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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风烟录》


感慨

时至今日,武侠小说类型的市场已经被其他类型小说的市场冲击蚕食。

这自然是社会前进,人们的生活拥有更多多元化娱乐所导致的,也就是说,在笔者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目前武侠作品,也在试图寻求变化。有古武未来、幻想武侠、或者是顺应时代而生,以穿越、系统作为元素的新型武侠小说。

这些武侠小说的出现,是武侠对于当前时代的让步,也可以说成是武侠小说在跌撞当中的一种进步。

笔者致力于想要融汇网文写法、剧本写法、以及老派武侠写法,对自己作为首要的文字功底,剧情掌控能力提升。

所以本书更多的其实是写给自己。

如果能够被大家喜欢,那当然是我累世修来的福气。

现如今侠义精神如同武侠小说一样,在遭受时代的冲击,相信它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呈现在我们的生活当中,许多的作品当中。

武侠这个表皮不重要,最重要的永远是武侠的内核精神。

若是能有幸,遇见您打开了我的书,希望以笔者这种并不是太醇厚,甚至有些生涩的文法与故事,能够令您对侠义再次有感。

这本书是笔者暂且生活宽裕之后的拙作,只因金庸先生离世,所以形成此文,并聊以**(不要污……)

没有想到水墨编辑大大竟然会发站短签约,这样一来我也具备了将这本书完成的动力,也更加愿意为这本书付出精力。

所以本书不会草草太监,而是希望在这传统武侠阵营之中固守到终结,人生若是能够写完一本自己喜欢的故事,那就又增添了许多色彩。

感谢网让我们在此相聚。

如果您不喜欢我这本书的写作手法,觉得它过于的老,推荐您可以多在武侠频道驻足,看看是否能够寻找到令您觉得满意的小说,相信武侠频道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下面笔者也来推荐几本书。

首先是zhttty,无限流鼻祖大神所著的《侠行天下》。

这本书架空了一个非常宏大的世界观,在各种武艺之外,主角也有他奉行的各种准则与精神,如果喜欢这种小说,推荐尝试阅读,相信不会让您失望。

接下来是萧舒大神,《道士》、《异世为僧》、《白袍总管》的作者所著的《雷霆之主》。

《雷霆之主》这本书以笔者愚见借鉴了玄幻小说的写法,萧舒大神在打斗与剧情节奏上控制的十分强悍,是个中高手,而进行这样的让步,大概是为了迎合时代,目前这本书已经有了二百多万字,可以说非常适合杀之阅读。相信如果你是兼顾玄幻小说的读者,对这本书也不会感到失望。

再来便是天雨寒所创作的小说《血狱江湖》。

天雨寒上一本书《江湖第一高手》当中,便已经侠气斐然,字里行间都能够看到其对江湖的感情,他抓住了江湖之中的情字,所以整本小说下来,故事绝伦,代入感深入,一本武侠幻想小说,却承袭了过往武学作家的精神内核。而《血狱江湖》这本书,更是随着天雨寒实力的增长,对整个江湖的格局设置,再上了一层高楼,这本书更加呈现了一个浩荡江湖。

除此之外,已经完本的《厂公》、大神狗狍子的《通天神捕》,以及武侠频道中很多的小说,都值得一看。

【末尾感谢一下对我打赏,进行留言的朋友们,作者账号因为手机绑定问题无法回复,实在是抱歉。】

【关于本书更新时间,在公众章节的部分,会雷打不动的每日更新3000字,等到上架之后,会试图努力将更新速度提升到6000字,但在保证质量的同时,是否能够稳定做到,我还不敢保证,所以如果为了质量,可能会损失更新,希望能够理解。】

推书

因为我更新实在是有点慢,所以倒不如推荐小说来给大家看。

推荐一本比较独特的都市小说《飞越三十年》。

这本小说与众不同,信息量很大,小说内容另辟蹊径,作者十分厉害,写出了时代气息,整个故事脉络更是层层递进。

除了大茶碗这本书以外,另一本《权利与游戏》也可以一读,欧美风味很足的修真小说。

如果觉得大茶碗的风格有些不太适应,则推荐另一位南山隐士的种田类作品。

一本都市修仙爽文《农家仙田》这本书已经完本有五百万字,量很大,故事也有趣。

而另一本《神农别闹》也非常的有趣,有兴趣可以了解下。

两位作者并非是胡乱推荐。南山隐士是一位老作者了,完本过的小说其实可以以十指去数,当年在写作方面南山隐士曾经悉心给我说过很多东西。

而大茶碗也是我非常了解,非常熟悉的作者,这位作者身体不好,还是努力的写小说,因为并非是完全为了收入,所以内容方面并不是完全为了市场舍弃某些东西,如果仔细看书,在书里会发现很多很多用心的内容,他总是搜集各种论文,查找各种资料,我非常佩服他。而有现在这本武侠小说的笔法,也是受到他的一定影响。

青年节致读者,一些感谢的话。

今天青年节,无意当中在后台看到了自己四月份的稿费,总共有375元这么多。

感谢【思序的小米米】、【被烧伤的火焰法师】、【月涌中天】、【爆炒小黄豆】、【在下三篮子】、【傻子军队】、【紫牛牛a】、【书友20171210174330075】。

或许在今天375元看起来并不多,但是这375元,对于自己写下的这本书来说,绝对不算少了。

现在看武侠小说的人很少了,更逞论是传统武侠?而我毕竟也没有上什么推荐,得到这些稿费都是大家的支持。

在我眼里大家都是这本书的黄金大盟。

目前收藏总共有113人,还在波动当中,应该是因为这几章写了比较“民科内功”的东西,但其实【月涌中天】看出来我确实是做了一定功课的。

我后来才知道这113个收藏绝对不是我自己闷头更新最终获得的,要特别感谢【思序的小米米】,因为我在百度搜索自己的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说被推荐到了龙空论坛,所以前些日子涨了不少收藏,应该是来自于龙空论坛的。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只有五六十个收藏,这样的话或许我的心态肯定就会更不好了。

当然,我也是写过很多坑一直也没什么作为的扑街写手,所以心态强大。武侠虽冷,但是现在却仍然能感到温暖。

写这本书的时候,也不免遭受到了一些冷眼与阻碍以及不被理解,但是我坚信在看书的人,都是最终能够理解我为什么头这么铁,为什么会不计后果的写这本书,为什么明知前方是虎山,也要一头扎进来。

敬诸位汇聚于此,列举出与未能列举出的天下英雄。

关于小说的一些解释

写手是本着历史史实来写的,但因为是武侠小说,所以历史的部分,会进避让剧情做一定的调整,即演义处理。

但是大体上,作者是尽力尊重历史的,也是一直记着这件事情。

五代十国这个期间关系太过混乱,为了方便阅读,从其中寻出线索来呈现给大家,有的时候也会顾此失彼,无法全局顾及到。

总之写手对自己这本书的定位是历史武侠,是以历史而书写武侠,非是以武侠来去写历史。(起点目前只有传统武侠这个分类,所以会是传统武侠)

这种平衡很难寻找,所以希望众位读者能够在我做的不足的地方,稍作一二理解。

如果还不能接受,那就将历史背景理解为平行宇宙的五代十国即可。

感恩大家能够来看我的书。

拜谢。

5月23日公告

大概是因为净网的原因,所以有两章章节被封禁了,新收藏的朋友会因为缺少章节而接不上情节,一章是47章,一章是62章,所以十分抱歉。

47章的内容是承上启下作用的,引入去查探地底暗藏的文种。

62章里面主要讲的是小叫花与风九夭之间的事情,大体是小叫花给风九夭疗伤,也是前面遇到疯僧的剧情收尾,这一章是转换了情景。

这两章都是比较重要的过渡或者收尾章节,虽然写的挺平淡的,但是屏蔽了的话,会导致逻辑上面出现问题。

目前我已申请解禁,望海涵。

第一章 乱世烽烟马东行

清泰三年,石敬瑭起兵造反,被后唐兵马围困于太原,遂向契丹求援,以割让幽云十六州为代价,甘作“儿皇帝”。随后,在契丹援助下,称帝灭亡后唐,定都汴梁,建立后晋,拟开国年号天福。

天福七年,石敬瑭忧郁成疾,病逝,本生有七子,但大多早夭,仅剩幼子石重睿一人。本已托孤于宰臣冯道,却不曾想冯道却与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立石敬瑭的侄儿,齐王石重贵为帝。

天福八年六月,蝗灾遍地,饿殍千里。晋出帝石重贵派遣内外臣僚二十人,分往诸道州府与民率借粟麦,臣僚为讨好石重贵,遂行酷政,黎民若有不出借或隐藏粮食者尽皆处死。

……

北风卷地,百草凋零。

昨夜才刚下了一场飞雪,初阳虽升,但一地的青霜却仍未褪去。

由西向东的大路上,远远地行来了乘着两匹滇马的中年人。

这二人皆穿着裘袍,一个两鬓斑白,一个则四十出头的模样。在这乱世灾年之中,能够像他们这般穿戴整齐且华贵者,已然寥寥无几。

那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遥望着前方生满了枯草的道路,说道:“上次到此之时,还是少年时节,这一转眼间,我却已日暮西山,想不到临命终前,还能有机会去看看那里……”

另一名中年人连忙道:“兄长莫要胡言,你的命还长着,哪里有日暮西山一说。只是要我说,那龙香院何时不能去?却偏偏要选择这中原战乱之时,您贵为我大理国开国帝王,若是此行有什么闪失,我要如何向大理国的子民交代?”

“哈哈……”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笑了笑:“我段思平岂是那般容易殒命之人?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想这时候回来,但可惜的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另一名中年人无奈叹息:“兄长还是莫要胡言乱语,此刻思英尚且年幼,你若真有个闪失,这好不容易建立的国土,便要再次陷入战乱,到时候,若是大理的百姓,也像是这中原百姓这般苦不堪言,我等岂非成了罪人?”

段思平道:“有思良你这个叔叔在,相信一定能够约束思英。这中原短短三十几年,历尽梁、伪唐、晋三代,皆因那些拥兵自重者心中的欲念使然,若非这内心之中的祸患,何至于纷争如此之久,百姓苦不堪言?这一次去龙香院,也是为了去亲自见一见那《碧落碑》,我修佛建寺,即是希望大理子民能够放下心中的邪念,以此来避免战乱灾祸。但那修佛建寺,也不过只是平息人们心中之邪念,欲要安国兴邦,则需要一剂良药,此次去见那《碧落碑》正是为了这一剂良药。”

段思良呆了一下道:“那《碧落碑》是甚么东西,难不成是《六韬》、《孙膑兵法》不成?还能安国兴邦?”

“这话,倒也说的不错,那《碧落碑》确实正如那《六韬》、《孙膑兵法》。”段思平道:“你可知那亡唐太宗李世民身边的能臣房玄龄?”

段思良思量了一下,道:“房玄龄?听着有些耳熟。”

段思平道:“那房玄龄乃是治世之能臣,他辅佐唐太宗立国,铸造了盛唐根基,李世民赞他有绸缪帷幄,定社稷之功。此话绝非虚言,乱世终结,少不了这样的能臣,而那《碧落碑》乃是为房玄龄之女房氏死后家人祈福之碑文。早年间我来这龙香院中,曾见过这碑文,只觉得其上书法精妙,引笔精绝,非通古今者,难辨碑文所书。但后来我自前朝游记中得知此事,那房玄龄之手稿,曾作陪嫁之物,嫁与了李渊之子唐韩王。而再细细思量那碑文,其中故意遮掩,总觉得内有深意,若是能因这碑文而找见那房玄龄所留之典籍,我大理何愁不能安邦兴国?”

段思良忍不住道:“我还以为那兵书藏在那碑文中,原来根本不是,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恐怕小孩子都不会如此冲动。”

段思平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时日无多,若是能让大理如同盛唐那般成就盛世,这仅剩的时日,岂非值了?”

“兄长切莫乱语。”段思良道:“江山是打出来的,待我大理韬光养晦,说不定再过些年,我们也可学那契丹逐鹿中原,到时也算解了这中原百姓战乱之苦。”

段思平顿时扯住缰绳,停下了马匹。

段思良有些疑惑,但也跟着停了马匹,回头看着段思平。

段思平道:“思良,后世子孙如何,我管不了,因为那时我已死了,他们也将我忘了,但作为你的兄长,作为思英的父亲,我希望你们不要去学契丹,只要是其他国家不来打我大理,我大理便与其交好,相安无事。”

段思良连忙道:“可这中原历朝历代,哪一代明君不开疆拓土,兄长你明年才五十,这七年我大理休养生息,而中原连年战乱,若是我们北上,难道不是为大理开疆拓土么?”

段思平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这世间一切不过只一场梦罢了,做帝王,就要懂得不贪图享乐,而是要为百姓谋福,开疆拓土,苦的是百姓,到时血流成河,横尸千里,实在不值,希望你能在我身上,看清这件事情。”

话刚说完,段思平面色泛白,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段思良见他认真,又十分虚弱,只得不再争论,而是担忧的叹道:“看来这中原百姓,怕是没有福气得你这明君庇佑了。”

二人继续赶路,行将至午时,见远处的松柏间有一座破落道观。

段思良见段思平时不时咳嗽,便开口道:“兄长,你我二人一路颠簸,倒不如去那观中歇息?等明日再继续赶路?”

段思平放下了手帕,道:“昨夜我们才在史威村歇了一夜……”

段思良急忙道:“不行,此事兄长必须要听我的,这一路舟车劳顿太过辛苦,兄长身负重伤,不能一直赶路。”

说着,段思良也不等段思平拒绝,便直接纵马,朝着那道观行去。

段思平无奈,也只得跟上。

段思平停在马上,打量着眼前这座道观,这道观看上去并不大,很是普通,观门顶上,并未设置牌匾,所以没有名字。

段思良道:“可惜,这道观有些破落,委屈兄长了。”

两人翻身下马,段思平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段思良,独自一人朝着道观前方走去。

而此时,道观内,正有个衣衫破烂,不过十四五岁的脏脸小叫花,正在院子中扫地。

段思平看着这小叫花,有些疑惑,这里明明就是个道观,难不成已经被叫花占据?

正想着,小叫花也抬起头,看向了段思平。见段思平衣着整洁,双眼发亮,直接丢了手里的扫把,快步的跑到了道观门口,盯着段思平,却不开口,看着有些扭捏。

段思平思量了下,才笑道:“小兄弟可是遇见了困难?需要些钱财?”

小叫花呆了下,连道:“正是正是!我正是遇见了难处,需要钱财,但却不知怎么开口。”

段思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刚刚将马匹拴好的段思良:“思良,取些银钱给这位小兄弟。”

段思良同样看向了小叫花,眉头不禁皱紧了几分,但却没说什么,直接从腰间的腰带中取了几枚铜钱,朝着小叫花那扔了过去。

小叫花大喜过望,也并未觉得有些不妥。

铜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顿时蹲下身,开始一个一个的将铜板拾了起来。

段思平转头,盯了一眼段思良,眼中有责怪之意。

小叫花十分精细的捧着五六个铜板,站起身来,有些笨拙的看着钱币上面的字,试探性的念叨着:“不对……好像有些不对……”

段思平有些疑惑:“有何不对?”

“这跟我之前得到的铜板不一样,上面这些字长得不太一样。”小叫花抓着头发,攥着手里的铜板,低头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铜板,然后走向了段思平身前,仰头看着段思平,递出了两枚钱币:“伯伯您看,这枚铜板是我先前得的,它们长得不一样。”

段思平看向了两枚铜钱,小叫花之前取出的那枚是晋钱,可段思良丢出来的却是蜀钱。

当今中原群雄割据,这钱币自然也极其混乱,段思平与段思良是从属地进入晋国领土,身上自然有蜀钱。

只是先前投宿时,所用的都是碎银,所以没有在意罢了。

“果然长得不一样。”段思平道:“那我这位伯伯,若是用碎银跟你换这些铜板如何?”

“啊?”小叫花愣了一下:“用银子换铜板?那大伯你岂不是亏了么?”

“你这铜板长得不一样,我很是喜欢,所以想要用碎银子把它们买下来。”段思平道。

小叫花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正准备答应,但是却又摇了摇头:“算了,就算有碎银子,在我身上,万一花的时候被人抢了就不好了。我记下了这铜钱不一样,以后能跟人多换几个烧饼吃。”

段思平没想到小叫花会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身后的段思良喝道:“好了,你这小叫花离我家兄长远点,我问你这观中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小叫花顿时退后了几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胆怯的看向了段思良:“观中自是还有别人的,我这便去叫观主出来,两位大伯稍等下。”

说着,小叫花攥着铜钱,跑向了道观中一间有些破旧的房子。

段思平转头,看着段思良道:“你啊,跟这孩子凶什么?你给他蜀钱,叫他在晋地去花,他自然要琢磨一下。”

“什么晋钱蜀钱。”段思良道:“我只知这小叫花衣衫篓缕,丝毫没有自知,明明臭气熏天,却还要离兄长这么近。”

第二章 道叟入梦三龙会

段思良见那小叫花说的观主迟迟不出来,登时有些不耐,道:“兄长,你我何必要等那什么观主,不如直接进去算了。您毕竟贵为皇帝,怎能在这门外候着?”

段思平道:“我是皇帝不假,但又不是这中原地界的皇帝,入乡随俗,此处道观是别人的居所,怎能说进就进?”

段思良无奈。

又过了片刻,小叫花才领着一个身材佝偻,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的老道士从房子里走出来。

这老道士头发雪白,脸上无须,其貌不扬,看上去足足好像快要百岁。

见到这么大年纪的老道,二人顿时一呆。

只见老者拄着拐杖,慢吞吞的近前了一些,声音尖沙道:“恕老道身残体弱,起的慢了些,望二位客人莫要怪罪。”

段思平连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我二人一路舟车,想在这里歇息一番,不知是否可行个方便?”

老道士抬头,看向了段思平,一双原本浑浊的老眼当中,竟出现了丝丝奇异之芒:“自然可以。”

段思良道:“我就说,我们直接进来也无妨,谢谢你了老头。”

段思平无奈对老者抱拳,这才道:“多谢老人家。”

老道士点了点头,转头对小叫花道:“孩子,你去那观后的菜地里摘些菜来,那米缸中,还有些粟米,今天我们熬粥喝。”

“好的爷爷!”小叫花喜出望外。

老道士引着段思平与段思良进了一间空屋里歇脚。

段思平道:“思良,取些银子给老人家。”

段思良连忙伸手,放在腰间准备取些银钱。

谁知老道士却道:“不必了,流年不利,银钱无用,老道我随时都可能要死了,这银钱也没机会花了。能在这临死前,见到你们二位人中之龙,也算是件趣事了。”

段思良的手微微一僵。

段思平愣了下道:“老人家所说那人中之龙是何意?”

老道士拄着拐杖:“不瞒二位,老道方才还在睡梦之中,恰巧梦见了三龙齐聚的场面,跟着,就让那孩子叫醒了。等老道再醒来,便见到了你们二位,这仔细一看,却见二位龙气逼人,哪里是什么普通的行脚客人。”

段思良脸上满是不信之色:“老头当真胡言乱语,这话分明是空穴来风。我们两人,怎可能对应三条龙,按你的话说,那院子里扫地的小叫花,难不成也是龙?”

“思良,莫要胡言乱语。”段思平道。

老道士笑了笑:“老道士那阴阳术数、八卦命理修的不怎么样,但见识却还是有的。二位绝非常人,至于为何是三条龙,老道也说不上来,二位姑且当是听之一笑便好。”

段思良道:“罢了,反正老头你说这话也挺好听的,就不算你是什么罪过了。”

段思平道:“老人家莫要放在心上,我这兄弟为人粗鲁,但绝对没什么恶意。”

“无妨,无妨……”老道士摆了摆手:“只是可惜,你这样通情达理,又懂得礼贤之人,本该长命百岁……可惜了,可惜了。”

“老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段思良顿时大怒。

段思平皱眉:“思良!莫要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老道士顿时摆手:“是老道我说错了话。”

段思平对老道士抱拳道:“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道士笑道:“老道我自称七道人。”

段思平点了点头:“那不知老人家是如何看出我已时日无多的?”

段思良在一侧又有些着急,却被段思平一手挡住了身子,不叫他生怒。

老道士叹息了一声:“你虽看似龙精虎猛,可肺气虚弱,面容憔悴,再加上你内力紊乱,恐怕经脉已错乱崩离……”

段思良原本还准备发难,可听见了老道士的说辞,顿时陷入沉默,因老道士的话,确实正中要害。

段思平深深看了一眼老道士:“老人家果真见多识广,但不知这困局应该如何解开?”

老道士摇了摇头:“老道我只是个半路上山的老家伙,无非多是揣测,加上妄言,更是不通晓医理,你这体内暗伤,也只是老道勉强看出的,做不得数。但老道却清楚,这困局世间怕是只有你自己能解,你若是不愿解,那便成了命数。”

段思平道:“多谢老先生指点。”

老道士道:“老道先离去了,稍后那孩子会给二位送来吃食。”

说完,老道士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慢吞吞的额走出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段思良急忙道:“兄长,看来这老头也不是胡说八道,他竟看出了你的内伤,莫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武林高手?他说你能自救,莫非是指散去这一身内力?”

段思平道:“那老人家并非是什么武学高手,他步履缓慢,毫无半点内力,能够看出来应该是因为他见多识广,遇见过不少高手,至于他所说又法可解,恐怕也只是推敲,并不作数。我这内力若是散去了,恐怕身体会每况愈下,不肖半月便会直接身死。”

段思良道:“一定有法可解。可惜那六脉神剑太难修行,如今大理也只有董迦罗一人能够勉强掌握两脉,我在你身旁学了这么久,却连一脉都学不会……”

段思平平静道:“时也命也,这一生戎马,也该归于平静,只是,我这些年忙于国事,疏忽了思英,只怕我死后,他还是这幅脾气。日后思英便全要靠思良你与迦罗共同照料,若是他太过顽劣,那帝座你可代而取之。”

段思良猛地道:“兄长莫要乱说,说不定你我回到大理,董迦罗已经找到了医治之法!”

……

流年不利,蝗灾遍地。

虽已是晚秋,可地里的菜八成都已被蝗虫糟蹋,此刻地里面也不过是些还未挖出的烂菜根罢了。

小叫花在地里找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勉强找到了三把菜根出来。

正准备回身离开,却听见远处有人冲着这边大喊。

“大胆贼人!竟然光天化日敢在此偷菜!”

小叫花呆了一下,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那边看去。

却见到一个身材挺拔,肤色略黑,背后绑着一根棍子的少年站在那里。

还未反应过来。

便见到那少年龙行虎步,竟十分敏捷的奔行而来,他一步三丈,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小叫花的前面。

直接单手从小叫花的手中抢过了三把菜根,恶狠狠的道:“你这小孩怎能偷偷在这里挖别人家的菜地!”

小叫花顿时急了,这少年粗眉大眼,不怒自威,让他有些害怕,他退后了两步,道:“谁,谁说的,我没偷挖菜地……”

“还说你不是偷挖菜地?否则怎会说话之时毫无底气?”黑脸少年凶神恶煞道:“好了,你去这菜地主人家里认错吧。”

小叫花急忙道:“我,就是菜地主人家叫我来挖的。”

“胡说八道!”黑脸少年喝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抓着其中一把菜根,开始不断地打起了上面的土,露出了白色的根须。

接着,就见到这黑脸少年直接张开大嘴,拿起一把菜根吭哧就咬了下去。

小叫花急忙道:“别吃!别吃!我若是偷菜的,那你又在作甚,还不是在偷菜,况且我不是偷……”

黑脸少年强忍着菜根难吃的味道,一边大口大口的嚼着,一边的道:“我怎么是偷?你先偷了菜,我在你这小偷手里把菜取来,那就不是偷。”

小叫花赶紧伸手,扯着黑脸少年的胳膊:“大哥,求你别吃了,爷爷还等着我把菜拿回去熬粥,你若是都吃了,我就对不起爷爷了。”

黑脸少年一把推开了小叫花:“去你的,你们这些小叫花最会编故事骗人了。”

说着,黑脸少年又啃了一口菜根,也顾不上连泥土都吃进了嘴里,他确实饿的眼冒绿光,否则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是决计吃不下去的。

小叫花没有黑脸少年的力气大,一把便被推开,他红了眼圈,赶紧抱着黑脸少年的一条腿:“把这菜还我,你怎么能抢东西!”

黑脸少年正准备一脚把小叫花踢开,但低头之间,看见那张满是尘土的小脏脸正对着他,那双眼睛里还有泪花,顿时心里又软了一下。

看了看手里的烂菜根,黑脸少年叹了口气:“你说这菜当真是这菜地主人叫你挖的?”

小叫花急忙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黑脸少年道:“那也好,你便带我去这菜地主人家里,当面对峙,你说的要是真的,这菜我便还你。”

第三章 足底方圆晋非蜀

七道人看着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个少年,一双老眼忍不住在这个黑脸少年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小叫花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黑脸少年挠头道:“那看来,是我弄错了。”

说着,黑脸少年抓着手里还剩下的两把烂菜根道:“还给你吧老爷爷。就是不知,那熬的粥,可否……可否让我也尝尝。我这一路奔了三十里路,都快饿死了。”

七道人和蔼道:“自然是可以。但不知你为何要奔三十里呢?”

黑脸少年道:“说来真是生气,我来这绛州,本事想要到王御史那里谋个差事做做,却不想那王御史家的下人瞎了狗眼,竟然讥讽与我,我咽不下这口气,便将他们打了一顿。仔细又想想那王御史乃是我父好友,打狗还要看主人,我将他的下人打了,就更不好多留了,只能想着去别的地方了……可惜身上又没有银钱,只能胡乱走,结果就来了这里。”

小叫花在一旁十分羡慕的看着黑脸少年:“大哥,你真厉害。”

黑脸少年哈哈笑道:“那些下人自持是御史府的下人,就看不起我,其实他们都是群草包。”

七道人道:“看来你还懂武艺?就是不知能否让老道开开眼界?”

黑脸少年道:“自然可以……只是…只是我此刻饿的前胸贴后背,就快死了,待我吃饱了粥,就耍给老爷爷你瞧。”

七道人点了点头:“那你们两个就一起去熬粥吧。”

黑脸少年迟疑了下,最终点了点头。

小叫花紧跟着黑脸少年走出了屋子。

“大哥,你可真厉害,还会武功。我若是会武功,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小叫花开口道。

黑脸少年道:“之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都是误会。”

“嗯!”小叫花点头:“谢谢大哥。”

黑脸少年道:“谢什么?”

“我看大哥你穿的这么好,还愿意跟我说话。换做别人,都不想跟我说话,只会赶我走的。今天我一连就遇见了三个好人,真好。”小叫花开心道。

黑脸少年道:“你今天还遇见谁了?”

“是两个大伯,就住在那间房子里。”小叫花抬手,指向了段思平和段思良所住的那间房子。

黑脸少年摸了摸下巴,点头道:“看来,世上也总是有人跟我一样,不会狗眼看人低。呸呸呸,应该是能识天下英雄。”

小叫花道:“大哥,你说话真好听。我听出你夸我是英雄,但是我其实不是。”

黑脸少年不知怎么接,只能笑了笑,只感觉这小叫花生性纯良,十分的有趣。

两个人到了漆黑的厨房里。

小叫花把油灯点着,搁在了灶台上,然后对黑脸少年道:“大哥,你坐在这就行了,好好歇息歇息,毕竟你打了一架,还跑了三十里那么远。”

“哈哈,好。”黑脸少年点了点头,也不嫌脏,直接随便走到了窗子边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这小家伙真不错,比那御史府中的下人好多了。”

小叫花脸色有些泛红,一边点火,一边不好意思道:“谢谢大哥夸我。”

黑脸少年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也总不能叫你小叫花吧?”

小叫花正在拾柴的手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哪里有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黑脸少年道。

小叫花想了一下道:“那应该就是小叫花了,别人都这么叫我。”

黑脸少年道:“那你爹妈呢?难不成他们没给你取名字吗?”

小叫花鼻子一酸,道:“我没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是谁,是另一个老爷爷把我养大的,他是老叫花,我是小叫花,别人都这么叫我们。”

黑脸少年挠了挠头,道:“好吧。那我也只能叫你小叫花了。我叫赵九重,你可以管我叫赵大哥。”

小叫花重重的点头:“赵九重,这名字真好听。”

很快小叫花就把火升了起来,他一边用竹筒将火吹得旺些,一边又用扇子扇着火。

赵九重道:“看你这生火的样子,住在这有段时间了吧?你怎么跑到道观来住了?这里哪里能要到饭吃?”

小叫花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老叫花死了以后,我就一个人乱走,能捡到东西吃就吃,要是捡不到就饿着,前些天我走着的时候很困,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就跑到这里来了。老爷爷叫我在这里干活,然后给我饭吃。”

赵九重叹了口气:“那个老爷爷,看着都快要一百岁了…怕是…以后你再讨钱的时候,一定要去那些大的地方要钱。比如就去御史府的门口,那里轻易不会打仗,出入御史府的人又有钱,每次你讨到的钱都会多些。”

小叫花十分受用道:“我记住了赵大哥。下次我就去御史府门口……就是,就是我嘴笨,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别人要钱。”

赵九重挠头道:“怎么要钱……我教你。”

小叫花连忙看向了赵九重。

只见赵九重顿时变得好像十分疲惫,虚弱了起来,他抖着一只手,缓缓的伸向了前方,盯着小叫花道:“大爷……行行好给点钱吧……我已经饿的快要死了……大爷……”

小叫花吃惊的看着赵九重的样子,急忙脱下了一只烂布鞋,从里面倒出来了六个铜板,在地上捡了起来。

然后跑到赵九重的身前,把带着丝丝臭味的铜钱丢到了赵九重的手心里面。

“嗯……这些钱给你吧赵大哥。”小叫花道。

赵九重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小叫花:“我不是真的在跟你要钱,你不明白吗,我在教你怎么要钱。”

小叫花努了努嘴:“可是,我听赵大哥说你身无分文,所以才会饿肚子,饿肚子不好受,你一定是太饿了,我都看出来了……”

赵九重抓着头发道:“你到底学会了没有……这钱还给你。”

小叫花背着手:“我…我……以后会努力试试的,这几个铜钱我不要了,给赵大哥你好了。”

赵九重十分无奈,同时又莫名的鼻头一酸:“哎,这世上要是每个人都像小乞丐你这样,我就不用总是打架了。”

小叫花忙着熬粥,赵九重捏着鼻子,看着手里的铜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小叫花比他惨多了,他还有一件遮体的衣服,可这小叫花身上破破烂烂的,还把钱给他了。

其实他不太好意思不把铜钱还给小叫花,只是……他确实没有钱了,这几枚铜钱虽然不多,可是足够他赶路用了。

赵九重心道:我就不信这天下之大,没有我赵九重的容身之所。

正想着,赵九重却突然发现,手里的几个铜钱长得不太一样。

“咦?这不是蜀国的铜钱么?”赵九重看着手里的六枚铜钱,其中有五枚都是蜀国的铜钱,顿时有些纳闷:“小叫花。”

“怎么了赵大哥。”小叫花一边煮粥,一边转头看向了赵九重。

赵九重道:“你身上这些铜钱,是哪里来的?你叫人骗了。”

“啊?”小叫花呆了一下道:“怎么会呢?”

赵九重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小叫花的身前,指着手心里的六枚铜钱:“你看,这里面这五枚是蜀国的铜钱,而这一枚是晋国的铜钱。你知道的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

小叫花顿时摇了摇头。

“我们是在晋国呀!”赵九重道。

小叫花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赵九重。

赵九重道:“你啊,笨死了,这蜀国的铜钱,怎么可以在晋国花呢?”

小叫花道:“为什么不能?不都是铜钱吗?”

“铜钱和铜钱不一样,算了,我跟你解释不通,这铜钱是谁给你的?”赵九重指着那几枚蜀国的铜钱道。

小叫花道:“是那两名好心的伯伯给我的。”

“这两个混蛋!”赵九重道:“他们连要饭的都骗!简直恬不知耻!”

小叫花连忙道:“不会的,那个大伯不会骗我的,我能看出来,赵大哥你也许误会他了。”

“不可能,这两个混蛋欺负你不懂,所以就骗你。此事既然我赵九重看到了,就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赵九重道:“你在这里熬粥,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说着,赵九重直接从厨房里冲了出去。

小叫花呆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大喊道:“赵大哥!赵大哥!”

只是,这两声呼喊还没落下。

赵九重那边已经抬脚,踹向了段思平与段思良的房门!

呯!

赵九重这一脚力气极大,一下子就将房门踢得四分五裂,木屑和木板直接崩了出来。

小叫花已经在后面看傻了眼。

“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滚出来!”赵九重站在门口大喝道。

第四章 英雄少年莽称尊

段思平才刚刚浅睡,段思良正靠着墙壁,也准备小憩一会儿,却不成想赵九重一脚将房门生生踢碎。

“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滚出来!”

段思良张开双眸,紧皱着刀眉,目中怒火丛生,直接起身,走向了门口。

段思平也有些虚弱的坐了起来。

赵九重怒视着面前的段思良,呼喝道:“你出来了,很好。你这人看上去一本正经,也算相貌堂堂,怎的能骗乞丐,简直臭不要脸!”

段思良本就因为赵九重吵醒了段思平,此刻又听见赵九重的喝骂,顿时无法忍耐,勃然大怒道:“你这小子说什么!?”

赵九重直接抬手,将手中的五枚铜钱摔在地上,道:“怎么回事,莫非你自己不知道么?只是五枚铜钱而已,你们衣着华贵,却舍不得,偏要给人没有用的铜钱糊弄孩子。”

小叫花站在赵九重的身后,道:“赵大哥,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跟你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此事我已经看清,无须解释,他们敢骗你,便是与我作对。”赵九重看着段思良道:“你们两个,应该向这小叫花道歉。”

段思良被赵九重生生气笑了:“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由分说的跑来找麻烦,我就代你爹妈教训教训你。”

说着,段思良一步踏出,一只手已经抓向了赵九重。

后方,段思平闪身而出,道:“思良,不得胡闹!”

段思良根本没听段思平的话,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来得好!”赵九重喝了一声,提起拳头朝着段思良的手掌砸了过去!

嘭!

赵九重的拳头砸在段思良的手掌上,竟然直接将段思良震退了两步。

段思良稳住身子,大吃一惊的看着赵九重。

原本准备阻止这件事情的段思平目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

“好大的力气。”段思良忍不住开口。

赵九重虽然身材魁伟,但实际上看面相也不过十六七岁,略带稚气,却不料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段思良虽然脾气火爆,但也绝非是任意杀伐之人,本来只是想抓住赵九重,狠狠的揍他屁股一顿,却没想到反被赵九重一拳砸的后退。

赵九重道:“既然知道厉害,还不道歉?”

段思良道:“得意什么?不过是我没有出力,让你占了上风而已。你若能胜了我,我便道歉,若是不能,那你便要磕头谢罪!”

说着,段思良脚下生风,单步踏出,他气势逼人,犹如猛虎,拳头更是凶猛无匹。赵九重眼见着这拳头逼近,也没有硬拼,而是脚步后退,直接定在了院子当中。待到段思良冲出之际,他身形一闪,猛地回身,一拳高举,一拳收回。而后收回之拳横撞向了段思良的手肘!

嘭!

段思良被赵九重打中,顿时更为吃惊,他如今已年过四十,一身武艺乃是由段思平亲自传授,在中原江湖中,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却在这少年手中因为托大接连吃亏。

赵九重崩开段思良的拳头之后,下盘马步扎开,另一拳带着猛烈拳风,乘胜打向了段思良的头部!

霎时之间,赵九重正如一尊罗汉般,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

段思平看着这一幕,低声道:“少林拳……”

段思良被赵九重打出了火气,不再选择留手,以拳化指,隔空点向了赵九重前胸华盖穴,气劲自左手指尖冲出。

正是段思平所创大理段氏一阳指!

赵九重还道段思良究竟何意?一指如同空招,却不曾想直接被那气劲击中!

这一击直接打中他华盖穴,令他胸口吃痛,体内内力运转出现了一丝滞涩。

而段思平快速欺近赵九重,另一指已经点向了赵九重脐下气海穴!

一阳指出招变化无穷,主打人体三十六处大穴,可快可慢,可近可远。于轻盈中见雷霆,绝非寻常的点穴功夫。

若非先创出一阳指这枚点穴奇功,段思平万万不能创出六脉神剑。

赵九重被段思平这诡异的招数吓了一跳,他心思电转,以拳化掌,主动以掌心打向段思良的手指,以攻代守,避开气海穴这处要害!

嘭!

掌指相撞,赵九重内力狂涌,而段思良已经浸淫武学多年,内力自也不在话下,两人竟就这样拼斗起了内力。

小叫花在一旁已经看傻了眼,这哪里是寻常打架,简直超乎想象。

不知何时走出的七道人,此刻看着赵九重的背影,忍不住点头。

而段思平那里,则是双目凝聚,紧盯着赵九重。

不得不说,赵九重实在强的超乎想象。段思良究竟有多强,别人不清楚,段思平最清楚,虽然他这个弟弟在武学一途没有他这样天资卓绝,直到如今还不能学会六脉神剑,可段思良的一阳指却炉火纯青,体内内力更是惊人。

赵九重此刻与段思良比拼内力,还未见颓势,可看出赵九重身上所学,绝非是寻常的内功秘典。

嘭!

赵九重毕竟年龄尚浅,内力不如段思良,直接被段思良崩退开来。他自知段思良的奇异指法在他的长拳之上,又知道内力拼不过段思良,猛地抬手,抓向了背后的长棍,朝着段思良的脑袋砸了过去!

段思良变换步伐侧身躲过,直接以指撩向了赵九重手中的棍子!

赵九重大吃一惊,他的棍子撞在段思良的手指上,犹如碰到了兵刃一般,他连忙变换招法,双手持棍,一棍接一棍的去打段思良。

这棍法行云流水,一波未退,一波又起,加上动作迅速,十分刚猛。

段思良动作时而飘忽,时而稳健,一阳指气劲不断与棍子相撞而不落下风。

短短时间,两人便交手了不下十几招。

段思良终究非是等闲之辈,单足向前一提,原本迎击长棍的手指化作弹指,隔空朝着赵九重的胸口翻肚穴弹去。

赵九重避无可避,只能生生吃了这一记一阳指,足下不稳被气劲生生打的后仰了出去。

段思良并未停手,而是准备教训赵九重一番。

但一侧的小叫花见到这一幕,急忙挡在了赵九重前面,道:“伯伯!伯伯别打!赵大哥不是故意的。”

段思良脚步一顿:“小叫花滚开。”

说着,段思良抬手直接把小叫花推到了一边去。

“我去你祖宗!”赵九重骂了一声,双手举着起棍子,就准备再跟段思良继续打。

段思平终于出手,悄然来到了两人中间。

一指点向了赵九重手中的棍子,而手肘关节处,则撞向了段思良的心口!

段思平雷霆出手,将赵九重的棍子打飞了出去,手肘又直接停住了段思良的身子。

“大哥!你让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段思良喝道。

赵九重从地上爬起,道:“好啊!你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人!不过我不怕,就算你们两个来,我也要打你们这两个王八蛋!”

“思良!”段思平转身,看着段思良道:“你怎的不知道解释一句?非要跟这少年争什么?他叫你我认错,那便认错就是,本来就是你拿错了铜钱。”

段思良顿时委屈:“但是……”

“没什么但是。”段思平道:“跟这少年和那孩子说对不起。”

段思良道:“我堂堂大理……岂会跟这来路不明的少年和小叫花认错。”

“哼,看你这位大叔,倒是知书达理。”赵九重对段思平说了声,从地上捡起了棍子,挑衅的看着段思良:“怎么?你这脸皮可真厚,还不认错么。”

“你这小东西!找打!”段思良再次被赵九重激怒。

段思平紧盯着段思良,皱着眉头。

段思良道:“好了好了,不过这事情,错不在我一人,况且,对你我没什么好认错的。”

说着,段思良转头看向了刚被推翻在地的小叫花:“行了,过会儿赔你个银子,这事情算了。”

小叫花顿时道:“不对不对,是我不好,害伯伯和赵大哥打起来了……”

“哼,本来就是你应该赔的东西。”赵九重撇嘴道。

段思平笑了笑,转身看向赵九重,抱拳道:“不知这位少年英雄怎么称呼?”

赵九重道:“看你还算讲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赵九重。”

段思平点了点头:“天有九野,是为九重,这名字不错。”

赵九重挠了挠头:“文绉绉的,不过你挺厉害的,比你弟弟厉害,我们过过招如何?”

“就凭你,也配与我大哥过招?”段思良冷眼看着赵九重。

段思平道:“不了,你这拳法十分不凡,棍法也惊人,应是从少林拳术与棍术中演变出来的。”

“大叔你挺识货。”赵九重得意道:“这拳法乃是我自创的拳法,不过还没创全,那棍法也是,所以叫什么名字,我还说不上来。”

段思平点了点头道:“好了,此事就此作罢,大家心平气和,也就没什么事情了。思良,我们回去吧。”

段思良心中吃惊,想不到这少年竟能创出拳法棍术,仔细想想,当年段思平也是这个年纪,创出的段氏剑法,但即便这样,段思良还是狠狠的瞪了赵九重一眼:“可是那门……”

段思平道:“你修上吧。”

第五章 三清座下论纷争

三清尊神乃是道教神仙世界之中,地位最高的天神。全称为“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其指道教所尊玉清、上清、太清三清胜境。

这方道观虽是破落,但后殿中三尊泥塑神像却仍旧存留。

小叫花跪在地上,身前摆着盛着粟米粥的碗,恭敬地双手合十,对着三清泥塑拜了三拜,虔诚道:“谢谢三清爷爷赐粥……”

赵九重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小叫花的样子,道:“这粟米粥明明是那道士爷爷给的,你感谢这神仙作甚?”

小叫花道:“是老爷爷叫我每次有东西吃,都来感谢三清爷爷的。”

赵九重道:“真麻烦,那老爷爷已然是老糊涂了,这神仙若是真有用,岂能见这世间百姓苦不堪言?”

说着,赵九重抬手,指着三尊神像道:“你看,他们眼珠上的漆彩已经剥落,那就说明他们的眼睛瞎了,见不到这世间疾苦。”

小叫花挠了挠头,仔细看了看三尊神像,顿时觉得赵九重说的十分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又好像有点不对,可不对在什么地方,他也说不上来。

“好了好了。我都要饿死了哎,现在能吃了吗?”赵九重焦急道。

小叫花点了点头。

赵九重自王御史家中一路奔行了三十里,早已经饿极,再加上方才又跟段思良一通比试,纵使粟米粥味道寡淡,但他却还是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小叫花见赵九重吃得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端起碗,小心翼翼的在碗边上吃了起来。

赵九重三下五除二便将粥喝光了,道:“哎,虽然这粥中多是汤水,但吃下去后,感觉身上又有力气了。”

随手丢下碗,赵九重看向了小叫花,却见到小叫花还是在那慢慢吃:“你怎么吃得这么慢?莫非觉得这粥不好吃?”

小叫花把嘴里的粥反复嚼了会儿,道:“没,我只是身子小,所以吃不了这么多。”

“原来如此。”赵九重点点头,眼睛放光的盯着小叫花吃粥。

小叫花又吃了会儿,粥碗里的粥只吃了一小半,然后就将碗搁在了地上。

赵九重哈哈大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叫花食量竟然这么小,这粥只吃这么点,当真暴殄天物,我来代你把它喝光。”

说着,赵九重便窜到了小叫花跟前,直接收走了小叫花的碗,他也不嫌小叫花脏,咕咚咕咚的喝起了粥。

小叫花看着赵九重吃粥的样子,又吞了吞口水,他哪里是食量小,只是这些天他与七道士两人都是在吃糠。这粥如此美味,他想要留待下顿再吃,却没有想到直接被赵九重夺取。

他起先有些委屈,但转念想想,又忍不住在心里想道:铜板的事情虽是误会,但这世上哪里有人肯替他出气?赵大哥待自己如此之好,便是为他去死也没什么怨言,更何况只是半碗粥?

赵九重喝完了粥,正笑嘻嘻的准备说话,可话还未说,他的面色就陡然一白,竟突的呕出了一口血,落在了粥碗当中。

小叫花见到这一幕顿时被吓呆了:“赵大哥!你怎么了!”

赵九重龇牙咧嘴,哎呦哎呦的惨叫,在地上打起了滚来。

小叫花登时急了,他想起了那个养他长大的老叫花,临死前也是吐了这么一口血出来,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睛里流了下来:“赵大哥!赵大哥!”

赵九重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疼死小爷了,疼死小爷了……”

便在此时,一道尖沙苍老的声音却在门口响了起来:“孩子,将他按住。”

小叫花听见是七道人的声音,顾不得多想,连忙窜到了赵九重身旁,抬手按向了赵九重的一只胳膊。

可是,赵九重的力气实在太大,小叫花才刚刚按着他,便被赵九重一甩,整个人直接摔了出去。

“天生神力,可惜却如此莽莽撞撞。”七道人摇了摇头,道:“老道看你身怀内功,莫非连疗伤都不会么?”

赵九重打滚的同时,听见了七道人的话,猛地反应过来,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勉强坐了起来,龇牙咧嘴的回忆着他所修炼的内功。

此刻,他体内有两股十分诡异的力道,如同两只虫蚁,在他的身体里到处的乱窜。

不过,等他运转起内力之后,这两道力量突然间就不再那么狂躁了,身子也好受了许多。

七道人点了点头:“不错,想办法运转内力,将那指力化解掉,便可以了。”

赵九重听着七道人的指点,开始专注认真了起来。

小叫花见到赵九重这样,心急的看向了七道人:“爷爷,赵大哥不会死了吧。”

七道人哑然一笑,道:“自然不会,你的赵大哥天生神力,内功是来自少林寺的高深武学,十分非凡,再加上原本别人打他的时候,就收了力道,并非是要置他于死地,只要他将指力化解掉,那便无性命之忧。”

“哦!”小叫花不懂七道人的话,但听见赵九重没事,赶紧破涕为笑。

七道人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莽撞了些,明明跟高手打了一架,却不知道先疗伤,否则那指力最多也只是皮外伤而已,哪至于像现在这样……”

小叫花担忧的看着赵九重。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赵九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又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哎呦,疼死小爷了,那混蛋真狠啊,简直是在下死手!他是想要杀我!”

七道人拄着拐杖道:“那人武学精深,哪里是江湖中寻常的九流高手?他打中了你两指,全部都在人体要穴之上,那乃是死穴。若是他真想要杀你,此刻,你便已经死了,就不是疼了。”

赵九重听着七道人的话,顿时一阵后怕:“反正,那人不是什么好人。”

七道人缓缓地坐了下来,打量着赵九重的样子,道:“孩子,你家父亲叫什么名字?”

赵九重有些奇怪,这七道人怎么还问上这个问题了?

“我爹叫赵弘殷。”赵九重道。

七道人目光一闪,吃惊道:“可是于洛阳掌管禁军的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

赵九重呆了一下,道:“爷爷好厉害!您能掐会算,说的可真准!我爹正是您说的那个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不过那护圣二字已经去了……”

“朝代更迭,前朝护圣,当朝那二字自然要去了。”七道人哑然失笑,看着赵九重,道:“虎父无犬子。”

小叫花听不懂二人说什么,但却明白,赵九重的父亲乃是一位大人物。

七道人道:“乃父骁勇善战,擅长骑射,当年曾救援过先王,为有功之臣,你也算是忠良之后了。”

赵九重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什么。

七道人道:“哎,岁月不饶人,转眼间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赵九重急忙道:“爷爷是如何算出这些的,好生神奇,可否能将这本事交给我?”

七道人笑了笑道:“这哪里是能掐会算的本事?只不过老道我当年,曾是先王身边之人罢了。你可曾听说过张承业这个名字?”

赵九重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七道人有些落寞道:“这乱世犹如江河,一浪盖过一浪高,怕是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家伙了。”

小叫花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着两个人说话,只觉得七道人似乎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赵九重道:“不过,我爹虽未提到过张承业这个名字,却时常会提十三太保的名号。他曾告诉我说,那位他曾护驾的皇帝李存勖,便是十三太保之中的三太保。我爹说十三太保之中,就属李存勖与李存孝最为厉害,李存勖本能够如同唐玄宗李隆基那样,消除战乱,安定天下。但不知怎么,后来却糊涂了,先是将前蜀投降者一并杀害,背信弃义,最终…最终……”

七道人接着赵九重的话,直接数出了李存勖接下来所做的种种:“最终沉迷声色,用人无方!纵容皇后干政!重用伶人、佞宦!疏远杀戮有功之臣!横征暴敛,吝惜钱财,世人都开始反他。”

赵九重见到七道人如此说,又不知该怎么接。事实上,他父亲赵弘殷对李存勖的评价要更高一些,认为李存勖若非是后来如此糊涂,恐怕已经得了天下,不至于此刻仍然天下大乱,诸国割据。

“罢了,罢了,是老道我放不下,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七道人的声音,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赵九重挠头道:“爷爷您说您曾经也在李存勖身旁,能给我讲讲您的事情吗?您原本便与我父亲相识吗?”

七道人开口道:“那些事情,都已经没有提起的必要。此刻大唐已经灭亡,如今晋国取而代之。自古朝代更迭,便是定理,只是老道从前看不清罢了,只可惜,如今中原大地,掌握在奸佞小人之手!实在令老道我愤怒交加!”

“不错!”赵九重怒道:“那石敬瑭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这狗贼竟然为了权势,认契丹的耶律德光为父,将幽云十六州割了出去!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罪人!他的侄子石重贵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不想当耶律德光的孙子,可是刚刚登基,就开始苛捐杂税,我这一路行来,不知见了多少百姓尸骨,这石重贵美其名曰借粮,实际上就如那土匪盗贼,完全明抢!若是有不给者,都叫他们给杀了!”

七道人点了点头:“看不出来,你这样莽撞,却如此有见地,你说的不错,天下不该叫石敬瑭这种逆贼奸人坐,你觉得这当今天下,谁能够资格受命于天?”

第六章 兵强马壮坐天下

赵九重挠了挠头,他只是看不惯当今中原这晋朝的皇帝石氏一家,要真让他说谁有资格坐这天下,他也说不上来。一时间只能十分窘迫的看着七道人。

七道人哈哈一笑,看向了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小叫花:“孩子,你说这天下谁来当皇帝比较好?”

“啊?”小叫花没想到七道人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但他倒是仔细想了想:“应该要让老爷爷你做皇帝比较好。”

七道人呆了下:“老道我已经老咯。而且注定做不了皇帝。”

小叫花又思考了下:“那就让那个伯伯当皇帝吧,就是那个鬓角都白了的病伯伯。”

赵九重道:“那可不行,那两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小叫花急忙道:“对!这皇帝应该要让赵大哥来当!”

赵九重虽然知道小叫花恐怕比他懂得还少,但却没想到小叫花竟然说要让他做皇帝的话来。

七道人和蔼道:“为何要让你赵大哥来做皇帝呢?”

“因为赵大哥是好人。应该要让好人来当皇帝,只有好人当了皇帝,到时候大家就不用死了,因为好人不忍心杀人,到时候大家也不用饿着了,因为好人会帮助饿肚子的人。”小叫花急忙道。

赵九重摸了摸鼻子,道:“那不如让小叫花你来当皇帝好了,你不是也是个好人吗?”

小叫花不好意思道:“我我……我也想当皇帝,但是我当不了,我是个大家都不喜欢的人,只有大家都喜欢的人,才能当皇帝。我觉得大家都喜欢赵大哥。”

“哈哈哈哈哈哈……”七道人道:“童言无忌,但这话却要比大多数世人说的都清楚。”

赵九重有些吃惊道:“爷爷为什么这么说?”

七道人冷笑道:“你可知道黄巢此贼?”

“自是知道。”赵九重道:“黄巢之乱,我曾听我爹讲过。”

七道人道:“那黄巢本是出身于富贵之家,五岁时便懂得作诗,擅骑射,胸有点墨。后来,他参加科考,但却屡试不第,于是他便作了一首诗,那诗的名字便叫做《不第后赋菊》,诗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赵九重听得头大如斗,他本就不喜诗词歌赋,而是好武,否则也不至于去少林寺中学艺。但即便如此,他也能听出,黄巢这首诗似乎十分不敬。

七道人继续道:“黄巢此贼虽有诗才,可却不懂天下,不过尔尔。因屡试不第,加之又有野心,所以动了反心,当时朝堂混乱,天灾降临,他便发现了机遇,并捉住了机遇,带领着那些不懂得朝野纷争的农人,走上了逆贼这一条路。当时的农人,都对他感恩戴德,但实际上,朝堂混乱,无论再怎么压迫,哪里又能压迫到黄巢此人?而此人不过是想要亲自篡夺李唐天下而已。所以此贼并非是什么好人。”

赵九重若有所思。

小叫花听得直抓耳挠腮。

“而接下来,李唐天下因黄巢之举动,出现了大乱之局面,有太多太多的人,都开始动了坏心思,他们都想要称帝,都想要做这世间的九五至尊。于是,便开始出现了自立之人,黄巢做了开头那个,后来的人又不断的效仿。可他们从来都未曾想过,这世间百姓,已经在混乱,天灾,以及争斗当中,连饭都吃不饱,觉都睡得不安心了。这些想要坐天下的人,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七道人悲哀的说道。

赵九重道:“我……好像听明白爷爷您的话了……”

七道人看着赵九重道:“所以这孩子说,天下应该由好人来坐,这没什么错的。但也不全对。”

赵九重忍不住感叹:“看来,这世上正在打仗称帝之人,没有一个人是好人。只是爷爷为什么说小叫花不全对呢?”

七道人解释道:“好人要坐天下,那太难太难了。成也心善,败也心善,因心思太过善良,就难免优柔寡断。试想自古以来,哪一代结束乱世之君王是单纯的好人?”

“那做皇帝一点都不好。”小叫花急忙道:“做皇帝就做不成好人了,那赵大哥还是不要做皇帝了。”

赵九重连忙道:“哎,我就算想要做皇帝,也做不成皇帝呀。”

七道人道:“为何做不成?”

赵九重道:“因为…因为我不是那块料,做皇帝,我可不愿意,我还想提着棍棒行走江湖呢,做这江湖之中的一名游侠,那日子多逍遥快活?听闻前几年河朔一带,曾有一位自称独孤的少年剑侠,独自一人能与群雄争锋,凭的便是一口青钢利剑,其后此人诛杀许多契丹猪狗,又杀了好些贪官污吏。我就想要做这样的游侠,若是有机会,我还想要跟这独孤剑侠比试比试。而且,我自小就不爱读书,爹妈因为这事情没少说我,那些做皇帝的人,都文绉绉的懂得诗词歌赋,比我强多了。”

七道人摇了摇头:“游侠好恶全凭随心所欲,怎能救得了天下百姓?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为之尔。当今天下大乱,读书无用。读书是天下安定时才真能有用之物,当今应以武力为尊,讲求的是以下克上,以强御下。只要兵强马壮,便可争一争天下,你父于洛阳掌管禁军,手中有兵,加之他身份特殊,与诸多能人都有瓜葛,比之那逆贼黄巢,你恐怕在身份上要强的许多。为何不敢去想坐一坐这天下?莫非你觉得那割让幽云十六州,做契丹人儿孙的石家人配坐天下?”

赵九重大吃一惊,未曾想到,七道人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一番话来,令他一时之间心脏都扑通扑通的跳动了起来。

若是有机会做皇帝,谁不想去做做皇帝呢?

“可是…我……我若是学黄巢、还有那群坏人一样争这天下,那岂不是也就成了坏人么?”赵九重忙开口道。

七道人道:“这天下已成了无主之物,有能、有德者而居之,只要你能知道,天下取之于民,依之于民,社稷为尊,不将这天下百姓当做猪狗,不学先王李存勖那般枉顾一切,坐一坐这天下,又有何妨?”

赵九重只觉得七道人的话,宛若那暴雨之中响彻之雷,在耳边隆隆作响,久久不能平息,就连他的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甚至,他已开始去想象,若是他坐了这天下,那又该如何去做这帝王。

未等他回过神来,七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可惜,我老了…这世间需要你这种年轻人…唉……”

赵九重目送着七道人离开,转头看向了小叫花:“小叫花,你说,我是做皇帝的料吗?”

小叫花犹豫了一下,后面七道人对赵九重说的话,他都不太能听得懂了,只能一知半解道:“我觉得如果赵大哥要做皇帝,就要变成坏人了,那赵大哥还是不要做皇帝的好。”

赵九重挠了挠头,觉得小叫花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道:“可是,若是我不做皇帝的话,还会有其他的那些不是好人的人做皇帝啊。”

小叫花顿时苦思冥想了起来:“那样的话,就还不如赵大哥来做皇帝呢,不过,我觉得那两位伯伯里面,那个病伯伯如果肯做皇帝的话,也很不错。”

赵九重道:“如果说让那个病大叔做皇帝的话,就还是叫我做皇帝吧,他虽然武功比我厉害,可是却病了。我若是做了皇帝,其实也还能做好人,到时候我可以对天下的百姓好,但是别人来做皇帝,我就不放心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善待百姓?”

第七章 凛风狐裘人踪尽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道观的院落里、房檐上,都存了白茫茫的一层。

观门口的老槐树下,两匹神骏的马儿靠拢在一起,舔着地上的积雪。

小叫花推开了门,看着眼前茫茫如烟的景象,轻轻呼出了一口呵气,两只手交叉抱着双臂,快速搓动着。

他其实早已经被冻醒了,只是天色一直未亮,所以就未曾早些出来。

反观赵九重,纵使这外面天寒地冻,却因身怀武功,所以仍旧鼾声如雷,这令小叫花十分羡慕。

小叫花走到院落的一角,捡起了扫帚,打扫起了地上的积雪。

打扫了一会儿,等身子暖和了许多,他便忍不住走到了道观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老槐树下那两匹马儿。

这两匹马儿并不算是什么高头大马,可一身皮毛却棕中泛紫,小叫花很想上前去摸一摸这两匹马儿,可是因为实在害怕,所以也只能这样远远观察。

突然间,其中一匹马儿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鬃毛。

后方,响起了推门的声音。

小叫花忍不住回过头去,却看见段思平走了出来。

段思平看着小叫花,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起的这么早,昨夜睡得可还好?”

“伯伯早。”小叫花连忙道:“昨夜有些寒冷,所以早早就醒过来了。”

段思平看了一眼小叫花身上的薄衣,若有所思的走了过去,开口道:“你可是喜欢这两匹马儿?”

小叫花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他们长得可真威风,以前我曾见到过马儿,可是却不如这两匹生的俊俏。”

段思平道:“那是自然,这两匹马儿乃是来自这中原西南的滇马,它们行走在茶马道上,力气甚大、耐力极强,纵使是陡峭山路,它们也能驮着重物攀登而上。”

小叫花挠了挠头:“我有些听不太懂,但这两匹马儿可真厉害。”

段思平朗声一笑,道:“既是喜欢,为何不上前去摸一摸呢?”

小叫花有些胆怯道:“不了伯伯,我有些怕,再说,这两匹马儿身上的皮毛这样干净,若是被我摸脏了就不好了。”

段思平看着小叫花,道:“不必害怕,它们很温顺。你随我来。”

说着,段思平走下了台阶,转头看着有些胆怯的小叫花,道:“过来吧。”

小叫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着害怕走了过去。

段思平抬手,拍了拍其中一匹马的马背,对小叫花道:“你来试试。”

“我…”小叫花有些迟疑,他连忙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的伸手,用一根手指触碰了下马儿,然后便快速的收回了手。

段思平道:“怎么不摸摸看?”

