

“小弟,麦说这话。义母那,鬼者承受不住。”

鬼骐主用手挥扇,以掌劲卸刀气,自家兄弟麦下真气力哇,烟儿,做人麦太实诚。

“义母并不知。”洌红角觉得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坦荡,他要不要认他为兄弟呢?觉君从哪里来的胞弟,长得一摸一样,性情却是截然不同。

战场态势瞬息万变。魔吞不动城之人在抢回素还真多尸体后,就急急而回,不再恋战。

洌红角狠狠地将刀锋一甩:“你好自为之。”

鬼骐主嘴里说道:“你麦走!”

“哟,看不出魔息手下的人还有此博命劲!”绝日狂图皮笑肉不笑。

“丧家之犬!”战玺主优越十足,他最是看不起这种小人行径了。

“啧,汝等如此能耐,怎没将中原之人留住。嘴上说得好听。”鬼骐主还没有与小弟好好说两句话,心里正憋着气呢。

“鼠辈,战玺主让你三招!”战玺主霸气侧漏,闻言有怒。

“鬼骐主,我们走。”

对付中原巨擘素还真,魔息大帝使命已达,冷冷地看着昔日的对敌、合作者。

“是。”

鬼骐主拱手一礼。这些来自外境的异族,当真可恼,呵,听说“鬼骐主”的过去里曾发动过血河战役,而且死在君奉天手里,如果将他复活的消息送到德风古道,再认九轮天之人为主,不知道会怎样?

西风亭内,非常君连打了几个喷嚏。

“义弟,风寒染身,不用来看为兄的。”疏楼龙宿将茶推到非常君面前,无事不来啊,有趣。

非常君将手帕送入怀里:“义兄,越骄子浪得太过,你不管管?”

“耶,他可还未被疏楼龙宿承认。义弟,那是你之胞弟,做兄长要好生教育!”疏楼龙宿别有所指。

“义兄啊,此言差矣,义母可是认了越骄子的!”非常君搬出伍文画,能拖义兄落水就好办。

“哈,那又如何?母亲是母亲,吾是吾。”疏楼龙宿摇着珠扇,冷笑道。如果母亲是那种认为子女是其附庸的人,疏楼龙宿会成长为今日模样嘛!

非常君叹了口气:“义兄,还是你了解义母。”

“自然。”疏楼龙宿欢悦地点点头。

非常君一噎,自小到大,义兄的这幅模样就让人咬牙切齿,罢、罢、罢,越骄子,你自求多福。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伍文画最近又在做梦了。梦里的人、事、物,恍恍乎,似曾相识又不识。

“也不知道什么兆头?不管啦~”

孩子们没有在身边,伍文画觉得清是清净了,但心里难免不挂念。当听到疏楼龙宿传书信过来后,便急忙取了看。

“最近有暇来两局怎样?”缎均衡将棋盘放在桌上,问慕少艾道。

“免、免,药师我在思考该如何将一身本领写出来传与后人,你找南冕或商清逸吧。”

慕少艾抽空翻了下伍文画曾经编写的册子、书目,触类旁通,也想留下医术救世人。

“缎某认为劳逸结合才是做事的法子,药师,不急一时。”缎均衡这段时间松快不少,因为管他的“不孝子”们都被抓了壮丁,去搬书了。

“哈,中阴界书籍都未动的人,说这话不惭。”慕少艾揶揄道,将手里的烟杆子收了,坐到桌边。

“那有何妨?慢慢做,一日吃不了大胖子,缎某养的儿子就是这时用的。”缎均衡将棋盘摆好。

“嗯——阿九和羽仔也在帮老人家整理药草。大夫山上的药材成熟的不少,老人家打算抽空一日去选选,弄几幅药出来补补身体。你就没口福咯!”

慕少艾嘴里话不停,手上落棋的速度不慢。

月色下,玉波池飘香。

一人从山下行来,闻香起扇舞。飘逸腾挪、脚踏玄步,姿态从容、闲适,似月下谪仙、似赏芳自喜。花枝颤颤、荷叶田田,构成一幅清缈的画卷。

无人赏,自有花月伴。兴尽后,漩涡眉展愉。

冷别赋冷冷地瞅着非常君道:“你是真不打算管,还是本就不打算管?”

“哎呀呀,好友啊,千万麦误会。我可是寻求义兄帮忙了,他不管,只好我上了。唉~,上辈子欠了那个家伙啊,尽在后面收拾烂摊子。”非常君颇无奈地说道。

“佛者认为人觉先生的嘴在往下垂三分,这话更容易相信。”

侠菩提端坐竹莲台,心忧叔父、小弟之现状。凭越骄子搞事的手段,这个江湖会被他掀个底朝天。

“侠菩提好友,我今儿算是明白佛门除了暴力美学深入人心,厚黑学也不差。”非常君顶着冷别赋的眼神,疆着脸说道。

“咦咦,这点是万万及不上你之义兄的啊!”侠菩提慈眉笑道。

三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时,忽闻:

“生有生,大道自有徵,死无死,何用百年算。掩筝罢弦听渊默,苍茫天地何解莲。”

俊雅的面容,熟悉的眉宇,让非常君大大松了口气,他快被这两人逼起肖了。

“哈,稀客稀客,不知道这位公子怎样称呼?”

“觉君,你的表演太低了,这是素还真,离开你这儿并不久。”冷别赋看不惯非常君转移话题。

“这位道者,两位前辈,劣者有礼了。劣者下意识走入此地,并不知道尔等口中的素还真是何许人也,劣者有生之莲解封镝。”蓝衣公子施礼道。

非常君笑道:“哈,我对你之装扮已然十分熟悉了,好友并不了解。你自称是谁,我便唤你现有之名。就是不知道你的脾气性格与素还真有几分相似。想当年,遇到天踦爵、三余无梦生和鷇音子时,他们谁都不肯承认是清香白莲素还真。”

非常君这话多说给冷别赋听的。

解封镝闻言笑道:“嗯,前辈将劣者当作故人,可见情难却。”

侠菩提在一边执壶倒水,听到此言,忍不住抬头望了解封镝一眼,素还真不愧七窍玲珑心,顺着杆子往上爬,移情一招用得甚妙。

非常君哈哈大笑,他自是听明白了这位新出炉的解封镝的言下之意。以前素还真有记忆可能还会顾念着一层辈分之礼,邀请自己时还要迂回穿插,如今嘴里说着客套话,行动上并不含糊,这潜意识的感觉就这么强烈,能让平白见面的人轻而易举地相信自己了。

冷别赋用手肘捅捅非常君,对解封镝道:“麦站着了,坐下吧。”

“请。”非常君回过神虚手请道。

“佛者应不至长得凶神恶煞。”侠菩提宽解地说道。

“不是,是——”解封镝腼腆一笑,虚坐在侠菩提身边。

“这就对了。佛者小弟赮毕钵罗正在江湖,如是施主遇到还请带话给他,佛者安好,不用挂怀。”侠菩提将茶水推到解封镝面前。

“是,劣者多谢前辈照顾。”解封镝虚首道。

“玲珑心思天下知!解封镝,遇到洌红角与他说声,越骄子的事情我来处理。”非常君说道。

解封镝心内好笑,侠菩提前辈的温柔从里到外,是慈悲为怀的佛修,非常君前辈则傲娇,温柔藏在深处要好好体味,都是好人啊。

非常君还想再交代两句,忽感结界在颤动:“诸位,我去去就来。”

三人留在亭中喝茶,冷别赋问解封镝道:“你是从琉璃仙境而来?”

“是。劣者正下山探听此番局势,走到半道,突然就转了弯,来到此幽篁飘香之所。”解封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对这里挺信任的,应该是有人曾让自己全然信赖过吧。不过这人是谁,还不得而知。

“嗯,如不是你有要事在身,我肯定想与你说道一番。”冷别赋将茶壶递给解封镝,他看出了年轻晚辈的拘礼。

三人喝着茶时,非常君领了一个面向严肃、器宇沛然的白发男子进来。

“德风古道法儒无私君奉天见过诸位。”来人赫然是此刻待在昊正五道的君奉天!

“同门是兄弟!”非常君面无表情地介绍道。

“哈,这回儒道释聚齐了!”冷别赋起身行礼。解封镝站在身后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侠菩提起身施完礼道:“呀呀,觉君,同门之谊乃兄弟,何必这样不愉呢?”

“非是不快!只是越骄子来堵心。”非常君才不想承认自己不待见君奉天呢,这人在仙门没少与自己作对。

君奉天瞧了他一眼:“师弟个性还是这般——”

幼稚两个字,君奉天耿直地憋住了,他有事出门,需好好大厅情报。

“哈哈……”冷别赋见非常君眼珠瞪视君奉天,猜出了后面的未竟之语,不客气地大笑。

众人纷纷落座,见面聊起了现今江湖争斗。

九轮天与苦境的战事还在胶着,久未出征的越骄子躺在红冕边城的客院里,狠命地打了两个喷嚏。自上次见到洌红角,他就没有与非常君等人联系了。

“我以为这院子里住了何许人!原来是个蒙头盖脸的无名之辈。”

赦天琴箕跟在赮毕钵罗身后走进隔壁的院子。她刚从苦境回来,路遇赮毕钵罗便一道回了红冕边城。

赮毕钵罗失笑道:“琴箕,他与我等是战友。”

“你是好心,但人家可不领情。”赦天琴箕甩了一下水袖,对越骄子聪耳不闻、摇着扇子斜瘫在软椅上的姿态非常不满。

赮毕钵罗回过头,对越骄子笑道:“赮毕钵罗见过施主。”

“哈,还是汝懂做人有礼貌。”越骄子偏过头说道。

“呵呵!”赦天琴箕觉得自己与眼前这人及其不合,语气里的恼怒让她心惊了一下,愤愤转过身,“赮毕钵罗,我先走了。”

“抱歉,琴箕个性直接,不是坏心眼的人。”人走后,赮毕钵罗带着歉意地说道。

“哈哈……”

你瞧谁都不是坏人!这话,越骄子放在了心内,他从椅子上站起,幻化出桌椅、茶具,请了赮毕钵罗喝茶,他想知道此次将赮毕钵罗他们叫回是龙戬的意思,还是魔息大帝魂息之意。

第二百四十九章

赮毕钵罗轻轻地坐了下来。他对越骄子同样很好奇,从怪贩妖市跟随“叔父”,目的何在。

越骄子为佛者倒上一杯清水,笑道:“听说你曾有个兄弟?”

“是。先生从何得知呢?”

赮毕钵罗澄澈的双眸里平静无波,越骄子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修佛的就是讨厌啊,没来由地压下心里的一丝烦躁,止了笑意,说道:“从深海主宰到蚁裳王,再到红冕之主,鬼者经历种种,又怎不知呢?倒是佛者为何回边城?”

