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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偏的1618》


第一章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顾子轩睁开了一丝眼帘,看到了一群模糊的人影,一道狂暴的怒吼几乎震破耳膜。

“杨指挥,你好大的官威啊!

这都是你做得好事,五天了,已经整整五天!

轩儿还没有醒来!

我镇远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就他妈让你打成了活死人!

狗娘养的东西,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侯定要你杨家上下鸡、犬、不、留!”

镇远侯府,一群家丁丫鬟垂头围在床榻前,守护着一个面如金纸生死不知的年轻人,竟是谁也不曾发现年轻人细微的动静。

一名身穿六品大彪补服的武将跪在地上体若筛糠,脸颊红肿,冷汗哗哗而下。

此人乃京师南城巡城兵马司指挥杨勇,官居正六品。

杨指挥堂堂京畿要地正六品命官,此刻被人羞辱殴打,面上却是诚惶诚恐不敢丝毫怨愤。

因为,对方乃是大明当今绝无仅有,尚能提刀杀敌的世袭侯,要捏死他一个巡城兵马司指挥不要太容易。

杨勇肠子都悔青了,五天前那一夜,他出门忘了看黄历。镇远小侯爷半夜三更纵马狂奔,偏就他巡城碰上了,小侯爷慌乱之中坠马重伤生死不测!

镇远侯的怒火需要发泄,而他杨勇便是那个长短大小刚刚好的倒霉蛋。

他明白,如果小侯爷当真出了事,等待他的,将是镇远侯惨烈疯狂的报复。根据这位侯爷的口碑作风看,他一门老小定然生不如死。

杨勇恐惧之下再顾不得颜面,连连叩头带着哭音道:“侯爷息怒,下官自知罪孽深重活该千刀万剐,希望侯爷罪不及妻儿,杨某愿以一死换我满门一条活路。”

顾伟奇一脚踹在杨勇心窝大骂道:“杀千刀的,莫不是骂本侯不讲道理残害无辜?满京师打听去,我顾家虽然刀枪传家,可讲道理明是非还是有口皆碑的!”

这一脚踹得杨勇连滚带爬嘴角吐血,却强提着一口气不敢昏过去,赶紧的爬起继续叩头,砰砰声响中额头血肉纷飞。

二人纠缠的功夫,顾子轩已经彻底醒转。

“水……”

喉咙干涩疼痛,声音低沉如同蚊子叫,落在被镇远侯震慑得鹌鹑般瑟瑟发抖的众人耳中,却不亚于雷霆炸响。

杨勇浑身一呆,继而狂喜,颤抖着手指着床榻嘶哑地吼道:“活了……小侯爷……活了!”

这一刻,他喜极而泣。

他杨氏一家的命,捡回来了!

镇远侯又是一脚踹飞了杨勇两颗门牙,怒道:“老子的轩儿本就活得好好地,你竟敢诅咒,你他娘的是存心不想要这条狗命了!”

末了浑身一震,滋溜几步跨到床榻,搂起了顾子轩猛晃道:“轩儿,你终于醒了,小兔崽子你要吓死老子啊!你可是咱老顾家千顷地里一棵独苗,你要死了,爹也活不成了。

我苦命的儿啊……”

那个喊打喊杀的威猛汉子,此刻涕泪长流再无半分侯爷的体面。

“顾子轩”被“老爹”晃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吓得镇远侯赶紧松手。

顾子轩“砰”一声掉落床头,脑子一阵天旋地转。

气若游丝地打量着这个魁伟彪悍的古装男子,顾子轩恨不能掐死他。

顾侯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儿子”造成的阴影,伸手在顾子轩眼前晃了晃,见儿子眼珠还在转动,不由长吁了口气。

侯爷没有发令,仆人们谁敢妄动,顾侯爷却是来气道:“来人啊,取参汤来,没见少爷醒了吗!一群废物,这般小事都要本侯操心,迟早扒了你们的皮!

都他娘地滚蛋!”

大家伙儿得到侯爷的指令,如释重负如鸟兽散。

侯府共识,能不在侯爷眼前晃悠,那是福气呐。

顾侯爷犹自余恨未消道:“一群废物点心,老姚不在,竟无一个使得顺手的。”

顾子轩默默看着眼前的闹剧,一群古装的人,满屋子古代的家具,但偏偏他感受不到半分片场的气氛,一切那么的真实自然。

他有了不妙的预感,他是一名期货操盘手,今年的缧纹钢涨势不错,加之看对了趋势一路加仓,半年时间家产涨了十倍不止。昨日清仓获利后广邀狐朋狗友狂欢一夜,凌晨回家便被车撞了,醒转过来已到此地。

这他娘的,莫非……

紧张儿子的顾侯爷见他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心头愈发焦虑,泣声道:“轩儿,为父错了,为父不该逼你读书。天杀的郑老匹夫,本侯的儿子就算不读诗书,凭着一身的本事,也能娶个大家闺秀。

姓郑的,这笔账本侯迟早跟你清算!”

郑家,听到这两个字,顾子轩脑海中不由得涌入一段繁杂的信息……

半月前,武安侯郑靖远的世子郑青寒凭着满腹的诗书文才,得到了户部尚书李汝华的青眼,同意了郑家的提亲,把唯一的宝贝女儿许给了郑青寒。

这可不得了,一方是大明清流的显贵,一方是大明顶级的勋贵。在如今读书人治天下的格局下,前者对后者总是透着鄙视的,两方阵营好些年头没有结过姻亲了。

这就把一些勋贵的眼睛激得通红,凡事爱出风头的镇远侯爷怎肯落后。

收到消息的当天,顾侯爷便推掉一切应酬,下班以后一秒钟都不耽搁,回家守着这个成天斗鸡遛狗,除了好事不干啥事都琢磨的逆子读书。

顾子轩自然万般反抗,不存在的。顾侯爷任你千般惫赖,回应的只有一条,马鞭往死里抽就好。老顾家要么不做要做做绝的家风,在顾侯爷光耀门楣的思想指导下,贯彻得很彻底。

五天前的晚上,即将崩溃的顾子轩趁着老爹睡着的功夫,骑上宝马就要偷溜出城,要去山海关投奔五叔。不曾想天子脚下午夜奔马是何等动静,半盏茶的功夫已惊动了巡城兵马司。

兵马司指挥杨勇不知内情,喊打喊杀一心缉贼,顾子轩心头惶恐加之骑术不精,慌乱中坠马拖行,哪里还有命在。另一个世界同名被车撞的倒霉鬼钻了这个空子,穿越几百年的时空,占有了这具躯体。

弄清了前因后果,想着还没捂热乎的数千万家产,又想想大明匮乏的物质生活,顾子轩泪流满面,作孽啊……

好在父母余生足以衣食无忧,心头惆怅便淡了几分。又想到穿越的家伙家世不错,世袭侯府啊,怎么着也少不得锦衣玉食了,心情不由得又轻快两分,眉头也渐渐舒展了。

脑海中前身的信息源源不断涌入,顾子轩惊喜地发现,顾家父子行事狂悖豪放,很有后现代意识。“顾子轩”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荒唐逆反,放在后世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中二少年,他与这具躯体的融合竟然格外契合,角色代入毫不违和。

……

丫鬟端来了参汤,顾侯爷接过了汤碗挥退了下人。

杨勇依旧跪的笔直,侯爷将他看做了空气。

吹散了热烟,看了看儿子逐渐好转的面色,顾侯爷这回吸取了教训,缓缓扶起顾子轩道:“轩儿啊,把这碗参汤喝了。你现在身子虚,吃不得大补之物,待你好了,爹带你去一品楼好生进补。”

顾子轩翻了个白眼,参汤难道不算大补之物,我读书少,便宜老爹你不要骗我。

他实在受不得一个大男人的伺候,脱口而出道:“我自己来。”

说完不顾侯爷惊诧的眼神,接过汤碗咕嘟咕嘟几口喝完。抿了抿嘴,味道还不错。

“不对!”

顾侯爷一声大喝,吓得顾子轩一个激灵,傻傻地看着顾伟奇。这又是哪一出,大哥,我真的看不懂你哎。

老侯爷拖起了杨勇,颤声道:“你看见了吗?”

杨指挥傻了,呆呆地点头,脑子惊骇地转圈。俺看见了,你儿子醒了,他还能喝汤,俺是真的高兴啊,比你老人家还高兴。

顾侯爷顿足大笑道:“你小子可是证人啊,轩儿进餐居然不要人服侍喽。他长了十五岁,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这是什么,用读书人的话说这叫自强不息!

今天自己能吃饭,来日把郑家全干翻!

老姚,死哪里去了,赶紧地张罗做大酒,让那帮老杀才都瞅一瞅,咱儿子出息了。”

杨勇石化了,喝了碗汤而已,侯爷的反应……确实不负这父子二人的风评啊。

“啪”

汤碗掉落,顾子轩……

吆喝了半天,老姚也没出现,兴高采烈的顾侯爷这才想起老姚奉命去白云观请云阳子出诊了。

顾子轩惯性之下轻声道:“爹,我能自己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上厕所……你能不能让我下地走一走先,骨头都酸了。”

这还了得,顾侯爷急道:“轩儿啊,你的进步为父都看见了,可不能骄傲。步子太大扯着裆,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宜静不宜动,还得养。

趁你将养的功夫,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顾子轩不安道:“莫非是我家祖坟烧了,冒了好大一股青烟?”

顾伟奇长笑道:“真有那等美事,为父早已焚香告祖了,你是猜不中的!”

老侯爷恬不知耻的豪言,似乎完全没有听懂这是讽刺呢,讽刺啊大哥。

杨勇死命憋住了笑,脸色青紫无比怪异,这对父子果然名不虚传啊。

方才笑嘻嘻的顾侯爷,转眼已然面色深沉道:“不为难你了,为父想说的是,为了你的成长,为了我顾家的未来,你爹是操碎了心啊。

那日你坠马受伤后,为父进行了深刻地反省。

你看看我大明的阁老们,张居正自幼受辽王迫害,从此发愤图强成为一代帝师;申时行幼年不幸成为继子,从此埋头苦读一飞冲天,成为内阁首辅。

为父琢磨着,轩儿你同样自幼丧母,为啥跟他们比就差那么一点点呢?

原因只有一个,你的日子太优渥!”

顾侯爷沉痛的声音带动了顾子轩的节奏,他不禁真挚地发问:“然后呢?”

叹了口气,顾伟奇坚定地道:“然后为父便对症下药了,为了给你一个健康成长自强不息的好环境,再不能让你跟狐朋狗友胡作非为,就在今日,为父已将侯府的家财全部输光了。

整整白银十一万两,良田九千亩啊!”

咚,杨勇一屁股坐倒地上,顾子轩两眼一黑直挺挺倒在床头。

我就知道,这不靠谱的便宜老爹准不能干人事,顾子轩欲哭无泪道:“也就是说,我再也不能赌钱跑马祸祸小姑娘了?”

这话说的,老顾义正言辞道:“这些都是坏习惯,得改!从今往后你的任务只有一件:读书,习武!成为文武双全的好儿郎,为皇上好生效命!”

天就这么聊死了,半晌后,顾子轩凄厉地惨嚎道:“你还是让我死了吧……”

一幕医学史上的奇迹发生了,卧床不起疑似瘫痪的病人顾子轩,一头窜起碰墙寻死。

“小侯爷,不可!”

“逆子,你要干嘛,来人啊……”

幽深似海的镇远侯府一片鸡飞狗跳。

第二章 大义灭亲

愁闷了好几天的镇远侯府今日沸腾了,丫鬟婆子哭,家丁乱作一团,侯爷暴走……

还好乱子的苗头刚起,顾伟奇尚记得侯府颜面,及时赶走了杨勇。

顾子轩彻底苏醒,顾伟奇对他的恨也轻了几分,没有穷追猛打。至于下一步,就要看杨指挥的表现了。

喧嚣了一炷香的功夫,顾子轩再无力闹腾,双眼空洞,心如死灰。

根据记忆,如今是大明万历四十六年,即公元1618年,按照前世的轨迹,大明还有不到三十年就要横尸在历史的街头。若非这个败家的便宜老爹,他还能纨绔半世,最后无力回天也能去台湾或者朝鲜逍遥下半辈子。

就这么点小小的愿望,如今也完全破灭了。

看了看老顾额头五个隐形大字“我是猪头三”,顾子轩生无可恋道:“爹,你是我亲爹不?”

这逆子,如此大逆不道,要五天以前看我抽不死你。老顾眉头皱起,无比肯定又痛心疾首道:“虽然你没有为父挺拔英武、文武全才、英俊风流、有口皆碑,犯起混来就像一坨狗屎糊不上墙,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你小子的脸就想吐,但我依然要承认,你是我老顾家真正的唯一的种。”

顾子轩想砍死这个臭不要脸的,他闭上眼道:“你敢不敢去大门口喊一声‘镇远侯被削爵了’?”

“喊了又咋地?”

“喊完你就明白什么叫‘有口皆碑’!”

“那还有假,你满京师打听去。”

“得了,我怕你喊完咱家门口真会让人立两块碑。”

“这话在理,一块‘勋贵楷模’,一块‘满门忠烈’嘛。”

“你想多了,一块‘臭不要脸’,一块‘京师之耻’!”

“小王八蛋,你找死啊?”

“那你就打死我吧,也好让京师百姓见识你顾侯爷的威风,输光了家产还能杀子灭口,不愧是有口皆碑啊!”

说起这茬,老顾气势也不那么足了,低沉道:“为父用心良苦,臭小子你要体谅啊。”

还来,顾子轩忍无可忍道:“说人话!”

顾侯爷额头青筋暴起,过一会儿又颓然道:“为父这话乃是实情,之所以输成这样,的确是因为你的病情,只不过其中另有隐情。”

猪都知道事出有因,否则堂堂世袭侯怎会摔这么大的跟头。

平复了心情,顾子轩淡淡道:“那咱们就聊一聊这隐情吧。”

儿子反常的表现,让老顾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知子莫若父,顾子轩虽然有纨绔的一切特质,但他的聪明却是京师公认。好比当年的严世藩,虽然是大明公认的人渣中的极品,但他的足智多谋也是共识。

儿子遭逢大变性子有所磨砺,如今能够过问家事,老顾虽然意外,更多的却是欣慰。

收起心事,顾伟奇缓缓道:“这事要从你坠马昏迷说起,杨勇将你送回府以后,为父遍请名医,却是束手无策。没奈何,为父只能舍了老脸请张太医出马,依旧无药可救,张太医甚至让我节哀顺变准备后事。

老夫那个恨呐,就想着杀了杨勇全家给你报仇。

走投无路之时,永宁侯郑国泰找到老夫,声称他有皇上御赐的千年高丽参,能够生死人肉白骨,但凡有一口气在,就能将人救活。

条件就是老夫跟他打五圈麻将,老夫若是胜了就能得到千年高丽参。”

这智商,顾子轩鄙夷道:“然后你就信了?爹,我都不稀得说你,就你这智商文武双全是没指望了,‘弱智典范’才与你相符啊!”

顾侯爷大怒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逆子!郑国泰是谁?他的妹妹是圣上最宠爱的郑皇贵妃,郑贵妃的儿子福王可是皇上的心头肉!

当年皇上为了立福王为太子,引发了绵延十多年‘争国本’的廷争,至今想起,腥风血雨犹在眼前呐。即便太子入主东宫这么多年,可在郑贵妃和福王母子的阴影下,依然没有一天过得安生,两年前‘梃击案’掀起的风暴至今尚未平息。

郑家的恩宠大明谁人能比,郑国泰说他有皇上御赐的千年高丽参,老夫怎能不信。

太医让我准备你的后事,千年高丽参已是救活你的唯一希望,老子还能怎么办?

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什么也要博一把了。”

这个老顾,人笨了点,总算舐犊情深,顾子轩感慨不已,但依然恨铁不成钢道:“然后你就豪情万丈地上杀场,无视对方主场优势,无视人家三人你一人绞杀局。更难得的是一直输啊一直输,输光了银子输地契,直到输得一无所有,直到告诉我这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不要这么直接嘛,老顾难得低头道:“还不都是为了你,再说了,为父搓麻几十年的技术还是值得信赖的。”

顾子轩捂脸道:“人家做那么明显的笼子你看不出来?

行了,看在你也是为了救我的份儿上,这事儿咱俩不掰扯了,不过下一步的事咱可得好好捋一捋。”

毕竟理亏,顾伟奇垂头丧气道:“不是还有爵禄吗,好歹老夫也是世袭侯,爵禄还算可观。如果勤奋些,主动跟皇上请战,还能捞一些军功赏赐。

唔,今年辽东建奴不是造反了吗,正好你五叔也在山海关任事。老夫活动一番,往辽东走一趟,多砍几个建奴就能捞一票大的。一群蟊贼嘛,老夫出马手到擒来,哈哈,不错,这个路子挺好。”

……

努尔哈赤造反了?

顾子轩脑壳痛,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过便宜老爹捡军功的想法必须及时扼杀,那群白眼儿狼战斗力可不白给,整个明末唯两人能制住他们。

摆了摆手,顾子轩斩钉截铁道:“建州的杀才可是李成梁带出来的狗腿子,几十年来又打蒙古又统一女真,他们的战力早就炉火纯青了。就您这三脚猫把式,剿一剿乱民还成,去辽东,我可不想早早地继承镇远侯。”

这是赤裸裸的鄙视啊,老顾威风颜面全失,恼怒道:“你敢瞧不起老子,你满京师打听打听,一干勋贵可有一个比老子能打的?”

打了个呵欠,顾子轩懒懒道:“不是瞧不起你啊爹,我是说所有的勋贵,全是废物,没一个能打。”

老顾就要两巴掌拍死这个嚣张的逆子,又想了想,真拍死了他,那十多万两银子几千亩地不就白输了吗。

只得按捺住暴脾气咬牙切齿道:“好,既然你说老子的办法不行,那你就想一个可行的法子。

想不出来,家、法、伺、候!”

这就对了,自个儿脑回路简单,就要把复杂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嘛。

顾子轩郑重地道:“事到如今,我只有放出终极大招了,就看爹你有没有魄力。”

顾侯爷嗤笑道:“老子连辽东都敢上,你敢质疑老夫的魄力?”

顾子轩大喝道:“君子一言?”

老顾不耐烦道:“汗血宝马都难追,少废话,赶紧地!”

点了点头,顾子轩眼睛放光道:“是个做大事的样子。我的办法很简单,不过效果立竿见影。明日你上书陛下,把镇远侯的爵位卖了,咱们狠狠地捞一笔银子,然后带上家将去南洋占地为王!

从此逍遥富贵一辈子,哪管他什么流民建奴,都不存在的。

一旦国家有难,还能挥师北上勤王,以彰显我顾家忠烈。

如此,既能救我顾家当务之急,又能谋划万世基业,实在没有更好地办法喽!”

顾侯爷如遭雷击,我没听错吧,这个畜生,他……他竟然要卖爵位!

大明开国以来,从未听闻如此荒唐之事!

即便前宋那般无能龌龊,也没有贩卖爵位之流。

儿子的提议,让老侯爷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抽抽,双手和胡须更是抖得厉害。

顾子轩感慨不已,封建领主嘛,脑子一时拧不过是正常的。顾子轩赶紧道:“不要太激动啊爹,你要实在抹不开面子,可以让管家老姚代写奏章的。”

他的真心没能换来老顾的积极回应,半晌后,顾伟奇一声咆哮响彻侯府。

“畜生!老夫今天要替天行道,打死你这个败坏祖宗基业的孽障!

列祖列宗在上,老夫今天要大义灭亲了!”

第三章 我们不一样

老顾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大义灭亲”让顾子轩汗毛倒竖,当机立断跳床开溜。

顾侯爷眼睛发绿咆哮着在后追赶,顾子轩受了伤浑身酸痛,加之五天没有进食全靠参汤吊命,跟老顾斗嘴还能撑住,这一跑便原形毕露。头晕眼花如同脚踩棉花,在老顾这个能提刀砍人的粗货面前,顾子轩哪里能够逃脱魔掌。

几个呼吸后,老顾提起了顾子轩如同拎鸡仔,痛心疾首又决绝得喝到:“畜生,我镇远侯府自文皇帝靖难安邦始,代代忠良满门忠烈!

我顾伟奇是作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有辱门楣的孽障。你竟敢贩卖爵位,老子一定要打死你这个逆子,免得我镇远侯府成为京师的笑话,让祖宗蒙羞!”

靠,老家伙玩真的,顾子轩大吼道:“你顾伟奇三个字已经让祖宗蒙羞,让镇远侯府成为京师的笑话,这口黑锅我不背!”

“还敢嘴硬,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呸,不讲信用的败家子,是你让我出的主意,回头全赖我。我要进宫,我要告御状!”

“那敢情好,与其皇上打死你,不如老子动手落得痛快!”

……

二人扯皮不断,下人们闻风而动跪满一地,个个哭求哀嚎,请老爷饶过少爷这一遭。

老顾铁青着脸不为所动,不过也没有真个下黑手干掉顾子轩。

在这尴尬的时刻,蓦然传来一声惊呼:“住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顾子轩心头一喜,这回有救了。

一个头发斑白三咎长须垂胸,身穿一袭灰布长衫的瘦高男子站在门口,可不正是大管事姚崇古么,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一刻,顾子轩从来没有觉得一个男人可以这般亭亭玉立,哦不,玉树临风。

姚崇古在顾家地位超然,老爷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姚管家的话往往能一锤定音,下人们都把老姚当半个家主看。今日他奉命去白云观请云阳子道长,如今一人归来,似乎任务已经失败。

不过还好,他的及时出现,僵持的父子二人都得到了台阶,一场父(少)子(爷)相(夭)残(折)的惨剧消散于无形,善莫大焉。

姚崇古抢上前去救下顾子轩,语重心长道:“老爷,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少爷的成长您得用心栽培,您这样打是不对的。”

顾子轩眼眶湿润了,老姚果然是讲究人呐。

大管事的话让老顾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激动道:“老姚,这个逆子,他竟然要贩卖……”

姚崇古摆了摆手道:“少爷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调教是应该的,但您得注意方法。就您那胳膊跑马的一拳打下,少爷哪里还有命在,您稍等。”

这话说得,必须点赞啊,顾子轩喜道:“老姚,冲你今儿这番话,国子监必须得有你的一个位置啊。”

姚崇古谦虚道:“少爷过奖了,为了你的成长,老朽应该的。”

说完大步离去,留下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数息的功夫,他便提着一柄马鞭神采飞扬地回来了。

将马鞭郑重递给顾伟奇,姚崇古老怀大慰道:“老爷啊,往昔少爷皮的时候老朽说啥来着,溺子如杀子啊。

俗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少爷落地十五年,您就惯着他十五年。

直到武安侯世子出息了,您才揍了少爷两回,今儿个您能够痛下决心调教少爷,全府上下深感侯府未来可期!

不过,少爷可吃不起您的拳头,这马鞭您已经开张大吉,用来抽少爷既能让您可劲儿造,又能不伤及少爷筋骨。即便抽得血肉模糊,上一副金疮药,几天后少爷又是一条好汉。

正所谓长短分量刚刚好,价格便宜量又足,勋贵们一直用它,今后少爷的成长全指着它咯。”

气氛……

介尼玛,合着姓姚的坑爹呢,说好的讲究呢?

顾子轩怒了:“好啊,吃着顾家的饭,砸了顾家的碗!姓姚的,你这是要造反呐,你给我滚……”

还没骂完,一道影子飞快闪过,顾子轩赶紧跳开,马鞭呼啸着扫过头皮。

好险,顾子轩冷汗滴落。

顾伟奇寒声道:“逆子,如果真有一个人要滚出侯府,那个人一定是你而不是老姚!”

小侯爷的怒骂姚崇古恍若未闻,面有歉色躬身道:“老爷,老朽奉命前往白云观,痴缠云阳子道长整整一日,道长不为所动。老朽惭愧,请老爷责罚。”

呼出一口浊气,顾伟奇不以为意道:“不妨,这逆子不是好好的吗?

如今老夫悔不听你劝解,以致大错酿成啊!”

姚崇古奇道:“老朽的劝解很多,您说的是哪一句?”

老顾悠悠道:“你说自古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照这逆子的所为,他起码能活两千年。”

“嗨,瞧老爷您这记性,明明我说的是少爷能活五千年呐!”

姚崇古非常不满,侯爷的记性居然如此差劲。

顾子轩抓狂了,他忽然觉得生无可恋。

可他也不是吃亏的主,反唇相讥道:“我再祸害,也不能输光十多万两银子几千亩地!”

老顾振振有词道:“可老子也没惦记着卖祖宗的爵位!”

“等等!”

无形装逼的姚崇古不淡定了,捋一捋顾子轩父子透露的信息,他有些懵逼又不敢置信道:“我没听错的话,您二位,就在我出门这一天的功夫,一个输光了侯府所有的库银和田产,一个惦记着要卖爵位?”

没有人回答他,两位主子的脑袋同时低垂。

这一刻,老姚的心,是拔凉得。

冷不丁地,姚崇古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撕心裂肺惨嚎连连:“活不成了,活不成呢!苍天呐菩萨呐,侯爷输的不是田产,这输的是全府上下几百口人的命啊……

田呐,京师的肥田,整整九千亩上好的良田,多少的银子都买不来的良田呐!

我还是死了干净,老祖宗两百年挣下的基业毁于一旦,春秋大祭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

还是让我死了吧!”

说完狠狠一头撞向门柱,无比决然毫不拖泥带水。

他真的想死,堂堂侯府,没有了银子可以挣,小侯爷卖爵位那就是小孩子的玩闹。可侯爷把良田输得清洁溜溜,那可就真是丢光了侯府列祖列宗的脸,断了侯府的根基,死后都没脸进祖祠的!

主辱臣死,侯爷做下这等丑事,他这个大管事也无颜苟活。

亏得老顾身手敏捷,一把拖住了姚崇古,下人们也嚎哭着搭手,总算救下了大管事。

大伙儿对老姚的感受一样一样的,阖府上下哭成一片,愁云惨雾好不凄凉。

顾伟奇烦躁愧疚,大怒道:“都他妈嚎丧呢,老子还没死,全他妈滚蛋!”

下人们在侯爷的淫威下,抽抽噎噎地离去,气氛愈发悲苦。

好半天功夫安抚好老姚,毒舌飞扬的大管事此刻万念俱灰道:“说吧,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子轩抬眼看天默默不语,老顾的屁股他可没兴趣擦。老顾无奈,只得苦着一张老脸将自己爱子心切方寸大乱中了郑家的笼子,以致输掉底裤,最重要的是顾子轩不顾祖宗创业艰难,谋划着要卖掉爵位的事一一道来。

顾子轩……

姚崇古总算明白父子二人争执的由来,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会给世子一根狼牙棒。

木已成舟,姚崇古苦涩道:“如此说来,府上已经家无余财,府库能饿死耗子喽?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如今比之于少保的两袖清风,侯爷亦不遑多让,实在堪称勋贵楷模啊。

不过,侯爷呐,银子和田产虽然没了,可这侯府上下几百张嘴开门就要吃饭,各家勋贵的人情走动也不能断。哦,这个月十六便是英国公府老太君八十大寿,这寿仪再如何寒酸,一千两银子是不能少的。十九是成国公娶第八房如夫人的好日子,六百两贺仪少不得,二十二是永康侯世子大婚,八百两银子短不了,还有……”

老姚一串人情报出,顾伟奇脸都绿了,顾子轩也是心如死灰。

丢人呐,好容易来到大明勋贵之家,说好的锦衣玉食毛都没享受一天,摆在眼前的却是一屁股烂账。

都是穿越,我们的剧本不一样啊……

第四章 双喜临门

老姚嘚吧嘚吧嘚,念叨得父子二人快崩溃了。

老顾眼神闪烁,蓦然间豪气干云道:“男儿生于天地间,当纵横沙场报效君父,正所谓‘笑谈渴饮鞑子血,壮志饥餐建奴肉’!

生死度外的战场,才是我大明军人的好去处,岂能终日蝇营狗苟,算计在这无穷琐事之中?”

这话说的,顾子轩和姚崇古对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的惶恐。

顾子轩小心翼翼道:“爹,这话啥意思,你老人家能否明示?”

捋了捋钢针一般的黑须,老顾哀其不争地看着儿子道:“叫你平日多读书,如何,关键时刻晓得跟为父的差距喽?”

“对不起,我没天分,什么叫报效君父,什么又叫蝇营狗苟?”

“看看你的猪脑子,为父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还不能理解吗?”

“理解了那么一点点,还差那么一点点。”

“哦,那一点点的意思就是,为父要上辽东忠君报国也。至于府上的开销人情往来这般蝇营狗苟的小事嘛,我相信你和老姚会处理得妥妥帖帖。”

“愧不敢当啊爹,我是京师出名的混账二世祖,花钱是我的长处,赚钱我真的不擅长哎。”

“不打紧的,老夫相信你的潜力,要对自己有信心!”

“没得商量?”

“为父心意已决,再要啰嗦,马鞭伺候!”

“啊,我头晕,肚子好饿,这都五天没吃饭了。来人啊,给我端碗粥来,赶紧地,人命关天呐。”

顾子轩一秒钟都不耽搁,顺势躺倒地上,得意地看着顾伟奇。

二人甩锅大战彼此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老姚不由得汗毛倒竖。待他反应过来,迎接他的是两双饱含期盼深情款款的眼神。

眼见大势不妙,老姚倒也光棍,撸起了袖子扯破了领口干嚎道:“老朽明白,子曰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吃了侯府这么多年的饭,好歹也长了这一百多斤肉。劳烦侯爷取把刀来,将老朽剔骨去皮,剩下这几十斤倒也能勉强顶得几日。”

日,这个臭不要脸的,父子二人恶心得不轻,天又被聊死了。

丫鬟送来了稀粥,见气氛诡异也不敢有半句废话,就要蹲下给少爷喂食,却被顾子轩一把抢过粥碗,呼里呼噜地大口喝粥。

小丫头惊骇无比,竟然忘了侯府的规矩,大喊道:“少爷……少爷自己吃饭了!

老爷,大管事,都看见了吗,少爷能自己吃饭了!

祖宗保佑,老侯爷在天有灵啊,得赶紧让大家知道这个好消息,这是天大的喜事儿,侯府总算能冲喜了!”

小丫头激动过头,都忘了给侯爷管家施礼,颠颠儿地满眼泪花儿满侯府报喜去也。

天呐!

小丫头激动得小脸红彤彤,抹了抹眼角,原来少爷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竟然这般努力。

少爷今天能吃饭,来日就能做大将军!

姚崇古也呆了,哆嗦着嘴抽抽道:“老爷,您看见了吗,少爷居然自己能吃饭了,老朽跟您说什么来着,棍棒底下出孝子啊。您今儿抽了少爷,他就能吃饭了,要是早晚您不嫌累……”

在顾子轩杀人的目光逼视下,姚崇古却是如沐春风,嘿嘿笑道:“少爷如今自强不息积极上进,堪称勋贵子弟的模范。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烂泥巴也能烧金砖,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如此大喜,侯爷怎能不呼朋唤友共同庆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关起门来自家乐的缺德事,咱侯府可不敢做!”

这话说得,老顾敞怀大笑道:“要不怎说老夫一日离不得你呢,老姚啊你是不知道,这个逆子今儿不光能自己吃饭,还能自己喝汤呢,可把老夫给高兴得。

老夫琢磨着这事儿可不小,得把那群老王八蛋请来共同见证啊,咱老顾家可是有些年头没做大酒咯。

英雄所见略同,略同啊!”

做大酒?

顾子轩顿时眼冒金光,也顾不上喝粥了,一拍大腿道:“嗨呀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爹,咱老顾家这么些年不曾广迎八方宾客,那些世伯师叔们收了咱家多少年的礼金,却没有一个偿还的机会,还不知道大家伙儿如何愧疚自责呢。

要不,咱们就趁着我自立自强的大日子,给他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顾伟奇有些懵逼,姚崇古却是琢磨出一些味道,迟疑道:“少爷的意思?”

顾子轩长身而起,捏着下巴凝声道:“你们看啊,如今本世子觉今是而昨非自强不息,世伯世叔们作为长辈,怎能不聊表心意以示祝贺?

既是恭贺,这贺仪,没有六百两如何能够出手?”

“嗯?”

还能这般搞法?

顾伟奇眼前一亮,他的动机无比纯洁,就想着请老兄弟们喝酒乐呵。至于贺仪的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顾侯爷可是压根儿不曾想起。可如今嘛,顾侯爷已然明白形势的严峻超乎想象。

现在受到顾子轩开创性提议的启发,他看着儿子的眼神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慈爱,长笑道:“是极是极,轩儿满月酒时,那几个老货都抱过轩儿的。如今轩儿有所成就,想必老货们都会乐不可支得,六百两贺仪理所应当啊。”

收礼都能收得如此清新脱俗,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姚崇古也算增长了见识。

侯府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竟然让顾子轩这个混世魔王拍脑袋的功夫想出了法子,姚崇古欣慰地抹去眼角的泪花儿:“少爷总算明白事理了,老朽这眼睛里咋就进了风沙呢……”

作为一手带大顾子轩的半个奶妈,姚大管事非常欣慰!

说干就干,顾子轩豪迈地摔了碗,昂首挺胸大喝道:“笔墨伺候,我要让京师的败类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银子进账的机会,哦不,欣赏少爷才华的机会就在眼前,姚崇古二话不说,来去如风地取来了文房四宝,麻溜地铺开宣纸磨墨伺候。

片刻功夫后,顾子轩饱蘸浓墨,提笔写下了“男儿当自强”——五个苍(鬼)劲(画)有(桃)力(符)的大字!

老姚暴喝道:“好字,好字啊!

少爷这几个字,虽然乍看之下如鬼画桃符,但细细品来可不得了!

一股朝日初升乳虎啸林的气势喷薄而出,饱含少年人的自强不息,更透出要凭借自己双手开创美好生活的激情呐!”

顾侯爷亦是傲然道:“轩儿潜心读书不过短短半月,竟然能有如此成就,老夫都深深地感动了。那群老货不过送上区区六百两贺仪,便能欣赏到我儿的心血之作,算是便宜他们了。”

哎哟,两个老货捧哏的功底不错啊。

对于两位大佬的夸赞,顾子轩依然非常清醒:“父亲和姚叔谬赞了,几个字而已,让叔伯们知道咱家双喜临门就好,可不能太过高调惹人嫉妒。”

嗯?

姚崇古似乎抓住了重点,疑惑道:“双喜临门?”

顾子轩坦然笑道:“可不是嘛,本世子能够自己吃饭,此乃头喜;能够手书明志,此乃二喜!

如此,岂非双喜临门乎?”

他已经彻底代入角色,不可自拔。

为了纨绔地没羞没臊混吃等死,他拼了。

老顾傻傻地乐,他高兴得很纯洁。

老姚琢磨出了味儿,眼中金光爆射道:“如此双喜临门的大事,这贺仪嘛,我看至少得送个……一千二百两啊!

双喜临门嘛,贺仪自然得双倍才体面。”

顾子轩的意图得到了完美解读,顿时喜不自胜决定再接再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姚叔啊!

要不咱们就趁热打铁,我再辛苦一些,明日学会穿衣,后天学会洗衣,大后天学会缝补衣服,多给世伯师叔们弥补这么多年亏欠的机会?”

姚崇古严肃道:“少爷哪里的话,‘文武双全积善余德’是咱们镇远侯府誉满京师的金字招牌,咱们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得让大家伙儿慢慢地适应少爷的成长……老朽相信少爷一定会在侯府开支紧张地时候及时成长得!

侯爷,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着?

咱这就安排人去各家府上下帖子,这捞银子的事儿,哦不,这普天同庆的大事可不敢耽搁功夫!”

这话在理,老顾眉飞色舞道:“赶紧的呀,老夫从来没有这么想念那几个老货呢!”

两个时辰后,京师排的上号的顶级勋贵们全部收到了镇远侯府的帖子——永宁侯郑国泰除外,老顾膈应着呢。声称世子蛰伏多年,如今一鸣惊人,不单吃饭能不让人伺候了,还能一笔手书五个大字,请各家勋贵于明日午时共赴侯府,欢庆老顾家双喜临门!

整个帖子弥漫着浓浓的镇远侯府的味道,绝对没有第二家能够仿冒。

顾子轩这只微不足道的蝴蝶,扇动了他让大明王朝这艘破船跑偏的第一缕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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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侯爷叹道:“轩儿呐,这读者都不给力啊,啥推荐、收藏、评论一概不给。形势如此严峻,咱们这单机还能玩儿多久,为父心里实在没底呢。”

顾子轩垂头丧气道:“谁让咱都是新人声名不显呢,再说咱的书也没有养肥啊。读者大爷们一个二个比咱们父子帅、比咱们父子挺拔,如今咱们的小身板,还不够读者大爷十分钟宰的。”

姚崇古大喝道:“世子为何如此浅薄,你当读者大爷们不明白猪要一天天喂肥吗?这是严管厚爱呢,明儿醒过来,咱就能收到读者大爷们送出的收藏、推荐的大礼,可不就双喜临门了么?”

……

老姚言之有理啊,新人新书单机不好玩呐,麻烦有缘点进本书的兄弟姐妹们轻点鼠标收藏本书哈,若是方便还能给个推荐的话,无雪就更加感激不尽了,无雪和1618也能够走得更远更稳。无雪道谢了!

第五章 不作第二人想

万历四十六年的北京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都会,庞大的城池,超百万的人口,无不让普天之下的臣民为他的雄伟而惊叹。

但京师虽大,圈子却是狭小的,顶级权贵的圈子尤其狭小。

镇远侯打麻将输光家产的壮举,以台风过境的速度传遍了京师权贵圈,闲得蛋疼的贵人们无不抚掌长笑。与顾伟奇来往密切的勋贵们喜极而泣,苍天终于开眼了,这个为祸京师多年的败类也有今天呐。

永宁侯郑国泰那个畜生,总算干了一回人事,给大家伙儿出了这口陈年恶气。

勋贵们一时弹冠相庆好不热闹,等着看顾家父子的好戏。就在这当口,众人收到了镇远侯府明日赴宴的帖子。

帖子的内容,依然那么清新脱俗,那么无耻飞扬,贵人们如同吃了一把苍蝇。

英国公府,老国公张维迎瞪大了眼看着帖子一言不发,良久叹口气道:“顾家父子真乃神人也!杨安,我怎么就觉着顾维奇那个蠢货这是换着法儿地坑人呢?

管家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老爷,您的感觉向来极准的。以老奴看来,这般又损又刁全然不要面皮的法子,定是姚崇古那条老狗的主意。

错不了!”

……老姚背得一口好锅啊。

张维迎嗤笑道:“不怪姚崇古吃相难看,顾伟奇此番让郑国泰阴掉了全副身家,老顾家这是逼急了。谁都有个难处不是,见死不救可不是咱英国公府的作派,咱们合计个章程出来。

对顾家的援手不能太难看,省得凭白让文官和内廷看了笑话!”

管家不动声色道:“全凭老爷吩咐,今儿这水火里拉顾家一把,月里老太君大寿,也好给他父子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好教文官们看看,勋贵都是仗义不计前嫌之辈!”

张维迎严肃道:“老杨呐,本公的肚子里有施恩不望报,有勿以善小而不为,偏生没有什么投桃报李,你的书还得读哇!”

……

成国公府,老公爷朱纪成满是褶子的老脸笑成了一朵烂菊花。最后实在停不下来,竟然弯腰捧着肥胖的肚子咳嗽不已。

世子朱虞啸赶紧地给老爷子拍背顺气,语带责备道:“父亲,不赖儿子说您,顾家父子闹的笑话早已不差这一件两件。您这般忘形不打紧,若要伤了身子,当心母亲拿您的不是。”

老公爷不干了,瞪起了核桃大的眼珠子咆哮道:“小兔崽子你眼瞎呐,这阖府上下还有人能拿老夫的不是,你让她拿一个试试,赶紧地让她来试试!”

世子爷瞥了撇嘴不再言语,表情却让老公爷很受伤。

这逆子,老公爷暗骂不已。好在儿子没有顶嘴,不像顾家的小畜生,老子说一句儿子能还十句。一念及此,老公爷便消了气,雨过天晴乐不可支道:“老夫说啥来着,顾家那个小混账若是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老夫便手掌煎豆腐给他吃!如今这小崽子也算争气,能一口气写出五个大字。哇哈哈哈,老夫明日倒要看看他顾家的世子爷是用膝盖爬,还是屁股滚出了五个字!”

……

武安侯府,老侯爷郑靖远哗啦啦抖着帖子大笑道:“青寒,你那位世兄如今吃饭不要人服侍,还能手书明志了,实在是京师百姓之福,纨绔界的噩耗啊!”

世子郑青寒凝重道:“父亲,可不敢低估子轩兄的潜力。要知道子轩兄五岁能偷看丫鬟洗澡,九岁能打折成国公的马腿,十三岁与皇长孙干仗,打靑了皇长孙两只眼睛。

自启蒙以来,子轩兄打跑了十二位西席,呵呵,最厉害的要属去年八月那次。为了赶跑那个最不怕死的西席,子轩兄竟然找到了镇远侯的催情药,给西席喂了两人份关进了黑屋,再给护院大狗喂了三人份,一发扔进了黑屋……

以致如今镇远侯府出再多的银子,也没有人敢调教子轩兄。

在京师纨绔界,能够扛起领军大旗的人选,除了子轩兄,孩儿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郑侯爷唏嘘道:“即便如此,那小兔崽子又怎能赶得上他那个混账爹?

论起来,咱们这帮老伙计真挺佩服老匹夫。

圣上克继大统以来国是纷繁,朝廷的事儿咱就不掰扯了,单说这行军布武南征北讨,本朝用兵之盛唯洪武、永乐二朝可比。

二祖征沙漠、讨蛮夷气吞六荒八合,我等先祖莫不喋血沙场战功赫赫!那时的朝廷,文官还在一边儿玩泥巴呢。时光无情呐,到了本朝三大征,曾经骁勇横行的勋贵们,竟没有一人立下盖世奇功。

仅有的脸面,还是顾老匹夫在播州之战挣下的!”

郑青寒奇道:“竟有这样的事,顾世伯既有如此功勋,为何今日……”

眸中流出一丝伤感,又有些许愤怒,郑靖远叹道:“为何今日名声如此不堪对吧?

若是老匹夫能永远这般英雄骁勇,倒不失为勋贵的翘楚,武人的楷模。奈何老匹夫在播州之乱平定后,被吓破了胆的顾老侯爷领回了京师严加看管。老匹夫郁郁不欢,整日流连花丛,京师有名的花楼几乎被他包圆儿。

直到几年后遇到顾夫人,老匹夫总算收了心。

顾老匹夫安心过起了日子,怎料天意弄人。老匹夫荒唐半生老来得子,也算上天待他不薄。但老匹夫命薄啊,顾夫人产子竟然母子两难,稳婆只能保一个。顾夫人决意保小不保大,顾子轩落地之时,顾夫人已经撒手人寰。

老匹夫一日之间感受了香火传承的大喜,也感受了挚爱辞世的大悲。

从此以后,老匹夫性情大变,癫狂肆意,豪赌、酗酒、打架,甚至自杀,总之百般作死。若非圣上念他至情至性,下中旨申叱他悬崖勒马,顾子轩就要成为大明定鼎以来最年幼的世袭侯咯。

嘿,老匹夫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儿你知道吗?”

郑青寒感慨道:“世伯荒唐,这般事迹孩儿实在不知。”

“屁话,万般不堪老匹夫也是长辈,这些腌臜事儿如何能让你们小辈知晓?”郑靖远意味难明道:“老匹夫路子野啊,他与成国公作赌,输红了眼一怒之下竟然抢了成国公养在外宅的小妾!”

“……”

“为何京师的贵人们都在等着看顾家的笑话,现在你明白了?郑国泰那个杂碎,真以为老匹夫的便宜那般好占!”

“既然如此,明日世伯的邀约咱们是否回避一二?”

“回避?青寒呐,这话可不是你一个世子该有的气度。咱武安侯一脉随成祖皇帝从龙靖难,如何能对一个靠着妹子发家的泼皮回避!”

“您的意思?”

“去,不单要去,还得让这场大戏更热闹。说起来,顾家这场风波,跟咱们武安侯府关系可不小,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青寒呐,这其中的分寸和微妙,你还得用心琢磨。”

“孩儿领会得!”

……

一封帖子吹皱了京师的一池春水,顾家三人组浑然不觉,他们在热火朝天地为明日的发财,哦不,迎宾事宜合计得不可开交。

“啪”,抖开了折扇,顾子轩凝声道:“爹,姚叔,咱们请的主儿可没有一个善茬儿,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咱们可得合计出万全之策,别赔了夫人又折兵,那笑话就闹大喽。”

顾侯爷气势磅礴道:“合计个龟蛋,以老夫的主意,把那群杀才放进府来就关门放狗,再命家将手持兵刃埋伏在屏风背后,到时听老夫摔杯为号,若是有人敢不掏银子嘴里蹦出半个不字,一概管杀不管埋!

你们晓得的,那群杀才老夫亲自操练过,上阵杀敌冲锋陷阵也不在话下,对付那帮杀才还不是窑姐儿宽衣——轻解(捡)的!”

这法子……

顾子轩擦了擦冷汗提醒道:“这可不是解衣的事儿,英国公、成国公甚至比咱们还能来事儿,您确定要这般‘直接’?

最重要的,咱家与郑国泰那个畜生的大仇未报,反倒凭白树敌无数,子曾经曰过:搞斗争就是要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敌人整得少少的,您这主意,实在不合圣贤教诲!”

老姚疑惑道:“哪位圣贤这般粗俗地教诲?不过,仔细琢磨倒是至理名言。”

顾侯爷眼睛一亮道:“嗨呀,这话正合老夫胃口啊。砍人也好打闷棍也罢,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那群老匹夫揍了也就揍了,可不能让郑国泰那个畜生看了笑话。”

姚崇古点头道:“世子一番话让人茅塞顿开啊,老朽以为若要公侯们就范,还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侯府的耗子都快要饿死喽,同为勋贵,如此六月飞雪的惨境,大家伙儿如不能守望互助,必定让文官和内廷觑准了破绽各个击破。

到那一天,大家捧着文官们的剩饭剩菜也保不住,只能回家抱孩子玩咯。”

顾子轩忍不住道:“六月飞雪是这个意思?姚叔,我读书少,你不要诳我!”

“六月天飞霜降雪,那不得冻死老狗么。这般处境若是不惨,请问世子如何才是人间惨剧?”姚崇古很严肃地反问道。

老顾也是心有戚戚道:“对啊,老姚的话不就是那个啥,‘大雪满天飞,路有冻死骨’嘛,是这意思吧,跟我们侯府的处境何其相似。这话儿在理啊,小兔崽子你有意见?”

……顾子轩竟然无言以对。

第六章 每逢大事有静气

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十五年没有广邀宾客的镇远侯府,今日中门大开,以最高规格迎接着贵人们的到来。

为了表示尊重,老侯爷特意命世子在大门口充当门子,务必要让老兄弟们感受到侯府的热情和诚意。

顾子轩出事以后,顾伟奇便换掉了伺候世子的丫鬟家丁,如今在顾子轩跟前听用的家丁名唤五福,乃顾子轩亲自挑选。

六月的天,毒辣的日头早早地散发光和热,顾子轩穿着厚重的礼服,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

扯开了领口,顾子轩喃喃道:“这群老货还有没有时间观念,这都快十一点了,本世子大病初愈不能太辛苦的,不讲究啊。”

五福马上讲究地递过一碗老井冰过的银耳汤,取过了扇子呼啦啦地摇起来。

暗暗点头,顾子轩喝光了银耳汤,满足地笑道:“五福啊,咱们这是在迎宾,这吃喝打扇的做派,世伯们看见了会说咱们侯府不体面得。”

五福不跌道:“少爷这话说得,满京师打听去,谁不知道咱们世子爷人长得俊,学识好,还尊敬师长孝敬老侯爷?

您往咱门口一站,这就是咱们侯府最大的体面,哦不,是京师最大的体面!”

顾子轩责备道:“你小子就是太实在,净说实话,如今这个世道,你这样会吃亏的。”

五福立即反省道:“少爷教训的是,五福今后一定努力发现一些少爷的缺点,不过这辈子估计完成不了任务喽。”

主仆俩一时无比惆怅,感慨间却见一队人马行来。人数不多,一辆马车五位骑士,但清一色高头大马,马车华贵,气势非凡。

五福机警地道:“少爷,生意来了。”

顾子轩瞬间打起了精神,快步迎上前去,跟打头的骑士抱拳招呼道:“朱兄,好久不见。”

那骑士正是成国公世子朱虞啸,小公爷领着一众骑士下马,还礼道:“顾兄,多日不见顾兄风采更胜往昔啊。小弟欣闻顾兄一飞冲天喜不自胜,特意陪同家父专程祝贺,恭喜了。”

哎哟讲究人啊,顾子轩喜道:“同喜同喜,祝贺不敢当,只要朱兄和世伯今儿人能来,顾家上下便是最大的欣喜。至于礼物什么的就算了啊,见外!”

朱虞啸不快道:“朱兄当真见外了,既是贺喜岂能没有贺仪?”

这话说得,顾子轩搓手羞涩道:“那怎么好意思,如此岂非让朱兄破费了?”

“哪里的话,顺手的事儿不破费,拿过来。”朱虞啸悠然招呼一名骑士,取过了一块红布包裹的长条,分量似乎不轻。

讲究啊,这一刻,顾子轩有些后悔同意老顾和老姚的计划了。面对如此上道的世伯,怎么能那么直接呢,人心都是肉长的,顾家的困难落在大家伙儿眼中,这不成国公府已经仗义援手了吗。

老顾还是太冲动了,不讲究。

心头畅快,顾子轩拉开了五福,亲自接过红布长条,入手竟然沉甸甸的,有搞头啊。

古人就是麻烦,顾子轩一边拉扯红布,一边笑吟吟道:“朱兄和世伯有心了,要不咱们一起看看朱兄的心意?”

朱虞啸乐道:“正该如此。”

“谦虚”地功夫,顾子轩已经扯掉了红布,一块黑木长匾显露出来。

男儿当自强!

赫然五个苍(鬼)劲(画)有(桃)力(符)的大字,闪瞎了几双钛合金狗眼。

什么情况,那个儿字还是没有部首的简体字,这尼玛……分明是自己的笔迹好吗?

这个老姚,为了显摆世子的成果,特意拓印了手书附上,如今倒好,人家打脸都不用找路边社收集资料。

顾子轩僵硬还残存着笑意的脸,并没有打消朱虞啸的热情:“朱兄,这块匾如何,没有堕了朱兄手迹的神髓吧?”

这尼玛就是你们的心意,说好的仗义援手呢?

马车里蓦然传出一声长笑:“哇哈哈哈,世侄啊,老夫的这份贺仪可还满意?”

白胖和蔼地成国公爷朱纪成在朱虞啸地搀扶下,春风满面地走下马车。

这对父子够嚣张啊,顾子轩咬了咬牙,这是要……逼良为娼呢!

深呼吸,重复三遍,顾子轩以手覆面缓缓滑过,朱家父子再看时,顾小侯爷已然笑容如春热情洋溢。

“满意,如何能不满意,世伯大驾光临顾家,小侄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都透着满意呢。五福啊,好好招待老公爷和世子,这可是贵客,老公爷已经十年没有来咱家串门儿咯,可不敢怠慢。

世伯,朱兄,今日人多事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说完拱手一揖,头也不回地回府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朱家父子。

老公爷使劲儿扯了扯胡须,呼痛不已道:“没做梦啊,小王八蛋如此客气,难道转性子了?

虞啸啊,为父这心里,不踏实。”

我也不踏实啊,朱虞啸沉声道:“子轩这是高兴呢,父亲不必忧心,这毕竟是镇远侯府,即便顾侯爷如何狂放不羁,也不会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五福不乐意了:“世子爷这话说得,您打听打听去,咱们镇远侯府助人为乐、锄强扶弱、门风严正、满门忠烈,在京师那是有口皆碑啊。

您即便打死小的都好,可不能凭白污我侯府清白!”

……

甩掉了迎宾的差使,顾子轩杀气腾腾地回到中堂,大喊道:“爹,成国公已到,他要你亲自相迎。赶紧的,跟你老伙计叙旧去吧。”

老顾正和姚崇古议事呢,大怒道:“老匹夫竟敢指使老夫?老子这就去打折老匹夫的腿,在老子的地盘儿撒野,看把他能的……”

姚崇古急道:“冷静啊老爷,贺仪,贺仪啊!”

贺仪两字如同魔力持身,老顾瞬间满面春风道:“老姚啊,说啥贺仪呢,咱们侯府的作风你还不知道吗?轩儿总结得很好嘛,以德服人,哈哈。

瞧死胖子这矫情的劲儿,得,老夫亲自迎他便是。”

以德服人的顾侯爷足下生风地去了,留下淡定的姚崇古。

顾子轩大恨道:“欺人太甚!这群不要脸的东西,不把他们大卸八块,我誓不为人!”

姚崇古端起了热茶,吹散了茶沫儿无比滋润地轻啜一口道:“世子啊,今儿个是咱们侯府的大日子,凡事得冷静。正所谓每逢大事有静气,那才是成大事的做派。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正经,就算天塌了,不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吗。

呵呵,莫非还有不开眼的东西欺负到咱们府上来不成?”

顾子轩面无表情道:“成国公府送了一块黑匾!”

这话宛若五雷轰顶,震得姚崇古洒出了一溜儿茶水,颤声儿道:“就一块匾?”

“就一块匾!”

“没有礼单,也没有礼盒?”

“就一块匾!”

“镶金还是镀银的?”

“就一块破黑木匾!”

“啪”

茶盏碎了,姚崇古一跃而起杀气滔天道:“老爷的狼牙棒呢?朱老匹夫欺人太甚,留着两条腿也是糟蹋粮食!”

“冷静啊姚叔,每逢大事有静气,您是成大事的人呐!”

“打折老匹夫的腿便是最大的事!”

……

第七章 发飙啦

摁住了状若癫狂的姚崇古,顾子轩磨牙道:“看成国公父子的作派,他们是决意看咱家的笑话了。其他几家料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态度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

既然他们不仁,那就休怪咱们不义!”

老姚气喘吁吁道:“咱们已然议定计划,世子还待怎地?”

顾子轩不屑道:“父亲的法子太过粗俗,如今我也是半个读书人,万万不能做出斯文扫地的举动。我想到了一个清新脱俗的法子,保管世伯世叔们心甘情愿奉上贺仪!”

姚崇古狐疑道:“计将安出?”

顾子轩笑着拉过了老姚,一番嘀咕密谋不足为外人道也。

半晌后,姚崇古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会不会有伤天和?”

老姚的思想有待进一步解放啊,顾子轩重重一拍他肩膀,坚定地道:“怎么会呢,所谓助人为快乐之本,世伯世叔们感激咱们还来不及呢。”

在顾子轩毫不退缩的逼视下,姚崇古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张罗东西去了。

……

午时三刻以前,宾客终于到齐,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镇远侯府没有女眷,加之后院环境清幽,镇远侯特意将宾客们安排在后院就餐,充分展示了侯府的热忱和亲密。

后院高墙耸立绿树幽深,就餐环境五星点赞,勋贵们这回难得一致给了顾侯爷好评。不过不踏实还是有的,今儿太阳真真打西边出来了,顾伟奇这个勋贵界的害虫,何时学会了做事这般体贴周全。

大家伙儿总体还是满意地,加之顾伟奇着意周旋,一时间觥筹交错竟然宾主尽欢,席间好不温馨感人。

顾伟奇迎了成国公父子后,并未过问贺仪之事,如今酒席已开,顾子轩与姚崇古赶紧地察看礼单。

一看不打紧,二人脸都绿了。

成国公府送匾额一副,英国公府送文房四宝一套,淇国公府送狼牙棒三根,武安侯府送四书五经一套,成阳侯府送小麦五十担,泰宁侯府送稻谷五十担,保定侯府送布三十匹,靖安侯府送炭五百斤,同安侯府送冰一百斤,武城侯府送织布机二十架,永康侯府送石磨五台……

这尼玛……打发叫花子呢!

顾子轩斜睨着老姚,姚崇古恨道:“少爷,要不要把分量再加足一倍?”

顾子轩铁青着脸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长辈啊,出手不能太重。”

姚崇古:“……”

半个时辰后,二人鬼鬼祟祟来到后院。花草林木掩映间,侯府家将埋伏其中。院墙转角处窜出一人低喝道:“见过世子,大管事!”

此人名唤顾自道,乃是侯府家将的统领。一身剑术罕逢对手,加之忠心不二,向来被顾伟奇倚为心腹。

顾子轩颔首道:“准备好了吗?”

顾自道面无表情到:“只要老爷摔杯号令,管教所有人有来无回!”

顾子轩心塞道:“什么有来无回,咱们求财不害命,里面的人都交代了,咱们侯府也就完蛋了。

你们的作用主要是威慑,威慑懂不懂?”

“小的不懂,世子何不明示,要死的还是要活的?”顾自道很耿直。

顾子轩……

这个脑子里全是肌肉的牲口,能够托付大事?

顾子轩对老顾的a计划深表怀疑,愈发坚定了b计划的决心。

姚崇古看不过意了,面沉似水道:“各家的护卫是否安顿妥当?”

“大管事放心,顾云的人在陪他们喝酒,差不离已经喝过头,现在逛窑子都别想迈开了腿!”顾自道轻蔑道。

“几位世子呢?”老姚力求万无一失。

“他们倒下得更早。”顾自道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自信。

顾子轩和老姚松了口气,露出了诡异深沉的笑。

后院酒战正酣,成国公大笑道:“老匹夫,今儿你们顾家可是捞足了面子啊。这些年除了大战出征壮行,咱们这群老家伙还从未聚齐呢。”

淇国公丘晟仰脖子倒下一碗酒,酣然道:“可不是嘛,子轩那个小王八蛋老夫看着他光屁股长大,那可当真是天赋异禀。试问在座各家的后生,谁能干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俗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匹夫你近些时日没少抽抽小混账,这不立马就出成效了嘛?

都能自个儿吃饭写字喽!

这证明了啥?

说明小畜生还得往死里揍啊!

老匹夫不用客气,老夫送你的东西尽管可劲儿造,使坏了老夫家里多的是。”

顾伟奇抡圈儿喝下来,面色绯红人已经飘了,但淇国公磕碜自己儿子却是刺痛了老顾的底线。

他重重一顿酒盅喝到:“丘老匹夫休要猖狂,你家丘宏小畜生的终身大事摆平了吗?哇哈哈,堂堂国公府世子,求亲让人家拒绝不说,还被人家老头子告御状,哈哈哈哈,咱家轩儿可没这能耐。”

丘晟怒道:“老匹夫好好说话,今儿是说你家的小王八蛋,牵扯宏儿做甚?”

顾伟奇畅快道:“哈哈都一样,说起今日之事,郑老匹夫你没有话跟老夫说吗?”

武安侯郑靖远捻须微笑道:“老匹夫节哀,钱财乃身外物。何况于咱们勋贵而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区区一个郑国泰,老匹夫你不会搞不定吧?”

装,你给我接着装,顾伟奇梗着脖子道:“郑老匹夫的事今天不说,老夫想说的是,你家青寒捧文官的臭脚,败坏咱们勋贵的名声,害得轩儿受牵累,险些丢了性命。

老匹夫你难道不应该补偿轩儿受的委屈?”

郑靖远咂舌道:“哟,老匹夫你还收藏老陈醋呢,这味儿都酸进了紫禁城喽。

呵呵,补偿子轩是假,你顾家遭了祸,想找大家伙儿补窟窿是真吧?

老顾冷哼道:“不论如何,此事总归因你家青寒而起,你作为长辈,难道不应该安抚一番?”

郑靖远点头道:“这话在理,所以老夫今天亲自来了,贺仪也送了,你还待怎地?”

算你老匹夫明白事理,也省得老夫动粗,咱可是文明人。

顾伟奇多云转晴道:“这还算人话,老匹夫费心了。哈哈哈哈,话说老匹夫你封了多少银子?”

“银子,什么银子,送孩子的东西,岂能让阿赌物坏了子轩的心性!”武安侯茫然而义正言辞道。

啥玩意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顾伟奇懵逼了:“不是银子,你送的啥?”

“当然是圣人经书了,子轩不是受了青寒的刺激吗,青寒能够抱得美人归,全是苦读圣贤书的功劳啊。老夫可不敢藏私,这不就把青寒读过的四书五经全送了子轩,还有青寒的笔记心得呢。”武安侯慷慨道。

每逢大事有静气,顾伟奇按住了抽抽个不停的手,眸中喷火道:“老匹夫,没钱你还敢来喝酒,不知道老夫今天上的是十五年陈酿么?

四书五经,老子现在最恨的就是书(输)!”

这一刻,老顾并不纯洁而苍老的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狠狠瞪着一群老货,顾伟奇从牙缝里嘶声道:“你们呢,不会都送的书吧?”

看老顾吃瘪,成国公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畅快,长笑道:“哪里的话,咱可不是老郑那个吝啬鬼,咱把子轩的手迹刻印了长匾,六尺长匾呢。”

丘晟凛然道:“咱也不玩儿虚的,送你精铁狼牙棒三根,你父子两代也使不坏!”

“狼牙棒能吃吗?顾老匹夫现在输得清洁溜溜,吃饭才是头等大事,咱足足送了稻谷五十担!”

“稻米那是南人的吃食,咱北人呐还得吃面食。老匹夫,咱送了五十担上好的小麦,筋道非常够劲儿哦。”

“没有老夫的石磨,你的小麦能吃吗?老匹夫不用烦心,老夫送你五副上等石磨。”

“滚他娘的蛋!老夫算是瞅明白了,合着你们这群老王八蛋,是串好了玩儿老子呢!

好好好!

这他妈都是你们逼我的!

顾自道,你他娘的死哪里去了,老爷我发飙啦!”

第八章 老子就是抢

镇远侯府四条街外,一顶四抬豪华大轿行色匆匆,轿旁跟着一名白胖无须男子,他尖着嗓子大呼道:“快些,再快些,一群光拉屎不上磨的赖驴,误了侯爷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汗如雨下的轿夫们脚下不由得再加了两分力气。

轿帘呼啦扯开了,一名长相清瘦面容端正,一双丹凤眼却透出三分奸狡的男子不耐烦道:“还有多远能到顾家?”

无须男子擦擦汗道:“还有四条街,估摸着两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侯爷,镇远侯如今恨侯爷入骨,咱们现在送上门去,不会出事吧?”

这二人正是万历天子最宠爱的郑皇贵妃的大哥,永宁侯郑国泰和管家杜贵。

郑国泰恨道:“恨本侯入骨?顾伟奇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哼,他今日广邀勋贵大摆宴席,居然没有给本侯下帖子。

他眼里还有没有本侯?

他这是不把皇贵妃放在眼里,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本侯倒要看看,他郑家到底是何居心!”

说着话,他掏出了厚厚一塌地契银票,抖得哗啦啦作响,面有得色道:“手下败将还敢猖狂,看本侯如何杂治他!”

顾侯爷高呼伏兵,末了却无半分动静。

勋贵们被他唬得面面相觑,见没了动静,众人一阵哄堂大笑,把个顾侯爷憋得急赤白脸。

院外,顾子轩急道:“父亲让你动手,你玩儿不动如山呢?”

顾伟奇以兵法训练家将,号令森严。此次行动顾自道为前敌总指挥,没有他的命令,即便是顾子轩和姚崇古也不能使唤家将。

顾自道不为所动,目光坚定道:“侯爷的命令是摔杯为号,如今侯爷不曾摔杯,自道不敢妄自行动。”

这死心眼儿的玩意儿,顾子轩赶紧地转了一圈抓过一只茶盏狠狠摔下。

一声脆响传出,顾子轩狠声道:“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淡定地看了一眼满地碎片,顾自道波澜不惊道:“侯爷摔杯方能行动!”

顾子轩险些跌倒,幸运的是他的举动提醒了顾伟奇。须臾功夫后,内院传来了酒碗破碎的清脆炸响。

顾自道顿时瞳孔收缩,大喝道:“动手!”

花丛林木后立即涌出数十个手持菜刀、铁棒、长棍、狼牙棒的家将,如狼似虎地冲进后院,将一众勋贵团团围住,杀气冲天气势如虹。

家将们黑压压的一片家伙什儿,给了勋贵们无比巨大的压力。要知道,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的势力遭到了摧毁性打击。

其后一百多年,经过文官和内廷持续的打压和排挤,勋贵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类似顾伟奇这样能领实职差使的公侯,更是凤毛麟角。这也是镇远侯即便父子荒唐,却能一呼百应聚齐勋贵的根本原因。

没了差使,人就得闲着,人闲着特危险,尤其是有钱地位高的闲人。他们对琴棋书画那等高雅的爱好不屑一顾(一窍不通),舞刀弄枪也无用武之地。唯一剩下的爱好,就是对交配,哦不,情爱的本能追求。

现如今,你让一群被女人泡成了软脚虾的中老年联想牌男人,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杀才,谁能够淡定如初?

英国公面色一紧大喝道:“顾老匹夫,你玩真的?”

“谁他娘的跟你们玩假的?

你们喝了老子的酒,还想不掏银子就走人!满京师打听去,我老顾家的便宜那么好占吗?”顾伟奇大恨道。

众人震惊不已,在它们看来,虽然顾老匹夫往昔劣迹斑斑,今日的酒宴料来会出幺蛾子。他们串通推演过,料来顾伟奇的手段不外乎划拳行酒、比试刀枪弓马、摔跤拳脚,甚至请几个不得志的举人秀才猜酒行令,威逼利诱众人就范。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穷疯了的顾伟奇会失去理智,如此明火执仗大打出手。

成国公怒道:“老匹夫,大明的勋贵今儿全在这里了,老夫看你敢动大家伙儿一杆寒毛。虽然你顾家备受皇上恩宠,祖孙三代宿卫深宫,腾镶卫除了圣上便只有你老匹夫能使唤。

不过,这四九城还轮不到你顾家一手遮天,赶明儿老夫定要向圣上参你一本!”

淇国公怒极反笑道:“顾老匹夫好大的威风啊,一群老兄弟颠颠儿地上你家吃酒,你给咱们玩鸿门宴,真拿自己当大瓣蒜喽?”

“吃你娘的酒,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夫好心请你们赏看轩儿的手迹,也请你们做长辈的指点一二。你们他娘的一点意见不提便罢了,还联起手来殴打老夫一人,更过分的是强行挖出了老夫窖藏十五年的御酒。

在我镇远侯府殴打老夫,还抢我的御酒。呜呼,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天理难容人神共愤,若是一人不掏出一千二百两银子赔偿老夫,明日老夫一定向圣上参你们一本。

来人啦,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今儿个凡是不赔银子的,统统给我狠狠地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顾老匹夫的脸皮当真能抵挡靼子的刀箭。

武安侯骂道:“一千二百两!老杀才,你怎么不去抢?”

“说对了,老子就是抢,这个阵势还不够明显吗?顾自道听令,各位老爷若是乖乖听话,痛痛快快赔我侯府酒钱尔等便好生伺候,让他体面地去书房歇息。

若有那冥顽不灵者,尔等可用手中家伙什儿帮他体面体面!”

“得令!”顾自道大喝领命,家将们一起呼喝,齐齐将兵器重重顿地,声势好不骇人。

勋贵们霎那间慌了神。

“护卫,护为死哪里去了!”

“青寒何在,老匹夫疯了,速速回府调家将搭救!”

“老匹夫无耻,老夫要跟你厮杀三百回合!”

一场宾主尽欢的饮宴,转眼间演变成一场混战,大明开国二百五十年最大的笑话即将上演。

不打折扣的顾自道丝毫不为公侯们的叫嚣所动,大手一挥,家将们就要上前帮各位老爷整理衣衫,顺便清走玉佩腰带一类容易引发百姓仇富的物件儿。

但勋贵们又岂是好相与的,他们各自的家族富贵百年与国同休。这些家将虽然悍勇,在公侯们眼中却是蝼蚁般的存在,如何能让他们搜自己的身。

两方人马一时僵持不休,勋贵们怕吃了眼前亏,喝骂不停。家将们虽是得令搜身,也不是人人长了顾自道一样的脑回路,并不敢真个揍人。

摔杯为号,刀斧手齐出,进而一举平定大事的剧本,演变成了一场闹剧。

顾伟奇吃了挂落面子过不去了,狠了狠心,他决定假戏真做,给这群给脸不要脸的老货一点颜色看看,否则就对不起这么些年有去无回的贺仪。

“顾自道!你还不动手聋了不成,莫非老夫的话不好使?”顾侯爷煞气毕露,家将们尽皆心头一颤。

划水是不行了,众人咬了咬牙便要出手。

一场荒唐的大战即将爆发,后果已经出乎了顾伟奇的掌控。这一刻,他恼羞成怒,心心念念的便是教训这群老王八蛋。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神兵天降。

“爹,各位世伯,你们这是干嘛呢?”顾子轩“适时”地赶到了。

第九章 找回青春

顾小侯爷及时现身,让一触即发的局势得到控制,勋贵们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起来,小畜生的幺蛾子可不比老匹夫少。

尽管如此,勋贵们这一刻看顾子轩的眼神仍然前所未有的慈爱,以前从来没有看这个小王八蛋如此顺眼。

成阳侯冷哼道:“世侄,你们镇远侯府真真是一鸣惊人啊。前有世侄手迹震动京师,后有顾侯爷摔杯为号,要将大明勋贵一网打尽。

呵呵,威风得紧呐,太祖爷做不到的事,今儿顾侯爷做到了,老夫实在佩服得紧呢。”

憋了一肚子气的勋贵们七嘴八舌叱骂不已,顾伟奇如今的形象已经彻底与人渣划上了等号。

听着众人的抱怨,顾子轩含笑点头道:“众位世伯世叔说得是,家父此番孟浪了。勋贵一家亲嘛,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和气生财慢慢谈,非得动刀动枪喊打喊杀,凭白让文官和内廷看了笑话呢?

爹啊,今儿的事你不讲究,咱们必须得跟世伯世叔们赔个不是。”

顾维奇铁青着脸冷哼一声。

还好,老顾还知道大局为重,没有头铁到底。顾子轩稍稍宽心,又虎起脸对顾自道喝道:“还不赶紧滚蛋,杵在这里等着本少爷请你喝酒呢?”

依然是木然的表情包,顾自道不为所动。顾维奇挥了挥手,他这才领着家将鱼贯而出。

众人诧异地对视,小兔崽子今儿个莫非当真转了性子?

郑靖远赞赏道:“老匹夫,瞅瞅,嗯,瞅一瞅,轩儿如今已然识大体明事理喽,倒是你老匹夫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架秧子,老顾浑身直抽抽,他已经快要忍无可忍。

收了老子的帖子,上老子家里大吃大喝,拿出三瓜两枣打发叫花子,末了将我顾家父子寒碜地狗屁不如,顾子轩脸上笑嘻嘻心头mmp。

很好,你们没毛病。

“让世伯们见笑了,那群杀才已经通通滚蛋,咱们可以文明地交流了。大家都知道,我们镇远侯府虽然刀枪传家,但总体还是讲道理明事理得。”顾子轩为自己个儿的家风狠狠点赞。

众人翻着白眼,若非看在顾子轩晚辈的份上,实在忍不住要一口浓痰吐他脸上。

武安侯冷哼道:“你小子少打马虎眼,我问你,你们把青寒怎样了?若是青寒少了半根汗毛,我武安侯府定然与你父子不死不休!”

“对,还有虞啸,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匹夫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这群老货都是属鸭子的吗,嘴是真硬呐。

冷静,顾子轩叹口气道:“各位世伯宽心便是,几位世兄与小侄乃是生死过命的兄弟,咱爱护他们还来不及,如何舍得难为他们分毫?

呵呵,几位世兄非但无事,小侄还拿出了咱们家特别加料的佳酿招呼他们,如今不晓得如何快活呢。”

这还像句人话。

不过,以顾家父子家宴设伏讨要贺仪的嘴脸来看,如何会大方到拿出珍藏宝贝招待饮宴?

众人提刀砍人那是没指望了,不过论起玩儿阴谋诡计,个个都是大明朝的元老。顾子轩的一番话,非但没能让他们降低警惕,反而个个提心吊胆忐忑无比。

英国公狐疑道:“凭你们父子棺材板里抓金漆死要钱的德行,你们会有那么好心,以珍藏佳酿招待各位世子?”

顾子轩痛心疾首道:“张世伯,您这是对我们顾家有天大的误解啊。大家都知道我们侯府目前被小人所害,暂时困难了一些,不过该有的礼数咱可不敢削减丝毫。

用一些平常舍不得的宝贝招待各位世伯世兄,那是应该的。

爹啊,孩儿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私下清空了你的珍藏给大家享用,你不会责怪我吧?”

老顾旁的能忍,这私房珍藏却是他的命根子,不论是刀枪弓马还是美酒,尤其是那啥

顾子轩再也不能装了,急吼吼道:“小兔崽子,老子的珍藏你也敢妄动,找死啊你?”

“不要那么小气嘛,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些东西你一个人爽不如大家一起爽,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了。”顾子轩非常鄙视老顾的吝啬。

一个人爽,不如大家一起爽,老顾脸都绿了。众人脸也白了,什么东西能够让众人饮酒以后一起爽,这小王八蛋可是有前科得

老顾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这么些年来费尽心血搞到的好东西,小王八蛋不会一股脑儿全糟蹋了吧。

这么败家的吗,老顾怀着一丝侥幸结结巴巴道:“你不会把我的观音***、一柱到天亮、我爱一条柴、仙女一夜吟、夜半九次狼、如来金钢棒、旱苗喜雨露全部都糟蹋了吧?”

众人险些跌倒,这个臭不要脸的,都他娘滴收藏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小畜生更过分,这些东西他娘的能给世子们吃吗,何止是伤风败俗,简直是禽兽不如!

要用也该咱们老干部用啊!

糟践宝贝!

众人对顾家父子狠狠鄙视一番,末了想起现在可不是讨论该谁享受宝贝的问题。如今的形势,世子们已然中招,赶紧想办法摆平才是头等大事。

不待他们发难,顾子轩已然怒道:“爹,你过分了啊,这如何能是糟蹋呢,你看世兄们吃了你的宝贝,如今即将白日行欢,说不出的刺激快活呢。

阿弥陀佛,世兄们爽完了,定然会记得你的好。再看看我,为了大家的福利可谓操碎了心,如今勋贵里像我这般无私操劳的人可不多了。”

咚,老顾一屁股坐倒,失魂落魄道:“完了,全完了,十余年的心血啊”

这个小畜生!

众人眼前发黑,果然啊,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只不过,这回中招的变成了身份更高贵的各位世子爷。

武安侯只觉天雷滚滚,户部尚书好不容易同意了郑家的求亲,他们家如今在勋贵圈儿正是风光无限。如今郑青寒中了顾子轩的算计,若是做出白日宣淫的丑事……

打了个寒战,郑靖远面无人色道:“无法无天的东西!那等伤天害理的货色,小畜生你怎敢让青寒服用?

还不速速撵走那些不知廉耻地风尘女子,赶紧地交出解药,老夫发誓,若是青寒有”

顾子轩严肃道:“世叔这话可冤枉小侄喽!诚如小侄所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况尊老爱幼乃圣人教诲,既然有了世兄们的一份,小侄岂能忘了各位世伯世叔的一份?”

这尼玛,大家伙儿这么快已然梦想成真……幸福,啊呸,打击来得太突然,众人没有一丝丝防备啊。

成国公魂飞魄散道:“啥意思,难不成,老夫也喝了?”

方才调戏顾家父子不亦乐乎的勋贵们,如今个个如丧考妣,大气也不敢出地支起了耳朵。

他们的老眼透出了不那么纯粹的一份纯真,希望顾子轩能给他们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吃了啊,人人有份谁都不少。十五年的佳酿跟媚药更配哟,药效猛烈愈发持久,小侄相信大家一定可以找回久违的青春热情。

仔细感受,不要怀疑,有没有觉得浑身燥热蠢蠢欲动啊大家?”

顾子轩热情洋溢地开导大家伙儿。

不说还好,众人用心感受之下,无不觉得浑身火热,单薄的夏衣竟比棉被还要厚实。

更要命的是那话儿平日里任由小妾们使出十八般武艺也难得抬头,如今竟蠢蠢欲动不听招呼。

大意了,今日算尽老匹夫的万般手段,存心好好奚落老匹夫一番,终究漏算了顾子轩这个小畜生。

英国公急道:“你小子够狠,堂堂镇远侯府世子,竟然对当朝公侯使用房中药!

如今老夫等虽然中计,不过老夫倒要看看,你世子爷有没有那个胆量唤来烟花女子,在你侯府行那苟且之事!

哼,圣上虽然难得过问朝事,但今日你顾家父子所为,你以为圣上还会等闲视之?”

这话让绝望的勋贵们提起了三分士气。

顾子轩无喜无悲道:“世伯啊,您又错了。姚叔,咱家的银子可还能请上一群貌美如花的小姐姐?

世伯们比较急,在线等呢。”

一直扮演安静老男子的姚大管事,此刻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了头,无限愧疚道:“回世子话,侯府的家底儿您是知道的。崇古只能为了老爷的安全,勉强找来一名歌女。貌美如花不能指望,倒是胸大屁股大,应该能祛除老爷的药效。”

顾子轩深表遗憾道:“世伯,情况你也看到了,咱家穷啊,小侄爱莫能助了。

那啥,爹啊,姚叔的话你也听到了,要解决问题可得赶点儿紧,迟了孩儿也不能保证有什么后果。”

一句话提醒了失魂落魄地顾伟奇,老顾一骨碌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了,都不敢耽搁功夫丢下一句狠话。

众勋贵……

第十章 成大事者不计成本

让你们得瑟,顾子轩舒爽无比。

轻咳一声,他慈悲为怀道:“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见死不救可不是咱们顾家的作派。

大家的困难小侄看在眼里,你们的痛苦小侄感同身受。咱家虽然银子没有,不过呢,旁的活物还是有一些。

呵呵,虽然物什儿比较粗糙,解决大家的困难还是没问题得。不就一哆嗦的事儿吗,大家能看开就好,这就叫透过现象看本质。”

活的物什儿,能解决问题,还不用花银子

联想到小畜生的前科,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顾家西席的悲惨遭遇,一时浑身燥热却如坠冰窖。

成阳侯浑身抽抽道:“混账,你不会当真把你家的狗”

众人打了个寒战,这个胆大包天的畜生,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这可真是羊肉没吃着惹一身的骚。

“世叔不要误会,咱家的狗去年冬天没有挺过来,让父亲和姚叔一锅炖了。咱家,已经没有狗了。”顾子轩赶紧地解释,如果这么容易就让你们猜到套路,穿越犯的脸往哪搁。

还好,小畜生还未丧尽天良,大伙儿又松了口气,不过浑身的火热却是越来越强。这个小王八蛋,女人没有,甚至狗都没有一条

啊呸,就是死也不能找狗哇。

他到底要干嘛?

众人怒火熊熊,恨不能把顾子轩大卸八块。

就在这时,希聿聿……一阵嘹亮而暴躁狂野的战马嘶鸣传来。

得得得,粗旷的马蹄声由远而来,几个呼吸的功夫,顾自道面无表情地牵着一匹高大地西域马进来。

那马双眼通红,狂躁地打着响鼻,碗口粗细的马蹄不安地刨着地砖,马蹄铁擦流出一溜火星。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畜生胯下粗长如手臂的凶物,足以羞煞任何男人。

这这尼玛玩50升级版呢!

众人撑不住了,下意识菊花一紧疯狂地往墙角退去,争先恐后得把身边人往前推。

“郑老匹夫,莫要欺人太甚,老夫先站墙角的。”

“呸,老夫年长理当扶墙!”

“张老鬼,再推老夫翻脸了啊!”

“谁,哪个王八蛋戳老子?他娘的这么能干,那匹畜生就归他了。”

祖先勇猛无畏的灵魂,这一刻重新回到了贵人们体内。为了一个墙角靠后的位置,大家伙儿纷纷爆发了与年纪不相称的敏捷彪悍。

顾子轩假惺惺道:“哎各位世叔不用抢,这匹大马乃是西域良马,不光力气大活儿好,量也很足哦。保管大家雨露均沾,见者有份儿。”

众人亡魂皆冒,哪里顾得上骂他。

“姚叔,这可是西域大马,你下的料够不够?”生怕叔伯们分赃不均,顾子轩不无担心道。

姚崇古正色道:“应该够了,老朽怕误了少爷大事,足足喂了这畜生两瓶的量,这可是二十个精壮大汉的份量。

为确保万无一失,老朽昨晚试过了,这畜生吃了半瓶便干趴了三匹母马。”

为了证明自己办事靠谱,老姚一抖衣袖,哗啦两个瓶子掉落地上。一瓶旱苗喜雨露,一瓶仙女一夜吟。

老姚见顾子轩不说话,自信不是那么充分了:“今儿人多,要不咱们再加一瓶?

这可是老朽的私货喽。”

抖擞间老姚又摸出一瓶夜半九次狼,一脸的肉疼。

顾子轩恨铁不成钢道:“姚叔啊,这不是量够不够的问题。即便再加五瓶,这畜生一枪能捅翻一头牛那又如何?

再厉害也只能一个个来啊,世伯们的药效顶多能压制半盏茶的功夫。到那时,马只有一匹,叔伯们却有十多位,如之奈何?”

“要不,老朽再找十匹马?”姚崇古知错能改。

“药,你还有药吗?”顾子轩无力道。

姚崇古沉默了,一双老眼贼溜溜得打量着贵人们。

“要不,让各位老爷互相对付着?”

老姚不确定道:“少爷您看啊,英国公和成阳侯高矮差不离,淇国公与成国公体形相近,武安侯与安远伯一般的孔武有力

老朽琢磨着,这畜生若忙不过来,大家伙儿又实在忍不住的话,大家何不互相对付一番?

正所谓水路有水路的舒爽,旱路有旱路的滋味,到最后不就是一哆嗦的事儿吗?能够祛除药效就好,活人让尿憋死阳爆而亡的蠢事儿,咱可不能干!”

顾子轩一拍大腿道:“这个办法好啊,正所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各位世伯,要不咱试试?啧啧,老伙计的旱路啊,若非今日天时地利人和,你们哪有这等机会。

姚叔,你说这日行一善成人之美的好事咱赔本干,亏不亏得慌?”

姚崇古躬身道:“少爷,成大事者不计成本,应该的。”

应该的就好,顾子轩松了口气,挥手道:“老顾,开始吧。”

主仆二人毛骨悚然的对话,彻底瓦解了勋贵们最后的防线。

顾自道就要领命放开大马,成国公与众人对视一眼,尽皆无声地摇头苦笑。

成国公暗叹,神色萧索地从怀里掏出单子道:“停,我成国公府奉送贺仪两千两。”

“英国公府贺仪两千两”

“淇国公府贺仪两千两”

“武安侯府贺仪一千六百两”

“成阳侯府贺仪一千六百两”

众人一连串的报数让顾子轩眉开眼笑,抢上前去双手不空地收着礼单,腼腆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小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丰富大家的工作经验。

各位世伯奉送如此大礼都是自愿的吧?”

众人……

“自愿就好,勋贵一家亲嘛,咱们顾家做事向来以德服人,世伯们若是不高兴那便是小侄的罪过了。做人嘛,最要紧的是开心。”顾子轩毫不吝啬地送上一碗鸡汤。

英国公长叹道:“后生可畏!小子,你今天的所为让我等刮目相看呐。呵,你小子大病一场,竟然脱胎换骨,让我等也着了道。从今天起,京师将要因你而风云激荡喽。”

顾子轩正色到:“世伯过奖了,小侄自觉能力有限,离皇上和群众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武安侯唏嘘道:“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你个小王八蛋够无耻啊,已经超过了顾家历代祖宗的总和。你小子就不要谦虚了,从前你是纨绔界的害虫,今天开始便是京师的毒蛇!”

