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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苇戏珠》


第一章 江壶四九

江壶,大茶壶,小酒壶,油壶,夜壶的壶,江壶的爹已经不在了,是他给江壶取的名字,江壶的娘非常爱他,就同意了这个名字。

江壶爹为啥给取这个名字呢,江壶爹本是悬壶济世的大夫,跟江壶娘成亲之后就在茶楼旁边开了个桌子行医,茶楼里说书呀,天天不是江湖就是官场,要么就是书生小姐的,结果他没掉进官场里,却掉进了江湖,跟着茶楼里的江湖过客就走了。

那时候江壶还在他娘肚子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江壶已经会跑了。

江壶娘一个人过得苦啊,给人洗衣缝补的,孩子天天没人管,不会走的时候背着去干活,会走了自己乱跑,破衣烂衫看不出男孩女孩来。

江壶爹看见江壶的第一眼,张口就定了他的大号,江壶,一方面悬壶济世,祖传技能,继承衣钵,一方面忘不了他的江湖。

江壶爹还带了个女孩回来,比江壶小一岁,粉粉嫩嫩的,叫安宁,江壶爹说她的亲生父母希望她能生活在盛世,一辈子平安宁静。

这一年是承昌十年,改朝换代后的第二任皇帝剿灭了前朝叛军,真正意义上实现了统一。

江壶娘怕他再离开家,就没告诉他,百依百顺的,说叫啥就叫啥,你看这孩子是男孩就是男孩。你说多养一张嘴就养着。

江壶娘一度怀疑那女孩就是江壶爹的,可江壶觉得不是,爹对他这个亲生儿子跟那女孩完全不一样。

江壶爹既然回来了,还得养家糊口,继续在茶楼门口支起桌子,悬壶济世,带着江壶。

江壶爹书生世家,虽然这两辈儿没有啥家业传承了,思想却还固守着,主张男孩不能抱,不能娇惯,得自己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从来没抱过江壶,平时对江壶也一脸严肃,每天带着江壶悬壶济世,临床实习指导考核,偶尔指着茶楼里说书的说,这都是骗子,江湖才不是那样。

江壶就问他那是啥样的,他只叹息不回答,而是更努力的挣钱,说是要把这张桌子变成茶楼那么大,让江壶娘的手只给他一个人洗衣缝补。

江壶跟他娘说了这话,他娘眼泪止不住的噼里啪啦,差点哭背过气去,说,啥都值了,江壶想,女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对待安宁,江壶爹嘱咐江壶娘,要像小姐一样养着,教她读书识字,管家算账,识礼乐,精女红。江壶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正是把自己会的都教了。

家里就形成了鲜明对比,安宁读书、绣花、管家、学礼仪,四九劈柴、挑水、罚站、背医书。

整个就是小姐与小厮的待遇。再穷也没穷过安宁,安宁举手投足间隐隐大家闺秀姿态,就是衣服鞋子饰品实在买不起更好的了。

江壶就正正经经的过了几年父严慈,母勤劳,子孝顺,吃得饱穿的暖的日子,然而江壶爹的桌子还是那张桌子,江壶娘的手也洗了缝了无数人的衣服,随着江壶娘的手越来越粗糙,江壶娘的脸也逐渐变得哀愁,当然江壶爹从来看不见这哀愁,因为娘只有在来回打量江壶的时候才有这样的眼神和愁容。

这天,江壶爹教了江壶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如果有人问你‘江湖好还是庙堂好?’你答‘我叫来江壶,身不在江湖,只余济世悬壶傍身。’他再问‘悬壶装水还是酒’你答‘装盛世安宁。’”记住就好,什么也不要问,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又过了两天,江壶爹嘱咐江壶娘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不用等他吃饭,他有事情要做,晚点回来。

结果等来的就是江壶爹的尸首。娘哭得撕心裂肺,说了好多好多话,好多四九和安宁也听不懂的话。哭过之后,娘安安静静的处理后事。

这一年,江壶13岁,安宁12岁,没有爹了。

在这种小地方,官府象征性的查了查案子,验了验尸首,采集了邻里乡亲的证词,建立了个卷宗,就让回家等结果。

这期间,娘仨不知道的是,一直有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悄悄尾随。不现身,不杀人,只看着,甚至夜间还曾潜入江壶四处漏风的家,不知为了什么。待江壶爹入土后就离开了。

值得说道一下的是,江壶爹的墓碑上刻的字是来江壶之墓。没错,姓来,叫江壶,我们的江壶随他爹的姓氏,所以……也叫来江壶。尴尬不,江壶一度感觉这是他自己的墓地。

江壶爹之前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这个姓氏,叫啥已经无法考证了,但自从他回来的那一天就叫这个名字了,别人叫他老江壶,他跟江壶娘说,死了就刻这个名字。

江壶娘把家里的银钱分成三份,一份给江壶,一份给安宁,一份买了米,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讲了一个故事。

某年,四月九日那天刚刚下过暴风雨,夜黑风高,有个在城里做工的小媳妇儿,本来打算在东家的柴房将就一晚的,结果月亮出来了,弯弯的,又高又亮,于是就趁亮回家。

路上在一片还没长高的庄稼地旁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小媳妇儿拖着疲惫的双腿和被雨水打湿的鞋子和裤腿,寻声找到了挂在树上的孩子,襁褓是干的,树枝上撑着斗笠,为孩子挡下树叶上的水滴,小媳妇儿大着胆子小声叫了两声,只有蛙鸣,无人应答,看看孩子,又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狈,带走也养不活,索性走了。

没走几步又停住,想她的郎,离家有六个多月了,按时间算,再有半个月她应该有一个胖娃娃出生的,到时候如果她的郎准时回来了,她却没有娃娃给他抱,他不是很伤心?或者就真的一去再不回了,想到这,又折回来看看,胖胖的,哭声洪亮,看样子有一个月大小。

小媳妇儿费力的找来石头,垫着脚取下斗笠披在身上,又抱上孩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回走,小媳妇儿瘦小,斗笠宽大,几乎拖地,沉重的斗笠加上胖虎虎的孩子,一路上走走停停,深夜才回到家,索性天公作美,月儿照亮儿,一路上没再下雨。

之后小媳妇儿辛苦背着孩子上工,往返了半月,终究没有等到她的男人,伤心归伤心,还有一个日渐消瘦的孩子,每次都是孩子的大嗓门打断小媳妇儿的伤心,拖着疲惫用稀薄的米汤堵上孩子的嘴,后来的故事江壶记不清了,好像是睡着了吧。

江壶爹没回来的时候,娘一直叫江壶四九。

第二章 娘

第二天,好像天还没亮,娘在江壶脸上亲了下,好像还把鼻涕蹭在江壶脸上了,轻声叫着久违的小名,四九,稀饭在锅里,起来记得跟安宁热了再吃,四九迷迷糊糊的应着继续睡了。

“哥,哥,娘走了,娘留了一封信就走了!”安宁用力摇着四九的胳膊。

四九被这剧烈的摇晃拉回现实。惺忪的睡眼瞧见安宁手里拿着一块花布,和一封信,写着四九亲启。

四九,娘走了,娘终于可以和你爹,和孩子相聚了,当你看到信的时候,娘已经和爹在一起了,不要来找我。

“娘信里都说啥了?”安宁焦急的摇晃着四九的胳膊。

“娘说她走了,不让我们去找她。”

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和安宁。

你就是昨天那个故事里的孩子,是娘捡来的。

你是个女孩,是娘对不起你,你可以去找你的亲生父母,也可以过你想过的日子。

家里的米够你俩吃一个月的,手里的钱省着点花。

给你讲的故事我尽量详细,是关于你身世的所有细节了。

另外,带你回来的襁褓被面做成两个肚兜,一个你的,一个我的。

你的那个在你两岁的时候出去玩就没有穿回来,我的这个你收好吧。

“去哪了,还说什么了,我们怎么办,你是娘亲生的,也不要你了么?说话呀!”安宁急得连珠炮一样的问题。

“这写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我看看。”安宁一把抢走信纸。

“娘说她去找爹了……你也不是娘亲生的!!你是个女孩!!!”一句一句,声调渐高。

“先别管那些,先去找娘,她别想不开,快点!”四九急吼吼的汲着破草鞋,拉着安宁就往外跑。

一路跑,似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耳朵嗡嗡作响。

后山上,拐过一片小树,远远看到有个人趴在新坟上。

心好像要跳出喉咙,及到近前,娘脸色苍白,双目安静的闭着,嘴角甚至略向上,像是做着甜甜的梦睡着了。

左手腕处一道新伤痕,血迹已经干涸,手腕下的土是潮湿的。

“娘!娘!”

两个孩子的呼声没有叫醒这个做梦的人。

“娘不要我们了”安宁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小嘴扁扁的,眼圈红红的,里边有亮晶晶的水豆豆,一瞬间决堤而出。

“没事,还有哥。”四九心里也难过的不行,喉咙酸酸涩涩的,但他还有妹妹。“娘去找爹了,咱们把娘埋了吧,让娘以后都跟爹在一起。”

新坟,土还是松的,兄妹俩用手扒开土包,一捧一捧把坑里的土挖出来,摸摸爹满是泥土的脸和手,把爹往边上挪了挪,空出来一点地方,足够放下娘瘦小的身子。又给脑袋的位置垫了点土,安宁说“让娘舒服一点。”

四九背起娘,小心的放在坑里,“安宁,再好好看看,我们就盖上土了。”安宁的水豆豆再次决堤。

“女人就是麻烦。”四九把脸别到一边,控制眼泪不掉出来。

“你讨厌!”安宁起身推了四九一下,然后兄妹俩默默把土回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四九拉着安宁慢慢的往回走,好像身上的力气都在跑来时用光了,连说话都费劲。

到家时已过晌午,安宁的眼圈还是红红的,水豆豆已经被路上的太阳晒干了。

打破沉默的是咕噜噜的肠鸣音,两人对视一眼。

“我做点饭吧”四九说着起身。

“你去劈柴,我来热吧。”

吃过稀粥、咸菜。

穷人家的孩子没有时间悲伤。吃过饭,安宁提议计算下家里的银钱,俩人一共八钱银子。

“好多钱啊”四九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以前也就过年能有几文钱买个糖,买个饼的。

“哪有那么多,一两银子两石米,咱俩才八钱银子,就算咱俩只吃米,不吃肉,菜咱们去后山采野菜,你吃的多点,我吃的少点,再加上家里剩下的米,还不够咱俩一年吃的呢。”

“不能吃肉啊,没关系,我去后山掏鸟蛋给你,运气好还能抓个野鸡或者兔子,饿不死你的。”

安宁扶额,“咱俩不能坐吃山空啊,再说我们还有别的事呢。”说着脸色微红。

“啥事?你脸红什么?你病了?我给你请大夫去,抓起桌上银子就要往外走。”

“我没病,你干啥去?”一把抓住四九抓银子的手。“这钱不能动。”

“你脸刚才红了,我以为你病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我没病!”

“哦~我知道了,你害羞了,去年隔壁丫蛋姐嫁给二狗子的时候,脸就这样红,跟你刚才的表情一样。怎么,你想嫁人了?”

“讨厌,爹娘才刚过世,你说什么呢,是你想娶媳妇儿吧。”

“你说的也是正经事,你要嫁人,我要娶媳妇,还得给人家彩礼钱呢,前段时间我看茶楼大茶壶的女儿满15岁及笄出嫁了,穿的可漂亮了,小红嘴唇嫩嘟嘟的,她小时候,我还摸过她手呢,可嫩……”

“嫩,你找她去。”白眼儿一翻,安宁随后就觉得哪里不对,“娘信里说你是女孩?”说着伸手就去扯四九的衣服,“我看看,怎么就是女孩了?”

“你干什么,别扯我。”四九忙护住胸前衣襟。

“你真是女孩?”

“我是男的,从小就是,纯爷们儿”四九说着亮出自己的胳膊上的肌肉。

安宁咬着手指皱眉思索着,“娘不会在临别信里胡说的,你是站着尿尿还是蹲着?”

“蹲着,站着也能尿,就是会尿裤子上,怎么啦!你笑什么?!娘说我还没长大,长大就跟别的男孩一样站着尿了!”

“扑哧……你见过哪个男孩蹲着尿的。”

“娘说咱家男人都晚熟,越晚身体才越强壮,还让我躲着点别人,省得别人自尊心受到伤害。”说着又举起拳头示威。

好不容易止住笑“男孩从小到大都是站着尿,只有女孩才蹲着。”说着又扑过来扯四九的衣服“让我看看,长胸了没,让我看看嘛!”

“别扯、别扯,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呢,我有胸,强壮的男人都有胸!”

“娘不会骗你的!”

“那娘是之前说的是实话,还是信里说的是实话?”四九绞尽脑汁的辩解着。

“你脱了让我看一下就知道了。”安宁力气小,终究撕扯不过四九,就比划着,你胸是不是那样那样的,哪哪是不是那样那样的。

四九懵了,他安宁妹妹是纯洁的小公主,不可能见过男人,那就是他真的是女孩?“把娘的信拿出来,我再看看”

“我真的是女孩?!!”四九满脑子毛线,“我的书香妹妹……”这些年摸过的小姑娘的嫩手手,研究过的讨媳妇技巧,物色过的媳妇预备人选,都变成泡影了?“我耳朵、耳朵!”

“还想着她!还想着那个狐狸精!”

“没想、没想,松开我耳朵。”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嘀咕“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母老虎呢。”

“以前,我以为会嫁给你,就像娘嫁给爹一样。”

第三章 安宁验身

江壶娘是养在江壶爹家里的,养到江壶娘及笄,就由爹娘做主嫁给江壶爹。江壶爹的娘身体不好,在江壶爹不告而别后就一病不起了。

“现在嫁不成了,是恼羞成怒了?还是原形毕露了?”四九一副调戏小姑娘的痞子相。

“你再说一个!”

“母老虎,凶相必露了,你。”四九绕着桌子跑,一边跑一边胡说八道,“我也不用娶你了,我不怕你。”

安宁这个气,跑的气喘吁吁也追不上……“小心点,娘的信让你弄坏了!”

“在这呢”四九闹够了,觑着安宁的神色,没那样皱眉,没那样悲伤了,也就停下来,任安宁揪着耳朵教训一顿。

“信上还说我也不是她亲生的,昨晚讲的故事就是我的身世,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四九支着下巴问。

安宁吧啦吧啦……“怎么,你想找你的亲生父母?”

“你不想啊,你也是爹抱养回来的。”

“爹娘都对我很好,跟亲生的有啥区别。而且,爹爹说我亲生爹娘已经死了,我没地方找去。”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我四岁跟着爹爹回来的,那年是承昌十年……

“哪有人不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呢”

“我就不想,娘说人生苦短,别自寻烦恼。我就那么几十年,还要好好计划下怎么过得舒坦点呢。”安宁如是说着,心里却不知想着什么。

“我想啊,你脑子好,帮我想想我该去哪里找他们。娘说我被挂在树上,那肯定不是被拐走的。我出生那年是承昌五年,那会也没有灾害啥的,应该不是养不起扔掉的。”

“人家迫不得已丢掉的孩子,都在孩子身上放个玉啊石啊坠儿啊之类的,或者有个胎记,咬个牙印儿什么的,你身上有吗?”说着安宁再次动手扒四九的衣服,安宁实在是好奇四九是怎么做了这么多年男孩的。

“别扯,没有,啥也没有。”

扯不过,“那就是没线索。”安宁一摊手。

“娘信里说有个襁褓的。”

“哦~那个肚兜,应该还在你屋里呢。”安宁转身进屋拿了块花布出来。心下思量着说“看质地,光滑柔软,有细细的光泽,是上好的软缎,富贵人家用来做睡衣或者襁褓等贴身物件的。”

“我爹娘是富贵之家。”四九道。

“这绣样,是蒲苇花,很少有绣这个的,而且这针法一般,没有娘绣的好。”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蒲苇花吗?我父母很恩爱啊。”

蒲苇韧如丝的蒲苇是蒲草和苇子,可用来编席子,很坚韧,但是没有人会用一面席子当绣样,所以借了蒲苇花指代忠贞不渝的爱情。

“恩,严谨的说,你母亲很爱你父亲,殷实之家,这样的家庭很多啊,没有特点,去哪里找。”

四九不说话,有些泄气。

及至太阳落山,月辉洒下,兄妹俩吃完饭。

“哥,我跟你一起睡,我害怕。”

“怕什么,之前不也是自己睡吗。”

“不一样,之前爹娘在,睡哪里都不怕,现在就我们俩,我怕。”

“那也不行,我一男的,你怎么跟我睡?”

“你不已经是女孩子了吗。”

“那也不行,我不习惯跟别人睡,我睡不着。”四九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说着,安宁抱了自己的被子放在了四九的木板床上,歪着头,眼睛一横,有能耐你把我撵出去啊。

四九无奈。好像爹娘一过世,安宁就变了一个人。

之前,四九说什么,安宁都言听计从。四九受罚的时候,安宁还偷偷给他送馒头,感动的四九热泪盈眶的,发誓要保护安宁一辈子。现在怎么就啥也不听了呢。四九挠头。

四九一直都是宠着妹妹的,爹说让四九长大娶安宁,四九没有意见,但依然偷偷思量以后的媳妇儿人选,譬如书院王先生的女儿,王书香,好看、温柔、一对含情目,勾人摄魄,再看时又软软糯糯的。

安宁放下被子,就往床上钻,不拉自己的被子,反而来拉四九的。安宁实在太好奇了,一群臭小子,勾肩搭背的,怎么她哥就能装男孩不被发现,没长胸吗?

“拉你的,这是我的被子。”四九死死护住自己的领地。已经被挤到角落里的领地。

拉不动,好吧,等你睡着了的,总是有机会的。

夜深,圆月当空,清辉满地,四九黑亮的眸子四周看了看,安宁呼吸均匀,小嘴微张,睡得正香。

蹑手蹑脚的起身,朝外走去。

后山脚下,树木掩映下,有个小水塘,平时四九在这抓鱼。

今天来这不是抓鱼,是洗澡,也不是洗澡。

深夜无人,又有树木遮挡,四九迅速脱了衣服扔在岸边,四九走进微凉的水里,没有往身上撩水,而是费劲的扭头看向脊背以及倒映在水面上的脊背。

四九身体前面,目之所及是没有胎记、牙印儿,可是身后不曾看过啊。

正麻花状扭着身子,突然,微凉的水滴洒了一身,伴咯咯的笑声。

原来安宁站在岸边,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撩拨着水面。“洗澡跑出来这么远干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啊。”

四九忙蹲进水里,“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小心被鬼抓走。”四九拿着他吓唬小姑娘的话吓唬安宁。

“哪里有鬼,哪里有?”一边说一边把四九的衣服扔远。然后作势要进水里来帮四九搓背。

“别过来!别过来!!”四九惊吼,吼声震得林子里的鸟儿呼啦飞起一群。

“那你告诉我,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洗的哪门子澡。”

“我来抓鱼给你吃,你不是说钱不够花吗,这个不花钱,”四九讨好的笑着。

“抓鱼不用脱这么干净,撸起裤腿就行了,你是来欣赏你新得的女孩子的身子来了吗?”安宁说什么也要亲眼证实四九是男是女,心下安慰自己说,不怕的,万一是男孩,你不是也打算嫁给他的吗,早看几年没什么的。

“混说什么!女孩子家家的!”越来越控制不住这小丫头了,四九一咬牙,“我来看看我后面有没有什么印记。”

“你站出来啊,我迎着月光帮你看。”说着走进水里。

第四章 安宁的理想

“你只看,不准动手!”四九警惕的站起来,背冲着月光,红到耳根的脸掩在阴影里。

“确实什么都没有,你转过来,我再看看。”

“前面我看了十几年了,不用你看。”作势要蹲回水里。

“不是这么说的,你没听说过有些神秘的印记得特殊的方法才能看见吗,水浸、火烤啊,或者只有在月光下才看得见的。”

“真的?”四九将信将疑的转过身。

安宁满意的打量了一圈,肩膀的皮肤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微微的光,加上莹莹水珠,闪啊闪的,目光所致,锁骨微凸,恩……穿上衣服确实分不出男女,身材偏清瘦,腹部隐约可见肌肉线条,腰线有如柳叶。

饱了眼福,也解除心头疑惑的安宁,在四九肩头摸了一把,“行了,确实什么印记也没有,穿衣服吧。”转身出了水塘去取四九的衣服。

安宁毕竟还是小女孩,终究没有勇气把魔爪伸向不该伸的地方。

回到家,两人还是挤在一张床上,安宁没再拉四九的被子。两人闭目,呼吸均匀。

不知道四九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安宁确是内心明亮。

哥真的是女孩,亏我在过去的这些年,又是哄又是装乖巧的笼络他。白费心思了。不是我夫君。

我夫君在哪里。思来想去。父母之命是没有了,媒妁之言也难有,哪家的公子会找媒婆说一个无父无母无嫁妆的孤女?难道真的要像隔壁丫蛋姐和二狗子哥那样自由恋爱吗?无论如何也要做正妻,唉!真麻烦,要是能嫁给四九肯定是正妻,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丫蛋和二狗子也是可怜人,父母双亡,都是孤儿,抱团取暖罢了。

安宁才12岁,也不知道哪学的,这都什么思想,这么早熟。

当朝以及前朝规定,女子15岁及笄可婚配,也可提交文书定下娃娃亲。考虑近年战火不断,间或灾害,人口锐减,提前婚配不在少数,官府也希望人丁兴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民举报官府就和稀泥。但书香世家,官宦子女还是讲究明媒正娶厚嫁,只有乡野村夫才会提早婚配,不被拉去做童养媳已经算家庭条件好的了。一方面,女儿总是别人家的,留在家里就是要费口粮,嫁了还有彩礼,留给兄弟们娶媳妇儿;另一方面,是担心儿子被拉去当大头兵,还没娶媳妇生孙子,家里再断了香火,早娶进门,早生孙子,安心。

一夜无话,太阳升起,安宁准时起床,洗了米,放在锅里,拿着她的女红坐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飞针走线,等着四九起来劈柴煮饭。

日上三竿,四九起床,俩人吃过饭。

安宁再次旧话重提,“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得想办法挣点钱。”

“小事,我想过了,爹会的我都会,我接着他的桌子继续出诊,爹娘俩人挣钱养活咱们四个,我一个人挣钱养活咱俩应该不是问题。”四九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说。

“你都会?”

“会八成吧。”四九嘿嘿笑道。

“不行,咱俩还有大事呢,不能光活着就行。”说着脸又一红。

“难道你要跟娘一样去大户人家洗衣缝补?我不同意!你不能干那样的活计。我肯定能养活你。”四九怒目圆睁,炸了毛一样。

……安宁还没说什么呢……

在四九心里,他安宁妹妹端庄贤淑,应当嫁进高门大户,着缎面软鞋,穿绫罗绸缎,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出门纱帽遮面,轿辇随行。而不是在这给别人洗衣缝补,破衣烂衫,脸黄手粗。想想都脊背汗毛竖起。

“没说去给人洗衣服。”

“当丫头也不行!”

“好好好,想别的,反正就是得挣钱。”安宁坚守她的挣钱嫁人理想。

“我会写字,要不然你出诊,我坐你旁边代写书信吧?”安宁眼睛一亮。

“你是女孩子,还未出阁,不能抛头露面!”四九气呼呼的。

“你都能当男孩子,我也能!”安宁丝毫不退让。

写书信能挣钱?这小地方,需要写书信的能有几个,那些儿子当了大头兵的人?写了信他也得认识啊。四九思量着,带身边也好,免得又去干什么出格的事。“好,就这样,你跟着我一起。”

商定就行动,给安宁找了一套相对不那么旧的男装,带着文房四宝,拎起爹的药箱,奔进城里,买了一顶便宜的书生帽,找个背人的地方,把安宁的头发束起,固定好帽子。

茶楼门口,“小哥,我爹是之前在这门口出诊的大夫,桌子寄放在这茶楼,麻烦小哥帮忙叫老板出来。”四九陪着笑,这小伙计他没见过,可能是新来的。

不一会大茶壶出来了,“老板,我爹的桌子呢,我还在这门口出诊。”四九在这一带混久了,跟老板很熟。

“在这呢,你搬出去吧,晚上还放我这,你就在这门口出。”大茶壶是喜欢门口有大夫的,有个跌打损伤,烧伤烫伤不可避免的,有了他们父子在这出诊,少了不少麻烦。“唉,这小哥是你家亲戚啊,眉清目秀的,就是单薄了点。”

“您就别惦记了,小叶子已经出门子了,您再看,也不能再给她找个相公了。”四九打趣大茶壶道。

“你胡说什么呢,臭小子。”大茶壶伸手拍四九的后脖子。四九一闪,撞到安宁,安宁听到这话脸一红,侧身闪到一边。

大茶壶刚好看到耳根红透的安宁,“小哥儿脸皮儿薄,一说就脸红了。”说着一顿,耳垂上清楚的耳洞,带过耳饰的痕迹,拉过四九悄声道:“这是个姑娘啊!”

四九也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拉大茶壶到一边“这是我妹妹,爹娘不在了,把她一人放家里我不放心,就带身边了,您别跟外人说。”

“好说好说,就是这大街上人多眼杂,你可小心着点。”

四九应了,摆开桌子。

三天后,俩人面对桌子上摆着的五文钱。其中三文是大茶壶照顾生意,店里伙计轻微烫伤,剩下两文是捡的!捡的!安宁还没开张。

“这么下去不行啊,我们都养不活自己。得想想别的办法。”安宁又担忧了。

第五章 刀疤刘

正说着,茶楼里传来喧闹声,茶碗碎裂声。

四九探头看,好象是伙计不慎打翻茶碗烫着了刀疤刘,刀疤刘在发脾气。

刀疤刘是早些年当大头兵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从鼻翼旁到耳后那么长,看着面目狰狞,据说在战场上杀了很多人,再加上人高马大,一身肥肉,在乡里横着走,也没人敢惹他。

四九忙进来帮忙打圆场,刀疤刘不是好东西,看样子要讹钱。“哪里烫着了,我是大夫,我给你看看。”

刀疤刘是打算讹钱的,哪肯给大夫看,“哪里来的毛孩子,毛还没长齐,就出来装大夫。”说着伸手推开四九,四九一个没站稳摔坐在地上。

“你怎么不讲道理,烫着了看大夫就是,做什么在这动手打人。”没防备,安宁突然冲过来,挡在四九前面。

“呀哈,又来一个管闲事的。”说着一顿,心下感叹小兄弟好样貌,“小兄弟也会看诊吗?来给我看看,怎么烫伤手,脸上也疼呢?”听说城里有人好男风,之前觉得恶心,见了这个样貌清秀的小兄弟,心下微动,果然城里人会玩,刀疤刘不介意赶个潮流。

抖着刀疤的肥脸欺近身前,安宁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后退,绊到在地,书生帽脱落,随之青丝一泻而下。

“还是个女娃娃,妙人!妙人!”刀疤伸手撩开安宁的长发。可盐可甜,甚是满意。

安宁吓得直抖,“你想干什么,我,我报官啦!”

“小声也好听,听得大爷我心里痒痒的。跟了大爷我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刀疤刘油腻腻色迷迷的盯着安宁。

四九吓坏了,忙挤到前边,挡开刀疤刘的猪蹄子,“有话好说。”

“滚边去!大爷我跟小妞说话呢,有你啥事。”,大胳膊一轮,四九磕在旁边桌子上。疼的哎哟哎哟的叫。

大茶壶也吓坏了,“刘爷,有话好说,烫着您是我们不对,您看要多少钱看伤?”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四九哎呦的声音猛然增大,“哎哟,我的腿断了,刀疤刘打死人了。”四九扯着嗓子吼。

刀疤刘虽然横行霸道,但也不敢大庭广众真的打死人,听这话,就有点怯场,“哪里就死人了,顶多腿断了,你不是大夫吗,自己治去。”舍不得小妞,也不敢多做停留,“小妞,爷会来找你的,今天大茶壶烫伤我,算是扯平了。”挤出人群溜走了,没人敢拦着。

出了这事,摊子也没法出了,大茶壶叫了伙计,挂了驴车,把兄妹俩送回家。

到家没多久,刀疤刘就追到家里来,一脚踹开门,“小丫头,爷来接你了。”满脸横肉,令人作呕。

安宁吓得瑟瑟发抖,“我会报官的!”

“爷没怎么你啊,你啥理由报官?你今天报官,我明天还来,后天还来,你还能天天报官?”伸出咸猪手就来扯安宁。

安宁连连后退,四九在床上嘶吼着,“你别动我妹妹,我跟你拼了。”

刀疤刘哪理会这个,四九从床上扑过去,少不得挨了刀疤刘的拳脚。

安宁哭得泪人一般,无力反抗。

“哭得也好看,爷喜欢,跟爷回家。”

“你别动她。”四九忍着疼,拖着腿,又挡在安宁身前。

刀疤刘刚想动手,四九道:“我们谈谈。”

“谈什么?”刀疤刘眼珠子一转。

“她好歹是我妹妹,你就这么拉了去?”

“你想怎么样?”

“女娃娃出阁,不说三媒六聘,怎么也得有彩礼,有花轿,吹吹打打抬出门吧。”

“这好说,给你……给你一石米做彩礼。”刀疤刘思考了下,比出一根手指头。

安宁更急了,她哥要把她卖了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用力的拉四九的衣服,“哥~,我不要跟他走。”

“太少了,我这身上还有伤,腿也断了,你给的不够我娶个媳妇照顾我的。”安宁听了这话,心里有谱了,嘤嘤的抽泣着,不再说话。

“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去年娶的小妾才一石米。”一两银子两石米,够四九一个人吃一年半的。

“哥~,他还有小妾,我不要,我要做大房。”安宁摇着四九的胳膊。

四九内心悄悄扶额,这是神马妹妹。

刀疤刘一看有戏,“我大房死了两年了,你过来就是大房,还有小妾伺候你。”一拍胸口,身上的肉都在颤抖。

“我哥腿断了,他得背我上花轿,你先给他把腿治好,我们再商量婚事。”

“那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可等不了,要不然把咱哥拉我家里照顾去,你就放心跟我走吧。”刀疤刘得30岁了吧,四九才13岁!

安宁纠结了,犹豫道“要不然你先把医药费和彩礼送来,然后叫了媒婆来定个好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一会叫车来接你俩。哈哈哈,我刀疤刘又当新郎了。”

“嘤嘤嘤……你就不是诚心娶我,是来糟践我的,欺负我无父无母,我的命好苦啊,嘤嘤嘤……”眼泪说来就来,脸别到一边,也不看人。

“好好好,就多等几天,我一会叫人给你送二钱银子,你先给你哥抓药看病。”

“不行,我还得买点衣服头绳,你多给点。”

“五钱,先给你一半。小美人儿,收拾干净漂亮的等着爷。”说着咸猪手在安宁脸上捏了一把。安宁抖得一个激灵。

看着刀疤刘出了院子,安宁一下子瘫在地上,“哥,你怎么想的?”

“收拾东西跑路啊,还怎么办,地头蛇,天天来找事儿,万一哪天你真出事儿了怎么办,我怎么跟娘交代。”

听了这话,安宁没时间思考,跳起来就收拾东西,“快点,你还能走吗,赶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就离开这。”

“安宁,回来,他不是说还给几天时间吗,我们得拿了银子再走啊,不然饿死在路上。”

“哦。”安宁回来扶着四九上床,坐在床边。

“你翻翻,咱家还有啥值钱的东西,有啥你我身世相关的信啊,石啊,坠儿啊的,咱这一走恐怕就回不来了。”四九略带感伤,再穷,这好歹是他出生以来一直生活的地方。

情绪传染了安宁,安宁也在这生活了八年的时间,家再破再穷也都是爹娘和哥哥的回忆。

俩人正合计着离开家往哪走呢,就听院门响了,进来一个女的,年龄不大,花枝招展的。“刘爷让我来送银子,我是刘爷屋里的翠儿,银子省着点花,啊。”说着递过来一小包碎银子。

“好,你告诉刘爷,媒婆我要请闫婆子。”安宁这就打算把人打发走,继续商量大计。

“爷会请的,你放心。”翻了个白眼,心里想还闫婆子,我进门的时候也没见爷请媒婆,彩礼总共也就这刚给的银子这么多。说着一屁股坐在桌子旁。

“你还坐这干什么,回去传话去。”

“爷说让我帮忙打理婚事,让我婚前这几天就住这。”这敢情是来监视来了,怕人拿了钱跑了。

“赶紧传话去,没有闫婆子,我不嫁!”

“爷让我在这的,没让我回去。”妖精样的一扭腰就是不动。

第六章 跑路

“过了门,我是妻,你是妾,你敢不听话,看我让爷收拾你。”

“安宁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来帮你收拾屋子,洗衣服来了吗。”翠儿一脸尴尬笑。

“那你去洗衣服。”说着拉出一堆破衣服,床单子。

“这,这就不用洗了吧,到时候爷买新的给你。”嫌弃的看着这堆破布,这还用洗,当抹布都嫌破。

“洗不洗?”安宁眼睛一横,还真有点气势。

翠儿没敢再说话,端着盆去院子里打水了,还没进门呢,就这么厉害,进了门我还有活路?又想想刀疤刘的大巴掌,汗毛直竖。

安宁马上回到四九床前,“怎么办。”

“这是来看着我们来了,你抓紧假装收拾屋,翻翻看有没有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物件,咱们尽快,今晚就走。”

“你的腿行吗?”安宁担忧。

“没事,皮外伤,有点疼,但是没断。”

安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真有一副洒扫庭院准备嫁人的架势。可是啥也没发现。家里当真是一贫如洗。

吃过晚饭,翠儿都惊讶俩人的饭量,这要是嫁进来不得吃空了家啊,兄妹俩可管不了那么多,不吃饱怎么跑路,下一顿饱饭在哪都不知道呢。

翠儿指着爹娘住过的房间道“这间屋子大,咱俩住这间。”

这真是寸步不离,睡觉也要看着。

“那是我爹娘生前住过的屋子,我最喜欢住这了,夜里还能跟爹娘说说话。今儿正好是头七回魂,我正好跟他们商量商量我的婚事”安宁道。四九都不知道一向温婉可人的安宁怎么这么会睁眼说瞎话,爹娘走了哪有七天啊。

翠儿吓的一颤。

“要不我住这个小屋吧。”翠儿指着之前安宁住的屋子。

“没事,我爹娘人很好的,你先去帮我铺床,我一会就来。”

翠儿颤颤巍巍的端着烛火进了屋子。

正铺床,门突然咣当一生关了,翠儿吓得大叫,嘴里念叨着什么精怪的。

“娘,是你回来了吗”安宁大声道。

翠儿更吓得没魂了,扑腾着往外走,不小心扑灭了烛火,连滚带爬到门口,拉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安宁没搭理她,迅速拉出两个白天打好的包裹,又拿布袋子尽可能的装了米,拉了四九,一路向北,发足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俩人跑到喘不上来气才停住,打量周边,好像是个小山坳,喘了喘,还得继续走,这点距离很快就能追上来。

“往这边,这是北极星,跟着走,就不会迷路,听茶馆说书的说,北边有大城市,有人就不会饿死。”四九说。

安宁紧紧拉着四九的手,她怕。四九也怕,毕竟才13岁,之前也没出过远门。

一夜疾走,又怕又累,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坚持不住了,“哥,我们休息一下吧。”

四九抿着干巴巴的嘴唇,“我们得找个隐蔽的地方,万一追来也不能被发现的地方。”

又走了一段路,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看见一个山洞,四九小心的走进去,似有人迹,估计是山里猎户歇脚的地方。

洞不大,比四九的床大一点点。

放下包袱,四九出来,折了树枝,搬了石头,掩住洞口,安宁在四周找了大树叶子,捧着接了露珠给四九喝,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水塘、溪流的,只能这样了。

处理好一切,俩人再也坚持不住,在山洞的干草上倒头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安宁醒来,摇醒四九,外边天还亮着,不知是睡了半天还是一天半。担心被刀疤刘追上来,哪里敢继续赶路。

四九缩头缩脑的查看了周围,确定没有刀疤刘,没有大野兽之后出去觅食了。

过了好久,安宁都要以为四九被抓走了,结果这货哼着小曲,挂着鱼,小心翼翼的捧着个大树叶子回来了。“快,快给你水。”

“还知道回来。”安宁气鼓鼓的,没好气的接过来,硕大的叶子,只装了不到一半的水。另外一半水回来的路上都晃洒了。

“这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有鱼、还有野兔子,要不是怕你着急,我就抓了那只兔子。”四九满血复活一般,“我们就在这定居吧,不用早起挣钱,也没有人欺负你,我给你弄肉吃,你就在这呆着,什么也不用干。”

“这?我才不要跟你住山洞,你也不是男的,我嫁谁去。”安宁喝了水,翻了一个白眼。

“天天想着嫁人,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这有什么不好,咱家就比这多了几块木板,怎么没见你嫌弃咱家。”

“你怎么没把鱼收拾了再带回来啊,这怎么吃?”安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转移了话题。

“追兔子去了,忘了开膛。我去弄,你等我。”

“我去吧,你生火。我还要方便一下。”安宁拿了鱼,含笑撇了一眼拿着两块石头的四九,转身出去了。

安宁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在水边洗了脸、洗了头发、洗了脚、洗了鱼,摘了几个果子,悠哉悠哉的回来了,四九一脸的灰,还捏者两块石头玩对对碰,旁边各色石头散落一地,看样子是挨个碰过了。

“你不是要住这吗?怎么样,还住吗?”安宁放下东西,美美滴捋着刚编好的小辫子打趣四九。

“荒郊野岭是有点不方便。”四九嘴里说着手没停下,四九可以生吃鱼,安宁不可以,他得给安宁弄熟了。

“我来吧。”说着安宁从包袱里优雅的拿出火折子点了火。

“你有,你不拿出来,让我再这敲石头。”

“你不是要住这吗,得适应这的生活条件啊。火都不会打,以后当野人茹毛饮血吗。嗞,嗞,好地方。”

四九没空还嘴,小心的拢着他得之不易的小火苗。

“烤好了给我切成片。”安宁拿出小姐款儿来。

“哪有刀,有吃就不错了,将就吃吧。”

“山里的生活好艰难啊,不过没关系,我不是野人,我有刀。”安宁的包裹里又出来一把刀。

“你怎么什么都有。”

“你也有啊,只不过你想过原始人的生活,不屑用。”

四九忙翻出包裹,一套衣服,一个油纸包,一把刀,一个火折子,一根绳子。

再翻安宁的,一套男装,一把刀,一个火折子,一支毛笔。

“早说有这些啊,快点吃,趁天还没黑,我们再赶赶路。”四九搓着手,不是刚才那个想要当野人的四九了。

再往前走就是深山了,山不大,估计不会有大野兽,还有火有刀的,怕啥。

这边四九安宁忙着跑路,那边,黑衣人再次返回。

家里没人,四下打听,邻居说:“要不您去茶楼门口看看,他们家子承父业接着在茶楼门口出诊去了。”

茶楼门口也没有桌子,黑衣人着便装进来茶楼,“小伙计,门口坐诊的大夫呢?今天怎么没见?”

“您问哪个?老的还是小的?”

“小的,两个小年轻的。”

“唉,别提了,都是可怜人。那桌子上写字的小哥居然是个女娃娃,被刀疤刘看上了,小大夫拦着,结果被打断了腿,之后就再没出过摊,估计是被刀疤刘收了房了。”小伙计一边斟茶一边说。

“好勒,您慢用。”斟完茶,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好像没人坐过这张桌子一样,但是桌上的钱提示这里刚刚是有人的。

第七章 吃人

一路寻到刀疤刘家,刀疤刘正气急败坏的砸东西打人,地当间跪着个单薄的女娃娃。

“你个没用的骚娘们儿,是不是你故意给我把人放走的?”抬脚就踹,这大汉的一脚踹下去,跪地的人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

女娃娃抖作筛糠,带着哭音,连忙跪地叩头“爷,不是我,不是我呀!”

预料中的大脚丫子并没落在她身上,只听哎呦一声哀嚎,再抬头,刀疤刘跌在地上,滚作一团,腿已经不能动了。

便装黑衣人,三角巾遮面,一把拎起女娃娃,见不是要找的人,“你们刚娶回来的那个女孩呢?”

“跑了,小贱人拿了我的钱跑了,哎呦,我的腿~”刀疤刘喘着粗气。

女娃娃也慌忙跟着点头“确实跑了。”眼睛咕噜一转,“我也是女孩,你带我走吧,当牛做马都行,不然他会打死我的。”说着跪地连连叩头。

“你个臭娘们儿,当着我的面勾搭野汉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刀疤刘也是彪悍,拖着半条腿连滚带爬的冲过来。

女娃娃吓得闭眼就往黑衣人身后躲,没有拳头落在身上,也没有了刀疤刘的乱叫,紧接着自己也没了知觉。

这边,四九安宁日夜兼程,大概过了十天左右,刀疤刘没有追上来,也走出了山,远远看着,已经能看见城门了,兄妹俩欢呼雀跃。

奇怪的是怎么没有什么人影,看着城门的建制,也不像是很小的城。

走近点,“凉县?这可是二级行政区,怎么如此荒凉。难道叫凉县就得凉凉吗?”安宁嘀咕道。

果真是凉凉,进了县城里边,一路上没见一个百姓,城门口也没有一个官兵,甚至狗叫也没一声,这是鬼城吗?

怎么变成鬼城的,打仗?就这么想着,四九突然拉了安宁躲向路边一张破桌子后边。“这说不定在打仗,做的埋伏,咱俩别掉沟里。”

“别闹了,这埋伏,你进来吗?这打过仗的战场还差不多。”安宁拉出四九继续前行。“打过仗的战场也得有血迹有尸首才对,应该不是打仗。也不像是瘟疫。”

“那是闹鬼了吧。”四九说着又哆哆嗦嗦拉安宁的衣服。

只得来安宁的一个白眼球,“哪有鬼,出来给我涨涨见识,有鬼也都是心里的鬼,做了亏心事,自己吓自己的。”

这是女孩子吗,这么彪悍?之前每次骗女孩子有鬼,女孩子都会贴到四九身上来,软软的、香香的、抖做一团,四九脖颈上、心里边都会变得酥酥麻麻的,还能顺便摸一摸柔软顺滑的头发。瞬间就无比想念解风情的书香妹妹。

县衙大门紧闭,横穿了整个县城,南门进北门出,站在北门口,目之所及,一片萧索之态。

“书上说南北气候不同,北方四季分明,秋季草叶皆枯黄,我们不过是十天的路程,就到了北方的秋天了?咱家里还是夏天啊。”安宁疑惑道。

“是夏天。”一个苍老枯竭的声音从城门柱子里发出来。

“啊~”安宁嘴说不怕鬼,却依然尖叫着躲到四九身后。

“是人。”四九拍拍安宁抓在胳膊上瑟瑟发抖的手,以作安抚。“老人家,这城里怎么没人?”

“逃荒去了。”枯槁的老人只有干黄的眼珠和皴裂的嘴唇在动,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您怎么没去?”

“老了,不想走,囡囡就是从这走的,说不定过两天就从这回来了。”老人说着话,一动不动,好像一动就会粉碎掉。

“官府不管吗?城里还有其他人家吗?”四九再问,老人不再回答。仿佛雕刻的城门柱子。

“还活着吗?”安宁探出脑袋问,果然老人已经死了,兄妹俩安葬了老人继续上路了。

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微风吹过,卷起阵阵黄沙。

“应该是旱灾吧。”四九心情有点低落,原以为出来遇到城市就会好起来,结果第一个城市居然是座鬼城,还不如山里呢,起码有吃有喝。

安宁看出来四九的心事,“我们一路向北,走到帝都繁城去,我就不相信天子脚下还能饿死人,再说你爹娘不是殷实之家吗,兴许就在繁城也说不定。”

“富贵之家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就在繁城。”

“你承昌五年出生的,那时候,当今随朝才立国不过17年,还尚未平定天下,内忧外患17年,哪里还能有用得起上好软缎的人家呢,只有繁城最有可能。”安宁安慰道。

“你又知道了,知道你不早告诉我!早告诉我,说不定我现在都到了繁城了!”四九气鼓鼓的。

“你还找到你爹娘了,还娶了如花美眷,生儿育女了呢。”安宁这不饶人的嘴,“那是两朝更替的时候,万一你爹娘是前朝重臣,你怎么办,这不是茅房打灯笼——找屎吗。”难得小姑娘能看得如此通透。

“看我不把你打出屎来。”一路跑闹。

三天后,俩人再没力气跑了,带出来的米吃的一粒不剩。路上偶见瘦骨嶙峋的饿殍,无人埋葬。

可喜可贺的是终于看见活人了,虽然骨瘦如柴、面似骷髅。天上也逐渐多了群魔乱舞的飞蝗,嗡嗡的拉响了生存的战斗警报。

眼见着两个枯瘦的成年人嘀咕了一会,互相把自己几乎没气儿了的孩子交到对方手上……安宁吓得不行,“这是要易子而食吗?”

四九没空安慰安宁,饿得眼冒绿光,嘴还不闲着,“肉馅大包子,稠稠的白米粥,再加点小咸菜。咕噜……”只有动作,却没有口水可咽了。穷人家的孩子,这就是最好的美食了。

安宁懂得不说话,节省体力,保存口腔里为数不多的水份,甚至还有一块粉色的丝巾遮住脸庞,虽然劣质,但也是逃荒一族中的小花了,只可惜当下除了食物没人会多看一眼。

“你真的想吃东西啊?”安宁问四九。

“我不会吃了你的,你放心,要饿死也是我先饿死,我死了你就拿着我的尸体换……”安宁不准四九再说下去了。四九是真的打算不得已的时候用自己换安宁一命的。

安宁想了又想,貌似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小声道“吃的也不是没有。”瞬间无数冒着绿光的眼睛恶狼般看过来。

遭了,惹祸了。

路上离得近的七八个人迅速围拢过来,“我们身上没有吃的了。”安宁忙解释。

这些人怎么会信,越靠越近,一副吃人的样子,四九把安宁护在身后,轮着包袱驱赶来人。“真的没有了,她胡说的。”

一个高个手长的男人伸手就捞了四九的包袱,迅速抖开寻找着食物,众人见没有吃的,继而来抢安宁的包袱,什么也没有,众人恼羞成怒,或者说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沙哑着喉咙,“他们一定有!”

一把扑倒相对弱小的安宁,掐着安宁的脖子,“把吃的拿出来!”或者,这群人想的就是掐死这个小的就有吃的了。

第八章 美食

四九一眼瞥见散落在地上的匕首,迅速捡起,一脚踹开压在安宁身上的男子,挥刀在眼前,“再过来,我杀人啦!”

四九眼睛赤红,弓着身子,像拉满的弓,箭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以命相搏。

围攻的人脑子飞速的旋转着,像饥饿的群狼围攻垂死挣扎的鬣狗,悄悄移动着脚步想要找到对方的漏洞。

四九、安宁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得这么近。

几经尝试,恶狼们再没机会下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行尸走肉的继续前行。

人一走远,绷着的弦好像突然断了,四九瘫死在地上,一动不动,安宁急忙捡了匕首握在手里,守在四九身边,以防再有人贪图他们的身体,捡回包裹,拖着四九隐蔽在旁边的破房子里。

院里有一口井,估计早就干涸了,安宁不能放弃,也许还有一滴水呢,将水斗扔进井口,除了撞击井壁的声音,一点水声也没听到。歇了三次才把水斗重新拖回地面,斗里果然一滴水也没有,绝望的抱着水斗瘫坐在地上。

是她惹的祸,四九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要是真的把命丢在这,就是她的责任,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宁了。

腿上怎么凉凉的,咦,水斗的外壁上有水,对着月光看了看,确定就是水斗外边的,下三分之一都是水渍。

“哥,等着,安宁马上给你打水喝。”解下腰带,打成一结,拴在麻绳上,片刻后提起来的腰带就滴答滴答的有水了,急忙把水滴在四九的唇上。

安宁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四九,四九说用命换别人的身体给她吃的时候,她无感,这样漂亮的话她也会说。当四九真的握紧刀,用命挡在她身前的时候,安宁心里酸涩难忍,真的有人愿意舍命为别人,而她得到了,这辈子就是嫁了他也值了,可是,他怎么就变成女的了。想不通……想不通。

不知过了多久,四九缓缓醒来。

睁开眼就看见安宁倒在他身边,不知哪拉来的被子,裹着两人,四九忙伸手试了试安宁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安了心,调整个姿势,心满意足抱着软软的安宁接着睡了。

日上三竿,把安宁热醒了,这一路实在太累了,抬头就见四九撑着手给她挡着晒到脸上的阳光,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暖暖的,要把人心都看化了。

昨天的劫后余生,让安宁特别自责,如果不是她胡说引来祸事,俩人也不至于差点被人吃了,如果事情反过来,是四九招徕祸事,安宁定然嘴不饶人,可是四九什么也没说,还这样暖暖的。安宁鼻子一酸,扭头要哭,水豆豆还没掉下来就被阳光晃了眼,瞬间从地上弹起来,“哎呀,我的水,要被太阳晒没了。”

拖着破被子挡着井口上的阳光,四九被拽的一个侧方三百六十度滚翻,“哥,快找个东西把井盖上,里边还有一点点水。”

四九进屋拿了水桶出来,“都弄上来,放井里不知道啥时侯就没有了。”

俩人开始辛勤的打水,折腾了一个时辰,还是每次放下去,每次都有水,已经两桶了,再放下去水斗,水还是到水斗的三分之一处,“也许还有地下水,只是不多了,只能溢出井底一点。”安宁说。

“歇会吧。有水没有吃的咱俩也坚持不了太久。”四九坐下来。

“你真的想吃?”安宁又露出狡黠的笑。

“你昨天就说有吃的,哪里有?”

“无处不在,到处都是。”

“死人?那不能吃,会得瘟疫的,死得更快。”四九连连摇头。安宁扶额,难道不应该是人不能吃人吗,居然是怕得瘟疫。

“我说的是蝗虫。”安宁指了指天。

“呕~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古人食虫,历史悠久的,《岭表录异》里说‘蚁卵酱,其味酷似肉酱,非官客亲友不可得’,说的是蚂蚁卵做酱,是高档食品,给贵族吃的。范仲淹还说过‘蝗虫曝干可代虾米,尽力捕之既除害又佐食,何惮不为!’还有取鲜肉,待其变质生五谷虫,名曰‘肉芽’或者‘肉笋’,也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安宁摇头晃脑的道。

“五谷虫是啥?”

“蛆!”

“呕~呕~”四九刚喝的水都吐出来了,就差没把胃呕出来了。

“你敢吃吗?”

四九思前想后,琢磨了半天,“吃过蝗虫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估计没啥事,有事的话范仲淹也不会这么提倡了。”

“咋做,你说!以虫入药的也不在少数,还能治病救人呢。”四九一掐腰,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可蒸,可炒,可烤,晒干也可。”

四九忙着生火,捉虫,安宁用一点水洗了脸,从屋子里搬了张椅子,悠哉的坐在树荫下,拿着一片叶子,挡在眼前,享受着难得的安静美好。

“烤好了,你也来尝尝,闻着挺香的。”四九端到安宁跟前。

安宁躲得老远,用树叶挡着不看,“我不要,你吃吧,我还能坚持一下。你吃胖胖的,到时候我饿了来吃你的肉。”

“我先尝。”说着岔开腿蹲在安宁旁边。

安宁看着直摇头,不知是摇头虫子,还是摇头四九豪放的蹲姿。

“啊——”四九张开嘴,放进去,没碰到舌头呢,又拿出来,“我吃了啊?!”

“吃吧,好不容易做好的呢。”刚才还拿树叶子挡着,好像看一眼都脏了她的眼,这会直勾勾的盯着四九嘴前的虫子。“犹豫什么。”趁四九张嘴说话之际,伸手一打筷子,虫子落进四九嘴里。

四九的五官顿时扭曲了,作势要呕出来,安宁连忙捂住四九的嘴巴,在脸颊上一顿揉搓,“嚼啊,碎了才咽得下去。”

四九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印象中端庄贤淑、大家闺秀般的安宁吗?怎么有点像刀疤刘呢,想着浑身一哆嗦。甩开脑袋,甩出去这个想法,也甩掉安宁的小手,这小手手一点也不可爱。

“恩……恩~”四九缓慢的嚼了两下,酥脆咸香,恩,你猜的对,四九在屋子里找到了盐巴,对它进行了精心的制作。在安宁目瞪口呆下,四九又尝了一个,确定好吃不是偶然事件后,“真的好吃,很香,像虾米。”

“你吃过虾米?”安宁问。

“没有,你不是说蝗虫可代虾米吗?”四九一脸认真,“所以这应该就是虾米味。好吃,比烤野鸡、兔子还香。”

安宁依然躲着,坚持不吃。四九却捣鼓开了,大肆捕捉虾米,哦,蝗虫,“快来帮我抓,这附近没有吃的了,它们很快就会飞走的。”

第九章 求雨

安宁只负责帮忙抓紧口袋,四九跑来跑去的捉,很快就一大袋子。

“现在有水,有食物,不会饿死了。”四九开心、满足的捣鼓他的美味,再也不想大包子之类的。

院子里两堆火,四九左右开弓,烤的乌烟瘴气的,却莫名飘着香味,像卖炸果子的味道,还有肉味。看四九哼着曲儿边烤边吃,旁边的木板上整齐的摆着成品蝗虫。

安宁的肚子终于坚持不住了,“你烤个好点的给我,不要那个翅膀。”

四九得令,在他的蝗虫大军里精挑细选了一只,去掉翅膀,献宝到安宁面前,小眼神一挑,好像再说‘相信我,真的好吃。’

安宁将信将疑的夹起来,转到一边,她以她心度四九之腹,怕她没准备好,四九也给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小心闻闻,确实香,用手捏了下,是酥的,闭上眼睛放进嘴巴里,“恩~恩~不错,不错。香而不腻,微咸,酥脆。”怎么会腻,饿了好多天了,给一勺子荤油都不会腻吧。

四九目不转睛的盯着安宁,安宁优雅的起身,施施然飘到列队待吃的蝗虫边上,大块朵颐起来。

“你省着点吃,这些都是我存的口粮。”四九在旁边只说却不阻止,一脸满足。

天色渐晚,俩人吃饱喝足,还剩不多的蝗虫。

夜晚,院子里有火光,蝗虫都扑过来,这可乐坏了四九,不用跑去捉,自己送上门,捡银子一样高兴,围着火堆收获战利品。安宁也跟着捡,直到夜深,蝗虫少了点,俩人也累了,进屋收拾了床铺,四九一脸满足的拥着安宁,同床共枕话来日。

“明天我们烤了这些虾米,再提点水,准备好口粮就上路吧。”安宁还是接受不了蝗虫,美其名曰虾米。

“好,让我睡到自然醒,好安宁。”迷迷糊糊俩人睡去。

四九果然睡到日上三竿,安宁自顾自提了点水,坐在昨日的椅子上闭目养神。难得的静谧,偶有微风吹过,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有人声,也没有蝗虫的嗡鸣。

四九起来没急着制作美食,收好东西。带着安宁从院子里出来,直奔酒肆,果然有葫芦,“借”了两个葫芦,回来装好水,烤好虾米,仍旧装在之前的米袋子里,准备出发。

路上半个人影也无,蝗虫也无。

找准方向,直奔正北,俩人食物不多,自是加快脚程,挑大路官路走,日夜赶路,以免饿死渴死在路上。

再次见到人是十日后,俩人倒比先到这的人看着没那么骷髅。力气也好些。

再往北就是大大小小的村镇,人仍然不多,稀稀拉拉,能走的都走了,剩下一些不愿意走或者走不动的人,殷殷期盼着下场大雨。

至于为什么干旱,说辞不一。

“定是天下有冤屈,老天爷才不降雨的。”

“据说只有西南一带干旱无雨,莫不是这边的父母官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是旱魃,前村有个女子,被逼嫁给一个将死的老头冲喜,嫁人当晚穿着火红的嫁衣上吊自杀了,她头七当晚就发生了蝗灾,她是被逼死的,怨气太重,所以化为旱魃来报复了。”

“据说当朝开国皇帝以杀戮立国,帝位不正,老天不保佑,才导致从开国至今,不是战乱就是灾害的。”

“大逆不道的话,小心你脑袋,据说天子是拨了粮食来的,但是西戎国派了细作来捣乱,粮食才没有运过来的。”自有人阻止这种话,但避免不了大家私下传递。

“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天子若非天选,上天自然不满。”

后两种说法不知是不是敌国细作编出来捣乱的。

归根结底,不是民怨就是有违天意。

当朝纸贵,书本更贵,读得起书的人不多,在天高皇帝远的西南方,村里识得几个字,能念出皇榜的人就是有文化了。更别提有自然灾害的历史记录了。无史料可考,全凭前辈经验的口耳相传,关键是前辈们也不认识字。

因为干旱的原因不一,就出现了不同的求雨。

有父母官检查历年案卷明察秋毫的,有给红衣小女子修坟烧纸跳大神的,有私下胡说八道扰乱民心的,有没有私下组织农民起义的不得而知。

最奇葩的还要属下边这两个。

其一,给龙王写了篇文绉绉的文章,每天龙王面前诵读讲道理,反正百姓是听不懂,据说这位原来是帝都官员,得罪了人贬官至此,应是很有文化了,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龙王,你看,不下雨,百姓们受苦,吃不上饭,盗贼四起,这是我这个地方官失职,你作为守护一方的神灵是不是也算失职呢?当今天子圣明,敬天礼神样样周全,天子对你这么好,你给他的子民下点雨,对你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据说文章诵读之后真的打过雷,这位官员说这是龙王在提要求,至于要求是什么,他听不懂,他得写个奏折问问皇上,只有天子才能和神明沟通,于是真的写了封奏折发往繁城。

安宁说,这不会是为了增加存在感,想再回帝都任职吧。

恩……不是没有可能啊。

其二,就是下边这位。

掌管降雨的自是龙王,百姓们聚集在龙王庙前潜心跪拜。

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拨开群众走到香案前,“龙王!求你也求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点也不管用,莫不是白享受了这些香火,太舒服了,睡着了?”

说着,拔了香,倒了香炉,推倒了香案,蹬着龙王底座跳起来给了龙王一嘴巴,“唉,醒醒,该降雨了。”

四九倒是喜欢这莽汉,有趣的紧。

连打了三个嘴巴,跪拜的百姓连呼不可,磕头如捣蒜,生怕得罪了龙王,“憨子,可不敢啊~”

跪在前排的一个衣着讲究的老爷立刻怒了,抖着手,指着这莽汉连骂畜牲,“快给我拉下来!”

众人才反应过来,上来几个壮小伙儿,压住了汉子。

“给我捆了!畜牲啊!”那老爷气得跪也跪不稳了,疵牙咧嘴,嘚嘚瑟瑟的指着莽汉道“就用他给我祭龙王。”

四九眼看汉子可能小命不保,欲上前搭救,安宁是知道四九性子的,连忙拉住四九,“等我想办法,祭龙王也得有仪式,不是现在就要命。你听我的……”耳语几句。

第十章 征兵

大胡子莽汉被捆成粽子样扔在前排地上。

四九依计趁乱跪在前排人群旁边,大呼“无知小民冲撞龙王了,龙王,息怒!”说完姿势夸张的跪拜。

“龙王,息怒!”再呼再拜。节奏分明。

立刻身边就有人跟着山呼“龙王,息怒!”很快燎原般的全体百姓有节奏的山呼跪拜。

莽汉气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老爷立马叫人堵了莽汉的嘴。只余莽汉躺倒在地,不断气喘。

“快看,龙王流眼泪了。”还没轮到四九喊,就有人先一步发现龙王的一只眼睛果然有泪留下。

“定是龙王睡醒了,看到我等小民生计艰难,怜悯我们了,快磕头求龙王降雨。”四九带头叩头不起,口中山呼:“求龙王怜悯!求龙王怜悯!”

神明显灵,百姓自是不敢抬头乱看的。

安宁连忙从龙王背后跑出来,扶起莽汉,“嘘!快走。”有口型没有声音,其实就是有声音也未必有人听到,百姓们很激动,求龙王怜悯的呼声巨大。也不知道没饭吃的百姓哪来这么大的声音,可能神明确实很有号召力。

片刻之后,呼声逐渐变小,也可能是真的喊不动了,就有人偷偷抬头看,“那人不见了!”声音颤抖而惊恐。

百姓中顿时嗡的讨论起来,恐慌声四起,“定是龙王带走了他。”四九又出来说话了,“可能带他去了解情况了,且等等看吧,未必是坏事。”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继续跪拜,有的回家照顾老小去了。明日早起再来祭拜。

四九见事情差不多了,也随大流,悄悄离开去跟安宁会合了。

一个隐蔽的地方。

安宁解开莽汉的双手。

“多谢小姐救命。”莽汉垂头丧气的坐着。

“怎么如此胡闹!”安宁不理解莽汉做这样儿戏的事情。如果不是四九要救,可能真的被当祭品了。

“别怪他,大哥做的对。”四九呼呼的跑过来,气还没喘匀。

“你也觉得我对?”

“哪里对,是,龙王是不一定管降雨,但是那是信仰,一群人的信仰,这是要犯众怒的。”安宁道。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四九拍拍大哥的肩膀。

“我娘快饿死了,再不下雨,我们家没有活路了。”说着汉子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懊恼的不行。

“你娘在哪,我这还有一点吃的,不嫌弃的话,我们去看看你娘。”四九说着拿出所剩不多的烤蝗虫,认真的点头,“我俩就是吃这个,从南边逃荒过来的。”继第一次烤蝗虫后,每次遇到蝗虫都会加满她俩的胃和布口袋,但也剩得不多了。

“真的能吃?”汉子得到肯定回答后又是一阵懊恼,“不行,我现在出去,会被人抓起来祭龙王的。要不兄弟你帮我送家里点吧,我当牛做马报答你。”说着要跪,四九忙拦住。

“你可以活得好好的,也不会有人抓你的。”说着安宁把事情前后讲给汉子听,“你回去后,就跟别人说,龙王确实睡着了,是你一巴掌打醒的,龙王就叫你去了解情况了,这会儿正赶往天宫求降雨圣旨呢。这样下不下雨跟你就没啥关系了,下了还得谢你打醒了龙王呢。”

“妹子,太感谢你了。”说着,拉着四九飞奔回家,安宁在后边一路跟着跑,心里腹诽道,我这是得罪谁了,又救人,又给吃的,又跟着跑的,累死本小姐了。

不幸的是,老人真的已经奄奄一息了,给吃的也不会吃了,坚持了半宿撒手人寰了。

连毛胡子的大汉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没有娘了,就是没有家了,没早早逃荒去也是因为母亲不愿远行,也没有体力远行,现在只能逃荒去了,西南旱灾,逃荒的人有向东的,也有向北的,眼下,跟着四九安宁一起还有个伴。

四九帮忙安葬了莽汉的娘,祭品就是四只烤蝗虫,底层三只,上面一只,摆成贡品的形状。

这莽汉就叫“憨子”,早年丧父,姓什么也不知道。

百姓疾苦,就是这样,四九没有爹之前就叫四九,也没有姓氏。

三人一路向北。有了憨子,这个三人小队伍,再没受到欺负。

前方是个县,名曰滦水,虽然也干旱,但因有水源在,还有很多人没有走。

地里植物矮小,叶尖枯黄,还是有人守着,期待着一场雨。

远远的看见城门口排队入城,门口官兵挨个盘查,不知是为了什么。三人自是没违法也不怕查,跟着排队,等待入城。

队伍前边还有二十几人,一队官兵出得城来,手上拿着待张贴的告示,有人粘贴,有人高声读,征兵檄文,凡男子年满16岁,身高达六尺者,每户均……

安宁忙拉了四九离开排队队伍。

“拉我干嘛?我也没满16岁。”四九疑惑。

“你有六尺高了呀,这是发生了什么战事了,六尺高就去当兵,征兵征得这么急,怎么会放过你。”安宁看傻子一样看四九,“再说你拿什么证明你没满16岁,这就是变相放宽征兵条件。你看见门口那桌子没,那叫貌阅,就是看外貌确定年龄,以免诈老诈小。为了完成征兵任务,我们这种没有没有本地户籍的,他说你几岁你就几岁。”

“那我是女孩子呀。”

“你是女孩子?”憨子惊得原本就大的眼睛变得更大,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所以拉着你出来,给你梳个女孩子的头发。”没有梳子,没有发带,现场削了树枝做簪子,安宁在四九头上手指翻飞。

“你俩都不去啊,我想去当兵,都说是因为西戎用卑鄙手段才害得赈灾粮食运不过来,我娘就相当于是他们间接害死的。我要去报仇。”憨子闷闷的,又想到他娘了。

“憨子哥,我支持你。我有妹妹,不然我也去当兵。”四九安慰的用力拍了拍憨子的肩膀。

“你到底男孩女孩啊?”憨子又迷糊了,走一路了,这性别咋还不稳定了呢。

“都行。”四九说,憨子也不纠结了,男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去当兵了。

“就这样吧。看着是个女孩子样了。你走路步子小一点,说话慢一点,声音细一点,就差不多了,这个葫芦也不要了,再往北走应该有的是水。”安宁一通忙活,还亲身示范了下走路。

四九起身,摸了摸头发,走路别扭的都快同手同脚了。“就这样吧,反正货真价实的女孩子,怕啥。”

很快排队到了城门根。

“那边去。”安宁在四九身后,眼看着门口官兵把四九拉到男人堆里登记去了。

“我是女孩,不是男丁。”四九忙争辩。

憨子实在不知道四九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能帮忙拉着,别伤到四九和安宁。

“你瞧瞧你,除了头发是女孩子的样子,哪还像女孩子,穿的是裤子,没有耳洞,说话粗声粗气的,走路也是个爷们儿样,故意走慢就像女孩子了?”当兵的连珠炮一样,很看不惯四九的样子,“为了逃兵役什么都做得出来,头发是刚刚躲旁边现梳理的,当我看不见吗。”

第十一章 安宁拦路

“真的是女孩子,我姐是女孩子。”安宁连忙抓着不撒手。

“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可是现下闹饥荒,当兵有啥不好的,起码饿不死。”

“小伙子这样就不对了,保家卫国是义务。”

“真丢人,装大姑娘,还被发现了。”

“看这俩生离死别的样子,不会是小两口吧。”还有不地道的大妈,假装斯文的掩嘴偷笑。

死气沉沉的人群里瞬间就迸发了活力,你一言我一语一直传到队伍末尾,“这俩私奔来的,女的都怀孕了……不舍得孩子爹去当大头兵,给男扮女装呢。”。

“安宁,我先过去,再想办法,你去城里等我。”四九见形势不对,总不能城门根验身吧。

“哥,那你小心。”安宁不舍的松开了手。“憨子哥帮我照顾他。”

“你看,我说是男的吧,都叫哥了。”人群里幸灾乐祸。

安宁气得直跺脚,“你男的,你全家都是男的。”她一个女孩子能拿别人怎么办。哭哭啼啼进了城。

“女娃娃,去大娘家里歇会吧,小心别伤了肚里的孩子。”原来在队伍末尾的大妈,进城之后热心赶着撵上来拉安宁。“这老天爷不可怜人,咱们自己得可怜自己,再说还有孩子呢。”

安宁也没地方去,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哭得更凶了。看大妈也是朴实人,就跟着走了。

城门根下。

“给我看好了,别让这小子跑了。”

“名字。”

“来江壶。茶壶的壶。”

“年龄。”

“十三。”

“恩,十六岁”

“老子十三岁。”四九不耐烦的一拍桌子。

“还想逃兵役,就十六岁。”桌子两边的大头兵立马上前。

“老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四九比这俩兵矮,比这俩兵瘦,自是打不过,身后还有其他兵呢。四九只有对女孩子才温温柔柔的,在街坊四邻的孩子们面前一贯自称‘老子’,装老大,哄得不少小弟跟随,骗吃骗喝。

到憨子了,登记的人非得要登记大名,“以后建功立业了就叫憨子将军啊?”

憨子求助的看向四九,四九说:“憨子哥,憨字上半是勇敢的敢,下半是心,就叫辛敢,但求保持初心,勇敢保家卫国。”

“好!”周边人群里爆出喝彩声。

“没想到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还挺有水平。”

没一会,来了一队大头兵,领头的看了登记信息,点了人头。

点到四九时一愣,继而一拳打在四九肩头,“臭小子,装大姑娘呢,给老子把那树枝子扔了,别想着逃跑。”四九经历了拉扯,头发乱的可以养鸟了,只是依稀还是女孩发型。

一群人穿城而过,到了北门外不远处的军营,四个城门口的新兵聚到一起。前边摆着大锅、大盆,无数碗碟。

“从今天起,你们就不用饿肚子了,吃饱了就得给我出力气打仗,谁要是当逃兵,军法处置!就是斩头,还要挂在军营里示众……吧啦吧啦。”

说的什么四九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着安宁,抬头扫视一圈,都是老爷们儿,怎么逃跑。

“好,开饭!”这句话四九听到了,呼啦跟着人群跑上前去。

啪!鞭子一甩,“排队!排队!”

吃饱喝得,天气炎热,就有汉子脱掉上衣,或搭在肩头,或系在腰间。

四九之前也在男孩子堆里混,别人也脱,只是他不脱。

爹说“读书人,要讲礼仪,衣着要得体规整,不能袒胸露乳。”

娘说“你太强壮,躲着点人,免得伤人自尊。”

“发军服了~”那边桌子一嗓子吼,大家又呼啦跑过去排队,新衣服,总比自己破衣烂衫强,四九也去排队。

领了衣服,一转身,居然有人就地换装,穷苦人家,哪有什么里裤,脱了裤子就光腚了。四九忙用军服掩面。

“还真当自己是大姑娘呢。”说话引起一群人的哄笑。更有甚者上来拉扯四九,“脱了让我们看看大姑娘啥样。”一群臭男人低俗的哄笑打闹。

憨子嘴笨,只能帮忙挡着,拦着。

“你他娘的才是姑娘。小爷不跟你们一样粗俗。”四九掩面挣脱,跑远。四九知道男人堆里,嘴上不能服软,不然都会来欺负你。

“大姑娘害羞啦!”背后一群男人放肆大笑。

四九把军服搭在肩头,背对着人群,假装收拾碗碟,眼珠往远处乱瞟,思绪翻飞,怎么逃。

四九不敢跟憨子太亲近,万一真的逃跑了,连累憨子。

穿城而过,前往军营的路上,四九就跟憨子说好了,谁问都说他们俩城门口排队刚认识的,以前不认识。

看着这小伙子虽然别别扭扭的,倒还勤快。“小伙子不错,跟着我当伙头军吧,保你有吃有喝。”那边一个老头,身着军服,一瘸一拐的收着碗碟。“怎么还不换上新衣服,比你那身好多了。”

“我,我舍不得,这个穿坏了,再穿新的。”四九辩解道。

“军服穿坏了,再发新的,快换上吧,可舒服了。”

……

……

四九看了看,直接把军服套在了外边。继续闷头收拾碗筷。

老头……

这怕不是个傻子?

没一会,四九热的满头大汗,后背的军服都渗出汗渍。

“军爷,哪里有茅厕?”四九要热晕了,跑不了起码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了。

“那后边。”老头一指。

四九飞奔过去,转弯。

一个急刹车,带起一溜沙尘。

转身缩回来,哪里有茅厕,就是露天的,不远处一群汉子,或蹲、或站,在草丛里。

心有余悸,背靠着临时的军帐,这已经是军营边缘了,抬头望去,如厕有人看守,不远处也有岗哨,一望无际,都是平原,连个遮挡也没有,跑是不可能了,等到晚上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这里也好,军帐一个挨一个,起码没什么人,四九躲到阴影里,迅速脱衣服,换衣服。

“小子,想跑?”四九腰带还没系好,身后就有人大喝一声。

“没……没有,就是换个衣服。”四九一边系腰带一边转身。

“换衣服躲这来?”

“小的是读书人,家里书香世家,受孔孟教诲,不敢衣衫不整,失礼于人前。”四九一个读书人的标准揖礼,躬身、推手,陪笑道。

四九想好了,这年头识字的不多,当个读书人,说不定分个文书工作,坐桌子写字,不用挤在人肉堆里。

“你识字?”

“识得。”

“跟我来。”果然被带走了。

“把总,这小子识字,是个读书人。”转两转,带到一个军帐里。

“把总,小生有礼。”说着,四九叠手、再躬身、推手,躬身更低了一点,这是下级对上级的礼。

把总让四九写了几个字,又问了家里情况,道是父母双亡,有妹妹在城里,就留下四九当作随从,在军帐奉命。分了一个紧邻把总的军帐暂时休息,有桌子,有笔墨纸砚,只是还是通铺,人少一点罢了。住这里的也是军营里的小头头们。

城里一户不富裕的人家。

安宁喝了点水,吃了一碗没多少米的稀饭。告辞出来。

“丫头,没地方去再回大娘这里。”穷归穷,朴实的劳动人民,心是好的。

安宁来到主街,打听下,征的兵已经拉到北门外军营去了。安宁思量着下一步怎么办。

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这世道,能有马车的定是官家,不是官家也是有钱人。

安宁不管不顾的冲出来,站在街中间,伸开双臂,侧脸,紧闭双眼,豁出去了的表情,“官爷!官爷!为小女做主。”做主?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第十二章 再验身

在这样一座饥荒的破城里,马车算得上豪华了,马匹高大强壮,青灰的门帘上缀着暗花,四角坠着丝线做的绦子,恩,就是有点女性化。

年轻的车夫忙拉住马车,心有余悸,“不要命了!”

门帘微动,探头出来的是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看不出喜怒,衣着算不上多华贵,但是整洁,玉冠束发,一丝不苟,肤若白玉,眉如刀削,些微不怒自微的感觉。只听车里一个翠生生的声音“哥,怎么了?”

安宁听得有女眷,噗通跪地,大声道:“官爷,民女的姐姐被征兵的带走了。求官爷做主。”叠手举过头顶,俯身下拜,行大礼。

眉头微皱,这里旱灾、饥荒,他都知道,征兵,他也没办法。抓良家妇女就得管管了。

“当兵的抓了你姐姐?”帘子掀开,露出一个女孩脸,十二三岁模样,头顶梳髻,一支布艺花朵发簪,小辫子搭在肩头,嫩红的小嘴,脸颊微鼓,眉头微皱,小大人模样,煞是可爱。

“在哪?”面无表情男一手按了女孩的脸进马车里,一手拉上帘子,只露出他自己的脑袋。

“干什么?人家要救她姐姐。”马车里女孩不满的道。

“北门外兵营里。”

“上车。快。”惜字如金吗?安宁没想到这么顺利。他怎么好像比我还急?来不及想太多,腿脚麻利登上马车。

上了马车,车厢里就略有点挤,小姑娘仍是不满男子的举动,小脚丫嗖的扔到男子腿上。“哥,我们得救那个姑娘。”

“怎么回事。抓了几个姑娘。多久了。”无表情男伸手捏了小姑娘的脚丫,拿起绣花鞋温柔的穿好,把脚放回地上,一记眼刀飞向女孩,女孩吐了个舌头,稳稳的坐好了,准备听故事。

“就我姐姐一个,在南门口抓的。”

“就一个?”再次眉头微皱,只有这一个表情吗,敢情这位公子以为军队骚扰地方,抓了一堆民女吗……难怪火急火燎的。

“把我姐姐当男丁,征去当兵了。”安宁声音弱弱的,瞪着眼睛看男子的表情,生怕男子撵她下车。“我姐姐真的是女孩,公子一定要救他。”

无表情男目光直视安宁,好像在说:“这么奇葩?官府不分男女吗?”

安宁腹诽,难道要女孩证明自己是女孩吗我已经够奇葩了,要找人去验我哥的身。

“女孩子当兵,是花木兰吗,花木兰好帅的,阿福哥快点,我要去看看。”女孩拍着车帘迫不及待对外边的马夫喊道。自动忽略救人一事。

无表情男子一路无话,只有女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怎么没跟你姐姐一起去当兵,巾帼不让须眉,花木兰姐妹从军,大战敌国将军,名垂青史。”

“哥,我可不可以也去当兵,我想看花木兰打仗。”

……

马车疾驰,没伴炷香功夫到了军营。不知车夫阿福跟守门的说了什么,马车直接驶进兵营。

“叫你们把头出来。”阿福道。“四公子、七小姐,到了。”

这是什么人,坐马车进军营,车夫就能叫人家长官出来。安宁自觉找对了人,定能救出她哥。

一番交涉,新兵集合了。百十来个新兵,安宁站在马车上来回扫视了两圈。

“哥!哥!你在哪,你是不是被他们杀了。”两圈没看见人,安宁急得大哭。

哥?旁边的四公子一脸被骗了的表情盯着安宁,安宁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你们杀人了?发现是女孩子也不能给杀了啊。”女孩没忍住,掀帘跳下马车,抬脚踢在把总的腿上,“哥,他们草菅人命,杀了我的花木兰将军,毁了我大随朝的江山,制他的罪。”

“安宁?”正说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安宁转身,“哥,你怎么不等我就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啊。”哭哭啼啼、手软脚软的跳下马车,一下车就栽倒在四九身上,站也站不住了。

“还活着,还活着。摸摸。”四九抓着安宁的手在脸上。

“真的还是暖的。”安宁破涕为笑,又哭又笑,全然没了大家小姐的款儿。

“官爷,我们没草菅人命,人好好的呢。”把总一手捂着根本不疼的腿,委屈的道。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踢了他,他也惹不起,更何况还有个一脸严肃大人物站在这里,他个九品芝麻官在人家眼里毛线也不是,要是不打仗,连九品也混不上。

“这是你姐姐?”估计今天是近年来无表情男表情最多的一天了。

“是民女的姐姐。”安宁连忙道。四九在旁边跟着点头。

可这明明是个男的啊。一身军服,身材略单薄,头发束起,目光下移,恩?没有喉结?不过也有些男人的喉结不明显。

把总没敢说话,腹诽道男女我分不清,骗谁呢。

新兵队伍里瞬间热闹起来。

“女的?”