“我,我方才碰过了。”小叫花道。

“那是什么感觉?”段思平道。

小叫花挠了挠头:“嗯……我也说不上来,有点滑溜溜的。”

“哈哈哈哈……”段思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马儿被你碰过一下了,便算认得你了,你若是再摸它,它反倒会开心呢。”

“真的么?”小叫花道。

段思平道:“当然。”

小叫花这才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向了马儿的毛皮,只感觉好似一下子把手搁在了火堆边上那样,暖和和的,而且,这马儿的毛皮又十分光滑。

段思平道:“怎么样,伯伯没骗你吧?”

“嗯!”小叫花又摸了两下,才依依不舍的把手收了回来。

段思平道:“你觉得伯伯这身衣服怎么样?”

小叫花挠头,看向了段思良身上的白色裘衣,赞道:“这衣服真好看,毛茸茸的,一定很暖和。”

“那伯伯便将这衣服赠与你吧。”段思平笑着说道,跟着便开始解起了裘衣。

小叫花呆了一下,忙道:“伯伯,我是乱说的,这衣服我不要。”

段思平道:“为何不要?这天寒地冻,你穿的如此单薄,可是要生病的。”

小叫花忙道:“不行,一来伯伯您生了病,需要这衣服保暖,二来我……我我配不上您这件衣裳。”

段思平道:“伯伯我武功独步天下,这区区冰雪,怎能使我寒冷?至于这衣服,伯伯说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

说着,段思平已然将身上的裘衣解下,披在了来不及闪躲的小叫花身上,郑重其事道:“这衣裳,伯伯便给你了,昨日我那兄弟给错了你铜钱,后来他又推了你,让你摔着了。”

小叫花无比窘迫,正想继续拒绝。

身后,段思良却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勃然大怒道:“你这小叫花!是否因为那银子我未给你,便与我兄长索要衣服?”

小叫花顿时委屈。

段思平看着段思良道:“这衣裳是我给他穿上的,你这便再取银子给他。莫要错怪了他。”

段思良被段思平气得够呛:“兄长,您这是何意?”

小叫花求救般的看着段思良,道:“伯伯,您快劝劝这个伯伯,这衣裳我哪里配得上,而且伯伯已经病了,若是把衣裳给我了,他的病就更严重了。”

段思良这才意识到他是错怪了小叫花,顿时无奈的看向了段思平:“兄长…”

段思平道:“我内力精深,这冰雪怎奈我何?这孩子冬日扫雪,却只穿一身薄衣,将我不需要之物,给需要之人,哪里有错?”

段思良道:“兄长,若是思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您直接说便是,您这样……”

段思平道:“肺腑之言,与你无关。”

小叫花忙道:“伯伯…多谢伯伯好意,但穿了这件衣裳,就再没人愿意可怜我了,说不定这衣裳还会被人给抢去…所以伯伯还是莫要将衣裳给我了。”

段思平听着小叫花的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小叫花勉强一笑,连忙从裘衣下面的空处钻了出来,道:“谢谢伯伯,这日子虽冷,但我若是扫地,就不觉得冷了。我这便去扫地了。”

说着,小叫花快步跑进了道观当中。

段思良看着段思平,叹了口气:“兄长,你……”

段思平道:“我只是不禁想起了思英,这孩子比思英小不了多少,但思英贵为太子,人人都绕着他转,而这小乞儿,却无人问津,连说上一句话的人都少。若我并帝王,也只是这世上的芸芸的凄苦众生,那思英,是否便如这孩子一般?想到这里,我便看不得这孩子只穿着件薄衣。”

“可这小乞儿终究不是思英。”段思良道:“您终究也是皇帝,不是凄苦众生。我们去龙香院过后,便快马加鞭赶回大理,到时你便能见到思英。兄长还是快些穿上衣裳,我这便去将欠这小叫花的银钱给他。”

……

小叫花默默的扫着地上的积雪,忍不住透过道观门口,悄悄看着段思平。他生来不知父母是谁,只有个老叫花与他相依为命。

也从未试过被父亲呵护的感觉,此刻,他忍不住将段思平的样子牢牢记住,方才段思平就像是他想象中的父亲那般。

段思良快步走了进来,挡住了小叫花的视线。

小叫花呆了一下,急忙道:“伯伯…那衣裳我我我真的不是…”

“行了。”段思良道:“错怪你这小孩儿了。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了。”

段思良从腰间取出了三枚碎银子,随手递向了小叫花道:“这银子你收着。”

“可是…”小叫花连忙退后了两步。

段思良随手将银子丢在了地上,道:“这银子你不收着,我兄长便要将他的衣裳给你,我不想让他将衣裳给你。”

说完,段思良便转身,走出了道观。

小叫花快步跑到道观门口,忙道:“伯伯,你们要去哪?”

段思平和段思良翻身上马,段思平转头看着小叫花道:“天大地大,我们这便要去别的地方了,早些弄件冬衣穿上。”

说着,两匹滇马已经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走远。

小叫花有些落寞的看着渐行渐远的段思平与段思良,转身走回到了雪地里,蹲下身捡起了三枚碎银。

他将碎银捧在手里,泪水在眼圈里转了转,流了下来。

第八章 日去三竿点迷障

小叫花将已经热好的糠窝窝搁在了七道人身旁的桌上:“爷爷,我将之前剩下的窝窝热了下,您趁热吃吧。”

“嗯。”七道人轻轻点头:“你赵大哥还未起来么?”

小叫花道:“嗯,他还未起呢。”

七道人摇了摇头:“已经日上三竿,他却仍然未起,这当真是个坏习惯。”

小叫花挠了挠头:“要不然,我这便去将赵大哥叫醒?”

“不必,任他去睡便好。”小叫花点了点头。

此时,他还沉浸在一早上段思平与段思良离开的落寞之中。

……

小叫花蹲在道观后殿门口,一边啃着窝窝,一边发着呆,这窝窝虽然难以下咽,可是对他来说已是世间美味,每次他都要大口大口的吃,但今天原本吃起来很香的窝窝,却没了味道。

赵九重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的草席上坐了起来:“诶!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香!”

小叫花连忙放下了窝窝,道:“赵大哥,你醒了。”

赵九重嘿嘿一笑,顿时道:“嗯。”

小叫花赶紧回身,从旁边拿了那个装窝窝的碗,快步将碗递给了赵九重:“赵大哥,你吃吧。”

赵九重看着这窝窝虽表面粗糙,但色泽橙黄,倒也食指大动了起来,顿时捡起了窝窝,张大嘴咬了一口。

但才吃了一口,他便变了脸色的直接将窝窝吐了出来:“这也太难吃了。”

小叫花有些心疼的看赵九重吐出的窝窝,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赵九重虽然为人粗大,但终究也是名门之子,平日里哪里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但看小叫花的眼神,他又意识到他不该如此,登时捏着鼻子,又从碗里将窝窝捡起来,塞进嘴里,强忍着想吐出去的冲动缓缓咀嚼:“唔唔,今天怎么没做那粟米粥喝……”

小叫花见赵九重没有浪费,眉开眼笑道:“哪里天天能有粟米粥喝呀,是因为两个伯伯来了,才有粥喝,平日里我和老爷爷都是吃这窝窝。”

赵九重同情的看着小叫花快速将窝窝咽了下去:“这东西,也太难下咽了。”

小叫花道:“已经很好吃了。”

说完,他赶紧弯腰,捡起了赵九重的碗,道:“我去给赵大哥你盛水。”

“嗯嗯。”赵九重急忙点头。

等小叫花走了,赵九重把嘴里的窝窝拿了出来,不由得叹了口气:“想我何时受过这种罪,纵使在少林寺,也没有这么差的东西吃。我还道什么时候回家便可吃肉,看来少林寺的伙食已经不错了。”

他有心把手里的窝窝扔了,但想了想还是强忍着难吃吃了起来。

小叫花端着水碗快步走了过来,放在了赵九重身边的地上。

赵九重道:“等会儿吃饱了,我便再去会会那两个混蛋。昨夜我想了一晚上,若是想要坐这天下,就不能忍气吞声,昨日我输了一招,今日必须得打回来。”

小叫花道:“两个伯伯今天一早便已经离开了。”

“走了?”赵九重道:“哼,这两个胆小鬼,定然是怕我找他们算账,所以才跑了。”

小叫花勉强一笑,没说什么。

正在这时,七道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他缓缓挪到了赵九重身旁,坐了下来:“昨夜你睡得可还好?”

赵九重道:“嗯,还好,就是一直想着老爷爷您说的话,有些睡不着。”

七道人点了点头:“那你可想出来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了么?”

赵九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我想着先在这住段时间,然后再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如何。”

小叫花顿时有些开心,他平日里一个人在这照顾七道人,十分无聊,如果赵九重在这,就可以有个人陪他说话了,顺便说不定还能跟赵九重学学武艺。

七道人叹了口气:“看来,我是看错了人,昨天说你能坐天下那些话,你莫要再放在心上了,早些忘了吧。”

“啊?”赵九重疑惑道:“爷爷何出此言?”

七道人道:“你出自将门当中,纵使不喜欢读书,也应耳濡目染,听说过一些用兵之道才对,这想要坐天下之路,便犹如用兵打仗一般,需要足够聪颖才行。试问你若是将领,因昨夜幻想着何时能够攻占城池,一夜未睡,醒来了,又想着再多等些时日,再慢慢想办法破城,那一切也都晚了。说不准,还因为你日上三竿才起,叫人先把你的城给破了。”

赵九重呆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哪里有爷爷您说的那么严重,若是真的打仗,我定然不会如此。”

七道人摇了摇头:“《六韬》军势中有云:善战者居之不挠,见胜则起,不胜则止。故曰无恐惧,无犹豫。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莫过狐疑。故智者从之而不释,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是以迅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孰能御之?”

赵九重被七道人的一番话说懵了,完全不懂这话中深意。

七道人叹道:“这一段所讲的是,善于作战之人,看到形势有利便不会失去,遇到时机成熟而不去怀疑,失去有利形势错过成熟时机,便会受到损害。所以明智的人追随时机不放过,灵敏的人一但决定就不犹豫,所以迅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闭目,攻敌如惊马,用武如狂雷,阻挡它的被击破,靠近他的被灭亡,这世上,又有谁能够抵御得了他?”

赵九重忍不住抓头发,这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复杂了,不过他也明白七道人的话中意思:“爷爷是说,我以后不应该日上三竿才起,是吗?”

“我是叫你聪慧一些。”七道人道:“为何你却不能够仔细想想呢。”

赵九重道:“用兵打仗这些,若是日后我做将领,定然要好好学上一学,只是此刻……”

七道人话锋一转道:“你昨日与那两人争斗,可有什么觉察?”

赵九重愣了下:“嗯…那个年轻些的人,武功没有那个年长些的厉害,他们内力深厚,招式惊人。那年轻些的人使的指法,怕是能够与我师伯法慧禅师所练成的一指禅匹敌,十分厉害。”

“你这孩子,当真头脑简单!”七道人恨铁不成钢道:“那二人在这乱世之中,衣着华贵,所穿乃是裘衣,那年长者所穿,可是以白狐皮毛所制成的衣裳,价值百金,非是富贵人家不能披身,恐怕你父赵弘殷都没有一件那么好的衣裳。”

赵九重深以为然的点头:“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七道人继续道:“这二人的中原话说的虽说流畅,但却有些口音在其中,他们并非是中原之人。而他们所骑之马,乃是来自于大义宁国之滇马,也就是今时今日之大理国。他二人跋山涉水,长驱直入进入中原地界,你莫非觉得不可疑?”

赵九重猛地道:“确实十分可疑。”

七道人开口道:“这二人举止谈吐皆是不凡,尤其是那年长者,更是十分沉稳,这孩子都说他能做帝王,怎的你却看不出?”

小叫花一直在边上旁听,基本听不懂什么,但却知道是在谈论段思平和段思良。

七道人看着小叫花道:“你为何觉得那个年长的伯伯,能坐天下?”

小叫花忙说道:“我…我觉得他是好人……”

七道人道:“分明是龙气逼人。”

赵九重大吃一惊,猛地一拍额头:“这么说来,我倒是听师父曾言,那大理国之君王,乃是以武定天下,他武功非凡,十分厉害,这段氏一门的剑法,便是他所创,尤其是那一阳指与六脉神剑,更是可震惊武林独步天下。难不成…昨天那人用的是一阳指?那个年长者,是大理国的皇帝,段思平!?”

小叫花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那个对他十分好的伯伯,竟然是皇帝。

七道人这才道:“你总算是看出了点东西。”

赵九重挠头:“只是这又有什么?莫非,这段思平来到中原图谋不轨?可是,我又能做什么?把他抓住?然后呢?但问题是我可能打不过他…”

七道人道:“糊涂!糊涂!看来,你日后还是要多读兵书,知晓计谋才行,否则这天下,终究与你无缘。既然是大理君王,自是来中原有要事,那大理国才刚刚建国六年,虽说时局可能已经稳定,但也仍是多事之秋,所以,他如果没有要事,绝对不能冒险进入中原地界。此处,便是你能够料到的先机。”

赵九重苦思冥想,若有所思。

七道人继续道:“他若是有要事要做,那你索性在这地方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跟随其后?说不定,他露了破绽,你便有机可乘?”

赵九重道:“可是,这…我为何要跟着他,万一他只是游山玩水……或者办一些与我无关之事……”

七道人道:“这世间的机会,并非是你坐在这破道观中,便落在你的头上的。那机会稍纵即逝,需要你去遇见它,你若不去找机会,怎么可能抓住机会?机会是要你自己找来的,现在,你明白你应该做什么了么?”

“我应该跟着他们!看他们在做什么!”赵九重道:“只是…我起的晚了,他们都已经走的没影了。”

七道人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昨夜风雪降临,马踏雪上,则能够留下足迹,只需沿着足迹去追,总能够追到。”

话音刚落,赵九重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这就去追!”

第九章 往事若烟旧时影

赵九重干脆利落,捡了棍子便想要夺门而出。

却又听见七道人道:“不忙。”

赵九重顿时止住脚步,转头看着七道人:“爷爷方才刚叫我沿着那两人的马蹄印追,为何此刻又说不忙?”

七道人开口道:“做事情应当有轻重缓急之分,你已经失去了先机,如果还这样鲁莽的过去,便必然只能随机应变,而稍有差池,你便会与机遇擦肩而过。所以在去之前,我们还应当去尽量的做好准备。譬如说,这一次你便带上这孩子一同前往。”

赵九重呆了下,有些疑惑的看着七道人,他乃是学武之人,耐力强悍,行走如风,但小叫花却只是个寻常之人,况且看小叫花的模样面黄肌瘦,体质很弱,恐怕连奔行都十分吃力,更何况是要去追段思平与段思良?

小叫花也忍不住挠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但如果能帮助赵九重,或者再见到段思平,他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他又害怕耽搁了赵九重,只能低声道:“我若是跟着赵大哥,那便成了赵大哥的累赘……”

七道人对赵九重道:“这孩子便如同这世上的黎民百姓,他们行动缓慢,羸弱不堪,可若是遭遇外敌,保护的便是他们。东汉末年三家平分天下之时,刘玄德最弱但却最懂得黎民百姓的重要性,他携民渡江之事,乃是一段佳话。也正因如此,所以才有诸葛孔明那样的英雄人物,心甘情愿的效忠于他。”

赵九重忍不住道:“这故事我也听说过,但我最喜欢的便是曹孟德,总觉得刘玄德……”

七道人打断了赵九重的话,郑重道:“有些事情,与你是否喜爱无关,愿意与否无关,而是与你做不做有关。这一次,便算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那…好吧。”赵九重无奈。他实在想不明白,七道人叫他做的准备,为何是叫他带上小叫花。

……

北风凛凛,将地上的积雪吹起。

道观门口,七道人拄着拐杖,看着赵九重与小叫花的背影。

此刻,小叫花已经穿上了七道人给他的一件破棉道袍,这道袍很大,再加上道袍腹部位置里面装了一布袋窝窝,让他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奇怪,就像是个大肚怪道士。

随着赵九重走了几步,小叫花便转过头,大喊道:“老爷爷,您快些回屋子里歇息吧,我与赵大哥办完了事情就回来。”

七道人和蔼一笑,拄着拐杖转身,走回了院子里。

他并未转身进屋,而是抬头,看向了苍白的天空,沉声吟道:“寒城猎猎戍旗风,独倚危楼怅望中。万里山河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离心不忍听边马,往事应须问塞鸿。好脱儒冠从校尉,一枝长戟六钧弓。”

……

按照小叫花所说,段思平与段思良已经差不多离开了快要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冷风吹拂,令两匹滇马的足印被风雪覆盖了不少,已经不再那样清晰,不过好在,终究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赵九重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下方向,便抬手指着侧头对小叫花道:“这两人应该是朝着南边去了。”

小叫花连忙点了点头。

赵九重道:“我们得快些追他们才行,你到我背上来,我来背你。”

“啊?”小叫花愣了下。

赵九重哈哈一笑道:“你看着轻飘飘的,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背着你比带着你走,行的更快。”

“可是……”小叫花有些犹豫,这样终归有些不好。

赵九重直接走到了小叫花跟前,转身蹲下身,回头道:“上来吧。”

“嗯…那好吧,要是赵大哥你觉得累,就将我放下。”小叫花忙说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的上了赵九重的背。

赵九重虽然十六七岁,可天生神力,加上出身将门,又去少林习武,所以小叫花对他来说确实不重。

等小叫花上到了他的背上,他便起身,道:“你可抓稳了,我步子大,你小心掉下去。”

“嗯!”小叫花连忙应了声。

跟着,只见赵九重猛地迈开脚步,大步流星般的冲了出去。

他力气极大,奔行的速度飞快。

先前他说从王御史家出来奔了三十多里绝非虚言。

小叫花只感觉耳边风声越发的紧了,赵九重跑的太快,让他有些心惊胆战。

赵九重哈哈大笑道:“你果然不怎么重,就算一直背着你行上百里也不算什么……”

小叫花十分崇拜的看着赵九重的侧脸,赞道:“赵大哥你真厉害。”

赵九重道:“那是自然。”

这句话刚刚说完,他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小叫花有些疑惑:“赵大哥,你可是觉得累了?”

“怎么可能?”赵九重道:“只是我胸前有个木盒子,咯的胸口生疼,你肚子大,从我胸前将那木盒子取出来,然后放在你肚子里吧。”

“啊!”小叫花连忙伸手,试探性的放进了赵九重胸口的衣衫里面,果真摸到了一个木盒子。

他连忙将木盒拿出来,放在手里看了看。

这木盒很薄,看上去十分古旧,看不出来有什么名堂。

赵九重道:“放好了吗?”

小叫花连忙扯开了脖子位置的衣领,将木盒子装了进去:“好了,赵大哥。”

赵九重这才再次奔行了起来:“这回可就舒服多了。”

小叫花道:“赵大哥为何胸口会放着个木盒子?”

赵九重道:“那是本教内功的书,乃是我师父叫我带出少林保护起来的,他叫我贴身放着,我自然不敢乱扔,也就一直带着了。”

“原来是这样。”小叫花道:“那赵大哥,你的师父还收徒弟么?”

赵九重道:“问这个做什么?”

小叫花不好意思道:“我…我想学武,像赵大哥你这么厉害,至少那样我就不怕冷了。”

赵九重道:“这只是小事一桩,等我们回到那道观里再住些日子,我再跟爷爷学些本事,便带你回家。等到了我家,我便天天教你练功。”

小叫花顿时激动万分:“真的么!”

赵九重道:“我赵九重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谢谢赵大哥!那等我练了武,便能帮你坐天下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一定做到。”小叫花急忙道。

……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段思平与段思良两人停下了身下的马匹,立在了一处破败的古刹前方。

古刹上方的匾额“龙香院”三字已经损毁不堪。

抬眼望去,半座庙宇,都有火焰焚烧的痕迹。

段思平沉默的从马上落了下来,忍不住道:“想不到,这次再来,原本完好的古刹,却已经被人损毁了。”

段思良道:“哼,这些焚毁寺庙之人,也不怕遭到报应!”

段思平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段思良,抬步走上了龙香院门口的石阶。

看着寺庙中一片狼藉凌乱的景象,段思平陷入了沉默,当年他还年轻,到处游历,这龙香院便是其中一处。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正在寺庙中,打扫落叶的僧人。

又仿佛听见了依稀从大雄宝殿中传出的诵经声。

只是眨眼之间,那一切便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烟消云散,归于荒败。

段思良将马匹拴好,来到了段思平的身旁:“我们进去吧兄长。”

段思平点了点头,缓缓走下了台阶:“想来这龙香院中的僧侣,都已经走光了。将来思英若能够有机会见到中原太平,定要让他想办法修缮这龙香院。”

段思良道:“那倒不如多在大理建些寺院,这中原寺院,与我们何干?”

段思平沉默着,直奔着远处十分古朴而又有些斑驳的黑色石碑走了过去。

正在此时,龙香院一侧的一间房屋当中,响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段思平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了那间房屋。

门缓缓的推开。

走出的是一名看上去约有六十岁年纪的灰发僧人,这僧人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僧衣,看上去虽然很瘦,但却精神烁烁。

第十章 二圣临朝碧落碑

大理国位于中原西南方向,民风淳朴,自段思平建立大理后,便大力推行佛教,期望通过佛学来消除人们内心当中的“贪嗔痴”三毒,即一切痛苦与人祸的根源。

段思平每年都会在国土之内建造寺庙,推行佛法,即便形容铸佛万尊也不为过。

如今见到了这龙香院中还有一位僧人存留,顿时双掌合十,身子微倾,向那僧人行礼:“见过大师。”

“阿弥陀佛。”灰发僧人还礼道:“施主无须多礼。”

段思平放下手掌,谦卑道:“我二人因见到龙香院损毁,还以为这寺中无人,所以便直接走了进来,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大师能够见谅,敢问大师法号?”

灰发僧人道:“贫僧法号悬空,这佛法本就普度世人,施主说唐突冒犯,绝无此事,佛寺本就应该大门敞开,欢迎向佛之人。”

段思平道:“多谢悬空大师不责怪我二人。”

段思良听着段思平与灰发僧人说话如此繁琐,顿时有些不耐,但终究也没阻止,只能老实的在一旁听着。

悬空大师道:“我观施主二人衣着华贵,乃是非凡之人,而这绛州地界虽非国土边境,但却贼匪为患,今年又闹了蝗灾,不知二位施主,为何会到这绛州,又来这龙香院中?”

段思平道:“不瞒大师,此次来到这龙香院,乃是为了求一剂灵丹妙药回去。”

悬空大师不解道:“灵丹妙药?”

“不错。”段思平恭谨道:“这龙香院始建于唐,原名碧落观,后才改成龙香院,而这寺中,正有一方《碧落碑》,乃是在下想要求取之灵丹妙药的药引。”

悬空大师念了声佛号,转头看向了就立在不远处那方古旧的黑色石碑:“原来如此。”

段思平道:“我二人正是想要好好参详一下这《碧落碑》上所言,盼望能够从中得到那灵丹妙药之药方。”

悬空大师低声道:“施主二人之口音,听上去并非来自于中原地带。”

“我二人来自大理国。”段思平道。

悬空大师叹道:“这《碧落碑》是药引一事,不知施主是从何听闻?这只是一方普通的石碑,仅是一位二百多年前的孝子儿孙,为父母所修之祈福石碑,与那药引并无什么瓜葛才是。”

段思良听到这,顿时道:“何苦说话如此繁文缛节,莫不如直接点算了。和尚,我们两个人过来,就是准备盯着你这龙香院中的石碑看上一看,莫非你这普度天下的佛寺,不许我们参观参观么?”

“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贫僧只是多了几句嘴,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悬空大师道。

段思平道:“大师抱歉,我这兄弟平日里总是如此行事,并无恶意。”

悬空大师道:“既然你们想要看着石碑,便到石碑前面慢慢去看,贫僧绝不打扰。”

“这还差不多。”段思良道。

段思平道:“思良,快取些银钱来交给大师。”

悬空大师道:“施主这是?”

段思平道:“如今这中原天下纷争,这绛州虽是不处于边关地带,但却日子艰苦,灾祸频频,我笃信佛教,如今见到这龙香院损毁,总是在所难免有些不忍,这银钱乃是身外之物,但如果能够供养大师,将这寺庙修建,便算是做了件好事,还请大师莫要拒绝。”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令贫僧深感汗颜,那贫僧便代这龙香院在外颠沛流离、及那些已登极乐的僧人,多谢施主了。”悬空大师低声道。

段思良从腰间取了两枚金锭,走到悬空大师身前,递了过去。

悬空大师平静的接过这两枚金锭,事实上,这两枚金锭在当今世间,已经堪称出手阔绰了。

“多谢二位施主,贫僧这便不打扰二位了。”悬空大师说着,转身朝着那间损毁了一般的房屋走去。

那里显然便是这位悬空大师的居所。

段思平幽幽一叹。

段思良道:“哎,这和尚总算是走了,每次跟这些和尚说话,都觉得费力,兄长你却乐此不疲。”

段思平道:“佛教重地,莫要胡言。”

说着,段思平走到了《碧落碑》前方,抬头看向了这古旧石碑之上的文字。

岁月洗礼,这《碧落碑》之上已经纵横交错,生出了许多的裂纹痕迹,一些字迹也已经变得浅淡了许多,幸好,倒是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字也都十分之全。

段思良站在段思平一侧,瞪大了眼睛,盯着这《碧落碑》挠头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字?看着怎的这样奇怪,像是画画似的。”

段思平解释道:“中原乃是文明开化之地,更何况是这绛州也算是黄河流域,古时夏商周都与这片区域密布可分,自古欲得天下,必然要取这中原,才算是真的正统。此碑之上的文字,乃是篆文所书,犹如古时钟鼓、甲骨,笔法精妙,若是有书画大家在此,定会难以自持。”

“哼,还不是一些像虫子之类的东西,没什么意思。”段思良道:“我看那房玄龄的手稿,跟这破石碑有关,乃是谣传而已。”

段思平道:“这石碑立于亡唐咸亨元年,正值李治与武则天二圣临朝之时,此乃牝鸡司晨。这天下谁愿意看到此情此景?而这石碑据亡唐游记记载,便是一众人等准备反武则天之前所建。作为反叛的祈福,同时也是为了埋藏如若失败之后,再次崛起的种子。这其中所指,便是房玄龄之手稿。”

段思良挠头道:“罢了罢了,既然兄长你愿意看,那便看吧,这些东西听的我头大。”

段思良退开了些,直接百无聊赖的坐在了地上。

段思平仔细认真的盯着石碑碑文看,想要洞察出这碑文之上的玄机。他之所以觉得那唐代游记可能真实,主要便是这石碑所书之文字,个个不同,每一个都十分精妙,其中有许多字,都可考,但时代却又毫无瓜葛,十分玄奇。

只是,想要破解这二百多年来都无人能够破解的东西,对于段思平来说,终究还是有些困难,毕竟他不是特别擅长这种古文,又未经中原文化熏陶,所以实际上比段思良好不到哪去。

段思平心中叹息,他意识到他寿命无多,所以才来碰碰运气,若是天命未定,他也不会把期望放在这虚无缥缈的古代碑文上面。

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之久。

段思平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面色也苍白了几分。

后方一直坐着的段思良连忙起身,道:“兄长,不如先歇息一番,我们就在这破庙小住上半个月,时间长着,我们慢慢看便是。”

段思平取了手帕,擦了擦嘴,手帕上顿时沾染了一丝殷红。

不过,他背对段思良,并未让段思良看见,迅速收起手帕道:“我身体没事,多看看也不妨事,你坐下歇息便好。”

段思良叹了口气,拗不过段思平,只能道:“那我去给你找个凳子来。”

……

赵九重背着小叫花一路循着段思平和段思良的马足印,足足在这风雪中跑了三十多里的路,这才远远的见到了破落的龙香院。

小叫花在赵九重的背上,指着那两匹滇马道:“赵大哥!我们到了,那便是两位伯伯的马匹。”

赵九重这才停下了脚步,将小叫花放在地上,然后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

小叫花道:“赵大哥,你没事吧?”

“快拿个窝窝给我,累死我了。”赵九重连忙道。

小叫花急忙从怀里取出了个凉窝窝递给了赵九重。

赵九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道:“唔唔…这一路累倒是还好,就是这几日饿的紧,唔…跑跑就有点晕乎乎的。”

说着,他又蹲下身,直接用一只手抓了把雪,塞进了嘴里,混着窝窝一起嚼了起来。

小叫花道:“对不起赵大哥,若是你一个人跑来,肯定就没这么饿了。”

赵九重摆了摆手,将窝窝咽进了肚子里,道:“行了,咱们两个过去吧,哈哈,估计他们绝对想不到会看到咱们。”

“嗯!”小叫花连忙应了一声,心中有些激动。

他不懂得那些纷争争斗,只知道能见到段思平,之前他都没有跟段思平好好道别,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第十一章 大道朝天寻迹来

段思良刚从倒塌的偏殿当中捡了张还算完好的长凳,正准备给段思平送去,却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龙香院门口的赵九重和小叫花两个人,登时愣了一下。

赵九重挑衅的看着段思良:“哈哈,想不到会在这看见我们吧?”

段思良皱眉。

碧落碑前的段思平诧异的回过头,也看到了赵九重与小叫花。

小叫花对段思平挥了挥手,十分激动。

段思良提着长凳,走到了段思平身边,将长凳放下,而后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到这里来?”

赵九重道:“这天大地大,大道朝天,我还要问你们两个怎么会跑来这里呢。”

“哼。”段思良冷哼:“此处已经被我们占了,若是想要投宿便去别的地方,莫要在这里妨碍我们。”

赵九重撇了撇嘴,正准备呛段思良几句。

却听见段思平淡笑道:“思良,我们既然能够在这里遇见他们两个,说明有缘,这庙宇虽说破落,但总不至于容不下他们。”

段思良转头道:“可是……”

段思平道:“好了,莫要废话。”

“哼,还是病大叔你比较明白事理。”赵九重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庙里,小叫花紧跟在后面。

两个人进来之后,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赵九重就直接领着小叫花跑到了一棵树下,假装说话,实则是在用余光偷偷看着段思平和段思良两个人。

段思良盯着赵九重和小叫花,看他们走远了,才坐到了长凳的另一头,对段思平道:“兄长,这两个人明显是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

段思平看着碧落碑道:“嗯。”

段思良眯着双眼:“这两人一路跟来,定然是图谋不轨。”

段思平道:“他们还是孩子,有什么可图谋不轨的?”

段思良道:“既然不是图谋不轨,那跟着我们干什么?他们这个年纪的江湖少年,最容易走到歪路上,说不定是想要谋财害命!”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你想的多了,那个黑脸少年虽说行事鲁莽,但也不是个傻子,他之前与你交过手,知道你的本事,怎么会想着谋财害命呢?莫非他不想活了?至于那个孩子,心思单纯真诚,就更没有这种想法了。”

段思良道:“那他们二人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前脚刚来一个时辰,他们跟着就来了,咱们这一路上走歪了道,绕了圈子,这才到的龙香院。如若他们只是巧合到这,那必然要比咱们晚来很久。”

段思平叹了声:“你且便当他们是巧合来到这里,又有什么?这两个孩子又不能对你怎么样,说不定只是这时候不知该去哪里,循着我们的足迹就过来了。”

段思良无比郁闷,但是又实在没办法,他一直看赵九重不太顺眼,至于小叫花本就完全看不上。

段思平道:“好了,等会儿你去看看将马喂了,然后再去寻些吃的回来。”

……

大树下,赵九重偷看着正在交谈的段思平和段思良,对小叫花道:“小叫花,你说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聊些什么?”

小叫花忍不住往段思平那边看。

“别看,他们会发现我们在看他们。”赵九重忙道。

“哦哦!”小叫花这才将视线撇回来:“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太远了听不见。”

“你听不见很正常。”赵九重道:“我内功深厚,耳功厉害,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那是他们故意压低了声音,在说悄悄话呢。所以我才说他们两个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小叫花道:“可是两个大伯又不是坏人…怎么会不怀好意。”

赵九重道:“不可能,这大理皇帝闲的没事干,跑到这中原腹地,怎么可能没有恶意。咱们得盯着他们。”

正说着,却见段思良已经从长凳上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正在偷看的赵九重,然后便径直走向了龙香院门口。

赵九重急忙道:“他们两个分开了,那个没病的我盯着,你负责盯着段思平这个病秧子。”

“啊?”小叫花还没反应过来,赵九重却已经大大咧咧的跟上了段思良。

段思良功力深厚,加上赵九重并未掩饰脚步,所以直接转头,看着赵九重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赵九重干咳了声道:“跟着你?我哪里跟着你了?这路这么宽广,我倒要说你跟着我呢。”

段思良被赵九重气的想骂娘,但最终没说什么:“想跟就跟。”

说着,段思良走出了龙香院。

赵九重紧跟着上去。

小叫花站在大树底下,一边用手指划着树皮,一边学着赵九重,用余光看着段思平的背影。

他有心想要去段思平那说说话,但一想赵九重让他盯着段思平,就忍了下来。

段思平背对着这边,淡淡道:“小兄弟过来坐,在那里站着多累。”

小叫花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下,但还是走了过去。

段思平拍着凳子道:“坐下吧。”

小叫花挠头,然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不…我还是不坐了伯伯。”

段思平疑惑的看着小叫花,见到小叫花的衣着,忍不住笑道:“为何不坐呢?”

“您…您是皇帝,我若是坐下来了,那…不太好,我是乞丐,怎么能跟皇帝坐在一起呢。”小叫花急忙道。

说完这句,小叫花才意识到他说错了话,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段思平挑眉道:“谁说我是皇帝?”

小叫花放下手,赶紧摇头,又不肯继续说。

段思平道:“在皇宫里的人才是皇帝,不在皇宫里了,那便不算是皇帝。”

小叫花疑惑。

段思平开口道:“意思就是说,皇帝是住在皇宫里的,不住在皇宫里面的人,就如同平民百姓,或者是乞丐一般,都是常人。”

小叫花挠头,还是不太懂道:“哦。”

段思平再次拍了拍身旁的长凳道:“过来坐下吧。”

见到段思平再三邀请,小叫花这才小心翼翼的绕过去坐了下来,却保持了一段距离,他有心跟段思平亲近,可是他知道段思平是皇帝,他从来没见过皇帝,但是听别的人说,皇帝高高在上,是天子一般的人物,而乞丐则是这世间最为贫贱的人物,就如同猪狗一般。

段思平在心里一叹,只能继续盯着碧落碑看。

小叫花循着段思平的视线,也去看起了碧落碑,只觉得上面写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字,忍不住挠了挠头,同时心里升起了对段思平的几分敬佩,他最佩服那些能写字识字的人了。

在乞丐当中,不乏存在着这样识字认字的人,小叫花觉得他们都十分厉害。

就这样,两个人坐在碧落碑前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其间也没说过话。

段思平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碧落碑上的篆书,他只能认出部分,其他的都只能依靠猜测,以相似的文字,或者是这文字的形状去揣度究竟写了些什么。

可是对照了这么久,他也只能大约的猜测出三行字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小叫花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这石碑上的文字,叫他十分的诧异。

段思平道:“小兄弟。”

小叫花回过神来,赶紧道:“伯伯。”

“我见你如此专心的盯着这石碑上的字看,这是为何?莫非你认得这石碑上的字么?”段思平开口道。

小叫花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字看着这么复杂,我不认得。我认得的字,一只手便可数出来了……”

段思平诧异道:“那你在看什么?”

小叫花挠头道:“在看画……”

“画?”段思平呆了一下道:“看什么画?”

小叫花道:“就是这石碑上的画,这上面有字也有画,但那些字我认不得,画我却能看得懂一点。”

段思平十分奇怪的看向了碧落碑,只觉得这些都是古文,虽然其上有象形文字,可以勉强朝着画去联想,可是越是仔细看,就越想不出画的是什么东西,这令他十分的疑惑。

“你在这上面,看出什么画来了?”段思平迟疑,终于还是开口询问道。

小叫花道:“嗯……有门,有小人,还有树林,还有窗子,神仙,锅,大山……反正乱七八糟的,很好玩。”

第十二章 篆字如画轻鸿飞

段思平陡然间一怔,转头再仔细去看碧落碑,他这一生虽然将大部分精力用在反抗大义宁国暴政,以武定鼎大理,钻研武艺,可诗词歌赋,各种兵法兵法,中原古籍却一一没有落下,纵使不如那些大儒,但也算是对这文学一道十分了解。

在他看来,这碑文的文字分明便是借用各种殷商甲骨、周代钟鼎、秦刻石鼓、及《琅琊台刻石》、《会稽石刻》,可谓是讳莫如深。

虽然他明白碑文意思并不重要,想要破解必须要着手书法。

但一听小叫花这个完全的门外汉所言,将碑文当做画看,反倒让他觉得有几分道理来。

这碧落碑若是真的是起义留下的后手,必然除了遮掩之外,还要出乎意料,否则万一真有个博通古今,了解各种古文的大家到此,岂不是转瞬间便将这东西给破掉了?

小叫花挠头道:“伯伯,我是否说错了…您怎么不说话了。”

段思平回过神来,自嘲一笑道:“这世间之人,总会对一件事情有他的第一印象,而这印象便给了人们一个方向,越是按照这方向前行,就越是与正确的方向背道而驰,可从来都很少人会去怀疑自己的第一印象。即便是有人说了,心下思索,明白了几分道理,但原来的刻板印象早已深入骨髓,却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在这方面,你胜过了伯伯。”

“啊?”小叫花哪里听得懂段思平的话,所以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段思平道:“不知小兄弟可否为伯伯指出你看到的那些画,究竟对应的是什么?”

小叫花这次倒是明白了,段思平是在考他,点了点头,从凳子上跳下来,然后走向了石碑,抬手指向了一个离他很近的字:“这个便是画的一座山。”

段思平盯着这字,目光一闪,此字他辨认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名堂,小叫花却直接简单粗暴的将这个字解读为了山。

小叫花看了一眼段思平,又抬手一指,点向了临近的一处:“这便是一口井。上面还有个亭子。”

段思平深吸了口气,他已经确认,这小乞儿应当是寻找到了正确的方式来解答这个石碑,一切就是如此简单,却对大多数人来说,无比艰难。

这碧落碑,分明便是一张地图!

……

却说赵九重跟着段思良一路走出龙香院。

站在龙香院的门口,盯着段思良喂马。

段思良用麦糠喂着马,越喂越觉得赵九重脸皮太厚,心中十分不快:“你这小子,一直盯着我作甚!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跟着我。”

赵九重抱着胳膊,撇了撇嘴道:“谁愿意跟着你这家伙,我分明就是看看你们这两匹马,不看不知道,仔细一看,这两匹马生的真是矮,如此短腿,怎能跟中原军中战马相比?难不成看看你这马,你也觉得不行么?”

“你懂什么?”段思良瞪了赵九重一眼道:“这马不知比中原之马好上多少,不识货的愣头青。”

赵九重咧嘴道:“我自小见过的马多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识货。”

段思良被赵九重气的够呛,他虽然行事粗大,但也不是傻瓜,当即就懒得理赵九重,一言不发的将马喂完,然后便准备转身走回龙香院中。

只是,转头之际,却又看见赵九重盯着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再盯着我,我便将你的眼珠子抠出来,你信不信。”

赵九重道:“你这家伙,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血口喷人?你脸上又没有花,小爷盯着你干什么?还是说你是女人易容成的大汉?”

段思良冷哼了一声,也不准备回龙香院了,反正段思平叫他去弄些吃的,倒不如直接去了,只需要以轻功甩开赵九重这块牛皮糖即可。

想到这,段思良直接提步,竟朝着远处的一处山坡方向走去。

赵九重放下胳膊,径直跟上。

段思良冷笑道:“小子,你还说不是在跟着我?”

赵九重道:“还需要跟你解释多少次?大道朝天,小爷想去哪就去哪,你偏说我跟着你,臭不要脸。”

“你这没有家教的东西,若不是我兄长叫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就好好打你屁股一顿。”段思良喝骂道。

“算了吧。”赵九重道:“那日你胜了我一招半式,也不过是因为小爷饿着肚子,没力气而已,否则就凭你,怎能是小爷的对手?”

段思良顿时停下了脚步,道:“那你我就再比试一番如何?”

赵九重干咳了声,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确实不是段思良的对手,毕竟人家在武学方面侵淫多年,真要是比试,那岂不是在自取其辱?

想到这,赵九重道:“小爷今日也饿着肚子呢,比什么比,等改日小爷吃饱了再跟你比。”

“一猜你这小子就不敢。”段思良说着,足下登时动了起来,朝着远处走去。

只是他这一次走路虽然看上去有条不紊,不疾不徐,但速度却一下快了许多。

赵九重呆了一下,没有废话,顿时加快脚步,继续跟着段思良。

两个人一前一后,却见段思良的脚步越来越快,在这雪地之上好像要腾空飞起,他明明是个十分精壮的汉子,此时再看,却又成了一根羽毛。

赵九重越是追,便越是被甩远:“这家伙,分明就是害怕了小爷,所以想脚底抹油甩开我。莫非是欺我轻功不行?”

寻思到这,赵九重猛地迈开步子,飞奔了起来。

赵九重大步流星,一步三丈,每一次落脚,足下都要留下一个半个手臂长的足印,反倒是前面的段思平,脚下的足印十分浅淡。

按照赵九重来看,这段思良在轻功方面,也算厉害了,再若是厉害下去,恐怕就要踏雪无痕了。

段思良顷刻间便钻进了山坡的林子里,他停下身子回头去看,却看到了赵九重狂奔的身影,冷哼道:“哼,如此弱的轻功,还大言不惭的想跟着我?”

说着,段思平脚步一点,整个人直接飞上了一棵大树,接着如同猿猴一般越向了林子深处。

他的身子轻盈,每次脚尖落在大树的树枝之上,只有少量的积雪被震下来。

换做是常人踏在这冬日的树枝上,恐怕直接要摔下来。

等赵九重冲进树林的时候,段思良几乎已经不见踪影了。

赵九重郁闷无比,没想到段思良竟然这么厉害,到了这林子里,简直如同鬼魅,一下就消失了。

不过,很快他便通过耳力,辨识出了一些细微的响动,又察觉到了一些积雪落下的痕迹,勾起嘴角道:“想要甩开小爷,没门!”

说完,他便再次追了上去。

……

碧落碑前。

段思平已经听了小叫花指出了大半联想到的那些图形,微微蹙眉。

虽然小叫花指出的东西令他大感新奇,可这图形与图形之间想要联系在一起,却十分困难。

他已经大体的观察过了龙香院的整个布局,又回忆龙香院周围的景象。

有一些能够对的上,有一些却完全对不上。

按照段思平理解,这龙香院原来叫碧落观,本来是个道观,而这碧落碑乃是于道观时期所立,这将近三百年来,龙香院原本的布局已经出现了一定的改变,不再像是石碑中描绘的那样了,所以才会对应不上。

除此之外,这些图形与图形之间,还并没有出现一个明确的指引。

恐怕需以九宫、八卦、数术、天文、风水破解,如若是一些江湖上强悍的道人,或许能够定下龙脉所处,可段思平对这方面只有少量了解,再精深下去,就难上加难了。

小叫花放下手,道:“伯伯,大概就是这样了。”

段思平点了点头:“十分不错,伯伯听了受益匪浅,你当真十分聪慧。”

小叫花顿时红了脸,感觉心中激动:“谢谢伯伯夸赞。”

段思平道:“我们在这里坐着,倒也寒冷,不如你跟我到这龙香院中走一走,活动下筋骨吧。”

“好的!”小叫花忙说道。

这龙香院虽然残破,但从前也算是一座大的寺院了,其中亭台水榭荒废不假,却能够看到昔日影像。

小叫花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寺院,所以也想在这里走走,见识见识。

第十三章 百代过客九曲连

段思平与小叫花两个人行走在废弃的殿堂之间,入目所见,便是茫茫白雪遮掩的废墟。

小叫花只是在想象这寺庙从前的模样。

而段思平的眼中,却不由自主的透出了一丝伤感。

东汉末年魏国曹丕于《与朝歌令吴质书》曾写道:“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

其指季节相同,但时间已不再是那个时间,故人已不再是从前的故人,而我做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此刻在段思平的眼中,这悠悠天地,莽莽岁月之间,何止是故人不再?分明就是连一切都变了,更像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二百余年前,这里不是寺庙,而是道观。

二十年前,这寺庙完好无损。

现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这样,虽依稀可见痕迹,但有许多的东西,已经无处寻觅。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段思平忍不住轻吟道。

小叫花抬头,有些羡慕的仰头看着段思平道:“这话说的可真好听。”

段思平道:“这是亡唐大诗人李白的一首诗。”

小叫花顿时眼睛一亮:“我听说过这个人,那个说床前明月光的人。”

段思平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小叫花心思纯净,说话有趣,倒是让他的伤愁被冲淡了许多,纵然明知道自身将来只会成为那百代之过客,可却暂时放下了这种心思。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便绕着寺庙走了一整圈。

段思平停下了脚步,目光闪动,陷入了思索当中。

小叫花道:“伯伯,您在想着什么?”

段思平道:“在想着这寺院盖房子的规律。”

“哦。”小叫花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打扰段思平了。

许久之后,段思平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他抬头眺望向了寺庙之外的山峦,抬头看向了高空之中十分暗淡的太阳!

“果然如此!”段思平虽然不像是道家中人那样精通一些数术易学,可一些皮毛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这龙香院,分明就是一方九宫格局。

而在龙香院之外的山峦,恰巧形成了一方八卦之局。

可谓是九宫之外环八卦,之所以看出这些,主要是因为段思平精研兵书,对一些排兵布阵十分了解。

三国时诸葛亮所创造的一种九宫八卦,又称黄河九曲连的阵法,恰恰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布局的。

外环八卦,内存九宫,十分精妙。

段思平也曾在练兵的时候,演练过这个阵法,只是云南地界山区很多,并不如中原的平原地带,能够让军士施展开,所以他也没有真正的实战使用过这个阵法。

段思平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以亭台水榭,庙宇殿堂为兵将马匹,将树木山石贯穿其中,这分明就像是一座布好的军阵!”

小叫花望着段思平,只觉得段思平十分的兴奋。

段思平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我们这就去破局!”

说罢,段思平昂首阔步,带着小叫花走向了那灰发僧人的房子。

只是这路上,段思平却脸色一白,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伯伯,您没事吧?”小叫花忙问道。

段思平摆了摆手,用手帕擦了擦嘴上的血迹,道:“没什么。”

小叫花惊道:“伯伯!您吐血了!”

段思平道:“哈哈,这只是小事。”

小叫花十分担忧,眼圈都不由自主的红了道:“伯伯,您要好好歇息才行,这种病我以前见人得过,吐了血之后,便……便要永远的睡着了。”

段思平平和一笑,小叫花大概将他这情况,当做了痨病:“伯伯没事的,放心吧。”

小叫花担忧的跟着段思平来到了悬空大师的房子外面,主动前去敲了敲门。

只听房间里响起了一声佛号,而后悬空大师便推门走了出来,双掌合十的行了一礼。

段思平还礼,小叫花学着段思平的模样也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有什么事情找贫僧?”悬空大师开口道。

段思平朗声道:“在下想要问大师借笔墨纸砚,不知大师这里可有?”

悬空大师道:“自然是有的,就是不知施主用这东西做什么?莫不是想要题诗?”

段思平道:“并非如此,只是觉得这风雪间山水清丽,想要记录一二。”

悬空大师目光微微凝了一下,道:“恭喜施主对药引已然有所见地。”

段思平连忙道:“大师果然火眼金睛,在下无法瞒过。”

“施主请稍等,贫僧这就帮你去取纸笔。”悬空大师说着,退入房子当中,关上了门。

小叫花挠了挠头,只觉得这个老和尚有点奇怪,可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仔细想了想,大约又觉得,和尚应当都是短发光头才是。

过了片刻,悬空大师拿着一叠有些泛黄的宣纸,以及一个砚台,一支毛笔递给了小叫花,同时对段思平道:“这天气虽然并非严冬,但墨汁易凝,那几处大殿之中,还有空余的,施主可以自行去选择。”

“多谢大师。”段思平连忙行礼。

悬空大师看了一眼段思平,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退回了屋子里。

小叫花拿着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向了段思平道:“伯伯,我总感觉这个大师有点奇怪。”

“出家人难免行事作风在常人眼中古怪一些,莫要放在心上。我们走吧。”段思平对小叫花说到。

“嗯!”小叫花应了一声,便跟着段思平再去寻找稍微完好一点的殿堂。

……

密林之中,赵九重停在众多树木之间,在原地转着圈子,忍不住挠头。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段思良的踪迹。

“这人当真灵的像是猴子一般,转眼间就跑没影了。”赵九重有些郁闷。

正想着,突然间头顶响起了一丝细微的声音。

赵九重忍不住抬头,跟着就看到一枚松塔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来!

嘭!

赵九重连忙捂住额头,愤愤不平的看着树枝上立着的段思良,怒喝道:“你这人真是卑鄙,偏喜欢暗箭伤人!”

段思良道:“这天大地大,你哪里不站,非要站在那里,我也没办法。”

赵九重道:“很好,你这家伙就呆在这,小爷这就上去找你算账!”

说罢,赵九重顿时提气,冲向了这棵树木,他的双足快速串换,蹬蹬蹬顺着大树跑上了两丈多,直接纵身一跃,跳向了一根比较粗大的树枝上面。

段思良看着这一幕,右手突然抬起,做弹指之状,朝着赵九重脚下树枝的前端轻轻一弹!

嘭!

赵九重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跟着就看见这树枝前端竟然被直接打出了个大窟窿!

他急忙想要跳到其他树枝上,可是却为时已晚,整个人随着树枝直接摔向了地面。

嘭!

“哎呦!”赵九重揉着屁股,死死盯着段思良道:“你这算什么本事!凭什么又暗算我?”

“这天大地大,树木如此之多,树枝又如此之多,你偏要站在那棵树枝之上,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段思良开口说道。

原本,段思良是懒得理会赵九重的,但是,他却发现赵九重虽然轻功不行,可是在这密林之间,却总能够捕捉到他的踪影,令他无比厌烦。

之所以停在这里,完全是被赵九重给气的。

如今他便是学着赵九重那种死皮赖脸的态度,想要叫这小子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果然,赵九重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喝道:“你有本事别站在树上!”

“那你有本事就上来。”段思良道:“反正我不动手打你,便不算违背了我兄长的话。”

“你!”赵九重道:“你这家伙,当真厚脸皮!”

“这是跟你学的。”段思良道:“识相的就别再跟着我。”

赵九重道:“小爷今天就偏要在这里,就看你能在这树上待多久。你若是不想让小爷待在这,你就下来。”

“那为什么不是你上来?”段思良道。

“你!”赵九重怒气冲冲道:“好!你既然不下来,小爷就逼你下来!”

说着,赵九重迈开一步,脚下步法展开,周身内力快速窜动运转,汇聚于拳头之上,竟猛地朝着前方的大树打了过去!

轰!

一拳之下,大树的树皮被生生打飞了不少,还出了个坑。

看起来,只需要三四拳,赵九重恐怕便能够将这棵大树生生打倒。

段思良道:“你这力气挺大的,可惜没什么脑子。”

“你等着!小爷这就让你从树上摔下来!”赵九重说着,再次砸向了大树!

接连两拳过后,大树下方果然出现了中空,整个树木顿时晃动了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段思良撇了撇嘴,脚尖一点,整个人凌空跳起,直接跑到了临近的一棵树上。

赵九重眼见着大树轰然砸倒,只能忙的闪躲,见到段思良又跑到另一棵树上,他有些抓狂。

段思良道:“你看,为什么我说你没脑子,就是因为这样。”

赵九重道:“你这家伙,当真不是男子,毫无气概!”

段思良哼了一声道:“我懒得跟你说什么,你若是愿意,便就在这山中同我一起找些吃的东西,我兄长还等着吃东西呢。”

赵九重听到这,顿时觉得也有点饿了,挠头道:“反正,我不算是跟着你,我也是在找吃的。”

段思良懒得理会赵九重,这才终于从树上落了下来。

第十四章 安忍不动血成冰

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宝藏。

这地藏殿已坍塌了半壁,原本供奉的铜身地藏王菩萨倒在厅堂一侧位置,一双悲天悯人的双目望着地藏殿的门口。

段思平与小叫花走入地藏殿中,关上了门。

看着如此形态的地藏王菩萨,段思平略微一叹,双手合十的对地藏王菩萨拜了拜:“阿弥陀佛,地藏王菩萨果真安忍不动。”

小叫花学着段思平放下了拜佛的手,然后便跑到厅堂中,将一些破损的碎木捡到一旁,空出一块地方能让两个人落座。

段思平提步走了过去,盘膝坐了下来。

这地藏殿虽说破落、损毁,又有焚烧痕迹,但恰巧遮住了外面的风雪。

小叫花从废墟里捡出了一盏铜制烛台,快步跑到段思平的身边放下,又从怀里取出了一把火折子,轻轻一吹,点向了蜡烛的棉芯。

段思平道:“想不到你的身上还带着这种东西。”

小叫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有火折子的话,在这外界就有火了,不容易冻死。”

段思平又指示小叫花忙碌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在纸张上绘制了起来。

小叫花坐在一旁观看着段思平绘制,感觉十分的好奇。

只见那纸张之上所绘制的,便是一个大的格子,又被几条线分成了九个格子。

小叫花见段思平十分专注,有心好奇想问,但却不忍打扰,于是便自顾自的跑到了一侧的高墙下面,看起了画工精致的壁画。

他从未看到过如此漂亮的画,其上漆彩鲜艳,上面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诸天神佛个个宝相庄严。

那天上的云又洁白又软绵绵,四周还有十分漂亮的仙鸟在翱翔。

小叫花只觉得这画里的世界无比美好,与这画中的世界相比,这人世间,却全然是痛苦与混乱。

他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肚子饿的紧,就赶紧从肚子里取了个窝窝叼在嘴里,然后又跑到段思平身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将一个窝窝放在了纸张的一角。

段思平略微一怔,停下笔盯着那个橙黄色的窝窝。

小叫花道:“伯伯,这天色已近黄昏,您定然是饿了,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个窝窝您吃了吧。”

段思平目中复杂,段思良出去之后一去不返,估计这时节难以找到吃的,他贵为大理国的皇帝,纵使是带领着百姓反抗大义宁国暴政起义之时,也不曾吃过这种粗糙的食物。

此刻,却要在这里吃到了。

“多谢小兄弟了。”段思平抬手,捡起了窝窝,看了看,然后便吃了起来。

小叫花顿时笑了:“其实窝窝也挺好吃的,对吗伯伯?”

段思平将口中的窝窝咽进肚子,道:“的确如此,入口有种微甜之感,虽然粗糙,可却在此刻算得上珍馐美味。”

小叫花眉开眼笑,他觉得段思平十分懂他。

低头看向段思平所绘制的九个格子,此刻已经用蝇虫小字进行了许多的标记。

很快,两个人便吃光了窝窝。

段思平道:“我见你在这冬日里过得十分不好,先前穿着薄衣在院中扫雪,此番虽然穿上了一件棉袍,可若是严冬在外,仍然会觉得寒冷。”

小叫花挠头道:“嗯,不过很快我就要回到道观去了,那时候应该就不冷了。”

段思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在这乱世之中,有一瓦遮天便已经知足,当真不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有准备才行。”

小叫花疑惑的看着段思平,十分不解。

段思平道:“你想学习武功么?”

小叫花呆了一下,忙道:“当然想!若是学了武功,我便就不会怕冷了。”

段思平温和一笑,直接从一旁捡起了一张纸,然后提着毛笔,在纸上快速的绘制了起来。

小叫花看着段思平笔走龙蛇,很快就勾勒出来了一个盘膝而坐的轮廓。

跟着,段思平便开始用笔尖在纸张上来回点动,很快便点出了十多个小点。

这些小点有些在手臂上,有些在腿部,还有一些则在头顶,腹部,腰间。

段思平轻轻将这些小点连在一起,而后放下笔,将纸拿起来吹了吹,递给了小叫花,道:“给你,如果觉得无趣的话,可以看看这张纸,它可以教会你一点粗浅的内功,若是有不懂的话,你便问伯伯就好,不必害怕打搅到我。”

小叫花顿时兴奋地接过了那张纸:“谢谢伯伯。”

……

段思良与赵九重两个人已经再密林中搜寻了一大圈,若不是两个人脚力非凡,恐怕此刻早就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了。

赵九重皱着眉头道:“哎,真是流年不利,还以为能在这山中抓只野鸡出来填肚子,接过连一根野鸡的毛都没有,就算没有野鸡,来一只乌鸦也成啊,哎。”

段思良走在前头,道:“看来,我们不能在这山上找了,我兄长怕是已经饿得慌了,肉食找不到,便去这附近的村子里看看吧。”

赵九重叹了口气:“那也就只能如此了。”

天空本就有些阴郁,此刻日头朝着西边移去,令天地看起来暗淡了许多。

赵九重跟着段思良一路狂奔,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不过他可不愿意在此刻说饿肚子这件事情,容易叫段思良看不起。

段思良一边以轻功前行,一边开口道:“你武功十分不错,内力深厚,棍法拳法都比江湖中很多人要强,为何这轻功如此之差?”

“哼!”赵九重哼了一声道:“我这轻功哪里差?”

段思良道:“这还不叫差?轻功乃是以体内内力催动的省力功夫,你这越跑越没力气,肚子里叫唤的声音,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了。”

赵九重有些郁闷,道:“我不懂轻功有什么,轻功是逃跑的功夫,与人交战,就该比拼谁更强硬,谁更厉害,我的力气大,比我力气小的人便不是我的对手,我的棍子重,承受不住棍子的人,便要吃痛。”

段思良道:“那若是遇到了武功强悍者,你打不过,又跑不过你该如何是好?”

赵九重撇了撇嘴:“你当小爷是傻瓜?打不过当然要躲开了。再说,我这么厉害,就连我师父都拿不下我。”

段思良挑眉道:“你说的这个傻瓜,偏偏就是你自己,若是我与兄长想要杀你,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赵九重不肯服软:“莫要往脸上贴金了,反正你杀不了我。”

段思良大约摸清了赵九重的脾气,比较鲁莽又好面子,于是道:“嗯…你这奔行,若是能够将内力往足下凝聚,单用双足使力,而不将内力与劲道浪费在身体之上,凝聚于一点,怕是奔行起来就能既省力,又轻快,不似现在这样,跑起来就像一头发疯的牦牛。”

赵九重呆了一下,接着就看段思良陡然间加快了脚步,竟然不再等他了。

赵九重并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他虽然行事鲁莽,有的时候心思简单,可实际上却十分聪慧,否则他那自己总结的少林拳法,棍法,怎会有那么强的威力?

此刻段思良稍微点了他一下,他便瞬间领悟了要领。

登时按照段思良所说的那样,稍微尝试了一番。

果然,他的双足力量仿佛一下子就增强了许多,迈步之间也十分轻快,原本在雪地上要留下一个雪坑,此刻却变成了寻常的足印,就算不比段思良那样,却也差不了太多。

同时,他竟然开始勉强的能够跟上段思良了。

“想不到,这家伙的方法还真挺有用。”赵九重自言自语:“哼,不过小爷还是得偷偷盯着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飞快奔行,转眼间便越过了两座矮山,来到了一处村寨的前方。

段思良停下脚步,眺望着村寨。

后方赵九重也赶了上来。

段思良道:“终于到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如回到道观去吃东西了。”

赵九重道:“快点去找吃的吧,再继续跑下去我估计我就想要啃大树了。”

段思良笑了下,快步冲向了村寨。

赵九重跟在后方。

两个人终于到达了村寨之中,只是在看见村寨的景象时,二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只见这村寨的阡陌之间,满地都是尸体,有一些尸体溃烂后被冰封,有一些则如同皮包骨一般。

这村寨,当真连一个活人也都没有了。

段思良看着这样的景象,道:“你们中原之人,当真是凶残无比,这乱世之中,伤这些平民百姓又有什么用?”