淇国公点头道:“郑老匹夫说得是,能让咱们这群老家伙栽这么大跟头的,你小子是头一个。”

顾子轩面色凝重道:“这都是各位世伯们抬爱了,呵呵,这礼单你们都备在身上,想来也是存了考量我顾家的意思。

如果小侄没有猜错,若非咱上了一道硬菜,世伯们定会拿出另一份礼单吧?”

成阳侯仰天道:“不错,今日之事虽颇多周折,你小子的表现也荒唐透顶,但总归技高一筹。

很好,你今天的表现堪称败类中的翘楚。聪明是好事,聪明胆大能做事的勋贵更是难得。

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咱们作为与国同休永享富贵的世袭家族,心思必须正大光明。若是严世蕃那般的聪明,迟早万事皆休。”

“多谢世伯教诲!”顾子轩行礼致谢,这是掏心窝子的话。

武安侯不耐烦道:“行了,如今你小子已然心想事成,咱们已经认栽,还不赶快交出解药?”

大人物的臭毛病,即便刀架在脖子上火烧眉毛,也要先交代场面话,这就叫贵人威仪。

死要面子活受罪,难为他们了。

顾子轩茫然道:“什么解药?

英国公怒道:“装傻是吧,地上那玩意儿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么?如今事情已了,你若再闹,那便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世伯说的是这个吗?”顾子轩捡起仙女一夜吟笑嘻嘻道。

他扒开了瓶盖,添了一大口粉末道:“这不就是老面粉喽,劲道很足哦。”

武安侯皱眉道:“你小子没有下药?为何我等会感到浑身燥热难安如同火烧?”

顾子轩眉飞色舞道:“当时情势紧张,各位世伯痛饮烈酒,加之关心世子,焦虑则乱。呵呵,小侄再吓唬一番,换谁都会燥热难安。你们懂的,那话儿毕竟也是一股子热血支撑嘛。

小侄说过,顾家是讲道理明是非的,怎能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我会告诉你们这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心理暗示理论吗。

众人老脸一红,面面相觑滋味难明,这他娘得栽得太彻底了。

成国公犹自不服道:“那这个畜生是怎么回事?”

顾子轩笑到:“哦,它是真的嗑药了,家里的母马发情该配种了,工作需要嘛。”

服了,众人再无话说。同时升起一个有趣的念头,若是把这个小畜生扔到朝堂,以他的无耻诡诈,跟那群道貌岸然一肚子坏水儿的文官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五福火急火燎赶来,面有恨色禀道:“少爷,宁远侯来访,老爷让您招呼着。”

众人精神一振,郑国泰老匹夫竟然不请自来,顾老匹夫避而不见居然指定顾子轩接待。

呵呵,合着今儿好戏才开场呢。这份贺仪真他娘地值,大明唯一的禁卫指挥使侯爷,对上天子百般宠爱的贵妃大哥,这样的戏码花钱都买不到的。

武安侯似笑非笑道:“小子,真正的硬菜来喽。”

郑国泰那个老王八蛋竟敢来浑水摸鱼?

很好,天堂有路你不走,顾家无路你自来。

顾子轩没有被郑国泰吓到,反而燃起了无穷斗志。

皇帝的大舅子,圣豢最浓的国舅那又如何,都他妈不好使!

干破坏老子咱纨绔生活的都是人渣,谋我家产的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特么敢死,老子就敢埋!

第十一章 完璧归赵

顾子轩气势如虹,精气神焕然一新,整个人燃烧着炽热的斗志,竟似完全不把头号外戚放在眼中。

行了一转罗圈揖,顾子轩郑重道:“各位世伯,你们的情谊小侄来日定有厚报。如今我顾家尚有大事未决,恕小侄招待不周了。”

小王八蛋,银子到手便急吼吼赶人,哪有那般便宜的事。

吃鳖的勋贵们,眼看好戏即将登场,如何能够安安份份离去。如今酒足饭饱后顾无忧,正是看大戏的天赐良机,否则也对不起那笔冤枉钱不是。

武安侯乐呵呵道:“贤侄哪里话来,永宁侯的威仪,今日正好见识一番。”

成国公正义凛然道:“子轩啊,你我两家乃是世交,顾家有事老夫怎能置身事外看一看也不费功夫得嘛!”

众人纷纷表示荣辱一体,压根儿不接送客的茬。

得,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顾子轩倒也光棍,豪气干云道:“既然众位世伯抬爱,那就与小子一道见识永宁侯的风采吧!

五福,还不赶紧地请永宁侯后院一叙,世伯们可是想念他得紧呢。”

五福领命而去,顾子轩对老姚眨眼,给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姚崇古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默然与顾自道走出了后院。

当然,战马一并带走。

不一会儿五福领着郑国泰高声唱喏道:“永宁侯到!”

“哈哈众位年兄都在呢,国泰来迟,还望恕罪则个。”郑国舅人未到声先至,一句简单的问候竟是反客为主,既忽略了顾子轩的存在,也化解了不请自来的尴尬。

众人一一回礼,顾子轩不为所动笑而不语,既不见礼也不说话。你不是拿我当空气吗,那便如你所愿,看你这出独角戏如何继续。

这尼玛就没法儿聊天了,郑国泰余光瞥着顾子轩,就等他上前问礼告罪呢。

在他看来顾子轩乃晚辈,没给永宁侯府下帖子已经失礼至极。何况其父在紫禁城当差,京师内城的一亩三分地,郑家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无论于私于公,顾家小子都应该诚惶诚恐才对。

奈何在顾子轩看来,他的身份便是谋夺家产的生死大敌。郑国舅乐意装逼,顾少爷可不会惯着他的臭毛病。

勋贵们皆为世袭公侯,虽然大多赋闲,可要他们捧郑家一个流侯的臭脚亦是天方夜谭。何况众人打定主意看戏,一时竟无人圆场,任由气氛静默。

郑国泰笑意盈盈的脸渐渐僵硬,顾子轩依旧笑吟吟不发一语。

杜贵瞥了眼主子,心中有了明悟,大喝道:“世子爷,你们顾家的门槛也未免太高喽!咱们侯爷何等样的身份,今儿纡尊降贵来你顾家,那是你们镇远侯府天大的福气。

可你们父子一个称病不出,一个不为所动只顾着喝酒,压根儿不把侯爷放在眼里。

呵呵,奴才斗胆问一句,镇远侯府如此冷漠,藐视侯爷事小,真正的心思莫非是对贵妃不满,还是对皇上有所腹诽?”

这话诛心!

众人纷纷蹙眉,这个奴才是真敢说啊,为博主子欢心豁出去了。

杜贵正是打的这般如意算盘,他本是郑贵妃宫中太监,后被郑贵妃赐给大哥成为永宁侯府的家奴。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皇帝竟然睁只眼闭只眼,这便助长了杜贵的气焰。

换句话说,他是郑贵妃的心腹爪牙。

宫中成长的奴才,都明白一个道理:若要长保富贵甚至性命,就要抛弃一切尊严恐惧,做主子最忠心的狗,在主子需要的时候能够撕咬一切对象。

如今永宁侯吃瘪,为了找回主子的脸面,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踩了也就踩了。

搞事情啊,顾子轩眸子里闪过一道寒芒。

说这么多有个卵用,扣大帽子吗?不存在的,顾大少脸皮厚比城墙,他听不懂的。

顾子轩踏前一步,疑惑道:“这位奴才是?”

杜贵整个人都不好了,涨红着脸到:“世子自重,某乃永宁侯府大管事杜贵也!”

“好的,杜奴才你好!”顾子轩知错能改。

勋贵们发出了会意的笑,一个奴才而已,可没有谁惯着他。

郑国泰脸色铁青,杜贵大怒道:“姓顾的,你欺人太甚……”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传出,怒不可遏的杜管事话未说完已经飞出了两颗后槽牙,打着旋儿撞倒了桌椅躺到地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和浓浓的恐惧。

他不敢想象,这个臭名昭著的二世祖竟敢对他堂堂永宁侯府大管事出手,这是要疯呢。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顾子轩甩了甩生疼的手淡淡道:“这位奴才说得好,咱们顾家的门槛当然很高。贵人能进,百姓能进,疯狗和奴才不能进!”

勋贵们眼神闪烁不已,这个全无正形的小王八蛋,此刻竟然有了几分顾老匹夫年轻时候杀伐果断的风采。

郑国泰装逼不成惨打脸,寒声道:“世子,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打这个奴才不要紧,折的可是老夫的颜面,莫非你们顾家视老夫为眼中钉么?”

世子爷蓦然惊醒道:“唉哟,这不是郑世叔嘛。小侄对世叔敬仰有加,如何敢做那等忤逆之事?”

“既然如此,你父子为何这般傲慢挑衅?”郑国泰面如寒霜。

“哪里的话,家父与众位世伯欢宴,不胜酒力已然歇息。至于小侄,这不和众位世叔一道恭候世叔的大驾嘛。呵呵,满朝公卿能享有此等排场者,唯世叔一人耳,怕是太子爷也无这般威风吧。”顾子轩满脸“恭敬”道。

“世子慎言!老夫俗人也,万不敢与储君并论万一!”郑国泰脸色紧张道,他郑家与太子虽然龌龊不断,然而有的事情心知肚明便好,搬上台面就是找死。

怕了吗,跟一个穿越犯玩儿扣帽子,找死呢。

顾子轩见好就收道:“哈哈世叔不可自谦,如今世叔如日中天光芒万丈,咱们勋贵可都指着世叔吃饭呢。

对了,世叔今日所为何来,我顾家的破庙可难得有世叔这等大神光临呢,小侄不胜欣喜。”

这个小畜生,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郑国泰发作不得,只得连续深呼吸,换了一张春风和煦的脸道:“世子客气了,昨日老夫与令尊赌赛,奈何令尊实在手气不佳,竟然大败亏输。贤侄你是不知道,顾侯爷当时杀红了眼,老夫拦都拦不住哇。

老夫本想着贤侄身染重疾,欲以千年高丽参相赠,救你一条性命也好延续镇远侯府的香火,打几圈儿麻将实乃无聊打发时间的活计。

不曾想这事儿闹得……老夫甚是难安,今日欣闻贤侄已然痊愈,特地前来完璧归赵。”

哟呵,老王八蛋良心发现了?

这尼玛不安套路出牌啊,勋贵们蒙蔽了。郑家兄妹的德行,虽贵为皇亲国戚,依然改不了蚊子腿儿榨出二两油的德行。如今顾家的庞大家产已经吞进肚里,郑国泰会甘愿奉还?

活久见呐。

第十二章 一杯怎么够 起码得三杯

众目睽睽下,郑国泰掏出厚厚一沓地契银票,抖得哗啦作响道:“你看,令尊的东西老夫都完整地保管着。虽然有一些破损,但终归数目还算分明,现在是时候还给贤侄了。”

这尼玛,顾子轩懵逼的内心几乎接受不能啊,他震惊到:“世叔高义,这怎么好意思?”

他感动地去接那一沓地契,当然银票也不能少。

郑国泰无一丝烟火气地揣回了票契,抽出一张最小的银票道:“说来惭愧,贤侄你看,除了这张银票尚还完好,其余的票契已然破损,老夫也没脸还你了。

说好的完璧归赵,定然不能以次充好,贤侄拿好喽。”

尼玛,这就是完璧归赵?

顾子轩捏着一百两的银票凌乱了,勋贵们抽抽着笑作一团。成国公那个老货最是开心,捂着肚子可劲儿得擦着眼泪花儿。

顾子轩不死心道:“世叔多虑了,咱们顾家刀枪传家,欣赏的就是残缺美。你是知道的,我爹连破鞋都不嫌弃,子轩虽然不才,破地契破银票还是不讲究得。”

唔,咳咳咳……

这话说得,瞬间让朱老公爷完成了从大喜到大悲的转变,险些咳死。

郑国泰摇头道:“万万不可!咱们勋贵做人做事最讲究的便是信用二字,说好了完璧归赵,那便是缺一个角也不能出手。

贤侄啊,老夫太过实在执着信用的缺点,已经困扰老夫多少年喽,你能理解老夫吗?”

这一刻,顾子轩明白了一个道理,上梁不正下梁歪实乃至理名言。大明勋贵脸皮奇厚的秉性,从朱老四悍然抢夺建文帝皇位,并声称奉天靖难的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数一数老朱家不要脸皮的皇帝,朱老四开宗立派,朱厚照发扬广大,当今天子登峰造极。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尤其难得的是凡属大臣不爽的,皇帝必定头铁到底一定要做,实在可谓集大成者。

摊上这么一个至尊家族,勋贵大臣们脸皮若是不够厚实,朝堂之上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顾子轩心里mmp,脸上变幻莫测,终究笑嘻嘻道:“哪里的话,世叔多虑了。玩牌嘛,愿赌服输,家父既然输给了世叔,那东西便归世叔所有。世叔归还是人情,不还是本分。

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嘛。您别说,自从家父输光了家产小侄便赤条条了无牵挂,这饭也吃得香了,觉也睡得踏实喽,连看书也看得津津有味了呢!”

“是吗,老夫岂不是成人之美?如此一来,贤侄你以后就能少出门了,京师百姓应该给老夫立生祠啊。”

“哈哈哈应该的,小侄岂非也成全了世叔助人为乐的功德?

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咱们叔侄实在应该喝一杯酒庆祝一番了。”

“一杯怎么够,起码得三杯啊””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世叔也!这酒,必须得喝哇!来人,上酒!”

“哐”

姚崇古一秒都不耽搁得推门而入,端着一壶酒道:“少爷,侯爷,酒来了。”

托盘微转,酒壶口指向了顾子轩,顾子轩大笑道:“你我叔侄难得投缘,世叔请!”

郑国泰眼神微动,端起了壶嘴旁的酒道:“贤侄共饮。”

顾子轩端起了剩下的酒,仰脖而尽倒转了酒杯,分毫不剩。

郑国泰见状也是毫不犹豫地举杯而尽。二人相视而笑,顾子轩大喝道:“再上!”

姚崇古再度次斟满了酒,二人依然一饮而尽,如此直到喝完第三杯。

勋贵们眼皮跳个不停,虽然是郑国泰先挑酒,为何他们感觉瘆得慌呢。

“哈哈,痛快,世叔真乃性情中人!”顾子轩毫不吝啬对郑国泰的欣赏。

郑国舅笑道:“既然痛快,贤侄何不让众位公候一道畅饮?”

顾子轩呆住了,茫然道:“什么畅饮,为何要畅饮?”

这个小畜生,郑国泰暗骂,这死扣银子的德行,怎么就跟他爹一个模子呢。

气氛大好,郑国泰难得慷慨道:“贤侄可是心疼银子?不打紧的,今儿群贤毕集,难得大家高兴,这顿酒老夫请了,贤侄万万不能推辞。”

他老脸抽抽着再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啪一声拍在桌上。

“世叔这话是打小侄的脸啊,这是钱的问题吗?”顾子轩麻利地揣起了银票,严肃道:“这是药的问题!”

果然啊,小畜生终于漏出了狐狸尾巴,众人心里顿时踏实了,一时欣慰无比。

你看,人都是自私地,同样的惨剧,落在自个儿身上便喊打喊杀。一旦自己的不幸沦落到他人身上,却是一心只盼好戏登场。

郑国泰呆了,懵逼道:“药?啥药老夫身子甚为康健,不需要药的。”

顾子轩沉痛道:“世叔老当益壮当然不需要吃药,可咱家老姚身子骨虚啊!”

老姚幽怨地瞪着顾子轩,郑国泰疑惑道:“这与我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吃了他的药?”

“瞎说,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的……因为你已经喝下去了啊。仔细感受,不要怀疑,有没有觉得浑身燥热兴奋难当,多年疲惫的老腰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呢世叔?”

又来,众人鄙视着顾子轩,郑老匹夫可没有带儿子赴会,你那套东西还有用才见鬼了。

被众人不屑得眼神摩擦,顾子轩依然笑的很开怀。

郑国泰猛然脸色大变,飞快地捂住了裆下,怒喝道:“小兔崽子,你竟敢给老夫下药?”

武安侯眼尖,他发现了永宁侯的异样,激动得大喊道:“哎,起杆儿了,真个起杆儿了!小兔崽子真下药喽,他没有骗郑老匹夫!”

激动之下把自己也绕了进去,顾子轩不满道:“世叔不要血口喷人啊,酒是郑候爷自己个儿挑的,药是老姚的,小侄毫无作为,只不过告诉了郑候爷一个事实而已。

可不能凭空污蔑小侄清白,小侄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清白人。”

众人兴奋地看起了好戏,忽略了他的臭不要脸。

郑国泰嘶声道:“小王八蛋,你敢阴我啊!速速交出解药便罢,若是不然老夫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

“哎呦小侄胆儿小,可禁不得世叔吓唬。咱家的财务状况你是知道的,解药那种高级货可买不起,世叔若是把地契银两原数奉还,小侄或许能够买来一些。”

“做梦!方才你可说得清楚明白,还是人情不还是本分!既然如此,为何还用这般下作手段逼迫老夫?”

“是这个理儿,所以啊如今既然世叔不请自来,酒也是你自愿喝的,那么小侄买一些解药是人情,不买也是本分喽,没毛病吧?”

郑国泰

哼,来老子的地盘儿得瑟,顾子轩可不惯着郑国泰。

场面进入正常节奏,他依然不踏实道:“姚叔啊,这回可是真刀真枪,老顾不会搞砸吧?”

老姚肯定道:“可不敢呢,老朽的私货除了给永宁侯,剩下的全都喂了那畜生,顾自道正在等待少爷的信号呢。”

“啪”

顾子轩顺手摔了一个餐盘,怒道:“没有眼力见儿的东西,不知道世叔很急的吗?”

希聿聿……呼……呼……

顾自道牵着种马重返战场,这畜生明显比方才更加狂暴,一双眼睛红到充血,马蹄把地砖刨得咚咚着响,顾自道竟然快压制不住。

这才够劲儿嘛,顾子轩大喊道:“畜生冲动后果自负啊!愿意陪永宁侯的站屋里,要留清白的快出门呐。”

话未说完已经撒丫子飞奔,顺带一脚踢晕了杜贵。

众人魂飞魄散,作鸟兽散奔向屋外,留下了空虚绝望恨的永宁侯。

“砰”

待关门落锁的声音传来,顾自道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缰绳,连滚带爬地翻墙而出。

……呼……呼……呼……

“滚开……畜生……啊!”

第十三章 大争之世 好自为之

呼……希聿聿……噗……

“小畜生,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啊……”

庭院传来大马狂躁暴动的喘息,混杂着永宁侯绝望癫狂的怒吼,众人隔着院墙仍觉心惊肉跳。

成国公心有余悸又幸灾乐祸道:“好厉害的畜生,跟顾老匹夫年轻时候有得拼……呵呵,小子,你们顾家出手如此决绝,当真不怕贵妃和圣上的反应?”

顾子轩看白痴般盯着成国公道:“世伯啊,今儿的宴会永宁侯不请自来在先,主动要求喝三杯在后,酒也是他自个儿挑的。

永宁侯事事主动,害我顾家又贴酒钱又出烈马,连姚叔养生的药酒也搭进去咯,咱可亏大发了。皇上和贵妃圣明烛照,听说小侄这般慷慨仗义,应该对我顾家大力褒扬才是。”

众人一阵抽搐,顾家父子的脸皮,果然完美得一脉相承。

内院的动静愈发猛烈,马匹奔跑追逐,桌椅碰撞翻倒,杯盘破碎的脆响混作一团,郑国泰惨嚎怒骂一声高过一声:“小畜生,再不交出解药,老夫要你顾家死无葬身之地!”

勋贵们凛然,对世袭侯家族发出死亡威胁,当今朝堂有这个能力的人,不过一个半:皇帝算一个,郑国泰算半个。

姚崇古有了退缩之意,忐忑得看着世子爷。

顾子轩恍然不觉,恭声应道:“世叔果然老而弥坚,紧要关头尚能临危不惧,花甲之年与畜生周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小侄佩服。

姚叔啊,既然世叔如此威猛,咱们岂能不助兴一番,必须成人之美啊。

我琢磨着永宁侯扭捏半天就是不愿成就好事,莫非世叔不喜欢种马,兴许,母马才合世叔的胃口?

那敢情好哇,昨天让这畜生干趴下的母马应该缓过劲儿喽,一道牵来吧,世叔没准儿就有兴致呢。”

咝,勋贵们齐齐啜着牙花儿,顾家小子够狠呐,这是要跟郑家玩儿命?

这背后的意思,又能不能代表老匹夫呢。当前乃多事之秋,自三年前梃击案后,皇上不但让顾伟奇仍旧执掌禁宫宿卫,甚至将东宫的警卫一发交与老匹夫。

勋贵之中论圣豢深厚,顾家当仁不让乃是第一家族。即便郑国泰作为外戚圣宠无人能及,不过皇上并未予其重要差使,凭着郑贵妃的加成,这才勉强压过顾家一头。

顾家和郑家的争执,从郑国泰设局谋夺顾家便透着一股子邪性。两家从某种程度而言,代表着勋贵和外戚两方势力,两家的平安相处便是两者力量的平衡。

郑家此番的行为,由不得众人不多想。郑国泰一再挑衅顾家,是郑家单纯的试探,还是福王和太子之争波澜再起?

联想到圣上龙体烛火飘摇,勋贵们打了个冷颤。莫非,新一轮的腥风血雨即将掀起?

院外的人心思百转,郑国泰却是惊骇欲绝大吼道:“小畜生你敢!”

顾子轩哈哈大笑道:“世叔放心,小侄可不是小气的人。姚叔,还不牵马来?

众位世伯,今儿大家有福了。古有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今有永宁侯一枪挑二马,真奇男子也!

五福啊,还不为世伯们搬梯子来,大家伙儿也好一起见证奇迹。”

“啊

住手!老夫认栽了!”

……你特么倒是坚守气节啊,老子板凳茶水都弄好了,你让我看这个?勋贵们暗骂。

这就软了,顾子轩咂咂嘴,不讲究啊。

“别啊世叔,要不您再坚持一会儿?”嘴上不饶人,顾子轩却是示意顾自道开门。

大门打开的一刻,众人被郑国泰的顽强震撼了。

永宁侯拼死躲在餐桌后,双手死死抵住了桌面。而大马双眼血红狠命冲撞桌子,凶物昂首挺立敲得桌面砰砰作响。

一人一马,为了底线和欲望,同样互不相让顽强抗争,可歌可泣啊。

“好一出人马情为了,既然彼此情深,世叔又何必欲拒还迎呢?”顾子轩对郑国泰与战马的虐恋深为不满。

“噗”

成国公指着顾子轩大笑,尊贵们亦是笑着摇头不已。

顾家小子这张嘴,又损又叼竟然不输老姚,果然“名师出高徒”。

老姚

郑国泰恨不能撕了顾子轩,狂喝道:“少他妈废话,不就是想要地契银子吗,老夫给还不成?

赶紧把这畜生弄走!”

“别啊世叔,憋久了对身体不好,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解药也有毒终归对身子不好。这畜生虽然粗糙不体贴,也能帮助世叔祛除药效没有副作用哦。

要不,咱再考虑考虑?”顾子轩好心提醒道。

“顾子轩!!!”郑国泰恨怒发狂了。

没意思,顾子轩叹息着挥手,顾自道面无表情地再度制服了战马。

万事皆休大局已定,郑国泰百般不甘,也只能抖抖索索得掏出地契银票。

入骨三分地看了一眼顾子轩,郑国泰披头散发咬牙切齿道:“你们顾家,很好。果然不负皇上宠爱,竟然以畜生羞辱皇亲国戚,威逼老夫堂堂国舅与那畜生苟合!

哼,皇家威仪如今已不在你顾家父子眼中了,好得很呐!”

顾子轩数着地契银票茫然道:“什么苟合?如此污秽肮脏的事儿,听听都让人不堪,小侄怎会那般荒唐?

小侄给了世叔西域大马,是让世叔骑着快马去春风楼找姑娘们解决问题,谁曾想世叔一代奇男子,竟然不挑剔不讲究,直接对畜生下手。

你让小侄说你什么好?”

骑马去春风楼?

郑国泰怒道:“若是如此,你为何让那畜生服药?”

“吃药能让畜生更加兴奋,跑得更快哟。”顾子轩郑重道。

“众位世伯,小侄今儿诚意满满招待郑世伯,大家可一定要证明小侄的清白啊。”顾子轩抱屈不已。

勋贵们目光闪烁,或有摇头,或有大笑,或有目光深沉看着顾子轩,终究无一人苛责他。

成国公虎着脸道:“小王八蛋顽劣了,还不取解药与永宁侯服下?”

这回顾子轩倒是乖巧,从善如流地让老姚伺候郑国泰服下了解药。

武安侯笑道:“郑兄何必动怒,小王八蛋当年打折了成国公马腿,皇上不也听了个乐呵嘛?呵呵,回头让老匹夫揍死这个小畜生!”

郑国泰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铁青着脸大步离去,连昏死的杜贵也未多看一眼。

顾子轩郑重行礼道:“众位世伯的高义,我顾家铭感五内,来日定有厚报。”

成国公悠然道:“厚报个屁,多事之秋啊。但愿老匹夫没有错,唉”

众人皆是面色沉重,个个死了爹娘的表情。

顾子轩懵逼道:“世伯你说啥,小侄听不懂哎。”

武安侯鄙视道:“你不需要懂,你也没有资格懂。告诉老匹夫,大争之世或许即将开启,你们顾家好自为之。”

第十四章 顾家害虫

六月初九日,永宁侯府放出了消息,声称郑家和顾家的友谊源远流长,为了两家世代交好,永宁侯特意归还了镇远侯所有地契和家产!

消息一出京师哗然,永宁侯兄妹什么德行,那是一个铜板买烧饼还要看厚薄的主儿,他会如此深明大义?

永宁侯的宣言似乎为两家的争端画上了句号,同时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影,事出反常必为妖!一时间各方势力疯狂打探消息,一定要弄清楚昨日镇远侯府大宴发生了何事。

文渊阁,首辅方从哲眉头紧皱,与一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大员相对无言。

良久,方从哲沉声道:“茂夫,今年的光景不好过啊。四月陕西大雪,冻死牛羊牲畜万余口。顺天、保定、真定、河间和江淮诸府大旱已然三年不断。五月山西地震,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死伤累累……

这一桩桩一件件,涉及的抚恤、赈济、重建,都要海量白花花的银子。朝廷的底子你这个大管家是晓得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这名大员乃户部尚书李汝华,正是武安侯郑靖远的亲家。李汝华为人正直理财有方,如今大明朝八方多事,而朝廷的收入从万历二十九年开始入不敷出已经是常态,当今的国库莫不是拆东墙补西墙,用钱的地方多不胜数一个不少还逐年增多。

李汝华硬是凭着超人的统筹能力,艰难地维护着大明朝运转。

加之其为人四平八稳正直公正,深得各方势力信赖。在当今朝堂非东林党即齐楚浙党的格局下,李汝华作为无明显政治倾向的大员,竟然能稳坐财神爷的交椅,可见其过人之处。

今日方阁老问对,李汝华一肚子的苦水可有了地方倾倒。他威严的面容透出几分愁苦道:“阁老明见,如今的国库就是个无底洞啊。这才六月的光景,可预算已经花去了七成,还不算万历四十五年一百三十九万两的亏空。

更要命的是辽东的花销年年见涨,杨镐经略辽东以来,无一月不要银子,光他辽东一家的要求便占足了全国饷银的九成!

老夫这个户部尚书倒成了他杨镐的账房,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老夫能耐有限,户部寅吃卯粮的家下官也当不了喽,请阁老另请高明吧。”

方从哲苦笑道:“汝华说得哪里话来,户部的家还得你操心着呐,有了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嘛。这不,辽东饷银吃紧的事儿,朝廷不是已经商议加收辽饷了嘛?

一旦落实,你的担子就会轻松些许了。”

李汝华面有忧色道:“恕我直言,加征辽饷的事实乃饮鸩止渴!百姓税负已然极重,辽响一出,恐怕流民之乱立即会蜂拥而起。到那时,辽东烽火未平,北六省战乱爆发,朝廷拿什么剿平乱事?”

我又何尝不知,方从哲暗叹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老夫今儿本想与你叙说琐事轻松一番,谁想话题却是聊得沉重了。

呵呵说点轻松的吧,今日永宁侯退还顾家田产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茂夫如何看?”

李汝华展颜道:“下官也为这事奇怪呢,永宁侯那副死要钱的德行,怎能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方从哲看似漫不经心道:“这也是老夫感兴趣的地方,茂夫与武安侯乃是亲家,想来能知晓一二吧?”

李汝华苦笑道:“阁老有所不知,老夫与武安侯虽是儿女亲家,不过勋贵一体,能让老夫知道的大家都知晓,至于他们不愿让咱们知道的事,老夫也不知情。”

这话在理儿,身为文官魁首,对勋贵的打压如今已持续百余年,方从哲如何不晓得其中厉害,勋贵对他们何尝提防有加。

他点头道:“不错,老夫孟浪了。镇远侯虽然荒唐狂悖,但对亡妻用情至深至今未娶。圣上感念其忠义仁厚,许其护卫禁宫值守,三年前甚至将护卫东宫的差使也交予他。

若是圣上春秋鼎盛,镇远侯无需多虑,可如今圣上龙体如此时节,镇远侯的位置便是一夫当关!”

这般严重么,技术派官僚的李汝华政治嗅觉终究不够敏锐,方阁老的话让他震惊不已。良久道:“如此说来,永宁侯的行为岂非反常之极。他不应该千方百计攻击镇远侯才对吗?”

“呵呵谁说不是呢,茂夫,你是清流中的清流,素来见不得这些腌臜事。不过,郑、顾两家之争,可能涉及国本,勋贵那边的动静,还得劳烦你费心了。”方从哲无奈又凝重得托付道。

外界为顾家父子闹翻了天,没心没肺的顾侯爷却是恍若未觉。经过了一夜休整顾侯爷雄姿英发,要兑现一品楼进补的诺言。

由不得他欣喜若狂,原本想着坑勋贵们一笔钱,让侯府得以渡过难关便是胜利。谁成想郑国泰自投罗网,让顾子轩一顿猛搞,地契家产全部回本。

两天时间,从家财散尽到更上一层楼,顾侯爷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他特意向皇上告假,今儿好生庆祝一番,真正是输了吃糠咽菜,赢了会所嫩模。

能够见识大明的娱乐业,顾子轩求之不得,大喜之下,特意点名五福随行。

于是乎,愁云惨雾十来天的镇远侯府,今儿欢天喜地得迎来了新生。顾家三巨头在前,顾自道领着六名护卫在后,清一色高头大马不可一世地招摇出师。

顾家害虫上街了!

眼瞅着顾家大门打开,顾侯爷一马当先而出,侯府所在西直门大街的百姓们虽然颤抖,却无过激反应。

顾侯爷是大虫不假,不过并无危害百姓的行为。直到顾子轩意气风发出门地一刻,百姓们齐齐发一声喊四散奔逃。一派祥和繁华的大街顿时鸡飞狗跳哭爹叫娘,恍若末日降临。

“大家快逃啊,顾家害虫出门啦。”

“娘子快跑,为夫断后,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闺女啊抓紧了爹,顾家害虫骑着马呢,可不敢走散喽!”

顾子轩懵逼了,看着老顾和姚崇古淡定的脸色,他跟五福迟疑地确认道:“啥意思,他们说的害虫是老爹还是老姚?”

“说得是您呐少爷。”顾自道向来耿直,毫不犹豫得给出了正确答案。

顾子轩

五福忍不住了,拉住一个跑得慢的老头大喊道:“街坊们不要跑啊,少爷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呸”

忠心护主挺身而出的五福,刹那间被口水菜叶臭鸡蛋淹没。

这中间一定有误会,顾子轩被五福的惨状震惊了。搜索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个大眼萌动的小男孩呆呆地看着他。小伙子很不错嘛,不为流言所动小小年纪就展现了智者风范。

他翻身下马,用最温柔的步伐走到小男孩面前,露出最和蔼亲切的笑容,摸着小男孩的头道:“小弟弟不怕,那些乱跑的人都是嫉妒大哥哥长得帅的蠢货。走,哥哥带你吃好的去。”

“小男孩”猛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爹爹你在哪里,害虫抓住我了,为什么你把我打扮成男孩子害虫还能认出我?

呜呜,害虫哥哥,晴儿只有九岁,你不要抓我好不好?”

一个慌里慌张冲出茅厕,还在手忙脚乱系裤腰带的男子看见这一幕,连滚带爬得跑来,咚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眼泪鼻涕全下来了:“小侯爷饶命啊小的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哇,求求您把女儿还我好不好啊,您要抓走了她,小的也活不成了……要不……小的让婆娘陪您几天?

我家黄脸婆虽然粗糙,功夫还是不错的,只要您放了我女儿怎么都行啊。”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顾子轩对前身的名声彻底绝望了。

第十五章 危在旦夕

永宁侯府,郑国泰与礼部左侍郎何宗彦、郑贵妃体己太监崔文升、工部给事中贾继春默然饮茶。

崔文升扫了一眼何忠彦与贾继春,这两个老王八蛋,不愧是文官,这养神的功夫咱家愧不如人呐。得,还得咱家拔头筹。

他轻咳道:“侯爷,二位大人,咱家出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要不咱家先行告退,你们接着聊?”

贾继春看他一眼,又淡淡看着郑国泰到:“公公自便就好。”

何忠彦一语不发,依然四平八稳地喝茶。他对郑家毫无好感,月前提请皇长孙出阁读书,郑家同样与他不是同路人。不过今日永宁侯打着镇远侯的旗帜相邀,声称有大事相商,何侍郎不得不来。

镇远侯,牵涉的东西太过重要。

一群油滑的东西,郑国泰只能呵呵笑道:“公公何必急于一时,本侯今日邀各位过府一叙,实属无奈啊。”

贾继春不动声色道:“一个小小的镇远侯而已,侯爷何须烦闷?”

郑国泰挑开了头,贾继春立即急不可耐地充当了出头鸟。由不得他不积极,顾伟奇常年排行礼部和御史的黑名单头榜头甲。奈何皇上对他的弹章常年留中,让御史言官们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如今永宁侯似乎要出手,他如何能不积极。

郑国泰目露恨色道:“贾御史深知我心啊,今儿老夫打开天窗说亮话,昨日老夫遭受了奇耻大辱啊!若不扫平了顾老匹夫,老夫难消心头之恨!”

崔文升蹙眉道:“既是如此,侯爷为何还要赞赏顾家,甚至不惜退还顾家家财?”

这正是众人不解的地方,这与郑家一贯的画风不符。

我能告诉你,我特么险些菊花不保吗。郑侯爷单纯的不爽和不足为外人道的耻辱,却是引发一场超乎他想象和控制的超级风暴的开始。

郑侯爷皮笑肉不笑道:“因为本侯高风亮节,一码归一码!”

这个臭不要脸的,众人鄙视不已。

何忠彦目光深沉道:“侯爷好一招暗渡陈仓呐,如此定让镇远侯放松警惕,而后可以一刀封喉。”

贾继春、崔文升明显智商余额不如何忠彦,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崔文升不跌道:“侯爷高,实在是高,这个闷棍打得着实漂亮。”

看看,这就是粗人和文化人的区别,在文化人口中打闷棍也能显出一股子文雅凄美。

贾继春鄙视了崔文升一眼,然后精准定位道:“侯爷,镇远侯肩负乾清宫和东宫安危,想要动他,恐怕不容易啊。呵呵,大家知道的,咱们御史和礼部弹劾顾老匹夫的折子,这么多年都要堆成山了,可老匹夫不照样活得滋润无比?”

何忠彦眉头皱成了川字,凝重道:“不错,镇远侯深受圣上宠信,要他出丑不难,若要他彻底倒台……难啊。”

老狐狸,郑国泰冷哼道:“好!那老夫就只要他出一个丑,出一个下不了台的丑便好。”

何忠彦凝声道:“愿闻侯爷高见!”

这才是商议大事的样子,郑国泰悠悠道:“顾老匹夫不是负责圣上和东宫的安危吗?如果乾清宫发生了一些连圣上也感觉危机重重的事……”

三人眼前一亮,妙啊,镇远侯有着圣上毫无保留的信任因而强大无比,但他的强大也是他脆弱的根源。一旦皇帝不再信任他,镇远侯便成了没有爪牙的老虎,到那时便成了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剁便怎么剁。

这就叫釜底抽薪!

皇帝已经风烛残年,如今最是敏感多疑,在这一个时间轴上,最恐惧也是最不能容忍地只有一条:安全受到威胁。

三年前的“梃击案”,彻底断了福王继承大统的希望。在那一个荒唐的日子里,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叫张差的“疯汉”手持大棒如入无人之境,穿过了无数关卡,躲过了重重禁卫,最后安然来到东宫,险些将大明王朝的太子活活棒杀。

这一出荒唐而拙劣的刺杀闹剧,在华夏历史上绝无仅有,其漏洞百出的表演,倒与郑贵妃兄妹的智商相符。事后虽然天子舍不得最疼爱的老婆和福王吃挂落,强令有关部门结案,以致堂堂太子遇刺,竟然只有一个疯汉子张差和两个死太监问责!

一出闹剧将天子对郑贵妃母子的偏爱展露无遗,不过,皇帝此后将东宫的宿卫交予郑伟奇,也充分暴露了另一个问题:皇帝事先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这出闹剧给太子留下好几十平方心灵阴影的同时,也给皇帝留下了无数遐想的空间。郑贵妃母子为了上位能够刺杀太子,那么鬼迷心窍之下……我这个至尊有没有被安乐死的可能?

郑贵妃这个猪队友的举动,亲手断送了儿子至尊之路最后的希望,也让朝野上下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和底线。

如今的顾伟奇便牢牢守护着天子那条线,这就让他成为朝中特殊的存在,官职虽不显赫,地位却是无比重要。

这是顾家的铠甲,也是顾家的软肋,要扫平顾家,必须让皇帝意识到他的安全防线再度出现了危机。

老油条何忠彦已经意识到要害所在,贾继春和崔文升还有些迷瞪。郑国泰笑吟吟道:“崔公公,贵妃可是对你的岐黄之术赞不绝口啊,呵呵,咱们聊一聊?

兴许,镇远侯也会有求于公公呢。”

……………………

经过了沉重打击的顾小侯爷,一路生无可恋地来到一品楼。

儿子闷闷不乐,顾维奇大笑道:“轩儿何故愁苦,今儿你是咱们侯府头号功臣,为父允了,今日只管敞开了寻乐子,老夫定然不会与你计较。

一品楼咱们已经包圆儿喽,如果你喜欢,老夫还能唤上十七八个春风楼的姑娘,看中哪个领回家也行呐。

明年你便虚岁十七,也是时候沾些荤腥了。”

这尼玛果然是亲爹啊,顾子轩大喜过望,但下意识习惯地谦虚道:“爹瞎说啥呢,人家还是小孩子,十七八个会不会太多了,孩儿只需要”

老姚赶紧欣慰地赞叹道:“世子爷果然洁身自好,在你这个年纪只需要大口吃菜大碗喝酒长身体就好,老爷何必做那拔苗助长的事儿?”

十七八个红牌姑娘,不要银子的吗?

老爷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老姚不住庆幸少爷懂事。

……只需要七八个就好……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吗,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顾维奇从善如流道:“说得也是,来日方长嘛,轩儿到底还年轻,哈哈倒是老夫考虑欠妥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富丽堂皇的一品楼,顾子轩就这么失去了讨价还价的机会。

一路来到三楼“天海一色”阁间,享受着帝王般的服务,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道道大菜流水价地呈上。

扒原壳鲍鱼、蟹黄鱼翅、芙蓉干贝、葱爆海参、炸蛎黄、清蒸加吉鱼、清汤什锦、奶汤蒲菜、九转大肠、芙蓉鸡片、糖醋黄河鲤鱼一道道大餐色香味俱全,顾子轩却是味同嚼蜡,提不起半分兴致。

作为一个藏身十五岁少年体内的抠脚大汉,比起吃大餐的,他对春风楼那些衣衫褴褛的小姐姐们兴致更高。

老姚这个杀千刀的,他幽怨地盯着姚崇古,老姚报以亲切的微笑。

作为京师唯一能跟主子同桌吃饭的管家,老姚对小侯爷的怨念毫无压力。

酒过三巡,姚崇古挥退了布菜伺候的姑娘,亲自端起酒壶与顾子轩父子斟满了酒。

顾维奇凛然厉色道:“顾自道听令,把守雅阁大门,不许一只苍蝇靠近半步!”

“得令!”顾自道杀气腾腾领命从事。

布置妥当后,姚崇古举杯一饮而尽道:“侯爷,世子,我镇远侯府已经命悬一线危在旦夕,还请侯爷世子早做打算!”

第十六章 生死两难

这话说的,形势一片大好,谈什么生啊死的,老姚当真扫兴。

顾子轩叹道:“咱能不能安静地吃完这顿饭,败兴的事儿啥时候不能说?”

顾伟奇黯然道:“好好吃吧,吃一顿少一顿,或许一年以后老子的坟头草就有你一样高喽,小兔崽子你可不要忘了给老子烧香啊。”

倒胃口了,顾子轩只能擦干净了嘴无奈道:“好吧,咱就好好掰扯一番。如果明年你坟头未长草,十七八个小姐姐就得一个不少补偿我啊。”

姚崇古无语道:“只要过得眼前难关,少爷你要一百七八十个姑娘,老朽也不会阻拦。”

顾伟奇前所未有地严肃道:“说正经儿事儿呢,郑国泰那个畜生是什么德行大家都有数。此次我们顾家如此羞辱他,他非但没有疯狂报复,反而主动求和,这里头的幺蛾子不少啊。”

顾子轩噗嗤笑道:“我当啥事那般严重呢,老头子你竟然担心郑国泰那个草包,那个老王八蛋你让他逛窑子是一把好手,若要说他有做大事的能耐……得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他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郑家兄妹为了福王能够继承大统,花样上演各种作死表演,可最终太子朱常洛依然有惊无险地成为了明光宗——即便只有一个月。

姚崇古摇头道:“世子此言差异,我镇远侯府这些时日风波不断,世子可有想过根由?”

从前顾家若有大事,顾伟奇和姚崇古商量着便决定了,从未过问顾子轩的意见。经过郑国泰事件后,顾子轩展现出果敢无畏谋定而后动的能力,以剑走偏锋的方式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成功地通过了顾伟奇的考验。

如今永宁侯一反常态的表现,让顾伟奇和老姚深信这个败类一定在憋大招。郑家和福王那点破事儿,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顾家若是被牵扯进这场暴风雨,一定会九死一生。

顾伟奇和老姚警惕之余,不约而同想起顾子轩的表现,若是大家伙儿一起合计一番,有了这根搅屎棍子出一些奇谋,没准就为顾家闯出一条活路呢。

顾子轩沉吟不语,老姚把话题挑开,他已不能插科打诨,开始慎重思考这个要命的问题。

姚崇古也不打断他沉思,自顾道:“世子可否察觉自永宁侯谋夺侯府开始,这事儿便透着一股子邪性吗?

郑贵妃和永宁侯兄妹贪财无度不假,那也得看菜下碟。侯爷可是勋贵里唯一手握军权,为皇上和太子把守禁宫的要害人物!

以侯爷所处的位置,永宁侯拉拢还来不及,又怎会为了区区钱财田地,而与我镇远侯府结下化不开的仇恨?”

在老姚的点拨下,顾子轩脑子飞快的运转。作为一个穿越犯,智商未必比古人高,但时代走势和人物命运的信息优势却无人能及。

顾伟奇淡淡道:“我在皇城当差,对圣上龙体的情况还算了解。宫中传来的消息,皇上的状况已经愈发糟糕,太医莫不如临大敌。”

万历的身体状况……顾子轩双眼猛然神光大盛!

按照历史走向,朱翊钧只剩两年好活,福王不能继承大统直到他死也一直念念不忘。

福王、太子,三年前的梃击案,顾子轩把这条线贯穿后,一些因为历史惯性忽略的地方豁然开朗。

他缓缓道:“郑家兄妹如今心心念念的大事只有一件,那便是福王的未来!”

顾伟奇和姚崇古对视一眼,顾子轩的成长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二人一言点拨,顾子轩立即能勘破其中关键。

姚崇古赞叹道:“正是如此,我和侯爷此前想破了头也没有看清要害。非我二人愚蠢,我们实在不敢想象永宁侯竟然如此胆大疯狂。

三年前梃击案后,圣上迫于各方压力,让侯爷接手东宫警卫,从此断了郑家兄妹的念想。从那以后,福王和郑家似乎也死了心,再无任何妄动。

谁曾想,世子这次出事竟然让郑家找到了空子,他们不可告人的野心也再度燃起。”

老顾双目喷火道:“照此推演,郑家看似反常的举动就能说得通了。轩儿你出事以后成了活死人,郑国泰知道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万万不能容忍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匹夫瞅准了空子,设下陷阱让老子吃了大亏。

在他的计划中,这次赌局可以测试我对福王一系的反应。我若大怒而归,他便顺势吞我家产挫我锐气;我若敢怒不敢言打碎了牙和血吞,他便好言抚慰还我家产给我千年高丽参。如此我必然对他感激不尽,就此成为他福王一系的爪牙。

他没有想到我那日的反应却是无喜无悲,他蓄力已久的重拳如同打到棉花。如此一来,他便琢磨不透我的真正心思,他更没有想到轩儿你竟然福大命大安然苏醒。

至此郑老匹夫彻底阵脚大乱,这才有了堂堂永宁侯参加宴席不请自来。到了这一步,所有的风波已然不可避免。”

姚崇古点头道:“永宁侯如意算盘失败,便想着亲自上门搞清楚侯爷真正立场。不曾想侯爷不愿做那墙头草,以避而不见的方式作出了回答,狠狠地扇了不可一世的国舅爷耳光。随后世子的羞辱,进一步激发了永宁侯的仇恨,两家关系也再无修好的可能。

如今两家已然势同水火,郑家怎会不计前嫌主动修好?”

你们没想到,我也没有想到呢。历史上梃击案发生后,福王一系的确再没有翻起大风大浪。但现在的历史,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顾子轩哑然失笑道:“自古夺嫡之争的要害在宫闱,最后刺刀见红的时刻,谁能够掌握皇城,谁就能鼎定大势,前有大唐玄武门之变,后有我大明夺门之变。爱拼才会赢嘛,一切皆有可能。

我要是福王,我也会不甘心,明明父亲中意的是我,我明明比大哥聪明强悍,明明是我老朱家的家事,一群毫不相干的外臣们,为何偏偏就死活不让我入主东宫呢?

当今天子几十年不上朝,军令政务出于禁中,乾清宫三丈之地便代替了内阁六部成为大明的头脑。老头子你掌握禁城的安危,便守护着天下大势。这就是位卑而势重啊,否则一群世袭公侯百年世家能如此卖我顾家的面子?”

顿了顿,他压低了嗓子沉声道:“简而言之,福王成大事既遥不可及,也一步之遥。目前满朝公卿已经对太子的地位认可,按照寻常朝廷斗争的途径,福王没有半分可能成事。

嘿嘿,福王如果胆子粗一点步子大一点,一旦痛下黑手搬倒了老爹,局势就会出现看似无关紧要实际致命的变化。到那时,外有自己人掌控禁宫防守,内有郑贵妃作为内应……

如此,谁敢保证我大明不会发生第二次夺门之变?

正统皇帝一个废帝都能死灰复燃梅开二度,成为华夏史上绝无仅有两度登基的至尊。太子一天没有登基,福王就一天没有彻底失败,加上皇帝立场飘摇,呵呵,以福王立场而言,又有什么是绝无可能?”

何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顾子轩现在的感受可谓刻骨铭心。由于他假死五天,最终导致了福王一系野望重生……

顾伟奇和老姚脸色煞白冷汗哗哗而下,顾子轩的分析入情入理,还有本朝正统皇帝的例子在前,二人怎敢心怀侥幸寄希望于他杞人忧天。

抹去额头冷汗老顾喃喃道:“小兔崽子你真敢说啊,原本我和老姚已将局势估计得无比严重,经你分析后,我们仍然低估了福王和郑国泰的野心。”

老顾直直地看着顾子轩,摸了摸他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啊,这是见鬼了?老姚啊,这还是那个逆子吗,老夫咋感觉小兔崽子大病一场后似乎换了人样,这番见识竟比你我还要精辟,老夫这心里怪不踏实得。”

老姚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老朽和侯爷想了一天一夜才想明白的道理,世子竟然能一枪见血,这事儿透着邪性啊。如此见识非学富五车不能为,世子的书何时读得那么好啊?

侯爷,要不咱们请云阳子道长做法驱邪吧,可不敢让世子沾惹了脏东西。”

你才是脏东西,你全家都是脏东西,顾子轩怒道:“过分了啊,满京师打听去,本世子聪明伶俐足智多谋京师有口皆碑。

你道从前本世子为何赶走了十二个西席?

那群蠢货成天教我之乎者也,在四书五经的故纸堆里寻章摘句,如何不恨?

读书嘛,囫囵吞枣得其精髓就好,学得文章锦绣有个屁用,从来误国是书生。你看人家楚霸王、霍去病,哪个是读书的料子,哪个又不是惊天动地的大英雄!”

这番话令二人动容不已,顾伟奇更是目蕴泪花,他已彻底打消对儿子的担忧。从这一刻起,顾家后继有人了。

“世子高见当浮一大白!”老姚端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大喝道:“痛快,既然世子已有如此高见,下一步侯爷当如何处之?”

我特么如何知道下一步,从现在开始历史已经改变了啊,至少太子和福王之争已经开始改变轨迹。

没有信息预知,顾子轩也不敢贸然开口。不过,历史会有改变,一个人性格不会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

顾家的生死存亡,关键在万历。如今他时日无多,如果他选择平稳交接大位于太子,平平安安一团和气地渡过剩下的日子,顾家即便惊涛骇浪,也能九死一生安然渡劫。

如若他有半分的动摇,在福王一系的运作下,成功激发他头铁的深厚功力,最终默认将皇位交给最中意的福王,顾家将死无葬身之地鸡犬不留!

亏大发了,自从来到大明,我特么一天福利没有享受,如今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羊肉没吃着惹一身骚啊,顾子轩将时空管理局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也想知道怎么办啊……

第十七章 顾兄口味太重了

顾子轩飞快地回忆着万历的信息,梳理着万历一朝的大事,在决定顾家命运的重要关头,一条天子重要信息的疏漏,就可能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作为家主问计于儿子,顾伟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坐享其成老脸也搁不住。他主动分析道:“圣上喜静无为,厂卫可不是吃素的。这几日的事,圣上想必已经明察秋毫,郑老匹夫欲盖弥彰瞒得过别人,但宫中一定能知道当日详情。皇上对此没有丝毫动静,既没有申叱郑老匹夫害我,也没有追究你小子羞辱皇亲国戚。

这没有动静可比大发雷霆还要让人不安呐,如今各方势力定然已经开始筹谋。不出意外的话,为父的这颗人头和屁股底下的椅子,已经被无数人盯上喽。”

一动不如一静,顾子轩若有所思,联想到万历皇帝一生的经历,前半辈子是圣斗士,与大臣们斗了个惊天地泣鬼神。后半辈子却是忍者神龟,任你百官千般折腾,万历只有一招—我看不见!

万历漫长的皇帝生涯里,有两个最大的阴影。

张居正的强势,带给了少年万历几十平方公里的童年阴影。在万历同志看来,姓张的王八蛋打着培养圣君的大旗,对自己换着姿势调教,在大臣面前公然对堂堂天子严厉呵斥,有张首辅在的地方,万历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万历小朋友不听话了,李太后总会搬出张首辅他。你小子如果敢不朝圣君的方向前进,张首辅自然能做本朝的霍光,废了你小子不比收拾刘贺多费功夫。相信万历同志直到今天想起张居正,依然会爱恨交织,或许那一丝恐惧的阴影至今未去。

欲立福王为太子而不得,是万历第二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当今太子为人忠厚性子胆小不讨喜,其生母是低贱的宫女,万历看到太子便会想起当年那激情而荒唐的一哆嗦,心里总会飞过一万匹草泥马。

福王就不一样了,聪明伶俐嘴甜讨喜性格最像自己,生母也是他最宠爱的郑贵妃。看见福王,万历就会想起年轻的自己,多么完美的继承人呐。奈何那帮王八蛋大臣非要管自己家事,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地阻止福王入主东宫。身为九五之尊,万历竟然无法贯彻自己的意图,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子成为帝国的继承人。

对于这样一个皇帝而言,他对于忠臣的要求只有两条:一是绝对忠心,二是绝对服从。

顾家若要从福王一系罗织的杀局中求得一条活路,就必须从这两点上下功夫。

捋顺了要害,顾子轩缓缓道:“形势未必如老头子你所想那般悲观,我顾家要绝地求生,就必须对圣上做到两点:绝对忠诚、绝对服从!”

顾伟奇不解道:“忠诚,服从,这不是废话么老子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表,还需要你小子提醒?”

摇了摇头,顾子轩死死盯着老顾道:“不是忠诚、服从,是绝对忠诚、绝对服从!想想你为何能坐在腾骧卫指挥的椅子上,若论提刀砍人,当朝勋贵的确没有一人能与你相提并论。可腾骧卫指挥的位置涉及到皇上身价性命,拼的是脑子而不是拳头。

夺嫡之争发展到今天,即便皇上也不能轻举妄动。

咱们翻开历代史书细细查看,类似福王和太子相争的局面何其多也。当今之势,福王欲成大事,除了掀翻太子以外,还有一条更快的路!”

他目露杀气,眼皮轻抬看了看天花板。

饶是顾伟奇、姚崇古天不怕地不怕,也被他吓到冷汗直流。

“小畜生你作大死啊,这等浑话,老子若听到第二次,定然饶不了你!”老顾后怕不已道。

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我特么得有多蠢呐,顾子轩龇牙道:“现在可否明白何为绝对忠诚、绝对服从

全都附耳过来,咱们要……”

顾伟奇朝堂沉浮几十年,内中要害他如何不知。现在顾子轩一语点破,老顾恐惧的同时,也认识到出路所在,默默同意了顾子轩的建议。

姚崇古欣慰地擦去泪花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老朽服了。世子啊,今后侯府的担子就得压在你身上咯,老夫也是时候享一享清福喽。”

哎呦,老同志玻璃心呢,一点小小的打击都受不了,遇到小小的挫折就要撂挑子,那如何能行。身为穿越犯,搞发明、泡妞、捞银子……基础任务一样还没开始呢,如何能让你退居二线。

“怎么会呢,姚叔你无耻的样子就很有示范作用嘛。如今人心险恶,以我为代表的侯府年轻人行走江湖很容易吃亏的。正所谓大海航行靠舵手,没有您老时时刻刻示范提点,大家伙儿岂非失去了方向?”顾子轩真诚道。

姚崇古……

“滚一边儿去,哪个王八蛋竟敢包下一品楼,本公子都没那么败家呢。楼里的王八蛋赶紧滚出来,让本公子看看够不够格让本公子打!”空气忽然安静了,楼下却传来一道嚣张咆哮的声音,顾子轩大怒腾腾腾地杀向大门。

京师竟然还有比老子嚣张的二世祖,还有没有王法了。本世子现在上街都有人送老婆了,我会跟别人说吗?

“上帝,先生你竟然如此粗鲁,这可不是绅士的风度,请你回到主的怀抱吧。”

这个声音虽然腔调怪异,不过柔婉清脆无比动人,重点是内容啊。绅士,上帝,风度,莫非……这是一个西洋美女?

苍天呐大地呐,顾子轩连日来噩耗不断,现在终于可耻得兴奋了。

“鬼婆子滚开,谁要买你的手铳,我不就多看了几眼嘛,凭什么就非要我买?还要价五百两,一路猛追我三条街!你怎么不去抢,再不走我当真揍你了啊,不要以为本公子不打女人,本公子疯起来自己都怕!”

哟呵,这败家玩意儿挺横啊。

亏这厮运气好,顾自道把守包房去也,否则分分钟教他做人。

大门护卫没有得到侯爷的命令,可不敢如顾头领那般跋扈,一时与来者纠缠不休。

说话的功夫顾子轩已到门口,正要踹翻这个要动手打女人的畜生。

那人却是一眼认出了他,惊喜地大喊道:“顾兄,是你吗?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来得正好,赶紧地赶走这个鬼婆子!”

嗯?

好熟悉的声音,顾子轩收住脚,定睛一看正是成国公世子朱虞啸。

靠,禽兽啊,前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现在竟然出口成脏要对女人动手,果然是衣冠禽兽。

顾小侯爷踹人不成功非常不爽,懒洋洋道:“原来是朱兄啊,朱兄何故如此惊慌,鬼婆子在哪里?”

朱虞啸赶紧侧过了身,让出了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子。

“顾兄小心,这个鬼婆子疯了,她要我出五百两银子买下手铳。这他娘的不是抢吗,若非看在她女人的份儿上,我定然要揍死她!”朱虞啸犹自愤愤不平。

正点啊!

看见西洋美女的一刻,顾子轩狂喜不已,捡到宝了!

“哈罗,美丽的女士,你的双眼仿佛星空之下最深邃的蓝宝石,一个眼神已经让我深深地沉醉,我能有幸认识你吗?”众目睽睽之下,这厮一把握住“鬼婆子”的手,轻轻吻了一口。

朱虞啸惊骇欲绝……顾兄口味太重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夷婆子,他竟能当街亲吻。

你这么狂放,顾侯爷知道吗?

护卫惊恐地带着哭音大喊道:“不好了,小侯爷疯了。兄弟们,那个夷婆子会妖法,小侯爷让她迷住了心窍,大家一起出手干掉她!”

第十八章 索菲娅

护卫们霍然拔出佩刀,嗷嗷叫着就要上前一刀砍死夷婆子。

西洋美女紧张无比,举起手铳哆哆嗦嗦就要轰掉护卫。

“滚蛋!”顾大少毫不犹豫地一把抱起她,一脚踹翻了护卫。

顾子轩搂紧了西洋美女细细打量,顾家基因良好,他虚岁十六身高已达一七五,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人中龙凤。西洋美女也不差,凭顾子轩阅女无数的经验,此女至少一米七,正宗大长腿九头身。

此女肌肤胜雪,皮肤柔嫩中透着淡淡的粉,全然不似大洋马毛孔粗大皮肤干燥粗糙。一头金发灿然如太阳女神,鼻梁高挺予人难以接近的自信傲娇,湛蓝的眼眸娇羞中带着一点点紧张愤怒,绝美的面庞流露出东方的神秘诱惑之美,与豆蔻年华的苏菲玛索难分轩轾。

顾子轩沉醉无比,苏菲玛索啊,女神也穿越了?

他脱口问候道:“你好,苏菲。”

美女推开了他,羞怒道:“先生,请叫我索菲娅布拉干萨!”

“没问题啊苏菲,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能够遇见你真是最美妙的经历!”这厮不动声色收回了手,送出了最绅士的问候。

索菲娅瞪了他一眼:“对我而言,却是最糟糕的经历。我很好奇,你竟然懂得我们欧罗巴的吻手礼,你去过欧洲吗?”

耸了耸肩,顾子轩笑道:“你的汉话也说得很好啊,你从小生活在大明吗?”

“不,我来到大明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索菲娅眉间有着淡淡的忧伤。

顾子轩道:“我能知道你们欧洲的礼仪,也有一些特别的原因,我们能彼此保守秘密吗?”

二人聊得热火朝天,顾伟奇和姚崇古已经赶到。顾侯爷看儿子居然与一名夷婆子聊得火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逆子,没有了春风楼的姑娘,你竟然不惜与夷婆子勾搭,成何体统?”

老姚痛心疾首道:“少爷哇,不是老朽多嘴,这夷婆子黄发蓝眼与修罗恶鬼有何分别,您何苦这般糟践自己呢!”

朱虞啸施礼道:“见过世叔……您可得好好开导顾兄。顾兄的豪放不羁京师有口皆碑,可现在连夷婆子都不放过……这是不是太饥不择食了些?”

大明人就是这么赤裸裸不加掩饰地种族歧视,在他们的审美观里,除了大明人,其他人类一概都是畜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就是这么任性。

顾子轩可没有兴趣跟他们普及维多利亚的秘密,十七世纪的苏菲玛索啊,贼老天终于补偿我了。这样的机会,傻子才特么放手。

索菲娅汉语水平很高,完全能够听懂他们的歧视嘲讽,小脸紧绷不悦道:“几位先生,我为你们的无知粗鲁而羞愧。在上帝眼中,我们都是他的子民,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顾伟奇三人对索菲娅的不满视而不见,不约而同把她看做了空气。

“说得好啊索菲娅小姐,众生平等也是在下的信仰呢,这方面我们可以深入交流哦!”

顾子轩打蛇随棍上道:“对了,我看你的手铳很不错,五百两银子对吧,我买了。”

他暗暗打量了,索菲娅的手铳是手枪的原始版本,虽然造型粗犷笨重,却是实打实的遂发枪,材质上佳铸造工艺远远领先于大明,五百两银子并不吃亏。

索菲娅为了卖火枪猛追朱虞啸三条街,现在却厌恶道:“灵魂肮脏的人不配得到神兵利器,因为一个粗鲁猥琐的人,上帝也不会知道他将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靠,这么武断,你看不见我英俊的相貌吗?颜值既正义啊,要知道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呢。”顾子轩急了,指着朱虞啸道:“你看他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把手铳卖他却不卖我,这是什么道理?”

“说什么呢,你小子才是獐头鼠目!”朱虞啸怒了。

看了看二人,索菲娅肯定道:“这位先生是粗鲁的下等人,而你,是灵魂被魔鬼玷污的撒旦。我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而出卖灵魂,我的手铳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主人。”

索菲娅无比嫌弃地离开了一品楼,丝毫没有给顾子轩辩解的机会。顾大少爷眼睁睁看着“苏菲玛索”离去,情急之下连忙吩咐一名护卫跟上去摸清底细。

不讲究啊,这个丫头为何就认定老子灵魂被玷污呢?

顾子轩努力想了想,确认自己只是身体被小姐姐们玷污,灵魂依旧纯洁,不由松了口气却更加惆怅了,这个误会一定要找机会解释清楚。

“逆子,今天丢人大发了,赶紧回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索菲娅的离开,让顾伟奇松了口气,他可不愿儿子跟咦婆子过从密切,立即严令顾子轩回家反省。

灵魂被玷污悲惨,还是身体被玷污悲壮,顾子轩对这个严肃的问题陷入了深思。他没有理会老顾,对朱虞啸纠结得道:“朱兄,我有些心塞,要不你陪我上街转一转?”

“难得顾兄有此雅兴,愚兄就舍命陪君子了。”朱虞啸一口应承,毫不顾忌顾家的处境。

顾伟奇暗赞,却是依旧不放心道:“天黑没有回家,仔细老子打断你狗腿”

“回不了,春风楼的小姐姐还在等候本公子呢。”顾子轩哈哈大笑着远去。

二人没有一个随从伺候,全无一丝贵公子做派,随性地四处乱转。

万历四十八年的京师,经过几十年自由市场经济的发展,已经繁华昌盛到极点。

南来北往的货商,吐火吞刀的杂耍艺人,吆喝着卖唐人儿、冰糖葫芦、各种糕点的小贩,繁忙的米面铺子,门庭若市的绸布庄……一个个普通鲜活的面容,构成了大明繁华如流烟的浮世绘。

这是他来到大明后第一次走出镇远侯府,见识到这个世界最真实平凡的一面。

顾子轩一声叹息,都是过眼云烟啊,任你万般花红,终归落花一场。一场惨烈的浩劫不过三十年就将到来,来到这样一个时代,我又能做些什么?又有何意义呢?

朱虞啸见顾子轩兴致落寞,奇道:“顾兄每次出游都是那么豪放热情,为何今日这般落寞低沉?”

我的痛苦,你永远也不会懂,顾子轩消沉道:“朱兄啊,你说一件明明知道无可挽回的事,你还有兴趣做吗?”

楞了楞,朱虞啸却是想到了郑家与顾家的纠葛,顾家的处境……

他坦然道:“我当然没有兴趣做,不过有些事不能不做。没有结束以前,只有天知道结果呢,就好比……”

“去去去,咱虽然是卖米的,家里也没有余粮啊,哪里有多余的银子买下你?”

米面铺子忽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大喊,一个胖胖的富绅把一个七八岁孩子推出门来,眼中流出一丝不忍,最后依然将孩子轰走。

孩子身着一身破旧的道袍,膝盖和袖口被荆棘树枝划破,脚指头裸露在外,右脚脚趾头一道伤口还未完全结痂,黄水混着乌黑的血水流出。

貌似道童的孩子抽噎不已道:“大叔,求求你买下无尘吧,你放心我一钱银子都不要,只要你安葬了师父就好。无尘很乖的,我会做饭,会打扫屋子,会采药、抓药,每天吃两顿就行了。

呜呜,大叔师父是好人呢,你不买下无尘,师父就要喂了野狼,求求你了。”

什么情况,一个小孩子卖身葬……师父?

封建时代的传统戏码终于上演,顾子轩却是沉重无比。

第十九章 无尘的祝福

老板不为所动道:“一天吃两顿不要钱啊,这北直隶连年大旱也不知饿死多少人,都要我买,我有那么多银子吗?”

顾子轩的暴脾气哪受得了这个,呵斥老板道:“不买就不买,凶人家孩子干嘛。孩子不过要卖身葬师父,何曾叫你买下北直立所有饿死的人,你还有没有恻隐之心?”

老板无端北遭人指责,正要发火怼回,却见顾子轩和朱虞啸二人仪容华贵气度不凡,在京城地界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可不敢放飞自我。

他生生咽下骂人的话,一脸无奈道:“这位公子误会了,小的不过说出一个事实而已。自万历四十三年起,顺天、保定、真定、河间,还有淮安、扬州、凤阳,整个北直隶和淮右的蝗灾连片爆发,连续三年的光景,即便今天也没有任何缓解。饿死的人海了去,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呐。

这个小道童还算幸运了,虽然师父不幸殒命,但自己还能保得一条小命。小的非是不愿帮他,而是有心无力啊。在京师地界儿,安葬的费用可是不菲,一口薄棺还好说,可三尺土地就贵了去喽,京师的地可没有半分无主之地。”

孩子擦去了泪水驳斥道:“师父不是饿死是摔死的,还有哦,安葬师父不需要买地的,我们有道观,把师父安葬在道观就好。”

老板……

原来大明的百姓也是生得艰难死得苦难啊,顾子轩没有继续痛打落水狗,这个老板虽然不厚道,却没有必须买下小道童的义务。

卖身葬亲原以为是世间最苦难的事,谁曾想对于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来说,能够实现愿望竟是莫大的幸福。这样的苦难,若非亲眼所见如何能够感受。

相隔了几百年时空,同样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为何遭遇如此悬殊。顾子轩搜肠刮肚,实在找不到标准答案。如果这是一道必须作答的问卷,他只能给出一个回答:生产力。

五百年后的中国是一个生产过剩,几乎没有绝对意义上饿肚子的人。而五百年前的今天,物质极度匮乏,八成以上的百姓处于赤贫状态,一日三餐能够管饱便是极大的幸福。

靠,我想这么多干嘛,如今我顾家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顾子轩揉了揉小道童的头道:“小朋友你好啊,你叫无尘对吗,能不能告诉大哥哥你和师父的故事呢?”

小道童红着眼睛点头道:“我叫无尘,大哥哥,你能买了无尘吗?我和师父是燕山慈云观的道士,我是孤儿师父养育了我,无尘一直与师父相依为命。平日里师父采药治病救人,无尘帮着师父晾晒草药打扫道观。前几天好多山民找师父治病,道观里存下的草药不够了,师父只好上山采药,不小心掉下悬崖,就摔……摔死了……

还是一个山民发现了师父出事,无尘这才知道师父已经仙去。可我太小了自己不能安葬师父,我求了很多山民大叔,请他们让师父入土为安,可他们都说这事晦气,没有钱做法事就会被师父的冤魂缠身。

师父治病从来不收钱,采到的草药也全部用来救人了,我们师徒没有攒下一文钱,我哪里能够拿出钱来做法事呢。

不能做法事师父就不能入土为安,野狼会吃了师父的,呜呜,师父救了一辈子的人,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帮他呢?”

无尘柔弱的控诉触动了顾子轩坚硬了多年的心,他憋着一股火,想要把那些受过无尘师徒恩惠,却选择袖手旁观的畜生大卸八块。

不过,孩子纯洁的心灵不应该蒙上难以洗刷的阴影。

沉默半晌,他抱起了无尘柔声道:“然后你就一个人从燕山来到京城卖身葬师父吗?傻孩子啊,你可知道你能够平平安安来到京城,然后全须全尾地晃悠两天是何等的幸运。野兽没有吃了你,人贩子没有掳走你,就连这个老板也没有丧尽天良地卖了你,或许这是冥冥之中你师父在天之灵的护佑吧。

无尘乖,师父只是累了,他需要去一个再也没有病人需要救治,再也不需要忙碌劳累的地方休息。你放心,大哥哥不但让你师父入土为那,还要让他风光大葬。

朱兄,是这个道理吧?”

朱虞啸虽然也是纯种纨绔,但天性不坏,他也被无尘的遭遇挠得心里不痛快,忙道:“应该的,无尘小师父师徒悬壶济世,理应得到尊重,入土为安正是应有之义……”

“应该的就好,无尘呐,你看这位大哥哥已经答应让你师父风光大葬哦。高不高兴,开不开心,还不赶快谢谢大哥哥?”顾子轩认真地教导小无尘知恩必报。

无尘顿时不哭了,小手揉了揉眼睛惊喜地道:“真的吗,谢谢这位大哥哥,你真是个好人,师父说了好人必有好报,大哥哥你一定能找个漂亮贤惠的媳妇。”

这尼玛什么情况,顾家害虫突如其来的骚闪了朱虞啸的腰,他懵逼道:“为什么,你抱走了无尘,为什么要我来安葬师父?”

“因为你是好人啊,人家孩子都已经谢谢你了,你不会想要反悔吧?无尘可是祝福你能取个漂亮媳妇哦,如果你出尔反尔,当心找个世上最丑的女人做老婆,夜夜蹂躏直到体无完肤摇摇欲坠哟。”顾子轩好心地为朱虞啸分析了可能的后果。

嘶!

这么狠毒的诅咒,朱虞啸实在无力挑战,只能捏着鼻子无声认下这笔冤枉帐。

这就对了吗,助人为快乐之本,顾子轩指着小公爷对小无尘笑道:“无尘你看,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哟。”

小无尘狠狠点头道:“嗯,无尘记住了,今后一定要像师父那样多做好事,日行一善。”

街头转角处,一双湛蓝的眼镜惊奇地看见了这皆大欢喜的一幕—朱虞啸应该……没有意见吧,而后若有所思地离去。

……

顾子轩体力还未完全恢复,牵着无尘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一路不停地往他小手里塞满了零嘴儿和玩具,冰糖葫芦儿、糖人儿、蜜饯、风车、木刀、泥猴子……

至于钱的问题,顾小侯爷虽然从不随身带钱,不过报镇远侯府的名号还是好使的,至少顾侯爷从不赖账。

小无尘孩子心性,在得到一辈子都没有的玩具和吃食后,失去师父的悲伤暂时抚平,每得到一样东西都开心地欢笑惊呼。孩子纯真无邪的笑容,让顾子轩阴霾的心情也轻快起来。

哦,朱小公爷受不了被顾子轩神坑的委屈,已经先行离去安排无尘师父安葬事宜,六月的天气,即便道长坠落在悬崖深山,遗体也不能久放。

慈云观前,七名气势彪悍浑身黑衣的男子不请自来。七人服饰相同,腰悬统一的制式长剑,虽然不是军人,却是训练有素让人敬畏。

当头的瘦高男子皱眉道:“这就是侯爷要我们一定拿下的地方?

一个破道观而已,看不出半分出奇的地方,侯爷未免大动干戈了。”

另一名精壮的黑衣人朗声道:“大哥,侯爷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想必这道观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不过既然侯爷已经派遣大哥出手,咱们定然手到擒来,永宁侯府想要的东西,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第二十章 做好事不留名的王公公

乾清宫,近些时日没有大事发生,万历甚是轻松。一般这样的日子里,他都是躺在卧榻看些野闻趣史,乏了便让体己太监王体乾说一些京中的趣事。

今日也不例外,万历看完了一些嘉靖朝的趣闻,打了个呵欠道:“老咯,眼睛不好使了,只能看一盏茶的功夫。难得这两日大臣们不闹腾,京中甚是平静,有没有好玩的事说来朕听个乐呵。”

说完一阵剧烈地咳嗽,吓得王体亁赶紧递上一盏温茶。

万历摆摆手,喘匀了气道:“老毛病了,呵呵,朕的身子骨快要油尽灯枯喽。先帝等了朕这么些年,也该等得不耐烦了吧。”

这话说得,要吓死个人啦。王体亁赶紧躬身道:“陛下龙体安泰千秋万代,就陛下的气色,先帝恐怕最少还得再等五十年呢。”

万历苦笑道:“就你个老狗会说话,朕的身子骨自己个儿清楚,时日恐怕不多了。算了,朕跟你一个奴婢说这些干嘛。”

老祖宗您说这些要命啊,擦擦冷汗,王体乾飞快地想着近日能够引起皇帝兴趣的事。有了,这可不上赶着巧了吗。

王公公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道:“陛下,今儿可是赶了巧呢,近些时日啊还真有一件乐呵事儿,保准陛下感兴趣。”

万历轻轻啜了口茶水道:“哦,竟然敢在朕面前打包票。说吧,若是事情无趣儿,你便自行去司礼监领罚。”

王体乾捂嘴笑道:“哎哟我的陛下,今儿奴婢便斗胆说一句,您的这顿罚奴婢怕是领不了咯,没准儿皇上末了还会打奴婢的赏。”

“嗯?敢卖弄关子了,若是言过其实,便是双倍的罚。”万历似乎心情不错,竟然与王体乾逗乐玩笑。

“奴婢可没有两个脑袋戏弄陛下,呵呵就在昨儿呐镇远侯府大开宴席,京师论的上的勋贵都请了个遍,说是要庆祝侯府双喜临门。”王体乾声色并茂地给皇帝讲开了故事。

万历笑道:“这倒的确是趣事,顾伟奇可是十余年没有宴客咯。顾夫人逝后,顾家就再也没有喜事,朕倒要听听何谓双喜临门啊?”

王体乾笑得更开心了:“那可真正是阖府欢庆呢,一庆镇远侯世子能自己吃饭无需伺候,二庆世子手书五个大字‘男儿当自强’。呵呵虽然那儿字吧没有部首只有下半部,可好歹能让人看明白不是?”

这也算双喜临门,万历呆住半晌,也不由乐道:“哈哈这个顾老虎啊,让朕说他什么好……这么些年来顾家的小猴崽子让他宠得没有了边。不容易啊,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好容易拉扯大儿子,却不想那个小皮猴子竟然这副德行,难为他了。

人都说至孝则至忠,其实对小辈至爱又何尝不是至仁,这顾家父子虽然荒唐,倒不失纯良朴实。”

王体乾眼神闪烁,眸子开阖间划过一道冷芒,轻笑道:“皇上仁慈,谁说不是呢?这有趣儿的啊,还在后头呢。顾小侯爷为了帮侯府置办家产,也不知怎么地就找到了顾侯爷珍藏的房中药,诳着勋贵们齐齐服下。就在药效发作心火难熬的当口,小侯爷牵着西域良马来了。

这良马也同样喂服了媚药,然后逼着勋贵们奉上一千二百两银子,否则别想着走出顾家大门,关在后院种马共处一室。

呵呵,陛下您想呐,勋贵们身子骨儿何等金贵,岂能为了区区黄白之物晚节不保。最终小侯爷如愿以偿,勋贵们一个个无不灰头土脸地奉上了银子。皇上您说这事儿有趣不有趣,一群长辈加起来一千岁,捆一起竟然让一个毛孩子算计咯。”

“哦?竟有这等事,镇远侯虽然狂放不羁,可也不会做下这等有悖伦常的事啊。”万历皱眉不得其解,他直接忽略了顾子轩,认定此事乃顾伟奇的主谋。

王体乾恍若未觉道:“奴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顾小侯爷在一顿饭的光景,连番使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请君入瓮十面埋伏,最后摔杯为号杀伐果断,气魄伟略不亚于镇远侯当年虎威震八荒。

不愧是将门虎子啊,假以时日着力培养,皇上又得一员虎将矣!”

“顾卿家……如今竟是这番模样吗?”沉默半晌,万历没有乐呵开怀,而是意味难明地喃喃着。

王体乾垂眉不语,与皇帝一起修起了闭口禅。

镇远侯呐,咱家与你素无冤仇,可谁让永宁侯给了咱家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呢。看在银子的份上,杂家也只能少说几句话咯,譬如永宁侯谋夺顾家在前,酒宴不请自来的事儿,皇上知道也面上无光,咱们是天子的家奴,怎能给主子添堵呢。

何况咱家也将世子爷夸得天上少有世间无,也算做好事不留名了不是?

…………

顾子轩领着小无尘优哉游哉往顾家而去,因为小家伙天真可爱,一路也不觉疲累,不觉间已经回到了西直门大街。

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人群……

“顾家大虫回家了啊”

“大家伙儿快看,顾家害虫果然抢了一个小孩子回家”

“还好我家香梅藏的快,呸,丧尽天良的畜生”

……

好好一片繁花似锦的大街,顾家害虫一冒头,顿时成了无人区。小无尘懵懂的大眼睛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疑惑,顾子轩却是笑吟吟地欣赏着前身自带的清场光环。

无尘怯怯地道:“子轩哥哥,他们是在骂你吗?”

这群牲口,看把孩子吓成啥模样了,顾子轩纠正道:“他们这是羡慕呢,比如那个大叔,他们家香梅就是因为藏得快,所以没有得到大哥哥给你买的玩具和零食,这会儿回家哭去喽。

无尘啊你要记住了,这个世界有的大人很不老实,所以今后听见人家讲子轩哥哥的坏话,你反着听就对了。比如有人说我坏,那就是说我一个好人,有人说我下流那就说我很高尚,有人说我猪狗不如,那便是夸我正直善良。

记住了吗?”

“嗯”无尘重重点头。

顾子轩欣慰道:“这才是乖孩子呢,前面到家了,我们给大家一个惊喜哦。”

他抱起无尘走到侯府大门,大门紧闭门口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守大门。这是严重地玩忽职守啊,查出来了一定扣工资。

顾子轩正要敲门,大门居然嘎吱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招呼道:“加把力快些把大门打开,少爷回来了。”

哟,竟然有人未卜先知晓得我回家了,顾子轩惊奇不已。大门打开了,一张俏丽的小脸欣喜道:“少爷您可算回家了,方才大管事还念叨呢。”

唔,这个丫头便是那日端粥伺候,然后奔走相告少爷会吃饭那位,名叫夏荷。顾伟奇把伺候儿子的仆人全换了一遍,却想起夏荷当日奔走相告少爷自立的喜讯,也算忠心难得,第一时间涨了侯府的士气,便留下了她。

夏荷看到了无尘,却不敢多问半句,少爷的脾气多嘴多舌挨揍是轻的。如果少爷想说自然会让她知道,他却不知道少爷的灵魂已经易主。

顾子轩跨过了门放下无尘与夏荷打趣道:“夏荷啊,感情你还学过算命呢,隔着大门掐指一算都知道少爷我回家了。”

才不是呢,夏荷红着脸道:“婢子可没有那般神奇,夏荷只知道但凡大街上鸡飞狗跳然后没有半分动静,那一定便是少爷回府了。”

顾子轩……

第二十一章 少爷太猴急了

侯府财政危机解除,顾子轩无事便在家中逗弄无尘,亲自出手教导小家伙。

无尘道心天成,从小随师父济世救民,虽然年纪幼小,却有一股清净淳朴的气质。加之小家伙长得粉雕玉琢纯真可爱,洗浴干净换上新衣服后,便是那年画童子也被比了下去,几天的功夫已然成了侯府上下最受欢迎人物。

少爷不甘寂寞好为人师的举动,可把夏荷心疼坏了。少爷肚子里的墨水,一笔还只能写半个“儿”字,那么一个可爱粉嫩的孩子,让少爷调教不出半年,文化长进半分不可能的,最后府里又要多出一个偷看丫鬟洗澡的小混蛋……

再过得几日便是英国公府老太君大寿的日子,顾子轩琢磨着前些时日坑了英国公一把,总得表示一番才好,一定要献上侯府最好的宝贝。

钱那么俗气的东西,英国公府肯定看不上的,咱要送就送他一个别致而无可替代的大礼。

目前侯府最精贵的宝贝,除了无尘实在不做他选。顾子轩眼睛放光地抱过无尘,亲自动手给小家伙换上最漂亮的衣服,咱给老太君来个童子祝寿福如青松千古传,多么吉利,多么喜庆。

一连换了几身衣服顾子轩都不满意,他累得满头大汗,只得无奈地大喊道:“夏荷,快来!”

夏荷为了无尘的未来,随时关注着少爷和小家伙的动静,离开顾子轩的范围绝不超过五百米。顾子轩一声吆喝,须臾的功夫夏荷便兴冲冲进了顾子轩房间,今儿终于有机会解救小家伙了。

夏荷兴奋得小脸红扑扑地道:“少爷,奴婢在呢。”

顾子轩直直地看着她急切地道:“脱衣服!”

……夏荷惊得像受惊的小兔紧张地四处瞅瞅,末了霞飞双颊羞涩道:“少爷您也太猴急了,就不能等到晚上吗,无尘还在。”

顾子轩震惊了,这丫头想什么呢,咱可不是随便的人……你要随便我不会阻挡。

见少爷不语,夏荷愈发害羞,头快垂到胸口低声道:“少爷如果实在想要,能不能把无尘抱走先,去年夏天婢子知道少爷偷看婢子洗澡以后,婢子便……等着这一天呢……”

日,大明的丫头们思春都不加掩饰的吗。

他却不知在这个时代,丫鬟能够被主子临幸,那是一件比后世女生坐上宝马哭泣还要幸福的事……即便主子是人渣,那也是高富帅的人渣。

顾子轩被夏荷带偏了,不由得细细打量着夏荷。小丫头身材高挑,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透着一股青涩,但姣好的面容,娇羞含怯的双眸………………放在后世足以媲美校花。

这尼玛太影响工作效率了,顾子轩轻咳道:“想什么呢,我是叫你给无尘换衣服,少爷可不是随便的人……不过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空了少爷好生给你检查身体。嗯,发育的关键时期嘛,如果出现不对称啥的情况就麻烦了。

还有啊,少爷我教过你们了,以后在我面前要自称我,若再婢子婢子的叫唤,可要打屁股哦。”

……少爷坏死了,夏荷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一丝隐隐的失望。小丫头闹了乌龙,哪里还敢接他的荤话,强制镇定道:“婢子……我……与您说过啊,这些衣服都是礼服,穿起来可麻烦呢,少爷您休息一会就好,我保证把无尘打扮的漂漂亮亮。”

几分钟后,小无尘便身穿长衣正衫站在了顾子轩面前,

小家伙本来已是俊秀无比,今日着意打扮后愈加粉嫩帅气,夏荷也看得美眸直冒星星。

“不错,我家小无尘出马,老太君还不笑口常开长命百岁,这份礼送大发了。”顾子轩大笑不已,为自己的英明决定狠狠点赞。

小无尘却是眼圈发红呜咽道:“子轩哥哥,无尘从来也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呢。现在无尘穿上了,可师父再也看不见了……”

小家伙纯孝至极,想起了善良清贫的师父,惹得顾子轩和夏荷不是滋味。

夏荷抱起了无尘安抚,顾子轩怅然无比。想起普济道长—无尘的师父,朱虞啸那个家伙安葬事宜也不知道搞定没,也不知道回个消息,实在让人不省心,明日一定要朱小公爷赔偿精神损失。

………………

燕山以南深山慈云观前,道观大门前七名黑衣人一字排开,个个目光不善气势冷冽。为首高瘦汉子目光冰冷,轻蔑地盯着庭院中的五名白衣人和一名道士。

五名白衣人脚下放着一口上好的杉木厚棺,黑衣人的眼神淡淡扫过,目光多了几分厌恶。

两方人马对峙着,为首白衣人拱手道:“几位朋友因何阻挡我等去路,我乃成国公府家将赵志,奉小公爷之命将慈云观普济道长入土为安,还请诸位朋友行个方便,赵某先行为谢!”