“这是傻子吗,明明是个男的,硬说是姐姐?”

在城门口见过四九安宁的人,偷偷议论“难道真的是女的,看刚才发军服的时候那别别扭扭的样子。”

“怎么证明?”无表情依然无表情。只有嘴巴微动。

“可否请这位小姐帮忙验身。”安宁小声道。

把总终于找到拍马屁的机会了,顺便洗白自己,“那怎么行,这位小姐一看就金尊玉贵,待字闺中,怎能随便看男子的身体,说,你有什么图谋,骗我们尊贵的四皇子殿下来这里,你难道是敌国的细作。”说着,腰间佩刀出鞘,挡在无表情男身前。

四皇子?抱到大腿了,要回哥哥肯定没问题了。

“民女无知,冲撞殿下了。”安宁忙拉着四九,规规整整的行了个跪拜大礼,“但请殿下为民女和姐姐做主。”

“你就是她说的那个花木兰吗?快来让我看看。”小姑娘说着就要拉进营帐话家常的样子。

“这位小姐,不可以,他是个男的,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把总连忙说。

“珍珠,不得胡闹。”四皇子微微严肃道。

随后人群散去,四皇子坐于军帐内主位,这位叫珍珠的漂亮姑娘被四皇子拘在身边,地下立着把总和兄妹,呃~姐妹俩。

如果不验身,似是无法证明性别,如果验身,整个军营只有珍珠一个女孩,不说女孩适不适合给别人验身,就像把总说的,南边旱灾,西边的西戎虎视眈眈、陈兵边境,就是有个把细作到旱灾地区扰乱也是可能的。

“不验身,你自己证明。”四皇子冷着脸,他是来赈灾的,不是在这猜性别,耍猴子的,额……被别人当猴耍了的感觉。

“这还用证明,他来的时候穿的裤子,头顶插了根树枝,再看看这耳朵,我们随朝女子,哪个不是出生就打耳洞的?定是个细作,不巧被征兵到军营里跑不了了。来人!先给我捆了!”把总上窜下跳,洗白自己的同时,也想在大人物面前混个升官打赏之类的。

“这怎么证明,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这位小姐帮忙验身,一验即明。”安宁坚持验身。

“好啊,好啊,你们出去,我跟这位花木兰将军单独聊聊。”珍珠一脸兴奋,奈何被四皇子拉着手手,动弹不得。

“那怎么行,你说你是不是打算骗了我们出去,挟持这位尊贵漂亮的小姐,好回去邀功。”把总坚持这就是细作,毕竟慧眼识贼,抓了个细作可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大大滴有。

“我说了不验身,要么你证明他是女孩,放你们离开,要么你们俩交由把总,公事公办。”一脸、一身的冰块子,生人勿近。

第十三章 身世

安宁捏了捏四九的手,示意四九不要妄动。然后委委屈屈的小脸一扁略带哭腔,盈盈俯身下拜。

“回禀殿下,民女家住南古城,家中有屋又有田,家父悬壶济世不收钱,谁知那二叔三叔贪家财,眼看父母有女没有儿,上门逼迫大姐嫁与人为妾,大姐宁死不从投环伤性命,民女母亲哭晕厥,父亲忙救治,诊得喜脉保家财,奈何再生还是女,为避迫害谎称儿,取名江壶习医术。”

这边安宁衣袖代替锦帕涕泪涟涟,楚楚动人,哽咽不已,那边四九目瞪口呆。再那边,珍珠小姑娘眼圈红红捏着四皇子衣袖擤鼻涕。

“为求子,民女母亲高龄再孕育,生下民女便归西,父亲伤心卧病榻,姐姐顶起一片天,眼看姐姐要成年,二叔三叔逼娶亲,意外发现女儿身,再夺家产气死爹,曝尸荒野无人埋,欲卖姊妹与老财,深夜逃跑离家乡,一路旱灾又蝗灾,艰难保命到城南,城南贴文急征兵,保家卫国实我愿,奈何双双女儿身,城南官兵难辨别,征得姐姐充兵役,民女情急拦尊驾,但求殿下明察!保我姊妹性命!”安宁叠手过头,拜大礼。

“哥……嘤嘤……带她们走吧……嘤嘤……她们太可怜了……带回咱家……我养着……呜呜呜……”一句三哽咽,珍珠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把脸埋在四皇子袖子里哭得惊天动地。

“太可怜了,我错怪你了。”把总一个爷们儿眼圈红红的,这是我上个月的兵响,就剩这么多了。

四皇子听了强忍着潸然泪下的冲动,上前扶起娇弱不能自理的安宁。拉起四九的手,紧紧握住,“你们俩要坚强,要好好活下去。拿着我的玉佩,再过一年,我就分府了,到时候你俩来我府上,定不让你姊妹俩风雨飘摇。”说着解下腰间玉佩,并阿福怀里掏出些散碎银子递与四九。转身掩面道:“安宁拿着你的衣服陪这位兄台换上,别再被下个城市征去当兵。”

感动归感动,验明正身还是要的。四皇子不过15岁,此情此景下还能保持理智当属上佳资质了。

阿福端着托盘送来衣服,众人便撤出营帐。

“姑娘,跟我来,车上有点心茶水,说得口干了吧。”四皇子再邀安宁上车。

安宁心里清楚,留她姊妹二人和珍珠在营帐,四皇子不放心,遂顺从的跟出来。

“花木兰,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珍珠满口江湖侠义之感,坐在旁边看着四九更换女装。

四九还没穿过女装呢,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肚兜里衣丝滑柔软,锦鲤刺绣精致灵巧似要跳跃而起,外衣淡雅,领口袖口刺绣滚边。“我不会穿。”四九不好意思的道。

“我帮你。”珍珠说着泪珠又掉下来了,太可怜了,从来没穿过女装,一个女孩子生生养成了汉子。

都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身量差不多,只是四九从小男孩装扮,再加一路奔波,略带风霜气,对比之下。珍珠愈发显得娇俏可爱。

大头兵的发型,精致淡雅的裙装,四九大跨步从营帐出来。没办法,珍珠不会梳头挽髻,不然珍珠姑娘就给她的花木兰来个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哟,真是女的唉。官府征兵征了个女人来,哈哈哈……”不远处看热闹的大头兵迅速传递着消息。

“呀!她看了我换衣服!人家还没被女人看过呢。”那个当场换装的新兵一惊一乍的。

听到动静,马车上二人探出头来,四皇子看了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扮眉头又是一皱,安宁则捧腹大笑。

笑够了,安宁上前帮四九挽了个少女髻,小辫子垂在一边肩头。

看起来好多了,四九安静不动时,一眼看去是个女孩子了。只是下颌角依然线条利落,眼神及双眉颇具男性特点,再搭配天生笔直的鼻梁,有点女生男相。在这个朝代,正统观点认为男生女相命不长,女生男相命悲凉。

安宁端详着,鼻梁没的改,眉目及下颌角还是有机会的。眉目多因性格及面部表情改变而改变,尖酸刻薄人日久自有尖酸相,心地善良的人日久也就慈眉善目些,表里不一的人不在此列,这也不是他的四九哥。下颌角吗?男性因为干重活或隐忍情绪,经常咬牙切齿,也比女性吃的多,所以下颌角部位的肌肉锻炼的比女性紧实有棱角,四九以后按女孩子养,少做些咬牙切齿的动作,配合她手法保养,应该可以去除这样女生男相的感觉。

同样的脸,不同人看会有不同的评价。看在珍珠眼里,哪里都好,“不愧是花木兰,女装也不掩英气,巾帼不让须眉。”羡慕不已,捏捏自己脸上软趴趴、圆嘟嘟的肉,恨不也变成四九那样。

“你们打算去哪里?”珍珠关切的问。

“继续向北走,家回不去了,这里又闹灾,随遇而安吧。”安宁道。

“既然没地方去就跟着我们吧,我们再往南走一段,办好差也往北回繁城。”珍珠拉着花木兰的手,征求的看向四皇子。

“珍珠!我们出来是办事的,不方便带闲杂人。”四皇子急忙拦着珍珠,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闲杂人!四皇子认为他们是闲杂人。安宁心里憋气,表情依然温和,“我们已经够麻烦殿下和姑娘了,既然我姐姐平安无事,我们也该告辞了。”

确实是闲杂人,四皇子有皇命在身,返回帝都繁城后也是要继续住在皇宫里的,两个来路不明的人,确实不能带在身边。

“不要走!”珍珠立刻就红了眼圈,依依不舍拖着四九的手。

其实整个相识过程四九都没说几句话呀。小姑娘就产生了深厚感情似的,安宁理解不了,四九确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是打算一路去繁城的,如果有缘我们可以在繁城再见面。看,脸都哭丑了。再哭,到了繁城我可就认不出你来了。”四九安慰道,抬起手给珍珠姑娘擦掉眼泪,还拥抱了下,轻轻拍着珍珠的背以作安抚。

“讨厌,那你拿着我的手帕,到时候来找我,这是我自己绣的。”珍珠抽出自己的帕子按在四九手里。说着在车夫阿福怀里一阵乱摸,掏出银子。

“够了,珍珠,这些够她们俩一路吃好的住好的了。”四皇子阻止道。

“不够,万一路上生病了怎么办?”珍珠执拗的要再给。

“怀璧其罪,两个女孩子拿这么多银子,会给她们招来强盗小偷的。”

“那怎么办,她们怎么走到京城去,阿福,你驾车送她们吧。”珍珠急得直跺脚,说着把阿福推给四九。

第十四章 不得宠

“珍珠!不得胡闹!”四皇子有点火了,萍水相逢,就连跟了多年的阿福也要送人了,“适者生存,带着这些钱,如果两位小姐还走不到繁城,就是天皇老子也不能照顾她们一辈子。”说话用词都不合规矩了。这单纯善良的性格,自己宠的自己兜着。

“殿下说得对,我们就此告别吧,有缘再见。”安宁略一施礼,拉着四九往外走。

珍珠还要送四九进城买马车,四皇子借口巡查军务,不准她独自出行。

出了军营,一路进城。

“你为什么急着走?人家给了那么多钱。”其实四九想说珍珠哭得那么伤心,没敢说,四九发现他跟安宁提哪个女孩,安宁都不高兴。索性不提,提她感兴趣的银子总不会不高兴吧。

“你没看见那皇子殿下急着撵人吗。”安宁确实气四皇子的态度。

可是人家又救了她哥,她又无处发脾气,再呆下去非得憋出内伤,“而且咱们骗了人家,看样子四皇子的差事是赈灾,他们会一路向南,万一现在咱家那也旱灾了,他要是有心查访,咱们就会露馅的。”安宁心虚道。“四皇子也不是简单人,安静下来稍一思量就会知道我骗他。”

进了城,安宁买了两盒糕点,按印象中去了热心大娘家道谢,大娘高兴的不得了,话就多了起来。

“还真是个女娃娃,姊妹俩都这么俊。”拉着安宁非要在家里吃饭,“姑娘,你知道你拦的是什么人的车。”

啊?我拦车大娘都知道啦?安宁略微震惊后道,“什么人?”

“当朝四皇子啊,皇家的车,你也敢拦,谢天谢地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拦的时候不知道呀,知道也得拦,不然我哥就回不来了,呃……我姐姐。”

热心大娘听着又叫哥,打量了一下四九,一脸了然的模样,拉着安宁的手,“无论如何,人回来了,总归是一家团圆了,姑娘是个厉害的,大娘看出来了。小哥也心疼你,为了你能屈能伸。但是你俩还得小心,皇家人是那么容易骗的?不过你放心大娘不会说出去的。那四皇子啊,听说是个不得宠的,母妃打小就不在了。”

“这您也知道?”四九惊得目瞪口呆,比安宁的“身世”还惊呆。

安宁连忙拉开四九,跟大娘手拉手,“大娘疼我,我俩一路艰难才走到今天,四九去买点好菜,今天在大娘家吃,怎么能让大娘破费呢。”说着拿出30文铜钱递给四九,并使了个眼神给四九。

四九乖乖买菜去了,腹诽道,就给这么点钱,能买啥好菜。

“大娘,这四皇子怎么不得宠了?”安宁一脸八卦。

“得宠能被派来这?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路求雨跪拜吃斋,还得兼顾赈灾,万一不幸遇到民乱,保不保得住命都不好说,保住命了还有朝臣的弹劾,皇上也会认为殿下没本事,难啊。他母妃又过世的早,外祖家也没什么势力,生活的不容易,也是可怜人。吧啦吧啦……隔壁王大娘家……吧啦吧啦……前边那条街的斑点狗……吧啦吧啦”敢情这大娘得谁可怜谁。

大娘好像百晓生,八卦了整个城里的大事小情,古今中外。

在大娘家吃了晚饭,大娘心满意足的在隔壁房间鼾声雷响。

“明早,早早的去买辆马车,尽早离开这。”安宁道。

“好不容易有床有被子了,不能睡个安稳觉,自然醒吗?”四九不高兴。

“你知道啥,大娘今天能跟我讲这个城的古今中外,明天就能把咱俩讲到古今中外去。今天没让她出门,估计明天出门就收不住嘴。”

“我看你俩聊得挺热络的,手牵手,我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四九还是不情愿早起。

“我不让她说开心了,她今晚上就得出去说,咱俩明天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得给抓回去。”安宁恐吓四九道。

四九一个哆嗦,女人真可怕,第二天早晨乖乖牵了马车,二人上路。

四九挑了个坚固而朴实的马车,捡了身破裙装换上,买了些安宁嘱咐的零零碎碎,真不懂安宁的想法,买吃吃喝喝也就算了,还买白布,买没人要的边角碎肉,这些碎肉虽然也能吃,但是没有锅,难道像烤‘虾米’一样烤了吗?安宁总有她的道理,四九不理论,照办,安宁高兴就好。

收好了两人的银子、玉佩、手帕、肚兜等宝贝。赶着南城门开门第一个缓缓离开。走出不远,停下把马车收拾一番继续上路了。

这边阿福回驿站汇报,“四九换了破裙子,驾着马车,早早往南去了。”

“干嘛都整那么破?”珍珠疑惑。

“两个女子,穿越灾区,不穿破点,半路就让人打劫了,依我看,马车都多余,一路走过灾区再乘马车才好,就是娇气。”四皇子不遗余力的打击四九,生怕珍珠小姑娘再起心思跟着送到繁城。

“还有……”阿福道犹豫着道:“四九腰间系了白布,马车四角也坠了白布挽的花。”

“小妮子倒是聪慧,珍珠放心吧,她们俩肯定能活着到京城。”四皇子颇为赞许,“知道扮作披麻戴孝的样子,灾区这段路也都是真的活不下去才当土匪的,看到这个样子,谁还忍心劫?父母双亡,戴孝也是应该的,不算辱没了长辈。”

昨天四九安宁走后,四皇子回想了整个过程,就发现,安宁的所谓“身世”可能有很大水分,仔细询问,得知珍珠亲眼见四九是女儿身后才略略放心,并默许了珍珠让阿福暗中照看她俩离开滦水县城,顺便看看这俩人还有什么秘密,别真的是细作。

四皇子得知自己被骗,心下满是愤怒,气的不是安宁,而是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感情用事,又不得不佩服安宁,小小年纪,急智过人,礼仪周全的样子,也像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就是四九明明女儿身,一身男子气真是让人费解。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们自己了。

四皇子于是勤加修行,在脸上身上挂了更多冰块。

话说,安宁明知道四皇子会想到她骗了他,为什么还敢在大娘家住一晚再走,不怕四皇子来抓她吗?

因为安宁知道,事件的根本是为了证明四九是女儿身,过程不重要,况且让安宁出此下策的是四皇子自己,安宁也是被逼无奈啊。

旱灾地区,安宁并没低调,让四九全速驾车,走大道,白天赶路,晚上赶着客栈投宿。

果然第三天,就遇到了打劫的,车上明明挂着孝布,还是有人打劫。

第十五章 进城

四九按着安宁教的话说了,妹妹饿死,送尸回家。

打劫的掀开车帘,见里面白布盖着个人,还有一股臭味,掩着鼻子让四九快走。

原来是安宁捣的鬼,夏季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碎肉或者尸体变臭,呕~,四九都控制不住恶心。

走出一段路,安宁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四九回头一看,要不是安宁拉了他一把,差点没摔下马车,安宁脸上逼真的死人妆,吓死个人。

这会那恶心的味道也没了,不知安宁如何控制味道收放自如的。

走路很慢,一生只够追上一个人,马车很快,足够爱上几个人。

二十几天功夫,就到了繁城门外。人也多了,也圆润了,衣着也华贵了不少。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饿死骨。

城门有官兵把守,灾民不让进城。

安宁在城外找了隐蔽处,让四九换回珍珠小姑娘送的裙装,四九死活不干,仍是换了套干净的裤装。

没办法,上得了台面的就这一套衣服,安宁穿上,坐在车里,仍由四九驾车。

城门口果然有人查,“哪里人士,车上什么人?”

四九跳下马车,扶着安宁下来,安宁施施然走到守门兵将跟前,“军爷,小女京城人士,出城上香祈福去了。”

“这马车看着可不像京城的。”

遭了,人有衣装,马车没装扮啊。安宁连忙走近递出些碎银子,“军爷,小女自小体弱,在城外农庄养病,最近南方旱灾,城外灾民聚集,家父担心小女安全,让庄上小厮送民女回城,这马车是农庄上的。”

守门兵将听了这话,瞟了一眼银子,后退一步,“怎么刚刚说上香,这会又说养病?”

安宁气得牙痒痒,上前一步,又追加了些银子,好脾气的道,“是养病,回城前顺便去上的香,官爷通融一二。”说着又矮身行了礼。

“走吧,走吧。”错身接过银子,一挥手让行了。

安宁坐在车内,隔着帘子,跟四九吐槽,“吃人不吐骨头,气死我了。”

“不就是要银子,给他就是了。”四九无所谓的道。

“就你大手大脚的,有多少银子够花,一个守大门的都要这么多银子,进出两趟城门咱俩就没钱了。”安宁气鼓鼓心疼她的银子。

“出去干嘛,城里这么热闹,好安宁,别气了,一个守门的而已,给你提鞋都不够……”四九正说着,马车停住,前面好不热闹,“安宁,你看,好多人,我们去看看。”

马车栓在一边,俩人亦步亦趋看热闹去了。

人群中间两方对峙。一方以一个异国服饰的男孩为首,男孩六七岁的样子,背后七八个成年人,有健壮威猛的,有文质彬彬的,有目光如炬的,也有唯唯诺诺的,都着外族服饰。

另外一方以一衣着华贵的我朝女子为首,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后一顶轿子,一个手臂受伤的婢女跌坐在轿子旁边。并几个抬轿子的人,一个贴身小丫头,轿子华贵,非寻常人家之物。

“这位美人的手很嫩,适合给我洗脚。只可惜现在毁了。”小男孩摇着一把折扇,自认为风度翩翩的样子。

仔细看,折扇的骨架是暗黑色,一点光泽也无,似金属非金属的样子,不知是什么稀有材料。

“这孩子就用这扇子打了婢女的手腕。”八卦的大妈见俩人新来的,立刻介绍上集剧情。

“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有教养,动手伤人,你家没有大人了吗?”名门贵女,说话到底还是有风度的,没直接来一句有娘生没娘养已经很客气了,毕竟孩子一出手就断了婢女的手腕,普通婢女手腕废了就是人也废了,主人不会白养着的。相当于这孩子一出手就要了人半条命。

“这位姑娘也不错,手更嫩,我要了!”说着,孩子的扇子搭在贵女伸出的手指尖上,“这双手可别给伤了。”显然是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

身后健壮威猛的汉子随即上前,一副当街抢人的架势。

贵女立刻后退一步,厉声叫道“阿绣!”

那跌坐地上右手腕受伤的女子,瞬间出现在大汉和贵女之间,没人看清楚这名叫阿绣的女子是怎么过来的。

阿绣右手下垂,左手灵活不输右手,在大汉肩头扫过,大汉甚至没有感觉到碰触,双臂就已经酥麻抬不起来了。

此时,小孩身后目光如炬的男子迅速上前,拉开大汉,“姑娘好身手!在下讨教一二。”

阿绣并不言语,只管认真接招。

受伤的大汉在文质彬彬男身后垂头而立,不言语,也无人给他看伤。

“王子,右三步。”文质彬彬男的目光紧紧追随打斗,口中振振有词。

听得这话,小孩丝毫没有犹豫,拿着他的扇子也加入战斗。

“左前二。”

随着小孩加入战斗,阿绣逐渐应付不来。

文质彬彬男给出的方位严重影响了阿绣灵活的身法。

阿绣又对小孩手中那把扇子颇有畏惧。束手束脚中逐渐落了下乘。

“额…”阿绣一声闷哼,跌倒在地,左手腕被扇子击中,右腿被目光如炬男踢中,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伙人合作欺负一个受了伤姑娘。人群中早已有人不耻这群外族人的所作所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愤愤不平的人还包括四九和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阿绣受伤跌落时四九和书生同时双双出手,二人不会功夫,只单纯出手拦截,以免阿绣再受伤。

外族人也不算太卑鄙,见阿绣落败没有追击。

还追击什么呢,手腿都废了,再无还手之力。

“何人欺负我妹妹!”一英俊男子骑高头大马奔驰而来,身后几十名骑马随从,清一色劲装,好不帅气。

贵女伸手娇俏一声“哥!”

英俊男子伸手接过,贵女也不含糊,马蹬上借力飞身上马,稳坐英俊男子身前。虽然穿的绣花鞋,不甚方便,但姿势依然飒爽。

“是骁骑参领危明扬!”人群中有男有女,似是对这人颇为欣赏,好像他来了,这场纠纷就搞定了一样。

“原来是危参领的妹妹,难怪天姿国色。”小孩上前,并未施礼,铁扇哗的打开。

第十六章 接骨

“原来是西戎湦(sheng一声)昌王子,在下军务在身,不便行礼。”说着危明扬马上抱拳。“舍妹独自出门,家母甚是担忧,不便久留。”

贵女还要说什么,危明扬手臂一揽,将贵女揽在怀中,缰绳一抖,一行人策马离去。

“没礼貌!”湦昌小王子折扇一收生气道。

“不算失手。”文质彬彬男道,“起码知道敬安王不简单,一个小姐的婢女都有如此身手。”

人群中议论纷纷“危参领都不教训一下那个小孩吗,人家可是欺负了他妹妹呀!”

“你懂什么,西戎是那么好惹的!”

四九没空听这些八卦,连忙去扶阿绣,跟书生两个人,一左一右。

“不用了。”阿绣面无表情的躲开两人。

敬安王府的人也走了,根本没人管阿绣的死活。

眼看阿绣双肘触地,左脚屈曲,这是要爬着离开吗?

安宁也于心不忍了,“我们有马车,先到车上休息一下吧,等会我们送你回去。”

“我没有地方回。”阿绣依旧冷冷的。

“兄台,帮把手扶她到马车上去。”四九对书生道。

三人七手八脚的帮忙带走了阿绣。

阿绣身上到处都疼,任由别人带走了。自己这个废材样子,组织连清理门户都省了吧,阿绣想。

马车上,一边躺着一个,另外三个人挤在一边。

是个姑娘,四九和书生也不好冒犯检查伤势,安宁又不会。

“我身上有银针,帮我在内关穴和三阴交穴扎上一针。”阿绣强忍疼痛。

安宁闭着眼睛在两位男士的指引下找到穴位扎下去。太残忍了,用针扎,安宁不忍直视。

原来阿绣用的是银针和绣花针,难怪没见那健壮的大汉有什么伤口就不会动了。

阿绣的手也是极好看,柔而无骨,皮肤细嫩,指甲半圆形,颜色微粉,倒像是小姐的手。

“只是止痛,这样不行,不如去我的医馆吧,在西四道街。”书生说道,“我叫陆时邈,京城人士,世代从医。”

“我们兄妹俩,从南边来,今天刚进城。”四九心无城府的介绍说。好在陆时邈并没介意俩人可能是灾民这个事实。

四九和陆时邈车外驾车,安宁陪着阿绣。

一路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越走路越窄,人声嘈杂,气味也变得复杂而有层次。

马车停下,安宁探出头来。

妈呀,这是医馆吗?

就是一个四面漏风的茅草篷,房门草草掩着,锁头也没一把。

“你这不会是被盗了吧?”安宁道。

“没有,一直都没有锁,没啥值钱的东西,就一点常见草药,有需要的人直接来取。”陆时邈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能住人的,就是冬天太冷了。”

看陆时邈衣着,虽不华贵,也不算差,怎么看也不像住这种地方的。

陆时邈把安宁请进草棚,带着四九翻出一个简易担架,两人合力把阿绣抬进来。

四九扫视一圈,两个药材架子,一个是跌打损伤的药,一个是发热腹泻的药,都是最常见且廉价的草药,没有药丸之类的成品药。

“两位姑娘身上可有锦帕,借小生一用。”陆时邈道。

阿绣闭目不语,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生死由命的样子。

“我没有。”安宁略尴尬,小姐身上没锦帕,这很是稀奇。这个时代,连种地的农妇都随身带一块粗布帕子的。

安宁平时是有帕子的,进城时换衣服觉得自己那帕子配不上这衣服,担心露馅,干脆没拿。

“车里有一块。”四九连忙出去拿了进来。就是珍珠姑娘送给四九的那块。

陆时邈见帕子面料上佳,接过时悄悄捻了捻。

不是纠结帕子的时候,陆时邈不客气的将帕子盖在阿绣的手腕上,“姑娘,你的伤要尽早治疗,多有冒犯,请见谅。”

虽针灸止痛过,但也仅仅是缓解疼痛,再触碰,还是撕心裂肺的痛。

两位懂医的男孩自是知道这有多痛,心底里不禁暗自佩服阿绣,一个姑娘,居然强忍下来,额头细密的汗珠,紧咬的牙关,证明阿绣不是没有感觉。

“碎了,不是脱臼。”陆时邈一脸凝重,“太狠了,这是个姑娘,又不是豺狼虎豹,下这么重的手。”

如法炮制,又检查了腿,还好腿只是脱臼,两个男生手法复位,又弄了简易的固定装置很快固定好了。

期间阿绣睁开眼睛,看着二人忙来忙去,她能感觉到,她的腿是真的被固定的很好。心里想不明白,治好我的腿干什么呢,好了之后用来试毒吗?不用治也能试毒啊。

四九和时邈,两个不大的男孩子,关注点重新回到手腕上,两个手腕不治疗以后长好了也是畸形,功能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不是没办法…”陆时邈纠结的喃喃自语。

“就是太疼了,不知道姑娘能忍得住吗?”四九似是自言自语,四九实不忍心这样对待女孩子。女孩子在他这从来都是用来哄,用来照顾的。可是不治疗,以后孤身一个女孩子很可能活不下去。

“来吧。”阿绣看出两个男孩的纠结,也觉得这屋子里的人可能真的没坏心思,虽然她还没见过这样不收利息的人。

“姑娘可要想好了,这种痛非常人所能忍。”

“治疗方法是医者凭皮肤外的触感确定其位置,用银针刺到碎骨片上,将其拉回到原来的位置。”

“疼痛难免会令你肌肉紧张,肌肉附着在骨头或者碎骨片上,肌肉紧张就会牵拉骨片,导致前功尽弃。”

“单单是皮外摸骨就足以让七尺男儿退步,姑娘这手…不治也能长上,只是以后生计艰难。”

四九和时邈,可能同是医者仁心,莫名的默契,你一句我一句解释着治疗方法及利弊。

时邈内心的惊讶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他身为太医,医学世家出身,家中无数绝版医书,才有今天学识。这小兄弟看衣着不过是乡野村医,居然如此见识,不容小觑。还有那锦帕…

“磨磨唧唧的,要治就治,不治算了。”阿绣有点不耐烦。

四九和陆时邈四目相对……

“姑娘稍等。”

俩人准备材料去了。

深井水,越凉越好。

蜡烛,高度酒,银针。

片刻准备妥当,

四九和陆时邈没说过多少话,但从刚才的默契,对彼此的医术已有了解。各自取一只手腕,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想来阿绣也不是那顽固不化之辈。

脉枕垫高手腕,深井水冰敷手腕消肿,以便摸骨。

高度酒浸泡医者双手消毒,银针最后要留在患者手腕上十余日,甚至数十日,尽量减少外毒入体。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安宁在旁帮忙银针淬火。

要开始了,四九、时邈对视一眼,一手摸骨,一手持银针。

刺入皮肤,摸骨的手指每次微动都让阿绣几乎咬碎银牙。

针尖找到游离骨片,骨片随着针尖缓缓移动,阿绣能感觉到骨片摩擦骨头的微动。

安宁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看着面如水洗的阿绣,紧闭双眸,湿润的睫毛微微颤抖。

“安宁~”阿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阿绣一直高冷,不代表她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相反,她清楚的很。

阿绣出声的同时,四九、时邈悬手持针不动,以免前功尽弃。

第十七章 监视

阿绣喘口气,缓过一点劲儿来,“我腰间有银针,帮我拿出来,取略长一分那种。”

安宁照做。

“摸到我锁骨中间,上一横指,朝内下方刺入…左边一点…深一点…再往左一点。”安宁在阿绣的指挥下左右前后试探,直到找准位置。

安宁常年刺绣,手稳,知道刺的是人,更加聚精会神的稳住指尖,还是反复了几次才达到阿绣的要求,同样针灸了另外一边的锁骨上一横指。

“继续…”阿绣冷声道。

原来是麻药,跟打在大汉肩头的银针一样,产生酥麻感,手臂不会动,不会痛。

早不拿出来,早拿出来还用这么遭罪?四个人估计都是这么想的。

这是伤人的战术,谁会想到用在自己身上呢,双臂都不会动了,谁来拔针,阿绣自小就知道只能信自己,任何事托付给别人就是把弱点暴露给别人。

之前的疼痛耗尽了阿绣的力气,渐渐意识模糊起来,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四九、时邈见阿绣呼吸均匀,手腕上脉搏尚好,也就放心大胆的固定碎骨片了。

两只手腕,一边三根银针,一边四根银针,同样小夹板固定手臂,略高于床面,继续冰敷,安宁尽职尽责的帮忙不断更换。

三天后换热敷,外加活血化瘀的药内服外敷,顺利的话十五天左右可以拔掉银针,不顺利的话可能要几十天,之后就是静养,伤筋动骨一百天。

四九、时邈也累坏了,瘫坐在旁边不算结实的椅子上,希望一切顺利。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兄弟,医术了得,现在何处落脚?”时邈想交这个朋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刚到京城,现在在马车上落脚。”四九莞尔。

“你若不嫌弃,今天先住这可好,我慢慢帮你们兄妹再找个落脚的地方。”

“不嫌弃,不嫌弃,有个地方睡就不错了,一路走来,山洞睡过,树根底下也睡过。”

安宁扫过草棚,角落里一张简易卧床,地当间一张诊查床,就是阿绣睡的那张,还有两把椅子,几个凳子,睡哪?

算了,有草遮头,又不要钱,马车里也睡了不知多少个夜晚,还矫情啥。

“小兄弟的医术师承哪位名家?”

“我爹教的,我爹可不是名家,就是茶楼门口看诊的。”四九不知道自己医术啥水平,茶楼门口摆桌子,顶多就是个赤脚医生罢。

“敢问令尊尊姓大名,可也来了繁城?”

“来江壶,已经过逝了。现在就我们兄妹俩。”

……余话不提……

原来陆时邈不住这,另有居所,只是好像做不得主,天色擦黑就离开了。

那厢,敬安王府里。

“羽儿,刚给你的人就这么废了?买来她你知道花了多少银子。这是给你陪嫁的。”羽儿是危明羽,危明扬的妹妹,敬安王府的嫡女,也是府里唯一随兄弟取名的女孩子,可见家族重视。

“她太弱了,不要也罢,要不是哥哥来的及时,她都保不了我的安全,还能指望她给我陪嫁?”

“我滴妹妹呀,你知道那小孩子是谁?”

“西戎湦昌王子,你说过了。”在街上,羽儿听到哥哥叫那孩子什么了。

“他身边带的是什么人?”

“家奴打手呗!”普通的家奴打手能让王子言听计从,指哪打哪?羽儿也奇怪,王子怎么那么听那文质彬彬男的话。

“文质彬彬的那位是西戎首席文臣谋士周公彣(wen二声,文采的意思),目光如炬那位是西戎首席武将姜珷(wu三声,玉石的意思),你一个婢女,应付西戎首席智囊、武将、王子的联手。”西戎王子入城的时候,危明扬骁骑参领是参与了迎接的。

“哦~那还真是有点可惜。”羽儿耸耸肩,不以为意,大不了再买一个嘛。

“这种人可遇不可求,阿绣用暗器,手上没有习武的痕迹,最适合做陪嫁。”正位上雍柔华贵、面容姣好的妇人显然知道羽儿在想什么,“算了,手腿都废了,也才来府上,什么也不知道,生死由命吧,羽儿马上要议亲了,不准再出去惹事!”

话说回来,这事真不怪羽儿。

敬安王书房内,“西戎究竟有什么目的,一个小孩带着文武大臣出使?”人员配备确实奇怪,正规出使至少也是成年人带队吧,一个小孩,人员配置是顶级的。

“不管什么目的,肯定是不安好心,今天街上找羽儿妹妹的麻烦,只要别打妹妹的主意,其它都好说。”危明扬道。

话说,六七岁的孩子看中了羽儿的手,也不可能娶了十四五岁的羽儿,也不可能帮兄弟或者老子娶回去吧,把玩具拱手让人可不是小孩子干的事。

敬安王妃还是挑选了几双美丽的手,以防万一。

无论敬安王府里发生什么,都不是四九、安宁,甚至陆时邈可以接触到的。

几天过后,阿绣手腕上的淤青已经逐渐消退,阿绣就这么躺了几天,吃喝都是安宁伺候的。

阿绣心里着实感恩,两位小哥医术精湛,安宁耐心细致,毫无怨言,再硬的心也软了。

半个月后,顺利拔掉了手腕上的银针,阿绣可以起身活动了,但还是不能用力,以免肌肉牵拉,原本不牢靠的骨片再次移位。双手用布吊在胸前,在安宁的搀扶下可以到草棚门口坐坐。

看着人来人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斤斤计较,甚至妇人打孩子,阿绣都觉得无比可爱而真实。

安宁可不这么觉得,受够了街道上复杂而有层次的味道。

四九如鱼得水,将就着草棚里的草药,给街坊看病,按陆时邈的规矩来,不收钱,都是淳朴的百姓,就不断有人送东西来,一个鸡蛋,两个饼子,一把进山时顺便采的草药……四九还收到一双绣花鞋垫,乐得屁颠屁颠的。

安宁撇撇嘴,“这水平比娘差远了,比我也差远了。”

“安宁,我怎么觉得这两天门口有新人来摆摊。”四九注意到对面街上来了个卖胭脂的,一天也卖不出去两盒,连着三天了。

繁城西城区是贫民区,连年战乱灾害,朝廷也不富裕,贫民区就更贫了。妇人不用胭脂,姑娘想用也买不起,摆摊在这纯属瞎耽误功夫。

“你说那个卖胭脂的?”安宁也注意到了。

“对面卖胭脂的大叔,每天未时有个挑扁担的小兄弟,上午有个来来回回卖果子的婆婆,都是监视我们的。”阿绣表情还是丰富不起来。

“监视?为什么监视我们?”四九安宁疑惑又担心。

第十八章 时邈的悲催童年

“跟着时邈少爷来的,时邈少爷不知道。这些人不会功夫,胭脂大叔可能会一点拳脚硬功夫。”阿绣又道。阿绣还有后半段心里话:这些人不是组织派来清理门户的,三人若有歹心,一条没受伤的左腿足以搞定三人。

阿绣功夫好,大家都看到了,这洞察力也是……啧啧…

“那怎么办?”四九问。

“时邈哥不是坏人,是不是得罪了人,还是有难言之隐还得问问他本人。”安宁分析道。

未时刚过,时邈来探班了。

“哎呀,又这样,我去撵他走。”陆时邈出门奔胭脂大叔去了,果然撵走了人。

“是我二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担心别人害我,每次交了新朋友,最后都被二婶吓跑了。”陆时邈无奈的解释着这种窒息的爱护。

原来,陆时邈的祖父叫陆元鹊,是的,扁鹊的鹊,一家人对医学大家有着蜜汁崇拜,时邈是李时珍和孙思邈的合体,时邈若有同胞,可能就叫思珍。

祖父过逝后,留下姨娘孙氏代为掌家,父亲成家后生下时邈,时邈三岁时,父亲母亲因交友不慎,意外双双身亡。

现在代为掌家的是姨娘孙氏的儿媳妇,时邈的二婶,只待时邈娶妻后归还掌家权。

前车之鉴,二婶担心时邈也交友不慎,一朝误了性命,陆家长房嫡子只有时邈一根独苗,时邈若有个差池,二房必要来接手家产的,到时候垂垂老矣的孙姨娘带着儿子儿媳可能被撵出陆家祖宅。

时邈家世代从医,家产颇丰,城里药房医馆,城外农庄药田。

时邈祖父过逝后,家道大不如前,父亲以及时邈都仅能在太医院谋得一小差事,好在二婶打理家业有方,倒是衣食富足。

二叔娶亲时家道官途已经没落,没有官宦小姐愿意嫁给官场落败家族的庶子,孙姨娘做主说了一门商贾之家的女儿,好在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明天我放衙后,带你们去我家,见见我二叔二婶,要是不让他们放心,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时邈满头黑线,希望别吓到这三个新朋友。

“我七八岁的时候,朋友带点心果子给我,有人跑出来银针验毒。

我十二岁的时候,跟朋友参加诗社,那次诗社刚好设在江边,一时兴起,大家走进江水里,没走两步,突然从水里冒出来两个人,架着我就往岸上走。

我游湖,她派条船跟着。我上山采药,只负责动动手指,有人会负责采来放进我背篓里。

从小到大,我认识的所有朋友,她都查人家祖宗三代,甚至跟踪人家,后来人都吓跑了,那次诗社之后我就成了大家的笑柄,也没人来邀请我了。

千防万防,二婶还是发现了我最后一个根据地。”

时邈一摊手,心想还是早点打好预防针,千万别吓跑了,他着实喜欢这三个人,四九不用说,把酒话医术,再爽不过了,安宁温婉聪慧,阿绣面上虽冷,实则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我不去。”阿绣……

刚夸了阿绣热心肠的……

阿绣见过深宅大院,冷冰冰的,等级森严,没有这边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她不想去,也不想接触那些人,这漏风、不隔音的草棚就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最安心的地方。

阿绣性格如此,没人难为她。况且手还没好,静养为宜。

次日,安宁准备了两样点心,跟四九、时邈出门了。

还真是最后一个根据地,一路跨过大半个城区,从西城到东城,东城区有皇宫,还有一些重要衙门,一些朝廷重臣的官邸,再就是个别极其富庶的商贾。

时邈家是祖宅,看样子祖上官还不小。

一拐进路口,就有人在旁等候,“少爷回来了!”

“福伯,不用总在这等我,我都这么大了。”时邈貌似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转身悄悄对四九、安宁说:“这也是我争取来的,以前都是寸步不离的,我去应卯,福伯带着小厮在衙门外等我,等到放衙,再跟着我回来。”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时邈家门口,远看匾额写的陆府,门口恢宏大气。

门外一少妇捻着锦帕翘首以待。

“喵喵回来啦,欢迎喵喵的朋友来家做客。”声音柔软而热情,拉着安宁的手请进府。

用的’家’,而不是’敝府’之类的文词,显得平易近人。

这个“喵喵”是一根独苗的苗苗呢,还是时邈的邈邈呢。

安宁对这种行事作风不大感冒。热情的伸出手,四只手两条帕子捏在一起,“这位小姐好面善,不知芳龄几何,我该叫姐姐呢还是妹妹。”

“哎哟,我的好妹妹,我是喵喵的二婶,你跟他一样叫我二婶就行。”二婶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快活。

“啊,是二婶,安宁唐突了。”安宁退一步略一施礼。

“快别这样,像刚才那样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就是,安宁,跟二婶不用那么客气,二婶看着我长大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过垂花门,在堂屋里坐了。

一番寒暄过后,二婶说:“喵喵啊,带四九小兄弟园子里顽去吧,都是年轻人,不拘着你们在我跟前了,只是别走远了,一会你二叔关了药房回来咱们就用膳。安宁小姐陪陪我吧,难得遇到个投缘的闺中密友,这院子里,除了婆母就我一个女眷,素日里无聊得很。”二婶真是会说话,面面聚到。

“二婶抬举了,叫我安宁就好!”

“安宁,你好好陪二婶说话,不准胡闹。”四九嘱咐了一句。

在四九心里,爹娘过世前,安宁最靠谱不过了。

可是爹娘过世后,安宁就变了个人,拿捏刀疤刘的小妾,大街上拦四皇子,’身世’说来就来,瞎话一套一套的,每次都惊得四九眉梢眼角直抽筋,虽然大多数干得也都是好事,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思维奔逸了。

四九自动忽略差点被人吃掉的事情,记得的都是安宁的好。

“哥,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干过出格的事!”安宁小妮子三分生气,七分撒娇的白了四九一眼。小女儿任性而又天真烂漫的样子做了个十足十。

四九不禁莞尔,前十几年安宁被爹娘拘着做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从没这样软萌撒娇过。

背井离乡之后安宁一路野蛮生长,也没这么天真烂漫过。

四九不禁怨自己没有给安宁一个好环境。

女人是非多,一个深宅大院资深掌家人,一个深谙套路白莲花,两人独处,犹如高手过招,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第十九章 过招

“听喵喵说,安宁小妹是南方人,快给我讲讲南边的趣事,我长这么大都没机会出远门呢。”

试探我安宁的虚实,商贾之女,没出过远门?就算没出过也听过不少吧。

“我们家那树叶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听说这边秋天的树叶会变黄?冬天树叶会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是这样吗?我还没见过呢。还有这房子也不一样,我们那大户人家的房子也没有这么厚的墙。”

“给你说个我路上见到的吧,我们路过的一个地方,那的人无论面条还是饼子都可以边走边吃,用荷叶当碗包着。还有一个地方,馒头这么大,大葱这么粗,这么高。你这么有钱,可真应该出去看看,可有意思了。”安宁说得手舞足蹈的,还一脸可怜二婶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二婶作为好观众频频点头,露出各种惊讶向往之色。

“安宁小妹,可读过书?”

“读过,娘亲让我读女戒、女训,嗯…还有列女传,读书写字好难啊,我的手写得都不会动了,娘亲还说我写得不好。”

“你娘亲也来繁城了吗?”

“没有,我爹娘过逝了,就我们兄妹俩来的,我们那闹旱灾,好多人都饿死了,路上有人把自己的孩子换给别人吃,要不是四九哥厉害,我们俩也差点被人吃了。”安宁说着眼圈开始泛红,小嘴扁扁的,似想起了什么惊恐害怕的事情。

二婶合时宜的起身抱住可怜的安宁小人儿,“可怜的”。

安宁哇的就控制不住了,扑在二婶怀里,“二婶~呜呜…”

二婶抱着安宁,感受到安宁柔软的身子,光滑的脸颊,几次牵手也感觉出安宁手指细嫩,待安宁情绪稳定些,又问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人了,只剩我和哥哥。”

“家里的房屋田产可有人照看?”

“没有田产,只有一个院子,两间房子。爹爹是读书人不会种田,娘亲也不会。”爹爹是太读书人了好吗?体恤百姓疾苦,不收贫苦人的钱,又清高,不肯多收富裕人家一文钱。

“家里生计怎么办呀。”二婶丝毫不介意在安宁丧父丧母的伤口上来回撒盐。目的是一定要问清楚身家背景,看安宁的样子是娇养大的,没田产,怎么养的起。

“娘亲做些洗衣缝补的活计养活我们。让哥哥跟着父亲读书。娘亲可辛苦了,手都变粗了。”

看样子是想着儿子学业有成,就可以封官拜相,女儿娇养,期盼着能得个高嫁。

果然读书人清高,再穷不事农桑,不务商贾,这样的人家好。二婶自行脑补道。

顺手端了点心果子给安宁,这可得安慰好了,不然喵喵会责怪她的。

孩子就是孩子,一块点心下肚又活泼起来。

“二婶你这衣服可真好看,绣花也精致,贴在脸上软软滑滑的。”

“你喜欢?哎呀,太好了,吴妈,把我近日新得的那几块料子拿过来,给小妹挑挑。”一叠声的叫着门口的妈妈拿东西,拿绣花样子。“就我一个女眷,穿成啥样也没人给我参谋,爷们儿眼里咱们嫁了人的女人,穿啥都一样,反正就是没有外边小姑娘水灵。正好小妹帮我看看哪个好看,现下小姑娘都穿什么时新的样子。”

说着话,一水儿的婢女端着托盘进来立在旁边。

真真是人家婢女都比安宁穿的好。

四九安宁只求穿的干净,暂时没有闲钱置办这些东西。

至于珍珠小姑娘送的衣服,四九没有与之相配的衣服。而且安宁想当傻白甜,才不会穿那个出门。

“哎呀,真好看,二婶身段不输小姑娘,这个粉色的你穿肯定好看。”安宁不遗余力的拍二婶的马屁。

“我的小妹,嘴真甜,二婶早就过了穿这个颜色的年纪了,适合你,年轻穿什么都好看。”二婶说着挨个托盘的布料比在安宁身上,“你喜欢都送给你,吴妈,给安宁小姐包……”

“使不得,使不得,四九哥会说我的。”安宁一脸舍不得又纠结的样子,“那我拿一个吧,就要这个粉色的。”

二婶眼神一直紧随安宁,安宁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匹颜色素雅却材质上佳的布料,心想,果然是乡野小丫头,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好看招摇。

接着又讨论了绣花样子,安宁顺便收了两块活泼可爱、颜色鲜亮的帕子。

女红勉强过得去吧,这样家庭能练出这样的女红已是难得,二婶观察试探,得出来个大概印象,甚是满意。

时间差不多,二叔回来了,下学的孩子也回来了。

“二婶好福气,儿女双全的。”

“都是不懂事的,调皮的紧,来来来,安宁坐我旁边,我特意叫了南边的厨子,不知道合不合你们俩的口味。”

“让二婶破费了。”四九礼貌道。

“不破费,你们是喵喵的朋友,喵喵单纯,我也是担心他出事才做下之前那样的事,还希望你们兄妹俩不要怪我才好。喵喵从小朋友少,你们可要常来往,安宁是个招人喜欢的,要不今晚你们俩就住在我这吧。”

“夫人难得喜欢个女孩子,住家里陪陪你二婶吧,让吴妈收拾客房。”二叔倒是个中规中矩的中年人,看样子有点书生的文雅,眼神里还有点生意人的精明。

“不了,家里还有个病人呢,不放心。”安宁婉拒。

“那可要常来陪二婶说说话。”

饭桌上,二婶又试探了四九,好似核对二人的口供。而后又安排人佯装摔倒在四九身侧,四九有意搀扶,奈何没扶住,略有些尴尬。

不会功夫,二婶甚是满意。

安宁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有些话没说。四九自不会说父亲遭人杀害的话,谁也不会替他报仇不是?这样一来两人基本口风一致。

吃过饭,还剩了好多菜,安宁问二婶:“剩这么多菜怎么办?”

二婶道:“倒掉,咱们家里丫头小厮们另有炉灶,不在一个院里吃饭。”

“那真是白白浪费了。”安宁可惜道,跨过桌子对四九小声说:“我们可不可以带回去?”这跨过桌子再小声也是全桌子人都听得见好吗!

四九再次惊掉了下巴,吃不了兜着走吗?那眼神好像在说别这么没出息。

第二十章 还有人监视?

“阿绣还没吃饭呢。”安宁小声说。四九恍然,是他忽略了。

时邈听得这话,抬手一挥,再做些好的打包带走。

“不用太多,天气热,吃不了浪费了。”

“喵喵啊,早点回来,天黑了。”二婶门口送行。

安宁大包小裹加食盒,二婶派了福伯并一个小厮,驾车送四九安宁回家,时邈非要同行。

车上。

“我二婶没吓到你们吧?”时邈是怕二婶把人吓跑了,才跟着来的,打探下口风。

“没有,时邈哥,二婶很热情,待我也好,我们爹娘过逝,一路走来,也没有点热乎气,二婶把家里打理的很温馨,我很喜欢。”安宁看出来时邈的担心,安慰道。

“你家可真大,佣人也多,侍女也好看。”四九在二婶的有心引诱下喝了点酒,没喝多,但是很开心,这会跟时邈勾肩搭背的胡说八道呢。

安宁这一趟把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心无城府,嘻嘻哈哈的样子做了个十足。外加女子无才也做得很到位。这就是长辈喜欢的女孩子的样子。

四九跟时邈胡说八道的时候,安宁仔细想了想前后经过,并无不妥,遂放下心来。

但还是疑惑二婶的过分热情,刨根问底。安宁已经在提到爹娘的时候哭了,二婶还不肯转移话题,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可见二婶是个有章程的,不是随便可以带节奏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无线索的案件,只怕有心人。

如果二婶没有其他心思,单纯爱护时邈,安宁给的答案足以让她放心时邈的安全。

若有其它心思就不好说了,至于什么心思或者有没有,安宁不好判断。第一次去不好试探人家,反而会漏了自己的底。

这厢,二婶跟二叔两个人说体己话。

“人怎么样?”二叔问道。

“家庭简单,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戚,读书人家,小妮子只略识字,没有城府,估计一路上穷怕了,一个劲的拍我马屁,像个来打秋风的穷孩子。男孩吗,蛮直爽的,一点拳脚功夫也无。”二婶附在二叔肩头软软糯糯的道。

“还行,你也别放松,该跟的还是得跟着,以免有什么意外。”

“我想…不如请到家里来住,住在那破草棚也怪可怜的,还有那个病人,时邈要是喜欢,带家里来治疗,家里有药有针的。”二婶又道,心想在身边,也好监管。

二婶自信两个乳臭未干、孤苦无依的小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来。

“你做主就好。”二叔一翻身打算入睡了。

时邈回来时已经月华满地。

次日晨起,一家人坐着用早膳。

二婶商贾之家,并没有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时邈自小有夫子教导,知书识礼自不必说。但更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没有外人的时候乐得吃饭时闲聊两句。

二婶跟喵喵说:“安宁天真烂漫,一路走来可苦了她了。今天能再请来家里坐坐吗?”

“放衙后我去看看她们。”时邈道。

时邈心里想……天真烂漫吗?我怎么觉得是温婉可人呢,有可能在男孩子面前比较拘束,嗯,一定是,看她对着四九亦嗔亦怒撒娇的样子,煞是可爱。不自觉嘴角微微上翘。

“方便的话,搬到家里住吧,白天就我一个人在家,让安宁陪陪我。”二婶又道,二婶说的是她要人陪,而不是可怜四九安宁,让时邈心里很舒服。

“这得征求他们的意见,能住家里当然好。”时邈开心了,二婶喜欢安宁,四九安宁也喜欢他家。这辈子第一次交朋友这么顺利。

时邈以最快的速度干完活,早早来到草棚。

“时邈哥,今天早啊。”安宁道。

“二婶让我来请你们去家里吃饭。”时邈顿了下接着说:“你们愿意去我家里住吗?”

“四九哥那晚一点还有个来复诊的,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再去陪二婶说话。”安宁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一点不见昨天的活泼可爱。

时邈愣了愣,有些失望。什么时候安宁能不这么客客气气的,也像对四九一样对他,把他当真正的朋友,可以放松相处的那种。

“阿绣,我们一起去吧。”安宁开心的道。

“不去。”

“那我留下来照顾你,等你好了我再去。”安宁道,说着朝时邈一摊手。

阿绣心里莫名一暖。

四九听安宁的,四九觉得住哪都行。

安宁这些日子虽然没再提挣钱嫁人,心里却一直没放下。

四九每日拿着免费的草药免费给人看诊,时邈不时送些吃食来,三人倒是不缺吃喝。只是阿绣还不能自理,等阿绣好了,安宁定是要去赚钱的。

这下能去深宅大院,安宁有些坐不住了,先去看看,怎么也比草棚好。

时邈如此回复了二婶。

日子平淡而舒适,几天后。

阿绣的腿已经活动自如了,双手还不行,四九知道阿绣的功夫对腕力要求很高,宁愿多照顾一段时间,也不希望留下后遗症。

阿绣每天坐门口晒着太阳看家长里短,已经晒黑了,依然乐此不疲,街坊们也习惯了这个怪女孩,几乎不说话,双手悬吊胸前。

“安宁。”阿绣看似自然的起身面向草棚。

安宁应声出来,“怎么了?”

“有人。”

“别动!”

“看我耳朵。”

安宁抬眼看向阿绣的耳朵,实际目光穿过耳朵与脖颈之间看向街道,“你耳朵痒吗,我帮你瘙痒。”语气轻松自然,人也靠近阿绣耳边。

“挎筐的婆婆。”阿绣轻声道。

安宁视线微动,仔细看了看,并没看出异常。

片刻,挎筐婆婆走远了。俩人走进草棚。

“那婆婆没什么异常的啊。”安宁疑惑。

“三天前来过,不是这样的。”阿绣不再解释。

从那天起,安宁也爱上了坐门口看热闹,不一样的是安宁会带帽子,隔壁大哥给编的宽沿大草帽。

草棚里看诊、打扫都归四九了。

四九莫名其妙的,但也不介意多干这一星半点的活计。

五天后,安宁也看出来了。

每天四个人,分不同时段出现,每三天重复一次,每次衣着打扮、所干营生都不一样,只有眼神一样,或有或无总看向她们这边。

尤其是有人进出看诊,开关门,有声响之类的,无论四九还是安宁,有人离开草棚就有人尾随。

安宁也想尾随一下那到时间换岗离开的人,奈何她自己被人跟的太紧了。

只有傻四九一天到晚瞎乐呵,这个妹妹,那个姐姐的,忙活的不亦乐乎。

安宁自从坐门口以后也少念叨他了。他乐得自在。

又一班换岗的来了,安宁和阿绣对视一眼,安宁颇为无奈。

“肚子疼!”阿绣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啊?吃坏肚子了?进屋躺会,让四九哥给你看看?”

“好!”

俩人进屋了。

“我去。”阿绣突然说。

第二十一章 父女与父子

“啥?”安宁没听懂。

“我去看看。”阿绣又说。

安宁……

我的妈呀,阿绣原来是这样的阿绣。

安宁也不犹豫,拿个帷帽给阿绣带上,拿了时邈落在这的披风。

“不用。”阿绣拒绝了披风,取下悬吊手腕的布带。

四九看得一头雾水,直到阿绣取下布带,“不行,还没好呢。”

“手不动,就走路。”阿绣道。

阿绣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阿绣感觉那些人要么不会功夫,要么功夫很高,高到阿绣感觉不出来。

见到这些人,第一感觉是时邈家派来的人,后来人逐渐增多,稳定的被发现的就有十二个,可能还有没发现的。

一个孩子,家有皇位吗?派这么多人不合常理。

可如果是组织呢。严密监控,只等阿绣落单,制造一个意外现场?制造一个三人的意外也不难吧。

阿绣知道自己是被断卖了的。如果不是主家找到组织要求灭口,组织是不会再管阿绣死活的。

胡思乱想不如一探究竟。

阿绣从另外一侧的窗口悄悄翻出,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一点声响。

留下四九一个人凌乱。

“哥,还有人监视我们,至少有八天了,至少有十二个人轮岗,阿绣去看看是什么人。”

“啊?这么多人?”

“那阿绣出去了安全吗?她手还不能用力。”四九问。

“她刚才在门口说肚子痛,我扶她进来,外面的人都看见了,应该不会有人去跟她的。”

“那我去门口盯着那人。”四九道

“你别那么明显。”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四九腹诽道。然后抬脚出门了。

就是傻,进进出出被跟了八天,啥也不知道。

门外。

“安宁你照顾她啊,我给她熬点药,喝了就好了。”四九在门口卖力的表演。点燃小炉子,架上熬药砂锅,又进来拿了草药,在门口拿着小扇子细细的熬着。

约莫半个时辰,阿绣悄悄翻回草棚内。

“时邈少爷家派来的。”

还来!安宁理解不了了,这是闹哪样,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监视时邈的新朋友?

“湦昌王子回西戎了。”阿绣又说。

湦昌王子打伤她的,她不可能忘了。

自那之后,安宁也八卦过湦昌王子,据说是不怀好意,在随朝遇到旱灾的时候来出使,不好说是不是来敲诈的。

“可是达成了什么不合理的协议?”安宁自顾自的嘀咕着,她知道阿绣不会管这些事的,问也白问。

哗啦…

安宁接过阿绣递过来的纸团。

展开。

妈呀,阿绣把人家皇榜撕了一半下来。

字里行间的意思是允许百姓合理、平等、自愿的交换货物。

看似合理,实际上还不是西戎占了便宜。

西戎物资匮乏,随朝物产丰富。

允许交换,就是允许百姓互相走动,若是遇到不讲理的,抢你没商量。

我朝官兵追也追不上人家的马,西戎地广人稀,气候恶劣,我朝人也适应不了。

若无强兵镇守,怕是要吃亏。

当然这些与安宁无关,安宁想了想就拉回思绪,想自己的事了。

时邈的家人,到底几个意思?

既然监视的人都不会功夫,四九安宁也就暂时没危险。

“哥,药好了没有?”

“好了,就来。”四九已经加了三次水了,再熬,草药都要变成泥了。

安宁简单说了情况。

“难怪他的朋友会被吓跑,我也要被吓跑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四九也理解不上去了。

片刻过后,安宁、阿绣仍旧出来门口晒太阳。

只听得左邻右舍在八卦湦昌王子和四皇子。

“湦昌小王子回西戎了唉,你知道吗?”

“知道,才刚出城的。我刚从那边回来。皇上还赏了四皇子一万两银子呢,据说是因为求雨辛苦,赈灾有功。”

“一万两银子,啧啧……够我活好几辈子的了!”

“雨求来了?”

“求来了呀,不然四皇子怎么会回来。”

“还封了个和硕敏孝公主,说是公主忧国忧民,于皇家寺庙吃斋祈祷有功。”

……吧啦……吧啦……

安宁草帽遮着脸不动声色。

四皇子回来了,湦昌王子走了,难道是旱情缓解了,西戎占不到便宜就撤了?不得而知。

和硕敏孝?难道是珍珠小姑娘么,还没成年啊,就给封号了?也可能不是珍珠小姑娘。

不过皇帝老儿够偏心的。

一个皇子舟车劳顿替皇上各地跪拜求雨,兼顾赈灾安民,就给白银万两,没给个官位爵位,也没给个固定资产。倒是一个公主在寺庙里呆了呆就给个封号,还敏孝,聪敏孝顺,看来皇帝很满意这个女儿。

此时此刻,皇宫里,御书房正上演一出闹剧。

“父皇,儿臣不要叫敏孝,好难听啊,儿臣叫珍珠。”小姑娘不满的一把拔出皇帝手中的毛笔。

“哎呀呀,看你给朕弄的。”皇帝松开毛笔,一手的朱砂,旁边的公公立马递出帕子,皇帝一边擦一边说:“哪有用珍珠做封号的,成什么体统。”

“那儿臣也不要那两个字,好难听。”

“公主殿下,那是皇上千挑万选给您定的封号,别的公主都得成年才有,您跑出去…呃…去寺庙辛苦,皇上才特意恩赏的。”旁边的贴身大太监细声细气的忙着打圆场。

大太监年纪大了,也爱看着公主混闹撒娇,看着皇帝享受天伦之乐。

要在年轻的时候大太监可不这样,大太监会想,皇帝赐名,你还挑,不要脑袋了吗?

“你总向着父皇说话,不理你了。”公主在皇帝怀里扭成一团,龙袍也皱了,“不依,儿臣不依。”

“朕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叫糖丸,七岁的时候叫梅花,八岁叫如意,九岁叫罗敷……现在十二岁叫珍珠,明年叫什么啊?”皇帝促狭一笑,带着朱砂的手指捏在珍珠的脸颊上,留下两点红印儿。

“啊~父皇~”珍珠不满的一抹脸,扁扁着嘴道:“儿臣后半辈子只能用那个难听的封号了,啊啊啊……”张着嘴巴毫无形象的哭起来,只打雷不见下雨。

“好好好,以后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公众场合要叫敏孝。”皇帝恶趣味的又在珍珠鼻子上点了一个朱砂印儿。

私下篡改父母取的姓名,在贵族大家视为忤逆不孝,在皇家至少也是犯上。

“真的?”珍珠瞬间止住哭声。“儿臣明天要叫花木兰。”

“哈哈哈,依你。”皇帝笑声爽朗,显然很开心。

“四皇子觐见。”小太监进来禀报。

皇帝一个眼神。

这贴身的大太监就道:“宣~”

珍珠从皇帝身上滑下来,整了整衣衫,在旁边规规矩矩的立着,皇帝也整了整龙袍。

“儿臣叩见父皇,谢父皇赏赐!”四皇子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冷冷冰冰的行跪拜礼。

“这一趟皇儿辛苦了,不在上书房月余,功课不准落下。”皇帝威严,气压有点低。

“儿臣一日不敢懈怠!”

“跪安吧!”

这是父子,刚才那是父女………

珍珠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珍珠小时候也问过,答案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她改变不了这父子俩。

四皇子走后,珍珠也告退了,追着四皇子出来。

第二十二章 拆穿

“以后本公主罩着你!”矮半头的珍珠拍着四皇子的肩头。

“好。”

……珍珠无语了,真是越来越冷,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过这并不能阻止珍珠,吧啦……吧啦……明天花木兰…吧啦……吧啦……

不远处一个侍女迎上来,帮唾沫横飞的珍珠擦掉脸上的朱砂印儿。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侍女就是当日驾车的阿福,难怪珍珠毫无顾忌的在人家怀里摸银子。变回女儿身的阿福叫阿芙,也是个二八少女。

小时候珍珠记得她四哥不是这样的,甚至还有点话唠。

珍珠是七公主,三岁丧母,由皇后代为抚养,皇后事忙,又有自己的孩子,难免忽略了珍珠。

下人们私下克扣珍珠,皇子公主们也暗地里欺负她,她却像个傻孩子一样热情,同情心泛滥,还为欺负她的人说好话。

大家也不敢太过分,毕竟皇上疼她,时不时抱在腿上逗弄。

每每遇到独行的四皇子,珍珠的热情都让四皇子感到温暖。

慢慢的四皇子见不得别人欺负她不懂事。开始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可是珍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知道玩。

于是四皇子改变了策略,开始暗地里帮她,并安慰自己,珍珠能保持天性挺好的,不要像他一样,整日谨小慎微。

四皇子也是个孩子,一着不慎被皇后打了板子。

那时候珍珠六岁,知道四哥是为了她被打的板子,哭得眼圈通红。

再后来帝后去行宫避暑,皇上钦点珍珠陪驾,在行宫,珍珠意外掉进水塘里差点没命,那年珍珠十岁,大病了一场。

皇上也因此提前结束避暑,带着高热的珍珠速速回到皇宫。

已经学聪明的四皇子,每每夜里偷偷去看望珍珠,午夜梦回,珍珠都记得四皇子给她更换额头用来降温的帕子。

珍珠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谁是真心待她好。

病愈后,皇上送来阿芙,说是陪珍珠玩的,实际上嘱咐阿芙寸步不离。阿芙比珍珠大四岁,自幼习武。

四皇子也担心珍珠再被欺负,多次制造机会让珍珠与太后亲近。

果然,独居多年的太后喜欢活泼可爱的珍珠。要了珍珠在膝下承欢。

太后身边的侍女嬷嬷们岂是好糊弄的?每日太后的人跟在身边,小心肝儿一样宠着惯着,自此四皇子算是放心了些。

到现在,俩人逐渐长大。四皇子性格愈发孤僻。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集齐皇上、太后恩宠的珍珠,独独缠着这个怪人。

有时候,珍珠说了两车话,四皇子就说几句。赈灾求雨回来后愈发严重了……

这厢,珍珠吧啦个没完。

那厢,四九、安宁、阿绣吃过晚饭,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既然人家只是看着,不做危害我们的举动,就给时邈个面子嘛,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们也没啥不能看的秘密。”四九重兄弟,担心闹掰了,时邈会是受伤害的那个。

阿绣不说话,双手经四九检查后重新悬吊胸前。

“不行,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我知道你不想时邈哥左右为难,我也不想伤害时邈哥。但是有人要做鬼,我们也不能任人宰割。”

“什么鬼呀,谁要宰你呀,都是时邈的家人,爱护过头罢了。别那么阴谋论。”

“好好好,至少弄明白二婶为什么这么紧张,我们也替时邈哥防患于未然,以免因为我们的无知让时邈哥身陷危险,这总可以了吧。”

“同意!”阿绣表示赞成,阿绣也觉得这不正常,多年的直觉告诉她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能放任未知的事情在自己身边。

安宁计策已定。

又过了两天,时机成熟,拿了一块帕子出来,就是从二婶那里打秋风来的帕子。

走到一个磨刀人的面前,“告诉你家夫人,今晚我们留时邈哥在我们这小住。”

“这……”磨刀人脸色一红,不知道怎么应对。人家连少爷的名讳也说了,他还能狡辩到哪去?回去禀报又难免挨主子的训。

“就拿着这个帕子去说。”安宁一抖帕子,递过去。

磨刀人看了看,丢下磨刀的担子,带着帕子转身离开了。

阿绣晒着太阳,若有若无的冷眼旁观,心想:真麻烦,如果她手脚都是好的,直接趴房顶,两天就弄明白原因,还不会打草惊蛇。

在阿绣眼里,安宁这样干,相当于给对手缓冲的时间,打草惊蛇不说,连主动权也让给了对方。让对手有充足的时间编瞎话或者挑拨离间,再或者准备杀人灭口。

安宁自有计较,如果直接冲上门去,是把握了先机,但也有可能逼个狗急跳墙,真的让时邈哥夹在中间。

敢这么做,安宁是有把握拿到真实线索的。

记得娘曾经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说,如果你想买个丫头,又不知道目前行情,怎么样才能探明底价。

那时候的安宁给的答案是,假意要买大量丫头,分别跟几个人牙子联系,逐个压低价格,直到有人牙子放弃生意,这时候就到底价了。

娘给的评价是:太麻烦,可能要操作几天,还可能因为人牙子互通有无导致几天的辛苦打了水漂。

最后娘给了个答案:随便找个人牙子,说你要卖掉一个丫头,问人牙子能给个什么价钱。这个价钱就是底价了。

安宁如醍醐灌顶。

换个角度,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到过午时分,终于等来回话。这二婶还挺沉得住气。

小厮从马车上下来,恭恭敬敬的道:“我家夫人说,她有苦衷,还请安宁小姐、四九小兄弟再相信她一次,移步府上详谈。”

“好!”安宁干脆利落的应了,四九担心安宁妹妹的安全,紧跟着上了马车。

阿绣仍旧留在草棚。

没多久,到了陆府。

二婶照旧在大门外翘首以待,踱来踱去的小绣花鞋,略带忧愁和歉意的小表情,我见犹怜。

安宁也不说话,直接按印象中往里走。

看在二婶眼里,就是安宁生气了,来兴师问罪来了。或许还存着打秋风的想法。

钱,二婶不在乎,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

四九略带不好意思,他发自内心的认为,父母之爱子,则担忧其安全,无可厚非。无论什么原因。

第二十三章 再过招

屋子里早就摆好了新鲜的水果,上好的新茶,遣退了下人,只余吴妈一个人门外听差。

“一而再的跟踪监视,二婶是信不着我们兄妹吗?”安宁率先发难。

“那哪能啊,安宁小妹心地纯良,上次见面我们一见如故,甚是投缘,还没机会再请安宁小妹过府,就闹出这等误会,希望小妹不要跟我生分了才好。”说着来拉安宁的手,“上次见面也没给小妹准备见面礼,是二婶疏忽了,来,这是我新得的镯子。”二婶麻利的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温凉的物件,眨眼间套在了安宁手上。

安宁顺手就想还回去,低头的一瞬,佯装犹豫,然后就选择性失忆了,不记得镯子,只记得据理力争。

“二婶把我们当傻瓜吗?误会?

这个回来送信的人,上上次卖糖人,上次卖胭脂,又隔了三天,就变成磨刀的了?

糖人是真好吃,做的也是真难看,胭脂我也喜欢,这才多看了两眼,不然还真认不出来,每三天换一个营生,换一套行头扁担?

这也就算了。我还不相信这是二婶所为,直到我说出时邈哥的名字,让他去传话,果真就把话传到您耳朵里来了。”安宁咄咄逼人,四九在旁边暗暗拉安宁,示意她别太过分。

二婶看来,安宁是有点小聪明,但还是太年轻,为人处世太稚嫩。虽然一个误会没能搪塞过去,但是肯收下镯子,事情就好办多了。

“安宁小妹聪慧,什么都瞒不住你。但是,我真的有难言之隐,家丑不可外扬。”二婶似是十分纠结。

“什么难言之隐要来监视我们兄妹俩,二婶莫要欺我年少!”既然二婶想要台阶,安宁就给搭一个。这接下来的话必假无疑。至少不是真正的原因。

二婶眼圈微红,迎着光线,眼睛亮晶晶的,蓄了薄薄一汪泪水。“安宁小妹这样怀疑我,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事情是这样的。

喵喵父亲早殇。留下年幼的喵喵和我们一家,当时二房、三房的叔叔嫂嫂们便借着吊丧之事,三番五次来干预我们院里的事情,想就此接管我们长房的祖宅祖产。可这是喵喵的,谁也不能动,我们得给喵喵守着啊。”

“当时我也才嫁进门不久,婆母顶着压力,坚持带着喵喵守着祖宅,才有我们现在的容身之处。

后来喵喵大些,开始进入族学里跟着夫子修习功课。”

“族学里的孩子都欺负他无父无母。给喵喵吃变质的糕点,骗喵喵下水捉鱼。病了好多次。

后来一个小孩子私下里说:’如果喵喵死了,这宅子就是他们家的了。’

我们吓坏了,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心思,定是家长常说此话。”

“我们必是不敢再让喵喵上族学了,就借口身体弱,让孩子养身体。

谁知他们竟找上门来,反口说我们苛待喵喵,导致喵喵身子孱弱,养坏了他们陆家的好孩子,非要把我们撵出去。

闹得婆母要投寰自尽,才算作罢。”二婶说到此处,委屈的不行,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随时就要汹涌而出。

四九趁二婶停顿之时,端给二婶一盏茶,以示安慰。

这边安宁腹诽道,我在这做恶人,你跑去狗腿,这也就算了,给她端茶,不给我端!

二婶透过泪水看世界,哪里都雾蒙蒙的,也掩盖不住四九眼神里漫出的心疼。

是谁曾视她如珠如宝,是谁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四九架着茶盏,二婶愣着雾蒙蒙的眼,正面对着他,眼神似不聚焦。

这副样子,四九胸口闷痛得喘气都费力,如此娇弱美好的女子,是怎么挨过那些艰辛岁月的。

四九轻声叫了声:“二婶。”生怕声音大了,打碎这脆弱的美人。

一声温柔的呼唤,二婶眨眼,两点晶莹突破最后的防线,滴落下来。除了称呼,眼神、声音都让二婶心尖颤抖。

眼泪滴下的瞬间,四九好像心跳、呼吸都停顿了一秒。

二婶忙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腹诽道,千年的狐狸居然让这臭小子带了节奏。

调整好情绪继续道:“我们自是要好好教养喵喵,不能让陆家的门楣辱没在我们手里,就请了夫子在家教授。

进进出出派人仔细跟着,才没让人有可乘之机。”

“自那以后,二房、三房每月都派人来给喵喵诊脉,年节团圆时还要考校功课,稍有差池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二婶说着说着涕泪涟涟,刹不住车的样子。

“这是你们的家事,与我何干?”安宁听够了,意思也听明白了。也不想再看四九那被骗了还给人家买糖的傻样子。

安宁忍不住腹诽四九,臭男人!当年我温柔贤淑,知书达礼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待我!

“喵喵的父母早殇是因为识人不明、交友不慎,可是大哥大嫂过逝后,他们的那个朋友也消失不见了。

结合后来二房三房谋夺家产的行事作风,我们担心大哥大嫂的那个朋友就是他们安排的。”

“我担心喵喵重蹈覆辙,这才一而再的跟着你们兄妹的。

还请安宁小妹、四九小兄弟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二婶确实做的不对,二婶给你们兄妹赔礼了。”二婶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起身就要行礼。

安宁连忙起身扶住二婶,“原来高门大户还有这样的事情,也不怨二婶不放心。”

“喵喵眼看快要成年了,成亲之后有了当家主母,我们就可以把掌家权交还给陆家的嫡子。我们也卸下一身重担。就是死了也能面对陆家的列祖列宗了。”二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宁也觉得可怜,抱着二婶,“世上竞有这样的弑兄夺财的亲戚。难为二婶一直艰难撑着。

何不早点给时邈哥定个亲,也帮你分担点?”

“哎哟~我们倒是想啊,二房三房百般阻挠,不是嫌弃女方才学不佳,就是嫌弃女方门第不正,总是不同意我们挑的人。”

“这不是有我呢吗?我帮二婶应付二房三房,我还可以帮时邈哥物色个好娘子。”安宁一拍胸脯道。“不过话说二房三房心肠如此歹毒,就是时邈哥成了亲,也得二婶帮衬着,别让坏人钻了空子才好。”

“好说!……这…不合规矩,还是喵喵的媳妇管家,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商量。”

“四九、安宁!你们真的在这。”时邈放衙回来,显然是先去过草棚了。

时间卡得可真准。

第二十四章 山洞哥,怎么过

好算计!安宁也忍不住点赞。

如果这时候安宁还在依依不饶,时邈就是来给他二婶解围的。

“这是怎么了,二婶你怎么哭了?”时邈莫名其妙,还一直担心二婶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吓到了他朋友,这好像是四九安宁吓到了他二婶?

“是二婶的错,这兄妹俩都是极通事理的好孩子,是二婶又多心了。”二婶哭哭啼啼的,抬手搂着安宁,极其喜欢、珍惜的样子。

“二婶这是说的什么话,快别哭了。”二婶没吓跑四九安宁,时邈的心就放回肚子里了,耐心的安慰二婶。

“喵喵,你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是有个闪失,叫我如何面对陆家的列祖列宗啊~”二婶娇小的身躯,单薄、羸弱的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

时邈慢条斯理、细声细气的哄着。

反倒是四九,急得不行,看着于心不忍。可怜二婶年纪轻轻,水一样柔软纯净的可人儿,被这诺大的家族压得喘不过气来。

眼见着哭声渐小,人也安静了不少。

“哭好了吗?”时邈冷不丁来了一句。

四九刚放下的心,登时又提到嗓子眼,埋怨时邈道:“你说得什么话。”

“臭小子!看我不找八个人跟着你!见天儿让我提心吊胆的!”二婶亦嗔亦怒道,显然没生气。

“你看,我不这么说,二婶能这么快活蹦乱跳吗?我们得啥时候能吃上饭?我放衙回来马不停蹄的跑,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怕你们有啥矛盾,都没人心疼心疼我。”时邈貌似深谙套路,见一切平安,他的朋友也还在,轻松的开起玩笑来。

“心疼你,你也看不见,就知道难为我,要不是我提心吊胆的护着你,早不知道被哪个小鬼儿害死了。我的茶才不给你喝,来,安宁,今年的新茶,你尝尝。”二婶说这种话,丝毫不见避讳时邈,显然时邈也是知道内情的。

安宁抿嘴接过茶杯,但笑不语。心思玲珑,这书呆子还会哄女孩子,没看出来,呃……有点跑偏,二婶果然好套路,好算计。

四九见大家又和和美美了,两个女孩子也不生气了,瞬间觉得天也蓝了,花也红了,时邈都变好看了。

“这是什么日子,家里这么热闹。”二叔都关了铺子回来了。

“安宁来陪我了,我高兴过头了,吴妈,快叫摆饭!”二婶道,“再做一桌一样的,吃完给安宁小姐带回去。”说的安宁好像吃货一样。

吃过饭。

“安宁、四九,今天住这可好?”

“不了,家里有个病人呢!”