直接到话语,让赮毕钵罗持念珠的手微顿,他含笑道:“佛者之途,自是佛道指引。”

越骄子嘴角微扯,这话不能说不对,与修佛的讲话就是费神:“哈哈,佛者讲话令鬼者无言啊,来,喝茶吧。”

赮毕钵罗微抿一口水,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先生对现今的魔吞不动城和九轮天之局怎样看?”

“苦境卧虎藏龙,儒道释三家齐心协力,九轮天迟早被灭。佛者,你作为佛家子弟,天命已至,何时启程?”

越骄子心里的烦躁越多,摇扇多频率比过往快了一分,他自认不是好“鬼”,贪婪狡诈、诡计多端,与人觉非常君是两面一体。

赮毕钵罗浅浅一笑,与越骄子再略略聊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了。佛者的离开,让越骄子长吁一口气,自嘲一笑:“鬼怕见佛,诚不欺我呀!”

“虾米不欺你!”光华闪动,术镜里,非常君的面容显现。金黄色的流苏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容,端坐的身影后面,排排翠竹矗立。

越骄子吓了一跳:“非常君,你——”

扇羽轻颤,被指着的人毫无愧意:“你当真以为我会这么放心地让你顶着相同的面容在江湖浪吗?”

“哼,非常君,鬼者小瞧了你!”越骄子背过身,鼻腔划过一声冷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疑心鬼!”

“彼此彼此。饺子,你最好马上回来,麦再做戏。君奉天被你搞出来了,如果让他遇上你,你的小命还有吗?”非常君欢快地说道。他很想看一出大戏的,但是想想冷别赋和侠菩提两人的道行,还是收敛下吧。

越骄子给了他一个白眼:“非常君,见到你的师兄?愉悦吗?哦哈哈,当年某人可是败走麦城啊!”

“是嘛!越骄子,你说,我要是将你扶魔之事告知义母,她该当如何?”非常君端起桌上的茶水,轻啄两口,滋味甘美。

越骄子牙痒痒地切了一声,卷了包裹,留下一书,往苦境去了。

冷别赋抬眼看了出来的黄色身影,问道:“怎样?”

“放心吧,回来了。好友,你的白发本就长,再这样下去,就要秃了。”非常君不客气地吐槽。

“师弟,多年一别,师兄未曾料想你的言行还是如此。”君奉天从客房出来,走到两人身前。

非常君气结:“我可没承认你是师兄!君奉天,少时还有点看头,现如今一点知趣也无,玉箫师妹怎就看上你这块木头!”

“这不用你操心。大夫教子当不至这番模样,可见朽木难雕。”君奉天神情肃穆,话语犀利。

冷别赋被这俩人的相处险惊,赶紧拉开脚步往前的非常君:“等下,你俩麦呆一处。”

非常君转过身,冷笑道:“反客为主,某人惯会做。”

君奉天背对非常君道:“与你所学。”

初入仙门的非常君,满脸的傲气,让年轻的君奉天看不顺眼,听说他母亲跟着来后,心里更是别扭。师兄弟多年,互坑是常态。甲子岁月,轻挥而就,再见时依旧。

侠菩提老神在在地拉过冷别赋:“我俩坐着饮茶吧。他们多年这样相处,双方长辈都没干涉,可见是有分寸的。”

“道者也是头一遭看到这样的师兄弟。表面闹腾腾,背后相惜惜。”冷别赋松了非常君的衣袖,坐到一旁。

“谁与他相惜!”君奉天、非常君互对视一眼,迅速转过身,不再搭理。

“啧啧,义弟,汝还是这般不成熟。”

疏楼龙宿在接到非常君的传书后,便从西风亭赶来。他与君奉天多年未见,来看看故人。

“龙首来得尚好,道者头疼没药医。”冷别赋清朗一声,率先与疏楼龙宿打了招呼。

非常君没好气地看了义兄一眼,与众人一起互相见礼。

“久不见,龙首风采依旧。”

众人落座,君奉天先开口道。

“耶~法儒尊驾亦是别来无恙。”疏楼龙宿轻摇珠扇,客套说道。

“你俩自青年时认识,白胡子一把的年纪还见外?”非常君将茶倒上,打断这两人的虚礼。

侠菩提轻笑道:“这就是儒门啊!”

冷别赋接茬儿:“这就是大儒啊!”

“哈哈……”疏楼龙宿欢愉,“故人相见,自当寒暄,倒让佛道瞧了笑话。”

“哈哈,龙兄前来,以茶代酒,敬一杯。”君奉天知道疏楼龙宿的逍遥属性,对他的特意前来,心有感触。

非常君望了身后的穆仙凤和金陵寒鸦两眼,起身道:“我下去就来。”

四人不以为意,继续谈天说地。

穆仙凤跟在非常君身后道:“先生不必交代的,凤儿对这里很熟。”

“哈,非也,我是怕你拘谨。”非常君带领两人往厨房走去,他自是知道洌红角将厨具、食材放在哪里的。

“原以为凤儿相当自在呢。”穆仙凤仔细回想过往表现。

“在义兄和义母面前,方是如此。”

非常君揉搓了一把脸,同样是看着小丫头长大,怎就还称呼先生呢?

“多日不见太夫人,凤儿想念了。”

穆仙凤连忙用手捂住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我等也同思念。不过义母日子过得好,我便放心。”

非常君领着两人到了厨下。

伍文画的日子过得确实好,好到她今早上又多吃了两碗饭。悠闲地走在朝阳底下,头顶上飞过一只斑斓的大鸟,鸣啾一声,清亮撩人,飞入了万丈丛山中。

慕少九挎着鱼篓,将小舟绑在栈桥头,跳上木桥,抬头望到伍文画,大声地喊道:“大夫,吃鱼不?”

细碎的阳光在眼帘上划过,伍文画眯着眼睛,笑着道:“不了。今天吃素!”

慕少九脚步轻点,两三个瞬影到了伍文画面前,惊讶地问道:“大夫怎改吃素了?”

“不是改了,只是今天这么想。”伍文画可不打算说出自己正在写佛门的历史呢,吃素是意思意思一下,体验下佛门用餐的感觉。

“少艾想喝口鲜汤,羽人大哥想吃点虾子,今早就来了。”慕少九将手上的大鱼往上提了两下,“这鱼挺重,与羊肉炖锅汤,让少艾喝个够。”

“药师怎想起喝汤?我那里还有山上的鲜菌子,去拿点。”伍文画转回身往家里走,示意慕少九跟上。

慕少九吞吞口水:“是后山长的灵菇吗?”

“是的,一早被猴子送到门口的。阿九啊,想吃什么与我说呀。烟儿不在,这些东西就归你啦。”

伍文画想到诸人进不了后山就好笑。这些人,为了点酒,放弃了多少美味啊?也不知道外面的娃儿们吃得怎样了?

第二百五十章

弹笳说岁月,沧桑不知年。

竹莲台一会后,疏楼龙宿便回转了西风亭。

琼楼林苑,玉窗倚月,书房里,执笔的华丽身影落下最后一划:“若是剑子、大师在,母亲会更欢喜。”

穆仙凤将茶续满:“太夫人久久未见剑子先生和大师,必定十分想念。主人这幅画寄回家,太夫人又会收藏。”

“嗯,烟儿不在,下回再单列一幅。”端详一会儿,疏楼龙宿放下笔墨,转头对穆仙凤道,“收拾完这,就下去休息吧。”

“是。”穆仙凤将茶送到疏楼龙宿手边,便整理起桌案。

亭台花草西风落,月下风采珠扇轻。

白衣、白发、白鞋的道者,进来后便见到此景:“啧,好友,汝的生活让剑子羡慕啊!”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剑子仙迹,汝迟到了。”

疏楼龙宿儒音启,悠悠然回过身,静视来人,嗯,没缺胳膊少腿,还是那个损友!

“免、免,今天我没带风雨来,就来瞧瞧你!”剑子仙迹跃上台阶,进到亭中,坐下,顺便到上一杯茶。

“哈,汝今日来得晚,凤儿已休困,若是肚子饿,就吃此些。”疏楼龙宿将桌上的几样小点心推到他面前。

“一闻就知是伯母所做。”剑子仙迹进食了几口,放下后问道,“伯母真出不来?”

“嗯。”疏楼龙宿点点头,用扇遮了嘴角,轻笑道,“这次,汝是来寻母亲的?”

“然。”剑子仙迹轻抿两口茶。

“寻医问药?”疏楼龙宿猜测。

“哎~就不能是剑道争锋吗?”剑子仙迹眼里泛着笑意,开玩笑道。

“剑子,如真这样做,大师也饶不了汝。”疏楼龙宿将茶杯送到嘴边,想与母亲练手?这念头,也就剑子才有吧。

剑子仙迹垂下头,语调低落,颇遗憾地道:“龙宿,多日不见,越发狡黠了。”

“彼此彼此。久未相见,剑子演技再上一层。”疏楼龙宿配合着做戏,人生苦短,寻点乐子,打发无聊时光。

月下重逢,知己交心,说说江湖事,话话三两人。

一场大战后,魔吞不动城诸人回到住处。

月上中天,洒落清晖。

洌红角坐在城墙上,沉默不言。昨日收到觉君的信了,告知他义母又寄送了吃食和衣物。在江湖上呆久了,分外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与珍贵。

“你要喝杯吗?”白衣剑少走上城楼,他想找一个人喝酒。

洌红角偏头望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任务时,不饮酒。”

“哈,还是这般耿直。”月光映银面,来人乐呵呵地道。

面具下,白衣剑少对洌红角的拒绝不以为意,询问来人:“道者,饮否?”

“我也不饮,给后面的燎宇凤。”银豹手一指,轻移一步,将身后人现出。对小辈,好友不会拒绝的。

燎宇凤嘴角微抽,道来一声“多谢”,便将酒水接过了。

洌红角不是多话的人,静坐一旁,听几人聊天。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大战后说笑两句、饮酒两回,疏解心中积聚的负面情绪,净化道心,休息一场,又是战事来临。

“大仔,素还真都认不到你我了,呜呜——”业途灵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往秦假仙跟前凑。

秦假仙气嫌地推开他,宽慰道:“那是解锋镝,不是素还真,记住没?”