白衣人报出名号,黑衣人头领目中多了三分凛然,但并未后退半步,语气多了分客气道:“原来是成国公府的朋友,幸会。在下永宁侯府尹天星,实不相瞒,此地已然属于我永宁侯府,阁下若要寻一风水宝地,还请另寻他处,得罪了。”

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人,怪不得这群人气势如此跋扈。

人都是分圈子的,权贵有圈子的圈子,家将有家将的圈子,京师各家权贵的家将,也有一个内部流传的排行榜。

尹天星号称与镇远侯府的顾自道平分秋色,为京师权贵武力最顶级的存在。赵志却算不得顶尖高手,非是成国公府无能,而是因为两家任务不同,派遣的力量自然有高低。

朱虞啸只不过完成朋友之托(坑),完成一个小小的安葬任务而已,当然不会派出国公府的顶级高手。

永宁侯府为何插手此事,赵志疑窦重重,沉声道:“尹兄当面,赵某失敬了。不知尹兄此话从何说起,据赵某所知,此地乃是慈云观私产,观主乃是普济道长,而道长仅有一徒年方八岁,除此以外慈云观并无第二个主人。”

“赵兄这话又从何说起,尹某接到的命令是接收此地镇守之,直到侯府有人接手。若有疑问,请赵兄向侯爷请教,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道观一步!”尹天星毫无回旋余地下达了逐客令。

赵志看了看棺材,想起了小公爷的命令,咬牙冷哼道:“我若一定要进呢?”

他一挥手,所有白衣人人踏前两步。

“苍”

黑衣人长剑纷纷出鞘,齐齐指着赵志一行,杀气轰然爆发。

尹天星寒声道:“你大可以试试!”

…………

众人好一阵忙乱,安抚好了无尘,顾子轩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带一个孩子竟是这般劳累,还好无尘乖巧无比,若是终日与熊孩子为伴……

顾子轩打了个冷颤,熊孩子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爽完了就好,副作用能避免就避免了。

五福忽然来到后院禀报道:“少爷,门外有一个道人自称云阳子,说是要拜见您。”

云阳子,顾子轩搜索了一阵,终于想起这就是姚崇古请了一天没有出手的道士。

他来干嘛,呵呵当初以为老子死翘翘便死不出山,如今看老子活蹦乱跳,便上门捞便宜来了。顾子轩不耐烦道:“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什么认识不认识的都往家里领,你是干什么吃的?”

五福缩头道:“道长知道少爷一定会恼恨当日之事,不过道长说了,当日不见少爷乃是天定,今日与少爷会面乃是天机。所谓‘一线天机一线天地’,见与不见,请少爷自己决断。”

第二十二章 讲究的云阳子

调侃了一会夏荷,顾子轩仍然决定见老道士一面。有一套啊,见面喝杯茶而已,竟然打起了机锋,有意思。

兴许还能聊出一个世外高人呢。

小家伙是一定要带上的,无尘如今是顾大少的心头肉,去哪里也离不得片刻。

云阳子道长已经恭候多时,顾子轩可没觉得自己失礼。老道士当日见死不救,留给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可不小。

老道士身形微胖,面容和善,头上随意挽一个发髻用木枝簪起,眼睛不大却清亮有神,似乎能看透世间万物和人心纷繁。

不过衣服就太不讲究了,一身灰色道袍皱皱巴巴,衣袖上散布着油污印渍,与青松白鹤的精神气质实在不搭边。

顾子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老道士,眸子里笑意盈盈。这就是那个誉满京师,让老顾和老姚寄予厚望的老神仙啊,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没有爱心不说,也没有世外高人的形象呢。

他在打量老道士,老道士也在打量他,见他对无尘爱愈珍宝,眼中透出一分惊奇,清声道:“世子爷的风采令贫道欣喜莫名啊,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这么会说话,是个入世的道人呢,顾子轩笑道:“道长的出现也让我很意外,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云阳子洒然一笑道:“‘名’之一道虚无缥缈,若要勘破着实不易,世子何必拘泥于窠巢呢?”

顾子轩点头道:“虚名弄人不假,做事却要用心。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定理,道长当真就能脱离一切巢窠万般随性吗?”

云阳子淡然道:“世子是在责备贫道无心无肺见死不救吗?”

算你有点自知之明,顾子轩叹道:“我是说道长没脸没皮啊,当日见死不救,如今却与我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这出家人抛弃了七情六欲,丢得最彻底的却是脸皮啊。”

云阳子哑然失笑道:“贫道是出家人不假,却不是禅宗门人。我道门讲究道法自然,可没有抛弃七情六欲。

‘一线天机一线天地’,今日与世子相见,却是天理所定,贫道不得不走这一趟。”

示意二人坐下叙话,顾子轩抱起无尘道:“天理亦是人心,道长若是不愿,我顾家可没有本事让道长走出山门。”

老姚在便好了,可以让他跟老道士叙旧,不过老姚已经出外采买英国公府贺仪,顾子轩只能亲自招待老道士。心里不痛快,说话自然就不好听了。

“呵呵京师传说世子顽劣不勘,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实。如此年纪已能窥破虚妄,贫道佩服,今天这趟没有白走。

世子性情中人,贫道有话就直说了。当日贵府大管事上山请求贫道救治世子,贫道让大管事无功而返,非贫道无情而是天命已定。照世子命格推演,在大管事上山的前五日已然命绝,贫道出山亦是无功。如今世子竟然大难不死,贫道诧异无比,因而决定探视一番。这,便是‘一线天机’”。云阳子坦诚以对。

这话说得,顾子轩不满道:“道长的意思,我就是死了也活该活着也该死?”

云阳子摇头道:“世子不要误会,每一个人生死有命,贫道怎会有那无聊的想法。不过如今我推演世子命格,已然脱离天道,过去未来一片混沌迷茫,贫道竟然看不透。贫道五十岁大衍天机术大成以来,这是唯一一次,今日拜会世子,求的就是一个心宁。

世子可否让贫道详察五行手相,再次推演九宫命格,还贫道一份了然,也让世子来日前路平坦。如此,贫道也能完成‘一线天地’的承诺”

老道士迥然的目光如暗夜火焰,顾子轩被他盯住竟然感觉灵魂无处遁逃,秘密无所隐藏。

心中大孩,自家事自家清楚,他能够活到今天有多么玄幻离奇,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老道士当日拒绝顾家的邀请,没有趁机装神弄鬼敲一笔,这固然让顾子轩不爽,但也从侧面说明了老道士的人品。

如今老道士的气势,已经让顾子轩相信了七成对方是有真本事的奇人。易经术士这玩意儿,古时可是真正大有来头。远有姜尚鬼谷子,唐宋有李淳风邵雍,本朝也有刘伯温作烧饼歌精准推演后世变迁。

云阳子如果也是天机易数一脉,即便算不出世事沧桑,要算出一个人的轮回往生还是可以的。

那不是把我的命根子交给你了,顾子轩冷哼道:“人之命格,既然已经天理注定,又何须演算推演?道长既然声称道法自然,那么推演命格又如何,不过多此一举,若要改变,岂非逆天改命?

横竖都是无用之举,道长就不用操这份心了吧。”

顾子轩抵死不从,云阳子虽然遗憾却不强求,叹道:“世子所言贫道竟无言以对,也罢,命数既然天定,缘分有何必强求。今日世子拒绝贫道,他日或许还有主动相求贫道之日呢。”

还好你识相,不然老子这个斯文人就要装不下去了。当着无尘的面把老道士扫地出门,总归是不好的。

老道士和顾子轩的话题告一段落,正要告辞离去,却注意到无尘的存在,他皱眉道:“这位小公子好生面善,似乎与贫道有过一面之缘。”

顾子轩心头一动,老道士这头大牛应该不会出现记忆失误,他说见过无尘,那便十有八九不会有假。他揉着无尘的头发笑道:“道长好眼力,我家无尘从前跟你是同行哦。道长可认得慈云观普济道长?”

云阳子恍然大悟道:“普济道长悬壶济世慈悲为怀,乃是我道门的骄傲,贫道如何不识,这位小公子莫非……”

“不错,无尘正是普济道长的爱徒!”顾子轩缓缓道。

老道士唏嘘不已道:“贫道与普济道长已有三年未见,不知如今道长仙踪何在,小师父因何又在贵府驻留。据贫道所知,普济道长绝非攀附权贵之辈。”

顾子轩也是沉重无比,将无尘师徒的遭遇叙述一番,小无尘眼圈都红了。

“竟有这等事!”无喜无悲道法自然的云阳子悚然动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普济道长……留得清白在人间啊。好在小师父如今蒙世子搭救,贫道也就放心了。

贫道今日冒昧拜访还请世子见谅,当日虽然事出有因,终归是贫道失了出家人本心,算贫道欠世子一个人情。他日若世子有求,贫道必定相助世子一番。”老道士这话还算讲究。

顾子轩翻着白眼道:“相见不如怀念,呵呵,如今我身子康健,可没有与道长再次相聚的机会咯。”

年轻人还是太武断啊,云阳子正色道:“世子此言差矣,贫道精于易数不假,不过最擅长的还是望气之术。观风水看阴宅才是贫道的拿手本事,世子以后有差遣,贫道当竭尽所能。”

……顾子轩无力吐槽:“道长慢走不送!”

“世子不再考虑一番吗,当今天子的陵寝便是贫道的手笔哦……”

“滚!”

第二十三章 无微不至的王公公

禁中腾骧卫值房,顾伟奇巡视了各处岗哨,梳理了所有存在漏洞的地方,这才回到值房,端起了下属奉上的温茶。

咕嘟灌了一大口,顾伟奇畅快地呼了一口大气。

千户王淮恭声道:“侯爷,今儿您已巡视两遍,这又是何必呢。弟兄们得了您的吩咐,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可没有一个惫懒的。”

我愿意这般自讨苦吃吗,顾伟奇笑道:“辛苦大家了,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本座做东,请大家喝酒。”

“这如何使得,该当大伙儿孝敬侯爷才是!”王淮不跌道。

“有什么使不得,大家当值安受本分做好差使,下值就该好生快活。听说春风楼又来了新的粉头,改日把周程叫上,大家伙儿尝尝鲜?”老顾猥琐地笑道。

王淮大喜道:“那感情好,侯爷宝刀未老,上月可把我和周程死死地盖过了。这回咱们可得多卖一把子力气,不可让侯爷专美与前。”

“哟呵,兔崽子给你三分颜色你能开染坊对吧就你和周程那两杆白腊杆儿,岂能和本座的狼牙棒比,这么有信心敢不敢加一些彩头?”顾伟奇很是不屑地蹂躏着下属的自信。

男人什么都能谦虚,就不能这块自留地怂了。王淮怒了,涨红着脸道:“侯爷休得看轻了人,白腊杆儿怎么了?要想捅翻了人,还得白腊杆儿好使,能软能硬能玩回马枪能杀背枪,你狼牙棒粗壮不假,可只能猛砸猛捅,没有半分技术含量,当心遇上了硬茬子棒子折断喽。侯爷呐……”

“嗯……咳……”二人热火朝天地讨论杆儿好使还是棒子威力大的当口,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咳个屁啊,哪个王八羔子给老子装神弄鬼呢,有事就赶紧地滚进来,没事儿就滚蛋!”顾侯爷让王淮压制了气势,哪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东西打断了他的反击,现在正是恼火呢。

值房打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施施然进来,面色发青皮笑肉不笑道:“哟,侯爷好兴致,聊着呢。”

……原来是内廷一把手到了,顾伟奇和王淮面面相觑。这事儿闹得,让一个下面没有的死太监听了墙角不算,内容还是杆儿啊棒啊抽啊捅的,实在少儿和阉人不宜。王淮觉得自己个儿不厚道,赶紧颠颠儿地下跪叩首道:“未知公公大驾有失远迎,还望公公赎罪。”

顾侯爷可没有这个觉悟,死太监没事听什么墙角啊,这不自找不痛快嘛。他面上仍是热情道:“哎哟,这是什么风把王公公吹来了,咱们小小的腾骧卫能够迎接内相的大驾可是大喜事儿啊。

哈哈哈哈,公公请上坐。

王淮,把今年皇上赐本座的明前龙井泡上,王公公可难得来一回,可得仔细伺候咯。”

算你懂事,顾伟奇礼仪隆重,王体乾面色好看了一些。又想起顾伟奇能得到皇上御赐明前龙井,心中又添了三分凛然。

“侯爷客气了,咱家与侯爷都在皇城当差,都是为皇上做事的人,可当不得侯爷如此大礼。”二人都是玲珑心思,花花轿子人抬人,王体乾没有因为内相的身份轻忽了顾伟奇。

王淮得令沏茶,军中汉子粗糙,没有啥茶道花活儿与王公公欣赏,王公公也不介意。

待王淮收拾告退后,顾伟奇笑道:“王公公今儿如何得空,来老夫这个粗糙的值房坐一坐呢?”

王体乾避而不答,端起茶盏狠狠嗅一口道:“好茶!不愧是皇上御赐贡茶,要不说侯爷褔泽深厚呢,咱家可就没这福分喽。”

“公公这话说得,您是皇上须臾离不得的大伴,于皇上而言便如家人一般,从来听说只有外人才能得到赏赐,哪有自个儿家人间赏赐的?

既然公公也是茶道同行,这好办,本侯还有昨年皇上赐下的大红袍,公公一并带一些回去便是。”顾伟奇豪爽无比。

王体乾目光闪动似有所感,外界都传镇远侯混不吝,可这真是一个拎不清的混账吗?

说这话的恐怕都瞎了眼,也是对皇上的侮辱。那些蠢货当真以为陛下仅仅因为顾伟奇长情至性,便把乾清宫和东宫的安危都交给他?

明前龙井,大红袍,祖孙三代宿卫禁宫,王体乾迷蒙的目光透出一丝清亮,呵呵笑道:“这如何使得,那便多谢侯爷咯。据咱家所知,皇上今年赐下贡茶的臣工不超过十家吧!这其中又当数你镇远侯和永宁侯独占鳌头,羡煞旁人啦。”

这话……

顾伟奇洒然道:“都是皇上抬爱,本座如何能与永宁侯相比。”

“侯爷高风亮节咱家佩服,这份任他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度,咱家可是远远不如啊。不过呢,咱家也常听人言东风起西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呵呵侯爷可莫要让大风吹歪了身子。”

王公公秒变诗人哲学家的画风突如其来,顾伟奇皱眉沉思,抱拳道:“公公说得是,这份意境老夫还需细细体会。”

“呵呵侯爷说笑了,咱家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哪里有什么意境可言。行了,今儿当值一时口渴,随处闲转竟然来到腾骧卫,叨扰侯爷一番还蒙侯爷贡茶相赠,咱家谢过侯爷了。内廷还有一堆差事,就不打扰侯爷清净咯,咱家告辞。”王体乾来去匆匆,不待顾伟奇挽留已经施施然离去。

看着热气腾腾一口没喝的贡茶,想起王体乾未经通报擅入值房,东风西风之争,顾伟奇在值房来回踱步……

镇远侯府,姚崇古好容易回家,顾子轩一通埋怨一个人带孩子的辛酸。

老姚听他鼓噪,只把他当做空气。顾子轩感觉自己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没有了数落的兴致,小无尘也被夏荷领走,顾子轩无聊至极,便在家里闲逛起来。镇远侯府两百年的家底,敞亮气派那是必须的,他也没有既定目标,随意四处转悠着,一路遇到家丁们的问安点头致意,有那伶俐机灵的丫鬟问礼,顾子轩便一秒化身生活导师。

“咦,这不是翠儿吗,几天不见你又长高了几分,来让少爷抱抱长肉了没……”

“哟青莲,你偷那么大两个馒头藏在胸口,当心烫伤了皮肤,来少爷帮你取出来……”

“……不要跑啊冬梅,你屁股太大不小心摔倒压死了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少爷帮你揉一揉……”

……

终于偿还了恶霸少爷调戏丫鬟的夙愿,顾子轩哈哈大笑畅快无比,这特么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啊。世界如此美好,每天喝喝小酒调戏一番美女丫鬟,这日子可不要太美。

他闭起了眼徜徉在无尽的幸福中。

“顾兄,出事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和焦虑的声音打断了顾大少的放空,这尼玛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二十四章 你谋我夺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顾子轩无奈地哀嚎,皮笑肉不笑道:“朱兄啊,你打断了我的冥想你知道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不介意把你和追云关在一起。”

如今在勋贵间,追云的凶名已经超过了顾家父子,排名京师害虫第一……没错就是那匹西域种马。

来者正是朱虞啸,碍于追云这畜生的赫赫凶名,朱小公爷哪里敢大意,开门见山道:“普济道长的事搞砸了。”

什么,堂堂的小公爷竟然连安葬一个老道士都搞不定,顾子轩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感情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朱兄啊我读书少你是晓得的,你不能因为心疼银子就让老人家暴尸荒野啊。”

朱虞啸叹道:“顾兄啊,你这样为祸京师的害虫暴尸荒野愚兄不会介意,普济道长那等真正的高人,我又怎会心疼那些黄白之物?

我没有诳你,家将赵志回报他们顺利找到了道长遗体,就要将道长葬回慈云观的时候,遇到了永宁侯府家将首领尹天星阻拦。

对方声称慈云观已经能是永宁侯府领地,不许赵志等人踏入半步,为此不惜拔刀相向。尹天星有七人,赵志只有五人,加之尹天星也是一条大虫,整个京师各家只有你家的顾自道可堪一战。

赵志不敢托大擅起纷争,只得留下看守道长遗体,遣了一名家将飞报与我。

你看这事儿闹得,愚兄对不起小无尘啊。”

又是永宁侯府,郑国泰这跟搅屎棍子哪里都有他,顾子轩恼怒不已。小朋友的遗产都要抢夺,果然猪狗不如。只不过他堂堂国舅,如此行事动机为何呢?

顾子轩揉着额头道:“这事怎能怨朱兄,郑家插手谁也没有想到,以他们的阵容,你们的家将不是对手,冒然开战并非明智之举。

这事儿蹊跷啊,郑家为何强占慈云观,永宁侯府田产无数,一个荒野之地的破道观,可不会放在他的眼中。不行,这事儿我得亲自跑一趟,如果普济道长不能入土为安,我还有何面目见无尘。”

顾子轩主意已定,大喝道:“五福,赶紧让老顾带上最精干的弟兄来见我。”

……

慈庆宫,太子朱常洛捧着一碗莲子羹,喝了两口便食之无味得放下,愁容满面道:“孙先生,永宁侯被镇远侯世子百般羞辱,为何竟会主动示好顾家,本宫实在想不透啊。”

太子年仅三十六岁,面容沧桑望之竟似四十六,全然不似一个养尊处优尊荣无比的大明储君。

大明帝国太子无数,若论苦逼,恐怕只有当年的弘治皇帝能够相比。朱常洛不受老爹万历待见,万历为了阻挡他的太子之路,不惜发动前后蔓延二十年的“国本之争”,他足足等了十九年才当上太子。他心惊胆战地当上太子,其时老爹已经年近四旬,按照老朱家皇帝的平均寿命,他当上太子的年头,已该准备登基事宜。

奈何他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他遇上了大明在位时间最长的父皇,他这个太子一当就是将近二十年。期间毫无东宫的尊严和权力不说,还要随时受到三弟常洵取而代之的威胁。就在三年前的那一个可怕的日子,他堂堂东宫太子,竟然险些丧命于一个疯汉子之手。

从此以后原本怯懦胆小的太子殿下,愈发自危难安,但凡郑家和三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寝食难安白日噩梦。

与他问对的是太子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孙承宗,孙承宗性子宽厚与世无争为人祥和,深得太子信任和敬重。他非常清楚太子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对他的性格知之甚深。

前些时日镇远侯府与郑家的冲突,东宫当然能够通过特殊渠道得到消息。郑家的反常举动,太子不解,东宫的势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太子一系的有识之士已经足够警惕。

眼前皇帝风雨飘摇,那么摆在整个帝国议事日程最大的事件,莫过于帝国的新篇章即将翻开,各方派系都在磨刀霍霍为那一天做好准备。

福王在各方势力各怀心思的打压下,已经就藩洛阳数年。三年前的挺击案貌似也打断了福王至尊之路的最后希望,但饱经风浪的万历朝大臣们都明白一个道理,直到最后一刻没有尘埃落定,就不能忽略最细微的一丝风险,尤其皇帝至今对福王没有死心的情况下。

捋清了事情的走向,众人只能将郑国泰的举动视作某种不可告人的试探。因为,顾伟奇是负责东宫和皇帝安危的定海神针。

孙承宗想了想,笑道:“殿下何必忧虑,如果永宁侯当真有不轨的心思,当应该直守本心,对镇远侯大加报复才是,而不会做出如此反常举动引得朝堂侧目,引得各方将视线聚集到郑家。

如此一来,岂非引火烧身,给福王和贵妃招来无谓的麻烦?”

朱常洛听老师言之凿凿的分析,心头安稳多了:“唔,是这个理儿,还是孙先生想得周全,看来本宫是虚惊一场了。”

捋须轻笑,孙承宗道:“殿下尽管宽心便是,如今大局已定,永宁侯和贵妃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人,大抵总是需要退路的。”

太子宽心了,点头称是,搬开了心头的大石,顿时肚子也感觉到饿了,他端起了莲子羹美滋滋地吃起来。

看着太子单纯的忧伤和快乐,孙承宗却是目露担忧。太子殿下啊不是臣欺骗你,以你的性子还是无知是福的好。如果告诉你真相,难保你不会自乱阵脚,到那时福王一系就真正有机可乘了。

这次福王一系不甘蛰伏蠢蠢欲动,究其源头竟是因为镇远侯世子长达五天的重伤昏迷。既然事情由他而起,那么也应该因他而结束。

这一场风暴朝廷各方将再无避风之地,因为,这是太子和福王最后的角逐,也是“国本之争”最后的终结。

镇远小侯爷,你准备好了吗?

第二十五章 打响第一枪

顾子轩领着顾自道与八名最彪悍的家将狂飙而出,一路快马兼程赶到了慈云观。至于小公爷朱虞啸,此事原本与他无关,顾子轩已经扒了他一次皮,如今需要硬杠永宁侯府,顾子轩岂能连累朋友,决定以镇远侯府的力量单独行事。

幽燕之地山形险要,一路行来山高水阻,顾子轩从未骑马长途奔袭,凭着前身的半吊水骑术,好歹磕磕绊绊地赶到了慈云观山脚下。

慈云观坐落在燕山以南的深山荒僻之地,若论风景也算山水秀丽,并无过人的特异之处。一座小小的道观坐落在一处高约六百米的山头上,仅有一条小路上山,顾子轩等人不得不下马步行。

留下一名家将看守马匹,顾子轩等人方才放心上山。可不敢大意,这几匹战马就是几台保时捷,若是大意丢失就要了顾子轩老命。

行到山腰时,慈云观已经近在眼前。不过望山跑死马,何况这个年代的山路荆棘丛生没有旅游栈道,顾子轩从前不过是死宅,以他的体能一口气爬上慈云观,那是白日做梦了。

“大家都停下休息一盏茶功夫,你们几个家伙跑那么快干嘛,永宁侯府的爪牙以逸待劳等着咱们,就不知道合理分配体力吗,或许有一场恶战呢。”小侯爷很符合逻辑地要求大家按照行军要领前进。

顾自道看着他肯定地道:“世子安心休息便是,属下等定然不会嘲笑你身子虚体力弱。”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顾子轩大怒道:“我是为了大战做准备,保存体力懂不懂?身子壮实对吧,回家把追风干趴下了兄弟们就服你。”

“尹天星不过跳梁小丑,对付他哪里需要保存体力?”顾自道面无表情眼神非常不屑。

哟呵,抬杠是吧,顾子轩怒极反笑道:“这话你说的啊,待会儿如果打起来,有本事便将那个跟你齐名的家伙活捉了,咱们就相信你的本事。回头我请你上春风楼,红牌姑娘任你选,看上哪个挑哪个!”

“一个怎么够,我要五个!”顾自道这回工作态度端正无比,积极主动请求增加工作量。

顾子轩……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老顾家在老头子和姚大管事的带领下,还能不能有一个正常人了?

不理会这个谜之自信的家伙,顾子轩极目四望,打量着这处郑国泰横插一杠的道观。但见慈云观群峰环绕,背后一山形似靠椅,左右三山宛若扶手,山门顺势而下如同天然石梯,林木掩映间有飞瀑似银链坠潭,与人磅礴凝重又山重水复之感。

大象无形,气象万千,顾子轩暗赞不已,普济道长会挑地皮啊,这慈云观虽小,坐落的地势却是极佳,每天早起站在山门看一会风景,还怕不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他对慈云观兴趣更浓,疲乏也去了几分,兴致勃勃道:“继续出发,收拾了郑家的败类再吃晚饭。”

……

慈云观门口,尹天星耐心已然耗尽,对赵志下了最后通牒:“赵志,你不会以为我会无限容忍吧?这天儿都擦黑了,莫非你想使那缓兵之计?我把话撂这儿了,莫说你家小公爷,即便成国公大驾光临,你们也必须把这死鬼老道抬走!”

赵志怒道:“你们永宁侯府当真不顾天理昭昭报应轮回吗?你侮辱我家公爷,来日我成国公府自会讨回公道。道长虽非医者却能悬壶济世,逢此大旱年景,即便自己和徒弟饿着肚子,也要上山采药救人性命。

如今你枉顾人伦,霸占白云观让普济道长不能入土为安在前,无视道长功德侮辱道长在后,此举与禽兽何异!”

尹天星冷笑道:“少废话,臭道士死了便是活该。那些贱民泥腿子死了也就死了,哪里需要他多管闲事。既然有一身的好医术,就应该入朝当太医,好好为朝中各位大人治病祛疾,为了一群泥腿子把自个儿摔死,这不是活该自寻死路吗?”

屁股坐在劳苦大众一边的赵志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无耻至极!尹天星你当真以为无人能够治你么,我家小公爷到了看你还能这般猖狂!”

长剑虚空劈落,尹天星不耐烦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长的全是大便,我刚才已经说过即便朱老公爷来了,也一样做不了永宁侯府的主,这块地咱们要定了。”

“你……”

“哟,这是谁家的疯狗没有拴好乱咬人呢,成国公也要靠边儿站,我是不是也该求这位大爷饶一命呢?”赵志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的当口,一道懒洋洋地声音传来。

“少……原来是小侯爷,赵志见过小侯爷。敢问小侯爷我家少爷可否落在后头,小的也好前去迎接一番”来者正是顾子轩,赵志自然识得少爷好友,当即问安见礼。

朱小公爷未至,顾家害虫到了,这是什么情况……尹天星握紧了剑柄,再看顾自道赫然在后,顿时再添了三分警惕。

尹天星中气十足,他侮辱成国公和普济道长的话顾子轩听得清清楚楚。他满脸戏谑,眼中却是寒霜满布煞气逼人。

“赵先生哪里话来,一条小小的疯狗发狂而已,本世子前来已是给他天大的脸了,你家少爷一同前来,他郑家还没那么大的脸。”对方是好基友的属下,当然要客气一些,顺便数落一番郑家也是应该的。

赵志不知此事根由,小侯爷和善地与他解释了,他也不好多问只得抱拳退下。尹天星就难受了,愤然道:“世子自重,我郑家的斤两岂是小侯爷能够称量!”

忘不了你,顾子轩缓缓走到尹天星面前,顾自道寸步不离,尹天星退后一步道:“世子何必多管闲事,一个臭道士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哪里不能埋得?”

“你说得对,多管闲事的确不对,我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顾子轩语出惊人,众人惊愕不已,这又是什么套路?

尹天星闻言放松了几分,不是故意跟我郑家作对就好。

正要言语缓和一番,“啪”,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刮子扇得他眼冒金星,狂怒之下仓地拔剑而出不管不顾地一剑砍出。

“噹”

顾自道快愈流星的一剑格住了他。

“不过无尘如今已是我顾家的人,老子打你就他么天经地义了!老顾,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拿下这个欺负无尘师徒的杂碎,我倒要看看他郑家的畜生知道不知道疼!”顾子轩恨尹天星毫无人性,哪里顾得上他背后郑国泰的背景,何况如今郑家与顾家已经势如水火,第一枪早晚要打响。

既然如此,那就从慈云观开始,从讨回普济道长的公道开始吧!

作为京师排得上号的高手,尹天星万万没想到顾子轩毫不顾忌永宁侯府,悍然出手偷袭。惊怒之下还没来得及下令反击,顾自道已然拔出长剑挥洒出漫天的剑影,如狼似虎地罩住了他。

顾家众家将也毫不含糊拔剑参战,发动对尹天星下属的围剿。

镇远侯府与永宁侯府的决战,竟然在一片无人得知的荒郊野外爆发,因为一个双方意料之外素不相识的道人!

第二十六章 风水宝地

半刻钟后胜负已分,没有狗血的反转,没有多余的悬念,顾自道无可置疑的实力,证实了他京师家将最高的待遇实至名归。

手下给力就是省心啊,顾子轩打量着被顾自道长剑加身,犹自满脸桀骜的尹天星,不由得感慨老顾挑下属的能力还是过硬的。尹天星也恨视着他,为防尹天星暴起伤人,顾自道已经卸去他四肢关节,不可一世号称不把成国公放在眼里的尹大侠,此刻却是软作一瘫烂泥。

“咱们应该好好聊聊,说吧,堂堂永宁侯怎会对一座破道观感兴趣?”顾子轩饶有兴趣地问起了这个难以解释的疑问。

尹天星大笑不已,竟有几分看透生死的淡然:“顾子轩,枉你称作京师第一纨绔,你对各家门客家将想必了然于心,你何时听说尹天星卖主求荣?

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今日你对我们郑家大打出手,你还是想想怎么面对侯爷的报复吧。”

“果然是一条硬汉,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硬汉,所谓英雄总是惺惺相惜的。老顾,尹大侠打死也不说,我下不了手啊,你有什么法子让他开口呢?”顾子轩自认是以德服人的文明人,刑讯逼供他可做不了。

顾自道淡淡道:“顾某也是英雄,哪里会鹰犬严刑逼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尹天星面有喜色,果然还是怂了,跟侯爷作对可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为何一定要他开口,咱们的目标不是夺回道观安葬普济道长吗现在道观已经夺回,这个蠢货愿意交代便交代,不愿交代的话把他砍去手脚挖个深坑露出死人头,种在道长坟前忏悔便是。”顾大侠的建议一如既往地简单。

尹天星额角开始冒汗……

顾子轩赞赏道:“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既然尹大侠已经多余,老顾啊你的手段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咱们何不把他做成一道名菜送给道长享用?

我听说有道菜叫‘蚂蚁上树’,咱们给尹大侠全身抹上七八斤蜂蜜,然后找上十来斤蚂蚁分享这些香甜的蜂蜜。蚂蚁对蜂蜜的喜爱就像老鼠爱大米,不消一个时辰,尹大侠的肌肤血肉肠肚就会被啃噬而空,只剩下一副光溜溜的骨架。就算是手艺最好的凌迟大师,也没有这份精准。

这是蜀中名菜,很带劲儿哦,咱们一起开开眼界?”

……尹天星似乎感觉浑身爬满了蚂蚁噬骨吸血,一时竟然汗如雨下。

顾自道斜眼道:“会不会太浪费?”

“不浪费,几斤蜂蜜几斤蚂蚁而已,侯府经济虽不宽裕,这点钱还是有的……”顾子轩难得大方道。

誓死不从的尹大侠终于被恶魔主仆的二重唱摧毁,对于他们这等亡命徒来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还要当一个死太监……那话儿虽然肉不多蚂蚁们做零嘴儿还是够用的,缺了重要零件投胎阎王爷都不收的。

“停!我……我招了,这也不是绝密之事。

侯爷让我等前来占有此地,是因为有望气士发现此处风水绝佳,若能将死者葬于此处,定然能够公侯万代富贵不减。”尹天星也是果决之辈,做下了决定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交代,丝毫不给顾子轩下手的借口。

就这么简单?

尹天星的答案出乎顾子轩意料,但从尹天星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没有欺骗自己。

唤过了朱虞啸请的道士,顾子轩不耻下问道:“道长,他的话你也听到了,此处可是阴宅的宝地?”

道士毫不犹豫道:“回世子话,此处地形名为‘罗汉肚晒’,实乃公侯阴宅的上佳之地。若有堪舆宗师出手,于要害处加以布置改善,甚至能够作为帝陵。虽然不及天生极脉,也算难得了,一省之地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不应该啊,郑国泰这个牲口竟然真想找一处阴宅而已,自己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顾子轩郁闷了,现在事情闹到这等地步,该如何收场。

孽缘啊,随便上街收养个小道童而已,这都能与郑家撕破了脸,老顾家和郑国泰天生犯冲。

如今的形势,普济道长葬回慈云观已不可为,如果强行为之,郑国泰好容易发现此等风水宝地,岂容他人染指。老流氓定然会把道长掘坟抛尸,反而害了道长。即便是顾家,也不可能把家将全部派上为道长守墓,可千日做贼怎能千日防贼。

顾子轩步履沉重地走到普济道长棺木前鞠躬敬拜,叹道:“道长,你是心怀大爱的世外高人,不能让你回到慈云观入土为安,我也深感愧疚。不过请你放心,小无尘我会当做顾家二少爷来照顾,小家伙前半辈子吃的苦我都要给他补上,请你安心地去吧。”

小无尘身世飘零无父无母,最疼他的师父也离他而去,与无根无本飘萍如浮尘的顾子轩何其相似,他从内心深处里将无尘看做了同一类人。

嘱咐赵志在附近寻一处风水宝地好生安葬普济道长,以顾家和朱家的关系,这等寻常小事顾子轩的吩咐便是朱虞啸的命令,赵志哪敢不全力以赴。

顾子轩出师不利,只能下令带上俘虏打道回府。没有想好下一步计划以前,保密工作是必须的,赵志的人马自然没有问题。

……

礼部左侍郎何忠彦府上,山东道监察御史严继澄、户科给事中徐善正襟危坐,狐疑地等着何忠彦开始会议。

何忠彦看着两人的表现满意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道:“二位大人,本官今日相邀二位,不为别事,正为匡扶社稷耳。”

严、徐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是毛头小伙子,何忠彦说得大义凛然,二人位置虽然重要,可小小的六品、七品芝麻绿豆官,何时轮到他们匡扶社稷了。

严继澄不为所动,不动声色道:“匡扶社稷下官义不容辞,还请大人明示。”

何忠彦捋须道:“镇远侯荒唐狂悖世人公认,也不知他与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把乾清宫和东宫安危一并托付。京师百姓尽人皆知镇远侯府乃虎狼之地,前些时日镇远侯将巡城兵马司指挥杨勇生生打得吐血,后又发帖子请勋贵们上门喝酒,席间竟然设下刀斧手,威逼勋贵奉上贺仪,否则来得去不得!

如此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之人,竟然掌握着禁中要害,天子和东宫的安危系与他反掌之间,每每想起此事,本官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啊。

此僚把守禁中一日,我等臣工便难得一日安宁,我等何不发动满朝清流共诛之?”

第二十七章 老顾的生活作风问题

何忠彦慷慨陈词,二人却是毫无反应。严继澄是楚党,他年岁稍长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了如指掌,明白事情不会如何忠彦所言那般简单,此时怎可轻易表态。

徐善是山东人,与严继澄交情深厚,唯严继澄马首是瞻。

二人都是言官出身久经沙场,当然不见兔子不撒鹰,何忠彦也不玩虚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等三人可谓来自五湖四海,本官乃浙人,严大人乃楚人,而徐大人乃齐人,咱们这些人可都是东林的眼中钉。

去年咱们几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借着京察的东风把东林要员一股脑儿赶到山沟去喝茶,看似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可两年以后的京察呢?

或许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得换东林人的班喽。”

徐善按捺不住道:“何大人此话怎讲?”

淡淡扫了扫严继澄,何忠彦阴恻恻道:“徐大人呐,乾清宫的情况,你以为还能撑多久?”

这等诛心的话一经出口,严、徐再无回旋余地,二人面露惊容,严继澄厉声道:“何大人慎言,陛下当然福寿万年,我等做臣子的岂能妄议君上?”

徐善呆呆地点头大气也不敢出,何忠彦不屑道:“我等今日为大明江山千古计,大可不必瞻前顾后。去年京察我等皆为先锋,为我齐、楚、哲、宣四党大胜立下汗马功劳,早已为东林所不容。

哼,两位大可以想一想,乾清宫一旦生变太子顺利继承大统,到那时是东林笑到最后,还是四党干臣回家种田?”

严继澄不再划水,眸中闪过深深的嫉恨之色:“当年国本之争,东林不遗余力支持太子,东宫才能饱经磨难依然稳坐储君之位。

若陛下大行太子登基,四党如何能与东林争锋?”

徐善不解道:“事情未必有二位大人所想严重吧,东林支持太子不假,我四党对太子也不差。年初方阁老上书陛下请求立皇长孙为太孙,而后何大人也提请陛下迎太孙出阁读书。这一桩桩一件件,何尝不是对太子的倾力支持。

太子秉性仁厚,怎会行那过河拆桥之事?”

何忠彦冷哼道:“晚了,我等如今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东林当初豁出性命将太子抬进东宫,那可是实打实的雪中送炭。

四党去年京察能够大胜,是陛下对东林的敲打,而非四党当真能够横扫东林。

如今四党当务之急,便是挣下一份堪比当年太子定鼎东宫的功劳,唯有如此,才能在新皇登基后与东林平分秋色!”

这话让二人心有戚戚,严继澄心如死灰道:“何大人说笑了,乾清宫风雨飘摇,东宫继承大统天命所归,咱们从何处立下这份旷世奇功?”

“天命所归吗,只怕未必吧!”何忠彦眯起了眼,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何大人此话何意?”严、徐面露惧意,何大人的意思……莫非要怼翻东宫,可方才不说要立下死保东宫的奇功吗?

吃错药了,不应该啊。

两个蠢货,何忠彦平复了心情,淡淡道:“二位不必多想,何某对太子的忠心天日可表。

眼下的局势,福王一系当真会眼睁睁看着那一天的到来吗?

不瞒二位,永宁侯已经试探了本官。呵呵姓郑的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呐,他要本官弹劾镇远侯,并发动四党的力量彻底拿下镇远侯。

永宁侯诚意十足,本官怎能不满足他的要求?”

徐善懵逼道:“何大人提请皇长孙出阁读书,永宁侯对大人恨之入骨,如何能与大人联手?

镇远侯可不是软柿子,若能将他弹劾落马,又岂会等到今天?”

何忠彦笑而不语,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半晌后严继澄震惊道:“隔山打牛!永宁侯竟然要借助咱们的力量把镇远侯拉下马,如此一来,既能转移朝野视线,也能把禁中守将换上自己人!

自古宫中生变,禁中大将可谓攸关生死,玄武门之变和夺门之变已经反复证明!

这……是要变天了吗?

福王终究还不死心,何大人岂非与虎谋皮!”

赞赏地看了看严继澄,何忠彦点头道:“严大人拨云见日本官佩服啊,不过与虎谋皮姓郑的还没那个脸,顶多算是与狼共舞。

福王一系要借我们的刀除掉镇远侯,咱们就让他如愿以偿。福王一系若能掌控禁中安危,福王焉能不有所行动。呵呵,那一天到来之时,便是咱们四党力挽狂澜,再度定鼎东宫之时!

将来的朝堂,岂容东林一手遮天!”

清流言官的嗨点终于让何忠彦挠中,二人眼中燃起了火星,何忠彦继续火上浇油道:“二位大人到那时便是再造清平之世的功臣,督察院左右都御史的位置当虚位以待。”

野望之火成功燎原,徐善高声道:“匡扶社稷剪除奸邪我辈自当不落人后,何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回家准备折子,定要镇远侯那等谄媚佞臣伏法授首!”

严继澄沉声道:“下官亦当死战不退!”

何忠彦笑道:“朝廷有二位大人这等忠义之士,何愁朝纲不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二位还请耐心等待时机,永宁侯得手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在此之前,各科各道的言官就拜托各位了,镇远侯非善与之辈,我等务必做到一击必杀,否则将反受其祸!”

……

顾子轩一行回到侯府已然夜深,老姚竟然亲自在大门守候。

见到被押解的尹天星一行,老姚惊讶不已,蹙眉道:“世子这是唱的哪一出,这位不是永宁侯府的尹大先生吗,因何成了我镇远侯府的阶下囚?”

顾子轩郁闷道:“什么大先生,这就是个缺德玩意儿。竟敢强抢无尘的慈云观,还不让普济道长入土为安。如此败类活着也是糟蹋粮食,我就想着追风这些天快憋坏了,拿下了带回家与追风作伴也不错。”

“唔,这事儿办得地道,带下去吧。世子请随老朽来,侯爷等您叙话呢。”姚崇古目光闪烁,却未多问,安排了顾自道妥善处置尹天星一行,便领着顾子轩往顾伟奇书房而去。

什么情况,老顾这个点儿还未休息,定然遇上了要紧的事,这让顾子轩很是疑惑。难道郑国泰已经发动对顾家的进攻,不应该啊,那日已对老顾定下方略,老顾也不是冲动的人,短短的几天功夫,不会这么快就给郑国泰留下把柄才是。

百思不得其解,顾子轩仔细梳理一遍,老顾唯一的弱点便是女人。可以理解嘛,老婆去世这么多年,又舍不得续弦,如此处境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有点生活作风问题是非常符合逻辑的。

莫非……老顾实在憋不住对宫中的女人下手了?

老顾好好的大半夜不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作为侯府新晋的狗头军师,哦不定海神针,顾子轩觉得很有必要及时刹住老顾的歪风邪气。

第二十八章 背后有人

书房中顾伟奇捧着青花茶盏,啜一口却是索然无味,顾子轩和老姚到来他眼皮子也没抬,眉头皱成一条线。往日那个飞扬跳脱的老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婆被人拐、孩子被人打、房子被人拆的中年油腻男人。

哟,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老顾的表现不像对后宫得手呢,顾子轩嘀咕不已。

“都坐吧,废话就不多说了,老夫今儿遇到一桩闹心的事儿,大家伙儿一块儿参详参详。咱们家如今是勋贵的旗帜,老夫虽然豪放不羁,不过还是要体面的。宫中那群死太监不好惹,老夫平日里当然不会去得罪他们,可也从来没有讨好亲近之。

就在今天上午,司礼监秉笔王体乾突然来到老夫值房,话里话外竟然提醒老夫留心永宁侯。老夫就纳闷儿了,那日郑老匹夫让轩儿一番杂治后,两家已然势同水火,老夫当然会留心郑老匹夫的举动。

王体乾掌管东厂,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他与老夫示警岂非多此一举,何况老夫与他的交情也没到那份儿上呢。

这事儿你们怎么看,畅所欲言,可愁死老夫喽。”老顾开门见山地点明这次家庭民主生活会的主旨。

顾子轩松口气道:“原来是郑家的事,老头子你没有对后宫下手啊,那就好……哈哈哈哈,害我白担心一场。来的路上我还担心你犯了作风问题,咱们得抓紧时间跑路呢。”

顾伟奇脸黑得像锅底:“小兔崽子说什么呢,老子是那种管不住裤裆的人吗?”

……顾子轩、老姚默默地点头。

老顾要暴走的边缘,老姚猛然大喝道:“我明白了!”

顾子轩父子惊喜地打量着姚崇古眼中猛然迸发的智慧的火花,痴痴地期待着要大管事拨云见日。

“王体乾那个死太监一定有阴谋!”老姚斩钉截铁道。

老姚宝刀未老啊,顾伟奇惊喜道:“英雄所见略同啊,老姚快快道来!”

沉吟一会,姚崇古依然毫不动摇:“我们知道死太监有阴谋就能提防他,这就够了。”

顾伟奇……

顾子轩……

父子二人忍住打死姚大管事的冲动,顾子轩戏谑道:“姚叔高见啊,起码好几层楼那么高。”

老姚点头道:“高见不敢当,真知烁见还是有的。”

顾伟奇无力道:“老夫这是作了什么孽啊,看见你两个废物点心,忽然心头堵得慌。”

这话说得,顾子轩肃然道:“老头子你还有脸说,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居然看不透一个没有丁丁的男人,我都不稀得说你们。”

“好啊,那就说说你的高见,说不出来家、法、伺、候!”顾伟奇面容狰狞道。

拉过一把太师椅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躺下,顾子轩凝声道:“今儿的幺蛾子着实不少,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们探讨一番。

不过,老爹还是你先把今天的情形详细说来吧。”

待顾伟奇正色将王体乾的表现事无巨细地道出后,顾子轩沉吟了一会,捏着下巴道:“死太监这是留退路呢。”

老顾与姚崇古对视一眼,奇道:“这是为何,他一个司礼监大太监,贴身伺候着陛下,内廷外廷谁不卖他三分面子。老夫虽然宿卫禁中,却是外臣,何况平日里与老夫素无来往,为何会在老夫身上谋退路?”

顾子轩思索着前世王体乾的记忆,这个死太监作为万历的体己太监,在万历死后非但没有倒台,竟然一直坚挺到天启朝,直到魏忠贤崛起方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由此而观之,这是没有第五支点也可以八面迎风不倒地死太监。

顾子轩似笑非笑道:“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头上的乌纱代表着谁。在当今的形势下,客观而言,你的乌纱帽承载着太子一方的利益,这一点咱们已经讨论过不必多说。

王体乾今日对你示好,便是间接地对太子示好,呵呵,至于老头子你……我很欣慰老爹你的自知之明。”

一言惊醒梦中人,顾伟奇沉思一会,缓缓点头道:“这么一说倒能解释死太监的动机问题,可时机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与老夫事先有所沟通才对,他就不怕贸然行动打草惊蛇惊动郑家?”

顾子轩拧眉道:“问题就在这里,王体乾的示好行动,有三个可能,一是刚才我的分析,二是故意或者郑家希望他对咱们打草惊蛇,以让老爹你自乱阵脚,第三个可能便是郑家已经开始行动而王太监已有所察觉。

他身为内廷首脑,行事自然与外廷重臣不同。

国本之争,外臣遵照祖制必然死保占据皇长子大义的太子,最重要的是太子性情仁厚更利于操控。而王体乾虽然是内廷首脑,说到底不过是天子家奴,天子的心思便是内廷的最高行事准则。

王体乾内心也看好太子,但天子却是中意福王。那么问题来了,太子是未来的大腿必须抱住,如果抱不上,将来就没有肉吃,非但如今的荣华富贵不保,狗命能不能保住都还两说。而福王却是天子的心头肉,从眼下各种信息来看,已经扑街没有未来,王体乾自然不会与他们的破船一起沉没。

既要抱住未来老大的粗腿,又不能得罪现在的主子,王太监这颗墙头草就得找到一个合适的院墙。老爹你无党无派不偏不倚却又无形之中关乎太子的命运,是太子的一道护身符。

嘛,你就是哪个长短大小刚刚好的一堵墙,死太监不骑你骑谁?”

顾伟奇一头黑线:“滚!老夫铁棒铮铮,只有春风楼的姑娘们能骑。死太监的动机已经明了,他为何在今日与老夫示警?

这几日陛下的身体尚好,并未听说有何重大变化,没有突然或者紧急情况的刺激,王体乾断然不会鲁莽行动。”

“不要着急,问题就在这里,王体乾看似贸然的举动,定然是郑家做了隐晦的行动,让外廷丝毫没有察觉,而王体乾已经敏感地认识到福王一系要狗急跳墙了。

比如郑家忽然对王体乾大献殷勤,又或者郑贵妃对皇帝举动反常,又或者福王远在洛阳竟然担心起皇帝的身体,书信问好对皇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都有可能的。”顾子轩冷静地分析着推动王体乾的那些看不见的手。

顾伟奇心一沉:“这就按捺不住了吗,哼,看来老夫这块绊脚石他们是一定要除之而后快了!”

想了想郑国泰兄妹以及福王的智商,顾子轩语出惊人道:“就凭福王和郑家兄妹,他们没有这个脑子和魄力,他们的背后一定有高人谋划!”

第二十九章 福王的选择

姚崇古惊道:“高人?有多高?

放着太子这艘即将靠岸的大船不上,有哪个傻子会愿意跟福王这个破落户绑一块儿等死?”

顾伟奇附和道:“不错,王体乾深知陛下心意,不也削尖了脑袋要搭上太子的顺风车吗?”

这俩货,政治嗅觉得有多迟钝,顾子轩冷冷道:“那你们如何解释郑家这一番反常的举动?”

二人想了想顿时哑口无言,顾子轩缓缓道:“人的野心都是没有边际的,当年的石亨身居高位尚能冒着夺门失败诛三族的危险拥立废帝,当今朝堂若是有那么一些不受东林和四党待见,前途暗淡无光的朝臣,冒死勾结福王博他个公侯万代,又有何稀奇。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哦不,五龙抱柱换会所嫩模!”

顾伟奇没有被他的混话打断思路,想了想只得承认道:“算你小子说得有理,那咱们之前议定的方略要不要做出改变?”

顾子轩站起身踱了踱步清醒脑子,太子和福王之争已开始彻底脱离轨道。他也没有想到福王那边不按历史出牌,忽然变得如此激进,如今综合情报来看,福王和郑家九成以上可能已经得到谋士的辅助,再不是历史上那个毫无章法王八拳乱打的藩王。

半晌后,顾子轩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要害,但又没有彻底理清思路,慎重道:“既不变,也要改变。”

“啥意思,能不能直接一些。”顾伟奇懵逼道,他对人情世故是面带猪像心头敞亮,对政治……

顾子轩杀气腾腾道:“这个人或组织,一定是临时出现或结盟的,定然是看到我顾家的变故发生后,老爹你的反应强烈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归根结底,这事儿还是因为我引起的。

爹,你的行动依然按照之前的计划不得妄动,而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

永宁侯府,一个全身隐藏在斗篷下的身影压低了嗓音,故作嘶哑道:“侯爷,这几日镇远侯可有异动?”

郑国泰揪着胡子叹道:“奇怪啊,那日本侯与顾家已经撕破了脸,以顾老匹夫的性子,他应该四处招呼勋贵互相声援,让本侯不敢轻举妄动才是,那日他大宴勋贵不就有这意图吗。

可这些天过去了,老匹夫竟然如此沉得住气,非但与朝臣毫无勾连,与勋贵们亦是毫无交流,这狗当真能够不吃屎了?

何况我已经按照你的建议,给王体乾那个死太监奉上了厚礼,也让他打草惊蛇试探顾老匹夫的心思。可老匹夫下值后依然一切如故,似乎对王体乾的举动毫无所觉。

这个老杀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斗篷人沉吟一会道:“这的确与镇远侯的行事不和,难道他们也有了咱们意料之外的高人指点?”

郑国泰摇头道:“不可能,老夫的眼线能够确定顾老匹夫从未与任何人勾连,除非……”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浮现顾子轩一脸贱笑的模样,从小畜生不拘一格天马行空的行事来看,莫非是他在指点着顾老匹夫。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那个小畜生胡搅蛮缠是一把好手,如今这等你死我活杀人不见血的朝堂博弈中,他原本是涉世未深不务正业的纨绔,如何能够把桀骜不驯的顾老匹夫调教成不动如山的政治老手。

斗篷人见郑国泰欲言又止,也未追问,寒声道:“侯爷不必担心,镇远侯以静制动虽然是当前最好的应对,不过也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他不动如山固然能够让咱们抓不到把柄,可也同时自缚手脚成为任人宰割的肥肉。

既然王公公的计策失败,咱们就该让娘娘上场了,何大人那边也得抓点儿紧。镇远侯能够躲过冷箭,咱们就换一换口味,让他尝尝刀枪的滋味。

最要紧的是侯爷要坚定王爷的心思,开弓再无回头箭,王爷若不全力以赴,将是取祸之道!”

郑国泰面色狰狞道:“放心,洵儿自然晓得厉害。九五之尊有德者居之,东宫不过是一个贱婢的孽种,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

就算是天王老子要拿走洵儿和郑家的富贵,老子也不答应!”

斗篷人轻轻点头,不枉他们费了那么多的功夫,福王和郑家兄妹的野心和斗志终于被彻底点燃。呵呵,东林,四党,谁能笑到最后咱们走着瞧。

二人沉浸在西风压倒东风的大好形势中,“砰砰砰”,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郑国泰面色一变。

下人如此没有礼貌,让他颜面无光,但也证明了事情的紧急。

顾不得叱骂,郑国泰大喝道:“滚进来!”

杜贵应声而入,苍白着脸道:“老爷……”

眼睛却是撇着斗篷人闭口不言。

郑国泰挥手道:“尽可言之,老夫之事对先生没有秘密。”

杜贵闻言期期艾艾道:“老爷,尹天星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郑国泰如遭雷击,堂堂永宁侯头号大将,领着一群最精锐的家将不过办一件小事,竟然消失不见了。

郑国泰不可置信道:“几个有手有脚还打着侯府招牌的大活人,你他妈竟然告诉我人不见了,你他妈是在戏弄老夫吗!”

……

洛阳,福王王府密室,一个面目冷峻的中年男子对福王躬身道:“殿下,如今各方万事具备,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便可发动。”

福王面白微胖面容和善,颌下一缕短须给他添了三分英气。面对冷峻男子的催逼,福王叹气道:“为什么一定要争呢,你们难道不知这大势已定,皇兄登上大宝已然可期,就连父皇也放弃了孤。

皇兄继承大统也好,我俩虽然异母,但皇兄的秉性孤还是清楚的。他日皇兄荣登九五,定然不会负孤,一世富贵还是可期得。

若一定要发动那不可测之事,一旦失败,就连父皇也保不住孤。

杨先生,你给孤一个行险一博的理由。”

冷峻男子一时语塞,沉吟半晌后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东宫诚然宅心仁厚,他日定然不会薄待殿下。不过,皇长孙呢?

殿下春秋鼎盛,而东宫几十年来无一日不惶恐惊惧,身子骨柔弱朝野皆知,又能高坐大位几年?

一旦他日东宫大行皇长孙继位,殿下又当如何自处。

当今长孙年已十三,既没有被立为太孙以固东宫,甚至连出阁读书亦未成功。十三岁的太子皇长孙殿下,竟然大字不识堪比山野村夫,可谓千古奇闻。

这一切若要深究,拜殿下所赐并不过分吧,即是如此,皇长孙登基之时,殿下如何处之?

本朝靖难后虽未削藩,可死于非命的藩王却是不少。汉王高洵活活烤死,宁王身首异处,辽王被贬为庶民……

敢问殿下,皇长孙可是饱读诗书宅心仁厚的建文帝?!”

冷峻男子一番话字字诛心,福王再无方才的闲适冷静,冷汗哗哗而下。

这些道理,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朝臣与他勾连。这位杨先生非东林、非四党,自去岁京察失意后开始与他接触,直到几天前才加强走动联系密切,今天竟然赤膊操刀子上,把他堂堂藩王逼到万丈悬崖退无可退。

半晌后,福王目光呆滞,继而流出一丝狠色道:“先生救孤!”

……

第三十章 好兄弟讲义气

烧了一夜脑细胞,顾子轩第二天睡了个懒觉,洗漱完毕老顾已经上朝当值,老姚也神神叨叨地找不着人影,顾子轩便四处逛悠着找无尘吃早餐。

自从府中丫鬟们一致认定少爷会带跑偏小家伙以后,顾子轩便失去了小无尘的监护权,夏荷主动积极任劳任怨地肩负起奶妈的责任,同吃同睡,还在念叨为无尘请西席教导。

但今日之镇远侯府,对京师的西席先生们而言,岂止是龙潭虎穴简直是修罗杀场,顾家哪里能够为无尘请来半个正经师爷。

顾子轩想了想也挺头疼,要不咱亲自出马教导小家伙,要知道穿越以前咱也是正经硕士一枚呢,虽然专业在这个时代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但见识学问却是实打实的。

满脑子念头转悠,不觉已到夏荷屋外,这个时代贴身丫鬟的闺房对主子而言没有半分秘密,顾子轩的灵魂也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

可巧夏荷房门已经大开,顾子轩抬脚便迈了进去,正要招呼无尘,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夏荷背对着门,撅起了屁股伏在无尘身上左右上下晃动着脑袋,满头青丝散落如同海草海草海草啊随波飘摇,无尘难受又羞耻地低声道:“夏荷姐姐好了没有,太紧了好难受。”

夏荷含含糊糊道:“唔……就快好了……出来了就舒服了……”

这尼玛……

顾子轩简直不能忍,夏荷这个水灵小妞儿竟然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吞吞吐吐,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暴喝道:“夏荷干嘛呢,还不赶快放开无尘,小东西身子骨柔弱经不得你如此摧残……让我来!”

鲍饿有鳝,你个死丫头捧着一根小牙签儿浅尝辄止算怎么一回事,顾子轩当即浑身笼罩着圣光,决定解救痛苦的无尘。

夏荷惊得一哆嗦,转过身来惊喜道:“少爷你来了,无尘的裤带有些短,还有半截绳头滑落,可不好系呢,只能让无尘躺下我摸索着找了半天才弄好。

好了无尘,赶紧起来,现在舒服了吗,还紧不?”

无尘红彤彤的小脸绽放出开心的笑:“嗯,真舒服谢谢夏荷姐姐,子轩哥哥今天也睡懒觉咯。”

夏荷白他一眼道:“子轩哥哥哪一天没有睡懒觉,对了少爷,你刚才说啥摧残呢?”

顾子轩……

擦了擦额头,悄悄做了一回捂裆派弟子,顾子轩目光闪烁到:“啊……我是说今天阳光璀璨,是个出游的好日子,我要带无尘出去转一转。

无尘啊,今儿咱们去见一位道土爷爷好不好呀?”

“好啊好啊,道士爷爷与师父一样老吗?”小家伙拍着小手欢呼雀跃。

成功转移话题,顾子轩笑道:“比你师父还要老哦,咱们见了道士爷爷可要嘴甜一些,回家有糖炒栗子吃哟。”

已经尝过甜头的无尘顿时口水流了一地,狠狠点头道:“嗯,无尘很乖的,道士爷爷累了无尘就亲亲。”

“哈哈哈乖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顾家的二少爷咯,走咱们吃早餐去。”

顾子轩客气地抢过了无尘的教导权,牵着小家伙去膳堂。

“顾兄好兴致,这是要去用早膳吗,那感情好,愚兄也未用膳呢,一起可好?”正要迈进膳房的当口,膳房门后突然冒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顾子轩顿时脸黑了。

“单身狗不与鳝饿有鲍的禽兽为伍,无尘啊这边走,仔细着不要沾惹那位大哥哥,当心晦气。”顾大少绕道而走……来人可不正是武安侯世子。

郑青寒懵逼了:“啥情况,咱们可是入府无须通报的交情,我跑了几条街见你,你竟然一碗粥都不请我喝?”

沉吟了一回,顾子轩叹道:“好吧,看在你没有要我一百块的份上,就跟我一起吃饭吧。”

“这还差不多,哟,好可爱的小家伙。我说顾兄啊,这是世叔金枪不倒梅开二度,还是姚大管事铁树开花金屋藏娇真相大白呢,嘿嘿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到位,全京师竟然没有人收到风声。不错啊,如此俊的小伙,不论是世叔还是姚大管事的心血,都可谓歹竹出好笋了。”郑青寒感慨不已。

顾子轩狠狠一脚踹了郑青寒一个马趴道:“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这是慈云观的无尘,也是老子的弟弟。无尘张嘴,吐这个无赖口水。”

无尘虽然对顾子轩言听计从,终究自幼饱受普济道长调教,骨子里还是温文有礼的,犹豫着终究没有下手。

“慈云观,没听过……

算你狠,为什么不早说,毕竟我的推论是最符合你顾家做派的答案嘛。”郑青寒骨子里流淌着顽强的纨绔基因,不过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让他没有选择放飞自我,一旦与顾子轩、朱虞啸等死党独处时,本性便暴露无遗。

二人一路打闹来到了膳堂,郑青寒彻底放飞自我,捧着海碗呼噜着粥啃着馒头,含糊道:“顾兄啊,愚兄有一点小事还请你相助。”

“滚!”顾子轩看了看龙游太虚无穴归的二弟,恨恨道。

“是这样的,晴儿近些时日闷闷不乐,都清减了不少呢,愚兄这心里头就跟狗啃似的。我想了想只有顾兄能帮我这个忙,或许顾兄能让晴儿开心快乐呢。”郑青寒不为所动道。

这话说得,顾子轩忽然发现郑大少浑身笼罩着人与人之间无私信任的圣光:“好兄弟讲义气!你是晓得的,小弟向来信奉朋友妻不可欺的君子之道,不过郑兄你一定要小弟给尊夫人一些快乐,小弟又岂敢不从呢。

正所谓助人为快乐之本,那啥夫人快乐就是郑兄快乐,郑兄快乐小弟也会很快乐的。”

“咳咳咳……你给我去死!”郑大少险些呛死,狠狠将碗砸向顾子轩。

闪身躲过了郑大少的飞碗流星,顾子轩怒道:“艹!要我帮忙还动手,还要不要我出手了?”

喘了几口气,郑青寒大怒道:“你能不能办正事儿,你他娘地心里还没有点儿数吗?

是这样的,晴儿他爹不是户部尚书吗,如今才六月的光景,可国库存银已不足三成,而淮右和北直隶的大旱蝗灾丝毫没有平复,今年的镇灾银子也该拨付了。

最要命的是辽东因为奴酋努尔哈赤举兵,朝廷已经开始整顿兵备,花钱如流水,大佬们已然将加征辽饷提上议程,最迟九月便要出决议。

岳父大人爱民如子,加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一天天得愁得头发都要白完喽。晴儿侍亲至孝,岳父大人这些日子不得开心颜,晴儿也是愁苦郁结,竟然对我的书信传情视若无睹,愚兄这心里啊堵得慌。”

“与我有何干系?”顾子轩斜眼道。

“当然有关系,顾兄如今强取豪夺……哦不,善于理财的名声,京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要顾兄出马,岳父大人的烦恼还不迎刃而解吗?”郑大少不许顾子轩谦虚,强行为他戴上理财小能手的桂冠,擦干净了嘴拉起顾子轩就往冲出府去。

“子轩哥哥……”无尘瘪瘪嘴就要哭出来,夏荷立即庆幸地抱起小家伙逗弄,少爷这个祸害总算出府了,这一刻武安侯世子在小丫头眼中是浑身圣光的。

顾子轩挣扎道:“放开我,我饭还没吃完呢……”

“八分饱就好,食多伤肠肚。”

“我要与无尘去拜访云阳子道长……”

“道长……连道长你都不放过……你摇头是啥意思,莫非道长藏了道姑不成,这个比较过瘾……还是摇头,啥都没有你他娘的有病吧,老牛鼻子有啥拜访的,今儿的事搞定了,咱让晴儿与你介绍一位大家闺秀。”

“有多大?”

“比春风楼的姑娘还大!”

“……兄弟有难视而不见还是人嘛,你这个忙,小弟我帮定了!”

“……好兄弟讲义气!”

……

第三十一章 郑侯爷的箭

武安侯府中堂,正位上空高悬一幅长达一丈的猛虎下山图,猛虎图左右分列两张高桌,一侧摆放着一张长弓、一柄长剑、一壶羽箭,另一侧摆放着四书五经,寓意文武双全,顾子轩暗叹郑家的形式主义竟有几分后现代风格。

猛虎图下端坐着三个老头子。

武安侯郑靖远大马金刀镇守主位,左侧的老头头发花白不怒自威,目中愁思百结心神不宁。右侧的老头却是面容和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子轩。

这个阵势排开,顾子轩心头直打鼓,这尼玛是侯府的威风啊,还是座山雕大本营的匪气呢?

郑青寒施礼道:“爹,泰山大人安好,孙世伯安好!”

郑大少此刻面容严肃,举止落落大方温文尔雅,哪里有半分方才强抢良男的粗暴。

顾子轩暗骂禽兽,只能学样道:“见过郑世叔,这两位前辈……”

郑靖远招手道:“郑家小子上前来,这位乃是户部尚书李世伯,这位乃是太子詹事府左中允孙世伯,还不快快见礼。”

哦,竟然是两位大牛。户部尚书便是郑青寒的岳父李汝华,那位太子詹事府左中允,一定是孙承宗孙老先生了!

顾子轩强忍激动,行礼道:“见过李世伯,见过孙世伯。

那个……孙世伯啊,我能跟您握握手吗?”

说完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顾子轩狠狠地握住孙承宗的手摇啊摇。

偶像啊,他来到几百年前的这个世界,若要列出一个非见不可的名人名单,孙承宗绝对名列第一。

这位大牛可不得了,大明干城说得就是他了,文能教导太子和皇孙,武能压制后金不能动弹,论品德更加毫无瑕疵。以他的能力和地位,在万历朝便应该入阁,但孙先生看不惯朝廷党争盛行无人在意国计民生的做派,安心地在东宫教导太子,视名利如浮云。

在他最后的人生中,面对清军对老家高阳的进攻,老先生毫不含糊组织家人和百姓操刀子跟清兵死磕到底,阖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死在抗清的战场,城破后连劝降的机会也不给野猪皮,毫不犹豫地自缢而死。

宋有文天祥,明有孙承宗!

看明末历史,顾子轩最痛彻心扉地便是孙承宗之死,国士无双,孙承宗之死正式宣告大明再无任何人能够制住满清,大明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一时心绪万千,顾子轩不由得红了眼晴,原本以为对这个世界没有必要投入太多感情,历史的发展自有他的必然和轨迹。但老顾给了他家人的温暖,孙承宗的出现让他亲手握住了历史,他对未来增添了些许迷茫。

顾子轩的失礼举动三人虽然惊异,但想到这位混世魔王往昔的辉煌经历,也就释然了。

孙承宗略微错愕后淡淡笑道:“世子,老夫这把老骨头再捏可就碎了。”

“抱歉,我太激动了。”顾子轩抽回手讪笑道。

郑靖远轻咳一声,貌似漫不经心道:“行了,你小子可不得对孙世伯无礼,我们郑家是讲礼仪的地方。今儿唤你来,是青寒的意思,也是老夫的意思。

嘿,你小子捞钱挺有一手的啊,老夫那一千六百两银子可还花得痛快?”

啊,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去何方,顾子轩斜眼四十五度望天。

“哼,装死也没用,李世伯的事情青寒都与你说了吧。有什么办法能够不增添老百姓的负担,又能够解决国库燃眉之急,不要有所顾忌尽管大胆道来。青寒可是拍胸口担保了,你定然能想出有意思的东西。你若让我失望,我便让你回家成为奢望!”郑靖远很直接地下了死命令,这风格不愧是顾伟奇的好基友。

顾子轩懵逼了,郑青寒担的保,凭什么一定要我解决问题,若是老子想出办法搞定了老李的问题,郑青寒那个畜生凭着这份功劳就能与未婚妻趁热打铁,兴许还能捞个点头之交的回报。

老子烧死一地脑细胞不说,还得回家继续修炼五龙抱柱神功,郑家父子这臭不要脸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最要紧地是说好的大家闺秀呢,郑靖远这个老不要脸的竟然只字不提,中计了。

郑青寒悄无声息一脸正义地退出了中堂……

“不是,咱们讲道理啊世叔,打包票是郑兄不假吧,小侄与李世伯素未谋面不假吧……小侄对理财真的不擅长呢!

啊,我忽然想起出门的时候家里还炖着汤呢,那群丫鬟实在不省心这般小事也要小侄操心。世叔您是不知道啊,上个月那群废物点心烧东坡肘子差点把厨房引燃,这还过不过日子了……”他一遍碎碎念一边悄然挪动双腿往门口退去,眼见得离门边越来越近,不由得心头狂喜转身狂奔起来。

“嗡……夺!”

一支狼牙箭呼啸着擦过头皮轰然钉在大门上,尾羽犹自颤抖不休。

……吞了吞口水,顾子轩艰难地收回了踏出门槛的腿。

“老咯,这眼神儿也不太好。茂夫兄啊,你看大门明明有一只苍蝇,老夫偏偏就射中了一只蚊子,不知下一箭能不能射中呢,要不咱们开个盘?”郑靖远抚弄着一把两石大弓,眼角余光不无遗憾地看着顾子轩。

擦了擦冷汗,顾子轩正义凛然道:“啊哈小侄又想了想,为李世伯解决问题便是为天下苍生谋万世基业,虽然这事有难度,但我等勋贵既然食朝廷俸禄,便应该为君分忧义不容辞。”

郑靖远笑道:“家里的汤不会熬干吧,烧了厨房就不好了。”

顾子轩饱含热泪道:“与天下苍生相比,区区一锅汤又算得了什么!”

儿子利诱,老子威逼,行,算你们很,顾子轩恨恨地记下这笔账。

“哈哈哈哈,贤侄深明大义老夫很是欣慰啊。茂夫兄,恺阳先生,我就跟你们说过吧,这个小猴崽子就是属驴子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郑靖远大仇得报笑得无比畅快。

李汝华忍俊不禁道:“果然家学渊源。”

孙承宗点头道:“是个小滑头,比他爹机灵多了。”

顾子轩……

“行了,你也不必拘束,坐下好生想一想吧。你顾家是当今勋贵之首,为万民生计出谋划策,咱们呐可不能让朝中各位大人专美与前。”郑靖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得,上升到山头之争了。

这些废话顾子轩当然不听,不过若能想出一条能够快速为朝廷增加收入的法子,进而让朝廷延缓甚至取消辽饷便是功德无量。

明末三大饷的出台,给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催生了无数的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大明王朝的那群赤脚医生们开出这一剂猛药,无异于大明版的休克疗法。作死不分时代,大明因为没有***收拾烂摊子,最终玩脱了。

顾子轩陷入沉思,快速增加收入,还不能对百姓动刀,这如何能够实现。

这个时代利润最高的行业不外乎出口外贸、盐铁丝绸茶叶马匹生意,还有开矿……但统统都被权贵把持,就连万历皇帝也不能轻易动弹,好容易收一些矿税还被文官骂得狗血淋头。

想来想去只有泥腿子好欺负,不收你收谁,顾子轩一时心念百转。

孙承宗见顾子轩愁思百结,不忍道:“侯爷,满朝大臣都无解的难题,世子还是一个孩子,他能行吗?今日咱们就当逗一乐子,回头要不咱们再议一番。”

“恺阳先生勿虑,这个小兔崽子鬼点子不少,兴许就能想出办法呢。容他先想半个时辰,咱们喝茶。”郑靖远对顾子轩捞钱的无耻而深厚的功力表示深信不疑。

李汝华也不忍道:“元平,你看把人家孩子逼成啥模样了,当心镇远侯回头与你计较。”

……

孙承宗的体贴却让顾子轩感到莫大的耻辱,丢人啊,身为穿越犯竟然在偶像面前第一次露面就丢脸,穿越犯不要面子的吗。

搞钱,国家满意,群众满意,可持续发展……

顾子轩猛然灵光一闪大喊道:“有了!我有办法快速搞到钱了,哈哈哈哈,看我大召唤术之—真彩票无双!”

第三十二章 可比古之良相

“哈哈哈哈,老夫没有说错吧,我就说过这个小猴崽子一定有办法的。”郑侯爷的笑声比顾子轩还要猖狂肆意,如今顾子轩声称想出了办法,他作为提议者和坚持者,自然面上有光。

当然顾子轩的办法是否有效……那是一个勋贵考虑的问题吗。

这么快就想出了朝廷头疼几十年的难题,李汝华和孙承宗自然是衣柜标点符号都不信的。若是一个孩子能在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那满朝臣工尽皆该死了。

二人都是翩翩君子,即便不以为然,也没有想着浇灭一个孩子的热情让他难堪。

李汝华忽略掉掉顾子轩的浑话,询问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顾贤侄盏茶之间解民于倒悬,老夫佩服。说来这彩票为何物,老夫竟然闻所未闻,还请贤侄不吝赐教。”

这个老头也很不错,对于自己没有见识过的事物,没有想普通腐儒那般一概叱之为异端邪物。

顾子轩对李汝华的评价顿时高了三分,连忙应道:“回李世伯的话,小侄所言的彩票的确前所未有,不过生活中我们都见过它的原型。”

孙承宗奇道:“哦,竟有此事,若生活中当真有此事,那老夫等人岂非有眼无珠。”

“孙世伯言重了,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此事说来不怕各位世伯见笑,小侄能够想出此法,也与小侄的经历有关。各位世伯只是耳闻并未实际耍弄,自然不会深思之。”顾子轩不好意思道。

废话,彩票这玩意在这个世界无异于横空出世,若不说出一个你们能够接受的解释,你们还不得把咱当妖孽绑了。

这下就连郑靖远也好奇道:“老夫玩儿过东西你没玩过的不少,还有什么东西是你玩过老夫没玩过的?”

狂妄,和尚撞钟、梦里还乡、前仆后继、引蛇出洞、一马平川、俄罗斯旋转、绿色世界、鸳鸯洗头、千丝万缕、沙漠风暴……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个老不修的对小姐姐们各处的力量一无所知。

鄙视了郑侯爷,顾子轩笑道:“嘿嘿,郑世叔说得是,这玩意儿还真的只有你玩过。

赌场大家都不陌生吧,人性好赌不分贫贱富贵,但凡男人少有不赌者……当然李世伯和孙世伯例外。赌博的人运势有好坏,赌技有高低,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久赌必然破家败门,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那便是赌场。

小侄说的彩票便是参照赌场的模式来玩,只不过朝廷来当庄家,并将规模扩大到全国。如此既有丰厚而源源不断的利润,也不用向普通百姓动刀,岂非一举两得!”

三人悚然动容,赌场暴利他们如何不知,更可怕的是暴利还不用交税,因为能够掌握大型赌场的无不是权贵重臣。

郑靖远眼睛一亮道:“以朝廷的名义开一家扩散到全国的赌场,行啊你小子脑子果然好使,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呢。嘿嘿,若是能成,银子岂不是如流水一般,还收什么辽饷啊。”

李汝华皱眉道:“贤侄的法子能够为朝廷广开财源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此事断然行不通。抛开朝廷的体面和朝野的声讨不论,此法如果大行天下,那些操控赌场、赌坊的背后势力,能把咱们撕碎喽。

贤侄未入朝堂或许有所不知,陛下开征矿税触及的势力远远没有赌场的利益大,尚且困难重重。江浙东南的矿监几乎寸步难行,陛下历经多次弹压方能延续此策。

矿税风波至今未平,若朝廷再公然开赌坊,消息一出势必引发天下震荡,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孙承宗所有所思,却是一言未发。

顾子轩胸有成竹道:“李世伯谋国之言小侄佩服,不过小侄的意思却非以国家的名义直接开赌场,而是经过巧妙的包装,既能去除赌坊害人破家灭门的弊端,也能不伤害到各地赌场的利益……

我们以朝廷的名义成立大明彩票中心—若是能加上皇家二字更好,然后公然发行彩票。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有钱就能够认购,每一期发行的数量不限,但凡登记交钱就能购买。每一份彩票面值五文铜钱,每人可以视财力购买彩票分量,上不封顶。

然后每期彩票卖完后统计所得收入,扣除实际运营的各项费用,比如人工工钱、场地费用、彩票印刷费等以后,按照一定比例拨付彩头钱。比如,若本期共计贩卖彩票得银一万两,运行费用扣除一千两后,所余九千两若按照四成的比例折算成彩头,共计三千六百两。

这三千六百两按照等级分别编为一、二、三等奖,各设三、五、十人,此三等大奖占奖金总额五成,各自得奖比例再行调节。剩余五成设置幸运奖若干,金额一律设置为十文钱。

如此,剩余所得五千四百两银子尽归国库所有。

按照这个法子,普通百姓不过付出五文钱,就有机会博得几十两、几百两甚至上千两的回报,断然不会侵害到百姓的生计,也不会对各地赌坊造成冲击,而朝廷也能凭空得到巨额的银钱……”

顾子轩一口气说了半天,口渴得厉害,抓起丫鬟早已奉上的茶水狠灌一口,笑道:“几位世伯,小侄这法子可还使得?”

三人可谓是大明精英中的精英,虽然没有接触过彩票,但顾子轩的规划条理清晰,讲解尽量深入浅出用语浅白,他们叹为观止瞠目结舌的同时,思路却是随着顾子轩的引导丝毫不停。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此法利弊得失以及是否可行,哪里顾得上他的臭屁。

半盏茶的功夫以后,李汝华作为户部尚书对银钱财政的熟稔,率先反应过来。李尚书死死盯着顾子轩,双目神光爆射道:“妙啊,实在是妙!

老夫身为户部堂倌,从来没有想到世上竟然真有点石成金之术,若是按照贤侄的办法推行,仅我京师和北直隶之地,发行一期便能获银万两以上,若是推广到整个北直隶甚至全国,一年可得银数百万两!

这……若能推广成功,便是天佑大明、天佑社稷啊!

贤侄,老夫代朝廷谢你,代天下百姓谢你,贤侄仅此一策便活人无数,虽古之良相不过如此!”

身为大明财政部长,李汝华的眼光何其毒辣,他一番摸索就看出了顾子轩的办法的确如他所说,既能剥离赌博的强烈危害,也能让国库增加岁入。最重要的是不会触动各方势力,能够及时推行并解救朝廷的燃眉之急,实在堪称救世良方。

李尚书饱受钱荒之苦痛不欲生,这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郑靖远傻了,他也琢磨出了顾子轩的法子有大用,不过……李汝华对这个小兔崽子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这位亲家公为人沉稳,素来反感浮夸狂躁。即便对新科状元,其评价不过是一句“尚可”。

可比古之良相,这是何等崇高的赞誉,若是传出京师,让那群眼睛长在脑门子上的读书人知道,恐怕京师就热闹了!

第三十三章 揍得顾家害虫面目全非

郑侯爷摸了摸顾子轩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啊,你小子脑袋瓜子何时这般好使了,赌钱都能给国库赌出年入百万银钱,妖孽啊。”

这一刻,郑侯爷对儿子能够抱得李家千金的美谈再不敢嘚瑟。抱得一个美人归算什么本事,彩票的法子一旦推行,顾子轩父子顶风臭十里无人问津地大门,恐怕会让媒婆踏破门槛。

孙承宗不善理财,但作为当时大儒见识自然不同凡响,在李汝华之后也赞叹道:“茂夫所言不差,此法既能增加岁入,又能立即推行,当得起救世良方的盛誉。”

两位当世精英和一位老流氓的称赞,让顾子轩略有羞涩,这不过是后世一个烂大街的东西,如果你们有机会见识到那些金融吸血鬼的手段,你们才会知道何谓城会玩。

顾子轩故作淡定地轻笑道:“两位世伯谬赞了,此法还有一个妙处。试想一个贫穷的家庭只需要付出区区五文钱,就有机会博取几百文钱甚至几百两银子,这样的机会如果与那些秃驴宣讲的今生为善、忍耐,来世得到福报那一套谁都看不到的虚妄之说,可要真实得多。

与其死马当作活马医,临时抱佛脚地求神拜佛,还不如买一注彩票来得实在,兴许就中了呢,如果那样全家的生计问题就解决了,再也不用卖儿鬻女、吃观音土、易子而食……

如此一来,穷困的百姓也就有了一丝可以期待的念想。人一旦有了念想,哪怕微不足道,也不会做那脑袋拴在裤带上的蠢事。

大明如今流民四起处处烽烟,彩票若能顺利推行,定然能够安抚稳定无数的流民和穷困百姓,朝廷就能够稍微喘一口气了。

如果宣传得力部署得当,彩票对百姓的精神抚慰,可不会比道佛那些虚妄的神佛来得差。”

彩票,在后世也被精英视为穷人税,以及具化的精神鸦片。因为富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明白中大奖的概率几乎等同白日做梦,因此大多不会购买。往往是穷人为生活所迫,又不敢做那些违法乱纪发大财的行当,于是就幻想着通过合法买彩票中大奖,一劳永逸地改变家庭处境。

在维持社会稳定的作用上,彩票与神佛的作用差不多,而且更现实更可见,也被精英称作智商税。

时代虽然不一样,但人心不会变,顾子轩相信彩票在这个世代更能够发挥他稳定社会治安的作用。

此言一出,孙承宗霍然变色,颤抖着手指着顾子轩道:“大明之才,大明之幸也!茂夫,此子岂止才比古之良相,于我大明而言,他便是救时良相也。

要知道,他才十五岁啊!”

身为太子之师,孙承宗养气的功夫不差,顾子轩的一番话竟能让他手舞足蹈,若是清流重臣们看见,定然会惊掉一地下巴。

李汝华何尝不是如此,老尚书亦是热泪盈眶。他能够体会老友的心境,彩票能够及时增加岁入,与国有大功,不过这还停留在理财之术的层面。

而安定人心巩固朝廷的统治,则是升华到治国之道了。

半盏茶的功夫,想出来的法子能够技近乎道,李汝华自问做不到,就连当世大儒孙承宗也做不到,因此二人才会感慨良多,对这个昔日的混世魔王推崇备至。

两人是真的高兴,同为精英的顶尖人物,二人推崇实干厌恶朝争,一旦朝廷能够挖发掘到人才,不论他们是那一党哪一派,两人都会从心底里高兴。

他们的心中,真正地装着大明和百姓。

郑靖远叹道:“一朝成名天下知!顾老匹夫命好啊,如此千里驹竟然是老匹夫的儿子,我不及也。小子,从今天开始,顾家害虫已死,顾家玉树将冲天而起!”

正在喝水的顾子轩噗一声喷了郑靖远一脸,在郑老侯爷怒视的目光中不跌道歉道:“对不起啊世叔我实在忍不住,我这人粗野惯了,玉枪还能挑站一番,玉树吗我就敬谢了。”

……

规划一出,几人都是做实事的干才,立即着手研究细则。顾子轩做为提议者,当然要加入讨论。这一番研讨直到太阳落山才结束,期间三位老头子完全不顾年迈,午饭草草吃了几口便毫不停歇地继续。

李尚书分外精神矍铄,满面透出红光,哪有半分来时的萎靡不振。

李尚书怎能不振奋,自他担任户部堂倌以来无一日不困扰他的终极难题,如今已然看到解决的曙光,李大人深信他还能保持战斗状态三天三夜。

……

李府后院阁楼中,两名端庄秀丽仪态万千的女子相对而坐,左边鹅蛋脸姿容秀美的女子面有愁容道:“秀宁妹妹,父亲今日去了武安侯府竟然一整天,午时的药未曾服用,如今已到晚膳时间还不回来,真真要担心死人。”

右边的女子身材高挑,绝美的瓜子脸上却有着一双浓眉尽显英气,她握住鹅蛋脸女子的手,淡然而又坚定道:“晴姐姐不必担心,武安侯府可不是镇远侯府,世叔一日未归定有要事相商。姐姐无须忧虑,我想爷爷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两位女子正是李汝华老来得子的宝贝女儿李晴,和孙承宗的孙女孙秀宁。今日孙承宗闲来无事,便带着孙女走访老友李汝华,也好让两个大家闺秀透一透气聊一些体己话。

李晴大孙秀宁两岁,已经与武安侯世子郑青寒定亲,只待明年完婚,因此李晴对闺中密友的来访无比欣喜。

孙承宗与李汝华平辈论交,两女年岁相仿,同样平辈论交,一时传为京师美谈。

一样的学识渊博,一样的博闻强记,一样的眼高于顶,两名惊才绝艳屹立巅峰的女子每一次见面,总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二女今日聊天、品茗、手谈、赏画行书,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天。

二人惊觉两老还未归来的时候,已然天近黄昏。温婉可人的李晴不由对父亲担心起来,孙秀宁颇有爷爷的风范,虽是女儿身,却自带雍容华贵的气场,在她面前,作为姐姐的李晴竟然需要她的安慰。

站起身牵着李晴的手,孙秀宁若有所思道:“说起镇远侯府,倒有一桩事情与晴姐姐叙说。几日前镇远侯世子出府,瞬间清空了整整一条街不说,也不知他做下了何等样恶事,生生吓哭了一位女童。女童父亲归来,咋见闺女被顾家害虫抱在手中,亡魂皆冒之下,竟然提出情愿把妻子出……出让与顾家害虫几日,只求换回女儿。

咱们京师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有此等败类恶人存在,若有机会见到,小妹定然揍得他面目全非!”