“她什么时候好了,你们俩就搬到家里来住,她要是愿意,也一起来,家里都冷清死了,那俩人整天不着家。”二婶腻着安宁道。

“我们俩无父无母得二婶如此照顾,实在感激,只是……我们什么也不干,长久居住在二婶家里,难免惹人闲话。不如在草棚里,靠一点医术倒是能养家糊口。”安宁又起了小心思。

“不妨事,我们家也有医馆、药房,四九兄弟来我们铺子里做事不比草棚好,安宁小妹才学不浅,我家女儿正是顽皮,请安宁小妹来做个女先生可好,教教她规矩,她每日也入族学修习功课,只下学回来陪她顽一会,不要瞎跑瞎闹就好。”

事情商定,扔下三个男人在外间聊天喝茶。两个女人携手进入里间叽叽咕咕去了。

外间的三个男人实在尴尬,二叔问了问四九的家世背景,又问了问四九做何营生,就医药问题简单聊了聊。其实这些二叔都知道,跟踪监视都了如指掌了。

里间时不时传出欢笑声。

两个小伙子的心早就被里间的声音勾走了。

时间差不多了,四九央求了小婢女来催安宁回家。

安宁跟二婶推推闹闹,从里间出来,“二婶不羞,嫁人多少年了,还跟我们小姑娘比腰细手嫩,比……”

不妨外间三个男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她们。

安宁戛然吞掉后半截话,回头朝二婶吐了吐舌头,转眼又端庄温婉了,略一施礼,“二叔,二婶,多有打扰,安宁这就告辞了。”

转瞬而逝的活泼灵动在四九和时邈心里荡起了涟漪。

不出所料,大包小裹加食盒,马车家丁护送。只是时邈没跟着。

回到草棚。

阿绣看着家丁帮忙搬进来的东西直咋舌。

送走马车,三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开会!

四九:“看着光鲜亮丽的,其实也可怜。最可怜的还是时邈,时刻被人惦记着谋财害命。”

安宁:“一文不名的你,可怜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的她?请问你哪来的自信?”

四九:“我挺开心的,不缺吃喝,这条街上的人对我们都好,还有你、阿绣和时邈。”还有后半句,只是没有爹娘,四九不想影响大家情绪,所以没说。

插播一下四九、安宁的日常起居。

四九和安宁睡一张床,夏天挤热了,四九就用板凳搭起来睡,阿绣习惯了,一直睡诊查床。中间拉一个破屏风算是遮挡。

阿绣挺意外的,四九安宁兄妹俩也不小了,整天挤一张床,没有男女大防吗?

可能人家关系好,阿绣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人家救她的时候也没问过她出身来历,她何必纠结这些细节。

不是人家不想问,是阿绣压根不怎么说话,不给人机会好吗!

后来习惯了,阿绣外冷内热,起码对她们兄妹和时邈还是关心的。不然,爱跟踪谁、监视谁,跟阿绣有毛线关系。

至于洗澡,安宁每天要洗,四九、阿绣择期洗。

至于洗澡水……隔壁送安宁草帽的大哥、街对面米铺子老板的儿子、街头上卖烧饼的小哥、在这治过病的王麻子、二狗子争前恐后的给草棚的水缸打满水。

所以四九这个男孩子也没干过重活。

安宁:“我的山洞哥,都来了帝都了,怎么还是山洞思想。”

四九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你说!我们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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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谋夺家产

安宁:“当然也过过高门大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安宁不说,四九都要忘了曾经暗暗许下的愿——要给安宁高门大户、缎面软鞋、绫罗绸缎、丫鬟婆子、轿辇随行,是自己变了还是安宁变了?

或许都变了,安宁一路的野蛮生长,不再是四九印象中大家闺秀的模样。四九……或许只是改变了对安宁的认识。

四九:“怎么过?深宅大院是时邈的,有他家亲戚惦记就够心塞了,我们可不能这样。”

安宁:“谁惦记了,我们是去帮时邈哥的,顺便拿些劳务费。你看,这次去不是没难为时邈哥吗,我看时邈哥还挺高兴的。”

四九:“不仗义的事我可不做,有违侠义之道的我也不做。你是要帮时邈对付他们家的亲戚吗?”

阿绣看着这俩人你来我往,好像四九被安宁说服了,要去谋夺人家家产。越听越心惊,这是神马土匪窝。

安宁看出了阿绣的表情,阿绣自打慢慢融入了这个纷繁杂乱的小草棚,人也不那么绷着了,偶尔的表情流露,偶尔的简短话语,让安宁感觉到她此时此刻过得很舒心。

安宁也很在乎她这个好朋友。

安宁自小也难得有朋友,爹娘把她当小姐养,家里经济状况又不好,街坊邻居都拿她当怪人看,同龄的小女孩也不喜欢她随时都端着的小姐架子。

现在不一样了,安宁一路上搏过命、吃过虫、撒过谎、骗过人,矫情的小姐架子没有了,当然随时可以再端出来骗骗人。

安宁吧啦……吧啦………把在时邈家发生的大事小情,大戏小剧都讲一遍给阿绣听。

四九也听得入神,安宁看到的东西跟他看到的不一样,虽然这些事就发生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

安宁:“综上所述,二婶这个人不简单,第一,二婶的掌控力很强,对府里的下人,对二叔,对喵喵……呃…时邈哥,她也同时想掌控我。”

四九:“何以见得?”

安宁:“我们在屋子里哭闹吵架,下人依然井井有条,没人靠近。二叔、时邈哥几乎对二婶言听计从。时邈哥甚至还哄着二婶开心。二婶对我,也投其所好,就这堆东西。”说着抬手一指刚刚抬进来的大包小裹。

“喵喵……咳……时邈的什么朋友,需要她花这么大本钱?有误会,解开就是了,没必要这样……谄媚。”艰难的思考了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这种感觉。

然后抬起手腕,一个还算通透的镯子,虽不算什么好材料,好歹也值几个钱。

如果安宁只是一个略识字的乡下丫头,这个镯子足够收买她了。

二婶一个长辈,对家里小辈的草根朋友,放下身段,嘻嘻哈哈,极尽笼络,确实奇怪。

安宁:“第二,二婶极力摸黑二房三房,大户人家的家长里短更加残酷,不好说谁对谁错,利益纠纷确实在大户人家是致命的决定兴衰的症结,但这个绝对不是二婶监视我们的真正理由。”

安宁:“第三,从小到大不让时邈接触外人,却愿意让他跟我们联系?”

四九:“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掌控你,笼络你,敌对其它亲戚,可能也只是为了更好的掌管陆府。都是可怜的女孩子。何必互相为难?”女孩子,四九也是醉了,遇见女孩子就没了判断力。

安宁:“你说的没错,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安宁不知道疏漏了什么。

这边,二叔二婶恩爱过后,耳鬓厮磨。

二叔:“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打发了,费这么大周张留着她们做什么?还送那么多东西。”

二婶:“只有东西,没有银子,过两天他们兄妹还会来的。至于留着她们……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瞧。你看见没,喵喵对安宁那小妮子……”敢情二婶真拿安宁当打秋风的了。

二叔:“对她怎么了?”

二婶:“呆子!不过,你也不用知道,做好你的长辈就够了,剩下的我来。”

二叔:“你可别玩火。”

二婶:“放心吧,两个无根无基乳臭未干的孩子还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蹲守多日,四九兄妹俩确实别无亲友,只在市井流连,二婶才放下心来招她们入府。

一夜无话。

次日,时邈放衙来草棚,跟四九两个人仔细检查了阿绣的手腕。

除了右手腕有一小块游离的碎骨片,其它位置都完好,让阿绣活动了一下,也不影响功能,说出去,估计没人相信阿绣的双手腕曾经碎裂过。

“安宁、四九,这下你们可以放心去我家住了吧!”时邈迫不及待了。

“阿绣,我们一起嘛~”安宁摇晃着阿绣的手臂道。

“嗯,一起去,我们就天天在一起了。”时邈跟着劝道,一双星星眼充满了期盼。

“不去,这里最好!”

“好吧,我回来看你,你也要常来看我。”安宁撅撅小嘴,颇为不舍。

四九安宁的马车早就卖了。这次时邈早有准备,驾着马车来的。

转眼到了陆府,还是原来的转角,福伯还是等在这里。远远的还能看到陆府门口娇小的二婶。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进门了,二婶早就差人打扫好了屋子。

四九住二进院子里的西厢房,时邈住对面的东厢房。安宁住在二婶女儿的隔壁,在三进院子里,三进院子里还有时邈祖父的姨娘孙氏。

只不过孙氏年纪大了,不大出门。

待遇不可谓不高,四九只比时邈住得差一点,安宁跟二婶的女儿住一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来了什么贵戚呢。

二婶带着七岁的女儿陆如玉、四岁的儿子陆金书,见过女先生安宁,以及四九哥哥。

“先生?把先生都请到家里了,母亲认真要逼死我~母亲,我胸闷,喘不上气了~”如玉头也没抬,丧气的小脸抽成一团,标准的病西施,含胸咳了咳。

“调皮!”二婶嗔道。

大戏精养大的小戏精,果然水平不一样。安宁腹诽道。狐狸没成精,纯属太年轻。长大了不定要了多少男人的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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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奇女子之传言

两个孩子的名字取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意。既有陆府书香世家,又有二婶娘家商贾追逐的金钱。

住进陆府以后,大家能见面的机会反而少了很多,四个人聚齐的机会几乎没有。

四九每日忙碌于药铺,难得休息。

初一、十五,时邈休沐去看四九,四九也忙得没空招呼一声。

二叔重用四九,时邈总不好说什么。

时邈也不好总去后院女眷的院子里看望安宁。虽然孙氏住在那,但毕竟是个姨娘,不需要他晨昏定省。

每日的早餐晚饭倒是能跟安宁一张桌子吃饭。看着安宁逗弄如玉和金书。就是少了私下交流。

二婶似乎看出来些什么,总是催着时邈去草棚看看,安宁就顺理成章的去看望她的朋友阿绣。

眼看入秋了,天气转凉。草棚里也有点冷。

草棚再也不是时邈私下里藏匿的秘密据点。

索性修整了房子,让阿绣住得舒服点。

时邈偶尔来坐诊也暖和些。

这日,恰逢时邈休沐,央求二叔给四九放个假,二叔拗不过,确实也拘着四九太久了,一天都没休息过。索性放了四九出去。

于是四人齐聚新草棚,还带着两个小娃娃,并一众丫头小厮。对,就是二婶家的一双儿女。非要跟着安宁出来玩,也怪安宁平时多有时间哄着她们玩。

草棚不大,已经满是人,两个小的看什么都稀奇,一时间鸡飞狗跳。

草棚修缮的已经很好了,时邈觉得这是个福地,能随心所欲行医济世,还遇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索性挂了个牌子,草棚医馆。也取广而告之的意思,虽然房子变了,免费治病救人的本质没变。

“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去哪里玩?”

“听说从南边来了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她父亲因为抗旱赈灾有功,调任繁城,她随着一起来的,才来了两日,为了争相一睹芳容,有人挤破了头、踩伤了脚。”四九在药房接触三教九流,新鲜事也知道不少。

“不去,你们男孩子看美人,我去凑什么热闹!”安宁莫名不高兴了。

“不看不看,你说玩什么去。”时邈以为安宁不喜欢他去看美女。心跳突的少了一拍。

四九心里清楚,住进陆府之后,安宁劝了他不止三次了,让他往女孩子方面发展一下,不是让他发展女孩子……

“你就不想看看被人踏破门坎的女孩子长什么样,有几分才学?据说求娶的世家公子都被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呢。安宁妹妹恐怕……”四九抓住了安宁的痛脚,说着上下打量安宁,那眼神好像在说安宁恐怕要被比下去。

安宁想高嫁,但来到繁城之后,遍地世家小姐、豪门贵女。恨不得一板砖都能拍出两个来。

别的不说,单说阿绣的前主子,看着柔弱的贵小姐,绣花鞋借力上马那一下,着实惊艳。

这个安宁可不会。

这时候的随朝并不富裕,要多少财力物力人力才能骑的上马,还是给一个不会驰骋疆场的小姑娘。

“去就去,谁怕谁。”

时邈有点懵,好像他自作多情了。倍感失落,看美人也没心情了。

这奇女子暂时落脚在城外的一处院落。四九早打听清楚了。

四人两娃并丫头小厮驾车出得城来。

车上四九唾沫横飞。

“据说此女子从小才貌俱佳,但养在深闺人不识。有一天突然变得嗜酒如命,千杯不醉。

时过不久,西南地区逐渐干旱。

其父乃朝廷命官,自是带头求雨,诚心感动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就派人转告了他干旱的原因。

原来是玉皇大帝有一只心爱的酒杯,使用了近千年。

天上的酒都是用天材地宝酿造的。千年的美酒精华,千年的掌心把玩,逐渐沾染了灵气,有了神智。

一日趁玉皇大帝醉酒,偷下凡间。

玉皇大帝醒来发现心爱的酒杯不见了,甚是愤怒,一番查访,在随朝的西南部发现了踪迹,奈何一直寻而不得。

就想了个办法,你是酒杯呀,没有酒,看你不回到我身边来。

于是停了人间的甘霖,派来了蝗虫大军,没水没粮,自然就不会有酒了。

如果有人能帮忙找回酒杯,玉皇大帝自是会还人间一个祥和。

其父醒来后,四处寻访,忽然想到自己的女儿最近性情大变,嗜酒如命。

左思右想下,跟女儿说了自己的梦境。

女孩深明大义,自此便在广场正中盘膝而坐,阳光曝晒下亦不吃不喝,以求酒杯无酒而饮,自行离去。

两日后,女子晕倒在广场上,一柱香时间后果然倾盆大雨。

女子在大雨中醒来,果然不再嗜酒如命。

百姓皆感念女子仁德。

随后有百姓梦到此酒杯,酒杯说他当日下凡,见此女才高貌美,只差美酒加持,才附在此女身上,如今不得已离去,尚有不舍。

梦境传开后,就有百姓做万民伞请愿,请皇帝以天子身份庇佑此女,以免酒杯再次下凡作乱。”

“你知道的太多了~”安宁阴阳怪气的道。

“对于美人我得多了解,多学习,是吧,安宁。”四九拍马屁,怕安宁半路改主意,不去了,他就凉凉了。

“你学习啥?”时邈一头雾水,听着奇奇怪怪的。

“讨媳妇~”四九悄悄趴在时邈耳朵上说了三个字。

“怎么学,我也学!”时邈积极的道。

四九……

“这种人……嘁……”安宁好像又懂了。

“什么人?”四九时邈齐问。

“编出这种故事就是来捞利益的。”安宁不屑道。

“安宁~不要总把人往坏了想!”四九不愿意了,一说到女孩子,四九就控制不住自己,以前他可以为了安宁高兴哄着安宁。

可是最近发现安宁有点跑偏,大事小情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的同类们,就是女孩子们。

“我倒是想她们都是好人。都真心关心爱护我。”安宁自知失言,趁时邈没反应过来,迅速转移话题。

“就说这个姑娘,因为一个故事美名传天下。这个故事里,第一说明了她才貌双全。

第二,深明大义。

第三,广受百姓爱戴。

第四,挟百姓以令天子,想要捞个名分,不是想嫁皇帝就是想嫁皇帝的儿子。

第五,替她老爹捞个京官干干。”

安宁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可能事情办砸了。

第二十七章 奇女子之开门

首先,天子是想威胁就能威胁,想命令就能命令的吗?我看她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次,被那么多公子哥惦记着,名声太盛,招黑。

这个故事倒是编得很好,只可惜狗尾续貂,后半截不知道是脑子断弦了,还是事态发展的失去控制了。”

四九不可否认,安宁说的有道理。但四九是不惮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女孩子的人。

安宁不知道每天这样实战讲解,什么时候四九能醒悟。

甚至暗暗庆幸,幸亏四九不是真男人,不然被裙底腿踢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安宁忘了当初是她要嫁给四九的,要死四九也会死在她的石榴裙下。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声音终于停止,入耳的却是嗡鸣声,掀开帘子,好不热闹,本来冷清的郊外宅院,一下子聚集了一大群人。

还真是低估了奇女子的吸引力。

有薄纱遮面的小姐,有带着媒婆礼物的公子,也有纯属看热闹的大爷大妈,还有卖瓜子大碗茶的小商贩。

像他们一样带孩子的倒是没有。

厉害了,我的姐,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小市场。

孩子们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来凑热闹。

“兄台,可见到人了?”四九见人便问。

“没有…”

“不曾…”

“门也进不去…”

“怎么办,这么多人,家教好的姑娘是不会出来的。”时邈道。

“有钱吗?”四九问。

“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时邈霸气侧漏。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二婶不限制时邈花钱,小钱随便花,但是房产、田产、铺子一个不准动。

“有钱啥都好办。”四九拿了钱跟车夫嘀咕了几句,车夫驾车离开了。

“速去速回啊!”

一行人一共驾了两辆马车,四个年轻人一辆,两个孩子并贴身奶娘一辆。两个丫头两个小厮负责驾车。走了一人一车,还剩下一大堆人。

“你打算怎么做?莫要唐突了姑娘!”时邈问。

“放心吧,肯定让你见到美人。我们再看看其它地方。”四九带着众人绕着院子看。

“沽名钓誉…”安宁嘀咕了一句,不知道说四九还是说这奇女子。

“怎么是我见,不是你要看热闹吗?”时邈道,时邈心思还在安宁身上,暂时无心看别人。

“二婶说你讨不到媳妇儿,我才这么热心帮你的。我一穷小子,可配不上这样的女子。跟你才般配。”四九敢情是为时邈操心,安宁略放心些,只要不是喜欢女人就好。

“我…我才没有,想嫁给我的女孩子很多的,嗯,很多。”

一个小三进的院子,

“你说她住二进院子还是三进院子里?”四九问。

“那就要看她和谁住了。”时邈道。

“她父亲在城里,不住这,她父亲将万民伞呈给皇上了,她暂时独居在这,无旨不得擅自行动。她家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四九打听的一清二楚。

“按道理,她会住在二进院子里。前后都有院子隔着,东西厢还有房子,很难进去!”时邈道,“她叫什么名字?”

“颜小姐!”

“就叫这个名字?”

“没人知道小姐闺名,只知道姓颜。”

绕了两圈,也听够了八卦。

大爷大妈才是八卦之源。

这些公子也不是什么贵公子,风流书生居多,还有一部分小官员之子,危明扬这类贵公子不在其列。

这八来的卦跟安宁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贵公子岂会来动这可能被皇帝厌弃的女子。只有小官员们不明所以,想通过此女搭上直通车。

这就好办了,吩咐丫头小厮们分别行动。

“据说这女子的婚事也得皇帝做主。”

“万民伞已经呈上去了,只等皇帝的圣旨了,若是给个封号什么的,还好说,若是直接收进后宫,咱们这些人……啧啧…”

“就是没收进后宫,指给某位皇子、亲王,咱们这仕途估计就……老爹都得被连累…”

谣言迅速传播开来,原本翘首以待,引颈瞭望的众人,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四九,你这样会坏了姑娘的名声!毁了姑娘的姻缘!”时邈急了。

“都是没安好心的人,不要也罢!你要是也看重仕途,看轻这位姑娘,你也可以离开!”四九很少出现这样的酸脾气,大概是可怜这位姑娘,被这些势力世俗之人的举动激怒了。

“我怎么会,仕途于我如浮云,有佳人相伴,仕途不要也罢。”

安宁扶额,这俩是什么鬼,美人还没见到,就吵起来了,再吵下去恐怕要赌咒发誓了,美人祸水。

同时心里又有点酸酸的。不知为何。

这时候马车去而复返,“少爷,少爷,奴才回来了!”

这一嗓门,原本就敏感的人群立刻抬头看来。

四九走上前,跟小厮耳语了几句,然后招呼大家,“走了,我们回去了!”

“不看了?”安宁道。

“大哥,四九哥,再玩会嘛!漂亮姐姐还没出来呢!”如玉央求道。

“不看了!快点收拾东西离开这!”四九道。

奶娘丫头小厮忙作一团。

众人见此情景,也开始有退意,随着第一个人离开,就出现了羊群效应,大家纷纷收拢礼品、随从,准备撤退。

安宁悄悄把手放在小腹处,然后轻咳了一声。

“哎哟~”如玉弯腰如虾米,“我肚子疼,我要出恭!”

奶娘丫头又忙乱起来,拿出孩子的恭桶,拿出维幔,由奶娘抱着走远了。

四九与安宁对视一眼,两人心里了然。一路上逃荒,俩人早就有了默契。

时邈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幕,恍惚间觉得这像极了爱情。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一个这样心有灵犀的伴侣。

不自觉看像另一个女伴,阿绣正陶醉于这的好风景。

戴着面纱,依然能感觉到她淡然安静的神态,眼睛里如安静的湖面,不因外界的骚乱有一分波动。

阿绣眼里早没有了当初的冰冷和拒人千里之外,那时候稍有动静,阿绣就会露出如鹰隼如狼王般犀利的眸子。

阿绣出门多带面纱,不想再遇到故人故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让所有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片刻功夫,人烟散尽,徒留地上的果核瓜子皮,昭示着这里刚才的热闹。

四九不禁心凉,这都是些什么人,可有一个真心的!

如玉小姑娘也准时返回了。

“把风筝拿出来吧!”四九对着那驾车的小厮道。

“不走了?”一众下人又懵了,这玩的什么招式?

“大好风景,就当是秋游了,天高地广,放风筝正合适!”

车帘掀开,众人又惊了。

一马车的风筝,足有几十个。

这大大小小一共也就十二个人,包括四岁的金书小团子。

每人两只手,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风筝啊。

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能管的。奉命就是。

三人拿着风筝,提笔蘸墨,信手写下诗句。

心照不宣,都是美人相关的诗句。

写好后交给大家放飞。

写的差不多了,三人弃笔执线,安宁拉着阿绣,“快来,快来,我跑不动了。”

阿绣无奈只能拉着线跑起来,还纠结了下,是不是该脚尖点地,飞掠而出,这样效率高。

第二十八章 奇女子之芳华葬帝宠

看到在场的丫头小厮又放弃了。

风在耳边不快不慢的吹过,脸颊像被谁的手抚摸,好想就这样跑下去,不停歇。

前世,是的,月余时间,一切就恍如隔世。那时候每次奔跑不是奔命就是追杀,哪有这般惬意。

一只风筝断线落下,“哎呀,偏了,落前院去了。”

“我的也偏了,估计在后院的外边。”

“我来!”阿绣道。将风筝线转交给安宁。

本就存在感极低的阿绣,避开人群,躲到一棵大树上,勉强分辨出二进院子的位置。

风筝飘到院子上空,就指挥四九去剪线。安宁时邈手中的风筝线直接由阿绣飞叶打断。

院子里的佳人,闻得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正好奇时,就见院子上空飘起来五颜六色的风筝。

随后便接二连三的坠落下来。

贴身丫头小絮见风筝上有字,捡来给她看。

粉嫩樱桃唇轻微翕合,低低的吟出: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渭流涨腻,弃脂水也。”

……

“弃脂水也……有意思……去看看什么人放风筝。”

“一位少年公子,并一众孩童下人。穿着打扮颇为素雅。”这说的是时邈,四九一身普通百姓装扮,安宁也穿的素静,并无出彩。

“去看看。”主仆二人带上面纱,主子在垂花门后,小絮在大门口,门内有小厮掌门。

垂花门是二进院子的门,古语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门就是指垂花门。大门后的一进院子里通常住着小厮下人,也不是大家闺秀呆的地方。

众人见大门开了,连忙聚拢过来。

“哪位是主事的?”小絮问。

时邈上前恭敬施礼道:“我们四人相约而来。”

“请其他人回避,我们小姐有话要问。”

“傲气什么,已经没人看你了。”不让如玉参与,如玉气的口不择言了。

“不得无理!”安宁立刻制止,一个眼神示意如玉。

如玉了然,回去安宁会讲给她听,会画给她看的。小嘴一撅,劲儿劲儿的跑去放风筝了。

“冒犯小姐了!”安宁略微歉意道。

“何人的主意,如此唐突我家小姐。”小絮拿出风筝。

“是我的主意,姑娘可怨我毁了你的姻缘,坏了你的名声?这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我兄长无关,我兄长一心倾慕姑娘。”四九忙道。

“这些诗词何人所写?”

众人看了诗词,各自有人认领了。

“渭流涨腻,弃脂水也。”

当四九发现这句诗词的时候,忙用袖子遮挡。

“就是这位公子了。”小絮拉着风筝的另外一边,“我们小姐请公子移步。”

这句诗出自《阿房宫赋》,说的是宫内女子众多,洗脸洗掉的胭脂水粉,流进渭河,使渭河水都油腻了。这些女子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这样的诗句,哪个女子听了都会生气。

小絮侧身让路,“公子,请!”

四九犹豫了一下,抬脚进门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总归有人见到了,也不算白来,就真的放起风筝来。

正堂内,一架屏风分内外。

四九立于屏风外,“在下四九,见过小姐,唐突小姐了。”

“何出此言!”声音听不出感情,不知喜怒。

“人是我撵走的,风筝是我让放的,诗也是我写的,与我兄长无关,兄长一心倾慕姑娘,兄长说仕途可以不要,佳人不可辜负。”四九一力承担冒犯之举,力荐时邈。

“为何撵人?为何写诗?”

“那些登徒子,没有一个真心人,留着何用。姑娘可怪我?”四九试探着问,半晌不见回应。继续道:“姑娘蕙质兰心,岂可芳华葬帝宠。”

“小絮,看座……上茶……将屏风也撤了罢。”佳人慢悠悠的一连串吩咐下来,似在思索。

四九忙低头拱手,双眼规规矩矩的看向脚尖,“小生不敢,恐有损小姐清誉!”

屏风撤掉,佳人轻移莲步,手持团扇,行动无声,大家小姐风范十足,“小女颜素卿,代家父颜为本,谢过这位公子!”

“颜为本?”四九嘀咕道,似曾相识,哪里听到过的名字了?

“是那个给龙王写文章,跟龙王讲道理的求雨官员?”四九抬头,佳人形貌映入眼帘。

嘴角似喜非喜,眉眼淡泊似含忧。

“姑娘为何忧愁?”未及颜素卿答话,四九忙道,这一抹似有还无的忧愁,让四九的心为之一紧。

“正是家父。”颜素卿道。

“可是为了这门前的众多求亲之人?”四九思忖道。

“原以为公子是个通透人,怎也让这许多无聊之人入心入口?”颜素卿略带薄怒,侧身不看四九。

“那是为何?”

“家父此次返回繁城,恐凶多吉少……”颜素卿道。四九一番言语,让颜素卿颇为窝心,世上果真有如此男子。

“知道凶多吉少,为何还编撰如此故事回来?”四九道。

“公子~可是有高人指点?”

“什么高人?”四九一脸蠢萌状。

“公子之前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皆为痴人。这能透过现象,看出故事乃有心人编撰的,定是个入世且入仕之俗人。可是你的兄长?”颜素卿想,如果真是他的兄长,那这宁要美人不要仕途之语,恐怕也是骗人的了。

“是舍妹。”四九道。

“是个女子?可否请来一见。”颜素卿道,可真是个妙人,兄长痴,妹妹俗,这是不是反了?不应该是女子生来痴,男子奔仕途?

“还有我兄长和阿绣,可否……”

“一并请进来吧。”

小絮吩咐下去,仍旧回来屋内,孤男寡女,她得小心她家小姐的名声。

不一会另外三人被请进来。

其余人等,女眷在厢房等候,男丁在一进院子里等候。

不让如玉小姑娘进来,如玉气的鼓鼓的,跟一只河豚一样鼓着腮帮子,来回踱步。

“小生陆时邈,见过姑娘。”

“小妹安宁,见过姐姐。”

“阿绣。”

三人简单说了名字。见了同辈礼。

“这位必是兄长,这位是妹妹?”颜素卿道。

四九点头,“阿绣是个面冷心热的姑娘,平素也不爱说话,见谅。”

“无妨。”

安宁见颜素卿眉眼淡泊、宠辱不惊的样子。不自觉脑补着,这故事必不是她编的,估计也是个受害者,这是神马父亲,这样断送女儿的前途。

“时邈兄是医疗世家的长房嫡子,医术了得,人品贵重……”四九正口若悬河重点介绍他兄弟。

颜素卿内心呈崩溃状,这个人不仅痴,还有点傻气,有这么当面说媒的?

一个小婢女急晃晃的跑进来回禀,“小姐,一起来的小女孩晕过去了!”

安宁扶额,但也不敢怠慢,之前只见过如玉装肚子痛、脚痛,从未见她装晕,莫不是真的晕了。气晕的?或者跑闹一天受了风寒?

众人急急赶至厢房,时邈连忙上前把脉,安宁摸了摸额头。

第二十九章 奇女子之封赏

“没事,起来吧,又顽皮了!”片刻后,时邈肯定的道。

如玉一翻身,骨碌一下坐起来,“没意思,每次都被你看出来!”

“这位就是盛名天下的奇女子?不过如此嘛!藏着掖着的!谁稀罕!”如玉忿忿不平的样子。

“不好意思,小妹顽劣,惊扰小姐了。”时邈有点尴尬。

安宁也不好过份说如玉,这小家伙,得哄着来,说多了就是只炸了毛的小猫,攻击性很强。只有她母亲管得了。

被这小妮子一闹,众人也不好再呆下去,索性告辞出来。

小絮引路。

四九问道:“姑娘的絮是和煦的煦?”

小絮道:“柳絮的絮,小姐取的名儿。”

安宁吟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还是个心高气傲的才女。”

太阳西斜,众人回城。

马车上,“素卿小姐说,代他父亲谢过我?还说他父亲凶多吉少,什么意思?”四九问。

“敢情她们父女俩知道自己挟百姓以令天子啊,知道还做,傻不傻。”安宁道,“谢你啥?谢你撵走绯闻,让她能顺利入主皇家?谢你让她得片刻清净?”

“估计是后者,素卿姑娘性子甚是淡泊,恐不屑于后宫争风吃醋。”四九道,“跟你很般配啊,时邈兄,有空多来看看人家,带着安宁,你一个男子单独见面不方便。”

“我才不要夹在中间!”安宁一扭头,腻在阿绣胳膊上,不搭理他们俩了。

“若有心思,也当明媒正娶,不可私下误了姑娘清誉!”时邈的古板劲儿又上来了,等他明媒正娶,不知多少人已经暗度陈仓,博得美人芳心了。

经此一役,官宦之家可能不会再来,还有商贾富户们呢,才貌双全,哪里就能泯然众人。

一行人回家吃饭,阿绣不喜欢大宅院,连大门也没进,时邈遣了马车送阿绣回草棚,自是不提。

饭后,各回各屋。

二婶房内,如玉的奶娘——余嫂子向二婶讲述了一天的所见所闻。

“四九脑子灵光,骗走了众人,放风筝引得那奇女子出来见面,那奇女子性子有点寡淡,父亲是做官的,……吧啦……吧啦……”

“安宁怎样?”二婶问。

“她没干什么,哄哄孩子,放放风筝,其余在马车里的时候,奴婢也看不见。”

“下次跟如玉小姐出去,给我盯紧那兄妹俩。”

余嫂子应声退下了。

敬安王府书房内。

“颜为本又回来了。”敬安王道。

“回来也翻不起浪了,圣上只给了个六品主事的官,还是个管库房的。

以前他是我顶头上司,现在我是他高攀不起的上司。”危明扬扳着指头道:“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相差五个品阶。这辈子他也到不了我的位置了,圣上是厌弃他了。

他还拼了命的回来干什么,不如在地方任上逍遥快活。”

“别忘了他还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要知道枕边风可是杀人不见血的。”敬安王到底老成,谨慎些。

“这就看姑姑的了,姑姑才是真正的枕边风,那丫头片子还没沾上皇帝的枕头呢。再说圣上要是有心收了她,怎么会只给颜为本六品闲职。”

“还是小心些好,不入宫一切都好说,入了宫,浣衣女也能飞上枝头。”敬安王顿了顿,又补充道:“他那故事编得很有野心,只是后来谣言失控,才让他落得如此地步,不然焦头烂额的就是我们!”

……

第二天一早,关于颜小姐的谣言就已经满天飞了。

“听说了吗,那个奇女子,她在郊外别院的住所,整天围着一些个狂蜂浪蝶,昨天,不知为何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还能为啥,皇上要纳颜小姐为妃了呗,谁还敢再围着!”

“不可能,皇上要给她指婚呢,不知道是哪个皇子。”

“她来了可有几天了,皇帝咋还没给个旨意?”

“可能皇帝在犹豫是自己收了,还是赏给哪个儿子吧…”说话的人掩嘴窃笑。

二婶听见下人们议论,转头对着安宁道:“安宁小妹,她们说的人,可是你们昨天巴巴的出城去看的那位?”

“正是呢。”

“听如玉说,没什么特别的。”

“我看着知书达礼,很配时邈哥呢。”

“可不敢胡说,皇家看中的人,我们小门小户哪敢妄想。”二婶商贾之家出身,自是畏惧皇权。

“皇家未必看中她了。”

“此话怎讲?”

“如果真的看中了,怎么任由她独居郊外?”

“说的也是。”二婶不再接话,似是在想什么。

二婶不说,安宁自是假装小傻瓜,不闻不问。

不问也知道,可不就是在衡量时邈哥的婚事嘛!

又过了两天,皇帝果然有旨意下来给颜素卿。

大意是,颜为本之女,颜素卿,深明大义,虽为女子,不让须眉,本可加封诰命,只是尚未婚配,故此,赏匾额一个,上书巾帼不让须眉,另赏绸缎百匹。

这就完啦?没品阶,没土地,没银两,就给一个匾额一百匹布?听着怎么跟玩笑一样,安宁思忖着。

四九甚是高兴。约着安宁、时邈哪天去恭贺一下。

敬安王府书房里,危明扬道:“这不就是敷衍?安慰一下群情激动的百姓,等百姓逐渐忘却了,还有哪门子的诰命。”

敬安王道:“是这个意思,看来圣上是真不打算再启用颜为本了。”顿了顿,思考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一句,“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又想了想,敬安王觉得还是再提点儿子一句为好,“他们父女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待一切风平浪静……”这次没有接着说了,他想他儿子肯定听懂了。

秋天的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安宁约着阿绣出来逛街,免得阿绣每天坐门口看热闹。

安宁也想着挣点钱,放着这寸土寸金的繁城,不掘出点金来,有点对不起自己。光靠二婶给她和四九的工钱,想攒嫁妆,门也没有。

逛着逛着,咦!有热闹看耶!

两个女孩默契的挤过人群看热闹去了。

对滴,阿绣哪的热闹都看,怎么也看不够这人间的烟火。

“危明扬唉!”人群里的女孩子压抑着兴奋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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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哑巴亏

“颜主事,真是不好意思,公务繁忙,马骑得太快,不小心伤了您。”危明扬骑在高头大马上,右手持鞭,身后两名劲装护卫。

“危参领忙得很,这老头这么碍事,路这么宽,干嘛走中间。”人群里的花痴女!

明眼人都看得出,受伤的是颜主事,从左侧脖颈到胸前,马鞭抽出来的血痕清晰可见。

颜主事须发斑驳花白,脸上皱纹横生,不符合年龄的苍老,还能站得住,已是难得。“下官有眼无珠,挡了危参领的路了,下官这就让路。”说着颤颤巍巍强忍疼痛,欲要避开。

“别呀,虽然你挡了本官的路,到底是本官误伤了你,伤的重不重,要不给你点医药费吧,你女儿嫁不出去,一时半刻也拿不到彩礼,用什么治伤呢。”说着扔出一小块碎银子,打在颜主事的脸颊上。

安宁站在人群里眼珠乱转,看看这,看看那。

就在此时,危明扬的马后腿一抖,马儿居然前腿撑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本威风凛凛的危明扬,从马屁股上滑滑梯一般滑坐在地上。左手还拉着缰绳,右手拿着马鞭,茫然的举在空中。

人群里顿时哄堂大笑。

谁也没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一名侍卫眼疾手快,一马鞭缠在危明扬的手臂上,将他拉起来。

站起来的危明扬,露出锐利的眸子,扫视周围人群,顿时笑声减小,可是没看出什么异常来。难道是意外?

“这眼神,好帅啊~~”花痴女!没救了!

“颜大人,谁伤了您?”

“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您治下的百姓啊!我们来了二百多人,都是来感谢您的,在城南正在赶过来。”

“这么重的伤,这点银子哪够治疗的啊,您放心,我们乡亲定会给您主持公道的。”安宁头也不抬,头发微微散乱,遮住侧脸,不知道啥时候拾起了那枚碎银子。

“是他吗?你别走,等我们乡亲来了,定要说道说道。玉皇大帝也不会放过你的,颜大人可是玉皇大帝的恩人!”安宁比危明扬矮大半个头,也不正眼看他,只是抓着衣服下摆抱在怀里,泼妇一样坐定地上,一副打死不撒手的模样。

二百人!这要闹起来,皇上看在玉皇大帝的面子上也会治他危明扬的罪。轻则下旨申斥,重则贬官。

“刚说赔了,只是身上没有现银,银票!银票给你!”危明扬现在只想快点脱身。

安宁接过银票,顺手松了衣服。银票最低也是五十两起的,稳赚!

不知什么时候,危明扬的马已经好好的站起来了。

危明扬转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的逃跑了,丢人!

“好帅呀~坐地上也帅~”花痴晚期,放化疗也治不了了。

阿绣迅速上前,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块面纱,迅速遮住了安宁的脸。

叫了一辆马车,三人隐没于市井不见了。

中途换过一辆马车,然后直奔草棚。

阿绣坚持要换的,她虽然在敬安王府时间很短,但是她知道危明扬的为人,也知道危明扬的势力。

果不其然,危明扬问了两个下属,没人看清楚那小女子的样貌。又派人去市井查问,都说坐马车走了,马车也找到了,只是在另外一条繁华的街道下车离开了,车夫也没留意人家的去向。

又得知并没有什么二百多百姓来此找颜为本。

危明扬吃了个哑巴亏,吞了死苍蝇一样恶心。

不过,经过此事,他确认颜为本已经没有威胁了,坐等风波过后不声不响的弄死他,还有他女儿……

草棚里,阿绣帮颜为本处理了外伤。

阿绣本身懂外伤和药理。跟着四九、时邈看得多了,简单的小病小痛也能处理。时邈不在时,阿绣也帮忙打理草棚。

日子久了,感觉像是从地狱回到人间,吸毒一样,对这草棚欲罢不能。

“谢谢两位姑娘了,那危参领不是好惹的!可否让老夫一见芳容,他日也好还恩?”颜为本声音沙哑的道。

“您都不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他更不知道,找不到我们的,颜大人若有心,权当今日没有来过这里!”安宁不想惹是非,更不想粘上官府,阿绣也是一样的心思,故此,二人全程带着面纱。

想了想,安宁拿出那张银票递给颜为本,“您的医药费。”安宁实在想据为己有。

“富贵于我如浮云,权当付给两位姑娘的医药费了。”颜为本再不问一句,转身离开了草棚。

真是个怪老头!

算了,看在银票的面子上。

安宁低头看了看,居然是一百两的银票。她和四九每人月钱不过八钱银子,这些够他俩不吃不喝不花攒五年的!

街也不逛了,安宁整理好衣衫头发,高高兴兴拿着巨款回陆府了,看样子应该多逛街,街上商机无限。

只是最近要老老实实在家里猫着了,以免哪个心思灵秀的家伙揭了她的底。

不知为何,时邈按部就班的上下班,并没提去看望颜素卿的事情。情窦初开的小子,怎会如此安稳。

再过两日就是重阳节了,早膳的桌子上,四九约时邈、安宁一同出游:“后天中秋节,我们去登高祈福啊!”

二婶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如玉一下,眼神飘忽看过四九。

“我也去,我也去!”如玉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各种暗示瞬间领会。

“不行,你太小了,爬不动山。”时邈本能的不想带她。带她就得丫头婆子小厮一群人。

“爬的动!爬不动还有奶娘呢!”如玉见时邈没有松口的意思,继续道:“我不去,你们也别想去,重阳那天,我半夜就守着你们,哪也不去。”

“去可以,不准再惹事,不准装晕,不然下次不带你!”时邈拗不过。

“小孩子,好动些,顽皮些,你这当哥的照顾照顾她嘛!”二婶软语护崽子,“如玉,跟着哥哥出去玩,不准胡闹!”

“二婶,你惯坏她了!”时邈无奈。小时候二婶也是这样惯着他的,自打夫子来了之后,他才逐渐懂了规矩,有了方圆。

三人商定,继续吃饭。

出门时,四九交代时邈要把颜素卿也约出来,你放衙早,任务交给你了,你看着办。

四九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眼看如此佳人,时邈怎么还不积极主动点,难道要女孩子主动吗。人家可是家教良好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主动!故此,想方设法给时邈创造条件。

时邈左思右想,放衙后叫上安宁、阿绣去了郊外。

第三十一章 带如玉登高祈福

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少女模样的风筝,少女衣摆上写着登高二字。放飞出去。

在院子上方飘了有一刻钟时间,然后由阿绣截断线,准确落进院子里。

片刻后,小絮出来道:“风筝,我家小姐收下了,回去吧!”

一行人启程回家吃饭去了。

阿绣想,文人真麻烦,直接敲门不好吗?直截了当、方便你我不好吗?

繁城南边有两座山,一座玉佛山,山上有玉佛寺,是皇家寺庙。也是大家登高祈福的地方,能烧香,能求签。

另外一座是玉女峰,人烟稀少,珍稀草药以及蛇虫颇多,野兽不大有,毕竟是繁城边上。时邈曾来采过药,对,站着用手指头“采”的那种。

第二日,时邈放衙回来,街上正好卖蹴球,就买了一个。

回来在院子里踢来踢去的,不一会如玉、金书就发现了,争着抢着来踢。

如玉大些,腿脚灵活,金书小团子一个,总是跟不上,没一会儿,就气哭了。

下人们左哄右哄,金书就是要那个蹴球。

如玉怎么肯给。

二婶被吵得不行,又心疼小儿子,出来主持公道:“让着你弟弟点,他小。”

“他太小了,根本不会踢,只会抱着在地上滚,给他找个板凳放地上推着玩多好!”如玉头也不抬。

“怪我!怪我!”时邈抱起金书,心疼得不行,“我哪知道她俩爱玩这个,早知道买两个了,一人一个!”

“下次买四个!一个个不省心的!”二婶忿忿的道。

“四个?”

“还有你和安宁的,鬼知道你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还有四九呢……”时邈道。

二婶差点没吐血,“四九不像你们……”他喜欢女人,不喜欢球。二婶猛然刹车,还好后半截话没脱口而出。

“我这就去买,就买五个!”时邈放下金书小团子转身出门了。

心里嘀咕,哪不像?二婶怎么偏心,一个蹴球几个钱!就买!

不知为什么,二婶总是对四九不一样。对安宁跟对他一样关心,就是不大理四九,有啥好事也总是自动忽略四九。

天色略晚,卖蹴球的早就收了摊子。

时邈无功而返。信誓旦旦的跟二婶保证,以后什么东西都一式五份。保证家庭和谐稳定。

奶娘、丫头轮番上阵,变着花样哄金书小团子。

如玉那边还要人陪着蹴鞠。

二叔在家的时候,安宁不大来正院。

四九白天一般比较忙,所以吃过饭一般回屋子里看书或者休息。

所以陪蹴鞠就落在时邈头上,时邈借口公务没处理完,回屋亮起蜡烛睡觉了。

次日重阳日,天还没亮,新月当空,繁星点点,时邈、四九、安宁、迷迷糊糊的如玉,以及没睡醒的奶娘、丫头一行人,大包小裹,吵吵嚷嚷往外走,小厮在门口备好了马车。

二婶被吵醒,披着衣服出来,“这么早,干啥去?”

“我要烧头香,过了今年,我就要议亲了,我要祈福找个像二婶一样的好娘子。”时邈道。

二婶啐道:“没个大哥的样子,教坏了弟弟妹妹。你这也太早了,城门还没开呢!”

“我打听过了,为了方便大家登高祈福,今天城门开得早,我们到南城,估计就能开门了,我们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第一个了。”

这么早,只有如玉跟着,金书小团子还在睡梦中。

临上车,时邈体贴的道:“又要辛苦奶娘抱着如玉了,要是能醒过来,爬山的时候奶娘就少辛苦些!”

奶娘也没睡好,一脸苦相。

车上时邈、四九、安宁睡得东倒西歪的。

如玉车上,奶娘奋力吸引如玉的注意力,这要是睡着了,抱着她爬山,就要了她的小命了。

“如玉小姐,可不敢睡着了,再睡过去,时邈少爷要把你送回家了!”

“啊,我不,我就跟着他们!”如玉强打精神。

到了山脚下,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在爬山了。

“如玉,要是没睡醒,就在车里睡会,我们祈完福下来接你回家!”

“睡醒了,现在就能爬,比你们爬的都快!”说着如玉一马当先,奶娘丫头小厮左右跟着。

“如玉,前边还有人,我们要超过他,第一个上香!”

“超过他,下次还带你出来玩!”

四九、安宁对视一眼,又看看不善良的时邈,默默跟着。

上了香,下上的时候如玉昏昏欲睡。

“如玉,下山哥给你买好吃的,你说吃啥?”

“桂花糕,炸果子……”

下了山,时邈如约给如玉买了好吃的,多是重油重盐的,多买了不少,带了奶娘余嫂子的份,“都没吃早膳,一起吃点。”

送到如玉的马车里,转身嘱咐驾车的小厮:“稳稳的驾车,颠了小姐,仔细你的皮!”

一路稳稳的回到了城门口。

时邈掀开车帘,如玉嘴角挂着口水,靠在余嫂子怀里,余嫂子裙子上半块芝麻油酥饼,不知是喂给如玉的,还是自己吃剩的。

车厢内,此起彼伏的鼾声,看来俩人都累坏了。

时邈满意的遮上帘子。对驾车的小厮道:“稳稳的送回府里。”

“少爷,您不回去?”

时邈眼一抬,注视着驾车小厮,不说话。

“小的多嘴!”小厮连忙捂住嘴巴,转身驾车回去了。

早等在此处的阿绣从旁边出来,跳上马车,四九负责驾车,前往颜素卿的小院。

时间尚早,出城祈福的大队人马也才出发。

到了门口,四九推了时邈去叫门。

片刻后,颜小姐出来了,宽大的帷帽几乎遮住了上半身。远看,没人认得出是谁。

时邈本打算跟着四九在外驾车,让三个女孩子坐在车棚里。

“让阿绣出来吧,让她看看风景,整天在草棚呆着,憋闷得很。”四九道。

时邈总不好再跟着挤在外面。

出发,四九心情大好。

那边,小厮驾着马车,四平八稳的到家了。芝麻油酥饼还在余嫂子的裙摆上,驾车技术可以称得上精湛!

二婶掀开车帘,气得咬牙切齿,“给我叫醒!!”

小厮怎敢动小姐。自是上前叫醒了余嫂子。

余嫂子意犹未尽,朦胧着双眼,下意识搂紧如玉,芝麻油酥饼应声掉在车厢地上。

意识到二婶在看她,一个激灵,连带着如玉也醒了。

“干什么,没睡醒呢!”如玉眼也睁不开。

“睡!睡!睡!就知道睡!”二婶气不打一处来,“余嫂子,把如玉小姐送回房间,然后来找我!”

第三十二章 露馅

余嫂子一番折腾,人也精神了。

战战兢兢来到正堂。

“在哪分开的?”二婶绷着小脸。感觉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

“门…门口…”

“才告别,就咬着半块酥饼睡着啦?”二婶脸色阴沉了下来。

“山…山脚下,时邈少爷买了好多吃的,然…然后就没再见…见过…”余嫂子字斟句酌,想着怎么说得好听点。

“就是说,在山脚下你就睡着啦?”后半截音调陡然增高。

吓得余嫂子一哆嗦,不敢接话。

“吴妈!给我找!把府里下人都派出去!”二婶转身对着余嫂子:“时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奴…婢也去找!”余嫂子哆嗦着下去了。

城里、城外、玉佛山、太医院、草棚,能想到的地方,都派人去看了,一无所获,草棚的女孩子也不见了,显然是预谋好的,一起出去了。

昨天买蹴球,今天披星戴月去登高,不是预谋是什么,气得二婶睚眦欲裂。

眼看着抱进去睡得人事不省的如玉,她能怎样,就算余嫂子没睡,没有如玉,余嫂子能跟到哪去!

马车里的二女一男,颜素卿也拿下了帷帽。

“上次也没说上话,就让那小丫头给搅和了,这次正式介绍一下吧!”安宁道:“时邈哥,你先!”

“我叫陆时邈,京城人士,今年15岁,现在太医院谋了一个小差事。”

安宁直翻白眼,这个呆子,给机会都不会抓住,“时邈哥家世代行医,时邈哥更是医术精湛,本来可以靠着家里房产、农庄、田地、医馆、药房做米虫的,但是他很有追求,醉心医学,一心想有所建树。

外面带着面纱帮忙驾车的阿绣,你也见过的,是我的好姐妹,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手腕的骨头都碎了,是时邈哥不要一分钱帮她治好的,看不出来吧,现在活动自如呢。”

“还有四九,我们俩一起治疗的。”时邈道。

听得车外的四九都着急了。没事带着他干嘛,美人当前,不必在乎兄弟情分,抓紧开屏啊,跟孔雀一样。

“你呢?”颜素卿清澈无波的眼睛看着安宁道。

“我什么?”

“自我介绍啊。”

“哦…哦,我和四九是兄妹,从南边逃荒来的,差点没死了,来繁城的第一天遇到时邈哥,时邈哥心地善良,收留我们兄妹,现在时邈哥家干点小活计,混吃混喝,时邈不介意我们混下去吧。”安宁有点插科打诨的意思,想以此衬托时邈的翩翩君子。

“不介意,四九是我好兄弟,放心混下去。”时邈居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摸头杀!

安宁脖子一硬,向时邈看过去,什么意思?怎么眼神里还有一点宠溺的意思?

定是眼花了,早晨起得太早了。

时邈也意识到了问题,收回手,在袖口里的手指不自觉的捻了捻。

“呃…我们俩还看见你父亲跟龙王讲道理了,文章写得好…写得好,没想到龙王还跟凡人讲道理……”这说的都是啥,安宁恨不能隐身,闭上眼睛假装消失!

消失!

“那个,哥,还有多远啊?”

“快到了,颜小姐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听的都是传言,做不得数的!”四九在帘子外喊到。

“小女颜素卿。曼卿仙不死,隐隐素骡嘶。父亲希望我如园中花草,姣好静美……”颜素卿说不下去了,一提起父亲就透不过气来。可能习惯了淡然的样子,表情竟丝毫未露。

“走入芙蓉里,花心路忽迷。”安宁顺口接了诗的下两句。

“记小圃花果二十首的第十三首。

说的是芙蓉花,美!芙蓉花又名拒霜花,农历九月至十一月,此时百花凋谢,它却傲霜绽放,恐怕姐姐的父亲不止希望姐姐你姣好静美吧。”安宁道。

时邈惊讶的看向安宁,没想到这小妮子才学如此了得,这么生僻的诗,顺口接下来。“这你都会,厉害了!”

“我是逃荒来的,逃荒!只是因为干旱无雨,不代表我从原始山洞里出来的!”安宁不满道,其实也存了心要跟才女一较高下。

“还有阿绣,我帮她自我介绍。”四九在车帘外大声道:“阿绣是孤女,以前吃了不少苦,我们遇见她的时候,她意外伤了手,治好伤后,就在城西时邈的小破医馆里住,平时帮忙打理医馆。”四九担心阿绣会不说话,或者只说一句“我叫阿绣。”

哪破,已经修好了,我对阿绣很好的。时邈腹诽道。

转眼到了玉女峰脚下。

五个人分发了驱逐蛇虫的药粉,带在腰间,撒在衣袖裤脚上。

马车拴在隐蔽处。

果然是幽静的好地方。山上几乎没有什么路。

时邈却认得,取了树枝做探路的手杖。

行至宽阔地面时,五人并排慢悠悠的闲逛。

四九安宁把时邈和颜素卿夹在中间,阿绣跟在安宁身边。

四九问:“颜小姐可是京城人士?”

“正是。”

四九瞟了时邈一眼,意思是多般配。

“怎么不见颜小姐的母亲。”

“母亲过逝了。”

“不好意思,提起颜小姐的伤心事了。”

“无妨,活人尚且担心不过来,也无暇多愁善感故去的人。”素卿似是在说别人的事,一点感觉不到伤心,只有淡淡的忧伤萦绕,看表情又很淡然,眉头舒展。

“姐姐是在说颜大人?那天危明扬确实太过份了!”安宁道。

“是很过份……”颜素卿顿了顿,似在思索,继续道:“素卿谢两位姑娘搭救之恩!”

四九、时邈一脸懵懂,两人对视一眼,她们在说什么?确认彼此都是小傻瓜后,眼神转向素卿和安宁,阿绣表情少,又戴面纱,什么也看不出来。

“姐姐说什么?与我们何干?”安宁心惊,这颜素卿太聪明了!

上次回来四九给她讲过见面过程,仅仅一句话,颜素卿就知道有人给四九分析过玉皇大帝的故事,而不是四九自己想到的。

这次也是安宁疏忽了,想着颜大人跟危明扬的事情发生在大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说一句应该不打紧的。没想到还是露馅了。

“安宁妹妹莫要推辞,父亲大人说,两个女孩子救了他,一个聪慧且古灵精怪,一个少言寡语会医术,惯戴面纱,不是二位妹妹,还能是何人?”

第三十三章 四九发火

“素卿姐姐心细如尘、才智过人,安宁甘拜下风!”安宁是服了,这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

颜素卿也没想到,上次被她揣测为入世且入仕的高人,居然是这样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女孩,“安宁妹妹,胆大心细,不畏强权,佩服!”

素卿心想,这几个人还真不是俗世庸才,想必阿绣也不是普通人,危明扬的马可是战马,说坐地上就坐地上的吗?

四九、时邈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安宁就是传言中让危明扬吃了哑巴亏的那位。

“安宁!”四九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两人一路走来,视彼此为性命,“胆子越来越肥了,你就不怕危明扬碾死你这只蚂蚁?”

“不是我,是阿绣先动手的,阿绣……你知道的!”安宁试探着暗示四九,断腕之后危家弃阿绣如敝履,不顾她死活。

四九眼神横过阿绣,阿绣眼神丝毫不避讳,并没打算否认,也没意识到这事有什么不妥。相比之前刀口舔血,以命相博的日子,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真的只是轻轻的举了下手而已。

“你们两个!哈?能耐了!早知道养着你,也不给你治,治好你,就是让你胡作非为的?治好你,反倒让你把命搭进去?”四九气急了,说话嘴唇都在抖。

四九气阿绣不知珍惜自己,气阿绣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功夫再好,也寡不敌众,也架不住别人总惦记害你,更何况阿绣如果暴露了,可能就真的是性命之忧。

阿绣不说,四九也感觉得到,阿绣身份可能很敏感,不然何必出门必带面纱。

在这世上,四九已然无父无母,身边的这三两好友,还有安宁妹妹,都是他的命根子,谁有个三长两短,都要了他半条命。想想都觉后怕。

“哥~大不了接着跑路嘛,又不是没跑过……阿绣比我们跑得快多了呢!”安宁撒娇带卖萌的,一边还用眼神暗示阿绣也来安抚下四九。

“不了……”阿绣拉了一下四九的袖子道。阿绣心里一股接着一股的暖流,鼻子微酸,何曾有人在乎过她的生死?活到今天,日子才算有点人样了,才让阿绣突然间懂得了什么叫怕。

“你看,阿绣都说以后不这样了,这次危明扬太过份了,欺负素卿姐姐的父亲,我们才……”

“还说!下次还打算逞英雄?”

“不了,下次我们见死不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安宁立刻改口,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还不忘插科打诨,“欺负素卿姐姐,我们也不能管!”

“颜小姐可不会跟你们俩一样胡闹!”四九气哄哄的不再说话。

时邈看在眼里,只觉安宁活泼灵动,正义感爆棚,还有兄妹俩之间涌动的真情,不自觉脱口而出,“你们真是亲兄妹?”

“啊?”四九本来很严肃的,一瞬间被这个问题带跑偏了,“比亲的还亲!”说完了觉得气场不够严肃,对阿绣和安宁起不到恐吓作用,又加了一个字,“哼!”

这下大家可笑翻了。

素卿看着四九小大人的样子,也忍俊不禁,捏着帕子掩嘴笑起来。

时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你们就放纵她们俩,哪天惹出祸事来看你们怎么收场!”四九被大家笑得面红耳赤。

笑声渐止,时邈缓了口气道:“比亲的还亲,就是非亲喽!”

“非亲……”素卿也思虑到了这两个字。

“你们俩之前还睡一张床上!”时邈道,有点忿忿不平的样子。

“我们一起睡的!”阿绣下意识维护安宁和四九。

“一起?!”换素卿震惊了,阿绣看样子没有14也有13岁了,在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私下婚配了。

“之前,我们三个人一起住在时邈哥的草棚医馆里。”安宁解释道。

四九也意识到了不妥,他无所谓,安宁妹妹可还得嫁人呢,“草棚就一张卧床,一张诊查床,那时候阿绣还被固定在诊查床上治疗,我们就只能挤在一张床上了。什么也没发生过。”

素卿又忍俊不禁了。这四九痴得有些可爱。

“谁也没说什么,你解释什么?”时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我安宁妹妹还得嫁人呢,不能让我毁了她的名声!”四九急了。

“嫁给你就不算毁了名声了!”

“不行,时邈你别胡说!”

“怎么不行?”

“说不行就是不行!”四九词穷。

“我才不要嫁他这个花心大萝卜。我的夫君要……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娘子,不离不弃,无论容颜衰老,生老病死,还是富贵贫穷!”安宁想了想又说:“我安宁不会穷的,定能山珍海味绫罗绸缎!”

时邈得到了答案,不再紧追不舍。

“提前恭贺安宁妹妹富甲天下!”素卿玩笑道。

“素卿姐姐,颜大人的伤没事了吧?”安宁问道。

“没事了,皮外伤,休息一下就好了。”

“危明扬那家伙,我们惹不起,还是躲着点吧。”安宁关切道。

“有些事情是躲不开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是没想到危明扬是如此宵小之辈。”素卿明明眉目舒展,看起来却有淡淡的忧伤。

“为什么不干脆离开繁城,天大地大,以颜大人的能力,颜小姐的才貌,去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四九道。

“走不了了……”素卿淡淡的轻轻的,似是自言自语。

“怎么走不了,繁城再繁华,过得不开心,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看颜小姐,也不像恋战权利富贵之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四九关切道。

“一年前,我父亲还是二品大员,兵部尚书,危明扬的顶头上司。”素卿娓娓道来,淡淡的,没有激动。

这个大家都知道,街头巷尾早就传过了。

颜大人因为贪污军饷被贬官,念其事发后积极如数奉还赃款,且兢兢业业多年,贬官至地方小吏,责其继续为国效力。

传言,为了军饷,皇帝和整个后宫都省吃俭用,皇帝也不舍得乘坐四匹马拉的车,好马要留作战马。

传言中,颜大人是个窃取民脂民膏的小人。

可从求雨到大街上偶遇,草棚里的医药费,怎么也看不出来颜大人贪财。

第三十四章 你不知道的多了

“唉,不提这些了,几个月都没有开心过了,好不容易出来散心,不提那些扫兴的事儿!”颜素卿长出一口气,似是要吐尽胸中浊气一般。

“安宁妹妹打算怎么发家致富呀?”颜素卿转移了话题,众人也不提,毕竟才第二次见面,探听人家私事不大好。

“我呀,还没有本金,只有上次从危明扬那讹来的一百两,还是颜伯父的医药费,也不是我的……”安宁犹豫了一瞬,“今日再见素卿姐姐,要不你拿回去吧,给颜伯父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我看颜伯父瘦得都快脱相了,只是……银票今天没带在身上。”

“你还讹了人家银子?我怎么不知道,快还给颜小姐!”四九扶额,安宁是越来越没有规矩,行事也越来越出格,“讹诈都学会了,你还有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了?”

“还,还!这不是今天没带身上吗,一百两,你天天揣怀里啊!”安宁急忙道。

安宁懊恼自己不该出来玩,露馅就算了,银子也没了,还让四九追着教育。

“不用还,你留着发家致富吧!比给我有用。”颜素卿看着这俩人淡笑道,只觉得这种感情难得,这种简单快乐的生活更难得。

“那怎么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四九严肃道,“安宁快给人家!”

“没带!没带!拿什么给。”安宁说着敞开自己的袖口给四九看。

“我被你气糊涂了!”四九气得直挠头,“明天!明天就拿来还给人家,听见没!”

“真不用,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不如给安宁妹妹,还能发挥点作用,我那还有一百匹布,你要不也拿去卖了换钱吧。”

“你们父女俩,真有意思,都不爱财,怎么会贪污军饷!说破天我也不信。”安宁见银子落袋,屁颠的揽着颜素卿的胳膊拍马屁。“那布匹是皇上御赐的那些不?那个我可不敢倒卖,皇上一不高兴,我会掉脑袋的!”

“唉,四九你就让安宁收着嘛,又不多,颜小姐什么富贵没见过,肯定对这个没兴趣!”时邈胳膊撞了四九一下,给安宁说好话。

“你的原则呢,你平时不是挺书呆子的吗,这会儿这么会变通了?”四九有点缓不过来劲,这接二连三的,一个个都不正常了吗?“一百两不多?你拿几个一百两给安宁玩玩?”

四九腹诽道,让你追颜小姐你装呆子,这会又灵巧了。

这,时邈还真没有,平时每日出门二两银子是有的,百两银子他也没经手过。

要知道二两已经不少了,安宁四九俩人一个月总共才挣一两六钱银子而已。

“呵呵……呵呵……等我掌家的时候给就有了,几十个一百两也不是问题。”时邈尴尬的憨笑两声,挤出一句话装门面。

“安宁你听见没,你也不用绞尽脑汁的发家致富了,嫁妆钱你时邈哥给你准备了!”四九挖苦时邈道。

“哥~胡说什么呢,人家什么时候要嫁妆了!”这么多人,安宁到底是女孩子,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羞得躲在颜素卿肩膀后面直跺脚。

颜素卿莞尔,侧身闪开肩膀,“小妮子,害羞了,大街上拉着危明扬撒泼的人也会害羞。”

“素卿姐姐~你怎么能跟他们一伙欺负我呢!”安宁有意逗素卿开心,两次见面都难得见她笑。

“这不是我们家时邈吗!”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旁边树林里传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荒山野岭的,时邈也能碰到熟人?

四九和时邈两个男孩向前走两步,挡在女孩子前面。

树林里走出一个结实又不乏文人气质的中年男人。背着背篓,拿着镰刀,肩膀上挂着绳索,一副采药人的装扮。

看清来人模样,时邈上前行礼,规矩的道:“二叔!您来采药啊?”

“是啊,反正是要登高,不如来这玉女峰,祈求福祉不如采药创造福祉,还实在些。”二叔道,“你怎么没背药篓?”

“我们只是来登高,不是来采药的。”时邈回话道。

“又来一个二叔?”安宁小声道。大概是受二婶影响,对时邈的亲戚没什么好印象。这种被潜移默化的情绪真是很可怕。

“这是我二叔公陆元佗家的叔叔陆青,二叔公跟我祖父是嫡亲的兄弟。”时邈介绍道。

跟陆元鹊一样,取自名医华佗,陆青取自华佗著作的《青囊经》,还有个弟弟叫陆囊。

时邈的父亲叫陆难,取自扁鹊的著作《难经》,只可惜应了这个难字,英年早逝。

“见过二叔!”众人行了个晚辈的礼。

“好……你们小孩子真是……有想法,在这蛇虫遍布的山上登高祈福。还有三位女娃娃,时邈你不介绍下?”二叔道。

“这位是安宁,四九兄弟的妹妹。这位是阿绣,安宁的闺中密友。这位是颜为本之女,颜小姐。”时邈淡淡的介绍着,看不出对这个亲戚有多热情,也看不出冷淡来,中规中矩罢了。

“哦?颜小姐?可是那位传奇女子?”

“正是。”

“不知女娃娃芳龄几许?”二叔问道,一副长辈的口吻。

“二叔,人家姑娘家,不好这样问。”时邈替素卿应答。

“无妨,二叔是长辈,长辈问小辈,小辈理应做答,小女14岁。”

“甚好,甚好!端庄有礼,年龄也合适,时邈好好待人家。”二叔说着将镰刀扔进背篓里,“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小心点,驱虫的药粉够不够,二叔这还有。”

“我们带了很多,二叔慢走!”

“这片林子,这个方向直走,有两棵双人合抱的大树,树上有树屋,走累了就带着你的小朋友们上去坐坐,屋里有药有干粮。别玩得太晚,不安全。”二叔指了指方向,转身就要离开。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也来玉女峰几次了。”时邈嘀咕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二叔又转身回来说:“你以为你上山采药的本事哪来的,你以为那老古板的夫子怎么会绳索打结,荒山取水,辨别方向的?”

“难道不是夫子博学广识吗?”时邈道。

“当然不是,他就会之乎者也,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套,把他放到这山上来,用不了半柱香时间,就会变成蛇虫鼠蚁的腹中餐。”

“二叔的意思是……”

第三十五章 那个女人心思太多

“是的,你的老夫子是你祖父故交,这个大家都知道。

大家不知道的是,我和父亲每每逼他学这些荒野生存的本事,命他传授于你。

从你祖父那辈儿起,我们家常年在此玉女峰采药,早些年,这山上还是有个把小野兽的,只不过家族合力除掉了,留着这些蛇虫鼠蚁,也算保护这山上的药材吧。

每次上山不采绝,可能的话,还播播种,松松土,这山上才有了现在这样繁盛的药材。

让老夫子教你这些,就是希望你学了本事,能上山来采药,继承你祖父的衣钵。

若能在山上碰到你,我们也好沟通一二,没想到你这小子,这样懒散,竟不肯上山采药。”二叔拍拍时邈的肩头,“你也确实太文弱了些,该多上山锻炼一下。”

“我……我上山采药来着,只不过二婶派人跟着,也不让我动手,我只能杵在一边,动动嘴,动动手指头,甚是无聊,后来才不再上山的。”时邈委屈的道,不是他不勤奋,是有客观原因的。

二婶护着他,他也不能总像今天一样跳脱,甩了保护他的人乱跑,说不定有什么人真的要害他呢。

“那个女人,唉,心思太多,不提也罢,以后有机会多上山采药吧。”二叔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离开了。

“你二叔挺好的嘛!不像二婶说得那么……啊?还替你操心……”四九用胳膊拐了时邈一下,然后在时邈耳边轻轻说道:“媳妇!”。

“这是认可素卿姐姐了吗?二叔说话算数不,二叔公做主还是二叔做主啊?”安宁凑趣儿的道。

“安宁妹妹,这么快就来报复我了,看我不抓你的痒。”素卿说着来抓安宁。

安宁绕着阿绣,左躲右闪,咯咯的笑个不停,“素卿姐姐,也怕羞啊,都十四岁了,明年就可以说亲了呢,时邈哥可是百里挑一的正人君子,有才学,有家产,跟你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正是般配。”

素卿总算放下心事,恢复小女儿模样,四九看着也舒心了。

几人一路笑着,闹着朝树屋的方向走去。

时邈不大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来玩,开心点啦,有什么事回去再想!”四九安慰道。

很快看到了两棵老树,树干粗壮结实,枝繁叶茂,一点没有干枯的老态。

站在树下,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有树屋在上面。

树下藤蔓丛生,纠缠不清。

“上去看看吧!”四九一马当先,抓着藤蔓,灵活的左右借力,很快上去了。“很结实啊,快点上来吧。这边有个绳梯,我放下来啊。”

几人抓着绳梯鱼贯而上,树冠茂密,周围多高树,视野受限,但也有好处,树屋隐蔽其中,很难被发现。

树屋里淡淡的药香,想是放了不少的驱虫药。

屋子不大,五个人有一点拥挤。

陈设也简单,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一张不大的桌子,一把椅子。

门框上挂着一点粮食,一点药材,桌子上有一个茶壶,两个茶杯。壶里甚至还有一点水。

时邈坐在椅子上,其余四人床上排排坐。

“真是个世外桃源!”素卿感叹道。

“好。”连不怎么说话的阿绣也称赞这地方。

“二叔是挺好的!”时邈心不在焉的接了阿绣的话,接的驴唇不对马嘴。

众人面面相觑。

“之前不知道你二叔好吗?”安宁试探着问。

“不知道!”

“是你二叔,你怎么不知道?”安宁问。

“二婶不让我接触二房三房的人,每次都是阖家团圆宴或者月初诊脉的时候才见到。

二婶每次都寸步不离的陪着我,二叔每次也没个好脸色,不是找二婶的茬,就是考校我的功课。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也是难为二婶了,只不过这中间,不一定谁有小心思呢,又或者两边都有也说不定。”安宁道。

“二婶打小就告诉我,是二房三房要害我性命,所以我自小就躲着他们。

等我逐渐长大,这两年观察下来,二叔他们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危害我的事。

不知道是二婶严防死守,他们不得其门而入,还是他们本就无心害我。”时邈迷糊了,这两年都不大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所以尽力挣脱二婶禁锢的同时,也不大亲近其它亲戚。

“他们谋害你一个孩子做什么,是不是你想多了?二婶也只是担心你受到伤害,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也许她也想多了呢!”四九道。

“不会的,定是有阴谋,不然我父母如何英年早逝,我定要找出谋害他们之人!”时邈红了眼,恨恨的道。

“可怜的孩子。”安宁起身倒了半杯水给时邈,以作安慰。

时邈接过茶杯,安宁抬手摸了摸时邈的头,“周围都是阴谋,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干嘛摸我头?”时邈正生气呢,被这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我是心疼你呀,就这脑袋,在阴谋里能长大也是难为它了。”安宁道。

压抑的氛围顿时消散了不少。

“安宁别闹,正郁闷着呢!”

“时邈哥,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要算计你?”

“你有办法?”时邈抬头正眼看过来,一脸的急迫。

“你就说你想不想知道,方法我自然是有的!”

“我当然想啊,你快说有什么办法?”

“你先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害你?”

“当然是为了钱,为了我们家的祖宅家产。”

“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他们怎么没有在你小的时候结果了你?”

“安宁~有办法,你就直说,不要总是嘲笑我!”时邈急了,怎么说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总被小姑娘嘲笑,很没面子的。

“我是认真的,当然要知道你是怎么自保的,我好帮你想办法。”

“不知道,反正很小的时候,都是二婶在照顾我,既然能从小照顾我,当然也能以后照顾我。

不过,我也想过,如果二婶也有心害我,至少也要等到我有儿子了的时候。

要是现在就死了,二婶肯定斗不过二房和三房。”

“所以你就躲在二婶身边?”

时邈点头。

“你总不能一直不成婚吧?”这纯粹是安宁好奇。

第三十六章 意外

“晚两年啊,成婚了也不要孩子,等我媳妇接管掌家之权后,我们再……”时邈说着说着有点尴尬,人家还未成年呢。

“你就那么确定你媳妇能掌家,我看二婶未必甘愿交出权利。”安宁道。

“所以啊,要好好物色个人选,得有掌控力,能保证我的安全。”

“那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娶了个新娘,从老娘的怀里到新娘的怀里。”安宁顺口揶揄时邈。

“安宁,不得胡言,小姑娘家家的。”四九真是操碎了心,安宁这野马,缰绳他怕是要拉不住了。

安宁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时邈略尴尬,“天色不早了,我们往回走吧。”

从树屋出来,天色阴沉沉的,树木茂密,视线也不大好。

间或有光线穿透树冠洒下来,树叶摇摆,影影绰绰,好不晃眼。

走着走着,安宁突然叫停:“别动,我感觉那树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就从这边树上,一路超过了我们,现在就停在那!”安宁悄悄的道,一边比划着右手边的树冠,最后手指定在五人正对面的树冠上边。

只有时邈来过这,大家的眼睛立刻聚集在时邈身上。

时邈道:“这山上有毒蛇,很少有人,可能是飞鸟或者松鼠一类吧!”

听得此话,众人放下心来。

“喂~”安宁冷不丁向前跳了一步,喊了一声。

对面树冠上应声而动,伴随着哗啦啦的树叶响,只见一个黑影正冲安宁面门飞来。

“啊~~~”安宁吓得大叫,忙用手臂遮挡。

这嗓门尖锐而持久,树林里瞬间哗啦啦……扑棱棱……窸窣窣……此起彼伏。

“啊!”

“啊!”

两个男孩短促的声音,截断了安宁的“长鸣”。

紧接着就听得有什么重物摔在地上。

“阿绣,救我!”安宁也倒在地上,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她身上,她动弹不得,急得大叫。

“安宁,没事!”阿绣费力的拖开安宁身上的重物。

安宁这才睁开眼睛,辨别方向。

原来压在她身上的重物是四九和时邈。

只是……两人怎么不起来,一直压着她?

“他们怎么了?”

阿绣淡定的道:“晕了!”

这会受惊的颜小姐回过神来,赶紧过来,帮忙扶起安宁。

“谁袭击了我们?”安宁后怕的道。

阿绣道:“没人。”

颜小姐解释:“是藤蔓卷着枯树枝掉下来了,已经被阿绣踢飞了!”

安宁虚惊一场,小手不断的拍着胸口,安抚自己的小心脏,“他们怎么了?”

安宁毫不地道的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两个人。

“他们同时挡在你前面,被彼此撞晕了!”颜小姐哭笑不得,“阿绣,快看看他们有没有事。”

安宁的心不知被哪只小野鹿撞了一下。感觉就像四九拿刀护在她身前的那次一样,又有一点不一样,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阿绣很快弄醒了二人。

“安宁~”二人醒来第一句话都是问安宁。

安宁感动之余,强压下心里的异样,“你们两个呆子,被彼此撞晕了!”

四九时邈对视一眼,大笑不止。

“还不是为了你!快拉我们起来。”四九道,“要不是你调皮,我们怎么会这样!”

“你们两个呆子,等你们保护我们仨,我们仨不知死几个回合了!”安宁嘴上如是说,手却很诚实的伸出来,拉起了二人,“我不吓它一下,怎么知道是人还是动物!”

站起来的四九,撞了一下时邈的肩膀道:“挺有劲啊,让我对你这个文弱书生刮目相看了哈!”

颜小姐和阿绣看得清楚,事发时二人就在安宁左右,一样的距离。她们可以理解四九,逃过荒,干过活,身姿灵巧有力气。可是时邈,一个身娇体弱的贵公子,速度力量都不输四九,甚至隐隐有撞飞四九的趋势。

不过二人是真用了力气。

出得树林,光线好些,四九、安宁、时邈三人灰头土脸,身上头上草棍儿也有,泥土也有,擦伤也有。

简单打理后,一路下山,送了素卿和阿绣回家,又买了四个蹴球,加上昨天那个,正好一人一个。

四九驾车,马车刚一转弯,就看见二婶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

“看样子不太妙啊!”四九靠近车帘,对着车厢里说道。

“没事,打雷不下雨,我们态度良好就是了!”时邈看样子身经百战。

马车刚停稳,时邈讨好的从马车上跳下来,两手拎着草绳固定好的蹴球,“二婶,我给金书买球了,你看!”

二婶上来捏住时邈的耳朵,“蹴球,谁要你的蹴球,给我祠堂跪着去!瞧你这一身脏兮兮的。跑哪野去了?”

安宁四九悄悄的跟着,也不敢多话。

“二婶,我又怎么了嘛?干嘛揪我耳朵,这是大门口,我不要面子的啊!”时邈侧着耳朵哇哇乱叫。

时邈跪在祠堂外,二婶女流之辈不得进祠堂,所以每次二婶罚时邈,都在祠堂外。

二婶手里拿着小柳枝。

柳枝细小,抽在罩衫上并没什么感觉。

时邈两手揪着耳朵,委委屈屈的样子。

“把你妹妹扔城门口,就跑出去野了?你也不带个人,出事了怎么办!你们两个谁出事都是要我命啊~”

“二婶,还有我,我也没护送如玉小姐回来!”安宁也跑出去玩了,她还是如玉的女先生,不能假装没事人躲回屋子里呀。

四九默默的也跟着时邈、安宁跪成一排。

“没你的事,回你屋里呆着去!”二婶拿着小柳枝,扫过四九。

“怎么没他事!”

“就是,他驾的车!”时邈和安宁一搭一唱的,俩人没打算放过四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他是被你们两个带坏的,好好的一个小伙子……”

“别岔开话题,说,为什么不带人就跑出去,今天去玉佛寺的人那么多,人多眼杂,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时邈解释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在城门口碰到阿绣了,阿绣说要求签,我们才返回玉佛寺的。

结果一掀开车帘,就看见如玉睡得正香,我也怕她不安全啊,才把所有的下人都派给她,护送她回来嘛!”

“胡闹。被别人钻了空子怎么办,养你这么大,就是让我提心吊胆的?”

“二婶我们错了,下次一定带着人!”安宁道。

“跪着,跟陆家的列祖列宗好好反省一下,跪到饭点再起来。”二婶也不忍心罚时邈太久,每次时邈犯错,都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二婶临走的时候绊到了蹴球上,差点摔倒,“蹴球!一人一个,给我顶着!”二婶气呼呼的走了。

留下三人,每人顶着一个蹴球跪在院里。

每次让二婶发火的,都是因为时邈失联,其它的胡闹也好,跟如玉抢玩具也好,都从来没有罚过时邈。

时邈才从心底里信服二婶,才愿意接受这管教。不是怕,是担心气着二婶。

一夜无话。

次日晨起,一家人围坐桌前吃饭。

安宁道:“二婶,我给时邈哥物色到娘子了,你看合适不?”

第三十七章 吵架

时邈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干咳不止。

“哪家的姑娘啊,哪天约家里玩玩,让我看看。”二婶笑着道。

“你听说过的,就是那位奇女子,皇上赏了匾额的,我见过了,有才学,又端庄。”

“哦~”二婶应了一下,似在思索。

安宁连忙道:“二房的叔叔也见过了,甚是满意,不知二房是二叔做主还是二叔公做主?”