赵九重顿时怒道:“哪里都有坏人,又不是所有中原人都这样,你莫要在这瞎说。这群残杀百姓之人,早晚要遭到报应!”

段思良看了一眼气愤的赵九重:“这么看来,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两个人在村寨中跨过尸身前行,只能去这村寨中的房子里找吃的。

可是当看到一些房子里,有些孩童,甚至婴儿,都已经成了僵硬的尸体,两个人越发沉默。

甚至原本饥肠辘辘的赵九重已经都没有想要吃东西的心思了。

段思良道:“这中原大地,真是够凄惨,可惜兄长不肯听从与我,否则……”

正说话之际。

赵九重那里却陡然间响起了一道叱喝声:“小心!”

话音未落!

只见这茅屋一侧的墙壁竟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那碎石瓦砾直接撞向了一侧正站着的段思良!

段思良反应过来,周身内力运转,瞬间将双掌向前一推。

内力形成的气墙顷刻间阻住了碎裂的瓦砾,将它们纷纷崩飞了出去。

赵九重大吃一惊的看着那墙边窟窿中站着的人,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是个看上去身材高大宽阔,满脸胡须,头发十分凌乱的汉子。

而这汉子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僧衣,一只手上,更是提着一条半冻不冻的胳膊。

在胳膊之上,还有着一排混乱的牙印。

再看这怪僧的嘴边,此刻还有着血渍!

第十五章 易筋狮子经脉绝

这怪僧方一显露出身影,便冲着段思良发出了一阵疯癫的笑声,他牙齿显露出来,上面还黏着血水。

段思良目光凝聚,这怪僧分明就像是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赵九重在后面看的直冒冷汗,登时将背后的棍子抓在手中,戒备的盯着这怪僧:“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

段思良低声道:“看他的模样似乎神志不太清醒。”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怪僧扬起了掌中的半条胳膊,陡然间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这笑声起先刺耳,但跟着便震耳欲聋。

段思良与赵九重纷纷爆退,各自运转内力。

赵九重忙捂着一只耳朵,惊叫道:“狮吼功!”

段思良大吃一惊,这便是传说中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狮吼功?

还未反应过来,怪僧已然如同猛虎般朝着段思良冲撞过去,他手中的半条胳膊仿佛化作了兵刃,直接打向了段思良的腰间。

段思良冷哼一声,化掌为指,直接以一阳指点向了这半条胳膊。

谁知道,这怪僧手中的半条胳膊竟十分诡异,一瞬间便将段思良的指力引向他处,而这半条胳膊稍微一转,竟还是打在了段思良的小腹位置。

段思良闷哼一声,整个人蹬蹬蹬的倒退了三步,撞在了后方的桌子上。

赵九重更加吃惊,猛地道:“达摩杖法!”

赵九重出身少林寺,有关于少林的招数,他十分了解,毕竟他的棍法便是研究少林武功所得。现如今他一连在这怪僧身上看到了两种少林七十二绝技,顿时有种背后凉飕飕的感觉。

一个名字到了他的嘴边,却一时之间说不出来了!

段思良在大理纵横沙场,纵使比不上段思平这种绝代高手,但也不是一般人可比,如今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和尚竟然让他吃瘪,他登时便提了一口怒气,主动攻向了这怪僧。

怪僧不断狂笑,手中的半条胳膊再次抡起,与段思良打在了一起。

段思良的一阳指变化多端,纵使他性格鲁莽,但此刻仍然飘逸非凡,刁钻的打穴方式,不断地要取怪僧周身死穴要害。

而怪僧则手中招式仿佛万般变化,仿佛对少林七十二绝技信手拈来!

赵九重虽然没有练成任何少林七十二绝技,但却认得!

怪僧用着这胳膊,甩出了达摩剑法、菩提刀法、普门杖法、醉八仙棍,可以说惊人到了极点!

目前在少林寺中,绝对没有一位高僧有这样的本事。

就算是前段时间练成一指禅的法慧禅师,在实战方面也决计不会如此诡异!

段思良与怪僧快速拆解,一阳指以不变应万变,稳中阻止疯僧攻击,并招招想取疯僧要害。

可疯僧却一边狂笑,一边将所有一阳指攻击全部阻挡下来,可谓是十分惊人。

两人短短瞬间,便在这不大的房间里相互你来我往打了十几招。

赵九重这才回过神来,猛地喝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二十年前在少林寺失踪的法明师叔!你这家伙小心!法明师叔身怀《易筋经》,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助你!”

说罢,赵九重便提着棍子准备冲上去帮助段思良。

段思良以一阳指终于崩碎了怪僧掌中的胳膊,对赵九重喝道:“滚开!我段思良岂需他人相助,你站在那等我将这疯和尚拿下!”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根本打不过法明师叔!”赵九重怒骂了段思良,倒是止住了脚步,没有上前,而是在看时机,如果段思良颓败,他必然还是要出手的。

段思良除了段思平以及大理国立国军师董迦罗之外,就从未遇到过这种高手,虽然他打去了怪僧手中的半条胳膊,可怪僧的拳掌却仿佛更加凶猛,同样变化多端,全部都是以刚猛招数为主。

或者是拳、或者是掌、再或者便是爪法,一步一步,直接将段思良逼到了后方的墙角位置。

赵九重已经彻底被吓坏了,他这位法明师叔,用出了太多少林绝技,他能认得的便有光明拳、波罗蜜手、龙旋掌、寂灭爪、虎爪手,简直可怕到了极点,还有些他不认识的,也一一都是高等武学!

段思良终于看到机会,他已经被压着打有一会儿了,此刻终于看到这怪僧谭中穴空旷,直接以一阳指打了过去。

怪僧哈哈大笑,竟翻手捏出大智无定指打向了段思良的一阳指!

嘭!

两根手指撞击在一起,二人高深的内力以手指为媒介,疯狂对攻了起来!

段思良脸色一白,只感觉一阳指力被生生推回到了他的经脉之中,致使他的整条手臂都开始忍不住抖动。

赵九重意识到段思良如果再跟这位法明师叔拼斗,恐怕要被自身一阳指之力攻破心脉,登时间提起棍子,朝着怪僧后颈打了过去!

长棍抡出嗡的一声,眼见着便要撞在怪僧身上,谁知一道内力竟从怪僧身后冲了出来,跟赵九重的棍子撞在了一起!

啪!

长棍顿时断裂,上半截被生生崩飞。

赵九重吓得大惊失色,这位法明师叔的武功境界,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怪不得实力还在他之上的段思良,会被压着打到这种地步。

段思良额头生汗,面色苍白,以左手点在右臂手少阳三焦经上的三阳络处,期望能够将怪僧内力与一阳指反噬力道推回。

只可惜他的内力根本无法比拟怪僧,这一次,他的败退已经成为定数!

接下来,便是他命陨之时!

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能不弱于兄长……

赵九重猛地喝道:“法明师叔!你难道忘了妙果师叔祖么!!!”

怪僧听到赵九重提到的名字,顿时一呆,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段思良借着这个机会,心中一狠,猛地将周身内力汇聚在手少阳三焦经之上,与怪僧决一死战!

嘭!

两者内力在段思良胳膊位置突然爆开,鲜血喷出,臂衣爆裂。

怪僧猛地惊叫:“师父!师父!师父你不要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边喊着,怪僧一边脚步踏地,整个人竟直接撞向了房顶,轰的一声爆冲了出去!

段思良脸色惨白,嘴角抽动,眼神都暗淡了一些。

赵九重急忙跑到段思良身前,抬手帮段思良点穴止血。

此刻,段思良的手臂已经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一截森白的骨头。

这手臂经脉,八成是被生生废掉了。

赵九重道:“我都说了,你不是法明师叔的对手,你却偏偏要与他比拼生死!现在法明师叔很可能随时回来,我这就先背着你躲起来。”

说着,赵九重直接将段思良背起,然后便顺着这房子的窟窿冲了出去。

……

赵九重背着段思良在这村寨中奔行,找了个有地窖的房子,直接将地窖踹了个窟窿,带着段思良跳了下去。

两个人落地之后,赵九重便赶紧查看段思良的伤势。

“完了,你这经脉算是废了,就算是能够治好,怕是以后也使不了你那种指法了。”赵九重盯着段思良的手臂微微一叹。

段思良面色苍白,看着赵九重从裤子扯下了一块布,帮他简单包扎,低声道:“此人,究竟是谁…”

赵九重叹了一声道:“他乃是我的法明师叔,天生疯癫愚钝,原本是被弃在少林寺的孤儿,为妙果师叔祖抚养长大。他自小跟随妙果师叔祖,恰巧妙果师叔祖又是武痴,所以他平时都看妙果师叔祖练功,自然就学了些武艺。后来妙果师叔祖钻研达摩祖师所留下的《易筋经》,可惜妙果师叔祖虽然厉害,却在练《易筋经》的时候不得其法,无论如何都练不成这一等一的绝学,结果最终,妙果师叔祖含恨圆寂。而当时法明师叔便在妙果师叔祖的身边。他捡了《易筋经》并未归还少林寺,一个人总是摆些奇怪的姿势,谁知道,那《易筋经》竟真被他练成了。原本他那些看妙果师叔祖的功夫,一下子便全部趋于大成。寺中知道这件事情,想要从他那取回《易筋经》,谁知道被他打死打伤了不少人,跟着,他便扬长而去,彻底失去了踪迹二十载。”

段思良听着这怪僧的过往,嘴角忍不住抽搐,想不到他竟然败给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而且还败的如此惨烈。

赵九重道:“莫说是你,便就算是当今少林武功绝学被誉为百年第一的法慧师伯,恐怕都拿不下他。”

段思良自嘲一笑:“想不到,我还要靠你这个我看不上的小子来救,只可惜我兄长此刻还饿着肚子……”

赵九重道:“你都半死不活了,还想着你兄长饿肚子的事,好好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你这身武艺都白白浪费了。”

段思良听到这里,眼圈竟泛红了一丝:“我好不容易对六脉神剑中的少商剑有所领悟,还想着回到大理能帮兄长疗伤,但现如今这件事情,算是完了……”

赵九重叹了口气,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上去找些吃的给你补补,莫要说这些丧气话了。”

说罢,赵九重蹬蹬蹬的顺着地窖的墙壁跑了上去。

第十六章 穴化星斗南来客

冰凉的晚风顺着地藏殿破落的墙壁吹入,拂动着灯烛的火苗。

段思平专注的在纸张上不停勾勒,偶尔放下笔来思考一番,他时不时发出咳嗽的声音,脸色也有些苍白。

小叫花琢磨着段思平给他的那张画,时而担忧的看段思平的情况。

虽然他想要学习武功,可是比起武功来说,此刻他更加担心段思平的情况,他已经几次劝段思平休息,可是段思平每次都微笑着叫他继续琢磨这张图。

小叫花也只能心不在焉的胡乱研究。

他从前从未学过武功,对于人体当中的经络、穴道等更是一窍不通,段思平给他的这张纸上面没有任何的解释,想要看明白对他来说有点像是天方夜谭。

一边找着图画上的小点,一边对应着自己的身体,胡乱思索。

小叫花抬头看了一眼地藏殿上方透过的天色,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段思良和赵九重却还没回来,他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了起来。

良久,段思平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转头看向了小叫花:“小兄弟,你研究的怎么样了?可是有不懂的地方?”

小叫花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有些不太看得懂这张图,对不起伯伯。”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看不懂就对了,你如若是像现在这样看的话,就算看一百年,一千年也学不会内功。”

小叫花这才明白,原来段思平先前跟他说,叫他请教,是这回事。

段思平道:“小兄弟,你过来,坐在我边上。”

小叫花赶紧走了过来,按照段思平的指示坐下。

段思平看着小叫花道:“你可曾在黑夜里,看过天上的星星么?”

小叫花忙道:“自然看过…还经常看呢,它们一闪一闪的,有人说那些星星便是死去的人变成的,到了晚上,它们就会认真的看活着的人。”

段思平点了点头:“有趣的说法。你可知道在我们人的身体之中,也有着如同星星一般的东西?”

小叫花顿时明悟,道:“便是伯伯画在纸上的那些小点吗?”

段思平道:“不错,正是这样,在我们的身体当中,有着很多这种星星,它们被称之为穴道,这些穴道都有不一样的名字。”

小叫花一下子就听得入迷了,只感觉十分神奇。

段思平从小叫花的手里接过纸张,对小叫花道:“伯伯现在便教你这些星星的名字,你把这些星星都记下来,也就差不多学会了修行内功的第一步了。”

小叫花忙不迭的点头。

接下来,段思平便开始十分耐心的给小叫花讲起了穴道,但是他知道小叫花应该很难记住这些穴道具体的名字,所以灵机一动,就将这些穴道取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大黑、二黑、三黑、大黄、二黄、三黄、大白、二白、三白。

小叫花听了这些名字,笑的前仰后合:“这些名字真好玩。”

段思平点了点头,指向了丹田位置,用手指画了个圈:“除了这些名字之外,这个地方的名字,便最为重要,它便叫做小叫花了,也就是你的名字。”

小叫花顿时吃惊,道:“我也在这。”

段思平道:“当然,你是小叫花,这些大黑、大黄、大白,全都要听从你的命令,你就像是带兵打仗的将军那样,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要做什么。”

小叫花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段思平毕竟是当世的绝代高手,对于他来说,那些繁复的内功,实际上可以以十分简单的方式来进行修行,并非是要完全按照一些内功秘典之中,所描述的那样艰难修行。

当然,那样修行出的内功,威力要更加强大。

不过段思平觉得,小叫花有些粗浅的内功,比一般的人强些,在乱世之中可以自保也就足够了,所以他教授的内功化繁为简,主要也还是以简单的方式贮存内力为主。

才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小叫花便已经基本明白了段思平教他的内功口诀:“先找到大黑,然后再叫二黑一起去找三黑,叫大黄去找二白,二黄去找三白,然后再让他们到大白那里汇合,之后再……”

段思平看着小叫花十分认真的念叨着这些话,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将这些背诵下来,再按照伯伯告诉你的方法去做,就可以掌握内功了。”

小叫花放下了纸,道:“谢谢伯伯!”

段思平道:“好了,你这便去好好将口诀背下来吧。”

“嗯!”小叫花迫不及待的准备去一旁背诵。但才行了两步,他却突然间停下,想起了段思良和赵九重这么久还没回来的事,忍不住道:“伯伯…那位伯伯和赵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在外面遇见了老虎……”

段思平道:“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在这里担心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们的本事很厉害,就算遇见了危险,相信也能够化险为夷。”

小叫花重重点头,虽然他也知道赵九重和段思良非常厉害,但也还是有点担心,他遇到过太多太多的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事情。

段思平看到小叫花开始研究内功,目光微微闪动,事实上,段思平也十分诧异,段思良怎么没有回来,不过他比较相信段思良的能力,也就并没有太过担忧。

他低头,看向了已经被他标记的密密麻麻的纸张。

先前他便大约猜出,这附近的山石草木,以及龙香院本身,便是以九宫八卦阵所布局,通过小叫花指出的那些十分奇特的图形,加之他能够认出的文字进行思考将图形排列。

倒还真叫他生生在这九宫布局之中,成功的推测出了许多兵丁的所在之处。

只是,这样的排兵,虽只是完成一小部分,但却已经出现了令段思平难以理解的地方。

那就是,在正常布兵排阵当中,两名兵卒按照常理应该紧挨着才对,这样一来可以将攻击融合的更加紧密。

结果,在这张阵图上两名兵卒之间的距离,大多都生生被分隔出了很远,很少存在兵丁紧密衔接的情况,就像是特地空出了很大的一块位置。

在段思平这位以武定下天下的君主眼中,这种排兵完全不符合实际,如此布阵简直就是在布下一盘散沙,恐怕敌人来了,一瞬间便会将这些兵丁冲散。

不过,也不排除或许布阵之人,就是故意这样违反常理,以此加深破解阵法的难度。

按照段思平的理解,只要他能够找到这之中将领所在的位置,或许,就能找到房玄龄的手稿,令他欣慰的是,几乎已经可以有九成肯定,房玄龄手稿如果真的存在,就一定会在这龙香院当中。

段思平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他终究还是被虚弱与疲惫侵蚀,无力再煎熬着去想清楚这些问题,只能靠着墙壁,一边思索,一边沉沉的睡去。

小叫花在不远处还在研究者内功修行,他努力记忆着段思平教他的奇怪口诀。

当发现段思平睡着之后,他便赶紧起身,到废墟里面捡了一些破烂的木头碎片,然后小心的抱到段思平的身边积蓄成堆,又将火升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小叫花也深感疲惫,随便找了个还算平整的位置,躺在地上睡下了。

……

暗淡的月光照在银白的积雪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赵九重在这村寨的各个茅屋中翻找了半天,虽说翻找到了一些村民家暗藏的豆子、发霉的米面、烂掉的野菜。

这些东西不是不能吃,但必须得烹饪才行,这对于赵九重来说,烹饪的难度实在太大,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暂且先离开。

他生怕碰见法明和尚,所以极度小心,每次出了茅屋,连呼吸恨不得都忍着。

正准备回去跟段思良一起无奈挨饿,村寨中间被薄雪覆盖的道路上,却传来了脚步与说话声。

赵九重停下身子,蹑手蹑脚的顺着茅屋边上摸了出去,悄悄看向了几个正迈着尸体行走的人。

这几人三男一女,手持兵刃,身上都穿着锦缎制成的衣袍十分光鲜。

赵九重正准备好好看清楚这几个人。

却听见其中那个差不多快要七十岁,穿着黑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发出了苍劲的声音:“哼,都怪你们几个不好好看着,叫那个疯和尚跑了,此事若是被公子知道了,我们应当如何向公子交代!?”

“公冶先生此言差矣。”一名手持折扇,穿着白袍,圆脸,看上去面白无须的中年书生道:“那疯和尚如此厉害,我们哪里能有本事一直困着他?就算我们几个人都在的话,也不好拦住他啊。”

“不错,包大哥说的有道理。”一名黑脸络腮胡的青衣汉子道:“他既然能跑,说明冲破了穴道,就算咱们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被称作公冶先生的老者冷笑道:“反正此事老夫定然会如实禀告给公子,若不是你们两个男子只留风姑娘一人在那,何至于叫疯和尚跑了?我说的对么,风姑娘?”

四人中穿着一身紫衣,以黑色帷帽遮住了脸的女子声音呢喃道:“此事全怪九夭办事不利,无法制住那疯僧,若是公子怪罪下来,九夭愿意一力承担过失,绝对不会令三位受到公子责罚。”

“还是九夭妹子明白事理。”那圆脸中年书生啪的展开折扇,扇了扇道:“反正我们一路追踪到此,只需要将那疯和尚捉住,到时此事就算瞒过公子了。”

冬天扇扇子,当真有病。

赵九重听着这几人交谈,目光微微闪动,这四人口音都并非像是中原人士,其中要数那个最为年轻的女子,声音最是有种婉约软糯的南方之感,倒有些像是赵九重自家嫂嫂的口音。

前些年,赵九重的兄长赵光济出外游历,带回了一个江南女子,并娶之为妻,那口音就像这四人中的女子口音一般。

“看来,那法明师叔就是这几个人放出来的。”赵九重低声自语,他懒得管这些闲事。

只是正想离开,却下意识的看向了这四人当中,那黑脸络腮胡汉子背后的包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赵九重眼珠一转,那包袱之中,兴许有吃的东西,如果等一下这四个人被法明和尚打死,那这包袱里的东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想到这,赵九重便不准备走了,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继续暗中观察,这几人不压制脚步,很容易便会被当前还在村寨当中的法明和尚袭击。

第十七章 风高月夜狂雷奔

这四人鬼鬼祟祟、交头接耳的在村寨之中走动,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比较宽阔的空地位置。

赵九重吊在后方不远处的一处茅屋后面,十分好奇这几个人准备做什么。

只听那个被称为公冶先生的老者道:“此处正适合设伏。风姑娘,你玄霜山庄的凌霜幽步十分厉害,便负责在上方伏击。”

“听凭公冶先生吩咐。”那戴着黑色帷帽,名叫风九夭的女子对公冶先生抱拳,而后便提着柳叶刀,转身跃上了右边茅屋的房顶,匍匐下了身体,几乎与暗夜化作了一体。

赵九重在心中忍不住暗赞这轻功果真厉害,十分轻盈,虽说看不出来奔行速度,但在隐匿方面,恐怕要比段思良还要强。

只是玄霜山庄这个名字,赵九重有些耳熟,可惜他虽然酷爱练武,但也不算正式的江湖中人,所以对江湖中的一些门派却并不是特别了解,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这人的来历。

公冶先生又对那名络腮胡的汉子开口道:“邓虎烈,你青云庄的内功搬山劲最为罡烈,加上石破天惊掌,应该能叫那疯僧不得不重视,但那疯僧太过厉害,你恐怕只有一招机会,便到这附近找一处茅屋先隐藏进去,稍后将那疯僧逼过去的时候,你便在他背后,给他来上一掌。”

“行!”那邓虎烈十分干脆的说了声,迈着步子钻进了左边的茅屋当中。

赵九重撇了撇嘴,他听见了邓虎烈埋伏的事情,所以借着月光,倒是能透过那茅屋的门缝,看到邓虎烈的脸:“这几个人当真卑鄙,四个人围攻一个人,还要在这多次算计。可怜法明师叔痴傻疯癫,可惜我无法通知法慧师伯,否则就叫法慧师伯将他接回少林……”

“包方圆。”公冶先生看向了那个圆脸中年书生:“你……”

“行了行了。”包方圆用扇子拍着手掌,道:“你这老头当真是倚老卖老,他们两个年轻听你的,我可不听,我包方圆便在这恭候那疯和尚的大驾。”

“你!”公冶先生怒道:“你如此不听老夫之言,之前叫那疯和尚跑了,便是你的过失。如此重要的位置,应该由老夫亲自守着,我赤霞庄的赤霞掌乃是江南第一掌法,定然能够与那疯僧比拼,不落下风,况且,老夫身上的锻金锤也不是吃素的。”

包方圆道:“你这老头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赤霞掌还江南第一?你当公子不存在么?”

公冶先生的老脸顿时一红,喝道:“总好过你金风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包方圆顿时来了脾气:“你公冶渊年轻时,不知败给我爹多少次,我爹都给我说了!”

公冶先生一下急了,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那茅屋之上的风九夭道:“二位庄主莫要争执,以九夭看,公冶先生虽然内力醇厚,赤霞掌十分惊人,可这嘴上功夫却不如包庄主,莫不如就还是留包庄主在此引诱疯僧,而公冶先生可以先藏在那草垛之中,方便雷霆一击。”

包方圆顿时赞道:“还是风姑娘看的清楚,当赞,当赞。”

公冶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冷哼了一声,终究还是钻进了后方的草垛当中。

赵九重看着这几个人布局,内心十分鄙夷,他最看不上这种暗箭伤人的家伙,分明是不敢跟法明和尚正面硬搏。

待几个人都隐匿好了,却听见那包方圆直接展开折扇,朗声开口道:“疯和尚,你在不在?你在的话,就出来与我比试比试如何?”

这声音以内力驱动,所以顷刻间便传遍了整座村寨。

赵九重迟疑了下,下意识想到段思良会不会被引出来,不过细细想想段思良此刻十分虚弱,恐怕不会傻到冲出来,所以就懒得去想了。

包方圆的话落下,整座村寨之中,却并没有什么声音。

只听包方圆继续道:“看来,你们少林寺的秃驴都是群没胆子的家伙,先叫我家公子制住,此刻又不敢出来了,当真愧对你少林的达摩祖师。”

话说到这,疯僧还没出来,赵九重倒是勃然大怒,恨不得破口大骂包方圆不要脸。

“嘿嘿嘿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

疯癫的大笑声突然间在村寨的西北角方向响了起来。

这笑声越来越大,无比惊人,当真犹如狂风怒号!

包方圆双眼一凝,周围茅屋上的积雪,开始簌簌的被震落下来,他攥着手中的折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赵九重暗叹,这当世武林之中,不知有谁能够制得住他这位法明师叔,至于这几个人所说的什么公子,听起来倒是个厉害角色,但估计不知道比法明师叔差了多远。

转瞬间!

一道身影便轰的冲破了一座茅屋的边角,犹如一头奔行的狂狮,直接撞向了正准备继续说话的包方圆。

包方圆心中大惊,猛地道:“动手!”

这话刚刚说完,包方圆便手持折扇,指向了狂如惊雷的法明和尚,五道毒镖犹如电光般射向了法明和尚的胸口。

法明和尚完全无视了这五只毒镖,醇厚的内力于体内之中狂泄而出,将五道毒镖瞬间崩飞。

而一侧高处,风九夭已经提着柳叶刀跃向法明和尚的背后。

草垛之中,那公冶渊也已经提掌,破草而出!

一时之间,发明和尚陷入了被围攻的状态。

赵九重盯着发明和尚,十分希望他这位厉害的疯子师叔将这些人一一打死。

只见法明和尚疯癫大笑,一只手掌化作龙爪,直接朝着包方圆抓去。

包方圆提扇打向法明和尚的龙爪。

与此同时,公冶渊的赤霞掌中的一招“霞震云从”已经临近了法明和尚的胸前!

轰!

法明和尚体内内力狂躁,完全无视了公冶渊的手掌以及身后风九夭的劈刀,另一手同样化作龙爪,不断地攻向前方的包方圆!

嘭!

公冶渊击中发明和尚胸膛,却生生被崩飞出去,撞入到了草垛当中。

至于风九夭的一刀“随风疾柳”则如同劈在山石之上,呯的一声便被震退。

包方圆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以手中折扇不断与法明和尚的少林龙爪手相撞,一时之间呯呯哐哐的声音连续作响。

他这手中折扇乃是由坚金打造,十分坚固,而法明和尚的龙爪手,便好似能够开石裂金,根本毫无颓势,甚至包方圆自己的手腕,倒是被震得生疼,才挡了两三下,折扇好似就要被生生打飞出去。

打得好!

赵九重只感觉无比开怀,这几个人如此阴险,看他们吃瘪他心中万般痛快。

风九夭稳住身子,落地时公冶渊已经重新冲上来,提着一把锻金锤配合包方圆一同跟法明和尚拆招。

短短刹那间,法明和尚便以龙爪手跟两人拼了五六招之多。

风九夭本想要提着柳叶刀去攻法明和尚的后身,但却止住了脚步,道:“如此下去,根本不行,这疯僧之力简直超出想象,当世之中,怕是只有公子才能制住他了。”

包方圆满头大汗,一退再退道:“那风姑娘还等什么!?还不快快将公子召来!还有邓虎烈!你他娘的是瞎了吗!?别藏在茅屋里面等了!再等的话,我跟公冶老匹夫就要被打死了!”

公冶渊被包方圆气的够呛,勉力以锻金锤强打了一下法明和尚的手臂,道:“你敢叫老夫匹夫!?”

说话间,只见法明和尚再次狂笑,两只龙爪迅速收回,竟直接捏成双掌,朝着前方的公冶渊和包方圆打了过去。

刚猛之力自两只手掌中传出,公冶渊与包方圆根本来不及抵挡,便被一左一右的打飞了出去。

半空中两人纷纷吐出了一口鲜血!

赵九重骇然,方才法明和尚所用的便是少林寺般若堂中,排在少林七十二绝技末尾的一拍两散掌。

这一拍两散掌般若堂中的僧人基本都会用,可能他却从未见过,能将一拍两散掌打出这种威力之人!

“法明师叔的内力深厚如海,看来就算是法慧师伯,也不见得能够是他的对手了。”赵九重忍不住暗道。

与此同时,那邓虎烈终于破门而出,来到了法明和尚的身侧。

可邓虎烈还未来得及提掌,却见法明和尚直接将头转向了邓虎烈的面前,猛地发出了狂吼:“吼!”

狮吼功猛若惊雷,邓虎烈整个人停顿了一下,跟着便惨叫着被生生崩飞了出去。

赵九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却见到早已经退走的风九夭,已经以一支穿霄箭对着天空,放出了一连串火星。

啪!啪!啪!啪!啪!

这些火星于空中爆裂,化作了阵阵黄烟。

赵九重意识到风九夭是在求援,看了一眼已经被崩到了一座茅屋中的邓虎烈,深吸了口气,他准备趁现在去吧邓虎烈的包裹偷过来,免得过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毕竟此刻这些人在争斗之中,他也就索性不再隐藏,大摇大摆的如同豹子般,冲向了邓虎烈所在的那间茅屋。

他冲出的刹那,风九夭就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看向了赵九重的身影。

赵九重奔行中看了风九夭道:“看什么看!你的朋友们都要被打死了!”

第十八章 凌霜风疾夜行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邓虎烈倒在茅屋的空地上,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边捂着双耳。他的眼白里此刻满是血丝,两条血水如同泪水一般顺着脸颊不断地流下。

赵九重迅速停下,在看到邓虎烈这样凄惨的模样,登时吓了一跳,暗道这狮吼功不愧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当中名列前茅的武学,这邓虎烈怕是要既聋又瞎,或者干脆要变成个傻子。

他一脚将邓虎烈踢翻了过去,伸手便将邓虎烈背后的包袱给扯了下来。

而门口风九夭已经来到了赵九重的身后:“阁下是在做什么!”

赵九重哈哈一笑,拿着布包看着风九夭道:“在捡东西你看不出来?”

“将包袱放下!”风九夭提着柳叶刀,寒声开口。

赵九重听了听外界包方圆与公冶渊与法明和尚间的打斗声,道:“你那两位朋友都快死了,此刻你还惦记着这无用之物,当真不算什么好人。”

风九夭重复道:“将包袱放下,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哎呦,你一个女子还要对我不客气?当真吓死我了。”赵九重咧嘴嘲讽了一声,余光直接看向了一侧茅草房开裂的墙壁。

下一刻,他猛地转身,提步跨去,一脚踹向了那处墙壁!

轰隆!

墙壁顷刻间被踹了个窟窿,赵九重提着布包直接钻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邓虎烈依然疯狂惨叫,风九夭没有马上去追赵九重,而是蹲了下来,抬手连打了邓虎烈胸口的三处穴道。

如此一来,邓虎烈才后脑着地,蓦的昏死了过去。

风九夭从茅屋走出,只见包方圆和公冶渊已经无比凄惨,它们的胸前都已经满是血渍,原本束起的头发也已彻底乱了。

而法明和尚依然生龙活虎,怪招层出不穷的追打二人!

包方圆大吼道:“风姑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风九夭转身,提着柳叶刀道:“二位庄主且一定要坚持住,稍后公子便会赶来营救二位,九夭先去追敌,告辞。”

说罢,风九夭纵身一跃,竟使出“凌霜幽步”,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老匹夫!你他娘的想想办法!”包方圆一边狂奔,一边怒道。

话音刚落,却见白发狂乱的公冶渊双眼一凝,竟然迈步之间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包方圆吓了一跳:“我去你娘!”

法明和尚不再理会公冶渊,继续狂追包方圆。

两个人便在这村寨的空地之处不断地你追我赶,绕起了圈子。

而倒在地上的公冶渊则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老了…哎…老了……不装死怕是活不了了……”

……

赵九重按照原路返回,倒也速度惊人,他纵身跳进地窖当中。

此时此刻,段思良分明已经晕死了过去。

他叹了一声,只得将段思良背在身后,然后又从地窖中奔行了上去。

只是才刚到地窖门口,却看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风九夭。

风九夭握着柳叶刀,开口道:“阁下莫要拿不属于自己之物,不是你的东西,你拿了便算是偷。”

“偷个屁,小爷没空理你。”赵九重一时之间反应过来,心道这女子当真有病,舍了他两个即将被打死的朋友,反倒朝他追来,简直不可理喻。

赵九重说完,背着段思良便纵身一跃,准备离开这地方,赶快回到龙香院去。

谁知道,他才迈了两步,风九夭却已然纵身来到了他的身前,阻住了他的去路。

赵九重反应过来:“对了,你这人的轻功不错。”

风九夭道:“看招。”

说着,手中的柳叶刀便直接朝着赵九重劈下一招“风随云转”,直取赵九重肩膀!

这一招看似简简单单只是劈砍,但却十分精妙刁钻。

赵九重忙不迭的向后退步,躲开了一刀,勃然大怒道:“你这女子,为了口吃的至于么!”

说罢,赵九重也不客气,直接抬脚朝着风九夭手中柳叶刀的刀背压了过去。

风九夭动作灵巧轻快,如同行云般抽回柳叶刀,反手便再次朝着赵九重攻来。

赵九重勃然大怒,直接将段思良扔在地上,提着双拳,开始跟风九夭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互拆招数,动作凌厉,赵九重的力量惊人,而风九夭却十分灵巧,每每都能够避开赵九重的重拳。

二人不断拆解互攻之际,段思良已经闷哼一声,醒转了过来,他双眼半闭半张,见到赵九重此刻正在御敌,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开口指点道:“莫要…与之纠缠,她的刀子胜在锋利…长久之后,你必会中招,次数多了,你也就……败了,需速战速决,或者速逃……”

段思良毕竟是高手,话语之间便直指要害。

赵九重的武功实力确实在风九夭之上,他的拳头刚猛无匹,几次炮拳都是令风九夭险之又险的躲避,但风九夭却太过灵巧,柳叶刀刁钻如同毒蛇,长此以往,必然是直来直去的赵九重吃亏。

“罢了罢了!你这女子不敢正面相拼,小爷懒得揍你,毕竟是女子,但,为了一口吃的,你真不至于如此。”赵九重说着,快速后跳回来,脱离出了风九夭的刀芒,他低身将段思良提起,竟风行雷厉的奔了出去。

段思良被赵九重折腾的够呛,这才好不容易被赵九重背起来。

赵九重一边狂奔,一边骂骂咧咧道:“这女子当真是个疯婆子,为了一口吃的,就追杀小爷。”

段思良在赵九重的身后,低声道:“她又来了。”

赵九重被气的抓狂:“她跑的太快,小爷比不上她,当真想揍她一顿。”

段思良道:“莫要气急败坏,习武之人当懂得…稳中求胜……你虽然一直没吃东西,但内力胜在稳健……她轻功虽然十分不错,但必须要借助弹跳之力,方才能够借力追你……”

赵九重强强躲过了风九夭在面前袭来的一刀,道:“你这家伙!快点说我应该怎么办!别说废话了!”

段思良突然提起完好的左手食指与中指,直接朝着前方的风九夭打出了一记一阳指!

呯!

风九夭被这一记突然而来的一阳指吓了一跳,只来得及用柳叶刀抵挡,而一阳指虽然巧妙,但其实也是刚猛的功夫,当即,柳叶刀便被震飞了出去。

攻出一招之后,段思良才疲惫道:“你只需去找大路奔行,使她无力可借,她自然只能跟你比拼平地上的奔行,任她轻功再是精妙,也只能用出十之六七。”

赵九重道:“你怎么早不说!”

说完,赵九重借着风九夭捡刀的功夫,十分莽撞的朝着村寨的大道奔去,准备就此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果真如同段思良所说的那样,赵九重这样在大路奔行,风九夭虽然依然穷追不舍,但却并不比赵九重快。

风九夭追了片刻,在后方道:“将包袱放下,你可以离开,若是你不将包袱放下,此事我姑苏……”

“废什么话!你又抓不住小爷,能拿小爷怎样!?”赵九重哈哈一笑,继续狂奔。

而两个人正在奔行的功夫,后方却响起了疯癫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赵九重顿时脸色一白,背后的段思良也是一惊!

这疯和尚竟然又追上来了。

赵九重对风九夭道:“看来,你那两位朋友已经被活活打死了,你还不回去收尸么!”

风九夭脚步一顿,显然也被后方法明和尚的狂笑声惊得头皮发麻,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回去找包方圆和公冶渊,而是仍然吊在赵九重的后方。

法明和尚也终于追赶了过来,追在风九夭的身后,一直发出狂笑声。

三道身影就这样在月色下你追我赶了起来。

……

草垛下方,公冶渊瞧瞧张开了一只老眼,盯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子,哎呦哎呦的叹起了气,此刻他的双手虎口都已经崩裂,胸口也都是鲜血,口中还有血不断流淌。

包方圆跟他的情况差不多,猛地坐起来,痛呼道:“你这老匹夫当真坑我不浅!装死有用,倒跟我说上一声!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装死,简直不是东西!”

公冶渊道:“老夫怎知道他会不会啃食尸体,老夫如此年迈,你这样年轻力壮,自然应当负责引开他。”

“你皮皱成了这样,他岂能啃你?要啃也是啃我这白白胖胖的俊书生。我他娘的若不是没有力气,就杀了你这老匹夫!”包方圆喝道。

公冶渊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杀老夫!更何况,老夫与你爹平辈,你这不肖子孙。”

两人开始互相辱骂,先是从父亲母亲,很快便演变为了祖宗十八代,不断地数落对方。

终于……

不知什么时候,一名身着蓝衣,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不知何时,飘飘然来到了两人的身后,开口道:“二位庄主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突如其来,倒是令包方圆与公冶渊纷纷闭上了嘴。

包方圆急忙尴尬道:“原来是蓝姑娘到了,哈哈,我们二人方才历尽艰辛,经历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大战,所以所以……所以这无奈之下,只能在这互相鼓励鼓励。”

公冶渊忙的点头,道:“是极,是极!只是鼓励鼓励。”

第十九章 五岳盟书势如龙

蓝姑娘环视了一眼周围狼藉的模样,道:“那疯僧人呢?”

包方圆赶紧道:“哎,那疯僧冲破了穴道,我们四人奋力想要将他擒住,却不成想……”

公冶渊接话道:“却不成想,结果就这样了。”

蓝姑娘道:“你们四人竟然放跑了疯僧,此事公子知道了,看你们怎么办。”

包方圆满脸堆笑道:“这事情,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啊,蓝姑娘您能否在公子爷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叫他不要怪罪。话说回来,公子爷怎么没跟蓝姑娘你在一起?”

蓝姑娘持着剑,声音清淡道:“公子爷纵使能够神行千里,又岂能顷刻间便赶来此处,我与公子分开,准备前去伏牛山办事,恰好距离此处不远,看见了穿霄箭于空中爆开,这才赶了过来。那疯僧朝着什么方向走了?”

公冶渊和包方圆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看清楚疯僧跑去什么方向了。

蓝姑娘道:“除了你们两个之外,邓虎烈和风九夭跑去什么地方了?”

公冶渊急忙道:“对对,风姑娘吊着那疯僧呢,沿途应当会留下记号,不碍事不碍事,到时公子爷翻手便可将那疯僧捉住。至于邓虎烈……”

包方圆看向了邓虎烈昏死的茅屋位置,道:“邓虎烈哎,被疯僧暗算,恐怕已经死了。”

蓝姑娘轻哼了一声,提步走向了茅屋,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邓虎烈。

他走上前去,伸手以玉指按在了邓虎烈的手腕处,低吟道:“还剩下半条命。”

将手指收回,蓝姑娘转头看向了已经走来的公冶渊和包方圆道:“包袱呢?”

“包包包包袱?”包方圆愣了一下道:“不就在邓虎烈的身上么?”

蓝姑娘猛地起身,喝道:“你们这四大家将,亏你们世代跟随慕容世家,结果连点事情都做不好,现在公子看重的疯僧不见了,就连包袱都没了。那疯僧跑去哪里倒还好说,以公子之力,定然翻手即能将其压制,可这包袱不见了,你们便算是坏了公子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公冶渊脸色本就因为吐血十分惨白,此刻竟又白了几分:“定然,定然是风姑娘带着包袱走了,怕包袱留在这里出事。”

“对对。”包方圆道:“那包袱,应该就在风姑娘手上。”

蓝姑娘道:“最好是这样,我们便在此等待公子前来,若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四大家将也不必再跟着公子了。”

包方圆和公冶渊顿时满头大汗。

蓝姑娘透过帷帽的白纱盯了两个人一眼,便自顾自走向了那空地位置。

包方圆小声冷哼道:“哼,要不是看在她是公子身边的婢女,我他娘的就把她的脑瓜拧下来。”

公冶渊道:“这丫头自持是公子身边的人,都骑到我们头上了,老夫都能做她爷爷了!还这幅口气与老夫说话,看样子,得找个机会让她滚蛋,自古以来,男人要做大事,总少不了这些女子拖后腿。”

包方圆点头:“说的没错。”

……

赵九重背着段思良在大路上疯狂奔行,此刻他已经饿得脸色惨白,好似身负重伤一般。

好在,方才那紧追在后的风九夭因为脚力不如法明和尚,被法明和尚逼入了路旁的密林之中。

赵九重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道:“哎,小爷还是第一次为口吃的,累成这样。”

段思良开口道:“此次多谢你了,若非是你搭救,我便要被那和尚打死了。”

赵九重道:“这没什么,小爷还是分的很清楚,你虽然人不怎样,但也不算是个坏人,小爷肯定不能见死不救。不行,咱们得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再这么跑就要跑死了。”

说话间,赵九重提步,直接寻了一处山坡,快步奔行了过去。

喘了几口粗气,他才赶紧将段思良放下来,然后迫不及待的解开了包袱。

段思良坐在地上,右臂疼的不断震颤,但一直忍着一声不吭。

赵九重在包袱里翻了几下,倒是真翻出了一些十分精致的糕点:“哈哈,这东西可当真不错。”

说着,赵九重便直接塞了两个糕点进嘴里,吃了起来。

他也没管太多,又捡了一个,直接塞向了段思良的嘴。

段思良愣了一下,有些愠怒,但还是忍了下来,张嘴吃了进去。

“嗯…嗯……这糕点真是好吃……唔唔……”赵九重很快便狼吞虎咽下去了两个,又捡了两个塞进嘴里,看着段思良道:“你们大理…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么。”

段思良将糕点咽下肚,道:“我们那里的雕梅十分好吃,比这糕点好吃十倍。”

话说到这,段思良猛地意识到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大理人士!?”

赵九重哼了一声道:“小爷掐指一算,就算出你们的来历了。”

段思良凝视着赵九重道:“你意欲何为,为何跟随我与兄长。是不是想在道上图谋不轨。”

“我去你的。”赵九重捡了个糕点摔在段思良身上:“你之前还指点我轻功,小爷以为你挺聪明,谁知道到头来还是这幅模样,小爷真要图谋不轨,何必要救你呢?”

段思良愣了下,捡起了掉在旁边的糕点:“那……你为何跟着我们……”

赵九重道:“别问了,赶紧吃,咱俩把东西吃完了就快点回去。”

段思良迟疑了下,也没继续追问,咀嚼着糕点,吃了两口道:“对了,这糕点你不能都吃了。”

赵九重呆了下:“为何不能?”

段思良道:“我兄长此刻怕是还饿着肚子……”

赵九重看了眼包袱里剩余的不多的糕点,道:“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他,就是不知我家兄长是否跟你一样,也惦念着我。”

段思良道:“一定会的。”

赵九重虽然还没吃饱,但也没有继续再吃,而是主动留了些。

重新将装糕点的布包绑起,赵九重突然呆了一下,看向了这糕点布包旁边的一个方方正正,足有半臂长宽的奇怪黑黄色铁板:“这是什么玩意儿?”

说罢,他便伸手捡起了这块铁板。

这铁板虽然很大,但实际上却并不重,否则赵九重跑动的时候,便能够察觉出来。

铁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隶书,看上去就像是经文一般。

段思良也十分诧异,这铁板实际上并非完全方方正正,而是在四周都存在着一些比较圆润的缺口,十分的怪异。

“这是…”赵九重进入少林之前,也曾读过几天书,这些字也能认出个七七八八来,当看清楚这上面写的东西后,赵九重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段思良道:“你在看什么东西?”

赵九重道:“这东西,似乎是个叫做五岳盟书的东西。”

“五岳盟书?”段思良疑惑。

赵九重道:“看来,这乱世还会再乱下去,不只是各地节度使自封为王,就连这江湖中人,也要搅弄风云,而这么一乱,倒霉的便是那些普通的农人百姓。”

段思良道:“你这些话,倒有些像出自我兄长之口。”

赵九重叹了口气,无奈的将这“五岳盟书”递给了段思良,道:“你看看吧。”

段思良单手接过五岳盟书,放在腿上详细看起了这盟书上面所书:“什么!你们这中原武林,竟然要建立武国?”

赵九重道:“真让人意想不到,不过想想也真可怕,若是这天下群雄,武林高手凑在一起,这各地的帮派,全部聚集,那普通的军队,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到时候攻城略地,夺取城池,简直势不可挡。”

段思良道:“这有些想当然了,这武林人士的武艺虽然强悍,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这行军打仗,个人武力纵然强如我兄长那样当世无匹,一人也难敌那数之不尽的兵丁,这些武林人士想要立国,终究有些天方夜谭了。”

赵九重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我自小也生在将门之中,更是也清楚这乱世究竟如何,这天下若是凝结一体,武林人士自然不可能做得了什么,但可惜,中原大地并不是真正的一体,各地节度使把土地都瓜分开,大多数只知道享乐,纵使饥民万里,他们也不管不顾,甚至行军打仗没了军粮,还要将老百姓杀死,用人肉做粮。一切都已经从根里烂了,这些武林人士团结一致,出手如龙,攻城略地根本不在话下。”

段思良道:“想不到,你倒是有些见识。”

“过去,我也想不清楚这些,可是我听了一番话,我就想清楚了,这天下必须得有一个人横扫一切,去掌管,去平息战乱,然后再努力的想办法,让百姓们过好日子,如若不然,这乱世最终还是乱世,早晚有一天,契丹那些猪狗挥军南下,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残害多少百姓。”赵九重说到这里,眼眶竟有些红了。

段思良沉默,竟被赵九重的话有些感染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兄长为何要固守大理……”

赵九重正准备说话,突然间,山坡上方却陡的响起了一道喝声:“将五岳盟书放下!”

说话之人,正是被法明和尚追入了密林当中的风九夭!

第二十章 却揭蒸笼地藏佛

赵九重豁的抬头,看向了高处的风九夭。

这若是换做从前,这所谓的五岳盟书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块铁板,如果再头脑一热,赵九重说不定还会跟这些人干大事。

只是,他听了七道人的一番话,又细细想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武人或许有本事将天下打下来,可是他们未必懂得如何坐这天下。

再加上习武之人都是粗人,虽然心怀侠义者不少,可大多数习武之人在这乱世之中所做的事情,都在违背侠义。

这五岳盟书之中,包含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门派画押签字,谁能保证这些人不烧杀抢掠?

更何况……

更何况如果有可能,他要自己坐这天下,才会放心。

风九夭提着柳叶刀,站在山坡上面,道:“这五岳盟书之重,非你一个常人可以拿在手中,将它交还,我姑苏慕容氏可以不追究此事。但若是你一意孤行,纵使你去了天涯海角,姑苏慕容氏也绝不会放过你!”

段思良听着风九夭的话,低头看了一眼他双腿上的五岳盟书,嘴角勾起,以左手抓住五岳盟书,对赵九重道:“小子,接着。”

话落,段思良将五岳盟书抛出。

赵九重直接接住,将五岳盟书拿在手中,看着风九夭道:“你这么一说,我倒当真想起你们的来历了,你们是跟随那个名叫慕容龙城之人的。”

风九夭道:“你还算有些见识,听说过我家公子的名号。”

赵九重道:“那是自然,慕容龙城少年时便在江湖中成名,挑战各大门派,曾经也上过少林,以一手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差一点便击败法慧禅师,这事情谁人又不知道?他这是想要做武林盟主,号令群雄,之后再称帝。”

风九夭清淡道:“看来,其中之事,你已知晓,我也不必再跟你解释,我无意与你争斗,五岳盟书给我,我这便引着那疯僧离开。”

赵九重咧嘴一笑,道:“那慕容龙城的武功如此厉害,我也深感佩服,但可惜,叫他做皇帝,小爷却是不服的。”

说罢,他猛地抬手,伸向了段思良。

段思良哈哈一笑,直接抓着赵九重的手,翻身上了赵九重的背上。

赵九重盯着风九夭道:“我倒要看你姑苏慕容氏,能够拿小爷怎么样,你要这五岳盟书,小爷便偏偏不给。若是叫你们这些武人起事,以武强压乱世,那结果未必是好的。”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归还五岳盟书了。”风九夭低声道。

“如此明显的做法,你难道看不出来?”赵九重嗤笑道。

风九夭道:“我家公子武可称当世第一,文则可比拟盛世之相,可谓是文武双全,若是由他做了皇帝,定然能够重振这破碎山河,你这人小觑了我家公子。最后再奉劝……”

赵九重没等风九夭说完,背着段思良迈开脚步,大步流星的冲向了大路方向。

与此同时,风九夭的身后已经响起了法明和尚的癫狂大笑声。

……

赵九重提着包袱一路狂奔,身后的风九夭依然穷追不舍,而法明和尚也一如最开始那般,在身后癫笑。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轮回当中。

段思良面色苍白低声道:“你此事做的十分之对…我大理便是以武定天下,只不过这其中的武,除了武功之外,还有着无数的将士…兵丁…谋臣…可天下虽然定下来,但难免无法制衡,即便兄长身边跟随了董迦罗那样的能人,可却终究还是不得不采取分封的方式,安抚这些势力巨大之人。”

赵九重听着段思良的话,略微轻点了下头。

段思良继续道:“分封也就意味着要将权力分给别人,董迦罗所代表的董氏还好…但与之相对的高氏,却在平定之后,一直有着歪念头……这慕容龙城按你所说,武功再厉害,也不过是我兄长那般之人,我兄长都拿权臣这种事情没办法,更何况,他纠集的武人可是各大门派,他如何制约得了这天下?古时候的帝王成就之后,杀掉手握权柄的重臣,甚至有功之臣,不惜背负骂名,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只可惜我兄长心善,不忍动手。”

赵九重深吸了口气道:“那为什么不是想办法叫这些人交出权力,以免它们的势力太大?”

“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谈何容易?帝王虽然选出了,可兵却并不一定都是帝王的,叫人把大军无条件的交出来,那简直无异于在割人血肉。到时候权臣因为不服,然后起事造反,那不就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国土,再次分裂了?”段思良低声道。

赵九重牢记住了段思良的话,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决定先回家去,像是七道人所说的那样,读书习字,通晓兵法,明悟道理,纵使不能做帝王,在这乱世之中,也能够保全自身。

……

昏暗的地藏殿中,小叫花幽幽转醒。

他缓缓坐起身子,看向了已经熄灭的火堆,又看向了正在沉睡的段思平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儿,他才蹑手蹑脚的起身,悄悄的挪出了地藏殿,关好了门。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已经临近清晨,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他的衣服里面还有着不少的窝窝,可惜吃起来并没有那么美味,所以准备找到这龙香院的伙房,将窝窝热热。

踩着薄薄的积雪,他顺着昨日特地记号的伙房位置走了过去。

路上,他的脚印印在雪地里,一、二、三、四、五……

走着走着,他又忍不住小声背起了有关于大黑、大黄、大白的口诀。

一路低着头,也就没有注意到正在前方不远处的悬空大师。

嘭!

小叫花一头撞在悬空大师的身上。

悬空大师道:“阿弥陀佛。”

小叫花赶紧退后,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冲撞大师您的。”

“阿弥陀佛,此事无关紧要。”悬空大师慈祥一笑道:“小施主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小叫花忙道:“我是想要借伙房一用,热些窝窝。”

悬空大师和蔼道:“原来是这样,那小施主便随我过来吧。”

“嗯!”小叫花起先应了一声,然后又道:“不不,不用了,大师您不用帮我,我知道伙房怎么走。”

悬空大师这才顿了下道:“阿弥陀佛,那便请小施主自便就是。”

小叫花点点头道:“谢谢大师,我一定将伙房整理好,绝不会乱动。”

悬空大师笑了笑,抬手做了请的姿势:“小施主请吧。”

小叫花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便快步跑向了伙房。

一口气冲进了伙房当中,小叫花才终于停下,呼哧呼哧的喘起了粗气,他要借伙房前,也没有询问一下悬空大师,是做错了事情,所以心里有些不敢面对悬空大师,这才一路逃走。

站在伙房当中,小叫花叹了口气:“我又做错了事情……”

他扫视了一圈还算整齐的伙房,见到这伙房之中各种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蒸笼,顿时心里开怀,这蒸笼正好能热窝窝用。

只是,才刚走到灶前,他却忍不住看向了脚下位置。

在那里堆着一大堆僧袍,这些僧袍之上,还有着血渍。

这顿时吓的他退后了一步。

小叫花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这些大师,不知道是什么坏人,把他们都杀掉了……”

他看了看,便收回视线,抬手端向了一侧的蒸笼。

只是这一端,却并未将蒸笼端起来。

显然,这里面是有东西。

小叫花咽了口口水,说不定这里面是悬空大师做的素包子。

停了一会儿,他便决定还是直接用锅热热窝窝,毕竟贸然打开悬空大师的蒸笼,就像是做贼一般。

想到这,他便抬手,伸向了锅上的盖子,直接揭开。

一瞬间!

小叫花的双瞳忍不住都收缩了起来,此时此刻,锅中竟然都是一些人熬煮的发白的手掌,胳膊,或者是肉。

这样的情景叫他呆立在原地,整个头皮都好像炸开了一般。

正巧在这个时候,伙房门口位置,响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可是需要相助?”

小叫花猛地回头,看向了悬空大师。

此刻,悬空大师的嘴角已经咧开,他看起来不再慈祥宽厚和蔼,反而看上去如同厉鬼般可怖。

……

脚步声在地藏殿中响起。

正在沉睡的段思平猛地张开了双眼:“悬空大师到此是有什么事情么?”

说着,段思平咳嗽着起身,看向了走到了地藏殿中间的悬空大师。

段思平武功非凡,对于人的脚步声能够清晰分辨,小叫花的脚步声与悬空大师的脚步声有一定的区别。

所以,他才能一下子发现进来的人是悬空大师,从沉睡中苏醒。

悬空大师双掌合十,对着段思平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路上偶遇了那个跟施主在一起的孩子,他告诉贫僧施主生病了,所以贫僧便前来看看,而且,贫僧想到施主似乎对佛学有很深的理解,所以就又想要跟施主探讨一番禅宗与密宗之间的异同。”

大理临近西藏,正是藏传佛教,也就是密宗一派,而中原佛教大多承袭自达摩祖师,一连排列到六祖慧能,乃是禅宗,所以佛教与佛教之间,也有着派别之分。

段思平道:“原来如此。”

悬空大师恭谨低头道:“阿弥陀佛。”

只是,这一低头,悬空大师却看向了地上那张段思平绘制成的九宫八卦阵图,道:“施主这九宫八卦阵十分奇异,可是得自那碧落碑?”

第二十一章 文武作种天罡局

段思平纵横一生,已见惯了世间之中光怪陆离的妖魔鬼怪,起先因为心善,他并未真的去怀疑过悬空这个龙香院中独处的僧人,可此刻悬空大师的做法,已经令他意识到了此人的不简单之处。

但,为将之道在于治心,纵泰山崩于前而变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光不瞬。

所以,段思平只是平静的望着悬空大师道:“大师果然见识非凡,这九宫八卦阵自东汉末年传至今日,虽然有七百多年的历史,但也绝非是常人能够随意说出的军阵。”

“阿弥陀佛。”悬空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这八卦以山地为势,九宫以山石草木庙宇为局,心思之巧妙,怕是真的出自于袁天罡之手。”

段思平道:“想不到大师对这碧落碑之事,了解的却如此深入,竟能联系到亡唐仙师。”

悬空大师温和一笑道:“亡唐时节,除了袁天罡、李淳风谁又能够布下此局?只可惜你对此局,只参透了一半。不过若是你能再有些时间,另一半应该也能被你参透,真想不到当世之中,竟还有你这样才思敏锐,德仁兼备者。”

段思平道:“如无因缘际会,得那少年点破,纵使再给我三五十年,我也参不透,看不破。至于大师说段某参透了一半,那怕是另一半已被大师参透了?”

悬空大师双手合十,玩要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才,正是已经参透了这另一半,只可惜,那另一半却不在碧落碑上,否则以贫僧才智,恐怕也无法领会。”

段思平目光略微一闪道:“那不知大师可否将此局另一半赐教一番?”

“阿弥陀佛。”悬空大师道:“那贫僧便要在班门之前弄斧了。”

段思平道:“大师请讲。”

悬空大师道:“这碧落碑表面看似乃是祈福碑文,可实际上却是光复之用,当年武则天在世,世人看不惯她,便要反她,有些事情总要是有人去做的,而袁天罡本就与武则天之间有不合之处,这反者得袁天罡指点,留下这一局来,也是为了日后崛起之用。”

段思平已经大概洞彻了这些,不过从悬空口中听到更详尽些的内容,还是叫他略微点头。

悬空大师顿了下道:“可惜,那武则天虽是女子,但他能做千古第一女帝,岂能是那般容易说反便反之人?这反军,也自然再没了崛起之机会,而此局没有人来破解,也就遗留了下来。”

段思平道:“大师果然好见识,二百余年之事,于大师口中描述,便如同历历在目一般。”

“贫僧也是妄言之语,令施主见笑了。”悬空大师道:“这碧落碑看似是一张图,实际上却是两张图,这图一部分指引自然是龙香院此处,另一处指引的却是大云光明寺。”

“大云光明寺?”段思平道:“其所指之处,便是摩尼教?”

悬空大师道:“施主虽非中原人士,可却对中原之事了如指掌,只是听了大云光明寺,便知道摩尼教,实在令贫僧钦佩。”

段思平道:“二十年前,摩尼教才刚刚在这中原之中暴起过,毋乙、董乙二人带军造反之事,我岂会不知?”

悬空大师点头道:“施主果然非虎即龙,连这中原乱世之中一闪而逝之事也了若指掌。”

段思平道:“大师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还请大师继续说回这碧落碑之事。”

悬空大师温和一笑道:“那崛起火种,被分成两份,一份存放于龙香院之中,乃是文种,一份存放于陈州大云光明寺中,乃是武种。那武种包含兵刃、战铠数十万计、做工精良,披挂于身便可一往无前。可惜当年安史之乱,唐肃宗李亨为力挽狂澜,重振亡唐基业,早已将这武种取走,若非如此,当年亡唐气数便该尽了。可惜,这文种一事,唐肃宗李亨一直惦念,却难以破解,此事也自然就在摩尼教中代代相传。”

段思平道:“话说到此处,大师可是摩尼教中人,而并非是这龙香院之僧?”

悬空大师笑道:“施主当真是令贫僧吃惊,这话语中暗藏之事,总能叫你一语点破。”

段思平道:“后面的话,在下怕是已经推敲出了一二,就斗胆说了。”

悬空大师道:“贫僧愿闻其详。”

段思平道:“摩尼教见到这天下大乱,想要分出一杯羹来,便带领着摩尼教在民间无数的信众,妄图起事造反,可惜的是,这些信众虽然其中不乏有武功高绝者,但面对大军之下,不过如同薄纸一般,被轻而易举的摧枯拉朽。而余下苟延残喘的信众勉强逃离,又不甘心就这样错过乱世,于是便想着何时能够再次起义,所以就惦念着这龙香院之中的文种。”

悬空大师的脸色先是温和,但随着段思平的话语深入,其中对摩尼教的贬低之语,越发的愤怒凶戾了起来:“你一大理国茹毛饮血之地者,怎知我摩尼教之光辉伟岸?明尊欲要将光明带入这黑暗之世,让人人都能够被光明洗礼,那阴暗自然消退,此乃义举,怎到了你的口中,却如此不堪!你这妄人!简直胡言乱语!”

段思平淡淡开口道:“起义就起义,想要争夺地盘就直接说,又何必假借光明这二字?不过是一块人人知晓的遮羞布罢了,你摩尼教想要在这乱世中建立政教一体之权,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若是真如摩尼教教义之中那样,焚我残躯,熊熊烈火,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哪里真的会置黎民百姓性命于不顾,于混乱之中再插一脚,若是以粗鄙之言来讲,便是当真不要脸皮!”