孙秀宁仪容绝美而身段窈窕英姿勃发,家世显赫学识渊源,爷爷孙承宗为当世大儒未来的帝师。加上她将近一七五的身高,气质高贵雍容,即便在后世也是鹤立鸡群,在这个世代堪称绝世天骄。

如此一个傲视九天的仙女,在说起顾家害虫的光辉事迹之时,亦是耳畔生晕。那个无耻之徒身为堂堂侯府世子,怎能如此荒唐狂悖毫无廉耻。

第三十四章 请君入朝

李晴对孙秀宁的反应略感意外,她奇道:“妹妹何出此言,镇远侯父子荒唐不假,似乎未曾听闻强抢民女的事呢。再说了,妹妹虽不比寻常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会知道镇远侯世子的劣迹呢?”

孙秀宁戏谑道:“嗯,姐姐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因何会为顾家害虫开脱?”

“哪里的话来,我不过实话实说呢。”

“实话实说是假,爱屋及乌是真吧?姐姐你这样可不行呢,还没有完成新婚之礼,便已开始维护郑世兄,就连跟他相交莫逆的顾家害虫也极力维护,你这样将来会吃亏的。”

“哪有的事儿,倒是妹妹你对那顾家害虫颇有了解,莫非”

“姐姐休得胡言乱语,这事说来甚是奇怪,爷爷从来不与我叙说别家闲话,几日前竟然与我说起顾家害虫的笑闻,我当然记忆犹新了。”

李晴一块石头落地,庆幸道:“原来如此,妹妹不必深思,恺阳先生悉心教导太子,平日里甚是乏味,想来听了顾家父子的事一时有趣说与你听呢。”

果真如此吗,孙秀宁美眸有些迷惑,她对爷爷的了解还在爹爹之上。作为将来的太子之师,爷爷从来不会无的放矢,顾家害虫何德何能,竟然能引起爷爷的关注呢。

忙碌了一天,顾子轩陪着三个疯狂的老头把大致的框架整理出来,随着了解和推演的深入,三人愈发佩服顾子轩的奇谋。

这彩票之法的确如顾子轩所言,能通过润物无声的方式让朝廷获得巨额银钱,还能不引起各阶层尤其是穷人的反弹。在相当长时间内,百姓甚至会感谢朝廷给了他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能够从百姓身上赚取银两,还能让百姓感恩戴德,如此美事从前打破头他们也不敢想象。

事到如今,几位大佬彻底服了。如果之前他们对顾子轩的激赏,是因为他超时空理念的强烈震撼冲击,如今通过实际模拟演练证明了发行彩票可行又利国利民,几人对顾子轩的评价再度提升。

李汝华感慨道:“贤侄,老夫一生宦海沉浮,为政一道成绩寥寥,不过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得。单凭此彩票之法,朝堂之上定然少不得贤侄的一席之地。

此事施行之后,老夫定当上奏陛下,为贤侄谋一份差使。户部就很适合贤侄嘛,以贤侄理财的点金妙手,也算得是人尽其才。”

孙承宗微笑不置可否,郑靖远大喜,给了顾子轩一个脑蹦,大喝道:“还不快快谢过李世伯,你可知道当今朝廷能够得到李世伯的举荐,是何等的荣耀?”

李汝华,作为深受万历器重的大员,性格正直清廉,不党附不营私,朝野上下风评极佳,他从未推荐子弟和学生入朝。一旦得到他的举荐,在朝廷的路会不会好走不敢说,至少在万历心中印象深刻高看一眼是一定的。

顾子轩奇道:“世伯举荐就能入朝做官,咱们大明的官儿已经这般不值钱了吗?

再说了,咱可是世子呢,躺着混吃等死花天酒地就好,哪天老头子嗝儿屁了自然能够继承爵位。还努力奋斗个屁啊,朝廷好热闹的,咱的小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开玩笑呢,当今朝廷党争的激烈程度堪比唐朝牛李之争,如今万历在世,尚能凭借老辣的政治手腕和厚比城墙的脸皮,控制住各方势力不至于彻底玩脱。

等到朱常洛和朱由校这一对倒霉蛋父子上台,延续几十年的党争彻底失控,加上一个不甘寂寞后来居上的阉党,斗争的惨烈是骇人听闻的。

顾子轩作为勋贵的代表,一旦入朝,定然会给疯狂的党争注入新鲜的黑恶势力,到那时局势如何发展只有天老爷晓得,他当然不愿意躺这浑水。

何况顾家当前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对李汝华的提议兴趣缺缺。

郑靖远一脚踹他屁股道:“混账东西说什么呢,如今大明的官儿不是不值钱,而是开国以来最值钱的年景。

你可知道,如今的朝堂自六部尚书以下,侍郎、郎中、员外郎缺额约莫一半,都察院、大理寺也好不到哪里去,缺额三分之一是少不得的

嘿,如今全装满员的部门恐怕唯有厂、卫两家而已。

每年排队等着上任补缺的进士,承天门都要装不下喽!

再说了,你顾家如今虽然是勋贵之首,可还是世袭侯爵,离世袭公爵还隔着一层天堑呢。你如果能在户部可劲儿折腾,彻底解决大明财政亏空的问题,到时捞个世袭公爵还不跟喝水一般。

世袭公爵,手握重权,到那时才是你小子光宗耀祖的时候呢!”

顾子轩懵逼了,大明公司缺额严重已到这般地步吗。更要命的是万历还不招人,这做事的官员岂非累死累活,历练考中的进士又不能踏入朝堂补充新鲜血液。

如此官怨沸腾,大明公司的黄旗还能打多久?

这一刻,顾子轩忽然觉得大明公司关门不是全然冤枉的。

愈是这般,愈要坚定立场,起码要先把自家的屁股擦干净。

顾子轩脸色愈发坚定道:“谢过李世伯抬爱,只是小侄年级尚小,正是长身体涨知识的关键阶段,进入朝堂这等拔苗助长的事,还是留待日后水到渠成吧。”

我呸你父子一脸口水,郑侯爷鄙视不已,能干出用发情的公马逼迫堂堂国舅吃瘪的畜生,如何能够扯出年幼无知的借口?

李汝华面色沉重,失望道:“要不贤侄再想一想,老夫实在不愿贤侄这等俊才明珠蒙尘!”

“世伯言重了,哈哈哈哈,咱可是京师最有名的纨绔。喜欢明珠不假,不过小侄已经够黑了,能够不连累世伯声誉受损便是功德无量,蒙尘……不存在的。”顾子轩不为所动。

李汝华和郑靖远还待再劝,孙承宗却是打断道:“忙碌了一天,贤侄可有兴致陪老夫散步解乏?”

第三十五章 论辽东

偶像相邀,顾子轩大喜过望。与孙先生相处一日只为公事,如今孙先生主动邀请,是否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得到他的人认可呢。

顾子轩欣然陪着孙承宗在郑家占地极广的后花园里赏花散步,孙承宗俯身摘下一朵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嗅了嗅,微笑道:“贤侄,老夫若是告诉你今日拜访永安侯,实为与你谋面你会相信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这就仿佛一位领着国务院特级专家津贴,负责教导总理以上级别的超级大牛,忽然跟中南海保镖头子的儿子说,我丢下一堆国家大事连总理也不顾了,然后费尽周折就为见你一面。

你是不相信呢,还是不相信呢。

顾子轩苦笑道:“孙世伯不要吓小侄了,您可是未来的帝师,太子殿下须臾离不得的詹师府左春坊左中允,小侄虽然为人自信,可还没那份能耐劳动您的大驾。”

滑头的小子,孙承宗扔掉野花,淡然道:“自信而不倨傲,内蕴芳华而不人前显露,贤侄与这野花何其相似也。今天你给我们的惊喜,足以打破此前关于你的任何流言,老夫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彩票的横空出世,应当能够缓解辽饷一年,在那之后贤侄以为朝廷又当如何应之?”

耸了耸肩,顾子轩无奈道:“这是你们大人物考虑的问题,小侄一个未成年的纨绔,如何能够置喙军国大事。”

“无妨,贤侄大可直言无忌,老夫也想听听你们年轻人对辽东的看法。”孙承宗跟顾子轩卯上了。

这事儿闹的,在当世顶尖战略家面前,我一个穿越犯如何能够班门弄斧,何况辽东问题您才是专家中的专家,这一点顾子轩有着清醒的认识。

不过老人家盛意拳拳,作为多出几百年见识的穿越犯,顾子轩键盘侠的瘾又发作了,他沉吟一会道:“辽东问题,既是生死大患,也是疥癣之疾。如何处之,全凭朝堂诸公一念决之。”

“哦,此话何意?”孙承宗平静如水地看着他,辽东问题盘根错节,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并未指望对方做出惊艳的回答,重点在于考校顾子轩的机变和思考能力。

“生死大患,在于辽东的战略地位。纵观华夏历史,但凡辽东不保,则中华倾覆。为祸最烈持续时间最长的例证便是石敬瑭割让幽燕之地,此后失去辽东拱卫的赵宋王朝,虽然经济发达、文化昌盛、无军阀割据之苦,依然不过苟延残喘三百年。对来自辽东的契丹、女真政权的打击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苦苦支撑三百年直至蒙元横扫天下,终究无力回天,导致华夏文明第一次传承断裂。

若非太祖皇帝兴义兵诛暴元,恢复汉家衣冠典籍制度,我等今日已然尽为蛮夷!”顾子轩平静的语调中透出一丝沉痛,这是每一个中国人心中永久的痛。

想起几十年后原本的时空中,华夏将迎来更加惨痛的悲剧,顾子轩情绪愈发低沉。

孙承宗肃然起敬道:“不错,太祖皇帝再造河山的功绩,堪比祖龙一统九州,自古得国之正未有出本朝之右者!

辽东乃生死之患的看法满朝公认,正是如此,朝廷已经商议明年开春后大征辽东,这才有了商议加征辽饷的提议。

不过辽东乃疥癣之疾的看法,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即便狂傲不知世事的国子监生员也不敢如此轻视建奴,贤侄为何如此评价?”

说话间走到一处凉亭,顾子轩扶着孙承宗寻了木椅坐下。待老先生坐定后,顾子轩淡然道:“建奴的优势在于王朝新兴,整个政权从上到下充满了朝气和野心,朝堂党争不问国事、军队腐化毫无战力的问题微乎其微。对于原始野蛮的政权而言,抢劫打仗既是提升社会地位的途径,也是发财的最佳甚至唯一的手段,如此环境催逼的军队,战斗力如何能不强悍?

而我大明犯的最大错误便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以致原本的疥癣之疾成为洪荒猛兽!”

孙承宗浓眉挑动,不动声色道:“贤侄此话何解,何谓建奴之长和大明之短?”

缓缓踱了几步,顾子轩整理着思绪,郑重无比道:“恺阳先生,恕小侄无礼,我想请问一个问题,单论军队战力而言,我大明与建奴孰强孰弱?”

这个问题总算有人提出来了,尽管是一个京师闻名的纨绔子弟,孙承宗欣慰又寂寥道:“问得好,这满朝诸公对大明军队的战力信心满怀,一致认为只要天朝大军尽发,以雷霆犁穴的态势出击辽东,就能一举扫平建奴进而一劳永逸地解决辽东问题,唯有老夫和熊飞白看法不同。

在世人眼中老夫为东林中人,熊飞白乃楚党干城,加之其性格狂傲目无余子,我二人本该泾渭分明。但老夫并不在意这些流言,曾经与熊飞白就辽东问题有过交流。

我们一致认为当今的大明军队若论守城作战,建奴自然不足为虑。若论野外攻防大战,建奴师从李成梁,自奴酋努尔哈赤兴兵以来,历经女真统一之战几十年,并从属大明对蒙古大小几十战,已然尽得骑兵作战的精髓。

最可怕的是建奴对我大明的军队编制、作战方略了如指掌,对大明的文武之争、以文制武的缺点洞若观火。如此局面,若是倾举国之力发动对建奴的决战,得胜便罢,一旦失败定然是伤筋动骨的惨败,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人呐,顾子轩感慨孙承宗不愧是明末第一战略大家,同时也对他举世皆醉我独醒的痛苦报以深深的同情,至于另一个叫熊飞白的痛苦家伙,想必便是熊廷弼了。

这就是英雄的代价,要不流泪要不流血,最惨的莫过于流汗流血又流泪,很不幸,这二位最终皆是落得流血流汗又流泪的下场。

去他娘的英雄,顾子轩或许无力改变二人的结局,但终究不能无动于衷,英雄应该享受世人鲜花和掌声的赞颂,屠刀加身不应该是最后的结局。

想了想后世某大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于无声的较量中掀起一场又一场颜色革命,将一个个反对的势力默默地搞垮,这才是大国外交的本色。

顾子轩轻轻点头道:“恺阳先生不愧是大明的栋梁朝廷的良心,能够抛开大明的骄傲和狂妄,客观地看待敌我力量的虚实,小侄佩服。

既然大明在军队战力方面不占优势,何不舍弃军事对决的巨大风险,转而在其他的战场瓦解建奴于无形,最终实现以及之长攻彼之短,或许能够取得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舍弃军事对决,还能瓦解建奴,孙承宗看着顾子轩的眼神抹上了一些诧异和失望。果然还是孩子啊,政权之间你死我活的终极较量,除了硬碰硬的战场对决,如何能够消灭对手。

他微不可察地苦笑摇头,对自己问计于一个孩子感到荒谬,对方能够根据赌钱的经历异想天开琢磨出彩票,并不等于能够凭空想象地对辽东局势提出真知灼见。

过错不在孩子,是自己期望过高啊。

第三十六章 要你命四千套餐

孙承宗的反应并未打击到泥石流青年顾子轩,萌新嘛,面对质疑是应该的。

顾子轩不以为意道:“恺阳先生大可当小侄信口开河,你随意听听就好。

在我看来,建奴战力强大的根源也是其虚弱的根本。其穷困而上下一心,催发了建奴傲视天下的战力,那咱们就在他的穷和团结上面做文章。

圣人云仓廪实而知荣辱,反过来理解,贫穷而**计也是成立的。

要对付一个贫穷而落后,只剩下战力强大的怪胎,军事打击一定是最后而非最优先的解决方案。

他们战斗力强悍、上下一心,咱们就先搞掉他的战力,然后把他的内部瓦解成一片散沙,最后才是大明军队闪亮登场,一击定乾坤。

如今奴酋努尔哈赤举兵造反,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四月攻陷重镇抚顺,五月攻陷抚安十一座堡垒,兵锋锐不可当。如此形势下,朝廷居然想着大征辽东决一死战,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顾子轩实在搞不懂明朝这群死脑筋玩意儿的想法,对手士气旺盛战力张弓如满月,就算是头猪也知道避其锋芒。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要耗到对方士气低落再做打算,为何一定要在对方不可一世的时候冲上门找虐呢,对努尔哈赤而言,这不是鳝饿有鲍吗。

孙承宗并未对顾子轩掌握辽东军情如此详细感到奇怪,毕竟对方乃镇远侯世子,他长叹道:“老夫也不赞同明年与建奴决战,奈何朝廷上下廷议汹汹,开战的声音压倒了一切。自万历二十年李如松平定鞑子哱拜叛乱取得nx之役的大胜起,继而平定朝鲜倭乱,就连困扰西南多年的播州之乱也被剿灭,万历朝武功之盛直追永乐年间。

在那群清流们看来,如今的建奴兵不过数万,且无火器之精良,无谋士筹谋划策,其战力不单与鞑子无法相比,即便与倭奴二十万大军也无法相提并论。

如此情形,只待大明天兵一发,摧毁建奴那便是手到擒来的事。”

找到原因了,无外乎轻敌骄狂,外加被昔日的狗腿子跟班儿揍了面子过不去。从老顾想到辽东刷军功的想法来分析,甚至不少军方将领将对后金作战当做了收割人头的机会,毕竟如今的大明君臣还没有尝尽后金的苦头。

顾子轩吐槽道:“可老祖宗不说了时移势易吗,平定鞑子叛乱、剿灭倭乱的年景,朝廷府库有张居正攒下的家底儿,外有名将帅才李如松领军作战!

这群蠢货也不看看国库可还有上千万两存银,辽东可还有李如松这等帅才镇守一方,难道给玉皇大帝烧香许愿努尔哈赤喝水噎死吗?!”

孙承宗一言不发,不过顾子轩清醒的见识令他很是意外,深深地看了看顾子轩,他摇头道:“不谈这个,贤侄还是说说你那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吧,若是如彩票这般有可能成功,贤侄对社稷的功劳可就太大了。”

面对这个为大明、对华夏奉献了满腔热忱的老人,顾子轩还能说什么呢。他缓缓坐到孙承宗身边:“小侄方才说得粗略,既然世伯有兴致听我胡言乱语,咱就与世伯细细叙说一番。

这对付建奴的法子,其实孙子兵法早就告诉我们了。世伯乃兵法大家,小侄就不敢卖弄那点可怜的墨水了,我只谈一些个人的看法。

小侄以为欲乱其政,必须先乱其民。

第一步,咱们得造势。努尔哈赤对辽东汉人苛刻残暴,百姓时常无缘无故被罚为奴隶抄没家产,动则抄家灭族,汉人慑于淫威不得不选择屈服。

这一步咱们要做的便是将建奴的残暴无度广为宣传,直到辽东人人愤恨怨气冲天。干这样的脏活,厂卫在行,为国争光人人有责嘛,厂卫不应该受到歧视。

这第二步,咱们得搜罗建奴的核心骨干对象,甄别目标后重点培养。具体的对象,可以是建奴的高级将领,可以是范文程这样的汉奸心腹或者官员,可以是文人败类,也可以是称霸一方的黑恶势力头子。

对付这些人,愿意为我所用者,我大明自然不惜高官厚禄财帛美女—当然,现在怎么吃进去,将来就给我怎么吐出来!

那些不为大明所用顽固到底的死硬分子,咱们第三步的手段可就派上用场了。

关于第三步,简而言之就两个字:造谣!

呵呵,享受了我大明好处的建奴狗才们,在我大明的邸报、廷议以及老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定然是那切齿痛恨不共戴天的大敌。而铁杆儿建奴嘛,当然是那后金的败类了,这些人表面对努尔哈赤忠心耿耿,背地里却与我大明暗通款曲。

这些建奴的败类们腐化奢侈无度,一顿饭吃掉十只鸡、十只鸭、十只鹅。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那些辽东偏远的地方的汉人们更加凄惨。成亲之时,女子初夜必须献给这些败类,十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孩子出生只能以数字命名……

类似这般建奴禽兽不如的消息一定要广为散播,一定要勾起汉人百姓和奴隶滔天的怒火,以及对暴元血腥统治的恐怖记忆!

到了这个程度,第四步的出台也就顺理成章了。说起来同样只有两个字:煽动!

想必前面三板斧抡下来,建奴已经民心不稳遍地都是逃民了。而努尔哈赤即便如何自信,也少不得要在军队和朝堂展开清洗行动,肃清大明奸细还建奴一个朗朗晴天。

如此这般,建奴民心尽丧、军队和朝堂也是腥风血雨一片,厂卫布下的无数细作也是时候四处散播猛料了。啊我想一想,比如努尔哈赤为了彻底稳定局势,即将下令杀光辽东汉人男子,幼童做成军粮,妇女充作随军营妓。同时这位后金大汗英明神武,已经彻底掌握了建奴铁杆分子背叛后金的铁证,发动政、军两界的清剿行动已然迫在眉睫!

我敢打包票,到了这一步民众惊慌恐惧的情绪必然已经引爆,死忠的高级将领和官员,对努尔哈赤的信心必然也开始动摇。咱们再及时地拨付建奴奸细们大量金钱,发动辽东各处民众开始叛逃,同时大力扶持一些敢于反抗的民众成立武装组织公然对抗,厂卫也适时出动积极‘接应’死忠建奴。

嘿嘿,建奴此时处处烽火狼烟不断,良田无人耕种粮食供应愈发得不到保证;军无战心、朝堂不稳,仅有的几万大军还得忙于四处扑火。

这一套完整的要你命四千套餐打完,我大明铁骑即可奉天子圣命出击,讨伐家奴叛逆!

到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他努尔哈赤有没有三头六臂力挽狂澜!”

一口气说出后世米利坚百试不爽的颜色革命经典套路,顾子轩只觉畅快无比。这一套cia精英研究制定的套路,简单而极具操作性,目前还处于奴隶部落状态的后金如果能够挡得住,那才真是见鬼了!

孙承宗呆呆地看着神采飞扬的顾子轩,额角冷汗滑落,不可置信道:“贤侄……老夫忽然发现关于你的市井流言……似乎并非全然空穴来风?”

第三十七章 承乾宫事变

顾子轩也呆了,咱这儿给你掏心掏肺呢,你居然听信市井流言公然质疑我的人品,孙先生,你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他幽怨而痛心道:“世人无知而误我,恺阳先生乃智者君子,想必不会与那些粗人一般见识浅薄吧?”

孙承宗……

沉思一会,孙承宗叹道:“贤侄所献两策,无不与国与民谋取百年大计。你知道老夫心中所想吗,老夫此刻无比庆幸贤侄乃我大明俊杰,如果建奴拥有贤侄这等英才,定然如虎添翼,天再无人能制。”

这话说得,顾子轩羞涩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小侄也没有您说得那么好,人家不过是一个爱瞎捉摸的未成年罢了。”

孙承宗闭目沉吟片刻,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然无比坚定,他不容置疑道:“是否言过其实,老夫心中自然有数。图谋辽东的连环四策,深合孙子兵法用间的神髓,如此奇谋堪与范蠡灭吴并称也。

不过贤侄呐,兵者诡道不假,可谋士若一味沉溺于阴谋诡计,实在有伤天和。贤侄年未弱冠天人之姿,大好前程断不可毁于歧途,尔当以卧龙自勉,切勿学那毒士贾诩!”

老人家的弱点终于暴露了,孙先生胸有济世安邦的惊天韬略,崇尚的是堂堂正正的谋略策划,反感剑走偏锋的阴毒诡计。后世观其辽东战略,的确是步步为营磅礴大气地将后金逼入死角,若非朝廷脑残在关键时期换帅,野猪皮哪里有机会入主中原。

顾子轩不以为然道:“卧龙固然高风亮节,却是落得五丈原惨淡收场;贾诩固然剑走偏锋,终究得以安享晚年高寿而终。这个世界虽然并不美好,终归还有一些我们不能割舍的人和事,小侄可不想英年早逝。”

咀嚼着顾子轩的话,孙承宗一时无言以对,他站缓缓起身往回走去,头也不回道:“今日老夫来此,的确为你而来。你们顾家和永宁侯的过节,老夫起初甚是迷惑,凭镇远侯的行事,断不至于毫无底线。今日与你相晤,总算证实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既然你已经是顾家的谋局者,老夫今日可算得偿所愿。贤侄与令尊放心,东宫虽然孱弱,也不会安然坐视宵小之徒的疯狂挑衅!

还有一事说与你知,皇长孙殿下近些时日静极思动,忽然想起了与贤侄的陈年旧怨,殿下让老夫托话,当年的两拳之仇一定要报!”

老人家步履轻快渐渐走远,丝毫没有停歇等待懵逼的顾子轩。

老头子磕错药了,对我一个小辈又是拉拢又是恐吓,这不是孙先生的风格。

东宫不会袖手旁观……这证明了太子一系已经意识到来自福王的威胁再度来临,并且意识到顾伟奇的关键作用,愿意摆明车马力挺顾家。

但他们也意识到顾家处境的特殊性,因此孙承宗亲自出马以拜访老友的名义私下会见顾子轩,如此能够最大限度降低万历和福王势力的警惕。

顾子轩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几分,既能够与太子党搭上线,也能够把老顾摘除旋涡,这无疑是最理想的结果。

不过老头子说皇长孙要报当年的仇又是什么鬼,朱由校一介文盲那么记仇的吗,什么仇什么怨……

…………

子时已过,夜深了。

承乾宫中,郑贵妃卸下妆容在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前端坐已久。她打量着镜中姿容艳丽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眼角细碎的尾纹并未遮掩其高傲的风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透出无尽的怨愤与暴戾,生生将她无尽的风情撕碎殆尽。

她贵为后宫实际的主人,却有太多的郁愤难以发泄。于她而言,天下的富贵任由采劼,却没有摘下那顶名正言顺母仪天下的皇后凤冠。

儿子常洵,明明深受陛下宠爱,依然不能入主东宫成为储君。常洵一日不能入主东宫,她这后宫之主便是梦幻生花,太子登基的那天,便是她郑氏富贵终结之时。

她如何甘心,她怎么舍得!

往日里作息及其规律的贵妃娘娘,今儿却是迟迟不能入睡,贴身的婢女婉容担忧地提醒娘娘时辰已晚,着实应该入睡了。

就在婉容扶起郑贵妃的刹那,仪态端庄的贵妃娘娘蓦然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继而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婉容尚不及惊呼,贵妃娘娘已经一头倒地,一身清薄的夏衫被重汗浸透。

婉容惊骇欲绝,只觉脊梁上爬满了无数冰凉的小蛇游走,数息的功夫方才惊醒,哆哆嗦嗦恐惧至极地尖叫:“来……来人啦,娘娘……昏倒了!”

沉默的承乾宫如同沉睡的怪兽被婉容的惊叫唤醒,无数的灯笼被点燃,宫女太监惶恐地奔流穿梭,后宫之主猝然而至的重病,让承乾宫刹那之间如同被洪荒巨兽扑腾不休的泥沼……

腾骧卫值房,顾伟奇捧着一部《尉缭子》看得津津有味,脸上不时发出男人都懂的笑容。

今天是换防之日,腾骧卫宿卫乾清宫和东宫,地位紧要而又尊崇,每个月有两天的日子顾侯爷会接管整个皇城的宿卫防务。在这两天里,顾伟奇不能下值,务必十二个时辰待在禁中。

近些时日光景不太平,顾伟奇处处透着小心,今日接管整个禁中的宿卫后,他已经巡视皇城完毕,对各处重要点位重点部署盯防。忙碌完毕子时已过,顾伟奇疲乏至极却无心睡眠,便取出了私货版《尉缭子》深入研究,顿感疲乏消失精神奕奕。

就在顾侯爷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关头,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未经通传轰然撞开了值房大门,惊得顾侯爷手一抖《尉缭子》顺势滑落。

“禀告指挥使,承乾宫出事了!”一个皮肤焦黑满脸惶急的大汉抱拳禀告,目光垂落,却是看见顾侯爷掉落的尉缭子真经,赫然两个不着寸缕的男女抵死缠绵,行那没羞没臊的人伦大礼。

大汉懵逼了,瞬间如同陈年颈椎病发作,直挺挺抬起了头目视前方。

顾侯爷虽然脸皮厚实,不过被下属撞见此等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终究有失上司的威严。他缓缓起身,若无其事地捡起了“尉缭子”,淡然无比道:“周程呐,本座时时教导你们要每逢大事有静气,半夜三更咋咋呼呼成何体统。你看人王淮,平日里虽然没个正形,不过遇到大事还是沉得住气的,好生学一学。”

这名大汉正是腾骧卫另一名千户周程,他闻言飞快地皱了皱眉,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而后凛然道:“指挥使教训的是,末将受教了!”

顾伟奇点点头道:“承乾宫发生了何事啊,莫非有刺客潜入不成?”

“那倒没有,据值守承乾宫的兄弟传出的消息,贵妃娘娘忽然晕倒,浑身大汗淋漓衣衫尽湿,情况万分凶险,如今承乾宫的太监已经四处请太医去了!”周程凝重地把紧急情况第一时间汇报。

不是安全问题便好,顾伟奇轻松道:“那便让太医头痛去吧,咱们安心做好本分便是……”

“报!禀告指挥使,承乾宫崔公公求见!”话音未落,千户王淮的声音急切传来……

第三十八章 承乾宫事变(二)

崔文升?

郑贵妃的体己太监,在郑贵妃重病的紧要关头,应该寸步不离服侍好郑贵妃才是,为何会来到腾骧卫?

顾伟奇疑惑地看着王淮,依然默默地点头。

“侯爷,贵妃娘娘命悬一线,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搭救一番!”崔文升进门便是大声悲呼,凄凉无比地祈求。

顾伟奇满头雾水道:“崔公公这是何意,贵妃娘娘病重理当求助太医才是,本座实在爱莫能助啊。”

擦去眼角泪水,崔文升急道:“咱家如何不知,只是娘娘突发急症浑身盗汗厉害人事不省,值守太医束手无策,必须出宫另请高明才好。

人手咱家已经安排好,只待侯爷通融则个。

侯爷对承乾宫的泼天恩德,咱家没齿不忘!”

原来如此,感情值更的太医对郑贵妃的病无能为力,只能外出另请太医。不过子时已过,任何人一概不得进出皇城,除非有陛下手谕,此乃禁令。

略作沉吟,顾伟奇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慢说顾家和郑家的恩怨,即便此事成国公亲至,也不能拿项上人头卖弄人情。

“公公哪里话来,宫中的规矩,天黑以后任何人一律不得进出,除非有陛下手谕。劳烦公公入乾清宫请一道陛下手谕,如此本座定当遣人护卫使者出宫!”

崔文升为难道:“侯爷的话原是规矩,可……您也知道,陛下如今入睡艰难,如果奴婢等贸然吵醒了陛下,岂非无边罪孽。

如今事急从权,侯爷能否通融一番?”

你蠢,莫要以为老子跟你一般蠢,顾伟奇同情地看着崔文升表示理解,话语却是一点都不含糊:“每逢大事有静气,崔公公啊,越是紧要关头,咱们越是不能乱了分寸。如今的情形,赶紧与陛下求得手谕才是正经,每延误一分,贵妃娘娘的病情可就耽搁一分!”

崔文升浑身一震,呆道:“侯爷……这事……”

“崔公公!你若再要多言,贵妃娘娘地病情可就愈发迁延,你这是耽搁娘娘地凤体啊!”顾伟奇铁面无私。

崔文升不敢多言,恨恨地看着顾伟奇,惶然转身离去,踏出腾骧卫值房的刹那,嘴角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

……

乾清宫,王体乾脚步踉跄地踢倒一只鹤嘴香炉,一路冲到御榻前噗通跪倒:“启奏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万历睡下不久,加之年老睡眠较浅,顿时被王体乾吵醒,无比恼火道:“吵吵吵,没有分寸的东西,要吵死朕你们就开心了吗?没有万分重大的事项,就自己买好棺材吧!”

王体乾不敢废话,惶恐道:“奴婢不敢!承乾宫传来消息,贵妃娘娘病重已然昏倒,值守太医无能为力,须另请名医!”

“爱妃病重?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天不还好好地,那就赶紧另请太医啊,还楞着干嘛,一群混账!”万历对郑贵妃还是很上心的,一时间怒火滔天。

皇帝没有追究吵醒圣躬的罪过,王体乾擦擦汗道:“陛下,承乾宫已经安排好人手待命随时可以出发,不过……如今已过子时,今儿镇远侯值守禁中,声称任何人进出宫禁必须有陛下手谕,承乾宫的人手被大汉将军拦下了。”

万历急道:“这个顾老虎!关键时候如何还能犯浑呢,耽搁了时间如果爱妃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蠢笨的老狗,还不赶紧拟发手谕”

……一番折腾后,顾伟奇接到了皇帝手谕,仔细勘验无误后,放行了承乾宫使者。脑中里却是一片混沌,今日之事大是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摇了摇头,驱走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仔细梳理一遍,确定自己的应对没有毛病,这才稍稍心安。

经此一番折腾,顾侯爷再无半分睡意,便端坐闭目养神,凝神戒备地等待天亮。

……

武安侯府,意外捡到宝的三位大佬聊发了一回少年狂,与顾子轩对酒当歌畅谈人生,难得饮酒的李汝华和孙承宗竟然酒到杯空数个回合。顾子轩作为晚辈,自然要加倍努力,一来二往几个来回后,酒场战五渣的顾小侯爷很快就悲壮了。大着舌头什么都敢讲,很好地发扬了一把作死的大无畏精神。

“郑世叔啊,今儿这么高兴的日子,郑兄跑哪里去了?

不讲究啊,合着把我骗过府来当牛做马献计献策,末了承诺过的事就风吹鸡蛋壳,今后还做不做兄弟了?”顾子轩对郑青寒的卖友求荣非常不齿。

郑靖远不干了,亲家面前岂容顾家的兔崽子如此诋毁儿子,他重重一顿酒杯道:“混账东西说什么呢,咱们郑家的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还从来没有许下承诺不认账的事呢。

你且说来听听青寒与你承诺了何事,若是敢胡说浑话坏青寒的名声,老夫一定要替顾老匹夫执行家法!”

顾子轩不屑道:“您别跟我嚷嚷啊,郑兄是否有过承诺,世叔叫他出来一问便知!”

三个老头面面相觑,这小子说的煞有其事,莫非郑青寒当真与他许下了重要承诺。

细细想来,郑青寒今日一反常态不参加酒宴,却要去李家告知未婚妻泰山大人的消息。

一个家仆的分内之事,郑世子竟然抢着做,这里面没有猫腻,三人是不信的。

一念及此,郑靖远气势弱了三分,状若无事道:“唔,青寒与晴儿有一些事要谈,他已经去李府了。”

啥玩意儿,老子被几个如饥似渴的老头子剥削一整天,这个没义气的王八蛋竟然在泡妞!

是可忍孰不可忍,顾子轩一拍酒桌道:“这个无耻的畜生,说好的好兄弟讲义气呢。我做牛做马头发抓脱一大把,他竟然脚底抹油跑去抱着老婆玩,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给我介绍的大家闺秀呢?”

这话让李汝华和郑靖远面色黑如锅底,孙承宗默默地看着这场闹剧。

郑靖远喝道:“小兔崽子你当我是死人呢,当着老子的面骂儿子。行啊,你倒是说来听听,青寒与你承诺了什么大家闺秀?”

装傻是吧,顾子轩愤愤不平道:“郑兄来我家的时候,条件可是提得杠杠的,只要我能想出办法让李世伯解决银子的问题,他就让未婚妻介绍闺中密友,也就是与李小姐一般的大家闺秀与我。

李世伯,小侄彩票的法子也算勉强解决了你们户部的困难吧,既然如此,郑兄的话还能不能作数了?”

……李汝华和郑靖远傻眼了,孙承宗也懵逼了,郑青寒未婚妻的闺中密友,除了孙秀宁再也没有第二个人选。

这个小畜生,为了讨未过门的媳妇儿欢心,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啊。

孙承宗的脸终于黑了,郑家的小畜生,合着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顾子轩言之凿凿,料来不会拿这等事信口开河。郑靖远狠下决心,小王八蛋回家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李汝华对这个还算中意的女婿也产生了信任危机,这得多二才能干出这等没脑子的事。

空气忽然尴尬的安静了,顾子轩依旧穷追猛打:“郑世叔,子债父偿天经地义,要不您帮郑兄实现承诺?”

郑靖远理亏,吭哧了半天,只能无奈得对孙承宗道:“恺阳先生,您看顾家小子已经今非昔比,满京师的年轻俊杰少有人及。要不,回头您给丫头提一嘴,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啊。”

果然家学渊源,郑家小子推人入坑的功夫寻到根了,孙承宗沉声道:“行啊,顾家小子只要能够过了皇长孙这一关,老夫定然不予阻拦。”

顾子轩……

这分明是郑青寒那个畜生欠的帐,为什么郑老匹夫要咨询孙承宗,孙先生又为何再度提到皇长孙?

他抓狂道:“喂,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清楚,可你们说的事我每一件都不明白啊。大家都说中文好不好,你们这样让我很难搞的……”

……

一盏茶后,顾小侯爷醉卒,夜宿武安侯府。

第三十九章 福王的家书

夜半时分,顾子轩口渴得厉害,迷糊着眼摸索着起身找水喝,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啪”,一声脆响碰碎了一个花瓶。

“世子爷,您醒了?”一个清丽的女声传来,随即火折子晃亮点燃了蜡烛。

咋然间光亮耀眼,顾子轩抬手遮住双眼,指缝间看见一抹湖绿的裙角。

这是……

缓缓放下了手,一名身材高挑姿容端庄的秀丽丫鬟惴惴地看着他,眼神柔弱凄惶,似乎透出对命运的不甘。

这是啥眼神儿,本世子还能吃了你不成,咱家祖传的五龙抱柱神宫还未大成呢……他决定不与小丫头一般计较。

顾子轩无聊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昨日晚宴的事情一一浮现,此处定然是武安侯府。

“给我一碗水,现在是什么时辰?”顾子轩捶了捶脑袋。

丫鬟不敢怠慢:“回世子爷,现在已经是丑时了。”

丑时,顾子轩想了想时辰,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左右,得,这个点儿上也不用回家折腾得鸡飞狗跳,就在武安侯府安心歇息,明儿一早再回家吧。

小丫头警惕地样子惹人怜爱,顾子轩眼珠一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捉弄一番小丫头。

他邪气地笑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高挑的丫头立即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怯怯地道:“回世子爷,奴婢叫雨欣。”

顾子轩龇牙咧嘴地笑道:“好名字,雨欣啊,这时辰也不早了,本世子喝了不少酒火气太重,须得好生祛火除邪,过来给我祛一祛火吧。”

果然来了吗,这个传说中禽兽不如的混世魔王……雨欣脸色惨然嘴角咬得绯红,却不敢不从,双腿灌铅一般往床榻行去……

顾伟奇闭目养神时间过得飞快,丑时正是人一天之中最犯困的时辰,就在他快安坐入睡的时候,一阵吵闹惊醒了他。

“侯爷您不能进啊,且稍待片刻,待卑职与指挥使禀报后您要再进也不迟。”千户周程似乎正在阻挡着什么人。

“滚开,本侯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千户置喙,老夫倒要见识一番顾老匹夫的威风!”

“哐”

值房的门被一脚踹开,顾伟奇睁开了眼,赫然看到须发皆张怒目而视的永宁侯郑国泰。

顾伟奇对永宁侯视而不见,略带痛惜地看了一眼大门,回头便让人换一道铁门。

猖狂!

对方无视加漠视的态度,愈发激怒了来者不善的永宁侯,他戟指骂道:“顾老匹夫,你是何居心!贵妃娘娘横遭不测,你竟然一再为难反复阻碍承乾宫求医,你这分明要把贵妃娘娘置于死地。如今老夫要进宫探望贵妃,你再度下令阻隔,实在居心叵测。老夫就纳闷儿了,这紫禁城是大明的皇城,还是你顾家的园子?”

哟呵,挑事儿的,顾侯爷吟诗作画或许甘拜下风,干仗这辈子还没怕过谁来。他轻蔑道:“郑老匹夫休得聒噪,禁中天黑宫禁无陛下手谕不得进出,此乃铁律,你作为皇亲国戚更应该带头遵行才是。

你无视律令强闯宫禁,究竟意欲何为,莫非以为这紫禁城便是你郑家说了算,没有陛下的手谕便要自作主张强闯而入,如此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你……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贵妃病重你犹自不许老夫探望,你这是阻隔天家血亲!”郑国泰没有料到顾伟奇的嘴皮子功夫一点也不比拳头弱,气急败坏地扣上了另一顶大帽子。

顾伟奇缓慢而坚定地起身道:“没有陛下手谕,郑老匹夫,你又何必多言自取其辱!”

……

二人不断对峙争吵,直到崔呈秀再度捧着万历手谕宣郑国泰觐见才告结束。

郑国泰临走之前,顾伟奇看到了一个恨意和快意不加掩饰的眼神。

……

卧室之中,顾子轩龇牙咧嘴,痛心地对雨欣道:“你看,作为一个丫头,你竟然不会拔火罐,害得本世子一身的火气无处发泄,我嘴角都长口腔溃疡了。

为少爷和本世子祛火驱邪,可是丫头的核心竞争力啊,你如何能够一无所知呢?”

雨欣满面通红道:“婢子以为世子要……要……”

顾子轩满脸正气道:“要什么要,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本世子可是一个纯洁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可跟你家少爷不一样!”

我家少爷可没有你混账,雨欣腹诽不已。

顾子轩牵动了嘴角溃疡,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蓦然间心悸不已右眼皮一阵狂跳,闭上眼睛也没有半分缓解。

不会吧,莫非这个房间是郑青寒那个畜生的炮楼,为何半夜三更毫无征兆地竟然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

乾清宫中,郑国泰伏地痛哭道:“陛下,我郑氏可让顾老匹夫欺负死了啊,臣只有贵妃这么一个妹妹,若是贵妃有不测风云,可让臣怎么活啊。

宫禁的规矩臣明白,可贵妃代表的是天家颜面,就不能开一丝恩情吗。若是臣贸然深夜入宫,臣自然无话可说,可臣是随着宫中内官与太医一道回返,顾老匹夫偏偏不允许老臣入宫,他是何居心啊!”

万历厌恶地打量着这个贪婪无度的大舅哥,回头又想起对方毕竟因为心系贵妃亲情可悯,语气不由得软了三分:“永宁侯多虑了,镇远侯克谨忠敏安守本分,何须怨尤?”

郑国泰哭得更厉害了:“陛下,臣方才探望了贵妃,犹自重汗不歇命若游丝,臣……惶恐啊……

人有旦夕祸福,顾老匹夫这一阻挠耽搁,臣险些没能见上贵妃最后一面,臣的心里犹自痛不可言。

贵妃这一生苦啊,早些年景一个堂堂的后妃,让冯宝一介家奴欺压,大内之中活得处处压抑。到得后来,又让一群外臣痛骂,到如今本该是安享富贵含饴弄孙的时候,不期想突发暴病,陛下……”

一番泣血嚎啕,让万历悚然动容,让他想起了亲政以前的日子。

那一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外廷有张居正,内廷有冯宝,二人联手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即便自己贵为天子,却不能触摸半分内外廷的大权。紫禁城也成为一座庞大而孤独的牢笼,没有一个心腹可以使唤,甚至没有一双能够让自己放心的耳朵倾吐心声。

那一段负重前行的日子里,是郑贵妃不屈不挠地鼓励自己不要放弃雄心,在每一个彷徨、暴躁、孤单、恐惧的日子里,是郑贵妃的双手给了他无比的温暖和支撑,让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冰冷似乎没有尽头的黑夜。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年轻的万历暗下决心,亲政以后一定要给郑妃最好的一切。

他没有食言,亲政以后的几十年,他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誓言。

如今自己身体抱恙不能亲自探视郑贵妃,不曾想携手走过艰难岁月的爱妃竟然有先他而去的危险,万历不由得心头酸痛眼角泛红:“国舅不必如此,爱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过去的……”

郑国泰捶胸嚎啕道:“贵妃命薄啊陛下,昨日晚间福王殿下问候陛下和贵妃的家书已到京师,因为无法入宫,故使者歇息在老臣府上。原想着明日一早入宫为陛下和贵妃呈上殿下家书。谁曾想,贵妃她已然……”

福王的家书,万历顿时强撑着腿站起,已个趔趄险些跌倒,王体乾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扶稳了主子:“陛下……”

万历挣脱了王体乾,急切道:“洵儿来信了吗?”

第四十章 舐犊情深

孙府,占地不广毫不起眼地一处府邸,昨日自孙承宗回府后,迎来送往了一个又一个身穿便服的朝臣,一直忙碌到丑时。

累到几乎虚脱的孙承宗终于能够喘息,次子孙珍偕同孙女秀宁一同服侍父亲。

孙珍忧虑重重道:“父亲,为了一个乳臭未干地混世魔王,您这样做值得吗?”

孙承宗沉吟一会,悠悠道:“此子当传承我衣钵,大明能否浴火重生,说不得还须着落在此子身上。”

我没有听错吧,孙珍呆住了,父亲行事向来滴水不漏,绝少直言不讳对一个人做出结论,何况如此之高的赞誉。

在孙珍的眼中,父亲宛若古之大贤隐士,深深地敛藏一身峥嵘,唯有最关键的时候才会挥出他潜藏的神锋,平日里最是痛恨慕虚名而处实祸的浮躁,从不会将自己暴露在人处。

如今父亲的举动……孙珍百思不得其解,皱眉道:“父亲,您不惜发动东宫蛰伏的势力。事若不成,东宫处境将愈发艰难,能否坚持到那一天?”

淡淡地看了一眼孙珍,又看了看孙秀宁,孙承宗无声叹息,沉吟一会道:“我孙氏一脉,最可痛惜者秀宁非男儿身。”

孙秀宁蛾眉轻扫,嗔道:“爷爷,女儿身又如何,巾帼何须让须眉!京师那群纨绔全是男儿身不假,可那群酒囊饭袋,爷爷难道也认为他们比我强吗?”

孙女倔强的小脸让孙承宗哑然失笑,他捋须欣慰道:“今日之前,秀宁这话没错,不过从前往后,秀宁,你还得收起这份骄傲。”

孙秀宁傲然道:“爷爷但说无妨,莫非是那武安侯世子吗?郑青寒略有文才为人诚挚,不过见识浅薄胸无大志,我若身为男儿身,十个郑青寒岂在话下!”

“青寒此子量小气短,何足道哉,爷爷说的是……顾子轩!”说起这个名字,孙承宗似乎又陷入了他带给自己的震撼和惊喜。

这个名字同样带给了孙秀宁强烈的冲击,她圆整美眸不可置信道:“顾……顾子轩,我没有听错吧爷爷,您说的便是那个京师人人唾弃的混世魔王吗?

莫非……您所做的一切,竟是为了那个败类?”

“没有第二个顾子轩!”孙承宗笃定道,眼神愈发明亮。

……

何府密室,礼部侍郎何忠彦目露凶光,对几名背光遮住面庞的人影低喝道:“时机已到,明日早朝第一时间全部发动!”

万历不上朝,但奏章还是会照常按时收集,几个人影低声应诺。

……

永宁侯府,一名斗篷人嘶哑着嗓子质问杜贵道:“人呢,尹天星几个大活人依然没有查找到下落吗?”

杜贵不满对方的强势,又想起了老爷的交代,颓然道:“奇怪了,七个一流好手,就那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点风声也没有。”

斗篷人沉默一会,斩钉截铁道:“此事暂且不管,吩咐侯府的人手多加打探便是。如今侯爷已经入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会通知咱们的人加紧运作。”

说起大事,杜贵肥腻的油脸涨得通红,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啊……

…………

洛阳福王书房中,一名面色冷峻的中年人表情木然,冷冷数着福王朱常洵不停转圈儿。福王不时捶着掌心,终究忍不住对冷面男子道:“先生,不会出岔子吧?”

冷面男子暗叹不已,抚慰道:“殿下何必焦虑,有了陛下无边的恩宠,殿下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宽心等待便是。

侯爷和贵妃娘娘已经发动,一个小小的镇远侯,捏死他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劲,他不识趣,咱们就送他一程。

至于东宫……他窃据大位已久,也是时候将神器还给殿下了。”

一番话让士气不稳的福王重新燃起了如火的斗志,福王激动难以自已,终于进入了他的角色。

……

武安侯府,顾子轩再度沉睡,这是一个他最不应该错过,却又无力左右的夜晚。

……

乾清宫中,万历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福王的家书,这个傻小子,字里行间没有半句对就藩洛阳的埋怨和牢骚,一个劲儿地挑着洛阳的趣事讲,逗得万历呵呵直笑。

末了福王千叮咛万嘱咐,父亲和母亲一定要将养好身子,等到父亲五十大寿的时候,他就能进京为父亲风光地庆贺大寿,也会为母亲去白云观潜心修道半年祈福。

他让父亲和母亲放心,就藩几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调皮顽劣的皇子,而是一名合格的藩王,孝顺的好儿子……

信未看完,万历已经泪湿衣襟,这个混账小子,总算能让人省心了。

天下父母望子成龙的心,即便贵为至尊也不能脱俗,万历看到最疼爱的儿子一声声的呼唤,默然间却是想起生死不知的郑贵妃,一时心塞得似乎无力呼吸。

郑国泰一直偷偷打量着万历,见状泣不成声道:“可怜福王殿下,明明父慈子孝、母贤儿贵,偏偏不能共聚一堂同享天伦。

这可怜的孩子,也不知能不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此言一出,万历瞳孔猛缩,表情变幻莫测,脑海中天人交战。究竟抵不过那一份舐犊之情,他不敢冒那个险,让最疼爱的儿子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半柱香后,万历不再犹豫,闭目朗声道:“王体乾拟旨,福王克谨仁孝,今贵妃病重,着其即日启程星夜奔赴京师,侍母于榻前以尽天伦!”

几年前尘埃落定的国本之争,因为皇帝的一念之差,再度勾起了天雷地火。这一次,他的破坏力和影响力将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一个谁也不曾预料到的变数。

王体乾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笼在袖中的双手颤抖不休,这是……又一场惊天之变的开始吗?

宫中的事,不到最后一刻,果然谁也不能笑谈成败。

老太监强抑心境领命而行,正要踏出宫门,却被皇帝留步。

万历目光微有波澜,淡淡道:“镇远侯公忠体国忠与职事,准其回府休养数日,赐蜀锦十匹。”

既然开了恩例让福王回京,镇远侯这段时日就不宜值守禁中,否则福王见到镇远侯焉知不会横生事端,贵妃的病情也间接有镇远侯铁面奉公的影响。

此情此景,他不愿意福王再受到任何委屈。

皇帝的谕旨让郑国泰狂喜不已,先生果然算无遗策,顾老匹夫,顾家的小崽子,嘿嘿,第一道开胃菜已经上桌,希望滋味还不错。

第四十一章 王公公的选择

王体乾捧着拂尘,步履沉重地再度来到腾骧卫值房,见到了一脸疲惫笑脸相迎心头狐疑的顾伟奇。

“今儿是什么风把王公公吹到老夫的小庙了,公公请上座,王淮,上大红袍!”顾伟奇虽然不待见阉人,不过想起顾子轩的叮嘱,仍然热情十足地招待王公公。

面对热情的顾伟奇,王公公强提精神,淡然笑道:“镇远侯不必如此,咱家深夜来此,只为传陛下口谕,还得赶回去覆命呢。”

口谕……此时已是寅时,皇帝居然在这个时辰颁下口谕,顾伟奇心头的疑惑愈发强烈。立即肃容整衣,戴上盔帽躬身道:“臣顾伟奇,听聆圣谕!”

王体乾面无表情道:“谕告镇远侯,尔公众体国,忠于职事,着其回府修养时日,赐蜀锦十匹,钦哉!”

顾伟奇懵逼了,深更半夜皇帝竟然免了他的职事,虽然颁下赏赐留了三分颜面,不过明眼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郑家出手了吗?

这断不可能,皇帝对自己的信任非同一般,毫无征兆地让皇帝免去禁中宿将,郑家还没有这份能量。顾伟奇内心翻江倒海,总算记得顾子轩的提醒,面上毫不变色。

按照他的性子,他本要探听一番所为何事,张了张嘴,却是恭敬地谢恩:“臣,谢过陛下恩典!”

打量了一番值房,顾伟奇没有半句废话:“王公公,陛下着老夫回家将养一些时日,不知接替老夫的是哪一位将军,老夫也好交接职事。”

王体乾对顾伟奇平静地反应甚是惊奇,愈发佩服顾侯爷的稳重。

“侯爷不必着急,待到明日也不迟。好教侯爷明白,在侯爷将养这段时日,陛下并未另行安排接替人选。陛下另有恩旨,侯爷可以推荐一名克谨用事的勋贵暂行署理职事。”王体乾恢复了笑脸。

推荐暂代人选,这又是何意。

以顾侯爷的政治智慧,要想明白如此复杂的课题,显然超过了他的政治内存。

想了想,他慎重道:“武安侯忠勇勤勉,可托大事。”

顾伟奇举贤不避亲,毫不避讳地推荐了郑靖远这个损友。

武安侯,王体乾琢磨着武安侯的履历,倒也不错。郑侯爷的父亲早年也曾宿卫禁中,加之其武勇仅次于镇远侯,倒是不错的人选,陛下应当会允了。

“郑侯爷吗,咱家记下了,这便回宫复命,侯爷保重。”认真起来的王公公效率还是很高的。

“王公公请留步!”

顾伟奇出声挽留,不动声色道:“老夫这就交接防务,烦请公公稍待片刻,完了老夫也好送一送公公。”

王体乾也不便拂人美意,点头留下。

顾侯爷也不避嫌,立即招过了王淮和周程,叮嘱二人安受本分务必保证皇城固若金汤。

王淮、周程惊骇不已,不解地看着王体乾,却是不敢多问,一番死命表白让顾侯爷休假不要忘了下属,腾骧卫的兄弟们还在等着侯爷……

总算交代完毕,顾伟奇一身轻松,肩并肩地陪着王体乾走出了值房。

绝对忠诚,绝对服从啊,老子今天的表现算得上没有一丝瑕疵,不打折扣地忠诚与服从了吧……

踏出门槛的一刻,王体乾面色变幻不停,呼吸竟然也沉重了几分,最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二人大声告别以后,王体乾压低了喉咙尖着嗓子道:“洛阳!”

……

顾子轩梦中还在调教着越来越嚣张的夏荷,将将推倒打着弹性惊人地臀瓣时,脸上传来啪啪地声响,调教大业被中断的顾小侯爷不由得迷糊着大骂:“滚!”

“小兔崽子,给你三息的功夫赶紧爬起来,要不老子揍死你!”

见鬼了,梦中也能听到老顾那败兴的声音吗。顾子轩惊恐地爬起了身,果然看到了顾伟奇横眉冷目的老脸,再揉了揉眼睛,旁边还有郑靖远那张毛茸茸的鞋拔子脸。

这……

“老头子,我脑子有些乱,你为何半夜三更会出现在世叔家中,难道咱家着火了没地儿住?”实在是匪夷所思,老顾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不应该去春风楼吗。

郑家有什么好的,莫非武安侯府有老头子的老相好?

老顾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老子今日全天当值,家里着火没有着火我如何知道?”

这话说的,顾子轩郁闷道:“你侮辱我没脑子啊爹,你十二个时辰当值还能凌晨出宫,你这么任性,陛下知道吗?”

“任性你娘的蛋,老子现在不用当值了,已经撸了。”老顾火气重,说话那是相当的冲。

“撸了?怎么回事!”老顾没头没脸的一句话,惊醒了顾子轩残存的酒意。

顾伟奇垂头丧气一言不发,顾子轩只能疑惑地看着郑靖远。

“臭小子你看老夫干嘛,这事儿老夫也是才接到消息啊。就在一个时辰前,老匹……顾兄接到圣上口谕,着令顾兄归家修养一段时日。

顺便还问了顾兄暂时统领腾骧卫的人选,顾兄便推荐了老夫。

顾兄这暴脾气,片刻功夫都没耽搁,交接了职事后便一路走着来了咱家通传消息。

天威难测,这事儿我们俩谁也没有理出个头绪,你小子鬼点子多,说说你的看法!”

郑靖远凭空捡了个宝,惊喜之余感叹关键时刻顾老匹夫的人品还是可靠的,至少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过他的心里也甚不踏实,总觉得内里有什么难以参透的玄机。

顾子轩飞快穿好了衣服,脑子飞快转动。

很明显,此事一定有郑家的影响,不过单凭郑家兄妹,还没有那个能力让万历一夕之间撸去心腹爱将,除非是顾伟奇触碰了万历的逆鳞。

不应该啊,如果真是那样,万历应该严厉处罚老顾才对,至少也应该申饬一番。现在老顾非但没有挨板子,还能够推荐接任人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万历到底磕错了什么药……顾子轩眼神闪烁,捏着下巴语气前所未有地沉重:“老头子你把今晚宫中发生的所有事都说清楚,但愿我的想法是错的!”

第四十二章 暗算

顾伟奇压抑而愤怒的地讲述着宫中的事,顾子轩的眉头越皱越紧。

福王势力的背后果然有高人呐,对方这是不安套路出牌呢。

按照顾子轩的预想,对方应该会不断抓住顾伟奇的小辫子,然后不断挑拨皇帝申饬老顾,直到最后寻机撸了顾伟奇。

如今老顾被一个回合挑落马下,代价是郑贵妃暴病不起,以郑氏兄妹的性格,断然不会有如此大手笔。

以郑贵妃头发长见识短并且贪财怕死的性子,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如果仅仅为了拿下顾伟奇,顾子轩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顾伟奇最后不解道:“在送别王公公之时,他轻轻说了‘洛阳’二字,除此再无别话。

洛阳者,我只能想到与福王有关,可那不是废话吗。他们做下所有的一切当然是为了福王,王公公脑子坏掉了不成?”

洛阳!

顾子轩却是浑身一震,原来如此,郑家兄妹的决心和能力问题就能解释得通了。

郑靖远不以为然道:“那群死太监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脑子几时正常过?”

脑子坏掉的是你们两个老货,你们如果有王公公一半的政治智商,局面怎会如此被动。

顾子轩肃容道:“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王公公最终选择站在我们一边,此后有变,大内之中咱们不会吃大亏了。

坏消息是,福王的势力已经孤注一掷,决定发动总攻了!”

这让顾伟奇和郑靖远一时接受不能,郑靖远不敢置信道:“不会吧,一句‘洛阳’而已,臭小子你凭什么就断定福王马上要走出那最后一步险棋?”

顾伟奇也是附和地点头,这同样是他的疑问。

顾子轩冷笑道:“我也不想面对一群发狂的疯狗,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你们最好不要抱着侥幸心理。

咱们捋一捋啊,洛阳代表着福王,这大家没有意见吧?

那么问题来了,王体乾在父亲被撸职回家后特意提起‘洛阳’,难道王公公吃饱了撑的,就为了告诉大家这事儿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福王,这个答案大明三岁孩子都知道了。

咱们顺着王公公的提示,再想一想郑贵妃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就在父亲全面接受皇城防务的日子里暴病不起,以致值守太医无能为力,最后需要出城另请太医。

崔文升是宫中老人,他明知宫禁凛然不可侵犯,居然还会求父亲另施恩例,这个举动要么天真,要么藏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更加诡异的是随后郑国泰故技重施,再次以宫禁为理由责骂父亲。

呵呵,两次明知故犯,父亲,世叔,你们如何看?”

二人沉默了,良久顾伟奇难以置信道:“莫非,我被撸职竟然和他们的要求有关,不能够啊,我这是恪尽职守,难道陛下还能因此问罪与我?”

郑靖远也是不解道:“不错,身为皇城禁军统领,如果不能做到严格号令,那么禁中的安危从何谈起,陛下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顾子轩苦笑道:“这就是皇帝撸人又赏赐的原因,他也不认为父亲的做法有丝毫过错,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个原因,王体乾的话就是答案。

如今看来,能让皇帝做出这个选择的我想不外乎两个因素。

一是福王即将进京探望郑贵妃。陛下爱子心切,父亲禁令分明不容情面,却是间接延误了郑贵妃的病情。

福王一旦入京,若父亲仍然执掌腾骧卫指挥,打交道是难以避免的。如此,不如趁早让父亲回家休养,以免到时福王看到父亲扎心。”

郑靖远庆幸道:“那就好,只要顾老匹……顾兄还能回去,将养一段时日也没什么不好。”

他是真的庆幸,顾伟奇第一时间能够推荐他暂时署理腾骧卫,这固然让他感动,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使。

腾骧卫那群混球让顾伟奇经营得铁桶一般,要命的是如今错综复杂的形势,谁坐到那个位置上,屁股都会烫出血泡。

很羡慕你们简单的快乐啊,顾子轩摇头道:“不要高兴得那么早,第二个原因就有些骇人听闻了,恐怕不测之事就在眼前!”

顾伟奇汗毛倒竖道:“小兔崽子不要危言耸听啊,不就是老子给撸了吗,咋还扯上不测之事呢,就算我有那么重要,福王也没那个胆子呢!”

“福王的确没有那个胆子,不过若是福王并不知情呢?”顾子轩意味深长道。

“这事只是一个开始,老头子,人家的刀已经架在咱们头上了,哼,咱们顾家也不是好惹的,谁想踏着咱们人头上位,老子就弄死他全家!”顾子轩温文尔雅的脸,此刻杀气腾腾面容狰狞。

郑靖远忐忑道:“不会那么严重吧,兴许咱们谨守本分,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呢?”

“世叔,人物伤虎意,虎有吃人心,你回头看看本朝历次朝争,从正统年起他们玩的就是套路,一锤子买卖早就行不通了。

父亲的倒台是一个引子,那些黑手的设想,定然要将这把邪火烧到太子甚至……

世叔,给我准备一匹最好的马,我马上去白云观找云阳子道长!”顾子轩坚信自己的判断。

顾伟奇喝道:“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去白云观干嘛,咱们赶紧合计一番才是正理!”

顾子轩哈哈大笑道:“咱去问一问云阳子道长,他那里还收不收道士。”

继而豪气干云道:“管你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老子只要一刀砍死你就好!”

……

永宁侯府,郑国泰和斗篷人相对而坐无言以对,斗篷人狐疑道:“镇远侯竟然对无故去职无动于衷,既没有愤懑难平也没有质疑陛下的谕令,甚至第一时间当着王公公的面交接了防务,平静地离开了皇城?

不应该啊,这断然不是镇远侯的性子,王公公的消息可靠吗?”

郑国泰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消息绝对可靠,咱们的棋子也证明了王公公所言非虚!”

斗篷人沉吟一会道:“侯爷,事到如今,不论我们相信不相信,镇远侯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如今镇远侯的反应,已经把咱们的后手消解于无形,咱们得立即调整计划,加快进度才行。

慈云观那边必须加派人手,我总感觉那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

第四十三章 镇远侯不行了

六月的清晨,微风清凉让人浑身清爽,顾子轩一路策马狂奔直往南城白云观而去。

此时天色微亮,离宵禁结束还有一刻钟,顾子轩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巡城兵马司。

“什么人如此大胆……”

“大胆狂徒,还不下马束手就擒……”

“赶快报告指挥大人……”

“嘿,又来一个找死的,硬弩准备!”

……兵丁一阵惊怒地狂吼,有那性子暴躁地就要设置路障准备套马索捉拿顾子轩,还有头铁的要抄家伙直接干掉这个肆无忌惮的家伙。

忽然间一个肝胆俱裂的声音大喝道:“住手!”

正要卖弄一把纨绔威风的顾子轩大为不满,打眼瞅了瞅那个制止下属做死举动的家伙,可不巧了吗,正是导致自己穿越的杨勇杨指挥。

顾子轩皮笑肉不笑道:“好巧啊杨指挥,咱们可是有些时日未见了。这难得出一次门,咱们又见面了,都是缘分呐。”

杨勇浑身一哆嗦,谁他妈跟你个扫把星有缘啊,有缘也是孽缘。

摄于镇远侯的凶残,杨指挥赶紧地打起了十二分热情,一路颠颠儿地小跑着行礼道:“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卑职属下无知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这遭。”

一个新来的兵丁见指挥大人黑白不分,愤愤道:“指挥大人,此人宵禁未开而当街纵马,按律……”

“滚你娘的蛋!”

杨勇糟心不已,啪啪反手两个耳光打得新兵眼冒金星,怒道:“知道这是谁吗,这便是威震京师的镇远侯府世子爷,世子爷的事,是你这个不开眼的东西能问的?”

哟,还当真动上手了,顾子轩忙道:“行了老杨,人家也是忠于职守吗,你这样打人是不对的,回头让这位兄弟上侯府领十两银子汤药费。”

他很满意杨勇的知情识趣,但不并赞同他粗暴的做法。

一句老杨让堂堂的巡城指挥喜出望外,杨勇削了新兵一个脑勺佯怒道:“还不赶紧谢过世子的大德!”

经过这出闹剧,顾子轩心头一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杨勇。

杨指挥让他看得毛骨悚然,呐呐道:“那个……我脸上有东西吗世子?”

顾子轩笑了:“老杨啊,你们巡城兵马司盯人查探的功夫很是不错吧?”

这话说得,咱们巡城兵马司吃的就是这碗饭啊,杨勇傲然道:“世子爷过奖,咱们弟兄干这行比起厂卫自然不如,不过蛇有蛇行鼠有鼠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咱们还没有输过谁来。”

那就好,顾子轩点头道:“我有一个朋友,近些时日可能会进京,就拜托你和兄弟们盯紧了,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杨勇激动不已,这便是彻底化解与镇远侯府恩怨的机会啊,立即胸口拍得当当作响。

顾子轩立即附耳如此这般交代一番,杨勇面上有过一丝犹豫,继而抱拳应承下来。

……

杨指挥的地盘并未耽搁多少工夫,顾子轩赶到白云观的时候,一名小道童正好打开大门,提着一桶清水拿着扫把准备洒扫。

道家崇尚养生,早睡早起是基本要求,小道童看见顾子轩有些惊讶,仍然很有礼貌地施礼道:“施主早,若要去三清跟前烧香,还须稍待半个时辰,现在施主可以自行散步游玩。”

见惯了后世寺庙道观牛逼哄哄狗眼看人低的德行,顾子轩对这个有礼有节的小道童好感大生,立即还礼道:“小师父有心了,我来贵观不为上香,我要见云阳子道长,劳烦小师父通报。”

道童惊讶道:“你要见祖师爷吗,祖师爷正在晨悟,恐怕……”

小道士有些为难,顾子轩笑道:“无妨,小师父就说镇远侯府顾子轩造访,道长一定会见我的。”

想起祖师的古怪脾气,小道士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顾子轩,终究还是通知祖师去也。

须臾地功夫,云阳子已经满面含笑而来。

“世子安好,咱们几天的功夫又见面了。”云阳子似乎心情不错。

顾子轩也笑道:“道长风采更胜往昔,当真可喜可贺。不过我是俗人一个,我要学道长无事不登三宝殿。”

云阳子不悦道:“贫道这里只有三清殿,有事无事都能登得。”

两人相视而笑,小道童识趣地退下,云阳子道:“世子好福气,白云观的云景堪称京师一绝,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最美的光景,世子何不尽情领略一番?”

顾子轩无奈道:“云景自然之美,我也心向往之,只是现在我实在没有道长这份闲情逸致,只能改日再来拜访。

敢问道长可有幽僻的静室,我有一事相求,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他的直白和急不可耐出乎云阳子预料,云阳子捋须想了想道:“世子请随贫道来。”

……

云阳子茶房中,顾子轩捧着一杯热茶,哪里有饮茶的心思,他愁云惨雾道:“不瞒道长,我顾家此番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求道长相助!”

浅啜了一口茶水,云阳子不解道:“世子说笑了,镇远侯乃当今勋贵的翘楚,无论权势还是富贵,天下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贫道又有什么能够帮助世子呢。”

顾子轩摇头道:“道长何必如此自谦,镇远侯府未来如何我不知道,眼下就有一道迈不过的坎儿,只有道长能解,道长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死不救?

这位世子爷当真幽默,云阳子哑然失笑道:“世子又何必如此危言耸听,有谁能够置镇远侯于死地不成

即便真有人能做到那一步,贫道一介方外之人,闲云野鹤无权无势,安能助世子一杯之力?”

“可以的,道长堪舆风水的本领世间无双!你承诺过我,若有寻找风水宝地的需要,我可以找你的。

现在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道长,我要请你杂治一处京师绝无仅有的风水宝地,能够福泽万年庇佑子孙富贵无边那种!”顾子轩毫不放松。

风水,这与镇远侯府的处境又有何相干。

云阳子懵逼道:“那日老夫的确与世子承诺过此事,不过……

不对啊,这才短短不到十日的功夫,莫非镇远侯已经暴病不行了,铁打的好汉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顾子轩抓狂道:“我家老头子活得好好的,道长不行了他都行。我要拜托道长的是另外一件事,请道长为永宁侯的风水宝地免费升级!”

第四十四章 斗转星移还施彼身

“咳咳咳,贫道没有听错吧,世子凛然无私,竟要贫道为那永宁侯提升风水宝地。坊间传闻顾郑两家势同水火,难到世子决心以德报怨,要化解这一段恩怨?”

顾子轩惊人的要求险些呛死云阳子,打死他也想不通,顾子轩怎会提出这般荒唐的要求。

让你放毒,顾子轩快意地看着云阳子呛咳不已,盘算着如何与云阳子交涉。

此事需要云阳子的全力配合,不能以脑残的理由诓骗他。而背后牵涉的事情又太惊人太过要命,话应该说透几分,也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沉思半晌,顾子轩决定如实以告。作为万历皇帝定陵的堪舆大师,事后还活得滋润无比,云阳子不会是没有政治嗅觉的普通道士。

如果不将要害捋清楚,从而取得云阳子的精心配合,最终一定会后患无穷。

最重要的,他的直觉相信云阳子是一个有家国情怀的人,如果他判断失误,那么……

下定了决心,顾子轩便将顾家和郑家的冲突由来详细相告,并将昨晚宫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王公公的提醒他做了保留。

一番详情剖析,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功夫,茶水已经温热。顾子轩喝了口芬芳的茶水,他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道长,综合所有信息来看,福王这是狗急跳墙,要最后博一个翻盘了。

从目前的局势看,陛下似乎并未看透他们的真实用心,没有作出切合实际的判断。

如今陛下已经走错了第一步,将父亲从腾骧卫指挥的位置拿下,便等同于自断一臂。

对福王来说,拿掉父亲只是搂草打兔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隔山打牛,东宫,甚至乾清宫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云阳子也被顾子轩撕开的血淋淋的局势惊呆了,努力消化着错综复杂的信息。

能够参与定陵的堪舆,云阳子早已不是真正的闲云野鹤,朝廷有些事他还是大体明白的。

老道士皱眉道:“若要成大事,必然兵马在握,福王已经就藩洛阳数年,朝中无论是京营还是禁卫,福王全无根基,即便拿掉侯爷,他又如何染指东宫和乾清宫呢?”

云阳子的态度让顾子轩欣喜不已,只要你还有好奇心,就证明你不愿坐视。

清了清嗓子,顾子轩振奋道:“我的道长,自古宫禁之争,只要时机得当,掌握数百精兵便足以成就大事。

汉末宦官势大,曹孟德进言以精兵猛士一举解决祸患,何进、袁绍不听良言,引入西凉董卓大军,最后反而坏事。

如果福王背后的高人胆识谋略非凡,定然会在父亲卸甲后寻找漏洞趁虚而入,在关键的位置安插福王的人马,只需掌握一个千户甚至百户的力量,在合适的时机发动,就能搅动风云一举安定乾坤。

呵呵,咱们可以想一想,或许过不了多久东宫就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金刀玉玺,比如天子袍服,比如与重臣大将勾结的密函……

道长可以合上你的嘴了,当年刘瑾一个死太监,他的住处尚能搜出金刀玉玺,太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搜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当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到了这一步,我父亲,甚至我顾家便是长短大小刚刚好的祭品。

至于太子性情仁厚老实,呵呵唐宣宗登基以前能够隐忍三十六年,以致朝野上下莫不认定其患有脑疾,十足的蠢货一个。

如此来看,太子的仁厚是为了谋图大事的伪装,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云阳子后背凉飕飕地道:“可陛下已经时日无多,太子如此弄险的动机呢?”

轻轻放下茶杯,顾子轩怒其不争道:“正是因为陛下时日无多,而至今没有彻底巩固东宫的地位,想必满朝文武都还记得,年初首辅方从哲请立皇长孙为皇太孙,陛下不允。

而后四月,礼部左侍郎何忠彦请求皇长孙出阁读书,陛下再度拒绝!

一次是偶然,两次……谁能保证陛下没有旁的心思?

这,便是东宫弄险的最大理由!”

政治果然是肮脏的,我要潜心修道,云阳子老心肝儿吓得扑通扑通地跳。

挥袖抹了抹额头,云阳子心有余悸道:“即便世子的判断都对,可这跟我一个方外之人有何干系?”

顾子轩眼神灼热道:“当然有关系,福王和郑家兄妹祸国殃民,照此发展,他们成事的可能很大,咱们得有反制的东西。

这个东西的分量,一定不能比他们玩弄的手段差,而道长你,就是咱们反击的关键!”

心有所动,云阳子似乎抓住了重点,惊呼道:“世子不会是想要?”

顾子轩狠狠点头道:“正是如此!

我已经掌握到郑国泰寻到一处勘作王公之墓的风水绝佳之地。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成人之美,让王侯之幕变成帝陵,不收一文钱的哦,毕竟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嘿,京师的风水堪舆之术,道长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这点火候,相信道长不会让人失望吧。

他们不是喜欢玩阴的吗,咱们到时同样玩一招隔山打牛,看福王如何洗清他的浪子野心!”

颤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云阳子轻声道:“那是你们王侯权贵之间的争斗,何苦让贫道这把老骨头死无葬身之地?”

顾子轩沉默了,良久道:“此事令道长遭受无妄之灾,的确是我的过错。

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只能保证全力保护您的安全。

道长啊,你可知郑国泰找到的那处王墓之地在哪里?

实不相瞒,正是普济道长的慈云观!

再说了,福王和郑家兄妹是什么货色,道长还能不明白吗?

一旦福王成就大事,定然大肆清洗满朝文武。

当今朝堂虽然纷乱不堪,东林和四党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但在支持东宫一事上,双方已然达成共识,有分歧者,不过是未来朝堂利益的瓜分。

福王发起报复,这满朝文武精英将十去九空,血流成河也未可知。

道长是方外之人不假,但当今大明局势已经危若累卵!

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内有天灾不断流民遍地,如果朝廷还不能集中所有的力量应对内忧外患,反而因为自己人的内斗将血流干……

敢问道长,苍生何辜,社稷何辜!”

云阳子痛苦地闭上了眼,顾子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默然一声长叹,顾子轩重重地跪下了。

咚一声沉闷的响,云阳子睁开了眼,眼前一幕却让他手足无措。

第四十五章 上了东宫的贼船

云阳子伸手想要扶起顾子轩,这个名闻京师的纨绔却是足下生根纹丝不动,老道士叹道:“世子,这又是何必呢?”

顾子轩缓缓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划过,他坚定道:“我这双腿,跪天跪地跪父母!

但现在的这一跪,我并不觉得屈辱或者不甘。

我家老头子虽然荒唐一生风流半辈子,可从未做过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恶事,也从未媚上辱下为求富贵不择手段,更没有残暴不仁草菅人命。

他虽然混蛋了一些,总还算得是一个好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如果要让父亲活,道长是那仅有的一线生机。

佛家说因果,道家论缘分,我与道长的缘数早已天定,‘一线天机一线天地’,道长可还记得?

如果道长愿意出手,还会有无数个我这样的子女能够保全完整的家,能够不沦为乞丐,能够不流落到教坊司成为他人的胯下玩物……”

说完他狠狠地磕了一个头,他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云阳子的心意,但他没有回避心声,他愿意为了老顾那个可爱的老混蛋做这件事。

直起了腰,他要再次磕头,云阳子却是扶住了他,悔不当初道:“贫道答应你便是!

早知今日,贫道断然不会去见你。

一线天机一线天地,原来如此,贫道竟然也沦入其中,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

六月十四,卯时初至,太和门外,sd道监察御史严继澄领头,户科给事中徐善、工科给事中贾继春压阵,一群言官沉默着捧着奏章而来。

太和殿本为百官早朝之地,不过本朝由于万历几十年不上班,太和殿的光景那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既然皇帝不上朝,百官也无需上殿,而文渊阁作为内阁办公的地点,便顺利成章地渐渐成为整个朝廷的运转中心。

百官有奏章一般都是送往文渊阁处理,原本应该最庄严繁忙的太和殿,反而成为了不得势的太监发配边疆的地方,与浣衣局等著名苦逼单位有得一拼。

值守太和殿的值殿太监几乎以为眼睛花了,一群十多个言官成群结队来到太和殿,这可是好多年没有出现的景象。

莫非今日陛下要早朝,不应该啊,没有得到司礼监和内官监的任何通知呢。

值殿太监一路颠颠儿地迎上前去,对严继澄施礼道:“各位大人,今儿太和殿不上朝啊,如果有本上奏,理当前往文渊阁才是,你们这是?”

严继澄厌恶地瞪了一眼值殿太监,冷然道:“老夫当然知道今儿不上朝,不过我等皆是言官御史!

若是奏本内容非为朝事,而是弹劾奸佞,奏本便无需经过内阁票拟,可直送司礼监上达天听!”

奏章的处理的确有这个规定,若是上奏朝廷和国家大事,必须经过内阁票拟,而后经过司礼监批红才能上奏。

而言官御史拥有风闻奏事的权力,他们的奏章可以无需内阁票拟直接呈送皇帝,很明显,这是为了防止权臣堵塞言路。

不过一次十多人,清一色的言官风闻上奏……值殿太监心头一颤,这些人好容易安生几年,这是又要搞大事的节奏吗。

如此规模巨大而又整齐划一的行动,如果没有统一策划和严密的纪律,老太监愿意用消失了几十年的鸡儿发誓,那就是扯蛋。

值殿太监竟然迎来了一个见证历史或者乱局的机会,他强抑激动,慎重道:“规矩是这样没错,不过各位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一个年轻的御史不耐烦道:“少废话,你自将奏折收集呈上司礼监便可。咱们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阉人说三道四,真以为自己是刘瑾复生了吗!”

“你!”

值殿太监气得不轻,自己好心提醒一些注意事项,这群狗东西毫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大骂出口。

刘瑾那是什么人呐,被活剐上千刀的太监界的奇葩,这不是咒人不得好死吗。

太监因为缺少了男人最重要的零件,因此大多格外敏感自卑而又极度好面子。

怨毒得看着御史,值殿太监冷冰冰地道:“既然如此,各位大人,那就留下折子,一跪三叩首,拜退吧!”

众人怒视着这个死太监,风闻奏事要一跪三叩首不假,不过那是皇帝上朝时的礼仪,虽然现在皇帝不早朝,但规矩却是传了下来,如今已经形同废纸无人在意。

不过这位公公心情不太好,一定要较一较真,跟这些眼高于顶的言官们讲一讲规矩。

大家伙儿也没有办法,只得纷纷朝着太和殿跪下三叩首,心里把那个冲动的御史祖宗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着一众言官愤愤不平地退下,值殿太监如同饮了二两老酒浑身舒泰。

手捧一堆奏折的小太监提醒道:“干爹,那群牙尖舌利的狗东西走远了。咱们还是赶快把这些折子递到司礼监吧,免得回头吃挂落。”

值殿太监冷冷道:“不急,这群狗东西递这堆东西,不就是要绕过内阁抢时间吗。一群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也不知又盯上了哪位可怜的大人。

也罢,咱家今儿心情不好,就做一回万家生佛吧。

按照规矩,这些奏章只要今日未时以前呈上司礼监即可。

杨春儿呐,咱家昨夜偶感风寒,忽然间身体不适头晕脑胀,送折子这么重大的事项,还是待咱家稍稍清醒一些再办吧。

唔,未时以前可要记得提醒咱家,老喽,这身体咋就说犯病就犯病呢。”

……

孙府之中,迎来了两位焦虑的客人,礼部右侍郎韩爌,和中书舍人左光斗。

孙承宗不顾疲倦的身子,赶紧地迎接两位同僚。

韩爌开门见山道:“恺阳公,对方已经发动了!”

昨夜孙承宗召集东宫势力讨论近期福王一系的异动,判断福王或许有铤而走险的可能,而顾家父子又是阻挠对方计划的关键一环。

加之顾子轩献上的彩票和平辽两策,足以让顾家父子成为朝廷干城,东林成员或许有各种各样的臭毛病,但对于人才的重视相较四党却是大大领先的。

平辽之策暂且不论,彩票地施行能够立竿见影地舒缓财政困难,减轻百姓负担增加朝廷威望之余,更能够彻底定鼎东宫的地位。

到那时,皇长孙就能借着彩票的威势策立太孙,即便做不到,出阁读书也是没问题的。

有鉴于此,顾家父子虽然没有与东宫势力串联,但在东宫势力看来,镇远侯父子便是东宫困局的龙眼所在,誓死必保。

顾子轩无心献出的两策,无形之中却与东宫深深地绑在了一起。

第四十六章 再闻索菲娅

左光斗面无表情道:“恺阳公不可大意,我们的已经收到消息,以山东道监察御史严继澄为首,四党麾下言官御史约莫二十人,一早掐着早朝的时辰,已经将奏折递交司礼监。

虽然不知道他们折子的内容,不过十之八九是对付镇远侯。”

韩爌附和道:“不错,当前形势万分危急,昨夜郑贵妃暴病,而后镇远侯被陛下告谕回家休养,今日一早四党的爪牙就绕过内阁上书,这里面的文章实在不敢想象。

恺阳先生,咱们不能耽搁了,四党已经走在前头,咱们的计划也应该启动了。即便判断失误,也是利国利民,同时也能给顾家父子提前加持一道护身符!”

三人的组合很有意思,韩爌比孙承宗小一岁,但官至詹世府少詹事,领礼部右侍郎,比孙承宗的詹世府左春坊左中允职位要高。

左光斗虽然最为年轻,也是东林的少壮派,不过官声卓著。早年曾选任御史,巡视京城期间,居然胆大包天地对吏部下手,号称天下第一部的吏部被左大人缴获假印七十余枚,查出假官一百余人,整个京师为之震动,吏部闹了个灰头土脸。

这样一个有能力有闯劲能干大事的人,自然有着属于他的骄傲,虽然同为东林成员,等闲之辈并不能入他法眼。

这样两个牛逼的存在,却是心甘情愿听令于声名不显、官职不高的孙承宗,若要追根溯源,孙承宗的人格魅力和足智多谋折服了他们。

韩爌和左光斗的判断,孙承宗当然不会质疑,他淡然道:“既然如此,象云,拱之,就劳烦你们召集大家发动吧。

东宫和大明之未来,在此一举!”

……

顾子轩回到家的时候,老顾已到家多时。

人到齐了,顾子轩立即叫来了顾自道,四人围坐一桌共商大事……顾自道坚持要站着,实在破坏四方会谈的气氛。

看着顾自道万年不变的死人脸,顾子轩很是担心,哪天顾大高手会不会心梗了也无人察觉。

他殷殷叮嘱道:“老顾啊,这里有一笔大买卖交给你,有没有信心完成啊?”

顾自道冷冷道:“我不做买卖,府里缺钱了吗?”

……顾子轩无力道:“杀人也是买卖,你要做吗?”

这个可以有,顾自道立即眼冒金星道:“杀谁,永宁侯吗,我也早看那个老东西不顺眼了,这一单不收少爷的钱。”

顾伟奇冷哼道:“没出息的东西,除了舞刀弄枪,就不能动一动脑子吗?

郑老匹夫何等身份,岂是你能杀的!”

老侯爷发话,顾子轩立马焉了,顾子轩不忍道:“爹,你这就不对了,年轻同志虽然办法略显粗糙,但方向没错嘛,自我加压、积极做事、主动承担的心情应该鼓励才对。

……老顾啊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少爷我给你的差事其实不过是旧地重游。

慈云观还记得吧,我要你带上几个身手最好的兄弟,保护白云观的云阳子道长做一些小事,务必保护道长毫发无损,同时要清除慈云观周围可能存在的眼线!