二婶顿时一惊,“你见过他们了?”

时邈不断的给安宁使眼色,二婶最忌讳时邈单独见二房三房了。

“嗯,昨天在玉佛寺碰到了。”安宁好像没看到一样,乖巧的道。

“他们还说了什么?”

“只说让时邈哥好好待颜小姐。颜小姐父亲做官,自身又得皇上青眼有加。”

安宁顿了顿,看着二婶脸色有点不大好,“二婶放心,二房叔叔自己也说了俩人门当户对,这次总不至于再反口不同意吧。”

“可是我看不大合适,颜小姐书香门第,父亲又曾是二品大员,估计看不上我们这小门小户吧!”二婶思索着说。

“时邈哥也不差啊,我看颜小姐对时邈哥很是上心呢。”

“那好,改天请颜小姐来玩!”二婶淡淡的接了一句,不再说话。

饭后,该去铺子的,该去太医院应卯的,该去族学的,都走了。只剩下二婶和安宁。

二婶拉着安宁拉家常,“那颜小姐不是说要嫁进皇家的吗?怎的,现在可以自由婚配了?”

“那些都是谣言,皇上下旨褒奖了颜小姐,并没有提及颜小姐的婚事,显然是可以自由婚配的。

颜小姐的父亲因故贬官,现在也重得圣宠,又回繁城任职了,官复原职想必指日可待。”

“官复原职?那可是二品大员啊!”二婶道。

“是啊,所以趁早给时邈哥定亲,晚了估计就轮不上时邈哥了。”

“安宁啊,那颜小姐真对时邈有意思?时邈对颜小姐呢?”

“上次见面,我就看他俩眉来眼去的,很是合适呢,咱们家娶进来一个带御赐匾额的,将来还会有诰命,肯定不会污了陆家的门楣。”

……二婶想了又想……

“傻丫头!二婶跟你说了吧,时邈看中的是你,可不是什么颜小姐!就是因为你年龄还小,想着过两年再跟你提这事呢。”二婶揽着安宁的肩膀,一脸认真的道。

“安宁不敢,二婶和时邈哥收留我们兄妹俩,我们感激不尽,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安宁老老实实的道。

“有什么敢不敢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那么多说法,只要你们俩情投意合,二婶豁出去也要帮你们在一起的。”二婶一心为时邈安宁的样子。

“那怎么行?我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媒无聘的,怎么配得上时邈哥。”

二婶见安宁一会不敢,一会不配的,就是不说喜不喜欢这样的话,显然是想嫁进门的,只是担心进不了门而已。于是更加卖力。

“咱们家到这一辈,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要是嫁进来,就是大娘子,有享不尽的福呢!”

“真的?”

安宁的蠢萌,二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晚饭过后,四九回屋,安宁跟了过来。

不一会,时邈也过来了。

二婶在正堂屋里看得一清二楚。在二婶看来,安宁找哥哥商量对策去了。

二婶跟二叔说:“看来时邈的婚事得提前准备了。”

二叔道:“你看着准备,应付不来就去问问娘,娘有经验,别出了什么纰漏。”

四九屋内。

“安宁,你怎么暴露了我?我这一天都提心吊胆的,二婶再重新派个跟屁虫给我,我就不活了。”时邈责怪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看谁还帮你,我是不敢了!”开口就责怪安宁,安宁表示很生气。

“你这哪里是帮我,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时邈小孩子脾气也上来了。

“哥!你看他!”安宁拉着四九主持公道。

“好了,好了,安宁没有坏心,时邈不是傻吗!他理解不了,你给他解释一下啊!”

“我不!”

“我也傻,我也没明白,你给哥解释解释行不?”

“那就说给你听,不给那个傻瓜听。”安宁拉着四九,不搭理时邈。

“那个傻子不是担心有人害他,谋他的家产吗!给他说个有背景的媳妇,看谁还敢动他们夫妻俩,御赐的匾额呀,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素卿姐姐。”

“说得对,我看颜小姐跟时邈很登对!”四九道。

“登对什么!我不喜欢!”时邈气安宁乱点鸳鸯谱。

“你喜欢谁?”四九问。

“我……我谁也不喜欢!”时邈眼神闪烁,面红耳赤。

“不喜欢就算了,人家还未必愿意嫁你呢!娶不上媳妇,你就能让二婶养你一辈子了!”安宁这嘴,真真是厉害的紧。只不过不该对着自己人。

“他不喜欢颜小姐,你咋收场?惹事了吧!”四九故意激安宁道。

“你才惹事了呢,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这一试探,二婶就露馅了。”

“二婶怎么了?”

“今天二婶跟我说,颜小姐不合适,说时邈哥从一开始就中意我。

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二婶不想时邈哥娶个有才有貌有家世背景的媳妇。

二婶就想找个我这样的傻白甜,孤苦无依的。才好操控。”

“你~傻白甜?没把我们哥俩儿卖了换嫁妆,都算你心地善良了。”四九一手揽在时邈肩头,揶揄安宁。

“哥~~”安宁气的直跺脚。

此时,时邈的心突突的跳,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好了,不闹了。咱们仨永远是一伙的,怎么内斗上了?”四九搭着二人的肩膀。“二婶也许就是心疼你,真心喜欢你呢,安宁?”

安宁崩溃了,这四九的脑子让女人吃了吗?

安宁怒极反笑,“对,有可能,那我们得对二婶好点。”

傻瓜,不用白不用,安宁决定利用一下四九,也让四九知道知道,什么叫漂亮的女人会骗人。

时邈心绪平稳下来,“你们都跟二婶和好了,我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安宁还在气时邈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她,“要不你叫我一声姐姐?姐姐我就罩着你!”

第三十八章 再访素卿姐姐

“安宁,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不怪你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不行,下次你还怪我,我找谁说理去?”

“我错了,安宁,下次我再做错事你就打我,直接打我的头!”时邈说着去抓安宁的手要打在自己头上。

两手触碰的一瞬间,安宁的胳膊像装了弹簧一样抽了回来,“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四九能揽着你的肩膀,我就不能抓你的手了?”

“流氓!”安宁抬手就打在时邈头上,“把你的流氓思想打出去!”

“流氓!”时邈也打四九的头,“不准对安宁妹妹耍流氓!”

“又关我什么事啊!”四九这个劝架的,纯粹是无妄之灾。

“我哥是我哥,跟你不一样!”安宁护着四九。

“哎~总算没白疼这个妹妹,挨打也值了,时邈,你以后也好好心疼心疼安宁,安宁就把你也当哥哥了。”四九这炫耀的样子,时邈怎么看都觉得这张脸欠揍。

“有什么不一样,你也叫我时邈哥啊!”时邈心里不痛快,心想,到底是不一样,还是偏向四九。

时邈仔细收拾好小情绪,三个人又一起嘻嘻哈哈了,天色渐晚,安宁回后院去了。

安宁走后,四九对时邈说:“安宁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不然不会跟你使小脾气的。

你不知道,逃荒之前,她那个端庄高贵的劲儿,我都觉得自己高攀不起。”四九早看出他兄弟的小心事了。

前半句时邈听着还很受用,后半句跟过山车一样,“逃个荒,天仙落凡尘,你现在觉得配得上啦?”

“嗝……”四九有点尴尬,“哈哈……哈哈……我们现在是兄妹。你快回去吧,明天应卯别再迟到了!”

时邈觉得四九在掩饰什么,有点小失落,也无心逗留,回房自去看书了。

第二天,安宁跟二婶说要去看看颜小姐。

二婶欣然同意,派了马车,派了小厮,还派了丫头左右伺候,就跟有钱人家的小姐一样的待遇。

二婶抿嘴笑着,目送安宁的马车拐弯不见了。这小丫头,想是去探情敌的底了。给她也配备成小姐的样子,才不会落了下乘。

马车上,小丫头殷勤的帮安宁整理衣摆。

安宁心知肚明,这小丫头就是二婶派来的眼线。

“你叫什么名字啊?”安宁问。

“奴婢四月里生的,就叫四月。”

“名字真好听,月儿你在陆家多久了?”

“来了两年了。”

“时邈少爷待你怎么样啊?”

“时邈少爷很少亲近女眷,在家里时多是读书写字!”月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奴婢也不曾伺候过少爷。”

安宁心道,是个灵巧的,难怪二婶派出来跟她。安宁也怕遇到傻的,聪明人好办事。

“你可知时邈少爷喜欢什么?”

“安宁小姐是指书卷还是什么?”

“什么都行,你只管说,生活习惯,吃喝衣裳都说说。”

“时邈少爷最喜医书,其次字帖,生活习惯很规律,日常吃食也偏清淡,不挑食,衣裳多是素色书生样式,待下人宽厚……吧啦……吧啦……”

安宁听得都困了,时邈还真是个禁情绝欲之人,哪有少年不怀春,哪有少年不贪吃,哪有少年不赖床,时邈都不。

终于到了郊外颜小姐的院子。

安宁亲自下车叩门。

看门小厮回禀后,小絮出门来迎安宁。

正堂内,月儿规规矩矩的立在安宁身后。

“素卿姐姐,安宁好想你啊!”安宁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尴尬,这演技也有点浮夸。

“我也想妹妹,妹妹怎么得空来瞧我?”一比较,人家颜小姐的演技就很精湛了。一点不显山不露水的。也不提前天才一起登山的事情。

“总是在城里,我都要闷出病来了,这不找姐姐散心来了吗。”

“我也正愁没人陪我呢。”素卿暖暖的道。

“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安宁捏着帕子犹犹豫豫的。

“妹妹只管说就是了!”

“素卿姐姐……可许了人家?”

“安宁妹妹,怎的,说这羞人的话!”

“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嘛!”

“我们里屋说,小絮准备点吃食,带着小丫头出去顽,这里不用伺候了。”

月儿没法再跟了,只得跟着小絮出去了。

里屋,两个女孩子坐在美人塌上。

“安宁妹妹,可是有事?”

“千年的狐狸也怕如来,我这小妖来借如来慧眼,帮我看看那狐狸的真身!”

“你是说时邈的二婶吗?”

“正是。”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还用我?”

“素卿姐姐快别嘲笑我了,遇见你之前,我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遇见你之后,两次都被你一眼看穿,我可再不敢以聪明自居了!”

“小机灵鬼!你说说吧,帮不帮得上忙,就看你这小妖的造化了。”素卿学着安宁的口气调笑道,抬手在安宁的鼻子上捏了一下。

……吧啦……吧啦……

安宁把昨天发生的事情都重复了一遍。

素卿问:“二婶可懂官场政局?”

“应该不懂。”安宁答到,“我认为,在时邈哥没有明确意愿的前提下,如果二婶真心对时邈哥好的话,定然更愿意要你这样的儿媳,而不是我这样的。”

“可他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呢?”素卿盯着安宁问,生怕错过一个表情。

“他没有啊,他甚至都不想成婚!”

“你就不想嫁给他?”素卿追问。

“素卿姐姐,别开玩笑,我来找你办正事的!”

“你不一直想富甲一方吗,时邈家财万贯,省了你多少挣钱的时光!”

“他就想要个管家,我才不要当管家婆呢!”

“哦~~原来安宁也是个贪婪的小鬼儿,又要富贵又要真情!”

“好姐姐,别拿我取笑了,我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了!”

素卿道:“你来都来了,想法不是都已经付诸行动了吗?还有什么不确定的?你担心我怪你坏了我的名声?”

安宁见她又露馅了,赶忙搂着素卿的胳膊撒娇,“什么都瞒不了素卿姐姐,你可真是个如来佛!我是跳不出你的手掌心了!”这次安宁也没打算瞒着素卿,只是提前来给素卿透个话。

“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在乎虚名的人。只是你这个计划要想效果更好,得让时邈配合你才好。”素卿道。

“这个简单,他自己也想要个结果,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我保证他一百个配合!”安宁胸有成竹。

素卿眼波流转,打量着安宁道:“我看,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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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提示:我的第一个打赏人——无人知是星河,嫌弃我更新慢,我昨晚熬夜多写了一章,等我再核对一下,一会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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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二婶撑腰

“这话怎么说?”

素卿道:“让他扮作跟我情投意合,那个呆子未必做得像。”

“他可不呆,你没见他哄他二婶,诓骗他妹妹,那个灵巧,心思缜密的,没人比他更会了。”

“这样啊,那你可要小心了,别一不小心被他骗走了你的东西!”素卿故作神秘状。

“骗我什么,一穷二白的孤女,也得有东西给他骗啊!”

“你还有心啊~”

“素卿姐姐,你又开我的玩笑。”说着安宁上手去抓素卿的痒。

两人闹够了,素卿又道:“我看他是认真的,最多是少年懵懂,还不自知,你可想好了,一着不慎丢了你的小心肝!”

这次安宁真的听进去了,二婶说,她不信,可是素卿没有骗她的理由。她不得不仔细思量。

事情办妥,迷惑二婶的目的也达到了,起驾回府~

一路上,安宁也不大说话了,完全没有来时的活泼劲。

月儿看在眼里,安安静静的陪侍左右。

安宁自去想她的心事,让她跟时邈哥发生点什么,她确实没想过,她年龄还小,嫁妆还没攒出来,没有嫁妆是会被婆家小瞧了的,这不是安宁的作风。

哥说得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让我安宁用一辈子给人当个管家婆,不划算,这生意不能做。

离嫁人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我安宁就不信,凭本事挣不来自己的嫁妆。

回到陆府,安宁的心事也想明白了。故作低落的回房间了。

二婶果然叫了月儿在跟前问话。

月儿道是安宁仔仔细细问了时邈少爷的各种喜好。

二婶听了甚是开心。只是月儿没探听到颜小姐的态度,有些失望。不过人家小姐,怎会让下人听如此私密的话。

安宁一直闷闷不乐到饭后,悄悄溜进了四九房间。

时邈尾随而至。

安宁抓着时邈说:“只一件事,让你喜欢素卿姐姐,做得到吗?”

“我不喜欢,我说过了!”时邈侧过身,不看安宁。

安宁道:“呆子,谁让你真喜欢了,装作喜欢的样子就可以了,没事去素卿姐姐那转一圈,回来说话,三句不离她,就可以了!”

“为什么这样,万一二婶真的叫媒婆去提亲怎么办?”

安宁白了时邈一眼,“素卿姐姐答应你才怪!不要杞人忧天,二婶根本不会去提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让你试试二婶会不会帮你达成心愿。

如果到头来二婶还是怂恿我争取你的话,二婶就露馅了。”安宁说完,想起了素卿姐姐的话,脸颊微微发热,转身拨弄桌子上的书本,避开四九和时邈的目光。

时邈对我有什么想法,那是他的事,难为情的也是他,我脸红个什么劲儿,讨厌!

安宁肚子里蹿出一股无名火,啪!把手里的书重重摔在桌子上。

四九、时邈被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齐齐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回屋了,为了你的事,你爱做不做!”安宁丢下一句话,转身跑掉了。

二婶在正堂屋里,看着安宁进屋没半柱香时间,就跑出来了,事情不大好办啊。

二婶思量了一下,跟着来到后院,先看了看如玉,然后就转到安宁屋子里来了。

二婶关切的问:“安宁,去看过颜小姐了,怎么样啊?”

不问还好,一问,安宁就扑在二婶怀里,“二婶~”

“怎么了,跟二婶说说,二婶给你做主!”

“颜姐姐说她中意时邈哥,还说她和她爹经历了贬官,再回帝都,一切都看开了,只求一心人,不求封侯拜相。”

二婶心里咯噔一下,人家是当官的,要是来硬的,她毫无招架之力,“时邈怎么说,你们刚刚在屋里,怎的,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他……颜姐姐……,我看他们俩已经芳心暗许了……呜呜……”

“好孩子,不哭,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二婶体贴的抱着安宁,一副给安宁撑腰的样子。

“可是时邈哥跟颜姐姐好般配啊,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怎么争取啊!”

“有二婶在,你放心好了。”

“要是让哥哥知道我破坏了时邈哥的姻缘,我哥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安宁还是哭哭啼啼的。

“没事了,好孩子,都交给二婶,二婶帮你!”哄好了安宁,二婶回正屋去了。

二叔正好也在屋内,二婶道:“看来得抓紧时间了!”

一夜无话,之后的一段时间,二婶总是催促时邈去草棚看看,“时邈,天冷了,你看看草棚那边要不要添点棉衣棉被的!”

“时邈,真是太冷了,你看看草棚要不要再买点柴备着!”

时邈每去草棚,安宁必跟随左右。

转眼,已经到了十月初,再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

夜里已经可以结冰了,白天日头好的时候还暖洋洋的。

这天晚饭时候,一大家人照常围坐在一起。

二叔说:“眼看就要入冬了,应该早点囤些药材,只是有个伙计请假了,没人去采购回来。”说着抿了一口小酒。

二婶说:“没了他就不做生意了?去哪里采购,家里派个小厮也使得。”

二叔又说:“倒都是走惯了的路,只是家里小厮不认识药材,恐上当受骗。”

四九道:“我认识药材,您看我去成吗?”

二婶道:“四九最是能干。就让四九去吧。”

二叔道:“也好,四九根基好,现在也学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去锻炼一下了。”

安宁问:“去哪里?有多远?”

二叔道:“粼城,从北城门出去,一路走官道。四个时辰就到了,是店里伙计常走的路。”

安宁又问:“多久能回来?”

二叔答:“明早去,最快后天晚上就回来,最迟大后天晚上也回来了。”

安宁从小到大,也没跟四九分开过,逃荒出来之后更是寸步不离,一下子要离开两三天,安宁心里不安,“等两天不行吗,过两天请假的伙计回来再去也不迟。”

二叔道:“伙计的娘过逝了,回去办丧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过几天万一下雪了,路就难走了!”

二婶道:“安宁放心吧,生意上的人多是老熟人,会帮忙照顾他的,四九去就是给货物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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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四九

四九见安宁犹犹豫豫的样子道:“我会小心的,从家到这,一路上什么困难没有,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不怕啊,安宁。”

安宁没再说什么,草草吃了饭,去给四九准备行囊。

四个时辰的路,安宁准备了干粮,水袋,厚衣服,照旧准备了匕首、火折子和绳子,以防万一。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安宁送四九到门口:“早去早回!办完了差事,就赶紧回来。”

四九道:“我知道了,你唠叨一早晨了,我都记得,早去早回,明晚上就回!”

四九又转身对二婶道:“二叔信任我,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二婶帮我照顾好安宁。还有,二婶莫要跟时邈生闲气,他要是惹你生气,回来我帮你教训他!”

自打安宁跟四九说要好好对二婶,四九就身体力行,对二婶关心爱护有加。

二婶在旁边道:“都是熟门熟路,很快就回来了,四九是男人,以后还要干更大的事,咱们女人不要拖他们后腿才是。”

四九驾着驴车出发了。

是的,驴车。此时的马还是金贵的,城里富户出门坐宝马车,却是舍不得用马拉货,所以多是牛车和驴车。

两天一夜的时间,度日如年。

安宁心里打鼓一样,坐立不安,直到次日晚间城门落锁,也没见四九回来。

安宁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冲到时邈屋里,还好时邈在看书,并没睡觉,“怎么了,安宁?”

“我哥还没回来!”

“我知道,想是事情没办完,明天晚上就能回来了。”

“不会的,我跟他说了早去早回,他答应我今天晚上之前一定回来的!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二叔说,可能晚一天,你别瞎想,自己吓自己。”时邈道。

见安宁还是惴惴不安的样子,时邈忍不住上来安慰,抬起手,从安宁耳畔划过,最后落在了安宁的肩膀上,“安宁,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不回来,我陪你去找他,今天城门都关了,我们出不去。”

“好吧……”安宁回到屋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吃过早膳就要去北城门。

时邈道:“四九也得开了城门才往回走,四个时辰就到黄昏了,你现在出去也是白耽误功夫,都晒黑了。我抓紧干活,争取早点放衙,回来陪你去北城门。”

时邈果然如约早早回来,此时刚过正午,安宁在正堂屋里踱来踱去,眼底发乌,两天没睡好,黑眼圈浓的化不开,同样化不开的还有安宁焦急的眼神。

“时邈哥,我们套上马车,从北城门出去迎迎他!”不由时邈分说,安宁拉着他就往外走,“我问好路线了,往北一直走,第二个官道路口,走左边那条,就到了,就这一条路,他要是回来了,肯定能在路上碰到。”

“要不带点衣服吃食给四九?”时邈道。

“带!带!我去拿,你去找阿绣,我们一起去!”安宁连忙把时邈往外推,“快点!你驾车,咱们北城门口汇合。”

时邈见安宁六神无主的样子,也感觉到紧张,于是加快了速度,接上阿绣直奔北城门。

时邈到的时候,安宁已经在城门口了,背着一个大包裹。

三人驾车出得城来,马蹄嗒嗒个不停,一下一下好像敲在安宁的心上。

安宁还是觉得慢,坐在车厢外,极目远眺,一直不见四九的影子。

“时邈哥,你会骑马吗?”

“会,怎么了?”

“马车太慢了,你带我骑马走!”

时邈勒停马车问:“阿绣怎么办?”

“银子,把你的银子都给阿绣!”话还没说完,就伸手在时邈胸口里掏银子。

时邈躲也不是,只能帮忙快点把银子拿出来。

“阿绣,你看着办,租个驴子还是买个都行,记时邈哥的账,然后驾车沿着这往前走……”

安宁跳下马车,开始拆解车驾。

时邈见安宁好像疯了一样,也不拦她,他知道他们兄妹俩的感情。于是帮安宁迅速松开马匹。

时邈抱安宁上马,自己也跳上马背,身手矫健,动作行云流水。然后随着马儿的一声长嘶跑远了。

留阿绣一个人在原地,还有趴在地上的车架子。

一路上耳边疾风呼啸,马蹄扬起阵阵烟尘,安宁只觉太慢,越靠近粼城,时邈的心也逐渐收紧。

四九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要回来应该早早就出发了,路上也早该遇到了。

夕阳西下时分,俩人赶进城,找到贩货的老板,“繁城陆家的伙计来过没有,什么时候离开的?”

“两位喝口水慢慢说!”老板道:“没人来过,我正等着贩了这批药回家过冬呢,不知怎的,一直不见陆家来人!”

“什么!没来过!”

安宁急红了眼,小小的个子,瘦弱的手臂,爆发了无穷的力气,死死抓着老板的衣襟,“他怎么可能没来过,是不是你害了他!”

时邈连忙抱住安宁。

“安宁!

安宁!

冷静点!

有可能他已经回去了,我们的马跑得太快没看见呢,趁着城门没关,我们赶回去看看!”

“对!

对!

时邈哥,快!”

安宁无助的抓着时邈的衣袖。

“好!好!你喝口水,马儿也要喝水,不然跑不回去的!”

休息了一刻钟,马儿喝了水,俩人又风一样原路返回,不过马儿乏了,跑不快。

安宁只得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逐渐落山,从云霞满山走到月华初上。

两人不再说话,空荡荡的路上只有偶尔的窸窸窣窣声。

安宁的背贴在时邈的胸口,安宁能感觉到时邈沉稳有力的心跳,还能感觉到时邈在她耳畔均匀的呼吸,她多希望一回头看到的是四九。

时邈怀里搂着安宁,双手稳稳的拉着缰绳,尽量给安宁大点的空间,尽量让马儿走得稳一点。

各自的心里都清楚,如果四九回去了,得知他们出来寻他,也必然会来找他们。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俩人的心情逐渐沉重,重得喘不过气来。

“快看!那是阿绣的面纱!”安宁叫道。

只见前边不远的路边,伸出来一根树枝,一块面纱挂在前面,随着微风轻摆。

时邈双腿轻夹马腹,双手轻抖缰绳,马儿快跑了两步,伸手扯下面纱,果然是阿绣的!

第四十一章 别碰他

安宁接过来,“上面还有字!”

展开来,借着月光仔细辨认。

不是字,是画,画了一个岔路口,路口有树,树上有面纱,然后有个箭头指向了旁边的路。

“时邈哥,这边!快!”安宁紧紧抓着面纱。

可是这条路不是去粼城的,傻子不会走错路了吧,还是阿绣走错路了?不管是谁,先找到再说。

是上坡路,路越走越窄,刚刚够一辆马车走的,还有草长在路中间,可见这条路不常有人。

旁边是山涧,光线不够,不知道有多深。

“马车!那是阿绣的马车!时邈哥!”安宁激动的道。

俩人打马来到跟前,却不见人,只见一匹骡子安静的拴在树干上,见有人来,打了个响鼻。

车上包裹散乱,显然翻弄过。

“阿绣~~绣~”安宁大喊了一声,还有回声,伴随着被惊起的鸟儿。

“四九~~九~”时邈也喊。

拴好马儿,马儿就乖乖的吃草了,实在是累坏了,驼着两个人一路奔波。

俩人紧拉着手绕着马车来回呼喊,夜太黑,要保证俩人不会走散。

“安宁~~宁~”

“时邈哥,你听,阿绣的声音,在这下边!”可是触目所及,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俩人站在路边,伸头往下喊:“阿绣~~绣~你在哪~~哪~?”

只见下边火光一闪,映出阿绣的脸,“在这!”

“有个驴车在这!”

安宁、时邈的心里咯噔一下,驴车怎么会在山涧里。

二人异口同声:“四九呢?”

“没找到!”

借着火光,顺着阿绣留下的绳索,在时邈的搀扶下,安宁也下到山涧里。

可不就是四九驾的那个驴车。

驴车摔碎了,驴也摔死了,火光向前,只见驴的腹部被掏空了,像是被野兽吃掉了。

“车板上只有一点点血迹,四九可能伤得不重!”阿绣试图安慰安宁。

安宁突然推开时邈,“都是你,昨天拦着我,今早还拦着我,你安的什么心!”

时邈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坐在地上。

“是你二婶害他!这个心肠歹毒的妇人!”安宁咬牙切齿的。

“我要是早点来,他可能还在这~~”安宁泪眼婆娑,整个人瘫软下来,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时邈阿绣见状连忙来扶,时邈的心像是被谁攥在手里,紧得喘不上气来。

阿绣道:“先上去,车里还有干粮和水。”

时邈默默背起安宁,感觉背上轻飘飘的,又莫名的感觉沉重。

时邈也自责的不行,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寻他!

为什么!

马车上,安宁喝了水逐渐转醒,目光呆滞,“哥~四九~”声音低调而沙哑。

这当口,时邈是男孩,得做主,不能沉浸在情绪里无法自拔,“阿绣,你找到这多久了,可有四九的踪迹?”

“太阳落山时到的,爬下去,天就黑了,找不到痕迹,喊了,没人应。”阿绣简单说了过程,想了想补了一句,“驴很多血,其它地方血很少。”

“你是说,四九可能还活着?”时邈抓住了最后一句话的重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安宁。

阿绣点头,这也是阿绣为什么拿个火把在下边乱转也不上来的原因。

“真的吗?阿绣,我们现在就下去!”安宁回过神来,眼中精光乍现,紧紧抓着阿绣的手臂。

时邈在旁边重重的点头。

“吃了!走!”阿绣递过来干粮和水。

时邈道:“吃了!不然你没力气带他回来!”

安宁狼吞虎咽,只求早一秒下去找他,就多一分生机。

三份干粮,时邈和安宁都吃,只有阿绣不吃。

“阿绣,你怎么不吃?”时邈问。

“吃过了,这是他的,他活着!”阿绣语气坚定,包好了剩下的干粮,连同匕首、火折子系在肩头。

安宁瞬间泪崩,还有人跟她一样关心四九。

安宁抱着阿绣,嘴里没咽下的干粮,含糊不清的哭音,“活着,一定还活着!”

时邈鼻子酸酸的,嘴里的干粮再也咽不下去,仰头灌了一口水,“走,我们下去!”

时邈拿出包裹里的披风,披在安宁身上。安宁没有拒绝。

三人顺着先前的绳索往下走。

很快到了驴车附近,一人一个火把,时邈自己走,阿绣安宁一起走,分开两边,地毯式搜索地面上可能存在一丁点的痕迹。

光线有限,速度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没人觉得疲倦,只觉光线越来越好,再抬头,天边已见鱼肚白,三人熄了火把,抬头远眺。

“那!好像是个包袱!”安宁喊到。

时邈顺着安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阿绣身姿灵巧已经到了指定点,拿起包袱,喊到:“是!是!”

安宁抬脚就往那边跑,不防山石错乱摔倒在地,时邈连忙来扶,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奔过去。

只见阿绣悄悄的趴在包袱不远处的石壁上警惕的探头看着什么。

才跑过来的俩人也不做声,悄悄跟着看。

原来是一石缝,可容一人走过,石缝里空间略大,隐约看见地上有一角布料。

“是他的衣服!”

阿绣打头,时邈断后,三人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不防嫩生生的小奶狗突然汪汪的叫,三人吓了一跳。

石缝里的空间也出现在眼前,小奶狗踩在四九胸腹上,呲着牙,哼…哼…的示威,像护食一样。

地上还有一条黑褐色大狗,还真是挺大的,躺在地上,有四九三分之二那么长。四九就躺在大狗身侧,大狗的嘴巴正对着四九的肩颈处。

四九肩颈处的衣服破烂不堪,袖子也掉下来半截,身上的衣衫到处是划痕、齿痕。

小奶狗哼了又哼,狠了又狠,也不见大狗起身,时邈果断上前,一脚踢飞了小奶狗,小奶狗呜嗷一声没了动静。

大狗还是没动。

阿绣踢开大狗,安宁时邈立刻出现在四九左右。

时邈伸手探了下鼻息,弱到几乎没有,手腕上伤痕累累,无处摸脉。

出自于大夫的本能,时邈立刻趴在四九胸口上听心跳。

“别碰他!”安宁沙哑着大叫。

时邈不防,被对面的安宁推翻在地。

“阿绣,你来!”

阿绣只得过来查看四九的伤势。

时邈只觉心痛难忍,伤势也不让我看了吗!

第四十二章 丢盔弃甲

安宁绕过四九的身体,蹲在四九和时邈之间,宽大的披风正挡住时邈的视线。

时邈更觉伤心,看也不让我看了,遂颓废的坐在地上懒得动了。

阿绣正疑惑,时邈医术比她好得多,多大的仇,连四九的命也不顾了?

阿绣听了听心跳,还有,就是有点弱。

掀开肩颈部的碎布条,沿着肩颈向下探查伤势,手突然顿在半空中,咦?这男人的胸……这样的吗?

安宁咳了一下。

阿绣跟安宁对视一眼,一下子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继续查看伤势,这些都是皮外伤,没道理醒不过来啊。

阿绣再次趴在胸口,打算再次确认四九的心跳。

一股遥远又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孔。

“是蒙汗药!伤势不重!”阿绣道。

安宁麻利的脱下披风,裹住四九。

转身踢了一脚生无可恋的某人,“唉!抱他回去,着了凉唯你是问!”

时邈慢悠悠起来,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就不着急了,“可是,这狗是怎么回事?”

阿绣道:“家犬,舔过伤口,晕了!”

安宁低头一看,可不是,狗脖子上还有项圈呢,“那也是畜牲,不吃了他,舔他干嘛?”

时邈接道:“狗受伤都是自己舔舐伤口的,它是家犬,可能也是这样对待人类的吧!”

“哎呀,那只小狗!”安宁连忙抬眼寻找,希望它没事。

那大狗怎么说也拖了四九回它的窝,还给四九处理伤口,也算恩人了,这要是杀了人家孩子,真是恩将仇报了。

安宁在对面石壁下抱起小奶狗,嘴角有血,摸了摸还有心跳,“你也是,一只还在喝奶的小生灵,你用那么大劲干什么!”

又挨训了!

时邈内心无比崩溃。

再崩溃也得赶紧把四九带回去,四九在这躺了差不多三天三夜了。

四九身上有伤,安宁又嘱咐又威胁的。

时邈只得小心谨慎的伸出双臂,公主抱的姿势托着四九,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这要是摔出去,安宁不要了他的命!

三人废了牛劲把四九从山涧里弄回马车上,给四九喂了水,施了针,还是不见四九醒来。

“他怎么还不醒?三天三夜了!”安宁问。

“药量太大了,呼吸心跳都很微弱,量再大点,呼吸心跳都得停了!”时邈回答安宁。

“那怎么办?就等着他睡醒吗?”

“给他喂点糖盐水,补充能量,看能不能快点代谢掉那些药吧!”

“你去!把那条大狗也带回来,然后我们回去!”安宁命令道。

时邈委委屈屈的,也不敢反驳。

拖着疲倦的双腿,歇了好几次,才把大狗抗回来。

回来时,安宁已经把四九收拾干净了,严严实实的裹着披风。

旁边瘫着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的小奶狗。

把大狗也放车里,时邈一个人在外驾着骡车,马儿颠着蹄儿跟在旁边。

一路返城。

没人说话,时邈自行把车赶到草棚。

安顿好四九,安宁道:“你去买点吃的!”

时邈道:“我先给四九清理伤口吧!”

“这个阿绣会做,你只准备好吃的就行!”

时邈闷头不语,转身出去了。

“阿绣,快点,在他回来之前弄好!”

阿绣手脚麻利,撕开四九破烂的衣衫,一切出现在眼前,阿绣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愣着干嘛,快点啦,人马上回来了!”

“哦!”阿绣上下左右的忙活,四九睡得安静。

时邈回来时,安宁正在给四九喂水,一切干净整洁。

她还给四九换衣服,她不知道男女有别的吗!

时邈自知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除了吃的,时邈还买了牛奶,用大葫芦装回来的。

三人不言语,简单吃了饭。

时邈默默的出去煮牛奶,一会端回来两碗。

时邈只道安宁恨他,不愿让他靠近四九,就把碗放在旁边。

也不停留,转身坐在看诊的桌子上,吹着热牛奶,差不多凉了。

端到狗狗旁边,大狗一勺小狗一勺的喂着。

阿绣拉了拉安宁的袖子,她不想安宁那么对时邈。

安宁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但是想到四九要是真的死了,她就觉得自己做的一点也不过。

“呜嗷~嗷~”小奶狗一声叫,打断了安宁的思索。

“呜嗷~嗷~”奶也不喝了,嗷嗷叫个不停,小家伙一脸惊恐的表情看着时邈。

安宁闻声过来,“你吓到它了!”

时邈把碗往地上一扔,转身门外生闷气去了,四九的事是跟他有关,狗也怪到他身上!他又不敢说安宁,憋屈得要吐血!

没一会儿,安宁抱着安静的小奶狗推门出来,时邈见是安宁,也不做声,仍是闷闷的。

小奶狗一见时邈,离老远就呜嗷~嗷~的乱叫,像是在冲安宁告状,又像是警报。

待安宁走近时邈,小奶狗反而变成小声吱吱的叫,眼神充满了对绝对实力的畏惧。

看来小奶狗被时邈踢出心理阴影了。

“时邈哥~”安宁声音轻轻的。

时邈觉得心像被羽毛扫过一样,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抬眼看安宁,一下子又掉进安宁的眼睛里,像无底的深渊,心甘情愿的一直坠落。

“它受伤了,你给它看看~”声音还是轻轻的。

时邈本来打定主意,安宁再训他,他就反驳,安宁再跟他说话,他就不理安宁的。

这会魔怔了似的,什么章程也没有了,只轻柔的接过小奶狗,开始检查起来,“前腿骨折了,这里还断了三根肋骨!”

“你可真狠!”安宁还是没控制住说了时邈一句。

“还不是担心四九!”时邈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他怎么没绷住呢,以后要被安宁这小妮子骑在头上了。

“时邈哥最好了!”安宁拉着时邈的袖子,晃了晃,“快帮它治好吧!”

时邈道:“你去照顾四九吧,它交给我。”

时邈想好的对策,被安宁三言两语一个眼神搞得丢盔弃甲。

剩时邈一个人在外边给小奶狗固定骨折,忿忿不平的给狗子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而不自知,只顾着想他的心事。

我最近是不是跟四九太亲近了,怎么跟四九一样,见了女人就没脑子!

第四十三章 九慈

时邈再低头时,小奶狗已经变成球了,只有脑袋和屁屁还露在外面。

时邈拎起狗球进屋交差,一推门,映入眼帘的是睡得正香的三人一狗。

阿绣还睡诊查床,安宁挤在四九身侧,摇摇欲坠。

多大的姑娘了,还跟四九睡一张床,时邈忿忿的,又不舍得叫醒安宁,实在太累了。

他也很累,可是没他的位置。

看样子扩建草棚应该提上日程了!

时邈把狗球放在大狗身边,又给大狗喂了牛奶,另外备一碗给狗球。

收拾妥当,又买了点吃食放在屋子里,掩好门出来。

驾着马车回他自己的家。

一路上心事重重。

第一派个小厮去太医院请假。

第二怎么跟二婶交代彻夜不归。

第三谁害四九。

虽然这第二和第三可能是一件事。

四九活着回来之后没人提过,可能大家刻意不提的吧。想到这里,时邈还有些感动。

时邈驶进路口,就有小厮飞奔回府报信,“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

二婶急急迎出来,眼神不住的瞟向时邈身后,见马车被小厮拉走,也没一个人下来,眼角掩饰不住的喜色,“喵喵啊,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也不问四九安宁去向。

时邈太累了,嘱咐了请假的事就回房睡觉了。

次日晨起,早膳也没吃直接应卯去了。

二婶没拦着,也没问什么。

时邈不知道如何面对,事情没查清楚前,冤枉了,或者撕破脸皮了都很难处理。

索性躲着。

这边二叔二婶还在坐在早膳桌旁,两个小的已经去族学了。

二叔道:“你不问问咋回事?安宁丫头也没回来。”

二婶道:“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放心好了!”

二叔道:“安宁要是走了,你就白忙活了!”

二婶道:“那小妮子,贪心的紧,不会走的!我命人跟着喵喵了,不会有事的。”二婶心想,就剩安宁一个小妮子,还不是任我拿捏。

这边,时邈抓紧干完活,争取早点放衙去草棚。

他心心念念的人都在那。

到了草棚,跟阿绣打了招呼就打算进门。

“你家的尾巴!”在时邈路过阿绣时,阿绣轻声说。

时邈顿了一下,没说话,径直进屋了。

除了狗球,都还在睡。

狗球见是时邈,吱吱的夹着尾巴溜了。身上的绷带滚得脏兮兮的,所幸狗子很精神,性命无忧。

时邈就坐在床边,看着睡得正香的兄妹俩,一时间心猿意马。

地上的窸窸窣窣声将时邈拉回现实,也搅了安宁的梦。

原来是那条大狗醒了。

一脸懵圈的表情,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像极了宿醉未醒的样子,不知是药劲没过,还是几天没吃东西没有力气了。

这个品种的狗一般体型较大,黑背黑脸,四只腹部呈褐色。

成年犬,双耳直立,表情威严,一副威武霸气的样子。

可是这家伙,两只耳朵东倒西歪,一边的下牙支起了上嘴唇,露出半排整齐的小白牙,模样一下子变得滑稽起来。

“醒了!它醒了!”

大狗看向说话的安宁,并没有凶狠的呲牙咧嘴,反而还有点憨笑呆萌的样子。

这会,狗球也从角落里钻出来,跑到大狗身边,大狗歪着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一脸探寻思索的样子,像是在想,这是哪来的球,怎么还有点眼熟。

安宁自是准备了吃的,喝的。大狗一顿鸡头白脸的吃下来,心满意足的坐在一边,一只爪子搭在狗球头上。这是认出亲儿子了。

安宁看着好笑,这吃也吃饱了,醒也醒好了,两只耳朵还是东倒西歪的,这是中毒后遗症吗?

“你是养着?还是放生?”时邈问安宁。

“养!”阿绣在旁边给了答案。

安宁点头表示赞成,“当然养着,他们是四九的恩狗。”

“恩狗?”时邈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既然养着,就给恩狗取个名字吧,我看恩狗就挺好!”

“哈哈哈……叫恩狗,四九起来不揍你!”安宁笑了,还开他的玩笑。

时邈两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也是你安宁的恩狗,四九要是找不回来,我看你也不想活了!”时邈打趣道。说完就后悔了,怎么还提四九差点丧命的事,蠢得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那也是你的恩狗,我们俩出事了,你一辈子也别想安生,看我不夜夜索命!”安宁比划着双手掐向时邈的脖子。

时邈欲躲。

“索谁的命……咳……”声音从床边传来。

“啊!哥!你醒了!你醒了!”安宁叫着跳着,扑在四九胸前,泪眼婆娑,“你还知道醒过来呀~”

“呃……轻点,疼……”四九肩颈处还有伤。

“好,醒了就好,你让四九好好休息。”时邈也想躺在床上,看看安宁会不会也涕泪横流的扑到他身上来。

收拾好小泪珠,安宁给四九安排了一个舒服的半卧位。

一颗黑不隆冬的大脑袋从安宁旁边挤进来,吓了四九一跳。

原来是恩狗。

“就是它,生就一副慈悲心肠,把你救了,不然你就回不来了,你给取个名字吧。”安宁道。

“那就叫九慈吧,以后就是我的狗了,我养它。”四九道。

“好听!比恩狗好听!”时邈打趣道。

“那是,比你有文化。”

这时候阿绣端进来稀饭给四九。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门窗洒进来,一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安静美好。

时邈格外贪婪这一刻的温暖自在。

不过转瞬,就被门口的说话声打破了。

“医馆歇业,明天开张。”阿绣道。

“你是阿绣吧?”一个衣着打扮略微讲究的老妇人道。

阿绣立刻紧张起来,这人知道她的名字,她又没见过。

“姑娘莫要紧张,我是陆府的人,二夫人不放心时邈少爷,让我来问问几时回去吃饭。”

“时邈哥,别让她进来。”安宁听出来,这是二婶身边的吴妈。

时邈当即出来,挡在门口,“吴妈,回去告诉二婶,我今晚住这。”

“啊……时邈少爷,这我可做不了主啊!”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跟你回去?”时邈一个不善的眼神扫过。

吴妈倒是不怕时邈,梗着脖子不做声,等于默认了时邈的话。

“你倒是能做的了我的主了!”时邈怒了,一个老奴竟欺到他头上了。怪时邈平时太和善了吗!

“老奴不敢……这就回禀二夫人去。”吴妈看带不走时邈,只得作罢。只是二夫人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

时邈听得此话,转身回屋了。

吴妈磨磨蹭蹭的,瞅准了空隙,一下子钻进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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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头像就是九慈,给九慈来波推荐票呗,亲们!

第四十四章 原委

听得门口扑棱一声,九慈硕大的身躯冲出来就扑。

“哎哟~哎哟~”吴妈被扑倒在地上,双手护脸,左躲右闪,九慈的大舌头在吴妈面上来回舔舐,好不开心。

时邈见状,也怕九慈误伤了吴妈,身手敏捷的一个抢步,一把抓住九慈的后脖颈,拉开了九慈。

只留吴妈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干叫唤。

“没事了,吴妈,它不伤人的。”时邈拉了拉灰头土脸的吴妈。

吴妈反应过来,抬眼看见九慈坐在身边不远处,身上抖做筛糠样。半天爬不起来。

“你这是做甚,让你回去,你倒是闯进门来了!”时邈不悦道。

“少……少爷,二夫人……让我把安宁小姐也……也接回去。”吴妈喘着粗气。

“吴妈,我哥受伤了,烦请吴妈跟二婶说,过几天伤好了就回。”安宁道。

吴妈转眼看见四九,像见了鬼一样,只连声道好,就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独留九慈坐在地上,像失了玩伴一样,一脸的不高兴。

“时邈哥,你怎么看!”安宁问。

时邈知道安宁问什么,有些问题是逃避不了的,安宁既然还叫他一声时邈哥,他已然感谢安宁还把他当自己人了,“要真是二婶,我定然跟你们一伙!”

“好,有你这话,我就证明给你看!”安宁道,“动我哥,就是等同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父?”

“妻?”

四九和时邈齐声疑惑道。

安宁一摆手,“不重要,就是家仇,非报不可。到时候你们俩,谁敢偏帮她,别怪我不认识你们俩!”

谋时邈的财,害四九的命,谁还护着她,那就是傻子,没治了。

那边陆府正堂内,下人遣散,只余吴妈在跟前伺候。

“不是让你下药了吗?怎么还活着?”

“下了啊,您让我下一指甲,我怕不够,都下了!”

“我看四九脸色不大好,惨白的,哦,对了,还有个大狗,站起来这么大……”吴妈比划着,那狗站起来比她头还高一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活着,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吴妈心虚又着急,来回踱步。

药是吴妈下的,真出事了,吴妈头一个就得被被抓走。

“他没证据!药都下了,没有证据!没有了!”二婶也心慌,“他们兄妹还说什么了?”

“安宁小姐说,等四九伤好了,就回来。”

“回来?回哪?不能让他们回来!”二婶自言自语,“对,他弄丢了我们的驴车,还有采购药材的银子,就用这个理由把他撵出去!”

计议已定,二婶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想着想着又觉得,最好撵走四九,留着安宁,四九要是能饿死外边就好了。

原来,去粼城的路是出城门向北走,第二个官道的路口走左边。

而二叔告知四九的路是出城门向北走,第二个路口走左边。

那是一条上山的路,越走越窄,逐渐容不下驴车,就会掉下山涧。

吴妈是去下蒙汗药的,迷晕了,看着就像驾车不小心睡着了,走错路摔死一样,死无对证。

当真恶毒的紧。

四九离开当日,想着安宁叮嘱的早去早回,只在路上喝了一盏茶,就急急赶路了,是以喝了大量的蒙汗药还能走上那条路。

喝茶时四九也觉得水有味道,只是伙计说,前两天山石崩落,影响了附近水质,纯善的四九哪想得到,天子脚下,会有人害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呢。

所幸,命大。

时邈死活赖在草棚,用椅子搭了个简易床,睡得浑身酸痛。

更可恶的是九慈,白天疯累了,晚上睡觉还打鼾,跟人一样。

只有时邈听着鼾声睡不着,其它三人天打雷也听不见,睡得那叫一个香。

狗球则每日贼溜溜的一双眼睛,每见时邈必躲着走。

狗球也曾找它九慈娘亲给它撑腰,奈何九慈晃荡着耳朵,呲着小白牙,连咬带推的,让狗球跟时邈多亲近一下。

时间就在这样细碎的小事情、小幸福、小烦恼中逐渐流逝。

“好的差不多了,我们这两天就回去吧!”四九道。

重情重义的四九,心心念念的是弄丢了驴车,药材也没进回来,得有个交代,打工还债也好,辞工也好,总得有个说法,躲着不是大丈夫所为。

至于谁害他,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山匪一类的人,可是谁又会害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呢,只得加倍谨慎小心。

“好,就明天吧。”

次日下午,陆府门口。

看门的小厮说让四九在门房等着,请时邈少爷和安宁小姐先进去。

“不让进?四九是我兄弟,走!”时邈硬气的拉着四九就要进门。

小厮还拦在门口,“少爷,这是二夫人交代的,不要为难小的。”

时邈登时火了,“我是少爷,我说能进就能进!”陆府还是不是他家,他还是不是陆府的唯一嫡子,下人们一个个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少爷,怎的,发这么大的火?”吴妈从门里出来,连忙打圆场,“二夫人有话跟你和安宁小姐说,就让四九小哥等一会,一会也等不得了吗?”说着眼神不善的瞟了四九一眼。

四九忙道:“等得,等得,时邈,你和安宁先进去,我等会就来。”四九弄丟人家驴车,心里着实愧疚。

“哥,你等我,我马上出来接你。”安宁拉着四九的衣袖道。

“不用接,一会我就进去了。”傻四九。

硬闯是不行,且先看看二婶打的什么算盘,安宁想。

吴妈殷勤的跟着,“少爷,二夫人这两天身子不大爽利,有话好好说,别惹夫人生气!”

“我身子也不爽利!谁也别惹我生气!”上次吴妈冒犯,这次小厮目中无人,时邈一次性把火发到了吴妈身上。他才是正经八百的主子,这个家的主人。

吴妈没敢再言语。

正堂内二婶独自坐着,脸色确实不大好,有点疲倦。

“喵喵和安宁回来啦,快来让二婶看看,这偌大的宅院,就我一个人……”又是这一套,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的。

二婶光说话也没见起身,每次都迎到门口的人,这次好像真的不舒服。

时邈没等二婶说完,就插话道:“为什么不让四九进门?”

第四十五章 在四九怀里

“啊,是这样的,四九越来越大了,咱们院里又都是女眷,不方便,就让四九去铺子里住吧。”二婶道。

这话,时邈安宁竟无从反驳。

“你们俩也累了,给你们准备了洗澡水,快去洗洗,解解乏,好好休息一下,那草棚也是人住的?”

正说着,就听大门口一片嘈杂,“安宁!我要见我妹妹!你们放开我!”

听得此声,安宁拔腿就往门外跑,时邈推开拦着安宁的丫头,也跟着往外跑。

只见门口吴妈指挥着小厮要把四九扔出去。

“你个白眼狼,二夫人待你这么好,你竟然还恩将仇报,给我把他扔出去!”

时邈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好你个老刁奴,竟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

吴妈应声倒地,哎哟……哎哟的乱叫。

“喵喵!喵喵啊!”二婶在丫头的搀扶下也跟着跑出来。

“安宁!”四九见安宁完好的出来,心放进了肚子里。

“二婶,这是怎么回事!”时邈拉着四九在身边。

吴妈这时候又骨碌一下爬起来,“少爷呀,你被这四九骗了呀,他把东家进货的银子都花光了,才又回来的,东家是断不能留他了。看在他是安宁小姐哥哥的份上,二夫人还多给了一个月的月钱呢,已经仁至义尽了。”

“胡说!四九掉进山涧里,是我亲手把他救出来的!”

“喵喵啊,二婶知道你善良,但是善良也得用对地方啊。”二婶出来说话了,“掉进山涧里,驴都摔死了,他怎么丝毫无损?他做戏骗你和安宁的。”

主仆二人真真是说瞎话的一把好手。

“不可能,你们才是骗人的!”

“不可能,我哥才不会骗人!”

“我没有,我就是掉进山涧里了,要不是时邈和安宁,我差点死了。”

时邈、安宁、四九据理力争。

“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二婶对四九道。

“山涧里还有摔碎的车驾和驴子。”四九道。

“那不是你故意将车赶下去的吗!”二婶反问道。

“我怎么会故意……”

“行了,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我说了算,就让四九继续住家里!”时邈沉声道。

安宁心中不禁暗自叫好,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二婶心惊,时邈何时这般有主见了,遂拿出了杀手锏。

“喵喵,你不记得你爹娘怎么过逝的了吗?交友要慎重啊!二婶含辛茹苦养大你,不想你重蹈覆辙啊!”二婶娇弱的捏着帕子做拭泪状。

“二婶,你为何一定要撵走四九?难不成你就是要害四九的人?故意告诉四九错误的路线。”时邈据理力争,丝毫不退。只提走错路,绝口不提蒙汗药。

“喵喵你……”二婶只说了三个字就没了声音。

眼看着二婶整个人瘫软在丫头身上,晕了过去,把小丫头也压倒在地上。

安宁起初还以为二婶是说不过了,装晕博同情,毕竟如玉小丫头也这么干过。

“夫人!夫人?”吴妈赶忙上前,又叫,又按人中的,“少爷,你快给夫人看看,夫人这两天就不舒服,别是害了什么病了!”

看着吴妈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样子,安宁才觉得这可能是真的,毕竟吴妈不是二婶母女,没那么戏精。

“快,把二婶抬进去!”时邈道。

时邈是男子,马上成年了,自当遵守男女大防,门口除了一个小丫头,一个吴妈,剩下的都是小厮,小厮哪敢冒犯。

一时间竟无人伸手。

“迂腐!”四九气的跳脚,伸手横抱起二婶快步走进院子里。

在四九怀里,二婶的意识恢复了一瞬间,又晕死过去,虚弱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这一瞬间,二婶掩在四九的人影里,阳光沿着四九的轮廓洒下来,在二婶眼里,四九高大无比,焦急紧张的神情一览无余。

隔着锦帕,时邈诊脉,眉头微皱,诊了左手,诊右手。

片刻功夫,收了锦帕。

“去叫二叔回来!我写个方子,顺便在药房把药带回来。”

小丫头得了吩咐出门了。

“怎么回事?”四九问。

安宁、吴妈都注视着时邈。

“哎,等二叔回来再说吧。”看不出时邈什么情绪,安宁感觉他有点不安。

吴妈留在房里陪侍左右,其余人在正堂里坐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静默不语,偶尔有茶杯碰撞杯盖的声音。

“夫人可醒过来了吗?”二叔终于回来了,人未进门,声音已到,“抓那些个保胎药做什么,给谁吃?”

“二叔!”众人起身。

二叔来不及坐,只问“到底怎么回事?”

时邈先吩咐了熬药,然后道:“二婶有喜了……”

“哈哈……就因为这晕的?”二叔喜笑颜开,一转头看见四九,不禁一个哆嗦,二婶说他已经……怎么还在这?“四九怎么在这?”二叔故作镇定道。

“二叔。我们闹了点不愉快,二婶就晕倒了……”四九更愧疚了,实话实说,要撵就撵吧。

“你……”二叔正待说话。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里间吴妈的声音响起。

二叔顾不上许多,径直进屋了。

“哥,你怎么那么实在。这事不怪你,谁也不知道她有喜了呀。”安宁知道四九的心思,安慰道。

“怪我,从小到大,我也没顶撞过二婶。”时邈垂头丧气的。

安宁没法再说话,毕竟是他们气晕的,再狡辩就太无情了。

片刻后,二叔叫大家入内。

隔着帘子也能感受到二婶的虚弱。

二叔一脸不悦。

“四九,还住在家里吧,这次的损失从你月钱里扣。”二婶弱弱的道,完全没了往日热闹伶俐的样子。

“谢谢二婶,以后办事,我会尽心尽力的,二婶歇息吧,别这么劳累了。”四九的坦诚,真切的关心,一点一滴打在二婶的心上。

二叔不懂医术,时邈跟二叔说了二婶的胎像不稳,不宜操劳,需卧床静养,目前一月有余,需得三月以后方能下地。

二叔牢牢记下,此后,每日保胎药,每日平安脉,悉心照料。

日子流水一样过。

在二叔的授意下,四九在药房受了不少委屈,在家里也偶尔遭人白眼。

碍着时邈少爷,家里倒是没人明面上跟四九过不去。

四九也不在意,颇有世人愚昧我独醒的超然。

眼看要过年了,这日,四九跟安宁吵了起来。

“我说不行就不行!”四九深感无力,他已经拉不住安宁这匹野马了。

“我当初说什么了!你怎么答应的!”安宁分毫不让,强势的让人蹙眉。

第四十六章 动手

时邈闻声赶来,“怎么了,吵得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原来是安宁打算动手了,四九不同意。

为啥不同意呢,因为二婶还在卧床养胎,一不小心可能一尸两命。

话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二婶说吴妈身体大不如前,她自己又随时要用人,于是让月儿丫头搬进正堂的耳房里住,随时贴身伺候,帮吴妈分担点。

按理说,一个丫头,爱搬哪搬哪,都跟安宁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是,月儿这丫头,总是似有似无的勾搭四九。

四九只觉得月儿丫头辛苦,时不时帮忙打水端碗儿的。

一日,月儿不小心摔了二婶的安胎药,四九来帮忙,问有没有伤着哪之类的话。

二婶听到声音,问怎么回事。

月儿颤颤巍巍的瑟缩着,不敢应声,煞是可怜。

四九回道:“二婶,是我走路不小心,碰洒了你的安胎药,我这就重新熬一副。”

“不是月儿熬的药吗?”

“是……是我,夫人。”吓得月儿说话声音都带了哭腔。

“你个小蹄子,不好好干活,撞了四九,还找人顶罪,给我院子里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起来干活!”二婶在屋子里隔着窗子喊话道。

安宁也正在屋里陪二婶解闷。主人教训丫头,安宁也没有插嘴的理,只劝二婶莫要动气。

月儿自是在院子中间跪了。

待四九熬好药送来,安宁出来接药的空挡,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这月儿好不可怜,颤抖着肩膀,眼圈红红的,委委屈屈的小样子,跪在冰天雪地里,我见犹怜,更何况四九。

“端着呀,我去看看月儿,她肯定吓坏了。”四九火急火燎的。

看着二婶服了药,安顿二婶歇着,安宁也告退出来。

路过耳房的时候正听见屋里说话。

“四九哥,嘤嘤……嘤嘤……都怪我……害你也受了连累……”

“手伤着没?地上凉,腿冻坏了,可使不得。快到床上暖暖。”

“四九哥,你真好……嘤嘤……哎哟~~”

安宁正从门缝往里瞧,这月儿装得一手好柔弱,两步没走稳就歪倒在四九怀里。

四九干脆打横抱起月儿放在床上,掖好被子,“炉子上热着姜汤,我给你端一碗来。”

安宁躲过四九,在门外继续看。

只见屋子里的月儿灵巧的起身,将双脚放在冰凉的地上。

听得外边声响又马上躺好。

四九撞上安宁,“你在这干嘛?”

“二婶歇了,我正要回屋。”安宁道。

“你那有冻伤膏吧,拿来给月儿用用。”四九道。

“好。”安宁慢悠悠的走。

四九急匆匆的端着碗进屋了。

安宁折返回来,继续看。

安宁一直觉得月儿小丫头心思灵巧有城府。

只见月儿猫儿样的声音,弱弱的道:“四九哥,我怎么感觉不到我的脚,不是冻掉了吧,嘤嘤……”

四九忙掀开被子,给月儿暖脚………

安宁不忍直视,索性回屋去了。

自那以后,四九每每关心弱小的月儿。

月儿每每当着四九的面露出弱不禁风的样子。

安宁恨恨的,四九都不曾如此体贴过她,想来逃荒之前,安宁的乖巧并没打动过四九。

安宁不禁感叹,世风日下,只有套路得人心,端庄贤淑、乖巧体贴什么的,一点用也没有。

安宁也曾见过,月儿在屋里,吴妈在门口守门,说是月儿在伺候二婶更衣。

可是,何时轮到月儿贴身伺候,吴妈守门了。

片刻后,月儿从二婶房里出来,脸色阴晴不定,心事重重的样子。

安宁不好过问,只暗暗记在心里。

刚刚安宁与四九争吵就与这事有关。

安宁总觉得二婶跟月儿在算计什么。于是决定试她一试。

四九不准。安宁坚持。

一再退步后,四九说:“要动也得等二婶胎像稳固了再说。”

安宁还是不同意,这就争吵了起来。

见时邈来了,安宁自是说了原委。

但是略过月儿一节,月儿将四九吃得死死的,说了只会激起四九的保护欲,反而弄巧成拙。

只说时邈年后就可以说亲了。再迟恐生变故。

不料时邈也赞同四九。

安宁道:“当初你们俩怎么答应我的!转脸就护着她去了。”

“安宁,不是这样说的,我们没护着二婶,只是二婶肚子里有孩子,随时都可能保不住。上天有好生之德……吧啦……吧啦……”时邈的长篇大论,安宁也没听进去,只在心里恨恨的想办法。

“这样吧,时邈哥,你只跟二婶说,正月十五之后去颜家提亲。”安宁道。

“这是什么意思?”时邈问。

“十五之后二婶就可以下地了,如果一切风平浪静,到时候你只说,又不喜欢颜姐姐了,反正颜姐姐现在风头正盛,轮也轮不到你。”安宁道。

原来,颜素卿也没闲着,做了两首矢志报国的诗,被繁城士子们广为传诵,道是:“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再加上传奇加持,一时间风头无两,也熄了某些歹人谋害他们父女的心思。

安宁佩服颜素卿的才华,同时暗叹她心思缜密。不论是皇帝还是其它人,都不会动她这个提升民族势气的人。

“只是这样?没别的猫腻了?”四九道。

“就这样,没别的了。”安宁一摊手,“信不信由你。”

“那好,我干!”时邈道。

时邈果然在晚饭时分跟二叔说了这个事情。

二叔有点不安,又拿不定主意,思绪有点混乱,“我跟你二婶商量商量的。颜家小姐现在炙手可热,追求者众多。还得二房那边同意才行。”说的话也没了条理,一副担不起事的样子,也不知道平时怎么管理那么多药房医馆的。

“当然得跟二婶说,不然谁给你准备聘礼,只是二婶身子不好,操劳不得,就让二婶口述了,吴妈帮忙打点。”安宁适时插嘴道,心情有点低落的样子。

安宁插嘴是担心四九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第二天二婶就回话了,说:“过完年……

第四十七章 血

“过完年就准备,到十五之后刚好提亲,且容她思量思量,拟个好的聘礼单子。”

日子转眼过,腊月二十三这天,千家万户忙着扫尘、祭灶。

二婶嫌如玉和金书吵闹,又无暇照料,让吴妈带着奶娘并一众丫头小厮把俩孩子送回娘家了。

打算过完十五,可以下地活动了再接回来。

打发了两个磨人精,二婶觉着身子一天好过一天,偶尔让人抬了美人塌出来,在正堂里歪着。

腊月二十九这天早晨,二婶陪着家里人一起用早膳。

时邈见了饭食道:“怎么这一段时间见天吃猪血,早晨猪血粥,晚上不是爆炒猪血,就是猪血羹。”

“这不是我身子弱,吃血补血嘛,你们三个也单薄的紧,就一起补补,补得胖胖的,来年有个好兆头。”二婶道,“喵喵不爱吃吗?不爱吃明天不做了。”

“倒是没什么不爱吃的,就是觉得最近燥热的紧,是不是补得太过了。”时邈道。

四九接话道:“确实有点燥热,二婶也少吃些,补身子也得温补,急不得。”

听了这话,二婶垂下眼帘细嚼慢咽,不做声。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天这么冷,手脚总是暖不热,这猪血粥热呼呼的,吃了浑身都暖和。”安宁倒是觉得这粥再合适不过了。

二叔道:“男人阳气胜,不补也暖。安宁喜欢,让下人晚上也给你备着。”

“二叔二婶疼我,在陆府这些日子,是安宁离开家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安宁定然好好孝顺你们。”

二婶笑得花枝乱颤。

安宁拍她马屁,她就觉得安宁对她有所求,有求就有畏惧,无欲无求才可怕。

就像四九,二婶从来抓不到四九的痛处,四九又总是那么暖,暖得二婶不忍心伤害他。

饭后大家该干嘛的干嘛,就剩二婶和安宁悄声细语,时不时的巧笑嫣然。

“安宁,喵喵可是说了十五之后就要去颜家提亲了,你怎么想的啊?”二婶问。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用。”安宁两只小手绞着帕子,不无失落。

“自己的前途自己争取,你不争取,谁都没办法帮你了。”

“我还能怎么争取呀,他都打定主意提亲了,肯定是对颜姐姐情根深种了。”

“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感情,还不是被那狐媚子迷惑了。”二婶道。

“二婶别这么说,颜姐姐挺好的,说不定明年就嫁进门了。”

“傻安宁,没拜堂就什么也不算,更何况这还没提亲呢,一切皆有变数。”

“二婶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安宁问询的看向二婶。

得到二婶点头肯定后,眼睛直放光,“我还能做什么,二婶说什么我都照做,要是真能成,我一定把二婶当亲娘一样孝顺。”

“傻孩子,二婶早就把你当自家孩子了。”二婶摸了摸安宁的头,然后神秘的道:“你见过狐媚子什么样吗?”

“就是一步路三扭腰那样的?娘亲跟我说过,女孩子千万不能学那样。”

“傻安宁,女孩子是不能那样,但是女人就得学会那样,才能留住男人的心,你看你二叔……”

“你就是这么栓住二叔的嘛?”安宁明亮的眼珠滴溜滴溜的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唉!不提他,说你的事,你想不想得到喵喵的心,你要是想,我教你。”

“二婶说,要怎么样,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哎哟~那可用不着,你只需要在时邈跟前……”二婶在安宁耳边悄声细语道。

“那管用吗?”

“保管有用。”二婶又神神秘秘的道:“你道是时邈天天吃的是什么血?”

“不是猪血吗?大家一起吃的。”

“你吃的是猪血,他吃的可是鹿血。”二婶掩着嘴笑盈盈的,小眼神也飞起来了。

“鹿血?”安宁起先是不解,随后就反应过来,“二婶~讨厌!跟人家说这种话。”

“所以你只需要……如此这般,他血气方刚的男儿怎么会不心动。”

“好,我学!”

“现在就走两步,二婶给你指导指导。”二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安宁也不含糊,起身就摆出了样子。

二婶心里高兴,这丫头人傻心野,这样最好。

二婶吩咐又加了个炭盆,不许打扰。

不一会,安宁热得脱了棉坎肩,腰身曲线更是玲珑。

“哎,对,扭,扭,扭,转身……”

“对,这时候身后有人叫你,你怎么做?”

“怎么做?”安宁问,扭腰的动作定住不动。

“应声叫人,用帕子挡着脸,转身,帕子慢慢落下,嗔怪的眼神看过去。”二婶一边说,一边捏着帕子比划着。

安宁照做了一遍,然后问,“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对你的心上人这样做,保管他魂儿都被你勾走了。”

“二婶~又笑话人家!”安宁嗔怪道。

“再来一遍,从门口那走过来。”

安宁照做了,扭啊扭,走到二婶跟前。

“哎,对,这时候后边有人叫你。”二婶跟排练戏曲的乐师一样,“别动,先叫人,再转身。”

安宁道:“时邈哥~~”尾音细长婉转,接着遮脸,转身,动作行云流水,撤掉帕子,嗔怪的眼神抛出去的那一刻,安宁一下子愣住了……

三步之外那人,不是时邈又是谁。

安宁登时羞得满面涨红,跟毒苹果一样。

这人走路怎么没个声音,原来二婶怀孕后睡眠就不好,怕打扰二婶休息,特意做了棉门帘,棉门槛,减小声音。大家出入也都尽量不弄出声音。

安宁紫涨着一张面皮,回头怨道:“二婶~”然后一跺脚跑了出去,棉衣也顾不得穿。

身后传来二婶咯咯的笑声。

且说愣在原地的时邈,早被那一声婉转的“时邈哥~~”酥在了原地,还有那嗔怪的小眼神,犹如一颗调皮的石子,在时邈古井无波的心田激起了千层浪,久久不息。

时邈只觉头晕,上嘴唇似有什么东西滑过,抬手摸了一把,居然是血。

时邈华丽丽的流鼻血了。

二婶暗笑,只道:“安宁丫头没穿棉衣,喵喵快去看看呀,大过年的,再冻坏了。”

时邈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了棉衣,撞门而出。

第四十八章 山雨欲来

安宁没脸见人了,回屋就反锁了门,时邈连门也没进去,看了看满手的鼻血,太尴尬了,不见也好,“衣服给你放门口了,记得出来拿,我走了啊。”

安宁不做声,她也不知道时邈什么时候进来的,看见了多少,听见了什么,只恼自己在人前做那狐媚姿态,羞得将头也蒙在被子里。

脑子里却不自主的闪过玉女峰上的画面,光影错落的树林里,时邈和四九撞晕在一起。还有刚才时邈怔愣的眼神。越想越恼火,不禁用力甩了甩脑子。

时邈这边迅速回到房间,清理了鼻血,塞住鼻孔。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一声时邈哥,叫得他心尖过电一样,以往安宁活泼灵动的模样一闪一闪的出现在脑子里。不自觉露出了痴笑的表情。

晚饭安宁没出来吃,时邈送了猪血粥并小菜过去,安宁也没开门。

至于为什么不是四九送饭,这得问二婶。

次日,也就是大年三十这天,早膳时分,安宁硬着头皮出来,见到时邈的一刹那,脸红到了耳根,时邈也脸红心跳。

不明所以的四九问:“安宁你怎么了,时邈你怎么也……你们俩……”

“吃你的饭!”安宁道。

二婶在旁边抿嘴,笑而不语。

四九一边吃饭一边脑补,上次安宁脸红是说到要嫁人。这次难不成……已经有意中人了?时邈是为什么?没见他脸红过呀。

叮!四九好像想到了什么,“你们俩……”

“吃你的饭!”四九还没说出来什么,安宁和时邈异口同声道,吓了四九一哆嗦。

异口同声的俩人又造了个大红脸。

二叔心下了然,二婶已经跟他吹过风了,“我晚上不回来吃了,有几个伙计过年没处去,我去铺子里给他们过个年,明早回来。”

“往年也是这样吗,二婶怀了身子,二叔不陪陪二婶吗?”安宁问,颜面充血,可不是脑子充血,安宁的思路还是清晰的。

“往年不是这样……”时邈答道,抬眼跟安宁四目相对,一瞬间跟触电一样,话也说不下去了,低头吃饭,掩饰他不自然的表情。

“今年不一样,来了好多外地的伙计,他们没有家,无处可去。城里无家可归的人也比往年多,有他们帮忙守着铺子,也安全些。咱们做东家的,自然要笼络住人心。”二婶道,“咱们家里的下人婆子们也回家过年,只留两个要紧的。”

“咱们这年过的还真是……不过没关系,安宁照顾二婶,安宁什么都会。”安宁道。

“都道是为富不仁,我看二叔二婶心善的紧,真是让人佩服。我也会做事,重活我来干。”四九道。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好做的,下人会准备好一切再离开,明早就回来了。”二婶道,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四九这么好的人,很是难得,怨只能怨他运气不好了。

吃过饭,安宁要去草棚一趟,过年阿绣也不愿意来一起过,只能提前给她准备点东西了。

四九和时邈难得有时间,跟着一起去,时邈争着驾车,四九不明所以,随他去了。

安宁隔着帘子问了问往年的情形,时邈回道:“往年过年二叔都窝在家里,家里下人三分之二会放回家过三十,余下的加点月钱,不再给假。”

拎着大包小裹来到草棚。

当先迎出来的是九慈和狗球。狗球已经半大了,耳朵立起来一半,隐隐有了英俊威武的样子。

年关四九和时邈忙,上次走后就没再来过。每次都是安宁自己来看阿绣,是以两条狗子只围着安宁跑闹。

九慈见了安宁,高兴的乱蹿,蹦起来,后爪离地有一尺高,头比安宁还高出一截。

吓得四九时邈伸手护着,生怕九慈没深没浅的伤到安宁。

“不准闹,坐这!”安宁一边说,一边坐在小板凳上,“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这俩上窜下跳的家伙,在四九和时邈震惊的眼神下,真的稳稳的坐下来,两只前爪按耐不住的乱动。

“行啊,安宁,训练的不错!”四九道。

“不是我行,是九慈本来就会很多,新指令学得也快。”安宁一边说,一边拿出碎骨头递给九慈和狗球,顺便摸了摸狗头,“九慈。拿个凳子来。”

四九和时邈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九慈真的拖了小板凳过来,然后一脸邀功的跟安宁要吃的。

三人坐了片刻,就赶着回府了,临走安宁让四九时邈先出去,跟阿绣在屋里嘀咕了半盏茶时间方才出来。

想到早膳时的情景,四九调侃道:“安宁长大了,有女儿间的小秘密了呢。”

“讨厌~有怎么了,就不告诉你,谁让你是男生。”安宁还是想让四九变回女儿身,时不时揶揄他一下,可是四九一直无动于衷。

“我……”四九竟无话可说。

时邈听了这话,自行脑补了安宁在草棚里跟阿绣说话的内容,脑子里不自觉闪过安宁的身段、声音、眼神……还有自己的鼻血。

见时邈愣神,四九推了一把,“做什么美梦呢,驾车回家了。”

这一推,时邈刷的红了脸。只速速的驾车去了。

到家的时候,府上的下人正准备离开,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片刻之后走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了吴妈、月儿两个,并两个守门的小厮。

一下子冷清下来。安宁却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人清的这么干净,二叔、孩子、下人都不在,莫不是要在三十夜里干点什么吧。莫名的谨慎起来。

桌上摆着各色菜品并各色点心,还有两壶桂花酿,大家围坐下来。

也不用吴妈和月儿伺候。俩人自去吃饭。

饭桌上比平时就少了二叔一个人,二叔一般也不怎么说话,是以并不觉冷清。

二婶热情的给四九三人布菜、添酒,“今天过年,喝点酒,热闹热闹,过了年,喵喵就快成年了。”

二婶一会推荐这个肘子,一会推荐那个辣炒肺片的,自己却很少吃。

吃着吃着,安宁在夹起辣炒肺片的时候突然顿住,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极淡,却没能逃过安宁的鼻子。

第四十九章 风满楼之二婶的计划

安宁抬眼看向时邈,时邈也看过来,两人心有灵犀的放下筷子。

二婶一眼不错的看着大家把她夹的菜放在嘴边,又放回碗里,“这是厨子新学的菜式,说是时下正流行呢,你们不爱吃吗?”

“时邈哥这样看着人家,人家怎么吃得下!”安宁突然而来的撒娇扭捏,让四九差点没把饭喷出来。

四九对面是二婶,这要是喷出来,就是喷二婶一脸。一桌子的饭菜也就废了。

安宁心里默念,喷啊!喷啊!

只见四九强忍着不适,把辣炒肺片吃掉了!

吃掉了!

“嗯,味道确实不错,辣得够劲,肺片也处理的很好,没有异味儿,外焦里嫩。”说着筷子又伸向辣炒肺片。

发自内心的无力感,瞬间袭击了安宁。

二婶见状非常满意,“你们俩也试试。”

“二婶也尝尝。”安宁作势要夹菜给二婶,有福同享嘛,谁也别落下。

“我就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爱酸的,辣的一口也吃不下,这就是给你们年轻人准备的。”二婶道。

“二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可备了猪血粥?”安宁又道,就是不吃肺片。

“自是备着了。”

“我去给二婶端来。”安宁说着,夹起肺片放进嘴里,转身出去了。

出了门就将肺片吐了出来,在厨房就着冷水不断漱口。

感觉没什么不妥之后,端着粥回去了,“这肺片真是够辣的,舌头也麻了,胃里跟火烧一样,吃不得,吃不得。”

二婶见状,笑得更盛,“安宁好孩子,快坐着吃饭,猪血粥也不急在这一时。”

安宁坐下后,发现时邈碗里的肺片也不见了,不知是吃了,还是哪去了。

一共就四个人吃饭,二婶热情,三个孩子捧场,一餐饭吃的热热闹闹的。

饭后自是要守岁的,二婶还在保胎,回屋里休息去了。

没一会,吴妈回来,见堂屋里三个人东倒西歪的,试着叫了叫,没人应声。

是了,就是上次的同款蒙汗药,是以安宁察觉了,目前就看看二婶要做些什么了。

安宁心里猜测时邈也是醒的,只是四九这个傻子,上次喝了浓浓的一碗,今天还吃,气得安宁牙根痒痒。

只听吴妈跟二婶说:“夫人,都睡着了。”

二婶在里屋吩咐道:“按计划做吧。”

吴妈吭哧吭哧将人一个个的扛走了。这刁奴还真是有把子好力气。

轮到安宁的时候,安宁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扛到了时邈屋里,然后吴妈开始宽衣解带。

安宁大概明白了二婶的打算。

生米煮成熟饭,还怎么有脸求娶颜家小姐。

时邈是醒的,安宁自己也是醒的,料定不会发生什么差错。

但是衣服一件一件被脱掉,安宁还是感觉心惊胆战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被扛到床上,盖好被子,安宁的手臂触碰到时邈,但是谁也不敢动。

静静的等着……等着……

时邈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捕兽的陷阱里,周围黑漆漆的,身边有软软的茅草,也有硬硬的树枝,安静和黑暗使得感觉不断被放大,自己的身体却被固定在陷阱里,僵硬的动弹不得。

时邈不知道要坚持多久,会不会有人暗中窥探。

安宁却胸有成竹,静静的等着她的信号。

这时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

可是脚步声明明停在了桌子附近,床边却已经有人在拍安宁的肩膀了。

来人掀开被子,给安宁披上衣服,柔软的手,柔软的触感,安宁才确认来人就是她的阿绣。

她离开草棚时,跟阿绣说的悄悄话就是让阿绣今晚来给她保驾。

确认安全后,安宁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光脚站在地上,窸窸窣窣的穿衣服。

那边阿绣也叫醒了时邈。

时邈甩甩脑子,把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急忙忙的穿了衣服。

四人静悄悄的,还是阿绣先开口:“老奴在夫人房里,应是不会出来。”

还是没人说话,阿绣继续道:“肺片里的药我检查了,量不大,四五个时辰能醒。”也就是明天起床时间之前大家会醒过来。

四九坐在桌边沉默不语,他心里水一样的人儿,居然如此心计的算计他们。

四九被扛到了月儿的床上,月儿是实打实的被迷晕了,估计明早都醒不过来。

二婶跟吴妈迷之主仆,迷之用药手法,一个少了点,一个多了很多,安宁心里也奇怪。

看四九那傻愣愣的样子,安宁不无埋怨的道:“你是没睡醒吗?蒙汗药吃一次还能吃第二次,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四九仍旧不语,他的三观,或者说是女人观崩塌了,他缓不过劲来。

阿绣却道:“没晕,他是醒的。”

轮到安宁震惊了。

原来四九自从上次着了道,回来就研究了解药,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四九不傻,安宁总算有点心里安慰。

“阿绣,把二叔给我扔月儿床上去!”安宁沉声道。

“不可!”

“不可!”

四九和时邈同时出声道。

“你们两个,还护着她!”安宁表示很生气。

“不是的,安宁你别生气,二婶还在保胎,这样会气坏二婶的。”时邈道。

“你个呆子!二婶可比你想象的坚强的多!二叔和月儿早就有一腿,二婶也知道,还不是好好的!”