“你!”悬空大师的脸色彻底阴毒了起来,他死死盯着段思平,但半晌却又平静了下来:“阿弥陀佛,施主牙尖嘴利,思维敏锐,贫僧于口舌交锋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贸然进入中原地界,不过也只是为贫僧做了嫁衣罢了。这文种之事,如今已可破解,贫僧便在你临死前,告诉你个明白,这另一半的文种,乃是同样来自于九宫,但是却是棋局。”

段思平双目眯起,盯着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道:“若是以施主这样排兵布阵之法,恰巧可以布下这棋局之中的黑子。而如同贫僧这样,以九宫飞星与天上星斗为棋,却恰恰能够布下白子。这一黑一白相互厮杀,其中破解白子棋局之处,便是那文种所在。”

段思平双瞳收缩:“原来如此,看来这不通星象,确实无法堪破此局。”

悬空大师道:“阿弥陀佛,所以说,施主不远千万里到此,也不过是为我摩尼教起事做衣,当真应了明尊之身,待到明尊拿到文种之后,便可带摩尼教光复,到时将光明带到大地,消除这世上之恶,令一切忧患归为尘土。”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我虽居于大理,不入中原,可这世上想要杀我段思平者,何止你一人?可惜这天下间,除了我段思平能杀死自己外,又有几人真能杀我?这其中,怕是你这恶僧根本排不上号。”

这话语落下,一身帝王之气陡然显现,此刻段思平看上去虽说仍旧风轻云淡,可却如同千军万马,令悬空忍不住一惊。

悬空大师道:“你果真并非常人,只是贫僧却未曾想到,你竟是大理开国帝君段思平是也。不过可惜,纵使你六脉神剑再是传说中如何精妙,如今看你之颓败,也当真是无法用出了,所以在贫僧面前,你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段思平止住笑声,紧盯着悬空大师道:“我且问你,你将那孩子如何了?”

悬空大师冷笑道:“待稍后贫僧布好棋局,便送你去见见那个小乞丐。”

说罢,悬空大师陡然间挥袖,一只毒镖顺着他的袖中突的刺向了段思平的胸前位置。

段思平此刻的确已经彻底陷入了颓势当中,他太过虚弱,纵使一身本事,也无法用出,只能任由这毒镖刺入胸口之中。

但纵使这样,段思平也未吭一声。

悬空大师冷笑道:“中此鸠毒,不出半日,你便要全身溃烂而死,你这大理国第一高手,号令天下之君王,也不过如此,所以贫僧不会亲自动手杀你,便叫你看看,贫僧是如何将这文种唾手得之。”

段思平额头生汗,平静的看着悬空痴狂的模样,奋力的坐直了身体。

悬空大师收回目光,看向了地上的九宫八卦阵图,缓缓坐下身子,直接拿起了一侧摆放的文墨,于砚台当中研磨了起来。

段思平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妖僧,要如何取这文种。”

悬空大师道:“你可以放心,贫僧会叫你临死前看到这一幕。”

段思平正襟危坐,双腿缓缓盘起,两只手摊在膝上,凝视着悬空大师,此时此刻,因为鸠毒进入血液当中,他的身体犹如万蚁噬咬,纵使能够忍住不动,但汗水却仍如泉涌般流淌而下。

第二十二章 阿鼻无相亦有相

“我死了么……”小叫花在黑暗中疑惑着。

他还能深切的回忆起悬空大师恐怖憎恶的笑容。

耳边,响起了一阵阵沧桑的声音:“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声音沉静如水,倒是叫小叫花内心当中的恐惧减少了几分。

他缓缓的张开双眼,刺鼻的腐臭气味顺着他的鼻息间冲入,令他忍不住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小叫花缓缓起身,忍着周围的腐臭气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将手伸入怀里,取出了火折子。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小叫花对着火折子吹了一口,微微的火光在他的手指间悄然间点亮,让周遭的黑暗消退了许多。

一个背影,出现在了小叫花的眼前。

那是个背对着他,满是花白头发,穿着一身僧衣的老者,他微微佝偻,身上的血渍已经转成了黑色。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这位老僧察觉到了微微的火光。

小叫花张大了眼睛,忍不住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冰冷覆霜的石壁位置。

老僧缓缓转头,露出了一张褶皱苍老的脸,他看上去很是慈悲,只是嘴角却满是凝固的血渍。

“啊!!!!”

小叫花惊恐的大叫了一声,一只手忍不住扣住了背后的墙壁,他退无可退,只能缓缓的蹲下身。

老僧慈悲道:“阿弥陀佛。”

小叫花低声道:“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老僧低声道:“此为无间阿鼻地狱。”

话音落下,小叫花反倒不那么害怕了,只是有些可惜道:“原来,我已经死了。”

“阿弥陀佛。”老僧道:“此为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亦无生死。”

小叫花听不懂这些只觉得这老僧甚是吓人,他赶紧低下头去,不与这老僧对视,谁知道才一低头,却见到脚下不远处,正有一些森白的人骨,吓得他忍不住连手都抖动了起来。

老僧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森森白骨,乃是虚妄,即是虚妄,又何惧哉?”

小叫花只觉得心惊胆战,他想起了曾经其他叫花给他讲的地狱之说,那些牛头马面,勾魂使者,又有各种地狱之中的刑罚,直叫他汗毛炸立。

他抖着手,小心的蹲下身,从一侧捡起了一块木板,恐惧戒备的看着老僧,用火折子试图将木板点燃。

可这木板上覆盖了寒霜,左点右点,却怎么都点不着,只是他观察之际,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骷髅人骨。

老僧低声道:“于黑暗中难见光明,此乃着于色相,若不着色相,则心静坦荡,色相即来。”

小叫花根本听不懂老僧的话,只是他点了半天也没办法将木板点燃,只能放弃。

只是,他却也发现,在这黑暗之中,并非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越是适应,所见到的东西越是清楚。

一如那四肢捆缚着锁链的老僧,一如老僧对面,还有着一些被锁链捆着双臂的僧侣,在这些僧侣之间,也有白骨存在,那周围到处都是沾染着黑血的布条。

仔细去看,这些僧侣的嘴角,都沾染着血渍,看上去令人魂飞天外。

小叫花缩在角落里,恐惧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老僧开口道:“孩子,莫要恐惧,你是第一个活着到此的人,众僧不会分食你,待你死后,才会食用你的肉身。阿弥陀佛。”

小叫花呆了一下,而后便猛地醒转过来:“我还没有死!”

老僧道:“来到阿鼻无间,死与生又有何异?”

这话音刚落,突然间有一名双臂捆缚着锁链,满脸胡子的青年僧侣张开了双眼,发出了凄厉的癫狂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僧低声道:“阿弥陀佛,痴儿,痴儿……”

这僧侣的狂叫声顿时惊醒了周围的其他僧侣,他们神色各异,有的疯癫大笑,有的则浑身颤抖,有的手舞足蹈,挥舞铁链,有的却在不断地试图挣扎锁链。

唯独这老僧,依然巍峨不动的念道:“阿弥陀佛,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如来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欲为诸佛龙象,先做牛马众生。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尔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尔今应忏悔……”

小叫花只感觉眼前的一切,或许不是真实的地狱景象,但却真如地狱那般,怪不得这老僧要称这里是无间阿鼻地狱。

才刚刚想通无间阿鼻地狱的由来。

恐怖的景象,再次在小叫花的眼前发生。

只见一名正在手舞足蹈的中年僧侣,竟猛地停止了这一切。

却见他呆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老僧。

只听老僧道:“阿弥陀佛,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这中年僧侣听了老僧的话,竟嚎啕大哭,然后跌坐了下来,接着又开始不断狂笑,而后……

小叫花就见这中年僧侣竟抬起了双掌,对着他自己的头颅狠狠的拍了下去!

噗!

头骨爆裂的声音瞬间响起,血液迸溅的到处都是。

那些正在周围发狂的僧侣,竟一瞬间停止了发狂,然后纷纷坐在地上,犹如野狗一般一拥而上。

他们用手指撕扯着那刚刚死去僧侣的身体,用牙齿扯着那身上的僧袍。

小叫花只感觉他的心在扑通扑通的狂跳,在他眼中,僧侣从来都是慈眉善目,无比的仁慈,可此刻,眼前的僧侣,却全部都化作了无间地狱当中的恶鬼,他们在分食着尸体。

肚子里一时之间翻江倒海,小叫花竟忍不住想要呕吐。

只听那老僧看着身前的众僧侣,叹息道:“他已经明悟,所以寻求解脱,尔等又何时才能明悟?悲乎!”

小叫花曾经见到过不少死人,他们饿死,冻死,病死,有的叫花,死后也无人问津,老鼠会啃食他们,那种景象虽然恐怖,但小叫花却习以为常,可如今这景象,令他实在难以忍受。

一想到这满地的骨头,都是被这群僧人吃掉的,一想到老僧先前说,待他死后,便也要吃他的话,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看了片刻,小叫花终于抖着手,将手塞进了怀里,小心的取出了一个窝窝,强忍着恐惧道:“别吃了…别吃了……我这里有窝窝……”

这话刚一出口,那些僧人正在用双手和嘴巴刨食尸首的僧人却猛地停了下来。

就连那老僧,也仿佛身体僵了一下。

只听小叫花道:“各位大师,你们怎么能够吃人!”

这话音再次落下,那些僧人嘴里的血肉,开始从口中掉了出来,他们转头,呆呆的看向了小叫花手中的窝窝。

小叫花道:“若是一个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说着,小叫花忙不迭的伸手,再次从怀里取出窝窝:“这些都给你们,不要在吃人了。”

“阿弥陀佛……”那老僧的双眼竟一下红了,泪水如同泉水一般,开始从眼眶里流淌而出。

嚎啕大哭声,开始从那些方才吃人的僧人口中出现,他们看起来无比的痛苦,但却没有一个向小叫花讨要窝窝。

小叫花看不懂他们究竟怎么了,他又不敢接近这些僧人,生怕也被他们吃了,只能抓着窝窝,丢向了那群僧侣。

嘭!

一个窝窝落在地上。

嘭!

两个窝窝落在地上。

嘭!

三个窝窝落在地上。

僧侣们终于停止了哭嚎,但仍然没有一个人去捡起地上那些沾染了血液的窝窝。

小叫花试探性的问道:“那窝窝虽是沾了血,但却好过人肉,你们吃吧……”

“阿弥陀佛!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一名僧人悲痛的大吼了一声,竟然抬起手,直接打向了他自己的天灵。

嘭!

血液四溅,僧人的尸首瘫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好似形成了连锁反应般。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嘭!

嘭!

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忏悔,这些僧侣竟然开始纷纷自绝,他们竟选择了死去。

小叫花面色惨白的盯着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他想要呕吐,可是却吐不出来,这样恐怖的景象,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更是不明白,这些僧侣为何要选择自绝,他已经给出了窝窝,他们不必再去吃人。

他想不明白,最终,也只能看着这一幕幕发生,最终,也只能看着这昏暗森冷的地窖中,只剩下了那老僧一人。

“阿弥陀佛。”老僧低沉悲恸的声音响起:“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第二十三章 光暗难明污浊间

众僧的鲜血在黑暗中流淌,明明十分晦暗,可在小叫花眼中却无比刺目。

他缩在角落里,听着老僧一连念了三遍往生咒,只觉得这诡秘的地窖变得越发冰寒。

“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背对着小叫花道:“多谢小施主点化了诸多僧侣,使他们不必再在这无间阿鼻地狱中再遭苦难。”

小叫花盯着众僧的尸首,撇过头去,可入目却又是一地的骸骨,终于他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我…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师要自己杀死自己。”

老僧叹息道:“他们在这地狱之中,以同类为食,不过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这是他们的执念之所在,因为执念,他们化身成了饿鬼,畜生,不断地以同类的鲜血污秽自身,而当他们看见真实的食物后,又自惭形秽,放下了执念,所以自我了结。”

小叫花低沉道:“活着有什么不好…既然能活着,也有窝窝吃了,为什么反倒还要死去……这些大师肯定是像我一样,被关在这里,他们也不想这样,只是…只是没办法……”

“阿弥陀佛。”老僧道:“众生皆苦,活在无可奈何之中,遁入空门所求乃是自洁,而既然选择了自洁,最终却又不得不自污,这种苦闷,怕是旁人难以体会。但众僧放下执念,终结自污这种轮回,是一件好事,小施主点醒了他们,令他们自我解救。”

小叫花还是想不通老僧在说些什么,他觉得人只有活下去,才能想办法解救自己,死了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那窝窝虽然美好,但总有吃光的一天,他们还是不得不以同类为食。小施主是旁观者,知晓纵使去吃那沾血的窝窝,也要比同类相食要好,而活着经历这些,倒不如去到地府之中,经历那油锅、铜柱、勾舌、活焚之煎熬。”老僧继续道。

小叫花不再与这老僧争论,他难以理解老僧的话,此刻,他只是担忧自身处境,也担忧段思平会不会遭到悬空大师的毒手,更担心一直没有回来的赵九重与段思良。

他很想逃离这个地狱,可是背后的墙壁却太高太高,他就算是跳起来,也不过只能摸到墙壁的一半,高处的出口,让他根本无法触及。

许久之后,小叫花不得不放弃了这件事情,堆坐在原地,抹着眼泪。

老僧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弥陀佛,小施主虽然点醒了众僧,可是却点不醒自己,这地狱岂是说能够脱离,便能够脱离的地方?”

小叫花道:“要是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无法逃出去…”

老僧道:“这地窖足有三丈高,小施主还未成年,加之又不懂得武功,想要离开这里无异于痴人说梦,倒不如坐在那,听老衲讲经说法,开启慧根之后,说不定也能点醒自己。”

小叫花道:“可…我听不懂大师您说的那些话……”

老僧道:“只要去听,就总归有可能听懂,但若是不听的话,那就永远没办法听懂。”

小叫花低声道:“我不想听,大师却偏要对我说,其实是大师自己想说,而不是我想听……”

老僧听了小叫花的话,竟一时间呆住了。

小叫花沉默的看着血中三个沾了血的窝窝,有心把它们捡回来,但却又不敢过去,只能一直发呆。

老僧许久之后,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应当是佛菩萨派来点化我等的,原来老衲所坚持的事情,也不过是执着而已。”

小叫花不再与这老僧搭话,他觉得他跟这老僧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对方的话,让他太难理解。但仔细想想,这样又对这位大师太过不敬,于是他只能换了个话题道:“大师也是被那位大师关在这里的吗?”

“阿弥陀佛。”老僧道:“正是如此。”

小叫花道:“那能与我说说,那位大师明明应该是个慈悲的僧人,为何要这么狠心,明明他没有像诸位大师这样活在地狱,却也要吃同类……”

老僧解释道:“境随心转,有些人的心中安放了地狱,所以地狱无处不在。他虽活在外界,但却犹如活在地狱当中。”

小叫花道:“既然心里有地狱,外界才是地狱,那大师们如果心里没有地狱,那这地狱是不是就不是地狱了。”

老僧再次被小叫花问住了,陷入了沉默当中。

在小叫花的视线里,老僧的背影在抖动着,似乎这个问题令他有些惘然。

老僧终于还是开口道:“十数年前,寺中来了一位行脚僧人,这僧人进入龙香院中,与我等探讨佛法,其对各种经典的理解,令寺中僧人十分佩服。于是,他便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住在了寺庙之中,平日里便在田间、伙房作事。”

小叫花聆听着这个故事,已经了然,老僧所说的僧人,应该便是悬空大师。

老僧道:“他时常驻足在那李唐时节留下的碧落碑前,总喜欢模仿那碑文的字迹,在纸上临摹。有僧人问他为何临摹时,他称这是一种禅法,在这世间之中,做任何事情,只要专心致至,无不是在作禅。”

听到这里,小叫花还觉得,那位悬空大师,恐怕真的是一名高僧……

老僧叹息道:“有一日,寺中沙弥在清洗众僧僧袍时,却无意中发现了此人身上所携带的一枚令牌,这令牌之上,书写着域外语言,似是透明,但却并非透明,其中又隐隐好像有火焰飞腾,若是到了暗处,却又能颜色变换,如同至宝一般。”

小叫花挠头道:“那这令牌还真的是一件宝物。”

老僧道:“沙弥不知这令牌究竟是谁的,于是便将它呈交了上来,并未贪墨,而是希望寺中僧侣找到遗失令牌的失主。不过,这令牌在江湖中的名气太大,一眼便被认出,此令名唤圣火令,乃是摩尼教自域外传来至宝,掌握在摩尼教各大护教法王手中。”

小叫花道:“摩尼教又是什么,也是个佛寺么……”

老僧道:“摩尼教唐时传入,乃是来自于域外,其教义十分特别,以光明黑暗分割,认为这世间乃是黑暗,人则是光明纯净的。而人若沾染了这世间污秽,便会化作魔鬼。而摩尼教正是秉持着这样的看法,在世间广为流传,这教派亦佛亦道,又非佛非道,其中又有僧人、道人、实难叫外人说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教。”

小叫花挠头。

老僧继续说回了那圣火令的事情:“住持拿到圣火令后,并未因它的来历而排斥携带圣火令之人,而是想要归还,可找来找去,也通知了全院僧众,却终究无人来认领。这便令寺中的僧侣越发奇怪。难不成,这圣火令是凭空飞来的不成?”

小叫花点了点头,这事情确实奇怪。

老僧道:“可惜龙香院之僧不斥这摩尼教,可摩尼教之人却排斥僧侣,终究在一次晚课过后,熟睡之时,那隐藏了数年的伪僧选择了动手,他先是以一种名为悲酥清风之毒,令众僧于睡梦中失去力量,而后便开始逐个将众僧送入寺院的各个地窖之中,其间若是有未中悲酥清风者,便要被他一棍棒杀。”

小叫花只感觉这位悬空大师真是凶残到了极点,这些僧人明明对他没有半点恶意,他却要下这样的毒手。

老僧继续道:“将寺中僧侣搬空之后,他便开始毁坏佛寺,对佛寺进行焚烧,听他所言,此刻那原本的宝刹,已经化作了废墟。”

小叫花道:“确实如此,可惜了这寺庙已经坍塌了许多,还有些殿堂都被烧掉了。”

老僧道:“至于我们这些僧侣,开始沦为了他圈养之畜,当做了那圈中之猪,养肥而食。”

说到这,老僧的声音越发悲痛了起来:“此人到这附近各处村落中,寻找饿死,病死的尸首,将他们投入到地窖当中,作为饲料,喂养僧侣。许多僧人不从,便忍饥挨饿,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饿死,但是,却也有僧侣无法忍耐饥饿,开始啃食尸体。就这样,死去的僧侣化作粮食,活着的僧侣成为牲畜。”

小叫花听得头皮发麻:“既然,既然那位大师要吃人,那为何不直接吃那些尸体,而是非要将他们丢入地窖里面,让大师们先吃……”

老僧道:“这便与摩尼教之信条有关,他们认为世间污秽,而死去的尸体,已经失去了灵魂,自然是污秽之物,而若是将这些尸体,给还算纯净的僧侣为食,便能够净化污秽,僧侣们的血肉,在他眼中则是象征光明,而他又会杀人取食,否则放久了,就会导致僧侣肉身也被世间污浊。”

小叫花只觉得那悬空大师,根本就是个疯子。

老僧叹息道:“就这样日复一日,僧侣们开始疯狂,为自己的作的恶事,内心中的贪嗔痴三毒,日夜痛苦,而贫僧也只是其中之一,只是贫僧想要效仿那地藏王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愿能够通过讲经说法,净化他们的心灵,令他们领悟这地狱苦楚,使他们能够自我了结,待到地狱空了,老衲便也会解脱。只是这种做法,反倒让那人十分支持,所以才不杀我,大约是希望老衲的讲经,净化更多的血肉。只是日复一日,真能被点化的僧侣极少极少,到了最终,却不如小施主三个血窝窝。”

第二十四章 生死枯荣解乾坤

却说风九夭一路疾行,追击赵九重与段思良,同时身后又有法明大师追逐。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太阳初升之时。

只是,赵九重与段思良在冲入一处密林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

风九夭只能停在一棵较高的树木之上,如同雌鹰那般俯视着整个密林,等待着赵九重与段思良现身。

下方的法明大师似乎也已经追的累了,竟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一连盯了许久,还未见到赵九重与段思良现身,风九夭从袖间再次取出了一根穿霄箭,对着空中猛地放出。

啪!啪!啪!啪!啪!

这样的举动,惊得正在枯叶堆中熟睡的赵九重猛地张开了眼睛:“这个女的发现我们了?”

段思良面色苍白,此刻正躺在赵九重一侧的另一堆枯叶中:“她应该很难确定我们在什么地方,但是知道我们一定没有出密林,想要用这东西把我们惊出来,顺便再通知她那边的人。”

赵九重道:“这女子当真狡猾如狐,不过小爷不出去,她也拿小爷没办法,小爷就不信她能一直熬着。这一天一夜,差点跑死小爷,小爷还是在这睡一觉再说。你这家伙也睡一觉吧,毕竟有伤在身。”

“你睡吧,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便叫你起来。”段思良道。

“嗯。”赵九重应了一声,闭上了双眼,竟转瞬间便睡着了。

段思良叹了一声。

原本他们两个下意识的是想要回到龙香院当中,但无论是风九夭还是后面的疯僧,都不好惹,如果段思平在全盛时期,段思良绝对不会犹豫,就让赵九重带他回龙香院。

因为段思平武力无双,肯定可以镇压住疯僧和风九夭。

可惜的是,段思平此刻身负重伤,整条命都去了半条,贸然回到龙香院,相当于拖段思平下水。

段思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坑害兄长的事情,所以就让赵九重背着他在这附近乱窜,好不容易甩远了风九夭,便叫赵九重找一处枯叶堆藏匿。

只是,又不知道这样继续藏着,藏多久才能够把这风九夭等走。

现在看来,让风九夭离开也不太可能了,很快,风九夭那边的人,便会循着穿霄箭赶来,到时候搜寻之下,他和赵九重一定会被发现。

正常来说,停在这里无异于在等待危险,可赵九重背着他跑了这么长的时间,段思良也实在是于心不忍,纵然他先前嘴上跟赵九重不对付,但赵九重当真是够义气,为了不丢下他累成了这样。

“可惜我的右手经脉废了,否则跟这小子一起,定然能够杀出重围……”段思良有些落寞的叹了声,他越发虚弱,不知不觉便沉沉睡着。

密林高处,风九夭依旧如同鹰隼般环视着整个密林,她心静耳空,仿佛与那风都融做一体,无论是这树下正在酣睡的疯僧,还是赵九重不肯归还的五岳盟书,都是十分重要之物,不容她半分有失。

……

地藏殿中。

悬空大师提着毛笔,时而便要在九宫八卦阵上,绘制出一个圆点。

他十分专注,几乎忽略了一直盘膝坐在不远处的段思平。

这数个时辰当中,段思平竟一声未吭,仿佛真的死了一般。

许久,悬空大师终于停了停,看向了段思平,这一看之下,顿时觉得十分诧异。

此刻段思平周身并未出现腐烂的迹象,但却莫名其妙的变得好似苍老了起来,他原本只是两鬓斑白,此刻所有的头发,却已经化作了雪白。

至于他的脸颊,搭在膝盖前端的双手,都已经变得褶皱,如同树皮一般粗糙。

竟仿佛一下化作了一名九十多岁的老者。

“有趣……”悬空大师将毛笔搁在砚台一端,提步走近了段思平,隔了两步距离蹲下身,忍不住道:“施主这禅法当真有趣,竟然让自身衰败濒死,是想要通过这神奇的禅法,使血液流速减缓,让鸠毒扩散变得缓慢么?”

段思平听着悬空大师的话,缓缓张开了双眼,此刻他的双眸已经无比浑浊,就像是个真正的百岁老者。

悬空大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施主苟延残喘,强行为自己续命,可那又有什么用处?为了等待与你一起之人回来么?你怕是再奢望了,就算那人回来,也决计不是贫僧的对手。”

段思平开口,发出了苍老的声音:“不知大师那棋局布的如何了,可是成功了么。”

悬空大师双手合十,缓缓起身道:“阿弥陀佛,这棋局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贫僧这便去继续将棋局布置出来,叫你死前好亲眼见见这精妙棋局。”

“那就…有劳大师了。”段思平声音沙哑道。

说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悬空大师看着段思平的模样,退回到了九宫八卦阵前,再次布置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悬空大师终于长吐了一口气,双目发光般的盯着手中的九宫八卦阵。

此时此刻,这九宫八卦阵,果真如他所说,出现了一幅黑子与白子相互厮杀的棋局。

这棋局精妙不凡,招招凶险,真正破解,恐怕还需要继续推演才可。

他哈哈大笑,声音越发肆意了起来:“有此棋局在手,那文种必将是明尊之物,到了那时候,摩尼教之光明,定然能够令这世间黑暗犹如冰雪般,在日下消融!”

段思平缓缓张开双眼,他好似苍老的如同一棵树木:“恭喜…大师了。”

悬空大师放下了手中的棋局,看着段思平叹道:“可怜了你这大理君王,却要在这绝望中死去,不过你能见到这棋局自贫僧手中出现,也是你的福分,此刻再死,也该是含笑九泉了。”

说罢,悬空大师眼中杀机毕现,一只手已经并掌,凝聚内力,缓缓走向了段思平。

段思平平静的看着正在接近他的悬空大师,目中毫无恐惧之意。

悬空大师癫狂大笑,提起手掌,朝着段思平的天灵豁的拍了下去!

段思平道:“阿弥陀佛。”

嘭!

悬空大师一掌击中段思平的天灵,但段思平的体内却出乎意料的内力强悍,竟直接将他的手掌生生弹飞,令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蹬蹬蹬的后退了数步。

“哎……”段思平叹息了一声,头颅微微垂下,一只苍老的手在悬空大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起身。

在起身的过程中,段思平的骨骼同时在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就仿佛他随时都可能散架一般。

“这决不可能!”悬空大师震惊的开口,死死盯着无比腐朽的段思平。

“谁能会得乾坤意,九土枯荣自不同。”段思平声音衰败道:“这日升月落,岁岁年年,草木枯荣,正如人之死生。既已衰败枯死到了极致,你又如何打死一个死人呢?”

悬空大师无比震骇,这段思平看似已经垂垂堪死,可体内内力之雄浑,简直犹如奔腾不息之江河,他方才一掌虽未使出全力,但也用了三成力道,这内力回弹,令他倒退,他却是用了十成内力阻止,但仍旧退了数步!

要知道,段思平不是攻击他,而是堆坐在那被他打一掌!

段思平缓慢的抬起了右手,掌化食指,对准了悬空大师:“朕已经与你说过,这世上想要杀我段思平者不止你一人,真能杀我者,绝不会是你。”

悬空大师双瞳收缩。

段思平说罢,一步踏出,商阳剑气豁然间顺着右手食指冲向了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吓了一跳,快步躲过!

嘭!

却听见身后的墙壁猛地发出一声爆响。

悬空大师侧头看去,此刻那墙壁彩绘一侧,竟生生被剑气打出了个深坑。

“你这是什么武功!”悬空大师骇然爆退,快速将左手棋局塞入胸口。

段思平低声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此为枯荣生死禅。”

说罢,段思平虽看似苍老,可却陡然间灵动飘逸起来,他脚步一踏间,已经如仙人般来到悬空大师身侧。

右手无名指已瞬间刺向悬空大师太阳穴处!

这关冲剑本该拙滞古朴,可此刻段思平使出,却极端恐怖。

悬空大师心中一惊,快速咬了下舌尖,袖中划出一道寸许长的令牌,猛地朝着段思平的六脉神剑指力挡去!

哐!

剑气撞在圣火令上虽未破开圣火令,但那恐怖的大力仍旧叫圣火令砸向了悬空大师的脑袋。

噗!

悬空大师被手中圣火令打了个正着,直接朝着一侧摔了出去。

段思平目光平静,左手小指捏成少泽剑,朝着正要摔倒的悬空大师一剑劈去!

悬空大师大惊失色,他脸上忽青忽红,一只手掌快速拍中地面,借力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躲过了少泽剑。

但少泽剑剑气骇人,直接在地面上留下了三尺长的刃痕。

悬空大师落在地上,正准备逃离。

可段思平右手大拇指少商剑已经再次用出!

这一剑雄劲无匹,纵使是剑,却犹如石破天惊,狂风骤雨。

悬空大师见到段思平一剑袭来,口中爆吼了生,勉强以手中圣火令撞向了少商剑气!

嘭!

这剑气再次打中圣火令,连带着悬空大师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悬空大师轰的声撞在了后方的墙壁之上,只听墙壁发出了噼噼啪啪的脆响声,一道道裂缝,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

段思平收回手指,衰败道:“早就听闻摩尼教乾坤大挪移乃是无上心法,但可惜你这不知名的护教法王,却学的不到家。”

悬空大师口中鲜血溢出,他无法想象,段思平本已经病入膏肓,再加上鸠毒入体,应该是真要死了才对,这短短几招交手,对方却如此恐怖,跟他此刻衰老的外表,完全不相匹配。

他咳嗽着,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道:“你身为大理国皇帝,何故要致贫僧于死地,贫僧杀你,不过也是为了争夺这棋局罢了,现如今贫僧认输。你赢了,贫僧不与你分这生死。”

“看来,你这脸皮是真的不要了。”段思平低声道。

第二十五章 执音贯耳惧存心

悬空大师捂着胸口,看着段思平咧嘴一笑:“成王败寇,天下只知段施主六脉神剑当世无双,却不知道这枯荣神功更是威力无匹,此次贫僧甘拜下风,这棋局贫僧也不要了。只是段施主六脉神剑太过刚猛,打的贫僧五脏俱损,还请段施主自己来拿吧……”

段思平淡漠的看着悬空大师,道:“你以为佯装重伤,便可骗过段某?实在太天真了些,你这妖僧连不懂武功的孩子都不放过,段某岂能留你?”

“啊哈哈哈哈哈……”悬空大师道:“贫僧几时说过将那孩子给杀了?更何况,你一大理君主,不关心那文种,却关心一个卑贱的小乞丐,当真叫人难以理解。”

段思平抬步,走向悬空大师,身形佝偻道:“你以为段某会信你的话?”

悬空大师兀自大笑,见段思平已经临近,面色开始极快的在青红之间交替。陡然间,悬空大师内力运转,猛地提起右手食指,朝着已经临近的段思平点了过去!

这突兀一指,竟突的激发出了一道惊人无比的剑气!

段思平双目一凝,提起袖子朝着这剑气一挥,直接将剑气打散:“商阳剑!”

悬空大师已然起身,哈哈大笑了起来:“段施主实在小觑了贫僧,你六脉神剑,枯荣神功自是在你手中天下无双,但我摩尼教乾坤大挪移神功,又岂是儿戏?它不但能够激发贫僧体内潜力,更是能够复制敌手武功,你这六脉神剑,已经被我学了七七八八,凭你这残躯,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贫僧就要亲自将你这高手送去西天极乐!”

说罢,悬空大师竟主动提着圣火令迎击向了段思平。

段思平眉头微皱,提掌与悬空大师交战在一起。

悬空大师的招数十分古怪,虽然内力远远不如此刻的段思平,但身法怪异,忽虚忽实,偶尔还要打出一记六脉神剑出来。

段思平巍峨不动,与悬空大师交战了二三十招,完全不选择进攻,只是在一直观察。

二人不断拼斗,剑气翻飞,内气纵横,地面时而开裂,就连那倒塌的地藏王菩萨像都开始微微颤动。

悬空大师越与段思平交手越是震惊,如今段思平大多都是使用一阳指,而并非六脉神剑,可看似段思平因为身法缓慢,处处破绽,实际上却滴水不漏,每次一阳指都在点他的要害,而那指力更是惊人,叫他不得不躲避。

甚至,悬空大师发现,段思平每次一阳指,都几乎已经达到了先前六脉神剑的一半威力。

“好好好!”悬空大师以圣火令强抵住段思平的一阳指,快速后退道:“段施主不愧是大理第一高手,怕是这天下间能够拿下你之人,也恐怕确实没有,贫僧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文种,就不与你多做纠缠了。”

段思平道:“我还道你这乾坤大挪移神功,当真能够快速学会我这六脉神剑,竟大言不惭的说学了六脉神剑七七八八,原来不过是以内力模拟。”

话音落下,段思平点出右手小指,以少冲剑直刺向悬空大师心口。

悬空大师已经打定主意不与段思平多做纠缠,虽然看似段思平衰败,可真打起来他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一心逃走。

只见他脚下陡然间内力澎湃,竟一跃冲天,直接在半空中翻身,朝着地藏殿门口冲了出去。

他方才退后间,就已经将内力积蓄在脚下,只等着这一跃。

不得不说,悬空大师确实看准了段思平此刻动作缓慢的状态,毕竟这身体太过衰败,在速度上难以与悬空大师比拼。

等悬空大师以圣火令崩开地藏殿之门。

段思平才转身,抬步跟上。

悬空大师出了地藏殿后,便在荒败的龙香院中狂笑,他一脚踏步,飞身上了碧落碑,转首望着段思平朗声道:“可怜施主大理国君王,这枯荣神功虽说神妙无双,可却将你置之于死地。怕是你此生,都没办法追上贫僧了,既然如此,你便在这龙香院之中慢慢等死好了。”

段思平沉默,脚步却并未停下,同样纵身跳起,以六脉神剑少商剑再次劈向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猛地后仰,从碧落碑上跌下落地,躲开少商剑同时,圣火令被他持在手中,灌输内力,反手便朝着刚刚落在碧落碑上的段思平扬去一击!

段思平提手,右手中指关冲间猛地催发点向了悬空大师这一击!

两者内力在碧落碑前猛地爆开,只听碧落碑发出一声脆响,竟从左侧出现龟裂,生生出现了一条裂口。

悬空大师飞快后退,道:“段施主何必再追?你根本追不上贫僧。”

段思平背负双手,俯视着悬空大师,道:“这枯荣生死禅,有生亦有死,因置之死地,所以后生,今日在段某的面前,你想要逃,无异于痴人说梦。”

悬空大师顿时一愣,这才仔细朝着段思平看去。

只见段思平此刻虽然仍然一头白发,可他原本苍老到了极限的面容,似乎又发生了一丝改变,仿佛年轻了一些。

这令悬空大师大吃了一惊!

这枯荣神功当真玄妙无双,竟然能够先化苍老,再返老还童,当真是一岁一枯荣!

悬空大师意识到,他不能再跟段思平拖延,若真如同段思平所说,稍后段思平真的进入全盛时期,那他还能逃向什么地方?

当即也不废话,直接转身催动轻功,朝着龙香院一侧的大殿上飞去:“段施主神功奇绝,贫僧也就只能逃了,若是段施主真要一追再追,待贫僧回到摩尼教中之后,定要让摩尼教直取你大理!”

段思平也不与悬空大师废话,飞身追了上去。

……

地窖当中。

小叫花方才听见了悬空大师与段思平对话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向了墙壁上方的入口处,大喊道:“伯伯!伯伯!”

老僧听着小叫花喊叫,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必费力了,这地窖处于地下,实难将声音传出去。”

小叫花继续大喊道:“伯伯!那大师十分凶狠!你要小心!”

又喊了几声,小叫花瘫坐了下来,盯着老僧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老僧道:“看来小施主要一直被困在这地狱之中,与老僧为伴了。”

小叫花没有搭话,将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窝窝,他已经许久未吃过东西,之前发生的景象,又叫他觉得恶心,没有胃口。

但毕竟饿极,当即就想吃了窝窝。

只是再一看老僧的背影,便抿着嘴拿着窝窝,小心的走向了老僧。

待到了老僧身侧,小叫花将窝窝递过去,道:“大师,这窝窝您吃了吧,我这里还有……”

老僧身子微颤,偏头看着小叫花手中的窝窝,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阿弥陀佛,老衲便不吃这窝窝了,老衲已经周身污秽,浑身染血,那血肉老衲已不知吃过了多少,这窝窝小施主留着可以多吃段时间。”

小叫花听到这,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跟着便看到老僧匍匐在地,缓缓朝着众僧的尸首靠了过去……

小叫花再次退回到了墙壁边上,撇过头去,耳边响着老僧啃食尸体的声音,他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去看,也不愿去听。

至于肚子饥饿的事情,也叫他给忘了。

过了会儿后,老僧显然是吃饱了,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小叫花这才放下双手,地头看着脚下一方空地,把窝窝放回到了衣服里面。

老僧道:“下次老衲一定会注意一些,免得叫小施主觉得残忍。”

小叫花道:“既然其他的大师,都已经看破了,放下了,正如大师您说的,他们放下了执念,那为何,大师又不放下执念…何况,那血中还有三个窝窝,大师为什么非要吃人……”

“阿弥陀佛…”老僧道:“这地狱还未空,小施主还在,老衲怎会先走?至于那人肉…一来老衲已经污秽了,再多吃也无妨,二来老衲已经吃惯了它……更何况,说要放下执念,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老衲心中也有恐惧……”

小叫花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仰头看着几乎把所有的光都遮挡在外面的出口,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段思平教他的口诀。

“先前听那位大师的声音,伯伯也许没有危险了,只是他去追那大师了。伯伯一定会再回到这里,而且还有赵大哥和那位伯伯,也一定会回来。”

小叫花想清楚了这事情,便学着段思平教他的方法,盘膝坐了下来,按照那奇怪的口诀,试着练起了内功。

倒是没了声息。

而那老僧发现了这事情,也十分好奇,他也精通武学,否则不必被铁链捆缚,自然能看出小叫花在做什么,只是却不曾开口打搅,只是默默摇头。

小叫花只感觉他的体内,好似突然间有了一股十分暖和的暖流,顺着大黑、大白、大黄所在的位置,再进入丹田当中。

这感觉叫他十分舒服,连周围的阴森冰冷,好像都一扫而空。

第二十六章 借命破魔绝巅山

小叫花一连将这内功练了许久,这才因为腹中饥饿难耐,停止了下来。

只是这内功虽说刚练,但却叫他浑身轻盈,精力充沛。

按照常理来说,内功想要入门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但一来小叫花心思纯净,容易静心,二来段思平指点的方式十分妥当,所以才能叫小叫花这么快掌握内功的修行方式。

老僧听小叫花长吐了一口气,并在咀嚼窝窝,低声道:“你练的内功十分粗浅,纵然再练上数十年,也未必能让你一跃三丈。旧时内功创立出来,道也好,佛也好,不过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精力充沛,更好地入定罢了。莫不如你便好好听老衲与你讲述佛法,开启智慧,那收效却要好过内功。”

小叫花将窝窝咽下肚子,此刻他已经对周围恐怖的景象有些麻木了,听着老僧的话,他忍不住道:“大师您的佛法有很多的道理,可惜我只是个小叫花,也听不懂那些佛法……”

老僧道:“这地狱之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与你用简单的方式讲,你便能听得懂。”

小叫花道:“还是不了,等伯伯他们回来了,就发现我在这了,到时候就能带我离开这里,顺带也能带走大师……”

老僧缓缓摇头道:“只怕没有那种可能了,这世间妖魔厉害,可谓是佛高一尺,魔高一丈,兴许他们很可能死在魔掌之下。”

小叫花顿时急了,道:“这决不可能,两位伯伯武功厉害,赵大哥也力气很大,他们都是人人口中传说中的侠士,那位大师是恶人,自古以来,恶人是胜不过好人的。”

老僧道:“恶人同样也很厉害,他们更加的不择手段,所以好人未必永远都会赢,否则众僧怎会出现在这无间地狱?”

小叫花道:“不会的,恶人永远也打不过好人。”

老僧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三人,武功未必敌得过恶人,好人的武功只有比恶人更厉害,他才能够有机会杀死恶人,而恶人心思歹毒,好人又必须要比恶人还要歹毒,才能击败恶人,那么这个时候,歹毒的好人,他还是好人吗?”

小叫花将窝窝一口塞进嘴里,道:“反正两位伯伯与赵大哥,都十分厉害,他们绝对不会败给恶人,以后我也要做那种,武功比恶人厉害的好人。”

老僧叹了口气,回首看向了小叫花,却见到小叫花再次盘膝,继续练起了段思平教他的粗浅内功:“如此粗浅的功夫,练上百年也难及恶人……”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自身能够听闻,话语落下,再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

悬空大师一路奔逃,在各处密林当中穿行,但却越逃越惊,头皮发麻。

因那棋局虽然布下,但所指依旧在龙香院中,所以他也不敢逃得太远,毕竟要方便取出文种。

只是这一直在龙香院附近逃窜。

后方的段思平却越发紧追不舍,起初悬空大师还能够时不时回身抛出暗器来妨碍段思平追击。

但此刻,段思平不但速度十分迅捷,每每挥手之间,便犹如谪仙般,挥袖便能折断大树,直接将无比粗壮的树木砸向他。

有好几次,悬空大师都差点躲不过段思平的攻击,要不是他得自于圣火令之上的异域身法精绝怪异,恐怕早就被段思平捉住击杀了。

悬空大师越跑越急,耳朵微动之间,整个身体猛地跳向了一侧的树木,只见一颗粗壮的大树连带着上面的枝干,轰的一声冲过了他方才所处的位置。

回首一看段思平,段思平却已经以少泽剑隔空劈向了他身下的这棵树木!

轰!

悬空大师冷汗直冒的离开,此刻的他哪有早先的得意之色?

段思平目光凝聚,此刻他的面容越发年轻,看上去已经像是五十岁左右,身体更是轻盈勇猛,这枯荣生死禅,乃是当年他周游中原各处佛寺,请教高僧,后又在大理各处接触佛法,一生眼见了大风大浪,岁月流逝所创出的一门绝学。

在几次凶险的战斗当中,段思平也都是依靠这枯荣生死禅杀出的重围,那时枯荣生死禅还并未完善,所以存在着巨大的弊端。

每一次动用枯荣生死禅,段思平都会陷入颓败的状态,而后才转入全盛状态,甚至令内力一口气暴增数倍,可谓是震惊天下的内功。

只是,最终等到枯荣生死禅这内功褪去加持,便会令他的身体逐渐遭到重创,因为这件事情,他曾经多次在大理各处寻访,后来才知道,这枯荣生死禅,乃是借命之功。

意指这神功虽然盖世无匹,可消耗的却是寿命与身体,只要动用一次,寿命就会减少一分,身体也会差上一分。

纵使内力惊世,也难以压下。

只有得到不老长春谷之中的不老泉才能够治好这种反噬。

但可惜的是,在十几年前大义宁国统治之时,不老长春泉已经彻底干涸,所以段思平也就一直没有办法治疗伤势。

后来,段思平发觉若是以六脉神剑,击入周身各处,应当能够压制伤势,强行续命,可这件事情他自己做不了,必须要由其他数名掌握六脉神剑之人能够去做。

毕竟六脉神剑需要一阳指至少达到四品境界才能修行,同时还要考验悟性。时至今日,大理境内,除了心思聪颖的军师董迦罗外,就算是一直伴随段思平的段思良都无法成功练习。

也因此,段思平了解到他的寿命几乎已经达到了终点。

纵使如今这枯荣生死禅已经十分完备,寻常的枯荣禅功修行,除了会令肌体出现问题外,不会使人寿命、身体出现损耗。

但那样也损失了枯荣生死禅的威力,段思平再是怎样修行,也无法治好自身伤患。而同样,再次动用枯荣生死禅还是绕不开这件事情。

当段思平决定动用枯荣生死禅时,便已确定了他自身的死期。

一岁一枯荣,来年这个时候,他必死,或者是说,他会死的更早。

枯荣生死禅后他的伤势会得到缓解,身体几乎达到百毒不侵的状态。

然后,他的身体会在一年之内,从完好再走向衰败。

悬空大师被段思平追的生出了火气,喝道:“段思平!你一大理国帝王,何故要与我摩尼教过不去!我摩尼教只在意中原之事,你那茹毛饮血之地,也根本懒得去管,虽然贫僧要杀你在先,但你一君王,怎能为你大理树敌!?”

段思平气息充盈,朗声道:“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我段思平抛开帝王身份,也自诩为江湖侠客,遇见你这等妖孽魔头,岂能放汝归山!?”

悬空大师被气的够呛,可是又无比恐惧,因为段思平明显越追越强。

……

密林深处。

“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我段思平抛开帝王身份,也自诩为江湖侠客,遇见你这等妖孽魔头,岂能放汝归山!?”

这话语中气十足,顷刻间便传遍整个山中。

几乎刹那间,便令正处在落叶之中的赵九重和段思良为止一惊。

而树上正一直雌伏的风九夭,也忍不住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至于那躺在树下正睡觉的疯僧法明和尚,更是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接着!

就见这法明和尚瞪大眼睛,呆愣之际,竟狂笑着朝着话语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风九夭愣了一下,持着手中的柳叶刀要去追赶,但却没有动作,而是将目光陡然间盯向了密林的另一处方向。

正是赵九重与段思良的所在。

“不好!我兄长恐怕遇敌了!”段思良目中担忧,面色苍白的开口道。

赵九重没有废话,赶紧从枯叶当中钻出,一把将段思良背在身后,道:“我们这便过去看看。”

风九夭快步在树间穿行而来,望着赵九重道:“你这贼人哪里走!将五岳盟书交出来!”

赵九重咧嘴一笑:“小爷没休息好的时候你都追不上小爷,现在小爷睡得香了,你便更追不上了!”

话落,赵九重迈开脚步,大步流星的同样奔向了疯僧方才离去的方向。

而风九夭定在原地,握紧了几分手中的柳叶刀:“方才那发出声音之人,内力高绝,纵使不是少林寺的狮吼功,但却更加可怖,若是五岳盟书落入那人手中,公子大计便要彻底落空…”

思量之际,风九夭急忙提步,纵身追去,与此同时,她再次取出穿霄箭通知慕容龙城,对着那方向猛地放出!

只听爆裂声不绝于耳,又见黄烟随风缥缈。

风九夭奔行的速度极快,转瞬间便已经接近前方的赵九重。

只是又奔行了没多久,却见赵九重已经停下了脚步,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景象!

一棵粗壮的大树陡然间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快闪开!”段思良对赵九重大吼了一声。

赵九重深吸了口气,没有躲闪,而是捏着拳头对着大树猛力砸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大道至简力降会

赵九重内力深厚,加之天生神力,一拳狂若惊雷,轰的一声便砸在了这飞来的大树之上!

只听大树嘭的发出爆裂之音,裂开数节,而赵九重也被生生震退了数步。

……

悬空大师本险之又险的躲过段思平抛来的树木,正不知如何从段思平手中脱身,却见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狂笑间竟踏步腾空,直接跃向了前方追击而来的段思平。

段思平更是难以提前预知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见到法明和尚突兀冲来,当即抬起右手,对着咧嘴大笑的法明和尚弹出了一记一阳指!

法明和尚见到这一阳指癫狂大笑,突的张口,发出了一道狂吼:“吼!”

狮吼功顷刻间爆出,几乎刹那间便与段思平打出了一阳指指力相互撞击,周围的树木仿佛遭遇龙卷,在内力震荡之下,开始轰隆隆摇晃作响,就连地上掺着积雪的落叶,都在瞬间被猛力振飞!

悬空大师根本来不及抵挡这一次恐怖的内力交击,整个人嘭的一声撞在了后方的一棵大树之上。

赵九重背着段思良见到这一幕,只感觉无比震惊。

这法明师叔的易筋经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内力可谓说是盖世无双,加之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顶尖的狮吼功,竟然只与段思平随手一弹的一阳指打了个平分秋色!?

“糟糕!”段思良在赵九重的身后,忍不住开口道。

赵九重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段思良面容痛苦道:“我兄长动用了枯荣生死禅……”

赵九重盯着白发苍苍,看上去十分诡异的段思平低声道:“原本,我以为他只是比我厉害一点…但现在看来…这武林之中,谁能是他的敌手?”

段思平目光一闪,余光看了一眼赵九重与段思良,以他的目力,一眼便看出了段思良身负重伤。

但,他并未开口询问,而是看着前方落在地上,一直狂笑的法明和尚。

段思平自问他此刻的内力堪称举世无双,但这疯僧的内力,也绝对不逊色太多,方才狮吼功中携带的真气势如龙腾,乃是一等一的天下刚猛。

而段思平自身一阳指打出的真气与之相比,胜在醇厚,却输在刚猛,两者相互比拼,才最终抵消。

段思平低声道:“还请这位大师让开,莫要阻住在下去路。”

法明和尚疯癫大笑了几声,再次朝着段思平扑杀了过来。

他冲的凶猛强悍,一手已经化作了少林绝学一拍两散掌,对着段思平拍击而出!

段思平眉头一索,少泽剑奔雷出鞘,与一拍两散掌对在一起。

剑气与内力于两者之间爆裂狂涌,周围大树接连爆裂,树皮崩飞,只有一种这些树木随时都要生生断裂之感。

处于这周围的赵九重与悬空大师飞速后退,生恐被这力量交击波及到。

下一瞬!

段思平已经与法明和尚彻底战在了一起。

法明和尚翻手少林七十二绝技,各种拳、掌、指法、爪法翻手即来。

而段思平一如先前段思良一般,一阳指作为主要攻击手段,六脉神剑时而进行兼顾!

两者越打越是惊人,滔天内力震得周围大树,地面隆隆作响!

这两人交战,已经彻底将赵九重看的呆住了。

就连本来要逃离的悬空大师,都已经忘记了逃离。

更逞论是准备偷袭赵九重的风九夭?

风九夭原本想着提柳叶刀趁机去赵九重那里夺取回五岳盟书,只是见了段思平如此厉害,简直直追她家公子慕容龙城,竟一时间忘记了这件事情。

段思平与法明和尚越打越惊,心道这疯僧不知是少林寺哪位高僧,竟然如此强势。

对方招式看似杂乱无章,可招招刚猛凶险,正如一尊金身罗汉一般无懈可击,而他癫狂大笑,仿佛又只是沉浸在这样的拼斗当中。

二者来回交手比拼了二三十招,段思平突的看向了正在倒退准备逃离的悬空大师,道:“少年郎!去帮我阻住那要逃走的和尚!”

赵九重回过神来,顿时看向了悬空大师。

背后段思良愤恨道:“追上他!看来若非此人,我兄长不必动用枯荣生死禅!”

赵九重心知段思平乃是侠义之士,要他追的人决计不会是好人,所以连问都没问,提步朝着悬空大师冲了过去。

后方,风九夭同样回过神来,悄然间跟上赵九重。

悬空大师本想趁此机会彻底脱离段思平,却不曾想赵九重这少年人又来阻他。不过,他并未将赵九重放在眼中,冷笑间转身,以圣火令直接劈向了赵九重:“看招!”

赵九重被悬空大师突如其来的攻击惊了一下,慌乱闪躲开,一只脚已经转而化作铁扫,横击向了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持着圣火令,翻手拍向赵九重小腿,抵住这一击的同时,整个人也被震退了两步,忍不住吃惊道:“好大的力气!”

“哈哈哈!”赵九重大笑道:“小爷力气比你知道的还大!”

说罢,赵九重直接抡起手中的包袱,朝着悬空大师的头颅砸了过去!

这装着五岳盟书的包袱,竟叫他当做了武器。

悬空大师以圣火令与包袱相撞,却未曾想到,原本堪比神兵坚硬的圣火令,竟不知道被那包袱中的什么玩意直接崩了回来。

赵九重也没想到,这五岳盟书还当真好用,化作兵刃也如此顺手,当即再次抡起,朝着悬空大师打了过去。

悬空大师被赵九重这冷不丁的手短气的够呛,心道这小子毫无江湖人的打法,纯属泼皮无赖一般!目中杀机毕露的同时,已经准备直接将赵九重劈死。

两者纠缠在一起,风九夭紧盯着赵九重抡来抡去的五岳盟书,准备借机将它抢夺过来。

段思良在赵九重的身后,道:“小子,将我放下来,你背着我与他施展不开。”

“好!”赵九重平日里就喜欢打架,听到段思良这么一说,也想跟悬空大师打个痛快,直接就将段思良扔了下来。

然后提着拳头砸向了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与赵九重交战了数招,只感觉赵九重力气大的惊人,虽然招法生涩,也并非什么武林绝学,可是却偏偏有一丝武学真意,就仿佛道家所言之大道至简,竟然令他一时之间,无法将赵九重拿下。

他心知继续与赵九重拖延下去,待到段思平抽身便再无他离开的可能,体内乾坤大挪移心法陡的运转,面色青红交替之间,身法,武艺都开始变得诡异多变了起来。

这变化突然,令赵九重措手不及,当即肩膀处便直接被悬空大师以圣火令狠拍了一记。

赵九重栽倒同时,口中喷出鲜血,目中怒火交织:“竟然敢打小爷!”

悬空大师诡异一笑道:“贫僧不止要打施主,还要杀施主!”

说罢,悬空大师已经再次扑向赵九重。

赵九重怒道:“我去你的!”

当即抬脚踹向了悬空大师胸口。

悬空大师身子迅速闪过,翻身同时,圣火令已经朝着赵九重劈下!

哐啷!

一记一阳指陡然间打在了圣火令之上,震得悬空大师身子倒退。

段思良面色苍白,对赵九重道:“此人身法诡异粘滞,莫要学他以身法取巧,你胜在力大刚猛,应以力降会,强破于他!此人决计不敢与你比拼力量!”

“好!”赵九重说了一声,整个人从地上跳起,再次朝着悬空大师扑了过去!

果真如同段思良所说,赵九重加大了拳脚力道,就连抡包袱的力量都大了起来。

悬空大师自问内力似乎要胜过赵九重一丝,可是这肉身力量,却远不如赵九重,赵九重乱拳之下,打在了他的肩头,令他胳膊吃痛,竟一时间难以提起,只能单手以圣火令攻击。

两者快速纠缠之际,早已经摸过来的风九夭悄无声息的到了段思良身后。

柳叶刀犹如毒蛇一般,窜到了段思良的脖颈位置。

段思良瞳孔一缩,他跟赵九重都忽略了一直跟随的风九夭。

风九夭道:“叫他将五岳盟书丢过来,否则我这一刀划过咽喉,你必死无疑。”

段思良皱眉道:“那五岳盟书又并非在我手上,是他的东西,你跟我要,我怎么让他给你?”

“你们这一路互相依附,关系绝非简单,你叫他丢来,他定然会将五岳盟书扔过来。”风九夭顿时道。

段思良诧异道:“姑娘,你当真想错了。我与他关系差劲之极,我便是求他将那铁块扔来,他怕是也不从。”

风九夭绝对不信段思良所说的话,道:“此刻交出五岳盟书,是你等最后的退路,我已经多次通知了我家公子,待到我家公子来了之后,那便不只是交出五岳盟书那么简单的事情。”

段思良嘴角一勾,道:“这样啊,那你便一刀杀了我便是,反正我也要不来那东西。”

说罢,段思良便不再理会风九夭,而是继续看向了赵九重与悬空大师那边。

他吃定了风九夭虽然效力于那姑苏慕容氏,但也绝非是个真正心狠手辣之人,反倒是,段思良有些佩服这个女子,这女子穷追不舍了一路,恐怕都没有半刻合眼。

如此忠心耿耿之人,要说能不由分说一刀杀他,他倒是有些不信。

再说,活着的他要比死了的他更重要,真若是杀了他,这女子也失去了交换五岳盟书的本钱。

第二十八章 青蛟缠龙斗转星

悬空大师与赵九重越打越惊,这心惊之感与之前面对段思平时完全不同,而是因为赵九重的实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出许多。

与他交手三四十招还能不落下风,在江湖之中绝对算得上是一方高手了。

可赵九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人,这种恐怖的少年,怕是满天下去找,也找不出几个来。

他心忖,继续与赵九重这般打下去,纵使有信心将赵九重压制,可到了那时,段思平脱身过来,他怕是会第一时间被段思平捉住。

想到这,悬空大师诡笑间以内力空拍赵九重一掌,将其逼退,道:“想不到这江湖之中,竟然有你这样的少年豪杰,来日方长,贫僧与你江湖再见!”

言罢,悬空大师便准备逃命。

赵九重稳住身子冷笑一声,道:“贼和尚在小爷面前,也敢说走就走?看包!”

话落,赵九重竟然直接将手中已经有些破烂的包袱甩向了悬空大师的后脑!

悬空大师猛地回首,持着圣火令飞劈而下!

嘭!

只见包袱刹那间便四分五裂,其中的五岳盟书被圣火令之上的乾坤大挪移真气崩飞了出去。

原本正将柳叶刀贴着段思良喉管的风九夭看到这一幕,登时抽刀,凌霜幽步自右足脚尖点出,蹭的借力一侧的大树,犹如鬼影般飞向了半空中的五岳盟书。

赵九重这才反应过来,他焦急之下,居然将这五岳盟书当成暗器给扔了,但此刻虽然他离五岳盟书更近,却未必一下子争得过踩着上乘轻功的风九夭,顿时目光狡黠一闪,整个人凌空跳起,脚尖倒钩,一脚踢在了五岳盟书之上!

这一次他踢出的力道惊人,五岳盟书嗡的一声便飞向了正在交战中的段思平与法明和尚。

法明和尚正被段思平压制的节节败退,此刻五岳盟书飞来,他竟洞悉“暗器”间回首狂笑,一把抓住五岳盟书,将五岳盟书当做兵刃朝着段思平狂砸而去!

呯!

段思平目光平静,右手拇指以少商剑撞击五岳盟书,剑气连带火星爆出。

与此同时,左手反捏一阳指,朝着法明和尚胸膛各大穴道点去!

嘭!嘭!嘭!嘭!嘭!

段思平单手接连点指,犹如疾电,致使法明和尚背后内力鼓涨,便连僧袍后背处都接连爆开窟窿。段思平快速以一阳指封住法明和尚胸前各处大穴,虽然他点的都是死穴,可毕竟法明和尚内力惊人,大半一阳指力瞬间便被化解,绝对不会被一阳指这样轻松击杀。

不过,这样的做法,也生生止住了法明和尚的动作,令他完全不能动弹。

打到此时,段思平的功力已经暴增到了一个极端,却连掌握易筋经与各种少林绝技的法明和尚,都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段思平这才收回双手,停身看向了此刻正奋力拖着悬空大师的赵九重。

正准备前去擒住悬空大师。

却陡的听见了高处陡然间响起了一道朗然的笑声:“想不到来到这绛州地带,竟眨眼间便遇到众位盖代高手,当真叫慕容龙城心中喜悦。”

这话音由远及近,来得十分突兀,但却因其中真气雄浑,一下子令众人忍不住停止动作,心下忍不住暗暗吃惊。

这话语主人来到此处,竟悄无声息,同时内力也绝非寻常。

“公子!”刚刚落在地上的风九夭猛地开口。

几乎瞬间,所有人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到一名剑眉入鬓,目光如龙,鼻梁高耸,皮肤白皙的白衣青年人正落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

此刻这青年背负着双手,一头垂在后肩的头发随风微荡,他身材颀长不似寻常武人那般魁梧,但气势却于平和中透着淡淡的刚正。

段思平双眼一眯,这慕容龙城的名号他在大理早已有耳闻,据说是个接连挑战天下各大门派并且不断胜之的少年英雄,只是这几年,慕容龙城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传闻中的少年,而已经成了一名青年。

赵九重皱着眉头哼了一声,他看不惯慕容龙城在五岳盟书上为主,号令天下群雄好汉,加之内心中难免有些少年嫉妒的心思,纵使听见慕容龙城来了,但心下却没什么好气,直接撇过头去,以一记炮拳轰向了还在愣神的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反应过来诡异身法突的显露出来,躲过这一记拳头,同时双目一闪,哈哈大笑着点脚冲向了慕容龙城所在的方向,平和道:“素闻慕容公子乃是江湖之中的英豪义士,可怜贫僧惨遭奸人围攻,还望慕容公子能够出手相助,贫僧在这里多谢慕容公子了。”

慕容龙城看着悬空大师与赵九重先后来到树下,赵九重继续与悬空大师纠缠,便开口道:“这位兄弟何故缠着这位大师不放,不如暂且罢手如何?待到弄清楚其中是非曲直,再想着动手不迟。”

赵九重猛地看向了慕容龙城:“这又与你何干!?”