“大仔,你又骗我。解锋镝就是素还真,素还真就是解锋镝。”业途灵用袖子擦了一脸后,睁着圆眼道。

“算了、算了,随你怎么认为吧。呵呵,解锋镝不认识不要紧,我老秦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主动去结识他就好了。”秦假仙摇摇晃晃,向前面的蓝衣公子走去。

离开竹莲台后,解封镝便巡走江湖,打听消息。遇到了许多人,都将他误认为是武林名宿素还真,温润一笑,郑重地与来人说明他非素还真,不过人家再是误会,他便不解释了,如果他有一个朋友不见了,此刻的心情也如别人那般焦急吧。

秦假仙本以为与解封镝认识要花费一点点时间,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成功了。乐颠颠的他带着一脸迷茫的业途灵再次踏上了收集情报之路。

江湖上的事情,与南山没有什么干系。鞭长莫及的伍文画将最后一炉丹收了,装入瓶中,等待黄鸟回来。

多年来,南山动静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建立藏书阁。书本承载着文明,记录着历史,每个朝代的更迭,都是一卷难以言说的岁月。

君曼睩将手中的花伞递给伍府的侍女,询问道:“大夫呢?”

“主人在药炉,君小姐,请。”旁边一位绿衫的丫鬟微笑着引领君曼睩往药炉走。

伍文画出来,远远瞧见粉色的身影,脸上堆满笑容,快走两步,高兴地道:“小丫头,来啦。”

“大夫,你在家呀。”君曼睩挥挥手,加快脚步走到伍文画面前。

领路的丫鬟与伍文画见过礼,便回岗位了。

伍文画拉过君曼睩的手:“走吧,今天留下来吃饭。”

“大夫,祖祖让我来邀请你参加藏书阁的奠基之礼。”君曼睩被拉着走在伍文画身边。

“哎呀呀~动工就不去了,落成了再去。”伍文画牵着小姑娘往花厅行,“钱、人都到位了,我就不操心施工过程了,这事交他们,我放心。”

君曼睩抿嘴一乐:“大夫,这话也就你说得。”

“哈哈,能人多嘛。再说专业的事情当然交给专业的人才。还有,这里的人多多少少忌讳建筑地方女性进入。”伍文画坐在绣架旁,指指旁边的椅子,“坐、坐,来看看这幅山水绣图,我干了三个月,快完成了。”

“大夫看来是不会来咯~”慕少艾将烟杆一收,望望天。

“咦~大夫为何不来?”慕少九在工地上兜了两圈,听到此言问道。

“哈,不喜欢呀。”慕少艾笑道。人多的地方,什么魑魅魍魉就钻出来了。待南山灵境再开,又要送人入苦境咯,老人家看戏就好。

“做老人好,可以任性。”慕少九咕噜噜转着眼珠子。

“哈哈哈哈……”

慕少艾大笑。

笑声引得缎均衡回首,他嫌恶地瞅了一眼道:“好友,注意言行啊。”

“哼,老人家言行正着呢。”

慕少艾收敛了夸张的笑容,斜睨地看了缎均衡一眼,这人皮又痒痒了。

超轶主跨步走到两人中间,微笑道:“两位好友,良辰吉日,坐下来再言,可好?”

“行。”慕少艾、缎均衡对视一眼,约定再“战”。

“老小孩。”

一留衣垮塌在点锋座身上,后者扶额道:“你,也要注意言行。”

“哈。”站在两人身边的商清逸闻言轻笑,南山的奇人异士多,处久了便觉幽默至极,开怀不少。

“老头子将我俩拉来晒太阳!”质辛咂巴了一下嘴,犯酒瘾了。

“你,可以不来的。”黑色十九扫了一眼质辛。

“这次不来,等着被念死吧。”

质辛无奈道。老头子自入了南山,就爱跟药师斗斗,今天比医人之术,明天拼儿子听话程度。一留衣说的没错,就是老小孩。

“山下闹热,武君不参加吗?”蕴果谛魂将经书收好,询问一旁的武者。

“无聊。”罗侯言简意赅。

“大夫也不会去。”楼至韦驮坐在蒲团上,说道。

“藏书阁之事,大夫出钱出力,怎会不去?”蕴果谛魂不解道。

“南山诸事,大夫已在慢慢淡去身影。”楼至韦驮旁观偌久,对伍文画的动作知悉一二。

“她,那是想偷闲。”罗侯将茶壶倒满,说道。白开水喝多了,自有一股清凉味。

“佛者没听到。”蕴果谛魂将书收在怀里,往藏经楼去了。

“胆小。”罗侯将手中的茶饮尽。

“武君,麦忘了你还不能动武。”楼至韦驮好心提醒。

“她亦同。”

罗侯冷笑一声,修佛的心眼儿小又护短,也不是第一次认识了,哪天让小弟上来论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呀,你怎来啦?不在苦境继续游玩了吗?”

刚踏出门,伍文画便见到了一袭银白,眉眼温华,气态轩昂,正是冷别赋。

“久见了,大夫。”

冷别赋微弯腰身,行了一礼。在苦境诸般事处理完,正好黄鸟飞回,便一同来了。万星耀目,银河垂天,凭虚之间忽至,仙气缭缭、玉山群群、湖泊点点,望之非俗焉。

“俗世无牵挂,也是该换一处新地了。”

伍文画坦然地受了这一礼,以后南山又添新邻,尽管彼此交情深,但拜礼不可废:“哈,欢迎之至。走吧,我带你逛逛此地,认认人,为你接风洗尘。”

待休憩一番,伍文画传书后,便领着冷别赋转悠。南山灵境风景自不必多言。道旁酒肆林立,幡旗飘飘,商旅往来,络绎不绝。

寻了街上一酒栈,伍文画沽了两壶酒,对一旁观店的冷别赋道:“这家店祖孙数代人传承下来,最出名的就是这是新眉酒,语出六宫进酒尧眉寿,咱这里无帝皇佳丽,但士人多。他们渴望建功立业、一展宏图,每到临考前,家人便此酒敬天地圣人。这酒饮之绵软,全身舒泰,无后劲之忧,深受妇孺欢迎。”

“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位夫人、这位道者,咱们店还有其他的酒,各有滋味,呶,这是苦境的雪脯酒、玉龙饮……”小二介绍道。

“你这猴子,说话促狭!”掌柜的给了自家伙计一个脑崩,转过头对伍文画道,“夫人沽酒想必做宴饮之用?新眉色碧质纯,妇人爱之,如有男客,怕是少了。”

“哈,行,再多买点,反正搬酒的人也有。雪脯酒有多少?玉龙饮也照此买。”

一留衣的雪脯酒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喝剩了就送他。伍文画思考了两秒,便决定了。

“好嘞。”掌柜的赶忙动员店里的伙计们搬酒。

冷别赋闪到一边问道:“大夫家中的酒水不够?”

“酒,是好东西,可保值升值。自两境通道关了,很多的酒便没了。黝儿收罗的那些酒,放着,待他回来,你再与他共饮,至于我造的那些,全被打秋风了。”

说到这,伍文画无奈地摇摇头,不能喝酒的人,做出来的酒为什么也这样受欢迎呢?她酿酒的目的是想做点药酒,用来医人救伤的。

“觉君悠然自得。闲时观棋,雨时烹茶,大夫可放心。习烟儿曾被素还真相邀,如今也回了竹莲台。侠菩提因故都之事,还停留竹莲台。上次,法儒君奉天来做客,龙首拜访,他们都俱好。”

冷别赋将好友们的境况告知,以宽伍文画的心。

听得儿子们的消息,伍文画不由得凝神静听:“他们安然便好。走吧,我们该去与他们汇合了。”

“素还真居然同意你回来?”几天了,非常君依旧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觉君,你好啰嗦。”洌红角单手一提,将一篓莲藕送入厨房。

“哈,这孩子——”非常君想到自己这几日没事就问,说道,“唉,原来我也到了招孩子嫌多年纪。”

“自知之明不差,所以道友就走了。”没有人陪着下棋,侠菩提闲来无事与非常君说笑。

“耶~好友这话不妥,冷兄走是因天时到了。想义母做的蜜汁鸡了,去了南山的好友有口福。”非常君重新沏了壶茶,“现在吃藕的季节,烟儿打完藕粉后,让他烤只荷叶鸡。”

“你不动手?”

这段时日与非常君相处,侠菩提算是知道这人有多会吃了,从古书里看到一则美食故事,便记录下做法,让洌红角尝试。亏得他兄弟愿意折腾。

“我是美食品尝家,厨艺上还比不上烟儿啊。对了,你那兄弟还在与解封镝鬼混?”非常君转移话题。

“觉君,龙首很乐意来教育你。”侠菩提眼里温和一片,笑意满满。

“哈,他没空。剑子仙迹都上门来,他头疼还来不及。”非常君对此深有把握,有剑子仙迹这位道者在的地方,义兄就掀不了浪,也就没精力教育弟弟。

竹阵轻响,一道人影再次踏入:“人觉前辈、侠菩提前辈,劣者拜候了。”

竹亭里,清风吹拂,飘却了杯上热气,非常君指指空着的竹凳:“既然来了,就麦客气,坐吧。”

“久见了,解封镝。”侠菩提微笑道。

“多谢。”虚坐后,解封镝望着两位高人道,“今次到来,莲花已败成残象。”

“残荷自有景象,万物自然不萦心。”非常君眯眯眼,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魔吞不动城的使命未完结,解封镝的天命可还在继续。

“受教了。听洌红角言前辈好山好水,何时再出门,劣者愿做一导游。”解封镝兜转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婉言襄请。

“说吧,何事找我?”非常君不再打哑谜,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而自己静极思动,想见见老朋友,吃吃好食。

解封镝忙站起来,鞠了一礼道:“前辈,劣者闻邪魔妄动,暗流涌动,因九轮之事,劣者无法分身,故邀请前辈为苍生打探魔踪。”

“行了,将事由说清了,就去忙吧。对了,烟儿在那边,你找他打声招呼吧。”非常君头都大了,魔有那么好打交到吗?