怎么样,很简单吧,能做到吗?”

顾自道翻着白眼道:“幼稚,没劲。”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顾子轩脸抽抽道:“下次我问你话,你应该咆哮着回答‘保证完成任务’,这样才能显出咱们侯府的精气神。”

顾自道……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准备吧,云阳子道长在白云观等你。

记得多准备几天的东西,可能要几天的功夫才能完事。”

顾自道虽然皮了一些,做事还是靠谱的。顾自道离去后,顾伟奇立即好奇道:“小兔崽子,你让自道那块木头神神道道去干啥缺德事儿了?”

早前顾伟奇已经决定让儿子参赞家中重大事项,为此不惜将顾自道这个头号大将的指挥权下放给儿子。

顾子轩在布置任务时,顾伟奇和姚崇古虽然万分好奇,依旧忍住冲动默不作声,便是为了维护顾大少的威严。

顾伟奇和姚崇古两双求知若渴的眼神,并不能打动意志梆硬的顾子轩,他怜悯地道:“爹啊,姚叔,京师很危险的,有的事不应该你们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从今天起,爹你就搬一把椅子去大院里读书习武,你读金瓶梅也好练洞玄子三十六散手也罢,总之一句话,不出门就好。

至于姚叔,你的担子也很重啊,今儿便对外放出消息,就说老爹身体不适,这段日子咱们镇远侯府闭门谢客,无论哪路牛鬼蛇神求见,一概关门落锁!”

老顾和老姚积极参与美好侯府建设的心愿是好的,不过政治天赋的欠缺无从弥补,一旦他们知道所有的事情,必然会漏出空档让对手抓住把柄。

不理会二人的惊诧,顾子轩便匆匆离去,召来顾自道的得力助手顾云回到自己的书房。

看到这家伙,顾子轩就想起了“苏菲玛索”,当日便是这家伙去跟踪索菲娅的。

顾子轩不满道:“你小子那日跟踪索菲娅结果如何,也没有跟我汇报一声呢。”

顾云连忙道:“少爷你成天忙得看不见人影儿,小的就是想汇报也找不着人啊。过一次得闲本要跟您说这事儿来着,还没提起开头,您就跟夏荷……”

他会告诉世子爷迫于老侯爷的淫威,自己实在不敢主动触霉头吗……

“停,我跟夏荷是清白的,我还没成年呢……今儿你就说说索菲娅那个丫头的具体情况吧。”这尼玛就尴尬了,我会告诉你,我现在还没有完成夏荷的身体检查吗。

顾云终究一颗红心向着老顾家,他犹豫道:“少爷,咱们侯府好歹是京师数得着的体面人家,那个鬼婆子虽然个子高,也算得胸大屁股翘,可黄头发蓝眼睛活脱脱一副修罗恶鬼的模样。

少爷对她如此感兴趣,这会很不体面的,当心老爷打断你的腿。”

“滚犊子,那是品味,品味你懂不懂,嘿嘿嘿嘿,要是京师还能有多几个这样的‘修罗恶鬼’,老子就是天师钟馗,把她们全部拾掇喽,搁家里就能开维密秀,嘶……

少废话,快快说来!”顾子轩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少爷口味这么重,顾云对侯府的未来生无可恋,垂头丧气道:“那个叫索菲娅的夷婆子住在南城青衣巷,她和五名夷人住在一起,目前正在打算招聘人手修一座那啥教……什么的东西,正在跟官府沟通,已经被拖了两个月了。”

“修教堂?”

“对,就是那个叫作教堂的东西!”

呵呵,有意思,竟然是一群传教士吗。

如果能把这群人全部搞到手,自己的筹码就更多了。

第四十七章 血书条陈直臣逼宫

顾子轩深深地知道这个时代的传教士的本事。

与螨清时代的传教士不同,在那个中国沦为肥猪人人都想宰割一块肥肉的年代,传教士来到中国带着天然的种族优越感。

其人员成分五花八门,素质参差不齐,流氓、地痞、赌鬼、强奸犯、劫匪……什么垃圾玩意儿都敢往中国扔。

这一点,与他的时代何其相似,不过换了一个低调的名字“外教”……

这些所谓的“传教士”其目的是为了配合西方的军队,以野蛮而又粗鲁地方式,完成枪炮做不到的精神征服。

而当今的大明仍然是毫无争议的世界第一,除了科技落后欧洲—即便是科技,也远远没有达到望尘莫及的地步。

其余的大国指标,军事方面,二者各有所长,欧洲已经开始领先。其余无论是经济、政治、文化、哲学、人口、国家向心力,无不远远领先于殖民者。

这一点,在二十一世纪初的经典魔幻巨作《魔戒》中仍然有所体现。

中土世界最俊美最优秀的种族精灵族,其人设和人物造型便是以古中国人为原型。准确地定义是以明末传教士带回欧洲,平凡而不稀奇的大明精英阶层的形象塑造。

精灵族的发型,全世界所有民族之中,只有古中国人人是如此装扮。而欧洲与辫子化以前的中国人地深入交流,只有明末的西学东渐时期。

这个时代的传教士,对大明尚处于仰视的阶段,即便最激进者也不过平视大明而已。

能够在万历年来到中国的传教士,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个个都是神学和自然科学二者兼容并蓄,可谓高手中的高手。

他们的文化等皆不能吸引大明精英,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便是科技了,利玛窦便是这群人的典型代表。

……

顾子轩流露出对人才的深深向往,口水快要流到嘴角了。

完犊子!

顾云觉得自己应该尽到一个忠仆的本分:“少爷,那群红毛夷长得人不人鬼不鬼,听说还会生吃血糊糊的牛肉,成天拿着个十字牌牌对人阿门阿门的叫,说是能驱邪安神,比念阿弥陀佛还要管用。

这不是扯淡吗,巡城兵马司早就想赶他们走,以免其妖言惑众。据说一位詹世府的大人为他们说了好话,这才让他们留在京师。

此等妖人招摇撞骗,蛊惑无知愚民,活着也是糟蹋粮食,不如……小的将他们……”

他比起手刀狠狠地划过脖子,眼神无比凶悍。

“少爷放心,我会做得干净利索,绝对不会让顺天府和刑部拿到把柄!”顾云对自己的一身本事还是很自信的,因为他师从名师顾自道。

“滚犊子,什么时候你他娘的学会了自作主张!”顾子轩一脚踹了他一个马趴,这个犊子杀心很重啊。

顾大少恨恨道:“我做事自有分寸,险些让你误了大事。告诉你啊,从今天起你安排几个兄弟在暗处盯着他们,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尤其是索菲娅!

这些人浑身都是宝啊,说不得咱们侯府今后发财的大计就指着他们了。

甚至这次能不能全须全尾渡过眼前的劫难……

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嘿嘿,如果能把索菲娅拐回家,小无尘的师傅就有着落了。”

顾云翻着白眼再不多言,您是少爷您开心就好。

无论是前身还是现在,顾子轩都不是严酷御下的人,顾云的反应没大没小,顾子轩仍然笑道:“这事儿暂且不提,我问你,尹天星那群混蛋现在怎样了?”

说起这茬,顾云再度开启了吐槽模式,埋怨道:“少爷啊,

那七个王八蛋这一天天儿地好吃好喝,您还吩咐不许用刑伺候他们,如今一个个肉色肥美,比猪长得还壮实。

既然他们已经没用了,何不一刀一个全部崽了,留着也是糟蹋粮食,还留下了尾巴,永宁侯现在还未放弃他们呢。”

顾子轩大笑道:“一刀一个,那样太过浪费,你们舍得,我可不舍得。从前我没有想好他们的用处,现在嘛,他们的用处可比十万大军。

走吧,咱们去会一会这群武林高手,或许有惊喜哟。”

……

乾清宫,万历皇帝烦躁地翻动着一本本奏章,与往常意态悠闲不同,今儿个万历已经痛骂几回了。

“方从哲干什么吃的,一出事就要银子,朝廷紧,朕的内库难道就富裕了?”

“杨镐那个混账,成日里信誓旦旦声称建奴不堪一击,这些时日更是宣称建奴一天比一天势力壮大,朝廷不能坐视不理,应该趁其羽翼未丰,将其趁早扼杀。这个蠢货,以为自己是李成梁、李如松父子吗,方从哲竟然票拟‘可也’,他也瞎了老糊涂了不成?”

“嘿,都是大明的好臣子啊,江浙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又在弹劾矿监了,老王,你的那群徒子徒孙很不招人待见呢。”

……

“哗啦”

万历愤然掀飞了一堆奏章,怒道:“一群蟊虫,朕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点心!

准备摆驾承乾宫,朕今儿也该去看看爱妃了。”

王体乾赶紧应下,立即吩咐人准备肩舆。

肩舆四面透风,夏日里乘坐比轿子清爽。万历体胖夏日难得出行,一旦出行都是乘坐肩舆。

自昨晚郑贵妃暴病后,万历由于身体不是太好,并未第一时间探视爱妃,原想着过得一夜郑贵妃当有所好转,不曾想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万历暗暗着急,一整天如同被抽了魂魄,心神不宁暴躁易怒。批阅了一会奏章,心头愈发愤懑,再也忍不住要探视郑贵妃。

四个壮实的太监抬过一顶黄缎肩舆,万历皇帝沉着脸便要跨上,王体乾不动声色地上前,俯身轻轻抬起了万历的左腿。

万历有了王体乾的帮助,总算不太困难地掌握了两腿的平衡,顺利坐上了肩舆。

王体乾喝道:“圣上起驾,着承乾宫接驾!”

一名小太监领命通传承乾宫而去。

肩舆起行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匆匆而来,惶然跪下秉道:“启奏陛下,孙承宗、韩爌领着一群朝臣在太和殿请求面圣,计有一十三人!

左光斗、杨连、魏大中以血书写就条陈事宜,叩头长跪太和殿玉陛跟前。

目前东厂、锦衣卫各自出动了一个百户所,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万历呆住了,这些人要干嘛,一十三名朝臣在太和殿以血书逼请面圣,而内阁竟然一无所不知没有得到半分消息,这是……要逼宫啊!

孙承宗,韩爌,此二人皆直臣也,因何会犯下如此糊涂之事?

看来朕这些年深处禁中,虽然没有吃斋念佛,也算得肚大能容天下事,一些人只记得朕的菩萨心肠,已经忘了朕还有伏魔手段!

原本着急上火心忧爱妃病情的万历,让孙承宗等人一番搅合,冰封多年的杀气油然而生,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远方。

第四十八章 铁血真汉子

王体乾也惊呆了,这群作死的东西,真是会挑时候啊。

郑贵妃的事虽然是禁中秘闻,不过这么些年来,内外廷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就不是国朝初年那个内外廷泾渭分明的形势了。

孙承宗和韩爌身为太子近臣,应该掌握了这个情况才对。

他们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请求面圣,而且绕过内阁聚集太和殿?

心念电转,王体乾抢在万历之前替主分忧道:“老王啊,你让咱家说你什么好,没看见陛下这会儿要去承乾宫探望贵妃吗。

几个脑子拎不清的混账东西而已,着东厂轰走便是,还能让陛下操心吗?”

万历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处理此事的最好办法,却是目前最妥帖的办法。

皇帝一言不发,王安明白这是同意了王体乾的提议,正要得令退下,又是一个惶乱的声音传来。

“禀报陛下,山东道监察御史严继澄一行十九人,联袂弹劾镇国公不法事,已在太和门前长跪不起,请求陛下圣察!”御马监大太监沈良匆忙而来的奏报,让王体乾汗毛直属,蓦然生起了不良的预感。

万历不敢相信,镇国公一个值守禁中的将领,如何会被这群人盯上,难不成与他暂时回家休养的消息有关?

他面色不善地瞥了眼王体乾,王公公便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怜的内相惊得魂飞魄散,连忙伏地叩头道:“陛下明察,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误了陛下的大事啊!”

王公公的哀嚎万历不会管他去死,不过先后聚集三十多名臣工,集体于太和殿叩请面圣,这是自国本之争以后再也没有发生的大事,王体乾这条老狗还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搬弄乾坤。

此事,必定另有内情。

一生经历大风大浪无数的万历皇帝,立即敏感地意识到此事别有蹊跷,现在一道他最讨厌的选择题摆在他面前。

一是视若无睹,保持几十年来的隔离政策,那些喜欢危言耸听的苍蝇们由他们折腾,谁都不能打乱他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打算。

二是迅速反应无情镇压,将搅风搅雨破坏朝廷安定团结的搞事份子第一时间打击,为自己来日无多的朝政定下基调。

这位大明君临天下时间最长的帝王,手指狠狠地攥紧了肩舆扶手,目光闪烁明灭……

顾云领着顾子轩来到了地窖,顾家家大业大开销不是个小数目,这冬天窖藏大白菜冰块的量少不了,地窖的空间自然惊人,开出一块地关押尹天星七人自然不在话下。

二人的到来,让这群特殊的俘虏顿时炸了锅。

“顾家害虫,你竟然丧心病狂与我永宁侯府作对,你死定了!”

“呸……”

“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东西,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咱们永宁侯府可不怕你!”

……

对于永宁侯府家将们饱满的精神状态,顾子轩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证明了顾家的伙食不错,看守也很文明,最重要的是这群杀才把自己这个少爷的命令当成了一回事儿。

尹天星到底是首领,见到顾子轩的一刻,他安然坐在特制的铁笼中,好整以暇道:“顾小侯爷,这么些日子的功夫,你将我等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却是意欲何为?”

顾子轩笑道:“对不住啊各位,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搞忘了大家伙儿的存在,这是我的不对。

按照规矩来说,既然把大家请到此地,皮鞭、蜡烛,哦不,辣椒水、老虎凳、弹琵琶几样拿手好菜,好歹应该给大家上几道,也省得各位心里不踏实。

今儿终于得闲了,忽然想起大家应该还有些用处,这不就第一时间来慰问大家了吗?”

尹天星……

“不错,这才是顾家害虫该有的手段。不过你要想得到什么就免开尊口了,咱们就是一群棋子而已。该告诉你的,当日已经坦诚相告,现在你即便把我们送进诏狱,咱们一样不知道旁的事情。

嘿,小侯爷也不要想着以家人来胁迫我等,咱们这些人天生地养,吃国舅爷的饭,早已断了六根亲情,老娘、婆娘、孩子一个没有。您要愿意折腾,我们这一百多斤就交给小侯爷了。”察觉到顾子轩来者不善,尹天星非常光棍。

不讲究啊,顾子轩怅然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可是我还想试试,据知情人爆料,你家侯爷在白云观发现了天子气,准备请高人将此地打造成帝陵,以此谋得万世之基呢。

尹先生,你作为这次行动的带头大哥,此事你理当知道所有内情吧,还请与在下一份证词。

咱们揭过了这一页便是朋友,尹先生义薄云天,想必不会拒绝一个朋友的真挚请求吧?”

此言一出,众人呆若木鸡,一时竟然忘了痛骂。

尹天星也被震惊了,这个混账东西……真可谓狗胆包天啊,永宁侯不过要镇远侯的乌纱,顾家害虫却是想要永宁侯万劫不复。

双方的境界差距,何其之大。

沉默过后,尹天星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狂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顾家害虫,人人说你荒唐狂悖,今日尹某才知你丧心病狂啊!

不过你能不能用一点儿脑子,慈云观风水绝佳不假,可也不过是王侯之墓的底子,明眼人一看便知。

嘿嘿,你竟然要污蔑堂堂国舅强占帝陵,这话尹某敢说,满京师的人也得有人相信才是!”

“这就不劳尹先生费心了,我只问一条,尹先生可愿意友好协商自愿平等地写下供词?”顾子轩很有涵养地问道。

尹天星怒了:“你以为尹某与你一样没有脑子的吗,写是死,不写也是死,你做梦!”

攀诬国舅暗行大逆之事,一旦做了便十死无生,尹天星如何愿意。如果硬挺着不招,即便最后难逃一死,可永宁侯一旦得到了蛛丝马迹,即便出于维护永宁侯府的威严,也会对镇远侯府展开报复,如此还能大仇得报。

尹天星是武夫不假,可不代表他不会算账。

顾子轩叹息道:“铁血真汉子啊,我都被感动了。顾云呐,对待尹先生这样的好汉,咱们是不能动粗的。

有没有法子让尹先生毫发无伤,又能让他心甘情愿答应少爷我的要求呢?”

顾云……

第四十九章 摆驾太和殿

对付一群个个手上最少沾惹着几条人命的杀才,既不能让对方少一根汗毛,还要让对方甘心冒着诛杀三族的危险污蔑主子谋反,这个任务……

顾云非常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少爷是白痴”的眼神不要那么明显。

他忐忑道:“少爷啊,您的法子也不是不可以。要不,小的这就去白云观请道长们画几张符咒,兴许这几个蠢货贴上了符咒便能大彻大悟,主动配合少爷的要求?”

果然老顾和老姚那两个没头脑只能带出一群不高兴,顾子轩叹息道:“顾云呐,少爷我经常教导你们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些许小事都要少爷我费脑子,我还能指望你们这群废物点心什么呢?”

少爷装逼吹牛比的毛病,看来彻底没治了。顾云知错能改道:“少爷教训得是,要不为何您是京师害虫之首,哦不,京城七少之首呢。

今儿能够跟着少爷学一手绝活儿,回头小的能给那群废物吹上一整年了。”

顾子轩恨铁不成钢道:“你小子明明干的是杀才的营生,这张嘴咋那么能得吧呢?

要不回头我让你跟五福搭伙儿,去组个队说相声,也算是为咱们侯府创收了。”

顾云奇道:“敢问少爷,相声又是啥玩意儿?”

“相声不是个玩意儿,他是个逗乐的营生,跟戏曲很相似,两个人就能玩儿。如果说得好,一年的收入不比你开几十家绸缎庄盈利差。

你看啊,你如果有兴趣,少爷可以教你啊,咱们这样……”顾子轩前世教导实习生的毛病发作,大有现场教学的架势。

尹天星和手下抓狂了,顾家害虫果然名不虚传,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杀气腾腾地正事忘在脑后了。

你要知道,你吓唬的对象是京师著名黑恶势力集团的双花红棍,社会人不要面子的吗?

“够了!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你不要指望我们被你的废话蒙蔽,堂堂的京师害虫、镇远侯世子,何必惺惺作态!”尹天星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顾小侯爷。

很好,终于忍不住了吗,顾子轩惊喜道:“哟,险些忘了大事儿呢,顾云呐,以后少爷说话你万万不可打断我的思路,切记。”

顾云……

“既然尹先生已经迫不及待,咱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吩咐兄弟们准备水刑的家伙事儿吧。咱们不能让尹先生来一趟侯府,末了失望而归。”顾子轩笑吟吟无比自然地吩咐道。

这个孽障,他的脑袋当真让马踢坏了吗。

他们对那啥水刑不太熟,不过名字带着一个刑字,想来不会是请客吃饭的好事。尹天星几人看着顾子轩谈笑如常间却若无其事地吩咐大刑伺候,失心疯患者和冷血刽子手的角色切换流畅自然,心头不由得一颤。

这样的对手,比起那些成天喊打喊杀,或者整天阴沉着脸,恨不能在脸上刻下我不好惹的家伙,更加难以对付。

看着尹天星等人浓重的警惕之色,顾子轩暗暗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群人虽然名为永宁侯府家将,但实质与死士无异。

要让他们臣服,必须彻底瓦解其斗志和心防,他和顾云的一番表演,在旁人看来,当然是神经病磕错了药。在尹天星这等杀才看来,却是最难缠的那一类角色。

如今成功激起了他们的警惕和防范意识,只有在他们防守满血的状态下彻底攻破其心理防线,才能够彻底降服对方。

顾云懵逼道:“少爷,小的见识浅薄,您能不能安排一些小的能听懂的玩法。那个啥……哦,水刑,小的着实没有听过。要不,劳烦您与小的详说一番?”

……顾子轩也懵逼了,连水刑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宣称自己是镇远侯府的得力杀才。

水刑这玩意儿,可是中世纪很流行的酷刑呢,cia那群斯文败类也很喜欢。

他却不知道水刑的确是中世纪最畅销的酷刑不佳,不过中世纪一词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玩意儿着重的是从精神意志摧毁囚犯,是欧洲人的最爱。

至于咱们中华天朝封建司法系统的同僚们,更喜欢的还是直接摧残犯人的肉身,一些如雷贯耳的酷刑,啥凌迟处死、五马分尸、炮烙之刑、点天灯、腰斩、弹琵琶……

一道道大菜,无不将犯人弄得死无全尸,在老祖宗们朴素而接地气的观念里,摧毁了犯人的肉体,自然也就摧毁了犯人的精神,正所谓人死如灯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顾小侯爷面对顾云无辜的方脸,他忽然很想静静。

……

万历最后还是选择了来到太和殿,原因很简单,他别无选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使再蠢的一把手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万历虽然几十年不上朝,也没有学到祖父嘉靖皇帝遥控朝政五成的功力,可这并非智商问题,而是性格问题。

本质而言,万历是一个跟他爷爷一样权力欲望极重的人,但他缺少爷爷嘉奖那种敢神挡杀神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气势,为了实现心中的想法,不惜与全天下为敌,不惜江山社稷破碎,不惜子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

他虽然赶不上爷爷,却也安坐至尊大位四十余年。

以他漫长的政治生命积累的经验来看,此次东林和四党看似没有关联的一次集体行动,却非常巧合地发生在郑贵妃暴病之后。

四党的由头是弹劾镇远侯顾伟奇,东林的理由是为朝廷解忧,甚至不惜以血书条陈。

四党在去年的京察大战中,一路摧枯拉朽,将东林的骨干力量几乎一扫而空。在前所未有的大胜之余,他们应该潜心巩固胜利果实才对,而不会蠢到想要把东林一扫而空。

那样愚蠢地毕其功于一役,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的选择就会不言而喻,如果当真将东林逼入死路,到最后死的就会是他们自己。

而以孙承宗和韩鄺为首的东林残余势力,他们应该默默地躲在墙角舔舐伤口。

对于东林而言,东宫便是他们的底牌,只要东宫安稳,他们便能够接受任何失败,甚至惨败。

可如今,两方势力纷纷一反常态,做出太和殿逼宫的举动,万历似乎明悟了一丝想法,却又感觉眼前有一层迷蒙的雾霭,让他看不透彻想不明白。

至于镇远侯,万历默默地为这个心腹爱将说一声抱歉,对于他的无辜,万历还是有信心的。

因此,他必须要拨开这一层迷雾。

……

皇帝摆驾太和殿的消息,如同六月天的瘟疫,惊得值殿太监浑身颤抖。

不是惊喜,是纯粹而不含一丝杂质的惊吓。

这都多少年了,太和殿几乎成了大臣们表忠心的吉祥物,但凡有想不开的事了,皇帝的行为又让太祖皇帝失望了,来这里嚎一嗓子捶胸顿足地表演一番,保准是政治正确思想进步的大明集团优秀员工,或多或少会收到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的交口称赞。

除了时不时打发一次脑子有坑动机不纯的大臣,值殿太监领着正厅级实职干部的待遇,做的是巡视员无关痛痒的活计,总体而言除了不能遛鸟,日子还是很滋润的。

今儿便是他为往日的滋润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快,龙椅擦干净了没有,再检查一遍……”

“那个香炉,身毒进贡的上好贡香点好了没有……”

“大汉将军呢……哎哟作死的东西,人家已经拎上了金瓜,你就不能换个金刀金锤吗……”

“各位大人,还不赶紧按班入列,陛下可是要到了,咱家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儿哪位大人朝仪不整,便是与咱家过不去……便是与整个内廷过不去……”

……

第五十章 不拿皇帝当干部

值殿太监被皇帝摆驾太和殿的消息搞得方寸大乱,各位打满鸡血地臣工们同样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

当今皇帝的德行,大家伙儿心里都是有杆称的,本以为有生之年再无机会见到活生生地当今天子,现在皇帝要摆驾太和殿的消息传来,众人的第一反应除了难以置信,还是不敢相信。

“老张,你掐一掐我的脸,我不是做梦吧……嘶……你他娘的真掐啊……”

“呜呜呜,太祖高皇帝啊,您看一看吧,陛下总算想起我们这些臣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今儿居然能够得见圣躬!天可怜见,老夫三十有七得中进士,到了这把黄土埋脖子的年纪,竟然还能看见陛下一回,就是死,老夫也瞑目了啊……”

“陛下啊,陛下,您总算想起咱们这群外廷的臣子了吗,陛下圣明啊……”

“哼,一群废物,尽作妇人之态。陛下重上朝堂,正是我等臣工直陈奏事痛贬时弊的机会,岂能浪费大好时光!”

“沽名钓誉之徒,大明的朝堂,真正做事的臣工自然晓得踏实低调,又何必大吵大闹嚷得天下皆知……”

……

两方人马本想着扔下各自的鱼饵,引起皇帝的注意,再逐步推进自己的计划,谁都没有料到竟然钓出了万历这个终极boss,一时间双方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严继澄与徐善、贾继春交换了眼神,继而目光似乎无意地瞥了眼殿角的一名小太监……

孙承宗微微蹙眉,韩鄺淡淡地看了看值殿太监,值殿太监似乎一无所知……

“陛下驾到,众臣工入殿奏事!”王体乾尖利地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心思。

“陛下……”

不管对皇帝观感如何,不论动机立场如何,众位臣僚终归是大明集团的高级员工,受三纲五常和皇家的光辉沐浴多年,作为几十年来再次见到皇帝的外臣,大家心情还是激动地,三呼叩拜也是无比地虔诚。

“众卿家平身。”万历语气古井无波,丝毫听不出喜怒哀乐,并没有提及众人逼宫的事。

如今的朝廷,池子不浅王八不少,总得让他们自己个儿把水搅浑了,才好看清浮出水面的东西。

至于这群作死的东西今天的举动,王公公的小黑本儿自然会记下这一笔,老朱家杂治刺头,秋后算账是拿手好戏。

看到眼前熟悉的大殿,无比眼熟的陈设却遥远得如同梦中的幻影,万历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众人稍稍平复了心情,有人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儿,继而心情复杂又斗志激昂地准备着见证万历朝的新篇章。

“众位臣工有事奏本,无事退朝!”值殿太监颤声儿大喝,心情几乎激动到三高一起爆发。

从来到太和殿的第一天起便学会的本职工作,终于有了演示的机会。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几乎没有耽搁一秒钟,贾继春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奏事,完全不顾自己职位低微的事实,同时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值殿太监。

就是这个没卵子的阉人作怪,压下了四党的奏章,以致东林后发先至,几乎爆了四党的菊花。

还好上头调度得力反应迅速,这才及时狙击东林成功。

贾继春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他慷慨陈词道:“陛下,臣要弹劾腾骧卫指挥顾伟奇!其为人狂悖、肆意妄为、枉顾纲常,勾连东宫欲行不轨,其心可珠!

惟愿陛下将此僚明正典刑以正国法,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不愧是四党的急先锋,甫一出手便直奔主题刺刀见红!

有了心理预期的万历不动如山,依旧面无表情,一副由得你尽情表演的淡定。

东林众将暗呼不妙,左光斗反应也是非常迅速,立即挺身而出大喝道:“启奏陛下,今有镇远侯世子顾子轩者,年未弱冠而殚精竭虑、尽忠体国,为大明献上彩票之法,可年入白银数十万两,且不扰民还能缓解流民之患!”

……年入白银数十万两,这个必须有!

万历顿时龙体前倾,古井无波的龙颜首次动容。

这年头不光地主家没余粮,皇帝家也快揭不开锅了。

没办法,家里头有几十个败家无极限的老娘们儿,一年的脂粉钱、月例、衣服、首饰采买已是天文数字,加上宫中成千上万的太监们的工资……这些钱,大明的财政部长可是不认帐的,一概需要皇帝的内库自行解决。

加上各地战事的账单、赈灾的费用,这些开销本该由国库支度,但大明朝的历任财政部长可谓真正理解了家事、国事、天下事的精髓。朝廷国库既然存银不足,皇帝作为天下之主,当然应该责无旁贷为民解忧。

……

想起银子的事儿,万历皇帝便是一脸生无可恋。

如今有人能够凭空为朝廷增加几十万的年入,万历皇帝顿时好奇心大作,其俯首倾听地姿态让四党危机顿生。

开弓没有回头箭,岂能让东林绝地翻盘!

贾继春疾言厉色道:“左大人,本官所陈之事乃国之根本,理当容本官奏本完毕之后,尔再行奏报,不然恐朝廷大祸在即!”

左光斗不甘示弱道:“国泰民安、社稷稳固方为朝廷之根本,本官所奏彩票之事能活人无数,还能免去百姓辽饷之苦,此乃万世之根基。

陛下乾坤圣裁,自然明白孰轻孰重!”

“巧言令色、不知死活!顾伟奇肩负两宫安危,若行不轨,陛下将身陷围墙,如此岂非国将不国?”

“危言耸听、荒谬之极!镇远侯身为传国侯,与皇家荣辱一体,陛下安稳,顾家便高枕无忧,何来不轨之说。贾大人即便身为御史,风闻奏事本为职责,可如此凭空污蔑一位传国侯的清名,也不为朝纲所容!”

“大胆!尔一意袒护镇远侯,是否同为一党,视陛下安危如无物?”

“狂妄!陛下当面,所有臣工皆为一体,何来党附之说!你要将大臣强分党派,是否存心搬弄朝纲,窃弄权柄?”

……

万历无力地看了看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位骂坛大将,几十年了,即便当初的臣子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可这不拿皇帝当干部的传统依旧半分没有改变啊……

这,便是我这个九五至尊情愿放弃龙椅之上的无上尊贵,情愿安守深宫的原因啊。

随着两人的吵骂不断升级,两派人马纷纷加入骂战。

有那性子暴躁的,竟然不顾朝服的宽袍大袖完全不利于街头斗殴的现实,挽起了袖子扎好了下摆,便要挥起朝板上演一场自由搏击真人秀。

好好一个庄严肃穆地太和殿,再没有了先前的肃穆威严。

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势的王体乾呆住了,他作为太监里的小字辈儿,即便位高权重,可他只是从史书中见过大明臣子的彪悍,头一回见到这等阵势的王公公几乎想要架着皇帝先行撤退乾清宫。

值殿太监也吓傻了,知道大臣不好惹,他向万历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希望得到明确的指示。

皇帝却是一言不发沉默依旧,他的无动于衷让内臣们手足无措,却让大臣们的争吵愈发火热,年轻的臣子们在各自前辈带领下向对方发起了肢体接触。

太监们总算听出些名堂了,这群作死的东西吵来吵去,核心议题却是因为顾伟奇和顾子轩父子。

一派声称顾侯爷阴险狡诈欲行不轨,应当除之以平民愤。

一派提出顾世子献出千古奇谋,于社稷有大功,理当重重嘉奖,并将那个叫啥彩票的法子立即推行天下,以便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

顾家父子真奇才也,皇帝苦修几十年的闭宫大法,竟然因为这父子二人一夕破功。

今日之后,名动京师的顾家父子,名扬天下已然势不可挡……。

……

第五十一章 初步摧毁意志

顾家地窖之中,顾子轩吩咐顾云安排家将按照自己的详细讲解准备好水刑器具,接下来便指导着顾云一个接一个把郑家家将投入水刑实验。

尹天星是欣赏者,在对每一名家将动手前,顾子轩都会对他报以友好的微笑。

可怜的永宁侯府家将们,水刑虽然不伤身体皮肤毛发,但连续三次在窒息死亡的边缘又回到人间的经历,也让这群专门处理脏事见惯生死的杀才目露恐惧。

寻常的肉刑,即便万般残酷惨无人道,只能将人折磨致死或者让人生不如死,属于一次性产品,并不能让人反复体会死亡,水刑的高明便在此处。

火候已到,顾子轩下令停止对其他家将动手,他走到尹天星跟前,礼貌地邀请道:“顾先生,终于轮到你了,希望咱们家的大菜不会让你失望。”

顾云立即如狼似虎地架起尹天星,头下脚上地将他按在倒置的长条凳上,牢牢地绑定了四肢固定了脑袋,满意道:“可以了少爷,这条大鱼您亲自动手还是小的代劳?”

“还是你来吧,我爱惜飞蛾纱罩灯,见不得太过残忍的事情。”顾子轩正气凛然道。

……顾云心头有一句mmp,却不敢询问当讲不当讲,刚才咱们动手就你闹得最欢实,现在见不得残忍的事又是什么鬼。

可以腹诽,但活还得好好干。顾云默默地为尹天星脸上盖上一张加大的毛巾,然后舀起一瓢水缓缓浇上毛巾,直到毛巾不再吸水,水流滴答着淌到地上。

毛巾之下,尹天星眼耳口鼻全部被盖住,面对湿透的毛巾,他起初似乎毫无反应,顾云忐忑道:“这个不一样,闭气功夫竟然如此深厚?”

顾子轩淡淡到:“不着急,让水再浸一会。”

大概三分钟后,尹天星开始呼吸急促,脖子涨得通红青筋一根根地鼓起,双手双腿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泡涨了水的粗麻绳的束缚。

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尹天星只感觉自己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七窍被封闭,意识开始涣散,胸口似乎憋着一团火,快要爆炸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要使劲儿抓挠。

无法忍受之下大口地喘气,却吸入了满口满鼻的水,呛得连连咳嗽更加放大了窒息的痛苦。

顾子轩见状喝道:“加水!”

顾云赶紧再次舀起一瓢水缓缓淋上毛巾,尹天星顿时感觉最后的生机也在离自己远去,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就会窒息而死,双手双腿更加用力地拼命挣脱麻绳,粗大的绳子被他垂死挣扎地大力勒得咯吱吱叫唤,把四肢勒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血痕。

如此挣扎不到两分钟,尹天星的手已经开始无力垂落,毛巾下的动静也开始减弱。

“揭开毛巾!”顾子轩再次适时下令。

“呼……咳咳咳……”毛巾揭开的刹那,尹天星双目血红舌头伸出老长,剧烈而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新鲜空气。

死而复生!

尹天星混沌的脑子稍稍恢复意识后,这是他仅有的念头。

还没有彻底清醒,顾子轩冷酷的声音再度传来。

“再来一次!”

……尹天星方才暗暗嘲笑下属的骨头软,现在轮到自己,他的表现丝毫不比他们好,他只得魂飞魄散地眼睁睁看着毛巾再次遮蔽了他的眼耳口鼻,再一次重复经受人间地狱的考验。

……

“再来!”

……

“再来!”

……

“再来!”

……

“再来!”

……

一连经受七次水刑的痛苦后,尹天星的意志终于崩溃,已经开始发散的瞳孔竟然显出了清晰的求死意愿。

这一次顾子轩没有继续下令。

亲眼见证少爷在不伤及对方一根头发的情况下,将一群硬汉子整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顾云现在对自家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狂热地凝视着顾子轩。

虽然他的脸被少爷打肿了,可心还是热腾腾地,他由衷感叹道:“小的今天算是服了,世上竟然当真有软刀子杀人的法子,而且如此简单,我这么就想不到呢,从今以后小的只服少爷!

要不咱们再加把劲,不怕这群畜生不交代!”

不容易啊,顾子轩看着初步达到的效果,却是毫无欣喜。

他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但对方已经高高地挥起了屠刀,他不能坐以待毙。尹天星这些人成为水刑的尝鲜客,看似无辜,却是对倒在他们屠刀下的冤魂们的赎罪,顾子轩并不自责。

“够了,这个东西只能让人生不如死求死不得,只能摧毁他们的意志,却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做事。

咱们还得继续努力,不过得换个法子。

从今天起,你把他们分开在侯府的七个绝对僻静的地方,再找七个仅仅能够容身腾挪的铁笼子,将他们装进笼子后彻底封闭所有光线,十二个时辰保持绝对的黑暗。然后所有人不得与他们说话,一个字都不行!”顾子轩捏着下吧,毫无商量余地地吩咐。

顾云不解道:“这是为何啊少爷,把他们关起来不难,可他们总得吃喝拉撒吧,即便送饭也不能说话吗?”

“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你照做就好。如果有人跟他们交流了半句话,老子就把他赶出侯府!”顾子轩杀气腾腾。

已经对顾子轩初步盲目崇拜的顾云,他的疑惑不过是对严重违背自己常识的下意识反映,顾子轩恶狠狠交代后,他岂能不用心做事。

……

顾子轩重新面带微笑地扫视着败犬们,这群彪悍的大汉一改先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个个如同受惊的鹌鹑缩起了脖子,没有人敢对上他的眼神。

很好,初步摧毁对方意志的目标已经达到,他离拿到那一份能够拯救顾家满门的供词又近了一步。

这还不够,他要这些人成为顾家的铁杆污点证人!

如此大动干戈,顾子轩实在是逼不得已,以黑吃黑的手段反杀郑国泰的阴招,供词必须是当事人心甘情愿招录,何况一旦到了拼刺刀的关头,各方人等必然当堂对质,三司会审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牵扯到皇帝最疼爱的皇子,这就必须保证尹天星一行人必须毫发无伤。

不知为何,顾子轩感觉那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悸越来越强烈……

第五十二章 乱

文渊阁,方从哲综于得到了消息,慌乱而来的楚党干将黄彦士,告知了首辅大人孙承宗和严继澄带领一帮臣工大闹太和殿的消息。

方首辅险些跌倒,拍桌大骂道:“严继澄这是疯了不成,谁给他的命令擅自行动!还有孙承宗、韩鄺,他们这是要干嘛,如此大事竟然毫不知会内阁!

乱了,彻底乱了!

作死的东西,严继澄明白不明白他们胡来不打紧,却是打破了我们的全盘计划,咱们这是让他们彻底拖下水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防止东林借力打力。

抑美,立即通知咱们的人火速感到太极殿,老夫这便立即上朝!”

在拥立东宫的立场上,四党与东林并无分歧,关键在于未来天子的屁股必须拉到四党一方,否则未来的朝廷将无四党的立锥之地。

即便今日四党如日中天,未来也会被扫地出门。

按照方从哲等人的谋划,他们应该趁着现在掌控朝政的大好时机,极力促成皇长孙策立皇太孙,让东宫继承大统铁板钉钉。

如此即便失去了先手,将来的朝堂他们也能够与东林分庭抗礼。

一旦此事失败,在太子继位后四党必然成为东林对等报复的对象,甚至变本加厉。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四党的下场与方从哲的预计毫无差池,直到最后狗急跳墙全部投靠九千岁,摇身一变成为了闻风丧胆人人唾弃的阉党。

至于福王,整个朝廷的正常人没有一个人看好他的未来。无论是东林还是浙楚齐宣四党,在他们看来,这位皇帝的第三子与寻常夺嫡失败的藩王别无二致。

如今严继澄的贸然行动,打乱了方从哲等人步步为营的计划,方首辅如何不心急如焚。

明白厉害的黄彦士赶紧领命而行,方从哲也发挥出了与他老迈的身子骨毫不相称得矫捷,一路向太和殿狂奔。

这个人丢大了,皇帝几十年来第一次上朝,堂堂首辅竟然毫不知情,方从哲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

永宁侯府,斗篷人也惊讶得合不拢嘴道:“陛下临朝?

这……”

郑国泰牙疼道:“老夫也是不敢相信啊,陛下几十年来潜守禁中,从不与臣工们争一日之长短,今儿竟然临朝了。

顾家父子害人不浅呐,他们安安静静去死不好吗,竟然还惹出了东林余孽,果然父子二人都是瘟神。”

斗篷人沉吟一会道:“乱了,全乱了,咱们本想着以搬倒镇远侯为推手,待福王入京后再行大事。

如今的局势,咱们必须提前总攻,否则迟则生变。

侯爷,请再次催促福王,请王爷务必星夜兼程火速进京。每耽搁一刻就多一分意外,方从哲、孙承宗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迁延时日,必然被他们看出端倪。

到那时咱们就不能借四党的势,浑水摸鱼的计划必然化为泡影!

至于贵妃娘娘,既然陛下已经上朝,决战已经提前爆发,娘娘的病也是时候好了。天下的名医何其之多,娘娘的病情终归是障眼法,一旦让有心人抓到把柄反而不美!”

郑国泰脸色铁青地缓缓点头。

……

慈云观后山密林中,顾自道缓缓从一名大汉的喉咙间拔出长剑,剑锋沥血,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了顾自道木然而冷酷的脸。

“最后一个,老鼠清除完毕,慈云观已经安全,可以通知云阳子道长开始布置了!”顾自道喃喃自语,远处的密林中立即跃出一名劲装大汉飞速离去。

……

太和殿混乱的场面,万历综于忍无可忍,面无表情道:“都是大明的忠臣呐,你们成日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万言让朕临朝,如今朕来了,你们便是如此应付朕?”

皇帝压抑的愤怒,让热血上头的臣子们冷静下来,互相不服地瞪视,却无人再言。

他们虽然以对抗皇帝为荣,但一味不知好歹,就有可能将几十年不漏头的皇帝再次逼进乾清宫。便如同花了点如花的价钱居然祖坟冒青烟地约到了小龙女,然后女神又被自己抠脚吐痰的粗鲁逼回了闺阁。

那样的蠢事,众人当然不能接受。

太和殿恢复了宁静,万历不置可否道:“尔等有人弹劾镇远侯,有人为顾子轩请功,为此不惜数十人同聚太和殿,还有人写血书陈事。

朕是真不知道这顾家父子竟有如此影响力,能够让各位臣工放下国事争执不休。

既然如此,哪位卿家能够告诉朕,镇远侯到底做下了何等祸国殃民之事,以致让人痛心疾首必须严加惩办。

顾子轩那个小猴崽子又立下了何等旷世奇功,让众卿不惜以血书陈奏!”

贾继春依然一马当先当仁不让地出列,看着他兽血沸腾的背影,严继澄忽然不安起来。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拿下顾伟奇而不牵扯东宫,但此前贾继春的陈奏竟然隐隐将太子牵涉其中,这……剧本里没有这一出啊。

打了个机灵,严继澄便要出班阻止,而贾继春已经快他一步朗声道:“启奏陛下,臣弹劾腾骧卫指挥顾伟奇,此僚镇守禁中理当奉公执法报效陛下,但其深受皇恩浩荡却不思尽忠体国。

现有人举报,经有司查证,顾伟奇与东宫暗通款曲,枉顾朝纲人伦,奉太子之命为圭臬,铁证如山不容置喙,望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举世皆惊!

就连准备紧紧跟进的左光斗也愣住了,一时双腿如同灌铅再也迈不动步。

众位大臣个个张口结舌,孙承宗、韩鄺、闫继成齐齐身体一晃,惶恐而又不解地看着贾继春。

这个疯子,他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身为四党中人,还要不要立场了,他竟然丧心病狂到隔山打牛攀咬太子,他居心何在,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万历原本自以为一手好牌在手,要玩一玩地主的乐趣,把这群不省心的东西敲晕了就能看到他们的隐藏的秘密,谁曾想贾继春这个混账东西上来就扔出了ak连排炸,这尼玛还怎么玩……

第五十三章 乱(二)

“狂妄!

按照大明律,尔为御史的确可以风闻奏事,不过你官不过七品,只有奏章陈事的权利,却无金殿面君的资格。

殿前司仪何在,还不将此狂徒轰出,着有司勘责,岂能任其君前失仪!”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传来,惊醒了被贾继春带乱节奏的满殿君臣。

来者正是被众人自动忽略的首辅方从哲。

方阁老幽怨地扫视着众人,一时间不拿首辅当干粮的臣工们,纷纷步调一致地选择了失明。

至于万历……你何曾见过这位千古第一旷工皇帝在意过大臣的感受……

首辅大人可以忽略,但老人家的话给了众人一个清奇的思路,孙承宗和严继澄不由得眼前一亮。

不错,御史的确可以风闻奏事,但按照大明祖制,若非皇帝相召并无上朝面君的权利。

今日众人原本不曾想过皇帝会上朝,巨大的惊喜之下,大家忽略了这一点。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大家伙儿猛然间对方阁老的不请自来略感愧疚,但依旧很有默契地一致沉默。

这事儿闹得,成化朝有棉花阁老刘吉美名在前,万历朝再多一个空气阁老,想必方首辅也是不会在意的吧……

严继澄大喜过望,不动声色出班道:“方阁老所言正是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

四党徒众也反应过来,纷纷顶赞方从哲。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孙承宗等虽与方从哲不对付,但为局势所逼,也一起附和了方从哲的建议。

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当此之时,太子只需要再熬一段日子就能顺利继承大明帝国。

皇帝现在行将就木,正是最脆弱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如果被贾继春这个疯子触动了真龙逆鳞,那么太子几十年的忍耐,众人几十年的坚持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今皇帝可不是孝宗先帝,除了武宗没得选,他心里最佳的选项,大家伙儿谁心里还没有点儿逼数。

……

万历不是蠢货,震惊过后也意识到今日的事是有人蓄谋已久的计划。

自太子入主东宫以来,还没有受到今日这般严重的指控,何况知子莫若父,万历对太子的性子还是了解的,你让他醇酒美人享受后宫佳丽三千,自然不会有问题,若要他筹谋如此大事,万历第一个不相信。

几年前的梃击案,郑妃兄妹对太子万般逼迫,直到一地鸡毛自己都看不下去,只得命令郑妃向太子道歉。

太子可好,堂堂储君之尊,竟然被郑妃的下跪举动吓得手足无措,慌乱之下和郑妃互相跪拜,真乃老朱家的奇耻大辱。

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连绵不绝又意外丛生,首辅对众人的逼宫居然一无所知,万历以他老辣的政治嗅觉判断,贾继春的指控若要当庭处置,变数实在太多。

一个不慎便会引发超过梃击案的风波。

他深感时日无多,最后的时光能够平静渡过便是一代至尊最大的心愿,他实在不愿大动干戈。

退一步而言,他对顾伟奇这个心腹爱将的政治节操,还是很有信心的。

至于贾继春所言有人告密已然查证之言,众人纯粹当他放屁,哪一个御史咬人之前不是这般信誓旦旦,这就跟和尚开口都是“阿弥陀佛”一个道理。

方从哲从天而降的惊艳表现,将岌岌可危的局势拉回了悬崖之上,万历便要默认众臣的请求。

值殿太监虽然多年不伺候皇帝,可眼力见儿还在,连忙扯起公鸭嗓子喝到:“大汉将军何在,速速将此狂徒拿下!”

贾继春几乎触摸到了成功的门槛,方从哲的横插一脚却让他前功尽弃。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贾继春眼见金盔金甲的大汉将军来势汹汹,顿时人急智生,咬牙豁出了全部的勇气,狂呼道:“陛下啊,方阁老说言本是祖制不假,可如今臣并非风闻奏事,而是掌握着铁证。

证人证物具在,此人便是腾骧卫千户周程!

若臣所言有半字虚言,臣愿甘受反坐之罪!

陛下何不找来证人当堂会审,若是臣所奏不实,臣之全族甘为刀下之鬼!

若是臣无半句虚言,陛下亦可保乾清宫无虞!

陛下啊……”

贾继春涕泪横流,死命地挣扎着,一时竟让大汉将军不能前行。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甘受反坐之罪,姓贾的这是要玩儿命啊,他跟镇远侯和太子是什么仇什么冤。

万历脸黑如锅炭。

一个以咬人为工作职责的御史,居然甘受反坐之罪死咬顾伟奇和太子,成功地将他对爱将和儿子的信心撕开了一丝裂缝。

反坐者,如果陈述之事不实,告发之人将受到自己告发对方的罪名的同等惩罚。

状告储君勾连禁中大将,即便没有一个字指控太子谋反,但若最终证实其言不实,也会被诛连全族鸡犬不留。

朕……难道真的错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帝王之心这块最肥沃的土地种下,很快就能生根发芽。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乾清宫有何安全可言,大门岂非形同虚设,太子仅需几百甲士,就能让朕在睡梦中做了张飞。

一念及此,万历冷冰冰道:“大汉将军退下,朕,想听一听这位爱卿的泣血之言!”

……满朝数十位臣工,万历认识的人不超过两手之术。

众人暗呼糟糕,贾继春枯木逢生,大喜道:“陛下圣明,吾皇……”

听着贾继春的三呼马屁,孙承宗烦闷地闭上了眼。

局势终究彻底失控,方从哲惊道:“陛下,臣以为……”

万历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位被透明的首辅,淡淡道:“方阁老毋需多言,朕自有分寸。”

孙承宗稳住了阵脚,心思百转,既然此事已经无法转圜,何不……

他赶紧出班奏道:“陛下,贾御史言之凿凿,按照大明律此事有司不可不察。不过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既然贾御史要当堂会审,那么大理寺、督察院、刑部等三司理当共同主理!

与此同时,贾御史所言的证人也该和镇远侯当堂对质,以供有司甄别审理。

除此以外,顾子轩所献彩票之策与国有奇功,户部已经初步估算过一年能为朝廷增收白银百万两,此事臣参与过核算,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可为!

陛下何不命此子一并上朝,让其详述彩票之策?”

孙老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祭出了三司会审的狠招,外加玩儿命互博,最重要的彩票年入百万两,这对万历这头见不得银光闪闪的巨龙而言,诱惑简直不能忍啊。

太子之师,东宫柱石,今日终于在人前显露了一角冰山的实力。

这是以毒攻毒的狠招……反应过来的韩爌、方从哲忙不迭地附议,后知后觉的严继澄等人也以吃人的目光瞪着贾继春,有气无力地附议。

孙承宗的提议合情合理,万历也想借着三司会审的震慑力,外加自己亲自充当照妖镜的煞气照破魑魅魍魉。

沉吟一会后,万历点头道:“准奏!”

至于彩票,万历表示没见过那等阿堵物。

……

顾子轩陪着老爹和老姚在院子里晒着朝阳,顾伟奇淡淡道:“小兔崽子,你一个劲儿折腾郑家的几条走狗,有意思吗,咱们家打狗从来不看主人的……老子向来只打主子不打走狗,看看你小子那点儿出息!”

老姚自豪道:“咱们侯府向来做事黑白分明的。”

……顾子轩翻着白眼道:“你们俩憋说话,洒家脑袋疼。”

“哟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痒了是吧,老子帮你松松皮。”老顾闲极无聊,起身就要为儿子印上他四十七码的大脚印。

“别过来啊,我醉撩清风楼、醒打幼儿园,就是不打老年人,你不要逼我动手啊……靠,你真动手啊……再打我翻脸了!”

父子俩一片“温馨的打闹”,姚崇古烦闷地闭上了眼。

“砰砰砰”

顾子轩被老爹追得满场飞,可算逮着出气筒了,大骂道:“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砸我顾家的门,他妈活得不耐烦了吗”

砸门声戛然而止,几个呼吸后,门外一个阴柔尖锐地声音大喝道:“奉圣上口谕,镇远侯和世子准备接旨!”

竟然是宫中的死太监,顾子轩三人面面相觑,姚崇古顿时满脸沧桑,就要吩咐下人开门。

顾子轩抢先一步道:“原来是内廷的公公到了,那个谁……还不赶紧大开中门摆香火、烧黄纸准备接旨啊。

姚叔啊我都不稀得说你,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大的火气,骂人说脏话就算了,还动不动喊打喊杀,咱们顾家是那么没有教养的人家吗?

各位公公不要见怪啊,咱们这就开门……不开眼的东西,赶紧麻溜儿地,公公们还要回去上班呢,很赶时间的!”

姚崇古……

永宁侯府,郑国泰不安道:“先生,贾继春靠得住吗?”

斗篷人沉吟一会道:“贾御史不是侯爷亲自拟定的人选吗?”

郑国泰老脸一红,尴尬道:“话是这么说不假,可这活儿毕竟有满门抄斩诛全族的风险,贾继春这厮,老夫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少智无谋的东西……

斗篷人鄙视了郑国泰一番,坚定道:“我办事侯爷放心,他若办不好这事儿,就等着比满门抄斩更惨烈的下场吧!”

郑国泰这才松了口气,眸子里复又燃起熊熊地野望之火。

第五十四章 首战取胜

顾子轩父子俩在进入紫禁城之前下了马,老顾再次回到这个离开不到一天的帝国心脏之地,不禁黯然神伤。

在十两银子跑路费的作用下,传唤太监告诉了顾伟奇关于皇帝召见的原由。

此事并非秘密,加之传旨小太监乃王体乾的徒孙,因此一股脑儿将太和殿上君臣的问对告诉了顾家父子。

伴君如伴虎,顾伟奇的体会愈加深刻,一天以前他是人人敬畏的腾骧卫指挥,而今天再次觐见皇帝,却是以嫌疑犯的身份。

顾子轩脸色也不好,对方的举动同样出乎他的意料,没有经过前戏便直接刺刀见红。

这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大明朝的皇帝再如何宅,一旦较真起来,同样能够顷刻间搅动风云。

这或许是一个臣权制约君权的时代,但皇帝并非沦为了傀儡任人宰割,如果皇帝能够更强硬一些、更冷血一些、更折腾一些,他照样能够主宰满朝君臣的生死。

弄清楚朝野君臣的定位很重要,至少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

冷清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和殿,今日竟然人满为患。

按照大明的规矩,在京官员凡六部尚书、侍郎、内阁大学士、大理寺卿、督察院左右都御史等必须上朝,人数不会超过四十,余者皆须奉旨入朝。

今日事发突然,万历抽疯回到了他二十年前的战斗场所,守候在现场的却是一群六品以下的御史为主,四党和东林以及那只还未浮出水面的神秘黑手在懵逼过后,纷纷醒悟过来、

决战已经不按他们意志主宰地提前到来,既然如此,那就赤膊上场吧,各方势力纷纷发出了一支又一支穿云箭,大肆召唤团伙成员赶赴战场。

此时此刻的太和殿……除去侍郎以上高官,刨去各有关部门的缺额人员,已然云集了所有七品及以上京官。

各省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以及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太子詹世府臣僚,一个不落,足足小二百人!

这就是皇帝二十年不上朝的代价,既然没有命令五品以下官员禁止上殿,哪个部门敢在这种要命的时候缺席。

即便啥事儿也不干,上朝看一看龙颜也值了。

王体乾被这个阵势彻底吓傻了,赶紧慌乱地布置东厂番子加派人手严阵以待,锦衣卫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时间厂卫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执行廷杖。

朝臣的反应却是勾起了万历久违的热血,三十年前的自己,何尝不是怀着一颗怼天怼地怼神佛的斗战之心,三十年后,被怼下场退居二线的竟然是自己这个至尊。

往事不堪回首啊……

顾子轩父子踏进太和殿的一刻,也被人山人海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明朝的大臣莫非都如此闲暇,就那么两件破事儿,值得所有大臣全部到场吗?

朱棣的魄力还是不够大啊,他或许没有想到自己营造的万国之宫紫禁城,有一天也会面临着比菜市场还拥挤的局面。

正主已到,王体乾松了一口气,越过了值殿太监高呼道:“圣谕,着镇远侯及顾子轩觐见圣驾,三呼叩拜!”

顾伟奇赶紧跪下叩头三呼,顾子轩却是呆愣愣地看着万历皇帝。

皇帝这种珍贵的生物,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万历看上去很普通,由于临时决定上朝,他并未着帝王冕服,只是简单地穿着一套麻布常服,略显肥胖的身子衬得单薄的夏衣布料紧凑。

他面色平静双目沧桑,目光似乎离开了几个光年,缥缈而难以捉摸地看着他父子二人。

直视皇帝是非常无礼地举动,未待皇帝和殿前司仪呵斥,贾继春已经急不可耐道:“大胆竖子!尔竟敢直视天颜面圣而不下跪,果然与乃父一般目无君父,还不下跪三呼而后请罪!”

顾子轩的无礼举动,正好给贾继春提供了弹药,君前失仪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要较真,收拾他一个白丁绰绰有余。

万历被这个名震京师的二世祖的举动拉回了现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左光斗眉头一皱,正要出班为顾子轩辩解……

“哦,请问这位大人,我不过看了皇上一眼,如何就目无君上乃至要请罪了?”顾子轩不解道。

贾继春似乎怒不可遏:“直视圣躬而不叩拜三呼,此乃藐视天威,按律当笞!”

顾家害虫无动于衷道:“敢问这位大人,你乃何职?”

“某乃工科给事中,你问这个作甚,还不赶紧请罪,你若死不悔改当罪加一等!”贾继春愈发恼怒。

顾子轩点头道:“你乃工科给事中啊,好大的官威呢。大家或许都知道我读书少,可也知道偌大的宫殿之上,理当有专门纠察百官仪容的官员才是,不知我猜得可对?”

还真让他蒙着了,太和殿之上有值殿司仪和都察院御史专司纠察百官仪容和礼仪。

面对贾继春的责难,顾子轩镇定自若并反将一军,让贾继春亢奋的脸色浮上了一丝惊色。

他的表情变化让顾子轩有了底气,立即大喝道:“你的眼神告诉了我你并无纠察百官仪荣的职权,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君前无礼,有司自会纠察,陛下自会责罚!

现在有司未曾开口,陛下未曾发言,而你竟然敢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越俎代庖发号施令,猖狂骄横不可一世,我就纳闷儿了,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

敢问这位大人,你此举居心何在,是无视陛下威严,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当陛下的家为陛下做主?!”

顾子轩有理有据地为贾继春扣上了一顶更大的帽子,贾继春脸色大变汗如雨下,吃吃道:“你……竖子狂悖!”

看了看皇帝似乎更加冰冷的脸,贾继春赶紧躬身请罪道:“陛下,臣一时义愤失言,请陛下责罚。”

万历默不作声,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他被顾子轩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

顾子轩顺势下跪,学着老顾的举动三呼,而后弯腰请罪道:“陛下,小子从未踏上金殿面君,以致言行冲撞了君仪,请陛下责罚。”

谁他妈说的明朝不用动不动就下跪,害得老子头一回见到万历就留下了这样的坏印象。

众臣见顾子轩第一次君前见驾,还未谈及正事已与贾继春交手,一个回合间应对有方冷静反击,杀得贾继春全面落入下风,顿时觉得今天这趟没白来。

顾家害虫的表现,为大戏揭开了大幕,或许今天的太和殿会发生流传史册的大事也未可知。

第五十五章 呸(感谢打赏和连推的朋友)

顾子轩以为跪到膝盖骨折才能得到解放,万历的声音居然适时响起:“这便是顾家的小猴崽子么,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能够与皇孙干仗的勋贵子弟,你是独一份,呵呵,今日一见,果然有几分将门虎子的神韵。”

万历的话为顾子轩和贾继春的冲突画上了句号,他以闲话家常的方式放弃追究顾子轩君前失仪的过错,同样没有小题大做接受顾子轩对贾继春的指控。

如此局面看似皇帝要息事宁人,但是在顾伟奇面临勾连东宫的重大指控的时刻,皇帝提起顾子轩与皇长孙的“恩怨”,这背后的意味……

往好了想,这是万历以顾子轩的未成年身份着手,将顾伟奇的事情大事化小。

往坏了说,却是万历要将顾子轩跟顾伟奇一锅炖了,父子俩都打上东宫的标签,对顾家斩草除根。

日了狗了,如此两可局面,令各方势力愈发神经紧绷,顾子轩也是暗骂万历老不死的作妖。

顾子轩抬起头毫不客气地看着万历,不疾不徐道:“多谢陛下慧眼识英才,咱们顾家的种好,那是京师有口皆碑的。

您不能只看到我将门虎子的神韵,咱们老顾家虽然是武将出身,可是论起真正的看家本事,那是密不外传的……长得英俊啊!”

他一本正经的装逼自夸,让众臣暗自唾骂顾家臭不要脸代代相传,东林众将与顾家此时此刻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不由苦笑不已。

王体乾等一干内廷大员可就浑身不得劲儿了,你们一群带把的东西公然讨论种好还是不好的问题,完全不在乎咱们内廷爷们儿的感受,这样真的好吗。

顾家父子果然不是东西,上一次去腾骧卫值房,碰上了老顾臭不要脸地与下属公然讨论枪啊捅的问题,这次小顾更过分,居然当朝夸耀种好……

王公公有些后悔最后时刻改换立场了。

万历还没见过这么不矜持的东西,发楞过后大笑道:“好一个顾家的种好啊,哈哈,从皮相来看,你顾家父子还算当得起这句话。

不过,种好与否却不是你们父子说了算,朕可是听说了一些你们顾家不好的消息,小猴崽子,这回你又该如何自辩?”

皇帝能够亲口说出问题,顾子轩心头一喜,这是对顾家有所倾斜的表现啊。

万历是至尊,不是普通的糟老头子,只要神志清醒,他的每一句话一定会有目的,顾子轩可不会认为万历直白的问话是他老年痴呆水平下降的表现。

四党众人神色一紧,贾继春跃跃欲试,却被方从哲严厉的眼神阻止。

顾子轩猝然间懵逼道:“陛下,这一定是有小人和贱人恶意中伤我们父子啊!

咱们顾家满门上下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在京师乐善好施、扶贫济弱获得了群众百姓的一致称赞。

至于品行高洁啥的您也是知道的,否则父亲怎么会值守禁中那么多年。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顾家活脱脱一个京师的五好家庭道德标兵,怎么会有不好的消息传进陛下的耳朵,传坏话的狗东西就应该阉了,送进宫里让公公们好好杂治一番。”

既然万历已经称呼自己猴崽子,那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充分发挥自己年幼的优势半痴不傻,你扮成熟跟皇帝说话你就输了。

这一番更加露骨无耻的自吹自擂,让自认清流的众位大臣肠胃一阵翻涌,几欲呕吐。

王公公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小兔崽子会不会好好说话……

王公公站在皇帝身边,顾子轩自然看到了王公公的焦虑,他忙不迭道:“这位公公,咱这是夸你们大内办事靠谱呢。”

王公公……

万历见惯世间百态,却没有见过顾子轩这般完全不在乎皇帝威势的人。

那些常年以对抗皇帝为荣的御史言官们,面上对皇帝无所畏惧,骨子里也存着要么被打死、要么名留青史的心思,总憋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头,到底还是对皇权有着深入骨子的畏惧。

顾子轩给他的感觉不一样,这个少年对他几无畏惧,也没有别样心思的挑衅,似乎……完全把他当做了一个普通人侃侃而谈。

这样的感觉,万历在母亲李太后死后再也没有体会过,即便太子、福王和皇孙们在面对他时,也没有一人能够如顾子轩那样从容自然。

感慨之下,万历面容缓和了几分,淡淡道:“好一张利嘴,给你三分颜色你便毫不客气大开染坊。你们顾家品行高洁与否,朕一概不知,不过这么些年来,也未听过你顾家仗势欺人为祸百姓。

作为勋贵,这也算难得了,也罢,你就平身叙话吧。”

“……谢陛下!”顾子轩半分谦让也没有便站起来了身。

万历……

百官……

顾子轩起身后指着顾伟奇为难道:“陛下,您看现在我站着而父亲跪着,这……是不是不太好?”

……万历脸抽抽道:“镇远侯,平身吧,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顾伟奇自然不是喜欢吃亏的主,赶紧抓住机会起身谢恩。内心感慨不已,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兔崽子反哺他的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领导给面子,顾子轩自然晓得好歹,躬身道:“陛下圣明,陛下不光文成武德,还能够体恤臣子辛劳,真乃千古圣君也!”

众臣实在受不了了,如此肉麻的马匹,即便此时的四党中人也做不到,毕竟他们还没有变身阉党。

最要紧的是皇帝对他的观感没有丝毫厌恶,在他的马屁攻势下,其态度不断软化,这可不是好兆头。

左光斗、杨涟等人皱眉轻叹,这小子的做派为何全无半分正气,他真的能够为东宫所用吗?

顾子轩安之若素,既然这个时代皇帝最大,那就集中火力搞定皇帝,获得万历的好感降低他对顾家的猜忌,便是减低顾家危险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贾继春再也压抑不住,亢声道:“陛下,这个黄口小儿左右兜转装疯卖傻,就是不愿正面回答陛下的质问,还是让臣来提醒他们父子吧!”

“准奏!”

万历似乎作出了公平的姿态,对贾继春的提议同样痛快。

贾继春毫不耽搁:“谢过陛下!

镇远侯,近日下官接到腾骧卫千户周程举报,你任腾骧卫指挥期间骄纵不法、肆意妄为,与东宫暗通款曲预行不轨,此事铁证如山,你是否伏法?”

顾伟奇虽然回家休养,但官职并未解除,因此贾继春对他还保留着最后一丝面上的尊敬,不过却是言出如刀,直接奔着顾伟奇心窝子扎下。

百官和皇帝还未做出反应以前,顾子轩一声大喝搅乱了接下来的正常程序。

“……呸!

敢给我爹泼脏水,老子弄死你个杂碎!”

……

第五十六章 能不能别插队(感谢打赏的朋友)

“孽障,还不退下!”

顾伟奇抢在所有人之前喝止了顾子轩,小兔崽子孝心可嘉,不过大明律对老百姓满满的恶意,却非孝心可以填平。

贾继春是七品官,顾子轩虽然有世子的名头足以吓唬老百姓,不过在老顾翘辫子以前,从法律角度而言他依然是平民,通常自称草民、白丁。

满殿君臣碍于他镇远侯世子的身份没有计较,但金殿之上公然侮辱朝廷命官,就是另一件后果很严重的事情了,若要较真,一顿竹笋炒肉是逃不了的。

顾子轩愤愤不平,犹自要冲上前去,王体乾大喝道:“肃静,若有冲撞圣驾者,严惩不贷!”

跟文官集团绊腕子,王公公等闲不能出手,震慑顾子轩一个还未袭爵的世子嘛,王公公还是很有信心的。

顾子轩……

贾继春怒不可遏道:“陛下,此僚本性毕露张狂无忌,请陛下……

“好一个疯狂攀咬的畜生,王八蛋、死杂碎,你是御史就应该遇屎吃屎,为何敢在此狂犬吠日?”顾伟奇易燃易爆炸,瞬间被贾继春惹得火力全开。

顾侯爷的狂野惹得满殿哗然,如此粗俗直白地骂人,太和殿从未有过,何况他把在场的所有御史都骂进去了,拉仇恨的功力不可谓不深厚。

还好此时的贾继春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孤掌难鸣之下,无人为其背书声援。

有几名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几乎被各方集体无视的言官目光闪烁,心思蠢蠢欲动……继而想到此事的严重后果,最后终究收回了踏出去的脚步。

有种啊,老爹的威风果然不减当年,顾子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为老顾点赞。

“你……堂堂世侯如此泼妇骂街,简直有辱斯文!吾不与你作口舌之争,有这份胡搅蛮缠的心思,还是想想如何与周千户当堂对质吧!”贾继春并不纠缠一时得失,很明智地选择直取要害。

“呸,没卵子的东西,怂就怂了,还不作口舌之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本侯堂堂正正刀来枪往么?”顾伟奇依旧穷追猛打。

王公公……

值殿太监……

京师南霸天的刀,还是那么锋利。

“陛下,臣要弹劾顾伟奇……”贾继春受到了没卵子的人身攻击,有些把持不住坚定的立场了。

东林中人看不下去了,杨涟大喝道:“贾大人!事有轻重缓急,镇远侯父子上殿面君,此为陛下首肯。现在的头等大事,乃是三司当堂会审,给陛下一个交代,还请贾大人自重才是!”

贾大人自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不是我吗?

贾大人很忧伤……

万历点头道:“不错,朕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方阁老,开始吧!”

局势就在眼皮子底下一步步无可挽回,方首辅心丧若死,态度消极声音低沉道:“陛下,如今各部的状况……恐怕不能承担三司会审的重任!”

有意思,这位方首辅竟然敢软刀子顶皇帝,这是头铁呢,还是别有所图呢,顾子轩惊奇不已。

万历寒声道:“此为何故?”

按照规定,三法司会审由皇帝交办,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同锦衣卫审理,如今皇帝现场办公亲自督办,锦衣卫就不用参合了,理当更好地开展工作才是,可方首辅想都不用想便顶回去了。

方首辅这是头顶钢盔冒死冲锋啊。

方从哲不卑不亢道:“陛下,三法司会审,当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会同锦衣卫指挥使共同审理。

不过镇远侯事涉东宫,属于重特大案例,按律当由三法司部堂会同各部尚书、通政司共同审理,三法司侍郎以上官员一体协理。

时至今日,三法司和六部大九卿缺额三人,工部尚书缺额、大理寺卿待补。六部以下,都给事中缺员两人,左右侍郎以上缺员五人……”

一串串朝廷大员缺员的名单报出,顾子轩瞠目结舌,堂堂大明朝廷,他么五品甚至三品以上的高官竟然缺额到了如此触目惊心的程度!

千古奇观呐,顾子轩蒙蔽了,万历怠政的名声如雷贯耳,但朝廷缺官到如此地步的,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自古只有削尖了脑袋要当官的道理,怎会有朝廷官位空缺而虚席以待的道理。

满朝大臣心有戚戚泪光奔涌,皇帝造的孽,苦果他们尝啊。

从十多年前开始,皇帝便对新进的进士不予任用,而退休的官员辞职报告不作回应,想走的走不了,想上的上不了,剩下正当壮年的大臣便只能加班加点累死活该。

方从哲抓住了今天的机会,趁势向皇帝表明朝廷运转的艰难,何尝不是对皇帝委婉的进谏。

如果能趁此机会,让皇帝准了补员的陈年票拟,也算功德无量了。

不过,他们依然低估了万历脸皮的厚度。

弄清楚了过错在于圣躬,万历依旧面不改色若无其事道:“方阁老此乃谋国之言,既然如此,大九卿合议便不必执行了,三法司部堂共审即可。

大理寺卿缺员,便由左右少卿共同署理吧。”

众臣……

“陛下,大理寺右少卿亦缺员!”方从哲有些怒了,他是浙江人不吃辣椒不假,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万历……

“唔,三法司会审由刑部主审,都察院纠核,大理寺复审,只要刑部、都察院能够尽善尽责,大理寺有左少卿坐镇足矣。

何况满殿君臣当面,众位阁老都在,少一个右少卿,又有何干系?”

万历执着地拒绝补上缺额。

皇帝这是跟大臣什么仇什么冤……

方从哲见皇帝如此怠慢国政死不悔改,不由得想起这些年来在皇帝和大臣面前里外不是人的遭遇,想起了大臣们心伤国事的凄苦,想起了因为皇帝的懈怠和司礼监的作梗,以致政令不畅国事纷乱不治……

方首辅悲从中来,缓缓摘下了纱帽,花白的头发刺花了众人的眼。

此刻这位文官第一人老泪纵横,仰天悲呼道:“陛下……臣万死不足惜……

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能断送在万历年呐!”

满殿君臣黯然神伤,对方首辅的悲惨经历抱以深切同情,一时间纷纷躬身疾呼,东林中人亦概莫能外。

庄重雄伟的太和殿顿时一片愁云惨雾,顾子轩父子三司会审的案子还没落实,方从哲家国使命感猛然唤醒横插一脚,让纷乱复杂的局势愈加扑朔迷离。

顾子轩深深地震撼了,明朝的这群政坛老油条们,为何有的时候就那么轴得可爱呢。

你们不知道在我大清,就凭你方从哲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满门抄斩算是从轻发落。

这是要闹哪样,咱们解决事情得先来后到吧……能不能麻溜没有意外地办完一件事了……

第五十七章 狼狈为奸

方从哲怒刷存在感,顾子轩很期待万历的反应,他会把方从哲赶出朝堂,还是廷杖解气呢?

万历沉吟一会,不悦道:“方阁老,朕即大统以来也曾夙兴夜寐,内外诸多事宜,亦是治理得井井有条。内摄不臣,外诛夷狄,朕即便算不得文成武德,可如何也论不上亡国之君吧!”

……尼玛,这当真是朱元璋的子孙吗,大臣都指着鼻子骂了,这都能忍?

顾子轩对万历的表现惊为天人……

“陛下!”

方从哲无言以对只能含泪下跪,叩首道:“臣无能……臣上不能分君之忧,下不能署理朝堂,朝廷之上已无颜逗留。

恳请陛下看在臣这些年尽心任事,有些苦劳还算勤勉的份上,恩准臣乞骸骨的夙愿,让臣能还乡弄孙静思己过。”

……

众人惊讶不已,方阁老这玻璃心如此脆弱呢,不就是皇帝不让补缺而已吗,人手不够也不用你老人家亲自干活儿呢,咱们都没辞职,你着什么急啊。

有几个明白的老家伙嘴角勾起了一丝了然的笑,淡定地看着方阁老。

看着方从哲决然的脸,顾子轩恍然大悟,不亏是老油条啊,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妙。

今日方从哲被各方势力集体抛弃,就连浙党的基本盘也没保住,按照正常程序,他已经没有脸面在朝廷混下去了。

与其遭受白眼让人赶走,不如大方坦荡地自己提出离开,顺便骂一骂皇帝。若是得偿所愿被皇帝一怒之下赶出朝廷,就能美名天下流传,这年头与皇帝对着干可是很时尚的。

如果皇帝不许自己离开,也能堵住对手的嘴,同时挽回首辅的尊严。

顾子轩警惕丛生,这就是大明朝廷的政客,也是今后将面临的强大对手。

万历拂袖道:“方阁老哪里话来,朝廷有了困难不假,大家还得一起共度时艰。

方阁老老当益壮,足以为朕分忧,为万民请愿,乞骸骨的请求,朕是不允的。”

领了老子的工资,遇到麻烦就想溜,这年头找份量足够的背锅侠可不容易,想多了吧您呐。

方阁老又是再三叩请,万历依旧不许,直到声色俱厉地呵斥了方阁老的自私举动,君臣二人的争执这才结束。

挨了骂却重新找回首辅尊严的方阁老,只得重新打起精神,“勉为其难”地组织起三司会审的班底。

刑部尚书黄克缵主审,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纠核,大理寺左少卿黄如游复审,皇帝亲自裁决。

多少年没有经历三司会审阵势的众臣,此刻纷纷感受到空气的紧张,贾继春作为甘受反坐的当事人,心跳似乎也漏了两拍。

他目光狰狞地看着顾伟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子轩凝重地看着贾继春,此人与顾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此凭空撕咬老顾,用屁股想都知道他是福王势力的走狗。

对方既然敢于豁出一切,一定是有了非同凡响的手段,如果要破解,仓促之间怎能奏效,自己的安排暂时还没有成效。

既然如此,那就见机行事,同样以乱打乱破掉对方的计划……

诸事已毕,虽然三司不完整,但万历自认自己一人能顶这群苍蝇所有人,于是心情毫不受影响地点了点头,睡觉都要放半只眼睛在皇帝身上的王公公顿时高呼道:“三司会审,开始!”

刑部尚书黄克缵心情是悲伤的,不过凑一回热闹而已,无端便搅合进一场多年未有的三司会审案,而且在皇帝眼皮子下现场办公。

虽然他享受着太和殿特意现场添置的办公桌和太师椅的待遇,心中却有一万句mmp想发表。

迎上张问达和黄如游凄凄惨惨的眼神,黄克缵心情好多了,当即一拍醒堂木,大喝道:“带证人!”

别说,这皇帝面前拍醒堂木号令八荒,竟有一丝别样的快感,黄克缵工作积极性增长了不少。

……

不多时,周程被带上了太和殿,立即拜服叩头道:“臣腾骧卫千户周程,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万历默然不语,这个级别的臣子在他眼中连芝麻官儿都算不上,何况对方牵涉重案,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顾子轩脑子飞快地转动,看着周程便像看一个死人,迟早弄死你丫……

“周程!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本侯待你何时薄了?

自统领腾骧卫以来,本侯自问还算爱护部属,时时教导所有人务必以忠君体国为本分,平日里无论作训还是训导都算得公正严明。

腾骧卫不负君父不负朝廷,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张口吃人的东西!

我顾家代代忠烈,今日竟被你这个畜生污了清白,今日不打死你,我难消心头之恨!”

顾伟奇咋见背叛自己的心腹下属,一时怒火中烧,一顿大骂后冲上前去对着周程心窝就是一脚飞踹。

周程虽然功夫不弱身体壮实,但谁能想到金殿之上顾伟奇说动手就动手,完全不把皇帝和满朝君臣放在眼中。

何况周程心中有鬼,面对积威犹存的老上司的殴打,他一时傻逼了,噔噔噔连连后退,被顾伟奇追着打个不停。

老顾动了手,顾子轩哪里能闲着,他悄悄绕到周程身后,狠狠箍住了周程,“关切”地大喊道:“老乡小心啊!地上铺着金砖路滑,你退这么急摔着了就不好了。”

这样,老顾的效率就能几何指数上升了。

周程愈发蒙蔽了,这他妈又是什么套路……

“王八蛋,白眼狼,叫你诬陷,叫你栽赃,让你吃里扒外……”顾伟奇赶上了周程,一边大骂一边手脚并用痛揍着周程,间隙里以赞赏地眼神表扬了机灵的儿子,顾子轩默默回应不用谢这是顾家男人应该做的。

父子二人“眉目传情”狼狈为奸,不愧是上阵父子兵啊!

“……啊……

……住手!陛下救我……”

周程惨呼不已,顾伟奇的拳脚本就比他强,现在挨了一顿揍,又被顾子轩死活不放地勒住,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悲惨结局已经注定。

君臣已然石化,顾家父子跋扈荒唐的传闻名震京师,今日一见果然……见面犹胜闻名。

金殿之上当众殴打同僚,万历和众臣想了想,这是大明历史上的第三次。

前两次享受这个待遇的是锦衣卫指挥马顺和寿宁侯张鹤龄,这第三次的角色就微不足道了,周程不过是区区千户……

大明君臣的神经异常强大,好戏当前,众人第一时间不是想起维护秩序,而是搜肠刮肚地搜索可有成例在前,如果人家都知道而自己单纯懵懂一无所知,那样会很不体面的。

值殿太监和王公公是皇帝家奴,皇帝没有发言,二人只能干瞪眼儿……

直到周程的惨叫传来,才惊醒了神游物外的满殿君臣……

“镇远侯住手!”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死到临头犹自死性不改……”

“陛下,镇远侯父子如此藐视君威,请陛下严惩……”

“镇远侯,赶紧住手切勿自误!”

“世子松手,再不松手周千户就要被镇远侯打死了,这是何苦来哉……”

……

第五十八章 脚滑了

在众臣痛心疾首地呵斥中,顾子轩放下了萎顿倒地的周程,抱住顾伟奇大喊道:“爹,不能打了,您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相信各位大人和陛下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顾伟奇余怒未消,骂道:“这个狗娘养的畜生,若不是陛下当面,我非抽死他不行!”

顾子轩连连点头,扶住了老顾往玉陛而去,在跨过周程双腿的时候“不慎”被绊倒,他惊呼一声摔了个趔趄就要倒地。

紧急之下左脚狠狠一跺,总算找回了平衡。

“……啊……”

周程惨绝人寰地大叫,眼珠突出,白沫都顺着嘴角流出来了,他死死搂住了裆部,哆哆嗦嗦恨怒发狂地看着顾子轩。

“嘶”

倒吸了一片凉气,众人纷纷夹紧了双腿,感同身受地看着周程的裆部……

顾子轩缓缓抬起了腿,看着周程无辜道:“情况紧急,意外事件啊,这位老乡你还好吧……

哟还能哼唧,还活着就好……

爹,这事儿都怨你啊,你跑那么快干嘛?”

顾伟奇……

王公公……这父子俩就跟那一亩三分地过不去了是不是?

四党众臣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一时间叱骂不已弹劾不休,好容易恢复了肃穆的朝堂,又变成了菜市场。

韩鄺忧心忡忡道:“恺阳公,顾家父子如此跋扈行事,岂不是让处境愈发雪上加霜吗?”

孙承宗淡淡道:“虞臣呐,勋贵的本分是什么?”

韩爌沉吟一会,似有所悟道:“恺阳公的意思,镇远侯这是有意为之?”

孙承宗戏谑道:“镇远侯粗中有细啊,现在的局势,他让陛下看到自己与往常无异的最真实一面好,还是迟疑怯弱小心翼翼令陛下安心?

至于跋扈嚣张,这不是勋贵太普通不过的德行嘛,陛下要的不过是他们的一颗忠心而已。

虞臣看一看陛下,自会了然于心。”

韩爌偷偷瞅了一眼万历,只见皇帝嘴角微微上翘,没有半分被顾家父子扰乱朝堂的恼怒,眉目间神情竟似轻快不少。

在万历心中,这场大戏可比那群戏子唱得生动多了,老年人嘛都喜欢热闹,至于众人弹劾顾家父子,万历就当他们放了个屁。

这群不要脸的东西,前两次朝堂斗殴可是文臣揍武官和勋贵呢,事后也不见有人弹劾肇事凶手……

韩爌恍然大悟道:“一叶障目啊,这父子二人害老夫白担心一场,实在是可恶。

尤其是顾子轩那个孽障,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学好,打闷棍使阴招的功夫倒是生得一颗玲珑心,恐怕厂卫鹰犬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说的,孙承宗嗤之以鼻,你要知道这个祸害的平辽之策,你就会明白厂卫那群蠢货给他提鞋都不配。

场面宣泄得差不多了,万历微微皱起了眉,王公公立即大喝道:“肃静!”

众臣见皇帝对顾家父子的嚣张视而不见,丝毫不体会周千户的痛苦和大家伙儿的弹劾,只得在小黑本上暗暗给顾家父子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场面得到控制,这就该三法司的大佬们登场了。

刑部尚书黄克缵努力地过滤着设置法堂时贾继春控告的言语,仔细斟酌着语言,确认没毛病后,一拍醒堂木,大喝道:“带呈供相干人等!”

临时充作法警的大汉将军们各司其责,两名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汉粗暴地提溜起周程,气势凶狠地扔到周克缵案前,另两名大汉将军犹豫再三后,有礼有节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

永宁侯府,斗篷人叹气道:“孙承宗竟然提议三司会审,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侯爷,此人临危不乱临渊而自守,一步落子,将咱们和东宫都架上了火炉炙烤!“

郑国泰烦躁道:“老夫何尝不明白这个老匹夫棘手,平日里不声不响,最后东宫那些焉儿招全是他干的。

可笑方从哲那群蠢货,前些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搞垮叶向高那一群老东西,竟然没有人留心孙老匹夫。

嘿,咬人的狗不会叫,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斗篷人低下头,缓缓道:“一出三司会审,固然会让咱们的人投鼠忌器,不敢公然声援贾继春,咱们的一些后手被打断。

不过如此一来,东宫也会彻底暴露在刀枪之中。

陛下坐镇三司会审,如果镇远侯不能干净利索地脱身,那么东宫必然受到波及,声望大跌之下陛下对太子会极度失望,这几年东宫与陛下艰难积累的信任也会瓦解。

如此一来,对咱们的计划同样有利。

我看不明白,孙承宗甘冒如此大险,莫非他还有更大的依仗?

郑国泰恨道:“管他有没有后手,至少现在的局势咱们也不吃亏就对了,何况咱们还有贵妃娘娘不是吗?”

贵妃娘娘吗,斗篷人无奈道:“侯爷说的不错,希望崔公公能尽快唤醒贵妃娘娘,这件事一定不能有半分茬子!”

……

众人都进入了状态,周克缵也开始了刑部一把手的正常发挥:“贾大人,你告称腾骧卫千户周程揭发腾骧卫指挥顾伟奇,与东宫私下勾连暗相授守,此事可有证物相佐?”

贾继春环视一圈,却没有人回应他的目光,只得装起胆子悲壮而作死无极限地发起了冲锋:“禀部堂,由于此事涉及东宫,下官所奏自有成堂证物相佐。

至于具体经过以及证物何来,还是请周千户细细道来吧。”

既然是攀咬,事前必然经过缜密策划。

周尚书明白其中利害,三司会审,皇帝当面,他不能对各方人等大刑伺候,必须充分体现大明司法系统爱护人权的良好精神风貌。

他又要大拍醒堂木,却见皇帝微微皱眉。

周大人心中一颤,皇帝年纪大了,最是不喜一惊一乍地刺激,如果自己威风了而让皇帝不爽了,最后的结果自己会很不爽地。

清了清嗓子,周尚书大喝道:“周千户、镇远侯,你二人复有何言?