“安宁,不要胡说,月儿是个好姑娘,不要平白污了人家名节。”四九噌的站起来,觉得什么东西冲上脑门。

“好姑娘?”安宁气笑了,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么的,莫名觉得燥热,顺手拉了拉衣领,“好姑娘她天天勾搭你?你一个穷小子有什么好勾搭的。她真正的心思在二叔,自打搬进耳房,她就没消停过!”

安宁来回走动,坐立不安,“她跟二叔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没一个好东西!”

“二婶怀金书的时候,二叔就曾跟丫头有染,等二婶生完,那丫头就不见了,二婶说是卖了。”时邈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安宁的衣领处。

月光经雪反射进来,映在安宁的脖颈上,莹白如玉,安宁一张一合的小嘴格外诱人,时邈好想上去咬一口。

时邈话音刚落,兜头一壶冷水泼上来。

第五十章 风满楼之人命

“阿绣,你干嘛泼我?”时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人也清楚了。

“春药,他们俩也有。”阿绣道。

“难怪……难怪二婶给你们俩吃鹿血……”安宁声音也软糯了起来,吞着口水,迷离着眼神,看向时邈,“二婶一点也不傻~~就是少一分蒙汗药,才好发作这……这药。”

“我屋子里没有水了,怎么办!”醒过来的时邈急得乱转。

“来回出入难免被人发现,银针可以吗?”阿绣问。

“可以!可以!我怎么忘了这茬。”时邈道。

“你守门,你口述,我来。”阿绣又道。

难道不是一人一个施针会更快吗?可能是怕被人发现吧,时邈没多想就去守门了。

阿绣放下床上的帘子,三人坐于床上,在时邈的口述下开始施针。

半个时辰后,差不多了,时邈突然来了一句:“阿绣,为什么泼我,不泼四九?”

床上的三人沉默不语,心似明镜,因为只有你有罪恶的本源啊。

见三人不语,时邈委屈的道:“阿绣你也偏心!”

四九忙道:“我爱你,我不偏心。”

搞定一切,四九不准安宁再出幺蛾子,“事情查清楚就好,等时邈成年要回掌家权,让二叔二婶分出去另住就是了,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的,况且安宁的办法也只是恶心一下二婶,却毁了月儿的名节。”

安宁点头答应。

事后各回各屋,临走时,安宁示意阿绣去抓二叔,就恶心你怎么了,让恶人安享太平,说不定啥时候又出阴招,就让你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安宁心里有事,早早醒了,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

果然丫头们回来的都很早,赶在起床时间前就回来了,就算他们在这个时间醒来,也被满院子的人堵在房间里了

二婶这边,吴妈陪了一夜,寸步不离。

见丫头小厮们都回来了,就吩咐道:“月儿这丫头莫不是睡过了,去叫她起来。”

一个屋里洒扫的丫头应声出去了,转眼间就听得那丫头尖叫着跑了出来,“月儿房里有男人……”

二婶心情大好,吴妈应声出来,“混说什么,哪来的男人。”遂招了一众丫头并两个婆子,浩浩荡荡的来到月儿屋里。

床上衣衫不整的二人映入眼帘。

吴妈操着大嗓门,气势十足的喊到:“好你个**荡妇!欺负到东家头上来了,给我捆了送官!”

二叔听到声音,朦胧着眼睛,看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再转眼,发现这是月儿的屋子,又羞又怒,“出去!都给我出去!”

“二爷,怎么是您?”吴妈差点没惊掉下巴,但是不忘撵人出去,“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一行人鱼贯而出,跟在后边的还后悔没往前挤挤,啥热闹也没看到。

这时候四九三人也赶来了,在门外被一群出来的丫头婆子推着走到院子里来。

四九眼色不善的看着安宁,那意思是,管不了你了,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该干啥干啥!

确实是安宁搞的鬼,安宁只讨好的看着四九,顺带看了时邈一眼,时邈倒是没有怨怪安宁,见安宁看过来,时邈还有点不好意思,敢情时邈还停留在他的鼻血上不能自拔。

就在这时,月儿屋里传来二叔的惊叫,“血!血!死人啦!”紧接着就见二叔光着膀子光着脚丫子冲到外头这冰天雪地里来,一只手上还有血迹。

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吴妈正在里屋跟二婶汇报着情况,二婶脸色阴沉,眼睛像要喷出火来。

听得外面二叔的吼声,二婶再也坐不住了,原本梳妆打扮妥当打算看戏的,这会抬脚就要冲出来一探究竟。

吴妈赶忙按住二婶,“夫人小心身子,老奴代您去看看。”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给二爷拿件衣服!”吴妈见光着膀子的二叔,连声道。

“血!血!死人了!”二叔茫然的重复着这句话,拿着他带血的手伸给吴妈看。

吴妈也是一惊,随后想,莫不是误把处子血看错了吧,于是绕过二叔冲到月儿屋里。

只见月儿胸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白色的里衣片片暗红,掀开的被子上也有血迹。

“报官!快报官!”吴妈手脚哆嗦着出来。

正碰到二婶扶着小丫头的手臂朝这边走来,“报什么官!”声音冷硬得跟冬日里的石头一样。

吴妈小声道:“月儿真的死了!”

四九见二婶出来,忙上前照顾左右,安宁时邈自是跟上。

安宁扶着二婶另外一边手臂,以免她体力不支倒下去。心下暗暗思量,是谁杀了月儿?是二婶还是阿绣?

“报什么官,就死在二爷身边。”二婶又道,报了官,二叔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这么多下人都看着呢,我们恐怕捂不住,让官府来查,也好还二爷清白。”吴妈哆嗦着道。

“罢!罢!报官!”二婶反应过来,闹这么大,真的捂不住,至于清白,恐怕很难,人家既然做了局,就是往死里做的,一时间心灰意冷。

二婶刚才还神采奕奕顾盼生辉的眼珠,一下子被抽走了灵气,变得了无生气,面如枯槁。

眼珠转动间看到四九,猛得甩掉安宁的手,上来一把抓住四九的衣领,“你!你做的好事!白眼狼啊!”眼睛里满是喷火的仇恨。

四九伸手托着二婶的臂弯,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到二婶,“扶二婶回房。”

“用不着你好心!”二婶就着四九托着她的力气,另外一只手从丫头手臂上抡起来就给了四九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响亮,一点力气都没浪费。

四九硬生生扛了这一巴掌,他替安宁挨的,是安宁的错,也是他的错,他没拦住安宁。

四九脸上登时出现五个手指印。

二婶打完人就脱了力,整个人萎靡下来,只觉小腹绞痛,股间暖流不息。

第五十一章 风满楼之月儿的家人

四九忙抱起二婶,送回屋里。

这一幕被满院子的下人看在眼里,随着众人进屋,下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嘁嘁喳喳个不停,只是没人敢靠近月儿的屋子。

“夫人还怀着身子,二爷就跟月儿……”

“你来的晚,夫人上一胎的时候,二爷就跟丫头有染,害夫人动怒伤了身子。能怀上这一胎都是送子娘娘保佑了。”

“上次在大门口就是四九抱夫人回来的,这次又抱……”

“莫不是四九跟夫人有什么,然后合谋害二爷吧,夫人晕倒,四九可是比二爷紧张多了,孩子是谁的,都不一定呢。”

“不要瞎说,四九哥人很好的,帮我提过水呢。况且一个多月前是夫人不让四九进门的,能有什么。”

“是呀,是呀,四九哥真的很好,也帮过我,我还见他替月儿背锅呢。”

“难道是夫人恨毒了二爷,想置二爷和月儿两个于死地?”

“夫人也晕倒了,看着很生气的样子,还打了四九哥。”

“哎,干好自己的活吧,谁要是能想明白,谁就可以当夫人了。”

将二婶稳稳的放在床榻上,四九抽出来的手上,点点血迹。

顾不得男女大防,四九手指捏在二婶的手腕上,诊起脉来,片刻过后,一脸失落,“准备坐小月子吧。”

二婶还在昏迷中。时邈不敢相信,又重新诊脉,还是一样的结果,甚至因失血过多,还很虚弱。

二人商量着开方子。

吴妈守着二婶,寸步不离,二叔人还没回过神来。一院子的下人一时间六神无主。

安宁帮忙调度一众下人,去药房取药的、准备熬药的、贴身照顾二婶的、去月儿家里报信的、准备后院孙氏姨娘日常饭食的,一一安排妥当。

安宁如此调度有方,惹得四九和时邈频频侧目。

注意到二人的目光,安宁回头,此时只剩三人。

四九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会这些?”

“娘亲教的。”安宁道。

“娘亲?怎么会这个?”

“不知道。”

“月儿……”

四九只说出两个字,安宁就赶紧摇头,她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阿绣做的,但肯定不是她的本意。

阿绣起初是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但是相处下来已经改变很多了。在安宁心里阿绣的嫌疑并不大。

官府的人很快到了,“大年初一就有命案,真不是个好兆头。”一位官爷模样的人抱怨道。

“不要胡说八道!”旁边另外一位官爷提醒道。

听得声音众人出来,见过官爷后,开始封锁现场,由于月儿屋子里进进出出很多人,脚印之类的线索已经采集不到了。

做了简单的尸检,人是后半夜死的,也就是四九他们回屋睡觉之后。

这时去月儿家里报信的小厮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事情有点棘手,想跟主子回个话,看院子里的情况,一时间不知该回给安宁,还是该回给少爷。

安宁叫了小厮在一边嘀嘀咕咕,然后快速走向时邈,“你们家三房什么情况?”

如此时刻提他们干嘛?时邈想莫不是月儿的死跟他们有关?也不是不可能。

遂简单的说:“我祖父的庶出弟弟,已故,尚有一叔叔在,叔叔一妻一妾,大儿子是嫡子,只是英年早逝,其余子女尚幼。”

“月儿是三房姨娘的妹妹!”安宁道。

时邈一听,就紧张起来,来回踱步,“这有点难办……她是个难缠的。

我父母过逝那一年,家里人原本瞒着我,是她把事情告诉了我,然后我就大病了一场。据说还争家产来着。”

“叫陆青二叔也来!”安宁道。

“这不是越整越乱吗?”时邈道。

“三叔的姨娘要是来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钱,为家产。”

通过时邈的叙述,安宁迅速判断了这个姨娘的目的。“叫青二叔来,无论青二叔有没有夺财之心,都于我们有利。而且他是三房的哥哥,有些话,小辈儿不方便说,他却可以。”

安宁暗自思量,青二叔如果也为财,只消稍加言语引导,他就会认为他才是嫡子,应该继承全部家产,顶多跟三房合作,分她们一杯羹,三房未必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青二叔如果不为财,就是一个太完美的助力了。

换了一个腿脚快的小厮,前门已被封锁,就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报信了。

小厮走后没过片刻,便听得府外哭声大起,“月儿啊,我可怜的妹妹~~呜呜~~”

转眼进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妇,旁边跟着个男人,这个男人只跟着,不说拦着,也没有多悲伤,一双眼睛倒是滴溜溜的乱瞟。

“何人在此喧哗!”大年初一就来办差,官爷本就一肚子火,这可有了出口了。

被官爷字正腔圆的一吼,这姨娘立马收了声,上前委委屈屈的道:“妾身柳儿,是月儿的亲姐姐。”说罢轻轻的啜泣。

“是死者的家属?我说看门的怎么放人进来,正好!省得我们派人去请了,去那桌子上登记!”

后院的孙氏也被请了出来。孙氏拿着一串佛珠,嘴里不停的念着佛经。

采集了现场证词,一切信息都指向二叔。

只有柳儿姨娘说,二婶妒忌月儿得了二爷的眼,才杀了月儿的,无凭无据,只是猜测,没有人采纳她的证词。

官兵将衣衫不整的二叔从堂屋里押了出来。

二叔早已经醒过来了,嘴里振振有词,“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昨晚在药铺,不知怎的,醒过来就在月儿旁边了,是那小蹄子勾引我,对,她勾引我!”

孙氏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押走,又无力挽回,嘴里只是不停的说:“报应啊……报应!儿啊,好好听官爷的话。”然后更快速度的念经。

直到黄昏时分,官兵带着月儿的尸首离开,柳儿姨娘又哭天抢地了一番。

官兵撤退,门外一直进不来的青二叔终于可以进来了。

青二叔见过孙氏,就来问时邈怎么回事。

孙氏虽是长辈,但不是正房,这个时代妾的社会地位很低,本来可以不必见礼的,可见青二叔还是尊重孙氏的。

没等时邈应答,柳儿在旁边抢白道:“怎么回事?我妹妹死在这了,你说怎么办吧!”

第五十二章风满楼之以一敌三

青二叔道:“这是陆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妾室插嘴!”

安宁在旁边心道,青二叔威武。

“是轮不到我一个妾室插嘴,但轮得到死者的亲姐姐说话!”柳儿一掐腰,牙尖嘴利的,丝毫不惧。

青二叔没搭理她,显然是厌烦的紧,“梁子,管管!”

梁子就是三房现今的男主人,比青二叔小,是弟弟,庶出的这一支并不遵从陆家起名字的规矩。

梁子道:“死在这的是她妹妹,不是我们家内部的问题,我怎么管得了。”

“你……”青二叔竟无言以对。

柳儿得了自家男人的默许,就闹起来了,“谋财害命了,我妹妹死得好惨呀~~”

“杀人偿命,官府自有公道,别在这嚎丧,给我把这泼妇撵出去。”青二叔被吵得头痛,只想清净清净,好好了解下情况。

“二哥,我还在这呢!”梁子挡在柳儿前面,不准婆子们动她。

这你又能管了,青二叔气得不行,奈何嘴巴不够利索。

“怎么?陆家已经轮到二伯你做主了吗?我这是跟陆家讨公道,请陆家的当家人出来说话!”柳儿躲在梁子身后,嘴皮子溜得很。

“你想怎么样?”时邈道,话是说出去了,可到底有点怵她这个泼妇。

“你是当家人?别逗了,你就是个丧门星,克父克母,现在连你二叔也要被你克死了!”

“你……胡说!”时邈登时气红了眼。

“时邈是陆家正正经经的继承人。”青二叔义正言辞道。

“他倒是当家啊,给我解决下我妹妹的问题!他要是当不起这个家,就别怪我要拿回我们家梁子那一份了!”柳儿道。

噔!只听得身后一声响,原来是孙氏的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孽障!陆家还有我!有什么事冲我来,要想分家,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不问世事的老妇人还护着时邈,让时邈、四九、安宁都颇为惊讶,不过也不好说是不是为了家产。

“老太婆,还有新鲜花样吗?当年你就用死吓唬我们,现在我妹妹都死在这了,我还怕你?!”柳儿牙尖嘴利,杀伤力爆表。

孙氏气得手抖脚抖,要不是身边婆子扶着,当时就站不住了。

以一敌三,柳儿这嘴着实厉害。

柳儿打击完孙氏,又对青二叔道:“二伯,你别被孙氏骗了,当年就是她害死大伯夫妇的,她养着陆时邈就是为了把持家产,等陆时邈有儿子了,再害死他!”

这还真跟安宁猜测的一样。就这样被柳儿姨娘大庭广众的说出来了。

其实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时邈也心知肚明了,二婶就算不害死他,也是要牢牢掌控住他的。

可是时邈父母又是怎么回事?跟孙氏又有什么关系?

这柳儿貌似深谙内情,每个人的弱点抓得都很准,句句话戳人心窝。

青二叔又道:“你别搅和了,我是不会再信你了,一切家产现在就交还给时邈,也不用等到他成年了!”

安宁、四九对视了一眼,那意思是,二叔威武!

“你……”也有柳儿哑巴的时候,难得!难得!

“二哥……”梁子刚要插话,就被青二叔怼了回去,“时邈大了,家业该还给他了!”

“那就请陆时邈给我妹妹个说法!”柳儿没料到青二叔这次这么果断,只能退而求其次。

“各位~晚饭准备好了,要不先吃饭?”安宁试探着道。

安宁想事情也差不多了,时邈的掌家权到手了,剩下的交给官府,再闹下去,也就是柳儿逼迫时邈,她可不想看到。

再被柳儿抓住什么机会挑拨离间就不好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柳儿果然不善。

“是我妹妹!他们不敢动你,我可什么都敢!”四九挺身而出,护着安宁。

这是四九安宁的默契,俩人一个眼神就知道要打配合了。

“这两位是我陆府的贵客!”时邈心眼也不慢,立马就知道出来给俩人搭戏台子。

“即是客,就该回避我们的家事!”柳儿不知道这贵客什么来路。只觉安宁气质高贵,不好得罪,但是,避开他们肯定是没错的。

因为过年,四九换了新衣裳,没再穿他那跟小厮差不多的破衣服。

安宁自不必说,戏精本精,小姐范儿瞬间上身。

是以柳儿看不出这兄妹二人的底细。

青二叔也见过二人,知道是时邈的朋友,没有上前阻止。

“一天没吃饭,大家也饿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怎么样?”安宁道。

有人撑腰,柳儿又底气不足,安宁不怕她撒泼动手,来回踱着步子,想慢慢隔开了柳儿和梁子。

“没解决我妹妹的事,谁也别想吃饭!”

“也是!月儿姑娘不幸过逝,你是她姐姐,也确实该给她讨个公道。”安宁替柳儿说话。

柳儿听得这话,觉得有帮手了,说话也客气了几分,“这位小姐说的在理,还请小姐见证。”

“不知道柳儿姨娘是以陆家三房妾室的身份讨公道呢,还是以死者姐姐的身份?”安宁一边说,一边来回走动,不断的给青二叔使眼色,希望青二叔可以控制住梁子。

柳儿想,妾室自是没地位的,死者的姐姐就不一样了,“自是月儿的姐姐。”

青二叔见安宁不断往返于梁子和他之间的小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要是妾室,自是没有说话的资格,还会有梁子护着。

若说是死者的姐姐,梁子也就没了立场,这是梁子自己说过的话。

青二叔悄悄移动到梁子身边。青二叔不知安宁要干什么,但直觉上,安宁是他们这边的,看那小眼神也是个激灵的孩子。

“柳儿姨娘聪慧。”安宁不动声色的忽悠柳儿,“死者为大,柳儿姨娘觉得该怎么办呢?”

“月儿是我幼妹,死得不明不白,自是得赔偿我。”

“有理!该赔!赔多少呢?”安宁继续忽悠。

“一……两间铺子!”柳儿犹豫着伸出两根手指。

“据我所知,月儿姑娘是丫头,按理说,主人辞退丫头,最仁义的主家会给三个月的月钱,也就是一两五钱银子。”

第五十三章 以毒攻毒

“鉴于月儿无辜丧命,陆家理应出丧葬费,最多也不过四两银子,不知月儿姑娘如何值两间铺子?”

安宁一边说,一边对柳儿深表同情,还顺带诱导,“月儿丫头我见过,确实聪明伶俐,来日前途无量!”

柳儿自觉抓住了重点,“我妹妹自然是前途无量,二伯已经看上月儿了,用不了两日,月儿就不是丫头了!”

“有理!一个贵妾的丧葬费得二百两银子!”安宁道,眼神鼓励着柳儿说下去。

“月儿说,二伯早就……”

“柳儿……”梁子觉得事情不对,又不知道哪不对,直觉让他出口阻止柳儿继续说下去。

“梁子,人家现在是死者的姐姐,不是你的妾室,你就别管了。”青二叔恰到好处的阻止了梁子。

柳儿犹豫了一下,巨大的金钱诱惑促使她说下去,“二伯跟月儿说了,他早就厌倦了那个商人妇,只等着她生下这一胎就休了她,娶月儿为正妻!”

“真能成正妻?”安宁问。

柳儿不无得意的道:“那是自然,不能成正妻,我们月儿才不来当丫头……”

“你个小娼妇!”柳儿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破锣嗓子截停了话茬,只见安宁侧后方两步远的地方,飞扑过来一个东西。

瞬间就将柳儿扑倒在地,滚作一团,“就是你们勾引二爷,你们两个娼妇,我抓花你的脸,看你还拿什么狐媚!”

原来这位破锣嗓子是吴妈,这是真生气了,嗓门大的都破音了。

是安宁叫她出来听的,吴妈也果然不负众望。

梁子再也顾不得了,甩开青二叔,上来一脚踹翻吴妈。

被压在地上的柳儿,只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就已经挂彩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角还有血迹,头发散乱,衣衫也被扯破了。

被踹翻的吴妈不甘示弱,挣扎着爬起来又冲过来,嘴里也不闲着,“狐媚子,二爷被抓,夫人小产,我跟你拼了!”

柳儿呼噜着说不清话,直往后退,梁子到底是男人,上来又是一脚。

趁吴妈再次倒地的功夫,抱起柳儿一溜烟儿的跑了。

吴妈坐在地上,兀自大骂,“我见一次打一次!小娼妇!”

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吃饭?”安宁又试探着道。安宁是真的饿坏了,昨晚的饭就没好好吃,今天一天下来粒米未进。

“吃饭!吃饭!”众人道。

众人虽不大赞同安宁的做法,但是真解气,也是真有效。

讨厌的人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柳儿估计都不敢再见吴妈。

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孙氏、青二叔、时邈、四九、安宁一桌吃饭。

吴妈自去照顾二婶。

不得不说,吴妈待二婶是真的好,吴妈的身体素质也是真的牛。

一餐饭安安静静的吃下来,没有人说话,不知道是规矩太好,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天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数的疑问。

饭后,青二叔先开口问了月儿丫头的事情。

时邈一五一十的回答,隐去了蒙汗药一事。

众人疑惑月儿究竟为何人所杀,讨论之下,也无甚头绪。能做的只有尽量安慰孙氏。

并寄希望于官府,若能还二叔清白,自是最好,只是就目前情况看来,脱罪的可能性很低。

青二叔又对二婶肚子里的孩子颇为惋惜,仔细询问了症状脉相,确认无可挽救后又是一阵唏嘘。

接着时邈也问出了心中疑惑,“我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并示意青二叔及孙氏不必介意四九和安宁,两位长辈也见了四九安宁确是为了时邈好,也就放下戒心。

况且接下来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上了岁数的人多少都知道点。

孙氏开口道:“这事还得从前朝说起……”

原来陆元鹊是前朝皇帝的御医,太医院的首席院正。

前朝皇帝在宫门被攻破之时,招了陆元鹊议事。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待随朝的开元皇帝登基后,就有人在皇帝跟前密奏了此事。

陆元鹊坚称只是看诊,并无秘旨。

开元皇帝还是寻了理由罢了陆元鹊的官。

并派人日夜监视了七八年,什么也没找到,皇位也逐渐稳固些,这些监视的人才撤了,不过,还是偶尔有人来家里做客。

直到开元十二年,老皇帝病重,不知哪又冒出来一波人,来家里逼迫陆元鹊。

陆元鹊为保家人平安,以死明志。

那时候,时邈的父亲陆难十五岁,陆元鹊终年52岁。

陆元鹊因为婚后十余年无所出,才娶的孙氏,后来才相继有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

再后来,承昌九年,又有人找到家里来。

承昌九年?安宁心里默念,安宁记得她是承昌十年被养父抱回来的。

那时候陆难二十四岁,时邈五岁,二叔二婶刚成婚。

孙氏害怕儿子一家受连累,就跟来人说,陆元鹊死的时候陆难十五岁,庶子尚且年幼无知,她一个妾室什么也不知道。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句话,断送了陆难夫妻俩的性命。

孙氏一边哭一边说,满是悔恨,“报应啊,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要报应在我儿子身上。”

时邈很是震惊,家里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一时间对待孙氏的心情也复杂起来?

对于家族渊源,他一点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祖父居然是首席院正,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太医。

孙氏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

青二叔接着道,“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来说吧。”

时邈五岁,家里人原本打算瞒着时邈的,奈何那个泼妇柳儿,私下里挑拨,害时邈大病一场。

时邈患病期间,柳儿不知道怎么得了蛛丝马迹,说是孙氏为把持家产害死了陆难夫妻。

她如是说,青二叔也就起了疑心。

柳儿要求孙氏搬出祖宅,交出家产。

青二叔也就支持了三房。

孙氏一味不肯,以死相逼,名曰:誓死也要为时邈守住属于他的东西。

现在想来,孙氏应该是心怀愧疚。

青二叔主张无论如何,时邈由他扶养。

柳儿自然不同意,在柳儿看来,谁扶养时邈谁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

第五十四章 上一辈的隐秘

三方僵持下,采取了折中方式。

清算家产,将一应房契地契封存于祠堂,等待时邈成年时交还。

时邈由孙氏代为扶养,一切家庭支出由店铺农庄收入供养。

店铺及农庄由陆元鹊的家奴——陆忠管家,代为掌管,二房三房各自派人监管,要求账目明确,以备三家查对。

安宁心道,难怪二叔那个草包脑子能管理这么大的家业。

孙氏办理好丧事,寸步不离守到时邈病愈后,就长居后院,清茶淡饭,将一应家事交由儿媳管理。

好在二婶真的对时邈很好,严密看护,青二叔也就放心将时邈交给她扶养。

后来不知怎的,时邈经常生病,二婶得了个借口,就此不让时邈再进族学。

现在想来,应该是柳儿不曾放弃家产,从中作梗,导致时邈幼时体弱多病。

时邈不上族学之后,青二叔猛然发觉他竟无从得知时邈的任何现状。

这时青二叔才发觉这个女人可能不简单,所以联合三房硬是塞了个老夫子进来,给时邈讲学的同时看护时邈。

老夫子是陆元鹊的挚友,自是可靠,也会认真教导时邈。

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青二叔得知,孙氏将农庄药田收上来的租子一文不少的攒了下来,也不准儿子儿媳动。

据管家陆忠说,那是孙氏留给时邈的。

再结合孙氏这些年清心寡欲,青二叔就觉得当年可能是中了柳儿的挑拨离间。

奈何二婶将时邈看护的密不透风,也不知道二婶跟时邈说了什么,时邈竟然跟二房三房都很生疏。

安宁心下了然,原来一直以来,有阴谋的都是二叔二婶和三房。

恐怕孙氏至今都不知道她所托非人。

孙氏话不多,应是二婶结合了柳儿的话,擅自揣摩。认为孙氏就是害死大的,控制小的,方便抓牢家产。

直聊到到深夜,青二叔道:“明天,把梁子请来,加上我和孙姨娘,我们三房人共同见证,将封存的房产地契交还时邈。”

时邈道:“二叔,我不会管理,我只会诊脉针灸。”时邈醉心医术,对其它并无兴趣。

青二叔哈哈大笑,又道:“不用担心,有陆忠帮你打理,你什么也不用管。”

……

临了,青二叔又道:“时邈,你父母的事情我也很悲痛,只是……或者说,如果当年孙姨娘不那么说,可能丧命的就是全家人。

你父母可能也希望保全你和其它家人,就跟你祖父当年的选择一样,我们陆家忠义立家,自当……”

青二叔说不下去了,脸色很是沉重,于是拍了拍时邈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在三房人及管家陆忠的见证下,在梁子不甘心的眼神下,时邈打开盒子,对照目录,核对了所有房产地契。

城里黄金地段药房一间,医馆一间,其它地段,药房三间,医馆两间。

城外农庄四个,药田三块,以及一些家仆的卖身契。

再无他物,没有密室的钥匙,也没有火漆密封的信件,更没有什么玉佩腰牌之类的信物,时邈颇为失望。

那个让祖父心甘情愿赴死,那个害父母身亡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那个不知所谓的秘密,也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却让陆家两代人因此丧命。

难道陆家以后都要活在它的阴影下,不知何时,它还会再出来作乱。

还是祖父想用死终结那个秘密,让它永不见天日?

一切无从得知。

时邈拿回了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并不觉得多高兴。他不清楚对于从小养大他的二婶,他应该是什么态度。

或者说,他现在该如何面对二婶,是同情可怜?是心怀感恩?还是该心怀怨恨?

到中午时分,二婶逐渐转醒,一双无神的眼睛,早没了往日水波流转的灵气。

时邈和安宁进来探视,四九知道二婶恨毒了他,就不进来刺激二婶了。好不容易有片刻的清净,四九自去想他的心事。

安宁心情复杂,她也没想害二叔二婶变成这样,可如果不这样,这些事情都会落到四九头上。

各怀心思的几个人,让室内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时邈帮二婶诊脉,二婶还不知道孩子已经没有了,所以时邈只说还好,让二婶静养,其余话也不多说。

二婶看到时邈和安宁一同进来。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还有安宁,如果安宁成了,安宁就可以跟时邈成婚,她还有一线转机,她还有儿子呢。

思及此处,二婶让时邈回避,只留安宁说话。

二婶虚弱的开口道:“可成了?”

安宁知道二婶问的什么,只是不知如何回答,只道:“二婶,我恐怕不能嫁给时邈哥……”

二婶苍白着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安宁,“为什么,不嫁他,你还能嫁出去吗?”

“二婶……什么也没发生过……”安宁只能实话实说,看二婶这个样子,同为女人,说一点不可怜她,那是假的。

只是这可怜人亦可恨。

安宁语落,二婶就激动起来,挣扎着要坐起来,这一动,就觉腹部剧痛难忍,脸色更加苍白,一点血色也无。

二婶强忍疼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吴妈……我……怎么了?”

“小姐~小姐别动了,会伤着自己的~”吴妈带了哭腔,满是心疼。

吴妈是二婶的奶娘,她自己的孩子不幸夭折了,所以拿二婶当自己孩子一样心疼,从小看到大,直到二婶嫁人了才改口称夫人的。

“我去叫时邈哥!”安宁不懂医术,见二婶疼成这样,一时慌了。

时邈进来赶忙让二婶不要激动,安静休息。

果然静卧半盏茶的功夫,疼痛就消失了。

吴妈忙给二婶喂些补气血的汤药。

“喵喵,我怎么了?我的孩子还好吗?”

“还会再有的……”时邈不忍再看,嘱咐了吴妈两句就出来了。

后来吴妈还多次找时邈了解了二婶的情况,二婶这次巨痛主要是短阵宫缩痛,一两天后子宫内的秽物排出后就会消失,只是这次元气大伤,以后恐难再孕。

孕不孕其实也不重要了,二叔后来被判充军,这种兵役一般要到五十几岁才能解除,西戎边境关系紧张,能不能活到五十岁都不一定。

至于为什么不是杀人偿命,这跟当时的政治大局有关。

第五十五章 话要说明白(强推加更)

随朝这时候人口不算充沛,不是谋反之类的大罪是不会处死的,能充军的充军,能做力役的做力役,一点也不浪费。

再后来,孙氏带着二婶住在后院,深居简出。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四九、安宁、时邈三人。

大年初一的下午,无关人等散尽,三人驾了马车前往草棚,不为别的,只为解决月儿之死的疑惑。

三人到时,阿绣正再给两只狗子立规矩,想来是狗子又顽皮了。

安宁见状,给了两只狗子自由,然后关门道:“月儿死了,一刀毙命,不是你做的吧?”

话问出口,安宁心里嘣嘣乱跳,怕得到什么不想要的答案。

“好!你们太仁慈了。”阿绣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四九时邈太善良了,没听明白这话。

只有安宁知道阿绣的意思——对敌应斩草除根,而不是不痛不痒的恶心人。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四九也急了,如果是,那还真有点麻烦。

当然这只是四九和时邈的看法,阿绣自己并不觉得一条人命有什么。

“不是,把二叔放进去时,月儿好好的。”阿绣道。

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那是谁杀了月儿呢?”四九又问。

“看吴妈那样子,显然是不知道月儿已经死了。”时邈道。

“院子里就我们几个人,我们仨肯定不会,阿绣和吴妈也没干,就只剩二婶了,二婶虽然卧床养胎,不代表她没有行动能力啊,她要是趁着吴妈打盹……”

“安宁!不要胡说!二婶已经够可怜的了!她知道月儿死了的时候也很震惊,甚至因此小产了。”四九道。

“小产也是因为她拼尽全力打了你一巴掌,你也是,为什么不躲?

可怜不代表没有作案动机啊!她震惊可能是因为床上的是二叔而不是你。

二婶怀金书的时候,跟二叔有染的那个丫头不是也不见了吗,她说卖了,谁知道去哪了。这次说不定二婶就是要月儿死……”

“够了!”四九显然生气了,声音冷峻而严肃,吓得安宁立刻噤了声。

四九继续道:“要不是你胡闹,二叔不会身陷囹圄,二婶也不会小产!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四九忍不住将昨天憋了一天的话一吐为快。

“你吼我……”安宁顿觉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四九从来没有这样过,每次吵架都是因为二婶,这次更是升级为责怪安宁。

俩人一路走来,四九都对安宁呵护备至,突然这样,她怎么能不委屈。

见到事情变成这样,阿绣马上搂着安宁,一边是四九,一边是安宁,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安宁在阿绣怀里挣扎着转头,问时邈:“时邈哥,你也怪我吗?怪我害了你的家人?”

“安宁,事情都过去了,四九,你就不要怪安宁了,安宁本心不坏。”时邈道。

时邈第一次见除了二婶以外的女子哭泣,这个人还是安宁,一时间有点自乱阵脚,把实话说了出来。

时邈昨夜也仔细思量过,这事本质上跟安宁没多大关系,但是,却因为安宁的胡闹而不可收拾。

安宁听了这话,更是委屈,时邈这意思不就是也怪她吗。

“你们……你们两个傻子!”安宁又委屈又气,在阿绣怀里抽泣个不停。

时邈赶忙上前拿袖子给安宁擦眼泪,安宁一把拍掉时邈的手,“不要!你个登徒子!”

时邈倒是想拿帕子给她,奈何他一个老爷们儿的帕子还不如袖子呢。

他刚用那帕子擦过汗,还擦了下鼻子,怎么忍心如此秽物唐突美人。

四九也有点后悔说这么重的话了,随即也抬起袖子要给安宁擦眼泪。

“登徒子!”哪料时邈杀出来,以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重演了一遍历史。

四九哭笑不得,安宁也憋着笑,她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只能强忍着。

时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出此动作语气,只是直觉不想别人唐突安宁,即便是四九也不行。或者说,四九就更不行。

时邈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他还想哄安宁开心。

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安宁稳定住情绪道:“无论事情怎样,话要说清楚,理要辩明白。你们两个听着。”

“首先,我本意只是想让二婶手忙脚乱,无暇作妖,平安渡过最后两个月,然后时邈哥可以顺理成章的拿回家产。”安宁条理清晰的道。

“其次,就算我不把二叔丢到月儿屋子里,月儿的死恐怕也无可避免。”

四九时邈表示同意,这恐怕不是陆家人所为,至于为什么杀月儿,不杀二叔,无从知道。

“既然这样,就要有人为月儿的死负责。这个罪名难免就落在四九你的头上。”安宁表示很生气,不想认她这个傻哥。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在月儿屋子里。”四九道。

“表面上没关系,但是二婶和吴妈打算置你于险境,甚至置你于死地。

蒙汗药你看到了,上次想你死的人就是二叔二婶,从下药的手法看,很可能就是吴妈操作的。

出于这样的目的,二婶和吴妈就会把月儿的死推到你头上。

随便一个理由,求爱不成之类的最合理不过了。”

“这样的理由不成立,你知道的,我做不出……嗯……也没有立场做那样的事情。”四九见时邈在,省去了敏感词语。

“你是做不出,可现下风气不良,你还记得刀疤刘吗?我还是个写字先生,他都有龌龊的想法。

更何况你这种……嗯……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说你怎么解释你……嗯……啊,到处都是把柄,都是你解释不了的。”安宁一边说,一边磕磕绊绊的用“嗯”代替不方便说出来的词语。

最后一个嗯是指女扮男装,四九和阿绣都听懂了。

时邈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又看其余三人一脸了然的模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傻。为什么别人听得懂,他听不懂。

“人家两个人的证词,再加上之前你跟月儿亲密无间,暖手暖脚,帮忙干活背锅之类的行为,这些可都是现成的,大家都看到了的。有动机、有作案时间、有证词,你还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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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来一波,最初的几位书友一直都在,你们就是我坚持更新的动力,每天等着你们几个,都来了,我才安心睡觉,少一个,我都不安心,会做梦那种。

还有后来的小伙伴,我都一一记录在书友圈的感谢贴里。

蒲苇戏珠幼小的时候,感谢有你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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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安宁不回家(强推加更)

最后这段时邈听懂了,意思是安宁不胡闹,被抓起来的就是四九。

相比于心存歹意的二叔二婶,时邈更愿意平安无事的是四九安宁,于是道:“安宁说得有道理,不怪安宁。”

其余三人一愣,紧接着交换了眼神,那意思是,这都听懂了?

再看时邈,面色如常,三人了然,原来没听懂。

阿绣身经百战,刚知道这事时,尚且愣住了,还有点接受无能,更何况心思单纯的时邈。

“还有你!”安宁眼睛看向时邈,

“如果昨晚的事情按照二婶的计划走下去,你认为你有了儿子之后,还能平安活下去吗?”安宁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脸颊微热,又必须保持严肃。

“人家算计的是你们俩的命,你们俩还圣母心个什么劲!”

四九不服气又觉得这话无可挑剔,对安宁道:“算你有道理!”

安宁本想到此为止,可想想又担心这些不足以警示四九,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让他明白什么叫蛇蝎美人了。

于是安宁继续道:“还有,二婶是故意让月儿勾引你的,谋划的就是前天晚上那出大戏,她还下了血本,提前给你们俩吃了那么多天的鹿血,就只有你才会傻呵呵的上钩。”说及此处,脸红更甚。

“大前天在堂屋里……也是二婶故意的。”这话是说给时邈听得,也顺便给自己洗白一下,我安宁才不是狐媚子。

感觉到有点跑题,安宁又继续道:“只是二婶忽略了,谋夺家产如此重要的时刻,二叔还会管不住自己的色心。

或者说,月儿进府当丫头,为的就是勾搭二叔,二叔这个草包又怎么逃得过。”

四九不禁暗自心惊,当时他眼里水一样的二婶,弱不禁风的月儿,居然如此心思深沉。

四九沉思,时邈脸色微红,不知神游哪里去了。

安宁轻咳一声,略做总结,“咳……我可没兴趣替人背锅,行了,道理讲明白了,你们两个可以走了。”安宁表示自己依然很生气,还不忘挖苦四九。

回过神来的二人,异口同声道:“你不跟我们回去?”

安宁不语,优雅起身,走到床边,拉过屏风挡在床前,表示自己跟那俩傻子划清界限。

“安宁,我知道错了,没有你,现在蹲大牢的就是我,跟我回去吧。”四九认错态度良好,嘴巴又甜。

“安宁,我也知道错了,你一心为我拿回家产,我还心存怨怪,我们回家吧!”时邈道。

……

俩傻子说了不少好话,见安宁打定主意不回家,天色渐晚,二人无法,只让阿绣好好照顾她。

四九时邈二人灰溜溜的驾车回去了,还让小厮快马送了热乎的晚饭并安宁最爱的猪血粥过来。

次日,二人早早准备了精美的早膳、点心果子前来恭请安宁回府。

安宁本意是让阿绣把人拦在外面的,她见也不想见。

被人误会来,误会去,安宁也是疲惫不堪,虽说目前太平盛世,不会有啥大事情。

但是月儿的死还没搞清楚,万一哪天再遭了外人的挑拨离间,安宁可不敢保证,这俩傻瓜会不会跟她统一战线。

最好一次解决,让她们这四个人坚如铁桶。

可是阿绣架不住四九的软磨硬泡,又想让大家和好如初,就放了二人进来。

二人进来时,安宁正自顾自拿着一本不知道讲什么的书看着,就是不理人。

四九时邈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姑奶奶,是我们俩错了,我们俩给你作揖赔礼了,要不给你磕一个?”

安宁听烦了,反倒要放狗撵人,“九慈,咬他。”

安宁心知九慈性格仁善,顶多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真的咬人。

九慈果真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呲着它标志性的一排小白牙,在四九、时邈的衣服上咬住,然后往安宁这边拉,拉过来,又来咬着安宁的衣袖往那边拉,敢情这是要劝和呀。

九慈自己还急得吱呦吱呦的乱叫。

时邈心道,好狗!没枉费他哆嗦着双腿把它从山涧里背回来。

安宁心里一万头草泥马跑过,这是神马狗,遂寄希望于尚未长大的狗球,

“狗球,上!”

狗球看了看时邈,又看了看安宁,不顾小时候差点被踢死的心理阴影,上前挡在安宁面前,半大的身材,半立的耳朵,英武的狗脸,呲出獠牙,筋着鼻子,好不凶猛。

时邈当然可以再飞起一脚搞定狗球,只是这样,恐怕就又惹毛了安宁。

于是威胁了狗球一句:“看在你娘的面子上!”

“好!好!好!明天我们再来。”俩人放下东西,连声告退出来。

狗球好像懂了什么,它怕的人怕安宁。于是开开心心摇头晃脑的跟安宁邀功去了。

安宁也确实不想回陆府,死过人,二婶又那个样子,整个府里的气氛也死气沉沉的,让人倍感压抑。

索性在草棚呆着,悠哉悠哉,也很怀念跟阿绣蹲门口看大街的日子,于是俩人穿得厚厚的,两只手插在袖筒里,又蹲门口看热闹了。

互相交换着彼此的高见,这个人怎么样,那个人又怎么样,高兴处,俩人扔下草棚,一起跟踪人家验证想法,玩得不亦乐乎。

还有两只狗子闹腾着,一时间安宁过得轻松自在,这样不算计又可以温饱的日子好像从来没有过。

也突然理解了阿绣,为什么死活不愿意离开这里。

阿绣道:“三天没来了!”

“谁,那个卖糖葫芦的吗?前天来了的。”安宁道。

“是四九和时邈。”

“哦?有三天了吗?”安宁反应过来,确实好像有几天没来了。

已经初十了,每天吃食照送,安宁过起了猪一样四体不勤的生活,一时间有点乐不思蜀。

“他们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阿绣问。

“应该不会吧,能有什么?二婶还能作妖?柳儿姨娘还敢来?”安宁已经把那天的大戏讲给阿绣听了,只是阿绣对这种“家长里短”没多大兴趣。

倒是去陆府看了一下,月儿的屋子封了,不结案不会打开,透过门缝窗户缝各种缝看了又看。

又问了情况,事情发生时,守门小厮不知道,院子里住的人也不知道,月儿胸口的刀就是厨房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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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熬得心甘情愿,为小伙伴们!

第五十七章 四九要走(强推加更)

可见是熟人临时起意的作案了。

熟悉地形,至少往返了厨房和耳房一次。正常人都会先去正房。

甚至凶手知道那天晚上院子里会有阴谋,也就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什么?高手作案?像阿绣这样的高手确实可以来去无踪,但是不会傻到去找刀。

找刀,插刀,不会比捏断脖子更省事。

高手陷害二叔?高手潜入,不带兵刃,临时起意杀人陷害,再找把刀,这脑回路是有点奇葩。

再来看二叔,绝对不是凶手,哪个凶手杀了人会心安理得的睡在她旁边?阿绣也干不出这么惊悚的事。

至于官府嘛,人家才不管你,交差最重要,你要是不能自证清白,对不起,那就是你了。

俩人正东拉西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只听嗒嗒的马蹄自远而近,在这贫民窟里不要说骑马,有马车走进来都是稀奇事,会引来围观的,当然除了常来的时邈家的马车。

俩人正打算猜一猜这马上何人,为何纵马贫民窟。

随着马儿一声嘶叫,打着响鼻,喷出阵阵白雾,停在了草棚前。

时邈身手敏捷跳下来,不由分说,拎起身着厚厚袄子的安宁,直接放在马上,“不好了,四九要走,说是要去找什么劳什子蒲苇花!”

安宁一听也急了,催着时邈快些,还不忘朝后边的阿绣喊到:“阿绣,你快点来,我先去……”

一路上马儿狂奔,不知道的以为什么边关急报呢。再看马上的人,也不是官兵,就没兴趣再看了。

又是时邈抱着她骑马,衣衫厚重,已经没有上次那种咚咚的心跳贴在她背上了。

但是她自己的心跳却清晰可闻,她好怕四九撇下她走了。

到了陆府,安宁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四九的屋子。

没人!

安宁当时就要哭出来,毫无形象的扯着嗓子就嚎,“哥,你都不等我嘛!”

结果四九在小厨房探出头来,“在这呢!”。

“你在那干嘛?”安宁扁着小嘴儿。

“烧点热水,恭迎你回来。”四九嬉皮笑脸的。

安宁登时明白怎么回事了,“你们两个合伙骗我!”敢情是请不回来就骗回来啊。

不知道阿绣用了什么办法,只比骑马的二人略慢了一步,于是四人齐聚四九屋子里。

安宁转身要走,四九上来赶忙拉住,“好安宁,别闹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打算去找我娘。”

安宁听得此话,只得坐下来,“为什么呀?我们现在过的不比之前好多了吗?”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轮到时邈和阿绣一头雾水了。时邈问:“你们的父母不是已经过逝了吗?”

“那是我们的养父母,我是养母捡来的,安宁是养父抱养来的。”四九解释道,“我打算十五之后出发去蒲苇花的产地看看。”

“我陪你!”安宁道。

“我也去!”时邈道。

“去!”阿绣道。

四九很感动,“不必了,你们都好好的在这,找到了我也会回来的。”

“哥,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以后我都听你的,不走好不好?”安宁有点委屈。

“没有,安宁长大了,做事情有头脑,有分寸,哥高兴还来不及呢!”四九在安宁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只是有一点,你跟阿绣,不准合伙欺负人。”

“哥~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安宁撒娇道。

这一问一答一撒娇,时邈在一旁看在眼里,羡慕不已。

“你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妖精,我看某些人的魂都要被你勾走了。”四九又玩笑道。

此话一出,安宁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她扭啊扭,然后见到时邈呆愣愣的画面,顿觉脸红耳热。

时邈惊觉自己竟是生出了如此心思,脸也红了起来。

四九见此,以为二人早已芳心暗许,有时邈照顾她,也就放心离开这里。

“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见见你的父母。”安宁道。

“不好,就是不放心你,才一直都不提的,你现在安稳了,我才好放心去。”

“万一找不到,你就一直找下去不回来了吗?”安宁又问。

“我想过了,三年为限,就算找不到,我也回来,我还得看着安宁嫁人呢!”四九想活跃下气氛,不想这么压抑,还没走呢,就有种离别的感觉,很难过。

“讨厌~”安宁打了四九一下。

四九顺势捉住了安宁的手,放在胸口,“安宁,答应我,三年后再嫁,我一定回来看着你嫁人!”

“讨厌~”两个字后安宁哽咽起来,“你不回来,我就不嫁了,熬成老姑娘也不嫁。”

看在时邈眼里,这就是在互诉衷肠,私定终身,一时间觉得自己危机四伏。

“你说过,我父母是殷实之家,等我给你讨了嫁妆回来。”

“谁要你的嫁妆!”安宁终于不那么悲伤。

“安宁,我还想学绣蒲苇花,你教我。”四九道。

“这个简单……”

安宁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要学绣花!你确定?”时邈惊道,他还没听过哪个男孩子学这个的。

“我母亲就给我留了一……一块绣花布,万一丢了,我也好再绣一个,不然连个信物也没有了。”四九道。

“绣花布,啥样的,拿出来我看看,万一我认识呢,你就不用乱跑了。”时邈道。

四九……

安宁……

“给我看看呀,放哪了?”时邈说着就要去掀时邈的床,一般这种东西都是放在枕头底下。

四九连忙拉住时邈,在耳边低语,“是个肚兜,你也要看?”

“你母亲的?那就不看了,呵呵……呵呵……”时邈有点尴尬,也明白四九为什么要学绣花了。

一个男人总不好拿着个肚兜到处问,这会被当变态打死的。

“繁城大大小小的绸缎庄我都看过了,大街上来来回回的人我也仔细看过,没有相似的布料和绣样,想来我母亲不是繁城人士。”四九道,“安宁你现在就教我吧,十六我就出发,不知道这几天能不能学会。”

“简单的很,我去拿针线……”安宁说话就要回后院取。

时邈拉住安宁,“这个不急,先解决一下我们的燃眉之急。”

四九了然。

安宁问:“还有什么着急的事?”

第五十八章 整肃陆家(强推加更)

时邈可怜的道:“我们吃不上饭了,出门也坐不上车,要不是衣服多,连干净衣服也没得穿了,你当我们为什么这两天不去草棚,为什么我骑马跑来跑去的。你就没发现,给你送的吃食都是买来的?”

原来家里的下人乱套了,厨房采购,门房值岗,洒扫庭院,端茶递水,这些人赶着过年,有辞工嫁人的,有另谋高就的,也有请假未归的,两个老爷们儿麻爪了。

还好四九会烧水煮饭,劈柴熬药,找不到人做的时候四九就自己顶上,忙得无暇顾及草棚。

不然孙氏婆媳的饭食汤药,甚至取暖都要断供了。

安宁满头黑线,“我以为你们给我和阿绣开的小灶呢。”

“时邈哥,麻烦你把所有人集合在堂屋里,把花名册也拿过来。”不是安宁支使时邈,安宁本想自己去做的,下人们倒是能听她的啊,她倒是知道花名册放哪了啊。

此时,二婶已经被孙氏带到后院安心养身子去了,所以,堂屋暂时无人居住。

“花名册?在哪?”时邈挠头。

“好吧,你让账房先生把账本带过来。”

于是下人们见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幕,当家人时邈少爷,前后奔跑,通知大家集合。

两盏茶的功夫,人才逐渐聚拢在堂屋里。

时邈气喘吁吁的道:“还有庶祖母的婆子、二婶的丫头和吴妈,没让她们过来。”

庶祖母就是孙氏,时邈虽有怨恨,但是也明白如果不是孙氏,他们家可能就不存在了。

后来孙氏也深居简出,受到良心的谴责,所以就尊她一声庶祖母,许她后院居住。

只见堂屋正位上,一边坐着气质不凡的安宁,一边坐着正咕嘟咕嘟喝茶的时邈。

四九和阿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在四九眼里,怎么看都觉得这俩般配。

下人们站成一堆,嘁嘁喳喳个不停,一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安宁他们都见过,怎么坐主位上了,连气度也不一样了,不像是之前那个傻乎乎溜须拍马的样子。二是乱了这么多天,个别心思不正的打定主意要欺负小东家。

安宁也不言语,坐着翻看账本。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安宁道:“家仆站左边,其余人站右边。”家仆就是卖身了的下人。

众人听了话,犹豫着要不要动。

时邈见状:“以后府上一应事务由安宁小姐说了算,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很快,左边十六个,右边二十一个,分开站好。

然后安宁对照着账本上发放月钱的账目开始点名。

有辞工的六人,有请假的四人,有不知去向的二人。

“小柱子娘病了,杨二的媳妇生产……不知多久能回来。”一个年长点的下人道。

当家的是个少年,管事的是个少女,心思活络的人想着探探底,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三日为限,却有事情的,回来重新请假,病了的,医馆派人诊治,限期未归者,以后也不用来了。”安宁恩威并施,事情也没落到自己头上,下人们只是听着。

现有人等各司其职,主管车驾的杨二由二爷原来的贴身小厮顶上,十五之前无人送菜上门,由厨娘李氏带门房小厮两名上街采购。

一众下人安排的井井有条。

总有不满意的,这就有一个年龄大些的厨娘,人称二嫂子,膀大腰圆,也是标准的难缠泼妇,“我们厨房辞工了一个,这又派个人出去采购,我们人不够用,到时候饭菜不能准时,味道不能保证,可别怪我们。”

安宁知道此人,一贯好吃懒做,靠着资历深,欺负别人。

安宁初来乍到,也被难为过,那时候安宁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不好惹是非,现在她要帮时邈哥当家做主,当然不能再让着她。

厨房采购是个油水多的活计,安宁分给了话不多,干活勤快的李氏,这个二嫂子当然不满。

“干不了走人,不缺你这一个!”安宁丝毫不客气的道。

“我是家仆,从八岁在这干,陆家就没有发卖老仆人的规矩,我要见二夫人!”二嫂子也不怕,她男人也是陆家的家仆,还有两个孩子。

仗着主家仁善,反倒欺负到主家头上来了。

“现在的家主是我,主事的是安宁小姐,她说的话就是规矩!”时邈适时出来撑腰。

“没活路了,陆家要逼死人了~~”二嫂子嚎啕大哭,房顶的灰都要被震落了。

“账房先生,联系人牙子去!”安宁揉着被震的突突跳的太阳穴,气势一分不弱。

“小姐饶命啊~我们还有孩子呢!”二嫂子的男人再也不能忍着了,这男人叫二胖子,也是陆家家奴。还有两个哭唧唧的孩子也出来跪在地上。

“你是想跟着她一起去人牙子那呢?还是等她走了,我再给你找一个。”安宁道。

这二胖子当时就懵了,二嫂子虽然泼辣,对他对孩子还是很好的,偶尔从厨房偷偷留下点吃食也惦记着他。

这要是一起去了人牙子那,人家哪管他们是不是一家人,哪里给钱卖哪里,活生生的人间惨剧,妻离子散啊。

二嫂子也懵了,哭声戛然而止,一瞬间后,磕头如捣蒜,“小姐,我啥都能干,身体也好……别卖了我,我孩子还小……”

“行了!”安宁轻飘飘一句,二嫂子不敢再做声,只偷眼看安宁,看时邈。

安宁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以便大家听清楚她的声音。

“我陆家是仁善之家,好好干活的,一个都不会亏待,做家奴的,我们会尊重你们的意见,想赎身,想嫁娶,我们尽量帮你们达成。外来做工的,家里有困难,可预支工钱,家里有生病的,药房医馆也可帮忙。不好好干的,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语罢,一众下人规规矩矩的应声,不敢再乱来。

安宁的恩威并施,杀伐果断,条理分明,让一众下人知道这不是个好欺负的。下人们随后散去,各司其职。

安宁又叫住一个小丫头,“去叫吴妈来,就说我有事,跟二婶有关。”

第五十九章 凶手(强推加更求收藏)

“厉害了,安宁!”四九又一次对他安宁妹妹刮目相看。

时邈狗腿的过来给安宁端茶,捏肩,“辛苦辛苦!”

“坐好,一会吴妈就来了!”安宁享受了片刻后道。

“你叫吴妈来干嘛?”时邈问。

还不及安宁回答,吴妈到门口了。

“有什么事吗?”吴妈面无表情的道。

吴妈自己也知道,她们主仆害人家兄妹,可能被人家识破了,但她们是主人,那兄妹俩是客,而且还是无根无基的难民。

而吴妈心尖上的二夫人,却被四九害得相公蹲大牢,孩子小产,怎么能没有怨恨。

看在安宁给她机会,让她抓花狐媚子柳儿的脸的份上,勉强还能站在这里跟她说话。

“想不想找到杀人凶手?也许能救你二爷出大牢。”安宁也不含糊,直截了当的说。

“还有救?你说要干什么,我老婆子豁出去了。”吴妈经历了这些事,也知道安宁之前都是装蒜,实际上聪明成精了,她的二夫人压根儿不是对手。

“你是府里老人,给我把二婶怀金书之前到咱家,至今还在的人一一列出来。”

安宁只能找吴妈,只有吴妈真心想要救出二叔,又对家里下人了如指掌,其它人很难做到严守秘密,一旦被凶手知晓,就再难查到。

既然时邈把陆家交到她手上,她断然没有留下隐患的道理。

吴妈事无巨细,人员名单,家庭八卦一一道来。

时邈自觉的拿了纸笔做起了记录员。

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住口,安宁亲自倒了茶给吴妈,“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只管照顾好二婶。”

吴妈也不客气,接过杯子喝了,也不应声。

安宁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下思想教育工作,以免隔阂太深,哪天又出来使绊子。

“吴妈,我们之间的矛盾是家庭内部矛盾,无非为了点家财,没必要闹出人命。”说到这,安宁看了一眼四九,那意思是我知道你们打算害死我哥,但是现在我不计较了,我也没打算弄死你们主仆俩。

“外敌才是真正的敌人,是真正害了二叔二婶的人。

经历过此事,想必您也非常清楚,钱财再多,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来的重要。

您跟二婶安安心心住在后院,陆家保你们衣食无忧,需要什么只管提,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们。

如玉金书陆家也会照常送进族学,好好培养,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嫁娶由二婶做主,我们不掺和。”

安宁一口一个您,给了吴妈充分的尊重,又抛出了如此好的条件,吴妈一直担心陆家会把二婶并两个孩子送回娘家去,二婶身子这个样子,要真是送回去,就是要了她的命。

吴妈一时有点不敢相信,看向时邈,“真的?”

“真的,以后家里所有的事情由安宁小姐做主,有什么只管跟她说。”时邈今天一天扮演的就是撑腰男,狗腿男的角色。

“别跟二婶说那么多,她身子弱。只说时邈少爷让她安心养身子就好。”安宁又嘱咐了一句,方才放吴妈回后院了。

二婶心思重,阴谋论,如果说这些都是安宁给的,不知道会臆想到哪里去,说时邈给的,她可能会觉得至少没白养喵喵一回。

“辛苦啦!辛苦啦!我的安宁小姐!”时邈又来狗腿了。

“怎么找凶手?”四九问。

“我已经有数了,就是没有证据。”安宁道。

“哇!厉害!厉害!”四九时邈哥俩夸张的附和着。

“讨厌~你们俩!”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给这俩人解释了一下,“凶手知道二婶有阴谋,首先他得经历了二叔第一次出轨,其次不是家仆,再次得是个男的!然后就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安宁手指在时邈记录的那张纸上。

俩人还有一点懵懂,安宁继续道:“家仆出门机会少,跟着陆家时间长,通敌的机会不大。门房小厮不知道有人潜入,最大可能这人是翻墙进来的,凶手又在二叔和月儿的床上插刀,女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和胆量。”

“现在叫进来问……”时邈话说一半,被安宁呛了回去。

“蠢!问了就是打草惊蛇,蛇认为我们没有证据,人家就会堂而皇之的从你眼前走过,离开了陆府,我们就再没有机会翻案。”安宁道。

“那怎么办?放在身边不安全啊!”四九十六就要走了,放条蛇在安宁身边,他怎么放心。

“范围很小,就两个人,我们盯紧就是了,看他还有什么花样,跟什么人接触。”安宁道。

“阿绣,你搬来住好不好?我担心安宁!”四九转而求助阿绣。

“好!”阿绣道。

安宁知道阿绣多喜欢草棚,为了她的安全,宁愿放弃草棚,安宁一把搂住阿绣,感谢的言语一句也没说,都记在心里了。

此时门外响起说话声,“少爷,小姐,可以摆饭了吗?”

四人饿得都快眼冒金星了,喝了无数茶水,早饭也没吃就跑过来折腾这些事。

饭摆好,四人围坐,好像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围在一起吃饭,以前都是在草棚的诊查桌上,地方又小,又坐不下,站一会坐一会的。

“丫头,拿一壶桂花酿来。”时邈还记不清楚这个刚来堂屋伺候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桂花酿花香十足,味道甘甜不辛辣,很适合女孩子喝。

没有人拒绝时邈的酒,大家都想庆祝一下。

庆祝他们都完好无损,和和美美的坐在自己家的饭桌上。

酒过三杯,菜过三巡,恭维安宁的话也说了三圈。

四九问出心中疑惑:“安宁,你之前那调度有方的样子,如果不是大家小姐或者当家主母是很难做到的,娘亲是什么时候教你的,娘亲还教了你什么?”

四九在家时就是个傻小子,只知道怎么忽悠小伙伴,怎么撩妹。

大概因为是捡来的孩子,娘亲不大管他,他跟娘亲也没有多亲近,所以知道的不多。

“娘亲给大户人家洗衣服的时候教我的。

我那时候还小,娘亲说……

第六十章 给我装好!(强推加更,求收藏)

娘亲说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上工也带着我,大户人家是非多,娘亲就一一解释给我听,告诉我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娘亲会的很多,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琴棋书画,礼乐算数……都教过我,没有琴,就只口述给我……”

四九很崩溃,他两岁会走就扔家里自生自灭了,安宁来的时候都四岁了,还担心她不安全,待遇差距怎么这么大。

也是这个原因,让四九格外想找到自己的血缘至亲。虽然爹爹待四九很好,教了四九医术,但是严肃多,温情少。

“娘亲为什么会这些,她不是爹爹家的童养媳吗?”四九想也许安宁知道的比他多。

“不是的,娘亲是承昌二年才到爹爹家里的,外祖母那一年意外过逝,爹爹救了娘亲才养在家里的。养了两年,然后才成婚的。”

“我们家那么穷,娘亲为什么不用这些本事挣点钱?”四九又问。

“娘亲说,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当下人伺候人……”

娘亲还说过,什么家国天下都是虚无缥缈的,骗热血少年从军卖命而已,只有眼前的日子和自己的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这话娘亲只跟安宁说,安宁只放在心里,说出来的都是家国天下,附和一下四九父子俩。

是以安宁成天心里眼里只有钱钱钱,只知道哄着四九当相公。

四九扶额,这都神马理论,饭都吃不上了,还顾这些迂腐的礼教。

“想来你娘亲也是个家教很好的大家小姐,只是那年代,意外身亡的不在少数,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时邈安慰道。

四九又问了些安宁和娘亲相处的事情,可能真如时邈所说,养母是个落难的大家闺秀。

听完这些,四九心里还是有落差的,原来娘亲不是冷漠的人,只是对他这个捡来的孩子没有感情罢了。

至于为什么对抱养的安宁那么好,应该是为了满足爹爹的要求,笼络住爹爹的心吧。爹爹抱安宁回来的时候就说要悉心照料她。

安宁不想回后院去,后院太压抑了。

就让小丫头准备了新的被褥,新的房间,暂时居住。

猛然间想起来,九慈和狗球还在草棚,一天没喂,饿坏了吧。

阿绣表示并不会,九慈跟邻居处的很好,它会去挨家要饭喂饱自己和狗球儿子的。

四九和时邈半信半疑,看人家俩女孩都不急,他俩也就暂时放下心,打算第二天去把两只狗子也接来。

安宁要求时邈派个小大夫去接管草棚,不需要多精通医术,能处理常见的小外伤、小伤寒、头疼脑热拉肚子就行,周围的邻居都靠着那个草棚治病救命呢。

这也是时邈的想法,安宁不说,时邈也会做的。

安宁绘了蒲苇花的绣样。一边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故事。

说着后宅的各种阴狠毒辣,凄风苦雨。

想让四九长点心,别见到女孩子就心疼人家,别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安宁对于四九做假小子这事已经无力回天了,况且,一个人上路,男孩子会更安全些吧。

听在时邈耳朵里,就变成安宁告诫四九不要接触女孩子。

时邈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阿绣也不爱听这种故事,有矛盾别吵吵直接动手就完了,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神马的,好无聊,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用银针绣花针,一针搞定,还看不出来。

阿绣说出去一下,众人也没注意,以为出恭之类的再正常不过。

鉴于这是阿绣和安宁以后生活的地方,本着多年来的习惯,阿绣仔细的熟悉了方圆百米内的人口及地形,再大的范围恐怕得明天了。

因为安宁出来叫她了,“阿绣~阿绣~你在哪~~”

一夜无话。

次日,四九时邈赶了车去接两只狗子。

阿绣一身轻松,没有什么贴身物件,草棚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草棚的下一任主人。

还没到草棚,就见两只狗子在别人家门口晒太阳,旁边草垛上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娃。

娃娃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拿着窝窝头,九慈一丁点,狗球一丁点的喂。

见熟悉的马车驶来,九慈低声汪汪了两声,还带着撒娇一样的婉转的尾音。

旁边的邻居喊话道,“俩姑娘还好吧?”

时邈回道:“很好!”

邻居们都很喜欢草棚这四个年轻人,还有两条狗子。两条狗子俨然整条街的巡逻犬,哪家的事都管管,看看的。

“九慈,上车!”四九叫了一声,九慈站起来歪个脑袋,呲着半排下牙,细小而整齐,像是在思考。

没听懂?那就亲自动手。

下车抱了狗球放车上,再去抱九慈。

九慈居然颠儿颠儿的跑回草棚里。

四九不明所以,跟着进去。

九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诊查桌上的桌布拉了下来,脉枕毛笔掉了一地。

然后匆匆跑出门口,在安宁阿绣蹲大街的小凳子下,刨了又刨,半块饼子、一个窝窝头、一块啃的很干净的骨头……相继出现。

叼了一块扔在布上,然后抬头看四九。

用爪子比划一下它的“宝贝”,再踩在布上,急得乱蹦,不断的暗示四九——给我装好!给我装好!

时邈也好奇,下了马车在四九身后看着,对四九说,“九慈该不会以为你是个傻子吧。”

四九满头黑线,这狗子就是不会说话,不然比人都精,“不要了,有很多好吃的。”

四九试图说服九慈,奈何九慈只是疯狂的暗示,给我装好!给我装好!不装狗子就不走了!

这么大的狗子,到处乱蹿,就是不上车,步法灵活的像阿绣,力量巨大,四九也不是对手。

时邈也不打算帮忙,在旁边看着九慈把四九当傻瓜。

“好好好!给你装着!”四九投降,给九慈打了一个小包袱,九慈摇着尾巴叼着包袱跃上马车。

马车驶离的时候,又有邻居喊话:“还回来吗?”

时邈回:“有新人来!”

然后马蹄嗒嗒的走远了。

时邈回去把九慈以为四九是傻瓜的事情说给安宁听,安宁咯咯笑个不停,连阿绣也有了一丝笑模样。

第六十一章 剩下的日子(强推加更)

安宁准备着四九要带的东西,四季衣衫鞋袜,干粮,银子,还有老三样——匕首、绳子、火折子,防水蜡纸包好的信件和肚兜,甚至还准备了一套女装,以备不时之需。

四九回来就看见他屋子里乱做一团,“安宁,用不了这么多,一个包袱就够了。”

“不行,三年的时间……”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安宁是真的舍不得四九离开。

四九鼻子酸酸,一把搂住安宁,安宁就决堤了,时邈心里也不舒服,但还是拉着阿绣出去了,给这兄妹俩一点空间。

好半天,安宁才止住泪珠,“我知道留不住你了,要是找不到就早点回来好吗?”

“好,我也舍不得我的安宁。”

“等你回来就做回女孩子好不好?”安宁道。

“怎么又提这个,我可没兴趣在这后庭宅院里勾心斗角,无聊的紧。好男儿志在四方!”四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我帮你把这些讨厌的人和事都处理掉,你就安心做少奶奶,这样行吗?”

“你还能跟着我一辈子?”

“怎么不能?时邈哥就挺好的,我保证能搞定他,你回来,咱俩一起嫁给他,你做大,我做小,我已经牺牲自己做小了,你不能拒绝!”

“啊?”四九怀疑自己在做梦,这梦也太奇葩了吧,抬手在脸上掐了一下。

“你干嘛?”

“安宁,不带这样吓唬人的,你……我……”事情来的太突然,四九脑袋有点跟不上,又抬手试了试安宁额头的温度。

被安宁一巴掌打下来。

“你看,时邈哥人好,有钱,家庭关系是复杂了点,还有个杀人凶手在暗中窥探,但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把这院子打理的板板正正的,再不会有人烦你。最重要的是,时邈哥很好掌控,不会像爹爹那样无故消失。”

“安宁?这就是你从娘亲那学来的?”四九大惊,安宁这心思什么时候有的。

“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平安富贵有人爱,我确实有点没出息,还应该诰命加身,不过我对那个没兴趣……”安宁还没说完就被四九打断了。

四九扳过安宁的肩膀,让安宁看着他的眼睛,“安宁,听我说,我也不知道人一辈子应该是什么样的,但绝不是充满算计。”

四九的眼睛黑亮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安宁看的懵了,不知道是四九的话还是四九的眼睛,反正安宁愣住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安宁,时邈是个好人,也值得托付终身,但是你要确定你真的喜欢他。

我跟他是兄弟,之前是,以后也会一直是。”

安宁眼神复杂而又充满了探究。

好像这是一个她从未涉足的领域。

“答应我,等我回来,三年的时间,足够你确定自己的心意,不要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四九不知为何,突然很心疼安宁,实实在在的觉得心像针扎一样。

“好,等你回来。”安宁有点理解不了,但四九的话她记住了。

四九又伸手抱了抱安宁,揉了揉安宁的头。

俩人正抱着,门咣当一声开了,原来是九慈逛够了院子,来找安宁了,把它叼着的小包袱递给安宁。

论相处时间,九慈跟阿绣才最久,但每次九慈藏东西都拉着安宁,而不是阿绣,也许觉得安宁跟它一样精明睿智吧。

可能相聚的时间不多了,四个人只要不睡觉都聚在一个屋子里玩闹。

安宁把绣花样子给了四九,拿了针线,教四九绣。

图样上,羽状花穗,花心似云似雾,穗尾丝丝分明,花穗略重,沉颠颠的样子跃然纸上。

娘亲说过,蒲苇花需得用金丝银线,一分金丝,九分银线,才能绣出夕阳西下,漫天云霞映衬出来的磷光点点。

现在就用简单的黄白丝线,细细的劈丝配色。

时邈和阿绣闲来无事也来凑热闹,一人一个荷包,跟着安宁一针一线的绣。

拿起针线才发现,原来四人都是用针的行家里手,俩男孩用银针,阿绣银针绣花针都会用。

安宁绣了一个蒲苇花荷包,四九这干活的粗手倒也算灵巧,跟着学了个神似,针法还有待提高。

时邈看会了手法,大枝大叶的绣了个药材当归,送给四九。

阿绣的荷包上是花开并蒂,只不过三朵花一片叶,时邈抢着看,问:“为什么三朵花,四九还没走,就不算他了吗?来来来,我给你加一朵……”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只有五天,离别免不了眼泪唏嘘。

四九挨个拥抱了一下,趴每个人耳边絮絮叨叨的交代着。

“阿绣,帮我看着安宁,别让人伤到她,也别跟着她胡闹。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生活很美好,很温暖,珍惜自己的生命,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体验过。”

“时邈,有你在,我放心,看住了,别让那俩姑娘出去祸害人。”

“安宁……遵从你的本心,学会取悦自己,而不止是取悦别人。”

“我挺高兴的,真的。”安宁满脸认真。

四九……

“这么说吧,如果有人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做什么事,这个人都视你如珠如宝,珍惜你胜过生命,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生活吗?”

“会啊,你不就是这个人吗!只是我还没攒够钱……”

四九……

“我挣钱回来给你,让你以后也不用操心算计了,你就是老大,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给你三年时间考虑。”四九有点激动,话怎么还说不明白了呢。

因着四九激动的原因,声音略大,旁边的时邈都听到了。

给三年的时间考虑……那就是安宁还没答应四九,想通这一关节,时邈心里小鹿乱撞,他还有机会,连离别的伤感都冲淡了不少。

别怪哥哥我趁你不在的三年时间挖墙脚,是你要走的,想到这,时邈对四九说:“早去早回……”

四九白了时邈一眼,似乎看透了时邈的心思,也不挑明,只是反复嘱咐着时邈看好俩姑娘,出了事唯他是问,诸如此类。

安宁还是不大懂四九的意图,在安宁眼里,从来只有利益关系最稳定。

对时邈哥,我帮你拿回家产,帮你打理内宅,你供我吃住。

对阿绣和四九则是莫名的依赖和信任。

看来要好好思考一下,安宁想,怎么会有我安宁想不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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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两个奇怪的人(强推加更)

刚过完年,大家都赶着回繁城做生意或者上工,也有往外走的,只是没有入城的人多。

路上有一个奇怪的身影。

一驴车,一人,人不坐车,跟着驴走,路上积雪还挺厚,走起来很吃力。

路过的人都以为这人傻,可是傻子还有车,你说气人不。

四九到底没拗过安宁,驾着驴车,带着一堆衣服吃食上路了,还带了女红用品,并三个“别致”的荷包。

至于四九为什么不坐车,这是他跟阿绣讨来的秘籍。

四九不怕别的,就怕死,死了就没人回来给安宁送嫁了。

所以跟阿绣讨了保命神技——跑。

阿绣说内家功夫没师傅带着练不成,出师又慢。

外家功夫却是勤快就能练成的。

不求水上漂,只求比一般人跑得快,关键时刻能保命就行。

当然这些话四九没跟安宁说过,安宁会吓死的。

阿绣给的秘籍就是负重行走,四九腿上绑着沙袋,费劲的走在雪地里。

此时此刻,四九一边希望快点到达,找到父母,一边又担心找不到,会失望,索性顺其自然,看看沿途的风土人情。

天冷的时候就住住客栈,顺便在灯下练习他的蒲苇花。

越往西越暖和,随着时间的推移,冬天也逐渐变成初春,对于四九来说,天气相当于双倍速的变暖。

暖和了就睡驴车里,省点钱。

离开繁城越远,就有越多的人流,有往西的,也有往南的,扶老携幼,无一例外,穿着打扮比繁城差得远。

城边,一家破烂的小店,四九要了一碗面,坐着慢慢吃,顺便听听大家聊天。

“快点吃,吃完赶路,早点回去,说不定王财主能分我们一块好点的地,冬天就可以少借点粮。”

四九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三个丫头,大的十四五,小的八九岁,四个人,两碗面,汉子也不大吃,都给了三个丫头。

怪可怜的,这一路上四九见了很多这样逃难过来的人,赶着春耕回家乡,想着从财主手里租块地种,种好了,能熬过下一个冬天。

这些人是这片大地上最淳朴能干的人,也是最脆弱的人,一场天灾,死不知几何,尸骨亦不知归途。

开始,心有不忍,直到四九带出来的衣服干粮所剩无几,才意识到他帮不了所有人。

三个丫头他没卖了换粮食,可见这个汉子是个重情义的。

四九终究没忍住,给那个汉子要了一碗面。

汉子千恩万谢,原来还是一路的,四九就让小丫头,坐在驴车上,自己和其他人还是走路。

汉子说:“你自己都舍不得坐驴车,还让我家丫头坐,你真是好人啊……要不你从这些丫头里挑一个当媳妇吧,跟着我也是受苦……”

原来汉子的婆娘死了,还有一个小小丫,小小丫真是太小了,逃荒路上没坚持下来。

“随便挑,两个三个随你,都能干活,大的这个已经能生养了……”

“哥哥你是好人,我吃的少,啥活都能干……”

四九崩溃了,给了二钱银子,逃也似的跑了,驴跟着四九,跑得车轱辘咯噔咯噔乱响。

留下汉子和三个丫头在大路上凌乱,免费送媳妇,跑什么,我家丫头真挺好的啊……

腿上的沙袋已经完全不影响四九跑路了,四九跑路也跑得驾轻就熟了,对滴,不知道为啥,这一路总有要送他媳妇或者主动给他当媳妇的,四九已经很注意了,几乎没跟那几个丫头搭话。

算算日子,离开繁城也有一个多月了,照这样走下去,再有七八天就到了蒲苇花的产地——草溪。

草溪说的就是蒲苇花,虽然叫花,其实叫草也可以,花穗像麦穗一样,只是比麦穗更多穗,更细密,更飘逸温婉,颜色银白或者微黄,成片的蒲苇花,风吹过时就像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

蒲苇花没有药用价值,没有经济价值,也不能用来喂牲口,所以就是纯纯的野草。

只有在田间地头,小路边等无人打理的地方野蛮生长,是以最常见的就是沿着田地边或者小路边生长,一路延伸下去,比路还长,弯弯曲曲,可不就是小溪。

见到的第一株蒲苇花,四九小心的采下来,放进车里。

据说因为去年遭灾的缘故,虽然后来下了雨,庄家草木长得都偏矮小些,这棵蒲苇花又经过了秋冬,已经变成了干花,只是形态保存完好。

即使长的小,花穗也有四九的手掌大小了,想来母亲的蒲苇花是比照着正常大小绣的,肚兜中央,一大棵。

相比养母绣在角落里的精致小蒲苇花,倒是大气粗犷了不少。

再往前走,越来越多的蒲苇花出现,最后连成小溪,夹道引领着四九,四九甚至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臂正向他张开,只等四九扑入怀中。

唉?

那树下的粉衣女子站那么高,张开双臂,不断挥舞着,这是四九要找的人吗?

四九有点激动,快跑几步,驴子已经有了默契,跟着嗒嗒嗒的跑,还不忘捋一口路边的干草。

四九边跑边喊边挥手,女子改变手势,双手握拳,放在脸颊两侧,好像加油的手势,可是又不动,也不理会四九的呼喊。

四九加快了脚步,看清了……

妈呀!