言罢,赵九重双拳呼呼作响,进而再次狂攻悬空大师。

而悬空大师身法诡异,圣火令之上真气澎湃,不断与赵九重拆解招数。

只是二人还未拆解过几招,就见慕容龙城飘然从树上落下,倒悬在半空之中,直接介入了二者之间。

赵九重的拳头一下子便砸在了慕容龙城的肩头。

而慕容龙城的另一侧肩膀却陡的回转,竟有一道内力凭空撞向了赵九重这里。

与此同时,后方悬空大师圣火令已打在慕容龙城的身后,同样又是一道内力,竟反向攻向悬空大师。

嘭!嘭!

只听连续两声闷响。

赵九重与悬空大师几乎同一时间蹬蹬蹬的爆退向后。

慕容龙城正是随意稍微动用了一下“斗转星移”之法,将两人进行压制。

赵九重目中吃惊,方才他这一拳,好似直接打在棉花上,他的拳头刚猛,却不曾想一撞在慕容龙城的肩头,却犹如泥牛入海,力道都没了,而慕容龙城那里,却突然反击了一下,这一下好似正是他之前打出的力道。

悬空大师心中骇然,想不到慕容龙城竟能以血肉之躯化解圣火令的兵刃之力,兀自装得平静道:“阿弥陀佛,多谢慕容施主出手相助。”

“早就听闻江南姑苏慕容氏中的慕容龙城,一身斗转星移神功十分奇妙,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段思平淡淡开口,遥看着慕容龙城,此刻段思平白发苍苍,面容却已经回溯到了三十岁的模样,比慕容龙城看起来大不了多少。

慕容龙城淡笑道:“我这斗转星移,却未必赶得上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

此话自是谦虚所言,他能够毫不费力的反击赵九重与悬空大师的两道攻击,实力已经可见一斑。

赵九重莫名被慕容龙城打回来,心下有口气咽不下去,脸色顿时难看道:“你这人当真多管闲事!小爷今天就要暴揍你一顿!看你到底是什么个实力!”

慕容龙城道:“兄弟且慢动手。”

赵九重道:“怎么?莫非你怕了小爷?”

慕容龙城开口道:“兄弟天生神力,内功、武艺都承自少林之中,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成为江湖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但此时此刻,兄弟却还不是慕容龙城的对手,而我慕容龙城,也不想背上个以大欺小的名号,所以便就不与兄弟比试了。”

赵九重喝道:“原来,你是看不起小爷!”

言罢,赵九重便还要动手。

段思平却突然道:“赵小兄弟莫要冲动,且先退后。”

赵九重这才停下动作,他心下反应过来,这一次他又鲁莽冲动了。这个毛病他自己十分清楚,可是却有些控制不住。

后方悬空大师双手合十,低声对慕容龙城道:“阿弥陀佛,多谢慕容公子出手相助,否则贫僧便要被这少年贼人伤到了。”

慕容龙城道:“举手之劳,大师不必再三感谢。”

风九夭已经来到了慕容龙城的一侧,急忙向慕容龙城施了一礼道:“公子在上,九夭办事不利,看守疯僧不成,还大意之间失掉了五岳盟书。还请公子责罚。”

慕容龙城眸光一闪,看向了此刻法明和尚手中的五岳盟书,道:“九夭何出此言?这二者明明就都在这,你哪有办事不利一说?先退下就是。”

“多谢公子不责怪九夭。”风九夭急忙道。

慕容龙城并未提步去到法明和尚那边,而是开口道:“诸位都是江湖之中的高手,当此天下大乱之世,这一身精妙武功若是都用在你争我夺之上,那岂不是白白浪费。在此处打生打死,实在是不值,若是可以,慕容龙城愿介入诸位之间,化解这其中之恩怨,待到恩怨化解,我们再来通过自身武功为这天下间的苍生出一份力,岂非更好?”

“哼!你算什么东西?我们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插手?”赵九重看慕容龙城十分不顺眼,他觉得慕容龙城就是想做武林盟主,还想要做皇帝,所以此刻说的话十分虚伪,差不多是想要笼络人心。

慕容龙城诧异道:“看来这位兄弟是对在下有意见。”

赵九重撇嘴道:“小爷对你的意见大着呢!”

风九夭提着柳叶刀,来到了慕容龙城的身前,以刀尖指向了赵九重,道:“你如此与我家公子说话,应当向我家公子赔礼!”

“我呸!”赵九重吐了口唾沫,翻了个白眼:“你这女子追了小爷一路,小爷懒得理你。”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道:“此事无妨,这少年英雄令我十分钦佩,九夭怎可对其无礼?”

风九夭这才收回柳叶刀,道:“是九夭考虑不周。”

段思平平淡道:“赵小兄弟虽说鲁莽了一些,但个中之语说的不错,这里的事情,怕是与慕容兄弟关联不大。”

慕容龙城道:“据在下所知,这位大师手中圣火令代表江湖之中的摩尼教,摩尼教教义十分光明正大,乃是劝人向善,这位大师如何又能惹到这位赵兄弟,亦或者是大理国的君王,段思平呢?”

段思平道:“摩尼教教义的确不错,可惜也要看是谁在掌教,此妖僧心狠手辣,连不懂武功的孩子都不放过,乃是世间大恶,若是慕容公子自诩正义侠士,倒不如亲自出手诛杀此獠。”

“阿弥陀佛!事情绝非如此!这乃是误会!”悬空大师道:“贫僧的确出身自摩尼教,并且为摩尼教六大护教法王之一,掌管一枚圣火令,平日里专心研究佛法与明尊真言,救民于水火之间,更是恨不得效仿佛神割肉喂鹰,怎会去击杀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慕容公子明鉴,此事贫僧多次想要跟段施主解释,可段施主却偏偏不听。”

赵九重初听见段思平话中不懂武功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此刻却已经明悟过来了,这话语里所说的孩子,怕就是小叫花了,他陡然间愤怒交加,爆吼道:“你这恶僧!竟敢杀我小叫花兄弟!小爷今日必要杀你!”

说罢,赵九重便突的爆冲向了慕容龙城的一侧,准备绕后狂攻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却见慕容龙城已经挡在悬空大师身前,直接提掌,朝着赵九重的拳头轻拍了过去!

这一掌看似软绵绵毫无力道,但却一下子便将赵九重刚猛之全轻松弹开。

赵九重一拳被慕容龙城阻住,另一拳已经再次攻来。

慕容龙城提起另一只手臂,这手臂宛若龙蛇般,朝着赵九重另一拳绕了过去,以一手东海青蛟门武功“青蛟缠龙锁”,竟直接化解赵九重拳力,并将赵九重牢牢困住。

待到赵九重再连续踢来一脚,却见慕容龙城体内内力狂涌,竟轰的一声向外倾泻而出!

赵九重心头一惊,整个人却已经轰的一声被撞飞了出去。

他后背撞在一棵大树之上,却听见树里响起了一声爆响声,上方的树枝开始在颤动中不断落下。

短短三招,他却已经被慕容龙城制服,这慕容龙城的武功,还在段思良之上许多,怕是已经超过了少林第一高僧法慧禅师。

慕容龙城道:“赵兄弟太过冲动了一些,怎能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赵九重捂着胸口,怒喝道:“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多管什么闲事!”

第二十九章 三言二语帝王术

慕容龙城淡然道:“这位赵小兄弟何必如此激动,但分清楚黑白原委后,再来动手也不迟。”

赵九重怒视着慕容龙城,缓缓起身:“你这多管闲事之人,欺我年少不是你对手,他日我若在你之上,定要找你算账。小爷就不信,你能一直护着这恶僧!”

这话方一出口,却听见慕容龙城身后的悬空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当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再给你百年千年时间,你又哪里比得上慕容公子,还是向慕容公子赔礼吧……”

赵九重被悬空大师的话刺伤,正准备继续争执。

段思平却已经悄无声息的闪来,并将一只手搭在了赵九重的肩膀之上,迅速查探了一下赵九重体内伤势情况。

赵九重愣了下,却听见段思平道:“赵小兄弟莫要与之争执,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先随我退下来,待我们与这慕容公子分清楚黑白区直再说,段某就不信,这世间还真能黑白颠倒,是非逆乱。”

赵九重看了一眼段思平,心中委屈,但还是点了下头道:“我去将你兄弟背过来。”

说罢,他便瞪了一眼慕容龙城与悬空大师,径直走向了段思良那里。

段思平负手而立,他的面容在悄无声息的一点点改变,变得越来越年轻,此刻已经化作了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赵小兄弟确实有些冲动,但这恶僧对不懂武功的孩子下手,乃是段某亲身经历。非但如此,这恶僧还要暗算段某,莫非慕容公子觉得,段某在凭空污他清白?”

慕容龙城沉默的看着段思平,两人相对而立。

只听悬空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之中乃是误会,贫僧对明尊与佛神发誓,绝对并未做过杀死不懂事的孩子这件事,如有妄语,贫僧愿下到无间地狱遭受勾舌之刑。”

慕容龙城道:“段皇爷可是听清楚了?这悬空大师已经立下毒誓,慕容龙城却是相信其所说的话。”

此刻,赵九重已经将段思良背了回来,站在了段思平的身后,他几次忍不住说话,却因为看了看段思平,止住了说话的意思。

段思平道:“这世上之人,谁又真能知道地狱真有?那死后之事,大多一场空旷,赌咒发誓,凭什么取信于人?尤其此人是伪僧,这誓言更不能信以为真了。”

悬空大师双眼微眯,事实上,他跟段思平之间的冲突,也并不仅仅是小叫花这一件事情而已,还包括他暗算段思平,以及碧落碑留下文种一事。

但二人对碧落碑这件事情绝口不提,就是因为不希望有慕容龙城这一方介入其中,即便是生死仇敌,在这一刻也产生了某种默契。

所以,悬空大师也只能道:“阿弥陀佛,看来贫僧跳进黄河中,也洗不清自身之清白了。”

慕容龙城叹了一口气道:“听闻两位话说到这里,龙城大约已经明白了,二位都不是说谎之人,不过这其中大体只是因为理念不合,又或者是一些误会,导致了这样的争斗,龙城觉得这十分不值,还请段皇爷能够对这位大师,稍微宽容原谅。”

悬空大师道:“阿弥陀佛,多谢慕容公子在这之中调节,若是段皇爷肯罢手的话,贫僧也绝对不会记挂这件事情,将来江湖之大,若是不小心见了段皇爷,绝对会绕着走。”

慕容龙城道:“段皇爷以为如何?”

段思平朗然一笑道:“此事绝对没有这样简单揭过的道理,但此事先放在一边,段某倒要问问我这兄弟的伤势,是怎么回事。”

慕容龙城也未想到段思平竟转了口风。

但看段思良的伤势十分严重,作为兄长,却是有先问的道理。

段思良面色苍白道:“兄长无须挂碍,这伤是与人争斗,不敌所留。”

段思平看了眼段思良的伤势,叹了口气道:“可是那疯僧做的?”

段思良略一点头:“不过他是个疯子,这件事情,也都怪我一时冲动。”

段思平看向了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段某且问你,这疯和尚又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龙城目中精光一闪,段思平分明就是奔着他来得,显然以段思平的才智,早就已经将疯僧这件事洞悉了七七八八,只不过,他就是找了个借口,引向这边罢了:“段皇爷有所不知,这疯僧乃是少林寺中走出的恶僧,在江湖乱世之中横行无忌,时常会屠杀村落,杀死老幼,吃食人肉。龙城行走江湖,得悉此事之后,便特地追他千里,才好不容易抓到此僧,希望能够镇压他,免得叫他继续作恶,可惜的是,这疯僧内力深厚,不在龙城之下,我叫左右看守于他,却未曾想他冲破穴窍,而我那左右,也没办法拦着他。至于段王爷的事情,龙城倍感遗憾,也只能望而生叹。”

说到这,慕容龙城低头垂手,放入腰带位置,取出了一个碧绿色的玉瓶,道:“这瓶子之中并非是什么仙丹神药,但却是姑苏慕容氏独家调制的顺脉归元丹,服下此丹药后,可护住心脉,缓解伤势。”

风九夭主动伸手,从慕容龙城手中接过这玉瓶,便提步走向了段思平。

段思平笑道:“那看来,这件事情还真只是慕容公子管教不周了?”

风九夭抬手,将玉瓶递给了段思平。

段思平道:“这丹药虽好,但段某不放心给兄弟使用,还请收回便是。”

风九夭没有开口,蹲下身将玉瓶放在地上,然后才退回到慕容龙城那里。

慕容龙城道:“的确如此,此事有龙城责任,只能深感抱歉,还请段皇爷大人大量,能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段思平突然抬手,直接对准了后方定在原地的法明和尚手中的五岳盟书!

只见那五岳盟书在法明和尚的手中突的一震,竟嗡的一声飞向了段思平的手掌。

这隔空摄物之功,顿时叫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振。

慕容龙城的眼中更是闪过了一道精芒,赞道:“段皇爷果真是当世无双,如此恐怖的内力,龙城远远不能企及。”

段思平随意一笑,看向了手中的五岳盟书。

他知道这五岳盟书十分重要,否则赵九重也不至于一直护着,只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要看看才知。

这一看之下,段思平却突的瞳孔收缩,他大约猜到了赵九重的心思,忍不住看了赵九重一眼。

赵九重急忙对段思平点了下头。

段思平这才笑着摇头道:“原来,慕容公子是真的为了天下苍生,所以在这江湖之中走动。居然想要统御天下群雄,建立以武为主之国土,将这逆乱的乱世生生扳正,如此豪情壮志,只怕就连段某也有所不及。”

慕容龙城眸光闪烁,拱手道:“段皇爷谬赞了,这天下民不聊生,习武之人便应该在这动荡时节当中,为天下出一份力。这五岳盟书之上,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有龙城这样的豪情壮志。龙城只是将这力量聚集到一起,然后再在这天下之中席卷横扫,还百姓一个朗朗青天。只是龙城尚且年少,未能有段皇爷这样的见识,心知想要改变这乱世,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天下武人汇聚,还需要各种各样的东西,如果段皇爷能够指点一二,那么龙城绝对感激不尽。”

事实上,在场之人,哪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纵使是悬空大师,也是为了令摩尼教立国而夺取文种,听闻慕容龙城这样说,第一反应却也如赵九重那般,知道慕容龙城的野心。

不过,悬空大师只是嘴角一勾,便没说什么。

段思平道:“按照段某的见识,慕容公子在此处遇见了段某与这位摩尼教的护教法王。所要做的事情最大之利,就是将这些化作自身之助力。譬如说,保护住身后这位摩尼教护教法王,然后叫他在五岳盟书之上签字画押,成为这上百门派之中的一员。至于段某这里,慕容公子倒也不会说是叫段某将大理拱手相让,但是否要与段某平分中原之地,又或者是希望段某能在这中原局势之上,旁敲侧击一二,来相互夹击这中原地界,那就未可知了。”

慕容龙城一时间没有开口,他的心思,确确实实被段思平洞悉到了,由此可见,段思平这当世君王,绝非是什么草包,更非是这中原瓜分土地的各种无能的节度使。

可以说,这样的聪明才智,慕容龙城自认为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及得上他,如今段思平却成为了其中之一。

慕容龙城并未否认,而是洒然一笑道:“段皇爷果然见识非凡,远非寻常江湖中人可比,龙城这些心思,根本瞒不过去,不过龙城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倒不知道段皇爷对此事有何指教,又或者,愿不愿意与龙城平分中原,又或者是说愿不愿意旁敲侧击,联手将这世间拨乱反正?”

赵九重听着慕容龙城与段思平之间的话,顿时感觉羞愧难容,这二人说话之际,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草包一般,对这天下大势,根本没什么真正深入的见识,却把当皇帝这件事情,当成了一场梦,忍不住以此催眠自己。

第三十章 狼顾鹰视暗流涌

段思平盯着慕容龙城,长叹了一声道:“我大理乃是皮毛之地,安能比得上北方契丹敢纵马逐鹿。大理方才建国,正是积弱之时,上有吐蕃、蜀国制衡、右有楚国为患、下有吴国、南汉虎视眈眈,焉敢与慕容公子里应外合,取这天下山河?”

实际上,段思平在建立大理国之后,一直在试图稳定国内的同时,与周边各国进行交好,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当政,再加上周边各国看不上大理这处皮毛之地,都在对中原鹰视狼顾,所以也才能暂且安定。

但国家内部分封制隐患虽然颇多但却并非当下之急,实际上真要逐鹿中原,只需要强攻蜀国,令中原晋国、接壤蜀地的楚国忍不住攻击蜀国,便可以做成将蜀国包夹之局。

此局若成,晋国大部分兵力征讨蜀国,如果慕容龙城真能武人起事,就可以趁着晋国亏空,开始在内部攻城略地,打晋国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晋国内忧外患,加之契丹南下逐鹿,中原便会进入一派彻底的混乱之中。

造成乱世之后,大理也能够瓜分出一杯羹来。

至于吴国、南汉二地,吴国势弱,不足为患,南汉自身与南唐接壤,南唐李璟刚刚即位,加之南汉殇帝刘玢之弟晋王刘晟发动政变,杀兄夺位。如果南汉贸然动作,李璟为扩张政权,必定会挥军侵占趁势夺取。

这乱世之中,节度使各地瓜分,令时局形成了乱世之中的稳定局面,只要哪一方稍微动作,便会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大多数都是固守在地盘当中,如同草间之莽,伺机而动。最多也只是平定内乱。

段思平本身对中原地带并没有野心,他一生秉承的只是令百姓过上安定祥和的日子,因为见惯了战争,也明白战争所带来的痛楚,是难以愈合的伤疤,所以绝对不会与慕容龙城真的做出天下大乱的形势,这也是他一再限制段思良想要争夺中原想法的原因。

慕容龙城看出段思平拒绝的意思,拱手道:“段皇爷何必要妄自菲薄,大理此刻已然建国有七八年之久,休养生息多时,据说百姓安乐富足,军备优良,若是能够趁此机会,东征北伐,必定能够扩大国土,到时段皇爷文治武功,定然流芳百代。”

赵九重听到这话,在心里暗骂慕容龙城卑鄙小人。

段思平道:“流芳百代又有何用?不过当代之过客尔。慕容公子莫要再劝说,更何况此地也并非是畅谈国家大事之所,如此重要的事情,应当要正式相商,如此口头约定,怎能作数当真?”

慕容龙城顿时道:“那便是龙城有些唐突了,还望段皇爷谅解,待到龙城在中原将事情处理妥当之后,定然亲自到访大理,但就是不知道段皇爷可否将五岳盟书交还在下?”

段思平看着手中的五岳盟书,道:“这五岳盟书之上,确实书写了慕容公子的名字,但可惜,段某是在那疯僧的手中取得的,就算要归还,也是要归还给那疯僧才对。”

话音落下,段思平陡的抬手,五指之中凝聚内力,裹住五岳盟书,以内力瞬间将五岳盟书催发出去。

只见五岳盟书嗡的一声,竟直接回到了疯僧掌中。

这一手对内力操纵入微的手法,顿时让慕容龙城瞳孔剧烈收缩,而赵九重、悬空大师等人,更是无比震骇!

所谓出神入化,达成武功之大成,恐怕也就是这样的境界了。

而从始至终,段思平都未回头看过一眼。

慕容龙城道:“既然如此,那龙城便再从那疯僧手里取得便是。”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却陡然间听见那疯僧发出了狂笑之声,抓着五岳盟书竟提步冲向了远方,只才过去眨眼间,便已经消失无踪。

段思平方才已经通过五岳盟书这一手,以内力强行帮助疯僧冲开穴道,就是要让这疯僧抓着五岳盟书到处乱跑。

这手法太过超乎想象,慕容龙城也心中狐疑,道:“看来龙城还是要再去追逐这疯僧才行。”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了风九夭:“你去跟上他吧,待事情完成之后,我再去擒住他。”

“是!”风九夭说着,脚尖轻点,犹如飞燕般穿行而过。

段思平道:“我这兄弟一事已经说完了,现在就要回到这位悬空大师的身上了,但就是不知,慕容公子肯不肯将他交给我呢?”

慕容龙城目光闪动,他已经看出段思平对悬空大师势在必得的想法,如若将悬空大师交给段思平,那自然相当于在段思平那里讨到了好感,后续如果真的要联合大理,就可以有更大的成功几率。

但这样,也就失去了摩尼教这个助力。

摩尼教二十年前发动暴乱,这件事情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民众对摩尼教支持非凡,十分信奉摩尼教教义,可谓是一呼百应。

现如今,慕容龙城手中的武林高手,都是各大门派的江湖中人,反倒是没有百姓支持,可以说,摩尼教如果能够取得到手,绝对是更大的助力。

慕容龙城心思电转,道:“莫不如这样,就叫这位大师证实一下,他并未对段皇爷所提到的那个孩子做出什么惨无人道之事,若此事大师真的做下了,那龙城绝不庇护于他。”

话音落下,悬空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此举甚好,若是贫僧证明了这件事情,那便还希望段皇爷莫要再为难贫僧。”

段思平朗声一笑,并未将话说死:“那就请悬空大师向段某证明一下。”

悬空大师道:“还请段皇爷先答应贫僧,若是此事并非是贫僧做的,便放走贫僧。”

段思平道:“你这恶僧暗算段某一事,难道就此揭过?”

悬空大师忙道:“那谁又能证明这件事情,为何不是段皇爷见贫僧不顺眼,所以追杀贫僧,致使贫僧只能逃窜?”

“好好好!”段思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喝道:“今日段某必要杀你。”

慕容龙城并不在意二者关系问题,毕竟大理与摩尼教相去甚远,很难真有牵连,但此时,他想要笼络大理与摩尼教二者,纵使心机再深,也难以取舍。

二者都是助力,所以他必须要充作一个尽量和事之人,才能够令一切还有下文。

所以慕容龙城见到段思平暴怒,便开口平息道:“还请段皇爷息怒,相信这事情终究还是有一定的误会在内,龙城作为旁观者,定然秉持公义,若是二位真能相互证明对方不妥,龙城必定站在公义一方,绝不偏帮此事。”

段思平毕竟久居高位,纵使以武力出身,慕容龙城再是聪明,却逃不出他的想法之中,他强压震怒,现如今那文种棋局在这悬空大师的身上,若是真将悬空逼急了,悬空狗急跳墙之下,很有可能会再将慕容龙城牵涉其中。

到时一份文种,三方牵连,就很可能陷入更死之局。

“那段某就给你慕容龙城一个面子。”段思平道:“若是那孩子真有闪失,段某绝对要诛杀恶僧。”

慕容龙城这才笑道:“如此甚好,二位都是江湖中天下里一等一之人,能够互相言和,才能算是一桩美谈。”

“阿弥陀佛。”悬空大师目中精芒一闪,低声道:“那就多谢段皇爷大度相让,多谢慕容公子从中调和了。”

赵九重背着段思良,一直听着这些话,有的地方,他想得明白,有的地方,却又想不明白。他只能兀自一叹,但一想到小叫花很有可能还活着,他就又忍不住激动了起来,毕竟抛开这些天下大事,他更在乎自己的朋友是否安然无恙。

……

地窖深处。

小叫花已经练功许久,他本就已经孤单惯了,平日里也没人看得起他,倒是因为修习内功,有事情做,也不觉得时间多么缓慢。

转眼间他便又有些饿了。

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他抬手,伸入怀里摸了摸,抓出了一个窝窝,默默吃了起来。

“阿弥陀佛。”老僧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施主其实乃是颇具慧根之人,否则也无法如此专注的修习内功,再加上你心思醇厚,十分善良,不若做个沙弥,拜老衲为师如何?你未做过什么恶事,说不定圆寂后,能够往生西方极乐,而无须再受六道轮回之苦。”

小叫花只觉得这老僧奇奇怪怪,道:“换做平日,我倒是挺想当僧人的…僧人比乞丐强得多,毕竟那样有饭吃,又有地方住……但现在就算了,当僧人或许还要吃人肉……”

“阿弥陀佛。”老僧开口道:“老衲愧做僧侣,已经难以超脱地狱轮回,但小施主却还能有机会,可不必吃那人肉。”

小叫花沉默:“若是真的出不去了,我不愿吃人肉,等到窝窝吃光了以后,我饿死了,是否…是否大师也会吃我……”

老僧微微一叹:“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会如小施主所说,吃食你的肉身。”

小叫花低声道:“大师说要学习菩萨,可是菩萨都是慈悲的好人,他们不会吃人,大师没有真的学菩萨,却要教我做菩萨,也许大师没办法真的教我做菩萨,我若死了,地狱空了,大师应该放下,不该再吃我了,但大师还要吃我,就是没有放下……”

第三十一章 雪夜临至幡随风

小叫花所言,令老僧彻底陷入了迷惘之中,他先前一再被小叫花教训,此刻却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旁人若在,怕是很难理解老僧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询问小叫花所思所想。

又过了良久,却听见老僧声音发颤道:“阿弥陀佛,老衲这一生却行错了路。”

小叫花正靠着墙角浅眠,此刻听闻了老僧的话,忍不住张开眼睛,看着老僧的背影。

老僧低沉道:“《坛经》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小叫花挠了挠头,这话他倒能猜出七七八八的意思,只是他想不明白,难道风没有动,幡也没有动么?

老僧继续低语道:“当年神秀禅师曾作佛偈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尔后六祖惠能又做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佛性常清静,何处有尘埃?”

小叫花未能听懂这佛偈之中的话,却也没有出口打搅。

老僧又道:“从前老衲时时觉着,惠能禅师所说的是对的,风与幡未动,只是看此旗之人心动了,至于遁入空门,自是佛性使然,既有了佛性,那尘埃又要从何处而来?可到头来,老僧却明白了一件事情。”

小叫花挠头,道:“那风与幡难道没有动么……”

老僧哈哈一笑道:“早时三藏十二部大小乘佛经,皆讲顿悟、渐修。是以顿悟为尊。直到惠能禅师言道,我此法门,乃接引上上根人。于是这世间僧侣,都自觉是上等智慧,投入惠能禅师之法下。可这人之生来智慧不同,有些智慧低者犹如贫僧,是自以为是上等智慧,有人是真上等智慧。人们都道神秀禅师错了,惠能禅师才对,却从未对着那桶中井水映照过自身。”

小叫花大部分都没听懂,只觉得他是这智慧之中最下等的,否则怎会听不懂这些?

老僧道:“可惜人大多生来自以身为菩提树,心为明镜台。而若是不去想着时时勤拂拭,那过往之灰尘,却终究要将他之身心蒙蔽,犹如老僧这样,最终污秽了自己,却仍以为清净藏于本心之中。世上又有几人,能有惠能禅师那种皆空慧根?是以老僧便是那下等智慧者,却妄自尊大,投入惠能禅师门中,将佛法分出高下,看不上神秀禅师之言。阿弥陀佛,虽这顿悟来得迟了,难叫老衲脱离六道轮回之苦,却也终究比不明所以而入地狱要强,只想发愿来生能够先明自身,认得本心,若是连自身都不了然,自觉自己是上等智慧者,当真要行差踏错。”

小叫花挠头,最后又摇了摇头,醒了之后,他又有些睡不着,决定再老老实实的继续修行内功。

“阿弥陀佛。愿小施主得偿所愿,终能离了这无间阿鼻。”

老僧十分平静的端坐,没有了声息。

……

低垂的暮色将群山笼罩,灰暗的高空中,茫茫飞雪从天而降,遮蔽了视线。

前方颓唐荒败,毫无生机的龙香院于风中飘摇。

一行人踏着苍莽雪地,走向了两匹跪伏在雪中的滇马。

雪夜降至,风好似又紧上了几分。

段思平与赵九重走在前面,而慕容龙城则与悬空大师二人跟在后方。

“阿弥陀佛,虽然贫僧已经多次感谢慕容公子施以援手,但还是忍不住再想说感谢之语。”悬空大师忍不住的对慕容龙城说道。

慕容龙城道:“悬空大师不必如此,龙城对摩尼教大云经也有研读,知晓摩尼教教义十分光明正大,又岂会真的做出恶事来?”

悬空大师道:“只可惜,世上能如同慕容公子这样相信贫僧之人,已经不多了。”

慕容龙城目光微闪,实则他本不信这悬空大师,只是话出口,却只能说信:“龙城知晓摩尼教之中,存在许多品阶,也知晓护教法王一事,但近二十载摩尼教几乎已经绝迹,大师可否与龙城介绍下摩尼教之中各人所司之职?”

悬空大师慈和一笑道:“这只是小事一桩。摩尼教最高之者乃是明尊,明尊乃是来自于西域波斯之中大智慧之者,纵使比之佛神、道神,也毫不逊色,其武功更是精妙,贫僧也只是得了他十之一二功力妙法。至于明尊座下,便是圣女,圣女代明尊行走于世间,救众生脱离苦海,病痛,以明尊之言进行传教。又有光使、明使伴于圣女左右,进行护法。而我等六法王,执掌圣火令各司其职,又更逍遥些,只是各自发愿,要将摩尼教发扬光大。”

慕容龙城道:“如此听来,这摩尼教果真名目繁多。大师即是法王,可不知该如何称呼?”

悬空大师慈悲道:“阿弥陀佛,贫僧神号乃是肉佛,除却贫僧之外,还有二法王是骨佛、血佛。唐时西土佛教大兴,所以我三人兼修佛神,乃是僧。至于另外三人,则不在佛门之中,但至于他们又是何身份,名讳,便恕贫僧无法告知慕容公子。”

慕容龙城道:“此事无妨,毕竟有关于摩尼教内部之事,龙城本就不该多此一问,却不知大师明明慈眉善目,身形消瘦,为何又叫肉佛?”

悬空大师感叹道:“人之身乃污秽之物,其身污秽、其血污秽、其骨更是污秽不堪。三僧以污秽之物作为名号,便是要牢牢记住此事,但凡稍有机会,便要度化世间之人,令他们除去污秽,得证光明。”

慕容龙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又不知大师究竟是如何与段皇爷之间,有所误会的?”

悬空大师目中精光一闪,方才慕容龙城只是稍作打探,此刻,却似乎是在进行试探:“阿弥陀佛,贫僧牢记明尊之明,于这乱世之中行走,净化污秽黑暗,一路之上走的疲了,见前方那龙香院十分颓败,心又不忍,又想到佛神宝经之中,似是存留有各种各样的智慧,于是便暂且在这里住下,稍作留下,拾取经书,钻研佛神之语。过了些日子,却就见到段皇爷一行人投宿此处,至于段皇爷为何会与在下有误会,贫僧可与慕容公子说,但慕容公子,却不能传给二人之耳。”

慕容龙城心思缜密,只觉这悬空大师说话滴水不漏,所以顺水推舟道:“慕容龙城在此立誓,若是大师与我所说之语,被慕容龙城传至其他人耳,必定周身溃烂而死。”

“阿弥陀佛。”悬空大师这才开口道:“慕容公子不必发下如此毒誓,贫僧怎会不信慕容公子?贫僧只是蒸煮了些粗食,想要招待这位段皇爷,却不曾想撞破了段皇爷的天机。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

“什么天机?”慕容龙城忍不住询问。

悬空大师道:“大理段氏立国已有数年时间,虽国家稳定,但身为皇者,怎能在这多事之秋,来到这中原腹地之中?实则乃是有所图谋,先前贫僧几次想要点醒慕容公子,但却插不上口。”

慕容龙城疑惑道:“大师何出此言?段皇爷进入中原,确实有违常理,但点醒龙城,却不知作何一说?”

悬空大师微微一叹,目中精芒再次略过:“这段皇爷进入中原腹地,乃是为了亲自与石重贵进行结交,他们之间有很深之瓜葛。大体也是关乎于整个天下之争之事。慕容公子心怀大志,想要以武人起事,在这中原当中一展拳脚,却未曾去想,段皇爷也许正是你之大敌,你将心中所思所想,毫无防备的与其分享,那若是段皇爷转瞬之间,告诉了石重贵那边,慕容公子所率领之各大门派,岂不是要被官兵围剿?”

慕容龙城半信半疑,这悬空大师一连说话,其中虚虚实实,加之他慈眉善目,很难令人分清楚其中真伪,如果真按照悬空所说,石重贵是慕容龙城之敌,而段思平要与石重贵建交,自然就成了慕容龙城的敌人:“原来如此,多谢大师点破。”

“阿弥陀佛。”悬空大师道:“若是慕容公子在此事上肯代贫僧继续周旋,将来起事之时,摩尼教必定会辅佐慕容公子左右,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慕容龙城连忙点头,此刻众人已经行入寺庙之中。借此闲暇,慕容龙城开始在心中推敲起了大理与中原腹地的晋国之间为何交好,思量这其中究竟是否有利可图。

但转瞬间慕容龙城就觉得此事是假。

原因无他,大理与后晋之间隔着蜀国,若是换做了其他时节,大理与晋国石重贵建交,准备围打蜀国,收山河国土,自是有这种可能。

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石敬瑭为了能够自保并成帝,许诺将中原打下后,以幽云十六州作为回礼,并甘愿自称耶律德光之子。

而近来石重贵上任之后,作为石敬瑭之侄,自然就成了耶律德光之孙。

虽说石重贵此人在慕容龙城看来掌国无方,乃是愚昧昏庸之人,可他却不甘做契丹人之孙,所以当今辽国与晋国之间局势微妙,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

如此一来,此刻与大理之间建交,纵使石重贵再笨,也清楚轻重缓急,必须先解除辽国之间矛盾才可。

除此之外,大理国当前形势不知要比晋国稳定多少,怎会以下属国礼仪,令当朝帝王亲自建交,若是只派使节,倒还说得过去一些。

纵使这悬空大师擅长说谎,可惜因不懂国事,却漏洞百出。这悬空说这些谎话,分明就是想要将他慕容龙城做刀,用来杀段思平。

只是眨眼之间,慕容龙城便洞悉了悬空大师之语中七七八八的伪处,这悬空根本就是小觑了慕容龙城的心智,以为这样挑拨一下,就能让慕容龙城主动与段思平为敌,但不得不说,段思平进入中原腹地实在有违常理,同时段思平与悬空大师之间的问题,绝不仅仅是一个与大事无关的孩子,还有所谓的暗算能够说得清楚的,至于具体如何,只能且行且看。

第三十二章 白马穿隙薰华草

苍雪犹如柳絮般飘飘洒洒的从夜空中落下,段思平立在龙香院入门后的空地上,抬起手,接住了几片飘雪。

此刻,他的白发与这些雪融为了一体,可面容,却宛若到了二十岁左右那样年轻。

雪片在他的掌中慢慢消融。

他忍不住陷入了怅惘之中。

段思平家族世代皆是南诏国武将,父亲段保隆更是做过南诏国宰相。幼年时父亲曾赠给他了一本叫做《山海经》的书。

那书上有许多奇怪之事,大好山河,其间的兽鸟令他忍不住在梦中想象它们真实的模样。

少年时,他便立志想要游遍山河,待到他真的背着家中人,独自驰马来到中原时,奈何所见到的却是民不聊生,各种白骨枯尸。中原地界之中,时常战乱,那些翠绿葱幽的河山,都被染成了血色。

段思平记得在《山海经》之中所载,君子国有薰华草,朝生夕死。

回顾这一生,跌宕多舛之间,却只仿佛过去了一瞬。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这一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也如这天地迈向隆冬时节。

“阿弥陀佛,段皇爷叫贫僧来向你证明,但不知贫僧应当又如何证明。”悬空大师打破了段思平的沉思。

段思平放下了手掌,转过身,睥睨的看着悬空道:“自然是将那孩子找到,你若是找不到,又如何证明事情你没有做?”

悬空大师道:“但也无法证明是贫僧所做,毕竟那孩子虽说年幼,但正巧是顽劣的年纪,他若是进了山,那贫僧怎么好找见他?”

段思平双目眯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也没什么可说的,直接受死便是。”

悬空大师未曾想到段思平会在慕容龙城面前也如此强硬。

赵九重捏着拳头,在段思平身上,他好像学到了很多,但学到什么,他又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只是觉得此刻的段思平,好像当真无愧君王身份。

慕容龙城道:“既然如此,悬空大师就想办法在这龙香院,或者是龙香院周边搜索下吧。”

“阿弥陀佛,也只能这样了。”悬空大师说着,目中精光一闪,便抬起脚步,朝着寺中某个方向走去。

段思平道:“止步。”

悬空大师顿住脚步,转头看着段思平道:“不知段皇爷又有何指教?”

段思平道:“段某要与你一同去找那孩子。”

悬空大师顿时面露惶恐,犹如求救一般的看了慕容龙城一眼,忙道:“阿弥陀佛,段皇爷神功卓绝,若是这路上想要杀贫僧,贫僧纵使有十条命,也要被段皇爷给杀了,如此又怎么能叫贫僧放心?”

段思平冷笑道:“莫不是你以为,慕容公子在场,段某就不敢杀你,也不能杀你么?段某要的是那孩子。”

悬空大师双瞳收缩。

一侧的慕容龙城也是微微眯起双眸,段思平说能够当着他的面杀掉悬空,也算是一种挑衅了。他从少年时代便励精图治,一身武功纵横江湖,挑战各大门派,那五岳盟书之上的门派,有许多都是他一拳一脚打回来的。

现在,段思平这么说,有些不太将他放在眼中。

不过,慕容龙城并未纠结这件事情,而是开口道:“段皇爷盖世无双,悬空大师有所顾虑也是自然,莫不如这样,就叫悬空大师去搜索便是,若是悬空大师心中有鬼,自然是会逃走,那时候一切黑白,无需解释,也就自然分明,如若真的是这样,那龙城愿意同段皇爷一起,去擒悬空大师。”

段思平回眸看向了慕容龙城道:“如此的话,段某又怎能放心于他?”

“我来!”赵九重急忙道:“我跟着他去,小爷就不信他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段思平略微沉吟,赵九重武功确实不错,但悬空此人非但武功要略高于赵九重,更是心机深沉,卑鄙狡诈,如若赵九重跟随,那很容易着了悬空的道。

只是,还未进行阻止。

却见赵九重缓缓将段思良放了下来,对段思平道:“我会好好盯着他,绝对不让他有机会逃走。”

段思平道:“那就麻烦赵小兄弟了。”

赵九重道:“这件事情跟我有关,若不是我将小叫花兄弟背来,也不会出这种事情,所以应当出力。”

悬空大师道:“那就还请这位小施主随我来寻那孩子了。”

说罢,悬空大师转身,朝着寺庙深处走去,赵九重在后面紧跟了上去。

段思平看着坐在地上,一直盯着他的段思良,微微一叹。

慕容龙城道:“这中原之地的雪,段皇爷从前怕是并未曾见到过吧?”

段思平道:“这并非是初次见雪。”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恭谨道:“段皇爷的神功当真奇妙,这一路之上,面容越发年轻,生机焕然,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段思平道:“只是一些雕虫小技,在慕容公子面前,却不敢班门弄斧。”

慕容龙城道:“这天下武林之中,稍有见识之人,便知晓大理段思平,一手六脉神剑出神入化,虽是以无形之气做剑,却比剑要更锋,那一阳指,更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指法。我慕容氏的参合指,怕是也不能及。”

段思平道:“段某曾在大理中听闻,慕容公子确实也擅长指法,而且十分厉害,但这参合指之中,参合二字,却令段某想不通其中之道。”

慕容龙城沉默,道:“此指法乃是先祖流传下来,名声不显,却叫段皇爷见笑了。”

段思平道:“是慕容公子太过谦虚了。”

慕容龙城开口:“段皇爷居于大理之中,一身武学造诣令龙城佩服,这治理天下,更是叫龙城佩服。日后一有机会,龙城便一定要去大理,与段皇爷畅谈三天三夜。其实,倒也不如这样,此处之事完毕之后,龙城便就请教段皇爷如何?”

段思平能够看出慕容龙城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他确实是想要切磋一番文韬武略。

可惜,一来段思平没有这种心思,二来他也并不太喜欢慕容龙城此人。

所以只是开口道:“慕容公子在武功方面,已经十分厉害,段某武学怕是无法入得了慕容公子法眼,至于治理天下,段某就更是羞愧难当,在这方面,段某实在是更不敢指点了。”

慕容龙城道:“段皇爷当真是说笑了,换做常人,怎能稳定住大理之局?而且又是在这短短时间之中……”

段思平道:“好了,段某胞弟身受重伤,此刻垂垂危矣,段某需先替他查探一番才可,就不能陪慕容公子叙话了。”

慕容龙城连忙道:“段皇爷请便,龙城在此为二位护法。”

段思良一直保持着沉默,就像是不会说话了,但这一路上的事情,他都看在眼中。段思平乃是他的手足兄弟,二人年岁相仿,对于段思良来说,从未想过会跟段思平如此轻易的阴阳相隔,可如今,他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件事情。

纵使手臂经脉已经残了,都叫他丢到了脑后,脑中回想的,都是曾经与段思平一同在山间狩猎,纵马驰骋的少年情景。

“兄长你…哎……”段思良最终只能叹息。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多大的人了,怎能哭哭啼啼,现在我周身病痛全消,轻盈十分,不知要比苟延残喘强上了多少。”

段思良忍不住用手摸了下眼睛,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竟然在哭泣。

慕容龙城主动走的远了些,但却对这一幕观察出了一二,内心有所不解,毕竟枯荣禅功玄妙与弊端,他很难想象得到。

……

悬空大师带着赵九重在龙香院各处殿堂房舍之间穿行,也会推开门,进去查探,仿佛真在寻找一般。

但赵九重却看不惯悬空大师的举动,这哪里是在查找?

当即,他便开口喝道:“你这恶僧,带着小爷东转西转,是什么意思?”

悬空大师道:“小施主莫要着急,贫僧这不是在带你详细搜寻么?”

赵九重叱喝道:“你跟我只有两个人在这里,也不必装腔作势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小爷跟你打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如此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将小爷的兄弟交出来!”

悬空大师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那贫僧也没必要跟小施主拖延了,那孩子贫僧知道在哪,但却不会告诉小施主,小施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赵九重喝道:“好不要脸的东西,在慕容龙城那家伙面前装的人模狗样,背地里却如此肮脏,两面三刀,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悬空大师笑道:“小施主为人当真是粗鲁。”

赵九重道:“你不带小爷去找他,小爷就自己找。”

悬空大师道:“那小施主请便,贫僧便跟随你之身后,若是找见了的话,贫僧便认命了。”

赵九重瞪了悬空大师一眼,抬起脚步随便找了个方向,大喊道:“小叫花!”

悬空大师看着这一幕,袖间圣火令已经滑落下来,握在手掌之中,盯着赵九重的脖颈位置,目光犹如毒蛇一般,准备伺机而动,一击必杀。

第三十三章 刀血斧骨誓换誓

赵九重才行了两步,陡然间转头看向了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原本已经要出手,却没有料到赵九重突如其来的动作,掌中的圣火令瞬间缩回了袖子当中。

只见赵九重咧嘴道:“你这恶僧不是好东西,若是叫小爷站在你前面,难保你不会暗算小爷,滚到小爷前面去走。”

悬空大师眼角抽搐,他眼中的赵九重一直都十分莽撞,却想不到这次学聪明了:“小施主真是小人之心。”

“你也配做君子?”赵九重撇嘴。

悬空大师倒也没拒绝,走在了赵九重前面。

而赵九重则是一再的大喊“小叫花”三个字,期望能够得到回应。

只可惜喊了半晌,小叫花也没有动静。

悬空大师道:“小施主何必不信,贫僧已经说了,贫僧知道他在哪,但是偏偏就不会告诉你。”

赵九重陡的捏着拳头,心里真想按着这悬空暴揍一顿,但火气冲上来,却又强压了下来,眼珠一转道:“你怎么才肯将他在什么地方说出来?”

悬空大师叹道:“诶,小施主何必如此盲从,你为何要帮助那段思平呢?你在乎的不过是那个孩子罢了,对贫僧来说,那孩子根本就是小事情。除此之外,你与贫僧之间,哪里有什么仇恨?”

赵九重冷哼道:“你这恶僧这么不是东西,小爷跟你作对还需要什么理由?”

悬空大师摇了摇头道:“小施主当真是头脑简单,你与贫僧之间毫无半点的仇恨,贫僧将那个孩子交还给你了之后,你也就没有必要再来多管闲事了,其实小施主你是在被那个大理来的段思平利用呢。”

赵九重皱眉,喝道:“别给小爷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挑拨离间?小爷不吃这一套!”

悬空大师道:“小施主不愿意罢手的话,贫僧又怎么会将那个孩子交给你呢?只有贫僧将那孩子交给你之后,小施主不再多管闲事,这件事情才说得过去,你说对么?”

赵九重顿时目光闪烁,这事情,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现在这个悬空大师分明就是害怕段思平,但是段思平有慕容龙城在牵制,段思良那里身受重伤,没办法牵制悬空大师,所以这件事情,都是赵九重在做的。

而且,赵九重确实在乎的就是小叫花这件事情,要是对方将小叫花交出来了,赵九重还不肯善罢甘休,那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悬空大师也绝对没有这么傻。

悬空大师继续道:“小施主也并非是那种半大的孩子了,一身少林正宗武功也是上乘,可以说也算是少年英雄了,虽说可能很少入世走动,但也应当学会像是大人一般看待问题,小施主若是无法令贫僧从中得利,贫僧岂会让你得利呢?你只有让贫僧得利,贫僧才能让你得利。”

赵九重一下子便突然间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如果这个悬空大师将小叫花交给他了,他还要跟悬空大师作对的话,那显然就算是悬空大师白交给他小叫花了。

可是,他觉得这悬空大师分明就是江湖之中的恶人,他从前又想要做一名游侠,就是为了诛杀这样的恶人,可现在,他要跟对方交还条件,失去诛杀恶人的自由,这就令他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毕竟,如果赵九重不答应这件事情,悬空大师恐怕到最终也不会将小叫花给交出来。

赵九重很少像这样思考问题,只觉得头大如斗:“你这家伙的意思是说,只要小爷答应你找到小叫花兄弟之后,便不与你为敌,你便同意带我去找小叫花兄弟是吧?”

悬空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算是想清楚了这其中的事情。”

“那你先带我去找到他才行,若是你依旧带着小爷耗来耗去,小爷凭什么不对付你?”赵九重喝道。

悬空大师笑道:“小施主可以与贫僧赌咒发誓,贫僧发誓叫你见到那孩子,至于小施主也就发誓,见到了那孩子之后,不再与贫僧为敌,就可以了。你我二人皆算得上是佛门弟子,赌咒发誓绝对是会灵验的。”

赵九重沉吟,道:“虽然小爷看你这恶僧不顺眼,恨不得杀之后快,但你说的有道理,小爷便与你赌咒发誓,谁要是敢食言,将来必要死于刀斧之下!”

悬空大师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

黑暗冰冷的地窖之中。

小叫花站在地上,仰头看着地窖入口的位置,呼喊道:“赵大哥!赵大哥!我在这里呢!”

他听到了赵九重的呼喊,所以忍不住激动万分,只是他的声音在这地窖中,却实在难以传出去。

小叫花转头看向了老僧,激动道:“大师!我就说赵大哥一定会来的,他来找我了!”

老僧并没有任何回应。

小叫花继续仰头对着地窖入口大声喊了起来:“赵大哥!我在这里呢!”

他一连喊了许久,终于听见上方响起了脚步的声音。

只听这脚步声停止,响起了说话声。

“果然在这里!”赵九重的声音响起。

悬空大师道:“贫僧绝对不会欺瞒小施主。”

赵九重勃然大怒道:“你这恶僧,当真心机险恶,竟然将我小叫花兄弟关在这里!”

小叫花听着两人的声音,猛地大喊道:“赵大哥!你要小心!这位大师是个十足的大坏人!”

赵九重喊道:“放心,我没事。”

说罢,赵九重又对悬空大师道:“将这锁和铁链打开吧。”

悬空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莫要忘记先前与贫僧立下的誓言,稍后,贫僧便算是履行承诺了。”

赵九重道:“快点,小爷不是食言而肥之人。”

小叫花忍不住有些担心赵九重会被悬空大师坑害,但耳边又响起了锁头与铁链的响动声。

下一刻,地窖的入口便被打开,小叫花一眼便看到了悬空大师的脸与上方的夜空。

他想到之前悬空大师那充满恶意的诡笑,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只见悬空大师站起身子,转身对着赵九重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这便下去将那孩子接上来吧。”

赵九重道:“哼,你以为小爷就真是傻?完全会相信你这恶人?你不与小爷一起下去,若是小爷自己下去了,你将小爷关在这里面,小爷岂不是被你算计了?”

悬空大师叹息道:“哎,小施主当真是不信贫僧,也罢,贫僧便先下去,小施主随后再下来,这样的话,小施主也就放心了。”

小叫花下意识向后退去,他心里怕极了悬空大师,退步之间,不小心撞到了老僧的后背。

却猛地醒转过来,转头对老僧说到:“大师!赵大哥来救我了,你也不必再在这地狱里面活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只是,老僧依旧没有声息。

小叫花试着推了推老僧的肩膀,却见到盘膝而坐的老僧,居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竟是早已经坐化了。

而此刻,悬空大师已经顺着地窖入口跳了下来,看着小叫花,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阿弥陀佛,小施主在这地窖之中,可还安好?”

正说着,悬空大师也发现,地窖之中的众多僧侣,竟然一个个的都死了,那满地的鲜血,此刻都已经形成了冰霜,借着夜空的淡淡光芒,散发着猩红之色。

这令悬空大师的瞳孔收缩,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赵九重落在地上,见到小叫花十分激动,只是又见到这满地的白骨尸身,以及冲入鼻中的腐臭气味,顿时感到腹中翻江倒海,有些想要呕吐。

难以想象,这地方竟如此恐怖:“你这恶僧,果真不是什么好人!这龙香院之中的僧侣,怕是都遭到了你的毒手!”

悬空大师冷哼道:“贫僧与小施主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其他的事情,小施主没有资格去管。”

赵九重恨得咬牙切齿,只能快步走到小叫花的身前,看着小叫花道:“行了,你这便脱离危险了,赵大哥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小叫花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一直在这里,心里难免还是十分恐惧的,只是怕到了极点,也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听见赵九重这么说,他又情感复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悬空大师在后方道:“阿弥陀佛,二位这便离开这地窖吧。”

赵九重瞪了一眼悬空大师,对小叫花道:“走吧,我背你上去。”

“嗯!”小叫花这才来到了赵九重的背上。

却见赵九重背着小叫花,脚步变换,准备顺着墙壁跑上地窖。

只是他才冲出去半步,悬空大师却陡然间持着圣火令,目光阴狠的冲了过来!

赵九重瞳孔收缩,被悬空大师的举动吓了一跳。

小叫花慌忙道:“赵大哥小心!”

赵九重猛地闪身,躲过了悬空大师一击,后跳出了两步,喝骂道:“你这死秃驴!真他娘的不要那张老脸!明明发了毒誓,居然到了此刻还想暗算小爷。”

悬空大师哈哈大笑道:“小施主说错了,贫僧哪里不要脸了?贫僧与小施主赌咒发誓,说是叫你见到这孩子,贫僧履行了誓言,但誓言里又没有说贫僧不可以杀小施主,倒是小施主就不能与贫僧做对了,只能任由贫僧杀你,因为小施主发下了毒誓,若是食言的话,可是要死在刀斧之下的!”

第三十四章 剑破恶世代天诛

赵九重怒瞪着悬空,他已经将坏人想的十分之坏,却不曾想到,坏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没有底线:“你简直卑鄙、无耻!”

“卑鄙无耻又如何?”悬空大师淡笑道:“笑到最后的人,谁又管你手段卑鄙不卑鄙,无耻不无耻呢?”

说罢,悬空大师提着圣火令,跨步之间迎向了赵九重。

赵九重眉毛倒竖,猛地闪身,避开这一击同时,对小叫花道:“小叫花,你负责将那个伯伯喊来!”

小叫花听到段思平,第一时间又有些犹豫,因为段思平在他的印象中是疲态十足的,不过一想到现在顾及不了太多,他就忙开始在赵九重的背后大喊起了“伯伯”二字。

赵九重背着小叫花,有些施展不开,但因为怒火丛生,原本有些生涩,被他融合出的少林拳法,倒是变得流畅圆融,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悬空大师被赵九重的重拳逼退,嘴角勾起,道:“纵使这孩子用出吃奶的劲喊,也无法将声音传出地窖之中,二位小施主还是放弃吧。”

说到这,悬空大师体内乾坤大挪移神功陡的运转,脸色忽红忽蓝,不断交织,手中圣火令的幽光竟然更胜了几分,竟宛若燃烧起了真火一般!

他哈哈哈的大笑三声,表情变得邪恶奸诈,仿佛自地狱爬出的恶鬼。

赵九重心中吃了一惊,突然间便见到悬空大师朝着他这边虚空一挥,打出了一招“突如其来”!

只听呼的一声,一道无形劲气便朝着他这里劈了过来!

这真气灼中带阴,十分可怖,赵九重只得险之又险的避开。

才刚刚站稳,悬空大师却已经再次咧嘴扑杀过来,掌中圣火令如同神兵利刃,一次次从上至下,砸向赵九重的脑袋。

赵九重不断以双拳抵挡,只感觉这圣火令之中灼热的真气将他的双臂焚烧,同时双手经脉又如同针刺般,仿佛被冰霜冻结般疼痛。

他龇牙咧嘴,猛地抬脚,对准了悬空的腹部踹去!

悬空大师诡恶大笑,脚下一顿,整个人如同鹏鸟展开双臂,躲过了这攻击:“小施主虽说是少年英雄,武艺也称得上精湛,可惜看来对这江湖之中的神功奇学都不甚了解。”

赵九重怒视着悬空大师,猛地提起胸膛真气,准备亲自发出大吼将段思平引来,这地窖之中,怕是只有如此,才能传出声音。

可惜,悬空大师似乎早已经看中了这一点,提着圣火令,身法诡异的冲上来对赵九重挥砍。

他分明力道刚猛,可面容的表情却开始变得阴柔悲伤。

致使赵九重原本积蓄的真气一下溃散,不得不分心抵挡悬空大师。

悬空大师冷笑:“小施主还是认命吧,与贫僧为敌,你根本就是不自量力,那螳臂当车,所说的便是你了。”

“我去你娘!”赵九重被悬空大师激怒,拳头当中汇聚真气,轰的砸向悬空大师的脑袋。

悬空大师躲过这一击,道:“可怜,小施主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小叫花无比焦心,他想要帮助赵九重,却根本没有能力,喊了半晌,段思平却一直都没有出现,见赵九重吃亏,他眼圈泛红,忙道:“大师!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做这么多的坏事!难道大家都好好的不好吗!”

悬空大师阴恻一笑,道:“这哪里是狠毒?分明就是尔等邪魔外道,要阻碍明尊之光明,贫僧乃是明尊座下肉佛,自然当要为明尊扫除障碍!”

赵九重喝道:“胡说八道!什么狗屁明尊,小爷看你们分明就是一窝蛇鼠!”

“敢辱骂明尊,当处极刑!”悬空大师猛地大怒,步履飞快,一手圣火令划向赵九重脖颈,另一手已化作掌力,等待赵九重躲避时出击!

这一招虚虚实实,赵九重躲过圣火令后,却见一掌已经拍向了他的胸口,这才意识到,这悬空大师方才的圣火令挥击乃是虚招,而这一掌才是实招。

赵九重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吃了这一掌。

只听嘭的一声,赵九重发出闷哼倒飞了出去,直接砸到了对面墙壁之上,滑落之时跌在了纵横的尸首当中。

小叫花也被撞得不轻,浑浑噩噩间,却见到赵九重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悬空大师诡笑着前行,一脚踹开了挡在他身前老僧的尸首,圣火令对着铁链一劈,火花爆裂,铁链竟直接被生生劈断:“小施主二人,可以随同龙香院众僧一同离开人世了,但愿来世二位能够投身明尊座下,入我摩尼教中,得见光明。”

“你娘死了!”赵九重忍痛骂了一声,他被重伤的同时,倒是心思静了下来。

这悬空一而再再而三与他说话,扰乱了他的心思,加上对方招式诡异,所以在他身上才能频频生出奇效。

虽然赵九重意识到他此刻已经颓态十足,恐怕不是悬空大师的对手了,但却想到了一丝有可能抓住的希望。

陡然间,赵九重目光一闪,喝骂道:“你这妖僧,前世定然是猪狗败类,这辈子纵使做了人,也还不是好人,下辈子,你地狱轮回之后,还要继续做猪狗畜生!”

悬空大师哈哈大笑:“小施主骂吧骂吧,贫僧不在意这些。”

话音未落,却见赵九重突然间起身,竟回转向了身后的墙壁,一足踏在了墙上,整个人如同鱼贯般爆冲向了半空之中。

悬空大师反应过来,提起圣火令劈向半空,赵九重却已经借着一侧墙壁之力,再次踏墙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一次,赵九重故意喝骂,实则是想到了办法,他索性学了这悬空,做出了虚实之间的变化。

如此悟性,倒叫悬空暗自惊叹。

待到悬空回首之时,却见赵九重已经落在出口地上,取下了身后的小叫花,道:“我将你飞抛上去,上去之后,你便快叫那伯伯过来!”

小叫花还茫然着,却陡的身子一轻,竟直接被赵九重扔向了地窖之外。

做完了这件事情,赵九重拭去了嘴角鲜血,看着悬空大师道:“小爷现在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了,咱们就看看最后谁是先死的那个。”

悬空大师双瞳收缩,他心中对段思平十分惧怕,先前就一路逃窜,这若是让那小叫花将段思平给叫来,他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小施主也是个恶人呐,小施主难道忘了先前起的誓言,不与贫僧为敌么?难道就不怕刀斧加身,最终惨死?”

赵九重听见小叫花的喊声已经响起,哈哈大笑道:“苍天在上,小爷除魔为善,这天地自然知晓小爷在做好事,这乃是代天诛你,此为功德,怎会落得刀斧加身之果报!”

悬空大师目中狠戾,身法诡异的转向赵九重,也不废话,准备逼退赵九重后,便逃出地窖之中。

提步之际,他一脚带起地上白骨累累,击向赵九重。

赵九重目光如炬,猛地凝聚真气,以双拳化作掌力,朝着前方双掌推出!

他本就学习的少林高深内功,纵使年少,但内力却十分惊人,这一掌气墙与白骨相撞,致使白骨纷纷被回弹过去。

悬空大师犹如鬼魅,圣火令穿破气墙,已经跳跃至半空中,一脚朝着赵九重头颅狠狠踏下,竟要借力冲向地窖之外。

赵九重嘴角裂开,仰头看着悬空大师足底,脑袋微微撇开,以肩膀撞向了悬空大师的脚底,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抓向了悬空大师脚腕。

这一连串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悬空大师已经借力跳起,却只能拖着赵九重一同上了地窖之上。

但见小叫花在雪地里踉跄奔行,口中不断喊着伯伯二字。

赵九重半个身子在雪地中,另外半个却仍在地窖,他抓着悬空大师脚踝,齿间鲜血丛生道:“你这恶僧!这一次必要死在小爷手中!”

悬空大师意识到不妙,当即以另一只脚踢向赵九重的身子,想要将赵九重踢回地窖之中。

嘭!

一脚落下,赵九重却牙关紧咬,双目死盯着悬空。

悬空大师面容凶狠,再次踹出一脚。

赵九重却依然不肯松手:“敢算计小爷,小爷叫你必死无疑!”

悬空大师喝道:“你这少年,当真是个疯子!”

说罢,悬空大师手中圣火令陡的劈向了赵九重的脑袋!

赵九重死死盯着这圣火令带着幽光落下,一时间头脑之中,那些做游侠之梦,那些坐天下美梦,都通通被丢在脑后,有的只有截住悬空一件事情!

……

“伯伯!”

小叫花声音嘶哑,回头却见到悬空已经要将赵九重活活劈死,顿时忍不住双膝跪在了雪地之中,骇然的瞪大了双眼。

耳边,几乎同时响起了瓦砾震颤的声音。

一道呼啸的气劲声自小叫花身后突的冲出!