解封镝微微一笑,与两位前辈道了声“请”,便去寻洌红角。

侠菩提观视非常君良久道:“好友,汝真是口硬心软啊!豆腐心刀子嘴,说的就是你。”

“免,这种不要命的好话留给自己。这个解封镝走一步看三步,将烟儿送回来,前面挖好了坑埋我。”非常君早知道解封镝会上门,但还没有歇两日,就得与洌红角出门了。

“但好友还是做了,百姓之命在好友心中。”侠菩提为非常君倒茶,“佛者是魂躯,与魔相克,好友去查探,佛者以可往。”

“你都上西天一遭了,再插手,佛祖都救不了你。”非常君不赞同地道。

“行,我不插手,跟你搜集情报,想必好友遇魔挡道,是走得脱的。”侠菩提说道。

非常君深深地在心头叹了口气,佛与魔若对立,哪可能会自行退缩?尤其是这种为天地苍生、慈悲为怀的高僧,往往顾不了自身。

解封镝见到厨房中的洌红角,瞬间明了非常君用意,未到饭时便用餐,前辈的温情藏得深。

洌红角与解封镝招呼了一声,为他端上一碗莲藕汤,再盛上藕饼。

竹风涛涛,竹叶在院中回旋,起风了。

解封镝在餐厅望着窗外对面的青竹,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餐好饭,在雷雨前化光离开了风雨欲来的竹莲台。

第二百五十二章

前脚离开的解封镝没有看到一场滂沱大雨。

雨帘垂天,遮蔽了视线,青黛山峰在水汽茫茫处,藏了、掩了。

竹亭里的桌凳都已搬走,唯留空荡荡的亭子在雨中浇淋。大风卷过,竹柱晃动得呜呀作响,斜湿了地面。

房内,非常君搬出一个铜锅子:“雨来潮湿,吃个素锅驱寒。”

“这次应你下厨。”侠菩提笑道。

“哈哈,然。”非常君换了一身常服,去了厨下。

侠菩提坐看幽篁,等着美味。天垂象,风雨来,这次入江湖,好友脱身难矣。

生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男耕女织的平静日子对苦境大地的人来说,是一种极难的奢望。天地生人,生道亦生魔,佛者见了眼前凄惨,面容沉肃,死后也不得安宁,无外如是。

“说了不要你来,来了又是往生佛音,也就我好脾气,不着急完成任务。”非常君瞥了一眼侠菩提的神色,无奈说道。

侠菩提停了念诵,转过身平视道:“好友,这一路还请多担待。因僧问我西来意,如今明了生民辜。”

“哈,走吧。但愿下一处有夜宿之地,不然你这个佛要树下悟了。”

非常君当先一步踏出血腥浓郁的废村,洌红角大踏步跟上,侠菩提念了声佛号,也离开了。倒塌的残木断梁上,星火在燃烧,如没了大雨,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地尘埃,过往的生民樵苏乐都消散在时光里,毁灭在黑暗中。千百年后,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自然村落,它热闹过,欢喜过,如今怨魂净化,还有谁记得呢?

活了百载千年的先天见过多少残缺景象,一处小小的村庄覆灭,在平静心情后,虽还有印记,可日子还得照过。生的人,还要往前走。那晚,侠菩提在树下闭目沉禅。行了数日,到达了这个野店。

过往的路人很少有如他们这般三两行走。非常君坐下饮茶补食时,龙家旗幡刚刚消失在路的转角处,绵延数里。

“人客官,小店僻陋,已无肉食、酒水招待,还望原谅。”

掌柜的从店里出来,拱手说道。刚刚的大商队将他家的多日存活都扫光了,这下还得紧进货,但听说最近几股山匪合而为一,打劫抢食还杀人,也不知真假,如果是真,这店也开不了,需急急搬走。

“无妨,有茶水和炊饼便成。”非常君温和说道,队伍有个和尚,肉食就少吃点。想吃,等下让烟儿捉野鸡野兔就是。

掌柜愉悦地下去准备吃食了。他今天的运气不差。

洌红角将茶倒满杯,抬头对上非常君注视的双眼,不解地问道:“觉君,有何事?”

“你刚才看到熟人了?为何不上前招呼?”

来到店后,非常君顺着洌红角的视线看到了一个着蓝衣的郎中跟在龙家商队后面走了,如果不是相识的人,依烟儿的性子不会关注这么久。

“不是什么熟人,有过一面之缘。上次与侠菩提在村民露宿时,门外见过他。”

洌红角解释道。他对这人印象深刻,是因为其易容,本以为这人还会继续隐姓埋名在一处呆着。现在又遇到了。

“原来是他!相逢是缘,你与他缘分不浅。”

侠菩提没有见过这位郎中,但在村居时听老妪言过他们村新来的郎中医术不差,自己腰痛的毛病就是在郎中手上治好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了龙家商队并不忌讳他跟上,也很自觉地保持一段距离。”

上官信韬个大狂人,从义母那里取了一些商书,就堂而皇之地不还了,美其名曰传天下。不过,他生意越做越大,义兄有没有分一杯羹?如有,要多打义兄的秋风,把他吃“穷”点。非常君坏坏地想。

西风亭里,疏楼龙宿赶紧从书案上执起珠扇,遮掩了打喷嚏的动作,锐目一扫,金陵寒鸦立刻地下头,装作没有看到。他可不是穆仙凤,还能打趣下龙首。

穆仙凤端着茶水,轻步进入亭中,望到书案上的图画,笑道:“主人这话真传神,将剑子先生的神态活灵活现,太夫人见了必然十分高兴。”

“哈,凤儿,这画,吾并没打算给母亲。难得剑子有此嘴脸,悬挂厅中,让诸友观赏才是同乐。”

疏楼龙宿有多少年没看到剑子仙迹出糗了,没想到母亲一坛黄粱酒,让他失态,哈哈,可以笑话好友一万年,乐事啊乐事!

穆仙凤抿嘴一乐:“主人,太夫人仅此一坛,送与了你,凤儿还以为会珍藏。没想到主人做局给剑子先生。”

“耶,凤儿此言差矣。疏楼龙宿从不损友,是损友一直损你家龙首。”

疏楼龙宿接到母亲的信,告知黄粱酒还处于实验阶段,甚用,想到剑子仙迹人糙皮厚,实乃上选之人,不用于他身上,对不起母亲的拳拳爱儿之心。

穆仙凤闷头抿笑,主人这样的性子已经习惯,多年来好不容易让剑子先生吃瘪,不好好利用、嘲笑一番,就不是主人了。唉~太夫人要是知道自己没有收到这样一副极有意义的图,说不得事后会给主人小小苦头吃。

冷别赋的到来,让伍文画很欢喜。忙碌了几日,将他安置妥当,一段时间后便收到了来自对方的礼物。全都是画和卷,竹莲台酒宴击箸图、儒释道论道卷,还有一些莲糖收藕、仙凤染香等趣图,让收礼的人高兴不已。

“啧啧,没眼看啊没眼看。”慕少艾踏进伍府的大门,便看到坐在堂上端画傻乐的某人,不客气吐槽道。

缎均衡走在身后,接言道:“耶~好友,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人的傻性。”

“哼~一个两个,不请自来。”伍文画给了他俩一个小鼻哼,将手上的画细心地卷好。她还没看够自家儿子们呢,就被两个糟老头子“坏”了心情。画收好后,吩咐侍女上茶,请了两人入座。

慕少艾与缎均衡不以为意,他们已然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说吧,这次来又是什么事?上次接风宴,都没见你们讲。”

伍文画上一次见他们,正是在冷别赋的接风宴上。之所以举办这个宴会,目的就是让新来的人认识认识老居民。至于谈得来还是谈不来,是双方的性格、为人处事的磨合了。不过,以冷别赋这种海阔重义的性子,天下大可去得。

“听冷仔讲,你新酿了一种酒。”

缎均衡不怎么好酒,但他俩儿喜酒。这位老父亲为儿向来是“不要脸”的,南山人都知了他的性子了。既然大家都明了,缎均衡就愈加发挥“痴儿”属性了。

慕少艾摸摸藏在袖中的烟杆,压下烟瘾,接话道:“是啊,老人家的羽仔从没有享受过好东西,听说这酒喝了治伤养神,厚着脸讨要一点。”

“只是厚脸!!!还一点!!!”伍文画被这俩老“无赖”的一唱一和逗乐了,自家儿子都只有一坛,还不够分的。

“呀,能得多少就多少。少也不嫌少,多了就更好。”

缎均衡赶紧捋毛。胆敢说声没有,便抢了走,反正某人也动不了武。这是他与慕少艾说好了的。

“行!你们准备药材!”

酿酒嘛,出把力气,多要点材料,省的自己费心收集。千年的老王八,谁不知道谁的斤两。伍文画在心里默默谱算要多少材料才能让两只老狐狸不跳脚。

近午前,慕少艾和缎均衡各拿着一张单子,脸色灰灰地离开了伍府。

今天又是欢乐的一天啊!胃口大好!伍文画喜滋滋地享用着儿子们送来的苦境食材做出来的佳肴。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这是要将老人家的库存掏空啊!”慕少艾回到玲珑居,将单子放在桌案上,坐下来后吞云吐雾,“羽仔,老人家为了你,可是心血都要耗干了。”

“少艾,你可以不做的。哼,没人逼你,自己上赶着,就麦要羽大哥领情。”慕少九将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顺便将茶壶往桌中间一塞,气哼哼地进了屋子。

慕少艾坐正身体,朝屋里大喊:“阿九啊,老人家没忘了你!麦躲在厨房吃醋。”

“你个慕少艾,小爷我才不吃醋。那是给你吃的,酸死你!”慕少九在屋内嘀嘀咕咕,灶上的火映亮了他的笑脸。

“这孩子越来越可爱啊!老人家的心跟着一上一下的。羽仔啊,麦端棺材相了。药师做的,意外不?感动不?”慕少艾透过烟雾对树上沉默的羽人非獍道。

“你真聒噪!”

羽人非獍站起身,走进树屋中,慕少艾的心思怎可能不懂?习武的人,长久以来,身体内多多少少会有暗伤,尤其经过数次大战,体内伤看似愈合,但如马路宽阔的经脉上,有沙石、杂草横生。

“这娃儿害羞,哈哈哈,难得一见,难得一见!”

慕少艾独自乐笑不已。武者之途,不进则退,有一丝可能都要上啊。反正珍贵药材放在那里也是放着,天地万物本就是合理拿来用的。

起风了。

赮毕钵罗关紧窗门。与皇兄久未相见,如今叔父返回了妖市主政,一家三口各在天涯,也不知何年再聚?

万堺朝城也拜访过了,是时候回苦境与解封镝见面。不过,一页书重现武林,也要一并告知他。

“没想到你会找到这个地方。”非常君拨开眼前的树枝,望着前方耸立的巨城。

“若说是佛缘,好友信否?”侠菩提微笑着回答。

“信!怎不信?”这里还有一人在等着自己呢?非常君望望天边的流云,提脚跟上侠菩提。近来,他察觉了天命,是好是歹,并不在乎,希望义母好好“被”呆在南山吧。风浪太大,远不是人力能穷。

洌红角微微皱皱眉,天命之事,他只能摸个大概,无法透析完全。

万堺朝城内,儒生、道士、头陀,形形色色,匆匆忙忙,三人进来后,寻了一店暂住。

“听说外面又不平静了。”店里,有一人搭脚在空凳上,对同伴讲。

“怎么不平静了?尊主在位,何方宵小敢侵犯?”同伴不以为然,将酒壶扔给同伴,让他倒酒同饮。

“你忘了我们这城怎来的?是当年封魔之作。”放下脚,那人凑到同伴耳旁说道。

“哈哈,笑死人!哪里来的魔!早被云谷道渊、文载龙渊的道长、儒侠灭了!哼,麦再说笑,小心上矿山。”

同伴不以为意,按下话头,看了一圈,见进来的两人坐在角落里,想是没有听到,才长吁了一口气。两人不再说话此事,吹嘘起走南闯北的经历。

侠菩提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对非常君瞟来的视线不理睬,真是损友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是魂体状态。等会儿还是寄身魂珠上吧。

用完饭不久,入夜了。万堺朝城的夜来得格外的早。非常君站在二楼房间半开了窗,闻到了水汽的味道,正在下雨,淅淅沥沥地,夜幕下,街上没有一人。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了这座巨城。层层叠叠的楼宇屋殿,紧凑密集,这座城市的人口很多。

远眺处,高耸的宫殿就是万堺同修会之地吧,果然够气派!