仔细想好了回话,今日三司会审陛下当面,尔等若有任何隐情要如实陈诉,现在还来得及,陛下当会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若是冥顽不灵,有半分构陷、推脱者,本部堂定然叫你晓得国法如山万劫不复!”

顾子轩乐了,这不是大明版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感情华夏司法系统这几百年来的套路就没有创新啊。

他很期待,这等你死我活赌上老婆儿女的大战,对方会搞出什么铁证如山的大杀器呢?

第五十九章 实锤了

出于政治影响,无论皇帝还是众臣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议传唤太子。

三司会审的场面,并不适用于太子,一旦这边有了最终结果,涉及太子的事项自然有皇帝和大佬们头疼。

顾伟奇大喝道:“何须多言!本侯倒要看看,周程这个畜生能够如何构陷本侯!”

左都御史张问达喝道:“镇远侯,问询之时回答问题即可,休要发表与案情无关的言语!”

张问达负有纠核之权,顾伟奇对他不爽却无言以对。

周程眼神闪过一丝疯狂,毫不犹豫道:“但凭部堂问询,下官当知无不言如实相告!”

顾子轩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错过三司和周程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周克缵眯眼道:“当事人等闲话勿叙!周千户,你可知道控告镇远侯与东宫私相授受,便要提交镇远侯与东宫双方来往关联的证物!

若是镇远侯或者东宫单方面向对方示好,或是另外一方并无回应的物证,那并不能作数!”

还算严谨,顾子轩暗赞不已,若是没有双方互动的证据,单凭一方提交的证据就能定案,那就太儿戏了,比如往东宫的僻静院落里扔上一些金刀、令箭、盔甲等奇怪物件,简直不要太容易。

刘瑾当年就是这么没的,不过那是武宗和大臣都要他死,否则这些东西也不能要了刘瑾的命。

如今老顾和太子,一个是皇帝的爱将,一个是虽然不受皇帝待见,却不能不把他放在东宫的太子。

皇帝内心深处对顾伟奇的变节仍有质疑,朝臣一条心也要保证太子无恙,因此周可缵特意提及物证成立的前提。

周程熬过了非人的伤痛,情绪已经渐渐冷静,他侃侃而谈道:“部堂明鉴,下官提交的证物,的确是指挥大人与东宫之间隐藏最深的秘密,诸位大人看了证物自有公断!”

他处变不惊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满朝君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贾继春的情绪被周程的冷静感染,激动的情绪稍稍舒缓。

脑袋疼啊,周克缵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是镇远侯与东宫最隐秘的物件,又怎会落入你手?

据本部堂所知,腾骧卫之中,王淮才是镇远侯最信任之人,如若镇远侯与东宫勾连,此证物应该交由王淮经手才是,你又从何得到证物?”

顾子轩笑了,这位周尚书兜兜转转绝口不问证物是何物,也不让周程直接提交证物,而是纠缠于周程如何得到证物,很明显,这位是坚定的太子党,至于是东林还是四党抑或中立势力,目前还难以结论。

他能想到其中猫腻,贾继春这位混迹朝廷多年的老油条自然不会落后。

贾大人立即亢声反对:“部堂大人,此案要害在于镇远侯是否与东宫勾连!要弄明白这一点,只要周千户呈上证物,经三司验证真伪后即可。

周千户是否镇远侯心腹,他因何而得到证物,这并非本案之核心。

即便证物的来路存疑,或者周千户以非常手段得到证物,有司自会严办。

部堂以为下官所言然否?”

顾子轩……

顾伟奇……

百官……

贾继春一个死喷子,毫无逻辑为喷而喷才是拿手本事,一言祭出彻底封死周克缵的乾坤大挪移神功,这算怎么一回事?

不怕喷子没文化,就怕喷子准备足啊。

不过,他仍然低估了领导的能力,左都御史张问达怒道:“住口!三司当面,未得问询不得发言,贾大人,你若再犯,这大汉将军便是为你而设!”

好嘛,喷子会推理不要紧,不过……领导不采纳,依旧然并卵!

顾伟奇从始至终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冷样,顾子轩却是喜上眉梢,打官司有自己人的感觉就是爽。

贾继春已经豁出了身家性命无路可退,大怒之下哪里认得左都御史的威风。

他怒发冲冠就要据理而争,蓦然间一道不可质疑的声音却是给了他强而有力的支持。

“周爱卿,朕以为这位给事中言之有理,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听你们废话,贵妃现在依然不曾醒转,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万历看破了三司主官的企图,这让他怒火中烧,这群混账对那个逆子如此忠心不二吗,朕还坐在这里呢,他们竟敢如此公然袒护。

若是朕没有坐镇,你们莫非要指鹿为马!

周克缵等人猛然醒悟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们忽略了皇帝的感受,而最终掌握裁判权的人却是皇帝。

这水没办法划了,瞅了瞅皇帝铁青的脸,周克缵只得面无表情道:“臣拜谢陛下训示。

周千户,呈上证物吧!”

周程、贾继春大喜过望,灰暗绝望的人生重见阳光,满朝大臣都与我们作对不要紧,咱们至少有皇帝力挺,这就足够了。

顾子轩的心情也是晴转多云,万历原本有所保留的质疑态度,如今被满朝君臣的态度激怒了,这不好办啊……

所有人都无比紧张地死死盯着周程,从未享受过如此礼遇的周千户再度紧张起来,但他依旧坚定地从袖口掏出了两只……瓷瓶!

尼玛……这又是什么鬼?

顾子轩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周程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摸出了两瓶媚药!

更要命的是,这两只小瓷瓶无比眼熟,这不会是……

顾子轩不可思议地看着老顾,这一刻父子二人狐疑地大眼瞪小眼,老顾心思电转,顷刻间已经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贾继春密切关注着顾伟奇父子的动静,他们的反应顿时让贾大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顾伟奇不知道,他的反应被所有的人以慢镜头捕捉,瓷瓶咋现的瞬间,他的表现已经让万历和众臣的心跌到了谷底。

孙承宗眼前一黑,不能够啊……

众人如丧考妣的表情,让贾继春士气大振,他高呼道:“周千户,你所呈何物啊?”

周程将两只瓷瓶递给了取证的大汉将军,淡淡道:“此物,便是指挥大人献给东宫的房中媚药,一瓶名为‘仙女一夜吟’,一瓶名为‘旱苗喜雨露’!”

顾伟奇瞬间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实锤了,果然是镇远侯所为!

万历锥心彻骨地怒视着顾伟奇,众臣吃人的眼神交织成天罗地网,恨不能撕碎了他。

这个败类,他怎能这样无耻,自己寻死就好,偏偏要拉太子下水!

此前或爱屋及乌,或迫不得已,一门心思琢磨着保下顾伟奇的大臣们,此时纷纷琢磨着如何死道友不死贫道,让镇远侯一个人死就好,尽量把东宫的伤害降到最低。

第六十章 半月游(第二更 感谢花痴花的12推 求收藏求推荐)

周克缵颤抖着手接过了两只瓷瓶,打量着瓶身之上不着寸缕分毫毕现的曼妙女子,周尚书却升不起旖旎的心思。

他怒视着顾伟奇,却是保留了一分理智什么话也没说。

周尚书眯起了眼睛,危险地盯着周程道:“周千户,此物既为房中秘药,如果镇远侯没有献给东宫,此物便应处在镇远侯极为私隐之地。

如果它已经献给了太子,那就应该收藏在东宫!

此两地,均非你能够涉足之地,你是在何处得到了此物?

再者你如何证明此物乃镇远侯之物,又如何证明此物已投献东宫?”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周程无论如何回答都会把自己绕进去。

满殿君臣之所以对这两瓶媚药如临大敌,是因为他们对太子的了解不是一天两天。

作为一个性子懦弱毫无实权,时时受到威胁的储君,太子常洛没有品尝到权力的美味,老子尚且退居二线,儿子如若揽权擅政,这不是作死吗。

福王的存在已对太子造成了莫大威胁,可怜的太子只能成为天下个头最大的笼中鸟。

他唯一拥有,只能拥有的权力便是沉浸在交配,哦不临幸美人的舒爽中。

唯有如此,他那乾清宫的父皇才会放心。

对于太子这一点小小的爱好,即便以尧舜禹汤的标准期望太子的大臣们,也是无可厚非予以默认的。

顾子轩听到这两个惊艳三俗的名字,却是眉头一皱全力思索起来……

周程不疾不徐道:“部堂大人所言乃是常理,不过下官却是在指挥大人的值房中发现了此物。

当时指挥大人接到陛下圣谕便即刻回家,陛下圣命武安侯暂行署理腾骧卫事务,由于时间紧急,腾骧卫没有旁的值房安顿武安侯,只能拾掇了指挥大人值房先行权宜。

赶巧了当时便是下官巡守,拾掇腾骧卫事宜便是下官安排,值房重地,当然只能下官动手拾掇。

在打扫到密柜之时,下官便发现了这两只瓶子。”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无人能够立即提出合理的质疑,周程胆气大壮道:“至于此物是否为指挥大人所献,又是否投献东宫,部堂大人可以查看瓷瓶底部。

两只瓷瓶都贴有指挥大人亲笔所书的签条,一张写有‘万历四十一年春风楼’,一个题写‘万历四十三年千佛寺’。

而两处便签旁边同样贴有太子的便条,一张‘大善’,另一张‘烈如虎狼非长久也’。”

贾继春立即高声补刀:“部堂大人,如今证据确凿真相已然大白!镇远侯以珍藏媚药投献东宫,而东宫试用之后亲笔题写药效!

陛下,镇远侯把手禁中,肩负两宫安危责任不可谓不重大,君恩不可谓不深厚,而此僚不思报效君父竟以投献东宫为要!”

他的情绪越来越高昂,整个太和殿都回荡着他嘹亮激越的声音:“陛下,臣工科给事中贾继春弹劾腾骧卫指挥顾伟奇两大罪!

罪一,顾伟奇宿卫禁中而勾连东宫,按祖制,外臣不得投效内宫,顾伟奇按律当斩!

罪二,顾伟奇投献污秽之药秽乱内宫,按律当满门抄斩!

陛下,各位阁佬、部堂大人,自三皇五帝以来……”

完犊子了,老顾被对方一闷棍敲上了七寸,这一棒打得太狠太准了。

顾伟奇脑子一片空白,如今根据贾、周二人的控诉和证物,他的犯罪线索明晰,证人证物铁证如山,容不得半分狡辩。

顾伟奇张了张嘴,喉头似乎被堵住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子轩急得满头大汗,操他二大爷的郑国泰,合着这是要弄死顾家满门的节奏!

今天的仇来日不加倍奉还,老子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发狠也救不了当务之急,他盯着两只瓷瓶,眼神忽明忽灭,渐渐燃起一丝疯狂。

万历被愤怒冲击得快要失去理智……

“贾大人,咱们三司还未做出定论,你便如此迫不及待给镇远侯定罪,是否太急迫了一些?”左都御史张问达面无表情得质询着贾继春。

贾继春正引经据典废话得过瘾,蓦然被打断表演,他大怒道:“事实俱在眼前,张大人还有何疑问?”

“按你和张千户的陈述,结合瓷瓶的签条内容,自然案情成立。不过却有一个前提,若是两份签条并非镇远侯与太子的手笔,而是有人胆大包天临摹构陷,又当如何?”张问达慢条斯理直击要害,众人绝望的心升起了一丝希望。

顾伟奇的神情却是毫无波澜,周克缵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让大汉将军将两只瓷瓶呈给顾伟奇,慎重道:“镇远侯,你可仔细端详这两只瓷瓶是否为你之所有!”

仔细瞅了瞅,顾伟奇确认道:“此物的确乃本侯所有,关于年份的便条亦是本侯亲笔所书。不过本侯一直将其珍藏在卧室秘阁之中,从未投献与东宫,亦未见过东宫的签条。”

斟酌了一番,顾伟奇决定如实相告,不是自己的责任不背锅,是自己的东西便大方地承认。

满朝文武人才济济,书法大家更是不少,识别出便条真假不是一件太费功夫的事情,若是无谓的诡辩,到时罪加一等得不偿失。

顾伟奇的“认罪”让满朝君臣无话可说,纷纷忽略了他自证清白的话,别闹啊顾侯爷……

万历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顾老虎啊,朕视你为心腹,你视朕为寇仇,朕……怎能饶得了你!

“大汉将军何在!

尔等即刻剥去顾伟奇衣冠,投入诏狱着有司严加审理,退朝!”

顾子轩疯了,这就完蛋大吉了吗?

他打破了头也没有想到,郑国泰那个畜生竟然会以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陷害老顾。

这是玩政治呢吗,这尼玛分明是流氓撒泼啊!

他愤怒之余,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手段虽然不光彩,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这一招琢磨透了顾伟奇和太子的性格和作风问题,对万历的心思也把握得及其到位,即便还有大臣认为此案还有诸多疑点,不过那已经不再重要。

只要万历相信,已然足够,他们已经成功地达到了目的。

顾子轩似乎看到了郑国泰背后有一只可怕的黑手,无形而致命。

老顾玩完了,他这个二世祖哪里能逃出生天,我的穿越之旅是半月游不成,贼老天你特么逗我呢!

第六十一章 王公公都佩服的男人(求收藏求推荐)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顾伟奇对儿子报以歉意的苦笑,孙承宗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一生谨慎,末了却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人的一生有时候一个错误已经足够,它能毁了一个人所有的积累。

“陛下……”

朝臣一片惶然,万历不为所动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所有人已经忘了彩票的奇策,皇帝已是即将爆发的活火山,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个劳什子计划。

李汝华奋身而起,却被孙承宗拉住了衣袖,“此时进谏,只会适得其反,咱们这一场……输了。”

这位太子之师睿智深沉大象无形,此时竟是无比萧瑟。

贾继春与周程看到了对方隐藏在最深处的狂喜。

胜了,他们疯狂地拼尽一切,终于获得了不可思议地胜利,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身败名裂破家灭族,相反他们还能拥有那人许诺的远大前程……

看着即将离去的万历,顾子轩眼中掠过一丝决然,猛然大喝道:“慢着!我有话讲!”

顾子轩的添乱让王公公颇为不悦,没眼力见儿的小兔崽子,这是怕顾家死得不够快吗。

“大胆!

顾家后生你不知检点一再扰乱朝堂,大汉将军何在,还不速速将此子轰出大殿!”王公公迫不及待地下令,皇帝可没有功夫管他。

顾子轩没有知难而退:“陛下,小子有一个问题不吐不快,若是无理取闹或者扰乱了朝堂,陛下大可将小子大卸八块……放开我,陛下还没发话呢,陛下……!”

拼了,不疯魔不成活,过不了这一关早死晚死都是死,不死也会变咸鱼。

赢了会所嫩模,输了菜市口相见。

顾子轩变声期的尖利嗓音勾起了万历的回忆,这个年纪的热血上进与现实的残路碰撞,他同样经历过,那个男人的背影让他刻骨噬心。

万历停下了脚步,轻轻咳了两声,微有些喘道:“让他把话说完!”

众臣或漠然或怜惜或不屑地看着顾子轩,大局已定,这个京师祸害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可怜复可悲啊,勇气从来不能决定朝堂之争的胜负。

李汝华低声道:“他要干嘛,不会无理取闹吧,彼一时此一时,陛下不会一再容忍他。”

孙承宗摇头道:“我也看不透,静观其变吧。”

……

大汉将军即将把顾子轩拖出太和殿,皇帝发令后又将顾子轩拖回。

顾子轩冲万历行礼后,走到周克缵案台前,指着已经收回的两只瓷瓶,朗声道:“贾大人,周千户,你们能够确定这两个瓶子里的东西是家父献给东宫的奇药吗?”

贾继春嗤笑道:“镇远侯与太子的便签俱在眼前,事实还不够明显吗?

哦,老夫险些忘了,小侯爷书读的少,未必识得这许多字。”

顾子轩若无其事道:“既然是献给东宫的好东西,药效定然会无比猛烈而又持久了,周千户,是这样吗?”

周程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但依然毫不迟疑道:“既然太子殿下评语‘大善’‘烈如虎狼’,想必效果不会太差。”

顾子轩极为认同道:“那是自然,我家老头子虽然品味低俗,不过用的东西还是够劲儿的。

爹啊,这两个东西应当如何服用,剂量如何,服后多长时间能起作用,效果又是如何?”

满朝君臣几乎绝倒,这个小王八蛋的心得有多大?

虽不明白儿子的用意,但老顾依然对儿子无条件信任,他也顾不得难堪,将两种神药的厉害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两种药散和以清水吞服效果最佳,每次服用不得超过一指甲盖的分量,三十个呼吸以内就能完全激发药效,前后可以持续半个时辰。”

这个药效……众人无不眼冒金光,这简直是联想和松下牌男人重振雄风的神器啊,太子得到了此等神器,能不视顾老匹夫为心腹吗。

万历亦是目泛异色,顾老虎这个蠢货,如此奇药,理当献给朕才对,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不错,药效猛烈好吃又好用,爹啊你有眼光……如果过量服用又会有什么后果呢,比如直接服用半瓶?”顾子轩不耻下问。

万历……

众臣……

王公公整个人都不好了……

服用半瓶的美好画面……众人不敢看。

顾伟奇浓眉倒竖道:“从来没有人试过,即便半瓶再减一半的量,服用者也会**爆烈泄尽精元而死!”

顾子轩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好!

周千户,你能确认你是打扫家父值房秘柜时发现的此物?”

周程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咬牙不耐道:“我已将此物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世子何必明知必问!”

死鸭子嘴是真硬呐,顾子轩转而请教周克缵道:“部堂大人,按照周千户的陈述,此物既是家父呈给东宫的邀宠投献之物,更有家父和太子互贴便条为证,那么定当药效不差才对。

反之,若是这两瓶媚药毫无效应,那么周千户和贾大人的控诉便不攻自破,是这个道理吗?”

众臣会心一笑,这不是废话吗,如果镇远侯献给太子的媚药毫无药效,那么太子的批复便是无的放失,自然不能成立。

周克缵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此物可长期保存,即便存放二十年,也丝毫不会影响药效。

如果此物并无媚药的作用,便失去了作为证物的前提,贾大人和周千户的指控当然不能成立。”

“好!既然如此,请部堂大人为小子取来两碗清水,我要当着陛下和大家的面玩一个小游戏。”

顾子轩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这是要……

顾子轩荒唐的要求勾起了众人的胃口,周克缵犹豫地看着万历:“陛下,这……”

万历也被顾子轩勾起了好奇心,他重新坐回了龙椅,淡淡道:“准!”

……不一会功夫,值殿太监吩咐一名小太监取来了一大碗清水,顾子轩微笑道:“劳烦部堂大人,请您将两瓶药散取出一半,分别倒进两碗清水中!”

众人似乎猜到了一些顾子轩的想法,无不脸色怪异,顾伟奇双手颤个不停,小王八蛋这是……

周克缵再度看了看万历,见皇帝面无表情,他只得咬牙分别倒出了一半药散,粉末状的药散和入清水后,顷刻间将两碗清水变得浑浊。

顾子轩端起一碗药水深深地嗅了嗅,走到周程面前,无比礼貌道:“周千户,您尝个鲜?”

周程怎会接招,这玩意儿的来路他一清二楚,深知其药效确实如镇远侯所言没有半句虚假宣传,缺德的玩意儿,这么小半瓶服下,还不浑身血管爆炸而死,你当我蠢?

他铁青着脸客气道:“世子说笑了,我的身体还不错,这东西还是世子细细品尝吧。”

顾子轩执着道:“也有可能是假的哦,能够强身健体也未可知呢。”

……这玩意儿是假的,老子把碗吃了,周程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别闹,咱们三司会审还没结束呢。”

摇摇头,顾子轩又把碗递给贾继春,殷切无比道:“贾大人,要不您试试,免费的哟。”

神他么免费,贾继春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水碗,正气凛然道:“镇远侯所作所为天理难容人神共愤,世子又何必胡搅蛮缠!”

顾子轩叹口气道:“不懂得欣赏好东西啊,浪费是可耻的。

也罢,就让我来尝尝太子都说好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说罢仰头咕嘟咕嘟得喝起了药水……

“轩儿不要啊……”顾伟奇惊骇欲绝痛彻心扉的大喊着,他要冲上来抢下水碗,却被两名大汉将军死死挡住去路。

“疯了,顾家害虫这是一心寻死呢。”

“寻死也没有这般死法!”

“自作孽不可活,善恶到头终有报,顾家父子的下场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

转眼间发生的变故,惊呆了万历和众臣,顾子轩却是毫不在乎,在一片嘈杂纷乱中,顾子轩喝完了一碗药水,毫不犹豫地端起了第二晚药水同样一饮而尽!

……疯了!

方才大骂顾家父子的人也被震得鸦雀无声,见过寻死的,没见过寻死这般彻底的,就连王公公也无比惊惧。

这个孽障,在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儿的道路上,他已经远远领先于内廷的爷们儿。

咱们是斩去了烦恼根,这个孽障却是连大树也不要了,论耍狠,咱家墙都不服只服顾小侯爷!

1618正告那些心术不正的

首先要感谢各位支持1618的朋友,这本书是无雪第一次写作,正是因为有了你们不离不弃的支持,1618才能走到今天。

是你们的一个个收藏一个个的推荐才能让1618走到新书精选的推荐,写书是一件很苦逼的事,构思情节、每天坚持写作不断更、排除家庭工作的干扰必须坚持等等。

但写书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关于脑子里一些对于历史的遗憾经过自己手残的敲打变成文字,如果有书友能够收藏能够推荐能够打赏,那就是世界上无比幸福的事情了。

1618一路走来,朋友们应该看得到无雪都是一门心思闷头码字,没有卖惨把家里的事工作上的事对写作造成的困扰写出来,因为那样我觉得对书友不公平,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任何作品做出比较、质疑,我信奉的原则是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人家成绩暂时不如自己,那是因为人家一时还没找到写作的最佳切入点,人家成绩比我好那是因为人家更努力天赋更高,应该努力学习才是。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大家可以看到从头到尾1618可有半句对他人作品予以评论踩踏的话语?

就在今天,我忽然兴致来了,想要看看同期的回到宋朝,这位作者很有意思,他在第四十六章作家说里公然点名咱们1618在某一时间段跑在了第一名的成绩是因为求了章推,这无可厚非,献祭毕竟是很正常也很光明正大的举动,这位作者声称献祭就是跪舔,他的大宋才是堂堂正正获得了成绩。

这个逻辑很强大,我没闹明白我老老实实写书求收藏求推荐,没有刷一张推荐一个收藏如何就不堂堂正正了?

反观这位作者,从头到尾充斥着把同期书当作生死仇敌的言论,1618被喷了,三国也没放过,凡是挡路的都必须干翻必须斗倒!

我也没闹明白,咱们埋头写书的不堂堂正正,那些以攻击他人为手段上位,一直从头到尾卖惨博取同情,把读者当成刀枪子弹攻击同期上位的手段倒成了堂堂正正了?

长点心吧,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不择手段我就安静得看着,看着你能不能成神,也看着是不是所有的书友都能被你装进去!

起点很大,心胸何必狭窄?

说完了舒服多了,我不是一个好强的人,但是也不能让心术不正的人踩着人头上位还视而不见!

谢谢大家的倾听,谢谢

今晚9点左右还有一章,再次谢谢大家。

第六十二章 天阉(感谢小小老虎2018的千赏)

眼看顾子轩必死无疑,爆体而亡的惨剧即将发生,顾伟奇疯狂推搡着大汉将军的双手无力滑落,他踉跄着栽倒在地,老泪纵横无声抽噎,继而眼珠血红仰天长啸道:“轩儿!轩儿!!轩儿!!!

……啊!!!

周程!

贾继春!

我操你们姥姥,你们害了我的轩儿……我的轩儿啊!

老子一定要活剐了你们,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趁大汉将军不备,顾伟奇一跃而起,抢过了一柄金锏,抡圆了死死地砸向贾继春。

贾继春见识过顾家父子残害周程的手段,如今顾家唯一的血脉被他二人逼上“死”路,顾伟奇立即发了狂,不顾一切后果即便当着皇帝的面也要誓死格杀杀子仇人。

……贾继春骇得魂飞魄散,顾伟奇神情癫狂,拎起金锏疯狂地打砸,如果砸实在了,贾继春相信他的脑袋不会比烂西瓜好。

贾大人吓尿了,裤裆滴答淌水连滚带爬地逃过了金锏,带着哭音大声呼救道:“疯子……这是个疯子啊!

大汉将军救我……”

万历和众臣今日一再被顾家父子刷新了下线……

“顾老虎放肆!你的事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不要自误,立即住手!”万历为免事情不可收拾,他厉声喝止顾伟奇。

顾伟奇对皇帝的话充耳不闻,嘶吼着咒骂着抡起金锏疯狂地追杀贾继春,金锏砸在地面溅起了一溜溜火星,震撼着群臣,也吓杀了周程。

贾继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他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疯子。

金殿之上,皇帝当面,他竟敢公然谋杀大臣,他不怕千刀万剐吗?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心思,贾继春却没有慢下脚步,金锏砸起的金砖碎屑划破了他的脸,让他的惨叫更加无助。

此刻的顾老虎,如同回到了十五年前,回到了那个失去了爱妻的痛苦疯狂的日子,他的眼中没有天地神佛,只有无尽的痛……

万历动容不已,他想起了顾伟奇无数个夜晚恪尽职守巡值乾清宫的情形,想起了这么多年乾清宫从来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安全问题……

原来这几千多个日夜的交替,数九寒暑的侵彻并未冷却那个老虎将军的热血,万历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爱将,一时心思百绕,一个为了家人愿意失去所有的人,他有什么理由要做下满门抄斩的大逆不道之事?

一念及此,万历那股子冲破天灵盖的怒火去了大半。

事发突然,所有的事情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功夫,大汉将军终于开始围捕疯狂的顾侯爷,但顾侯爷的金锏已经追上了贾继春,势大力沉的金锏离贾继春的头颅不过几寸距离,大汉将军已经无力回天。

贾继春恐惧的瞳孔中只剩下了越来越近无限放大的金锏……

“爹,你这是干嘛呢?”

一句简单的问候,让顾伟奇瞬间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

“当啷”

金锏掉落,顾伟奇缓缓转身看着顾子轩,难以置信道:“轩儿……你?”

顾子轩松了口气,事发突然,他也没有想到老顾对自己“寻死”的反应如此激烈,为了给自己报仇,老顾不惜千刀万剐也要将贾继春当场格杀!

这是第二次了,他还记得当日苏醒之时,老顾为了他险些打死了杨勇。

有老父如此,来到这个该死的时空走一遭,又有什么遗憾呢?

他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晶莹,欣慰又恼怒地看着这个冲动可爱的老傻瓜。

这一刻,他的灵魂彻底敞开,接受了老顾的父爱涌入,他在这个世界再不是单枪匹马……

还好及时制止了顾伟奇,否则就真玩儿脱了,正要严厉批评老顾不惜万金之躯与贱人拼命的愚蠢行为,顾伟奇已经狠狠地搂住了他。

顾伟奇上下掏摸,最后一把掏住了顾子轩那话儿,这一刹那,时间宛若静止了……

老顾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那玩意儿可是厉害无比啊,老夫只要一指甲盖就能横扫半个时辰,你小子服下了一瓶,现在已经过了几十个呼吸,按道理你应该爆体而亡才对。

可……你为何会毫发无损?

这也就罢了,那话儿竟然全无动静,莫非……”

顾伟奇松开了手,悲痛不已道:“轩儿……难不成你竟是天阉么?”

说罢,顾侯爷狐疑地瞄了一眼王公公胯下,王公公……

“唔,原来如此,难怪轩儿你不怕那两瓶劳什子。

也好,天阉也不怕,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回头咱们找最好的医生慢慢治,你还年轻,总是能治好的。

放心,爹不急着抱孙子。”

顾侯爷一脸劫后余生地安慰着顾子轩。

顾子轩也懵逼了,你不要这样武断好吧,他翻着白眼道:“爹!你够了啊,我每天起床一柱擎天一个时辰,痛苦得不要不要的,你那些最好的医生还是留给王公公吧,兴许王公公能够老树发新枝呢。”

这一对极品父子……

万历和众臣舒了口气,李汝华捂着胸口道:“这个臭小子,跟他爹一般的能闹腾啊,幸好他没有进入朝廷,否则咱们就有得热闹了。

这话……孙承宗眼前一亮,看着顾子轩的眼光多了三分打量。

严继澄及时抢戏道:“镇远侯,你尚未入诏狱已然犯下新罪,你竟敢当着陛下打杀大臣,跋扈无状前所未有,你该当何罪!”

顾子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这位大人,家父不过是看我喝药水气氛太过紧张,特意与贾大人一起玩了个躲猫猫的游戏逗大家开心。

陛下,家父的表演你还满意吧?”

万历看着这对真情至性的父子,他紧绷的脸部线条和缓了几分,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点头道:“不错,朕的老虎将果然热血未冷,身手还是那么敏捷,不错!”

他一连说了两个不错,众人眼皮急跳,都说老年人像孩子,陛下您这是一岁的孩子啊,说变脸就变脸。

刚才还说要把顾老匹夫打入诏狱,这才多大的功夫,你已经连连称赞,我们已经跟不上你魔鬼般的步伐。

贾继春欲哭无泪,合着这顿欺负白受了,周程却是后怕不已。

顾子轩不失时机道:“连陛下看了都说好,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为顾伟奇同志加油,也感谢陛下的高度赞扬!”

啪啪啪

他径自鼓起了掌,在一片石化的目光中,丝毫不觉得尴尬。

停止了鼓掌,顾子轩笑意盈盈地脸蓦然冰冷,阴测测道:“这些掌声也送给贾大人和周千户,为他们不遗余力陷害忠良的功夫喝彩!”

这话顿时让贾继春脸色一紧,不过他此刻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一时无颜开口。

周程冷哼道:“世子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高论,不妨让陛下和各位大人听一听!”

顾子轩淡淡道:“作死的东西,我喝下了那两碗要命的水,你就不奇怪我为何能安然无恙吗?”

这话说的,周程鄙夷地嗤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镇远侯不是说了吗,世子你患有天阉,吃再多的媚药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节哀啊世子,其实……内廷也很不错的!”

这话解气,四党无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万历和孙承宗等人似笑非笑憋得很苦。

王公公无比欣慰地看着顾子轩,小兔崽子竟然与我内廷有缘呐,人才难得……

日,顾子轩险些跌倒,老顾这个坑货,有你这么坑儿子的吗,你这是坏我大事啊。

正是因为有了顾伟奇对儿子身体的定性,众人才压根没有深思顾子轩为何会安然无恙,早前顾伟奇已经承认了这两瓶药是顾家的产品,顾子轩服药后顾伟奇发狂的表现,也没有人会相信药有问题。

所以,顾小侯爷患上天阉便是最好也是唯一能解释的理由。

顾子轩无语泪两行,我能掏出我的鸡儿证明我的清白吗……

第六十三章 漏洞

“你他么才天阉,你全家都天阉!”

顾子轩哪里吃得了这个亏,立即怼回了周程全家。

周程又怒又气道:“骂我便罢了,你竟然骂我全……”

“骂你是轻的,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吧,本少爷长得帅家里有钱老头子是侯爷,随便上个街都有人送老婆,所谓人生美满不过如此……

当然,这都要感谢陛下创造的和谐盛世。

话说回来,你若是我,你会舍得这样的生活一心寻死吗?”

众人琢磨着……这话在理啊,这是标准的纨绔生活,这个小兔崽子一直乐在其中,他为何会喝下如此巨量的药水呢?

没有人能够想破其中要害,不是没有人想过药散是假的,不过贾继春以反坐作保,镇远侯在顾子轩吃药后的反应,又让众人飞速地将这个可能排除。

周克缵作为三司主审,顾子轩等人却无视他的存在,这让他很尴尬,他抓起了醒堂木,须臾间又轻轻放下,大喝道:“肃静!有司人等案情陈述务必通报本部堂。

顾子轩,你特意留下陛下,便是要陛下看你喝水不成。既然你是天阉,就不能证明此药是假药,对此你做何解释?”

“你才是天阉,你全家都是天阉!”顾子轩脸颊抽抽着依然毫不客气地怼回了周尚书。

周程顿时浑身清爽,堂堂的刑部尚书跟自己一个待遇,咱这点小委屈自然不值一提了。

周克缵气得脸色通红,怒道:“黄口小儿,你……”

“我什么我,枉你身为刑部尚书,周程蠢,你比周程还蠢!

我爹是开玩笑啊混蛋,开玩笑呢懂不懂?

现在要证明这些药散是假药,有三个办法:一是周大人立即安排春风楼的姑娘,让我证明给你看看我如何枪法如神金枪不倒,二是你们三位部堂大人都尝一尝药散检验一番效果,三是立即请太医院的御医检验做出最权威的论断!”

众人纷纷点头,这几条法子的确可行。

不过,画风是否不太和谐?

周克缵面色不善,顾子轩话糙理不糙,他不好跟一个未成年的纨绔败类争执,那不体面也不理智。

至于春风搂的姑娘、三司主官尝药,全特么扯淡,唯一可行的便是太医检验。

正要吩咐值殿太监延请太医,左都御史张问达冷哼道:“本官有一个疑问,世子你为何如此笃定那两瓶药散一定是假的,甚至甘愿以身犯险,冒着惨死的危险服下药散。

这一点本官百思不得其解,世子何不明示?”

终于问到关键所在了,顾子轩大笑道:“正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活该周程、贾继春这两个蠢货命数不济,我父子平日里行善积德、乐善好施方有今日福报!”

他不管众人鸡皮疙瘩掉落一地,拿起了一只此前瓷瓶庆幸道:“我为何知道药散有问题,那是因为这一瓶真正的‘旱苗喜雨膏’早已掉包,而现在瓶子里装的,不过是最普通的面粉而已。

哈哈,面粉会吃死人吗?

现在你们两个蠢货明白你们究竟有多蠢了吧!”

周程和贾继春愈来愈苍白的面色,让顾子轩无比快意。

严继澄烦躁地闭上了眼,局势正在一步步地脱离他的掌控,偏偏他无能为力。

顾伟奇心塞,那都是是穷尽心血搜集的宝贝啊……

万历也被吊起了胃口,奇道:“你为何会将药散换成面粉,而顾老虎……你爹又为何毫不知情?”

大领导发话,顾子轩立即收起了得意的姿态,无比郑重道:“回陛下,那是因为半月以前小子昏迷醒来以后,家父喜不自胜便广邀宾朋大摆筵席,小子琢磨着咱家也没啥好东西,不能让各位世伯世叔们白走一趟啊。

咱们家最好的土特产当然是家父的秘药珍藏了,不过陛下您不晓得我爹向来勤俭持家,一个大子儿恨不能掰成两半花,要他拿出这些好东西招待客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小子只得和大管事姚崇古合计,偷偷盗取了家父的珍藏,时至今日家父尚以为我们只是取出了一点点分量待客,实际上我们取走了全部的‘旱苗喜雨露’,而后偷天换日以面粉回填。

而后大管事姚崇古贪心不足,忙乱之中再调换了一瓶,也就是说我爹珍藏的数十瓶药散,已经有两瓶装的是面粉。

贾继春、周程背后的人指使梁上君子盗取珍藏陷害家父,定然是见这两瓶药散包装最为精美,分量最为充足厚重,因而毫不犹豫地选中了他们。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小子正是识出了那瓶‘旱苗喜雨膏’,才敢有恃无恐地服下药散以证明家父的清白。”

原来如此!

如此就能解释顾子轩失心疯的举动了,案情进一步剥离了离奇的面纱。

谁能够想到,贾继春这边竟然如此点背,几十瓶货真价实的珍藏,偏偏就选中了两瓶面粉,这是如何的荒诞苦逼才能如此机缘巧合?

到了这一步,就是傻子都看出了问题,顾子轩的解释才是更加符合真相的版本。

孙承宗的表情逐渐轻松,这个小混账,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洗清顾伟奇冤屈的同时,还能不露声色地反击对方一闷棍,这样的祸害如果上了朝堂……会不会是东宫的惊喜?

万历面沉似水,顾子轩的一记黑棍,让老皇帝蓦然想起了贵妃的暴病,想起了福王那一封恰如其时出现的书信,想起了自己让福王回京探母的圣谕……

恢复冷静的万历智商还是在线的,他一时心乱如麻,这才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郑妃那个傻娘们儿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是又要闹哪样。

一边是掌中肉心头宝的爱子,一边是树大根深难以撼动的太子,坑爹啊……

大臣们不知道福王的事情,不过这件事的味道如此熟悉,处处透着一股子当年“梃击案”的画风,即便配方变得更加高明,可无论马甲如何变幻,众臣依旧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这是一个活脱脱的“梃击案”20版本,君臣的心思都变得无比沉重,他们互不待见,却都不愿大动干戈。

这一刻,雍容堂皇的太和殿变得阴森鬼魅,人心的恶毒,足以把人间最富贵华丽的天堂化作修罗地狱。

所有的一切逐渐呈现在阳光之下,只待太医证实了药散是面粉,案情就能完全推翻,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贾继春、周程面如死灰,怎会如此,他们顺水推舟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竟然因为一个纨绔的荒唐闹剧而功亏一篑,还有天理吗?

“不对!照你所说,你只调换了一瓶药散,另一瓶是管家姚崇古慌乱之中随手偷换,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具体换了哪一瓶。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认定另一瓶药散也是面粉,你在说谎!

陛下,顾子轩在欺君呐,此等信口开河扰乱朝廷法度的狂徒,必须严厉惩戒以儆效尤,臣叩请陛下治他欺君之罪!”

贾继春不死心地挣扎着,终于让他抓住了顾子轩的漏洞,发起了垂死的反击。

……

承乾宫,一名小太监急得团团乱转,咆哮道:“崔公公,您得赶紧让娘娘醒来啊,太和殿的形势万分危急,再迟得片刻,误了娘娘和王爷的大事,您担待得起吗?”

蒙古大夫崔文升急得满头大汉,拈起一根长针道:“马上就好,咱家也不想的啊,事发突然,原本算好的药量还未完全发挥呢!

越急就会越乱,越乱就会越急,淡定啊……”

第六十四章 初露獠牙

孙承宗、韩鄺等如释重负,贾、周两贼如此智商,他们也就放心了。

严继澄……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自认执棋者的何忠彦,看着大脑萎缩的贾继春和潜藏在后骑墙观望,无一人声援的一众言官,何侍郎忽然悲从中来,人生如此美好,我却选择了一窝猪猡相随。

回头该如何面对暴怒的方阁老,脑袋疼

顾子轩笑盈盈得看着贾继春,不厌其烦道:“我如何判断另一瓶药散的真假,虽然与你等攀污构陷的罪行无关,不过我就喜欢看你现在疯狗末路的样子。

也罢,这就与你好好说道一番。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知道另一瓶‘仙女一夜吟’是真是假,不过我会猜啊!

既然确定了‘旱苗喜雨膏’是假货,你们栽赃家父的事实已经确定无疑,那么我就算豁出了命确定另一瓶药物的真假也就值得了。

大家都明白,我若只选择其中一瓶证明真伪,肯定过不了你们这一关。

嘿,好在我相信你们的眼光和脑子。

方才我已经说过,你们的人在选择藏品之时,以分量最充足、包装最华美的药散为首要目标,那么,以我对老姚的了解,他当然也会有同样的心思,即使如何慌乱,眼光还是毒辣的。

都是男人,关键时刻必须稳、准、狠嘛。

我还相信你们盗取了珍藏诬陷他人,那就不会让人试用药效,那样会无端地多一个破绽!

如此一来,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赌一把?”

赌一把!

好一个赌一把!

贾继春、周程只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

不甘又怨毒地看着顾子轩,贾继春嘶哑着喉咙咆哮道:“不可能!你说的这一切依旧是猜测而已,你万一猜错了怎么办,那可是真的会死人!

你一个纨绔败类出名的贪生怕死,这不合人性!”

这货的智商的确欠费了,顾子轩目露杀气而又笑意盈盈道:“我的确很怕死啊,所以我不能不赌!”

贾继春和众人皆是一愣,继而纷纷沉默。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不赌顾伟奇就完蛋大吉,顾伟奇完蛋,顾子轩……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左光斗不着痕迹地瞅了瞅孙承宗,孙先生捋须点头,似乎对他的询问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绝境中杀出的机会,左光斗立即出班陈奏道:“陛下,如今事实俱在眼前,臣请陛下立即传唤太医验证药散让案情水落石出,以正东宫清白,同时还镇远侯公道!”

左大人挑了头,顿时一片山呼应和不绝于耳。

“请陛下彻查,以正天下视听!”

“陛下彻查”

“日月昭彰,不彻查不足以平万民之愤!”

“陛下啊,大明可禁不得这些贼子的再度摧残了”

东林中人奋力呼号,而四党也不敢落后,毕竟这次事件的明面挑衅者乃是四党中人。

贾继春乃宣党大将,若不能及时撇清,天晓得太子上台后他们会遭到何等惨无人道的清算。

众臣吸取了“梃击案”的教训,此事必须打铁趁热,天晓得皇帝会不会故技重施,以拖延大法最后不了了之,太子最后又落得不清不楚的尴尬处境。

现在基本能够确定镇远侯无辜,乾情宫仍然安全,这对皇帝而言乃头等大事。

如此一来,对于洗刷太子的冤屈,皇帝就不会那么上心。

顾子轩也等待着万历的答案,这事事关顾家命运,没有得到皇帝的落锤认证,即便老顾最终平安无事,也会留下案底。

混朝廷,底子清白太重要了。

万历瞳孔似乎又失去了焦距,对众臣的呼吁充耳不闻。

他在权衡,由众臣逼宫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发展到现在,他眼前的迷雾几乎消散怠尽,这是一起典型的政治阴谋,顾维奇被陷害、东宫蒙冤已经确凿无疑。

太医验证,不过是彻底定性的一道程序而已。

原本这一道程序天经地义,对东宫和皇帝自身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如今福王接到加急旨意,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一旦福王入京,而此案做实以后,东宫那边会不会揪住不放,对福王会有何等伤害?

……

捋了捋万历末年的那些破事儿,顾子轩决定必须给万历上一剂猛药。

朝臣不乏聪明绝顶之人,但由于处境敏感,如果用力过猛会适得其反。

而自己是受害当事人的儿子,既未成年也未踏足朝堂,有些话朝臣不能说,他出头发声却是百无禁忌。

捋清了思路,顾子轩立即建言道:“陛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贾继春、周程这两个畜生手段卑劣、心肠狠毒,一心置家父于死地,小子现在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更可恶的是这两个狗贼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一条简单的献药毒计,却是将陛下、东宫的心思琢磨得无比透彻,玩弄百官于股掌之间!

如此操弄权术蛊惑圣聪的大逆不道之徒,如果不能将他们明正典刑以震慑不法,小子恐怕宫禁之中从此以后将再无私隐和安全可言!

因此,臣恳请陛下立即令太医验证药散,以正两宫之声誉,还家父忠烈之令名!”

这话既透彻大胆又分寸得当,直言贾继春等人玩弄两宫和百官的危害,若不了了之将后果难测。

同时点到即止,并未建议穷追不放,以免触动万历旁的心思。

万历神游天外的双眸蓦然间神光大放,颇为嘉许地瞥了顾子轩一眼,这个混账小子的话让他既有了台阶,也有了即刻严办贾、周的理由。

沉吟了一会,万历坚定道:“准奏!”

王公公立即喝道:“圣谕,传太医速速入朝!”

……

承乾宫中,崔文升给郑贵妃喂下了两碗药水,连扎十三针后,郑贵妃依然没有醒转。

小太监急得满堂乱转,怒道:“崔公公你到底行不行!你这是在延误王爷的大事,若是娘娘半盏茶的功夫不能醒转,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崔文升面上稳如老狗,心头慌得一匹,擦了擦汗,他怒怼道:“着什么急呢,这可不是头疼脑热的毛病一针见效,何况提前唤醒娘娘可在计划之外,咱家又不是药王,这事儿能赖咱家吗?

咱家若是失手人头自然不保,不过若是你再这般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咱家一定会让你人头先行落地!”

小太监被崔公公气势所慑,满脸愤然难平,却是不敢再逼叨,这位爷可是狠人一枚,与他催逼过审实为不智。

他的主子当然能够捏死崔公公,不过崔公公若发了狠,捏死他也不会太费工夫。

二人僵持不下,小太监转而全神注视着郑贵妃的动静,忽然之间,郑贵妃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小太监立即欣喜若狂道:“动了动了,娘娘的手指动了,崔公公……”

……

第六十五章 十五提锦衣

……

“启奏陛下,此两瓶药散实乃……面粉!”

太和殿落针可闻,太医院院判萧梓木的声音紧张而坚定,空旷地在大殿回响,让每一个人连标点符号都听得明明白白。

所有人心头的巨石全部落地,唯有万历波澜不惊。

于皇帝而言,这不过是地主家两个傻儿子引发的蛋疼事件,他实在找不到高兴的理由。

“啪”

时机终于到来,这回周克缵没有丝毫顾忌,抓起醒堂木狠狠拍下,震得人心肝脾肺肾一起颤动。

这是贾继春、周程的丧钟。

周尚书怒不可遏道:“犯官贾继春、周程!

你二人捏造证据,构陷太子与镇远侯,实在罪大恶极国法难容,着即打入天牢收监审讯,待结案以后严惩不怠!

张大人,你为本案纠核,对此案可有疑问?”

贾、周二人最后的幻想破灭,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丧家之犬软倒在地。

证据确凿不容狡辩,他们连申冤叫屈的精神也没有,只能一步步滑入原本为顾家父子挖好的墓穴。

张问达肃然道:“都察院无异议!”

大理寺拥有复审的权力,如今案情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贾、周呈上的铁证被当场证伪,其罪行构成攀诬无疑。

此案已无需再审,因此大理寺方面不用发表意见,周克缵也没有征询大理寺方面的意见。

都察院态度明确,周克缵立即奏请道:“陛下,臣对案情的判处是否得宜,还请陛下示下!”

有了周尚书“真相大白”四字兜底,万历也去了一块心病,立即金口开恩:“准!”

“大汉将军何在?

速速将此二犯押解刑部!”

押解刑部天牢很重要,今天的三司会审缺席了一个重要部门—锦衣卫。

他必须抢先把人犯押往刑部天牢收监,唯恐迟则生变。

锦衣卫诏狱同样有资格收押二人,而锦衣卫是绝无仅有被勋贵渗透得千疮百孔的部门。

郑国泰兄妹在锦衣卫自然有暗桩,如果人犯落入锦衣卫手中,横生事端是可以预期的结果。

……

贾、程待宰羔羊般被押走,他们的下场可以预期,攀诬一位世侯和太子,在宁杀错不放过的大明,结果一定会比死还惨烈。

顾子轩暗暗升起了一丝警惕,这就是政治斗争,世上最血腥最无道理的残杀。

他不想玩政治,不过在这个身不由己皇帝最大的时代,个人的意愿又算得了什么。

胡思乱想的时候,东林大将杨涟已经一马当先,出班请奏道:“陛下,镇远侯一案已经真相大白。镇远侯清者自清,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愿以项上乌纱作保,镇远侯依然是腾骧卫指挥的最合适人选!”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圣明,请陛下以两宫安危为重。”

“臣亦担保镇远侯!”

……

趁着形势大好,东林发起了反攻趁势收回失地。

腾骧卫指挥的位置,他们绝对不容失守,对东林而言,顾伟奇经过了多年的考验,是镇守禁中的不二人选。

顾伟奇欣慰地看着顾子轩,儿子神采飞扬,而自己却已经老了。

这一刻,却无人与自己分享爱子成长的喜悦。

顾子轩安慰地搂住了老顾,轻轻拍了拍老爹的肩膀,现在的形势,老顾至少不用坐牢,即便不能官复原职,顾家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那么多的闲散公侯,尚未听说谁家要死要活过不了日子,对于一贯闲散的顾子轩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万历对东林众臣的请求颇为意动,却又神情犹豫难以决断。

四党中人也打起了精神,腾骧卫指挥的位置,经过今日的风波,同样是他们死守之地。

傻子都明白,顾伟奇遭受的无妄之灾,背后一定有福王的影子。

因为这个不能公开的秘密,腾骧卫指挥的位置便是四党表现的平台。

如果能够换上他们的人,就能够在将来的不可测事件中,发挥定海神针的作用。

如此一来,太子登基以后,就能将他们当前拥有的朝堂优势予以巩固。

这一点,以前的四党并未达成统一意见,齐、楚二党与宣、浙两党颇有分歧,今天以后,这个困扰方首辅的问题将不复存在。

何忠彦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站到前台,他慷慨陈词道:“陛下不可!今日之事,镇远侯固然清白已证,不过事情毕竟因镇远侯而起。

如果镇远侯没有那些有辱斯文的爱好,贾、周二犯也不能找到机会挑起事端。

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镇远侯已经不适合留在腾骧卫指挥的位置!”

方从哲掌握了全面的形势,何忠彦的及时发声,让他对其恶感有所减少。

首辅大人默契跟进道:“何侍郎言之有理,陛下,镇远侯蒙冤不假,不过疏忽之责也是有的。

正是因为镇远侯的疏忽,以致东宫令名受损,险些被奸贼所害。单凭这一条,镇远侯的确已不适宜继续镇守禁中。

何况陛下口衔天宪,镇远侯下诏狱的谕令犹然回响,即便陛下圣明烛照,对镇远侯既往不咎,不过,若是即刻起复镇远侯……

老臣恐怕朝廷会威信不复,而陛下亦是天威难振。

惟愿陛下三司!”

顾子轩蛋疼不已,尼玛这话就扎心了啊。

方从哲这个老东西,摆明了就是告诉皇帝,你是有脸面的人,顾老匹皮在两柱香以前是你严惩不贷的对象。

而现在,就在同样的地点,对那个罪大恶极的人,能够高抬贵手不予追究便是宽厚仁慈了。

你如果还想着把顾老匹夫官复原职的话,老头子我是没意见,如果皇帝你决定不要体面死硬到底,那就随你高兴了。

咬人的狗不叫唤啊。

顾子轩承认对方从哲看走眼了,能够坐到首辅的位置,怎么会是弱智智障之流。

这话顿时让东林那边哑了火,众人苦思冥想如何反击……

孙承宗却是不耽搁功夫,笑道:“方阁老此言未免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修身齐家方能治国理政,所谓治国如治家,知错能改方是朝廷的威信,用人不疑坦荡无私才是陛下的威严。

镇远侯这么些年镇守禁中,让两宫固若金汤宵小鬼魅丝毫不能侵犯,可谓能力卓著。

蒙冤受屈后,镇远侯对陛下的谕令没有愤懑抗辩,而是任由发落,相信朝廷、相信陛下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此为恪尽职守、安守本分!

如此忠心体国卓尔不群的干臣,阁老怎能让其蒙尘去职,让陛下背上失察昏昧的骂名?”

两位大牛针锋相对你来我往,顾子轩为孙承宗疯狂点赞,孙先生,我果然没有白粉你三百年啊。

我……吐你一脸浓痰,方从哲气急道:“孙中允,你这话就窝心了吧!

镇远侯父子如何疯狂殴打贾纪春、周程,想必陛下和诸位同僚尚历历在目。

即便陛下喝止镇远侯以后,他父子二人依然我行我素。

如此狂悖之徒,你竟说他任由发落、忠心体国!

若是任他继续执掌腾骧卫,恐怕才是未可测之祸!”

孙承宗浓眉一挑,寸步不让道:“此为义愤,无关他事耳!”

……

顾子轩默默地掰着指头,继贾纪春、周程后,何忠彦、方从哲也进入了人道消失的小黑本。

凡是想搞死顾家的,老子都不能让他活。

两方各说各有理,万历深深地皱起了眉。

王公公又是适时喝道:“肃静!”

……

朝堂再次安静后,沉吟了十余个呼吸的功夫,万历作出了决定。

他语气缓慢又不容置疑道:“镇远侯顾伟奇,其投献东宫奇淫巧物之事,经三司会审,系子虚乌有,有司宜从实而论不予追究。”

东林中人欣喜不已,皇帝终究还是明正是非的,他们总算胜出一场。

顾伟奇暗暗松气,顾子轩表示喜闻乐见。

四党众臣却是满脸失望溢于言表。

“然其行事狂悖有辱朝廷体面,着其告病归家省思己过,以待朝廷他日征召。”万历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

东林人……

胜利的喜悦还来不及消化,尴尬的笑容已经挂在脸上,皇帝这是什么骚操作?

四党中人懵逼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陛下,原来你是咱们的贴心老棉袄吗?

顾伟奇……

顾子轩……

“镇远侯世子顾子轩,其年未弱冠,然其事父赤心至孝,筹谋任事谨法有度,方寸之间自有天地!

朕以为此子年少俊才殊为难得,特擢其为锦衣亲军北镇抚司千户。

此谕,有司着即办理!”

万历玩心跳似乎上瘾,猛然间毫无征兆地发布了一道对顾子轩的任命。

无论东林、四党、还是顾伟奇,无不被皇帝的奇招闪了腰,顿时举世哗然。

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以顾子轩镇远侯世子的身份,自然算不得破格任用。

不过,结合顾子轩的年纪,以及顾伟奇被撸职的时机,就堪称惊世骇俗了。

顾小侯爷今年虚岁不过十六,实际年龄不过十五岁!

如此年轻的锦衣亲军千户,官职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任职锦衣卫实权最重、最受皇帝倚重的北镇抚司……

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前所未有!

顾子轩也懵逼了,万历不按套路出牌啊,撸了老子,升了儿子,这笔破账该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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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万历牌硅藻泥

“顾千户,还不速速领旨谢恩!”王体乾恨铁不成钢地吆喝着顾子轩,

这个上不得席面的东西!

顾子轩此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他呆愣愣道:“公公,你是在叫我吗?”

王体乾捏紧了拳头,冷冷道:“金殿之上可还有第二位镇远侯世子?”

这事儿闹得,顾子轩尴尬地搓了搓手。

于大明官场而言他是萌新,锦衣卫大名如雷贯耳,但顾子轩并不了解其机构人员编制。

他对特务机构不以为然,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特务头子。

按照大体印象,千户应该是锦衣卫中层干部,具体品级如何,还要问一问老爹。

这关系到谢恩的表演程度,可不敢马虎。

飞快地转动着小心思,顾子轩小声地询问老顾:“爹,这个锦衣亲军千户是多大的官,陛下给我的礼遇如何啊,谢恩的时候是躬身好还是下跪好,有没有必要挤几滴眼泪?”

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身为勋贵竟对锦衣亲军一无无知,老顾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给小混账长长记性。

瞄了眼皇帝,见万历神色如常没有不耐烦,顾伟奇赶紧小声解释道:“正五品咯,比芝麻官儿好一些,可也算不得太大。”

顾子轩失望道:“原来不过比芝麻官儿大而已,那躬身谢恩就可以了呗?”

“噗!”

对准了顾子轩后膝盖窝,老顾一脚踹下,低喝道:“叩谢皇恩还有不下跪的吗?

混账东西,你今天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

知足吧,正五品的锦衣千户,若论官职在两京一十三省可是知州的级别!

人家读书人一辈子寒窗苦读,即便中了进士,若是名次在二甲靠后,一辈子大多也就混个五品知州到头。

若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五品的官……想都不要想!

你小子待会儿跟老子一起行礼就好,再废话连篇,老子回家揍不死你!”

顾子轩大喜不已,原来万历没有糊弄自己,五品的知州啊,已经相当于后世的正厅级地级市市长了。

这……万历敞亮啊。

不过这厮从不吃亏,他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笔帐,自己当上了五品千户,老顾却彻底丢掉了腾骧卫指挥。

一个内卫部队的一把手,级别起码不会比锦衣卫指挥使低,那就起码是三品官了,最差应该是高官吧?

这一算,顾子轩又蛋疼了,顾家这次出老血了,丢了一个高官,捡回一个正厅级……亏大发了。

顾伟奇不耐烦地一把掐住顾子轩脖子重重摁下,父子二人一同叩头,而后恭声谢恩。

“臣,叩谢陛下天恩!”顾伟奇神情恭敬仪式标准地谢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顾伟奇在真相大白后仍被一撸到底回家思过,可他依然得谢恩。

“小子叩谢陛下天恩……哎哟爹你掐疼我了!

松手,再不松开我翻脸了啊!”顾子轩依葫芦画瓢谢恩,完了立即拍打顾伟奇的魔爪。

众臣立即嗤笑一片,顾家父子立体展示勋贵中的奇葩是如何炼成的,每一个细节都体现这草寇的气息。

顾伟奇只觉老脸啪啪作响火辣辣地疼,狠声道:“逆子闭嘴,若再胡言乱语,老子现在就掐死你,省得闹心!”

这个辣眼睛的糟心玩意儿,王公公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小王八蛋成为了北镇抚司千户,从此便拥有了面君的资格,宫中可能会变得热闹起来。

不要问理由,王公公对他的直觉向来自信。

这个惊人的认知让王公公蛋疼不已……他没有蛋并不妨碍他疼。

做孽啊,王公公燥闷难当,大喝道:“顾千户!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朝廷命官,当以朝廷命官的礼仪克谨守礼!”

……

顾子轩赶紧松开了儿子,再次伏地道:“陛下,犬子初入朝堂,无心冒犯天威,请陛下责罚!”

万历淡淡道:“无妨,小猴崽子的德行朕还是有所耳闻的,他今天的表现,朕已经足够惊喜了。”

……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顾子轩感觉这个世界都是满满的恶意。

“两位顾卿平身吧,呵,你父子二人同殿为臣,也算得我万历朝的一段佳话了。”万历终于露出了笑脸。

大臣们也是唏嘘不已,父子同殿为臣的先例国朝不是没有,最出名的当属杨廷和、杨慎父子,以及王华、王守仁父子。

这两对父子是文臣的骄傲,原以为如此美谈只会是文官集团的专属,不想顾家父子居然打破了这个局面。

顾子轩心思复杂地起身,默默地等待着众臣的反对和参劾。

过了半晌,太和殿却是呈现了诡异地安静。

无论四党还是东林,既无人安慰老顾罢官,也无人恭贺顾子轩高升。

没有人对皇帝的决定表示任何意见!

顾子轩见识了文官集团拿皇帝不当干部的头铁作风,他不会认为众臣瞬间发现了皇帝位面之子的光环。

他狐疑地打量着众臣,目光一一扫过人群,东林大臣对他微微颔首点头致意,四党众臣却是把他当做空气。

他又看了看万历,皇帝老神在在,似乎再度神游天外。

低头苦思不已,这群死喷子全部中邪了不成?

……半晌后,他终于看明白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局面。

将顾伟奇革职,皇帝便保住了金口玉言的体面,也满足了四党的夙愿。

四党历经波折达到了既定作战目标,自然不会对顾子轩担任锦衣卫千户表示意见。

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而已,并没有破坏文官集团的利益,何况锦衣卫向来是勋贵的自留地,何必在如此小事之上节外生枝,惹得皇帝不高兴。

于东林而言,顾伟奇原本便是他们竭力争取的对象,皇帝为保天子威严而将顾伟奇一撸到底,出于补偿的考虑,将顾子轩格外开恩现场提拔,他们更没有理由反对皇帝的决定。

这一轮博弈,东林看似落了下风,东宫的定海神针顾伟奇被四党成功拔掉。

万幸的是顾子轩异军突起,在万分凶险的局面之中,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破局,让东宫成功脱离了不神秘的势力的黑手,因此并未伤及元气。

对于顾子轩的任命,皇帝平衡朝堂的考虑是决定性因素。

万历信手拈来看似荒谬的一步安排,便作出了让各方都能满意的大局。

高,实在是高!

顾子轩万分佩服地看着万历,伟人教导过,政治就是和稀泥的艺术,能够把尖锐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把稀泥和平,便是无比高明的政治手腕。

万历和这一手稀泥堪称稀泥中的硅藻泥,如果它的两个头铁的孙子文盲朱由校和劳模朱由检,能够拥有他和稀泥神功的三分功力,大明又何至于享国不到三百年。

糊稀泥手艺哪家强,明记掌柜朱翊钧!

……

天被聊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顾子轩惆怅了。

大明的勋贵已经混成这副逼样儿了吗,败者无人奚落,胜者无人喝彩。

满朝大臣,除了文官便是太监,大明勋贵无数,而朝堂之中唯有自己父子二人代言,这尼玛活脱脱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节奏啊。

这一刻,他想起了朱虞啸,他想起了郑青寒……

东宫献药案尘埃落定,东林吃了亏落入下风,只能穷极思变从尽心防守主动转入积极进攻。

左光斗与孙承宗、韩爌确认过眼神,出班奏道:“陛下,今日朝会之事由,其一为会审镇远侯投献东宫事,其二为共议户部彩票奇策。

现镇远侯之事已然了结,臣奏请陛下即着有司勘审彩票奇策,以解万民之苦而增朝廷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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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愤怒的方从哲

顾伟奇的革职让东林遭受打击,不过左光斗并未执着于一城一地之得失。

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皇帝固然将顾伟奇开革,但留下了一个引人遐思的安排:留待他日征召!

他日征召,或许是重掌腾骧卫,或许是皇帝另有他用。

这个承诺能否兑现不重要,关键的是此乃皇帝的一种态度,这是皇帝对东林的安抚,也是给东宫的定心丸。

彩票这个东西,左光斗在顾家父子还未上朝之时已经简要说明,声称一年能够增加朝廷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万历极有兴趣,不过当时被贾继春打断。

万历的人生大事有两件,一是儿子的问题,二是银子的问题。

如今左光斗前事重提,万历欣然道:“爱卿何不将此奇策细细道来,朕非常好奇,什么样的法子能够让你们以血书条陈。

朝廷不与民争利的前提下,能够一年增加岁入数十万两,如果切实可行,便是朝廷的祥瑞,也是百姓的福气!”

奏请推广彩票,原本计划以东林发言,希望引起皇帝的足够重视。

左光斗想了想,皇帝与顾伟奇君臣相知多年,顾伟奇不参与朝争,不站队任何阵营,始终以皇帝的利益为最高行事准则,堪称皇帝的心腹爱将,二人之交已然超过了君臣之义。

如若不然,皇帝在得知顾伟奇勾连太子之时,暴怒之下就会立即摧毁镇远侯,顾子轩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翻盘。

太子勾连外臣,尤其是手握皇城兵权的重臣,是任何皇帝的逆鳞!

……

既然如此,左光斗权衡利弊后,坦然道:“启奏陛下,臣对如此奇策亦是闻所未闻,臣也很好奇什么样的法子能够不害民、不扰民、不争利,还能为朝廷增加岁入。

如今献策之人已经奉陛下敕命而来,此刻正在金殿之上,陛下何不让他翔实道来,臣就不贻笑大方了。”

孙承宗、韩爌错愕地看着左光斗,左拱之为人沉稳素有智谋,为何会临时改变剧本,强行给顾子轩加戏?

略微思索后,孙、韩明白了左光斗的用意,欣慰之余并未纠正这位爱将。

万历经他提醒,方才想起顾子轩上殿的来由,他恍然道:“唔,朕险些忘了这一茬,顾家的小猴崽子,这件事竟然是你的主意。

呵,你再次给了朕惊喜啊。

说说吧,朕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办法空手套白狼,如果当真可行,朕一定不吝赏赐!”

万历对顾子轩的称呼并未改变,王公公留意了这个细节……

顾子轩顿时来了精神,彩票的办法当然切实可行了。

一个经过后世无数个国家数十年检验的东西,没道理在大明就不行。

如果有问题,那也是受限于时代的技术问题。

对于可能存在的小瑕疵和漏洞,那日经过与孙承宗、郑靖远、李汝华的研究,基本找到了校正的法子。

东林完全可以自行通报皇帝,揽下这一份天大的功劳,不过他们依然愿意让出这一份功劳。

顾子轩深深地明白在历史已经改变,福王发动疯狂反攻的时刻,东林是多么需要这份功劳巩固东宫的地位。

政治人物做出的任何决定,一定要从对方的利益和处境分析其动机。

打量着左光斗坦荡的身影,顾子轩微笑着点了点头,左光斗亦是含笑致意。

这是一位名垂青史的牛人,不过他能够流芳千古,更多的是因为气节,如今看来,其政治能力同样不可小觑。

左大人这一招妙啊,既博得了顾家父子的好感,也精准把握了皇帝现在对顾家歉疚的心思,让彩票的施行事半功倍。

事情如果成了,功劳便是顾子轩的,同样是东林的,东宫亦是最后的得利者。

……

不能尽信史书啊,顾子轩感慨不已,左大人的表现可谓老辣,哪里是一个空有正气没有脑子的中二大叔。

这分明是一个有勇有谋,政治手法娴熟的政治家好吧。

东林党能够纵横明末几十年,逼得朝廷其他势力联手对抗,他们的阵营如果真如明史记载那般,全是正义凛然书生意气的政治白痴集合体,那么其余四党以及后来的阉党,又何须抱团取暖!

窥一斑而知全豹,左光斗的表现,让顾子轩感念其仁义的同时,也颠覆了他对东林党的认知。

这是一个根深蒂固人才辈出的政治集团,而非书呆子的大本营,这个结论很重要。

……

左光斗的建议,四党同样看出了门道。

方从哲心头一颤,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果顾子轩那个小兔崽子再度拿下一城,今日的战果将不复存在。

方首辅老谋深算,他飞速权衡着其中的厉害。

如果东林建言彩票之策,他不会阻拦。

今日一场混战成功拿掉了顾伟奇,四党的目标已经达成,东林出马搞定彩票的事,固然东林能够得利,但最后的赢家却是东宫。

这一点上,四党乐见其成。

腾骧卫指挥的博弈才是下一步的关键,谁能够把自家的人放在那个位置,谁就能够在那个幕后黑手发动不可测事件之时,一战而鼎定乾坤!

有了这份滔天的功劳,未来朝堂之上就能碾压对手。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谓的东林党,所谓的四党,不过是目标不同的利益集合体。

看着孙承宗、韩爌若无其事的表情,方从哲花白的眉毛皱成了倒八字。

孙、韩的短视让方从哲痛心疾首,顾子轩出马的确能够事半功倍,不过,东林那群混账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镇远侯世子今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方从哲看来,一个顾子轩足以顶过十个顾伟奇。

皇帝给他锦衣千户的待遇,方从哲可以不在乎,锦衣卫再恶名昭彰,在首辅大人看来不过鹰犬恶狗而已,不足为虑。

何况区区千户,根本不能翻起任何风浪。

但彩票这个新奇的东西,据说能够增加百万岁入,如此功劳东林竟让顾子轩揽得头功,这事方首辅绝对不能容忍!

他虽不清楚彩票的具体内容,不过他作为一个老辣的政客,敏锐的政治嗅觉是基本功。

左光斗胸有成竹不惜血书条陈,那就证明这个东西一定经过了东林反复验证,其可行性极大。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一旦事成,皇帝必定会对顾子轩重赏特赏。

顾子轩兵出奇招,摆平了贾继春、周程两个小卒子,皇帝便封了他锦衣千户。

而彩票这等实打实能够为国库创收的奇物,它的出现正当其时,可谓救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也去了皇帝的一块心病。

论功行赏,何其之大。

皇帝有多缺钱,又有多爱钱,没有人比方从哲更明白。

如果顾子轩通过彩票将他的理财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皇帝心花怒放之下,会赏他什么?

户部,唯有户部,才是理财高手的天地!

一想起顾子轩以锦衣千户的身份,同时兼职户部,方从哲便打了个冷颤!

不是因为对于厂卫的蔑视,而是顾子轩的身份。

顾子轩的本质,还是勋贵集团的代表!

别看如今勋贵被文官压制得动弹不得,一旦得到契机,他们依然能够死灰复燃。

顾子轩如果成功打入户部,方从哲丝毫不会怀疑,勋贵集团一定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这个文官集团的核心部门发起疯狂的渗透。

……

一定要阻止顾子轩!

方从哲愤怒地看着左光斗和孙承宗、韩爌,目光短浅引狼入室之辈,羞与尔等同列士林!

方首辅很敏锐地将此事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既然是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阶级斗争,怎能保留余力……

……

顾子轩清了清嗓子道:“启奏陛下,这个彩票其实是臣无聊的时候胡乱……”

“陛下,当前腾骧卫指挥一职空缺,腾骧卫关乎着乾清宫与东宫之安危,其主将一日不可或缺!

为免朝廷内外人心惶惑,还请陛下早日圣裁新任指挥,以匡正朝野视听!”方从哲激越的声音打断了顾子轩,提出了另一个“更加重要”的议题。

注:这两章转折铺垫写起来好累,我在反复琢磨着东林应该是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

如果以明史的正气书呆子形象出现,我自己都过不了那一关。

而按照现在网络上对东林一片大骂的绿茶婊形象出现,很明显那也是不符合史实的。

思来想去,无雪决定尽量还原他们的真实面貌,这是一个有目标有能量有能力的政治集团,他们之中不乏忧心卫国之辈,也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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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旧坑未填又挖新坑

这个老犊子,顾子轩怒视着方从哲,冷声道:“方阁老,打断他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老人家跟我一个小孩子抢话头,这合适吗?”

方从哲表情淡然,看都不看顾子轩,一个锦衣千户的质问,他当然不会回答,那实在太掉价。

何宗彦终于等到与方阁老修补关系的机会,立即义正辞严道:“顾千户,事有轻重缓急。

你那啥彩票不过是拍脑袋想出的东西,如果人人都与你一般跟陛下信口开河敬献祥瑞,而后声称能够无中生有地为朝廷增加百万岁入……

嘿,若是凭着胡思乱想就能为陛下分忧,还用得着咱们这些人宵衣旰食地理政吗?

而方阁老的上奏,是为陛下和东宫之安全计,乃持重谋国之论,与你的‘灵思妙想’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孰轻孰重,顾千户,莫非你就拎不清?”

这话便是赤果果地指着和尚骂秃驴,将顾子轩和东林一锅炖了。

顾子轩不爽地瞥了他,轻声询问老顾道:“这条疯狗谁啊,脸挺大的,方从哲的狗腿子吗?”

顾伟奇不屑道:“此人乃礼部右侍郎何宗彦,一个官迷罢了。”

得,又是一个喷子。

东林虽然处境艰难,但人家前途光明啊,哪里吃的了这般挂落。

杨涟愤然道:“何大人,陛下和东宫之安危,自然有人负责,如何决断,陛下自有安排,你们这是要插手禁中的人事不成?”

何宗彦阴阳怪气道:“杨大人好大的帽子啊,不过何某脑袋小,万万不敢承受!

腾骧卫指挥负责禁中防务不假,不过主官的任命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还是有建言权的,内阁亦有推荐人选的权力。

方阁老身为内阁首辅,与圣上建言早日定下腾骧卫指挥的人选,难道不应该?”

杨涟还待继续驳斥,顾子轩却是淡然道:“何大人,你的意思是方阁老不提醒陛下,陛下就不知道任命腾骧卫指挥了?”

“不可理喻!本官的意思是……”何宗彦也提起了精神,顾子轩一开口就暴露了喷子的面目,这让他不敢大意。

顾子轩斩钉截铁道:“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就是觉得方阁老比陛下英明神武!”

万历目光幽幽,不知是顾子轩的话说中了他的心坎儿,还是不满顾子轩的态度强词夺理。

何宗彦感觉日了狗,这尼玛果然比言官还能喷啊,他怒道:“本官是说你的彩票之策不妥,纯属哗宠取宠邀媚悦上,纯属祸国殃民!”

何宗彦!

顾子轩的黑本本上又多了一个名单,他修长的浓眉挑起,冷冷道:“我的法子还没有说出口,你就知道那是祸国殃民了?”

何宗彦冷哼道:“笑话,那还用说吗?

即便管仲、范蠡之能,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在家苦读经典而已,老夫倒是好奇了,莫非顾千户自比管、范,甚至更胜一筹?

哦,老夫险些忘了,顾千户如今可是堂堂锦衣千户,当然比这两位先贤厉害。

若是一年之内达不到想要的收益,顾千户大可以带领下属敲诈、勒索、威逼富户,一年凑齐几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当年刘瑾的新政,一年也给朝廷增加了几十万的岁入呢。

厂卫在捞钱的路子上,可比户部的同僚厉害得多。”

这番刻薄的话顿时引得四党中人哄堂大笑,把豪情壮志的顾子轩衬托成了小丑,四党一时士气如虹。

他的话引出了立皇帝刘瑾的典故,结合顾子轩的身份,也算不得牵强附会,东林众臣想要声援,想了想却是无从开口。

昔年刘瑾新政之祸,带给天下的灾难可谓遗臭万年,而顾子轩的办法谁都不能保证实施以后的效果,沦为第二个刘瑾新政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顾千户比刘瑾多了一个日产几十亿的关键设备,不过那些东西只能吃不能变成真金白银……

一时之间,方才同仇敌忾的东林众臣,此时除了深知彩票内情的孙、韩、左、杨等核心人物,其余人等皆是忐忑不安地看着顾子轩。

……

万历目光愈发阴沉了,东南的矿监啊,也被这群人一样一样地敌视排斥吧?

何宗彦酣畅淋漓地吐槽,却未发现皇帝冷洌的目光淡淡扫过了他。

方从哲暗叫糟糕,何宗彦过犹不及,无形之中触动了皇帝的痛脚,即便骂赢了顾子轩,又有何用?

……

顾伟奇大怒,儿子长这么大,老子都舍不得如此痛骂,姓何的算是哪根葱!

他默默地挽起了衣袖,顾子轩目光森寒,拉住了老爹蠢蠢欲动的手。

何宗彦的言论已经脱离了政见之争,这是单纯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集团利益而反对。

不管对手的意见出发点如何,其是否有利于朝廷和百姓,一概先拍死不论。

这就是大明的父母官的德行,顾子轩心情沉重道:“何大人就如此武断地认定我的办法一定不行,非但不能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增收,反而会祸国殃民,引得天下大乱?”

何宗彦不屑道:“黄口小儿,也敢妄议国事,老夫可不曾脑子犯疾!”

这个蠢货没治了,本想让你多活一些时日,既然你活腻歪了非要往我枪口上撞,那就成全你吧!

顾子轩怒极反笑道:“既然如此,何大人,咱们就在陛下和众位大臣的面前,互签一道军令状如何?

若是彩票施行以后能够为朝廷带来真金白银,何大人你便辞官告老!

因为你蠢笨如猪耽误了朝廷大计,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尸位素餐,浪费朝廷的钱粮。

如若彩票失败,朝廷不能从中得到银钱,我便辞官归家,从此以后绝不踏入朝堂,安心做我的镇远侯世子。

这个比赛公平无比童叟无欺,何大人你可有胆气迎战?”

又来,这个畜生坑死了贾继春、周程两员大将,如今旧坑未填又挖新坑,你当老夫与那两个蠢货一般蠢?

贾、周二人的悲惨遭遇让何宗彦忌惮不已,不过回头一想,他并没有需要畏惧的地方。

两人失败的结果都是回家遛鸟,何宗彦是正三品礼部右侍郎,部级高官,而顾子轩是正五品锦衣卫千户,看似何宗彦吃了大亏。

其实不然,一者顾子轩年仅十五岁,且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专理刑欲,直接听命于皇帝,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二者顾家是勋贵集团在朝廷的触手,顾伟奇已经倒台,顾子轩这个嘴上无毛的家伙已经自动晋级,成了勋贵的代言人。

一旦顾子轩彻底退出朝廷,勋贵的最后一个钉子也被拔掉了,即便英国公、成国公等老牌勋贵大户,短时间内也回天乏力。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注!

万历和众臣惊讶于顾子轩的大手笔,继顾伟奇的疯狂表现后,这个小八蛋再次展示了老顾家的强悍作风,要么不做要做做绝的优良传统一脉相承啊。

何宗彦小心得算计着,纵观历史,华夏大地上从未出现空手套白狼的理财之术,也不知东林那群蠢货跟皇帝中了小混账的什么迷魂汤。

这笔生意能不能做,有没有机会通过这件事再次给予东林打击?

福王那边,又会有什么反应?

……

韩爌虽然明白彩票的巨大好处,但任何一个新生事物都会拥有巨大的风险。

何宗彦如果答应了顾子轩的挑衅,那么彩票的推行就不再有容错的机会。

他满面忧色道:“恺阳公,镇远侯世子这是置之死地啊,如此意气用事岂非儿戏,要不咱们……”

孙承宗目光闪烁,他深度参与了彩票相关事宜和规则的制订,经过反复推演,或许有一些小瑕疵,但失败的可能很小。

他慎重地询问李汝华道:“茂夫,你以为如何?”

李汝华叹气道:“朝廷但凡推行新政,从来没有只见利好不见弊端的政策。

彩票的推行,最终的成败认定全在于陛下,在于陛下为了得到这笔钱而能够承受多大的疏漏!”

这样吗,孙承宗点了点头,安抚韩爌道:“虞臣,这个小子素来奸滑,你可曾听说顾家害虫吃亏?

稍安勿躁,这个猴崽子一定留有后手,他定然不会拿自己的命运和顾家的前途儿戏。”

言下之意东林这边静观其变就好,要对害虫的实力有充分的信心。

最要紧的,若皇帝坐庄,顾子轩就吃不了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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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该磨刀了

顾小侯爷对何宗彦的沉默非常不满,他揶揄道:“何大人,我一个无名小卒的挑战你竟畏如猛虎,难道你对我的攻击是信口开河不成?

如你所言,华夏从来没有无中生有的生财法门,即便陶朱公富甲天下,管仲以盐铁之利制霸强齐,他们的钱也是绞尽脑汁而来。

我这彩票不过是突发奇想,究竟能不能成,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兴许就一败涂地了呢。

如果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我这就向陛下奏明情况。”

不待何宗彦回应,他躬身拜道:“陛下,您也看到了,彩票之法兴许能为朝廷带来巨大收益,或许有着意想不到的纰漏。

如今何大人这等朝廷栋梁也不看好,说明这彩票若能成功便是托陛下洪福,若不能成,也是天意如此。

既然如此,臣就不浪费时间了,何大人定然能够想到填补朝廷亏空的法子……

陛下上了许久的朝,想必也累了,正好臣也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敢耽搁了睡眠,咱们各回各家,补一个回笼觉吧。”

他如今已是官身,只能以臣子自居。

何宗彦打了个哆嗦,朝廷的亏空便是把他这一百多斤零剐碎卖也填不满呐,这个专业挖坑的小畜生!

万历看顾子轩作妖,淡淡道:“朕不累,你确定你想要休息,那朕就让你休息个够可好?”

顾子轩为难道:“臣不敢,不过臣欲叙说彩票之法,何大人与方阁老极力阻拦。

臣欲与何大人互签军令状,何大人又拒不接招。

……陛下,您说臣该如何是好?”

万历忽然笑了,还没有哪个臣子敢让皇帝想办法,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阴恻恻道:“甚好,朕帮你想法子,一并帮你领了俸禄可好?

还有什么需要朕帮你做的事,一发说来便好,朕今儿身体松快,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这话说得……顾子轩周身立即闪过了八荣八耻的光辉,无比严肃道:“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家父从小就教导臣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劳动光荣懒惰可耻……

陛下的话大道至简鞭辟入里,臣刹那之间忽然醍醐灌顶已经觉醒了,现在忽然想起了一个办法,一定能够解决我与何大人的争端。”

呸!

君臣齐齐暗唾了一口,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你们顾家也有家教的吗

唯有顾伟奇满脸欣慰,这小子终于长大了,很好啊,还能不忘咱们顾氏家风……

“跟朕卖关子?”万历神色不善。

顾子轩很有礼貌地看着何宗彦,笑盈盈道:“臣不敢,既然何大人不敢与臣互签生死状,咱们便不玩那么大,换一个规矩,各玩各的如何?”

被一个后起之秀步步进逼,何宗彦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顾子轩提议不再以仕途相搏,何宗彦顿时压力大减,为官之人最要紧的是“稳”和“变”。

“儿戏之极!

你当老夫闲极无聊,陪你玩小孩子的游戏不成

这里是太和殿,不是你顾家的侯府,可以由得你兴风作浪!”何宗彦依然避重就轻,绝口不接顾子轩的招。

这就是政客和政治家的区别,没有担当意识,没有利益的事绝不会浪费丝毫精力。

如此一个油盐不进的政治流氓,顾子轩忍无可忍,大骂道:“姓何的,我忍你很久了!

你他娘的贪生怕死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好说歹说就是听不了人话对吧?

现在我明码标价开出条件,不敢接招就滚回去闭紧了嘴!

听好了,既然你不敢以乌纱帽跟我赌彩票的成败,那咱们就来一个同场竞技。

彩票的法子我想出来不过几天,待奏明陛下同意以后,你我二人便各自寻一处地方实施彩票之策,谁能成功推行为朝廷增加收益,便是胜者。

反之,谁若失败,便是大明的罪人,到时自有陛下交有司发落,依律论罪。

这个条件如果你还不敢接,那就滚回家抱孩子吧,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你这种官油子的最好归宿!”

一番酣畅淋漓的痛骂,让众臣表情各异。

四党众臣勃然变色痛斥不休,东林中人面面相觑,一副上了贼船悔不当初的模样。

万历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爽,这群欺世盗名的东西实在欠骂,小猴崽子可算帮他圆了多年的心愿。

这个小王八蛋,咋就越看越顺眼呢。

顾伟奇得意洋洋得跟指责儿子的群儒爆发了舌战,儿子占了上分便是为老顾家争气,至于方式,那东西能吃吗?

……

何宗彦这回退无可退,刚才与顾老匹夫骂战累得够呛,他深吸了一口气。

待情绪稳定后,他冷冷道:“彩票是你折腾出的东西,现在你让老夫与你各自推行比试成效,你当老夫跟你一般愚蠢透顶?”

“猪脑子就是猪脑子,彩票是我的主意不假,不过这并非深奥复杂的东西,说穿了便一文不值。

何况这事在我禀明陛下之时,一定会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细节都讲解透彻,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如此一来,我们就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你也不会吃亏,你还有没有问题?”

顾子轩同情弱智癫痫患者的眼光,让何宗彦怒火中烧!

恨归恨,他不得不承认顾子轩的话有道理,只要掌握了彩票的详细信息,那么东林能做的事,他们四党一样能做。

以四党如今掌握的资源,他们甚至会比东林做得更好。

一旦成功,四党便能分享彩票带来的政绩,即便失败或者成效不如东林,最大的黑锅自然有顾子轩这个始作俑者来扛。

这笔买卖不亏啊,小畜生你一定会为你今日的自信付出代价的。

何宗彦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嘲弄地看着顾子轩,痛快无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夫就接受你的提议,与你公平对战一场又如何?”

事发突然,顾子轩突然刹车转向,让东林那边措手不及,孙、韩一时没有想明白顾子轩卖的什么药。

左光斗、杨涟齐齐惊呼,顾子轩大手一挥,无比决然地打断了他们。

方从哲想了想,同样不能看出四党这边吃了什么亏。

不应该啊,小畜生可不是开善堂的,我怎么就这么不踏实呢?

万历无所谓,你们撕得开心就好,不论哪边占便宜,最后只要能给朝廷搞出来银子就是好同志。

……

大局已定,方从哲也不再横加阻拦,顾子轩终于能够安静地上奏。

“陛下,容臣把这彩票的法子详细叙述一番。

说来贻笑大方,这件事还得从……”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兴奋的声音传来:“陛下……启奏陛下,贵妃娘娘……苏醒了!”

司礼监秉笔王安脸堂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皇帝。

“什么?

爱妃终于醒了吗,苍天有眼呐,速速摆驾承乾宫!”

他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就要挣扎起身,王体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吆喝道:“百官退朝,陛下回宫!”