前方的飘雪,仿佛被生生洞穿了个窟窿,地上的雪,竟一下子被分割开来,犹如被人生生划了一道。

只听当的一声火石电光般的裂响声,一切好似变得模糊了许多。

小叫花只感觉一只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忍不住偏头看去。

却见到段思平提着脚步,缓缓地走向了前方。

第三十五章 五味蒙蔽子非我

《黄帝内经·素问》篇中有云: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肾,甘入脾。

人之一生,自先天所生后,从毫无杂质,渐渐由五味蒙蔽,是以年岁渐长,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六脉神剑以太阴肺经、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太阳小肠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为线,催内力于经络中循环转成不同真气,借以一阳指力催发,化作剑气。

其威力与经脉、内力息息相关。

寻常时,内力因极其强悍,所以威力巨大,可随着年长起来,内力纵使加深,五脏六腑、经络却会变得羸弱,纵有强悍的内力,也不足以真能完全发挥出完整威力。

枯荣禅功中,生死禅由死入生,再由生入死,便是将原本寂灭之身,推于人之一生绝巅状态,使内脏、经络,达到一尘不染之态,再蓬发内力,使内力暴涨。

经脉、脏腑、内力增强,以六脉神剑打出剑气,自然无法与从前同日而语,这一剑之下,可堪称达到神兵利刃之境界。

段思平一记关冲剑自远处飞来,直接与圣火令相撞,罡猛无匹的剑气非但令悬空大师整个人倒飞出去,更是令原本浑然如同一体,坚韧犹如神兵的圣火令出现了一丝裂痕!

嘭!

悬空大师摔在雪地之中,握着圣火令的右掌因疼痛不断缠斗,他惊恐的看着白发飘摇的段思平一步步踏来,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处。

段思平目光淡漠,足虽踏在雪上,但行走过来,雪上却连半点痕迹都没有,已经完全不似是正常人那般。

一座庙舍的房檐处,慕容龙城看着此刻段思平的状态,只觉得无比惊异,他自问在这中原江湖之中纵横无匹,少年时就已打遍天下,此刻更称得上天下无双,可若是想要达到段思平这种修为,怕是还需要时间与机遇方可。

悬空大师浑身剧痛,瞪大双眼,提着圣火令踉跄起身,转身便要逃窜。

却见段思平脚步轻踏,整个人豁的从高处飞到悬空大师身前,双眼微眯的看着悬空大师:“到了此刻,你还不认命么?”

悬空大师下意识后退,只觉得心惊胆战,他余光扫向了房檐上的慕容龙城,声音发颤道:“阿弥陀佛,段皇爷这是何意?贫僧为何要认命?这位小兄弟心思狠辣,贫僧好心带他找人,他却背后插刀,贫僧与他作对,也是无奈之举。”

赵九重听见悬空的话,顿时勃然大怒道:“你这不要脸的狗东西!简直胡说八道!”

段思平淡淡开口道:“事到如今,你究竟如何为人,也不必再想办法遮掩,难道真当慕容公子是个不问世事的傻瓜?他一再护着你,你觉得他就相信你是个善良之辈么?”

悬空大师嘴角抽搐,看向了高处的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背着双手,看着下方这一幕,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微微闪动。

悬空大师不再遮掩,急忙道:“段皇爷何必要如此赶尽杀绝,贫僧先前的确暗算了你,但是贫僧可以跟你认错,如此一来,段皇爷罢手放过贫僧,岂不是皆大欢喜?若不是段皇爷苦苦相逼,贫僧怎会出此下策?”

原本,悬空大师就准备先趁机除掉或困住赵九重,借着赵九重无法通知段思平的机会,悄然离开龙香院中,打定主意回头再带摩尼教高手回来取文种。

一来段思平那时可能已经离开,二来段思平就算在这,他相信群起而攻之,虽说未必能在段思平手中讨到什么好处,但也绝对能够逼退段思平。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赵九重非但不似先前那般莽撞到底,而且又拼命般的拦着他,致使他一步踏错,满盘皆输,被段思平抓了个正着。

段思平道:“段某说过今日要杀你,就会杀你,你见哪个帝王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悬空大师双眼之中陡的闪过了一道凶光,正准备说话,却不想段思平竟一个闪身,来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段思平随意提起右手,捏出一记少冲剑,快速斩向了悬空的腿部!

悬空大师心中噔的一声,便提起手中圣火令,试图挡住段思平这一剑!

但段思平出手太过迅疾,犹如电光,根本叫他挡无可挡,待到圣火令到了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噗!噗!

悬空瞪大了双眼,还未来得及疼痛,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竟朝着一侧摔倒。

他的两条腿自膝盖之下,竟被整齐切割开来,鲜血一瞬间便混入了雪地之中。

段思平淡淡开口道:“这一剑,斩你是因你信奉佛教,却杀机暗藏,愧对诸佛龙象。”

悬空大师额头生汗,猛地抬头,迎接他的却是右手中指一记关冲剑!

这一剑直接嘭的一声裂开了他的右臂!

“啊啊啊啊!!!!!”

悬空大师终于惨叫了出来,他的胳膊连同圣火令一齐飞了出去。

段思平道:“这一剑,斩你是因你为人阴毒,话语不实,暗藏针锋,想要以此来对付段某。”

说罢,就见段思平猛然间再次提起了右手,捏出商阳剑,准备去斩悬空大师左臂!

悬空大师大惊失色,惨叫声戛然而止,面色苍白凄厉道:“慕容公子救我!贫僧愿与你分享这段皇爷所求之物!!!”

噗!

段思平眉头微皱,这一剑还是斩落了悬空大师的左臂。

悬空大师死死盯着段思平,此刻四肢已经都被分割开来。

远处,小叫花已经被这举动吓得背过了身,而赵九重那里,也有些不忍看了。

慕容龙城听到悬空大师的话语,双眸微微一凝。

段思平道:“到了此刻,你还想要挑拨离间,欲要保全性命?”

悬空大师喝骂道:“士可杀不可辱!段皇爷辣手斩去贫僧四肢,又敢否发下毒誓,说你当真只是为了个孩子,只是为了贫僧暗算于你么!?”

段思平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开口,而是右手拇指提起,少商剑已对准了悬空大师的眉心位置!

这一剑过后,悬空必死无疑!

悬空大师猛地喝道:“慕容公子!你当真要看他杀我!”

段思平手指突的向下落去。

下一刻!

慕容龙城的身影却陡然间出现在了段思平的一侧,单手以巧力推开段思平的手腕,使这一记少商剑刺入了悬空大师身旁的地面位置,发出了嘭的一声爆响。

悬空大师原本以为自身必死无疑,此刻见到慕容龙城的背影,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此刻四肢被段思平生生斩断,内心恨极了段思平:“慕容公子在上!还请慕容公子保住贫僧性命。”

段思平实际已经洞悉慕容龙城从房顶飞下,只是没想到慕容龙城来得这么快,这轻功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收回手掌,平视着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是准备庇护这个妖僧么?段某不信慕容公子看不出这妖僧究竟是何为人!”

慕容龙城叹了一声,抱拳道:“段皇爷,龙城的心思实在是瞒不过您,这悬空为人如何,龙城一早就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暗算段皇爷之事,龙城其实早已经确定。”

段思平道:“慕容公子倒是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说说慕容公子的心思,慕容公子无非是想要联合摩尼教,又最好有机会联合大理这边,来帮助慕容公子去瓜分天下。”

慕容龙城并不隐瞒,点头道:“知我者莫若段皇爷,龙城确实是此打算。”

段思平道:“慕容公子待人以诚,笼络人心,没有做错之处,这也是为人之道,但慕容公子为何明知道此人罪大恶极,还要袒护与他,难道说,慕容公子口口声声为天下大义,都是虚无之语么?”

慕容龙城深吸了口气,道:“这天下你争我夺,善与恶哪里是那么好辨别的,世上德才兼备者少之又少,而无德者却常有才,只要他能帮助龙城做正确的事情,就算无德,又有何妨?”

“慕容公子之语,恕段某无法苟同。”段思平道。

慕容龙城笑道:“难道段皇爷的大理之中,就没有这种事情么?难道段皇爷用人,就都是好人么?”

段思平沉默,道:“若是大恶者,绝不姑息留之。”

慕容龙城道:“那还不是一样么?所以说,段皇爷也懂得用人之道,哪里能以善恶区分?龙城自然也是如此,若是你我调换位置,相信段皇爷也会庇护于他。”

段思平道:“子非我,焉知我会庇护于他?”

慕容龙城诚恳道:“段皇爷对于龙城来说,乃是前辈高人,无论武功才识,都有许多值得龙城效仿学习之处,龙城也真的希望能够与大理交好,共同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此话发自内心,绝非虚言。段皇爷为何不能容下这已经被你惩处的恶僧呢?”

话说到这,只听悬空大师猛地喝道:“只要慕容公子能够保全贫僧性命!贫僧愿加入慕容公子麾下!在那盟书上添名!”

话音落下,慕容龙城回首,目露厌恶与不屑之色:“纵使你手足俱全,我都看不上你,更何况你此刻已是废人?你当真以为我是看中你的本事么?”

悬空大师面色苍白,只能咬牙间自嘲一笑,他其实也早就吃定了慕容龙城的心思,当即喝道:“他想要杀贫僧,是因为贫僧洞悉了他所图谋!慕容公子若是能保贫僧性命,贫僧愿在摩尼教与慕容公子之间撮合,促使慕容公子成就大业,尽力让摩尼教加入五岳盟书,至于那段皇爷所在意之物,贫僧更是愿意与慕容公子分享,那乃是这当世之中,定鼎天下最为有用之物!”

第三十六章 深不可测天换日

慕容龙城心中一震,他善于察言观色,此刻悬空虽然被段思平削成人棍,但为了活命,所说的话七七八八都是真的,尤其是那最后所谓的定鼎天下之物。

他略一沉吟,看向段思平道:“悬空此人所言,段皇爷以为如何?他许诺给龙城摩尼教作为助力,又愿意将段皇爷所争之物交给龙城,换做是段皇爷,难道不趋于此利?而是继续秉承所谓的仁义么?我且问段皇爷,悬空此人所言中,那定鼎天下之物,可是当真存在?”

段思平眉头紧皱,他一直就是不希望悬空将慕容龙城拉进来,因为这样一来,三方争夺文种,最终局面会越发混乱,可惜他没有及时出手将悬空彻底诛杀,终究导致悬空狗急跳墙:“慕容公子知晓悬空此人为人如何,他是摩尼教护教法王不假,但慕容公子也应当清楚,这摩尼教本就野心勃勃,哪里愿意受慕容公子所驱使?此妖僧所言不过是审时度势,期望能够留住性命之语而已。”

慕容龙城嘴角挑起:“所以说,那定鼎天下之物,乃是当真存在,而并非是其信口胡说,否则段皇爷岂会绕开此事?段皇爷果真是帝王,有一身傲骨,连说谎都不愿意。”

悬空大师剧烈颤抖,愤慨道:“这段思平所要之物,正在贫僧胸前衣襟之中!慕容公子取之过后,可见贫僧之心诚!”

段思平眸光闪烁,他确实不愿意说谎,这令他忍不住心中微叹,看来他与慕容龙城,必然会有一争。

慕容龙城看了一眼段思平,正所谓防君子不防小人,段思平算得上少有的君子,但显然这件事情十分重要,难保段思平不会抢先出手。他陡然间抬手,以内力快速将悬空吸扯至掌中,身体快速倒退开来,与段思平拉开了三丈之距。

做罢此事,掌中的悬空因四肢疼痛,额头冒汗道:“慕容公子可现在将贫僧胸口棋局取出,此棋局乃是与亡唐定国有关,其中包含盛世定国之方针,还有攻城略地之道,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些更重要之物。”

段思平朗声道:“慕容公子是真要与段某为敌了?”

慕容龙城道:“龙城不想与段皇爷为敌,但只怕段皇爷与龙城为敌。”

话落,慕容龙城抬手,伸入了悬空大师胸口,猛地向外一扯,果真扯出了一张有些破损的纸张,其上密密麻麻的布置着黑子白子二种棋子。

慕容龙城余光看了一眼,便知此棋局精妙无双,非是棋技大成者难以破之。

悬空急忙开口道:“这棋局白子破黑子之所在,依照贫僧推测,便是那埋藏物品所在,慕容公子得此棋局,保贫僧性命,贫僧会带慕容公子前去摩尼教中,引见明尊,令明尊与慕容公子详谈,至于这棋局之物,最好是能够与明尊共享之……”

慕容龙城点头道:“那就多谢悬空大师了。”

段思平目光变幻,这东西终究到了慕容龙城的手中。

不过,下一刻所发生的事情,却并未让段思平意料到。

但见慕容龙城随手将悬空丢在了地上,而后开口道:“可惜,悬空大师四肢已经断了,血液流淌,纵使是龙城也回天乏术,难以为你止血,你已必死无疑,加之你作恶多端,乃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恶人,龙城自然也不能无视你,所以,龙城这便送大师脱离苦海。”

悬空大师躺在雪地之中,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龙城的手掌朝着他的头颅虚空拍下:“慕容龙城!!!你不得好死!!!”

嘭!

慕容龙城以内力一掌拍死悬空,手持着棋局,看向了段思平,微微一笑道:“段皇爷所说的没错,此僧罪大恶极,乃是大恶,绝不能姑息留之,龙城知晓段皇爷嫉恶如仇,所以代段皇爷诛杀此人,还望段皇爷莫要见怪。”

此时此刻,堆坐在雪地之中,看着眼前一幕幕的赵九重已经惊呆了,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只感觉到了人心之险恶,每个人好似内心都深不可测,令人难以知晓他们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悬空如此、慕容龙城更甚之,至于段思平,也恐怕难以逃出此列。

小叫花坐在赵九重的一旁,就更是难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段思平心思电转,道:“罪大恶极者,人人得而诛之,慕容公子此举乃侠义之所为,段某岂会不明事理,怪慕容公子辣手?”

慕容龙城淡笑道:“如此一来,龙城便放下心了。”

只见慕容龙城抬手,再次对准了悬空断掉的右手,以内力将其手中的圣火令吸入到手中,随意看了一眼。

这圣火令之上,已经出现了裂痕,其内忽明忽暗,如同流转的火焰也暗淡了不少,不过,其中的西域文字,倒是并未损毁。

段思平开口道:“慕容公子已经杀死了这恶僧,也拿到了棋局,但不知慕容公子是否准备与段某继续作对?”

慕容龙城抬头,道:“段皇爷何出此言,龙城怎会与段皇爷作对。这天下之中,能够令龙城佩服之人少之又少,段皇爷便是其中之一,这棋局,应当与段皇爷共享破解之,诛杀悬空,其中也有讨好段皇爷之意。只是不知道,段皇爷可愿意与龙城结盟,如此一来,棋局便可任意共享。”

段思平朗声道:“世人都道天下间之武人乃是匹夫之勇,不擅心机,就连段某也自认为纵使心智过人,不过是因年岁虚长罢了,今日见了慕容公子,才知江山才人辈出,江河一浪盖过一浪,阁下心思敏捷,以计换计,偷天换日之功,怕是这天下谋士能够做到此事者也寥寥无几。”

慕容龙城道:“段皇爷谬赞,龙城愧难受之,既然段皇爷看出了龙城此时所思所想,龙城便也有兴趣,听段皇爷说一说此事,你我二人,怕是当真相见恨晚。”

段思平道:“阁下恐怕早已经洞悉段某与此僧之间,绝非简单瓜葛。一计自是想方设法与大理、摩尼教双方交好,试图化解段某与此恶僧之恩怨,却另藏一计,便是旁观之,待弄清楚段某与此恶僧之间瓜葛究竟如何。待到知晓棋局之后,阁下原本或许还是想要化解段某与这恶僧之间的仇怨,却在拿到棋局后,灵机一动,诛杀此恶僧。取这圣火令,怕是想要继续拉拢摩尼教一番。而又以棋局共享之语,要挟段某与你联手,就是不知,到了摩尼教之中,诛杀此恶僧者,是否就从慕容公子你亲自下手,变成了此恶僧为段某亲手所杀。一箭多雕,此计甚妙。”

慕容龙城顿时道:“段皇爷果真非同凡响,能够洞悉到这一步,龙城实在甘拜下风。但就是不知,这阳谋在此,段皇爷可愿入之?更何况,段皇爷之大理与龙城起事连同起来,乃是互惠互利,双方共赢,龙城实在想不出,段皇爷的拒绝之理。”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段思平道:“段某与慕容公子乃是两路人,不是一道者,对于慕容公子所做所为,实在是不喜,加之无法联盟之事,段某先前已经说过,大理积弱,不适合逐鹿中原,另外,难不成慕容公子真信,段某此刻答应你,这联盟便真能稳固?而不是段某回到大理后,矢口否认?”

慕容龙城再次一笑道:“所以,龙城已经想好,这棋局破解之后,东西要为龙城所掌管,待到段皇爷回到大理后,拟定你我之间盟书,盖上玺印,彻底联盟后,取出之物才可共享之。但若是段皇爷仍旧执意不肯,那龙城也就不必与段皇爷共享此局。”

段思平淡然一笑道:“慕容公子豪气干云,莫不是真以为方今天下间未能有你敌手?这棋局真的叫你稳拿在手了?”

慕容龙城道:“段皇爷莫要误会,龙城对段皇爷武功自然十分佩服,段皇爷怕是也在龙城之上,但可惜,龙城少年时便开始挑战各大门派,天下武人之中,那时能够与龙城平手者就寥寥无几,更何况今时今日之龙城,早已更非是昨日吴下阿蒙。”

段思平道:“想不到段某活到这把年纪,早已经不愿意你争我夺,却最终还是要来上这么一次。段某这便挑战慕容公子如何?若是慕容公子敌不过段某,就请将此棋局归还段某。”

慕容龙城道:“那若是段皇爷无法取胜于龙城,便将六脉神剑经交与龙城一观之如何?”

段思平道:“那这比武,可以就此定下,但棋局在慕容公子手中,段某绝难相信阁下真若败了,会将棋局交予段某。”

慕容龙城道:“那段皇爷若是败了,又哪里能一定将六脉神剑经交予龙城?”

段思平抬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一张由金纸形成的经文,看着慕容龙城道:“六脉神剑乃是段某所创,此物自是随身携带,慕容公子身后此刻正有两个局外孩童,你我二人便将六脉神剑经与那棋局,交到他们手上,他们二人做中间之人,见证你我二人之争。但不知慕容公子以为如何?”

慕容龙城紧盯着段思平手中的经文,瞳孔收缩。

六脉神剑乃是当世一等一的绝学,段思平亲手打下威名,当世武林高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慕容龙城行走江湖,也在收集天下武学,他身兼各门各派武艺,融于己身,那五岳盟书之上各门各派秘传之功,他已经收集了七七八八,而之所以追逐疯僧,所为的也是疯僧身上所怀易筋经与少林众多绝技,此刻,六脉神剑就在他的眼前,他岂会真的错过:“那么,便就如段皇爷所说,由这两位小兄弟做中间之人,见证你我二人比试。”

第三十七章 九天倒挂谪仙抵

夜色凄清,北风将西,地上的积雪飘扬而起。

段思平与慕容龙城相对而立,身上的衣袍在风中咧咧作响。

赵九重和小叫花退开到远处,遥遥的观望着两个人的身影。

小叫花看了看手中一张棋局与一张金页,连忙要将它们放进了道袍里面,免得它们被这疾风吹走。

赵九重看到这一幕,道:“小叫花,那金页你放进怀里存着,那张棋局拿来给我瞧瞧。”

小叫花愣了下,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将棋局分出来,交给了赵九重。

赵九重龇牙咧嘴,他被悬空踹的不轻,此刻忍不住朝着棋局看了过去,他自幼生在军中,平时除了军中那些骑马射箭的本事外,就酷爱下棋,十二岁开始在军中也没有人能赶得上他的棋技,就连他爹赵弘殷,便早早被赵九重吓怕了,不敢与他比试棋艺,后来赵弘殷为了折损他的锐气锋芒,特地请了在洛阳城中有棋圣之称的周平子与他比拼,却未曾想到两人下了三天三夜,最终也未能分出个胜负来。

“这棋局果然厉害,这黑白双子盘征、死活、手筋、杀气都入了化境,分明已经杀至了四劫循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当真是巧妙绝伦…”赵九重被棋局吸引,最终挠了挠头,又将棋局递回给了小叫花,道:“等完毕之后,我再好好看看这棋局。”

小叫花紧张的看着仍旧对立的段思平和慕容龙城,回过神来道:“赵大哥,你说伯伯能赢么?伯伯病了,要不然咱们就去拦着他们吧。”

赵九重咧嘴一笑道:“你放心吧,那病伯伯厉害的很,慕容龙城这家伙也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倒是咱们两个得小心一点,万一那慕容龙城输了以后不认账,就会来对付咱们。”

“啊!”小叫花赶紧将棋局收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肚子道:“那咱们可得小心一点才行。不过赵大哥,伯伯和那个大哥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比试?”

赵九重紧盯着两个人,胡言乱语道:“这两个人十分厉害,在当今武林当中,都是难找敌手的人物,高手过招,都要谨慎小心,就像刚才那棋局一样,万一起手错了,那就要输了。”

小叫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无论是段思平也好,还是慕容龙城也好,都在等待着对方抢先出手。

两个人站定不动,实则目光却一直凝聚在对方的身上,只要对方先动,他们就会各自以自身招法应对。

呆立已久,段思平开口道:“慕容公子一直与段某相视而立却不出手,看这天色恐怕要站到明日。”

慕容龙城笑道:“龙城也在等着段皇爷出手。”

段思平道:“你年岁轻,你先出手。”

慕容龙城哈哈一笑道:“段皇爷此刻白发苍苍,还是段皇爷出手比较妥当。”

段思平淡淡开口道:“那你我二人便在这雪中站着,待到白日再说。”

“段皇爷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准备先出手,那龙城也就不客气了。”慕容龙城说着,目光陡的锐利了几分。

他本就俊朗非凡,此刻更平添了几分气势。

但见他白衣飘摇,原本静到了极点,此刻体内之内力却在轰然之间运转了起来,就连地上的雪都一瞬间被内力崩开了出去。

下一瞬!

慕容龙城已经脚步点地,整个人飘忽而至到了段思平身前,只见他一掌提起,向腰后回缩,倏忽间便将内力聚于掌前,对着段思平猛地拍击而去!

呼!

掌风犹如滔天海浪般呼啸冲出,却是一招少林绝技一拍两散掌!

段思平并未想到慕容龙城竟然翻手便用出了少林绝技,见掌力携带真气近前,单手猛地挑起,但听啪的一声,那手臂便如长枪一般扬起,挑开了这一掌掌力。

另一手反手之间,一阳指已经打向了慕容龙城胸口章门穴,他此刻枯荣生死禅已到了生之顶端,一身内力端的恐怖无比,这一指指力,甚至已经极其接近寻常时所使的六脉神剑。

慕容龙城双目一凝,上身陡的左手化作鹤嘴,竟刁钻的打向了段思平腋下,鹤嘴破风发出尖戾啸声,竟是一招蛇鹤门绝技风声鹤唳。

段思平猛地捏住右手拇指,以不变应万变,直接点向了慕容龙城这鹤首顶端,一阳指力轰的催发而出!

慕容龙城手如疾电,犹如毒蛇回洞,生生躲开了这一记一阳指!

嘭!

只听嘭的一声爆响,地面竟被一阳指直接打出了个窟窿。

这多次交击变招,实则在旁人眼中不过一瞬,二人你来我往,招式中处处杀机暗藏。看的赵九重汗毛直竖。

赵九重还未松开胸口憋着的一股气。

却见到段思平一阳指落下后,陡的主动跨前一步,单臂甩向了慕容龙城肩膀处,正如一杆大枪般,准备直接生生将慕容龙城砸倒!

赵九重惊呼道:“这哪里是拳术掌法,分明是枪术!”

小叫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已经看的眼睛都花了。

段思平本就是马上之将,最早时所浸淫的正是枪术,甚至在大理之中,未有一阳指前,段思平的枪术便已经声名在外,只不过后来一阳指与六脉神剑太过惊人,导致他的枪术名声不显。

能够将自身拳掌化作枪术,这武功必然是达到了化境。

俗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虽然赵九重有些不服,但段思平化枪术做招数的能耐,还是让他心惊胆战。

还未等赵九重完全反应过来,却见到段思平与慕容龙城的出手威力,开始不断攀升了起来。

段思平手臂化枪,以一式地蛇枪猛地刺向了慕容龙城咽喉,枪尖处乃是一阳指力催发。

伴随一指指力,段思平的指尖都转入了红色。

慕容龙城双目凝聚,脚携内力,腰如大龙般后仰一旋,竟用出了一招缠丝门九缠身躲过这一记指力,又猛地化手掌作金风门掣电金风拳,直取段思平后脑。

段思平头都不回,地蛇枪转以抱琵琶飞甩向了慕容龙城的拳头!

二者臂拳相互撞击,内力犹如波涛一般狂涌开来,周围的飘雪竟轰的一声被生生震的崩飞了出去,仿佛二人之间已经了雪之禁地。

刹那之间,两者内力开始不断四处外泄,地面隆隆震动,伴随着两人招式不断演变拼斗,就连周围的房檐,都开始彻底的嗡嗡发出了响动的声音。

就好似地震余波,令人看着心惊胆战。

赵九重眼见着二人脚下的石板地面开始啪啪碎裂,只觉得周身的汗毛炸立起来,方才他还能够如数家珍一般,看清两人的招数,此刻却已经看不清了。

只觉得段思平与慕容龙城两个人你来我往,明明不过是两步之距离,却似近非近,似远非远。

而此时此刻,赵九重能十分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两个人都还没有真的使出他们的真正能耐,就好似是在循序渐进一般,互相不断地逼着对方动用更强的招式、内力来抗击。

转眼之间,两个人不断拼斗了不下百招!

只听轰的一声爆响声出现!

却见到慕容龙城一招擎山门裂石穿云掌与段思平一阳指生生撞在了一起!

轰!轰!轰!轰!

二人招数相撞刹那,周围的地面大片开裂,四周庙舍上的瓦片,都好似被疾风掀飞,开始向后扬起!

但听见慕容龙城大笑声突然想起:“段皇爷果然厉害,龙城已用了数十个门派的各种招数,可段皇爷一手枪术催动一阳指力,就能够圆融通神,令自身水泄不通,致使龙城强攻不破,真叫龙城开了眼界。”

段思平道:“段某这一生所学哪里有慕容公子驳杂精妙,临时起意化枪术来与慕容公子拼斗,也是无奈之举。”

慕容龙城道:“你我二人如此拆招,恐怕三日三夜也分不出个胜负,但不如段皇爷使出那名声在外的六脉神剑,叫龙城见识见识如何?”

段思平平和道:“六脉神剑若是出了,你当真能接得住?不如你先用斗转星移,叫段某先见识一番如何?”

显然,两人都有自己的傲气,一直未动用真正的杀招,想要以更加简单普通的招数来击败对方。

可是他们都是当世无敌之姿的人物,哪里有那么容易击败对方?

事实上,在段思平心中,慕容龙城已经十分厉害,要知道他枯荣生死禅若是并未动用,此刻应该处于了下风,慕容龙城的本事,确实达到了他全盛时期的实力。

慕容龙城道:“我慕容家先祖慕容垂,曾创出一手参合指,但不知比一阳指又如何?段皇爷可愿与龙城试招?”

段思平道:“早想见识参合指了,慕容公子请吧!”

话音落下!

却见慕容龙城伸出右手食指,竟陡的直取段思平心口,凌空点出三下!

三次指力裹挟内力瞬间合并,竟发出了一道破空之音!

段思平也不甘示弱,左手捏拇指催动一阳指,打向了这三指相合之参合指!

双方指力撞击在一起,一下子便发出惊雷般的爆响声。

赵九重瞪大了双眼,跟着就惊骇的看到,两个人竟然全部用起了各自指法,互相以指对指,疯狂硬拼了起来!

但见段思平的内力犹在慕容龙城之上,可参合指十分精妙,似是有一丝后发制人,勇猛无双之意,凝聚出的指力,绝非一阳指那样的点穴方式,而是真正的杀招!

两人拼斗指力的同时,终于离开了原本拼斗所在,朝着一侧挪移了起来。

却见废墟之中的瓦砾崩碎,一侧倒塌半壁的庙舍承受不住攻势,竟在震颤中土崩瓦解!

小叫花已经看傻了眼,只觉得两个人已经好像变成了神仙一般,正常人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同时,他也在心里羡慕十足,若是哪一天他也有这么厉害的武功,那就好了。

赵九重心中震撼,他原本已经觉得少林寺法慧禅师的一指禅,已经天下无敌,可是无论是段思平还是慕容龙城的指法,似乎都已经强过了一指禅更多……

正在这时,后方却响起了脚步声。

赵九重猛地回过神来,朝着后面看去,却见到了几个熟人,正是先前试图擒住疯僧法明的姑苏慕容氏家臣,以及一名手持着长剑的蓝衣女子。

第三十八章 星移斗转剑出鞘

包方圆与公冶渊瞬间便被打斗中的段思平与慕容龙城吸引了目光,两个人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这场不可开交的争斗。

“这这这,这他娘的是什么人,竟然能跟公子交手到这种地步!?”包方圆目瞪口呆,背上半死不活的邓虎烈都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公冶渊老脸凝重,道:“以老夫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看,这人绝对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

包方圆忍不住将破破烂烂的扇子展开,扇风道:“这还用你这个老匹夫说?简直废话!”

一侧的蓝姑娘提着剑,喝道:“你们两个跟我过去给公子压阵。”

说罢,蓝姑娘翩然前行,只是走了不远,又意识到不远处的赵九重与小叫花,直接侧头看了过去。

赵九重扯着小叫花的胳膊道:“我们离这几个人远点,他们是跟那个慕容龙城一伙的。”

小叫花急忙点头,跟着赵九重又退开的远了一些。

包方圆越发震惊道:“公子的参合指,竟遇见了敌手,这乃是堪比少林绝技一指禅的武学,如果在下所猜得不错,此人所使的,应是那威名赫赫的大理段氏一阳指!”

公冶渊沉重点头道:“看来,这白发青年人,就是段思平是也了。想不到他竟会出现在中原地界。只是他应该有五十岁了,怎么会这么年轻?还是说,这人是大理段氏中不出世的新一辈高手?虽说公子这参合指乃是慕容先祖慕容垂所创的无上绝学,招招夺命,但现在看,那一阳指反倒要占据上风!”

话说到这,一侧的蓝姑娘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公子神功盖世,武林之中哪有敌手?这一阳指分明就不如公子的参合指!”

公冶渊老脸顿时青红交加。

包方圆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蓝姑娘,心下却是震惊,因为他虽说看不上公冶渊这个老头,但公冶渊的眼力却是精准的,一阳指精妙无双,不下于参合指,于攻势上略有不如参合指,可是,慕容龙城需以二指甚至三指叠加,才能抵得住一记一阳指。

武学修为达到慕容龙城这个级别,所比拼的恰恰不再完全是招数,而是变成了内力。

单以指力来看,段思平的内力绝对超出了慕容龙城许多。

暗自捏了一把汗,包方圆收起了折扇,叹道:“想不到公子到了这种地步,却遇到了敌手,这天下武林果然英雄辈出,只是乱世之中甚少出没,可叹,可叹呐。”

段思平与慕容龙城不断以指力相拼。

一阳指以打穴为主,即可御敌,亦可医治救人,在招法攻击上,确实不如参合指,但落在段思平这个创造者手中,却以其精妙可抗衡十分霸道的参合指,他身形俊逸,空手出招,各种搂打、腾、弹、扫变化无穷,虚实莫测。

加之其内力有枯荣生死禅催动,随着对照次数增加,隐隐在扩大上风。

反观慕容龙城则犹如跨马之将领,参合指大开大阖,每一次攻击都以取敌之命为主,虽说精妙程度乍看不如一阳指,但却因速度极快,可一指之后继续至少衔接一指,以指力叠加,端的精妙恐怖。

段思平眸光闪动,这参合指确实好似内涵深意,绝非这天下间寻常武学可以比拟,若是换做寻常之时,一阳指此刻反而要占据下风,当前他内力浑厚,每一次一阳指都抵得上寻常时催动的六脉神剑,所以能够占据上风也并不稀奇。

慕容龙城终于在对招许久过后开口道:“段皇爷的一阳指果真厉害,纵使龙城参合指更加凌厉,却难以将这一阳指破解,不过,这参合指也未算是败了,段皇爷内力卓绝,慕容龙城自愧不如。”

段思平目光一凝,拼斗之时说话,乃是相当于自我放弃,慕容龙城作为高手绝对不会不知道。

下一刻,果真如同段思平所想那般,他一阳指彻底抵住了一记参合指,不等慕容龙城打出第二记参合指,一阳指指力便生生将参合指指力推了回去。

慕容龙城微微一叹,任由这一阳指之力陡的顺着他的食指进入手臂之间的经脉!

段思平彻底占据上风,一记一阳指直接打向慕容龙城六肋处肝经期门穴,准备以这一招强定胜负!

但见段思平袖手飘飞,一阳指即刻便至。

慕容龙城深吸了口气,放下了参合指,只听轰的一声爆响自他的期门穴响彻!

一道十分强劲的内力,竟突然间从期门穴中冲出,与段思平的一阳指生生对撞在一起!

转瞬间,慕容龙城已经提起双手,使出东海青蛟门武功双蛟缠天锁,准备锁住段思平的双臂。

段思平瞬间反应过来,整个人陡的倒飞开来,同时道:“慕容公子这斗转星移之术果真绝妙非凡,竟然能够以力打力,直接将段某的一阳指力打回来,更令人惊异的是,居然可以借用死穴来应敌!”

慕容龙城道:“段皇爷终究还是先逼出了龙城的斗转星移,可直到此刻,龙城却还未见到段皇爷的六脉神剑。不过,既然斗转星移已出,段皇爷若是还如同方才那般,怕是也无法与龙城抗衡。”

赵九重哈哈一笑,对小叫花道:“怎么样,我就说这个病伯伯很厉害,这慕容龙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嗯!”小叫花急忙点头,双拳攥的紧紧地,一直在心里给段思平鼓气。

反观包方圆与公冶渊,却忍不住眼角微微抽动,这就代表着段思平大约在慕容龙城实力之上,而被他们一直认为当世无敌的慕容龙城,怕是不再是当世无敌了。

蓝姑娘低声道:“包方圆,你看准时机,待到过一会儿那人与公子再行交战时,便以暗器协助公子战胜此人!”

话音落下,包方圆翻了个白眼道:“蓝姑娘这是何意?”

公冶渊也开口道:“蓝姑娘切莫胡说,公子乃是光明正大之人,岂可以暗箭伤人!若是我们做了这事情,岂不是在给公子毁坏名声!?”

蓝姑娘冷哼道:“你们这几人号称是慕容氏四大家臣,实际上却一点用都没有!若是耽误了公子之大计,你们根本担当不起!”

“公子若是知道蓝姑娘准备用下三滥的卑鄙手段协助于他,该如何自处?”包方圆顿时正经了起来:“你是公子身边婢女,仗着照看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看不起我们四大家臣,此事在下可以理解,也能让着你,但你若是让公子背上污名,小心我包方圆第一个要将你打死!”

公冶渊也喝道:“老夫也同他一样,必要杀你!”

“你们!”蓝姑娘持着长剑冷哼了一声,离得两个人远了一些:“待到此事过后,我便将你们办事不力之事,全部告诉公子,看你们还能怎样!”

正在此时,段思平与慕容龙城那里再次战在了一起!

却见慕容龙城不退反进,完全放弃了抵挡段思平的招数,一手参合指再次攻向了段思平!

因参合指速度极快,慕容龙城在半空中连点,那速度越发惊人。

段思平还是未动用六脉神剑,身法在闪转腾挪之间飘逸夺过参合指,一阳指则配合身法连续攻击慕容龙城!

陡然间双方指力开始疯狂的到处外泄开来!

时而洞穿那天上飘然落雪,就连地上也不断地发出啪啪啪的响动声!

原本周围已经破败的残垣断壁,开始发出嘭嘭的闷响之声,那些瓦片被掀飞过后,在半空中每每要被内力震得再次碎裂!

二人交手速度越来越快,位置也不断挪动,而这一次,段思平却终于落在了下风。

慕容龙城完全放弃了抵御,接连狂攻,段思平有数指打在了慕容龙城的身上,却每次都被斗转星移生生吞了进去,接着,那指力便要一下子化作慕容龙城的参合指指力,以参合指手法生生打出来!

一时之间,段思平的内力再强,一阳指再是精妙无双,竟然也拿慕容龙城毫无办法。

那些他打出的指力,完全化作了慕容龙城之力,被轻而易举的转了回来!

慕容龙城哈哈大笑,道:“段皇爷六脉神剑再不出鞘,怕是此番胜者必是龙城!”

段思平叹道:“既然如此,那便如慕容公子所愿!”

转眼间,段思平的双眸锐利如鹰,本该一阳指弹出的右手陡的变换姿势,大拇指捏起瞬间,体内内力猛地狂暴,化作真气令右臂泛红,跟着一道恐怖的无形剑气,便于右手拇指之中生生出鞘!

少商剑方一冲出,其雄浑之劲便犹如狂风骤雨般石破天惊,宛若滔天江河,顷刻间令周遭雪花消融,无形剑气虽是凝聚,却又犹如一道气墙,轰的打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心中骇然,不敢与这一记少商剑硬拼,体内内力狂涌,借着方才段思平多次打在他体内,却被他悄悄留存于经脉中的部分指力,以参合指的方式凌厉打出。

嘭!嘭!嘭!嘭!嘭!

地面震荡,碎石狂飞,剑气与指力一瞬间便形成了一圈狂乱气墙,自两人足下扩散而出。

纵使是旁观众人,也忍不住在骇然之中纷纷爆退!

第三十九章 碧落尊神西风紧

慕容龙城心中震动,指力勉强抵住少商剑一击,却见段思平已然化拇指做无名指,关冲剑竟犹如毒龙般携卷无形剑气再次冲来。

脚下凌霜幽步使出,腾挪间闪开这看似拙滞古朴,实则十分险要的一剑,提步不断爆退!

但见段思平手中无形剑气大开大阖,却又巧妙灵活,崩、撩、截、刺倏忽间便尽皆用出,所过之处,往往能够剑气一纵三丈,直到碰到地面、墙壁,将其崩爆才终于罢休。

慕容龙城不断以精妙身法躲开,可闪转几剑过后,却瞳孔收缩,之间他左侧脸颊的发丝,竟被生生截断了半寸!

段思平既然能够创造出六脉神剑,自然善于使用剑法,这无形剑气虽非真剑,但在他手中所创的段氏剑法配合之下,却比真剑还要更加厉害。

慕容龙城不断被压制,只能飞快爆退,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段皇爷这剑法如此厉害,龙城自知以拳脚无法敌过,所以也就不再使用拳脚了!”

说罢,慕容龙城突的朗声开口道:“剑来!”

话音落下,那一直在后面盯着两人战局的蓝姑娘陡的开口道:“公子接剑!”

她将长剑抛出,直接冲向了慕容龙城那里!

慕容龙城躲闪段思平剑招同时,手掌虚空吸向飞来长剑,瞬间握住剑柄,直接以剑鞘撞向了段思平袭来的一记雄浑难匹的中冲剑!

只听嘭的一声爆响,慕容龙城手中长剑剑鞘四分五裂,突然崩碎!

那剑鞘虽非什么神兵利器,可绝对也是上等精银打造,却直接土崩瓦解。

慕容龙城抽剑同时,掌中他自创的二十三路剑法已然开始使出,他以真气裹住剑身,试图与段思平的六脉神剑抗衡。

他速度飞快,身法灵动,剑招之密集令人匪夷所思,正有一种借来参合指以快破之之意,每一剑连绵不绝,如同将自身罩在光幕之中一般!

两人剑气你来我往,竟发出金属交织的哐哐声,令周围所观之人无不心中震撼!

恐怕,武林之中百年都难得一见这样的比拼!

但见段思平再化拇指做少商剑,目光凝实之间,一道无形剑气排山倒海般的冲出。

慕容龙城本想以手中剑抵御,但见此剑气无比恐怖罡猛,不由得选择避其锋芒!

这一道无形剑气恰好一侧便是一座半塌庙舍,之间一剑挑出,地面轰隆隆出现沟壑的同时,剑气竟由下至上,从半座庙舍之间生生扬了上去!

碎石瓦砾、窗棂残片到处崩飞!

烟雾狂袭之间,这半座庙舍竟然隆隆响动之中轰然倒塌!

慕容龙城心中更加震撼,这哪里还是寻常的剑法,这威力简直已经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段思平少商剑不重,转右手以剑势压向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避之不及,只能挑起手中长剑,以剑尖凝聚剑气与上方压下的无形剑气冲撞在一起!

他只感觉,好似有一道泰山之力从头顶压来,脚下发出嘭嘭两声,地上石板寸寸瓦解,这恐怖的大力竟然叫他的双足陷入了地面当中!

下一刻!

呯!呯!呯!呯!

手中长剑,竟从上至下卷刃过后便被生生压得崩裂开来,爆成了十几节之多。

慕容龙城瞳孔收缩,不得不弃掉此剑,再次以轻身提纵之法快速腾空跳起,飞向了高处的一处庙舍上方。

段思平目光沉着,整个人宛若谪仙乘胜而追。

慕容龙城见段思平再次凝聚六脉神剑,转而再次跳向了另一座庙舍房顶。

两人不断追逐,只见六脉神剑剑气疯狂外泄,所过之处庙舍上方无不轰然爆响,一些本就即将倒塌的庙舍,更是开始不断倒塌。

眼见着,慕容龙城竟然只有逃命的份,如此看来,简直狼狈不堪!

下方,包方圆与公冶渊紧盯着两道夜空中追逐争斗的身影,同时心中一叹。

包方圆忍不住道:“这无形剑气,绝非人力所能敌,寻常人经脉哪里容得下如此恐怖的真气,怕是这一剑还未用出,自身经脉却已经寸断了!”

公冶渊叹道:“想不到当世之中,还有这样恐怖之人,却看来公子是要输了!”

赵九重领着小叫花,不断地挪动着步子,目光追逐着段思平与慕容龙城的身影,兴奋道:“武功到了这个份上,虽然不敌千军万马,但在兵卒之间取敌军之将,便成了轻而易举之事!怪不得他能够做大理的皇帝,这么厉害的人,恐怕要把敌将杀的心胆俱裂!”

慕容龙城被段思平追逐许久,终于低头之间,望向了一口已经落在地上的古朴巨钟!

这钟高有两丈多,宽约一丈多,上方铁环所连接的粗绳已经断开,那亭子都已经化作了残垣。

他提步飞跳过去,半空中直接握住了钟上铁环,只见他落地间,这一口钟竟被他生生扬了起来!

当!

段思平一剑左手小指少商剑斩中这种,令钟里发出了噔噔噔的撞击之音,剑气被这大钟生生罩如了其中。

不得不说,慕容龙城绝非寻常,这一口钟怕是重逾千斤,竟在他手中如此轻而易举的,便化作了兵刃。

有此钟在手,慕容龙城虽内力不敌段思平,却可以借铜钟之重解无形剑气。

段思平被慕容龙城一钟震开,再次化指做剑招之际,却见慕容龙城已经挥着这铜钟从一侧横砸了过来!

右手食指商阳剑携无形剑气纵出,与铜钟撞击瞬间,段思平已经闪躲开来!

他的无形剑气虽然能够在这铜钟之上留下印痕缺口,但这大钟着实太大,慕容龙城以这东西作为武器,根本叫他难以近身。

只听慕容龙城哈哈笑道:“段皇爷剑招非凡,龙城本不该用此招数克制六脉神剑,但无奈之下也只能出此下策,还望段皇爷不要怪罪!”

说着,慕容龙城脚步点地,竟化千斤之力于无形,挥舞大钟继续朝着段思平砸来!

铜钟裹着内力,犹如至重至强之天下神兵。

一切好似在刹那间反转,段思平不再以六脉神剑抵御,而是转而用轻功奔行、闪躲。

这铜钟在慕容龙城手中十分恐怖,所过之处爆裂之音不断响彻,烟雾弥漫之间,钟里又回荡着刺耳的声音,实在是叫人觉得浑身难受。

不过,众人见到慕容龙城提着这钟还能在房檐上行走追逐段思平,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骇然。

赵九重自认为也能举起这千斤铜钟,但若是像慕容龙城这样举重若轻,他绝对做不到,那是以内力化解了铜钟的重量,全部将力量由自身抗住,目前,赵九重还没有这样的内力。

龙香院李唐时节名为碧落观,其原本是道观,主殿之中所供奉的除了三圣佛外,还有一尊碧落天尊神像。

因佛教包容道家,所以此像并未移去,此刻它正躺在残垣断瓦之中。

段思平一路奔行,见到这铜铸之像,目光闪动间突的落在了这铜像之后,这铜像足有五丈之高,虽说内部乃是中空,可实际上不知比慕容龙城手中铜钟重上几倍!

却见段思平抬袖挥击,竟以恐怖内力生生将这铜像于废墟间卷了起来。

慕容龙城才刚一提钟落地,就被段思平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还未来得及回神之间,就见段思平直接提起一掌,轰的打向了这铜像的背后!

围观众人惊诧间便看到,这碧落天尊像竟呼的一声卷着气劲飞了起来,直接砸向了提着铜钟的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心惊之间,手中铜钟奋力挥出甩开,自身则挪动脚步飞快闪躲!

却听巨响声在半空中炸裂,铜钟被生生砸的四分五裂,跟着碧落天尊像落在地上,令地面轰隆隆的震荡爆裂。

周围庙舍残垣再次晃动,烟尘狂卷。

段思平落在碧落天尊一侧肩,看着慕容龙城落地,手中少商剑再次捏出,朝着勉强站稳的慕容龙城一剑挥去!

无形剑气发出噗噗噗的爆响声,令四周风雪狂卷震颤,慕容龙城心头骇然,这一剑已经不好躲避!

他虽身怀斗转星移之法,但并没有把握能够抗衡六脉神剑,所以才未动用,剑这一剑袭来,只能运转此法,试图将这剑气吸入到经脉之中!

只是,斗转星移还未彻底凝聚,剑气却早来了一分!

只听嘭的一声响彻自慕容龙城胸腹间响彻,鲜血一瞬间便自那处爆出,这一剑根本无法以斗转星移转走!

他整个人脚步一轻,朝着后方摔飞出去。

“公子!”蓝姑娘见到这一幕,惊叫了一声,陡的冲向了慕容龙城这边。

包方圆与公冶渊也神情大震。

赵九重见到最终慕容龙城败在段思平手中,心中激动,仰头看着段思平道:“我早说了他更厉害。”

段思平面色略微泛白,淡淡开口道:“看来此战最终,是段某胜了,但不知慕容公子可愿认账?”

慕容龙城手掌抵着地面,缓缓坐起,凝视着段思平,他胸口此刻出现了一个血洞,伤及内腑同时,剑气冲入经脉之中,要不是他斗转星移已经聚集出,生生将这残余剑气裹住,恐怕不死也废了:“段皇爷神功卓绝,龙城甘拜下风。”

段思平道:“你很厉害,若你年岁再长十岁,此次必是段某败于你手。”

“公子!”蓝姑娘担忧的开口。

慕容龙城看着段思平道:“段皇爷此次赢了,看来是龙城与六脉神剑及那定鼎天下之棋局无缘。”

蓝姑娘就在慕容龙城边上,她心思聪颖,顺着慕容龙城的目光猛地看向了小叫花那边。

第四十章 重楼九叠隐红妆

“小心!”

一道大喝声陡的从远处响起,正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远处的段思良。

段思平正准备说话,余光间便看到慕容龙城身侧的蓝姑娘已经将衣袖挥了起来!

下一刻,但见三枚银镖陡然间打向了小叫花与赵九重。

段思平目光一凝,双眉倒悬,掌力崩向了这三枚银镖。

但,他的速度纵使再快,内力再强,却也无法敌得过蓝姑娘所占的先机!

只见三枚银镖之中,两枚被他雷霆崩开,但仍旧有一枚噗的一声刺入了小叫花的胸口。

小叫花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向了胸口的银镖,只觉得刺痛感随之而来。

“慕容公子!”段思平猛地看向了慕容龙城,怒气冲天道:“你这是何意!?”

慕容龙城错愕的回过神来,道:“段皇爷切莫误会,此事龙城并不知情!”

却见蓝姑娘放下手掌,低声开口道:“伤了我家公子,哪里能就此了事?这银镖便是教训。”

段思平震怒的看了一眼蓝姑娘,飘然落到小叫花的身边,将小叫花的手掌抓起,快速探查起了小叫花的脉象。

眨眼间,他便眯起双眼,道:“慕容公子的家奴当真护主心切,竟然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简直令人发指!”

慕容龙城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了蓝姑娘,陡的抬手打向了蓝姑娘的脸颊。

只听啪的一声。

蓝姑娘脸上的帷帽都被打飞了出去,露出了一张略施粉黛,十分清秀的脸来,只是那脸颊上,却一下子多出了巴掌印。

她看着慕容龙城,目中十分委屈。

慕容龙城严肃道:“你怎能下这样的毒手!”

包方圆和公冶渊两人目中狐疑,但还是悄然间挪到了慕容龙城的身后。

蓝姑娘捂着脸颊,嘴角挂血道:“我只是想为公子出头,请公子恕罪。”

小叫花此刻才意识到,他是被人暗算了,忍不住看着胸口上面的那支银镖,只觉得又疼又茫然。

赵九重陡然间大吼道:“你这贱人真是卑鄙无耻!竟然暗算于人!”

段思平愤怒无比,抬手快速在小叫花身上点动,将他穴道封住,使他睡着,同时抬手间将小叫花身上的银镖以内力吸了出来。

下一瞬,段思平以内力裹着银镖,直接打向了蓝姑娘那边。

蓝姑娘双瞳剧烈收缩,却突然间看到银镖已经来到了她的脸颊一侧,跟着便觉得脸颊一热,竟然有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段思平放下手,喝道:“将解药拿出来。”

慕容龙城也开口道:“速速将解药拿出来,莫要让段皇爷久等。”

包方圆与公冶渊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蓝姑娘这才咬着贝齿,从腰带中取出了一个蓝玉小瓶,握在手中,准备抛给段思平。

却听段思平喝道:“这解药你先自己用。”

蓝姑娘浑身一震。

一侧的慕容龙城双眼则微微眯起。

段思平心下怀疑蓝姑娘是得了慕容龙城的授意,所以才会使用暗器攻击小叫花,只是他也只是猜测,但如果是慕容龙城授意这件事情的话,或许蓝姑娘取出的解药,也并不稳妥。

毕竟,既然要使用毒药,目的当然是为了获取东西,自然就还要指向六脉神剑经与那张棋局。

蓝姑娘目露犹疑之色,忍不住看向了慕容龙城那里。

慕容龙城对蓝姑娘略一点头,叹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用解药。”

“是!”蓝姑娘应了一声,将小瓶的瓶塞取下,从其中倒出了一些赤色粉末在手心当中,她的手掌微微颤抖,凝视着慕容龙城的眼睛,最终还是将解药放在了脸颊一侧,轻轻涂抹了上去。

做完了这件事情,她才放下手来,有些哀怨的看着段思平道:“现在,你满意了么。”

段思平道:“将解药丢过来吧。”

话音落下,蓝姑娘这才将解药扔到了段思平那边。

同时她身子微微抖动的走向了落在地上的帷帽,弯腰捡起,重新戴在了头上,以纱遮住了面容。

段思平看着掌中的蓝玉小瓶,淡淡开口道:“慕容公子好深的心机呐。”

慕容龙城连忙道:“段皇爷何出此言?”

段思平开口道:“原本我以为慕容公子虽然手段冒进了一些,但为人终究还是光明正大才是,却不曾想,慕容公子狠辣起来,世间只怕难找敌手。”

慕容龙城顿时道:“段皇爷莫要有这样一说,龙城哪里狠辣?”

段思平道:“那银镖之中有毒,恐怕这瓶中解药也是毒药,这两毒放在一起,是想要从段某的手中取走慕容公子想要之物啊。”

慕容龙城急忙道:“段皇爷怕是误会龙城了,这绝对是空穴来风。珊儿,那瓶中解药,你可作伪?”

蓝姑娘声音微颤道:“珊儿不敢拂逆公子,瓶中解药是真。”

慕容龙城道:“段皇爷可听见了?”

段思平捏着手中的蓝玉小瓶,抬起手掌,将小瓶之中的药末倒在了掌心之中,抬手间便服了下去。

这样的举动惊到了众人,段思良大吃一惊道:“兄长不可!”

慕容龙城双瞳收缩,没有想到段思平竟然会以亲身验证这药末是否有毒。

段思平冷笑的看着慕容龙城。

他此刻枯荣生死禅百毒不侵,纵使先前悬空使的鸠毒都不能伤他,哪怕是天下奇毒,又奈他何?

慕容龙城却仍旧一脸错愕:“段皇爷这是何意?”

包方圆抓着折扇,喝道:“段皇爷,您贵为大理帝王,也有贤德之名,您已经胜了我家公子,现在又要叫我家公子背上卑鄙小人的名声么?”

段思平懒得理会包方圆,缓缓闭上了眼睛,片刻间再次张开,道:“慕容公子有什么好说的?你那身边的婢女已经痛得不能自已,你当真是好狠的心肠。”

慕容龙城猛地看向了蓝姑娘,却见蓝姑娘双手在袖间不断地抖动,但仍旧强忍着立在那里。

下一刻,就见段思平捏出少泽剑,朝着蓝姑娘头顶的帷帽撩过一剑!

嘭!

无形剑气掠过,帷帽瞬间四分五裂。

只见蓝姑娘双目模糊,泪水在眼角处流淌,而半张脸颊早已泛出了阵阵的青灰之色,原本十分清秀的模样,竟变得无比骇人。

慕容龙城大震道:“珊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蓝姑娘唇齿颤抖,没有回答慕容龙城,而是看着段思平道:“将…我家公子所要之物交出来!否则…你段皇爷,就要背上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号!那镖上之毒乃是九叶重楼,而那瓶中之毒,则是…七巧红妆,若无解药,哪一种都要死,更何况,段皇爷你还亲自服毒!”

公冶渊气的老脸颤抖,怒喝道:“蓝姑娘!你平日里胡作非为,老夫也就忍了,你现在竟然叫公子背上了小人之名!老夫当真想要一掌拍死你!”

包方圆也无比气愤:“公子仁义无双,在江湖中行走,天下间英雄哪个不敬服他,你是公子婢女,竟做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是叫公子败不起,还要毒害他人么!”

蓝姑娘充耳不闻,半面肿起,脓血咕咕流淌,紧盯着冷笑的段思平:“段皇爷!你命都不要了么!”

段思平淡淡开口道:“两种剧毒确实厉害,想不到你一小小女子,竟如此忠心耿耿,却不知这一切是否值得。至于那解药,段某不要也罢。”

话音落下,众人更是震惊。

赵九重道:“这怎么可以,若是不要解药,我小叫花兄弟岂不是要身死!?”

段思平道:“段某一阳指本就有医治之能,纵使这天下奇毒,也未必不可化解。”

赵九重暗自咬牙,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气若游丝,额间冒汗,此刻竟仿佛随时可能死掉的小叫花。

慕容龙城叹道:“既然段皇爷神功卓绝,龙城也便不必为之担忧了。还请段皇爷莫要误会,此事只是我这不懂事的婢女护主心切,绝非是有意而为。”

段思平道:“既然此事已经作罢,那众位就离开此地吧。这龙香院之中,有段某之所在,就无慕容公子所在。”

慕容龙城叹息了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对段思平微微拱手,然后看了一眼虚弱无比的蓝姑娘,走到她跟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包方圆和公冶渊二人皱着眉头,随着慕容龙城朝着龙香院外走去。

公冶渊跟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段思平,猛地跪在了地上,道:“段皇爷请万万不要误会我家公子!老夫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事只是那婢女胡作非为,绝对与我家公子有什么瓜葛!我家公子乃是忠义之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段思平看着公冶渊急切恨不得哭出来的模样,内心略感到了一丝酸楚,最终朗声开口道:“此事只是一桩误会,只希望慕容公子从今往后能约束身边之人,免得因他们贸然动手而背负骂名。”

公冶渊连忙叩头道:“多谢段皇爷大人大量,多谢段皇爷大人大量。”

“老匹夫,你给我起来!”包方圆一手拉起了公冶渊。

慕容龙城看着这一幕,眸光微微闪动。

第四十一章 雪山莲花掌中雀

西风又急了些,远方的连山笼罩在风霜中,披着层层的银装。

红日在东处的山线上稍稍露出了头,破晓来了,天地却仍然昏暗一片。

慕容龙城抱着蓝姑娘在雪地上行走,一行足印扯着后面的包方圆与背着邓虎烈的公冶渊。

影子渐渐拉长,又扭曲。

蓝姑娘的眼睛半闭半张,看着慕容龙城胸口处被六脉神剑崩出的伤,虚弱无力道:“公子……你疼么……”

慕容龙城面色苍白的低头,看着蓝姑娘已经半颜损毁的脸庞,道:“不疼。”

蓝姑娘轻声道:“珊儿有些疼……”

慕容龙城低沉道:“稍后我们寻到了歇脚的地方,我便为你将毒拔了,到时就不会疼了。”

蓝姑娘展颜一笑,眼睛里泪水淌下,掉在雪地里,留下了痕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变得比雪还亮:“公子,我有些累了。”

慕容龙城缓缓闭上了双眼,行了几步才再次张开:“你后悔么。”

蓝姑娘摇摇头:“珊儿不悔,珊儿知道公子胸膛间所存着的志向,纵使没有真能帮着公子,但珊儿不悔。”

慕容龙城道:“那你……恨我么。”

蓝姑娘缓缓靠在慕容龙城的胳膊上:“不恨。”

慕容龙城看着她,道:“为什么不恨,若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蓝姑娘急忙看向了慕容龙城的眼睛,道:“这一切都是珊儿自行选择,与公子无关,从始至终珊儿并未与公子说过什么,都是珊儿自己的决定。”

慕容龙城沉默,心中一阵空旷,又忍不住一阵抽痛。

蓝姑娘偏头,看着远方渐渐升起的寡淡红日,那光照在她的脸上,盖上了红红的一层:“珊儿六岁时便跟着公子,那时公子总喜欢偷偷的背着珊儿跳上高墙……公子总是带着珊儿去树上看那些小鸟,还曾给珊儿抓过一只小雀……”

慕容龙城深吸了口气。

蓝姑娘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三年前公子娶长公主时,街上挂满了红灯笼,房子里的烛火把屋子里照的红彤彤的,就像天边的太阳似的。珊儿又羡慕,又有些嫉妒,也想有一天能穿上那件大红的婚袍……”

慕容龙城道:“珊儿莫要再多说话,待到我帮你诊治好了,便想方设法给你找个好夫君,你纵使想要做王后,我也要帮你。”

蓝姑娘悠然一叹,凝视着慕容龙城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向了慕容龙城的脸颊。

但指尖还未触及到,却突的又缩了回来,她勉强一笑道:“不了,珊儿不愿意再活了,纵使公子能帮珊儿解毒,可珊儿的脸,已经变得丑陋难看了……如此活着的话,便要比死了还要难受……”

慕容龙城双瞳猛地一缩,脚步都忍不住在雪中止住。

后面包方圆和公冶渊若有所思,看着慕容龙城高大的背影,也忍不住停了下来。

慕容龙城开口道:“纵使你这脸颊,需要天山上的雪莲医治,我也要为你找来。”

蓝姑娘摇了摇头,道:“公子文韬武略,乃是天上落下的帝王之星,珊儿只是一介婢女,配不上那天山上的纯净莲花,珊儿只想就这样在公子的怀里面睡着,永远都记得现在的感觉。”

慕容龙城低声道:“你糊涂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蓝姑娘道:“珊儿清醒的很呢……我的脸已经无药可医了,这要比死还要难受,公子……珊儿想把你印在自己的眼睛里,哪怕闭上了也还是能看见你。”

说着,蓝姑娘再次抬起手来,伸向了慕容龙城的脸颊。

慕容龙城并未躲闪,目光微微闪烁,感受着那只手的冰凉。

下一刻,蓝姑娘突的将手收回,袖间滑出了一枚银镖,陡的闪向了自身苍白的脖颈处。

慕容龙城眉毛一凝,抬手便要将这银镖抢回,只是即将拦住蓝姑娘的刹那,他却将手停了下来。

在蓝姑娘的眼里,他看到了一丝决绝,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去阻止。

银镖顺着蓝姑娘的脖颈划过,留下了一条血线与一滴渗出的鲜血。

她疼的流出了眼泪,却一直紧紧的盯着慕容龙城。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个呼吸,她的眼神涣散了,身体微微抽动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慕容龙城看着她的样子,定在雪地里,任由天上的血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也忍不住的落下了泪水。

包方圆与公冶渊两个人站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神情都有些肃穆,他们互视一眼,微微发出了叹息声。

慕容龙城的声音缓缓响起,听起来依然中气十足:“你们二人带着邓虎烈先赶回青云庄,好生照看,这中原之处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做了。”

包方圆呆了一下,道:“可是,公子您一个人……”

慕容龙城开口道:“待取回五岳盟书后,我便也会赶回燕子坞,只是你们先行一步罢了。”

公冶渊叹了口气,抱拳道:“那老夫便与包方圆一同先回去,看看能否将邓虎烈医治好。”

慕容龙城道:“去吧。”

包方圆似是还有话说,却被公冶渊扯了扯胳膊,最终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特地绕开了慕容龙城所在的方向,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行而去。

慕容龙城抱着怀里渐渐犹如凝结成冰的蓝姑娘,抬手缓缓的合上了蓝姑娘的眼睛。

陡然间,他仰头,发出了一道悠长沙哑的长啸声。

这长啸声传的极远极远,在群山间反复荡了荡,最终又被风雪所吞没。

待到红日彻底爬上了远山,天色不再如同先前那般昏黑。

一道穿着黑色劲装,戴着个黑色僧脸面具的人,从远方的密林间一路穿行向了早已站了许久的慕容龙城。

黑衣人站在慕容龙城的一侧,单膝跪地道:“参见公子。”

慕容龙城道:“起来吧。”

黑衣人这才起身,忍不住透过面具看向了慕容龙城怀里的蓝姑娘:“蓝姑娘她……”

慕容龙城道:“她死了。”

黑衣人道:“请公子节哀。”

慕容龙城低声开口道:“之前叫你办的事情,做的怎样了?”