“这城历史悠久,人烟稠密。如真有魔袭来,死伤不知凡几?”侠菩提穿过墙壁,走到非常君面前,看着楼下狭窄的街道说道。

“你这和尚,心放宽些吧。别忘了,万堺朝城还有它的主人。没有人,便没有权势。上位者比你要操心。”非常君无奈地劝慰。他的好友一个个菩萨心肠,“逼”了自己扬善。

“哈,上位者与上位者也有不同的。觉君,如果南山够大,可以容纳这些百姓吗?”侠菩提询问道。他听说过南山灵境的一些事情,想知道一个答案。

非常君转过头,望向佛者的眼中:“说实在话,我并不希望南山再进人了。那里说不得以后与苦境无异。唉~哪里有什么乐土呢?自南山有意识后,义母就不再管了。随着生灵越多,以后说不定矛盾与冲突也不会少。”

“哈,你之乐园,佛之西土。觉君,你之佛性已深。”侠菩提轻笑,他希望苍生俱安,但也知这是一个很难企及的愿望。

“免了吧。”非常君转过身,往下看了一眼,“你的好弟弟过来了。”

赮毕钵罗在圣众之潮挂单,正打算做晚课时,菩提长几闹个不停,便依循剑意来到这座普通的客栈面前。

“皇兄!”

见到熟悉的身影,赮毕钵罗双眼晶亮,一丝透心底的笑意泛涌上来。在他乡遇到亲兄弟,内心的喜悦不言而喻。

“看来你过得不错。”侠菩提笑着说道,见小弟无恙,灵魂也透着愉悦。

非常君不想看这两兄弟久别重逢的戏码,走到隔壁找洌红角聊天去了。

“别人家兄弟情深,我家的,连人影都不见咯。”

疏楼龙宿点上水烟,斜躺在软塌上吞云吐雾,他眼不见为净。

穆仙凤将剑宿意绮行送来的礼品规整一遍,闻言笑道:“主人的兄弟也不差啊!上次,习烟儿就送来了路上买的特产。”

“凤儿,吾教汝闭着眼睛说话不是用在此时。那些东西都是寄给母亲的,与吾无干。”疏楼龙宿并不承认那些小特产有送自己,谁叫它们长得不入眼呢?

“主人,凤儿知了。等会儿做了腊肉盒蒸,就与金陵寒鸦尝尝,主人的用南山灵材。”

穆仙凤将礼物抱起放回房,哪天黄鸟来了再送。

“哎呀呀,小丫头的嘴越来越利了。要是对准剑子就好咯~”

疏楼龙宿吐出一口青烟。

“圣司要出远门吗?”

远沧溟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他也多日未见圣司了,难得一见便行了一个大礼。

“哈,你这般作为,料想是在留我吗?”墨倾池将画笔挂在架上,看着眼前的少年道。

“呵,不是啦。只是看到圣司装啦行囊,准备出发的样子,这样猜测的。”远沧溟站起身,跳到墨倾池身边。

“行囊从未拆开,何来收拾?沧溟,风雨将至,你麦心软。”

墨倾池严肃地说道。自家养大的娃儿自家知,这孩子心软得一塌糊涂,在这个噬人的江湖里,红尘一旦沾染,善良者必被啃得骨渣不剩。他见多了,心便凉了、硬了。

“圣司真是的,总将我当作小孩。”远沧溟用纸扇戳戳下巴,小转过身,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

“哈,在我眼里,你本就是孩童。难得今日有空,与我饮一杯吧。”

墨倾池转过身,往居所行去。远沧溟赶紧跟上,他好久没与圣司共饮了,今天要大醉一回。

云天忘垂,瀑布流泻,一副江山图在潭边映照余晖。

第二百五十四章

喧嚣划开了天幕。

用完早餐,非常君闲闲散散地走在万堺朝城的大街小巷中寻觅民间美味。洌红角走于他身侧,不时用鼻子嗅香,他在分辨左侧馄饨摊上的老板用了几种馅料。

非常君的早餐是在万堺朝城中央大街最著名的酒楼吃的,那滋味还勉强凑合,如果食材取自南山便更上一层楼,可惜,回不去的才是故乡。

洌红角不知非常君的婉转心思,他经过一包子铺时掏钱买了俩,也不吃,闻闻后知是叉烧味后便收了起来。非常君余光瞅到后说:“你留着它们有用?”

“啊?不是,这味香像玉姐姐做的,她说天迹大哥噶意吃这款包子。”洌红角回道。

“哈?玉逍遥!他可吃不上。”

非常君欢愉啊,死对头在天宙里呆着,没有烤肠、没有鸡腿,啧啧,对好吃的人来说,那滋味不好受。要不是上次义母还留了点念想,估计他被放出时一副饿死鬼投胎吧。洌红角赶紧住了口,他隐隐约约感受到觉君与他师兄弟之间的“暗涌”,话说仙门以往的老大真不会教徒,一个个的喜欢往对方头上踩,还是义母好,兄弟之间没嫌隙。

处理完儒门事务,畅遗音终于有了点闲暇出来走走,喝点小酒。文载龙渊日子颇宁静,想念那个战威赫赫的年代啊,想当初,如不是儒门力挽狂澜,现在哪里有这人烟稠密的万堺朝城,这些小民不知事,他道门、佛门还不晓吗?万界同修会,什么时候再启呢?

儒扇一炫,畅遗音眼前突觉一亮,高手!

非常君似感受到投注的目光,轻微地动了下眉宇,转过身向道旁的酒家行去。洌红角侧身一瞟,是个儒生。

没有发生刻意相交的戏码,畅遗音注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万堺朝城,他不是这两陌生人的对手,更没有利益干葛,文载龙渊的事情还不少,听说圣众之潮那班念经的脑袋被驴踢了、秃了,要回去与正御说说。

侠菩提与赮毕钵罗的兄弟情续完后,便让小弟回了中原。自知道目前三教情形,也知九轮天已是强弩之末,但考虑到魔影幽幽,佛者心头又蒙上一层阴影。

圣众之潮内,梵音低呗,悠悠远远,涤人心。

“好友坑友水平再添新高,人觉不得不佩服。”

“好友麦叹了,至少高僧让你进了此门。”

魂珠内,侠菩提轻笑。来见圣众之潮谛佛主是临时起意。

“又是佛至心灵。”

不用说,又是此话,非常君深觉与佛者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得神神叨叨了。

“施主与佛有缘。”

谛佛主双目众但见非常君身上隐现浓郁佛气,心下赞叹这是一位修行深的居士。圣众之潮是佛修之地,自是欢迎同道居士、佛修来研习、挂单。

非常君走过去与佛者见礼,至于被高僧误会之事还是不解释了,反正侠菩提也没有打算出来。

伍文画如常来看武君罗喉、楼至韦驮的身体。

到达佛山,正是蕴果谛魂与风雪一路禅讲佛。

“有所得否?”武君跟着伍文画出得院子,见她听了这么久,好奇问道。

“佛者说佛的道理,医者行医者之事。”虽然有一个佛缘深厚的高僧侄子,但对于佛家,伍文画并没有深刻钻研过。

“施主,出家人修身、意、口,同往圆满渡众生;医行世道救死伤广慈悲,殊途同归。”

风雪一路禅走出大殿,打算与武君和伍文画告辞,听到这两人言语,不禁说道。

“哈,和尚说好听话的时候,莲花一朵朵。”

伍文画轻笑,与这么多和尚打过交道,自也明了一言不合之下就开揍,很有特色啊。当然,这话是不能在佛门之地说的,不然天之佛会念经到天明。至于自己怎么知道?据灵物们讲,上次一留衣找武君喝酒,多喝了两杯,憋不住话……

“那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风雪一路禅虽弄不明白伍文画的笑点何在,就当她听到好听的话高兴吧,不过还是要正色提点一番的。

“嗯嗯。”

伍文画点点头,目送人走远,轻快地对身侧的罗喉道:“这个佛者好耿直!”

“难道不是你虚伪?”

罗喉坐在石凳上。身后一株菩提树枝繁叶茂,遮下余荫。

伍文画轻拍了一下桌子,气咻咻地道:“哪一日,咱俩大战一回,你就知了女人不可惹!”

“免!我不与女人交手!”

罗喉直接拒绝。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颜面扫地。

“切!胆小鬼!”

伍文画抓过身,丢下一句,便下了山。

楼至韦驮还没有来得及讲话,便见衣角消失在山阶下。说起院子,不过是庙前一块大坪,坪中植一树、置一桌四凳,余下是青山云雾,山阶层搭,弯弯曲曲。

“你又将人气跑了。”

“佛颜带笑,话不由心。”

“哈,近墨者黑。”

“吾不善言,不及佛友!”

“与佛者争锋者谁!”

……

“解封镝入世后,魔吞不动城作战依旧,九轮天走入穷途,下个浮上台面的又有何能为呢?”疏楼龙宿放下棋子,对水镜中的道者说道。

道者一心二用,边看棋局边回答:“作为一个智者,解封镝知自守,明了己方战力,如今秦假仙在明汝弟在暗收集情报,更是如虎添翼。据佛剑讲一页书重新入世,我关注道门暗流即可。龙宿,你不会是呆腻了悠闲,想与非常君共首?”

“哈,吾是那样无聊的人么?剑子,汝不用三天两头的拖吾下水,汝应知吾上有老母、下有佳徒,比不了汝孤条条一身轻。”

疏楼龙宿落子后,已到终末之段,胜负在此一举。剑子仙迹脑中闪过千丝万缕,思考扭转之策,然而嘴上依旧不放松:“龙宿,伯母的儿子不止汝一人;徒弟良材美玉,想为师的大有人在。如是有妻儿,我便放你一马。”

“剑子!”

一马落下,局势再次变得捉摸不定。疏楼龙宿觉的损友言行不耐,轻声一笑,将了对方的军。

“儒门龙首演技了得,再走一盘,殊死谁手?”