这一嗓子可不敢耽误了,皇帝有腿疾,走起路来有些瘸,这让他光辉伟岸的形象大打折扣。

皇帝不愿意上朝,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原因。

顾子轩懵逼了,我特么是自带闭嘴属性吗,总是关键时刻被打断话头……

群臣比他更加愤怒,皇帝欺人太甚啊!

事情还没谈好您就要离场,何况是因为一个祸国殃民的老娘们儿。

大臣们顿时怒了,这是拿我们公务员不当干部嘛。

无论东林还是四党,由于何宗彦与顾子轩约战已定,两边已经正式宣战,都憋着狠劲儿发大招呢。

谁曾想皇帝因为郑贵妃的苏醒,立即不管不顾地要回承乾宫,这不是欺负人呢嘛。

文官们立即战神附体,个个精神抖擞义愤填膺,对皇帝发起了又一轮山呼海啸般的声讨。

“陛下,彩票之事关乎万民生计,您不能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啊!”

“陛下啊,后宫妇人重要,还是祖宗江山社稷为重,尚请陛下三思!”

“妇人祸国!郑贵妃早不苏醒晚不苏醒,偏在朝廷商议国之大计的时候苏醒,居心叵测也!”

“郑贵妃扰乱朝议便是干涉朝政,如此跋扈张狂,其欲牝鸡司晨乎?”

“这背后一定有永宁侯的唆使,众位臣工,我等今日何不仗节死义,死劾这一对乱政祸国的兄妹?”

……

顾子轩再度对大明文臣的彪悍叹为观止,这尼玛画风清奇啊,这副歪斜的画风要搁在三十年后,恐怕人头会填满菜市口的。

大臣们的确有些不讲道理了啊,人家皇帝也是人,老夫老妻几十年的黄脸婆暴病之后转危为安终于苏醒,他忙着回家看望老婆也是人之常情。

就这么合情合理的举动,咋就给人家万历上纲上线了,郑贵妃也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妇……

好吧,郑贵妃祸国殃民不假……

他狐疑地看着一众大佬,无论是孙承宗、韩爌,还是方从哲、何忠彦,抑或周克缵、张问达,这些人无一人参与吐槽,但却无人制止下属。

韩爌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大明的臣子旁的事能够听上官招呼,唯有顶撞皇帝这件事,等闲之时上官不敢约束,也不能约束。

因为制止的后果便是断了这些官员沽名卖直,博取青史留名功成名就的机会,最后的结果是制止的上官会被大伙儿一块骂。

当年的张璁,便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王体乾也被众臣忽然爆发的情绪吓住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呐,怼皇帝上瘾了是吧。

朝会之时小事情他可以喝止,一旦上升到君臣对抗的程度,他必须得到皇帝明确的指示。

……

顾子轩默默地退到一边,这是你们的舞台,你们高兴就好……

万历脸色铁青,大臣们起初的胡闹他能够容忍,但彼一时此一时!

现在他白头偕老的妻子重病醒来,他作为丈夫想要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他有何过错。

这群道貌岸然的东西,他们的妻子儿女生病之时,难道不曾告假?

好嘛,你们果然一点都没变,时时处处以存天理灭人欲来要求皇帝,对于自己人则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厂卫的刀,是时候磨一磨了!

大佬们对皇帝的反应时刻不敢放松,万历眼中杀机闪现的一刻,大家伙儿纷纷把勇挑重任的眼神投向方阁老。

没办法,您是首辅骨骼清奇,拯救世界的责任你应该毫不犹豫地挑起来。

一群滑头的东西,到了擦屁股的时候总算记得我这个首辅了。

他不能不出头,一旦廷杖重现,他这个首辅也就做到头了。

在万历爆发的边缘,方从哲赶紧大喝道:“肃静!启奏陛下,贵妃娘娘病体康复实在可喜可贺,陛下何不立即回宫探望?

关于彩票之议,老臣建议五天以后正式会决。

至于人选,便由内阁臣僚、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大理寺部堂参与,礼部侍郎何宗彦、锦衣亲军千户顾子轩一体参与。

是否可行,请陛下示下!”

顾子轩暗暗点头,方从哲的建议缩小了人员范围,但参加的人选莫不是能够主宰一部一院的大佬,效率明显提高。

但方阁老夹杂的私货也很多,按照他的建议,孙承宗这个彩票诞生的见证者被排除在外。

同时由于各部主官大多是四党中人,五天后的会决,他们必然形成压倒性优势。

要命的是他的建议破解了万历当前的尴尬处境,万历没有道理不准。

果不其然,方从哲话音落地,万历脸色立即缓和不少。

万历急于回宫,就要恩准方从哲。

顾子轩心头一动,抢着道:“启奏陛下,彩票的推行事关全局,臣以为必然要有充分理解其原理的人参与。

詹世府左中允孙承宗、武安侯郑靖远一体参与了彩票的制定和草拟,臣以为他们应该一起参加会决。

还有一个情况方阁老不太清楚,彩票若要大范围推广,必须要有熟悉各地风俗人情的人员斧正。

以臣之见,内廷的镇守太监常年驻守各地,而勋贵亦是常年巡视各地要隘关冲和繁华富庶之地,对大明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两方面也应该参与会决。”

方从哲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不安的缘由。

这个畜生,他果真是勋贵的触手,彩票能不能推行尚在两可之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为勋贵代言掺沙子了。

顾子轩对首辅大人笑得温暖和煦人畜无害。

既然首辅大人你要处心积虑得弄死我,那我就送你一份天大的豪礼,一份你拒绝不了的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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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有的时候朕实在很羡慕你

提议内廷和勋贵加入彩票计划,是顾子轩顺势而为的结果。

彩票的计划他原本并未在意,纯属助攻损友郑青寒装逼的一时兴起之作。

作为一名金融狗,类似空手套白狼的东西,他分分钟能够搞出几十种,彩票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给了郑家也不心疼。

抛开二战以后华尔街那群妖孽搞出的眼花缭乱的金融产品不论,单是从十七世纪到二十世纪初的这几百年,西方玩的那些金融手段就够他挑捡的。

尤其荷兰和英国在工业革命起步阶段的金融手段,其诞生、发育的土壤与大明当前的经济、科技形势极其相似,有机会的话顾子轩不介意深度研究。

……

顾子轩对彩票不上心,架不住东林那群土鳖没见过世面啊。

李汝华、孙承宗对彩票一见倾心如获至宝,一番运作之下,彩票被他们当成了增收的法宝和朝争的压舱石。

后来随着时局的发展,顾家与东林形成了合作共生的局面。

东林需要彩票的成果稳固东宫,顾家需要彩票的威力抵御福王的打击,双方一拍即合,自然形成了天衣无缝的合作关系。

不过今天方从哲和左光斗的表现,引起了顾子轩的警惕。

方从哲是圆滑的政客,左光斗是有能力的君子,二者人品有高低,后者更是是友非敌。

让顾子轩寒心的是他们面对万历的态度,无论是四党还是东林,无不放下了纷争,枪头一致对准皇帝。

顾子轩有一个优点便是见微知著,两方人马对皇帝的同仇敌忾,让他认识到了阶级矛盾的切实存在和生动表现,以及骨子里带来的不可调和性。

他们都是文官集团,即便他们立场有异,在阶级属性上,与勋贵集团依旧天然对立。

文官、勋贵都是统治阶级,不过其中差别仍然比较显著。

文官代表的是地主阶级精英的利益,其最高代表便是内阁。

勋贵代表的是依附于政权体制,与政权的命运共同呼吸,简称与国同休的寄生集团的利益,其最终的代表便是皇帝。

二者之间共同点是大量占有农耕时代最宝贵的生产资料:土地,进而获得压榨剥削农民阶级的权利和利益。

其不同的地方在于文官可以接受改朝换代,政权的交替对他们利益的影响极其微弱。

勋贵集团则是彻底与政权绑定,王朝一旦完蛋,勋贵集团也就随之湮灭,新兴的政权不会容忍前朝的传国世家一起分享铁杆儿庄稼。

……

因此敏感的顾子轩见到文官群殴皇帝,立即清醒过来并放弃了幻想。

屁股决定位置,我特么一天是勋贵,就永远不可能与文官集团彻底融合。

双方可以合作利用相爱相杀,但绝无可能融洽无间。

既然如此,那就要抓住这个稍纵即逝千载难逢的机会,为勋贵集团的复兴打下钉子。

他坚信,用阶级分析的照妖镜看问题,很多看似纷繁复杂的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不费吹灰之力。

……

顾子轩的提议一石激起千层浪!

孙承宗、韩爌错愕地看着他,左光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党更是一片怒骂。

能够允许顾子轩参与彩票的决议,那已经是他们对勋贵承受的底线,毕竟发明者亲自参与规则的议定无可厚非。

如今顾子轩提议带着内廷和勋贵一起玩……是可忍孰不可忍!

万历却是眼前一亮,王体乾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内廷插手外廷政务的局面,自刘瑾以后便不复存在,直到几年以后的九千岁。

现在顾子轩给他们内廷的爷们儿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窗口,成与不成,内廷都得承他这份情!

陛下如果准了,这就是……变天的节奏啊!

王公公瞬间原谅了顾家父子的糟心举动,此子与咱家果然有缘。

看着顾子轩年轻的脸庞,万历似乎看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于他而言,这些年的潜居深宫,何尝不是对朝政失控的消极反抗。

文官集团集体抱团,让他的政令和意志不能走出乾清宫,这对天子而言,是何等的无奈与悲哀。

他最后的依仗便是厂卫,就这点可怜的底牌,还被文官骂得畏畏缩缩,活脱脱便是受气的小媳妇儿。

这么些年的窝囊日子,万历总结过原因,其根源在于土木堡之后勋贵集团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其后一百多年一蹶不振再未复兴。

这就导致文官集团在掌握政权的同时,也牢牢地握住了兵权,以致一家独大无人制衡,皇帝便成了受气包。

勋贵集团才是皇家的基本盘,是皇室生长的最深厚的土壤。

而土木堡之变铲除了那片肥沃的土壤,皇室这颗参天大树也就失去了养分来源。

这便是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历代皇帝成为金丝雀的悲剧起源。

有鉴于此,历代大明皇帝都会死保勋贵在朝中的代表。

嘉靖帝有陆炳,万历朝先后有英国公和镇远侯。

不过勋贵在朝中的力量太单薄,远远无法与文官集团对抗,因此他们的存在,吉祥物的意义要大于实际作用。

没办法,文官集团铁板一块,勋贵集团没有天大的机缘根本插不进手。

现在,因为顾子轩和他的彩票奇策的出现,万历有生之年难以想象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即便他来日无多,哪怕他努力了依然没有结果,即使有了成果享受这一切的是他并不喜欢的长子常洛,万历依旧坚信他有必须尝试的理由。

……

万历无比凝重,眉头深深地皱起,他顾不得腿疾的拖累,强自撑起了病体。

王体乾冷汗唰地淌了满脸,赶紧搀住了主子,眼泪花儿都快下来了,吭哧着浓重的鼻音大喝道:“都他妈闭嘴!

陛下若是让你们这群狗东西气出个好歹来,咱家便是舍了这一身剐,也要将尔等杖毙在午门!”

皇帝受辱,王体乾瞬时起了玩儿命的心思。

他们少了男人的硬气,却比书生文人多了一分血性,以及对主子的忠诚。

万历一把甩开了王体乾,他深深地看着顾子轩,眸中的期盼和豪情,仿佛回到了张居正去世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豪情万丈,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他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大明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然而残酷的现实让他的热血一天天冷却,直到三十六年后的今天,因为一个年轻人,他激情消逝的热血再度沸腾。

“顾卿言之有理,准奏!

彩票奇策利国利民,且牵涉广泛,理当各方人等集思广益,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方阁老、王体乾、顾子轩,尔等三人拟定一个详细议程,五日之后于乾清宫议决彩票事宜!”

万历硬了,斩铁截铁乾纲独断地同意了顾子轩的建议。

说完他不待众臣退朝,亦不乘坐肩舆,他肥胖的身子就那么拖着微瘸的腿往承乾宫而去。

“陛下……”

那个萧瑟而悲壮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离开了太和殿,留下群臣一片悲呼怒号。

顾子轩被万历镇住了,老皇帝的辛酸遭遇,何尝不是所有勋贵的一把血泪史。

一个小小的彩票,一场突如其来的朝会,最终演变成了大明统治阶级不同集团的激烈斗争,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这已经是一场任何人、任何势力都输不起的战争,一场不见硝烟却你死我活的阶级战争!

……

万历聊发少年狂,一路小跑着奔向承乾宫,奈何这个年纪的男人精神可以硬,身体实在硬不起来。

小跑了不到五百米,万历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王体乾吓得肝胆欲裂,通红着眼抹着老泪,凄凄惨惨道:“主子啊,您这是要了老奴的命哟。

您这般不爱惜身子,一会儿贵妃娘娘看见了,还不定如何生气呢。

您不心疼自个儿,也得心疼娘娘啊,若是让您再吓出个好歹,娘娘可不是亏得慌吗”

一边碎碎念,一边伺候着万历乘上了肩舆,万历的呼吸依然没有平息,他大笑着喘息道:“老王啊,你不会懂,你永远不会懂……

一个人的强大不在于他的权势,不在于他的身体,而在于他的心。

朕的身体已经老朽衰坏,但朕的心却是比三十六年前更加强大。

这么多年来,朕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折腾不过那群道貌岸然的东西,那便由他们去吧。

他们学识渊博,他们占据大义,他们组织严密朋党众多……

他们费尽百年的功夫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即便朕贵为九五之尊,也陷入他们的罗网之中动弹不得。

……

但是今天,那个小猴崽子竟然名正言顺地找到了那张罗网的漏洞,给了朕一个撕开罗网的机会和希望。

你说,朕应不应该尽兴一回?”

王体乾沉默了,不是因为他生性沉稳,而是他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

看着这个蠢货故作深沉,万历哑然失笑道:“得了,朕跟你说这些干嘛。老王啊,有的时候朕实在很羡慕你。

呵呵,蠢,也是一种福气啊……”

王体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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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男人要快准狠

万历划作一阵歪风沉重地飘摇而去,留下满殿朝臣呼号痛骂不已。

四党最蠢的人也看明白了,彩票之事东林花了无数的心血,户部也无人表示质疑,这一定是能够出政绩的事物。

经过何宗彦的掺和,四党原本绝无可能染指彩票,如今竟然能够获得御前决议的地位,实在可喜可贺,众人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心头莫不欢欣雀跃。

即便如此,顾子轩那个畜生将勋贵和内廷搅合进来,依然让他们怒不可遏。

百十人的怒骂瞬间将顾子轩父子淹没,有那年轻力壮的挽袖子露胳膊就要动手揍人了。

一旦让他们动手,羊群效应之下众人就会跟风失去理智,顾子轩父子被他们活活打死也是顺利成章,到那时煊赫一时的镇远侯和新任锦衣千户顾子轩,就会成为第二个马顺。

以文官的德行,人被打死了自然活该,死后也会把他们骂上一千年。

“锦衣亲军千户顾子轩者,蛊惑帝心欲勾连内监、勋贵祸乱朝纲,帝昏昧允之!

然众正盈朝孰不可忍,群起而发踩踏奸佞贼子,为天下除二贼!”

父子二人死了也就死了,史书之上只会添上这两句大快人心的记载。

……

顾伟奇怒极之下,转头瞄准了大汉将军……手上的金锤!

形势危急,顾子轩有样学样,连热身运动都免了,直接抢过一柄金锏。

对,你没有看错,就是老顾开过光的那把神兵。

那名大汉将军再次被夺走兵器,眼泪花儿就出来了。

这一对父子什么人呐,就不能换个人欺负吗……

金锏在手天下我有,顾子轩挽住了金锏舞了个剑花虎虎生风,大喝道:“啊打……”

“当啷”

帅不过三秒,金锏已经落地。

……气氛安静了,顾子轩面不改色地捡起金锏,无比歉意道:“对不住啊各位,不太专业,手滑了。

你们尽管继续骂,有兴趣的话动手也行。

嗯,我反正也拿不稳金锏,想一棍子敲死你们也没那个本事,顶多打断手啊脚的……继续啊大家。”

他的语气无比客气,眼神阴恻恻地瞄过跳得最欢实的几个御史。

……父子二人周边瞬间清空了。

顾子轩冷笑不已,直勾勾地盯着何宗彦道:“何大人呐,我书读得少,那个咆哮金殿冲撞陛下的大不敬罪名,我大明的律法应该如何判处啊?

我现在是锦衣卫千户,臣子如果不守规矩对陛下不敬,我有没有权力揍他?

如果形势混乱打死了人,我是赔丧葬费呢还是秉公执法不了了之呢?”

一连三个问题,彻底浇灭了四党的滔滔凶焰。

文臣们以对抗皇帝沽名钓誉不假,不过现在皇帝已经离场,他们与顾子轩父子撕逼便成了傻逼。

赢了不能青史留名,输了被打死也是活该,顾子轩即便抛开锦衣千户的身份,亦是自卫还击。

更要命的是顾家父子战斗力爆表,又占据了道德和法律高地,与马顺的作死行为有本质的不同。

这就彻底断了众人浑水摸鱼的念头,何宗彦冷哼道:“奸佞小人,老夫看你猖狂到几时!”

说罢拂袖而去,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方从哲表情木然,缓缓扫视了顾子轩和东林众人,一言不发默默离去。

他是四党的首领,五天之后的议决关系到朝廷格局的变动,他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撕逼上,那与他的身份严重不符。

领头羊已经离去,四党众臣也痛骂着离场,中立派大臣没有了热闹看当然不会自找无趣,也相继跟随四党离去,只有李汝华留下静观后变。

乌泱泱人满为患的太和殿,片刻之后只剩下了顾家父子和东林众臣。

孙承宗神色凝重,韩鄺满脸幽怨,杨涟性格比较直爽,毫不客气道:“世子,你欠我们所有人一个解释!”

顾子轩把金锏还给了大汉将军,笑道:“了然,正好我也有一些事要跟大家深入交流,要不左大人做东,咱们春风楼慢慢聊?”

杨涟、左光斗的表现比较耀眼,顾子轩跟老爹了解过二人的身份,自然能够一口道出两人的名字。

左光斗……

杨涟黑着脸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哟,害羞了,顾子轩拍着他肩膀道:“杨大人真君子也,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一品楼吃个午饭边吃边聊,李尚书请客?”

李汝华……

……

“啪”

“砰”

郑国泰摔碎了两只前宋钧窖瓷瓶,掀翻了满桌书笔镇纸,咆哮道:“废物,全他妈是废物!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让顾老匹夫逃出生天,那两个废物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斗篷人蹙眉道:“侯爷,咱们这一步的目标是搬倒镇远侯!

现在镇远侯已经不再是腾骧卫指挥,咱们的第一步目标已经达成,侯爷何必动怒?”

郑国泰呼哧喘着粗气,不满道:“本侯的目标是要顾老匹夫死,还有那个小畜生!

只有他们父子死了,本侯才能消得心头之恨。

现在他们汗毛都没少一根,小畜生更是擢升锦衣千户,这算哪门子的完成目标?”

竖子不足与谋啊,斗篷人鄙弃地摇了摇头,淡然道:“侯爷,镇远侯父子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镇远侯忠义无双能力卓著,只要他离开了禁中,东宫的大门便形同虚设。

现在的当务之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实施第二步计划!

只要咱们能够顺利地完成所有步骤,整个大明的天下都要倾听侯爷的声音。

到那时,区区一个镇远侯,要死要活,还不是侯爷的一句话吗?”

这还算句人话,郑国泰平息下来,恨恨道:“那就容他父子多活些时日!

小畜生,老子要把你阉了送到春风楼当兔儿爷,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贾继春那两个废物也不能留了,夜长梦多,今天夜里就……”

他竖掌成刀,狠狠划过了脖子。

……

慈云观,云阳子挥汗如雨,左手掐着指诀十指翻飞如蝴蝶,右手拿着罗盘分毫不敢大意,全神投入地寻找着龙眼。

此地地势雄奇,以云阳子的功力竟然发现了八处疑似龙眼之地,但最后都被他一一否定。

顾自道面无表情道:“道长你行不行啊,男人做事要快准狠,这都换了八个地儿了,你是画符的还是寻风水呢?”

云阳子怒道:“无知莽夫!此地极有可能是罕见至极的九龙吞日之地,这哪里是王陵之地,分明就是帝陵的无双宝地!

如果贫道所料不差,此地一定还存在着第九个龙眼之祖!

找到这第九个龙眼,花费的功夫是前面八个龙眼的数倍不止,出了差池,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顾自道立即吹着口哨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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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真实的东林

镇远候府地窖之中,尹天星感觉自己快疯了。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堪堪前后转身的铁笼子里,黑暗是永远的主题,没有一丝丝光线,也没有一点点声音,就连蟋蟀和蚊子的声音也没有。

一切如同洪荒初开,孤寂,未知,煎熬,恐惧……

短短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尹天星从最初的不屑到淡然,现在已经烦躁无比,偏偏不能走动透气,也不能躺倒休息。

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铁笼中享受顾子轩给他安排的永恒的黑暗和孤独,他肺管子里憋着一股子闷气大喝道:“来人啊,顾家的杂碎都死绝了吗!”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啪”

铁笼被他大力一掌拍下,铁栏却是坚固得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啊……”

他狂怒暴躁地大叫发泄着,他是刀头舔血的汉子,宁愿尸山血海走一遭,也不愿遭受这等纯粹来自精神的折磨。

坚持!

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这是顾子轩那个小畜生的诡计,他以为凭着这么一个小小的铁笼子就能让我屈服,亲手写下陷害皇亲国戚出卖主子的供词,然后把自己送进刑部天牢吗?

尹天星烦躁地鄙弃着顾子轩,暗暗给自己鼓气……

……

顾子轩一行六人悠悠地行走在前往一品楼的路上,离开了紫禁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为何是六人?

因为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顾伟奇不喜与文官相处,东林诸子也大多看不顺眼顾家父子的做派。

到最后只剩顾子轩与韩爌、孙承宗、李汝华、左光斗、杨涟同行。

老顾离去前叮嘱他尽早归家,他会派顾云和五福来接他回府。

宽敞的钟楼大街上,商贩的叫卖此起彼伏,行人匆匆摩肩接踵,却无人与他们六人冲撞摩擦。

即便有那行色匆忙者,仓促间抬眼看到了顾子轩一行,呆愣片刻的功夫后也会迅速避让。

顾子轩微微邹起了眉,他只觉自己等人与满街的行人间有着一层无法突破的膜,既不能刺破也不会见红,就那么生生地将他们与百姓隔绝。

这种感觉,就像是瘟神降世,啊不,是rr上街,即便车流如海,却不用担心擦挂追尾,因为所有的司机都会默契至极地留出安全空间。

不应该啊,我虽然帅出了天际,可表情还是官民一家亲,接地气得不得了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见韩爌等人一身扎眼的官服,顿时了然。

“各位大人,你们看见这满街的百姓与咱们格格不入,甚至畏惧如同猛虎,你们作何感想呢?”

他前世是标准的群众本位者,即便小有身价成为千万富豪以后,也从来没有改变初心。

眼见百姓对自己等人畏之如蛇蝎,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与家门口的百姓怕顾家害虫不一样,那是老实人对恶霸的畏惧,可以治疗。

现在的情形是统治阶级和百姓的对立,难以根治。

他的问题很刺耳,也很尖锐,左光斗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京师一害又是哪根筋搭错了脉。

杨涟不解道:“世子,百姓畏惧官府乃天性也,此所谓官为民綱,不足为奇。”

顾子轩不爽道:“这么说,民怕官就应该天经地义喽?”

杨涟坦然道:“我辈圣人门生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金榜题名堂皇而入天子朝堂,所求不过是上佐君王下抚黎民,为万民造一个天下大治。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士农工商有序而为。

无论农、工、商者,皆须服从士大夫的管教约束,如此各行各业才能兴旺发达而毫不紊乱。

所以了,百姓对官员有所尊崇隔阂,自然在所难免。”

说得真好啊,顾子轩暗自冷笑,指着一名牵着孩子惴惴不安走过的妇女,淡淡道:“就像这名妇人一般吗?”

杨涟一愣,那名妇女的脸庞由于营养不良导致了明显的菜色,浑浊不再清亮的眼神中只有畏惧、隔阂,偏偏没有半分尊崇。

当场被打脸,杨涟顿时哑口无言,他或许骄傲,但并非狡辩之人。

孙承宗等人默默地看着顾子轩,他们彻底搞不明白这位痴癫世子的想法。

杨涟的说法没毛病啊,这厮又发什么疯。

那个妇女的表现,能够代表所有的百姓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左光斗等人一副看他无理取闹的眼神,彻底激怒了顾子轩,他声音陡然拔高,喝道:“孟圣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句话的意思连我这个读书少的人都听得懂,杨大人不会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吧?

即便抛开孟圣经义不谈,爱民如子以仁政治天下,岂非东林学派的治世格言!

杨大人,我读书少,我想请教一番,哪位圣人教导过百姓应该畏惧官府,官民应该天然对立隔阂?”

这句话分量很重,杨涟一时呆住了,良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过是认为士农工商应该各守本分。

士人应该苦读圣贤诗书,为其他所有行业的百姓规划好营生的路线。

而商人工匠民夫,都应该在士大夫的管理下各司其职,不得逾越本分,如此天下才能安定繁荣。

这难道不是古往今来王朝治理的天条吗?

敢问世子,杨某何错之有?”

顾子轩狂笑道:“如此说来,这天下万民还得好好感谢你们这些官老爷的管理了。

你们给他们安排了工作,每个人生下来该干嘛就干嘛,饿死也不能转换职业!

你们给百姓规定了哪个年龄必须结婚生子,然后一大家子人多了吃饭的嘴,你们又撒手不管。

最后饿死了人,你们又恨其不争,然后冷冷地斥责百姓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事事规划爱民如子,杨大人,你说这些话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曾了解圣人真意?”

一顿劈头盖脸又离经叛道的痛骂,让众人困惑又恼怒。

杨连的话也是他们的心声,他们迷惑于顾子轩一个纨绔怎会发疯与他们讨论治国之道。

左光斗看不下去了,和稀泥道:“世子,百姓不读圣贤诗书民智未开,如果士大夫不替他们安排好一切,恐怕他们难以自食其力。”

顾子轩震惊了,这个时代的官员自我感觉都如此良好吗?

他大怒道:“左先生,百姓自食其力靠的是他们自己的一双手,而不是朝廷官员的规划安排。

相反,他们十滴汗水换来了一颗粮食,最后却有一大半不属于自己,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官老爷又在哪里,又有谁可曾为他们呐喊奔走还他们公道!”

顾子轩失望了,脑子里闪过深深地无力和茫然。

顾家和东林因为共同的敌人福王,进而形成了天然的盟友。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可靠的组织,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即便东林学派的人如何关心家事国事天下事,他们依旧是传统地主士大夫阶级的代表。

在这个欧洲国家已经拉开全球大发现大幕,人类进入轰轰烈烈的新时代的关键时期,他们依旧自嗨在陈旧的家国天下的世界中。

朝堂之上东林人与四党一致针对皇帝的态度,顾子轩感到了深深地失望。

而如今东林精英对百姓的态度和治国的看法,却是让顾子轩感到绝望无助。

这样一个落后的政治团体,不是他想要的政治盟友,或者说不是能够陪自己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一起为大明找到出路的战友。

千年未有的新时代已经打开大门,他必须找到能够陪自己一同闯关的先进阶级和势力。

很明显,东林不符合这个要求。

这个时代,也没有符合自己要求的盟友。

顾子轩暴怒过后陷入了深深的惆怅,大明天下,再过三十年就要神州陆沉

萨尔浒之战,还有不到一年就要爆发,如果不做些什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明的家底葬送殆尽。

而后大明二百余年从未抬头的军阀,就会在辽东开始诞生蔓延,到那时大明就彻底没治了。

真他娘地蛋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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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抄家伙干啊

左光斗懵逼了,他不过和了一把稀泥,没想到顾子轩将他一起斥责了。

最难受的是对方的理由竟是为万民抱不平,向来善辩能言的左光斗,因为顾子轩占据了大义,一时竟然词穷。

杨涟是真君子,左光斗胸怀坦荡不下于杨涟。

顾子轩对他的一顿喷虽然恼火,不过转念一想,顾子轩的话何尝不是道理。

何况对方作为京师一害,能够发出这等忧民悯民的道理,实在是可喜可贺。

东林学派的人自诩秉承昊然正气,他们与顾子轩的合作自然出于情势所逼。

顾子轩的虽然言语过激,但与他们的理念却是不谋而合。

区别在于东林的传统儒家士大夫思想的仁政的实现,必须以士大夫阶层为绝对主导,蔑视民众的智慧,通俗的讲便是英雄史观。

而顾子轩的世界观却是普通民众推动了历史进步,是最朴素而不掺杂质的群众史观。

两种跨越四百多年的世界观的碰撞,杨涟、左光斗等人得出了顾子轩孺子可教的欣慰结论。

坏人偶尔做一遍好事,立刻成了口口相传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左光斗等人对顾子轩的观感便是生动的体现。

左光斗终究没有与一个小辈继续纠缠,苦笑道:“世子所言,未尝没有道理。

如今你年未弱冠已是锦衣亲军千户,位虽不高却是手握重权。

坦率地讲,我们很担心你跋扈飞扬,以致为祸京师酷烈尤甚东厂……

现在你能有这一番爱民悯民的赤子之心,虽然言语孟浪,让我和杨大人下不来台,不过……我却是深感欣慰。”

杨涟也回过神来,唏嘘道:“世子你这张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你加入了御史台,我相信满朝文武不会有你三合之敌。

你能够为万民鸣不平,这很好。

不过待你入朝任事年深日久以后,便会明白民众何等蒙昧愚顽。

为官者当时刻谨记仁政爱民之心,但该有的教化和训导也时刻不得松懈,如此方是为官之正道!”

左、杨的坦荡让顾子轩略感意外,士人为了莫须有的理念之争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他们在初出茅庐的晚辈面前吃瘪以后尚能保持冷静,甚至变相低头,顾子轩对他们的观感顿时拔高了三分。

顾子轩并非得理不饶人之辈,他淡淡笑道:“在下孟浪了,两位大人能够坦荡直言,在下钦服万分。”

话说得漂亮,顾子轩却是暗暗与东林划下了一道浅浅的鸿沟。

几位晚辈的口舌之争,孙承宗几位大佬自然不会参与,双方握手言和,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李汝华道:“前面已是一品楼,走了这半天的路,老夫可是浑身酸痛,咱们赶紧地饮一壶茶去。”

出了紫禁城,几人原本都有轿子乘坐,但顾子轩提议大家一起散步,领略一番京师的风情人物。

说来可怜,来到大明他上街转悠的次数半只手都数完了。

他是接下来议题的核心人物,众人当然不好驳了他的脸子。

这就害苦了孙、韩、李三位大佬,老胳膊老腿儿地甩着火腿走了将近三公里路。

李汝华的提议正合众人心意,顾子轩三人一番叨逼,也是口干舌燥肚子咕嘟嘟直叫唤。

于是京师难得的奇观出现了,几位身着二品锦鸡大红补服的大佬,领着两名干练矫捷的青袍官员,还有一名披头散发的白丁脚步匆忙地走进了一品楼。

……

这群人身份高贵,不过消费能力并不高。

孙承宗为首的一众大佬,不是穷逼但个个身上都不会揣钱。

二品副国级大佬上门消费,顿时惊动了整个一品楼。

掌柜地一路小跑着上前请安问礼,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股子紫气东来的欣喜。

掌柜的态度谦卑恭谨到极致,这并没有让李汝华心情有半分好转。

一想起顾子轩点名要自己掏钱,李汝华便肉疼不已。

顾子轩给了他们户部一个天大的人情,一顿饭钱而已,他不能不掏腰包。

“寻一处最雅僻的厢房……最便宜的那种。”李汝华面无表情道。

……堂堂大明财政部长,您这气势也不嫌寒掺吗。

“得嘞老爷子,您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今儿这顿还是我来吧。

掌柜的,把最豪华的厢房收拾好,上你们最好的茶,菜品也照咱们六人的分量来一桌最有特色的。

最要紧的,保证厢房周边三丈以内连蚊子也不能有一只。

……明白我的意思吗?”

车船店脚牙,但凡从事这几个行当的老手,一双毒辣的眼睛是基本功。

顾子轩一家子承包一品楼的事,掌柜的还历历在目,对这位恶名满京师的纨绔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何况李汝华几人吓死个人的一身锦鸡红袍,即便在权贵多如狗的京师,也足以横行一方。

他们的谈话,鬼才愿意听见一个标点符号。

掌柜立即搂着大肚腩点头哈腰,视死如归道:“世子爷您放心,咱们一品楼在京师的生意能够做得这么火爆,单凭菜色上乘可做不到。

咱们靠的就是眼瞎耳聋,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顾子轩愣道:“你认识我?”

掌柜的笑道:“世子爷当日和镇远侯包下蔽店的豪气,小的可是历历在目啊。

嘿,就在店门口您还邂逅了一位西夷风情的姑娘呢,不知道世子可否……”

他一双小眼睛写满了“你懂得”猥琐,顾子轩顿时想起了那日的一切。

掌柜的一提醒,顾子轩顿时想起了傲娇的“苏菲玛索”。

也不知那个卖枪的丫头现在情况如何,这段时日过得太充实了,实在来不及想她的事。

罪过啊,撩妹这等人生头等大事竟然一拖再拖,回去一定要反省……

顾子轩拍了拍掌柜的肩膀,笑道:“老板有心了,既然如此我就免费奉送你一个好消息,本世子现在已是锦衣卫千户……”

他的眼中也满是“你懂得”暗示。

掌柜打了个哆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而后一激灵无比激动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如此年纪而提锦衣亲军,世子果然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呐,世子今儿个的花销……酒水免单!”

顾子轩黑着脸道:“抓住重点呐混蛋,本世子是缺那点儿酒水钱的人吗?

我的意思是,今天哪怕有一只狗听见了我们谈话,你就交代后事吧!”

他是恶名昭著的镇远侯世子,如今更是锦衣卫千户,这番威慑还是很有效果的。

即便一品楼背景深厚,掌柜也不敢冒死捋他的虎须。

掌柜委屈道:“若是世子你们的人泄露了消息呢?”

“你一样交代后事!”顾子轩毫不放松。

“……世子果然如传言般通情达理明察秋毫,小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掌柜的一脸“钦佩”地走了。

左光斗等人……

安顿下来并确定了隐私安全后,性子最为直爽地杨涟开门见山道:“世子,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

四党猖獗势大,彩票的推行需要引入第三方力量制衡,此乃现实所逼原本无可厚非。

不过咱们大可以争取中立的力量支持,咱们东林学派全力以赴,加上他们的力量,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世子为何要执意引入勋贵和内廷,你要知道……”

看着顾子轩脸色越来越黑,韩鄺轻咳一声打断了杨涟的控诉,沉声道:“世子不必介怀,文孺的意思是内廷那群人见利而忘义,一旦他们插手此事,就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而勋贵们……以武治家的传统荡然无存!

看看现在的勋贵世家,除镇远侯外无人能骑快马挽强弓挥长刀,他们擅长的是眠莺宿柳飞鹰走犬,如何能够托付大事?

何况此事原不在我等计划之内,世子因何不予知会而单枪匹马铤而走险?”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韩大人的中心意思便是一个,内廷是垃圾,勋贵是败类。

要想推行彩票的计划,还得靠咱们文官集团。

即便是争取那些模棱两可的中间派,也远比引入勋贵和内廷的死太监强。

顾子轩并未动怒,他面无表情得听着韩、杨的指责,脑子飞速组织着语言。

能够混到金殿面圣的级别,没有人会是傻子。

顾子轩的提议,在东林看来便是背后插刀子,被这个小混蛋生生地利用了。

按照他们商定的计划,彩票的推行应该由东林拼死一搏来完成,一旦功成,无论是皇帝还是户部都能得到莫大的好处。

这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谁能够掌握彩票,谁就能在朝廷孱弱的财政大局上拥有巨大的话语权。

东林一战翻身,太子的东宫之位也会进一步巩固,这是多么美妙的设想。

在他们看来,让同为文官集团的中立势力分一杯羹,已经是容忍的极限。

如今顾子轩不按套路出牌,让内廷、勋贵也掺和到财政大计的推行之中,这无疑让那两方势力堂而皇之地插手朝政。

甚至连他们的死对头四党也能顺势分一杯羹,此乃万万不能容忍之事!

金殿之上没有当场爆发,已经是东林顾全大局,因为福王的凌厉攻势已经发起,他们和东宫已经被逼到墙角。

皇帝被文官集团欺负得狠了,接到顾子轩抛出的破局抓手以后,他立即毫不犹豫地准奏。

为了不给文官集团反悔补救的机会,万历甚至不惜以敞露残躯的方式展示决心,决绝地独裁而行。

这尼玛就没办法玩了,如果顾子轩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们是不会甘心背上文官集团千古罪人的骂名的。

大不了一拍两散,东林学派的人从来不缺二杆子,逼急了他们不会记得什么大局与否。

沉吟一会,顾子轩无比凝重道:“各位大人,今日朝会之上,贾、周那两个畜生发动的攻势何等惨烈,大家有目共睹!

如果背后没有那个人的操控和谋划,你们相信吗?”

这一点众人没有异议,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很好,咱们接着看,今天四党的态度你们就没有发现蹊跷吗?”顾子轩循循善诱道。

韩鄺微微点头道:“不错,方阁老对贾继春的猝然发难一无所知。

此前严继澄领着一众御史言官弹劾镇远侯,而最后却是何宗彦出头收拾残局。

根据老夫的观察,方阁老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

这委实不可思议,老夫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四党内部出现了分化。

有人瞒着方阁老和同僚,与那个人的势力达成了某种交易。”

孙承宗终于第一次发表了意见:“综合种种信息,这个与虎谋皮的人便是礼部右侍郎何宗彦!”

玩政治的果然没有一个废物,顾子轩暗暗折服东林众人的敏锐。

如此更加印证了他对东林的政治集团而非学术社团的定位,由此推论,能够把东林压得抬不起头的四党又是何等棘手。

有这么一群庞然大物挡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基本盘支撑,即便要搬动一张椅子也是白日做梦,何谈改革。

他竖起了大拇指叹道:“世伯一枪见血,小侄佩服。

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个人的巨大威胁,那么大家扪心自问,推行彩票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咱们能够独自吞下吗?”

杨涟依旧不满道:“即便如此,咱们也不能与内廷和勋贵合作啊,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顾子轩淡淡看了他一眼,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杨大人,内廷贪婪,勋贵陈迈,这些我都明白。

不过,彩票的推行,如果利益要获得最大化,而风险也必须可控,那就离不得他们的支持。

咱们大明最富庶的地方是江南,而江南最富庶者莫过于江浙。

江浙之地,可是浙党的大本营。

如果你是方阁老,会不会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建功立业,而自己却无动于衷任由对方坐大?

嘿,江南之地商业发达,内廷和勋贵在朝廷之上不是四党和东林的对手,可江南之地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旁的不说,单是内廷的矿监,这些年来在江南根基何其深厚,任各位大人如何弹劾,陛下也不为所动。

勋贵之中,以各种手段在江南纵横商场,所经营的势力又是何等庞大。

离开了这些人的支持,彩票能不能顺利推行,大家心里能没有点儿数吗?”

一番庖丁解牛对政商两界的势力剖析,让众人不得不慎重考虑,李汝华、孙承宗目露思索之色。

韩鄺被他一语惊醒,惊叹道:“世子的意思,这场功劳不怕四党不抢,就怕他们不要?”

顾子轩点头道:“不错,即便他们分得了这份功劳又如何,陛下心中自有圣裁。

我能告诉他们,彩票不过是我随手之作,根本不值得心疼吗?

彩票的计划完成以后,我会拿出比彩票更好十倍不止的东西。

嘿嘿,那些富户财奴们会心甘情愿地求着掏腰包,朝廷也能够大获其利而不伤平民分毫。

到那个时候,咱们已经站稳了脚跟,四党还拿什么跟咱们斗!”

这才是他说服东林的大杀器,毕竟东林是目前不可或缺的盟友。

比彩票更厉害十倍不止的计划,这……可能吗?

众人有些晕,彩票这等空手套白狼的玩法,已经颠覆了他们被四书五经僵化的脑子。

如果还有更匪夷所思的玩法,那实在超出了他们想象力的极限。

杨涟迫不及待道:“世子休得……”

“砰”

猛然一声巨响,厢房的门被轰然撞开,众人惊怒交加。

顾子轩大怒而起,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我特么才混上特务头子,这是嫌我的刀不够锋利吗?

他拎起了椅子就要招呼闯入厢房的牲口,那道身影怡然不惧,急促道:“少爷,您要小的盯紧的那个西夷小娘子她……出事了!”

……定睛一看,却是顾云,这个混账东西害咱凭白少了一个装逼的机会。

顾子轩扔下椅子,怒道:“你们这群废物点心干什么吃的,几个大老爷们儿,一个女孩子都护不住!

是不是搞忘了报我的名号啊,京师还有不卖咱们侯府面子的混账吗?”

果然经不得念叨啊,进门的时候掌柜的还在提起索菲娅,这才多大的功夫就出事了。

既然是索菲亚出事,八九不离十便是因为争风吃醋,满京师里能够欣赏索菲娅的人,必然是那群纨绔里跟自己一样眼光独到的牲口。

对付这群人,顾子轩深信顾家害虫的招牌还是好使的。

顾云表情怪异道:“小的们第一时间就报上了少爷的名号,不过对方听了以后,好像闹得更起劲了。”

还有这等事,顾子轩勃然大怒道:“艹!打脸打到老子头上来了,那还废特么话干嘛,抄家伙干啊!”

话没说完已经一溜烟地冲出了门去,留下了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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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睡穿镇远侯府

顾子轩主仆如脱缰的野狗疯奔而去,孙承宗等人叹为观止,李汝华幽幽道:“所以了,今儿这一顿还是老夫掏腰包了。”

想起身无分文的尴尬,李尚书一时悲伤逆流成河。

一部尚书出门带钱是丢份儿,吃饭亲自掏钱还记账就是丢脸了……

韩爌痛心疾首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个小混账即便做上了五品命官,逃单这类无耻卑鄙的手段依旧纯熟无比。”

杨涟呆呆道:“菜还未上,顾小侯爷没有吃上一口,似乎……算不上逃单吧?”

……左光斗怅然道:“各位大人,这不是重点啊。

我担心的是他还能不能信赖,咱们一步踏错可就万劫不复。”

孙承宗叹道:“这个狡诈如狐的东西,他捏住了咱们的命脉啊,现在咱们还有得选吗?”

杨涟不服道:“恺阳先生此话可是堕了自家威风!

咱们声势固然不如从前,这两年让四党压得抬不起头,不过他们顾家却是更加不堪。

怎么算,顾家需要咱们也比咱们需要顾家急切。

如果顾家实在顽固不化,咱们大可撇开顾家独力支撑。

大不了咱们不用这彩票之策,去年的日子更艰难,咱们不也挺过来了吗?”

众人无语地看着这位东林大将,李汝华抬头看着天花板……

左光斗郁闷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那边的攻势今天大家都看到了,这只不过是第一波试探,托顾子轩的洪福,咱们和他们打了个平手。

咱们将东宫撇清了干系,他们却是把镇远侯成功拿下。

文孺兄不要忘了,东宫脱险一事上,咱们可是欠了顾家天大的情分。

如果此时咱们与顾家分道扬镳,朝野上下,甚至陛下那边,会如何看待我们?”

韩爌一脸苦涩道:“拱之说得不错,这事咱们的确挺被动。

顾子轩那个混账虽然可恶,分析得还是不无道理的。

彩票这块肥肉,咱们没有能力独自吞下。

强行独揽的后果,便是惹来四党和内廷以及勋贵的集体敌视。

他们三家拧成一股绳来使绊子,咱们的计划注定会一败涂地。

呵呵,方阁老的反应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四党已经已经把咱们盯死,下一次京察以前,他们不会让我们挣下一丝一毫的政绩。

失算了,咱们对形势的估计不足啊。”

……

孙承宗目光深邃道:“顾子轩的提议未必没有道理,何况陛下已经责令他与方阁老、王体乾一道,合计着拟出五日后议决的章程,咱们即便多有不满亦是于事无补。

呵呵,个中意味值得推敲啊。

筹备增加朝廷岁入事宜,户部无一人参与,咱们同样无人能够入选,偏偏此前毫不相关的四党和内廷却能够牵头……”

众人神色凛然,这是皇帝的决定,如此苦心孤诣,若非提防东宫,傻子也不会相信呢。

天被聊死了,众人多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顾子轩选了个极佳的时机,逼得东林不能不捏着鼻子收下他夹杂的私货。

杨涟惊疑道:“今日朝堂事态的发展,没有人事前能够预料,也就是说顾子轩乃是顺势而为推波助澜了。

这……真的是一个初入朝堂的后生晚辈的手笔吗,为何我感觉这份老辣干练十足是混迹朝堂多年的官油子所为呢?”

孙承宗淡淡道:“该来的总归会来,这个小混账终于踏入了朝堂,于朝廷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他说的是朝廷,而非东林。

左光斗精准地抓住了他的遣词,皱眉看着这个深不可测的未来帝师……

无论如何,东林这边总算认下了顾子轩这个盟友,也应下了他大公顺便有私的动作。

……

顾子轩此刻没有半分逃单成功的喜悦,骑着顾云牵来的大马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南城而去。

一品楼靠近大明门,介于内城和外城之间,而索菲娅等人出事的地方在正阳门外,靠近琉璃厂附近。

出得内城,行人渐渐多起来,顾子轩只得放慢马速。

这个傻娘们儿一副金发碧眼的长相,在大明群众的审美观看来不是号称能够避孕的吗,如何会与人发生严重冲突?

……

两盏茶的功夫后,顾子轩主仆终于来到了琉璃厂。

隔着几百米远便看见了人头涌动,前进的道路已经被完全阻断。

无奈之下,顾子轩只得下马。

几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躲在人群之后,神色兴奋地指指点点,亢奋之情比清晨起床还要激动。

他拍了拍一名个子最清瘦的猪腰子脸书生的肩膀,那厮正兴奋得指点江山,咋然被打断立即不爽得喝道:“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儿,没见大戏就要上演了吗?”

回头看到顾子轩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心情愈发恶劣了。

正要破口大骂,顾子轩笑盈盈道:“这位跟我一样帅的兄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看各位大哥器宇不凡玉树临风,竟然甘心站在这里晒太阳?”

猪腰子脸怒色顿时去了七分,哼道:“你这人虽然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眼神竟然也不好使。

本公子虽然比帅那么两三分,不过看在你年幼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小兄弟你运气不错啊,一来就赶上了一出大戏。

看见了吗,前面那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西夷女人,领着几个红毛夷带着一群民夫,在这里修建那个啥教……教……”

“是教堂吗?”顾子轩忍住了揍这个不要脸的猪头的冲动,给他补充完整了。

猪腰子脸不满道:“对,就是那个啥教堂……不要插话好不好……

这不,对峙了半天的功夫,其他的红毛夷已经被官爷控制了。

瞧瞧,那个夷婆子现在急眼了,她掏出了一支小火铳呢。

嘿,你猜他会不会点火呢?

要是点火可就有好戏看咯,咱们京师首善之地天子脚下,如果有夷人鸣枪放炮,朝廷会不会将她凌迟处死呢。

啧啧,京师可是有好些年头没有看过凌迟大戏了。

就是不凌迟,砍头也很好看的啊。

满头金毛的头颅滚落地上,看起来一定别有滋味吧?”

“我滚你妈逼,回家看尼玛的头打滚更好看!”

顾子轩含怒出手,一拳揍得猪腰子脸鼻血狂喷。

“……啊……疯子,你他么为什么打老子。兄弟们,削他!”

猪腰子脸莫名其妙吃了亏,立即呼朋唤友要给予顾子轩最惨烈的报复。

……他的狐朋狗友还没有来得及包抄顾子轩,已经被顾云三下五除二全部丢翻。

……

“肃静!

礼部、巡城兵马司奉章办事,若有喧哗推搡扰乱秩序者,严惩不怠!”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朝廷官员的注意,立即大声呵斥维护秩序。

顾子轩哪里顾得了这些,依旧穿波破浪地推开了人群,狠狠地朝前方挤去。

事态紧急啊,索菲娅枪都掏出来了。

这个蠢女人,回头把她诳回了家,一定要她早晚掏枪掏个够,手不破皮不算完……

原来是礼部办事,难怪对方听到自己的名号会更来劲儿。

他在礼部那就是个大号的瘟神,何宗彦对他恨之入骨,底下的人当然不会对他客气。

……

教堂半拉子烂尾楼前,索菲娅双手端着手铳怒喝道:“大明朝的礼部官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野蛮了,我们不过是修建一座教堂而已,此前已经得到了大明朝廷的许可。

此事还有你们的詹世府左赞善徐大人作证,徐大人在哪里,我要见徐大人!”

礼部淸吏司郎中赵传志冷笑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大胆妖妇!

朝廷的确在三年前同意尔等修建教堂不假,不过那是三年前的旧事。

前年的南京教案你可知否,自那时起,朝廷已经禁绝一切教堂修建以及教民发展。

莫说徐大人已经告病回到天津,即使徐大人仍在京师,你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今你知法犯法,竟然以火铳对准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巡城兵马司何在,速速与本官拿下此犯!”

巡城兵马司的士兵们得令,立即在总旗的带领下,挺着明晃晃的刀枪,缓缓向索菲娅围拢……

徐大人告病归家了?

索菲娅寄予厚望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已经不能指望,她惶急之下连连挥动火铳,清叱道:“不要过来,你们这群魔鬼,主是不会宽恕你们的!”

赵传志见她死性不改负隅顽抗,心头的无名火燃得更汹涌了,大怒道:“她还没有掏出火折子,火铳就是个摆设。

大家一起上,在她点火以前拿下她便是大功一件!”

兵丁们闻言立即士气大振,彻底放开了对火铳的顾虑,迅速杀向索菲娅。

索菲娅无奈绝望之下方寸大乱,银牙暗咬抬手便是一枪。

“轰”

一声惊天动地如同神雷爆响的枪声轰然爆发,在宁静的京城上空回响不绝……

巡城兵马司的官兵惊呆了,赵大人不是说没有点火以前火铳是安全的吗?

赵传志惊得下巴差点掉落,不用点火就能击发的火铳,这……闻所未闻呐!

老脸被打得生疼,他对索菲亚更加愤恨了。

老子不弄死你个夷婆子,也就不用在京师混了!

顾子轩懵逼了,这个胸大无脑的蠢女人,天子脚下对朝廷官员开枪,这是何等罪名她明白后果吗。

即便是几百年后,有哪个二傻子敢对警察叔叔开一枪试试,保证国家机关教你好好做人。

大明对武器的控制不比后世弱,尤其是弓弩这等远射武器,私自拥有便是重罪。

火枪的罪名更大,那是神机营玩的高级货色。

这个蠢女人,顾子轩咬牙切齿暗恨不已,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就等着洗干净屁股把牢底坐穿吧。

……洗干净了屁股,不应该把镇远侯府的床睡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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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东西方男人无差异

赵传志惊愕过后狂喜不已,之前他顾忌朝中一些大人物对这些西夷的亲近态度。

而现在这个鬼女人不知死活的举动,神仙也救不了她。

“天子脚下鸣枪放炮,罪同谋反。

拿下了她便是大功一件,尔等徘徊不前,错过了大功将悔之晚矣!”赵郎中极尽蛊惑。

没办法,他没有巡城兵马司的指挥权,对方不过是配合执法,若要那些大头兵听从指挥,只能威逼利诱。

一名家丁模样的汉子大急道:“赵大人,你这么做就是不给我们镇远侯府面子了,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不提这茬还好,赵传志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镇远侯府一意死保这个鬼女,一定跟她有莫大干系。

现在她私藏火器,公然对朝廷命官开枪,本官怀疑你们镇远侯府便是幕后主使!

来啊,将这个恶丁一并拿下!”

……

索菲娅鸣枪以后,已经化作了一座金光闪闪的人形功劳簿。

这回勿需赵传志催促,巡城兵马司的总旗已经嗷嗷叫着开始突击。

兵丁们见领导如此神勇,个个不肯落后,发一声喊一拥而上。

但神奇的是那名家丁虽然就站在赵传志身前,却没有一个兵丁对他动手。

……因为这些兵丁是南城兵马司的部属,在他们指挥杨勇的训导下,镇远侯的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镇远侯府的招牌在南城兵马司就是招魂幡,沾之非死即残。

这神奇的一幕让赵传志目瞪口呆,任他如何呼喝,那些兵丁仿佛患上了间歇性耳聋。

捉拿夷婆子换奖金是可以的,招惹镇远侯府……赵大人想多了。

面对黑压压的兵丁和刀枪丛林,索菲娅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回踢到铁板了,强权即公理,原来不光家乡如此,在这个神秘而文明的国度一般无二。

……

“住手!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强拆人家房子还欺负女人,还有没有大明人民子弟兵的羞耻心了,我都替你们赶到脸红。”

来者当然是顾小侯爷,他一时没有想到让索菲娅脱困的办法,毕竟罪名太重。

但形势紧急,一旦让她落入礼部手中,再想捞人难度会更大。

他只能强行打断对方的节奏,脑子也飞快地寻思着。

这一声大喝,总旗只觉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地挥手暂停了行动。

回头看去,可不正是镇远侯世子那个瘟神吗。

那日清晨顾子轩前往白云观的路上遭遇了杨勇一行公干,这名总旗当时正好在场。

想起那日指挥使大人对这个灾星的恭谨和事后的教导,总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没有一丝舒爽。

“停,此事一定还有隐情。

所有人得令,行动立即中止。

待上峰的命令到来之后,再予行动!”

总旗当机立断,下达了他这一生最英明的命令。

赵传志自然认得顾子轩,今日金殿事发以前,顾家父子已经是礼部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日太和殿较量以后,双方关系更是势同水火。

这个祸害迫不及待得蹦跶出来,巡城兵马司的官兵竟然立即停止了行动,赵传志恼恨不已,寒声道:“原来是镇远侯世子,本官失敬了。

据你们侯府的家丁所言,世子与这名西夷女子关系匪浅。

本官以为那不过是下人的胡言乱语,如今看来,世子果然一意袒护这名居心叵测的夷女。

既然如此,请世子随下官走一趟吧。”

顾子轩看都没看赵传志一眼,与总旗点头示意。

总旗一个激灵赶忙弯腰作礼,同时交代一名兵丁火速通报指挥使大人,情况有变请指挥使大人亲自前来。

那名家丁见主子到来,顿时如同忠犬有了依靠,神色再无半分惊慌。

示威地跟赵传志冷哼一声,立即告状道:“少爷,这个姓赵的完全不把咱们侯府……”

话未说完,已被顾云捂着嘴拖到一边凉快去了。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见少爷猥琐,啊不深情的眼神现在只看得到夷女一人吗。

打扰少爷勾搭女人的时间,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

“嗨,你好啊小苏菲,咱们又见面了。”

顾子轩笑得阳光灿烂,心头却是盘算着调教这个败家娘们儿的一百零八种招式。

他不是见了女人迈不开腿的精满男,对索菲娅如此上心,固然因为对方酷似苏菲玛索的颜值,最根本的还是因为对方掌握的东西。

旁的不论,单凭这把遂发手铳精美做工和优良的材质,即便在欧洲也非大路货色。

索菲娅的身世一定非富即贵,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这一群传教士的价值。

能够远渡重洋来到大明,他们掌握的远洋航行技术便是无价之宝。

顾子轩此前已经琢磨过,这群人大概率掌握着天文、地理、数学、火炮铸造、钢铁精炼等领先大明的技术,甚至保不齐有近代化火器军队的指挥官……浑身都是宝啊。

这些东西既领先于大明又不脱离时代,最重要的是顾子轩这个金融狗不会。

顾小侯爷向来雁过拔毛,怎能容忍索菲娅等人暴殄天物,不把她忽悠瘸了,便是镇远侯府门楣无光。

看着这张笑得贼兮兮的脸,索菲娅打了个哆嗦,举起了枪便对准了顾子轩,紧张道:“又是你!

你要对我做什么,火枪不会卖给你的,我不会改变主意!”

顾子轩一把夺过了手铳,痛惜道:“你个败家娘们儿,那日我五百两银子买下的火枪,你就是这么糟蹋的吗?”

索菲娅惊呼道:“我没有……”

“枪你当然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不过你要玩的话,我可以借你随便玩哦。”

顾子轩抚摸着手铳,笑容无比深邃。

“无耻,把火枪还给我!

如果在佛郎机,就凭你对本公……对我的冒犯,这样的行为足够枪毙你十回了!”索菲娅恼怒不已,极力要抢回手铳。

顾子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大笑道:“哟呵,提劲儿啊。

你能枪毙我几回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我身上有两杆枪,一杆打男人,一杆打女人,一晚上的功夫我能枪毙你七八回,就问你怕不怕!”

……索菲娅愣了楞,而后大骂道:“无耻!你就是那个仆人口中的侯爵之子吧,大明怎会有你这样的贵族,我为大明感到悲哀。”

她是大家闺秀见识广博,当然能够听懂顾子轩的浑话,就这一点,东西方男人并无差异,这让她羞恼不已。

能够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无比疼惜的男人,怎会是这样一幅流氓模样。

索菲娅开始怀疑那日顾子轩与无尘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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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凭实力单身

顾子轩严肃道:“今日我以大明为荣,他日大明因我而骄傲。

小苏菲啊,你实在太肤浅了,我的优点和长处非同凡响,咱们还有待深入交流啊。”

索菲娅……

好一对急不可耐的狗男女啊,竟然当街打情骂俏,当我们都是死人不成。

赵传志被顾子轩的无视激怒了,大喝道:“世子当真不愧是‘顾家害虫’,这等重得没边的口味儿,本官佩服……”

阻人撩妹如杀人父母,顾子轩怒道:“这位大人不知官居几品?”

赵传志愣道:“本官礼部清吏司郎中赵传志是也,官居正六品,世子此话何意?”

“原来是正六品的郎中大人啊,呵呵,果然是好大的官威呢。”顾子轩皮笑肉不笑揶揄道。

“……本官奉章办事谨遵法度,自然会有朝廷威严!”赵传志不吃他这套。

很好,这个老小子就是奔着我来的,那就不用客气了。

“好一个奉章办事谨遵法度,既然如此,依我大明法度,下官对上峰是否应该见礼问安?”顾子轩猛然厉声喝问。

还敢提这茬儿,赵传志毫不示弱道:“正当如此,若要依此而论,世子虽然身份尊贵,却是白丁之身,按律理当向本官下跪叩头。

世子莫非今日要谨遵礼法不成?

如此,本官愧受了。”

顾子轩怒极反笑道:“你要本世子向你下跪叩头?”

赵传志也笑道:“此乃世子主动提起,本官怎好拂了世子的美意?”

作得一手好死啊,顾子轩面色一寒道:“很好,你心中存着朝廷法度便好。

既然如此,本官乃是正五品的锦衣亲军千户,尔不过区区六品郎中。

按制,尔理当问安见礼。

很好,赵大人,你就给大家表演一番吧。

咱们虽然分属文武,不过大家同属朝廷命官,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废的!”

这番混账话一出,众人表情精彩至极。

大明官制,下官向上峰见礼问安的规矩不假,不过那是文武各自体系之内的规矩。

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完蛋文官集团渐渐只手遮天,连带着武将的地位也是王小二过年,那是一年不如一年呐。

顾子轩是正五品的锦衣千户,终究仍是武将编制。

赵传志虽然是小小的六品郎中,却是清贵的文官。

按照一百多年来形成的潜规则,六品的文官即便面对四品的武将,也足以横行无边。

即便在战场之上,四品的文官节制二品的武将,亦非少见之事。

顾子轩不会不明白这个规矩,甚至还故意点出他与赵传志的文武之分。

这……便是存心打脸了。

巡城兵马司的兵丁们暗暗摇头,这位世子爷的要求虽然为武人提气长脸,不过这太不切实际。

顾云和那位家将为少爷的霸气点赞,暗叹少爷的二杆子脾气发作起来,果真是不分场合佛挡杀佛啊。

那名家将顶了顶顾云的肩膀道:“五爷,你说那个姓赵的会给少爷见礼问安吗?”

顾云在侯府家将排行第五,顾五爷看着这个白痴冷笑道:“你以为姓赵的跟你一般蠢?”

顾子轩的强硬让索菲娅有些出神,这个鬼畜的男人也有如此冷厉的一面吗……

赵传志脸色铁青,姓顾的这是不留半分余地啊。

他险些忘了顾子轩已然晋升锦衣千户,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在他看来,锦衣卫不过是低贱残忍的代名词,比之武将更加低下。

区区一个正五品千户,他连正眼也不会瞧一眼。

“千户大人说笑了,你我分属文武,还是各自守好自己的本分吧。

不要忘记了,你这个千户还没有领官服印信正式上任,你至今依然是白身。

要摆官威,待你领了印信走马上任以后也不迟。”

赵传志压根儿不接顾子轩的茬儿,照旧冷言嘲讽。

顾子轩摇头道:“本官的千户可是陛下当殿册封,按律以中旨执行。

陛下金口御封的一刻,本官已是千户实职。

无可救药的东西,既然你无视朝廷法度,本官也只好勉为其难教你做人了。

顾云呐,这位赵大人不知上下尊卑,见了上峰也不知问安见礼,这实在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的事。

既然如此,咱们就帮他体面体面。”

这话说得……有大生意上门呐,顾云喜不自胜地上前听令。

一众吃瓜群众无不喜闻乐见,厂卫斗文官呐,今儿可算是没白看一场热闹。

顾家害虫的恶名,赵传志知之甚深。

一旦他说出体面二字,定然会作妖害人一准没跑。

赵传志骇然变色,大喝道:“你要干嘛!

顾子轩,本官劝你好自为之不要自误!

那名夷女当着朝廷命官公然开枪,已是形同谋反罪不可恕。

而你竟然声称那柄短铳为你所买,如此你亦脱不了干系。

此时此刻,你已是谋反罪妇背后主使,有那功夫与本官扯嘴皮子官司,还是省一些力气想一想该如何脱罪吧!”

大祸临头犹自不忘抹黑栽赃,罗织陷害的手段无比娴熟,这厮没少干这类生儿子没**儿的事啊。

顾子轩厌恶至极地喝道:“让他跪下,卸去他双手关节!”

这句话石破天惊,所有人无不悚然动容。

总旗大惊道:“世子不可!您会捅大篓子的!”

赵传志魂飞魄散道:“你敢!新上任锦衣千户还未履新,已经迫不及待迫害臣工,如此丧心病狂,你会万劫不复的!”

索菲娅也没想到顾子轩强悍如斯,她来到大明几年的功夫,对大明的一些规矩还是清楚的。

他竟然为了自己不惜与一名大官彻底撕破脸,即便他是侯爵的儿子,也会惹上不小的麻烦吧。

感动之余,索菲娅鬼使神差拉住顾子轩衣角道:“你不用这样,我……已经不生气了。

只要他们放了我的下属,这件事就算了吧。”

顾子轩奇怪地看着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丫头,露出一口白牙道:“小苏菲啊你想多了,这个畜生欠收拾,与你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啊。”

索菲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愤愤然松开了世子爷。

顾云看得目瞪口呆,少爷果然是凭实力单身啊。

难怪以十五岁的高龄,还能背着纨绔的恶名而保持纯阳之身。

佩服归佩服,却不耽误他一脚踹倒赵郎中。

在赵大人还未发出惨叫以前,又是一番眼花缭乱的动作,卸下了赵传志双肩和双手的关节。

少爷的命令要不打折扣的执行,否则那份少了的折扣就会自己补漏。

顾云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少爷的命令已经彻底执行,这才满意地对顾子轩点了点头。

“啊……

顾子轩!!!

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啊……”

关节脱臼的剧痛让赵传志惨叫不已,豆大的汗珠瞬间满头满脸地滑落。

顾子轩面无表情地弯腰看着他,冷冷道:“你要污我谋反,我便让你下跪,这不过分吧?”

“啪”

一个耳光夹着风声,呼啸着狠狠扇在赵传志左脸。

“噗”

赵传志顿时吐出一口污血。

“不过份吧?”

“啪”

反手一个耳光扇在赵传志右脸。

……

“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一上来就要搞死人?”

“啪”

“见了上峰为何不行礼?”

“啪”

“那把火铳乃是我命人研制的新式火枪,那是呈给陛下的礼物,你竟然想要劫夺,你是何居心?”

“啪”

“你受何人指使?”

“啪”

“我让索菲娅试枪,你为何阻拦?”

“啪”

……

一句问话一个耳光,直到后来没有话要说,顾子轩依旧没有停手,足足扇了赵传志十余个大耳刮子,方才甩着酸痛的手收工。

赵传志已经无力呼号,张口吐出了一口落牙和献血。

顾云松开了他,赵大人顿时软软地一头倒在地上,呼吸微弱目光怨毒地看着顾子轩。

……

顾子轩的举动颠覆了所有人的三观,一名锦衣千户,竟然把礼部清吏司郎中制服跪倒,并当众羞辱连续殴打。

这……已经超出了意气之争,在有心人看来,这无疑是勋贵武官对文官的宣战。

总旗惊得后脊梁直冒寒气,他为自己勒令部属的决定深感庆幸。

指挥使大人说得不错,这位爷不愧是瘟神啊,他不听人劝一意孤行,果然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他急吼吼拽过一名下属,嘶声咆哮道:“立即通派礼部,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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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文渊阁值房中,何宗彦俯身捡拾起散落一地的茶盏碎片,看着方阁老仍旧面罩寒霜的老脸,束手默默退到一旁。

方从哲冷冷道:“这等洒扫杂事,岂敢劳您何侍郎大驾,老夫实不敢受!”

您老终于开了口,何宗彦心头大喜,这事便过去一多半了。

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是不显,何宗彦冤屈道:“阁老这话让下官堵得慌啊,只要为了朝政大计,慢说让下官洒扫,即便让下官抛头颅洒热血,下官也是心甘的。”

方从哲嗤笑道:“免了吧,你何侍郎何等样精细的人物,你的一腔热血和大好头颅,还是留着筹谋大事吧,老夫委实担待不起。”

“阁老说得哪里话来,今日之事下官鲁莽了。

当今朝堂之势如沸油滚火,留给咱们的时间着实不多了,下官亦是迫于无奈,只能行险一搏。

阁老慧眼如炬,当能体谅下官心境。”

这位阁老的性子何宗彦再熟悉不过了,大局观是有的,否则去年京察也不能领着四党戮力同心,将东林杀得丢盔弃甲。

不过其缺点同样明显,凡事讲究堂堂正正列阵冲杀,绝不能忍受半分弄险之举,颇有些诸葛武侯一生谨慎的意味。

如果事前将计划和盘托出,方阁老定然不会同意他们的行动。

如今现状已成无法更改,若要推进后续行动,就必须坦然相对。

他的目的是以下克上,逼迫方阁老按照自己的计划走,目前第一步虽然有所波折,但拿下镇远侯的目标已经达成。

接下来取得方阁老的认可进而全力支持,就显得至关重要。

即便最后大事定鼎方阁老居功至伟,可他何宗彦首举之功没得跑。

论功行赏,礼部尚书的实缺是跑不了的。

接下来好生运作一番,未必不能入阁拜相,如此也不枉厮混朝堂蹉跎半生。

方从哲怒道:“好一个沸油滚火行险一博,果然颇具楚人霸蛮之气。

好啊,老夫钦服之至,这便提前恭祝何大人马到功成了。”

何宗彦咬牙道:“阁老啊,如今我等楚人浙人齐人还分得清你我吗,若是不能未雨绸缪,下官恐怕覆灭之祸顷刻将至!”

“哦,老夫倒是孤陋寡闻了,有劳何侍郎赐教。”方从哲依旧怒气未消。

长叹一气,何宗彦道:“阁老明察,此番猝然行事,下官实乃情势所逼。

就在镇远侯府大宴宾客之后,下官便接到永宁侯共商大事的邀请。

永宁侯遭受顾家父子极尽侮辱恨怒欲狂,故而邀请下官与工科给事中贾继春、承乾宫管事太监崔文升,共议除去镇远侯的大计。

众所周知,镇远侯乃是咱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下官欲除之久亦。

得了永宁侯的相请,下官只得以身饲虎,与永宁侯共同筹谋。

咱们的计划是以郑贵妃为引子,崔文升以秘药喂服郑氏,造成郑氏暴病难治的假象。

进而惊动陛下威逼镇远侯,以陛下对郑氏的感情,即便深知镇远侯为人刚直尽忠体国,一旦镇远侯坚守本职,陛下也必然心中不喜。

继而福王适时以家书呈递陛下,令陛下愤而丧失理智贬黜镇远侯,而后我等尽使言官御史一发弹劾镇远侯,如此镇远侯必然不能继续镇守禁中……”

方从哲暗自咂舌,挺好的计划啊,咋就弄成一笔烂账呢。

“嘿,镇远侯丢了腾骧卫大印不假,可东宫也险些万劫不复,这笔帐又该如何算计?”说起这事儿,方从哲便气不打一处来。

何宗彦亦是心有余悸道:“此事下官大意了,原本下官合计着永宁侯要出手算计镇远侯,必然不会因为一己私怨而横生干戈,其最后目的无外乎为那位制造机会。

既然那位尚未死心,咱们便能借势使力,待镇远侯倒台以后,运作一番将腾骧卫指挥换上咱们的人。”

他脸色狠历道:“一旦禁中倾覆之时,咱们就能定鼎乾坤,还大明一个昭昭天日!

到那时,即便新帝登基,咱们又何惧东林秋后算账?

不曾想永宁侯那边竟然一石二鸟,将搬倒镇远侯与攀扯东宫的行动同时发动,如此……下官猝然不及之下便吃了个大亏。

此事说来奇怪,镇远侯绝无如此算计,定然有奇人相佐!”

方从哲冷笑道:“中了算计便中了算计,只要能兜住老底,即便事有意外又有何妨。”

言外之意,揽功劳你小子冲锋在前,事情败露不能擦屁股才想起老子,什么玩意儿。

何宗彦老脸一红道:“阁老所言极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咱们如何应对各方的反扑。

顾家父子对咱们恨之入骨,顾子轩那个小畜生为了对付咱们可谓不择手段,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勋贵和内廷制衡我等。

可恨东林那群蠢货,为求挽回颓势与虎谋皮,即便摊薄彩票的功劳也在所不惜!”

说起彩票,方从哲脸色缓和了几分,“没有东林的偏执,咱们又岂能分得彩票的一杯羹。

现在的形势,彩票本身能否治财,能否为朝廷解决燃眉之急,已非头等大事。

顾子轩……

此子一手利用陛下对咱们文官的怨愤,一手把准了东林的窘迫处境,进而因势利导将勋贵和内廷掺和进朝局之中,真奇才也!

可惜,这般青年俊彦却不能为我所用,惜哉!”

何宗彦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方阁老这算是放过了他,他的后路铺平了。

不过老头子夸赞顾子轩让他很不是滋味,他恨恨道:“阁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坐看风起云涌呢。

永宁侯此番的举动,必然留有后手蓄而未发,咱们不能不留个心思。

至于勋贵和内廷那群阉贼,定然不会放过此次的大好时机,形势危急万分,下官这心里头委实坐立难安呐。”

方从哲讥诮道:“现在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了,礼部的担子你如何挑得起来

现在的局面,咱们务必不能落于人后,东林和顾子轩将彩票这块肥肉与咱们分食,便是力求彩票的效用最大化。

咱们牢牢掌握着东南江浙一带大明最富庶之地,若不能力压对方,陛下会如何看待咱们?

勋贵和内廷因为彩票的由头,插手朝局已经无可逆转。

呵呵,朝局之上现在咱们四家势力最大,朝局之外么……”

这位甘草阁老不屑道:“勋贵、内廷对商事的渗透可不比咱们差,番邦海贸、南北漕运、对北边的榷市等,咱们当仁不让一家独大。

东林嘛,他们的盘子也不比咱们小。

至于偏门黑财,经营赌坊、吃军饷喝兵血、侵吞军资、倒卖盐铁这一股脑儿的烂事儿,便是内廷和勋贵的盘中餐了。

一旦他们通过此事在朝堂上死灰复燃,就能逐渐侵吞咱们的血食。

大明的家,不好当啊……

何大人,这其中的利害你可明白?”

何宗彦打了个寒颤道:“下官自然省得,所以这下一步还得您拿个主意,既能吞了东林和顾子轩扔出的香饵,也不能让勋贵和内廷浑水摸鱼!”

这还像句人话,方从哲浑浊的双目猛然间寒芒爆闪,“顾子轩这个兔崽子,给咱们挖了个天坑啊。

不过,老夫又岂能让你称心如意!”

……

礼部仪制司郎中忽然快步而来,面有急色道:“方阁老,何大人。

巡城兵马司来报,锦衣千户顾子轩无端殴打清吏司赵大人,赵大人已然口吐鲜血人事不省!”

何宗彦险些跌倒,又是这个畜生,这般目无王法人神共愤之举,他如何做得出来。

厂卫当街殴打文官,即便当年的王振、刘瑾也不曾如此跋扈,他这是疯了不成!

礼部大员挨揍,如今礼部无尚书主事,何宗彦便是当家人,若不做出表示,他这个侍郎也不用干了。

至于尚书、入阁……天不早了,洗洗睡吧。

躬身一揖,何宗彦急道:“阁老,下官必须走一遭,回头与阁老问计!”

方从哲面无表情轻轻点头……

看着何宗彦如同踩了尾巴的老狗一般惶急而去,方从哲喃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啊。

顾子轩,你因何生在勋贵之家呢……”

第七十八章 蓄意而为

南城兵马司指挥杨勇收到消息后并未急于动身,直到手下通报礼部右侍郎何宗彦已经出了内城,这才慢慢吞吞地上马出发,与何宗彦前后脚赶到了琉璃场胡同。

杨勇、何宗彦几乎同时看到了顾子轩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这个祸害犹自拍打着赵传志肿成猪头的腮帮子。

索菲娅紧张起来,她的出身让她具备了天生的政治敏锐性。

今日之事必然事出有因,以她们背后的力量与大明朝廷的关系,礼部不致如此丧心病狂。

这位侯爵之子的意外出现,为她们争取了几分生机。如今事态已经升级扩大,这个不正经的年轻贵族的胜负,也决定着她的出路,索菲亚一时全副身心都系在顾子轩身上。

“世子安好!”杨指挥满脸“急切”地见礼,顾子轩升任锦衣千户之事他已经从手下口中得知,不过他仍以世子相称,这是一份尊重。

“顾子轩!你妄动私刑殴打朝廷命官,老夫一定向陛下参你一本!”何宗彦咆哮着发出了威胁。

两人都以最强烈的方式表达着问候,顾子轩笑道:“两位大人来得好啊,本世子今日遭遇了一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正好两位大人都在,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

给你做主……你就不能要点儿逼脸吗,赵传志羞愤欲绝的眼神,让杨、何暗骂不已。

杨勇义正严辞道:“世子有何冤屈尽管道来,杨某虽然位卑,这双眼睛还是敞亮的,断一番公道义不容辞。”

何宗彦错愕得皱眉,这两个畜生似乎勾搭不浅呐。

杨勇如此袒护顾子轩,他就不怕咱报复不成。

礼部虽然管不了这群丘八,但兵部牢牢握在浙党手中,回头收拾这个不开眼的东西,理当费不了太多功夫。

何宗彦目中喷火道:“顾千户不愧是厂卫的新贵啊,这指鹿为马的本事今儿倒是让老夫开了眼。

赵大人被你百般折磨已然脱了人形,按制无有司之命擅动私刑殴打命官者,即由刑部锁拿治罪。

尔为天子亲军千户官,刑部当然奈何你不得。

不过你也不要得意忘形,锦衣亲军的南镇抚司便是为你这等目无王法之辈而设。

呵,你们锦衣卫虽横行无忌,可对付起自己人的手段比刑部爽利得太多。

顾千户,你就好好享受吧。

杨指挥,今日之事关乎天子亲军与礼部的瓜葛,你可得张大了眼,好生做好这个见证人呐。

有的阳关道能过,有的独木桥可不好走!”

他不问事情青红皂白,单认准了顾子轩无有司之命殴打同僚,仅这一条,就能让顾子轩不死也脱层皮。

杨勇恼他威胁,阴阳怪气道:“何大人有心了,下官自当眼耳通明。”

顾子轩浑然不觉大祸临头,讥诮道:“了然,何大人的保留节目嘛,告刁状、打小报告可是纯熟无比。

只是,你明明恨我入骨,却不能动我一根寒毛,你难受不?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这才是爷们儿的本事啊,就像这样”

“啪”

他这次抡圆了手臂,狠狠一耳光扇飞了赵传志。

可怜赵郎中见了老大的火力支援,本要振作精神含糊着满口鲜血指控索菲亚放枪,现在被顾子轩一个毫无保留的大耳刮子彻底扇晕了。

索菲娅……

杨勇……

吃瓜群众……

顾子轩揉了揉手道:“他想要我的命,我就要他身败名裂,你羡慕吗?

你羡慕也没用啊,因为你的血已冷,从精神到肉体都硬不起来了。”

何宗彦抓狂了,这就是打人专打脸的畜生啊。

这一巴掌扇在赵传志的脸上,疼在了何侍郎的心上。

我特么堂堂礼部右侍郎,大明六大堂口之礼部实际话事人,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打晕了马仔,还恶言挑衅羞辱于我!

我要不做出一些表示,礼部的队伍人心就散了,我的尚书梦,我的入阁梦啊……

“无法无天,天理难容!

顾子轩,你勾连西夷当街鸣枪图谋不轨,为了包庇贼人不惜凌辱同僚。

老夫倒要看看如此大逆不道的贼子,南镇抚司如何袒护于你……”

何宗彦气得三尸神暴跳,接连吼出一连串指控。

顾子轩也怒了,装逼难得有,你不能抢风头啊,“何大人好利的嘴啊,我也想看看你要如何袒护赵传志这个狂悖之徒!

此人见了上官不见礼问安,此其罪一。

阻拦我锦衣亲军试用新式火铳,此其罪二。

意图劫夺我锦衣亲军新式火器,此其罪三。

……

本世子等你半天,就是为了告诉你姓赵的行为很极端,后果很严重。

行了,该办的事已经办了,那就废话少说,大家的时间都挺紧的,回头该干嘛就干嘛去。”

不待何宗彦反应,顾子轩拉起了索菲娅小手道:“咱们回家吧,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面目狰狞,我好怕怕……”

杨指挥,赵郎中的脸皮着实太厚,害我伤了指骨,这会儿赶着回家敷药,没问题吧?”

索菲娅懵逼了,东方大国的贵族都这样不知廉耻吗?

杨勇正容道:“世子千金之躯,理当好生调养,杨某这便着人送世子回府。”

顾子轩摆摆手,斜视着某人道:“不必了,本世子行事向来低调,你派兵丁送我回府,回头再让疯狗咬上就不好了。”

何宗彦气急道:“慢着!

杨指挥,顾家小儿包庇夷女当街放枪在前,凌辱朝廷命官在后,此事已经足以列入刑案呈送御前。

如此通天大案发生在你南城兵马司的地面,你理当负有缉拿之责,还不速速将此僚拿下送交刑部?

若是放走了凶徒,杨指挥,这渎职枉法的罪名,你可担待得起!”

顾子轩淡定地看着何宗彦对杨勇施压,此事就事而论,他的行为的确给了何宗彦口实。

不过了解到教堂被强拆一事的原因后,他对赵传志的出手便是蓄意而为。

从索菲娅透露的信息看,这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好死不死恐怕自己又无意撞破了大生意。

事情蹊跷,他自然留着后手应对,如果杨勇不识趣,大不了提前清算这一笔糊涂账。

杨勇看了看斗牛的何侍郎和小侯爷,两位大爷他一个都惹不起。

心一横,杨勇不卑不亢道:“何大人此言谬也,此事在我南城兵马司巡守地界不假。

不过以何大人对此事的定性,此事已然上升到刑案乃至通天。

既是刑案,锁拿人犯自有顺天府与刑部过问,巡城兵马司自当谨守巡城缉盗的本分。

若是捞过了界,刑部的条子下官可吃不起。”

何宗彦本是胁迫杨勇的帽子,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脚,他噎得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那名夷女当着朝廷命官放枪,此事涉及军械和军务,此事你兵马司责无旁贷吧?”

杨勇云淡风轻道:“世子说得很清楚了,那是锦衣亲军试放新式火器,此乃寻常军务,何大人勿须大惊小怪。

下官已经尽数回答何大人的问题,若何大人仍有疑问,请礼部去函五军都督府,咱们一定尽心回复。

……南城兵马司,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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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杨勇不愿趟这浑水,何宗彦对顾子轩便没有半分约束,双方只得各自收兵。

经此一战,顾子轩的恶名再上一层楼,终于实现对老顾的反超。

顾伟奇凶名在外,却是以蹂躏勋贵为主,对文官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顾子轩青出于蓝,当着吃瓜群众的无数双眼睛,将赵传志打得他老娘都认不出。

这等赫赫战绩远超顾伟奇,经过口口相传不断发酵,加之文官掌握着绝对的舆论主导,推波助澜之下顾子轩的名声彻底完蛋,沦为了生在公侯之家也找不到媳妇儿的那种最纯粹的人渣。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顾子轩成功解救了索菲娅一行,却为这些人的安置伤透了脑筋。

今儿一天可是折腾地不轻,顾子轩感慨同为纨绔,朱虞啸和郑青寒那两个畜生终日悠闲度日混吃等死,那才是小爷想要的日子啊。

不过以这两个禽兽的眼光,他们也没有小爷的福利啊,他眯缝着眼打量着索菲娅。

索菲娅今日身着汉装短衫,修长如天鹅的脖颈下方,毫不客气地耸立着两座高不可攀的山峰,顾子轩阅女无数的贼眼一瞄,立即得出了36e的惊人数据。

如此胸残的母老虎,难怪能够玩枪如吃饭。

最夺人眼球的是她一双逆天的大长腿,修长圆润的大腿紧夹马腹,看得顾子轩双目通红,为那匹马深深地默哀……放开它让我来行不行。

还好老子来得快啊,这个傻妞一旦落入刑部那群禽兽之手,恐怕用不了半天的功夫,上下三关必定失守。

庆幸之余,顾子轩看着索菲娅骑马地娴熟姿态,笑道:“这匹马真是可怜啊,女人何苦为难母马,咱们何不共乘一骑,也算功德无量了。”

索菲娅俏脸含煞道:“世子大人,现在我是你的阶下囚,你又何必对我再行折辱?”

没情趣啊,顾子轩耸了耸肩道:“请注意你的用词,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以你今天的行为一旦落入刑部,后果我不说你也能够想象。

咱们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事到如今,你没有话要与我说吗?”

索菲娅神色略有紧张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落入刑部当然不会有好下场,而落入你的手中,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调皮了啊……不要用那种肮脏的眼神看着我,我对你……的心没有任何兴趣。

承认事实吧,你的一切暴露得还不够彻底吗。

嘿,单凭这一支火枪,即便在欧洲也必须是大富大贵才能用得了。”

顾子轩调转火铳的枪口,凑前瞧了瞧,没有膛线,不过如此嘛。

不过这枪管的质地确实不错,非铜非铁泛着均匀地金属光泽,屈指一弹有着清脆澄澈的精钢的回音。

“好枪!”顾子轩赞叹不已,遂发的技术不足为奇,最宝贵的是精钢枪管的提炼锻造技术。

顾子轩对枪管的赞赏,让索菲娅有些不安。

这个年代的枪械没有后世精密枪械繁杂的战术指标,质量的好坏全部反应在枪管的质地和锻造加工技术,顾子轩的表现证明了他对枪械的了解是一位行家,这让她收起了几分轻视的心思。

“这把枪,是一个佛郎机大商人卖给我的……”索菲娅喏喏道。

“多大的商人,王室御用商人吗?