黑衣人忙道:“请公子放心,近日来公子一手扶植的莲花神教在中原地带已有进展,那教主一言一行,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他到处传教,目前信众已聚了千余人,分散在各地,估计不出三年,便能发展出一大批信徒。”

慕容龙城道:“此事一定要小心些行事,虽目前石重贵与契丹间关系危矣,但也说不定有闲暇管理晋土内政,若是被他发现,那这暗棋便要转至明处。”

“是,请公子放心,属下定然小心谨慎,叫这莲花神教的教主小心行事,每次传教绝不超过三日。”黑衣人急忙道。

慕容龙城这才点了点头,同时开口道:“这一次你回去后,注意此事之外,需叫人打探摩尼教之动向,最好将摩尼教总坛所在打探出来。”

“摩尼教?”黑衣人有些疑惑:“公子已决定扶植莲花神教,这摩尼教……属下知晓这摩尼教于二十年前,便已经被剿灭了……”

慕容龙城道:“摩尼教暗处积蓄了大量的力量,绝非是真的绝迹,他们暗中发展了二十年,莲花神教无论如何,也很难赶上他们。不过,当前只是叫你打探,回头等到打探清楚摩尼教总坛所在,我再亲自登门造访,其他事情,就不需要你来插手了。”

“是!”黑衣人忙道。

慕容龙城道:“还有,最近你可接到其他十二铁卫传来的消息?各方进展如何?”

黑衣人低声道:“回禀公子,近来吴越国所在,怒面卫已因公子爷驸马身份,进入宫中,与吴越小七王钱弘倧、小八王钱弘俶交好,怒面卫也已经将公子盖世神功一事,透露给了这两位小王爷,只待公子前往吴越国后,他们便会主动来寻公子。”

慕容龙城略一点头。

黑衣人继续开口道:“契丹与甘州回鹘接壤处,哭面卫近来与番僧有了一定接触,可惜那大雪山中的般若神僧难以得见,但通过打探的消息来看,目前契丹耶律德光已准备挥军先行令番僧投靠,恐怕我们争不过耶律德光。”

慕容龙城道:“既然如此,便不需要再在番僧身上浪费时间,耶律德光已经准备借力番僧,我们纵使再怎么出力,也争不过他。”

黑衣人这才道:“待回去之后,我便将消息传达出去。但不知哭面卫回来之后,公子有何安排?”

慕容龙城沉吟,道:“将哭面卫派往大理,大理国虽时局稳定,但董、杨两家之争暗流涌动,让哭面卫看清楚形势,尽量想办法挑动杨氏野心,叫杨氏由暗转明,使大理出现内乱。”

黑衣人微微一愣,开口道:“属下有所不明,大理距离中原地带甚远,中间有蜀国相隔,应与公子大计毫不相干才是,为何要……”

慕容龙城道:“从今日起,这一切便有了相干。”

说着,慕容龙城看向了怀中紧闭着双眼的蓝姑娘:“如无其他事情禀报,你便退去吧。”

黑衣人正准备拱手告辞,却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禀告公子,这一路上莲花神教传教,听闻一些道上乞丐说什么丐帮之事,属下打听了一下,原来说是自唐亡之后,天下大乱,这世上乞丐与日俱增,于是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个叫丐帮的帮派,只是之前这丐帮名声不显,据说那丐帮帮主的武功不弱,若是仔细想想,如能够号令这天下间乞丐,岂不是就有了百万雄兵?”

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这丐帮我已有了一些接触,那丐帮帮主的武功吹捧居多,何况一群乞丐,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本事做什么大事?更何况,这所谓丐帮帮众无数,其实内部混乱不堪,人人行事乱七八糟,算不得什么帮派,他们自称天下第一大帮,不过是脸上贴金。但你说的也不错,过后如若有机会,我会看情况是否扶植一位丐帮帮主出来,至少有些乞丐,在这市井之中,很容易便能够传播些说辞,也并非毫无用处。”

黑衣人这才道:“公子英明!”

第四十二章 金线化血真气引

赵九重自提着两只灰褐色的野兔,自远处的山坡上一路狂奔了下来,他眼圈漆黑,又饿又疲,神情也忧心忡忡。

原本,这灾年之间,附近山里的野味几乎已经被打的绝迹,若不是他狡兔三窟,强忍着啃食树皮的冲动,恐怕也找不来这两只野兔。

他略过两匹滇马,大步流星的冲入龙香院中,直奔着地藏殿跑去。

径直推开门,就见到此刻小叫花上身袒露,身后的段思平正给他度着真气,而一侧,段思良有些虚弱的躺在地上。

段思良目光挪动,看向了赵九重,见他手里的两只野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赵九重强忍着饥饿,蹲下身,看着此刻小叫花的情况。

小叫花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头顶位置有着一道细细的白烟不断升起,胸口位置则是有着一处清灰之色的伤口,那伤口看上去,比凌晨时看到的又扩大了几分。

赵九重心中越发担忧,但又不敢打扰正在专心为小叫花祛毒的段思平,只得看向了段思良那边。

段思良勉强坐起身子,捂着右臂,道:“放心吧,有我兄长在,他没什么事。”

赵九重忙道:“怎么没事,我看他胸口的毒都已经开始扩散了,这说明那剧毒十分厉害,段皇爷根本没办法帮他把毒拔了。”

段思良侧头看了一眼此刻面色也有些苍白的段思平,幽幽一叹道:“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证,他没什么事情,你快去将这两只野兔弄一弄,我们都已经太久没吃东西了。”

赵九重道:“反正我不管,小叫花兄弟是随我一路过来的,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记恨你们一辈子。”

说着,赵九重这才提着野兔钻出了地藏殿。

殿门口的积雪随风卷入,带来了一阵寒意。

段思良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无奈走向了地藏殿的门口,以左手缓缓地重新将地藏殿的门给关上了。

他行到段思平一侧不远处,看着小叫花周身忽明忽暗的经脉,缓缓地坐了下来。

许久,只见小叫花胸口经脉青蓝色的毒与周边衔接的位置,仿佛凝聚出了一片泛红的区域,直接将中毒的位置包裹了起来。

如此,段思平才缓缓的收回双掌,悠长的吁出了一口浊气,此时此刻,他的面容已经不再是二十岁出头,而一转眼看上去便像是变成了三十岁的模样。

段思良低声道:“兄长何必要为了这小叫花损耗寿命,这真气用一分便减少一分,这是用你的命在给他续命……”

段思平微微一笑,道:“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为了那棋局,这孩子哪里会身中剧毒,便算是我还他了。”

段思良道:“可是,你是皇帝身份,他却是个乞丐,给他续命,真的值当么?”

段思平道:“那黄土已经埋在了我的脖颈处,我也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一切便仿佛回到性命初生时,与这乞儿又有什么区别?只可惜,这九叶重楼的确厉害,以我之力,也堪堪需要数月才能化解,此间之事完毕后,我二人便带着他一并回到大理,之后若是我挺不住了,你与董迦罗要合力将他剩余的毒拔除。”

“兄长难道不害怕。”段思良道:“你若是真走了,我与董迦罗,就更不必为这小乞儿续命了。”

段思平轻笑道:“从小到大,你也就只能嘴上心狠,实际上心里哪有那么狠?这话你也就只是说说,真能做出来么?更何况,这棋局之所以能布置出来,有这孩子天大的功劳。”

段思良最终无奈叹了口气。

……

小叫花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热,胸腹之间仿佛有一股气,憋得他好像溺水一般,恍惚间张开眼睛,只觉得四肢没有力气,胸口又传来了一阵直冲脑门的疼痛感。

这令他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处滑落下来。

段思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开口说了句话。

小叫花只模模糊糊的看见了段思平,却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许久,重影一般的段思平渐渐变得清晰,他才听清楚段思平在叫他“小兄弟”。

“伯伯……”小叫花有气无力的念叨了一声。

段思平赶紧将躺在地上的他扶了起来。

却见到窗口之外,橙红的夕阳已经卷着余晖,洒到了地藏殿之中。

在一侧,还有着一堆不断啪啪作响的篝火。

“小叫花!”赵九重的声音在小叫花的后面响起。

小叫花缓缓转头,看见了赵九重无比惊喜的面容:“你醒了!太好了!”

“赵大哥……”小叫花浑浑噩噩的说道,他只觉得,仿佛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想要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但偏偏他又能够吸入一点空气,叫他这样晕晕乎乎的。

赵九重哈哈一笑,赶紧起身跑开。

过了一会儿,又一把将一个野兔的兔腿塞进了他没有力气的手掌里,催促道:“快吃吧,就等着你醒过来呢,这兔子腿是给你留着的,最是肥美。”

小叫花只觉得他的手不听使唤,拿起兔腿的时候,胳膊不住的颤抖。

啪!

兔腿直接落在了地上。

小叫花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后仰了过去。

段思平双目一闪,用胳膊接住了小叫花,缓缓的将他放了下来。

赵九重原本惊喜的面容在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愤然:“你不是答应过,说他没事么?现在他看着都快要死了。”

段思平一脸歉意的看着赵九重道:“赵小兄弟莫要着急,他身上的毒被段某以枯荣之力生生锁住,但那毒想要冲破这真气游走经脉,却又冲撞不破。接下来,段某只需要每日再给他拔毒,便可叫他日渐安好。”

赵九重道:“若是一开始,你不为了那什么棋局,他怎会像现在这样?那个贱人虽说以银镖打的是小叫花,但实际上打的却是你!”

段思平叹了口气,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再被人这样呵斥,责骂过了。

段思良喝道:“你怎的如此与我兄长说话,若是真不管他了,我们早就走了,何必还留在这里?更何况,我兄长,也是拿续命之气以命抵命!”

赵九重这才冷静了下来,缓缓坐下,从地上捡起了那兔腿,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办法能叫他快点好起来么?”

段思平缓缓摇头,道:“中原以西以南高山密林之中,生长了一种并不鲜见的草药,名为七叶一枝花,这七叶一枝花,又叫做金线重楼,原本是治疗蛇毒所用的治病良药,而九叶重楼,其实便也是这七叶一枝花的一种。”

赵九重看着段思平道:“这九叶重楼与金线重楼又有什么区别?”

段思平道:“金线重楼本是金线,可它一般生在毒蛇丛生之地,这些毒蛇盘踞,蛇毒有时落在金线重楼之上,便要令金线重楼染毒。寻常的七叶一枝花,几乎都要因为这蛇毒死去,但偶尔间,也会有些特殊的情况出现,就是这金线重楼,吸了蛇毒之后,反倒开始生长,变成血线,毒性越是猛烈,它生长起来越是迅猛。在我大理边陲处,便有一名为五毒教的武林邪门,他们便以这种方式,通过蛇毒来养七叶一枝花,催生它们出现八叶、九叶,如此来作为毒药使用。”

赵九重急忙道:“那我们既然知道了这毒药大概的来历,岂不就是有解药了么?”

段思良接过话来,低沉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那八叶重楼,自是能够有解,只需要捉来那养了这重楼的蛇,以其蛇胆入药,服下自然可褪毒,可是这九叶重楼,纵使有蛇胆,也只是暂时压制,当世之间,几乎无人可解之。”

赵九重终于反应了过来,道:“也就是说,之前纵使是以那棋局去换解药,也没什么用?”

段思平缓缓点头:“的确如此,这毒药打定了主意,是要人性命,根本难解,段某恰好知道此毒,所以那解药,也就可有可无了。必须要高手以精深内力强行灌入,小心翼翼的一丝丝拔除,还好这小兄弟虽然修行了内功,但却并不精深,段某直接将他内力清了,否则换做正常的武林中人,内力稍微运行,便会使此毒迅速扩散全身,到时候段某想要帮他,也帮不了他了。”

赵九重叹息,虽说他与小叫花才刚刚认识也不是太久,但他心知小叫花十分善良,再加上小叫花真心待他,种种交织,是真叫他当成了朋友,所以才十分焦急,现在看来,他焦急也已经没什么用了。

沉默间,赵九重又问道:“若是以少林绝顶高僧,合多人之力,可能将他的毒强行拔除出来?”

段思良道:“不行。这毒只能以自身化解,或者以一到二人之力慢慢引走,人多只会提升风险,叫这毒破出被困死的经脉。”

段思平点头道:“不错,所以段某已经打定主意,会带他回大理,每日替他疗伤,如此将他慢慢救活,只不过,这经脉侵染了剧毒,纵使治好了,将来也不能练功,因这经脉已经废了。”

赵九重看着小叫花的面容,心中不忍道:“那自行化解,意思是就要以内力深厚解开么?”

“也不尽然。”段思平道:“当世之间,还是有一些神功奇学,能够将剧毒化解的,说来你恐怕也并不陌生,少林寺之中,便藏了两门必能化解此毒的内功。”

赵九重目光一凝,看向了段思平。

“正是达摩易筋经与达摩洗髓经。”段思平开口说道。

第四十三章 禅定无双逾门户

菩提达摩乃东土佛教禅宗始祖,北魏时曾进入中原传授禅教,开创少林一派,传下武学,旨在强身健体,护法伏魔。其曾于嵩山西麓五乳峰一石洞中坐禅面壁九年时光,是以禅定而忏除心魔。

有传闻称其面壁时,飞鸟都将其当做顽石,于其肩上筑巢。而一连九年禅定,也令达摩祖师所面壁之石留下了他的影像,其衣衫褶皱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宛若一幅水墨画卷。

这九年面壁,除去禅学佛法越发精湛外,出关后他却又留下了两门内功心法。

一者为《易筋经》,一者为《洗髓经》。

这两门内功自是达摩祖师全盛时期所创,其以禅定为入门要旨,讲求明心见性,所以极耗天资。

起初二者并非什么神功奇学,而是僧侣人人可读,但纵使如何研究,也很难通晓二者之理,除却隋唐时四祖道信禅师得《易筋经》,初唐六祖惠能禅师得《洗髓经》外,这数百年来真能略微通晓二经者寥寥无几。

少林寺虽武艺传承精湛,但终究所学为佛法,久而久之,这两门内功也就无人再练了。

那《易筋经》也是遇见了疯僧法明的师傅妙果禅师,若非这位专研武艺的武痴之僧,否则也并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而疯僧法明虽资质鲁钝,但却天生明心见性,所以才能练成《易筋经》。

至于那《洗髓经》……

赵九重不禁陷入了沉默当中。

段思良开口道:“说起来,那疯僧身上倒是有《易筋经》这门神功妙法,可惜他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根本无迹可寻。不过,就算是寻找到了他,要如何从他口中问出《易筋经》的练法,恐怕也是一件难事。”

段思平也点了点头:“这两门神功古往今来能够练成者寥寥无几,我身上这枯荣禅功,虽说也可解毒,但入门极难,加之练前需有强悍内力,所以也没有办法。”

赵九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虽然那《易筋经》拿不着,但是…那《洗髓经》我却知道在什么地方。”

话音落下,段思平与段思良顿时一惊。

还没来得及询问赵九重,却见到赵九重直接将手伸进了怀里,取出了那个十分古朴,却又极薄的木盒子:“这大概就是天意使然,我这一路都带着这门内功。”

段思平和段思良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洗髓经》竟然会在赵九重的身上。

赵九重低声道:“我师父法忍禅师见我天资极好,再加上这时节动荡,唯恐天下间再次重演三武灭佛,致使佛法武功遗失,于是便将这《洗髓经》放在了我身上,叫我练它的同时,也将它好好的保护起来……”

话中所指三武灭佛,是指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这三次佛道动荡,这三次灭佛致使佛门岌岌可危,寺院毁坏,各种经书被焚毁,禁止民间信佛,甚至连天下僧人也被屠戮。

如此珍贵的东西,赵九重本不愿意当着段思平与段思良的面说出,但这几日接触之下,他也知道段思平和段思良绝对不是那种阴险狡诈到了极点之辈,不会为了他这武功连底线都不要,否则他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而是继续隐藏。

段思良双目一闪,略微激动道:“太好了,如若这《洗髓经》给我兄长练,说不定能对他的伤势有所帮助,听说这《洗髓经》乃是内壮之功,有它调理的话,我兄长必定能够延长寿命!”

赵九重眉头一皱,正准备说话。

却听到段思平已经喝止道:“莫要胡言乱语,这内功哪有轻易转练一说?加之《洗髓经》入门极难,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学会的,而且,这毕竟是少林寺的高深绝学,平日里非师门相承,怎能传给外人?”

“可是……”段思良急忙开口。

段思平道:“好了,你还是少说话为妙。”

段思良这才叹息了一声,闭上了嘴。

赵九重突然有些后悔将这《洗髓经》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件事情也算是事关重大,就算要传给小叫花,也应该背着段思平和段思良二人,现在段思良明显就是看上了《洗髓经》。

紧紧将木盒子抓在手中,赵九重开口道:“这《洗髓经》虽然我能练会,但按照师父说是因为我天生适合练武,就算是我师父,也没练会《洗髓经》。小叫花兄弟不认得字,又不懂得武功,怕是也很难练它……”

赵九重的担忧并无道理,其实这《洗髓经》他已经牢记于心,他今年才不到十八岁,功力在江湖中也算是十分强悍了,进入少林之前,他还从未学习过内功,短时间到达这种地步,一来确实是他天资聪颖,二来也是这《洗髓经》之功。

段思平沉吟,《洗髓经》这种武学确实不是说练就练的东西,他先前查探过小叫花的情况,小叫花本身身子就十分瘦弱矮小,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之中,可以说称得上弱不禁风了。

反观赵九重身材魁伟,一身血气浓郁,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两者相比差距甚远。

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段思平不好从赵九重手中借阅《洗髓经》,他自问天资纵横,否则怎么可能一连创造数种神功武学?若是这《洗髓经》能够给他一观,说不定便能够破解其修行之法。

这并非是段思平自认为赶上了达摩祖师的武学修为,而是如今在他眼中,天下内功也好,招法也罢,已经化作了至简之境,加之他通晓人体周身各处穴道,说不定可以将这《洗髓经》生生简化。

地藏殿中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到了凝滞当中。

段思良盯着赵九重手中的木盒子,赵九重盯着躺在地上的小叫花,而段思平则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于,赵九重咬牙道:“罢了,我乃是少林佛门弟子,这武功绝学虽然说珍贵万分,但比起人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段皇爷你为人光明正大,我赵九重就信你,这《洗髓经》你看看应该怎么传给小叫花兄弟。”

说着,赵九重直接抬手,将木盒子丢给了段思平。

段思平紧盯着赵九重的眼睛,接过木盒子,他看到了赵九重眼中的认真,以及发自内心的信任。

早先,段思平只觉得赵九重是个莽撞的少年,有些像是年少时的段思良,但是这样一看,赵九重似乎又比少年时的段思良身上,多了些难以言明的东西。

段思平微微一笑,道:“还请赵小兄弟放心,这《洗髓经》段某阅之,只是为了救活这小兄弟之命,如无必要,绝对不会越过门户偷学。”

言毕,他干脆举起手指,对天起誓道:“地藏王菩萨在上,若我段思平违背誓言,偷学《洗髓经》或是日后将《洗髓经》之内容心法传于他人,死后必要降入地狱,永世遭劫。”

赵九重没想到段思平竟然会发下毒誓,心里对段思平又添了几分佩服。

一旁的段思良倒是有些着急,因为段思平大可不用发下这毒誓,毕竟已经可以看《洗髓经》了,如果真的对伤势有用,顺手练一练,岂不是正好?

无奈之下,段思良只能气的背过身去,道:“也不知世上怎么出了你这号人物,明明不必发毒誓,却偏要发毒誓。”

段思平哑然一笑,这才对赵九重道:“赵小兄弟,那我便要取出这《洗髓经》一观了。”

赵九重挠了挠头,道:“嗯,那你看吧。”

段思平这才伸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盒上的金扣。

赵九重挪开目光,看向了段思平身侧的那张棋局,道:“对了。”

段思平手掌停顿了下来,疑惑的看着赵九重:“如果门户之见难以逾越,那段某这便将这盒子关上。”

赵九重道:“不是,只是,我先前看那棋局,觉得上面的棋招很是有趣,我小时候就爱下棋,不知道能不能试试帮段皇爷将这棋局破解掉……”

段思平呆了一下,道:“自然可以,段某虽然也好下棋,可棋术并不精深,若是赵小兄弟能破解此局,乃是段某之幸。”

段思良低声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会下棋?”

“那是自然。”赵九重傲气十足道:“我可是杀遍军中无敌手,就连洛阳中的棋圣周平子那个老头都不是我的对手。”

这话吹了几分牛皮,实际上他只是跟周平子打了个平手,不分上下。

段思良道:“吹牛吧?”

赵九重哼了一声:“小爷这就将棋局破了给你看看。”

说着,他一步窜到了段思平的身边,从地上将棋局捡了起来,特地跑到段思良那里座下,瞪了段思良一眼。

段思平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起初赵九重跟段思良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不过,他们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似乎也只是表面不待见对方,其实,倒也关系不错。

长出了一口气,段思平这才低头,从木盒当中取出了一本看上去已经完全泛黄的古书,这古书之上所写,正是“洗髓经”三字,在旁边还有梵文名号。

就是不知,这本薄薄的书是否乃是达摩祖师亲手所写了。

念及至此,段思平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经书微微拜了一下,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他虽然所信奉的是密宗佛法,但对菩提达摩这位禅宗祖师,可谓敬服万分,平日他便十分喜欢禅定,否则也不会创造出枯荣禅功这门神功。

第四十四章 明心见性舍利身

段思平小心翻开《洗髓经》,入目第一页,便是以梵文为主,行书所注的蝇虫小字。

这些字并非是内功心法,而更像是佛偈,曰:如来色无尽,智慧亦复然,四大色身即是烦恼,色身即有生灭,法身常住,而无所住。如来法身常不变异,众生应知,本性乃心,心即是性。

见闻觉知,皆是心动,心动用动,动即其用,动外无心。心外无动,动不是心,心不是动,动本无心,心本无动,动不离心。心不离动,动无心离,心无动离,动是心用,用是心动。即动即用,不动不用。用体本空,空本武动,动用同心,心本无动。故云,动而无所动,是故终日见而未曾见,终日闻而未曾闻,终日觉而未曾觉,终日知而未曾知,终日行坐而未曾行坐,终日嗔喜而未曾嗔喜。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见闻觉知,本自圆寂。颂则曰: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五口相共行,九十无彼我。

段思平聪慧过人,又对佛教有所了然,默读了这段文字之后,便已经了解,这《洗髓经》虽说是内功,可是实际上入门所需要的,却是明心见性四字。

这世上之人,有许多都道自己能够明心见性,但实际上真能明心见性者却寥寥无几,虽说达摩祖师在这《洗髓经》前深入写了应当如何明心见性,可恐怕对于常人来说,却读来读去,总有不同的念头冒出,所以练就这《洗髓经》也绝难得其法。

佛之智慧,禅宗祖法,哪是那么轻而易举便能够领会学成的?

所以到了这里,段思平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洗髓经》、《易筋经》到了现在为止,练就它们最出名的,便是禅宗数祖,而即便禅宗数祖能够练成这两门内功,却只是将他们当做可有可无之物。

他们以佛法为尊,这两门内功,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段思平也同样无法明悟达摩祖师所说明心见性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这《洗髓经》能够被赵九重练就,而《易筋经》能被疯僧练就,就说明这两门武学,也并不一定完全要明心见性。

深吸了口气,段思平继续向后翻动起了这门内功。

而当看到这内功的第一幅行功路线后,段思平便一下子陷入了震愕当中。

天下间内功修行法门层出不穷,这些内功法门,都是以走经脉穴道为主,以周天循环运转内力,激发体内潜能,将气存留于丹田与身体各处,但无论如何,所走的都会是皮肉之经脉,是以任督二脉为尊,十二经脉为主,冲脉、带脉做引,乃尽力令全身经脉通畅,周天循环越是绵长,所练就的内力越是恐怖,参与的穴窍越多,内力游走越是深厚绵长,当然这样一来,内功也越来越难驾驭。

而这《洗髓经》完全抛弃了任督二脉、十二经脉、带脉冲脉。竟然是以骨脉为主,引内力存于骨中,洗于骨周肉内各种几乎从无人涉足之处,这行功路线图之上,所标注的更是“舍利身成十二法”。

在佛教之中,高僧圆寂火焚后,时常能够留下一些舍利,最为出名的要数佛祖释迦摩尼的佛身舍利,这舍利子非是得到高僧,不能焚出,而哪怕焚出,也定然是少之又少。

现如今,这洗髓经看来,是真在教人练成如来法身……

段思平原本以为他能够一看洗髓经便能懂其中的妙法精髓,可现如今再一看,却明悟过来,这东西根本是正常人完全没有办法修行的内功。

至于赵九重为什么能够修行,段思平忍不住看向了正在十分专注看着棋局的赵九重。

赵九重天生神力,骨力自然更是比寻常人更要充沛,这种天生神力者,历史上著名的有三人。

一人是秦末项羽、一人是唐初李元霸、一人是唐亡初时,数十年前十三太保之中的天下第一大将李存孝。

有人称“王不过项,力不过霸,将不过李”,就是将这三人的天生神力并列为了古往今来的一等强大。

“如此看来……”段思平眸光闪动:“这《洗髓经》想要练成,如不懂何为明心见性的话,则必要血气纵横,天生神力者才能练就,这种人恐怕在天下间都是凤毛麟角,这赵小兄弟,却恰巧是这种人,怪不得他师父会将这《洗髓经》交给他,因为给别人,别人也练不成。”

段思平快速翻动这《洗髓经》中所提到的“舍利身成十二法”,发觉纵使是他,想要在微末时想要练成这《洗髓经》也根本不可能,不过,今时今日,他倒是能够将这《洗髓经》练就于身,因为此刻他有一身绝世内力,完全可以以内力强行锻骨,游走这《洗髓经》所示的冷门骨脉。

在内心中微微一叹,段思平觉得,如果要让小叫花练《洗髓经》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开始继续精研起了《洗髓经》中的一些要点,希望能够找出方法。实则帮助小叫花,也是在为他自己续命,毕竟按照他这样给小叫花祛毒,恐怕不需要几个月,他就要提前衰微死去。

另一头,赵九重一直紧盯着身前棋局,手里拿着一颗石子不断地思量。

段思良坐在赵九重的对面,一只拳头拄着下巴,眼睛半闭半张道:“你到底能不能破这棋局,还说什么比得上棋圣周什么子……”

赵九重皱眉道:“莫要在一旁喋喋不休,这下棋最讲求心静,君子观棋不语,你乱说话,都把我想的棋路给吵没了。”

段思良撇了撇嘴,道:“破不了就破不了,找什么借口,大不了我们将这些能够下棋的地方,一一给它挖开,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赵九重道:“好了,不要打扰小爷,小爷说能破掉就能破掉。”

话音落下,赵九重再次神情专注的看向了棋局。

段思良在一旁看的真切,只觉得赵九重的性格,本不该是能坐得住的人,应当是像他这种坐一会儿就哈欠连天才对。

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坚韧,下棋之时,到有种行军打仗的大将之风。

赵九重越看这棋局,越觉得犹如一团乱麻一般,这棋子一子落错之后,满盘皆输不假,事实上,这棋子真若是落对了,也绝对并非是之前他们念叨的,对的棋子就是真正的埋藏宝物所在。

因为,这棋局落子之后,还有相互截杀和继续互伐的环节,想要让白子黑子获胜都可以,但必须是将对手削弱,也就是说想要白子赢,必然要让黑子变得很弱,看不出白子的棋路,或者说想要让黑子赢,就得让白子看不出黑子棋路。

但四劫循环之局,能够走出来的,双方显然都是棋中高手,必须得是一子落下之后,再进行数局巅峰交战,令双方互相厮杀,最终先前那子,便是决胜关键。

所以赵九重必须既扮演下白子的角色,又扮演下黑子的角色,自己做自己的矛盾,杀出一条真正的血路,看破接下来的数十手棋路才行。

段思良不明白这棋局难度,所以才觉得好像到处开挖就可,那样虽然能够撞出大运,但这棋局如此之大,真要开挖,恐怕就并非是一朝一夕,几人之力的事情了。

赵九重抓耳挠腮,不知不觉,天都快又亮了。

他跟段思平一个人都没睡,都在各自研究棋局和内功,两个人不眠不休,好像陷入了疯魔状态一般。

要是给旁人看见了,却不知要作何感想。

又是日上三竿,已经歇息了一夜的段思良缓缓起身,他虽右臂经脉废了,但段思平先前帮他梳理过经脉,虽然只是简单地服了些疗伤之药,右臂还不能动弹,但身子却舒坦了许多,寻常活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见到赵九重和段思平还是在研究,他有些无奈,心中想要催促段思平歇息,但见到段思平十分投入,又不忍心打扰,当即自顾自的起身,去外面喂马,寻找吃的去了,纵使他的实力损耗了九成,也不至于什么吃的也都找不到。

不知又过了多久。

小叫花悠然转醒,只觉得胸口压得难受,他偏头,却见到了赵九重和段思平在那神情专注的研究东西,不禁蹑手蹑脚的试图坐起。

只觉得四肢无力,好似整个人都处在棉花上,头脑也有些浑浑噩噩。周身忽冷忽热,总想打冷战却又没有力气。

虽是许久没吃东西,却毫无饿的感觉,就像是半死不活,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一般。

正恍惚间。

却见到一道人影快步挡住了视线。

段思良蹲下身,皱眉伸手扶住了小叫花的后背,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瓦片,送到了小叫花嘴边低声道:“快点吃吧,吃完了继续睡。”

小叫花迷茫间,却见到瓦片上放了许多被撕的碎碎的碎肉,嗅起来香气扑鼻,这才觉着饿了。

他甩了甩脑袋,试图将手抬起来取吃的,可是才抬到半途,便又落了下去。

段思良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他一大理国的王爷之身,何时照顾过别人,心中自然有些不太舒服,当即伸手抓了一些碎肉,胡乱塞到了小叫花的嘴里:“快点吃……”

第四十五章 引而不发气入微

小叫花吃了些碎肉后,便又被段思良放下,因实在难受,很快就又睡死过去了。

段思良看着瓦片上还剩了不少碎肉,这才小心的到了段思平身边,将瓦片搁在了地上,同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段思平手中的《洗髓经》。

他想要偷偷将这《洗髓经》稍微记下来一些,到时候可以连同董迦罗一起研究一下,应该如何给段思平救治。

段思良太了解段思平的心性,段思平说不会练《洗髓经》就真的不会练,哪怕是有人以死相逼,段思平都不会同意。

所以,这也算是一种折中的方法。

只是当段思良看清了《洗髓经》之上的图解之后,只觉得一头雾水,这东西与正常的内功相比迥异到了极点,根本完全属于另一个领域的东西,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居然认不出这图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段思平的目光猛地一闪,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低声道:“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段思良吓了一跳,因害怕段思平发现,赶紧退开,然后又好奇段思平发现了什么。

却见到段思平竟放下了《洗髓经》,抬起了他的双手。

下一刻,段思良便看到,段思平的双手竟突的开始泛红发亮了起来。

他双手忽蓝忽红,六脉神剑所指示的六个指尖,竟然纷纷变成了红色,而手掌连同手臂部分的那些经脉,也是如此。

只是红蓝之间不断交替,看上去十分诡异。

段思良猛地一惊!

六脉齐发!

段思良曾经听段思平曾经说过这种设想,那就是六脉神剑应该能够达到六脉齐发的境界,但是不再是完全以剑招方式用出,而是类似于一阳指向外打剑气,必须要拥有深厚如海般的内力御动。

但这种事情,段思平也是几年前随口聊到,后面就没有再提。

可现在看段思平的手指,分明是六脉全部都打通,好似有内力存于手掌的位置,引而不发。

这样看来,先前段思平与慕容龙城交战时,竟仍然未出全力。

段思良忍不住心中疑惑,这《洗髓经》跟六脉神剑有什么关联不成?

还未来得及明白过来,却见到段思平十根手指陡的全部亮了起来。

这种情况,对于段思良来说,就更加恐怖了,这说明段思平的十根手指,都能够使用六脉神剑。

却见到段思平反复查探他的手掌,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之色。

待到段思平重新将内力收起,双手放下,段思良才开口道:“兄长可是明悟了什么?”

段思平低声道:“你去一旁歇着吧,明悟了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与《洗髓经》有关的话,我若是说了,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段思良脸色涨红,只能又去到赵九重那里。

结果却看到赵九重与段思平的情况极为相似,他竟然将一颗石头子放在了棋局上面,双目不断闪动,一根手指指尖不断地在棋局上面的黑子白子二者之间挪动。

越是挪动,他的双眼越亮:“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里!绝对不会有错!”

段思良正疑惑着想要询问赵九重,却见到赵九重惊喜大叫了几声,然后便猛地后仰,嘭的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然后发出了打呼噜的声音。

段思良低沉道:“疯了,都疯了……只有我一个人是正常的……”

……

要说段思平真能破解《洗髓经》那却是天方夜谭,洗髓经之中并无什么内功心法,一切全部都在这十二张图上,只是稍微会留下注解罢了。

而这种骨脉行功,也确实完全是段思平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范畴。

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段思平连续创造数门神功的聪明才智,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有极大的可能引导小叫花修习这洗髓经。

《洗髓经》被分作十二张图解,并非是随意划分,而是每一张图解所指示一处身体的重要部分,其中包含了手、臂、腿、足、脊、肋、腰、头、肩、背、髓、以及周身全部连通的运行路线。

而若说段思平对哪里的经脉最为精通,那必然是双手与双臂所在。

在段思平看来,他虽然无法带着小叫花完全学会《洗髓经》,但是却可以用自身真气,强行打通小叫花手、臂部分的经脉,然后将一部分的真气转入小叫花的髓中存储,后续小叫花只需要根据《洗髓经》图上的一些经脉游走,调动双手、手臂之中的真气,就可以潜移默化的将《洗髓经》行走便全身重要部分,而后便相当于在将《洗髓经》完全练了一遍。

当然,这种方式也只是段思平的一种设想,所以他方才以六脉神剑催出内力,御动真气感受了一下双手与手臂更深层次的骨脉,觉得这种方式失败的可能性很小,才决定给小叫花使用。

如若是段思平的想法,叫江湖上任何一名武者知道了,恐怕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想要打通自身的经脉已经十分艰难,更何况是打通另一个人的经脉?

稍有不慎,强悍的经脉就会冲破对方的经脉,给对方带来的并非是神功,而是残废。

倘若段思平不懂得一阳指、六脉神剑,绝对不会冒险,但是段思平心中却已经有了十成把握,只可惜这种做法,也只适合于未练什么内力的人,如果对方体内有内力,当段思平的内力进入对方身体,对方的内力会与他的内力相互冲撞,到时候才会导致真正的残废。

小叫花本来不多的内力先前就被段思平给废掉了,所以基本如同一张白纸,段思平可随意绘制。

段思平将《洗髓经》中关于手、臂部分的骨脉行功线路完全记住,然后便将《洗髓经》重新小心放回了木盒里关好,然后便提步去到了小叫花那里,将小叫花的身子摆正,令他五心向天。

段思良看着段思平的举动,有些疑惑不解。

小叫花浑浑噩噩的醒过来,只觉得有些迷茫,耳边响起了段思平的声音:“放松一些,令你的身体尽量坐直一些,还记得伯伯先前教你练习内功之前,应该怎么做么?”

小叫花的眼睛眨了又眨,奋力的将双腿盘起,脚心向天,只是他的身子,无论怎么用力却也坐不直。

他微微咬牙,脑门儿上都憋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终于,段思平抬手,以一阳指点住了小叫花的穴道,令他的身子保持姿势,完全不能动弹。

段思平开口道:“稍后伯伯要为你疗伤,你必须要尽力的记住,你的双掌与手臂的感觉,这种感觉你记住了,才能够自己将自己的伤治好。”

小叫花不能动弹,但却挤出了个“嗯”的声音。

段思平微微一笑,这才同样盘膝坐在了小叫花的身前,他侧头看了一眼段思良,道:“接下来我要帮他练功,你就在一侧护法。”

说罢,不等段思良回复。

却见到段思平双手抬起,跟着直接以内力虚空托起小叫花的双臂。

等小叫花的双臂直挺挺的对着段思平。

段思平的双掌这才推向了小叫花的手心。

接着,段思平道:“慢慢闭上你的眼睛,不要看,不要听,就想象你自己是一块石头那样,什么声音,什么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只需要记住双掌与手臂处的感觉,将它们牢牢的印在你的心中。”

“嗯。”小叫花虚弱的应了声,这才闭上了双眼。

段思平微微一笑,同样双目闭起。

下一刻,段思平体内如海一般的内力猛地运转了起来,他苍白的头发,在内力鼓动之下微微扬起,面容也变得平静温和,双眉舒张。

接着,但见他的双掌突的泛红,内力积蓄在掌中引而不发,十根手指仿佛都有经脉在不断闪烁。

段思良既好奇,又担忧的看着这一幕,说起来他虽与段思平一母同胞,可是在这武功境界上,却算是他十个也不能比拟段思平,否则他也不会到现在连六脉神剑都不能明悟,而段思平却创造出了六脉神剑。

至于那枯荣禅功,段思良也就更练不会,弄不懂了。

一丝丝十分温暖的真气,顺着段思平的掌心灌注到小叫花的掌心当中,旁人很难想象,段思平是如何御动如海一般的内力,却凝聚在手心位置,令内力细细吐出的。

这种对内力入微的操纵和控制,当世之间,怕是无人能敌。

也因此,段思平才有把握帮助小叫花开辟骨脉。

小叫花只觉得他的掌心好似放在了火炉前,一丝丝的暖流,有些像是小虫一般,好似悄悄的在他的手掌与手臂之中流淌。

每一次这些小虫到达了手臂前端的位置,便突然间消失一空了。

这感觉令他好似忘掉了身体的疼痛之感,也因为手掌手臂的感觉,很快便令他的周身都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的头顶已经冒出了细细的烟雾。

段思平将内力吞吐控制的十分精细,他的真气进入小叫花的体内,也在不断地增强,起初他是通过少量的真气测试小叫花的双掌经脉位置,后面记住经脉所在,便将真气稍微增强。

但是这种感觉,在小叫花那里是很难感受到的,在小叫花的感觉之中,那种小虫穿梭的感觉,只是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

段思良紧盯着小叫花的手掌与胳膊,却发现小叫花的手掌和胳膊,也在微微转向红色,虽然并不明显,但就好像是在向段思平手臂手掌的状态靠拢。

他这才明悟过来什么,忍不住在心中愕然:“这是……在帮他打通手掌经脉!?”

第四十六章 他山之石以攻玉

《黄帝内经》灵枢·海论篇之中以黄帝与歧伯间之对话,阐述了人体之四海。

这四海分别是气海、血海、髓海及水榖之海。

其中胃乃水榖之海,上注于气冲穴,下则至足三里穴。而冲脉乃十二经之海,即是血海,上于大杼穴注入,下则至巨虚穴。谭中穴乃是气海,它于颈椎处上下哑门穴与大椎穴,前则至人迎穴。

而其中之髓海,便是以脑为主,以头顶百会穴为注入,下则在风府穴而止。

《洗髓经》正如其名,是以髓海为主,以周身之髓而入骨,再生血海,是以血海强壮,气海充盈,自然又令水榖之海壮大。这样一来便可以达到令全身脱胎换骨之境界。

这种练髓之法,纵使以段思平的见识,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今天下武林之中,怕是也难找出练髓之人。

因大多数内功修行,都是以气海为主,而后充盈血海,至于水榖之海自然强大,那髓海当然也有所增长变强,只是增强却有所限度。

实际上在《黄帝内经》灵枢·海论篇中,却有对四海之间盈亏之阐明。

即气海有余,邪气胜过真气,最终胸中气满致使邪气过剩,而气海不足,则会出现气短,致使真气太满,反而无力御动。所以天下武学,所讲求的乃是寻求平衡,在扩张气海之同时,以内力、真气灌注,如果不能维持一个平衡,那便要走火入魔,身体俱损。

而血海有余,则会使身形魁伟硕大,却无法灵活控制己身,内火过于旺盛。而血海不足,则却会导致自身孱弱,血气不足以完全催动身体。目前小叫花就属于血海不足,反观赵九重,则是血海比常人要强,而血气又旺盛,所以能维持一种平衡。

这种天生神力之人,青壮年时十分强横,堪称当世无匹,但若是年老之时,因血海过剩,血气难充则难免因身体损耗,致使身形过于魁伟硕大,反倒无法操纵自身,天生神力者只是这方面比较明显,实际上这种情况发生在许多武人身上,所以大多数武人之巅峰,都是青壮年时代,后续无论内功如何突破,也终究会导致难以真正维持平衡。

段思平所做《枯荣禅功》正是在规避这个问题,依靠生命之力激发气、血、水榖之海,令状态达到巅峰,如此才能御动多年来内藏于自身的内力。

至于水榖之海,与气、血双海息息相关,主指是否能真的将食物之能量更好地转化至身体之中,充盈气、血、髓三海,不足则会使自身越发虚弱,过剩则会使气、血双海太过充盈。

对于天下武人最为神秘,也最为被忽略的髓海,却迥异于其他三海,髓海亏空,则三海必然亏空,而髓海如果有余,却并无任何弊端,只会觉得自身强劲有力,不断压榨身体之极限。

达摩祖师所创《洗髓经》虽说传说中十分强悍,但世间高手却说不出它强在那里,只知道其是一门盖世神功,毕竟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见过,只是在只言片语之中,知晓它能脱胎换骨。

如今段思平看了《洗髓经》也就能清楚的知道,它当真是盖世无双的奇功,或许它乍一看不如自己所创的《枯荣禅功》那么神奇,能够以亏生命之力而盈自身之力,但却以一强而带动周身变强,通过一个正常人难以想到的角度,令人体空前壮大。

段思平目光如炬,他在帮助小叫花拓展手、臂骨脉之时,也越发感到《洗髓经》之神奇,甚至忍不住在心中赞叹:达摩祖师真乃少林鼻祖,是以佛家巅峰之武学,便除他外无第二人可比。

此刻小叫花面容已经无比的平静,先前他周身忽冷忽热,一方面是毒性所致,另一方面却是段思平的真气在其胸口封闭穴道,导致他身体无法自如。

现如今虽然剧毒未解,那真气也依然围困剧毒。

但小叫花自身骨脉之中,因有段思平引导之真气灌注,正在试图将真气透骨而入髓中,充盈髓海。

旁人在外界,许是只觉得小叫花此刻双掌手臂泛红,十分像是段思平的双掌双臂,却无法看穿其内里究竟如何。

段思平只觉得小叫花的骨骼之中,那髓海如与真气相互达成一种平衡,其中更是发出了震荡与水啸之音,这一震一荡,却将真气吃入其中。

以髓行真气,血行内力来比喻也不为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外面的天色已经又亮了。

段思平额头之上也出现了一丝疲惫的汗水,帮助他人修行,要比自身修行还要艰难十倍,但最终达成的结果却是好的。

此刻小叫花非但是骨脉通畅,就连双掌与手臂之间各个经脉也已经通畅了七八分。

而天下间,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双掌,除了他段思平外,怕是再难找到第二人了,当然,这看似是一种快速练就六脉神剑的方式,但却有些揠苗助长,更何况,六脉神剑也绝非讲求手、臂经脉通畅,还要考验脏腑之经脉。

但无论如何,若是小叫花有一天真能学武,这双手掌当世之间,也难以找到可以媲美之人。

是以江湖之中铁砂掌以铁砂强悍双掌,却终究是由外及内,却不如这由内及外来得深入。

小叫花心中空灵,正如段思平所告诫他的那般,幻想自身就是一块石头,只关注着真气行骨,骨脉中内力游走,再进入血中之感觉。

他双臂双掌,此刻宛若化作了活物,好似能够呼吸,其上的热流,更是自然而然的走遍全身,令身体的疼痛、疲惫、苦闷都一扫而空。

段思平特地带着小叫花将真气粗略的走遍了他的全身骨脉。

这才缓缓收回了手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这一次练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数个时辰,段思平的面容,也一下子化作了四十岁的模样,一如小叫花最开始见他的样子,只是那原本还黑色居多的头发,却仍旧纯白如雪没有变回去。

赵九重与段思良正在闲聊,此刻听见段思平呼出浊气,顿时忍不住转头看去。

段思良起身,快步到了段思平跟前,道:“兄长,如何了?”

赵九重也赶紧凑了过来。

段思平微微一笑,看着赵九重道:“幸不辱命,这《洗髓经》我已带他练了几遍,也帮他通了那难开之门,接下来他只要遵循《洗髓经》的练法,循序渐进,便可以脱胎换骨,莫说那九叶重楼,怕是世间再难有剧毒可以伤他半分。”

赵九重顿时无比惊喜,忙道:“多谢段皇爷了!您真的是费心了。”

段思平摆了摆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小叫花那里,跟着却微微一愣。

此时此刻,小叫花仍然双臂挺直,面容平静,脚心向天,直直的坐着,居然仍然还在行功!

赵九重和段思良也被吓了一跳。

段思平目中略微发光,这种情况,说明小叫花正在粗略的修行《洗髓经》,如此奇功,竟然这样能够入门,自然也是令人前所未见的事情。

这并非是小叫花的天资多高,只是因为他心思纯净,又十分听话,段思平叫他把自己想成一块石头,所以他就一直是一块石头。

“虽先天亏空,可这心性却暗含佛理,怪不得《洗髓经》所求正是明心见性。”段思平喃喃自语,嘴角勾起:“看来将来这天下之间,又要出一位武学奇才了。”

赵九重挠头,他自身就练了《洗髓经》,入门时也是在法忍禅师的教导下,不断试探,足足花费了很久才入门,结果小叫花这么快就入门了,虽然这有段思平引导之功,可也足以拿出去吹牛了。

段思良赶紧扶住了段思平道:“兄长还是快歇息歇息吧,待到你歇息好了,我们便去取文种,这小子还真将那棋局解开了,我们也去那地方看过了,寻常人根本想不到那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段思平双瞳一缩,目中惊喜道:“解出来了?”

赵九重嘿嘿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从今往后,小爷我就不愧为洛阳棋圣之名了,至于周平子那个老头,恐怕见到我都要恭敬的叫一声棋圣大人。”

段思平道:“多亏了赵小兄弟,那棋局对于段某来说十分艰难,原以为破解还需要思索数月,却想不到这短短时间,就被赵小兄弟破了。”

“哈哈!咱们两个互帮互助,不是以前有人说过,石什么玉……”赵九重傻笑道。

段思平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没错,就是这样,那棋局我倒是会解,但若是帮小叫花兄弟解毒我就不行了。现在我们两个都帮了对方的忙,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赵九重十分实在的说道。

段思平点了点头,道:“却不知这东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为何说一般人想不到?”

赵九重正准备将藏在什么地方说出。

却见段思良直接抬手,堵住了赵九重的嘴,道:“咳,这件事情不能直接告诉兄长,到时候看看兄长能不能发现吧,反正那地方,我估计一般人根本也不好想像。”

段思平点了点头,虽是十分期许那定鼎天下的文种究竟是什么,但他太过疲惫不堪,也确实是需要休息,只能待到休养好了再说。

第四十八章 武曌弥遮暗道藏

月色正浓,顺着井口向下望去,能够看到井中倒映着月光的银白色积雪。

按照常理来说,井水很少结冰,因它多来自于地下水道,被泥土隔绝,纵使严寒袭来,水也仍然是活水,所以井水也能冬暖夏凉。

显然,如今井中积雪,那就说明这井已然是干涸了。

赵九重背着小叫花从井口跳下去,段思平与段思良紧随其后。

这井约有五六丈之深,宽有两丈至三丈,紧密一些站下四人倒也不成问题。

赵九重抬手,指向了一侧以岩石所密封之处,道:“先前进入这井中,我也以为自己是弄错了,找了半天想着回去继续研究那棋局,却不曾想想要上去的时候,却见到这里写了一首诗。”

段思平后退了些,顺着赵九重所指引的方向,看向了那一整块岩石。

却见岩石之上,雕刻着两行诗句:

日照当空凌绝顶,雌鸡破晓欲遮弥。

大唐破碎山河逆,万马千军以破之!

这首七言绝句非是名家所做,字迹虽在岩石之上十分深入,但笔法却并不算精明,不过,其个中含义,倒是令人忍不住想到了李唐时节,武则天垂帘听政的事情。

自古以来,牝鸡司晨都是大忌,因古往今来红颜祸水,古有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晋之骊姬,并称为四大妖姬。

这四人国色天香,美若天仙,可谓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将帝王迷得神魂颠倒,无心朝政,致使江山社稷出现巨大问题。

显然,在多年以前,二圣临朝,武则天垂帘听政这件事情,被天下间许多臣民所不容,于是才会生出反抗她的心思。

段思平念了两遍这首诗,微微一叹道:“那武曌虽说是女子,时任君王时,也做了些令人觉得有错之事,但是却对子民还算不错,改革了科举制度,稍微令寒门弟子,有了一些喘息之机会。”

赵九重挠头,开口道:“那武则天真有那么厉害吗?我爹以前给我说她的时候,都说她害了李唐气运,若非是她临朝为帝,伤了大唐龙脉,大唐的气数,到今天说不定也不会尽。”

段思平笑了笑道:“这天下之间,哪里有什么龙脉、气运一说,有时政局不稳,加上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才进行杜撰,以此来安抚民心,而若是有什么人想要谋朝篡位,也会编撰出类似的东西来,到处宣扬,当年秦末汉高祖斩白蛇不就是如此?大部分此类杜撰,都可做伪,至于有一些,比如说对武则天的看法,则是眼光狭隘,被古人的想法所蒙蔽,当然,她也定然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段思良点了点头,道:“嗯,这武则天虽是女子,但也算是个英雄人物了,所以说,这些人想要推翻他的事情,最终没能成功。”

赵九重挠头道:“那段皇爷,你在大理之中,可也有这样的传说?”

段思平目光一瞬,笑道:“你猜?”

段思良笑道:“我兄长自然也有传说。”

赵九重连忙道:“快说说,是什么样的传说?”

段思平开口道:“还是不说了。”

段思良急忙道:“兄长不愿意说,我却替他说的。说是我兄长去苍山洱海上放牛,而那牛儿口吐人言,说了思平为王四字,接着回到家里,那门前的鸡也喊思平为王。至于后来,则是有关于一些我兄长得到神仙点化,包括得到一把神枪,还有龙马的事情,总之这些事情,都非常有趣。”

赵九重听得目瞪口呆。

段思平道:“都是你与董迦罗二人胡闹,传这些事情,至少也令人信服一点,这些事情说出去深思起来有几个人能信?”

段思良哈哈笑道:“可百姓们就是相信这些,如果他们不信的话,怎会如此支持与你,甚至连你我二人生身之事,他们不也编出来了。”

小叫花好奇道:“那牛和鸡真的说话了吗?”

赵九重急忙道:“你这傻小子,他们那是在哄百姓呢,百姓们以为他们是天兵天将,所以就相信他们了。不过这么一看,这世上百姓,也都不太聪明,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相信呢?”

段思平叹了口气道:“所以自古以来,百姓是容易被愚弄的,他们听信传言,又在似是而非的传言之中蒙蔽双眼。实则我们二人乃是武将世家,哪里会放牛养鸡?只是百姓们喜欢这样的故事,这样才能与他们拉近距离。”

赵九重若有所思,道:“看来哪一天我想要做大事了,也得编出这些话来,说起来,我娘小时候给我说的就很有意思。”

小叫花好奇道:“赵大哥有什么故事?”

“咳。这还跟我的乳名有点关系。”赵九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出生前一天夜里,我娘梦见了菩萨和莲花坐下童子,恰好我就要出生了,于是第二日她便去应天禅院中进香,正巧天上下了春雨,她又行动不便,却在这个时候,我就出生了。”

小叫花十分羡慕的看着赵九重,道:“之后呢。”

赵九重道:“之后我娘说我身上有异香,生下来不会哭只会笑,浑身赤红,十分不凡,那香气足足三天才散去。”

段思平沉吟点头道:“这话也并非是随意杜撰,你身体强壮,先天就要比常人更强,出生之时,血气之香,的确经得起推敲,所以你娘应该并非是胡乱骗你的。”

赵九重挠了挠头,道:“嗯……”

小叫花急忙道:“那赵大哥,你方才说了你的乳名,但不知是叫什么名字?”

赵九重的脸顿时红了,道:“咳,那名字不提也罢。”

段思良笑道:“据说中原之地,为了叫孩子好养活,总是会取一些二狗、三猫、四犊、石头之类的贱名,估计你这赵大哥也是如此。”

赵九重一下就急了:“什么贱名!小爷的乳名乃是香孩儿,金贵的很!”

“哈哈哈哈哈。”段思良笑出声来,捂着肚子道:“你也是武将世家,怎的叫了个如此大家闺秀的名字,真叫人……哈哈哈哈。”

段思平咳嗽了声。

赵九重脸色涨红,正要跟段思良争执。

小叫花却十分羡慕道:“这名字真好听。”

原本他也不觉得那些二狗、三猫、四犊、石头之类的名字是贱名,反倒有许多乞丐也是这些名字,那样的话,倒还叫小叫花觉得跟赵九重更近几分。

结果,赵九重的乳名却是叫香孩儿。

这名字确实如赵九重所说的那样,贵气十足,寻常人家也取不出来这样好听的乳名。

赵九重哼了一声,对段思良翻了个白眼,然后看着一旁看戏的段思平道:“段皇爷你可得管好你这弟弟,你如此稳重,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弟弟,他看着都快赶上我爹年纪大了,却如此老不正经。”

段思平看着赵九重认真的模样,淡淡点头道:“所以,我们还是继续研究文种一事比较好些。”

话音落下,众人才回过神来,到这井下哪里是为了闲聊,明明就是为了寻那文种。

赵九重挠了挠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在这井下除了看到这两句诗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但是我觉得那东西肯定跟这两句诗有关系。”

段思良踌躇,道:“会不会是得解开这两句诗的含义?”

段思平缓缓摇头道:“绝非如此,这两句诗,不是什么藏头诗,只是为了宣誓对武则天的怨愤之情,以及反抗她的决心,更像是口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内涵。”

说着,段思平缓缓转身,看向了两句诗对面的岩石。

这处岩石则并非一体,而是错落有致,上下衔接,更巧的是,这处岩石墙壁再远处所连同的,便是那方水池。

这井水若是能够走进水池,说明此处就并非是完全密封,而是能够走水。

段思平抬起手掌,在这岩石之上摸了摸,仔细寻找。

后面三人神情专注的盯着他的动作。

却不曾想,当段思平手掌摸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跟着又用手轻轻晃动了几下。

段思平目中精芒一闪:“就是此处了。”

赵九重瞪大了双眼,道:“这里不就是一块石头?”

段思平向下按了按,没有将石头按下去,跟着便提起了右手食指中指,催动六脉神剑,朝着这块石头猛地一斩!

无形剑气刹那间冲破石头,令碎石崩飞。

而这碎石被打飞出去后,却露出了里面的一根已经生锈的铁杆,以及周边深邃漆黑的区域。

段思平喃喃自语道:“这里,却是藏了一处机关。”

说着,他挥手搬动了这铁杆。

整个井底四周的岩石石壁,竟瞬间震颤了起来,好似发生了地震一般。

碎石、尘土、积雪,都在飞快的簌簌落下。

段思平后退了一步,前方的一块岩石,却猛地向后错开,然后轰隆隆的落下了一半,最终却停止了下来。

四人盯着那处一看,却见到恰好能容纳半个身子进入的小口。

段思平开口道:“这么久的时间,这机关虽然精妙,但是却也不那么好用了,这岩石只能落下一半。”

说着,他抬步上前,凝聚内力,以掌力顺着那处猛地朝着岩石拍下!

但听啪的一声响动,整个岩石被他一掌撼动,生生划入了下方的那宽大裂缝之中,如此,才终于露出了能够容纳一人走进的入口。

第四十九章 道中密穴英魂驻

赵九重双眼发亮,顺着那入口望去,却能隐隐的借着银雪反出的月光,看到向下延伸的石阶。

这入口周边都有腐烂的青苔,说明这地方还真没有把渗水当成一回事。

当即,赵九重开口道:“我们还等什么?快进去看看吧。”

说着,他迈出一步,准备钻到这入口之中。

只是,段思良却直接抬手拦住了赵九重道:“急什么?”

赵九重双目圆瞪,道:“难不成你还不想让我下去看看?”

段思平道:“赵小兄弟切莫误会,这密道藏于此处,乃是延伸向地下,极像是墓穴。早年间我与兄弟在大理之中,也曾探过几次墓穴,最初有一次先是叫一些兵士进入其中开路,但那些兵士,有一些都因这墓穴其中的毒气昏死了,就算后来救回来的几个,也变得痴傻了。”

赵九重顿时吓了一跳。

段思良道:“哼,你小子错怪我了,我可是在救你。”

赵九重这才挠了挠头:“那岂不是没办法进入其中了?”