剑子仙迹输棋后不以为意,俩人对弈多年,往来胜负对半。棋逢对手,下得就是舒服。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入夜,潮水拍岸,送来轻唱。

夜色里,一团佛光穿过庙宇檐廊,梭过佛门守卫,进入了一金光沛然的佛塔。这座塔是圣众之潮的禁地曙光鎏塔,非高僧大德能入。

塔内闭目的佛者,睁开佛目,虚妄破除。

侠菩提灵识闪现,双手合十:“见过佛友。”

“轮转生死,不受诸因缘,佛友涅槃重生,是佛门之福。”一页书起身,与侠菩提见过,他在此养伤多日,接近康复,静等天命。

双佛见过面,各寻了蒲团坐下。侠菩提笑道:“佛友承接天命,多番为苦境,慈悲为怀、慈航渡世,得证菩提。佛者受召,与佛友共叙,当真妙法。”

清晨,早课已开。

在梵唱中,非常君洗漱一身,前往浪潮接岸堤。

一捧雪晨课结束后,依江浪而走,远远望到了在堤上踽踽而行的非常君。

“云开空阔,鱼行水底,江浪拍岸,鸟跃天际。佛者之目厌倦了无?”

非常君兴致一起,看到一捧雪,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因为这佛者长相文雅,双目温和,是一个良善之辈,欺之,甚是有趣。

许是明了眼前黄裳男子的恶趣味,一捧雪德深厚广,不以为意,十分认真答道:“佛者入眼一沙,观之一世。譬如昨日生,亦知昨日死。今日生,亦会归昨日。世轮替换,生死无常。”

“哈哈,受教,在下非常君有礼了,佛者。”非常君明白一捧雪道言下之意,行了一礼。

“施主有礼。一捧雪之言,先生听之则可。一切皆虚妄,此景亦然。”一捧雪与非常君聊了两句,便被小沙弥叫走了。

侠菩提精神抖擞地回来后,与非常君一同见过离开了圣众之潮。

回到万堺朝城客栈时,听掌柜言洌红角昨晚出去后至今未回。

客房内,非常君走走停停已过半时辰,侠菩提闭眼静默。

“唉、这娃儿越发不省心,何事传个讯息回来啊。”

“好友,汝心不静!”侠菩提念诵了一段经文,睁开眼道。

“怎可能心静!侠菩提,你之弟回苦境,他之天命基已完成,你是放心了,我可还不能!”

非常君本想用饱汉不知饿汉饥回答,细想好似不对。洌红角由自己所来,他有事,自己亦会有感,但关心则乱。

“龙首望你回信于他。”侠菩提不忍见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提醒道。

“呀!每半个月回义母一次的信件,我并未写。”懊恼地拍拍头,非常君回到桌边,铺纸磨墨,洌红角的那份一起帮忙写了。

远沧溟亦步亦趋地跟在玄袍壮士的身后,用折扇默默量着自己与他的高度和宽度,随后长长叹了口气。

“你何事叹气?”

洌红角昨晚出来寻觅一种幽兰香味的食材,到了林中,遇到游离的妖物出来噬人,一刀斩之,救了几个村民,天快亮时,已是迷了路,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少年人。

“没啦,遇到你这样英雄气概的大哥哥,却不知道名字,远沧溟有点惆怅。”

远沧溟送缥缈月离开文诣经纬,谁知被埋伏的暗兵算了,渐打渐远,敌人跑后正准备回去,便遇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刀客,送了乡民归家。

“洌红角。”

玄袍男子对于远沧溟的跟随不以为然,他的主要目标是在采蕨。

遇到有意思的人了,远沧溟心跃跃,一个刀客爱好采薇,稀奇啊稀奇,回去说给圣司听,一定很有趣。

荒诞的人在时间流转里念念不忘过去的抱负,一声长鸣,分崩离析,侵略苦境多日的九轮天终在正道人士的合力共戮下灭亡。

解封镝从怪贩妖市出来后,向琉璃仙境而行,他的道路还在前方,是时候与前辈们见面了。

竹莲台上,非常君悠闲度日,他将万堺朝城逛了一遍,吃到了以前未吃过的美味,颇为愉悦。解封镝来后,热情地邀请他喝大圣果。洌红角默默将手中的茶端下去了,他前两次没有写信回家,被觉君勒令画两幅朝城出游图。

“这是你要的东西,一页书人在圣众之潮,与侠菩提见了面,所谈应是佛门之事,至于具体情况,你可去寻一页书相问。目前,万堺朝城内部明争暗斗,三教乱象已显。据说,朝城是四教共立,当年易教退出的势力范围,多被三教瓜分,其余皆为乱地。我猜想,当年之事另有隐匿,非我这一介外人所能了解清楚。”

非常君将万堺朝城路观图、城池及周边势力分布、各势力主要名单、封魔之地等消息一一汇总。

“多谢前辈。”解封镝客气地道谢,有了这些情报,就能大致清楚现今台面上的组织架构。

“哈,免了。侠菩提已回南山,与义母见面去了。唉、我这好友,也是个操心命,居然想知了师兄具体位置,看来未来劫难不少,解封镝,如果那时你在,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非常君深深地看着眼前人道。也不知道到时素还真回来没有,回来了就是他撑苦境了,自己也可以休息休息了,奔波这么段日子,要好好放松放松。

“前辈,说笑了。风波前,劣者当与前辈们共抚平。”解封镝微笑以对,拉人下水脸皮要厚。

“又来了个和尚!”

慕少九围着侠菩提转了两圈,他今儿出去买肉,街上的东西贵了不止一倍,山上灵物太多,化形了的也争着与人吃肉,回来时,遇到从外面进来的侠菩提,好奇不已。

“小友,有礼了,不知伍府何处?”

侠菩提慈眉善目,生得温文尔雅,很得慕少九的眼缘,于是他将手上肉往背筐里一扔,当先往前走:“我送你过去,正好要找伍大夫有事。”

“现在是午时了吗?”

初来南山,对此地时辰把握不准,怪贩妖市经年十三时辰,苦境十二时辰,到了新的地方,也就格外关注此。

“快了,今天太阳没有出来,午后会下一阵灵雨。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的,上午太阳积云,午后下雨,雨后彩虹架山坡,朝霞漾万里,习惯就好啦。”

慕少艾在家没少吐槽这里的天气,四季分明都要成春和景明、草长莺飞的景象了,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喜欢在悠悠的秋日午后晒太阳、吞云吐雾,与缎君衡打嘴仗。如今商清逸、冷别赋来后,他又有了新去处。慕少九叫人回家吃饭,要多跑几处地方。

侠菩提一路行来,但见百花齐放,朵朵盎然,丛林染黛,生机勃勃,瞧了,心旷神怡,这样的气候、葳蕤,可见此境的富庶。

第二百五十六章

伍文画热情地招待了上门的贵客,将慕少九送出门外后,便领着人往佛山去了。

同为佛门之人,相见免不了论如来。武君久呆此地,浸染佛香,不过今天与侠菩提见面一番后,便与伍文画随行离开。

“有什么想问的?”

伍文画感知到罗喉的几次扫视。下山的路,并不崎岖,因高僧结庐,寂静安详,对他们这种先天经历了风霜的先天人,外物不著心。山因人而灵,人因山而秀。

“你、应知了侠菩提为何而来?却将人送此。”罗喉直接说道,他并非好奇,而是自南山灵境封山后,越觉眼前人飘渺。

“河汉湛碧空,青鸾引仙踪。红尘滚滚浪,道行殊世中。”

绵绵山峰,彩桥垂天,鸾凤飞舞,仙家成象。

伍文画在南山灵境关闭后,武脉封闭后,思考了许多。万物有其行,人间有其道。扶得了一时,扶不了一世。灵境要想再与苦境自由来往,已非易事,这方天地藏了多少龙,卧了多少虎,她难知晓。南山因她而来,自要负其责,她不想此地的祥和被侵扰,必然便需继续修行,哪一日啊,化了尘,依旧是南山土。

景象殊异,与苦境却也不同,罗喉大风大浪走过,对他来说,南山有亲人,又能修武道,便已足够。伍文画的路,没有什么不好,越近于道,七情六欲便越少。

山下,两人分道扬镳。

君凤卿骑着毛驴,嘚嘚地跑过来,遥望见伍文画的背影,懊恼道:“呀,日子过得快,没想到与大夫久不见,遇到了也没有打招呼的缘分。”

“追上去也不晚。”罗喉摸摸毛驴的头。

毛驴毛茸茸的脑袋蹭蹭手心,这次从书院跑到佛山,它也不容易。

君凤卿笑道:“大哥,麦逗我了。修道人若是想见,心念一动,即生感应。”

同理,若是不想遇见便不见。未竟的话语,作兄弟的自然明了:“看来,你长进不少。”

“切,小弟向来聪慧。”

“哈,那猜猜大夫为何不见你?”

“大哥,今天不想见,只因不想;明天相见,只因想。心念一起,万般如法……”

伍文画可不知道两兄弟就此事争论,她不想见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被那头开了灵智的毛驴舔口水,无他,大夫的洁癖属性而已。

魔,苦境有之,外境有之,是寰宇的主要作乱者。历史掩盖了曾经血腥的一页,留存的人又如何能甘心?偏执也好、无情也罢,苍生的生死与己来说有何干系?高峰上的剑者,一身华贵,他沉寂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夜色下,非常君执伞而立,他是来看一场旷世大战的,魔吞不动城,不,应该称中原正道了,伤的伤,隐的隐,没几个在台前了,如不是洌红角曾经在那里呆过,他真不想来的,在竹莲台品清风赏明月,多自在,何苦在这里餐风露宿。

同为刀者,洌红角全程紧盯战场上的两人。心无旁骛的样子,让非常君看了长叹一声气,这孩子到底是在悟刀还是在担心下方的乱世狂刀?

叹希奇被人注视,远远地望了对面高峰上的人一眼,将目光收回,他对鬼刃夕痕有信心,自己培养出的作品,践行剑是唯一的方针,就让武林惊异吧!

日升月出,月落日出,两人战得投入、忘我,浑不觉时间的流逝,非常君将手里的水壶扔到聚精会神的洌红角身上,后者长手往背后一捞,见壶口打开,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随即又扔了回去。

非常君无语至极,孩子长大了,越来越难带。

轻吐一口岚烟,疏楼龙宿望着水镜中的战影,刀剑相击、步步紧逼,这场战斗看得值!

穆仙凤将茶水换了,重新将目光放在水镜里,赤热化的战斗终有尽。胜负即将分晓的前一刻,疏楼龙宿关了水镜,战斗可以看,但武者的落寞,就算了。

“主人,到底谁赢了?”

“凤儿,重要吗?武林相诀,争锋亦争心。”疏楼龙宿提点道,“必也争势、争命。今日一败,焉知不是明日之胜?”

“主人,凤儿受教了。”

穆仙凤虽好奇最后的战斗结局,但也不再相问,她于势的把握,还及不上主人,也不知道是道教传人胜还是鬼面剑客胜?