“姑娘你别想不开呀,姑娘~~”

原来姑娘挥手是在挂绳子,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跟万物复苏前的荒草连天一个颜色。

双手握拳在脸颊旁边就是抓着绳子,要把脖子挂上去。

四九急了,一边大喊,一边以最快的速度飞扑过去。

“咳咳……咳……”

粉衣女子脚下的半截破木头被四九撞飞出去,四九及时抱住了姑娘的双腿。

还好人没摔地上。

可是谁在咳……

“姑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四九抱着姑娘的腿努力站高,以免勒死这娇弱的姑娘。

一手拖着姑娘的绣花鞋,一手抱住姑娘的腿,借着爆发力,伴着一声咬牙切齿的嘶吼,俩人同时摔到在草地上。

摔得两人呲牙咧嘴,顾不上喊疼。

再看树上的绳子……断了……

是俩人加沙袋的重量,让麻绳不堪重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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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金芽儿父女(强推加更)

好半天这姑娘才缓过气来,脖颈上一条清晰可见的勒痕,“你为什么要救我,就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姑娘,没有过不去的坎,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下来呢,看你这穿衣打扮,也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既有富贵,何必寻死呢!”四九道。

“不死我就要嫁给那个老头子,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嘤嘤……”

“凡事可以商量,不嫁就不嫁嘛……”四九打算把姑娘扶起来,坐地上哭,看着也不雅观。

刚一伸手,就听得远处吵吵嚷嚷的跑来一群人,“就是你这个臭小子啊!拐走我闺女,给我捆了!”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胖成球,跑起来还挺灵活。

不由分说,四九被捆了手脚,当中串一根手腕粗的竿子,四九就被人抬离了地面,像抬着一头猪。

“我没有!我刚认识……唔~唔~~”然后四九嘴巴就被塞住了。

“你个臭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胖成球的男人一把抓住粉衣姑娘的手腕。

“爹!我不嫁,要么退亲,要么让我死,反正我就是不嫁……”粉衣姑娘以命抗争。

“唔~~唔~~”四九疯狂的扭动,除了手腕处摩擦竿子传来阵阵痛楚,丝毫不起作用。

想了无数种可能危及生命,然后抬腿就跑的场景,也没想到被当猪一样抬离地面,四九欲哭无泪。

四九就以这样的姿态进了草溪城里,引来阵阵围观。

及至一宅院,进入一堂屋,才把四九放下来,路上四九也想好了,说他拐骗少女,那是不可能的,既然罪名不成立,倒不如救这少女一命,好歹也是自己生母的家乡人。

“金芽儿,你就是为了这个臭小子寻死觅活?你瞧瞧他,除了一头驴还有什么?”胖成球道。

“章财主有钱,你就不顾你女儿的终生幸福了嘛?”

“就是年龄大了点,他死了,钱都是你的,你还不知足。”

“愿意嫁,你嫁!”

“我要是女人,巴不得嫁给他,少奋斗半辈子!”胖成球丝毫不以为忤,反倒可惜自己不是女人,也是奇葩一朵了。

“唔~~唔~~”四九有话要说。胖成球就取了他嘴里的破布。

“她不喜欢,你再逼她,就逼死了,人财两空,不如你先留着人,钱可以再挣。”四九被捆了手脚,扔在地上,屁股朝着正位上的胖成球,努力的扭头说道。

“你知道个屁!”胖成球上来就给了四九屁股一脚,把四九踹得原地旋转了半圈,“聘礼都收了,想退就得赔钱。嗨!我跟你说得着吗,你拐了我女儿,等着浸猪笼吧!”

说着一招手,上来两个壮汉,一人拎着手,一人拎着脚,就要把四九带下去。

四九忙大喊:“我给你钱,赔彩礼,你别逼她~~”

两个大汉当即停住不动了,四九就这样被两个人拎着。

“你有钱?”胖成球道。

“有,我是来找我娘亲的,我娘亲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找到了让她赔给你!”

“哪家的,住哪?”

“我……还不知道。”听了四九这话,胖成球又要抬脚踹四九的屁股。

四九忙道:“但是她一定在这!我这有信物,在我腰上。”

胖成球亲自动手从四九腰间摸出一个荷包,荷包上绣了一朵草溪遍地都是的蒲苇花,“就这?”

四九点头,“蒲苇花是草溪特产,我娘一定是这的人!”

“特产个屁,就是野草!还有别的信物吗?”

四九摇头。胖成球一摆手,四九悬在半空中的身子又动了,就这样被拎出去,锁在柴房了。

四九被拎出去的路上大喊:“找不到娘亲,我就挣钱赔给你……”

堂屋内剩下胖成球父女俩,金芽儿止住啜泣,将荷包拿在手里端详,“一个野草绣成这样,也是心灵手巧了。”

“你怎么看?”胖成球叫金丸,此时也不见了刚才的怒火。

“带他找找看,反正也跑不了,待我今晚再试他一试。”金芽儿一脸的坏笑。

“好,你这脖子……这次下这么大的本?”金丸抬起金芽儿的下巴,不无心疼,这可是亲闺女呀。

“我哪知道来了这么一个二杆子,差点没勒死我!还好绳子不结实。”金芽儿摸着脖子道。

那边柴房里,掉进坑里的四九毫不知情。

感叹着,有钱人家就是好,柴房也盖这么结实,不透光,不透风,还有软软的稻草。

黑暗和温暖包围着四九,困倦如期而至。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有人叫四九。

“醒醒……醒醒……你怎么还睡得着!”是金芽儿的声音。

“别吵,让我睡会。”四九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在驴车上睡,那头臭驴一晚上要动好多次。

“我给你带了吃的,吃饱了我们一起逃出去。”一边说,一边解了四九的绳子。

四九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猛然惊醒。

“逃跑?逃跑也好,等人家退了亲,你再回来。”四九抓起馒头开吃,啥也看不清,就吃就完了。

没吃两口,就听外边人声鼎沸,“小姐不见了~~小姐不见了~~”

“我们现在就走!”金芽儿抓起四九的手就往外跑。

“柴房!!快把那小子给我看住了!”是胖成球金丸的声音。

“跑不了了!我弄钱给你,绝不让你嫁给老头!”四九道。

“不行!不行!爹会把我绑上花轿的!”金芽儿慌了,来回踱步。

“脱衣服!快脱!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用嫁了。”金芽儿扑上来就撕扯四九的衣服。

四九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这不行……”

哐当一声,门被踹开,火光大亮。

四九腰带被解开了,金芽儿也衣衫不整。

金丸大嚎,“我的女儿啊~~你怎么……给我把这小子送官!”

“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干!”四九抓领子的手换到裤子上,没有腰带,裤子会掉下来。

又被带回堂屋来。

“我相信你什么也没干,你也来不及干!”金丸道,“但是你有这个意图,毁了我女儿的名声,就你现在这副德行,送官,你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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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寻人(强推加更)

金芽儿被两个婆子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眼泪哗啦哗啦的流,“爹!”

面对胖金丸的威胁,四九也不怕,反倒歪头看了一眼哭惨了的金芽儿,“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你,别伤害她!”

金芽儿一边哭一边偷眼看四九,这人……自身难保了,却一直惦记着别人,莫不是傻子?

“你怎么给,你除了有头驴,什么也没有!”

“我给你写欠条,找到我娘,就让我娘还你,找不到就我给你干活还,只要你别逼她嫁人。”

“成交!”金丸抖着胖滚滚的身子一挥手,下人自去准备纸笔了。

金丸自行写了欠条,只要四九签字画押即可。

四九伸头一看,好家伙,二百两!

四九跟安宁两个人五年不吃不喝才能挣一百两,那还是繁城有技术含量的高薪工种。

这要是找不到娘亲,不是要搭上半辈子。

四九又看了一眼金芽儿,一咬牙签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二天,金丸果然派了人带着四九上街寻亲,金芽儿也跟着。

绸缎庄、绣坊挨个看,街上的女子一个也不放过。

四九倒是乐得有人帮忙找娘亲,乐得有人供吃供住,虽然吃的不好,好歹能温饱。

三天后,不大的城已经逛遍了,城里但凡是个人,都知道有人在找一个野草绣样。

“找也找了,你现在是不是就留下来给我家干活?不如签个卖身契,反正你也还不完。”金丸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恨不得变成铜钱状。

“不签,干活就干活,别废话。”四九心情不好,这遍地都是蒲苇花,怎么就没个绣蒲苇花的呢。

心里莫大的失落,让四九只想静静,好好想想哪里出错了,如果安宁在身边,一定会给他分析的。

“脾气还挺大,先把院子扫了,明天给你好好安排点活。”

自有人扔给四九一把扫帚。

四九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有点心不在焉。

“扫不干净没有饭吃!”金丸见四九磨磨蹭蹭的,威胁了一句。

四九继续没感情的挥着扫帚,自去想他的心事。

旁边有人也不知道,完全掉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金芽儿就跟着四九,左看看右看看,“你后悔啦?”

没反应……

“我说……你后悔啦?”金芽儿拍了四九两下,四九才回过神来。

“没有……你可以自由走动了?你爹不关着你了?”四九还是提不起精神。

“他就认钱,有你这个壮劳力在手,她还管我干嘛,只是苦了你了,小兄弟。”

“没啥,反正我娘也不要我了,在哪不一样,还有口饭吃,不错了。”四九安慰金芽儿道。

金芽儿第一次见这样的人,莫名其妙把自己卖了了,还不忘给别人宽心。

金芽儿自小跟着爹坑蒙拐骗,心理素质强大的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好奇。

“你娘为什么绣一株野草?”

“是蒲苇花,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蒲苇花,我娘深爱着我爹……”四九纠正道。

“那是一个悲剧故事,后面还有一句,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金芽儿恶癖好的戏弄四九。

“你是说我娘亲移情别恋了?”四九眼底尽是悲伤,他的襁褓被挂在树上,如果娘亲移情别恋,就意味着四九是被人抛弃的。

一时间看得金芽儿心软了,“也不是,那就是个故事,你娘亲估计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姐,只看到美好,不知野草贫且贱罢了。”

“真的?”

“真的!你那荷包绣工了得,针法繁复,图样精巧,可见主人是个蕙质兰心的巧人儿。”金芽儿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穷尽辞藻安慰这样一个臭小子,也许因为自己幼年丧母的缘故吧。

“那不是我生母绣的,是我养母改良了的……”四九道。

“呃……能用野草……蒲苇花当绣样的,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女,也许赶巧她出门了呢,过几天再找找就是了。”

“只能这样了,你快回屋吧,春天的风还有点烈,仔细吹坏了你。”

“那你慢慢干,干不完,我给你偷馒头!”金芽儿莞尔道,心想,温饱尚且艰难的世道,居然有这样的痴人。

四九无意识的挥着扫帚,自去琢磨,我娘是个不谙世事向往美好爱情的傻白甜?生了孩子,大雨天把孩子挂树上?

娘……你还好吗?儿子来找你了!

如此这般,过了二十几天,大包也抗过,巡夜也干过,夜香也倒过,劈柴挑水更是常规操作。

眼看着光秃秃的荒地变绿,干巴巴的树干抽芽,娘亲却没有一点消息,好像从来没在这片土地存在过。

这天,刚干完活,金芽儿来叫四九,说是老爷有事说。

四九黑乎乎的手也不洗,磨磨蹭蹭进了堂屋,堂屋里只有金丸一个人,金芽儿也没跟着。

胖金丸道:“四九啊,以你现在干得这点活,挣得这点钱,扣除吃喝,算上利息,你猜你得干多少年?”

这名字真是跟人太般配了,圆滚滚的身子,两条腿倒是挺细的,灵活全凭两条腿。

“多少年?”四九无精打采的问,心里想,养着我这许多天,这就要交底了吗。

“三十年!三十年后你还是个穷光蛋,连媳妇也娶不上!”

“啊?这么多年!”四九惊讶而无助的道,“那你快帮我找到我娘!”

“你娘?就你那破荷包,我派人去周围村落都问过了,就没有你娘这么号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胖金丸气得不轻,搭上人,搭上路费的,啥也没找到,这不是赔本了嘛,他如何能忍得住。

“怎么可能没有,你再走远点,有蒲苇花的地方都可能找到我娘!”

“唉?臭小子,你是不是耍我呢?!”

四九到底没有安宁演技好。

“找不到我娘,你也拿不到钱,我万一活不到三十年后,亏的还是你。”四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眼睛一白。

四九没想过要回欠条,一是根本要不回来,二是这个年月,人们还是很重视契约的,即使是口头约定,有点身份的人都不愿意毁约。

这也就是为什么仕农工商,商居最后的原因。

商贾重利轻诺言,囤积居奇,为文人墨客所不齿,官府尤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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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上贼船

“你娘我是真的派人找了,有蒲苇花的地方都找了,没有啊。”胖金丸一摊手,耐心的解释道,显得他很仁慈的样子。

一瞬间,又换了张忧心忡忡的脸,“眼下倒是有个好活,一年就能还清债,就看你敢不敢干了,你娘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了。”胖金丸把找娘亲的路堵死了。

“什么活,一年能挣这多钱?这样的活干十年二十年也行啊!”四九的眼珠转动间,恢复了多日不见得精气神。

金丸很满意这个反应,心里腹诽道,看着情深义重,还不是冲着钱,你娘要是没钱,你会来找?

男人嘛,不是金钱就是美女,要不是金芽儿漂亮,这傻小子会冲冠一怒签下巨额欠条?

金丸觉得他看透了四九,又满意四九有点小聪明,因为这活,傻子干不来,“送货!往北边,有车,两个月一趟。”

“两个月才能走一趟,莫不是北狄?”四九猜测道。

“小子!算你有见识!”

“送什么?”四九有点警惕,什么货送六趟能挣二百两。

“你猜得对……确实……不是什么好货,你可以选择在我家干一辈子苦力,也可以选择干一年还债,一年后你要是愿意还可以接着干,挣他个盆满钵满!”

“有生命危险?”四九还是很警惕,一方面真的担心,另外一方面也要探个底。

“没有,路是走熟了的,每次我自己都跟着走。”

“这么好的事,能落到我头上?”

“商队里走了一个伙计,挣够钱回家置地娶媳妇了。”

“行,我干,你告诉我货是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金丸说完一拍手,就有人进来把四九带出去了。

四九还住柴房里,金芽儿偶尔来找他玩,黑咕隆咚的,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

“你爹真的帮我找了我娘?”四九问。

“当然,二百两啊,找到你娘,你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当然尽全力去找!”金芽儿说的理所当然。

这也是四九的判断,只是想再求证一下,四九是有心利用金胖子帮他寻人,金胖子是地头蛇,比他一个外乡人容易的多。

只是依然没有音信。

“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送货?”金芽儿问。

黑暗中四九莞尔,故意避开金芽儿关心的重点,“这么挣钱,为什么不愿意,难道真的有什么危险?”

“怎么会,我也走过的,我一个女孩子都敢,你不敢?”黑暗中金芽儿有点不自然,好在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

“没危险,还有啥敢不敢的,这次你去不去?”四九问。

“你就没后悔过?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欠这么多钱。”

俩人各说各话,聊得还挺起劲儿。

金芽儿也算阅人无数了。

以前上当的人,都被浸猪笼、报官之类的威胁吓唬住了,之后就听之任之。

金芽儿也不会再见那些人。

当然,挑的也都是像四九一样无依无靠的外乡人。

只有四九,面对这些威胁,好像完全不在乎,只在乎金芽儿会不会被逼婚。

这让金芽儿好奇心大起,没事儿就来恶搞一下四九,顺便说些扎心的话,比如,你要是没遇上我,还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你要是不救我,也不会欠下巨额债务。

四九要是在这时候表现出一点后悔,金芽儿就会觉得无趣,也不会再来找四九玩。

偏偏四九从来没有一丝后悔,开始还认真的回答,活着不容易,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下来。

后来就没个正形了,说:“你这么美丽动人,哭起来比病西施还美,我哪舍得你死啊。”

再后来就是现在了,你随便问,我说我的。

两天后,车队就准备好了,三辆驴板车拉货,一辆带棚的驴车坐着金芽儿父女,板车上拉的各式各样的货物,四九看了一圈。

麻布最多,其次是普通瓷器,还有些最廉价的草药,多是经济实用的生活用品,还有点稀奇古怪的小物件。

这些货也就值几十两银子,六趟下来不过三五百两,肯定还有别的,藏在四九不知道的地方。

金丸说这次熟悉路线,没带货,四九不大相信。

四九被安排在最后一辆车,后边两辆车都是一个人驾车,前边两辆车是两个人驾车。

四九仔细观察着各种细节。

金芽儿从头车上钻出来,跑到四九这,“这车装得太多了,柱子你来搬你车上点。”

第二辆车上的一个汉子什么也没说,就要过来搬东西。

金丸探出脑袋,“金芽儿,再胡闹,就别去了!”

“不去也行,我看前边街上来了个书生,你把我许了他,我就不去了!”金芽儿道,一点不羞。

“罢!罢!快走吧。”金丸缩回车里。

金芽儿示意柱子搬东西,在四九车上留出来她坐的地方,周围摆的都是麻布等软和的货物。

金芽儿偶尔坐在四九边上看他驾车,听他讲故事,用金芽儿的话说,这小子有点邪,知己知彼才好控制。

金丸也就随她去了。

大随朝的西边是西戎,趁着去年旱灾来出使,就是伤了阿绣的那群人,边境到现在还剑拔弩张的。

北边是北狄,这次送货的目的地,据说是友好的游牧民族。

看这路线,走的偏西北方向。

如果货物里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当然在西戎、北狄、随朝三方交界的后方最容易蒙混过关。

他们走的方向是随朝与北狄的边境,离西戎还有一段距离,属于重兵的后方,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越靠近边关,金芽儿来的越少。

原本大家还喊个话聊个天,现在也逐渐少了,尤其是头车和二车的人,几乎不跟后边这俩人说话。

三车那人绰号叫哑巴,实际会说话,遇到外人的时候总装哑巴,平时话也不多,是个怪人。

四九接触了几次,什么也没发现,自己的车,四九也检查了,没什么异常。

“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准备过关了啊!”金丸在前头喊道。

这是出关之前最后一家客栈,他们是唯一住店的一伙人,偶有一个两个附近驻扎的大头兵路过,没有其他人了。

老规矩,金丸一间房,隔壁就是金芽儿的房间,其余人睡大通铺,哑巴从来不跟他们睡,只睡柴房或者驴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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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死变态

夜里,大家都入睡了,四九琢磨了一晚上,决定再探究竟,不能稀里糊涂的。

再次检查了一遍四辆车,麻布都拿起来闻了,瓷器罐子也伸手进去掏了,一无所获,难道真的只是熟悉路线?

四九不相信金胖子会白走一趟,绝对有。

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能怪我。

……

金芽儿房内,映着月光,勉强能看清楚,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四九,枕着一只手臂,翘着二郎腿。

“醒醒……醒醒……”

“唔~~唔~~”金芽儿猛然惊醒,身边有人,自己被绑,连嘴巴也堵了。

怎么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顿时额头的汗就冒出来了。

刚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金芽儿剧烈的挣扎,木头床吱呀吱呀的叫,脚被绑着,就双脚一起蹬向四九。

四九按住脚,金芽儿又拱起上半身,头猛的撞过来,还好四九反应快,不然非得撞个两败俱伤。

四九眼看要控制不住,翻身压在金芽儿身上,“别动!”

金芽儿听出来是四九,眼睛瞪得老圆。

这小姑娘看着瘦瘦的,还挺有劲,有点死亡翻滚的意思。

刚刚还翘着二郎腿悠哉的四九,此时狼狈不堪,费劲的固定住金芽儿,姿势极其不雅观。

两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身臭汗。

“嗯?”金芽儿不能说话,用单音节表示疑问。

“你总是问我后不后悔,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金芽儿皱眉,眼睛里点点闪烁,不是眼泪,是狡黠。

四九看出来金芽儿不信他的话。

继续道:“说不定明天我就变成鬼了,我还没尝过当人的滋味。

这都是为了你,你说我是不是该在你身上收点利息?

看看这小脸蛋,嫩的……啵~”

四九为了增加可信度,在金芽儿脸颊上亲了一口。

金芽儿又剧烈的扭动起来,被四九压着,已经翻滚不起来了。

“别动,再动,我可不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来!”

金芽儿终于有点怕的模样了。

“我要是真的干出什么来,明天你爹是要了我的命呢,还是收了我当女婿呢,你猜?”

金芽儿只是不住的摇头。

见四九玩味的看着她,金芽儿又点了点头,想来应该是要说话。

四九故意歪曲道:“你是说不会杀我,会要我做女婿?你这么喜欢我吗?那我成全你好不好?”说着四九又欺近金芽儿的脸颊脖颈。

金芽儿疯狂的摇头。

“你到底要什么,想要女婿,又不想现在……?”四九抬起头来问。

“唔~唔~”金芽儿好不容易缓过来点气息,费力的努了努嘴,额头上点点汗珠,随着金芽儿的动作,在微光下闪啊闪。

“你要说话?看看你这满头的汗,我给你擦擦……”四九抬起不大干净的衣袖细细的擦。

金芽儿点点头。

四九内心是拒绝的,像个死变态一样调理姑娘家,还拿脏兮兮的袖子给人家擦汗,心里一阵恶寒。

没办法,四九答应安宁了,如果找不到娘亲,就挣钱回去给她,四九自己也想让安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在不威胁生命的前提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四九都不拒绝。

今晚就是要弄明白,到底有没有性命之忧,是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如果是,四九不介意趁夜毁货逃跑。

“我帮你拿下来,你不准喊。”四九道。

金芽儿乖乖的点头。

四九伸手,已经触碰到了塞嘴巴的汗巾子,又顿住。

金芽儿见状,又乖顺的点点头,眼神里都是鼓励。

哪料到四九一个翻身,从金芽儿身上下来,躺在旁边道:“我才不傻,拿下来你就会喊,你爹就在隔壁。不过你放心,我不动你了,就跟你说说话。”

金芽儿气得要杀人,心里把四九骂了一百遍,敢调戏姑奶奶,别放开我,放开我让你生不如死!

四九继续道,“我知道你开始就是骗我的,没人逼你嫁人。”

轮到金芽儿惊讶了,扭过头来,探寻的看向四九,好像有无数的问题要问,“知道你还救我?知道你还签欠条?知道你还在我家干苦力?”

四九不理会,继续道:“我也知道,这次的货里有东西,还是要命的东西,对不对?”

金芽儿更惊了,半个身子侧过来,想看清楚四九的表情。

四九也侧过来,跟金芽儿面对面,呼吸相闻,“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有还是没有?”

四九伸出手指在金芽儿的脸颊上缓缓滑过,直到脖颈,再进一步就是锁骨。

表现得实在太像个变态了,四九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掉地上了。

金芽儿也怕了,赶忙点头,随后又摇头。

“否认?来不及了,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不过我是男人,富贵险中求没问题,但是不能当傻子。

你告诉我是什么货?”

金芽儿只瞪眼看着四九,全身紧绷着,每一块肌肉都像拉满了弦的弓,这个变态的手敢再乱动,金芽儿就要拼了。

“是兵器吗?”

金芽儿顿了一瞬间,继而点头,眼神清明。

“还有私盐?”

金芽儿赶忙摇头。

“还有治疗外伤的药材?”

金芽儿又点头。

“那就是私盐!”四九自顾自的说。

金芽儿气得不行,光顾着紧张四九会不会乱来了,居然掉进四九的坑里。干脆躺平,不搭理四九了。

大随朝东南临海,西北与西戎北狄接壤,自称中原之国、中央之国。

相比西戎、北狄,物产丰富得多,是以西戎、北狄每一任王都想逐鹿中原。

西戎的西边也是临海的,所以不缺盐,北狄不一样,北狄再往北是极寒之地,只有矿盐,矿盐吃多了会死人的。

盐又是生活必须品,所以西戎和大随朝都对北狄控制官盐,而且价格昂贵。

是真的昂贵,官盐一两银子一斤,按四九在繁城的收入,一个月的月钱还不够一斤盐的。

北狄也就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落了下风。

只是大随朝和西戎谁也不想让对方吞并了北狄。

北狄变成了双方博弈的筹码。

从金芽儿生气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四九都猜中了。

放开她,她不会挠我吧,四九想。

第六十七章 前任之死

“好了,我没打算伤害你,就是想知道送的什么货。

你先骗我的,骗得我把命都卖给你们家了,万一明天真死在这,我好歹也得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说完四九拿了一块布盖在金芽儿头上,“睡吧,明早你就自由了。”

吃过两次蒙汗药的四九,已经熟练掌握了该药的应用方法。

……

次日晨起,四九早早的吃了饭,收拾妥当,在外边闲逛,等着出发。

不是四九多勤快,也不是四九想到了应对之法。

纯粹是要躲开金芽儿,被这小野猫逮到,再挠他个满脸花。

等到出发的时候,大家都在,金芽儿总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过份的事吧,再说那事也说不出口啊。

果然到了出发的时候,金芽儿才找到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身影。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滋啦啦的火花四溅,金丸拉着金芽儿,金芽儿用力甩开,气势汹汹的朝四九这边走过来,引得伙计们停下手里的活,投来好奇的眼光。

金芽儿只跟金丸说,四九知道了私盐的事情,没说怎么知道的。

金丸正纠结,四九还能不能用,得想办法许以重利,看在钱的份上,也许还能把货送出关。

四九暗道不好,这妞要发飙,赶忙下车,走到车后边,假装固定货物。

金芽儿追过来,刚走到跟前,四九麻利的蹲下来,“小姐您鞋子脏了,我给您擦擦!”

四九想,躲在货物后面总不至于太丢人。

金芽儿抬脚就踹在四九胸口,四九一屁股从货物后边摔出来。

前边的伙计,包括哑巴在内都在看着,四九有点尴尬,“干活,干活,摔了一下有啥好看的。”

“小姐,老爷叫你和四九小兄弟去车里。”头车的伙计过来传话。

四九爬起来,离金芽儿远远的,躲在传话伙计的背后,“小姐先走。”

金芽儿一扭头走了,四九默默跟着。

车里,金丸就像座椅上摆着的一个大球,圆圆的身子,顶着圆乎乎的脑袋,自以为笑得慈眉善目。

四九看着就是阴险狡诈。

“四九啊,下午就到边关了,虽说货有点……啊,但是现在不怎么查了,老爷我还有熟人,过关肯定不是问题。

再说了,现在严查的是西戎那边的关口,铁器和外伤药材是严查对象,在北狄这边,我们大随朝还是很宽松的。”

“之前那哥们怎么死的?”四九不搭茬,反倒问了这么一句话,这问的是他这个位置上的前一任。

金芽儿原本心不在焉,听得这话,不禁抬眼看过来。

金丸表情一僵,心道这是碰上聪明人了,既然能搞清楚运送的东西,这件事恐怕也瞒不住他,搞不好,四九可能就要撂挑子不干。

“小兄弟,嘶~这事……”

“他被官兵发现了……”金芽儿道。

“芽儿!”金丸已经阻止不了了,话已经说出去了。

“这有什么,跟他说就是了,要是不敢去,就给我们家当一辈子长工!”金芽儿道。

“怎么会是一辈子长工,你不是还想让我当……呃……陪着你吗~”四九被金芽儿一激,也胡说八道起来。

啪!

金芽儿嘴快,手更快,一巴掌打在四九脸上。

“嘶~”四九表示还挺疼,伸出一根手指,在脸上摸了一下,逐渐下滑至自己的脖颈,然后到锁骨,眼神调侃的看着金芽儿。

“你无耻!”金芽儿又要动手,被金丸按下。

“芽儿,你出去等会,我跟小兄弟聊聊。”

金芽儿也不愿多待,气呼呼的下车了。

外面天高云淡,草木茂盛,微风拂面,不夹杂半点沙土。

片刻后,四九从车里出来,金芽儿翻了个白眼,上车去了,随后头车就发出了出发的指令。

四九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通过蛛丝马迹炸了一下,没想到就炸出来了。

在车上,金丸给四九讲了死去那个人的故事。

那是去年八九月份的事。

那人贪婪,不止运送私盐,还夹带了铁器,以前也干过,没被发现。

因此胆子越来越大,不巧赶上西戎使臣出使大随,边关严查,被发现了,就地处死,自此进出边关的商人少了一半。

据金丸说,那人至死也不知道盐藏哪了,官兵也没发现有私盐。

是金丸托人买下了那辆驴车,私盐又好好的回到了他手上。

讲到这里,金丸不无得意。

其实,如果仅仅是贩卖私盐,是没有死罪的。

大随律规定贩卖私盐一斤一两以上是死刑,实际上,执行起来的时候,都是充军充劳役,谁让人口这么少呢。

但是往境外倒卖铁器就不一样了,铁器就是兵器的原材料,尤其在敏感时期,罪同叛国,允许就地正法。

自那人犯事殒命后,金丸依旧每两个月一趟出关,只是不敢再夹带,老老实实做本分商人。

为的是摸清情况,以图来日。

上次出关,也就是过年那会,关口的内线已经告诉金丸了,严查风头已过,可以继续了。

四九借此机会跟胖金丸讨价还价,将送货价格抬高到了五十两一趟。

金丸无法,要么把四九这一车货丢在关内,要么答应四九的坐地起价。

金丸虽然还有其他伙计,但是人家都知道内情,且有家有口的,不愿干这刀口舔血的买卖,只负责护送头车和二车,这两辆车很干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还负责过境之后的买卖。

金丸只是多给一点工钱作为封口费,伙计们也乐得干这样的活计,彼此心照不宣。

金丸当然不愿意扔掉一车货,只能先答应四九的条件,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一路无话,到得关口处,排队等待检查。

人不多,官兵检查也不仔细,随便翻一翻就让通行了。

哑巴打头,阿巴……阿巴……贴身近聊了几句,然后就让过了,也不知道哑巴说人话了还是依然阿巴阿巴。

隔了两辆车,然后是头车二车,金丸也跟官兵近身说了点什么,官兵还抬头看了四九这边一眼。

四九前边还有一辆车,然后就到四九了,四九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盐,藏在哪里,还真是挺厉害的,四九每天驾车,一路上也翻腾了好几次,就是不知道在哪。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打马而来,关口的官兵立刻停止检查敬礼。

第六十九章 盐多了不咸

“行行行,好好查着啊!”骑兵头头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骑兵盔甲都有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副盔甲,看着别具威严。

只是这双眼睛有点勾人摄魄。

骑兵头头看了看车,驱马来到四九车旁,“小子,车上什么东西?”

四九忙过来回话,“回官爷,是麻布和瓷器,还有点生活用品。”四九低着头,避开骑兵头头的眼睛。

这时候,已经过关的哑巴早已走远,留下头车二车,一边假装整理货物,一边观察这边的动静。

骑兵头头也不说话,铠甲哗啦一声从马上跳下来,鞭子握在手中,在驴车边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一下一下好像敲在四九的心上,心跳好像都被这敲击声带了节奏。

“好好查查。”还是懒洋洋的声音,旁边立马有大头兵应声。

四九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跑路了。

跑,骑兵有马有弓箭,肯定跑不过。

不跑,万一被查出来呢?

万万没想到会有骑兵,如果只是守关士兵,四九还有跑掉的机会。

正犹豫间,只听得金芽儿脆脆的喊到:“官爷,他车上有铁器,你可得好好查查!”

金芽儿一开口,四九暗道不好,可听到铁器,四九又反应过来,金芽儿可能在误导他们。

毕竟藏盐和藏铁器可不是一回事。

“她车上也有,官爷,快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四九也来搅浑水。

立刻就有大头兵过去把金丸的两辆车拉住。

金丸赶忙跑过来几步,隔着关口喊到:“官爷,别听那小子胡说,他早晨调戏我女儿来着,调戏不成,被小女打了一巴掌!他这是报复!官爷给我们做主啊!我们都听官爷的!”

胖金丸唾沫横飞,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可见是花了力气来喊话的。

这边大头兵也没闲着,上手来掀四九的车驾。

骑兵的鞭子伸过来,用坚硬的手柄扳正四九的脸,果然有几个指头印。

四九不敢看这双眼睛,感觉会露馅,或者会掉进去。

难道这就是军旅生涯积累的威慑力?

还是做了亏心事的缘故?

正在四九心惊胆战之时,金芽儿又喊话了,“铁器都掉地上了,你们没看见嘛,就那车轱辘那!”

四九懵了,回头看向车轱辘,果然地上横着三支发钗,铁的……

“这就是你说的铁器!”骑兵头头声音有点冷。

四九忙道:“对,她车上比我这还多呢,快让人去搜她的车!”

捡起发钗的大头兵也懵了,这确实是铁器,可是这……要就地正法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着骑兵头头的回话。

鞭子又伸过来,再次扳正了四九的头,四九的眼睛对上这个头盔小小窗口里的眼睛。

对视一瞬,四九就败下阵来,噗通一声跪下来,“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哪里还敢再搅浑水。

此时此刻,四九无比想念安宁,如果安宁在这,一定不怕他,一定把戏演得滴水不漏,看来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你在耍我吗?”骑兵头头的声音沉稳而略带沙哑,中气十足。

听在四九耳中,有如惊雷,清晰而威严,感觉是个久经沙场满手人命的老将,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扭断四九的脖子。

四九愣住了,也不敢起身。

“滚蛋!让一个女人耍成这副德行,别在这杵着,碍眼。”又恢复了懒散的声音,不耐烦的语气里还有几分嘲笑。

四九赶紧爬起来,驾车过关。

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传来那沉稳的惊雷声:“盐多了不咸,话多了不甜,女人得打,甜言蜜语没用。”

随后引起关口士兵和行人的哄笑声。

四九顾不得这些,手上抓紧缰绳,驱动驴车驶离了这些人的视线。

又转了一个弯,彻底离开了随朝的土地,到了随朝士兵不得踏足的北狄地界,才停下来。

金丸一行人追上来时,四九正在敲击车驾的每一块木头。

从前只道是长途货运,车驾自然结实点,板材厚实点也无可厚非。

直到那个骑兵头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车驾边缘,还有那好像洞悉一切的双眸,再到后来那句莫名其妙的“盐多了不咸,话多了不甜……”让四九如醍醐灌顶。

刚到安全地界就立马验证他的推测,果然木板多是空心的,也就是说那个骑兵头头后来那句奇怪的话是在暗示四九,他都知道!

四九惊出一身冷汗,可是为什么还要放了他呢?

金丸见四九东敲敲西看看的,立马喊到:“小兄弟来车上聊!”

自有人接手了四九的车驾。

车上,金丸非常失落。金芽儿也安安静静的。

四九也不说话,虎口逃生,还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四九决定这活不能干了,忒吓人了。

“四九啊。”金丸开口了,“这次辛苦你了,只是……恐怕这钱不能给你那么多了。”

“我差点把命搭进去,怎么就不给了?”

“事情是这样的……”

骑兵头头在道上的浑号叫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专门捕他们这样贩私货的螳螂。

这些走边关贩卖货物的商人,都得经过他,他保你不被抓,当然也会被他狠狠扒一层皮。

之前金丸只花很少的钱就买通了关口小吏,每次都是小吏给金丸通风报信,让金丸躲过黄雀的眼睛,躲过黄雀的狠扒皮。

这次不知怎的,没有任何风声,黄雀突然杀过来。

在关口的时候侧面敲打了一下,又放过他们,应该是准备随后来收利息。

金丸最后一句“我们都听官爷的。”就是在暗示黄雀不要抓四九,稍后自有重金奉上。

这次恐怕血本无归。

四九惊呆了,他是这样逃过一劫的。

黄雀利用职务之便,非法牟利,这些深受其害的商人可能不敢告,一是商告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二是这些商人多少有违反历法的行为,自然不敢告。

为违反历法商人充当保护伞,难道就没有官兵揭发他的吗?

金丸告诉四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也许黄雀还有其他手段也未可知。

他的身份背景也很神秘,据说骁勇善战,深得边关守将信任,但又杀人如麻、阴狠毒辣,令敌军闻风丧胆。当然也令通关商贾不敢反抗。

过了关,金丸也不敢休息,直接前往当地市集。

第六十九章 抢钱追逐

尽早将货物兑换现银,以免黄雀找上门来的时候没有钱上交,后果不堪设想。

四九的车驾随后才过来,想是在隐蔽处将私盐卸车,再放到车上拉过来,方便交易。

这是一个不大的非正规集市,多是大随商贩,也有少部分西戎商贩。

还有一部分北狄本地人,拉着矫健的马匹,上好的兽皮,多数情况下卖不上价格,二斤盐可以随意挑选一匹马,按大随的盐价相当于白送一样,可是北狄需要盐。

就这样的价格,大随商贾也不要马匹,只要现银。

马匹在大随是金贵之物,有些边远的县,一个县都不见得有一匹马,繁城也只有城东的豪门富户会有。

大随的商贾如果把上好的马匹拉回去,别说关口能不能过得去,就算回去了也卖不出去,有价无市,还会招来官府问话。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摆摊卖货,北狄的百姓明显买不起一斤盐,都是用瓷器小杯子,按杯子卖,四九见这些人也是可怜,每次都给一杯冒尖,金丸每每发现都要大骂小子败家。

但是金丸也懒,不大出来,总是在车上歇着,反倒是金芽儿跑来跑去,这家那家的看热闹,还跟一个当地小姑娘打得火热。

当地人大多衣着破旧,只有这小姑娘火红的一身骑马装,好不靓丽,商贾们很喜欢这小姑娘,当地人也很尊敬她,显然是当地贵族。

金芽儿跟他爹一样,本性贪财,不知道又骗了人家小姑娘什么东西。

四九懒得理,反正以后不想再来参和这种事了。

四九正胡思乱想之际,来了一个客人,一身北狄百姓装扮,却戴着大随人才会戴的宽沿草帽,“这盐咸不咸?”

话一出口,四九就听出来了,是那个骑兵头头黄雀的声音。

再抬头,一眼对视,四九差点没跪了,心里暗暗嘀咕着,这不是关口,这不是关口,他不能抓我,不怕不怕,“东家!东家!有人找!”

黄雀用手帕遮着嘴巴,还是只有一双眼睛,面容看不真切。

明明是一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为什么总是让人心生畏惧。

金丸灵活的双腿顶着球一样的身子,灵活的跳下车。

金丸每天跟着出摊,就是在等黄雀,准备好了现银,只等上供,还担心人家嫌少,这要是没伺候好这位大爷,以后也不用在这关口混了。

“爷,要不咱车上聊?给您备了奶茶和肉干。”金丸讨好的道。

“胆子不小!”黄雀半低着头,草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又用帕子掩着嘴,面容一点也看不见。这话说的是金丸胆敢躲着他私下运货过关。

黄雀没说上车,金丸也不敢动,“爷,您这是说哪的话,您的大名小佬儿如雷贯耳,只是无缘一见,今有幸得见,早已备下礼金,您看……”说着把早已备好的银子递过来,沉甸甸的一包,少说有一百两。

金丸还真是下了血本,这几天卖的现银估计比这多不了几两。

金丸就这么保持着递出来的姿势,黄雀不接,也不说话,好似不大满意。

金丸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爷,这次没带现银,这几天卖出去的货都在这了,下次给您补上……”

啪!

一根软鞭如毒舌吐信瞬间卷走了金丸手上的钱袋子,“你不要,我要!”

原来是红衣小姑娘。

“孟和姑娘,不要玩了,快还给这位大爷……”金丸急得肉都在颤抖。

“他又来搅局,给他不如给我!”说完转身就跑。

火红的一道身影,一闪身蹿出好远,草原儿女的嘹亮嗓音、豪爽性格、矫健身姿,真真是人间极品。

“又来?让爷看看你有没有长进!”黄雀也不急,信步抬腿追上去,速度却不慢。奔跑中声音仍然沉稳有力,气息丝毫不乱。

“快!四九!”金丸推着四九去追。

四九也想追去看看这俩人什么套路,拔腿就跑。

金丸在背后大喊:“别让他伤了孟和!”

居然不是抢回银子,而是别伤了小姑娘,四九一头雾水,无暇多顾,只甩开两条腿追过去。

金芽儿这时从身后出来,还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我爹付钱,爹,我去看看。”

“芽儿,胡闹!”不待金丸说话,金芽儿已经打马而去,留下一个当地人伸手要钱。

集市人多摊位多,马儿反倒不如人快。

前后追逐的三个人很快跑出了集市。

红衣少女孟和跑出集市不远,打了一个口哨,一匹白马应声出现,孟和随即飞身上马,“来追我呀,哈哈哈……”

“学聪明了,知道准备马匹了!”黄雀沉声道,声音传出老远。

金芽儿还在集市中,急得不行,一边驱马,一边远望,生怕跟丢了,只见四九脚底甩出两个物件,心里暗道,鞋都甩飞了,不禁好笑。

四九在后边暗暗叫苦,扔了腿上的沙袋,但是追马也太夸张了吧。

奇怪的是,孟和骑马,黄雀还是能跟得上,跟之前保持一样的距离,说话声音也不见气喘。

四九不禁赞道,好功夫,不知道跟阿绣比谁更快些。

四九逐渐有点跟不上了,这时金芽儿打马追上来,“四九,上马!”

“我不会骑!你先追过去!”四九还在跑,呼哧呼哧的,肺要喘出来了。

“傻子,我带你!”

金芽儿勒住马,四九爬上马背,坐在金芽儿身后,双手无处安放。

“抱紧我!”金芽儿一扽缰绳,马儿迅速起步。

由于惯性,四九差点掉下马来,只能紧紧抱住金芽儿的纤腰。

为避嫌疑,四九一手握拳,另一手抓在握拳的手腕上,双臂环在金芽儿腰间,毕竟非礼过人家,不能再让人家误会了。

只是这腰,不似想象中的柔软,而是更加结实有力,想来是经常骑马锻炼的缘故,难怪那晚在床上翻滚起来那么有劲。

四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紧紧盯着前边的红衣白马,以及黄雀。

黄雀步伐稳健,甚至草帽都还在头上,四九不禁暗自庆幸,当时在关口,自己没有选择逃跑。

“哥!救我!”孟和回头见黄雀还在追,不禁急了,声音也有点慌了,冲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人一马喊到。

第七十章 较量

“孟和,又胡闹了!”这是一个草原少年,头上编着小辫子,衣着朴素整洁,身材健壮,十七八岁的样子。

孟和冲过少年,勒停白马,“好!我输了!”

少年挡在孟和身前,施了一个大随朝的同辈拱手礼,“黄雀兄,小妹又顽皮了,还望黄雀兄海涵。”

粗犷中带着随朝特有的彬彬有礼,说话也文邹邹的。

“别这样,你这样我肉麻!”黄雀显然不适应这样不伦不类的风格。

“你们大随不都这样说话吗!怎么我说就肉麻了!”这少年恢复了他的原生态。

“别废话,老规矩,打一架,你们俩一起,你赢了钱归你。”黄雀也不含糊。

“两年了,我俩什么时候打得过你了,孟和,钱给他。”少年有点丧气。

“我从金胖子手里抢的,要还也是还给金胖子!”孟和坚持不给。

“小丫头,越来越够劲儿了,跟了我,钱都归你,哈哈哈哈……”黄雀道。

“无耻!”

“打就打,闭上你的狗嘴!”少年明知打不过,也拉开架势冲上来。

这时候金芽儿和四九也赶到了。

终于看清了黄雀的面容。

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眉目清秀,一双丹凤眼确实魅惑,皮肤略黑,调戏孟和的时候嘴角一抹坏笑,没有了在关口时的凛冽眼神,也没了那种气势威压,只剩一身痞气。

“芽儿妹妹,接着!”孟和将银子抛给了金芽儿。

随后甩开她的皮鞭加入战局。

少年和孟和两人使鞭,鞭子甩得虎虎生风,配合的煞是默契,忽而同时袭击黄雀的上下两路,转眼又攻其左右。

黄雀赤手空拳,左躲右闪,身法轻盈灵活。

眼看红色小皮鞭缠住黄雀的左手臂。

右边马上袭来另一根黑色皮鞭,怎料黄雀右手不躲,反迎鞭而上,一把抓住,用力一拉。

少年借力,顺势出腿,直踢黄雀腰间软肋,腿法干净利落。

哪曾想黄雀左手一抖,孟和吃不住劲,踉跄扑向黄雀。

黄雀后退一步,少年眼看自己的腿就要踢中孟和,收腿不及,只略控制住力道,还是将孟和踢飞出去。

黄雀追上一步,貌似想拉孟和一把。

“啊!”孟和中了一招不禁失声叫出来。

“哎哟!”

孟和落地并不觉得疼,自己也没叫,却听得哎哟一声。

“快……下来~”

声音来自孟和身下,孟和回头一看,慌忙起身。

原来四九帮她缓冲了落地的力道。

“啧~啧~你还真狠,连自己妹妹也下得去手!只是可怜了我的俏媳妇儿,便宜了你这个臭小子!”黄雀没能亲手接下孟和,一脸颇为可惜的模样。

“小子,还有点腿脚功夫!”黄雀又对四九说了一句,看不出喜怒。

不知是看到四九追来时的速度,还是看到了刚才四九飞扑救孟和的那一下。

“丫头,告诉你爹,三百两!”黄雀声音淡淡,颇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我们车都卖了,也不值三百两啊!这就是照规矩准备的,五五分,还多了十两孝敬您喝酒的。”金芽儿大着胆子,说着就要递上钱袋子。

金芽儿原本指望着孟和帮她抢回来钱,牵制一下黄雀,好歹孟和是北狄王室。

看情况,应该是泡汤了。

“心眼不要太多,跑了一个哑巴当我不知道?再加上之前漏网的,算你三百两,一年后恢复每次二百两!”黄雀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四九只觉此人贪得无厌,阴险下流,非常欠揍,奈何命脉在人家手里,打不过,骂不得,还得陪着笑脸捧上银子。

“你还不如去抢!”孟和气呼呼的道。

金芽儿也做不得主,黄雀不收,她只能收回来,少不得要拿出三百两才能了事,真真是血本无归啊。

“抢哪有这个舒服!”黄雀似乎格外喜欢逗弄孟和。

“我告诉你们将军去,看你还有活路!”孟和道。

“吓死我了~我会被砍头吧!我倒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敢给你开这个口子~”黄雀贱到无底线,原本惊雷一样略带沙哑的嗓音,这会也变得贱贱的,但也更符合他的年龄。

“你……哼!总有一天打得你满地找牙!”孟和气呼呼的。

想来黄雀也不敢动北狄王室成员,孟和又投鼠忌器。

“孟和,不得胡闹!”虽然这个草原少年无比想把黄雀打趴下,奈何技不如人。

“还是那个怂样子!你好歹也是个王子,还没你妹妹够劲儿!”黄雀一脸的坏笑。

“王子又能怎样,保护不了我的子民,也是个无用之人。”草原少年道。

四九有点看不懂了,明明敌对的两方,这个少年王子怎么是这样一种情绪。

“王子可以出使啊,还可以把你妹妹卖给我朝皇帝,换点利益。”

四九更看不懂了,这边关守将,是在怂恿外邦王子郡主出使和亲吗?

“老子没空教你做人,三百两,三日后来取!”黄雀两步飞身上马,一转眼已经几丈开外了。

“我的马!我的马!”金芽儿大喊,气得不行,原来黄雀骑的是金芽儿那匹枣红马。

剩下四人在草地上无精打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孟和是北狄郡主,名字是北狄语永恒的意思。少年阿古拉是北狄大王子,意为山岳。

想来二人的父亲是想山岳永恒,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

那个小集市是兄妹二人合力私下聚拢起来的,对集市上的商贾颇为照顾,希望他们多多来互市交易,这些北狄王室并不知情。

北狄王室曾对大随称臣,是以阿古拉兄妹是王子郡主,而不是皇子公主。

后来北狄试图摆脱大随,失败后,大随开始严格控制对北狄的官盐供给。

在黄雀来之前,几乎没有大随商贾过来贩卖私盐,只有少数卖些麻布等生活器物的。

两年前,黄雀被派来驻守三国交界处,逐渐掌控了这个驻扎地背后不远的小关口,开始放商人过境。

这么多年来,没人敢这样规模的贩卖私盐,但是这些私盐远远不够北狄消耗,百姓士兵依然缺盐,干活打仗依然没力气。只是矿盐中毒死伤者有所减少。

是以兄妹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黄雀从市集抽取暴利。

第七十一章 贫穷的草原

两年来,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像刚才那样的交锋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个放商贾过境谋取暴利,一个为百姓私设集市,双方在这种奇怪的微平衡下保证各自的利益。

黄雀甚至觉得这兄妹俩太弱了,还曾指点过阿古拉的拳脚功夫。

这让崇尚力量的草原少年阿古拉倍感崇拜。

阿古拉也曾跟着大随商贾学习大随礼仪文化,以求找到改变北狄弱小状态的法门,所以才有了初见时那别脚的随朝礼节。

时间不早了,孟和将自己的白马借给金芽儿和四九,嘱咐金芽儿到了地方,放开白马就好,白马会自己返回。

一路上也不着急,信马由缰,偶尔调整一下方向,慢慢的走着,四九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得落在自己的大腿上。

“北狄草原辽阔,马匹健壮,怎么混的如此贫穷落魄?”四九抬头远眺,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四九也知道,单单食用盐这一项足以掏空北狄。

“据说前任北狄王还是有点本事的,北狄当时的生活也还过得去。

六年前,北狄王过逝,阿古拉才十一岁,不足以继任,就由北狄王的弟弟接掌大权成为新任北狄王。

这个人很神秘,不大出王宫,也不大理国事,据说西戎给了他不少好处,其实那些好处还不足西戎从北狄拿到的十分之一。

这些都是大随边境的传言,不知真假。”金芽儿道。

金芽儿和四九返回集市,告诉金丸要准备三百两,刚买的枣红马也丢了,金丸肉疼的直拍大腿,又无可奈何,只催促卖货的伙计大声吆喝,抓紧将货物兑现。

金芽儿总是拉着四九胡闹,四九也就摆脱了卖货郎的活计。

隔日上午,孟和又来找金芽儿玩,要求带着四九,感谢四九出手相助,也有点事情想请四九帮忙。

四九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既然叫了,就去看看。

走出集市,就见阿古拉也在,骑着高头大马,另外还有两匹马,想来是给金芽儿和四九骑的。

可是四九不会,免不了被其余三人嘲笑一番。

孟和将自己的白马牵给四九,“小白是最亲人的,最通人性的马,你来试试。”

孟和一边讲解一边示范,阿古拉帮忙补充,金芽儿在旁边看热闹。

很快,四九知道了骑马姿势,知道了什么是套蹬,什么情况会比较危险。

小白稳稳的,四九骑在马上可以随着马儿的步伐颠上颠下。

阿古拉拍手大赞,“厉害!厉害!这么快就学会了!”

金芽儿道:“是小白通人性,换一匹马可不见得!”

渐渐的,集市消失在四人身后,四九初次骑马已经屁股疼腿酸了,大家就下马休息。

草地上,四人躺的躺,坐的坐,阿古拉踌躇满志的看着这片肥沃的草原,犹如雏鹰俯瞰它的领地,“四九,听芽儿妹妹说你从繁城来?”

“是啊。”

“你可愿陪我们兄妹俩走趟繁城?”阿古拉道。

“你别听黄雀胡说八道的,出使和亲是闹着玩的吗?”四九知道阿古拉是把黄雀的胡言乱语当真了。

“我跟孟和商量过了,与其如此苟延残喘,不如主动寻求解决办法,说不定会有转机。”阿古拉道,孟和在旁边坚定的点头表示赞同。

“孟和还小,万一遇到黄雀那样的人,你不是把孟和往火坑里推?”四九道。

“大随不都是黄雀那样的人,集市上的随人都很和善。”

“那是他们要靠着你挣钱,当然态度好。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自己去出使,不必带上孟和呀。”

“孟和留在草原上,早晚会被王上卖给西戎……”阿古拉有点激动,恨自己有心无力,他感觉快要护不住妹妹了,要不是妹妹泼辣,恐怕早就……

“什么?还有这样当王的?”四九也很生气。

孟和道:“四九,不要说了,草原儿女,能为草原百姓出一份力,孟和当仁不让!”

四九不知道阿古拉怎么带的妹妹,教了一脑子的家国天下。

在四九看来,女孩子应该天真烂漫,长大以后能识大体就足够了,其它的交给他这个男人来搞定,呃……只可惜他现在不是个男人了。

“孟和你是这草原上的月亮,是属于这片草原的,不该被困在繁城的深宅大院。”草原上习惯把美好的女子形容为月亮,四九入乡随俗。

“带你看看我的百姓,或许你能明白我的选择。”阿古拉起身牵马。

……

远远的一片大小错落的帐篷映入眼帘。

穿过放牧的羊群、马群,走进人的聚居地。

满眼的破败,带补丁的帐篷,衣不蔽体的孩子,只剩一半的锅。

天已经很暖和了,很多男人光着膀子穿着羊皮坎肩,因为没有布。

新杀的羊,要两个精壮的成年男子才能抬起半扇羊肉,因为没有盐,就没有力气。

百姓们见了阿古拉兄妹俩纷纷驻足行礼,很是尊敬。

这是不同于大随朝的另一种礼节。

将一只手放在对侧肩膀上,稍微弯腰,嘴里说着四九听不懂的北狄语。

阿古拉和孟和也将手放在对侧肩膀上还礼。

四九见金芽儿也如此做,就也有样学样,只是不会说咕噜咕噜的北狄语。

阿古拉转头对四九介绍:“草原上不产麦子,只有牛羊马,没有盐,没有铁,大随和西戎又严格限制铁器。

那半个铁锅,是老父亲留给兄弟俩的,各自成家后只能一人一半。

不要说配备兵器,就连切肉的刀,也是上一辈传给下一辈,多生一个儿子都没有刀用,只能借来借去的。

一般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银子,有几个铜板也是攒着换盐巴的。

银钱不断外流,再过几年,草原恐怕再也见不到一文钱,到时候不知百姓还能拿什么换盐巴。”

虽然破败,但家家帐篷外都整齐的码着牛粪,这是草原上烧火煮饭取暖的最佳材料,可见草原人还是很勤快的,但是架不住大随和西戎两国的夹击,这两年生活愈加艰难了。

第七十二章 草原的习俗

“羊肥马壮,怎么不用这些去跟别人做些交易?大随的马匹是稀罕物,价格不菲,远不止二斤盐。”四九见如此多的牲畜,个个毛厚皮亮,可见是长得极好了,还真是“穷”得只剩这些了。

阿古拉道:“王上不准百姓私下跟外族人交易牲畜,尤其是马匹,更是不准卖给大随,无论是商贾还是官兵,一律不准。

牲畜只能由王上派人统一收购,然后卖给西戎,百姓借此换取微薄的银钱。

可恶的是西戎还经常骚扰我西境百姓,抢走马匹牛羊无数,王上只一味示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阿古拉说及此处,激愤不已。

“嗷呜~呜~哦~”

正说话间,听得远处有人群吼叫,中气十足,气息悠长,像是庆祝的欢呼,又像是狼王在睥睨天下,宣示主权。

循声望去,只见五个男人一个女人,都骑在马上。

准确的说,是五个男人骑在马上,一个女人被四个男人高举过头,另一个男人打马围着这个奇怪的队形跑来跑去,很是快活。

嚎叫声就是从这五个男人口中发出来的。

四九吓了一跳,骑着马,还把女人举过头顶,这动作很危险,“阿古拉,他们在干嘛?”

“在庆祝,想是那女人又有喜了,真是可喜可贺!”阿古拉说着,轻夹马敷,驱马上前。

五个汉子见阿古拉远远的朝他们过来,也拨正马头往阿古拉这边来,嚎叫声止住,转为齐声的口号,“奥哟~奥!”

随着口号,只见后边的两个汉子松开那女人的双腿,女人顺势悠荡下来,这过程中马儿还在跑。

这可把四九吓坏了,失声惊叫:“小心!”二婶胎像不稳、小产的整个过程都还历历在目。

四九的模样引得孟和侧目。

金芽儿好像对这种操作,以及四九的惊讶见怪不怪,淡定得很,“放心,草原的女人可没咱们中原的女人那么娇气。”

那女人的双臂由前边两个汉子抓着逐渐放低,到女人的脚可以接触地面,马儿始终不紧不慢的跑着,女人随着马儿跑了几步,汉子们就放开了女人。

这操作还真是惊心动魄。

四九见那女人脚步轻快,丝毫没有不妥,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可是又有了?”阿古拉问。

这话是孟和翻译给四九金芽儿听的。

金芽儿只懂一点点北狄语,还不足以听懂全部。

“那为首的汉子说,真的又有了!感谢长生天!”

随后阿古拉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打马回来。

“哪个是她相公?”四九问,这要是在大随,女人被四个男人举起来……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故此,四九格外好奇哪个是她相公,她相公真是“好胸襟”。

阿古拉刚要说,金芽儿拦住道:“阿古拉,别告诉他,让他猜猜!”

“这怎么猜?莫不是这五个里没有她相公?”四九知道金芽儿是个鬼灵精,定是有猫腻,才来耍他玩。

“有!”金芽儿给了一点提示。

“那就是领头那个,没举着她的那个!”只有这个汉子是特别的,放下女人的手势是他打的,四九猜。

“对!也不全对~”金芽儿又道,小模样甚是得意。

“明明猜中了,怎的不全对?”四九摸不着头脑。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金芽儿道。

“什么事?让我答应娶你吗?”四九知道金芽儿在戏弄他,他也逗弄一下金芽儿。

“混蛋!”金芽儿马鞭一甩,抽在四九的马屁股上。

四九的马立刻向前蹿出去,四九吓得哇哇乱叫。

除了抓紧缰绳,全身紧绷,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啥,这匹马不是小白,四九本就骑得心惊胆战。

跑出去不远,马儿就开始尥蹶子,把四九颠了个七荤八素,直喊救命!

奇怪的是没有人跟上来解救四九。

四九感觉像在马上度过了一年,实际上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马儿逐渐停下来,四九仍然绷着全身,动也不敢动,怕哪一下又惹毛了这马大爷。

此时,看热闹的三人才驱马过来。

阿古拉接过缰绳,示意四九下马,四九腿都抖了,下马就瘫坐在地上。

引得三人哈哈大笑。

阿古拉把马儿牵开一点,让四九能放松躺下来。

“太不够意思了,你们居然不救我!”四九埋怨道。

“谁让你出言不逊!”金芽儿道。

孟和拉着刚才尥蹶子那匹马不断的抚摸安慰。

“孟和,需要安慰的是我,不是它。”四九见孟和对马儿格外温柔,也想求安慰。

孟和回头道:“是它被吓到了,才会那么对你的,它知道你是新手,都没使劲儿呢。”

阿古拉坐在四九身侧,“这是匹老马,很通人性,也很高傲,不需要鞭子的,有人用鞭子抽打它,它不高兴就会尥蹶子。

但是它很有分寸,不会伤到你,只是教训一下你而已。

芽儿妹妹就是用它学的骑马,现在厉害的不得了。

让你体会一下尥蹶子,以后你就算是真正学会骑马了。”

“可是我的屁股……”四九的屁股被颠得火辣辣的,还好草地绵软微凉,才得以暂时缓解疼痛。

“给你!”孟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扔给四九。

“什么?”四九问。

孟和转过头不说话,毕竟伤处不雅。

“獭油,上好的外伤药,你这点伤,两天保证完好如初。”阿古拉道。

“那可是好东西,你可收好了。”金芽儿道。

“还有这样的神药,谁说草原物产匮乏,我看丰富的很嘛。

唉,刚才那个问题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哪个是她相公?”

“你还没答应我的条件呢!”金芽儿又道。

“答应!答应!你说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想好告诉你,你欠我一个愿望。”

“好,记在这里了。美丽又聪明的金芽儿小姐快告诉我答案吧!”四九右手握拳敲在自己的心脏上,嘴甜的哄着金芽儿道。

“好,那你坐稳了,我要说答案了。”金芽儿故弄玄虚的道。

“快说,快说,我都坐地上了,还能坐不稳吗!”

第七十三章

金芽儿伸出手掌,五指张开,然后看着四九点头,“五个都是!”

“五个?”四九一脸懵圈。

“是真的,五个都是她相公!”孟和确认道,“听闻你们中原女子一生只嫁一个人?”

“是的。”四九有点懵,机械的点头,一脸的接受无能。

他安宁妹妹,如果嫁五个男人,被四个男人抓住手脚,举过头顶,想想都觉得可怕。

“为什么要嫁给五个男人?他们不会打架吗?”四九问。

“不会,那五个汉子是五兄弟。家里穷得很,只有一口锅,如果分家就有可能活不下去。

老大娶了媳妇后觉得不能抛下四个弟弟,就跟媳妇商量,媳妇也同意一起生活。

那媳妇也是个争气的,几乎每年生一个,这是他们家第五个孩子了,之前已经有三男一女了。”阿古拉解释道。

四九惊得目瞪口呆。

金芽儿用胳膊撞了四九一下,“这在草原很普遍的,经常兄弟两个一个妻子,像他们家兄弟五个一起的倒是独一份。”

阿古拉见四九还是有点懵,继续道:“芽儿妹妹刚知道这个风俗的时候不比你好到哪里去。

这个现象的最根本原因还是贫穷,一起生活可以节约生活成本,可以一起养育子女,越穷的人家越普遍。

有钱人家会好一点,比如王室成员,是不允许一妻多夫的,但还是会有不得已的时候。

比如我阿妈,在阿爸过逝后,就要嫁给我叔叔。为叔叔生儿育女……”

金芽儿拍拍阿古拉的肩膀以示安慰。

孟和不满的撞了一下阿古拉,“草原儿女为草原繁育后代,有什么好难过的!”

四九的三观被刷新了,还有这样的风俗习惯。

更惊呆的是,孟和好像不是被阿古拉洗脑的,而是她在给阿古拉洗脑。

她可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就如此心甘情愿的接受一妻多夫的。

这些都是生活所迫,四九此时此刻有点理解阿古拉和孟和的选择了。

和亲对孟和来说,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不会一女侍二夫。

贵如先北狄王的王后,也避免不了再嫁,何况身为郡主的孟和。

事情超出了四九的理解范围,四九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

但是改善草原的生活水平却是迫在眉睫的。

思及此处,四九道:“我倒是乐意陪你们回繁城,只是……我还欠她家二百两银子,恐怕她爹不会放我走。”四九眼神看向金芽儿。

“二百两!你怎么欠的?”轮到孟和惊讶了,二百两银子,在鲜少见到银钱的草原是个天价了。

“这要问我们聪明可爱的芽儿妹妹啊。”四九莞尔。

“咳……这不重要,呃……你答应我的事情,我想好了,就是你要带我一起去。”金芽儿略显尴尬,一瞬间就又想出来鬼主意。

“怎么可能,你爹都不会放我走,更何况还要拐走他的摇钱树,呃……掌上明珠。”四九道。

“我们俩去说,王子郡主的面子总会给吧。只要你陪我们兄妹俩一起去,带着芽儿妹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阿古拉信心十足的道。

“好!”四九一口应下,跟金芽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底都藏着一抹坏笑。

“我们现在就去!”阿古拉迫不及待的牵马上鞍。

“我的屁股……恐怕一时半会骑不了马了。”四九呲牙咧嘴道。

“好,芽儿妹妹你陪四九兄弟在这等着,我们俩去去就回!”兄妹俩,一个踌躇满志,一个飒爽英姿,好不靓丽。

马蹄声渐远,四九回过头来,一脸邪恶的道:“你不怕我半路上把你……”

“你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金芽儿略有一点腼腆,真是难得一见呢。

“你倒是自信,瞅瞅你把我坑的,丧失人身自由哇!”四九伸开双臂,仰面向后,自由落体般任由身体摔落在草地上。

满眼尽是蓝天白云,甚至比大随的天还蓝,还广阔。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骗你的?”金芽儿顺势一歪,躺在四九胳膊上。

“这胆子大的,都敢来撩拨我了。我要是黄雀,现在就收了你!”四九转头刮了一下金芽儿挺翘的小鼻子。

“你不会,你也不是黄雀,你说嘛,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签了欠条你就自由活动了,这是最开始起疑的地方。

你跟你爹之间的感情也很奇怪,多数情况下是你爹拿你没办法,你对付你爹倒是手到擒来,怎么看也不像你被你爹逼婚。”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跟着我爹来干这刀口舔血的买卖?”

“我答应我妹妹了,找不到娘就挣钱回去给她。”四九道。

“亲妹妹?”

“不是。”

“那你这是挣聘礼呢吧!”金芽儿一下子抓到关键处。

“也不是,算是挣嫁妆吧。”

“你自己还一穷二白呢,给人家挣嫁妆!”金芽儿表示不相信。

“我跟我妹妹一起经历过生死,我们的感情岂是你这个不择手段的小骗子能明白的。”四九打趣金芽儿道。

免不了被金芽儿教训一通。

正嘻嘻哈哈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阿古拉和孟和回来了。

阿古拉道:“金大叔也挺可怜的,亲人早丧,只有这一个女儿相依为命,还有外债,如果放了四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还不上,债主就要拉芽儿妹妹去顶债。唉……”

听了阿古拉的陈述,四九和金芽儿笑得更欢了,捂着肚子在草地上乱滚。

“你们笑什么?”阿古拉兄妹一头雾水。

“你们被他骗了!他才没有那么可怜呢!”金芽儿道。

“什么意思?”孟和问。

“我爹是亲人早丧,那也是……做买卖不慎导致的。

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也不假,相依为命嘛,估计是跟银子相依为命,也没有外债,哦~不,还是有的,这次欠黄雀的钱算是外债吧。

不过看黄雀那个样子,对我应该没有兴趣!”

金芽儿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毕竟是她爹,卖个底掉不大好。

“是,谁敢对你有兴趣,被卖了还帮你数钱呢!”四九揶揄道。

“你们是说,金佬儿骗我们?我找他算账去!”孟和小红皮鞭一甩,就要上马。

第七十四章 铁了心

四九赶紧起来拉住孟和的马,“孟和,别那么大火气呀。”

孟和气呼呼的,“敢骗到我头上来,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有你们俩,知道金佬儿会骗我们,也不告诉我!”

哈哈哈哈……

连同阿古拉在内也笑起来。

“哥~”孟和生气阿古拉也跟着一起笑。

“孟和,四九在报复我们不救他,害他屁股受苦呢!”阿古拉倒是很快放下了上当受骗的不悦。

“这么快就好啦!”孟和小皮鞭灵活的缠上四九的腰,鞭梢抽打在四九的屁股上。

“哎哟~”四九疼得呲牙咧嘴的,“好孟和,这也是为了你们兄妹俩好。”

“你们中原人真狡猾,坏的也说成好的!”孟和放弃报复,找地方坐下来,还是气呼呼的。

“你要和亲的人可比金老爷狡猾十倍、百倍,你还愿意嫁吗?”四九认真的问。

“他狡猾,我就比他更狡猾呗,他还能厉害过我草原的狼吗?”孟和不假思索的说。

“那是,我们孟和可是抓过狼的,不比草原的汉子弱。”阿古拉附和道。

“那是你夫君,不是敌人也是不是牲口。”四九扶额,对孟和的未来夫君表示同情。

“金佬儿不同意,我们怎么办?”孟和问,对四九的话自动忽略。

“放心啦,我来搞定。你们要出使,得有正式文书吧?”金芽儿道。

“要有,不然我们都见不到你们皇帝。”

计议已定,两方分开,各自行动,暂且不提。

只说四九腿酸屁股痛,外加心理阴影,骑不得马,非要金芽儿带着。

金芽儿也不反对,四九乐的坐在金芽儿身后,放肆的双手扶着结实的纤腰,“好腰,比我妹妹的弱柳扶风别具风味!”

“浪荡子,你这是在雷池边缘疯狂的试探,小心我把你甩下马去!”金芽儿话虽如此,腰板儿却丝毫不动,稳稳的驾着马。

“准你枕着我胳膊,不准我为了安全扶一下,真是小气得紧。”四九摸也摸了,也不敢太过放肆,依旧握拳环住金芽儿。

金芽儿也就加快速度,返回集市了。

金丸还没筹齐银两,正发愁明日如何应对黄雀。

金芽儿也不理,自顾自的玩耍。

四九更不愁,金芽儿打了保票,她来搞定,四九乐得看金芽儿有什么鬼主意。

次日,金芽儿早早拉着四九在集市外蹲守,说是要先拦住黄雀,做个交易。

四九陪着左等……右等……将近夕阳西下时分,四九被支使得来回跑了几趟,确认黄雀真的没来。

看着太阳西垂,金芽儿道:“再晚,黄雀就不能在天黑前返回驻地了。难道今天不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远远的一黑一白两匹快马,白马上的红色倩影格外醒目。

及至近前,两兄妹下马,“你们的事情可办妥了?”阿古拉问。

“还没,关键人物黄雀没有如约出现。”金芽儿一摊手道。

“黄雀能守约,母猪都能上树了。”孟和非常不喜黄雀,学着中原人的口吻讽刺道。

“他约的不是人,是银子,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不来取银子。”金芽儿道,“你们的通关文书怎么样了?”

“没拿到。王上不准我们出使大随。”阿古拉丧气的道。

“为什么?”四九问。

“不知道王上在怕什么,说什么也不让我出使大随,文书更别提了,要不是孟和机灵,王上就把我禁足了。”阿古拉道。

“怎么办?还去吗?”四九问。

“去,必须去!官方途径走不通,就走其它途径,走到繁城,我就不信见不到你们皇帝!”孟和道。

“皇帝在皇宫里,深宅高墙,层层守卫,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即使是同住在皇宫里的娘娘们,也有一辈子见不到皇帝的。”四九觉得孟和太理想化,太儿戏了。

“进不去就引他出来,抓狼就是这样,放对了饵,不怕它不出来。”孟和信心十足。

金芽儿看明白了,对四九道:“他们俩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了,你也别拦着了,我们想想办法才是正题。”

“你俩打算怎么去?”四九问。

“出使文书拿不到,通关文书还是可以的,拿了文书,我们就扮作平民百姓,换上你们大随的衣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阿古拉道。

一听就是孟和的手笔,显然两兄妹是商量过的。

“然后呢?”

“然后就到繁城了啊!”

“再然后呢?怎么见到皇帝?”

“表明身份,要求面圣。”

“可真简单!有什么信物?凭证?如果人家认为你们无理取闹,把你们收押了,关个几年怎么办?”

“……”

阿古拉和孟和无言以对,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

“听闻你们皇宫门口有个登闻鼓,敲了就能见到皇上,是真的吗?”孟和一转眼又想到办法了。

“登闻鼓是告御状用的,一旦敲响,要滚钉板,挨廷仗,过三道酷刑,能活着挨过去,再说面圣的事,再说你有什么御状要告?”四九道。

“我哥先表明身份,如果被关押了,我就去告御状,滚钉板,这样就成了,我们俩都能见到皇帝。”孟和又道。

“你去表明身份,我来滚钉板……”阿古拉拍着胸口道。

四九扶额,“这是酷刑,万一你们熬不过呢?我这都说的什么呀?一个王子一个郡主,又下大狱,又滚钉板的,成什么样子!”四九崩溃了,这两兄妹真的铁了心要出使。

金芽儿在一边看着四九把自己绕迷糊。

“什么样子,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一闯的!”阿古拉道,孟和点头附和。

“通关文书就不用了,黄雀是想让你们出使的,有没有文书他都会放你们过关,就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四九道。

“等他来取银子的时候探探虚实,他定有所求,八成是为了银子,一旦开放通商,他还不赚的盆满钵满?”金芽儿道。

“好,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明早来陪你们一起等他,我就不信截不到人。”阿古拉道。

兄妹俩打马回去了,次日晨果真早早来蹲守。

第七十五章 命悬一线

金丸因为没有筹齐银钱,一边发愁,一边想着鬼主意,要不然趁着黄雀不在,先行通关回大随?

金芽儿两句话断了金丸逃跑的念头,“这次可以跑,以后难道不走这条路了吗?

这次是赔了钱,以后有了黄雀保驾,还怕赚不回来吗?”

金丸只能老老实实卖货筹钱,甚至跟近旁的摊位商量出兑货物,换取银钱,算来算去,也不够给黄雀的,只能暂且按下。

金芽儿只让金丸正常卖货,说黄雀求钱,总不至于杀鸡取卵,长流水才是生财之道,金丸还是不放心,奈何也没有其他办法。

日子就这样挨过一天又一天,眼看金丸的货物快要卖的差不多了,黄雀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出现过。

这日,四人又聚在集市外蹲守,四九坚持再等一日看看,两个女孩子想要前往驻地一探究竟,阿古拉虽然稳重一些,架不住孟和游说。

三比一,四九只能跟着前往驻地,一路上唠唠叨叨,“驻地属军事重地,不得靠近,不得私下窥探,被当做细作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会掉脑袋的,吧啦……吧啦……”

金芽儿不以为然,一副探险的兴奋模样。

反倒是孟和还谨慎些。

四人远远的下了马,改为步行。

猫着腰,鬼鬼祟祟的一点一点靠近,趴在小土丘上,探头探脑。

只见驻地守卫森严,驻地内成队的兵丁来回巡视。

不时有一两个人进出,士兵也有,随人也有,西戎北狄人也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也有,不知为何。

起码这不正常,军营如此频繁的出入各国人,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我们要不要跟上一个,看看他们干嘛去了?”金芽儿道。

“可以啊,要不进去看看吧,更清楚。”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金芽儿刚想附和,就觉不对,一回头,另外三人早已被控制。

两柄尖枪呈交叉样利落的插在金芽儿头两侧,锋利的枪头就在脸颊旁边。

金芽儿大气也不敢出,动也不敢动,任由满脸严肃的兵丁将她捆好,带回兵营。

带到一个帐篷外,军帐统一规格,无甚区别,只这一个和旁边一个帐篷大些,门口安排有守卫,显然是中军指挥帐篷。

兵丁对帐篷内报道:“秉副参将,在营地外抓到四个细作!”

四人被塞了嘴巴,闻及此话,纷纷呜呜乱叫。

“斩了!”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传出来简短的两个字。

四人更是乱了阵脚,乱叫乱撞,翻滚不停,一时间兵丁倒是手忙脚乱,正待呼唤同伴前来帮忙。

只听大营门口人声嘈杂。

“参将回来啦!”

“快叫大夫!”

“准备热水!”

“参将!参将!”

……

一时间人仰马翻。

那看守四人的几个兵丁也想伸头探看,奈何这几个人甚是难搞,手上不敢松懈半分。

闻得声音,营帐内发号施令的人急急出来,“慢着,先看好了,容后再议!”

四人见暂时保得性命,也不再挣扎,只求早些见到黄雀,脱身应不成问题。

只见人群簇拥着一马,马上二人,以绳子固定彼此,以保证任何一人不掉下马匹。

后边一人耷拉着脑袋,一丝力气也无,眼见是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前边一人,左手持缰绳,双目赤红,右手晃荡在身侧,应当也是受伤,使不上力气了。

二人形容好不惨烈。

有人抬了担架,有人上前拆解捆绑二人的绳索,有人撩起大帐门帘开路。

还有人扛着一位白须老者,旁边跟着一个书童模样的人拎着药箱。

绳子一解开,后边的人就无力的掉下来,立刻有好多双手接住。

四九看清楚模样,可不就是黄雀,立刻回身叫同伴们看,阿古拉和孟和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只是不见金芽儿,原来金芽儿已经晕倒在地。

四九可不相信金芽儿会晕倒,刚才说要砍头的时候比谁折腾的都欢,这会什么事情也没有,怎么会晕倒。

急急的撞了两下,仍不见金芽儿醒来。

四九只能卧倒,将脸蹭到金芽儿手上。

果然没晕,金芽儿手指勾住四九嘴巴里的布,四九头往后一扽,破布被拽出来。

“我是大夫,让我看看!”四九扯着脖子喊。

黄雀要真的挂了,他们四个才真是陪葬了。

看守的人一枪把戳向四九,戳得四九当时就说不出话来了,咳都咳不上来,嘴巴里的布也被塞了回来。

但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人群立刻又恢复了忙乱。

绳子一解开,前边的人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嘴里却喊着:“救参将,快救参将!”

睁着眼睛的四九三人也被这汉子感动了,不知黄雀那样的人如何收服这样铁血的汉子。

人群入帐,四九几人也被收监。

黑呼呼的帐篷里,四人互相抽出口中的破布。

窸窸窣窣的低声交谈。

“你会医术?”这是另外三人共同的疑问。

“会一点,小时候跟着爹爹看诊学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黄雀死了,我们也难逃一死!”四九道。

“那我们逃吧,他那样子,万一救不活呢。”孟和道。

大家开始两两互相解绳子,也不知道这群大头兵咋想的,这样能绑住人吗?

“话说你装什么柔弱,还晕倒!”四九又道。

“非礼勿视,也许能保命。

万一人家本来没打算要我们的命,反而因为我们看到了听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不该听的,非杀我们不可呢。”金芽儿道。

“你不早说,我们仨都看见了,听见了。”四九道。

“嘴巴堵着呢,我倒是能说出来啊,谁让你那么傻!怪我咯!”金芽儿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不过片刻,四人手上绳索还没解开,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来人是个壮汉,上来就拎起四九,跟拎小鸡崽儿似的。

随后门又被关上,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如果此时能看见三人的表情,一定是一样的懵圈。

没人管他们嘴巴是不是还塞着,绳子是不是还牢靠。

第七十六章 救人1

“叫四九去救人?”阿古拉试探的问。

“应该是,那是不是意味着黄雀伤得很重,可能回天乏术?”说到此处,金芽儿声音都颤抖了。

闻及此话,孟和手上动作更快,无论怎样,都得先解开绳子。

“孟和你快点,我还没活够,我才不要给黄雀陪葬……”金芽儿才知道害怕。

之前一直以为就算被抓,黄雀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会怎么样她的,所以才有恃无恐。

孟和不说话,心里乱得很,只得专注解绳子。

“四九兄弟的医术怎么样?”阿古拉问。

“没见过,自打认识,他也没说过他会医术呀,欠我家那么多钱,脏活累活都干过,就是没见过他治病救人呀……”金芽儿说着说着就觉得希望渺茫,都要吓哭了。

黑暗中的三人,心惊胆战的妄自猜想着种种可能。

四九那边,果然被拎到大帐内。

帐内白须老者不断的擦汗,和黄雀一起回来的断臂汉子,用还能动的那只手,试了试黄雀的鼻息。

“还有气!还有气呢!救他啊!大夫!”吼得撕心裂肺,观者无不动容。

见四九被拎进来,副参将忙上来问,“你会医术?”