莫非你一身精湛的骑术也是商人教授?

你卓尔不凡傲视众生的气势也是商人教授?”

顾子轩似笑非笑得把玩着手枪,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索菲娅终于变色,却是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嗯,这些东西的确都有可能是某些能量非凡的商人教授。不过亲爱的布拉干萨小姐,你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也是商人取的吧?”

顾子轩终于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彻底击垮了索菲娅的防线。

惊慌之下,索菲娅勒住了战马,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着顾子轩道:“我的名字,你不会……”

小妞儿,你不会想到本世子除了枪法无敌,心法同样举世无双,在这个世界可是独一无二的。

顾子轩高深莫测地笑道:“布拉干萨,葡萄牙,哦不佛郎机王室姓氏,这个时代整个欧洲都在仰视你们的光辉,你不会告诉我,商人能够拥有这个姓氏吧?”

索菲娅定定地看着顾子轩,这个浪荡的贵族子弟,他是如何知道欧洲的事情。

熟读大明的历史,是每一个深入这片土地的欧洲探险者的必修功课,索菲娅也不例外。

她知道大明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自郑和七下西洋以后已经逐渐封闭。

即便海商对西方有着大量的走私活动,其路线的尽头也止步于奥斯曼帝国。

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对现在的欧洲一无所知,他们的贵族高傲地蔑视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目前为止,在大明落地生根发展得最好的传教士莫过于利玛窦,即便如此,那些开明的士大夫们更注重的是对欧洲新奇的科技和文化的兴趣,对欧洲的历史乃至混乱的皇室关系嘛,抱歉那是什么东西……

利玛窦已经去世八年之久,在他之后欧洲与大明的文化交流陷入了低潮。

随着万历四十四年南京教案的发生,大明对西学的态度愈发排斥,更无可能有人了解欧洲王室的情况。

见她震惊之后神色明灭不定,顾子轩笑道:“现在明白我为何对你如此上心了吧,哈哈,本世子不过是对你的秘密感兴趣,可不会肤浅到对你的身体,哦不,对你的人别有用心。

你要知道我们大明的美女独步天下,随随便便找一个都比你强,你当本世子眼瞎呢。

哟……这是什么小眼神儿呐,别不服气哦,马上让你心服口服。”

顶着索菲娅的眼镖,顾子轩猛然大吼一声:“美女!”

前方几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下意识地一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面目俊俏眉目风流的小郎君,胯下高头大马,身着白衣一尘不染,尽显潇洒不羁、划船不用桨全靠浪的气质。

几个小娘子顿时眉目含春杏眼生晕地瞥了他,卧槽,大明的少妇也怀春呐,几双勾魂的媚眼几乎要了顾子轩的半条命。

再看顾子轩身边并行一位高鼻深目的异域女子,那胸狠无比高耸入云的气势,让几名女子自觉地败下阵来。

呸,这个死人,也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重口味货色,定是个负心汉,最是讨厌了……

方才春心荡漾的几个小少妇,一时间竟然同仇敌忾,抛给了顾子轩一记卫生眼,扭着虽不丰隆却风情万种的臀婀娜而去。

日,女人这个物种果然不分时空,同样的心思难测啊。

他捏着鼻子讪讪道:“看到了吧,这几个美女对本世子的反应,足以证明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现在咱们可以坦率交流了。

把你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吧,那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整个大明现在只有我能帮得了你。”

索菲娅冷冷道:“你说得不错,我目前的处境没有选择的余地,与你合作是最明智的决定。

可我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了,我一个字都不想跟你说!”

靠,没有睡过的女人果然不可靠啊。

顾子轩急了,你要不开口,老子拿什么奇货可居。

大明这一摊子破事儿要打开局面必须出奇招啊,索菲娅便是他现在能打的一张好牌,不开口可不行呢。

小娘皮,你今天跟老子傲娇不开口,他日一定要你开口合不上。

最少四十分钟才能闭嘴,某人怨念深重的发下宏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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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吞蜀肥秦

索菲亚并非不知好歹,只是顾子轩的一张嘴实在让她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

赌气一阵后,看看身后垂头丧气的下属,索菲亚终究决定暂时原谅这个讨厌的家伙。

“你想知道什么,可能你会失望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卖掉火枪的地步。”索菲亚面无表情道。

顾子轩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嘛,落毛的凤凰它依旧是凤凰,就算全身没有了一根毛,它怎么也比野鸡强啊……

你看……你的白眼都比野鸡翻得好……不要拍我的手啊,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抱团取暖是应该的。

行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不过落在有心人眼里全是洞,哦,漏洞。

你一名花信少女能够远渡重洋,漂过半个地球来到大明而毫发无伤,你的护卫力量一定非同凡响。

布拉干萨小姐,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必要遮掩你佛朗机贵族的身份了吧。

呵呵,在大明这个严控军械的土地上,你能够保留如此精良的火枪,你背后一定有着大明的贵人为你们提供庇护。”

索菲亚脸色阴沉无比,“你是如何知道佛朗机的秘密?”

顾子轩高深莫测装逼无限地笑道:“我还知道你们佛郎机在三十八年前已被大佛郎机人,哦也就是西班牙人吞并,但你们一直没有放弃复国的努力。

我想你今天流落大明,与此事不无关系吧。”

索菲娅脸更黑了,这种感觉很不好,顾子轩的无所不知仿佛看透了她的一切。

“不用回答我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丝毫没有恶意。

咱们还是聊一聊你在京师是何人给了你庇护吧,这次的事儿你们可能麻烦大了,如果你不能全力配合,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捞人。”

不容易啊,这个丫头的警惕性还挺高的,他终于证实了当日的猜想,心情忽然轻松起来,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了。

当日索菲娅卖枪的举动引起了顾子轩的极度好奇,一个貌美如花的西洋少女,拿着一把精良的遂发手枪当街叫卖,如此不符常理的举动,其中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傲娇地对顾子轩说出她的名字后,做梦也不会想到在遥远的地球另一端,竟然有一个穿越犯对未来几百年的历史了如指掌。

布拉干萨,葡萄牙布拉干萨王朝的王室姓氏(此时还未上位)。

对于稍通西方历史的人而言,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顾子轩如何会不晓得它蕴含的价值。

联想到1580年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本土,从此以后伊比利亚半岛就乱得一批,十足陷入了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混乱状态。

如果索菲娅是布拉干萨家族的流落成员,那就十足的奇货可居了。

这个家族是葡萄牙的军事贵族,堪称葡萄牙的藩镇大佬,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几十年后便是他们完成了复国壮举,进而建立了布拉干萨王朝。

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恩怨纠葛,要从公元861年葡萄牙国王阿方索宣布脱离西班牙独立算起。

此后双方打了三百多年,直到1143年西班牙才承认葡萄牙独立,这份仇深似海的感情,迄今已经延续了八百年。

想了想这个年头双牙虽然逐渐走上下坡路,英国、荷兰已经开始奋起直追,不过双牙的势力仍然无比庞大。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顾子轩并不关心,都不是好东西,双方最好同归于尽才好,不过索菲娅的出现却给了他搞事情的畅想。

大明现在最缺啥,粮食啊,银子都没有这东西好使。

小冰河时期的大明长江以北的省份,就没有一个年头不歉收,时不时就闹粮慌民变四起。

明末的破事儿一大堆,但归根结底就一个问题,土地兼并。

儒家治国的大明不具备世界眼光,大明已经烂成这个怂样,还想着从内部修修补补解决问题。

这尼玛不是等死吗,要解决人多地少的问题,同时还要保证大明这艘破船不沉没,出路只有两条。

一是内部统治阶级自我革命,寄希望于东林党、四党、勋贵、豪商、宗室、皇家等等既得利益集团,把自个儿兼并的土地大公无私的吐出来,均分田地给流民耕种,然后大明焕发第二春……

顾子轩想了想这条出路,再想了想崇祯让朝臣捐款连老丈人都不给面子的蛋疼结局……

想多了,还是洗洗睡吧。

二是出现一个强势有谋略有远见的牛逼人物,提着大明的利剑为大明开疆拓土,得到足够的肥沃土地,从外部解决了土地和粮食的问题,待稳定了大明药丸的局面后,再回过头来清理掉那群辣鸡。

唯有如此,大明才有机会浴火重生。

顾子轩想了想,卧槽,这个牛逼的人物只有自己符合条件啊。

不要问理由,这是一名穿越犯的绝对自信。

按照这个思路发散,艾玛,好难搞啊。

要搞海外扩张获得领土,东南亚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沃土就是上上之选。

要搞定东南亚的猴子和殖民者,就必须拥有军队。

要拥有军队,就必须在朝廷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和皇帝的信任。

要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团体。

要建立势力基本盘,就必须在关键部门、关键岗位有自己的人。

当今朝堂,关键的部门和关键的岗位,基本被东林和四党三七开,中立势力占据不到一成。

算来算去,顾子轩终于蛋疼地发现,不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敌人,竟然是实力最强悍的四党。

还有个办法就是获得皇帝义无反顾地支持,放手让自己做想做的事。

不过万历自身都被文官祸祸成啥逼样儿了……

机会渺茫前途坎坷,但现在与四党已成水火的局面,却逼迫着顾子轩必须全力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的朝廷被文官经营得铁桶一般,若要光明正大安插钉子,必然遭到疯狂的反扑。

此路不通,那就只能剑走偏锋。

索菲娅的身份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葡萄牙虽然被西班牙兼并,但他们复国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止。

顾子轩不会告诉索菲娅,按照既定历史轨迹,葡萄牙将在22年后,也就是1640年再次获得独立,并彻底摆脱西班牙菲利普王朝的统治。

葡萄牙能够复国,依仗的便是海外殖民地的力量,西班牙吞并了近在咫尺的葡萄牙本土,对其庞大的海外殖民地却是无能为力。

两国在亚洲的殖民势力分布各有千秋,葡萄牙占据了印尼、马来半岛南部(控制了马六甲海峡),并赖走了澳门的使用权(产权证在大明手中)。

西班牙的收获也不小,几乎全面占据了菲律宾,仅有南部巴拉旺岛、棉兰老岛和苏禄群岛得以幸免。

布拉干萨家族想要复国,大明需要东南亚肥沃的土地,二者便有了共同的敌人,西班牙就是那个大小长短刚刚好的倒霉蛋。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葡萄牙还是大明,单凭自身的力量都无法搞定西班牙这个第一代日不落帝国,两者联手是最明智的选择。

靠,这他么不就是我顾大少的隆中对吗。

呸,隆中对不吉利,这活脱脱便是司马错的吞蜀肥秦之计啊。

顾子轩一时只觉畅快之计,来到大明浑浑噩噩这么些日子,总算确定了将来明确的发展规划。

让他不爽的是这个规划只能走弓背路,提前几百年体会四渡赤水的酸爽。

而这一切都是索菲娅这个旺夫,哦不幸运娘们儿带来的,他现在看着索菲娅金色的长发便是南洋金黄的稻谷,整个人就是一座活动的领土,眼神热切地不得了。

索菲娅被他看得心头发毛,紧张道:“你……要干嘛,你费尽心思救下我,一定是对我有所图。如果你……”

她顿了顿始终没能将那些难堪的话说出口,神色却是变得冷漠果决道:“东方的贵族,如果你能保持理智和绅士的风度,那么或许我们都能得到彼此想要的东西。”

顾子轩揶揄道:“‘彼此’想要的东西,有意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对我的想法一无所知。

我想你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为上位者,你为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来与我说这句话呢?”

索菲娅傲然道:“请允许我正式介绍一番,索菲娅若昂布拉干萨,葡萄牙王国曼努埃尔一世的子孙,第七任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二世嫡女,很荣幸认识东方的年轻贵族!”

终于肯痛快地承认真实身份了,顾子轩欣喜不已,布拉干萨家族嫡系传人,这是十足的大鱼啊,接下来就该称一称你的斤两了。

顾子轩暗自盘算着,如果索菲娅掌握的东西足以推动他的计划,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一命。

如果她只是一个任性淘气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那么,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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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该千刀万剐

妹纸这么正式的介绍,咱也不能堕了威风不是,顾子轩昂然道:“很好,你这身份还算将就了,勉强有了在大明行走的资格。

你要知道这大明的土地呢,也不是外国的阿猫阿狗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踏足的。

我的身份很简单,京师最帅、大明良心、正直无双、温文尔雅、以德服人的顾家玉树就是我了。

简单点说我叫顾子轩,咱们这就算认识了。”

索菲娅嘴角狠狠抽了抽,“你是我见过最自大、最骄傲的大明人,大明的贵族如今都像你这般不懂谦虚了吗?”

“谦虚是因为他们没有骄傲的本钱,行了,咱们这就正式认识了啊。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你的身世我很感兴趣,你为何来到大明我也很想知道,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今天这事儿。

实话对你说了,那个挨揍的孙子屁都不是,但是他背后的势力拥有的能量,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如果处理不好,你们会有天大的麻烦。

其他的事咱们以后再谈,你先说说今天这事儿究竟因何而起吧。”

这个不老实的家伙,我们会有天大的麻烦,难道你能够全身而退吗。

索菲娅不无好气道:“这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你对我们欧洲的事情如此熟悉,那么你一定会知道欧洲的力量到达的地方,一定会伴随着教会的影子。

这一点,所有的欧洲国家没有区别,统一协调各国教士布教活动的组织,便是野苏会。

不过坦率地说,野苏会在大明遭遇了无尽的考验和困难。

为了在大明发展信徒,野苏会的教士们不惜委曲求全,穿明服、说汉画、习汉俗、读汉典,几十年来总算有所成效。”

这话顾子轩就不乐意了,他眸中透出无比的骄傲,脸色却是无比难看,冷哼道:“别特么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叫委曲求全啊,我看是无能为力吧。

就你们那群殖民者的尿性,一旦发现了有油水的地方,莫不是首先尝试武力征服,继而文化渗透,甚至还掳掠人口。

你们的人在大明能够静下心来入乡随俗,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你们的武力干不过大明,而文化上更是没得说,相比大明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那就是闹着玩儿。

要想发展势力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先成为大明的一员,继而图谋机会。

哼,这些都跟委曲求全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

索菲娅诧异地看着他,话说得好好的,咋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深吸一口气,索菲娅雏眉道:“世子大人,虽然你的话有一些道理,不过插嘴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呢。”

哟,这个习惯不好吗,顾子轩认真地看了看她鲜润的红唇,无比肯定道:“不,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皆大欢喜的事儿嘛,要不我再插一插?”

这话……让索菲娅本能地觉得不是字面上的不对,想了想却没想到更深层的问题出在哪里,她只能当成字面的错误纠正道:“如果你坚持,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顾子轩摊手道:“气氛不够啊,行,那就等你嗨爆了我再插呗。”

索菲娅……

“世子先生,请尊重我们彼此的身份,这是两个贵族之间的对话!”索菲娅有些不乐意了。

“面子主义害死人呐,行吧你好好说,我一定尽量控制住自己。”顾子轩不以为然。

无奈地摇了摇头,索菲娅道:“在无数先贤的努力下,野苏会终于有了出类拔萃的人物。

利玛窦便是那个脱颖而出的教士,他学惯中西对大明的文化有着深入而独到的了解,人格魅力也很好,因此成功地与大明朝廷建立了友好关系。

在他的影响下,大明当今皇帝接受了野苏会献上的礼物,进而默认了野苏会的存在。

皇帝的态度也影响了大明重臣们的态度,一些德高望重的朝臣们接受了野苏会,甚至不乏内阁大臣。

前詹世府左赞善徐光启大人与利玛窦的交往最紧密,徐大人很特别。

别的大臣喜欢欧洲精美的器械玩物,而唯独徐大人对咱们的制造技术和各种文化感兴趣。

钦服于徐大人的远见卓识,利玛窦欣慰不已,二人也建立了深厚的私人友谊。

以他们两人为核心,野苏会与大明不断推动交流,直到大明朝廷承认野苏会在大明建立教堂,允许大明的士人学习教义。

而这一切良好的局面随着利玛窦在八年前去世,大明与野苏会的交流陷入了低潮,因为野苏会再也找不到堪比利玛窦的教士。”

索菲娅神色有些黯然,顾子轩亦是惊讶万分,利玛窦与徐光启的交往他清楚,毕竟历史教科书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不过明末基佬会势力的发展,却是超出了顾子轩的想象,果如索菲娅所言,那么利玛窦的死未尝不是喜大普奔。

他忍不住问道:“扯远了啊,你说这些跟三年前有何关系,跟今天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利玛窦死前拼尽全力,争取到了大明朝廷同意野苏会建立教堂,时间以五年为期限,且京师不在此行列。

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以前,也就是三年前,野苏会想尽了各种办法,总算让大明朝廷突破了京师不得设立教堂的禁令。

这一点,你们的内阁首辅方从哲大人一手经办,无可争议。”

索菲娅眸中绽放异彩。

顾子轩震惊了,同意在大明京师设立教堂,方从哲这个老王八蛋他果然应该千刀万剐!

大明的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他竟敢玩火自焚引狼入室,顾子轩怒极反笑道:“哦,方首辅竟然同意你们在京师布教,在利玛窦已经去世的情况下,这算是你们了不起的成就了。

要撬开方首辅的嘴可不简单呢,呵呵,这事儿办得体面。

我很想知道你们的独门秘方,毕竟今天这事儿说不准跟方首辅也有莫大干系。”

索菲娅笑道:“哪里有什么秘密,众所周知,方首辅是浙江士人的领袖,而浙江是江南最富之地。

浙江富庶的原因,世子你比我更清楚,物产丰饶百姓聪慧,不过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海贸。

浙江的丝绸、茶叶得天独厚,质量上好产量丰足,在大明国内销售足以获利数倍,在大明藩属国销售能够获利十倍。

而远销欧洲的利润,世子,那是你无法想象的!

浙江海贸的巨额利益,表面上掌握在浙江的大商人手中,而实际上,这些看似风光无限富可敌国的大商人,背后的真正主人……

世子,我相信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顾子轩脸色铁青,我特么太知道了,明朝大商人的背后,还不就是大官僚吗。

浙江大官僚的集合体,浙党第二谁敢称第一,他方从哲便是浙党党魁。

京师设立教堂事件的原委,正在呈现它清晰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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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清新脱俗王公公

“方从哲愿意为野苏会出头,有一套,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你们与浙党出让了多少海贸的利益?”

顾子轩很好奇,堂堂大明首辅,竟然能被鬼佬的糖衣炮弹击垮,这其中牵涉的利益恐怕是天文数字吧。

索菲娅波澜不惊道:“这件事彻底解决以后,世子自然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这么拽,顾子轩淡淡道:“哦,那这件事我就不过问了,你们慢慢与礼部和刑部纠缠吧,祝你好运。”

索菲娅依旧云淡风轻道:“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过能够让你大费周折不惜当街殴打大明的官员,以致彻底得罪那个庞大的势力也在所不惜,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图谋不小。

你对我如此上心,我想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让你完成那个目标。”

她倾转身子,贴身附耳呵气如兰道:“除非你对我有着不可告人的想法……

无论如何,我落入他们的手中,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无论是你的图谋,还是我的人……”

虽然不想承认,这个妖女说的却是大实话,顾子轩哀叹不已,果然门阀家族出来的人物,没有一个蠢货。

被戳破了底子顾子轩也不尴尬,跟一个有脑子的女人合作,比那些只会尖叫的女人安全得多了。

西洋的小妞骚浪贱莫非是天生的不成,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保鲜膜还完好无损,你跟我装什么青楼花魁妖艳撩人呢

他若无其事道:“咳,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唔,三年前对吧。

朝廷三年前答应你们在京师设立教堂,后来因何反悔呢,按照常理大明朝廷最重视信誉,出尔反尔的事可干不出来。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是哪个能量通天的大人物看你们不顺眼吧。”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可是对那个横加阻挠的家伙疯狂点赞,尼玛这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干得漂亮啊。

索菲娅不知道他心口不一,苦笑道:“你说得不错,此事的确有人不满意了,我们得罪不起,甚至连方首辅也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

卧艹,连首辅都避让的牛人,得是什么级别啊,看来大明的高层还是可以拯救的。

“方从哲都不愿意招惹的人物,京师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不应该啊。

可以跟方首辅掰手腕子的大拿,叶向高算一个,不过已经回家养老咯。

孙承宗算一个,可他老人家还没起飞呢。

勋贵……算了,都混成这副德行了,还有谁能与方从哲硬杠呢。

我实在想不出这人是谁,京师果然藏龙卧虎啊。”

顾子轩由衷感慨,以后要不要适度低调一些呢。

索菲娅哑然失笑道:“不用猜了,你是猜不到的,说起来野苏会起初也没有人能够想到。

那个人就是大明内相,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

怎么样,你想不到吧。”

卧……艹草操!

顾子轩懵逼了,竟然是王公公那个死太监,他竟然能够一眼看穿鬼佬们文化入侵的诡计!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王公公身残志坚忠心为国,这样的极品忠臣,活该他火一辈子了!”

他毫不犹豫地为王体乾点赞,这年头混朝廷压力山大呢,连一个死太监都有如此见识和作为,作为五肢俱全的正常人,要干出点亮眼的成绩当真不容易。

索菲娅嗤笑道:“什么忠心体国呢,你也太抬举王公公那个阉臣了。

说来好笑,他阻止野苏会修建教堂的理由很简单,要银子。

在与野苏会打交道的过程中,全程都是文官集团占便宜,内廷没有得到半分利益,这就让王公公很是不平。

这不是简单的贪钱的问题,更多的是内廷面上无光,王公公憋着这口气已经好多年了。

从前因为野苏会的势力活动在沿海,内廷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浙党大捞特捞。

好容易等来了他们在京师办事的机会,这可是内廷的地盘,王公公怎会客气。

呵呵,抓住时机的王公公趁机狮子大开口,要价一百万两白银,否则不让野苏会动手。

野苏会虽然有求于人,可也不是傻子任人宰割,何况方首辅那边拿了那么多好处,也不能坐视不理,这就与内廷较上了劲。

这一座小小的教堂,却是大明内廷与内阁的斗法之地,现在世子明白这个教堂为何修了三年之久,至今仍然不能完工的原因了吧?”

顾子轩……

王公公真奇人也,贪银子竟然也能达到为国除害的目标,为国贡献果然不能看地位和目的,结果是好的就够了。

下次看到王公公一定要对他好一些,要不要帮他物色一个对食呢,听说宫中流行这玩意儿。

“了然,三角形最稳定嘛,野苏会、方首辅和内廷,你们的罗圈仗够得打了。

不过这事儿透着邪性啊,照你所说,礼部应该偏向你们才对,又怎会帮着内廷坏你们好事呢。

虽然礼部是楚党的地盘儿,也不至于跟方阁老掰腕子啊,何宗彦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苏菲,你是不是隐瞒了啥重要情况?

坦白从宽,你这态度我可帮不了你啊。”

当我智障呢,明显说不通嘛,顾子轩对索菲亚非常不爽。

索菲娅叹道:“我对这事儿也很纳闷呢,大明朝廷的事情风云变幻,谁晓得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前徐大人在京师对我们多加照拂,我们还能得到一些消息,现在徐大人告病还乡,我们对朝廷的动向愈发没了消息,所以今天情急之下,我才会……”

顾子轩道:“徐光启老先生吗,他对野苏会如此上心,莫非他也崇信野苏会不成?”

说起这个,索菲娅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大人若崇信野苏会,咱们如何能够连他告病还乡的消息都不知道。

这个徐大人……如果他年轻三十岁,一定比你还要鬼精。

我就没见过大明的士人官员如他一般,表面与野苏会好得蜜里调油,与利玛窦等人打成一片,学习了天文、历法、数学、军事、测量、农业和水利这些真正治国安民的好东西,实际上对野苏会却是若即若离嗤之若鼻。

嗯,跟你似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光占便宜不卖力气,你们大明的话是这么说的吧?”

这话说得……你要肯让我卖力气,你也没有开口啊,顾子轩骚骚地笑道。

这个老徐果然好样儿的,可惜他已经告病还乡了,历史上似乎崇祯朝才被重新召唤回朝,不能与他煮酒论英雄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顾子轩黑着脸道:“你们这是做鬼也糊涂啊,这事儿愈来愈有意思了,我低估了这里头的门道,必须尽快搞定它!

既然王公公也是重要的推手,说不得我必须立即进宫一趟,找王公公聊一聊人生,兴许能找到一些眉目呢。

顾云呐……”

他大声招呼着这个木头一样开道压阵的杀才,顾云勒转马头殷勤道:“少爷您有事儿?”

说着看了看索菲娅,又看了看那几个鬼佬,满眼的愁苦遮也遮不住。

“想什么玩意儿呢,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现在少爷我有事必须立即进宫一趟。

你带着这位……嗯他们所有人,寻一处安全的宅子安顿好,安排几个得力的好手用心保护好,少了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

她的毛少了几根也是少爷你干的缺德事啊,旁的人可没有这么挑食,顾云脸色怪异腹诽不已。

顾子轩吩咐了顾云,看着索菲娅放松一些的小脸,恨铁不成钢道:“小苏菲啊,我奉劝一句,你们那一套在大明是行不通的。

大明人有着几千年的辉煌文明,这个世界上无人可比,也没有任何文化能够代替灿烂的汉文化。

你们今天不会成功,就算再给你们几百年的功夫,你们同样不会成功。

做好自己的事儿吧,不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最重要的,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索菲娅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掺和他们的破事儿呢,你的脑子一定被酒精泡空了,我跟他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来到东方不过是为了解决家……

总之我是我,野苏会是野苏会,你可以理解成我们互取所需,因为利益而不得不绑到一块儿,就跟我与你的合作一般。

一群脑子不清醒的白痴而已,我对他们的支持,实乃迫不得已。”

这样就好,顾子轩莫名的轻松起来,他不希望索菲娅是一个浑身散发圣光的神婆,那样的话他们的合作就会保守而低端,他的计划推进就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他挥动着火枪面色严肃道:“行,你心里有数最好。我的家将会把你们照顾好的,现在我立即进宫面见陛下,顺便会一会王公公,不能留给对方算计我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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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仇人相见说干就干

东宫雕花大床上,经历一阵凶猛的操劳后,太子常洛终于迎来了急速射的关键时刻。

朱常洛以手撑地,捧起了李选侍人比花娇喘息如丝的脸庞,他心头一阵激动顿时四缸变八缸,一阵大力给油瞬间制造出狂猛的推背感,让李选侍找回了入宫年月的眩晕飘忽。

李选侍也激动不已,这都多少年了,太子终于恢复了猛如饿虎的神操作,心神荡漾之下不由得主动迎合婉转承欢,还了太子三分颜色。

太子正在全力冲刺的要命关头,李选侍的骚操作让他刹那间打乱了既定节奏,皇家的亿万彪悍子孙将出未出卡在半山腰上好不难受。

这个撩人的妖精,太子暗暗发着狠,回头一定去镇远侯那搞些大料,让你特么一顿吃饱十天不饿,让你作妖。

可惜如今的太子已经被多年的“劳苦”掏空了身子,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说的便是他了。

李选侍贴身婢女蕊儿见状,哪里顾得上太子的尊严,赶紧捧上了太子爷肥硕、松垮的八月十五,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动着历史的战车再度冲阵。

今儿太子爷兴致如此之高,兴许今日便是主子成事的日子呢。

如果主子能够一战功成,为太子再添上一位皇子,地位必然再度水涨船高,到时少不得她这个推车工程师的好处。

蕊儿鬼心思转得飞快,手头更来劲儿了,太子顿时满血复活,旧力未去而新力又生,一台五年份的破捷达生生让他跑出了全新3系的效果。

须臾的功夫后,如潮如浪的快感喷薄而出,太子和李选侍舒爽得直哼哼。

李选侍热泪盈眶,多少年头了,做女人挺好啊……

太子闭目回味着得道升天的快感,多少年头了,做男人挺好啊……

待二人气息匀称晕红尽去后,蕊儿小脸通红地拾掇了热毛巾,体贴地为两位主子擦汗。

太子满意地打量着这个可心的小丫头,有些日子没有留意了,不看不知道,这小蹄子愈发水灵了。

李选侍若有所思地看着死鬼老公春情荡漾的脸,她对蕊儿愈发温和了。

“蕊儿啊,殿下操心劳神可不敢累坏了身子,还不速速奉上枸杞热饮。”

蕊儿点头称是,轻手轻脚地出了房带上了门锁,轻盈得如同一只狸猫。

李选侍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小使唤的丫头,那亭亭玉立的身段,举手投足间不胜太子撩拨的娇羞。

小丫头果然长大了啊……

她欺霜赛雪的藕臂环上了太子的脖颈,嗔怪道:“殿下今儿好不荒唐呢,烈日昭昭郎朗乾坤,竟然行这白日宣……

殿下你坏死了,这几日老是吃不饱,妾身可着实吃不消咯。

殿下能否容妾身歇息几日,这般凶猛如豺狼饿虎的做派,也不怕人笑话呢。”

哎哟,瞧这小嘴儿说得,太子顿时豪气干云道:“哈哈爱妃哪里话来,本宫这还留着三分力呢。

若全力以赴,爱妃还不让整个储秀宫都响着你一个人的声儿呢!”

李选侍……

她以区区选侍的身份独得太子恩宠,自太子妃郭氏去后,太子妃的位置便一直空缺。

以太子的心思,本欲扶立她为太子妃,奈何太子无论在宫中还是朝中,实在无力发出自己的意志。

重立太子妃的事儿,一个操作失误就能给太子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太子最终无奈放弃了扶李选侍上位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他私下对李选侍以爱妃相称。

现在时机未到,等到登上大统的那天,一次到位还本付息还李选侍一个皇后桂冠,就省得节外生枝了,多好。

李选侍承欢之后愈发娇媚可人,眼波流转间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太子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像两个孩子的妈,虽然已经生育了四子朱由模、八女朱徽缇,但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该凸的地方依然毫不客气地高高耸立,这一分熟透蜜桃般的风情,是其他女人万万比不了的。

想得多了,太子又是一番蠢蠢欲动,大喜之下恨不能仰天长嚎。

老朱家喜欢熟妇的基因,代代相传进化不停,朱常洛也算深得个中精髓。

李选侍发现了他的异样,双颊生晕埋怨道:“殿下,这大白天儿的荒唐一回已经羞煞个人了,您这样臣妾就不理你了啊,还要不要身子了。

也不知今儿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呢,殿下可有些年月没有如此忘形了。”

她很满意太子后宫独宠的态度,不过这般透支身子的举动李选侍可不敢放任他。

太子就是她最金贵的饭票,若胡搞乱搞短了命,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朱常洛大笑道:“高兴啊,本宫今儿如何能不高兴!

爱妃你知道吗,今天太和殿之上常洵可算吃了个天大的瘪。

多少年了本宫奈何不得他分毫,现在可算老天开了眼,恶人自有恶人磨,总算有人帮本宫出了这口恶气。”

李选侍奇道:“福王回京了么,陛下竟然召他回京师,殿下你竟然高兴得起来?”

朱常洛摇头道:“并非如此,常洵并未返京,呵呵,今儿呐……”

他将今日太和殿之事巨细无遗地说与李选侍,一点儿也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认识。

说到顾子轩父子联手坑贾继春、周程的情景,朱常洛眉飞色舞,仿佛他便是顾子轩,贾继春便是福王常洵,那一记断子绝孙脚便是踢在了福王裆上,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舒爽。

“爱妃啊,本宫只恨今儿不能上朝,亲眼目睹顾家父子大展神威。

嘿,若说那贾、周二贼的背后没有常洵的势力撑腰,本宫死也不会相信的。

本宫回想起来这心里头现在还是七零八落呢,按照那群贼子的谋划,今日这一难本宫在劫难逃,镇远侯已经被他们拿下,那等污名如何能够洗脱。

若非顾子轩如有神助打破了他们的诡计,此刻本宫已经跪在了乾清宫谢罪,如何还能与爱妃快活。

顾子轩这个猴崽子,当真是本宫的福将啊。”

太子感慨不已,李选侍同样听得心惊肉跳,如此凶险的局面,如果顾子轩没有好巧不巧破了死局,太子面临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护太子便是护东宫满门,李选侍这个觉悟还是有的,她捂着胸口后怕不已道:“殿下所言极是,顾子轩年未弱冠已经能够为殿下分忧,这样的人才,咱们可不能让他凭白埋没呢。”

太子欣慰道:“不错,本宫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父皇已经赏了他锦衣亲军千户,咱们这边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

嗯,本宫身份也很敏感,不好表现急切,否则父皇那边……”

李选侍道:“殿下思虑周全,妾身就不多言了,日后寻着机会咱们厚厚赏他便是,就当咱们东宫欠下了他这份情。”

朱常洛缓缓点头深以为然。

“吱”

蕊儿去而复返,手上捧着一盏枸杞热饮,见太子和主子还没有收拾战场,不由得小脸一红,奉上茶盏低头道:“殿下,热饮来了。”

太子接过了热饮,看着蕊儿雪白优雅如天鹅的脖颈,微笑着啜了一口饮水。

李选侍目光闪烁道:“蕊儿愈发可心了,妾身可得好好赏这丫头。

李进忠,蕊儿恭谨明礼温婉知节,当重重赏赐,赐其金珠一颗,翠玉手环一对。

我记性不好,回头你再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东西赏赐蕊儿,一定要把咱们最好的东西赐予蕊儿,否则我心难安。”

门外传来一道阴柔沙哑的声音:“奴婢领命,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找到咱们储秀宫最好的东西赐给蕊儿。”

这就是封建统治者的荒淫生活啊,做那没羞没臊之事不单床前有侍女推车,门外还有太监随时听候使唤……不会有心理阴影的吗。

蕊儿大喜立即跪地叩头道:“娘娘厚爱,蕊儿如何能够消受得起。”

朱常洛心情大好,笑道:“起来吧,今儿你立了大功,娘娘赏你的东西,你安心收下便是。”

李选侍若无其事道:“殿下所言极是,还不谢过殿下的恩情。”

……

顾子轩又回到了紫禁城,他大摇大摆地扛着火枪请求觐见皇帝,自然引起了腾骧卫侍卫的极大愤慨,即便他是前领导的公子,腾骧卫依然如临大敌。

金殿之上皇帝御封其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他已经有了进宫面君的资格,侍卫们不能将他轰走或拿下,只能禀报上司等候处理。

而后千户王淮亲自带队仔细搜查了顾子轩,确认他除火枪外再没有携带其他兵器,火枪也没有装填火药、弹丸,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末了王淮拿走了火枪,他让顾子轩在原地等候待命,他将火枪呈上乾清宫,待陛下有了谕令后顾子轩才能活动。

顾子轩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候着万历的回音,默默地在脑子里再次组织着语言,这事儿干系甚大,可不能搞砸了,多费些功夫是应该的。

他沉思琢磨的功夫,浑然不觉远处出现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高个子的目光已经死死地锁定了他。

这两人正是皇长孙朱由校和太子皇五子朱由检,说来一言难尽,这两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背时皇孙,今儿好死不死极度凑巧,竟然来到了他们向来不愿踏足的乾清宫。

朱由检瞪大了一双牛犊子大小的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子轩。

这个混账东西,他竟敢直闯皇爷爷的乾清宫,看这情形,似乎已被侍卫控制住了。

如此这般,岂非天助我也。

朱由校大喜不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老天开眼,两年前的耻辱老子终于能够洗刷了。

人生看淡,说干就干!

做为大明两百年来唯一的纯文盲皇子,朱由校没有读过一天孔孟诗书,对仁恕之道屁都不懂,他从来都是将自己归入行动派的。

皇长孙殿下挽起了袖子杀气腾腾道:“苍天有眼呐,竟然是顾子轩那个畜生!

五弟你今天有眼福了,哥哥我今儿非打死那个胆大包天的畜生不行!

活活打死啊,很残忍的,待会儿你离我远一些,当心血溅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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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朱由检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的脾气没有大哥那么冲,大哥声称即将犯下血案,他赶紧嫩声嫩气道:“顾子轩是谁啊,哥哥你从来没有提起呢。

你揍他不要紧,当心回头父亲揍你啊,值当吗?”

看着远处顾子轩那并不伟岸的背影,朱由校黑脸了。

他能告诉这个最疼爱的小弟,自己在顾子轩手上吃过大亏吗,堂堂皇长孙被一个二世祖揍得哭爹喊娘,他实在没脸到处张扬。

“一个欠揍的王八蛋而已,那年……

小弟你不要问那么多了,反正这个仇一日不报我誓不为人!

待会张大了你的眼睛,看看哥哥我如何收拾这个败类!”

他霸气地一挥手,领着朱由检昂首阔步地冲向顾子轩。

走得几十米后,他猛然停下了脚步,对弟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两兄弟便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摸向顾子轩。

二人形迹可疑地悄悄靠近,哪里逃得过侍卫的眼睛。

发现兄弟二人的三名侍卫疑惑不已,正要请安问礼,却被朱由校眼神严厉地比着噤声的手势警告,顿时识趣地闭嘴。

这两兄弟虽然不受皇帝和太子待见,不过要拾掇几个小小的侍卫,还不是手到擒来。

……

顾子轩在合计着万历对五日后决议的反应,顾家和勋贵又能在这一场朝局的变迁中如何实现利益最大化。

他进入了忘我状态,全然没有发现悄然逼近的朱由校兄弟。

“顾家害虫纳命来!”

猛然间一声大喝惊醒了顾子轩,他惊讶之下循声看去,只见一只并不壮硕的拳头在眼前迅速放大……

“砰”

没来得及任何反应,这一拳已经结结实实砸在他眼眶,一时只觉天昏地暗金星乱冒,眼前一片模糊。

“操尼玛!”

没招谁没惹谁猛然被偷袭,顾子轩又惊又怒顿时进入暴走状态。

将将跌到之计,他抓住了那只拳头,抬起膝盖狠狠地顶上了对方肚子。

对方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后手脚并用不甘示弱地还了他一顿王八拳。

朱由校有备而来,顾子轩猝不及防慌乱应对下吃了大亏。

不过他身为顾老虎的儿子家教严厉,精通搏击做不到,打架斗殴的本事在纨绔圈中还是数一数二的。

吃了好几记乱拳后,顾子轩反掰住朱由校手腕子,背贴上对方肚子,屁股猛然发力狠狠地将他抡了个过肩摔。

“噗”

朱由校吃痛之下发出了一声闷哼,一口气堵住了心窝憋得他脸色通红。

无缘无故被袭击,顾子轩不顾眼睛血红涕泪直流,重重骑上了对方肚子,抡起了拳头狠狠地揍朱由校的脸。

“王八蛋,敢在乾清宫门口偷袭老子,你特么活腻歪了吧,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老子打死你个背后阴人的畜生……”

越骂越来气,越打越来劲儿,打到后头他也打成了毫无章法的王八拳。

夏日衣衫单薄,抓扯间刺啦一声扯下了朱由校的衣袖……

“啊……不准拧胸口,顾子轩你这个败类禽兽,老子跟你拼了!”

朱由校没有想到顾子轩遭到突袭以后反应如此生猛,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彻底放翻了自己。

侍卫也愣住了,这两位爷的神操作他们值守禁中这么些年闻所未闻呐。

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一个不受待见但身份尊贵的皇长孙。

正常情况下傻子都明白应该偏帮皇长孙,不过顾家父子太和殿上的生猛行径已然尽人皆知,加之皇长孙偷袭在先吃了亏也没有呼叫支援,一时让侍卫们陷入两难。

朱由检看到哥哥吃了大亏,顿时着了急,小孩子心性也不知道召唤侍卫,他冲上去挥舞着小拳头,照着顾子轩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许欺负哥哥!”朱由检小脸憋得通红,大吼着祭出了他的杀招。

可惜他肉乎乎的小拳头丝毫没有杀伤力,顾子轩一把呼开了他,“滚一边儿去,这是哪家没有教养的东西呢,打架还兄弟齐上阵,你咋不叫上你爹来个上阵父子兵呢?”

“王八蛋你敢骂我,还敢骂我爹,你完了你知道吗?”

朱由校虽然出于下风,仍然不愿屈服地奋力挣扎反抗着,二人不断纠缠对峙,朱由校终于找到了机会,蹬起了身子抓住了顾子轩头发,用力将顾子轩扯翻。

顾子轩哪里能让他溜走,翻身一把搂住了朱由校,二人就那么死死地抱住翻滚着,直到朱由校的头碰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住手!你们在干吗?”

急急赶来亲自迎接顾子轩的王公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看到了什么……

皇长孙由校和顾子轩躺在地上眼歪口斜,你插着我鼻子,我扣着你嘴巴。

顾子轩右眼通红肿胀只剩了一条缝,朱由校头发被扯散了,鼻子也汩汩地流着鼻血。

王公公的话还算好使,不论顾子轩还是朱由校,都不能忽视他的存在,二人终于罢了手。

两个糟心的熊孩子啊,王公公铁青着脸冲侍卫大吼道:“他们闹成这个德行,你们两个夯货都是死人呐,为何不拦阻?”

两名侍卫苦着脸,满眼地一言难尽道:“公公,事发突然小的们实在……”

“废话甭说,回头自行领板子吧!”

侍卫……

王公公拾掇了侍卫一番,这才俯身拉起了朱由校道:“长孙殿下受惊了,哎哟瞧您闹得这一身的灰,您还是赶紧起来吧。”

末了没好气地对顾子轩吼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不滚起来,咱家见着了你,这心气儿咋就这么不顺畅呢?”

长孙殿下!

这个死太监玩儿双重标准呢,顾子轩暗恨不已,瞧这行情莫非是朱由校那个畜生。

一骨碌翻起了身,他努力睁大了还算完好的左眼定睛一瞧,可不就是朱由校吗。

他和朱由校干仗以前时不时会见面,印象很深,因此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手下败将,他身边的小不点儿是个生面孔。

小家伙正气呼呼地看着他,顾子轩福至心灵地摸了摸后脑勺,刚才就是这小子偷袭自己吧。

这两个家伙兄弟情深的样子,顾子轩恍然大悟,小不点儿应该是朱由检了。

认清了对手的真面目后,顾子轩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懵逼了,这尼玛……

活不成了,老子刚才竟然把天启揍了一顿,捎带着把崇祯也呼了个屁墩儿。

完犊子了,这是否意味着老子今后几十年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一连揍两个未来的皇帝,如此壮举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一想灰暗的前程,这一刻,顾子轩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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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弥天大祸

“哼,现在晓得后果严重了?”王公公阴阳怪气道。

顾子轩生无可恋的表情,王公公看着非常解气。

后果的确有些严重,顾子轩飞快地琢磨着如何收场,他龇牙咧嘴试探着道:“那个小校子啊,今天你偷袭我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请我喝一顿酒,这件事就过去了如何?”

朱由校呆住了!

不是……这个王八蛋莫非没有弄清楚情况吗,现在计较不计较的权利在我手上啊,谁给他的自信让他如此不要碧莲……

王公公脸黑得像锅底,听听这个小兔崽子的混账话来,这是平息事端的态度吗,搞事情搞到乾清宫来了,他咋不上天呢。

“会不会说人话呢,小校子也是你叫的!

哼,这事儿可过不去,两年前你打我打得很舒爽啊,今天总算逮着机会出了这口恶气。

可是你没有眼力见儿啊,你竟然敢还手,你若乖乖躺好让我揍一顿,这事儿便过去了。

至于现在嘛,你跪下来给我叩三个头求我吧。

我心情好就能原谅你了,还奉送你汤药费。”

朱由校可不惯着顾子轩,他决心维护皇长孙的颜面,提出了自认没有那么苛刻的要求。

顾子轩试探性求和的诡异笑脸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他瞬间翻脸怒骂道:“过不去是吧,那还说个龟毛,咱们就再来比划一番。

王公公你不要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我一定要让他认识我砂锅大的拳头!”

王体乾来不及喝止,朱由校也被顾子轩的嚣张激起了火气。

这位文盲中二少年赤着胳膊,抹着鼻血冲顾子轩大喊道:“再来打啊!咱们老朱家只有血战的汉子,没有逃路的懦夫!”

朱由检同仇敌忾,小脸紧绷绷地挥舞着小拳头道:“哥哥加油,揍死姓顾的!”

哎哟我这暴脾气,顾子轩脑壳疼,斜眼挑衅地打量着兄弟俩,皮笑肉不笑道:“熊样儿,就你们俩兄弟这样的豆芽菜,哥哥我能打十个。

感情是刚才没有揍过瘾啊,皮还痒着呢。

你们要找死我不拦着你们,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这个天下最大的道理只有一个,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来日有了机会再找回场子不是挺好吗,两个缺心眼儿的玩意儿!”

朱由校大怒,父亲虽然不待见自己,可也没有这般损过他。

顾家的王八蛋算老几,不服软就算了,还拐着玩儿地劝他两兄弟回避他的锋芒。

欺人太甚啊,皇长孙殿下这暴脾气,二话不说跳起来便是一记右勾拳砸向顾子轩。

顾子轩有了防备如何能让他得逞,一个闪身躲过了突袭,趁朱由校立身未稳的机会,伸腿一扫顿时绊了朱由校一个狗吃屎。

王体乾气得浑身发抖,这两个兔崽子非但没有收敛,事情还越闹越厉害了,这是全然没把咱家放在眼里啊。

“你们当咱家是死人呐!

腾骧卫何在,拿下皇长孙和顾千户,咱家倒要看看,他们到了陛下面前还能不能闹腾!”

堂堂内相,今日被两个半大小子折腾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还拿这两位小祖宗没有办法。

这一刻王公公对人生的意义产生了强烈质疑,挨上一刀经历千辛万苦,好容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拿两个熊孩子无能为力。

人生啊,真特么了无生趣……

……………………

蕊儿领完了赏赐,与李进忠千恩万谢道:“蕊儿谢过李公公,日后但有差遣,蕊儿无有不从。”

李进忠脸颊微微抽动,这话说得,差遣就差遣,为何要加上那个要命的前提,咱家……做不到啊。

李公公进宫前可是无赖流氓无极限的人物,吃喝嫖赌败家的营生就没有他不精通的。

为了赌,他输光了家财欠下了一屁股赌债,为了活命只能卖了女儿还赌债。

老婆绝望之下只能离他而去,不跑不行啊,没准下一个被卖的就是她了。

妻离子散的悲剧没能唤醒五毒真人李公公,哦那时他还是社会人,还没有资格干上太监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在他看来妻离子散正好了无牵挂,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吃喝嫖赌的事业中。

就这样他再一次欠下了永远也还不上的债,道上的兄弟们放话,三天之内还不上钱就要卸了他的三条腿。

彻底走投无路的李公公灵机一动,于绝境之中闯出了一条生路,至于具体的办法,李公公现在的身份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过那时的李公公很穷,没有钱请人骟自己,他只能对自己狠一点,菜刀一挥便把自己骟了。

李公公运气不错,那一刀没有带来破伤风,也没有让他感染,还让他躲过了赌债,成为了紫禁城的体制内员工。

作为经历曲折的资深社会人,李公公深深地体验过男女欢爱那销魂蚀骨的滋味,看着蕊儿姣好的面容窈窕的身段,最要命的是这一句无心的挑逗,无不让李公公欲壑难平。

奈何有心杀贼裆下无枪,李公公一时纠结怅然,黯然道:“可惜了……”

蕊儿奇怪道:“什么可惜了,能够得到娘娘如此丰厚的赏赐,蕊儿很满足呢,李公公说笑了。”

小丫头天真的笑脸冲散了李公公的愁肠,他笑得无比和蔼道:“呵呵真是一个好丫头,难怪娘娘如此看重你。

跟咱家来吧,娘娘说了要把咱们储秀宫最好的东西赐给你,咱家可不敢马虎,否则回头娘娘定然以为咱家贪墨,这么大的罪名咱家可吃罪不起。”

娘娘真要兑现承诺,那只是太子殿下的随口一说啊。

蕊儿虽然天真,可她并不傻,狐疑道:“公公,这个……就不必了吧,蕊儿服侍娘娘只是分内之责,当不得娘娘的厚爱。”

李进忠头前带路头也不回道:“当得的,你是娘娘最信任最宠爱的大丫鬟,说不得咱家日后还要指着你赏口饭吃呢。”

蕊儿惶恐道:“公公折煞奴婢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储秀宫后院一处荒弃的庭落。

蕊儿越走越是害怕,直到踏入庭院之中,看到角落里那一口幽深斑驳的老井,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恐惧地跪下叩头不止,蕊儿满面流泪哀求道:“娘娘的厚赏蕊儿不要了,只求公公饶过蕊儿啊。

蕊儿进得宫来处处留着小心,没有行差踏错一步,平日里对公公也是恭谨有理,公公就放过我吧。

只要公公放过奴婢,我……我愿意跟公公对食!”

李进忠叹口气,挑起了蕊儿下巴惋惜道:“多么聪慧的一个妙人儿呐,平日里挺机灵的人,为何今天就看不透呢。

早一些醒悟你又何来今日的因果呢,娘娘的厚赏你一定得乖乖收下。

你不收下,咱家就得吃挂落。

呵呵,咱们储秀宫最值钱的宝贝便是这一口老井了。

来,上前看一看,别看它破落,这可是有一些年头了,等闲无人能够得见呢。”

蕊儿如遭雷击,原来……并非李公公谋财害命,要害她的竟然是平日里待他知心知暖的西李娘娘!

可她不明白也不甘心啊,她侍奉李选侍至诚至忠,从来没有惹怒李选侍,为何就招来了这般弥天大祸呢?

第八十六章 受宠若惊地朱由校(感谢“我是明粉”书友的万赏)

“我不服啊……伺候娘娘以来我知冷知热忠心不二,无时无刻不费尽十二分心力从来没有犯错,娘娘怎能如此对我,这般蛇蝎心肠视人命为草芥,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蕊儿大难临头嘶声咆哮,秀丽的脸庞狰狞无比,看得李进忠暗暗咂舌。

他摇头道:“看看,这便是你最大的错啊。

你这张艳丽无双的小脸儿就是天大的罪过,呵呵娘娘足足比你大上不止一圈儿呢,虽然太子殿下对娘娘甚是倚赖,不过谁又能说得准以后的事儿呢。

今儿你能得到太子殿下另眼相看,他日又何尝不能取代娘娘的位置,娘娘能够走到今天,可不是那些走路不抬头的蠢货能比的。

何况你也死得不冤枉呐,你看,现在你不就诅咒娘娘喽,果然反骨天成啊,这可是实打实的死罪!”

这个死阉贼,事到如今还不忘倒打一耙,蕊儿怒道:“死阉狗,你们蛇鼠一窝,统统不得好死,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修罗地狱的!

今日你如此残害于我,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睁大眼睛等着你,看你凌迟碎剐割上三千刀,阉贼你不得好死啊!!!”

蕊儿见再无生计,猛然间抱紧了李进忠的腿死命往老井拖去,她要跟李进忠同归于尽。

李进忠不曾想到蕊儿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竟然如此刚烈,咋然受袭手忙脚乱,情急之下死死一拳砸上了蕊儿太阳穴。

太阳穴遭到猛击,蕊儿疯狂扑腾的身子顿时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缓缓地软倒,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却是口不能言。

擦了擦汗,李进忠后怕不已,今儿险些阴沟里翻船,今后可得长点儿心了。

喘息了一会,他抱起蕊儿步伐坚定毫不迟疑地走到井口,冷冷道:“咱家会不会惨淡收场你不会知道,但咱家却是知道你一定会死。

去了那边不要怨咱家心狠,这宫里头的规矩便是如此,为了活命谁都没有退路。”

说完他吃力地举起蕊儿,头下脚上地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子扔下老井。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丝毫不忍。

干完了这一票大买卖,李进忠目光明灭不定如同鬼火,喃喃道:“娘娘呐,咱家的前程可是买定了你,干一点儿累活儿脏活儿不打紧,你一定不能让咱家失望呐。

你一定不会让咱家失望的,对吧!”

……

顾子轩等人与王体乾来到了乾清宫万历的寝殿,但万历并不在,王体乾告知他皇帝去了承乾宫,他已经着人通报皇帝他与长孙殿下的事情。

顾子轩略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事情已成定局,多想无益。

他和朱由校这是第二次干仗,如果要倒霉,两年前便被皇帝收拾了。

他最大的底气是万历对太子朱常洛一家的态度,太子那个窝囊玩意儿就不提了,这皇长孙也没好到哪里去。

朱由校今年已经十三岁,作为堂堂皇长孙,万历竟然不许其出阁读书,天雷滚滚也不足以形容这爷孙俩的感情。

难怪前世的朱由校被魏忠贤那个死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杨涟那份能要魏妖人老命的奏章,最终因为朱由校不识字而让他逃过一劫。

这会儿朱由校怒目圆睁地瞪着顾子轩,顾子轩却是好整以暇充满同情地看着皇长孙殿下。

王体乾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这两个熊孩子斗鸡样地贴在一起,他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当和事老,一个不好便里外不是人。

王公公亲自搬来了一张椅子,吩咐小太监奉上极品大红袍,礼数周到而殷勤,并没有因为皇帝不待见两位皇孙而有半分怠慢。

这个死太监能够混到这一步果然是有门道的,顾子轩暗叹成功果然没有偶然,你羡慕的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定付出了非同寻常的血与汗。

不过表扬归表扬,你不能玩双重标准啊,今天这已是第二次啊混蛋。

顾子轩幽幽道:“王公公,您这区别对待也太显眼吧,两位殿下上座我站着便罢了。

可你给他们喝大红袍,而我白水也没有一盏,你过分了啊,我可是受害者呢。”

朱由校浓眉一拧,把贡茶大红袍重重一顿,又要冲上来与顾子轩掰扯。

王公公抢先一步冷笑道:“好个不知耻的混账东西,这京师不太平的地儿十处敲锣九处有你,长孙殿下为何揍你,你心里能没有点儿数?

嘿,你也配说自己是受害者,你们顾家的脸皮果然一脉相承厚比城墙。

两位皇孙殿下何等样身份,你又是何等样的做派,你也想喝贡茶么?

行,待你那个啥劳什子彩票给大内带来了真金白银再说吧。

事若能成,咱家亲手给你奉茶也行呐。”

这么现实的吗,顾子轩翻着白眼道:“行啊王公公,您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考较我是不?

这话你说的啊,两位皇孙殿下可都听见了,你这杯贡茶我喝定了,你就等着亲手给我泡茶吧!”

感情这厮对彩票挺上心啊,这就好,你有兴趣便是好事,我鼓捣出的东西还能让你占了大便宜不成……

王体乾冷哼道:“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咱家就等着看你的手段了。

得嘞,两位皇孙殿下,咱家可得去外头候着陛下喽,瞅这时辰,陛下也该回乾清宫了。

您二位自便,有事儿啊您随意使唤那群小崽子,若有人不讲究,咱家一定扒了他的皮!”

这一份关爱,让受够冷眼的朱由校兄弟心里暖洋洋的,看着王公公老脸上的褶子也觉得萌萌哒。

朱由校受宠若惊道:“不敢劳烦王公公,您自便就好,我和五弟的身子可没有那么娇贵。”

朱由检见哥哥客气,也点着小脑袋道:“哥哥说得对,我也会做很多事呢。”

瞅瞅,两个天之骄子怂逼成啥德行了,竟然因为一个大太监的恭谨而受宠若惊。

这笔烂账说来有些复杂,因为万历不待见他们的爹,以致他们的老爹贵为太子,在这紫禁城中连放屁也要夹紧了尾巴……

朱常洛同志显然没有吸取总结自身悲剧的教训,同样把他的遭遇给了朱由校、朱由检两个倒霉催的。

朱由校的母亲是王选侍,他出生的时候太子妃郭氏尚在,所以咯他便成了庶长子,他的出生让太子没有感到惊喜只有惊吓。

而李选侍无比善妒,眼见王选侍拔得头筹,嫉恨之下仗着自己受宠没有少欺负朱由校母子……

至于朱由检……

啥也不说了,这孩子比大哥还苦逼,他的亲娘是刘淑女,原本是太子常洛的婢女,因为某一天太子兽性大发,临时幸了刘氏,这便有了朱由检。

就在两年前,可怜的朱由检永远地失去了母亲,刘淑女因为开罪了朱常洛,被太子下令活活杖毙,全然没有念及分毫夫妻情分。

在太子的眼中,刘淑女不过是临时泄欲的工具,与充气娃娃属于一个级别。

母亲地位如此,朱由检的地位可想而知。

刘淑女死后,朱常洛看到朱由检哭闹着找妈妈的身影,或许多少有些内疚,便下令他最宠爱的李选侍(西李)抚养朱由检。

这一对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因此感情格外的亲厚,朱由校主动自觉地承担起了照顾朱由检的责任,兄弟俩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

这些破事儿王公公知根知底,在面对这苦命的兄弟俩时,他选择了雪中送炭。

朱由检兄弟的事,对明末历史有所了解的顾子轩同样清楚,心头也是唏嘘不已。

看这两个小王八蛋现在童养媳一样的表现,谁能想到他们竟是大明最后的两位至尊。

朱元璋任性的基因这是强大到什么地步了,顾子轩看着老朱家的奇葩子孙格外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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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下午四点半还有一章,现在如果没有事情耽搁,基本一天两章,以上……

第八十七章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顾子轩看着王体乾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这家伙不简单呐,政治投机的本事果然了得,难怪万历挂了以后他能够在天启朝继续风光。

这样的人值得结为盟友……

王公公哪里有心思理会顾子轩的感受,朱由校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他不动声色躬身道:“两位皇孙殿下折煞老奴也,您二位不必拘束,这乾清宫随时欢迎两位殿下。

老奴去了,顾家的猴崽子,可得把两位殿下照顾好喽,若是两位殿下少了一根汗毛,咱家唯你是问!”

这话好耳熟,好嘛你个死太监拍马屁又拿老子垫脚,顾子轩不爽地看着王公公,惹不起这个死太监啊。

王公公的想法很简单,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皇长孙殿下今儿找了顾子轩的晦气,那也是小兔崽子两年前自找的。

现在留他们几个小东西在一起玩闹一会,可比什么劝解都管用,兴许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和好了。

他可不担心几个小家伙犯浑,这里是乾清宫寝殿,皇帝就寝和办公的场所,借他们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此地打闹。

这一点,顾子轩和两位皇孙还是有数的。

……

王体乾离开了,这个世界清净了。

顾子轩捂着肿胀如猪头的脸颊,嘶吸着凉气道:“阿校啊,我咋没看出来你这心眼儿这么小呢,咱俩干架有两年了吧。

就那点儿破事儿你还念念不忘,今天竟然偷袭我,你丢脸不丢脸?”

朱由校看到顾子轩这副德行,总算去了长达两年的执念,他嘿嘿笑道:“谁让你不讲究的,你还好意思说两年前的事儿,你那次干的是人事儿吗?”

顾子轩懵逼道:“你小子够了啊,两年前跟今天可是一样儿一样儿的啊,那次同样是你动手在先,技不如人让我给揍了。

你还要点儿逼脸不,你今天还好意思找我报仇呢!”

朱由校一文盲少年,对顾子轩的粗话并不敏感,可他也是要脸的,浓眉一挑道:“两年前我先动手不假,不过谁让你嘴巴那么贱呢。

那天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就在那天父亲杖毙了姨娘,五弟失去了娘亲,我这个做大哥的当然得安抚五弟了。

谁曾想那日竟遇着你这个丧门星,你那天说的是人话吗,我不揍你揍谁?”

时间过去了两年,当时前身说了啥,顾子轩实在回忆不起来。

这两年他可是很忙的,折腾的事情不少,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

看他一脸的茫然,朱由校冷哼道:“想不起来了吗,我可是记得好好的呢。

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招呼我上春风楼,找上十七八个姑娘,通杀一遍就能去了晦气。

那还是人话吗,揍你那是轻的,得亏手里没有刀,要不我早一刀砍死你个王八蛋,也算是为民除害!”

……这么不讲究的事情,朱由校说实话了吗,顾子轩想了想,这的确是前身的风格。

这事儿前身干得不地道啊,朱由校感情最好的兄弟死了亲妈,这厮还招呼人家会所嫩模……

不讲究啊,有错得立正挨打要站稳,顾子轩嘀咕道:“那不是我不知道情况吗,所谓不知者不罪,咱们为这事儿也较量两场了,这就算扯平了怎样?”

朱由校上下打量着他,看着顾子轩眼歪嘴斜无比凄惨,活脱脱被自己揍成了地痞无赖,加之话已经摊开说透,那股子郁气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他一摆手不耐烦道:“谁跟你扯平了,这事儿应该是你连本带息还上了旧债,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斤斤计较。

我可是皇长孙呢,每天都有很多大事儿要忙的,谁乐意跟你纠缠那点儿破事不放……”

顾子轩冷笑道:“哟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要不咱们堂堂正正拉开架势再比划比划?”

“滚蛋,谁乐意跟你比划,皇爷爷快要回来了,你想死我可不陪你。

今天被你坑惨了啊,这乾清宫我都有几年没来过了,没想到今天……”朱由校一脸郁闷,隐隐还带着一丝恐惧。

顾子轩鄙视道:“这是咋的了,你不是日天日地日空气的皇长孙嘛,瞧你那怂样儿,看看咱们的小由检,比你可淡定多了啊。”

朱由检出场这么久,除了哥哥吃亏帮手以外,一直扮演着安静的小正太,帅气呆萌的小脸一直紧绷着,瞅啥都是一副苦大仇深警惕十足的模样。

可以理解啊,五岁死了亲妈,凶手是自己的老爹,然后还得跟着后妈过日子,个中酸爽不必言表。

朱由检的心智比同龄孩子成熟一些,完全符合逻辑。

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顾子轩顿时忍不住逗弄他。

捏了捏朱由检的小脸,顾子轩无比和蔼道:“小由检啊,你比你哥勇敢多了哟,这才是乖孩子嘛,回头哥哥请你吃糖葫芦咋样?”

吹弹可破手感不错,我揉了崇祯皇帝的脸啊,顾子轩竟然有了变态作死的快感,这份殊荣可不是每一个穿越犯都有的。

朱由检拍开了他的手,冷哼道:“幼稚,哥哥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无赖!”

这死孩子,顾子轩诧异道:“小家伙竟然没有听说过我的道号,咱俩的事儿根子不是因为小家伙吗,你没有告诉他?”

朱由校不屑道:“合着你以为咱俩的破事儿很光彩吗,这些烂事儿我这个当大哥的扛了便是,毕竟我能给他的东西不多……”

顾子轩竖起了大拇指道:“不是我捧你啊,这事儿你小子干得地道,像个做大哥的样子。”

这话挠中了朱由校的心坎儿,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骄傲道:“这还用你说,五弟可比我小的时候强多了。”

顾子轩一拍大腿道:“那不就结了,小家伙都能淡定,你比人家长那么一大截还前怕狼后怕虎。

这里是你皇爷爷的家,你小子本就应该经常串门儿请安才对。

看你现在的德行,活脱脱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陛下看见了你不生气也能来气。”

朱由校不满道:“你才死了老婆呢,不对,你这个混账东西就找不到老婆。

用那些阉人的话说,你吃的是灯草灰,放的是轻巧屁。

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说实话,有的时候听到你的混账事迹,我真挺羡慕你的。

这几年你他娘的一连撵走了十多个西席,你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长叹了一口气,表情无比落寞。

顾子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作为皇长孙,朱由校至今大字不识一个,这特么就尴尬了。

非是他顽劣不堪造就,而是万历不让啊。

从年初到现在,无论东林还是四党,无不纷纷奏请万历允准皇长孙出阁读书。

但万历一概不允,任凭所有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坚决不为所动。

朱由校作为当事人,对万历没有看法是不可能的,再想到顾子轩接连不停地赶走西席的举动,他当然会羡慕嫉妒恨。

顾子轩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说得不好朱由校会认为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万历也会认为他飘了,这还没有立下汗马功劳便开始干涉天家事务。

作死也得有个分寸,顾子轩不着痕迹得转换话题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何会来到乾清宫?”

说起这茬儿,朱由校郁闷道:“说来全是赶着巧了,今儿也不知道是啥日子,处处出人意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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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朱由校的苦恼

“啥玩意儿就赶巧咯,你敢在我面前说赶巧这回事,骚年,你搞错对象了啊,哥哥我这几天经历的事情能让你头晕死。”

顾子轩自从来到大明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之前与朱由校干一仗精神得到放松,加之二人年龄相仿早前也有焦急,言语间也就少了许多顾忌。

朱由校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顾子轩与他的恩怨已经化解,在他看来,顾家的害虫也是他唯一能够敞开心思聊天的对象。

“就你能啊,你不晓得我这一天天的大门不能出,都快憋成啥模样了。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因为母亲的用度,瞅瞅,我褶子都快长满脸了……”

他凑过了脸来,顾子轩嫌恶地一把推开他的狗头,鄙视道:“你堂堂的皇长孙,竟然因为家庭开支操心,这话你能说出口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能混成这副逼样儿,也算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了。

来吧,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哥哥开心一番。”

这个王八蛋,朱由校想捏死顾子轩,想了想他终究不敢在皇爷爷的地盘儿放肆,他怒道:“你懂个屁,宫中的用度虽然有规定,不过拨下来到了领的人手里还能剩下多少,还不是主事的说了算。

父亲这一大摊子谁主事,你能不……”

还有这个讲究呢,感情李选侍把朱常洛的家当了,其他的后妃日子自然就难过了。

“不应该啊,你娘那边手头紧,你不是皇长孙么,你应该也有例入吧,你就不能孝敬你娘?”

难道朱由校这个王八蛋这么小已经学会败家了,顾子轩狐疑地看着他。

朱由校翻着白眼道:“你以为京师的少年都跟你一个德行呢,你不能以败家子的心思揣摩人呐。

我是皇长孙不假,可我并非皇太孙,何况我现在还没有开府呢,所以我只有自己个儿的月例,到了手上的数目……

换句话说母亲的月例要支撑咱们一群人的开销,每个月恨不能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一到月末我这心里头,哎,不说了。

这个月娘亲的病情加重了,汤药开销增加不少,这不还没到月末呢,咱家已经没钱了,今日我找李姨娘便是为了此事。

我想跟李姨娘提一嘴,咱家能不能提前支取下月的月例。”

顾子轩……

这尼玛还是堂堂皇长孙的待遇吗,这活脱脱是一部地主家傻儿子的血泪史,大明后宫斗争的激烈程度,比起辫子剧也不遑多让啊。

“然后呢,因为没要到银子心头不爽,出门乱转遇见了哥哥我,就把我当成出气筒咯?”

顾子轩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朱由校寒着脸道:“不是没有要到银子,是根本就没见到人。

李姨娘今儿大白天竟然谢绝见客,我才走到储秀宫门口连大门都没踏进,便被李进忠那个死阉奴轰走。

回头去慈庆宫找父亲,慈庆宫的奴才竟然告诉我父亲去了储秀宫……”

顾子轩……

他很想告诉这个蠢货,太子和李选侍这一对奸夫**大白天闭门连儿子都不见,以他爹的德行,除了干材烈火白日宣淫,绝对不可能找到第二个理由。

猥琐的灵魂琢磨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他当真猜对了太子夫妇的勾当。

不过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对狗男女白日苟合的好性致,竟是因他而起。

话说太子这个窝囊玩意儿也够废材的,为了李选侍一个女人,就能没脑子地干掉刘淑女,让朱由检受尽磨难,连另一个老婆的零花钱都交给李选侍管控。

看着朱由校兄弟俩苦大仇深未老先衰的两张小脸,他对朱由校的苦逼表示了深刻理解和同情。

顾子轩痛心疾首道:“多大的事儿啊,没银子就想办法挣。虽然你只有十三岁,不过已经身高六尺,也该为你娘分担些负担了。

就为了这事儿你小子逮着我就招呼一顿王八拳,哥哥我好欺负是不?”

“揍你不是因为今天的事儿,那是因为你欠揍,这笔账我已经记了两年了……

挣银子那么低俗的事儿,我堂堂皇长孙岂能自甘下贱惹上一身铜臭,你能出馊主意,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顾子轩翻着白眼道:“行,你牛逼,你有骨气,那你就让你娘继续生病,让你弟弟继续苦逼吧。”

……

天儿聊死了,良久后朱由校看了看弟弟紧绷的小脸,想了想弟弟在李姨娘那边儿的待遇,一时百感交集鼻头酸楚。

他有皇长子的骄傲,可他没有受到那些大儒的教导,并未沾惹酸腐之气,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面对银子的诱惑,他最终选择了妥协。

瞥了眼顾子轩黑着的脸,朱由校喏喏道:“那个,我是皇长孙,挣银子怕是影响不太好吧?”

顾子轩笑了:“哟,感情你还拿自己当盘菜了,大家现在都很忙的,忙着升官儿,忙着发财,忙着跟老婆做爱做的事,你以为谁乐意随时盯着你呢?”

朱由校想死,王八蛋能不能不要那么坦白啊。

“……那你有门路吗,放心我能够搞到银子的话,我一定记你这份情!”

“没有,挣银子多下贱的事啊,你不要脸我可是体面人呢,你这话是在侮辱一位堂堂的侯爵府世子!”顾子轩义正言辞。

混蛋,这是你提出的建议好吧,你一个破侯爵府世子要脸,我堂堂皇长孙就不要脸了。

奈何自己有求于人,朱由校忍住了掐死顾子轩的冲动,发狠道:“你一定有办法,必须有办法,否则下次我还揍你!”

“哟呵,胆儿肥了,敢这么跟哥哥说话,信不信出了乾清宫我教你做人?”

开玩笑,一个死宅废柴也敢威胁人,顾子轩对朱由校的武力威胁表示毫无压力。

“混蛋,我掐死你……”

“来啊,放马过来,我让你一只手……”

……

二人大打口水仗,浑然不觉一道蹒跚的身影站在门外,他听着两个小兔崽子的的话,时而邹眉时而会心一笑。

直到两个小兔崽子越闹越不像话,这才轻咳一声,缓缓踏进了大门。

吵闹中的顾子轩和朱由校回过了神来,看清来人威严的面貌后,懵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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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万历怒了

“皇……皇爷爷……”

朱由校结结巴巴地叫着万历,朱由检一脸的懵逼,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陌生的胖老人。

“叩见陛下!”顾子轩老老实实行礼。

……

能够在乾清宫毫无声息听墙根儿的人,当然只有万历才能做到。

万历此时的心情,百感交集。

接到王体乾通报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纯属两个孩子之间的打闹。

回过神后他琢磨出了味儿。

他的脾气比较好,并没有把这件事上升到权贵纨绔挑衅皇家威严的高度,两年前没有,现在也不会。

奇怪的是顾子轩和朱由校怎会在乾清宫外斗牛,他对这个孙子了解甚少,自落地起就没有见过几面,现在连朱由校长什么模样都快记不起来了。

让他想得更深的,无非是对太子的猜疑。

皇长孙这个兔崽子,竟然在乾清宫外对顾子轩动手,这是仗着他老子稳坐太子大位便膨胀了,还是欺负我老了提不动刀了。

于是他温言安慰了郑贵妃后,便立即赶回了乾清宫,孙子膨胀了,他爹只会更加膨胀。

到了乾清宫万历特意吩咐宫人偃旗息鼓,他要观察一番两个小家伙的动静。

嘛,顾子轩和朱由校关于东宫家庭事务和挣银子的讨论,万历便一字不落全部听进去了。

想象中的跋扈嚣张没有看到,却听了个五味杂陈。

朱由校悲伤委屈的讲述,让万历这个当爷爷的无地自容,他明白朱由校的悲剧根源,自己负有极大的责任。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他虽然不喜欢太子一脉,但血缘相连,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

看着两个孙子畏惧和茫然的眼神,想起朱由校述说他凄苦的经历,万历心头一阵酸楚。

他们也是我的孙子啊……

因为福王的关系,他对太子全无好感,对太子一脉的孙子自然不会有太好的待遇。

为了自己最后的坚持与倔强,他甚至不允许朱由校出阁读书,朱由校作为皇长孙,一旦出阁读书,那么朝臣下一步就会拥立他为皇太孙。

到了那一步,他这个九五至尊就彻底倒在了大臣的面前,他所有的坚持和他最大的执念,都会烟消云散。

事到如今,万历实际上已经放弃了福王上位的想法,之所以至今还不放朱由校出阁读书,那不过是他的心结和执念,他和大臣斗争几十年后失败的一块遮羞布。

朱由校的悲剧是万历和大臣斗争的牺牲品,而这并不代表万历天然地厌恶自己的孙子。

万历眼睛似乎有一些红,他抬起了头望天,过了几个呼吸待心情平复后,这才笑眯眯地摸着朱由检的头道:“孩子,告诉皇爷爷你喜欢这里吗?”

朱由校是长孙,自然个头最高,万历已经认出了他。

不过他对朱由校有着一丝歉疚,突然间亲近他拉不下脸。

而朱由检呆萌酷帅颜值没得说,小家伙唇红齿白眼神透着精光,虎头虎脑的样子无比逗人怜爱,连顾子轩也忍不住逗弄他。

老人都是隔代亲,万历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了那些叽叽歪歪的大臣,自然不会装逼,见到朱由检可爱的样子,顿时恢复了疼爱孙子的老爷爷形象。

此刻的万历皇帝,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老人别无二致。

万历共育有八个儿子,次子、四字、八子夭亡,现在活着的有五个儿子,孙子十多个,他抱过的小家伙一只手能数完。

除了长孙朱由校,其余便只有福王一系的孙子享有这份殊荣,所以万历和朱由检这一对爷孙并不认识。

王体乾见万历只顾着逗弄朱由检不曾坐下,连忙颠着小碎步搬过了一张椅子,轻轻巧巧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搁在了万历屁股后头。

万历顺势坐下,位置角度刚刚好。

王公公悄然松一口气,对着朱由检笑道:“皇孙殿下,快叫皇爷爷啊……”

朱由检有些怯怯地道:“皇……爷爷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皇爷爷啊。哥哥,这……当真是皇爷爷吗?”

尼玛童言无忌啊,这就尴尬了,顾子轩和王体乾抬头望天,那根五爪盘龙柱挺漂亮的……

朱由校急道:“这当然是咱们的皇爷爷啊,你前天和大哥玩木刀不还在念叨吗,这不咱们今天就见到皇爷爷了,赶紧叫皇爷爷啊。”

朱由检这才展颜笑道:“皇爷爷,我终于有皇爷爷了……

皇爷爷,你能给由检糖果吃吗?”

万历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道:“你叫由检吗,好孩子,皇爷爷这里当然有糖果啊,有大明最好吃的糖果呢,你怎么吃都行啊。”

“来人啦,还不赶紧把猪油松子、枣泥麻饼、薄荷糕、如意酥、巧果、佛手酥……

有那新鲜的糕点都呈上来,这可是皇孙殿下要的东西,都仔细着一些!”

王公公的眼力见儿随时保持在水平线上。

有糖果糕点吃了,朱由检馋得吞了一口口水,小脸笑得更开心了:“皇爷爷你真好,你有木马没有,有布老虎吗,有玩偶木人吗?”

朱由校喝道:“五弟,木马哥哥不是正在给你做吗,再等五天……不,三天就能玩了,可不能跟皇爷爷乱说。

皇爷爷,由检年幼,他说的这些其实我们都有,只不过有些旧了,小孩子比较贪新,皇爷爷你不要放在心上。”

瞧这两兄弟由于摊上一个奇葩父亲和继母,物质条件竟然不如普通人家。

顾子轩心里很不好受,王体乾眸中也透出几分沉重,万历懵逼了。

“好孩子,你说的这些东西,皇爷爷这里还当真没有,你父亲和母亲莫非不曾与你置办不成。

刚才你哥哥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能好好地告诉皇爷爷吗?”

万历沉住了气,面色不善地询问,他的孙子落到这等地步,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朱由检小嘴儿瘪了瘪,难过道:“回皇爷爷的话,由检以前有糖果吃,有布偶玩的,不过母亲去世后就没有了。

母亲不在了,我就跟着李姨娘过,李姨娘说由模哥哥不在了,他去了有神仙的地方,那里再也不会有玩具也不会有糖果了。

既然由模哥哥没有糖果吃没有玩具玩,我也不能有这些东西。

所以……所以……由检在储秀宫已经两年没有玩具玩了,也没有糖果吃,只有哥哥来找我玩的时候我才有糖果吃……”

小家伙说着往事勾起了对母亲的想念,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弟弟……”朱由校阻之不及,朱由检竹筒倒豆子啥都说,这让他大骇不已。

还有这等事!

万历震惊了,就在紫禁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亲孙子竟然幼时丧母,继而被一个不肖儿媳欺负成这样。

若非今日因缘凑巧,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堂堂天家贵胄竟然如此辛酸。

朱由检与朱由校不同,他的身上没有贴上任何政治符号,万历与小朱由检之间只有单纯的爷孙关系。

他与这个小孙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舐犊情深的隔代情分,他或许没有见过这些孩子,并不等于他能够眼睁睁地忍受一个刁妇虐待孙子。

万历重重一拳拍在扶手,嘶声怒吼道:“这是欺君呐!朕的皇孙,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被一个刁妇如此欺凌,接下来她是不是要弑君了!

太子那个畜生做得好事啊,朕的孙儿……他就是这么给朕养的吗!

好!好!!好!!!

王体乾,即刻传太子和那个刁妇见驾!

朕倒要看看这个不肖子有没有脸皮看着孩子的眼睛,朕,要行家法!”

……

顾子轩和朱由校心头跑过一万头草尼玛,打个架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事儿该如何收场……

第九十章 己自己挖坑埋自己

太子接到谕令的时候以为幻听了,这都多少年了啊,父皇从不曾在祭天、祭祖这等重大日子以外召见自己。

没等他的高兴劲儿热乎过头,李选侍便忧心忡忡道:“殿下不能高兴得太早,您没瞧见传旨小太监的神色吗?

他连赏银都不领,这可不是报喜的做派。”

朱常洛这才醒悟过来媳妇儿的提醒非常及时,他转而脸色煞白道:“不应该啊,本宫……我向来伏低做小谨守本分,这段时日就连常洵的挑衅,我也没有作出半分应对,任凭那群人作妖,父皇能有什么由头申饬我呢?”

蓦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怪异地松开了攀住李选侍玉峰的手,喃喃道:“不应该啊,莫非你我今日的事发了,否则父皇如何会让你我一同见驾?”

这可真是日了狗了,虽然大白天放炮搞事情有伤风化,不过跟自己媳妇儿增进感情的举动,也算不得丢脸之事吧。

完犊子,这一炮的代价太他娘的大了,比佛郎机红夷大炮还贵。

朱常洛悔不当初,如同无头苍蝇般赤着身子转悠,“完了,常洵那边刚刚失手,咱们好容易全须全尾逃过一劫。

现在可好,上赶着把屁股伸出去让父皇踹,这可如何是好……”

李选侍熏红着脸轻淬一口,继而娥眉倒竖,淡然道:“殿下现在晓得荒唐了……

父皇的心思,咱们也不必胡思乱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父皇要见我们,咱们谨守礼仪前往见驾便是。

父皇总不能无端寻咱们的不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见到了父皇自然能见分晓!”

……

趁小太监传旨的功夫,万历已经通过王体乾的讲述,详细了解到朱由校兄弟的身世和家况。

老头子气得更厉害了,他仍旧低估了两个孙子的苦逼生活。

万历的眼神忽明忽暗,他的内心是狂暴的,他明显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是一个正常的爷爷,他这副架势显然在憋大招。

顾子轩见势不妙,果断道:“陛下,臣忽然想起父亲昨天提起一嘴,他今儿要给我再招一位西席,这事儿挺着急的,您看……

可否容臣先行告退,这接下来也是天家事务,臣实在不便……”

万历淡淡瞥他一眼道:“现在想起天家事务喽,你和由校干仗的时候,为何没有想起你揍的是皇长孙?”

朱由校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让你个王八蛋嚣张,我爷爷终究是我爷爷,撑腰是必须的。

账不能这么算啊,顾子轩急道:“那是由……皇长孙先动手偷袭我的,您得讲道理啊,合着你们爷孙俩一起占我便宜呢?”

万历皮笑肉不笑道:“知道啥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你见过皇帝跟你讲道理的吗?”

这就是不要脸了,顾子轩臭着脸道:“可我没当您是皇帝啊……”

嘶……

这话莫不让众人变色,王体乾脸都绿了,王八犊子这是作大死啊,这是仗着立下一场功劳已经飘了,还是欺负陛下年迈提不动刀了?

朱由校看傻逼似地默默退后两步,以行动证明他跟这个个傻逼不熟。

没给万历发挥的机会,顾子轩很自然道:“我跟皇长孙差不多大,我都是把您当爷爷对待的。

您是皇长孙的爷爷,也是我的长辈,您这一碗水可得端平了。”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众人虚惊一场,王体乾与朱由校对顾子轩的无耻有了更深的认识。

抱皇帝大腿抱得如此自然,时机选得如此巧妙的,本朝不做第二人想。

顾子轩看似胆大妄为,实则对症下药。

万历身为九五之尊,却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最疼爱的儿子已经就藩洛阳,留在身边的太子一家不受待见,是故万历虽然儿孙无数,但他一年到头也看不见两回孙子,活脱脱一个空守紫禁城的空巢老人。

面对这样的老头子,如果不利用自己年幼的优势,顾子轩就是最大的傻逼。

与万历讲道理那是找抽,不过主动抹去脸皮,把自己放在孙子辈上胡搅蛮缠,万历想来正中下怀吧。

万历愣了楞,继而戟指点着顾子轩道:“小猴崽子果然巧言令色,朕要有你这样的晚辈,朕得少活十年……”

成了,万历的反应证明顾子轩压中宝,果然每一个空槽老人都是需要关爱的。

朱由校目中流出浓浓的羡慕,顾子轩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有机会得教这个榆木脑袋两手了,连自己爷爷都搞不定,还能算一个合格的中二少年吗……

万历见顾子轩得意洋洋,不动声色道:“哼,竟敢妄言朕不公平,行,朕就跟你公平一回。

顾老虎要与你招西席对吧,呵呵,朕现在可以允你回家,不过若是今儿你顾家没有西席上门,那又当如何?

朕说了公平,那就一定会一碗水端平,如果你信口开河诓朕……”

万历倾了倾身子,幽幽道:“朕,会治你欺君之罪的!”

这尼玛……

老头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顾子轩虎着眼珠子一动不动。

自家事自家知,顾家西席一连被赶走十二位,如今镇远侯府已经成为西席禁地,京师尽人皆知。

一天之中找一位西席,对别家勋贵而言,这不过是笑话一般的任务,可顾家的行情……

顾子轩擦了擦脸颊和腮旁的汗水,干笑道:“陛下,我为我的浅薄赶到惭愧,我又想了想,我有没有西席有什么打紧的,天家事务便是天下大事,有什么理由能让我家的小事耽误天下大事呢。

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听一听,看一看陛下如何治国治家为万民做表率,至于臣的西席,就让他随风而……”

“太子到……”

传旨太监尖利的唱喏打断了顾子轩的暗度陈仓,顾子轩暗暗叫苦,太子这个混蛋来得太是时候了吧,好歹等我完整地表达了述求再来好不好。

万历看着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吃瘪,心头好笑,面上却是无比严肃道:“小猴崽子,这可不是朕不要你说话哟,只能怨你的运气不好啊。

现在你既不能走,也不能忤逆你父亲的意思,今晚子时以前,如果顾家没有西席上门,朕会很不高兴得,朕定然治你欺君之罪!”

完犊子,这一刻顾子轩想死,他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埋。

前身果然不是个东西,现在离子时不到半天时间,我特么上哪去找西席去。

要不,让顾云去绑一个?

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愚蠢的想法,这件事乃皇帝交办,绑人的行为便是欺君之罪。

顾子轩脑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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