过了不到半日,儒门天下就传回了此次决斗的事情,乱世狂刀落败,穆仙凤稍稍讶异,但也了然,江湖仇怨江湖了。如果不是人觉先生和洌红角公子,便看不到这场旷世之战。

狂傲的人留下了胜者的自负之言,杀人诛心莫不过于此。叹希奇深深凝望了峰下的人一眼,化光而去。

非常君欣慰极了,傻小子知道落败的人不想见此受辱一幕,跟在洌红角身后:“你就不担心乱世狂刀?”

“他性命无忧,有何好担心的?”洌红角心情并不好,语气上有点冲冲。

“哈,鬼刃夕痕的言语相当刺耳!”非常君故意说道,他有点泛酸,辛苦养大的孩子为了一个外人与自己这样说话,不意外,只是今天的感悟尤其深,猛鹰翱翔于天际,作父母的心里难舍那根绳。

“他会站起来的!”洌红角后知后觉,心里有点恼火,意识到语气问题,“抱歉,觉君。”

“傻小子!”非常君拍拍他的肩,以前还能摸脑袋,转眼就大了,“陪我走一遭御风楼吧,那里挺近。”

“我们以前到过的地方?”洌红角还有点印象,小时侯的记忆比现在更刻骨铭心,童年温暖,一生便好过,万幸他的童年,一直都很暖。

“是啊!当年母亲还想多呆几日,现下机会难得,如滋味同款,回味一下又何妨。”

非常君走在前头,太阳又大起来了,秋阳的火热还未全退下,他选择撑开伞。

天气无常,炎热过后,雨水降落,走进这座记忆中的城镇,洌红角撑着黑金伞,他又想起义母、离经了,如果时间是一杯酒,他宁愿新发,而非久酿,至少那时不曾见风雨,挚友不落寞。今天的刀剑相争在他心头终留下了印记,心情如这秋雨,凉凉的,真是不华丽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秋天的太阳悬挂碧空,气高云远。

伍文画将书案规整一番后与儿写信,侠菩提的来意,她自然清楚,玉逍遥出世,黝儿的天命也已至,仙门也会开启,如今在南山不得行,心里的煎熬就已起,深吸一口气,压下诸般情绪,字里行间皆是衣食关怀。

“两盏淡酒,不敌风霜!”

缎君衡略微嫌弃地看了杯中酒,这是路过小驿站时随意沽的冷酒,无甚滋味。

“你啊,嘴养刁了。这酒本是解乏,汝偏要做静心,不关酒事。”

慕少艾将菜推到他面前。难得好天,两人出来游览一番,也让孩子们松快。

“新来的高僧,你见过没?”

“没,听说过他,少时游历苦境,在民间耳闻他的德行,不曾想还能处在同一天空下。”

长眉轻抖,慕少艾对视了缎君衡一眼,两人都明了佛者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苦境的水又要被搅动了。

擦擦嘴角,缎君衡放下帕巾:“长远来看,南山还会有风波临门,我等这把老骨头要多担待。”

“哎呀呀,老人家还以为你被安逸懈怠了身,没想到老当益壮。”

嘴里说笑,表情生动,慕少艾欣慰于老友伏骥精神,缎君衡笑道:“虽已退隐,未雨绸缪依旧忘不了。”

“嗯——闲云野鹤般生活也要有闲适心啊!你啊,少操点中阴界吧。”

话只能点到为止,慕少艾饮下面前的清水,南山灵境自有意识,这方天地断苦境往来,一是融此方寰宇、凝练自己,二是保护它的子民。是什么样的危机让它这般小心翼翼?倾倒山河、动摇乾坤权柄的从来都不是人,在未来又该带来怎样的惊涛波澜!

解封镝在夜色下思虑最近的行为,拉面冷心热的人觉先生下水是分身乏术,一页书前辈安好,叶小钗卸下苍鹰一职恢复了真身,秦假仙奔波武林套取情报……

走的人漫不经心,以扇扣掌,突然间,解封镝脚踏八卦迷踪步,身形偏闪,避开朱轮的一叶飞花,两指一夹,原来是一封制作精美的邀请函。

“信已送达,公子请先生一聚。”

玄端脚下匆匆,腿功尽展。

“我头一次见如此请客之法。”

解封镝折扇微收,以扇骨划开玄端拳头,脚下轻点,一腿长出,格挡玄端右盘。

“那又如何?公子想为的事还从未失手过!”

观下人而知主气度。不容拒绝,彰显霸道姿态;来者武艺高端,想必为主者亦深藏不露,解封镝心下一忖:“告诉你家公子,解封镝不日前往。”

语落,解封镝不再纠缠,身形快闪,斜来一掌,击飞不客气的来人。玄端闷哼一声,脸色极差地退了。

天月勾峰下,秦假仙、齐天变两两相望。

“你不好好呆在妖市,跑来葱虾米?”

秦假仙很是不能理解,放着高官厚禄生活不过,偏往武林是非之地闯,也是醉了。

“天命啊天命!懂不?”

齐天变掏掏耳朵,这个秦假仙中气十足,想必肾/精也不差,为虾米在刀说异数里总被荫尸人怼小蘑菇!

“哇擦,你眼神瞟哪?”

秦假仙冷汗汲汲,这个齐天变跑到妖市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哼,色猴!

齐天变也觉自己的眼神太露骨,轻闪两下:“你想多了,我只是在瞧你身后那株野草。”

“大仔,此地无银三百两!”

业途灵急恍恍地插话,他就喜欢看秦假仙的戏。

“死一边去!”

秦假仙一掌拍开光头,他对付不了齐天变还拍不了小弟!

业途灵本以为自己会被摔成狗啃屎,转悠了三圈后发现双肩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身后传来特殊的莲香:“啊!是解封镝啊!还是解封镝你最好啦,哪像死大仔整日欺负我!”

解封镝尬笑万分,忙后退五步,避开业途灵脑袋钻怀之举,此刻的他很庆幸业途灵是章鱼手,不然被抱住不得脱:“耶,劣者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

秦假仙眼见好兄弟被这愚蠢的小弟弄成这般尴尬样,忙蹦跳上去,一手扯过业途灵后脖颈,拉住他疯子行为:“闪一边凉快,我有事与解封镝说。”

笑闹一阵,秦假仙和齐天变分别将各自的所得、境遇讲给解封镝听。

天月山水送走了一波热闹,又迎来客人。

竹莲台时洌红角听解封镝说起天月勾峰地灵山秀,林间菇笋美味,闲来无事登门采摘。

解封镝放他进入后山,目送人走远后,回到书房查阅九龙传说。他相信齐天变不是心血来潮重新现江湖,九龙之间存在怎样的联系、如今九龙在哪里,都是他想要了解的事情。年代久远,许多史料并不齐全,只在三言两语中可窥。

洌红角坐在花园中烹茶,他的山菜已摘好,还要向主人道谢才可离别。

“抱歉,劣者让公子久等了!”

“没,我摘了两篮,放了一篮在厨房。”洌红角倒出两杯绿茶,“这里菇笋清甜,地气很好。”

“哈,谢夸赞。”

“我并未夸你啊,何来谢?”洌红角不解地问道。

“坐卧白云里,隐者自怡悦。洌红角公子说天月勾峰好,言的是山好水好。好山好水出好人,劣者就是那一好人!”

解封镝言笑晏晏之态让洌红角愣愣点头。

“哈哈,劣者深羡慕人觉先生了。”

有这样一个心思纯净的人在身边陪伴,日月流转的岁月里哪怕再长,也心生温暖。

洌红角不解其语,但并没有问为什么,这是一句好话,于是高兴地再为解封镝倒了一杯茶。

“洌红角煮的茶深得我味,不知劣者有没有荣幸再次吃到你做的饭?”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解封镝,然而洌红角并没有拒绝,因为非常君去了疏楼西风交“作业”,有两次没有及时给母亲回信,尽管非常君临摹他的字写了,但仍心虚,怕被义兄看穿,所以没有成行,竹莲台既然没有人在留下来与解封镝说话也不坏。

“这就是万堺朝城!果然威风凛凛!”

疏楼龙宿打开画册,十米宽的绢布上,一座巨城在天空下矗立,迎面而来的巍峨气势令观者心折。苦境大城不少,但如万堺朝城一般的军事工程罕有!

“这座城因战生,必也因战灭!”

非常君扫了一眼画卷,走到桌旁端着茶水饮下一杯。

疏楼龙宿阅览完毕,穆仙凤边卷画绢边问道:“先生此话何意呢?”

“时变势易。”非常君答道。

“也是因果相环。”疏楼龙宿惬意地眯眯眼,观赏了一副佳作,心里愉悦。

“儒家人说因果,感觉怪怪的。”

黄鸟精神抖擞地飞过来,每个月做两次信差,就有好吃的好喝的,鸟生幸福。

“哈,笨鸟。”非常君看到黄鸟清冷一笑,他可仍记得被鸟群围观的日子。

“哼!”

黄鸟扑扇两下金羽,飞到桃花枝上,它算是明白一人不想对自己讲儒家大义,一人虎视眈眈想弄自己,都是不良人,为什么可爱的习烟儿没有跟过来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年秋至,竹莲台荷花已败,寥落几笔于画间,非常君放下墨笔。

“翠叶残,西风愁,此景不堪看!”

解封镝与洌红角来此一日有余,武林波折,再次襄请人觉先生相助。

“蜗角名,蝇头利,情系渊明醉。”

非常君走出莲亭,菡萏香销是时至,天命不启不出山。洌红角眼中的热切,装作不知,他此次与疏楼龙宿闲聊,对义兄的生活颇羡慕,闲散之人是一生追求。

解封镝折扇扣手,轻飘飘地望了洌红角一眼,这次拉了刀客做说客,貌似不得行,就是不知能不能带动非常君……

“烟儿,义母来信言有一物需送仙门,你走这一遭。”非常君一语让解封镝将出之语卡住。

支走洌红角,非常君转过身说道:“解封镝,魔影之事,牵动三教,你可与三教之人寻求合作。仙门应劫,介时我之天命将至,所忧者介入过度,提前引动劫难,到时我等诛邪之路更坎坷。”

自南山被封禁,非常君免不了思考天道之举何意。他的命运不由天握,但顾及身边人也不得不小心几分。人推算天,天又何尝不在算万物?

解封镝与非常君作别后,打算前往八面玲珑会一会其主。

玄袍在风中舞动,秋枫旋落,洌红角负手而立,静等来人。

“劣者以为好友先行离开了。”解封镝轻笑道。

“觉君他有难处。”洌红角开口解释道,义母交的东西以自己的脚程,三五日就可回转,这次没与义兄见面,回来后还得去拜访,希望能帮得上忙。

“无妨。劣者此次来也不是没有收获。好友,待诸事毕,劣者与你共饮一回清茶。”解封镝漩涡聚笑,宽慰道。

“我噶意酒。”洌红角认真地纠正,解封镝的茶堪比大圣果,他不想再被荼毒一次。

“哈,好!”