“会!”四九道。

“给他把脉!”副参将道。

立刻有人给四九松绑。

“不行,他是细作,会害死参将的。”旁边有人道。

“众目睽睽,把个脉不会死!”副参将的话不容置疑,同时堵住了所有动摇军心的话,话外的意思是,如果四九敢伤黄雀分毫,他们也会让四九血溅当场。

时间紧急,生命垂危,四九来不及解释,上前查看。

黄雀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口唇无一丝血色。

背部右侧肩胛骨处中了一箭,浸满血的衣服已经被剪开,伤口暴露在眼前,箭头没入肌肤,不知有没有伤到脏器。

四九上手把脉,脉弱如游丝,脉率尚快,也规则,也许还有救。

如果连脉率都慢了,真的就是回天乏术了。

“准备糖盐水、菜汁、果汁,只要能生吃的菜和果,要快!”四九道。

副参将一个眼神,就有人去准备了。

“还要热水,高度酒,绷带,银针……”副参将也让人准备了。

“如果有参片请给他含上,止血、补血、补气的汤药,麻烦老先生准备。”四九朝着白须老者一拱手道。

准备东西的人四散而去。

“要拔出箭头,不然血止不住,拖不了多久。

拔箭头也很危险,九死一生,如果真的伤到脏器,拔箭头很可能加快他的……”四九道,四九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明,没办法取得众人的信任,只能寄希望于副参将。

从刚才的简单交锋看,副参将是个有决策有担当的人,也是那个做主的人,四九需要说服副参将。

副参将有四十余岁的样子,饱经风霜的脸,饱经世故的眼,都宣示着这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

副参将心里清楚,刚刚白须老者也是这样说的,甚至还重些,以至于白须老者不敢拔箭。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医术怎么样?有把握拔箭吗?

这个身份不明的小伙子,会不会害了参将?

“不行!”

“不可以!”

……

副参将压力山大,否定的声音此起彼伏,参将除去是他的上司,还是他家将军心尖上的公子,更是他从小带大的……

“药和绷带都是你们准备的,我就在你们眼皮子底子拔箭,只有他能证明我不是细作,他若是……有个好歹,我也难以脱身……”四九试图劝说副参将。

“好!量你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但是你的医术……”副参将果然有魄力,但还是担心四九太年轻,医术不足,毕竟四九才十四岁啊。

“我来,拿我的胳膊试!”那个断臂的汉子道。

这时准备东西的人纷纷返回。

“先喂糖盐水。”四九嘱咐了一声就过来探查汉子的伤势。

这回没有人反对。

“把那三个也拉过来,无论参将还是邢先锋,谁出了问题就给我砍了他们。”副参将道。

四九脚步一顿,顾不上其它,时间要紧,先证明了医术。

四九摸骨的过程中,另外三人被塞了嘴巴带进来了。

四九无暇多看一眼,只专注于手下的感觉。

“是脱臼,骨头没断。”四九淡淡的稳稳的说道。

屋内异常安静,除了勺子碰碗沿,再无其它声响。

“不知道参将大人受伤后可有吐血?”四九又问。一是真的需要问诊,二是转移邢先锋的注意力。

“没有……”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随后邢先锋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小子!我砍了他!”副参将陡然间声如炸雷,佩刀出鞘,落在阿古拉脖子上,脖颈处已然见了血口子。

孟和拼了命的挣扎向阿古拉。

金芽儿早已经吓傻,瘫坐在地。

屋内的其它武将也已经把四九押住。

“我就说他不靠谱……”

“他就是细作……”

一时间乱做一团。

“他没事!他没事!”被押在地上的四九大喊,“请老先生给他诊脉!”

老先生麻利的捉住手腕,很快道:“真的没事,太累了,加上刚才突然的疼痛才晕过去的,好好睡一觉就好。”

一边说,一边去探查邢先锋的胳膊,“胳膊也好了!”

副参将闻言收刀入鞘。

众人也放开四九。

阿古拉兄妹劫后余生,惊出一身冷汗。

孟和连忙查看阿古拉的伤口,还好,不深,不危及生命,随即眼泪花花的止也止不住了。

自有人将邢先锋抬下去休息。

四九再次回到床旁,由于姿势问题,糖盐水喂进去的很少,都是拿刀拿枪的糙汉子,哪有女儿家细致。

四九再次诊脉,变化不大。

既然没有吐过血,伤及肺脏的可能性就很低。

但是如果只是皮外伤,为何会如此重?

“再来参片。”

四九开始动手清理伤口,上衣褪尽,高度酒消毒,顺势检查一下有没有其他伤。

还好没有。

做好基本的清创工作,“止血的汤药准备好了吗?拔了箭就要开始吃药了。”四九再次确认。

第七十七章 救人2

“好了,在小炉上温着,现在端上来吗?”老先生问,俨然一个认真的学生。

四九轻轻点头。

不得不说,四九的姿势有点怪异。

为了保证副参将能目睹全部细节,为了能更好的握箭,为了方便老先生传递物品,四九不得不骑跪在黄雀的腰间。

当然没有压到黄雀一丝一毫,那班武将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四九也不敢压到黄雀啊。

四九左手拇指、食指固定皮肤,中指无名指夹着一块干净的棉布用以拔箭后压迫止血。

右手握上箭支,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让手更稳一点。

屋内众人无不敛声屏气,连金芽儿也伸头看着。

随着最后一口气呼出,右手垂直创口干净利落的拔起。

黄雀微弱的哼了一下,再无动静。

一股血线垂直创口随着箭头喷射而起。

左手的棉布立刻跟上,压迫伤口,很快被血浸湿。

老先生忙递上干净的棉布。

副参将接过四九手中的箭。

所有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黄雀。

“老先生,麻烦您诊脉。”四九双臂垂直创口,用上半身的力量来压迫伤口,以图最大限度的减少出血。

“还活着!”老先生松了一口气。

屋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孟和金芽儿直接瘫了。

阿古拉嘴巴被堵着,鼻子哼哼的喘着粗气。

拔的是黄雀的箭,要的是阿古拉的命。

又换了一块纱布后,出血减少了。

“喂止血药。”

立刻有人上来喂药,可是喂不进去啊,趴着怎么喂得进去。

“副参将大人,可否屏退左右,就你我二人?”四九道。

副参将想了下,挥手斥退众人。

待屋内只剩二人时,四九道:“副参将大人,可否请你以口喂药?”

轮到副参将惊讶了,黄雀是他看着长大的,与子无异,也不是不可以。

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一闭眼就对上黄雀的嘴,吹……

只引起了黄雀的呛咳,药汁从鼻子呛出来不少。

四九无语了,这些五大三粗,怎么这么笨。

副参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算了,你来压,我来喂。”四九真担心副参将把黄雀呛死这。

堂堂参将大人,不是受伤而死,是被下属喂药呛死的,这可成了一大奇闻了。

副参将接手后,四九端起药碗,手居然在抖,不知是刚才过于紧张还是用力过猛。

四九也喝了一大口药,一手捏住黄雀的鼻子,一手固定下巴,缓缓将药汁吹过去。

这是有点恶心,跟四九无数次想象中玉书妹妹那软软的嘴一点都不一样,干巴巴的,呕……。

一口药渡完。

副参将道:“你也没说还得捏着鼻子啊!”

“学会了,你来!”四九药碗一推,递到副参将嘴边。

“你来!你来!我再耽误了治疗,呵呵……呵呵……”副参将心里有阴影,再怎么看着长大,也是个老爷们儿啊,还差点给呛死,参将大人醒过来要知道这事……想想都觉得恐怖。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这大帐内再无第三个神志清楚的人进来。

药送到门口,水送到门口,干净衣服床单都送到门口,由四九负责接进去。

其实半个时辰后伤口就不渗血了,只是不敢挪动,以防伤口裂开。

值得一提的是,伤口周围巴掌大的一块肉已经青紫了,拜副参将大人巨大的手劲所赐。

四九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还得尽职尽责的喂药,喂糖盐水,喂菜汁果汁,喂参汤。

闲暇时,拿起那支箭仔细端详。

是西戎的箭,只是这箭矢,居然打造了凹槽,难怪血流不止,这凹槽就是用来引流血液的。

幸亏伤在肩胛骨,再深一点伤到肺,或者再正中一点,没有肩胛骨的阻挡,有多少血也不够流了。

副参将气坏了,也着实害怕这箭矢,若以后战场上都是这种箭,恐怕死伤惨重。

四九道这种箭矢制作起来费时费工,并不能批量生产。

副参将才稍安心些,“参将大人什么时候能醒?”

副参将跟四九相处下来,也发现四九无坏心,但是陌生人,还是不得不防。

“现在就可以,针灸促醒,但是他太虚弱了,醒不了一会就会睡过去,如果不是有什么急事,最好多睡两天。”四九道。

“来人,把邢先锋叫醒,让他来营帐外听命!”副参将道。

四九发自内心的心疼那位铁血汉子邢先锋,副参将舍不得叫黄雀,却舍得叫他。

片刻后,营帐外传来声音,“副参将大人,末将邢安请问参将大人安好?”声音急切而铿锵有力。

“安好!

此次出行可有紧要事情汇报?”副参将端正起来,军威十足。

“并无紧要事情!”

“回去休息吧!”

对话简短,四九知道因为他在,好多话不方便说,但这对话也足够副参将把握军情了。

一天一夜后,将黄雀翻身躺正,观察了一个时辰,伤口没有再渗血,四九解放了,爱谁喂谁喂,不用他就好。

临出营帐,四九和副参将大人相互约定,或者说相互威胁,把彼此给参将大人喂药之事烂在肚子里,只当从来都是参将大人自己求生欲强,乖乖吃的药。

四九被带回小黑屋,屋里三人早就急不可耐,七嘴八舌问个不休。

四九只得简单回答,“黄雀命保住了,我们获得自由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的医术是小时候跟着爹爹看诊学的,爹爹就是茶楼门口摆桌子看诊的,一辈子只有那一张桌子,医术想必不咋滴。

离开家之前,曾试图看诊谋生,三天挣了三文钱,活不下去就放弃了。”

四九回来,小黑屋里破天荒给了一盏油灯,微弱的光,加上四九带回来的信息,足够另外三人兴奋了。

副参将大人这边,差了稳妥的人照顾黄雀,自去处理军务了,仔细问了邢安二人受伤缘由。

原来黄雀带着邢安便装巡视边境,突发奇想要去西戎看看,两人仗着艺高人胆大,抬腿就走。

也怪黄雀平素行事不按常理,经常单独出行,邢安如果不同意,黄雀可能就单独行动了。

两人潜入西戎境内,只觉西戎行军异于往常,守卫仍然森严,却在暗中减少驻扎兵力。

第七十八章 黄雀醒来

黄雀不知西戎抽调的兵力去了哪里,但是要谨防对方集中兵力攻打我方某处,遂决定近前一探究竟。

不想被西戎人发现了,打斗中邢安胳膊受伤,马匹中箭。

黄雀为救邢安,背部中箭。

开始黄雀还是清醒的,二人合力将彼此捆绑起来,谁也不愿扔下对方独活。

后来黄雀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邢安咬牙坚持,一只手抓着缰绳,还好黄雀的马是久经沙场的战马,灵活且极具耐力,才勉强将二人带回来。

西戎那边想是认为中了那样的箭,必死无疑,又或者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并未穷追猛打。

问清来龙去脉,又关心了下邢安的胳膊,就让下去休息了。

丢了参将大人,难怪军营进出各种服饰的人,现在想来,应该是放出去的便装探子。

副参将又问了四九几人被抓后在小黑屋里的所说所做。

原来是故意松懈,想看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守卫兵丁一一还原了事情经过。

道是有一句关键的话,“黄雀若是死了,我们也难逃一死。”

想是参将之前认识几人,想着参将醒过来还他们清白?只有待参将醒来定夺。

四九的医术也令副参将疑惑,小小年纪有如此医术,不知背景如何,来窥探军营所为何事。

副参将越想越觉后怕,如果四九真有歹心或者真是细作,十个四九也抵不上一个参将。

幸好!幸好!

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四九,恐怕参将大人也是回天乏术。

身为副参将,抓人威胁,亲眼监督,亲口喂药,该做的都做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知道若干年后,副参将大人见过四九的用毒手段,会不会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些。

黄雀虽然作战勇猛,令敌军颇为头疼,但也只是地方守将,应该还不足以让敌方派暗探来谋杀,何况现在还是休战时期,这也是副参将敢放手让四九治疗的根本原因。

又过了一天,终于在黄昏时分,黄雀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奇怪的是并不觉口渴,只是有些饿,有些累,乏力的紧。

吃了些清粥后又昏睡过去。直到次日清晨,才又醒过来。

副参将见黄雀脸色好些,才提起军中事务。

黄雀传令向征西大将军汇报西戎兵力动向,严密巡查,谨防西戎偷袭。

副参将慢慢将这些日子军中发生的事情,捡重要的说了。

说到抓了两男两女四个细作时,黄雀隐约猜到是什么人。

但又听闻其中一个男的医术精湛,也迷糊起来,貌似那四个人中没有人会医术。

顾不得失血过多所造成的疲乏无力,就在大帐里的床上提审了四人。

还真是这四个小鬼。

黄雀一脸威严的道:“私窥军营,尔等可知罪?”

阿古拉道:“我们找你有事,等了几天,也不见你来找芽儿妹妹,只能……只能来找你了。”

阿古拉此话一出,副参将自行脑补了一出郎情妾意的画面,顿觉可能抓错了人,还好没难为这姑娘。

金芽儿附和道:“我爹可一直等着你呢!”

副参将暗道,都到了见岳父的地步了吗?没听参将大人提起过呀?要不要向老将军汇报一下。

黄雀道:“为了这个来探军营?”

阿古拉道:“还有别的事……”

黄雀看这磨叽的样子就来气,“直说,没有什么是副参将不能听的。”

阿古拉道:“我和妹妹打算出使,需要你帮助。”

“咳咳……咳……”黄雀一听就惊了,这还真是副参将不能听的。

暗地里,若有若无跟这兄弟俩提过好多次,怎么偏偏这次当真了,或者说,怎么才想通。

副参将也懵了,出使?如果没听错,就是国与国之间外交活动的那个出使。

这俩是什么人?

北狄服饰,衣料质地不算好,却也是北狄富贵人家的装扮了,听口音也是北狄人,年龄略小,莫不是什么王亲贵胄?

这样的人物探查大随军营,可以……可以做很多文章,要不要汇报将军,由将军来做文章?

思及此处,眼神一亮。

黄雀止住咳嗽后道:“副参将先回避下,这屋子里的话不得说与任何人!”

“您的伤……”副参将道。

“不打紧,几个毛孩子,还奈何不了我。”黄雀摆摆手道。

副参将只得压住强烈的好奇心,暂且出帐守候。

黄雀见屋内再无外人,继续道:“你可知道,以你们兄妹的身份,探查我方军营,是会引起战乱的?”

阿古拉道:“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我们绝无打探之心,只想顺利出使。”

阿古拉这会儿倒是不卑不亢,颇有王子风范。

孟和虽然不喜黄雀为人,眼下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只得耐着性子说道:“是出使之事遇到了麻烦,想请你帮忙。”

“我有什么好处?”黄雀问。

“你……”孟和见不得黄雀这副不要脸的嘴脸。

“若能达成互市,来往通关者众,自然少不了你的。”阿古拉早已想好策略。

“我是说,你,能给我什么好处?”黄雀又重复一遍。

还真是无耻之极,孟和懒得跟这种人周旋,交给阿古拉好了,反正阿古拉以后要做王,少不得应对各种人。

“互市是我促成的,自然算是我给你的好处。”阿古拉也无赖起来。

“仅仅是这样的话,出使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黄雀道,换言之,就是不帮忙。

黄雀暗道,阿古拉居然也学起了他的无赖,不过还欠些火候。

“我就是个王子,没有实权,草原也就剩点畜牲了,难道送你两车羊肉?还是羊奶?”阿古拉猜黄雀要的是草原马。

也只有马能让黄雀青眼相待了,所以故意不提,提了就过于主动,掉了价了。

“变聪明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说说你的要求吧。”黄雀道。

“放我们过关。”

“这个担很大风险啊……啧啧……”黄雀故作为难道。

第七十九章 交易

确实有风险,私放北狄王子郡主入关,往小了说是守关不利,能力有问题。往大了说,就是私通卖国。

“一百匹良驹。”阿古拉自知再拖着也没有结果,不如亮出底牌,探探底。

“这个……这个……”黄雀还在沉吟,阿古拉心里一紧,他也拿不出更多了,这都是他的私产啊。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吧,你最好别惹恼了皇帝!不然我就得跟着你掉脑袋。”黄雀阴阳怪气的道。

金芽儿和四九却知道黄雀这价码不低,一百匹良驹啊。

按四九安宁在繁城陆家的收入算,俩人不吃不喝十年够买一匹普通马,良驹无价,委屈一下,按普通马算,这得四九安宁挣……一千年!

巨额交易啊,说卖国一点都不委屈他。

但这事暂时不好定性,前途未卜。

总觉得黄雀这无赖要钱不要命,多大的事都敢整。坑无赖四九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这个……”阿古拉犹豫道,“我们草原草莽,自是不如大随礼仪之邦,一时行差踏错也未可知啊。”

“有屁放!”黄雀道。

“四九兄弟家在繁城,芽儿妹妹走南闯北,若能带上他俩,想必会妥当一些。”阿古拉道。

金芽儿和四九看得目瞪口呆,之前还是小瞧了他这个王子了。不过也省了金芽儿的一番口舌了。

“加码!”黄雀简单两个字。

“我没有更多的马了!”阿古拉道,“芽儿妹妹……”阿古拉向金芽儿投来求助的目光,意思是,别藏着了,把底牌亮出来吧,你之前不是夸口包在你身上吗!

金芽儿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她要说的话几乎被阿古拉说尽了。

黄雀看了看,金芽儿貌似也没什么要说的,干脆自己挑明了,新伤未愈,失血过多,怪疲累的,“一百五十匹,分期。”

“这么多!?”阿古拉惊讶道。

“还有金佬儿这两年来躲过的利钱,你替她还!”黄雀示意阿古拉是替金芽儿还钱。

“还有!你空手去见皇帝吗?”黄雀眼神犀利,带着鄙夷,身为弱国,出使怎能不带礼品。

阿古拉确实想过带着马匹过境,但是金芽儿和四九都说太扎眼,会遭到官府查问,无法只能放弃。

“带上马匹,我派人送你们去,这个条件够吗?”黄雀道。

阿古拉和孟和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连声应下。

万一成功了,对北狄有百利,百十匹马还是值得的。

万一不成功,可没人想过黄雀会怎么样。

之后,黄雀又探了探四九的虚实,应答皆与副参将回复的一致,并无错漏,眼神通透无躲闪。

四九对上黄雀的眼神还是有点惧怕,但终究知道黄雀为财,不会杀人,也不会被充军,自是有了底气。

只是一身医术无法解释,黄雀自然不信四九那套说辞,茶楼门口看诊的能有这水平?给我端了桌子来军营看诊!连茶楼也端来!

临结束时黄雀惋惜道:“小兄弟,有这两下子何至于受制于人,早知道,来我这,包吃包住给银子。不如……你在这等着,等他们办好事来接你一起入关可好?”

“我还是……”

四九可不想这活阎王眼皮子底下晃悠,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金芽儿打断了,“你在这吧,回去我爹不一定怎么折腾呢,我自己倒是容易些。”金芽儿道。

四九还能说什么……

金芽儿想打着黄雀扣押四九的名义,威逼利诱她亲爹呢,自然不想四九回去。

“你可要早点来接我啊……”人还没走,四九已经望眼欲穿了,干净透亮的眼睛让人想要亲一下。

“好,我们尽快。”阿古拉道。

“搞定你爹,就来找我,不用等阿古拉筹备物资,他肯定要很久。”四九拉着金芽儿的衣袖道。

“放心吧,我尽快!”金芽儿道。

阿古拉和孟和差点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已经芳心暗许了。

四九目送三人离去,黄雀派了个人跟金芽儿去收钱,金芽儿主动要求来个凶神恶煞的。

黄雀懒得搭理,这一翻话说下来着实疲累,吃了东西,呼呼大睡去了。

四九这边被安排跟邢安一个营帐,邢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年轻力壮,没有伤到根元,经过一夜的鼾声震天响,满血复活。

四九对邢安很有好感,热血的汉子,谁不爱。

邢安对黄雀的这种兄弟情很感染四九,四九也好奇,黄雀有什么能让邢安生死相托。

邢安告诉四九没有黄雀他可能早死了,具体为何,却没详说,只说战场生死弹指间,平时多锻炼体能,逃跑都比别人快。

四九莞尔,黄雀就是这么带兵的嘛。

邢安也好奇四九为什么来干这刀口舔血的买卖,四九如实讲述了如何逃荒,如何寻亲,如何欠下债务,并未提及被骗一事。

邢安也赞四九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相谈甚欢。

跟着邢安一起吃了军营大锅饭,这帮糙汉子别有一番粗犷爽朗,四九混在其中浑身舒泰,大声说,大声笑,大口吃喝,高兴处脚踩条凳……

到了下午,跟邢安已经兄弟相称,勾肩搭背,形影不离了,就差一个头磕在地上结个八拜之交了。

“治病我学不会了,不如我们过两招吧!”邢安道。

“我可打不过你。”四九道。

“试试嘛,还没打就认输,有失我大随风度。”邢安一拳砸在四九肩头。

“咳咳……咳……你这一拳就够让我吐血了。”四九故作咳嗽道。

“来嘛!来嘛!别婆婆妈妈的!”邢安已经拉开架势。

周边有路过的兵丁已经驻足起哄。

“邢兄,手下留情啊。”四九架不住只得应战,顺便对周围看热闹的兵丁打趣道:“闪开点,场地太小施展不开!”

引起一阵哄笑,招来更多的人围观,但也散开了更大的场地。

副参将大人远远的透过人群冷眼旁观。

邢安不知四九深浅,只知是个不错的医者,心里也不愿伤他,一拳一掌皆有留情。

第七十九章 比试

四九满场地乱跑,就是不肯正面接招。

哪敢接招,打不过事小,近身肉搏事大啊。

天气转暖,衣衫单薄,不管是衣衫撕破还是近身肉搏,都容易出事。

终于惹急了邢安,“不出手,是看不起我,你可小心了。”

邢安手上速度加快,脚下步伐紧逼,周围人群不满四九的逃兵样子,逐渐聚拢,收缩场地,想逼得四九正面交锋。

终于躲无可躲,眼见邢安的拳头带风,正冲胸口而来。

四九只得硬往旁边躲去,也不出手应对,看样子是要硬接这一拳。

邢安追得急,眼见收不住拳,只得化拳为掌,以减小对四九的伤害。

一掌落在四九肩头,人登时倒飞出去,一屁股落在人群外。

四九强忍着落地的疼痛,坐在地上连忙抱拳道:“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不成,你都没出手,再来!再来!”邢安道。

“再来!再来……”人群起哄道。

四九道:“再来就再来!你可小心了!”四九站起身来,活动手脚,扭了扭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人群像院墙一样把邢安围在中间,对着四九的方向开了一道大门。

“再来是傻子!”四九转身就跑。

“你跑什么,就是切磋一下……”邢安随后追过来。

“你说的,跑也要比别人跑得快,来比比谁跑得快……”四九绕着训练场地开跑。

速度不算快,只比邢安快一点,好像跑快一步就能抓住四九。

围观人群给邢安鼓劲,“加油!加油!”

邢安一再加速,无论如何始终差一步。

已经最快速度了,还是差一步。

跑着跑着,看热闹的人都少了,去上个茅房回来,还在跑,去喝口水回来,还在跑……

邢安也较劲,非要抓到四九不可。可是逐渐体力不支,速度略减,四九也减速,永远只差一步。

到此时邢安才反应过来,四九一直控制速度,他不是四九的对手。

放眼军营,除了参将大人,体能上几乎未逢敌手,这次是栽了。

正想着要不要认输,虽然有点丢人。

就听前边四九喊到:“别追了,我跑不动了!”然后就四仰八叉躺地上了。

邢安自是得了台阶就下,也跟着躺下来,两人喘着粗气,“你这……腿上功夫……怎么练的!”

“简单……绑着沙袋,睡觉走路干活都绑着,慢慢就有了。”四九道。

“真的?你这绑了多久?”邢安问。

“三个多月,天天跟着驴车,从京城一路走到草溪,再到这,能跟上的时候跟着跑,跟不上了就坐会车……再注意调整呼吸,就行了。”四九道。

自从上次追孟和甩了沙袋,四九就松懈了,没再绑着。

“就这么简单?”邢安问,“那我可要试试,要是不行,我可来找你!”

……

“也不知道芽儿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金胖子估计吓坏了,女儿一夜未归,回去还带着个黄雀派来的凶神,啧啧……”四九道。

没人告诉四九参将叫什么,四九不好打听军营相关的任何话题,只要邢安稍有犹豫,他都不会再问。

四九一直黄雀黄雀的叫,也没见有人纠正他,四九想大家可能都知道他这个浑号吧。

“可怜他?满身铜臭,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血。早该好好教训教训。”邢安不以为然道。

俩人就这么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直到云霞满天。

草原的夜晚还是有点凉的。也到了开饭时间,俩人勾肩搭背去抢饭了。

军营里吃饭跟战斗一样,成桶的饭菜,眨眼间变到无数个碗中,再眨眼,碗也空了,饭菜无踪。

正盛饭,门口有人大喊:“邢安,参将大人叫你!”

邢安又盛了一勺子菜,端着大海碗跑掉了。

四九兀自沉浸在抢饭的氛围中,没叫他,他开心着呢。

那边大帐中,黄雀精神体力明显恢复了很多,副参将大人也在。

邢安捧着大海碗,呼哧呼哧的吃,参将副参将也不在意。

黄雀道:“我答应了送那四个小鬼去繁城,会带一些马匹一起过去。

邢安负责路上护送,需要什么人你自己去挑,到了繁城,就让他们将马匹寄养在西郊大营。

我会写几封信,务必妥善保管,信在人在,保不住的情况下一定要毁掉信,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当然我会妥善安排,外人知道的概率几乎没有,只是要小心四九,这是个生人,还有无法解释的身手和医术。”

显然副参将已经将他观察到的事情讲给黄雀听了。

黄雀素知他跑得快,却不知他为何不肯还手,怕暴露身份师从,还是什么,总之四九这个人身上很多秘密。

来搅和大随和北狄,最大可能是西戎细作。

可是一点西戎的体貌特征也没有,听口音还有点大随南边的感觉,莫不是被西戎策反的细作?

只是年龄有点小。

副参将道:“可是为了那两个北狄人?这很危险,无论他们成与不成,都可能让你掉脑袋!”

副参将之前听到阿古拉说的“出使”二字。

虽然黄雀不准他打听,不准他参与,他也看出来那是北狄贵族,听现在这意思,是要私下潜入大随国都,伺机求见圣上。

黄雀不准他参与是不想连累他,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黄雀掉脑袋啊。

“我自有安排,我会跟将军汇报的,再说一遍,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黄雀严肃的道。

已经搬出将军了,副参将不好再说什么,且等等看,看将军是个什么态度,“现在就休书给将军吧,他们出发之前,也许能收到回信。”

等人出发了,就晚了,将军不同意,还能追得回来嘛。

黄雀白了副参将一眼,“就你鬼大。”

说罢果真写了书信,藏头密信,表面看是一封儿子问候父亲,报平安的信,即使被劫,也看不出什么。

副参将出门将信拿给送信兵,反复叮嘱,快去快回。

邢安已经吃完饭,也听懂了他的任务。

他对黄雀很是信服,安排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既然怀疑四九为什么还留在军营。不怕被他知道什么吗?

第八十一章 金芽儿胡闹

黄雀给的解释是,握在手中,看在眼皮子底下,比放出去看不见摸不着要安心得多。

顺便嘱咐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就遣退了邢安。

次日早饭后,金芽儿和凶神就回来了,凶神背着个大包袱。

到了营地,大包袱打开,里边一大包银子,并一个小包袱,小包袱是金芽儿的。

金芽儿好像很满意这个满脸横肉、人高马大的凶神,凶神貌似也被金芽儿收服了,很照顾她,不知道金芽儿又怎么忽悠人家了。

四九如见救星,开心得手舞足蹈,还来了个拥抱。

副参将在旁边冷眼旁观,金芽儿之前不是跟参将大人眉来眼去还要见家长的吗?

这会儿,别的男人抱她,也没见她多生气,这样浪荡,做妾也要不得。副参将自行脑补,活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

金芽儿只是觉得四九亲切又安全,对四九的拥抱没有任何不适。

四九不知道自己开心个啥,明明昨天过得很好,虽然总担心黄雀召他,但是人家摆明没跟他过不去啊。

这可能是过关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骑兵头盔上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鞭子敲打车驾边缘的声音,都印在四九的心上,明明人家黄雀没怎么他,他就是觉得空气都凝固了,温度都降低了。

有了玩伴,四九拉着邢安,金芽儿拉着凶神,在军营里到处胡闹。

黄雀给的原则是四个“不得”。

不得接触边防布局,不得接触任何文字,不得离开视线,不得出军营。

四九金芽儿知道军营敏感,只在能胡闹的地方胡闹。

军营没有女人,突然有一个,大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又故意搔首弄姿,就有血气方刚的男儿留鼻血了……

黄雀得知,气得暴跳如雷,这是动摇军心!

关着金芽儿不准她出来,金芽儿就在屋子里乱嚎,一会歌声悠扬,一会诗词歌赋抑扬顿挫,引得兵丁驻足听音。

黄雀头大,简单粗暴的绑了人,堵了嘴。

金芽儿气得呼哧呼哧的喘气。

她有恃无恐,阿古拉要她陪着入关,黄雀自然不会杀了她。

饭还是要吃的。邢安四九给她送饭,松了绑,金芽儿急急的说道:“绑着我也没用,大家都知道有个女人在军营里,怎么会安心训练!”

邢安知道金芽儿说得是真的,营地里人心躁动,想媳妇儿的,想女儿想老娘的,当然更多的是想女人的。

黄雀做了思想教育,“好男儿当兵,保家卫国,为的就是让家里的女人、孩子、老人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兵强一分,敌弱一分……”

想家的可以用理想情怀解决,想女人的……没招!自古以来就没招,总不至于杀人示警,泯灭人性吧。

星星之火就在营帐里,虽然现在没声没影,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这,弄不好什么时候就成燎原之势。

黄雀头疼,后悔让她自由活动了,让一个女人把他弄得焦头烂额,也真是无语了。杀不得,打不得,送出去也不见得能稳定军心。

换个角度想想,未必不是好事……思及此处,黄雀稍稍安心。

“你还知道啊,这么胡闹,再这么下去,参将大人只好宣布你是敌国细作,有目的有计划的动摇军心,然后砍头示众,以安军心!”邢安道。

也不完全是吓唬金芽儿,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这么做。

“我没有,就是玩玩嘛,玩不起,还要杀人,无能!还怎么指望你们保家卫国!”金芽儿委屈巴巴的,嘴巴不让人,也就是黄雀没在这,又跟邢安混熟了,才敢这么胡说八道。

“胡说!”四九道:“你惹的祸,想办法解决它。不然黄雀要杀你,我可拦不住!”想了想,觉得不够威慑,又加了一句“阿古拉也拦不住!”

四九素知金芽儿鬼机灵,不吓唬她,她就不知道害怕。

“好啦!好啦!都吓唬我!”金芽儿也不做声了,拿着筷子扒拉着饭,眼珠乱转,显然在思考自己的处境,在想办法。

邢安四九也不做声。

一顿饭吃下来,金芽儿道:“你这样做,如此……这般……就可以了,不放心的话可以跟你们黄雀大魔头汇报一下!”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邢安道。

“你最好别耍花招。不然真把你当细作杀了,我可救不了你!”四九补充道。

“行啦,行啦,快去吧!不用绑了,我不闹了!”金芽儿道。

邢安带着四九赶去大帐,跟黄雀说了金芽儿的办法。

四九也不想见黄雀,邢安接到的指令是不得让四九脱离视线,只好哄着四九,“去看看,参将大人可别真的动了杀机,你也帮她说两句好话。”

黄雀眼神里不无杀气,一边听邢安汇报,一边扫过四九,这威压,寒气逼人。

听完后,黄雀点头应允,没说话,不代表黄雀不会杀她,真解决不了……

邢安带着四九去安排了,希望可以搞定。

天刚擦黑,营地门口就有人喊话,“军爷!军爷!我是这附近商贾,来求见我们金芽儿小姐!”

来人大随衣饰,双手高举,以免黑漆漆的被当成敌人,一箭射了。

立马有守兵问话,“所为何事!”

“大老爷被西戎人杀了,请小姐回去奔丧!”来人简单道。

经过一番汇报,将人带了进来,金芽儿也被请出来。

就在营帐外的空地上,来人号啕大哭,“小姐啊,大老爷被西戎人杀了啊,死无全尸啊……啊……”

原本安静的军营顿时窸窸窣窣的聚拢来好多兵丁,讨论个不停。

“死无全尸啊……”

“西戎人就是残暴……”

“可怜了小美人儿……”

金芽儿也故作惊讶,“你说什么,大伯怎么被杀的?”

……

然后就是来人跟金芽儿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闻者无不心伤。

黄雀这时候道:“你回去告个别吧。”

“谢参将大人体恤,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大人一定要打败西戎为我大伯报仇!”说罢,金芽儿大礼跪拜三叩首。

然后由邢安牵马带着金芽儿走出军营。

第八十二章 吃菜喝汤

好些兵丁目送她,她回头喊到,“西戎今杀我大伯,明天就可杀我更多无辜百姓,还请各位为我报仇雪恨!为妻儿父母保家卫国!”声音凄厉,闻者痛心,暗暗发誓定不让西戎欺我半分国土。

等金芽儿走到军营看不见的地方,邢安拿出一套普通兵丁的衣服给金芽儿换上,头发束成男子发髻,等了等时间,带着金芽儿策马奔回营地。

守卫兵丁打招呼,“邢安大人,这么快就回来啦!”

“小姑娘心急奔丧,一路快马!”邢安回道。

“怎么还多了个人?”守卫又问。

“啊,是我们的兵……”

邢安还没说完,就被金芽儿抢了话,“我是金芽儿的龙凤胎弟弟,我叫金牙,牙齿的牙,我要从军报仇!”

邢安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戏真多!

“小金牙,好样的!”守卫道。

这个消息在军营里私下传递开来。

带着“金牙”返回大帐,四九也在。

四九跟黄雀不尴不尬的坐着。

邢安报:“这位是金牙兄,牙齿的牙,自称是金芽儿的龙凤胎弟弟。”

小金牙的兵服还是有点大,衬在衣服下果然是个小金牙。

“又搞什么幺蛾子?”黄雀眼神不善。

小金牙道:“我惹的事,我平了,士气甚至比之前还高涨些。

总不能让我以后都憋在屋子里不出来吧,鬼知道阿古拉为什么还不回来。

这样说是为了我能在这里自由走动,保证不再惹祸!”小金牙一拍胸口道。

黄雀无心再管,挥挥手,大家都下去了。

留下黄雀独自思考,要不是早知道金芽儿是商贾之女,这一套扰乱军心下来,真让人怀疑她是细作,还好一切来的快去的快,一天的风波就此平息。

据邢安汇报,四九居然一心帮金芽儿稳定军心,而不是火上浇油,一天下来也没有任何窥探秘密的行迹,似乎对随军没有恶意。

要么不是细作,要么就是还在潜伏期,继续看紧就是了。

第二天开始,逐渐有马匹陆陆续续被送来军营。

不是什么英俊威武的高头大马,而是标准的草原马,骨架不高,腿不长,马背略微凹陷,看肌肉线条,应是极具耐力且灵活的马匹,最适宜长途奔袭,是战马的不二之选。

参将、副参将、邢安等一众将士爱不释手,摸的摸,试骑的试骑,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颇为可惜。

三天后,阿古拉和孟和带着最后几匹马来到军营,此时的阿古拉和孟和已经是大随人的打扮,不开口没人知道他们是北狄人。

最后一批马中,有一匹格外醒目,浑身黝黑,毛色亮得反光,浑然天成的骨架和肌肉线条都宣示着它的不凡,眼睛里似乎有着睥睨天下的骄傲。

它身上没有缰绳马鞍,显然不常载人。

黄雀一眼相中了它,过来伸手就想抚摸,黑马扭过脖子,打着响鼻,正面对着想要落在它脖颈处的手掌,好像不大高兴这个人将要对它做的动作。

孟和见状道:“别碰它,它是野马,凶得很!”

“野马?让我来驯服它。”黄雀跃跃欲试。

“参将大人不可,伤势未愈,改天再试不防。”副参将急忙劝阻道。

“好吧!”黄雀道。

孟和继续道:“它是跟着我的小白来的,不是我们的马。

之前哥哥曾试图驯服它,只可惜厉害的紧,要不是小白在这,没人抓得住它。

我们也不想用小白来威胁它,时间久了,它才对我们没那么大敌意的。

它是草原上自由的生灵,就让他自由自在的不好吗?”

黄雀听了也不大在意,“随你吧,先安顿下来再说。”

阿古拉兄妹俩之所以这么迟,还是因为北狄王不准他们出使,他们不敢有大动作,只能一点一点的运送马匹等物资。

安顿好马匹,阿古拉、孟和、黄雀三人就在大帐内闭门不出了。

直到饭点,也是送饭进去,想是商讨出使相关细节问题,这不是四九和小金牙可以接触到的。

日落西山……

直到月挂树梢,三人散场出来,通知明天一早启程。

副参将在昨天也看到了将军给参将的回信,就一个大字“可!”在外人看来,就是答复了参将的问候,可是副参将心里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次日晨准备出发,阿古拉从草原带来两个随从,邢安、凶神并四个大随兵丁,一行共一十二人,包括两个女孩子,均着男装,军营的人穿军服,其余人穿大随常服。

对外宣称,边关新近培育的马匹,送往繁城验看,官兵押送,马倌随行。

非大富大贵之家,少有懂得马匹的,毕竟平时都很少见到,一路上也就没引起什么围观。

其实,也不是说大随就没有马,只是此马非彼马。

大随常见的马匹是日常拉车拉货的马,腿细个高,实际骨架结构不合理,拉力差,耐力差,民用尚可,官用就暴露了缺点。

作战用的重武器,投石车、攻城锤等往往需要很大的拉力,长途行军需要较好的耐力,骑兵坐骑需要脚步灵活,这样的马儿,可不就是小地方找不出来一匹,繁城也只有富贵人家能有。

一路上都走官道,住驿站,倒是不大花钱,只是太无聊,小金牙要被憋疯了。

这天又到一处城池,已经逐渐远离大随边境,城大些,人多些,热闹些。

小金牙说什么也要逛逛再走,好歹打打牙祭,驿站对他们这些五大三粗品级不高的兵丁着实没什么好待遇,清汤寡水大通铺。

这里品级最高的算是邢安,也就九品芝麻大的官,使唤不动驿站衙役,他也不介意这些,只要马儿吃得好,他吃什么无所谓,对别人的马还真是痴心一片,这也怪不得邢安,毕竟好马稀有且昂贵。

阿古拉兄弟和两个草原汉子倒是觉得大随的食物很好吃,比草原种类丰富就不说了,吃饭的时候连汤也会喝掉,“这菜放了不少盐吧?滋味真足,汤水里还有不少盐呢,挺贵的,不能浪费。”

第八十三章 小金牙请客猫腻多

邢安和一众大随士兵惊得目瞪口呆,一再嘱咐,吃菜喝汤都可以,别说出来,被人当傻子也就算了,被人发现他们不是大随人就麻烦了,异国人无官方文书违律入住驿站,这事着实不小。

话说到的这个城,不算大,也算是五脏俱全了,酒楼茶馆该有的都有。

小金牙破天荒要做东,请大家吃饭,架不住大家热情高涨,邢安只好安顿好马匹,放大家一天假。

一行十二人,清一色汉子,除了四九孟和小金牙外都属粗犷豪迈类型的,邢安在其中反倒被衬托得有点温文尔雅的气质出来。

浩浩荡荡直奔酒楼,要说金丸还是心疼金芽儿的,都快赔本了,还给了金芽儿不少路费,生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真咸!”

“真甜!”

“真香!”

“真好吃。”

以上词句是四位北狄伙伴说得最溜的大随语。

一顿饭狼吞虎咽、鸡头白脸的吃下来,老板都惊呆了,桌子上海碗摞盘子,杯碗摞碟子,一个个吃得肚子滚圆,手嘴流油,足足花了小金牙一两银子。

一顿饭下来,小金牙俨然成了人群中的小公主,炙手可热的人物,就差被这群汉子抬起来走了。

小金牙对这种变化相当满意,“城里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吃饱了我们也消消食?”

“小金牙跟他父亲做生意也算走南闯北了,定要带我们好好见识见识。”

“要回繁城了,我得给我媳妇孩子带点礼物,小金牙可得帮我挑挑。”

……

“去……看……”北狄的汉子中原话还说不利索,简单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一行人欢欢乐乐的出来逛街了。

酒楼就座落在城中最热闹的街上,出了酒楼就是各种摊贩,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只顾吃无暇细看罢了。

这会儿认真逛起来,还真是叫人流连忘返。

小金牙紧紧跟着北狄的四个伙伴,每遇到有趣的东西,就口若悬河的介绍起来。

对上老板怪异的眼神,小金牙道:“这是我四个哥哥,都是哑巴,娘生了五个,只我一个会说话,他们四个出门少,见识少,老板担待些。”

如此,既避免了北狄身份曝光,又惹得老板心软,买东西都便宜了几分。

阿古拉和孟和还好,能听懂大部分,另外两个就难了,听懂是干啥用的就算不错了,但是一点不耽误他们买东西。

色彩艳丽,模样讨喜的糖人,花样繁复的发钗,画工粗糙的折扇,细腻清香的胭脂,不算锋利的小匕首,各色各样的绢布绒花,绸缎庄的布匹衣裳手帕,首饰店里的金银玉石男冠女簪……

要不是小金牙拦着,铁锅也想买两口,菜刀再买他几把,都是铁器啊。

“五个锅我也背得动,只要让我带回北狄。”这是北狄汉子的原话,一点不夸张。

北狄的男人们理智尚存,买点实用的,或者带回家给媳妇孩子的。

孟和就收不住了,衣裳鞋袜,胭脂水粉,发簪耳环,自己的钱不够就哥哥给补,哥哥的不够就随行人员垫付。

美其名曰,到了繁城得穿,不能让大随皇帝看了笑话,再说还得和亲呢,打扮丑了谈不上条件怎么办,这可是为了北狄的百姓呢。

北狄本就银钱流通少,阿古拉又是私下出使,平素在北狄也不需要什么银子,所以带的不多。

在银钱见底的时候,借到了小金牙头上,小金牙道:“我还有点,只是我自己也要用,借给你也行,就是买不了我喜欢的衣服了。”

孟和道:“不要这么小气嘛,你是大随朝的人,什么时候买不行。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小金牙犹豫了一下,下了好大决心,“借你也行,但是我就没有钱用了,你得补偿我点。”

孟和听出来了,是要利钱,“没问题,你说多少?”

“我爹做生意的时候都要两分利,我们是朋友,就收你一分五好啦!”

“成交!”孟和拿到银子买买买去了。

到此,四九才看出来小金牙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原来是想着放印子钱谋利,就说小金牙怎么这么大方的请客吃饭,为的是获取信任,然后诱导北狄人花钱,果然没有赔本的买卖。

思及此处,四九也有了盘算,钱不能光你一个人挣不是!

继续往前走,就遇见了杂耍的戏班子,两套班子对街竞争,锣鼓喧天,叫好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一边是巧活,表演的是戏法,眼看着一朵花,盖上手帕再掀开,就变成了扑棱棱的鸟儿。

正看得起劲,小姑娘捧着锣来收赏钱了,北狄人已经身无分文了,金芽儿象征的打赏了两文钱拉着人离开了,再看下去,不给钱就尴尬了。

到对面接着看,这边是力气活,旁边摆着一个铁疙瘩,不算小,也不大。

当!锣声一响,就有人说话了。

“话说这块玄铁是一位仙人渡劫时所留,一缕仙气尚存,若得有缘人搬起,可消百病。搬一下五文钱!”

这时人群里尽是唏嘘,“你说有仙气就有仙气啊!”

“我们也看不见摸不着的。”

“有病的人搬不动,搬得动的人也看不到仙气的效果啊!”

当!锣声又响了一下。

“这位好汉说得对,所以我们设了赏钱,搬得动不要钱,倒给三钱银子,赏钱在这!不为别的,只求有缘人搬起来,我们也跟着沾沾仙气。”说话人从胸口掏出来一点散碎银子扔在锣盘上,叮当作响。

“可有好汉愿意一试啊!”

阿古拉听懂了,绕着圈看了看,觉得差不多能搬动。

朝小金牙又借了五文钱,小金牙原本想阻拦一下的,这事不简单,看着也不是完全搬不动的样子。

耐不住利钱诱惑,心里巴不得他们花得越多越好呢,也就不再纠结,爽快的给钱,“记账啊,回去算。”

阿古拉将钱扔进锣盘,“我哥要试一下!”还是金芽儿代说的。

阿古拉撩起衣摆,撸起袖子,马步深蹲,露出结实的大腿,这姿势要多标准有多标准,这就是草原摔跤的基本功,底盘要稳。

姿势一亮,引起围观人群阵阵叫好。

第八十四章 铁疙瘩的猫腻

阿古拉双手伸出,抱住铁疙瘩,用力……再用力……

“啊……啊……”

浑厚的男中音,咬牙切齿,胳膊上、脖子上、脑门上青筋毕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次发力后,阿古拉只得松手。

规矩就是松手即止。

阿古拉是真用劲了,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当!锣鼓再响。

“这位好汉,着实有一把子好力气,只可惜仙缘不到,无缘搬起!可有好汉再来尝试啊!”

阿古拉不服气,围着铁疙瘩左看看右看看,伸手拍了拍,确实是铁的无疑。

“这位好汉,要再搬就拿五文钱来,不搬就给其它好汉让道嘞~~”

“小金牙!”阿古拉一伸手道。

在场的还有他妹妹和下属在,堂堂北狄王子搬不起一个不大的铁疙瘩,这在崇尚力量的北狄会被笑话的。

小金牙又给了五文。

阿古拉转圈圈看了又看,找了一个好位置,好角度。

人群中不乏帮忙鼓劲的。

可惜铁疙瘩纹丝未动。

当!锣鼓再响。

“这位好汉又失败了,按理说这么大的铁块不至于一点都搬不动,所以这其中肯定有仙气坐镇……”

阿古拉开始怀疑这铁疙瘩中真有仙气了。

听得此话,人群中有点力气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锣盘上叮叮当当的铜钱声不绝于耳,无一例外,纷纷落败。

四九也在看,绕着圈的看,看看铁块,看看地面,再看看笑得花一样的老板。

走近几步再看,老板就出言制止了,“小兄弟想试一下?不试请给好汉让道。”

四九回身问孟和:“你们四个谁力气最大,能搬多重的东西。”

孟和道:“自然是胡和鲁,草原第一摔跤手,比我哥哥还有劲。”

孟和拉过旁边看热闹的北狄汉子,这汉子不是不想试,是没有钱了,而且也没听懂还有赏钱,所以在旁边干瞪眼。

四九在孟和耳边嘀咕了几句,孟和眼睛不动声色的瞟了瞟地面,心下了然。

然后孟和把话翻译给胡和鲁听。

四九拿出五文钱递给老板。

“小伙子也想试试?”老板瞟了一眼四九的身板。

“不是我,是他!”四九拉出胡和鲁。

“这位壮汉好力气!且试试有没有仙缘!”

当!

只见壮汉也不去搬铁疙瘩,而是在离铁疙瘩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踢了踢地面,蹲下。

这动作一出,老板就要上前,被早有准备的四九一把拉住,“老板,怎么了?”

只见胡和鲁手伸向地面,没入土中,随即就见地面晃动……倾斜……铁疙瘩也动了。

原来铁疙瘩只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埋在土层下还连着一块两步见方的铁板。

站在铁板上搬铁块,这俩东西是连在一起的,除非你把铁块从铁板上砍下来,不然,无论如何是搬不动的。

铁板此时已经完全直立了,看铁板的厚度,加上铁疙瘩,这可不是一般人搬得动的。

只听胡和鲁一声闷哼,上臂处单薄的衣袖硬生生崩裂开,随之铁板被搬离地面。

此时人群已经躁动了,刚才拿钱搬过的人更是激动,老板被围了个密不透风,都是有力气的汉子,老板招架不住,银钱被抢掠一空。

等人群散去,老板露出头来的时候,已经鼻青脸肿、衣衫不整了。

孟和气得大叫:“我的钱……我的钱……”

“好啦!快走!不宜久留!”四九催促道。

孟和只好气呼呼的走了,拉着胡和鲁的衣袖可惜的道:“还赔了一件衣服,亏大了!”

本来也没几文钱,随行的汉子们没必要出手。

已经搞砸了人家的生意,再抢了人家的钱,这不是大随士兵该做的。

一行人融入人流远去了。

四九暗叹胡和鲁好力气,在北狄的时候,两个壮汉才能抬起半扇羊肉,在这,抬铁板生生把衣袖撑裂,难怪大随和西戎严格限制北狄的盐供给。

阿古拉、孟和也见识了大随人的狡诈。

另外一位北狄伙伴叫宝力德,一路上也不大说话,眼睛倒是明亮,想必也不是简单人吧。

之前以为带出来的这两位是阿古拉和孟和的忠实玩伴,没想到胡和鲁是草原第一摔跤手,这力气也是无敌了。

继续逛,在大家目瞪口呆、一脸看怪物的眼神下,四九买了针线、剪刀、绣绷等女红用品,回到驿站,把胡和鲁的衣袖缝好。

然后选了一块深褐色的普通绸缎布料绷在绣绷上,开始劈丝、配色、飞针走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手法熟练。

这一套操作下来,随行的真汉子无不鸡皮疙瘩满地。

假小子孟和、小金牙则颇为惊诧,虽然也有点肉麻。

询问之下,才知道,这是要绣蒲苇花。

蒲苇花是母亲留给四九的唯一念想,草溪没有一点母亲的踪迹,四九无处寻母,这一直是四九心中的痛,只能借此聊表慰藉。

知道真相的众人也就没有了异样的眼光,只道四九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为了母亲学习刺绣,在男人中也是绝无仅有了。

一路回京,大城小村,小金牙一路收获了各种金额的欠条。

这天,行至大随腹地,一个很具规模的城市,小金牙正打算大赚一笔的时候,阿古拉反倒拿出一定银元宝递给小金牙,“结帐!”阿古拉笑得春风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了媳妇呢。

小金牙追问下得知,原来是卖了一匹马。

可是阿古拉四人有很重的口音,怎么会有人跟他们交易马匹,就算交易也卖不上价钱吧。

“怎么卖的?卖了多少钱?”小金牙追问。

“卖给四九兄弟了,二百两银子!你们这马匹这么值钱的吗?

在北狄,我们一匹马就能换二斤盐,也就是二两银子左右,这已经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花费了。

二百两够养活一个小部落了。

我们马匹甚多,多卖几匹岂不是……”阿古拉开心之余,话也多了起来。

在北狄,百姓多能自给自足,肉制品、奶制品、荤油、野菜、野蘑菇都不用花钱。

需要用银子的也就是盐、麻布、草药、铁器、杯碗盘碟等,其中盐占了绝大部分。

第八十五章 四九挣钱

阿古拉兀自开心的絮絮叨叨,小金牙掏出小算盘飞速的结了账,心下怒气冲冲的决定要找四九算账。

四九正在房间里刺绣,一朵蒲苇花风姿摇曳,已经初具形貌。

“臭四九!你断我财路!”小金牙闯进了,一把揪住四九的耳朵。

“哎呦~呦~快放手!”四九连忙放下手中的绣绷,捂着耳朵。

见小金牙怒气冲冲不打算放手,只得在小金牙肋下轻点,小金牙又痛又痒又羞愤,“还是个登徒子!”气得跳脚追打四九。

四九绕着桌子灵活的躲避,竟是一下也打不着,小金牙气急,拿起绣绷和剪刀,“再跑,我就剪了它!”

“好芽儿,快放下,不跑了,不跑了!这是我绣得最满意的一个了。”四九求饶。

小金牙一把捉住四九,在胳膊上掐了两把才肯罢手,“说!为什么断我财路!”

“准你挣钱,不准我挣钱嘛?”四九道。

“你挣了多少?”小金牙又问。

“不告诉你,谁让你掐我的,还拿我的蒲苇花威胁我!”四九拉过针线篓,护在身旁。

小金牙不禁一阵恶寒,这动作,这小性子,真真是牙酸的紧,“说!挣了多少!不然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路!”

“好好好,你就知道威胁我,各凭本事,卖到多少算多少嘛,这匹马是队伍里最差的一匹,只挣了六十两。”四九道。

顿时,四九在小金牙心目中的形象高大起来,金光闪闪的,心跳都短了半拍,完全不记得刚才肉麻牙酸的感觉了。

“还只挣了六十两,我这连日来又设局,又当导游,费尽了嘴皮子、唾沫星子才赚了几个钱,你这一眨眼就这么多!

你还欠我家二百两,拿来!”小金牙无赖的道。

“欠条!”四九伸手道。

遭了!欠条已经被凶神收回去了,这是黄雀交待的。只是没人跟四九提过,四九只道是欠条还在胖金丸手里。

小金牙是谁,怎么会承认,“你先给我,我给你写收条!”

“那我还是攒着吧,到时候一起给你爹!”

“你……”

“好芽儿,我能赚六十两,你也能。

我卖的那匹最差了,你挑一匹好的,说不定能赚一百两。

这是个大城,小城可没有这样的主顾,你可得抓紧时间啊,明天我们就走了。”四九道。

听了这话,小金牙火急火燎的跑了,“我们的账改天再算!”

小金牙不得不承认,二百两一匹马的价格算是公道,卖到二百六十两是本事。

好马归好马,人家又不打算上战场,何必花高价买一些无用的功能呢。

就好比你需要买一个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十两银子就可以搞定。

你会花三十两买一个会煮饭、会刺绣、会诗词歌赋、会琴棋书画的丫头。

显然不会,因为那些多出来的技能用不上。

四九打发了磨人的小金牙,继续绣他的花花,阿古拉拿着这二百两银子干了什么,孟和又买了什么,这些他没兴趣。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对北狄的四位小伙伴产生了莫大的触动,他们还不知道盐在大随卖多少钱一斤,知道了估计要吐血。

要知道,如果你出去吼一嗓子,二斤盐换一匹马,估计大家会以为你是傻子,如果你真的给人家换了,全城人都会来排队换。

还好,盐是官府经营的,要登记信息才能购买,这是为了防止有人私下囤积起来进行买卖所做的安全措施,这也保证了北狄人一时半会不会知道盐价。

没过半个时辰,小金牙去而复返,怒气更胜,“骗我!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哪里骗你了?”四九不明原因,给小金牙倒了杯水,示意她消消气。

“阿古拉不会再卖马!”

“为什么?”

“他说二百两够用了,马是留着给大随皇帝的礼物,不能再卖了!”小金牙道。

四九哈哈大笑,“这也怪我?你也是经商的,没本事进货出货,是你无能,好吧?”

“你……”小金牙哑口无言,这说的是事实,“你怎么让他卖马给你的?”

转念就来取经,小金牙也算能屈能伸了。

四九神神秘秘的让小金牙俯耳过来,小金牙自是认真讨教,结果四九来了句“秘密!”气得小金牙暴跳而起。

“放下!”四九厉声道,“你可记得去北狄的前夜,再胡闹,小心哪天裸睡大街!”

原来小金牙逮住了四九的弱点,又拿他的蒲苇花做要挟,惹得四九也认真起来。

小金牙闻得此话,那一夜的影像瞬间闪现脑中。

无知无觉的醒来,人已经在她床上……压在她身上,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还有四九无赖的“要我做女婿吗?”

一幕幕闪现,小金牙瞬间红透了脸,不知是这些影像还是那句“裸睡大街”的缘故,羞愤的一跺脚跑了出去。

见小金牙跑出去,四九还有点后悔,一幅绣花而已,毁了再绣就是了,何必说那样的话羞辱一个小姑娘。

安宁若是知道,想必会认为她的教育起了效果,起码四九不再毫无原则的心疼、忍让女孩子了。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利,只是小金牙着实躲了四九几天。

小金牙脑中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让她一见四九就脸红。

比如上吊骗四九的画面,漆黑柴房里她想要生米煮成熟饭,而四九死死抓住衣领的画面,宁可欠下巨款也担心她被逼婚的画面,压在她身上,温热呼吸喷在耳边的画面,逼问所运送货物时手指由她脸颊滑到锁骨……

正想到这,突然耳边出现那熟悉的声音“想什么呢?”

四九的出现吓了小金牙一哆嗦,脸也瞬间红到耳根,“你……你干什么?”

看到这一幕四九更加于心不忍了,“没什么,我不会做什么的,跟你道个歉,那天我太过分了。”

“没什么……没什么……”小金牙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说了些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第八十六章 面圣的机会

四九急了,抓起小金牙的手,“要不你再打我一巴掌,像过关那天早晨,在车厢里你打我的那样。”

那一巴掌着实不轻,红印子留了几天才下去。

不过那一巴掌,金芽儿出了气,也打散了四九的愧疚之心。

俩人反倒更加亲密,同骑一匹马,金芽儿还放肆的枕在他胳膊上,他也如愿的摸了金芽儿的纤腰,他还想回到那样的亲密时光,不想就此生分了去。

小金牙急忙抽出手,连拉带推的“你走!你走!”

小金牙的表现令四九伤心不已,也不敢再靠近,担心又惹小金牙不高兴。

又过了几天,小金牙逐渐稳定了心绪,又恢复了往日活泼机灵、满嘴胡话的样子,跟四九也逐渐亲密起来,“你不会,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又是跟上次冰释时一样的话语,一样的信任,四九心里暖暖的。

四九绣了一个金元宝的荷包送给小金牙算作赔礼,小金牙一边无比嫌弃,一边系在了腰间。

小金牙在夜深人静的夜里睁着大眼睛。

将之前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归结为对四九赚钱能力的心动。

将自己这几日对四九的亲近归结为对经商之道的狂热追求。

这十几日四九和小金牙的别扭,让阿古拉、孟和、邢安、凶神等人操碎了心,见二人冰释,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四九猛然发现,孟和已经能听懂绝大多数的中原话了,只是表达起来还有点笨拙。

孟和乐此不疲的缠着小金牙和四九学习语言,不止学,还强制教学北狄语,小金牙要跨境经商,学的不亦乐乎。

阿古拉时不时的要求学习大随朝的各种礼仪习俗,四九虽然做的不多,但是在娘亲教导安宁的时候,也旁观了的,说起来头头是道,自己也顺便实践一番。

这一幕幕都在邢安的眼皮子底下,记在心里。

一路嬉笑打闹,北狄伙伴一路惊诧羡慕大随的繁荣富裕。其实只是相对北狄繁荣而已。

孟和一路惋惜乱花钱,之前在小城里买的那些劣质廉价的衣饰,穿又穿不得,扔又舍不得,幸好马多,扛着,大不了扛回北狄穿。

眼见快要到繁城了,周围事物逐渐变得熟悉,他的安宁、阿绣、时邈、九慈、狗球,还有草棚……

安宁会很高兴吧,才几个月就回来了。

阿绣有没有变得暖一点,话多一点。

时邈估计会有危机感吧,哈哈哈……

九慈的儿子狗球长大了吧。

草棚……

在繁城外不远有个西郊大营,是繁城最近的驻军,据说马匹要寄存在那,不能跟着进城。

大家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从马匹上卸下来,自己背着,着实有点多,十二个人拿也有点多。

邢安去营地交涉,最终营地有一辆送菜的板车要进城,顺便帮忙运送了东西。

邢安要求大家入城后统一入住驿站,不得私下活动,不得泄露彼此身份,包括四九在内,暂时不准回家,以保证王子郡主安全。

四九虽然归心似箭,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没见到皇帝,先一步被人发现,泄露行踪,就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了结的。

小金牙颇有怨言,好不容易来了帝京,大随最繁华的地方,居然不能走动,岂不浪费。

还好,小金牙还能听四九的话,只得在驿站里胡闹,四九时时跟着,怕她再搅和出点啥事来。

凶神也喜欢跟着小金牙,这就省事了,顺便完成邢安给的监视四九的任务。

每日只有邢安早出晚归,进进出出的忙来忙去,说是为了阿古拉面圣在奔走,也没收过阿古拉一文钱的活动资金。

但是让阿古拉准备好面圣文书,将要说的内容形成文字,北狄语、中原话皆可,注意保密,不要署名等等,以防被有心人利用。

四九、小金牙都不知道邢安能有啥办法,只把这事归结为黄雀的安排。

憋了十二天之后,终于有了一点眉目,三天后和硕敏孝公主要前往玉佛寺祈福,这是个机会。

“啥机会,绑架威胁吗?然后让她皇帝爹亲自来赎?”小金牙一脸兴奋的道。

换来邢安劈头一巴掌,好像要把这想法从她脑袋里打出去一样,还好小金牙躲得快。

“我们今天就启程去玉佛寺,在后山等着,到时候相机行事,争取说服她带我们进宫面圣。”邢安道。

“这能行吗?”阿古拉和孟和一样疑惑。

“别的公主或许不行,这个和硕敏孝也许可以,去年新封的,还未成年就有封号的公主只有她一个,据说颇为得宠。”四九补充道。

“万一不行呢?”孟和表示担忧。

“你有更好的办法?”邢安问。

显然没有。

“不行再想别的方法,我们先准备着吧。”阿古拉道。

阿古拉兄妹是要带着四九和小金牙面圣的,所以到哪都带着,说话也不大避着二人。

另外两位同行的北狄伙伴就暂时安置在驿站,人太多了,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们是来行刺的,反倒束手束脚。

玉佛寺,皇家寺庙,四九熟悉,去年重阳节来过的。

孟和和小金牙换回女儿装,一行人很快抵达玉佛寺,上香后,避开人,躲到后山。

三天后的清晨开始整山戒严。

及至日上三竿,一队人马,中间一顶华盖轿辇,施施然停在山脚下。

阿古拉和孟和换回北狄装扮,金芽儿和四九陪伴左右,只等和硕敏孝公主前来大殿进香。

“话说这小公主待遇不咋地啊,守卫太差了,我们就这么随意的溜进来了?”金芽儿道。

“并非皇帝皇后,只是防人打扰,不是……”

“嘘~”

只见大殿内走进来两人,均薄纱遮面,一人佩剑,一人手捏团扇。

邢安道:“就看你们的了,我不方便出面,小心那柄剑。”

“还真是跟黄雀一个德行!”金芽儿不满的道。

阿古拉和孟和一言不发,认真看着,这是他们的机会,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多久。

第八十七章 老友再见

团扇美人慢悠悠的上前叩拜、上香、求签……

眼见结束了一切,准备转身离去时,阿古拉出言道:“我敬爱的公主殿下,请留步。”

佩剑美人呛的一声,佩剑出鞘,挡在团扇美人身前,“来者何人?”

声音沉着冷静,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

阿古拉和孟和从佛像后慢慢走出,“姑娘不必紧张,我是北狄大王子阿古拉,这是我妹妹孟和郡主,我们并无恶意,身无兵器,只是有事相求。”

团扇美人就站在门口,随时可以一步推门跑出去,这会人还淡定,“北狄?”只淡淡的表达了疑问。

“打扰公主礼佛了,我们确是北狄王子和郡主,这是我的印信。”阿古拉彬彬有礼,操着蹩脚的中原话,双手将随身印信递出。

佩剑美人剑尖一挑,印信飞起,落向身后的团扇美人,被公主伸手接下,仔细辨认后道:“这般行状,所为何事?”

四九在阿古拉身后只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微微从阿古拉的身后探出头来,蒙着面纱,看不真切。

“是你!”只听公主惊诧道,随即又恢复了端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四九刚想说点什么,被佩剑美人一个冷冽的眼神噤了声。

确实不是四九说话的时候。

一个小插曲,阿古拉也看出来公主在等他回话,不好分心他顾,有失礼数,“我们兄妹此次前来为的是北狄与大随的交好,想要求见圣上,烦请敬爱的公主殿下代为引荐。”

“为何不呈递文书于朝堂?”公主问。

“个中原因复杂,西戎野蛮,父王担心我前来大随引起西戎报复,只得暗中……”阿古拉道。

“可有其他凭证?”公主又问。

“书信一封,这是我想要对圣上说的话,尽皆于此。”阿古拉双手递出邢安让他准备的文书。

“印信并书信,本宫会呈交给父皇,相信父皇也会核对你们的身份,至于能不能见到,不是本宫能置喙的。”

“多谢公主殿下!”阿古拉道。

阿古拉、孟和、四九、金芽儿,包括邢安在内都在想,这么简单?这么容易?

可是公主殿下并没打算离开大殿,阿古拉这边四人、还有佩剑美人都偷眼看公主,那意思是,还有啥吩咐旨意?

“咳……”公主咳了一下,不知在示意什么。

佩剑美人顿了一下道:“呃……公主鞋子脏了,那个……来偏殿给擦一下,其余人等退下吧。”指的是四九。

在场的都蒙了,也不是啥大事,公主说啥就是啥吧。

及至偏殿,关好门,公主突然上前拉住四九,“花木兰,你怎么在这?怎么变成北狄人的随从了?”

“公主……这是何意?”对于公主莫名的亲热,四九不大适应,连连后退。

“是我呀,我是……呃……珍珠呀!”公主一把扯下面纱道。

自己个的名字还想了半天,也是醉了,四九暗道。

可是见了这张脸,瞬间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助他脱离兵役的珍珠小姑娘嘛。

“个子长高了,带着面纱都没认出来!”四九上手就在珍珠的头上揉了揉,随后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公主。

“你是公主啊……这个……不好意思啊。”四九尴尬的收回了无处安放的小手手。

“没关系啦,我们是朋友,你怎么变成北狄人的随从了,怎么还穿男装?”珍珠显然一点也不介意,拉着四九坐在椅子上。

偏殿内早备下了水果、糕点、茶水,珍珠不顾身份的给四九倒茶端杯,四九也就不再扭捏,像老友再相聚一样打开了话匣子。

将分别之后这许多故事,捡有意思的说给珍珠听,珍珠听得不亦乐乎、手舞足蹈。

听到四九草棚帮助邻里时竖起大拇指,听到九慈救下四九的命时表示一定要见见这奇狗异士,听到北狄的苦日子又不甚唏嘘,听到五兄弟共妻惊愕得糕点也掉地上了。

果然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四九只愿保护她的天性,愿她一直这么简单快乐。

聊天过程中,珍珠只是不断抱怨宫内生活乏味,四哥越来越冷,自己的封号有多难听,以前自己取的小名多唯美动听,最近一年改名字叫花木兰……

原来是这个缘故,难怪自己的名字也要想这许久。

“珍珠,没有人知道我是女孩子,帮我保密好不好?”四九还是习惯叫她珍珠。

“没问题,女扮男装太刺激了,在宫里只有太监的衣服,四哥说那个脏,不准我穿,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给我也来一套,我们一起穿上出去玩……”珍珠也不问四九为什么要扮男装,还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

阿芙在边上看着她家跳脱的公主,一脸淡定,显然是见得多了。

午膳时分,小沙弥送上了玉佛寺的素斋,阿芙接过来,只告诉添一副碗筷,也不说其他。

整个玉佛寺,包括阿古拉一行人都在疑惑公主在干啥,难不成在偏殿睡着了?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公主我们该回了!再不回,皇上该急了!”

珍珠猛然想起了什么,跳起来风风火火的跑掉了。

实际上,阿芙早派人回禀了公主的行踪,不然皇上人早就杀过来了。

四九兀自茫然,好像刚刚还在聊天,一转眼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晃荡着的门板了。

阿古拉、邢安几个连忙进来寻四九,只见满地的果皮、果核,原本在椅子上的垫子也拖到地上了,四九就坐在地上的垫子上,茶壶茶杯也在垫子旁边。

问四九发生了什么,四九只道是公主喜欢听故事,他讲了点故事给她听。

“就这?”阿古拉和邢安问。

“就这,你看!”四九指着地面,确实是吃了不少东西,干别的了估计也吃不成这样。

“怎么不叫我,我也会讲故事!”金芽儿道,她也想看看公主尊容。

“下次叫上你,我们快回去等消息吧。”四九含糊了一句,起身离开。

轮到邢安蒙了,黄雀让盯着,盯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公主。

第八十八章 面圣

结果跟公主热聊大半天,这大半天邢安真的不知道四九都干啥了啊。这家伙啥底细,怎么连公主也勾搭上了?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只能带队回驿站了。

过了两天,公主再次出行,于驿站歇脚,顺便将阿古拉、孟和、四九、金芽儿一并带进了皇宫。

这些人不知道,随行的队伍里有多少高手,公主的车架上有多少迷药、暗器、机关,只道是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想必是个好说话的皇帝。

入了宫不得再乘坐马车,分给一人一件宽大带帽子的斗篷,遮住了衣着、身形,也遮住了样貌,公主打头,宫内人见惯了公主的奇思妙想,只道是公主又找了什么乐子,纷纷避让。

行至一不知名的宫殿,公主转弯去了偏殿,四人却被带到正殿内,被告知皇帝在里边。

四人顿时严肃起来,连金芽儿也收了心,不再东张西望,按照之前四九讲述的礼仪规规矩矩的低头前行。

自有人带上身后的殿门,殿内光线略暗,只见正位上坐着一人,黑衣,袖口、领口为明黄色龙形暗纹滚边,手里拿着本书,有人进来也不抬头,貌似书很好看的样子。

四人上前几步,立在殿中央,“臣北狄大王子阿古拉、臣女北狄郡主孟和,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跪拜大礼……

……

半晌,皇帝不语,四人也不敢起身,安静的殿内,只有偶尔的翻书声,逐渐四人除了翻书声,还听到了各自的心跳声。

阿古拉和孟和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怪罪?还是没听见?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四人腿都麻了,谁也没立过这样的规矩啊。

四九突然大声道:“臣等知罪,请皇上降罪!”

这一嗓子不止吓着了跪着的三人一跳,也吓了皇帝一跳,但皇帝是谁,手抖了一下,顺势翻了一页书,沉声道:“何罪?”

阿古拉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外臣无召入京!”

四九这个急,这孩子咋这么实在呢,这罪名可不小,也敢往自己头上安,“臣等无召饲养战马,此入京实为上交战马,请皇上治罪。”

金芽儿暗道真会胡说八道,之前怎么没发现。

“该治何罪?”皇上又问。

周围甚是安静,四人也摸不准皇上是喜是怒。

四九担心阿古拉再胡说,抢先一步大声道“处死战马!”

此话一出,跪着的另外三人吓得身子一抖,趴得更低了,好像四肢着地已经不安全了,趴在地上才安心。

“尔等饲养的马,马何罪?”皇帝终于合上书,正眼对待这几个人了。

四九跪直身子,叠手施礼道:“皇上不知,马是公马和母马私生的。

臣等深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马自然也是皇上的马。

臣等担心它乱跑,跑到不该去的地方,被有心人利用,做出有损大随之事。

无奈之下,只能将其驯服豢养,臣等又知宝马非臣等之物,特将无旨私生马送来交给皇上处置。”

“伶牙俐齿!照你这么说,尔等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了?”皇上将书扔在桌子上,站起身,踱步向前。

“皇上!”一个非男非女的尖细声音响起,紧接着从皇帝身后的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此人显然不想让皇上离这几个人太近,应是担心皇上安全。

原来这殿内还有人,四人紧张的都不曾发觉。

皇上抬手制止了,继续向前走。

“臣等不敢!”四九俯身叩拜。

“还有什么不敢的!私自入关!入京!巧言媚上!哪一条都够死罪的!北狄王也该治个御下不严之罪!”皇上突然严肃起来,上位者多年积累的威慑力一时间覆盖了整个大殿,让人大气也不敢喘。

阿古拉跪直身子,大声道:“与父王无关,是罪臣私下进京的,请皇上治臣死罪,莫要连累父王!”

草原特有的粗犷质朴,此刻视死如归的气势,让这草原的汉子高大无比。

孟和也跪直身子,“是臣女蛊惑王兄,与王兄无关,请治臣女死罪!”

声音清脆利落,语气坚定,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也没有一丝怕死之意,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四九和金芽儿暗道,还真是小看这兄妹俩了。

四九原以为即使失败,他们俩还有北狄做后盾,不至于丧命。

边境三足鼎立,北狄虽弱,可是一旦北狄投靠任何一方,这种暂时的平衡就会打破,一场腥风血雨难以避免。

为防止北狄投靠西戎,大随自然不会杀了这兄妹俩将北狄推到西戎的怀抱。

这是之前四九的想法,没想到这兄妹俩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只可惜……孟和这样的奇女子要掉进大随达官显贵这个染缸里……

唉!想什么呢,生死存亡,四九还有空想儿女情长,真真是痴已入骨。

“皇上,人在此,杀人治罪不急于一时,可否先听阿古拉王子一言!”四九也起身道,对上皇帝的眼睛,瞬间低下头来,“……绝非草民这等胡言乱语!”后半句声势也弱了下来。

然后是死一般的静默……

也许只是一瞬间,可跪着的人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且说说看,脑袋暂且记下。”皇上沉声道。

死都不惧,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阿古拉从边境局势说到百姓疾苦,从互通贸易说到郡主和亲,在皇上明察秋毫下,连父子政见不合也交代了。

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期待他能跟老谋深算的资深上位者分庭抗礼那是不切实际的。

过程中四九、金芽儿不时帮忙翻译一些阿古拉表达不出来的语句。

孟和在旁边看着,早已经忘了跪痛的膝盖,只觉得哥哥初具王者风范,假以时日定可护她北狄的子民周全。

谈话的时间颇长,期间有一个嬷嬷并一个小太监抬着桌子椅子为皇上安坐、奉茶,皇上就坐在阿古拉面前。谈话完毕,皇上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似在思索,片刻后道:“起来吧。”

第八十九章 莫名的喜欢

地上跪着的四人腿早已麻木,不动尚可,一动膝盖处就传来酸麻难忍的疼痛。

太监嬷嬷连忙来扶,别人不说,只说这嬷嬷,也是奇怪,不扶郡主,反倒来扶四九,剩下孟和金芽儿两个女孩子互相搀扶。

随后皇帝一摆手示意退下,孟和连忙道:“臣女深爱中原文化,北狄百姓亦喜中原风物,臣女愿嫁中原男子,望与大随永结结秦晋之好,”

嬷嬷道:“郡主先行退下吧,皇上自有定夺。”

无奈只得退下,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到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一行人一瘸一拐的被带出来,唯独四九又被带到偏殿。

珍珠见了道:“父皇难为你了?关你什么事,干嘛连你也罚!我找他去!”

“无妨!无妨!本就是我们不对,无召入京,我还胡说……”四九摸了摸鼻子,这事确实是他急了些。

闲话了几句,就让四九快快回去养伤了,公主坚持给四九安排一顶软轿,嬷嬷无奈只得给四人统一规格,从小门送出宫了。

嬷嬷还没回来,我们的珍珠公主就要闯进殿内,被守门的太监告知,皇上正在处理政事,请稍候。

珍珠知道,皇上连批阅奏章都不避着她的,此刻自是有要紧事,只得按耐下心中不愤,回偏殿等候,能见的时候自然会有小太监来通禀。

这也是珍珠为什么这么得皇上宠爱的原因,无论多无法无天,总是识大体的。

政事一句不问,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关键是我们珍珠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也曾因为想帮四皇子,私下里有所提及,只是四皇子不准珍珠这样做,也不准珍珠参与他与父皇之间的事,珍珠只得放弃。

这事皇上自是知道的,只说了一句话,“逆子尚可,总算没拐走朕最后一个可心的人儿。”

不得不说皇家悲哀,连宠得跟眼珠子一样的珍珠公主也免不了被怀疑被试探。

话说被软轿送回驿站的四位,腿还不灵便,招来另外两位北狄伙伴坐在一起商量着,着实有点摸不准皇上的脉搏。

不过四九认为皇上起码没打算定罪杀人,从一开始就没有。

秘密召入宫中,秘密接见,这是有什么想法或者想了解些什么情况,然后密谋些什么,不然直接在朝堂大殿召见,百官威慑,该治罪还是遣返,都有公论才是。

所以四九才敢胡说八道,明请罪暗示好。

现在看来,这其中恐怕还有些波折,皇上还有些犹豫不定,或者在等什么。

究竟如何无从得知,他们只有这几个人,还被限制了行动,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束手无策、有心无力的感觉真不好。

其实就算给他们自由,恐怕除了会惹祸也找不到任何门路打听消息,命运的曲谱就这样任人拨弄。

直到夜幕降临,公主在偏殿已经睡着,才有人来唤,是嬷嬷亲自来叫的,“公主?起来了!”

没人知道皇上在这个小宫殿里见了什么人,之后又跟什么人谈到这么晚,因为从阿古拉一行到来之后再没其它人进来过。

这是否意味着,阿古拉他们来之前,这个跟皇上密谋的人就已经在宫殿里了呢。

珍珠睡眼惺忪,来到殿内,“父皇,我要说什么来着?”一觉醒来,俨然已经忘了之前为啥等着见父皇来着。

皇上总算从纷繁复杂的政事中抽离出来,看到珍珠这副样子,乐不可支,“你认识那个小子?”

四九出来后单独去了偏殿,已经有人通报给皇上了,再加上玉佛寺一日游,皇上也知道珍珠对四九另眼相待了。

“想起来了,父皇为什么连四九也罚?他是大随人,也没犯法!”珍珠总算记起来了。

“身为随人却通敌,不罚他罚谁?”皇上故意严肃道。

“通敌?这么严重?他一定是被骗了,去年旱灾时候还参军入伍呢,怎么这么快就通敌了,一定有什么误会!”珍珠连忙道。

“去年就认识了?”皇上问。

“去年……去年跟四哥去赈灾求雨的时候遇到的,他逃荒来的,当时……正在征兵,后来……他因年纪尚小,不足征兵条件,就没当成兵。”珍珠含含糊糊的道,四九不让她暴露他的性别,只好这么说了。

“臭小子油嘴滑舌的,离他远点!”皇上道,满眼的宠溺慈爱。

“他要是通敌,儿臣就当没认识过他,但是他要是没通敌,父皇就不要再难为他了,好不好?”珍珠摇着皇上的胳膊道。

“好,陪朕回勤政殿用膳吧。”皇上一边揽着珍珠一边说,抬起头,眼神凌厉的瞟了一眼旁边立着的老太监。

老太监领命出去了,这是要查查四九的底细。

晚膳过后,人都散了,只剩下老太监和嬷嬷。

嬷嬷道:“皇上觉得那小子怎样?”

皇上立刻道:“不行!”

嬷嬷知道皇上又想歪了,前几天有人要给公主提亲,虽说公主还未成年,但是提前订婚也很正常,从那天起,皇上心里就记下了这回事,总觉得有人要抢他宝贝一样。

嬷嬷又道:“那是自然,奴婢的意思是……秉性如何?”嬷嬷字斟句酌,找出一个不那么让人误会的词语来。

皇上看了嬷嬷一眼,“英姑姑何意?”

此嬷嬷名唤瑞英,大家都叫她英姑姑,也是皇帝跟前的老人了,从皇帝还不是皇室的时候就跟着了,因此格外信赖,皇上也称一句英姑姑,可见地位尊崇。

英姑姑道:“奴婢看着甚是喜欢,不知可否再见?”

皇上道:“是挺机灵的,知道示好表示诚意,知道提及带了金贵礼物——战马,只是我大随儿郎,怎么跟北狄蛮夷鬼混。

朕知你独居多年,你若想收个义子,朕替你在京中寻一个就是,这小子底细不明,不合适。”皇帝自行脑补了英姑姑的想法。

“奴婢一个人挺好的。”英姑姑回了一句,不再说话。

皇上当她只中意了这一个,心里暗想,一个臭小子,怎么七公主喜欢,英姑姑才见了一面也喜欢,会什么邪术不成。

第九十章 英姑姑的怪异

消息很快,隔日,皇上就收到了四九的调查结果。

四九家住南边古城,还有个妹妹,因旱灾父母双亡,逃荒至滦水时,被征兵入伍,留下幼妹独自过活。

幼妹被迫冒死拦截了四皇子和七公主的车架,后以年龄尚小为由,在七公主的帮助下脱离了兵役。

随后一路逃至繁城,在城西无偿经营一个草棚医馆,依靠邻里救济度日。

再后来四九入药房当伙计,妹妹在大户人家当女先生,然后不知为何又独自离开了繁城,从此去向不明。

以上就是皇上拿到的消息,效率不可谓不高,还算基本准确。

话说,为什么四九脱离兵役的原因变成了年龄尚小呢。

原来,当时征兵的把总以征兵征到女娃娃头上为耻,借着四皇子的威名狐假虎威的命令手下人不得胡言,以免传扬出去招致祸端。

当时负责征兵的上下人等默契的将四九脱离兵役的原因归为年龄不足。

其他看热闹的新兵早已不知被分到哪一支队伍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自然没人去找他们核对事实真相。

四九莫名其妙的逃过一劫,安安心心、清清爽爽的做他的男孩子。

正在阿古拉几人等的心焦的时候,皇上收到一封密函,随即传出消息,要阿古拉、四九入宫觐见。

没叫孟和,孟和表示很生气。

四九只得半安慰半威胁道:“在大随女子不得参政,不得抛头露面,尤其是她这样的贵女,面容闺名都不该被传扬出去。

皇上这是尊你为郡主,才保护你的清誉,如果你还想和亲,就乖乖的,不然可没人敢娶你。”

金芽儿表示四九说得没错,孟和无法,只得在驿站里等候。

金芽儿本想趁着阿古拉和四九不在,带着孟和偷偷跑出去逛逛的,奈何孟和心里记挂着阿古拉,说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只得作罢。

阿古拉二人被软轿抬至上次出宫的小门处,由公主带队进入了皇宫。

每次做这种迎来送往的活,如果不是因为四九,珍珠恐怕早就不干了。有什么办法呢,皇上说只有珍珠带来的人不会有人关注,躲还躲不及呢。珍珠气得直跺脚。

话说阿古拉还真是不大习惯这种轿子,在草原只有身娇体弱的女人才坐轿子,男人都是骑马的。

被关在轿子的狭小空间里晃来晃去的,人都晕了,还好路不长,但是双脚落地的时候,阿古拉还是有点晃。

稳住心神,阿古拉被带进殿内,四九则被英姑姑拦在了外面。

“小兄弟是大随人?”英姑姑问。

“回姑姑,正是。”

“家里还有何人?”

“一个妹妹,也在繁城。”

“没有长辈了吗?”

“没有了。”

“没有长辈了……”英姑姑低低重复了一句,很快回过神来,“小兄弟这个荷包很是别致,可否取下来借我一看?”

“啊?荷包?可以,可以。”这思维有点跳跃,四九一开始以为这位姑姑是替皇上探听虚实的,话题突然扯到荷包上,一时反应不及。

四九一把扯下恭敬的呈上。

英姑姑接过来,甚是小心,生怕弄坏了一样,“英姑我也绣了半辈子的花,头一次见这么别致的花样,不知何人所绣?”

“不瞒姑姑,是小的自己绣的,让姑姑见笑了”四九道。

“花样也是你画的?”英姑姑道,一边说一边触摸荷包上细密的针脚。

“不,是母亲留下来的,小的绣来以慰思亲之情。”四九道。

“母亲?”英姑姑暗暗的想,皇上的信息说他母亲已故,这小子自己也说家中已无长辈,哎……“敢问小兄弟生辰几何?”

“生辰?生辰,哦,承昌五年四月初九。”四九暗暗奇怪,这是神马情况?

四九的反应也让英姑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怪异了,“请教小兄弟,这里是怎么绣的?”

“这里啊,跟绣羽毛颇为相似,又不完全一样,要皮皮相迭,针针相嵌,又要注意保持适当的针距……

我这绣的不算好,娘亲说过,蒲苇花需得用金丝银线才好看,一分金丝,九分银线,才能绣出夕阳西下,漫天云霞映衬出来的磷光点点。

金丝银线我是没有了,所以只用这黄白丝线代替,姑姑可以尝试以金丝银线入绣,成品定当更加惊艳。”四九耐心的解释着,并没注意英姑姑看他的眼神。

这眼神……探寻中带着一丝感动,还有些许欣慰,还有点心疼,总之颇为复杂。

待四九说罢,英姑姑收起情绪道:“这还真是有点复杂,这个荷包可否送我,让我带回去研究一下?”

“这个……”

英姑姑见四九稍有犹豫,连忙道:“借给我也行,下次来还给你,这样可好?”

“不必了,就送给姑姑吧,宝剑赠英雄,好绣也送给懂它的人,我再绣一个就是了。”四九这随身带的是回来路上自己绣的那个。

“这太好了!”英姑姑将荷包小心的收进袖口内,“不知小兄弟以何某生啊?”

这是要开始了吗?四九暗道,皇帝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绕这么大一圈才开始正题,“小的从小跟父亲学了些医术,去北狄之前在繁城药房帮忙,算是学徒吧,总归是东家善良,给了工钱,尚可糊口。”

“来繁城之前呢?家里以何为生?”英姑姑又问。

“父亲在茶楼门口看诊,母亲给大户人家洗衣缝补。”

还有父亲?还做洗衣缝补的活计!英姑姑不禁心痛,“家里还有其他孩子吗?”

“只有我和妹妹二人。”

“父母几时过世?过世时多大年龄?”英姑追问。

这时,阿古拉从殿内出来,看不出喜怒,不知成败,四九连忙跟姑姑告退。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英姑姑又叫住四九,本想追问父母之事,见阿古拉在,只得收住话头,改问其他。

“回姑姑,四九,四月初九的四九。”四九依然恭恭敬的答话道。

“四九小兄弟下次入宫可否帮我绣个,我来准备金丝银线。”

第九十一章 四九的身世?

“如果有机会再入宫,自当为姑姑效劳。”四九心想,这次之后,恐怕再无见面之日了吧。

毕竟这次进宫,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门口陪姑姑聊了聊天,姑姑也探听清楚了他的身世背景,草民一个,于国家大义无所危害,亦无所助益,他这样的人应该泯然于众,不会在有人想起了吧。

坐在软轿内,思及此处,四九颇有些伤感,父亲曾说,好男儿自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可是现在的自己身无长物,以何保家卫国。

四九不知道,他帮助阿古拉,就是帮助北狄,帮助大随,这个痴人的脑袋不知怎么长的,时而灵光的不像话,时而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阿古拉、四九离开后,英姑姑带着这个特别的荷包返回殿内。

不待英姑姑开口,皇上就道:“聊得还满意吗?身家还算清白,你若喜欢,留他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敢情这次入宫觐见带上四九,完全是让他来给英姑姑相看的。

皇上待英姑姑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实际上,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大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对皇上有所求。

只有英姑姑和身边的老太监福公公一心一意伺候皇上,真心爱护七公主,二人无后、无亲,孑然一身,也不需谋划什么,皇上也因此才觉安心,给英姑姑一个义子也没什么不可以,不入官场即可。

“奴婢不敢。”英姑姑回道。

“朕许了。”皇上对英姑姑的顺从和谨小慎微甚是满意。

老了,老了,这英姑姑是越来越胆大了,总是管着皇上,吃啊睡啊的,难得见她这么个样子。

“奴婢不敢是因为这个。”英姑姑自然知道皇上心里想的什么,不禁暗翻白眼,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荷包。

接过这个深褐色的荷包,一朵精致的蒲苇花映入眼帘,皇上的心如遭重锤,抖着手道:“哪来的?”

“那小子的贴身物件。”英姑姑道。

“那孩子叫什么了?”

“四九。”

“哦对,似久,相思似久长,恩爱似久长,她是在怪我吗?”皇上一下子老泪纵横,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皇上……”英姑姑些许不忍,初次见到这荷包的时候,她也一样震惊,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迷雾重重。

“看年龄,好像不是……”英姑姑提醒道,皇上已经掉进回忆里无法自拔了。

“只有她会做这劳什子,把个什么草啊,石啊的绣得这么精致。”皇上道。

“确是她的东西无疑,一分金丝,九分银线,也只有她会如此……(矫情)”后两个字英姑姑照顾皇上的感受没有说出来,“人不一定啊。”

“是是是,年龄不符……”皇上道,“万一是朕的外孙呢?”

“皇上……”英姑姑无语了,“她父母年龄几何,是不是那个人尚未可知。”

“那就把他留在身边,等朕慢慢调查清楚。

给他个什么职位好呢?”皇上思索着,“最好能天天在朕身边的,他会功夫吗?给个侍卫,这个职位有前途。”

“好像不会……”英姑姑道。

“会写文章嘛?宫中编撰也可,在朕身边,负责记录朕的日常言语起居。”皇上来回踱步,思索着。

“没听说……”英姑姑又道。

“文不成,武不就,她怎么教的孩子?她就是不想孩子跟朕亲近!她恨朕!”皇上又脑补了。

“皇上……他好像会些医术。还……还会刺绣。”英姑姑试探的道。

“太医嘛?这个……没前途啊。”皇上道。

确实如此,太医乃至御医,品阶都不高,太医院的院正也不过五品官。

若得皇家赏识也可封赏些什么,但是不参与朝政啊,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个皇帝喜欢哪个御医,临终会不会波及御医性命都不好说。

刺绣就更……

“就从太医做起吧,你说的对,万一不是朕的骨肉,朕也……”皇上说不下去了,只捏着那小小的荷包,沉默着。

英姑姑暗道,我啥时候说过不是你的骨肉了,当然也没说过是,这样挺好,给安排个好师傅,也能时常入宫。

回到驿站的阿古拉和四九自是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这一切。

一进门,金芽儿就追问四九,此次进宫的进展。

四九不知道啊,啥也不知道,四九还想问呢。

阿古拉道:“皇上没提互通贸易跟和亲的的事,只告诉我,西戎边境兵力调动一事,不知何意?”

“怎么调动的?”

“最初发现兵力调动的就是三国交界处,少量的抽调兵力,随后就发现西戎边境还有两处也悄悄的抽调了兵力,这些兵力不知去向,其他驻扎地并未见兵力增多。”阿古拉将皇上给的信息复述出来。

三国交界处就是黄雀的驻地,现在想来,黄雀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事负伤的,还算他没坏透心,知道国之大义,四九想,肯为国牺牲这一点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参将了,其他方面……啧啧……不提也罢。

“就这些?”

“就这些,还问了我的观点。”

“你怎么说?”

“抽兵必是有他用,干嘛用,我也不知道啊。”阿古拉道。

“你就这么跟皇上说的?”

“当然没有,长篇大论了一番,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阿古拉又道。

“皇上啥反应?”

“没反应,没动,也没评论,就让我出来了。”阿古拉无奈的道,一群人围着他,他着实不知道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四九,你在外面干啥了?”

阿古拉想从四九这得到点线索,既然叫了四九进宫,必不是随便叫的,不然他一个人不是更加轻装简从,更好隐藏。

“英姑姑问了我身家背景,还没问完,你就出来了。”四九道。

这是几个意思?北狄四位加上四九、金芽儿、邢安都摸不着头脑。

“你说说,你最机灵了。”阿古拉点名让金芽儿说说看。

“如果我把我的商业秘密告诉给别人,原因只有一个,自己一个人吞不下,需要合作伙伴。调查这个合作伙伴身边人,应该就是确保合作顺利进行。”金芽儿道。

第九十二章 阅兵惊魂1

“你!”阿古拉又问四九。

“特意叫我进宫,调查我的身世,担心我是细作?怕我暴露你跟皇帝的秘密会见?

告诉你西戎的动态,问你的见解,这是要跟你联盟吗?你无兵无卒,能做什么?”

四九说的是实话,阿古拉也不生气。

挨个问下来,只有宝力德还算言之有物,宝力德原本不想在四九、金芽儿、邢安这样的外人面前说的,阿古拉示意他不必担心,直说无妨,他才放下心防。

“调兵是为了用,这是毫无疑问的。

第一,确定没调往大随的边境线上,不是为了攻打大随。

第二,会不会调往了北狄的边境线上,无从得知,皇上问王子的意见,应该也是想看王子是否知道此事,能否提供其他情报,或者是否跟西戎密谋了什么,这取决于王子的答话及反应。

第三,调兵数量不算多,三处加起来,再加上边境线上任何一处的驻军,尚可一战,如果兵不是调往边境线上的呢,比如,调往西戎腹地,如此秘密小量的调兵,不像是镇压民乱,更像是……像是为了什么阴谋保驾……或者私蓄兵丁?又或者就不是官府正式调派,不好说是为了什么。需要更多的情报。”

阿古拉听了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自己都是从大随角度出发进行分析应答的,应是不会引起皇上猜忌才是。

四九暗道,这个宝力德果然不是普通人,看上去深谙权谋。

再讨论也分析不出什么了,大家四散开来,该玩的玩,该愁的愁,不让走,只能在驿站里蹉跎岁月,四九无比想念安宁,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只得数数自己给安宁挣来的六十两银子。

从第一次面圣后,驿站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内里守卫森严,只有阿古拉一行人,赤果果的软禁,可是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又过了十日,人都要捂长毛了。

胡和鲁每天在驿站里跑圈,俨然把驿站的草坪都踩成路了,买来送人的糖人也被他吃光了。

金芽儿挨个房间搜刮,能玩的不能玩的都搜罗出来,偶尔捉弄凶神,凶神也不生气。

四九还好,每日绣绣花,想想安宁。

阿古拉、孟和、宝力德找到几本书,每日写写字,读读书,聊以度日。

只有邢安出入自由,偶尔带些吃的玩的回来,大家也曾抗议邢安为什么可以出去,但是没办法,守卫不搭理他们,他们只能归结为黄雀给邢安搞了什么特权。

不过,邢安告诉大家,不会软禁他们一辈子的,这让几人稍稍安心些。

当然,邢安进进出出也办了不少事情,比如最初的情报,后来马匹的交接。马儿虽然一直在西郊大营,但是从暗中过到了明路上来。

这日传来信息,说是次日要前往西郊大营阅兵,让驿站里的人随行。

大家欢呼雀跃自是不提。

嘱咐众人着大随军服,四位北狄人分到的是骑兵铠甲,刚好遮住面容,只有一个小窗口露出双眼,妙哉!妙哉!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就被叫起来准备出发,城门开起后第一批出城的就是他们。

四九还记得去年重阳节,披星带月去登山的场景,也是早起,也是西郊,目的地不同罢了。

等他们到达西郊大营时,军营里已经在忙碌了,井然有序的准备着接驾事宜。

巳时,令兵回报,皇帝仪仗已出城门,整个军营鸦雀无声。

及至皇帝仪仗行至,震山响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甲胄撞击声不绝于耳。

皇上登上阅兵台,阿古拉一行人被安置在阅兵台侧面的卫队中,也是个视野上佳的位置。

卫队视野不好,怎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保驾呢。

随皇上前来的,除了皇子,还有不少大臣,其中包括负责繁城守卫的敬安王,以及危名扬参领,还有六部尚书等,颜为本颜大人也在其列。

四九一眼就看到了生人勿近的四皇子,下意识的躲在四皇子的视野之外,毕竟当初安宁骗了他,又知道四九实为女儿身,躲着总是没错的。

阅兵从步兵演武开始,随后骑射,整个过程大气磅礴,军纪严明,除了骑兵部分,北狄伙伴都看得目瞪口呆,想必这就是皇帝的目的吧,展示国力,威慑北狄。

最后出场的是从边境带过来的那几十匹战马,名义上还是边境新近培育的马匹。

由骑兵负责驾驭,于场地内进行马术表演,马上射箭,马上对抗等。

在这群马匹中,四九赫然发现了那匹被他卖掉的马,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再回头看诸位伙伴,无不惊讶,包括邢安也惊得合不上嘴巴,显然这事不是邢安暗中操作的。

也就是说,皇上远比他们想象中知道的多。

正进行中,不知从哪个角落跑进来一匹无人看管的马儿,扰乱了演示的队伍。

立刻有士兵拿着鞭子前来驱赶,怎料这马凶悍的紧,抬蹄子撂蹶子的,将士兵掀翻在地,眼见还要再上去踏几脚,马蹄子若落下来,这士兵非死即残。

四九一行人的目光就是被这人喊马嘶的吵闹声拉回到演武场上的,场中混乱中心的不正是那匹野马小黑。

眼见小黑欲要踩踏地上的士兵,士兵已然受伤,为保小命,左滚右爬。

周围的骑兵眼见此情景,意欲驱马上前,利用胯下的马,手中的鞭,来驱赶小黑。

奈何小黑脚力灵活,左躲右闪下还不忘攻击地上的士兵。

随着小黑的一声长嘶,场上的马彻底乱套了,纷纷撂蹶子,将各自背上的骑兵甩得七荤八素。

这批马本就是野马驯化的,都是阿古拉特地挑选的,自然对草原野马群记忆深刻,此刻收到首领小黑的召唤,一时间野性大发,不再臣服于人类。

北狄伙伴自是看出来了,小黑要带领马群,要报复场上的人类。

在草原上,野马群里的头马很是厉害,带着马群敢跟偷袭的狼群一较高下,坚硬的马蹄可以踏碎狼的头颅。

第九十三章 阅兵惊魂2

阿古拉顾不上许多,带着北狄的伙伴,夺过先前列阵场边的大随军马冲进场中,大吼:“擂鼓!擂鼓!”想借着大声的鼓响威慑马群。

只见四名骑兵冲进场内,见落地的骑兵就捞,带着他们离开马群的铁蹄。

敬安王见此,急令响鼓,危名扬犹豫一瞬也带人骑马冲进马群,学着骑兵的模样帮忙救人。

能救的都救下了,仍然有三名士兵葬身马蹄之下,远远的看去,血肉模糊。

小黑仍不肯罢休,带着马群左冲右突,不知是想报复伤人,还是想带着马群回归草原。

后加入的骑兵纷纷帮忙收拢驱赶疯了一样的马群。

场边观战的人不知这群疯马要跑到何时,正无计可施时,只见四个骑兵纷纷飞身而起,从自己胯下的马背上起跳,落到马群边缘的马背上,勒紧缰绳,逐渐控制马匹,然后驱马离开马群。

这四名骑兵正是北狄人扮的,其中还包括一个女流之辈——孟和郡主。

这一个个飞身起跳,动作惊险,引得场边士兵连连惊呼。

危名扬看了又看,终究没敢效仿,这种动作,一旦失手就会落在马群的铁蹄之下变成肉泥。

演武场周围早就布下了弓箭手,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令疯马血溅当场。

皇上居于高台之上,一切尽收眼底,命令道:“别伤了它们!”

皇上清楚的很,这批马对大随的骑兵有什么样的价值,且不说价格昂贵,只说血统纯正,整个大随恐怕也挑不出几匹,有了它们,就相当于有了火种,薪火相传,建起强大的骑兵不是没有可能。

皇上为了这批马,宁可牺牲士兵,四九反倒为了区区六十两银子的劳务费卖了一匹,可以想象皇上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也难怪皇上会把那匹马赎回来了。

场面正难以控制之时,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骑着一匹白马冲进场中,急急勒停,只见马儿前蹄扬起,一声嘶鸣。

疯马群的首领小黑好像收到了某种指令般,逐渐减慢了速度,身后的马群也逐渐冷却,骑兵们纷纷尝试牵走马儿。

这白马可不正是孟和的小白,小白并非进贡的马匹,只是寄养在军营中,所以演武的马匹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随着最后一匹战马被牵离场地,场外的士兵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为的是四名骑兵的精彩表现,也为这最后出现,却让马群安静下来的骑白马的人。

五人六马驱马来到高台之下,单膝下跪,“皇上受惊了!微臣无能!”。

是的,是六匹马,小黑紧随小白身旁,一边跑,一边用头颈蹭过来,小白则稳稳的驮着四九。

“精彩!爱卿平身!”皇上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鼓掌为几人喝彩,随即下令:“四皇子,厚葬三名士兵,他们是为我大随献身的好儿郎,追封为驭马先锋,免其家人三年赋税。”

皇上的声音洪亮,在场士兵多可闻及,随即爆发出“好!好!好!”

上位者收买人心果然是一把好手。

“儿臣领命!”四皇子此刻也是身着甲胄,好不帅气。

四九这才反应过来,四皇子还在高台之上,肯定是认出他了,不禁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谁能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沉声道。

该赏的赏,该罚的自然也不能跑了,当着北狄王子郡主的面,皇上很下不来台的,还要人家出手帮忙稳定局面,有失大国颜面。

皇上的“这!”指的是刚才还疯了一样,现在却跟小白柔情似水的小黑。

孟和担心皇上处死小黑,连忙出列道:“禀皇上,此马实为野马,并非驯养过的马,是小白的夫君。

刚刚无意冲进演武场,定是在寻找小白,不见小白,又遭马鞭驱赶,才被激怒的,求皇上饶这畜牲一命。”

“野马?朕看是一匹绝世好马,可有爱卿愿为朕驯服此马?”皇上道,眼神在场内巡视了一圈。

“皇上不可……”

孟和话还没说完,就听身边甲胄哗啦一声,“臣愿一试!”来人正是危名扬。

“好!英雄出少年,如若驯得此马,就将朕这柄银枪赏赐给爱卿!”

皇上正在兴头上,孟和的话只怕不能再说。

危名扬得令,转身走向小黑,小黑打着响鼻,拒绝他的靠近。

四九示意孟和不要阻拦,孟和无法,只得将小白牵离,不然小白就是小黑的索命缰绳。

危名扬仗着自己有功夫,一群马搞不定,一匹马总该可以吧。

小黑一直都是自由的,从未有人类抓住过,也是因为阿古拉和孟和的关系,才对人类没那么抗拒的。

此刻,面对明显不善的危名扬,小黑也是察觉了的,见小白跟孟和走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小黑是纯纯的野马,所以身上至今也没有过马鞍缰绳之类马具,危名扬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它。

套马杆、绳索是最常见的工具,如果不管马的死活,弓箭是最合适的,可眼下皇上明显是要活的。

危名扬试着靠近小黑,小黑完全不给机会,所以只得另骑一马,手持套马杆上阵了。

小黑对这装备很是熟悉,它的小伙伴不少就是这样被抓走的,它自己也领略过,只不过没被抓住而已。

危名扬胯下的马是军营养熟了的,自然不会跟草原马一样容易受小黑的蛊惑,小黑估计也看不上这样温顺的马。

哪料这样的马根本不是小黑的对手,要不是场边有人驱赶小黑,恐怕这马连小黑的影子也跟不上。

两圈下来之后,小黑意识到了问题,它被封锁在场上了,周边都是拿着鞭子、长矛等兵器的士兵,它没有办法离开。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正面迎敌,这让苦苦追逐的危名扬心下一松,总不能让皇上看着他一直跑圈吧。

小黑的蹄子不安分的在地上刨着,大而明亮的眼睛显露出不屑,不知是不屑对面的马还是马上的人。

第九十四章 阅兵惊魂3

危名扬对准小黑甩开套马杆,两甩都未触及小黑,场边传来嘘声一片,一时间面子有点挂不住。

眼见小黑得意的嘶叫,危名扬觉得机会来了,就趁你得意分神之际出手。

大随虽然以文立国,但危名扬到底是武将,手上还是有点功夫,有点准头的,只见套马杆送出,绳套正冲马头。

四九捏了一把冷汗,说实话,四九不想让小黑失去自由,更不想让危名扬在御前得逞。

就在绳套要落下来的那一瞬,小黑稍微偏头,绳套落偏,正落在马儿的嘴边。

小黑没客气,一口咬住绳索,撒开四蹄绕场狂奔。

危名扬抱着必中的心思出手的,预备套中了就收杆,手死死的抓着,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危名扬坠马,被拖了出去。

敬安王见儿子如此惨状,急吼:“松手!松手啊!扬儿!”

反应过来松手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已经爬不起来了,小黑感觉绳子一松,也收了速度,回转身丝毫不犹豫的冲回来,这是不打算放过危名扬的意思。

小黑本就是畜牲,野外生存不易,对待天敌都是下死手的,此时这样狠辣也属常态。

敬安王急搭箭,嗖的射出,箭落在小黑和危名扬之间。

小黑惊起,这东西它也见过,杀伤力很大,跑为上策,于是凭借灵活的转弯远离了危名扬。

身在高台上的敬安王无暇追杀小黑,当然他也不敢无旨射杀小黑,只得急急命人把危名扬抬回来。

皇上也派了太医前来救治。

“儿臣请命,此马果非寻常之物,儿臣愿为父皇出战!”说话者一身戎装,气宇轩昂。

“这是大皇子,据说文武双全,胆色过人,从小养在皇后身边。”邢安道。

“龄允,小心些!”皇上道。

驯养野马,无非三种方式。

一,它怕你。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只需要抓住它,打,打到你一举手,它就抖,就成了。

这种方法是原始人豢养家畜时用的,现在仍然好用,只是驯出来的马只能拉车干活罢了。

二,它服你,佩服你的绝对力量,这跟马群服从小黑一个道理;

三,它爱你,像小白对孟和,孟和甚至不需要缰绳,小白就懂她所想,甚至愿意为她伺候她的朋友——四九。

此时,皇上想要的显然是后两种,但是“爱”这种感情可遇不可求,所以大皇子龄允选择的是第二种。

皇子上场了,四九有些担心。

不是担心小黑,即使小黑被驯服了,这也是小黑自己的选择。

担心的是大皇子,成,也便罢了,败……小黑不会手下留情的。

敬安王能看着危明扬受伤,皇上能看着大皇子受伤而无动于衷吗?

来不及思考更多,大皇子已然披挂上阵了。

一样的装备,没有危明扬那样凌厉的作风,不紧不慢的追。

抖了几次套马杆,不是力道差了就是准头差了,要不然就是胯下的马不给力,总之连边也没碰到。

因着皇子的身份,没人敢嘲笑他。

你追我赶中,追到了高台附近,小黑有点不耐烦了,想是无路离开,又被不断骚扰,有些恼怒。

大皇子瞅准机会再抖套马杆,比之前几次都要好,眼看绳套落下,小黑故技重施。

看台上的皇上,看台下的四九阿古拉等人,演武场周围的士兵,在场所有人已然不忍直视了,好像历史在重演。

哪料大皇子早有准备,小黑咬住绳索的瞬间,大皇子轻点马背飞身而起,借着小黑给的拉力,加速飞向小黑的马背。

随后大皇子像膏药一样死死粘在了小黑的背上,无论小黑如何尥蹶子,甚至几乎直立起来都没能将大皇子甩下来。

皇上及在场众人都捏了一把汗,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小黑上窜下跳的身影,好像偌大的场地只有这一人一马在奋力挣扎……

四九看到阳光反射在小黑的皮毛上,已经能看到点点汗珠沁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将会以其中一方力竭而结束这场较量,力气耗费最快的显然是小黑。

大皇子还真有两下子。

准确的抓住了小黑的情绪和心理变化,利用不紧不慢的节奏、有失水准的套马手法扰乱了小黑的判断。

还把小黑带到了看台之下,让皇上近距离观看了这场胆量与智慧的较量。

连阿古拉和孟和也忍不住赞叹。

小黑的动作幅度小了,力度也不如之前了,逐渐的喘着粗气安静下来。

大皇子试着松开手,试着抚摸小黑的脖颈,以做安抚,小黑并没有反抗。

看台侧面,比皇上距离更近些,四九看到大皇子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这是耗费大力气之后的反应,显然这个过程中大皇子也不轻松,死死扒住不松手需要四肢紧绷,如果小黑能坚持更长时间,输赢还真是难料。

此时,场边已经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喝彩声,因着刚刚驯服的马儿,不能大声惊吓,不然一定是个满堂彩。

大皇子安抚好小黑,下马行抱拳礼,“孩儿不辱使命!”

高台上的皇上相当开心,可以在北狄人面前扳回一局,怎不舒爽!虽然这事只有几个知情人。

“精彩!皇儿好胆色!好智谋!朕这趟不虚此行,赏……”

皇上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在大皇子身边晃悠的小黑找准了方向,一个后踢……

登时就听见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人像箭矢一样向侧后方倒飞出去,这速度,比大皇子粘到小黑背上的速度快的多。

卷起一溜尘土落在地上的大皇子,腿已然从大腿中部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折向了侧前方。

小黑随后跟上来,打算继续报复。

小黑这种报复心理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也许正是这种心理,才让它在草原上所向披靡。每一个想要驯服它的人总要想想失败的后果。

大皇子飞出的方向正是四九这边,四九来不及多想,一把夺下阿古拉手上的鞭子冲出来。

啪!

狠狠的一鞭子抽在奔向大皇子的小黑身上。

对自由的灵魂来说,这一鞭子不啻于一种侮辱。

疼痛加上怒火,小黑疯狂了,转身冲向握鞭子的人。

第九十五章 阅兵惊魂4

踢、咬、撞……

小黑能用的都用上了,显然是怒极了。

四九凭借着之前绑沙袋练就的腿上功夫,仗着四蹄的马没有他两条腿灵活,避开小黑长跑的优势,只在这一块地方闪转腾挪。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让人猝不及防。

待皇上发现这人就是四九时,失声叫出来:“救人!快救人!”

离得远的人都以为皇上让人救大皇子呢。只有看台上的人知道皇上要救的是四九。

四九终究不敌小黑,再躲之下,摔了个跟头,小黑狠剁马蹄,四九只剩在地上连滚带爬的份了。

阿古拉、孟和也想要出手,奈何这一人一马缠斗成一团,无处下手,只得一左一右摆开架势,准备随时抓住机会上手,或攻击或抢人。

四皇子见皇上失态,心下生疑,来不及思考,已经两步奔出,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一脚踹中马颈。

阿古拉、孟和瞅准机会抓起四九逃离了现场,四九甚至脚都没来得及沾地面,人就飞走了。

“上绳索!抓住它!”四皇子随后命令道。

只见铺天盖地密如蛛网的绳索迎面扑向小黑,小黑本就累极,扑腾了没一会,就被制服了。

旁边早有太医抬走了大皇子。

“可有受伤?”见一切尘埃落定,皇上忙问。

这问的是四九,四九这会才发现有点腿软,但不能丢了面子,孟和还在这呢,勉力支撑着站起来,“回皇上,并未。”

双手抱拳时,右手腕隐隐作痛,似乎也不大灵活了。

“刘御医,去看看。”皇上钦点的刘御医刘堂,是现任太医院的院正,正常情况下,只负责皇上的身体。

刘御医得令一路小跑来到看台下,双手抓起四九的双臂,向下摸去。

四九哎呦一声,刘御医忙松手,撸起袖子,只见四九右侧小臂处一片擦伤,手腕处的骨头也支出来一块。

“小兄弟莫动,待刘某检查完就帮你治疗。”话落,刘御医的双手又搭上四九的肩头。

这动作,四九再熟悉不过了,验伤的标准动作,双臂——双肩关节——锁骨——肋骨——腹部——盆骨——双下肢,然后肩胛骨、脊柱。

这可不能再乱摸了,四九忙笑哈哈的躲开,“痒!哈哈,痒死了!我活动给你看,不劳您动手了!”

四九跳了跳,扭了扭,表示一切安好,又按了按腹部,表示内脏也没有受伤。

“好,让刘某给小兄弟看看手腕。”刘堂道。

“不劳刘御医为小的操心。”四九伸出右手微微活动了一下,左手上去摸了摸。

“没事,错位了而已。”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再看时,四九的右手腕已经恢复正常形态了。

四九也痛啊,复位怎么可能不痛,但是再痛也得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样子,因为有女孩子在身边看着呢,不能丢范儿。

果然,四九这一手引得在场众人无不侧目。

刘堂离得最近,御医出身使他看得最明白,这一手正骨,手法纯正、利落。

天知道,他当初学习的时候,花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练习,才能有这样的手法,而面前这个小小少年,居然也有。

阿古拉、孟和如看天神般望着四九,四九的医术他俩早就见识过了。

但是,这是正骨啊,草原骑马摔跤,哪个汉子没受过伤,正骨的时候,哪个不是唔嗷喊叫的,四九居然面不改色。

这兄妹俩看四九的眼神,让四九颇为受用,四九不知道的是,这一刻深深刻在了这俩人心里,各自的内心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是心动,亦或是对强者的崇拜,不得而知,总之小小的身板,扎根在了兄妹俩的心里。

看台上的皇上也看见了,无比的心疼,甚至感同身受,“救驾有功,该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的有一个请求!”

“说!”皇上客气一下而已,四九还当真了,皇上有点不悦。

“小的恳请皇上不要杀那匹马。”

居然是这样的请求,皇上决定试他一试,“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那畜牲伤了朕一个皇子一个爱将。”

“它不过是个畜牲,而圣上是天下苍生之主,就不在一个可以谈论恩仇的水平上,何以抬高它的身份,与大殿下相提并论?”四九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有点怕怕的,毕竟上次耍小聪明胡说八道就被抓了个现形。

“你如果不继续说下去,冲着你救驾有功,身怀医术,朕可以赏你个太医干干。”皇上沉声道,颇具威严,貌似还有点生气。皇上当然听得出四九在偷换概念。

恶犬伤人,难道因为它是犬,我是人,而不加理会嘛,或者这个比喻不大恰当,毕竟小黑没主动伤人,是人,非要强迫小黑干它不喜欢的事情。

但是皇家尊严,岂容四九直言,皇家尊贵,岂容畜牲任意毁伤。

四九知道又失败了,估计以后都不敢跟皇上耍这种小聪明了,“可否让小的给大殿下看诊,如若治好,换小黑一条性命!”

大殿下的腿已经断了,这个毋庸置疑。

大腿跟手腕不一样,手腕纤细,可以银针固定,大腿皮肤肌肉较厚,且不说银针根本不够长,只说摸骨,隔着这么厚的组织根本摸不到细节。

四九想的是也许拖一拖时间,小黑还有转还的余地,如若现在就放弃,小黑必死无疑。

确实如此,对皇家来说,这样的畜牲,若不能为我所用,下场就是死,没有留其性命、放其自由的说法。

小黑很可能选择玉碎,而非瓦全。这正是四九担心的。

“什么算治好?”皇上问。

“健步如飞,恢复如初不大可能了,这个刘御医应该很清楚,以行动无碍来界定,不知可否?”四九试探着问。

但是已经有所冒犯了,这话的意思是大殿下以后都是残疾了,皇上如果过于自大或者听不得逆耳之言,很可能当场惩戒四九。

“好!依你所言!但是……如若不成,你可知后果?”自己的儿子,皇上还是心疼的,刚刚太医院悄声回禀了大皇子的伤情。

第九十七章 回家1

除了四九偶尔的指令,室内再无其他声音。

四九用掰弯的银针嵌进骨头断开的两端,将断端对合固定,过小的碎骨片直接取出。

还好大皇子只是一次性损伤,骨头没有过多的粉碎,对合后主要骨干基本完整。

然后就是羊肠线逐层缝合,直至皮肤。外面用夹板固定好。

从大皇子昏睡到固定结束,一共一个时辰零一刻钟的时间,四九已然汗透衣衫。

刘御医也不轻松,对四九刮目相看的同时,对三个月后的效果也拭目以待。

刘御医不得不说这小子的方法,简单粗暴,但是有效,把人腿当成木头一样,像木匠一样处理,断掉了就给他接起来,给他卯定。

但是从这小子的操作手法来看,又不像是完全没有基础理论和基础实践的。

他选择纵行切口,而非横行切口,对肌肉等组织实行钝性分离,而非直接切割,这就保证了肌肉的完整性,同时保存了肌肉原有的功能。

此子若有来日,必不可小觑。

二人出来时,天色已晚,门外等候的众人无不心急如焚,奈何屋内一点声音也无,叫疼也没一声。

尤其是见到四皇子面色惨白的出来之后,更是坐立不安。

此时见出来的二人疲乏不已,奉茶安坐不在话下,“大殿下睡着了,两个时辰后能醒过来。”

之后是一系列的医嘱,不得挪动、不得见水、不得用力、冷敷三天后再热敷、三天后开始活血化瘀的药、外加补气血的药,毕竟出了不少血。

这些医嘱自有府内小医官执行侍奉,不需四九和刘御医操心。

四九就在大皇子府洗澡更衣安睡一夜。

大皇子夜间醒来也没叫四九,刘御医倒是夜间起来一次查看伤情。

次日,大皇子精神尚好,除了失血后面色有一点苍白外,一切都好,腿也没太肿胀,四九看过后就被送回驿站了。

苦了驿站里的一众人,为四九担惊受怕的熬了一宿,大眼瞪小眼,直等得蜡烛燃尽、公鸡打鸣。

终于在日上三竿时,等回来了四九。

四九反倒奇怪,“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是黑眼圈?”

“怎么样啊?”

“没难为你吧?”

“治好了吗?”

……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问时,一个太监前来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呃……皇上让杂家问一句,小爷大号叫啥?”太监恭敬的问。

“就叫四九吧,我也不知道我姓啥。”

既然安宁不想寻亲,四九就将爹爹死前给的名姓和暗语都忘掉吧,他可以给安宁安稳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这不,已经要当官了呢。

“哎哟~我的爷,这怎么行,要封官了,以后还要载入史册的~”太监马屁拍的人飘飘欲仙。

“公公您就回皇上,以后我姓四叫九,四姓从我起。”四九这话说得相当霸气。

以后人家供祠堂,他,就是祖宗。

至于有没有后人,这是个伤心的话题,暂且不提罢。

“好!好!好!小爷好姓!”之后就是宣旨,无非表扬四九英勇无畏、医术精湛,最后封了个太医。

四九暗道,太医,不就是跟时邈一个衙门吗,哈哈,成同僚了。

另有口谕“驿站内人等可在陪同下自由活动,不得暴露,否则。”

“否则怎么样?”

“没了,就这些,一字不落。”太监道。

“谁陪同?”

“我想就是我们陪同吧。”邢安道,意思就是指一路护送北狄人的这几个黄雀的兵。

与此同时,大皇子府也迎来了宣旨太监,封大皇子为“忠王”,这可是兄弟里第一个封王的,以一条腿为代价换来的。

一时间繁城内美言佳话四起,传言说一位姓四的小兵英勇救驾,医术精湛,断骨再续……当然少不了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前途不可限量之言。

只是当日英勇无敌的那四个骑兵销声匿迹,未有封赏,带着头盔,不知是何人,连军营里也无人知晓,有心人猜测他们是皇上的暗卫。

无所谓,能离开驿站这块方寸之地就开心,最开心的莫过于金芽儿了。

北狄四人也想见识一下繁城的胜景,四九也有点激动,马上就可见到安宁了。

送走传旨太监,大家叽叽喳喳个不停,商量着去哪的问题,一夜未睡的困倦一扫而空。

“去东大街,听说那是繁城最繁华的地段,有酒楼、茶馆、戏台子,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金芽儿道。

“我带你们去我家吧,我家在东城,能路过东大街。”四九道。

“东城可都是豪门富户,你莫不是哪家的贵公子吧?”邢安道。

“不是,哪个贵公子混成我这样?那是我兄弟家,我妹妹在那住着呢,我得回去看看她,这回来都一个来月了,也没机会出去。”

“兄弟?不会是你妹婿吧!哈哈哈……”大家开起了玩笑。

金芽儿却暗道,原来他还有竞争对手,也就是他和他妹不一定……她金芽儿也不一定……

只有四九有一个小包袱,其他人只带了钱,其余物件均留在驿站内,毕竟住驿站不要钱的。

一路上玩玩闹闹,该看的热闹一个没少,该买的稀罕玩意儿一个没拦住。

“你们大随的女人真精致,之前见过的那个嬷嬷,我当时差点以为是个妃子呢,现在对比下来,果然还是姿色差点。”孟和道。

“那是,现在路上这些都是庸脂俗粉罢了,你没见过大家闺秀呢,据说她们才是人间尤物,一颦一笑可倾城覆国,抵十万精兵!”邢安也忍不住夸夸其谈。

“你见过?”

“只远远的见过,哈哈哈……”

“也没那么夸张啦,我近距离见过敬安王府的嫡小姐,美则美,但是泼辣的紧,尔等可驾驭不了。”四九也凑趣道。

一路走,一路胡说八道,穿过东大街,走到四九最熟悉的路上,转弯就可以看见陆府的门楣了,曾经这门口总是有二婶的身影,不知以后会不会有安宁的身影。

最好不要有,不要做那望归人罢。

这样的思绪一闪而过,四九只想快点回去,以最快的速度奔跑,最好安宁也跑过来,俩人撞个满怀,然后抱起安宁原地转他几圈,这才是久别重逢的调调。

第九十八章 回家2

越走越快,众人开始嘲笑四九想情人了,归心似箭,四九不理,到了门口竟真的跑起来。

看门的还是那个看门的,半年之隔还是认得四九的,只往内院传了个消息,并不跟随。

四九直冲进院内,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觉得两个黑影直冲面门而来。

刹车不及,撞了个满怀,摔坐在地上,随后就是湿漉漉的大舌头一顿乱舔。

身后的十一人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

阿古拉、邢安差点以为四九遭到了袭击。

正要动手,狗球意识到危险,呲牙咧嘴好不凶悍。

“误会!误会!这是我的狗。”四九一边安抚狗球,一边打断这群要动手的汉子。

两狗意识到不是敌人后就继续跟四九闹起来。

“坐好!不准闹了!”四九下了指令,两条狗乖乖坐在一边。

引来众男女的艳羡之情。

狗子安静下来,院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进出的下人,随手抓了一个问道:“安宁小姐呢?”

“回四九少爷,安宁小姐不在。”

四九都成少爷了?四九自己也纳闷,心想这也许是时邈交代的吧。

“去哪里了?”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晚上多半会回来的。”

“多半?什么意思?还有不回来的时候?”

“偶尔会有。”

“时邈少爷呢?”

“也不在。”

这个很正常,时邈要上衙,今天又不是休沐的日子,四九没再追问。

身后十一个男男女女高矮胖瘦就这样看着四九问话。

下人们看了一眼也不多话,规矩显然是比四九走之前好多了。

四九想,圣旨在手,要不然也去太医院看看?找到时邈说不定就问明白了。

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又放弃了,算了,反正时邈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放衙了,先让大家喝口水吧。

“四九少爷回来啦!”上来一个略年长的婢女。

“堂屋现在谁住着呢?”四九问。

“没人住。”

“这些是我朋友,我们去堂屋坐坐,劳烦姐姐帮忙上个茶点,可好?”四九安宁毕竟是客居。

虽然时邈一定会热情招待,但是时邈不在啊,指使人家下人、吃人家茶水还是客气些好。

况且四九对院里的小姐姐们一直是照顾有加,感情甚好,叫一句小姐姐劳烦很是正常。

“四九少爷折煞奴婢了。

安宁小姐有交代过,四九少爷若回来就按家主的待遇,四九少爷的吩咐就是命令。

四九少爷要不要传膳,一路奔波甚是劳累,吃过饭洗个澡再休息可好?”小奴婢连珠炮一样说下来。

四九之前也是见过这个小奴婢的,不想半年时间嘴皮子如此利落了。

“也好,不过我朋友有点多……”四九有点不好意思,这么一群人跑人家吃便宜来了嘛。

“会略慢一点,劳您等候了,茶点马上就来。”

在四九点头后,婢女下去准备了。

一行人七嘴八舌说开了。

“四九少爷哦~”

“待遇蛮高嘛,怎么还说自己不是贵公子。”

“这大宅子你说了算嘛?我可以逛逛不?”

“那是我兄弟的屋子,那是我之前住的屋子,还有一个小少爷想是上族学去了,不知住在哪个屋子。”四九介绍道。

心下却在想,安宁妹妹住哪个屋子了,该是没有回后院才是,还是不要让人乱闯,一群大男人万一误入了她的屋子怕是不大好。

众人闻音知意,大概看了看也就回堂屋坐着了。

逗狗的逗狗,八卦的八卦。

狗球已经长成大狗,比母亲九慈还要威武一些,只是有点高冷,只坐在四九身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九慈还是老样子,自来熟,人见人爱,搞关系一把好手,没一会就跟大家混熟了。

四九无心八卦,一心想着安宁,想着这院子里不同以往的气象,下人们待他不同之前的态度。

也想着安宁跟时邈发展到什么程度了,难道是因为这个才有的变化吗。

约莫一个时辰,开始陆续摆饭。

“时邈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四九估计差不多快要放衙了,不如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端菜的小婢女道:“回四九少爷,时邈少爷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神马?”四九惊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了。

“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去叫青瓷姐姐来回话。”这青瓷就是之前招待四九的小姐姐,想来现在是个管事的了。

片刻人就来了,“时邈少爷在您走了之后大概三四天的时间就也走了,没再回来,也没交代何时回来。”青瓷回道。

“神马?”四九一脑袋浆糊,这都是什么事啊,“安宁呢,安宁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四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安宁真的夺了人家家产,自立门户了?!

“这个真的不知道,安宁小姐向来不告知我们行踪的,只有阿绣陪着进出。”

“是安宁让你们把我当家主,当少爷的?”

“正是。”青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九怎么突然暴躁起来,仔细回想,自己并没有慢待的地方啊。

“找,把所有人都给我放出去,必须把安宁给我找回来,饭也不用做了,厨娘也去找,守门的也去,我就守着大门口等她回来!”

“呃……四九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安宁小姐最多也就是两夜不归,最晚后天也会回来的。”

青瓷说罢就后悔了,这俩是非亲兄妹她是知道的,什么样的兄妹会形影不离呢,让四九知道安宁彻夜不归,恐怕事情闹大了,青瓷一个头两个大。

“还两夜!”才小半年的时间,眼下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四九的理解范畴。

只有金芽儿在一旁幸灾乐祸,彻夜不归啊,估计不用出手,这传说中的妹妹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

青瓷慌忙派人寻找,四九果然站在了二婶曾经站过的位置上,翘首以盼,咬牙切齿的道:“你们回去吃饭,跟你们没有关系,我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翻天了!”

金芽儿还是有些吃味儿,听四九的口气,好像这妹妹是他手心里的一般,志在必得还是什么感觉,不好形容,总之不是滋味儿。

第九十九章 兄妹相见

“吃饭!吃饭!看什么热闹!”金芽儿喳喳呼呼带头回屋吃饭去了,撅着嘴吃得也不开心。

饭罢众人识趣的纷纷告退,“时间不早了,昨天一夜未睡,早点回去补觉了,四九,你也别太生气了,她……也许有什么难处呢。”

“招待不周,等我解决了她,再来找众位哥哥好生相聚。”四九目送大家离开。

金芽儿没回去,跟四九一起守大门。端了茶点果子,就在大门口台阶上坐了。

九慈、狗球也陪在左右,威风凛凛的陪着守大门。

“吃点吧,你都没吃饭。”金芽儿关切道。

……

“会回来的,天子脚下,晚上不回来也不会有事的,别太担心了。”

……

“你们家下人也说了,只是偶尔,不是天天这样的。”

……

四九不说话,金芽儿就在旁边旁敲侧击的挑拨离间。

金芽儿不知道的是,四九担心的不是安宁出事,而是担心别人出事,有阿绣陪着,加上她鬼精的脑袋,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离开繁城之前的那惊魂一夜,虽然安宁给了解释,是为了他好,而不是不知轻重。

实际上,后来四九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安宁也不知道月儿会在那夜丧命,把二叔放进月儿房间纯粹就是想要恶心二叔二婶夫妻俩的。

但是如果没有安宁的恶搞,他可能真的难以脱身,这样一来,二叔白顶了罪名。

算了,就像安宁说的,圣母心个什么劲儿,二叔二婶本身存有害人之心,没必要可怜他们。

但是,安宁恶搞,下手没轻没重,这是有案底的,可别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及至繁星满天,回来报信的家仆,没一个找到人的。

四九气狠了,“算了,别找了,回去休息吧,没的白白糟践了你们,去找她这个不靠谱的,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给金芽儿安排了客房,四九回到自己曾经的房间。

青瓷貌似想说点什么,见四九气势汹汹的样子,到底没敢开口。

点了烛火,四九兀自坐在桌子前,这屋子好像时时打扫,并无灰尘。

咦?茶壶里有水!难道住了新人不成?

四九多点了两盏灯,房内装饰并无太大变化,但是有些细节的变化,还是没逃过四九的眼睛。

一把拉开衣柜,有男装,但不是他的,还有女装?看身量倒像是安宁的。

四九推门出来,拉住一个守夜的小婢女,“这屋子住的谁?”

“回四九少爷,是安宁小姐。”

“还有别人吗?”

“阿绣偶尔陪小姐一起,没有别人了。”

“时邈的屋子有人住吗?”

“没有,但每日打扫。”

那男装最好也是安宁的,要是敢……四九不敢再想下去,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住安宁的屋子,有损安宁清誉,倒是可以先住时邈屋里,可是哪里睡得着。

直到天色破晓,下人们纷纷起床,青瓷劝四九先休息,待安宁小姐回来,一定立刻叫醒他。

四九无奈只得在时邈屋里先睡下来,朦胧中好像听到院子里吵吵闹闹的。

四九爬起来看,只见院子里两个走路不稳互相搀扶的男人,晃晃悠悠的往安宁屋子里走,下人们还簇拥在周围。

四九汲着鞋子匆匆跑出来。金芽儿也出来看热闹。

“哈哈哈,那个傻子,还跟我们争,让他睡猪圈去吧,搂着老母猪,名曰‘环肥’,环抱肥猪,哈哈哈……”

四九一把拉过这胡说八道的人,待脸转过来,四九惊了,这不就是他安宁妹妹吗!还有阿绣!

“哥?阿绣,我又做梦了,我看到我哥了,你看见没?”

“我也看见了,咱俩做一个梦了,哈哈……”

“进屋,先扶进去!”四九接受无能了,这又是神马情况。

挥退下人,连拉带拽,给俩人放在床上,啪啪啪……挨个打脸,一个也没叫醒。

四九很窝火,拎起水壶就要浇在安宁脸上,给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妮子醒醒酒,到底没下去手。

只得出门来,“给这俩妮子换洗下,再煮碗醒酒汤。”

青瓷得令,一拍手,一行丫头从转角后边鱼贯而出,端盆端水的,捧衣裳捧罐子的,应有尽有,“醒酒汤还在炉子上,马上就好。”

四九又愣了,看样子是常干啊,业务熟练啊,“呃……好……”

“小姐估计要下午才能醒,四九少爷要不先吃个早膳,然后再睡一会?”

“也好。”

四九和金芽儿相对而坐,默默吃着早膳。

金芽儿哪是自甘寂寞的人,不折腾点事出来就不是她了,“这俩哪个是你妹妹?”

“白衣裳那个。”

“另外那个男人是谁?”

“也是个女孩子,叫阿绣!”

好吧,俩都是女孩子,没的挑拨,“她们干什么去了?”

“我哪知道!”四九气不打一处来。

“不会……逛窑子去了吧?”

“小姑娘家家的,窑子是你该说的嘛!”四九知道金芽儿所言非虚,从安宁阿绣的言语及身上的细节,不难猜出。

“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去……”金芽儿嘟嘟囔囔的小声抗议道,“你妹妹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啪!四九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不吃就回屋去,别在这给我添堵!”

“好好好,不说了,好好吃饭。”金芽儿幸灾乐祸,觉得四九恼羞成怒了。

四九早早在堂屋等着安宁醒酒,嘱咐下人,“安宁小姐或者阿绣,谁醒了,立刻带来见他。”

……

“哥?真的是你回来了吗?”门未开,已经听见安宁兴奋的话语声了。

金芽儿听到动静,紧随其后也来到正堂。

推门进来就见四九黑着脸,正襟危坐,也不应声。

安宁假装没看见,只顾开心,“你可终于回来了,找到你娘了吗?”故意忽略四九的不悦,争取岔开话题。

“没有……”

“怎么会没有?一点痕迹也没有吗?”

“这个容后再说,你先告诉我,时邈去哪了?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走之后你都干什么了?”四九有无数个问题,有一肚子的火。

第一百章 兄妹见面之相拥而泣

“见到我你都不高兴吗?干嘛凶巴巴的。这个人又是谁?我们说话她为什么在这?陆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安宁也有小脾气的。

金芽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怎么会逃过安宁的眼睛。

阿绣立马挡在金芽儿面前,不准她旁观。

“四九~”金芽儿软糯糯的颇为无助的样子叫了一声。

“阿绣别吓唬她,她是我朋友,还有你,别岔开话题。”

“就是跟她鬼混才不回来的是吧!”

“鬼混……”阿绣在旁边帮着安宁补刀……四九扶额,原来一本正经的阿绣,这是被安宁带跑偏了吗。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哪有鬼混,混没混你还不知道吗?”四九暗示安宁,他跟一个女孩子能鬼混什么。

安宁的话让金芽儿觉得她吃醋了,可是四九的话又让人觉得她俩亲密无间,金芽儿这个看热闹的比真正吵架的还累,心情像过山车一样。

“草溪那地方不大,来回路程三个月,加上找人,挨家挨户找,一个月也足够了,没鬼混,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安宁是真的有点气他不回来,但也存心转移话题。

不然按四九的思路问下去,四九非打她屁屁不可。

“我……我去了一趟北狄,给你挣嫁妆去了。”说着,四九从怀里掏出那五十几两银子。

安宁看着银子,有点语塞,又有点羞,“你……人家才不要你挣的什么钱,北狄那么危险……”

北狄什么样,安宁没见过,但从街头巷尾的议论中,还是知道边境紧张,时有抢掠,思及此处,不禁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话,别过身子不看四九。

四九见状正欲上前安慰。

眼见兄妹俩要和好,金芽儿抢先道:“对,就是跟我和我爹一起去的北狄,你别怪他,要怪就怪我,都是我,他才冒险前去的,不过一路上我们都在一起,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出事。”

“会死的……”安宁又心疼又生气,小拳拳捶打四九,“多少钱也不值用命去挣,嘤嘤……嘤嘤……”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活……你和时邈哥都不在……就我跟阿绣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的人……都欺负我……呜呜……呜呜……”

安宁控制不住情绪了,也顾不得有没有外人在,就趴在四九肩头,没形象的哭起来,好像积压在心里的所有情绪,一下子冲破了堤坝,肆无忌惮的倾泻而出。

安宁的情绪一下子感染了四九和阿绣,三个人抱在一起,三颗心停靠在一处……

原本地上转悠着看热闹的九慈,好像也懂了这种情绪,靠在三人身边幽咽的哽咽起来。

狗球像个卫士一样蹲守在一团人狗旁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这可气翻了金芽儿,原本挑拨加示威的话语,居然被安宁提炼出这么个意思。

不仅把安宁推进了四九的怀抱,还多了一个投怀送抱的阿绣,金芽儿气得要吐血。

只见四九示意金芽儿先出去,金芽儿也不想看这么温暖暧昧的场景,显得只有她一个外人,闷闷的一个人回屋里生气去了。

金芽儿一走,狗球立马放弃了他的岗位,也跟着挤成一团。

三人两狗在屋里哭够了,四九讲述了他一路上的经过。

包括金芽儿骗他,他利用金丸找娘亲,以及后来遇到黄雀的种种惊险,北狄人民的贫苦,王子公主的忧国忧民,返京一月的面圣,阅兵场上的惊险,统统讲给了安宁阿绣。

惹得安宁又心疼,又羡慕。

阿绣却只觉四九才智过人,有勇有谋,直道精彩!

安宁道:“精彩是真的精彩,可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干这么些个惊险的事情,真真是男儿也没你胆大!”

“时邈呢?”四九趁热打铁,不然一会又被安宁带了节奏。

“他?才没你这两下子,胆子小,气量也小,枉为男儿身!”安宁气鼓鼓的道。

按下人的说法,时邈走了很久了,安宁还这么生气,显然有故事。

四九一再追问下,安宁和盘托出了,都是一家人,四九没瞒着她,连假装登徒子恶心金芽儿都讲了,她还怕啥,大不了挨一顿狗屁呲嘛。

原来,四九走后,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摆在了安宁面前,那就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时邈哥,还是只因为时邈哥条件合适?

安宁天天想,日日想,时邈除了上衙,每天换着法的哄安宁开心,粘在身上了一样,跟影子似的。

安宁心烦得不行,因为不解决这个问题,就不知道该跟时邈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该不该接受时邈的一番美意。

没三天时间,直男时邈就把安宁逼急了。

安宁洗手也跟着,出宫也跟着,安宁就问:“你到底要怎样,没有事情做嘛?”

“我有什么事情,放衙了就没事情了呀?”

“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在内宅厮混,也没个事业,将来有什么出息?”安宁是个入世的人,总是以俗世的眼光看世界,衡量身边的人和事。

而时邈,除了之前的性命之忧,并无心仕途,只醉心医学一门学问而已。

而医学大成并非以入职太医院为衡量标准,更不是给皇帝看诊就代表医术登峰造极,虽然世上人多以此衡量,但时邈从来没这么想过。

如果不是安宁的期许,时邈分分钟就想辞去太医院之职。

之前入职太医院不过是想逃离二婶的眼线,得一方自由天空罢了。

时邈自信自家的医书不比太医院的少,自家医馆的见识只会比太医院的见识更广。

如果时邈没记错,爹爹曾无意间说过,太医院院正刘堂曾是祖父的学生。

即如此,太医院有什么好去的。

“要什么事业,那些做事业的人为的无非就是钱权。

我对权利没兴趣。

我们家丰衣足食,只要不败家,几辈子也花不完啊,你喜欢就都给你管着,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时邈道。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自己不思进取不要拉上我。”安宁觉得自己也被时邈看扁了,很是生气。

第一零一章 兄妹见面之安宁度日

“怎么就不思进取了,我认真研习医术,也修复了几卷残本,虽然没日理万机,但是也没浪费生命啊”

“你……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守边疆!”话赶话,安宁只是想让时邈别总粘着她,找点其它事做做而已。

“我会一点功夫的,当初为了保命,跟宫里一个侍卫偷偷学的,你看……”时邈果真耍了几下拳脚,根基还算扎实,可见也是花时间练习了的。

“三脚猫,上了战场就是炮灰的命!”安宁又道。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无是处吗?”时邈颇为伤心,有点失落。

安宁也后悔说这么重的话了,但是时邈回屋了,没再跟着,这让安宁得了片刻的真正安宁。

谁知道第二天,时邈就留信出走了,说是要去参军入伍,让安宁看得起他。

安宁气得直跳脚,追也追了,找也找了,无影无踪。

阿绣也出手找了,可时邈就像存心不想让人找到一样,要不是有一封信,阿绣差点误以为时邈被高手绑走了呢。

也向青二叔求救了,青二叔好像也收到信了,一问三不知,一问三不管的。

一句话,家交给安宁打理了。

安宁到处派人寻找,几天后,安宁就发现问题了,下人不愿再服从安宁的调遣。

安宁自然知道什么原因,之前时邈这个正牌主子在,让下人听安宁的,自然是没问题。

现在正主丢了,安宁名不正言不顺的,算哪门子的主子。

加之前几天的铁腕手段,当时就有人敢怒不敢言,这会私下里小动作不断,搅和的人心惶惶。

再次求助青二叔,青二叔不知为何,一概不管。

安宁气得直掉眼泪,把时邈从里到外骂了个遍,气自己胡说八道的同时,也气时邈气量狭小。

阿绣眼见好姐妹气成泪人,差点替安宁结果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还好安宁尚识得大体,时邈可以甩手不管,安宁却不能不管。

不知多少年头的家产祖宅总不能毁在她这个小女子手里,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寻人无望之下,一向被宠成小公主的安宁艰难的收拾情绪,像个战士一样披甲上阵。

什么家仆元老,什么稚嫩的丫头小厮,一视同仁,该辞的辞,该卖的卖,该撵到庄子药田的一盖不留情。

忠心能干的,机灵懂事的,无论年龄大小,一应分派重要职务,青瓷小丫头就是那时候升任内院管事的。

安宁还传递了一个新的观念,凭本事吃饭挣赏钱,而不是凭东家心情脸色讨赏。

好在安宁公私分明,情绪不影响功劳评判,一时间府上无论男女,事业心爆棚。

自尊心,处事原则,等等词汇频繁出现在丫头口中,一副女子不容小觑的模样。

当然也经历了暴乱,被辞被卖的人哭天抢地,到处使坏作乱,甚至找到青二叔府上,找到陆忠管家的药房医馆里。

不知二人是不是吃错药了,一句话,全凭安宁小姐做主。

安宁本意是我就折腾,你们受不了,你们就来管一下啊,谁知道二人好像串通好的一样,不闻不问。

安宁就愈发大胆,按照自己的心意摆弄陆府上下,不可谓不爽,说实话,安宁曾幻想过自己成为当家主母,威风凛凛的样子,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也就是在这时,那个杀害月儿的凶手趁乱离开了陆府,无迹可寻,不久之后,二叔无法翻案,被流放边境不毛之地充军去了,二婶也是狠心,连送别也没去,想是被二叔伤透了心。

雷厉风行,摆平府内乱像,夜深人静时,安宁依然会想起四九和时邈,以及他们在时,对她的种种维护,再想想现在孤身奋斗的自己,难免顾影自怜。

府上平静了,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想到四九临走时的话,让她取悦自己。

思前想后,让安宁不开心的只有危明羽,她利落的上马姿势,让安宁羡慕嫉妒,她安宁还没服过谁。

既然如此,学骑马吧,顺便琴艺、烹茶、调香之类,繁城贵女之间流行的玩意儿,安宁学了个遍。

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期间还巡视了陆家的药房医馆、农庄药田。

账册、人丁之类的问题,安宁自小熟悉,大大小小的问题门儿清,陆府发生的事情各处管事多少都有耳闻,不敢马虎应对。

一来二去,私下里对安宁又敬又怕,甚至议论安宁是陆府未来的少奶奶。

这个安宁是真的不知了。

两个月后,时间又无聊起来,安宁问阿绣:“什么事情最快乐?”

“完成任务,能吃上饭,睡个安稳觉。”阿绣答。

“你再也不是从前的你了,以后再也没有任务,只要我在,保你吃得饱睡得好,夜晚的安全有人替我们守。”安宁心疼的抱抱阿绣。

阿绣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提供了关于快乐的第二个答案——吃喝玩乐,据说是执行任务时听别人说的。

“就让我们携手做伴享乐人间,不枉经历一场生老病死之苦。”安宁决定放肆一下,“去他的闺阁千金、大家闺秀,去他的礼仪伦常、三从四德。”

当晚,二人喝得酩酊大醉,阿绣本是时刻警惕,轻易不会喝醉的,奈何安宁存心买醉,又给阿绣描述人间美好,都是阿绣可望而不可即的愿景,一时间放松下来的情绪夹杂着酒劲,微醺起来。

次日醒酒开始规划人生,先吃遍繁城的大餐馆,然后开一家自己的馆子,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同时积累资本。

然后就是玩乐,阿绣说,当初说“吃喝玩乐人间一大乐事!”的人正在左拥右抱,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可见是快乐的人了。

“好!我们也去!”安宁道。

“可那是……青楼……啊……”阿绣道。

“啊?青楼……这样你看好不好。”安宁悄悄告诉阿绣……如此这般……

阿绣以为安宁会就此放弃,没想到安宁居然是要想办法进青楼。

第一零二章 小小惩戒

“那能行吗?”阿绣问,阿绣也没少穿男装,甚至男女不辨的夜行衣。

阿绣担心的是跟青楼女子……这难道不会被发现吗?

“有什么不行,我哥都可以,我们有什么不可以。”安宁决定看看,为什么那地方让天下男人流连忘返。

也恶作剧的想看看青二叔和陆忠管家是不是真的可以不闻不问。

整了两套男装,并两把折扇,两个风流倜傥的白面小生正大光明的从陆府走出来。

果不其然,两天后,青二叔就上门了。

一向正派的青二叔见两个醉醺醺的白面小生,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饭也不吃,茶水也不喝,比四九还生气。

等人醒了,铁青着脸质问安宁。

安宁见状,只让青二叔稍等,随后召集全部下人,捧着房契地契、钥匙账本,对着坐在上位的青二叔深鞠躬,托盘举过头顶,“小女无德无才,请二叔接管陆氏祖产!”

安宁是认真的,不知为何,曾经梦想中的深宅大院就在手中,安宁却觉得无比烫手。

大概就是从时邈说出那句“你喜欢就都交给你管着”开始,安宁打从心底里抗拒接管陆家。

自尊心?或者是骄傲的头颅?亦或是不喜欢,总之就是不想这样。

要说是不喜欢,安宁又总是想起玉女峰树林里的那一幕,时邈和四九同时为她挡下不知名的危险……

还有大年三十夜里,被二婶算计,俩人同衾共枕肌肤相触的那一幕……

要说是喜欢,以安宁的脑袋又分析不出时邈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到不告而别,又恨得咬牙切齿……

青二叔见安宁恭谨的态度,想来是认真要交出掌家权,也瞬间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安宁算计了,就是要逼得他看不下去,主动来接管陆家。

“陆家是时邈要交给你的,我绝不插手。

……

你可是个姑娘家!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青二叔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一副又爱又恨的模样,就像教育自家的晚辈一样。

安宁的所作所为都没避着青二叔,青二叔又有心替时邈监管,所以安宁整顿陆府、查账各处的大事小情,青二叔基本都知道。

之前还暗暗赞叹时邈有眼光,挑了这么一个上得厅堂、办事妥帖、有才有貌……的闺女,在青二叔眼里,简直把安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了,这会真是不知如何评价了。

说罢,青二叔甩手离开了,安宁追了两步,“二叔!我要败光了陆家,你也不管吗!”

“时邈说了,陆家就是你的家,你要做那不肖子孙,便去做,莫要拉上老夫。”一袭布衣的二叔,背影笔直刚正。

“我可没有你们陆家的血脉……”安宁在背后气得直跺脚,只可惜青二叔已经离开了。

要是二婶或者三房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家产就这么被人推来推去的话,不知作何感想。

而安宁和阿绣,也确实从青楼之行找到了乐子。

一个名叫白莲花的小姐姐,琴艺了得,清新淡雅,气质如兰,安宁深爱之。

只不过在风月场取名白莲花有点冷门,不大得达官显贵们的眼,这些满身铜臭的臭男人多喜欢吉祥富贵喜庆的名儿啊姓儿啊的。

安宁阿绣每每前去都是听琴为主,交谈甚少,动手更是没有的。

偶尔也看看热闹,谁家的母老虎又来捉人,哪房的姑娘哄得男人掉了魂,哪家的花魁又卖了高价……

安宁从没有四九那样的博爱,阿绣的曾经又比谁都苦,自然也没觉得哪个可怜,俩人就这样游戏花丛,片叶不沾身。

直到四九回来,估计这样玩乐的日子要到头了。

安宁实打实的交代了,四九百感交集,心里边五味瓶打翻。

怪安宁吗?又不全怪她。

不怪她吗?明明知书达礼,比谁都懂,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听从阿绣这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就去那种地方鬼混。

最后四九分析出这一堆乱子的根源——时邈!

明明临走时候交代,让时邈好好照顾两位姑娘的,结果一转身就把俩姑娘扔火上烤。

也有四九欣慰的地方,安宁的嬉笑怒骂、坦然率真,阿绣慢慢卸下的防备,这些,在从前是绝对见不到的。

误打误撞,顺从了自己的本心,也算这俩姑娘的福气吧。

但是青楼这种地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去了,四九只得故作生气的抽出事先准备的鸡毛掸子,在桌面上抽得啪啪作响。

半个院子都听见了,伸长耳朵的金芽儿自然也听到了,随口问道:“小丫头,你听见没,什么声音?”

“没有声音啊。”小丫头回道,然后就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干活了。

金芽儿不相信,又问了两个下人,答案是一样的,金芽儿挖了挖耳朵,如果不是后来安宁和四九的尖叫声,金芽儿都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为什么下人都这样呢,这就是安宁立的规律——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美其名曰——职业操守。

被下人们奉为金科玉律,严格遵守。

不一会,只见三人各自捂着一只手掌从正堂出来。

金芽儿连忙来看四九,一拉袖子发现四九手掌上的红印子,“这怎么弄的?”

“野游不归的教训!”安宁捂着自己的手掌道。

“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金芽儿明知故问。

“关你什么事!”安宁也不客气的道。

“对!不关你事!”阿绣补刀。

原来在堂屋里,四九有理有据的惩戒了安宁和阿绣,却被安宁强安了罪名。

阿绣按住四九的手,安宁亲自执行,结果就这样了……

“四九,我那还有草原带回来的药油,我给你擦擦。”金芽儿心疼的道。

“拿过来,我们仨一起擦一下吧!”四九道。

“才不给她们俩,就只给你。”金芽儿白眼一番,拉着四九的手腕离开了。

四九还不忘回头道:“府上有药吧,你俩也擦一下。”

金芽儿温柔体贴的给四九擦药,还张开樱桃一样诱人的小嘴儿吹了吹。

四九当时就看入迷了,“你吹完就一点也不疼了……”

第一零三章上 金芽儿挑衅

金芽儿难得露出小女儿情态,半嗔半怒的道:“讨厌~”

四九更酥了,反手抓过金芽儿的手……

嘭!

门开了,九慈摇头晃脑的闯进来。

倒是给四九吓了一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我……我昨晚没睡好,回去补个觉。

那个……芽儿你随便逛逛吧,前院只有我和安宁。”

说罢四九逃跑了……

金芽儿气得怒目圆睁,瞪着九慈,九慈好像没看见一样,对金芽儿又扑又舔,弄的金芽儿手忙脚乱。

四九果然逃回房间,心有余悸,胡思乱想了一阵也没想明白个啥,就昏昏睡去了。

金芽儿逛了逛院子,瞅准时机,来到安宁屋子里,推门就进,门也不敲。

安宁和阿绣正在屋子里不知聊着啥,“果然是商贾之女。”

先骗四九,后挑拨离间,安宁当然看得出来,只不过不想随了她的意。

这会儿四九不在,自然没有好脸色。

“尊贵的不姓陆的安宁小姐,你也不用贬低我,我只是有话想跟你单独说说。”金芽儿反击道。

“有话直说,这是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姐妹,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安宁道。

“连四九也能共同分享吗?”金芽儿又来挑拨。

不得不说,金芽儿每次的痛点都抓得很准,如果四九真是个男的话。

安宁阿绣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异口同声道:“当然!”

“啊?”轮到金芽儿惊讶了,心道还有这样的好姐妹?“好,如果你……你们俩跟四九在一起,就要从这陆宅搬出去了吧?你舍得这泼天的富贵?”

“不用你操心。”安宁不接招,语罢静待金芽儿的下一招。

金芽儿只得祭出杀手锏,“到了草溪之后的日子,我们俩行走坐卧都在一处,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你就不要缠着四九了。”

“你确定?不该有的也有了?”

“当然,朝夕相对!”金芽儿一口咬定。

“我们俩从小一处长大,一起经历生死,感情甚笃,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还没有,还是你厉害!佩服!佩服!”安宁道。

“你这是……同意退出了?”金芽儿摸不准安宁什么意思。

“他是我哥,仅此而已。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他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而且从不负责任。”安宁恶作剧之心又起。

这话听在金芽儿耳中,就是安宁不甘心退出,她得不到也不想让金芽儿得到,“这个也用不着你操心,你只需要记住你说的话就可以了。”

语罢,金芽儿扬长而去。

谁让你骗四九,来我家也没干好事,对待这样的人,用不着手软,她安宁从来不怕事大,顺便教训一下四九,让他到处留情!

晚膳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安宁道:“明天再把你的朋友们请来家里玩吧,上次我没在,也没好好招待他们。”

四九开心的应承下来。

一顿饭,金芽儿无比殷勤的加菜布饭,四九反倒偶尔抬头看安宁的脸色。

安宁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饭罢,金芽儿又细心的给四九换了药,四九也没敢久留。

一夜无话,次日四九金芽儿带着下人并三辆马车前往驿站接人。

第一一零三章下

蒲苇戏珠初起第一零三章下众人免不了起哄玩闹,“待遇又提高了啊!”

及至陆府,安宁带着下人在门口迎接,颇为重视的样子。

安宁从四九口中得知,此行人中有王子郡主,还有边关将士,哪一个都是可敬可佩的,只不过一行人身份都要保密。

迎进正堂各自落座,茶水点心早就准备妥当。

四九向众人介绍了安宁,安宁却阻止四九继续介绍众人。

“哥,别说!让我猜猜,看我能分辨出几个来。”安宁端庄典雅,又不失活泼可爱,很是随和。

四九抿嘴一笑,“各位见谅,小妹调皮。”

“无妨!无妨!我倒是想看看呢。”邢安捧场道。

“这位姐姐,打扮利落,眉宇间隐隐透着英气,定是马术了得,巾帼不让须眉的孟和。”

安宁走到孟和身前,只称孟和,不称郡主,一是为了掩饰身份,二是同龄人,本就是私下聚会玩乐,以友相待胜过以位份分高低的好。

“这个不算,就这一个女孩子,当然好猜。”金芽儿不甘寂寞,等着看安宁的笑话呢。

“旁边这位,骨骼肌理甚是健硕,浓眉大眼,粗犷,但又礼节周全,可是阿古拉哥哥?”

“正是,安宁妹妹好。”阿古拉回礼道。

“这位,坐在孟和的右手边,双目有神,言语不多,还有这面部特点……应是宝力德大哥。”

“厉害!”已经有人鼓掌为安宁喝彩了。

“这位壮士威武,想必是举铁的胡和鲁大哥了,小女子佩服。”

“妹子,不……必多礼!”胡和鲁的中原话已经大有进步了。

“左手边这最后一位,应是我们中原的汉子,面凶心软的凶神大哥。”

“好!”有人叫好。

“右手边为首的这位,目光如炬,颇受大家尊重,想来是邢安大哥了。”

“余下这四位比较低调,保密措施又做的太好,小妹着实猜不出了。”

“安宁小姐身为闺阁女子,不仅落落大方,还有如此智慧,邢安刮目相看。”邢安抱拳回礼道,不禁多看了几眼。

直到安宁再说话,邢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怎么能盯着姑娘家看。

金芽儿气得不行,什么风头都让安宁抢了。

转念一想,她的目的无非四九一人,其它风头都给安宁又如何。

于是紧紧粘着四九,四九举杯,她添茶,四九说话,她星星眼的听着,时不时的肢体接触。

在座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互相心照不宣。

直到金芽儿举起手帕替四九擦嘴巴……

安宁轻轻咳嗽了一下,眼神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四九。

四九收到眼神,立马接过手帕,“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芽儿姑娘。”

一个眼神,就让金芽儿的企图落空,金芽儿怎能不气,在四九心里,自己终究不如安宁。

在座的明眼人也看出来,四九还是更在乎这个青梅竹马的安宁小姐。

一边是一路同行对大家不错的金芽儿,一边是四九兄的妹妹,还真不好插手,帮哪个都不好,假装没看见最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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