两人约定,各往东西而行。

江湖局势瞬息万变,古原争霸之局启动,各路人马竞相角逐,搅动风云。

“听说解封镝与乱世狂刀为一个女人打起来了!”

小客栈里,背刀的武者对同桌的人说。

“解封镝是谁?这么牛,可以与乱世狂刀干架?”

同桌的人是个武林新丁,对江湖向往不已,此次古原争霸赛,作为刀界新秀,他有责任有义务与剑界争锋。

“不知打哪冒出的一个年轻人!一出手就灭了九轮天,听说是个智勇之辈,没想武学造诣深厚,江山代有人出啊!”刀者感慨万千。

“还不是为一个女的找刀道前辈的麻烦,可恶!”新丁为乱世狂刀不值。

“大仔,你的好友被说成江湖浪客。”

业途灵捅捅秦假仙,在这荒野小地听到这等武林八卦,感觉怪怪的。

“哼,一定是那圆公子干的好事,败坏兄弟的人品,无耻!”

秦假仙眼珠一转,心里冒出了一个主意。老秦别的不多,钱还是有一些的,出两本书写写圆公子逸事,说不得还能赚点,这事龙宿老母干得熟,可以找找门道。

“宵小!”

一声怒吼从八面玲珑震出,玄端、黄钟、鱼美人等在屋外埋首,声波袭来,诸人俱颤,公子好久没有这么怒过了,今天、接下来的几天都死定了。

“呵,活该!”

芙蓉铸客轻蔑一笑,继续打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这位扁公怒气冲冲,但敌人难受自己就愉悦啊。千古不变的道理。

怒声传远,解封镝驻足不前,八面玲珑今天失火,是进还是不进呢?

就在解封镝以扇支额时,朱轮从园中出来,拱手一礼请他入内。对于这位公子的客人,他还是要礼数周到的,不然失了公子颜面,就是他的不是了。

“今日风和日丽,圆公子未放风筝,少见少见。”

解封镝笑意从心所出,令火大的人更火盛,压下心头的怒气,圆公子皮笑肉不笑道:“本公子事务繁忙,哪比得上有生之莲的清闲自在呢?”

“呀呀,如公子这样的人物若是闲暇,劣者才可逍遥山水啊!”

目光不经意一瞥,桌底下一片纸屑,刚刚是什么事让他震怒至此,解封镝心忖一番,嘴上丝毫不让寸步。

“哈,解封镝,你的生活与本公子有何相干?如你这般人中龙凤,逍遥度日轻易,扫了别家瓦上霜,累得半死,值吗?”

圆公子倒是希望解封镝能与自己一道,可惜此人难与,不过能添堵一下,心情愉悦不少。

“哈,风雪埋身,扫荡一屋则救一家,惠及他人亦是度己。先生大才,广居华屋,若能见蓬蒿,是天下幸;若是独善其身,劣者也不强求。”

未竟的话语,聪明人自是听懂,圆公子锐目灼灼,突地狂笑:“哈哈哈!”

“哈哈”

解封镝亦笑。

“解封镝,本公子期待你的表现,朱轮,送客!”

天色已暗,八面玲珑里,竹丝乐舞,觥筹交错,解封镝望了身后的华灯初上一眼,进入了夜色中。此人心机深厚,非易于之辈,人觉先生言他背后还有一人,不知是谁。

佛光在仙雾中迷离,寻得路的佛者沿着山阶踏上这座高僧所在的佛山。

蕴果谛魂立在山坪中,等待着登山的同修。

“因僧问我西来意,我话山居不记年,草履只栽三个耳,麻衣曾补两番肩。东庵每见西庵雪,下涧长流上涧泉,半夜白云消散后,一轮明月到床前。”

侠菩提口诵着诗号再次登上了佛山:“佛友,久见!”

“哈,这次下山逛了一遍此境,想必收获不少,佛友请。”

蕴果谛魂领着侠菩提往禅室行去,能有同修前来,他欢喜得很。

“嗯,南山风貌姝丽,不与四境同,耕者有其食,居者有其屋,幼童有书读,是尔等所造,为大功德。”

侠菩提亦希望苦境如此境一般和平,无性命之危。

“坐。”楼至韦驮与侠菩提见过礼,手指蒲团请他上座。

“佛友来此偌久,仍系苦境吗?”侠菩提饮下清水,询问天之佛。

“哈,思之何如?不思又何如?”眸光流转,楼至韦驮笑道。

“我倒是想这样参佛,奈何不得行。”蕴果谛魂对楼至韦驮了解甚深,背负罪业法门的修者被困守一地,是茧缚啊。

“哦,若有机会,想必佛友皆会出?”侠菩提问道。

“难说。你不该来此!”

楼至韦驮直言不讳,他是有心无力。

第二百五十九章

侠菩提来此后,拜访过几位高人,自能明白天之佛的意思。

“南山灵境一日不开,尔等便一日受缚,这是强人所难啊!”

“佛友,强人所难的非是天地,而是人心。天之佛为苍生甘愿献身,楼至韦驮此刻只能残喘。与其一道的又岂止一人呢?”

楼至韦驮佛眼微睁。苦境的苦难,在佛心里一一得见,如果万事都如佛所想,那世上也就无了佛。侠菩提留魂一缕,是佛之慈悲,却是苍生之难。

蕴果谛魂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佛友,你能穿越时空来此,乃是灵境有意放入。佛者居此多年,才知天地也在谋生。生生不息化衍万物,是祂所存在的道。此刻不与苦境牵连,想必有其理。”

“说来说去,还是得与大夫一谈啊。”

侠菩提平和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佛友们等着自己,而伍文画未必想谈此问题。

伍文画非不想与人深谈这个问题,而是她也不知从何谈起。天地间的奥妙,不是她一介凡躯所能透彻的。人知道得越多,离危险便越近。生死只在一瞬,佛魔只在一念。面对侠菩提这样的大师,直言以告便是。

离开了南山灵境,侠菩提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闻着熟悉的苦境味道,洒然一笑,去了疏楼西风。

“凤儿,备香茗。”

疏楼龙宿施施然起身,向门口而行。

穆仙凤明了,这是有贵客上门。

“久见了,大师。”

华丽的儒音,淡笑的姿态,来人倚春风,侠菩提心里舒畅,笑道“龙首亲迎,佛者该惶恐乎?”

“哈,随你,请。”

疏楼龙宿轻笑一声,延请好友入内。姹紫嫣红一片,是富贵人家的景象。侠菩提与疏楼龙宿并行,将此次南山之景、遇到的人一一说出,最后叹道“若是苦境有此荣景,佛者当归西。”

“哈,好友,汝已是西边人了。”疏楼龙宿揶揄一句,“母亲如此相告,看来是真不知道,也罢,能知彼此平安,吾便放心。”

“最近局势如何?”侠菩提在邀请下坐于一方,他急于想了解苦境的变化。

“古原争霸、精灵出。”

短短几字,就道出了目前的局势,疏楼龙宿对台面上的几个人并不看好,财富,他不缺;武功,他都有;丹药,南山遍地都是。只要不是灭世,他的日子就好过。

“令弟呢?”侠菩提继续问道。

“汝问哪一个?觉君,呆在竹莲台;习烟儿,跟在解封镝身后。”

穆仙凤将茶水、素点心端上后,默默退到一边,听主人与大师说道。

“你不担心?”

“耶,男儿志在四方,当如鹰翱翔。小弟刀艺不差,性命无忧。”

疏楼龙宿与侠菩提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好友,劳烦你跑这一趟。”

解封镝扶助摇摇晃晃的一页书,没想到墨倾池会背后反水。

将人递给解封镝后,洌红角答道“举手之劳。”

远沧溟邀请自己去拜访,谁知就遇到这种事呢?今日耽搁失约,改天再道歉吧。

一页书勉励支撑“解封镝,送我回云渡山。”

“这,前辈,你之伤太过严重……”

解封镝不愿,今天已经有人算计了一页书,如果回到云渡山,殊不料又有何种阴谋魍魉在等着重创的佛者呢?

“无事,一页书无惧邪魔。”一页书安慰道。解封镝的道路艰难险阻,回云渡山调养一番后再现世也能帮助到他,一起匡扶正义。

“去竹莲台。”

洌红角提议道。觉君无所事事,也是该找点事给他做。反对自己入武林,就是因为他太闲。

解封镝眼前一亮,脸上笑意满满,眉上又增了两道漩涡。一页书按住不语,既然小辈们这么安排,想必有道理。三人不再多言,一起化光去了目的地。

此时的竹莲台,池中的小荷点点,红色的蜻蜓震动双翅在水面悠旋。伸入池上方的竹枝上一两只翠鸟,蓝色的羽毛在春光下湛然。水中的游鱼,三两携同,吐个泡泡后,又互相告别。

非常君沐浴在春光里,闲适地看着眼前的风景。急匆匆的脚步,打碎了这刻的宁静。来人大喊“好友,救命啊!”

夸张的言词,极耳熟的声音,除了解封镝还有谁。非常君双眉轻皱,转过头,先见到了玄袍负刀的小弟。洌红角仿若未看到他家觉君眼神中的瞪视,将脸侧到一边,避开目光,看解封镝扶着一页书走到非常君面前说道“好友啊,将大夫的好丹拿出来给一页书前辈服下。”

脸皮厚无敌,非常君默默在心内吐槽,从怀中掏出一白玉瓶,丢给了解封镝“还有三丹,都送你了。”

“多谢好友。”

解封镝欢天喜地地接过药,快速地倒出一颗,迅速地塞进了一页书口中。吞下猝不及防塞入口中的丹药,一页书点点头,席地而坐,开始了运功。

地上铺的是竹木搭就的地板,地板下是莲池。三人留下一页书,走到了亭子中。

“你们这次遇到的凶险非常。”非常君坐下后,肯定道。

“左不过是人的算计。好友,有茶没?”坐下来后,解封镝问道。

“我发现你之脸皮与经常去义兄家蹭吃蹭喝的剑子仙迹有得一拼了。”非常君不客气地吐槽。

目送洌红角的身影,解封镝嘴里答道“好友啊,此言差矣。咱有缘相遇结识,何必在意这小小一杯茶呢?”

“你带来的是风雪交加,非清茶淡月。”非常君直视着眼前嘴角轻扬的人。

“咦~伟大如人觉,会害怕此种程度的风雪吗?”解封镝扬扇轻笑,丝毫不在意这吞噬的灼灼目光。只要有洌红角在,不怕这只千年老狐狸不入局。

非常君笑道“解封镝,你的心思,我一目了然。”

可我的心思,你又能猜到几分呢?这话藏在心口,非常君并不打算说出。曾记仙门学艺时,九天玄尊告诫自己要当人之最。当时,义母打上仙门,踢了师尊一脚,作为母亲,她愿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可自己真能如老人家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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