段思平抬手,从头上取下了一根银发,持着这银发在入口位置横起,关注着这发丝的动态,但见这发丝微微晃动,这才开口道:“这密道倒是内部透风,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做几个火把过来,若是其中有毒气,火把便会熄灭,更何况这地下太过漆黑,有火把也好照明。”

段思良开口道:“那我去做这火把。”

说着,段思良抬步,蹬蹬蹬的奔上了井口,消失无踪。

赵九重叹了口气道:“怎么这么麻烦……”

段思平微微一笑道:“这世上任何事情,都要讲求一个忍字。若是连自身的耐性都无法维持,那又如何做大事?你在武将世家,将来说不定也会带兵打仗,一忍有时能抵千军万马,所以一定要学会忍耐才行。”

赵九重不住的挠头,顿时意识到他虽然改了些急性子的毛病,但还是有时候犯傻。

段思平怕他和小叫花烦闷,开口引过话题道:“这古人的机关,也十分有趣,可惜只能动用一次。”

赵九重好奇的道:“哪里有趣?”

段思平指着那降下的岩石,道:“这岩石只能下降一次,落下去就难以再封起来了。这地道的台阶,是后砌上的,先进行堆砌,而后再在下面挖出这岩石能落入的大小,只能做一次。做完了这件事情,再用台阶将下方的石槽补上。”

赵九重挠了挠头。

小叫花却说道:“那这样做了,里面的人要怎么走出来?”

段思平沉默,道:“自然是不走出来了,他们会一直留在里面。”

赵九重道:“这是个什么道理?为了这个机关而已,怎么还要死在这?而且……如果是饿死,那恐怕会很难受,难道还要他们自杀?”

小叫花一听见饿死两个字,顿时心有感触。

段思平道:“具体就不知晓了,但他们是值得佩服的人,为了自身所秉承的理念,追寻的事情,选择了以死殉之。那需要莫大的勇气与决心,他们只是这反抗之中的一环而已,其背后不知道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完成这一件事情。”

赵九重低声道:“也就是说,他们最终没有反抗武则天成功,就全都白死了。”

段思平幽幽一叹道:“许是这样的,不过,这世道运转,总有些事情,看似是白做了,实际是对后人有所启发的,若是有人悟出了,或许就会以史为鉴,不会再重蹈覆辙。”

正说着,段思良已经再次从井口上面落了下来。

这一次他的手中多了三个粗制滥造的火把,是以几根树枝木柴捆绑,加上布和火油所做的。

落在地上后,段思良一边将火把递给段思平、赵九重,一边开口道:“真是晦气,那火房之中,竟有许多被肢解的尸体,之前那恶僧真不是东西,居然烹人肉为食。”

小叫花顿时面色煞白,又想起了之前他在伙房中看到的景象,与悬空大师原本慈眉善目,突然变得凶戾狠辣的表情。

段思平道:“恶世之中,群魔乱舞,妖魔横行,我辈侠义之人,见到此种恶劣行径,如在能力范围之内,必要将其诛杀,如今他已死了,那些僧侣之冤魂,也却散去了。”

话说到此处,赵九重点头道:“不错,这种人就该杀死他!”

段思平道:“好了,我们这便下去吧。中间要间隔一点距离,慢慢地走,这石阶难免会有些陡,又不知有多深。但应该不会太深就是。”

段思良道:“我来开路。”

说着,段思良箭步窜入了入口当中。

段思平跟在后面,小叫花走在中间,赵九重走在最后。

每个人都间隔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正如段思平所说的那样,这入口十分狭窄,陡峭,不过行走了三四十级台阶后,空间倒是变大了许多。

此处已经深入地下约有十几丈左右,不似外界那般寒冷,呼吸起来,也令人感到稍微有些气闷,就连火把上的火焰,都变得不那么炽烈了。

段思平开口道:“我们还是注意一些火把动向,免得被毒气伤到,但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此刻已经有新风灌入。”

前方的台阶虽然还在继续向下延伸,但事实上,却多了一处横过来的比台阶要窄上几分的小桥,向前横移,至于这小桥两侧,却是两道水渠。

段思平站在这石桥上,道:“原来如此,这些古人害怕这水如注一般淹没这里,所以在此处进行了分流,以台阶做引,将水分两侧,引入地下,却用一道窄桥作为前行方向。”

赵九重也觉得佩服,不过同样也觉得这样藏东西,未免过于小心了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藏了金山银山……

不过,那文种究竟是什么,按照段思平和他先前听到的说法,倒是十分期待,能够定鼎天下之物,恐怕的确是金山、银山了。

通过三丈长的石桥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封闭的石洞前方。

小叫花刚一迈过石桥,就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去,若不是赵九重在后面推着他,恐怕他要直接摔到沟里。

赵九重道:“怎么了?”

小叫花抬手,指向了那石洞门口右侧的位置。

却是一个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身披一身黑色铠甲,手中握着长矛的森白骷髅。

这骷髅死后,却还站着,叫人觉得有些可怖。

段思平看着这已经积蓄了许多灰尘的黑甲军士,感叹道:“虽不知其名,但此人可真叫人钦佩。”

段思良点头:“是条汉子。”

赵九重道:“这位英雄当真可怜,却不知他是否饥饿无比,这样在黑暗里站着,生生站到了死去、腐烂,也不曾动弹。”

小叫花原本心里还觉得有些害怕,但一听到赵九重这样说,顿时对这位黑甲军士有了很深的敬意。

段思平道:“这矛都已经锈迹斑斑,可叹……”

段思良学着段思平之前那样,在石洞封闭的石门附近寻找了片刻,倒还真的摸到了机关。

只是这机关却有两个,一时之间叫他摸不着头脑了。

段思平目光一闪,看到这一幕,正准备说且慢二字。

可段思良的速度要更快,直接随手按了个机关!

下一刻!

但听见上方的石壁之上,响起了噔噔噔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弹开了一般!

段思平喝道:“蹲下!”

当即,段思良、赵九重、小叫花迅速蹲下。

段思平猛地抬起手掌,御动内力,以掌力朝着上方猛地击出!

掌力崩飞了十几道迅速穿下的箭矢。

还有两三根没有阻住,但却生生扎在了地面之中,幸好没有扎到人。

段思平这才松了口气。

段思良无比郁闷,方才幸好段思平反应及时,否则他们几个人,都要被这箭扎成筛子。

赵九重道:“既然你不知道究竟哪个机关是对的,为什么要按下去。”

段思良道:“我又没想到,这些唐人竟然会这么狠。”

段思平开口道:“莫要莽莽撞撞,这里虽然比起一些古人的陵墓要粗糙简单些,但也同样暗藏杀机。”

说罢,段思平抬步,这才伸手,直接按下了另一道机关。

只听石门下方响起了嘭嘭两声断裂之响。

这石门竟轰隆隆的降了下去,同样与入口处岩石一般的方式,只可使用一次。

等到石门完全落下去,却听见噗噗噗噗的几道爆响声在前方的石室之中响起。

一些磷火居然随着石门开启,接连燃烧了起来,它们在这石壁周围悬挂,而下方却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除了这些箱子之外,还有些摆放在石台上的兵刃、黑色铠甲,数量并不算多。

这里长宽约有六丈,高约三丈,也并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空间。

段思平走入石室之中,将火把放在了一侧。

段思良、赵九重学着他,将火把放下。

段思平虽然自问十分稳中,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可此刻接近了他这一路上所想要的文种之后,终于还是感到了激动:“到了这里,一路上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小叫花扫视着石室周围,几个或是站着,或是已经堆在地上的黑甲兵士,也难以言明是怎样的感觉。

第五十章 玄甲震天号八方

这石室方方正正,那周围落满了尘土的箱子虽然令人觉得珍贵无比。

但最令人感到珍贵处,莫过于是石室正中心的那一方石台。

四人忍不住抬起脚步,纷纷走了过去。

却见到石台上同样积满了尘土,这上面摆放着一把黑漆漆的怪剑,还有一枚手掌大的黑色令牌,以及一张弦已经崩裂的长弓。

段思平沉吟中抬起袖子,对着这石台轻轻一扫,内力轻轻拂过,吹走了这上方的灰尘。

露出了石台之上铭刻的字迹。

赵九重瞪大了眼睛,认得出这些字写了什么,忍不住开口声念了起来:

忠勇三千玄甲士,

魂为贞观掌中缨。

马蹄踏破天荒壑,

却荡山河剑敌惊!

欲号王麾豪杰万,

当持此令予臣征。

再归唐盛千年业,

但使乾坤四澈明!

念完之后,段思平、段思良以及赵九重纷纷双瞳收缩,这首诗的内容并不晦涩难懂,也并非名家所做,但其中铁血加上那石台上凹深犹如刀锋一般的走笔,却好似令人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千军万马一般,简直可称得上气势惊天!

段思平深吸了一口气:“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还做秦王时,传说麾下便有一众身穿黑色铠甲的精兵强将,被称作玄甲军。这玄甲军天下无双,所过之处,百战百胜,传说三千玄甲,便破了十几万大军……”

赵九重目瞪口呆:“这玄甲军这么厉害?”

段思平点头道:“你若是多读些前朝的书籍,便会知道此事。”

段思良叹了口气道:“可怜了,这些忠勇的将士,再也等不到他们出击的时候了,因为唐朝已经亡了,天下间再也没有李唐盛世了。”

段思平也微微叹息:“这世上,哪有千万年之基业一说?贞观盛世在这乱世中,恐难再次出现了。”

段思良急忙道:“我大理休养生息,努力经营,未必不能缔造盛世。”

段思平只是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没说什么。

赵九重被那张长弓所吸引,忍不住伸手,一把便将那张无弦之弓握住,抬手抓起。

这弓足有一丈之长,周身赤红,方才有尘土看不真切,此刻再看,却能够看到弓上精密细致的花纹,上下两处衔接弓弦那里,乃是赤金之色,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他稍微挥动了一下这把长弓,只觉得虎虎生风,虽然没有弓弦,但轻轻拉扯,却觉得好似重逾千斤,是一把绝世好弓。

段思平忍不住赞道:“这弓做工非凡,精妙无双,你可瞧一瞧,这弓上是否写了名字。”

赵九重当即反应过来,赶紧在这弓上寻找,果然,他在弓背之上找到了两个十分精绝的文字:震天。

赵九重惊呼道:“这居然是传说中的震天弓!”

段思平双瞳收缩,就连段思良也是如此,显然他们对震天弓并不陌生。

小叫花好奇道:“赵大哥,这震天弓是什么弓?”

赵九重紧盯着这把弓,爱不释手道:“唐时贞观末年,出了一位名将,叫做薛仁贵。他征战数十年,曾经大败了九姓铁勒,降服高句丽,甚至击破突厥,功勋盖世。而这震天弓,传说中便是他的掌中弓,相传他在天山与九姓突厥对峙,有十多个身手矫健、十分厉害的突厥将领来围攻他,而他抬手便用这张弓,三箭射杀三人,惊到了突厥人,于是突厥人破了胆,便向他投降。后来就有了三箭定天山的典故。”

段思平点头道:“这位薛将军,堪称当时行军打仗,武力第一人,世间难找出高手能出其右。”

小叫花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还是听懂了薛仁贵的传说,心中十分向往:“赵大哥,你知道的可真多。”

赵九重忍不住憨笑道:“这也是因为我小时候生在军中,直至今日,有关于薛仁贵的军歌时而还要唱呢,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谁若是武艺高强,军中厉害,谁才能冠上三箭定天山的名声。”

段思良赶紧凑到了赵九重身边,道:“小子,你拿了半天了,给我瞧瞧这震天弓。”

赵九重顿时有些不情愿,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段思良,道:“你可别摸坏了这宝贝。”

段思良右臂虽然已经能够稍微动弹,但伤势仍在,只能左手持弓,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听着这弓在半空中呼呼的声音,忍不住兀自叹息:“可惜我此生,都不能再使的了这弓箭了……”

赵九重原本还想要把这震天弓要回来,见到段思良如此落寞,便强压下了念头。

当即有抬起脚步,走向了那柄黝黑的怪剑。

之所以称此剑是怪剑,因乍一看这剑似是一根烧火用来捅柴的棍子,黑漆漆的浑然一体,不但比寻常的剑硕大许多,瞧着还没有开刃,也不锋利。

他下意识的抬手,握住剑柄,试着将这把剑拿起来。

只是,赵九重这个动作刚出来,脸色便是一变:“好重的玩意儿!”

说着,他右手微微用力,这才哐的一声将这把剑提了起来,入手沉甸甸的,简直令人吃惊。

段思平也忍不住看向了这边,双瞳再次收缩。

但见赵九重持着手中这把粗糙的大剑,当即随手挥舞了几招少林达摩剑。

左手捏诀,一招达摩捏诀以剑尖上仰,又顺势来了一招仙人指路,以剑尖推出,而后左步踏前,右步一落,以剑横移,使出了一招马蹴落花。

呼呼风响,随着那漆黑的怪剑不断响彻。

赵九重而后便再收招,有些可惜的微微摇头:“这剑怕是得有六七十斤沉重,用起来只觉得不似是用剑,倒叫我忍不住想用棍法使它,可又不适合做棍子,真是不知道谁做了这剑,实在是不怎么样。”

段思平盯了这黑剑许久,却开口道:“赵小兄弟可否将此剑抛来,给段某一观?”

赵九重自然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段皇爷可要接住,这剑重的很!”

说罢,赵九重便将这怪剑直接抛向了段思平。

段思平举手提掌,十分轻易的便化解了这剑的力道,将它横在了手中,微微晃动了几下,然后放在眼前。

以左手食指与中指在剑身上抚过,却见这剑黑中透红,不似是寻常黑铁。

一如赵九重那般,他提起这黑剑,猛地朝着一侧地面稍微落了一下。

只听嘭的一声爆响陡的出现!

那地面竟生生多出了一道由剑气崩出的窟窿来。

赵九重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样不称手的兵器,在段思平的手中,都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段思平觉得有趣,这一次不再以剑气打地面,而是直接顺手将这剑朝着地面撞了过去。

只听又是嘭的一声爆响,地面又砸了个小坑。

段思平啧啧称奇道:“此剑虽然不适合剑客使用,但却走了极端,明明剑都讲求轻盈锋利,此剑却重而无锋,单以这六七十斤重,随意挥动,便能够令江湖中许多人承受不住,当真算得上是一力破十会。不过,能使得了这剑的人,武功恐怕也不在意这剑究竟如何了,除非一心钻研此道。”

赵九重摊了摊手:“这东西,倒是毫无用处了。”

段思平道:“此剑内透红光,如段某所料不差,乃是由玄铁所打造之剑,如此珍贵的玄铁,乃是天上陨星化成,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哪有这么好的材料,如是能将它化了,掺入兵刃之中,恐怕要造出神兵利器出来。”

赵九重挠了挠头:“我倒是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小叫花有些好奇的凑到了段思平边上,张望着这把黑漆漆的剑,确实觉得这东西像是那道观里的烧火棍子。

段思平道:“此剑倒是很适合你用。”

小叫花愣了下,顿时心中疑惑。

段思平道:“你身上毒气未消,虽说已然练髓,但持着此剑每日挥动,便能够练练血气,可加速毒气消逝。”

赵九重哈哈一笑道:“那这东西,我便帮他收着了,毕竟他现在也拿不起来。”

段思平略一点头,将剑递给了赵九重。

赵九重这才将剑抓在手里,又呼呼的挥舞了两下,才铿的一声落在地上。

此时,段思良却已经把玩起了那石台上的巴掌大的令牌。

这令牌之上花纹紧密,其上一面有唐篆书写的百骑二字,而另一面却是一个令字,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花样,倒是侧面存在了许多令人容易忽略的小字,纵使武人眼力非凡,也只能辨认出这些小字的轮廓,看不见其中的意思。

段思平走向了石台位置,从石台上拿起了那卷一直被忽略的竹简,小心展开。

只是才稍微一展,这竹简之上的红线却已经寸寸断裂,留下了一堆的竹条。

这每一根竹条之上,都写着人名与绰号,还有出身。

显然,这是一卷名册,便是玄甲军的名册,只是这名册已经过去了如此之久,其上之人,也早就作古了。

段思平感叹道:“可叹,这些人都是忠义之人,因理念所至,容不下那武曌,否则如此忠义之人,定能够令那唐朝开疆拓土,盛世常在。现如今物非人非,一切化作尘土,原本号令天下的令牌,也成了一块废铁……”

第五十一章 百战百胜摄魂妖

小叫花一边听着几人说话,一边又下意识的走向了旁边的一方石台。

这石台要更大一些,上面摆着四副漆黑的重甲,这重甲看上去十分精致,煞气逼人,直叫小叫花心中觉得惊艳。

抬头之际,他又正好看见了重甲边上的四副黑色面具。

好奇心驱使下,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向了一副面具,缓缓拿起,放在眼前。

仔细看着这黑铁面具之上诡异奇怪的纹路。

几乎突然间,旁边段思平、段思良、赵九重说话的声音仿佛都变得模糊了。

而与此同时,这面具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尤其是双眼位置,竟然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小叫花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觉得这是传说中的的妖魔鬼怪,想要将这面具丢出。

但不知为何,这面具竟然好像长在了他的手上,却连手臂也抬不起来了。

外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好像时间都变得慢了下来,他的呼吸开始忍不住急促,额头上也悄然间泌出了冷汗。

“小叫花!小叫花!”

赵九重在小叫花的耳边叫了几声。

这才让小叫花回过神来,他赶紧将这黑铁面具丢在了石台上,向后退了两步。

段思平和段思良走过来,有些疑惑。

赵九重十分担忧的询问道:“你在这里可是觉得呼吸不顺畅?怎么叫了你几声,都没有答应?不如我送你上去?”

小叫花连忙指着那石台上放下的面具,惊恐道:“那面具是活的,它是妖怪!方才它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段思平微感诧异,抬步走向了那面具,随手拿了起来,放在手中查看了一下。

当看到这黑铁面具上面的花纹时,双瞳瞬间稍稍放大了一刹那,然后便又目光如炬了,嘴角,却忍不住渐渐勾了起来:“有意思的东西。”

段思良有些诧异,想要接过这黑铁面具看看。

段思平却开口道:“观看这面具时,心神要凝聚才行,否则,要出现怪事。”

段思良二话不说,直接接过了这黑铁面具,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挠了挠头道:“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却见到赵九重已经抓着一副黑铁面具,站在那里竟一如之前小叫花那样,好像成为了一块石头,呆呆的看着那面具,额头也泌出了冷汗。

段思平抬手,掌中内力吸扯,一下子便将赵九重手中的黑铁面具吸扯了过来。

赵九重这才猛地惊醒,吃惊道:“这面具,果然是活的!不但眨了眼睛,还长了一张嘴,对我笑了!”

小叫花深以为然的点头,瞪大了眼睛道:“对,这面具是妖怪。”

段思良挠了挠头,因为赵九重与小叫花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当他低头再去观望面具的时候,周围的一切突然间也变得模糊。

果然,在他眼中,这面具之上的奇异纹路,竟然在旋转,仿佛化作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想要把他吃进去,只是,他无论如何想要将这面具甩开,却好像没有了行动的能力一般。

段思平在他耳边发出了一声叱喝,这才将他惊醒了过来。

段思良甩了甩头,快速将黑铁面具扔在了石台上,后怕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是这世上真有妖魔鬼怪不成!?”

段思平笑道:“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只不过这是一种江湖传闻中的本事罢了。”

赵九重好奇道:“什么本事?”

“便是类似于江湖上传说中的摄魂术。”段思平解释道:“江湖之中有一些玄门门派,十分擅长这些玄奇之功,摄魂术便是其中之一,它会收摄对方心神,令对方浑然不觉究竟发生了什么,沉溺于一种奇异的幻象当中,但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这摄魂术,还有诸如移魂大法、神打、搜魂大法之类的诡怪功夫,外人很难理解究竟是什么。”

赵九重诧异道:“也就是说,这面具会武功?”

段思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应该是这面具的形状与其上面的花纹,恰巧形成了某种规律,能够令观看它的人沉浸在这幻象之中,浑然不觉周围发生的一切……”

段思良道:“这中原之地好生邪门儿,怎么还有这种功夫。”

段思平开口道:“中原自古传下各种神功妙法,比我们大理要多得多,有许多想象不到的奇功,虽不在武力之上强悍,但却总能旁敲侧击,以其诡异刁钻取胜。若是这黑铁面具,由将领佩戴,双方武将比拼之时,对方武将无意间看了这面具一眼,等到回过神来时,恐怕已经被一枪洞穿了胸膛,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九重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吞了一口口水道:“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在兵马之中纵横,所见到这面具的人,都要呆傻住,然后等着被砍死?”

段思平略一点头:“确实如此,当然也有一些情况,会叫人不会被影响,毕竟这黑铁面具还是死物,若是收摄心神,加之内心意念强悍,未必就一定会被这黑铁面具所侵蚀,所以做什么事情,要时刻保持意念,内心比较强悍,才不至于被外物所引导,但如果心思空虚,稍微一不留神,这东西就能要人的命。”

赵九重道:“原来,这黑铁面具,便是宝贝,若是真能有这样一支军队,当真能够所向披靡,百战百胜,那三千玄甲军,莫非都戴了这样的面具?所以才能像段皇爷说的那样,匹敌十几万大军?”

段思平略微沉吟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这面具花纹奇异,每一笔勾勒似是都有不同,应该很难成千上万的出现,估计制造这种面具,也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失败,一笔错了,可能就废掉了,所以这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么多,玄甲军绝非是仅靠这东西所向披靡的。”

赵九重深吸了口气,竟有些忍不住想要了解了解玄甲军背后的故事了,只待此间之事完毕后,他便要回到家里,好好问问他爹,那玄甲军的故事。

段思平看着那石台上的四副重甲,道:“这四副重甲,也是万里挑一,是以铁线串成,否则这二百年,怎会还如此工整?”

说着,段思平放下了面具,抬手抓起了一副重甲。

只听这重甲哗啦哗啦的发出了一道道金属碰撞之音,在段思平的身前展开。

这黑甲的甲片叠于甲片,每一个甲片做工精致,周围圆滑,而甲片与甲片之间的距离,都严丝合缝,好似如同一体。

拿在手中,足有四五十斤重,如果加上头盔,靴子,恐怕要有六十斤重。

很显然,这铠甲也不是寻常人能穿的起来的,必须要武功极高之人才能做到。

联系那四副面具,可想而知,这或许是玄甲军中最强的四位将领的铠甲与面具:“这乱世萧条,唐时的铠甲工艺,却没有流传下来,真叫人觉得可惜,不过段某恐怕已对这文种中的一些东西了解了。”

赵九重奇道:“是什么东西?”

段思平道:“这文种,确实非常重要,尤其如果是当时武则天在任时,更是如此。那令牌与名册,能够号令三千铁骑,这三千铁骑,恐怕都是十分厉害之人,正如江湖好手一般。而这面具盔甲之外,或许那箱中,还要出现玄甲军的布阵要法,这种阵法一说,就不见得是出自房玄龄之手,而是大概率出现在李靖的手中。”

赵九重道:“可是那位有军神之称的李靖将军?”

段思平点头道:“不错。若是能在这乱世之中,拥有这样一支三千玄甲军,恐怕就能够势不可挡,横扫天下了。至于其他的书籍,恐怕也确实是房玄龄有关于内政的见解。按照那妖僧所说,武种部分虽是成套的兵刃铠甲,十分珍贵,但最珍贵的,却还是这些文种,只是两者方向不同,一者讲求基础,另一者却讲求直接使用。”

赵九重咽了口口水:“那就是说,可以打造出三千玄甲军,天下无敌,把这世间都统一起来。”

段思平缓缓摇头,叹了口气道:“现如今世间灾难横生,人死都是常事,连温饱都做不到,纵使有了地盘,真要开采出那铁矿出来,也绝非一朝一夕,又要将这铁矿冶炼,制作浇筑成铠甲,纵使有这些法门,恐怕也要重新培养出一大批顶尖的匠人,这一来一回,大力发展恐怕少说要三四十年的时间。当年李世民做秦王时,就早有积累,他父亲李渊的地位摆在那,自然可以直接动用这些东西,我们这些人,今时今日想要凑出这样一批军队,都成了难事。”

段思良道:“原来,我是真小看了这里的宝贝……还以为是兄长胡言乱语,孩子心性,想要来中原走走,却不曾想却是真的。”

段思平笑道:“有了这些治国要领,方针,后人只需要去思索,看看是否能够将一些良好的策略施行下去,如此才能让子民安乐,国家稳定,也就未必再需要以信佛为前提,从欲念上止住人们的思维与想法了。”

自古以来,都是打下天下,却难以坐稳,所以可想而知,这坐天下的东西,才是真正珍贵,也是段思平真正向往的。

至于那三千玄甲如何所向披靡,段思平自然也十分想弄,但未必又觉得它有维持江山社稷更重要。

第五十二章 天丛白玉主沉浮

远方的云雾遮蔽了夜空中的月亮,小叫花向着井口下面张望。

却见到赵九重提着两个大箱子,在段思良的引导下,快步顺着岩石奔了上来。

他落在地上,将两个箱子放下,呼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几个箱子竟然这么重,后面还有好些。”赵九重嘀咕道。

正在这时,井口下面响起了段思平的声音:“赵小兄弟可能接住这箱子?”

赵九重回过神来,向下看了一眼,却见到段思平双手之中也提着两个箱子:“段皇爷只管扔上来便是!”

段思平微微一笑,但见他提起右手,猛地一抛。

那箱子便呼的一声飞上了井口。

赵九重手疾眼快,纵身跳起,一把便捉住了箱子一侧的扣环,将箱子稳稳扯向了井口边上。

嘭!

箱子稳稳落在了地上。

段思平赞道:“赵小兄弟好身手,接下来我们二人便如此搭配,段某负责去将箱子丢上来,赵小兄弟负责接着便是。”

“好嘞!”赵九重直接答应了下来。

小叫花见到赵九重和段思平这么厉害,心中向往,恨不得马上回到那地藏殿中继续练功。

段思平与赵九重配合之下,一来二去,基本将那地下储藏文种的石室给搬空了。

将最后一件黑甲与那玄铁重剑一同带上井口,段思平这才道:“多谢赵小兄弟了,若不是你在的话,我也要忙好一会儿。”

赵九重道:“段皇爷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小事一桩。”

小叫花数了数,这里一共有七个箱子,上面的锁头都没有打开,按照段思平所说,这里面的古籍是不能随便开启的,否则可能会弄乱,必须要后面再小心翼翼的区分才行。

段思平道:“这哪里是小事,此次若不是有两位小兄弟在,这文种段某恐怕此生也都没有机会拿到。两位小兄弟为段某带来了一场机缘,这机缘甚至影响到了整个大理国的气运。”

赵九重忍不住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思良也开口道:“不错,这次能够把这文种取出来,确实有你们很大的功劳。”

段思平道:“所以说,既然这文种是我们四人努力之下所得到的,那么我们也定然不会将这东西独吞。这文种,应该我们共享才是。”

赵九重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段思平居然会这么大方,起初他只是好奇心驱使,知道文种这么重要后,虽然也想研究一下,但知道是段思平的东西,再加上他不是特别爱看书,唯独对一些军阵感兴趣,所以也就没有太在意,现在段思平居然主动提出跟他分享。

段思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竟然呆住了,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无奈叹了口气。

段思平笑了笑道:“我与兄弟二人自大理穿过蜀国才进入这晋国当中,一路上跋山涉水,若非是两匹滇马,恐怕不知要绕多久,这里总共有七个箱子,每一个箱子都有百斤重,而那四副黑甲,每一副又能算作五十斤,这样一来,就足有千斤,必须得要走大路,才能将它们运往大理,需要车队才行。”

赵九重这才明白过来,道:“段皇爷的意思是?”

段思平道:“所以,这文种我们这一次就不会带回大理了。这绛州距离洛阳虽说也有些距离,但是却并不太远,况且听闻赵小兄弟乃是洛阳禁军统领之子,若是此物能够由赵小兄弟保管,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九重刚才还想着是段思平要分出一半出来,却没想到段思平这么信任他,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全要交给他进行保管……

段思平又道:“而且,赵小兄弟虽然是武将之后,但行事作风有一分军士、一分江湖气息。这里面的书卷,兵法,都是对你有用之物,你如若是有兴趣,大可好好的将它们分得清楚明白,顺便多学一些东西,也好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有一番自己的作为。”

赵九重突然心里感动,换做是旁人,哪里会敢将这么珍贵的东西交出来?

段思平为了这东西从大理跑到中原,可想而知,这里面的东西有多重要……

“我……”赵九重挠了挠头。

段思平道:“难不成赵小兄弟是不想看看里面的东西?又或者说是不太方便?”

赵九重急忙道:“不是,不是,只是段皇爷对我如此信任,叫我感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赵小兄弟乃是侠义之人,这些时日相处,所做所为,段某烙印在心,你如此忠厚诚心之人,段某自是要毫无怀疑的。只要赵小兄弟注意,此物关系重大,不能够随意透露出去,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共享,那便可以了。事后我会派人前来洛阳之中,从赵小兄弟的手里将东西拿走。”

赵九重急忙向段思平抱拳道:“如此一来,就多谢段皇爷信任于我,我赵九重对天起誓,此事就按照段皇爷所说的这样,我会尽心尽力保管,后面段皇爷的人若是来取,只要信物齐全,我必定会眉头不皱一下,将这东西交还给段皇爷。我虽然不太聪明,却也明白,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让我爹知道半点,会将他彻底瞒住。”

段思平拱手道:“那此事我们便就这样定下来了,二位小兄弟不但是段某的朋友,也是大理的朋友。”

说罢,段思平才放下手。

一侧段思良一直欲言又止,可是最终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忍不住盯着那些箱子去看,无奈的摇头。

段思良很清楚,这么多的东西,他们这种过江龙,想要千里跋涉带回大理,根本不现实,而且,他能够看出来,段思平虽然看上去比来时好了不少,不那么虚弱,可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如果再在将东西取回去的事情上耗费时间。

那就要减少很多在大理之中处理收尾之事的时间。

这文种虽然十分重要,号称能够定鼎天下,但实际上,段思平已经有了大理,比起还未能真证实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正在试图稳固的大理国。

小叫花见到段思平与赵九重说完了话,这才道:“伯伯,你们要回家了吗?”

段思平笑着点头道:“不错,我们两个就要回到大理了。”

小叫花有些恋恋不舍,此刻心里已经将赵九重当成了亲哥哥,而段思平却像是模模糊糊的父亲那样,顿时忍不住眼圈有些泛红,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只能轻轻的“哦”了一声。

段思平自然能看出小叫花的少年心性,笑了笑道:“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到大理来,不同于这中原地界,大理是四季如春之地,不会下雪,那苍山洱海风景秀丽,还有许多的异族人,好吃的东西。”

说着,段思平沉吟了一下,看着段思良道:“将你身上的印玺拿出来。”

段思良伸手,从胸前取出了一个大约有拇指大,悬挂着红绳的精致白玉方印,递给了段思平。

段思平转手便将这印玺递向了小叫花:“将来去大理玩的话,持着这印玺,必然会有人来见你,这便是段某的承诺。”

小叫花赶紧接过了方印,他虽说不太认识字,但接上一些常见的字,还是能认出的,他认出了“王”这个字。

段思良十分郁闷,这枚印玺是他这个王爷的私印,怎么能随便给人?但是想想这小叫花也不会做什么事情,也就算了。

小叫花道:“谢谢伯伯。”

这样一来,等以后他去大理,就能够再见到段思平了。

段思平开口道:“嗯,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到地藏殿中休息吧,明日一早,段某再离开。”

赵九重和小叫花纷纷点头,内心里若有所思。

……

因心里一直记挂着段思平二人要离开的事情,所以小叫花这一夜都没有睡着。

他躺在地上,盯着篝火燃烧,又见它们形成了焦黑的木炭。

只想着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但偏偏夜晚终究还是过去了,黎明到来,该离开的人,终究也还是要离开。

段思平和段思良两人简单整理了一下,各自带了些肉食,之后两人便又告别了一会儿,便匆匆走向了龙香院外。

两匹滇马意识到主人来了,从地上站了起来。

段思平走向了一匹滇马,回首对赵九重道:“我们二人这次就骑乘一匹马离开,另一匹马留下,赵小兄弟回程时能够用到它。”

赵九重默默点头,道:“我定然会好好照看这匹马,先前……我说这两匹马矮,其实是胡说的,它们生的很神骏。”

段思平哑然一笑。

段思良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这滇马乃是我大理国之宝,比起中原之马,只会更好。”

赵九重翻了个白眼,道:“以后若是有机会去大理,我便要骑着我中原宝驹去与你比拼马术!”

段思良道:“哼,那你只管放马过来。”

段思平看着小叫花道:“好好练功,这江湖莫大,有力者才能主其沉浮,天下将会是你们年轻人的,希望你这一生,能够有所作为。”

小叫花重重的点了点头,忍不住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

段思平朗然笑道:“莫要总是哭鼻子,男子汉屹立天地,要坚韧如铁。”

说罢,段思平翻身上马,段思良也跃了上去。

只见段思平一引缰绳,那马儿便迈开了脚步。

两人渐行渐远。

小叫花忙喊道:“伯伯!等我去了大理!一定会想办法再见你!”

赵九重也忍不住对着两人背影挥了挥手。

茫茫皑皑之间,段思平和段思良两人又回首看了看,那滇马彻底迈开了脚步,于风雪之中畅快的远去了。

第五十三章 雁南箭击雪苍莽

天地一片白皑,宛若连成一体,由北向南的冬日之下,几只大雁振翅飞行,它们破开长风,展翅滑翔,好不快哉。

却在此时,被雪盖覆盖的山坳下方,响起了嗖的一声破空声响!

一支箭矢由下至上,追着一只大雁穿击而去!

那高空中的大雁顿时拍打翅膀,想要逃脱,但却避之不及,终究被一箭刺穿腹部,那箭尖从脊背穿出,一击毙命。

其他大雁发出悲鸣之音,震动翅膀,彻底远去。

独留那只被箭穿心而过的大雁,在冰风中飘摇的坠落向了地面。

山坳里面,一道提着长弓的身影大步流星,飞快的冲击向了这只大雁。

大雁方才掉在地上,一只手掌却已经抄起大雁的翅膀,将它直接提了起来。

“哈哈哈!这震天弓果真是一把宝弓!”

赵九重看着右手持着的震天弓,顿时大笑道。

山坳那边,这才又有一辆滇马所拉着的残破小车,缓缓行将过来,两个木轮在雪上留下了两道轮印。

小叫花坐在那小车的一角,看着赵九重欢欣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九重将震天弓背在身后,抓着大雁跑来,随意吹了声口哨,那毛如紫缎的滇马,便缓缓停了下来。

“咱们今天晚上可以做大雁吃了。”赵九重爽朗一笑,道:“之前在道观里,那位老爷爷教了我许多东西,就用这大雁肉感谢他好了。”

小叫花眉开眼笑道:“赵大哥你可真厉害,这大雁飞的那么高,你一下就把它打下来了。”

赵九重道:“那是自然,我这箭术在军中也是有名的。待到回去之后,说什么也要冠上那三箭定天山的名号,看看还有谁不服我。”

说罢,赵九重将大雁身上有些劣质的手工箭矢拔了下来,然后丢在了车上,翻身上马道:“等去那道观里跟那老爷爷说一声,你便跟我一同去洛阳吧,到了洛阳,我便可以教你功夫了。”

小叫花心中对此事十分期待,但犹豫了下道:“只是我若走了,老爷爷一个人在观中,他年纪大了,生活会很艰难。”

赵九重牵着滇马的缰绳,道:“这只是小事一桩,我家里大着呢,把老爷爷也带回家里供养就是。”

接着,就见赵九重一甩缰绳,滇马踏开,拖着身后的车子再次向前走去。

段思平与段思良离开后,赵九重与小叫花又在龙香院中呆了一夜,便准备回到道观当中了。

之所以这么快离开,一来是害怕慕容龙城杀回来,二来是龙香院里毕竟死了太多的人,在那呆着也不太舒服,而且,赵九重也想要早点回到洛阳,好好研究研究这文种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玩意。

段思平与段思良回去大理,只是一人拿了一张黑铁面具,其他的东西一并都留了下来。

……

破落道观几日未曾有人清理打扫,进入道观的小径与台阶上,覆盖了一层积雪。

观门口那两棵老树,好似都要被雪压得弯腰。

地上,倒是也有着一行深深的足印。

小叫花见了这足印,忍不住挠了挠头,七道人是个鳏寡孤独的老者,几乎不会走出观门,这足印是从山下上来的,显然又有外人到访了。

赵九重将滇马拴在了老树上,而后便提着大雁,领着小叫花一起走进了观门之中。

“老爷爷!我们回来了!”

赵九重声音浑厚,震得房檐上的雪都微微发颤。

小叫花看着院落里覆盖的积雪,忍不住挠了挠头,这几天,他把打扫道观的事情给耽搁了。

赵九重又喊了一声,兴冲冲的准备去七道人的房子开门。

但才跑到门口,门却缓缓的打开了。

却见到一名身材英武雄壮,满脸络腮胡子,豹头环眼的中年樵夫站在那里,看着赵九重的身影。

赵九重吓了一跳,赶紧停下了脚步。

小叫花也愣了下,这中年樵夫令他感到陌生。

赵九重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从老爷爷的房子里出来了?”

中年樵夫看了一眼赵九重,又看了一眼小叫花,这才开口道:“我是七道人的晚辈。”

赵九重回过神来,这才道:“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是个坏人呢。”

小叫花赶紧走了过来,低声问好道:“大叔。”

中年樵夫盯着小叫花道:“这些日子你去什么地方了?”

小叫花微微一呆,挠头道:“我……我……”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怎样说个所以然来。

中年樵夫顿时目露凶光,怒喝道:“你这小子!枉我救了你一命!你却在这道观中如此懈怠!早知如此,就该让你在那荒郊野外里病死!何必将你带到这道观之中!”

小叫花未曾想到这中年樵夫竟如此凶暴,顿时有些委屈。

赵九重喝道:“你说什么?他做了什么错事,要你这么说他!”

中年樵夫道:“什么错事?七道人作古死去,却无人处理此事,这小子本该在这照顾于他,但又不知七道人暴尸了几日,我来了才知道此事,你说为什么要说他!”

小叫花猛地呆住了,手里抓着的那块黑铁令牌,啪的掉在了地上。

赵九重反应过来,道:“老爷爷死了?”

中年樵夫目中怒色收敛了几分:“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情?”

赵九重道:“我们哪里知道此事,我们已经离开了有几日了。”

中年樵夫道:“他一个百岁老者,如何能一个人在这道观中生存!”

小叫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快步跑向了房子门口,想要进入七道人的房间里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还在。

中年樵夫抬手,直接推在小叫花的肩膀上,将他推在了地上,喝道:“你这小子!枉费七道人收留你!”

赵九重连忙将小叫花扶起,道:“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他又不知道这件事。”

小叫花不断用袖子擦着眼泪,站在雪地里浑身颤抖,七道人平日里待他温和,每日都会跟他说话,他在这里从来不用摇尾乞怜,七道人虽说使唤他,却让他吃饱了肚子。

却不曾想,几日前还活着的七道人,突然间便撒手人寰,再也不见了。

中年樵夫懒得理会赵九重,看着哭泣的小叫花,道:“到了这种时候,哭有什么用?你做了天大的错事!”

赵九重被这中年樵夫的话气的攥着拳头,但却没说什么:“那你总不能不叫他见见老爷爷吧?”

“见什么?”中年樵夫道:“我不一枪挑杀他,便算是慈悲了,若是换做平时,我非得要杀了这个小崽子!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见七道人?”

赵九重勃然大怒道:“你这人分明就是不讲理!他年岁小,争辩不过你,你便如此说他!”

中年樵夫冷笑了一声。

小叫花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哭,先前段思平和段思良走了,他本已经好一些了,如今却没想到要碰见这样的事情。

只希望这只是场梦,而不是真的,但地上冰凉的雪,却告诉他一切就是真的。

赵九重心中十分敬服七道人,虽说没什么感情,心里也很是悲痛,只是这中年樵夫在他看来蛮不讲理,生生给小叫花扣帽子,叫他看不惯:“好啊!你将一切的责任推给他,那你呢!你若是老爷爷的后辈,怎么不在这里照顾他!把事情都推给别人,不过是想让你自己心里舒坦一点罢了。”

中年樵夫怒瞪着赵九重喝道:“此间之事,岂轮到你这个不知哪里来的东西插手!”

“我就要插手,怎么了?”赵九重道:“若是小叫花有问题,你也有问题,凭什么只说他!”

中年樵夫道:“我从未推诿过自己的错,七道人之死,正如你所说,也有我的责任,我该来到这里奉养他,而不是找来这么个小崽子照顾他。”

小叫花连忙跪下磕头,道:“大叔……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走的……对不起……”

赵九重一把拉起小叫花,道:“向这种人磕头作甚!”

中年樵夫道:“我平生最恨那些不知感恩的人,他的命是老子给的,他磕头老子有资格承受,他能活命,是七道人给他续命,怎的受不起他磕头?”

赵九重被这中年樵夫气的够呛,左右环视,准备跟着中年樵夫干一架,将他打服。

但,还未找见棍子,却听见中年樵夫又开口道:“可怜七道人一生忠义,最终死时却无人在他身旁服侍于他,如此英雄豪杰的人物,却孤独离世!”

话说到这,小叫花更加痛哭流涕。

赵九重也忍不住止住了动作,看了眼小叫花,强压怒火道:“他与老爷爷在这里住着,也有感情,你怎能不让他见见老爷爷?”

中年樵夫松口道:“想见也可以,此刻七道人正停尸在三清殿中,若要去见,那便去吧,向七道人磕头忏悔,再看他愿不愿意原谅,能不能原谅!”

话音落下,小叫花忙转身,踉跄的奔向了三清殿的方向。

赵九重撇着中年樵夫,冷哼了一声,跟了上去。

第五十四章 堂前叩首化风烟

昏暗的殿堂内,三尊彩绘剥落的泥塑低头俯瞰,七道人穿着一身道袍,躺在简易搭起的木台上双眼紧闭。

银白的发丝,随着灌入殿内的风微微飘荡,苍老的脸已彻底失去了血色,给人一种僵硬之感。

小叫花停在七道人前方的不远处,背后的风吹着他的脊梁,好似一双推着他的手。

嘭!

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赵九重箭步窜进来,见到七道人的尸首,也忍不住悲从中来,默默叹息了一声。

但见小叫花俯身,开始对七道人磕起了头,那声音落在地上十分清脆。

只是他闭着嘴,也不说话,眼泪落在粗糙的石板上,渗透进去。

那中年樵夫沉着脚步走进来,眯起眼睛,看着小叫花一连磕了二三十个头,却没说什么。

赵九重害怕小叫花磕死在这,顿时道:“好了!小叫花别磕了!”

说罢,他赶紧蹲下身,拦住了小叫花。

小叫花的额头磕出了淤血,青紫交加,却只是抬手,用袖子擦着眼睛,不断地抽泣。

中年樵夫目光闪动道:“磕死在这,也是应该的!”

赵九重紧咬牙关,瞪了一眼中年樵夫,喝道:“你怎么如此不识好人心!”

中年樵夫道:“可怜七道人一生忠义,可称得上是李唐最后一位贤臣,如此忠良之辈,死去却无人送终,膝下又无儿无女,一生所有之事,最终要消散在岁月当中。”

赵九重目光一瞬,见到中年樵夫也擦了擦眼睛,顿时觉得这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中年樵夫道:“想我一个外人,却没有资格给他送终,他停尸在此,却连个孝子贤孙也都没有,实在可悲!”

小叫花越听越没办法控制眼泪:“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走的……”

中年樵夫猛地抬步,来到小叫花的一侧,一把扯住了小叫花的后颈衣襟,猛地一提,将他丢向了离七道人近些的位置。

赵九重再也忍不下去,怒喝道:“你做什么!”

中年樵夫回首,向赵九重喝道:“此处没有你这个外人的事情!滚出去!”

赵九重撸起袖子,道:“好啊,欺负我兄弟,还敢呵斥小爷,有本事你出来,咱们过过招!总欺负他算什么本事!”

中年樵夫冷哼一声:“不若你便在这里对我动手,看看是否会惊扰先人!”

小叫花瘫在地上,又起来,跪在七道人面前,离得近了,才又觉得七道人看上更加骨瘦嶙峋,无比孱弱,原本,他便是位风烛残年的老者。

赵九重收敛了几分,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因为这里动手确实惊扰亡者,不太适合,所以只能暂时忍下。

中年樵夫站在小叫花的身后,道:“七道人本名张承业,乃是李唐末代贤良忠臣,他自幼入宫做了宦官,一生经历大风大浪,虽是宦官,却饱读诗书、兵法,加官进爵官拜河东监军使,执掌军政,在其位却从不中饱私囊,手段惊天杀尽贪官!晋王李克用当年救了他一命,他从不敢忘,李克用死前都要托孤于他,求他辅佐其子李存勖,那李存勖,要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七哥!如此贤明聪颖者,便似是汉末诸葛孔明那般,若是当年李存勖没有他在身边,哪里敢真称帝?”

赵九重听着中年樵夫的话,猛然一惊,他并未听说过张承业这个名字,但对李克用、李存勖都有所了解,那都是李唐末期在世间搅弄风云的人物,他父亲赵弘殷曾经护卫的便是李存勖,于是才有护圣都指挥使这个头衔。

中年樵夫继续道:“可怜了七道人因劝谏李存勖不可称帝,应先扫平天下,结果却被李存勖记恨,又忌惮他在百官中的威名,所以逼他假死,成了个无名无姓之辈,背后又知他得力,还要用他!却不知,二十年前真葬在他坟冢之中的,只是衣冠罢了。”

说到这,中年樵夫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叫花喝道:“你说!如此忠义贤明之人!当不当得起你的跪拜!当不当得起你应好好照料于他!”

小叫花听不懂中年樵夫的话,却只能浑浑噩噩道:“当得起……当得起……”

中年樵夫喝道:“当年晋梁相争,那忠勇之将王彦章,因悍不畏死,要被李存勖杀其全家!七道人不惜触怒李存勖,为了保全王彦章一脉后人,更是令李存勖建造铁枪庙,供奉王彦章!也因此,原本就已经假死的他,被李存勖赶走,成了这破落道观中的一个道人!鳏寡孤独,无人照料!你说他可不可怜!凄惨不凄惨!”

赵九重双瞳收缩,此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七道人谈吐见识如此厉害,恐怕那李存勖能够建功立业,成就帝业,有着七道人巨大的功劳。

这就像是能够辅佐出唐玄宗一样的人物,的确是在世诸葛……但却不曾想,原来这背后,还有着这么深的秘辛。

感念及此,赵九重忍不住在心里一叹,他默默记下了七道人的真名张承业,待回到家后,他要好好问问他父亲赵弘殷。

小叫花的抽泣声令人心碎,虽然说话,却已经叫人听不清楚。

中年樵夫道:“你本是这天地间一无名无姓,如同浮萍般的小乞儿,若不是老子路上遇见你倒在树下,你已经死了。老子将你抱到这道观中,七道人救活了你,从此这天地间,才有了你的立足之处!你说,你该不该感激老子,该不该感激七道人!”

赵九重意识到,这中年樵夫对小叫花有些过于凶戾,根本蛮不讲理,但现在看来,这人分明就是挖了个坑,要引小叫花跳进来。

中年樵夫继续道:“七道人乃是宦官,一生都没有机会娶妻生子,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他的血泪都葬在了过往的岁月之中,你说,你应不应该将他当做先祖,做他的后人!”

赵九重微微一叹,原来,这位中年樵夫,是想要给七道人留个后人。

世人最重血脉,宦官已经无法传宗接代,所以常会收下养子、义子,令他们改名换姓,延续自己的姓氏,虽然并非血脉同源,但却有了种延续。

这中年樵夫,便是打着这个主意,要逼小叫花给七道人做后人。

小叫花忙不迭的再次向七道人的遗体磕头叩首,眼泪都已经快流的干了。

中年樵夫道:“你之罪过如此深重,而你又该做七道人之后,冠以张姓,承接他之香火。那孝子贤孙,为他守孝,逢年赠他香烛之事,你都该全都做了。因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你明白么!”

赵九重一直没有打扰,此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真想错了他!纵使你不说这些,他也会如你说的这般去对待老爷爷。”

中年樵夫盯着赵九重,道:“你一个外人,三番五次指手画脚,究竟是何意思!”

赵九重攥着拳头,最终忍了下来。同时走上前去,跪在七道人一侧,哐哐哐叩了三个响头,没说什么,而是站起了身子,瞪了一眼中年樵夫。

中年樵夫这才道:“你这小崽子好好跪在这里反省自身之过!”

说罢,中年樵夫便转身,走出了殿外,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九重将小叫花扶起来,用袖子帮他擦着眼泪道:“行了,别哭了,你忘了段皇爷跟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不能动不动就哭。其实这个家伙,不是真要怪你,就是想让你给老爷爷当后代子孙,怕你不能接受,所以才逼你……”

小叫花无依无靠,纵使那中年樵夫不说这些,他也乐意做七道人的子孙后代,长这么大,他连个名字都没有,谁也看不起他,有了姓氏、名字,却是一件好事。

赵九重继续安慰了小叫花道:“其实,老爷爷这一生历尽风浪,现在都有百岁了,见了那么多大人物,并没有白走一遭,而且他又是忠臣,一生如此令人敬服,不会没有人记得他。现如今乱世之中,他这样的老者,生存更是困难,如此高龄已经算是长寿,总会有撒手人寰的一天,这件事情并不怪你。现在想想,许是他已经知晓天命,想一个人静静的离世,所以才叫我带着你离去的。”

小叫花虽然还是抽泣,但已经好了许多,道:“谢……谢赵大哥……”

赵九重这才勉强一笑,道:“所以啊,哭过了就行了,你方才对老爷爷磕了那么多头,他在天上都能看见,或许也都不忍心了,你看你脑袋都磕出了一个大包。”

小叫花这才终于感觉到脑门上的疼痛。

赵九重心中叹息,小叫花本身就有伤在身,那毒还未清,一连遭受打击,令人心里觉得害怕,那毒若是爆发出来,可是要将小叫花的命给要了。

所以,赵九重这个从来也不会宽慰人的人,只能硬着头皮的安慰小叫花。

过了许久,小叫花终于好了许多。

那中年樵夫这才又推门而入,手里已经有了一挂白布,一个火盆,背后还吊了一些厚厚的古书。

赵九重看不惯他,也懒得跟中年樵夫争执什么,起身走到了一侧。

中年樵夫将手中的火盆、背后的书扔在地上,道:“自古以来,都有停尸七日之说,这七天,你便在这里陪着七道人,现下没有纸钱,我又不会折,你便将七道人这些平日里看的书烧给他。”

说罢,中年樵夫又道:“站起身来。”

小叫花老老实实的起身。

中年樵夫将手里的白布折了几下,做了个孝帽,挂在了小叫花的头上:“从今往后,你便是张氏后人,这七道人,便是你亲爷爷。你要牢牢记住他的名号,张承业三个字!”

第五十五章 力无穷尽撼龙枪

橙红的火焰里,那些锦绣文章与诗词歌赋在静静燃烧。

火星随着清风慢慢腾空,然后又熄灭。

窗外的夜晚已经蒙蔽了世界,小叫花只觉得胸前憋闷,喘不上气,但却比起悲伤又好似算不上什么了。

赵九重坐在小叫花的一旁,开口道:“那书都已经烧了七七八八,歇息一下吧,你该练功了,否则压制不住体内的毒性,就要跟随老爷爷一起走了。”

小叫花这才停下了撕书的动作,点了下头,对赵九重道:“我知道了,赵大哥。”

赵九重勉强笑道:“汉末英雄之中,我最喜欢的便是魏武帝曹操,曹操的父亲,便是被一位宦官收养,所以曹操也算是宦官的养孙。所以小叫花你将来也一定是要做大英雄的。”

小叫花道:“嗯,我一定不会辜负老爷爷的名声,要做一名英雄。”

赵九重道:“好了,那你便好好练功吧,我出去将那大雁烤了,等会儿叫你出来一起吃。”

小叫花默默的点了下头:“谢谢赵大哥。”

赵九重这才缓缓起身,这坐着一天,腿都麻了,可想而知一直跪在那烧书的小叫花,吃了多少苦头。

摇头一叹,赵九重这才推门离开,同时原本温和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暴躁了起来。

他双足踏在积雪上,并未捡起门口的那只已经冻僵的大雁,而是直奔七道人的房间走去,那个中年樵夫,此刻正在那房子里。

行到了门口处,赵九重也未敲门,而是抬手将门直接推开。

此时此刻,那中年樵夫正端坐在那矮炕上,一只手持着一杆铁枪,另一手正在用抹布擦拭这枪头。

白烛的火光照耀下,那枪头反出了阵阵冷光,令人见之却感到了一股杀伐之气。

但见那枪头之上,却铭刻了两个字——忠胆。

中年樵夫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处的赵九重,道:“你莫非不懂礼节,不知进了别人的屋子,要先敲门么?”

赵九重盯着那铁枪寒芒处的两个字,道:“怪不得老爷爷死了你如此上心,原来你便是话语里,王彦章的后人,老爷爷毕竟救了你全家。这杆忠胆枪早就没了二十年,却在你的手上。”

中年樵夫道:“你倒是有些见识,知道家祖大名,还识得这杆龙枪。”

赵九重道:“李唐末代,天下间有名的将领之中,谁人不知王彦章之大名,一杆铁枪匹敌千军,仅次于十三太保中的天下第一李存孝,他为人忠义,小爷更是佩服万分,那天下间的铁枪庙繁多,我小时候也曾进去进过香。”

中年樵夫将手中的铁枪缓缓放下,道:“你找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赵九重道:“王彦章前辈是天下一等一的忠义将领,可比之汉末蜀国关云长,我十分佩服尊敬。但你这位王氏儿孙,小爷却是看你不惯,你欺负我兄弟,便如同欺负我一般,我怎能完全无视?”

中年樵夫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来给那崽子出气?”

赵九重喝道:“你开口闭口称他做崽子,是何道理!?”

中年樵夫眯起眼睛,道:“你这小子有些见识,但毕竟是外人,有何资格插手此事?”

赵九重道:“与我兄弟有关的事情,我便不是外人。更何况,早就听说过王彦章枪术天下一绝,小爷找你来,教训你的同时,也要讨教几招。”

中年樵夫被赵九重气的冷笑,道:“凭你这个毛都没齐的娃娃,也配见识家祖枪术?”

赵九重冷笑道:“原来是个不敢比试之辈,辱没了你家先祖的名号,那王字不如倒下来写作三竖一横好了。”

中年樵夫双眼如炬,喝道:“你说甚么!?”

赵九重道:“小爷说甚么,莫非你听不懂?你若是有胆量,便随我出这道观,去好好比试比试,我也要教训教训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说罢,赵九重不等中年樵夫说话,直接转身,走向了道观外面,他目光一扫,扫到了那院落里的扫帚,跨步上前直接抄起,而后行云流水般,箭步钻出了道观之外。

他心知小叫花如果知道这件事情,定会出手阻拦,所以才特意避开,否则方才他就已经按耐不住,直接动手了。

中年樵夫端坐在炕上,原本不太想理会赵九重,甚至已经准备将那忠胆枪收起,可越想赵九重先前的话,越是觉得刺耳,顿时脸生怒色,提着手中的铁枪,钻出了房子。

赵九重在观门口等了会儿,见中年樵夫掌中铁枪晃着月光出来,这才抬头找了个开阔的地方,拿着扫帚冲了过去。

中年樵夫紧随在后面,手中铁枪被他紧紧的握着,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赵九重这个不懂事的少年。

赵九重停在一方开阔的山坡上,将扫帚倒过来,棍子一端点在地上,等着中年樵夫过来。

中年樵夫停下脚步,驻足,望着赵九重道:“你简直自不量力,竟还想用扫帚对付我这神兵?我也不欺你,便用枪尾打你!”

话落,但见中年樵夫手中铁枪在手中旋过,枪尖倒了过来,划在雪上发出了呲的一声,留下了一道印痕。

赵九重睥睨道:“这样干打没什么意思,要对赌才行,我赢了至多也就教训教训你而已,那有什么意思?”

中年樵夫嗤笑道:“你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既然想赌,但不知要怎么个赌法?”

赵九重道:“我若是胜了,从今往后你不可亏待于我兄弟,再也不准以崽子二字称呼于他,要像是真的对待老爷爷的后人那样,对他恭恭敬敬!既然他已经是老爷爷的后人,便是你一家恩人门下,你如此欺辱恩人后人,居心不良!”

中年樵夫嘴角一挑,道:“只是抓他来顶数罢了,你还真当回事了?”

赵九重道:“除此之外,尤其是我走后,你不得半分怠慢,要好好照顾他,你要对着你手中的铁枪发誓!”

他心知做了七道人的子孙,虽要守着七道人的尸首七日,但是其后还有很长时间需要守孝,不得远行,这乃是自古传下来的事情。

那滇马车上的文种太过重要,赵九重不敢耽误,必须得早点送回洛阳,所以他打定了主意,在此陪伴小叫花七日,待到稳定了小叫花,便要独自先回洛阳。

可小叫花一个人在这他又不放心,所以此次比试,一来是希望给小叫花出气,二来,也是想让小叫花后面的日子好过些。

中年樵夫道:“看不出,你原来还真是个讲义气的小子。不过你可以放心,这铁枪出了,你断然没有取胜的可能。”

赵九重道:“你先答应再说。”

中年樵夫并未真将赵九重放在眼中,道:“便是答应你又如何?你还真能胜我不成?”

“小爷就怕你不答应,既然答应了,打的就是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赵九重哈哈一笑,猛地提起手中扫帚,也不问青红皂白,脚步轮换,竟健步如飞,带着呼呼风声,犹如猛虎穿林,刹那间便飞身到了中年樵夫身前,瞬间扫了过来!

中年樵夫被赵九重气势惊到,但毕竟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将之后,双眼凝聚之间,手中铁枪已经横挪过来,甩打向了赵九重的扫帚!

扫帚与铁枪枪杆撞击,发出噗的一声爆响,那扫帚的边缘寸寸崩飞!可力道却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层层叠起。

中年樵夫心中吃了一惊,只感觉这一招真如海浪冲来,甚至原本沉着的步伐,都不由得开始向一侧横挪爆退。

但听赵九重哈哈大笑道:“王前辈无双猛将,却生了你这样步履不稳的后辈,真叫人觉得心酸!”

中年樵夫勃然大怒,只觉得脸面发烧,手中铁枪突如同化作了蛟莽之身,大开大阖的轮转之间,缠向了赵九重手中的扫帚,他力量虽然不足,但王彦章枪术精妙无双,乃是马上抗击骑兵之数,既雄浑又刁钻怪异,刹那间便化去了赵九重神力,并将扫帚缠住。

赵九重虽然将门之后,出身名门,但在少林中一视同仁,与其他俗家弟子一般,平日里除了练功,还要做苦工,这扫帚,在赵九重手里十分趁手,原本他自创的棍法,开始层层叠浪,不断在半空挥击之中,打向中年樵夫。

中年樵夫见赵九重招招紧逼,纵使王彦章枪术再是惊人,也难以正面抗衡,只能一退再退。

那地上的积雪于两个人步法招式之中纷纷飞扬爆开,横扫之间,便犹如真正的天上飘雪。

赵九重掌中扫帚力道越来越大,突兀间举过头顶,猛地朝着中年樵夫的头部砸了下去,正是一式压顶泰山!

这一道攻击力化千钧,中年樵夫不得不横起铁枪抵挡!

他双掌撑枪,心中惊骇之际,只觉得自身力道竟仿佛被生生横推,如同土崩瓦解,化作无力!

同时,赵九重泰山之力轰的压下!

只听噗噗两道爆响声出现!

中年樵夫的双足竟直接陷入了雪地当中,如同被种在其中的老树。

赵九重喝道:“看来,王前辈枪术再怎样惊人,你这后代却不争气,发挥不出十之一二!你败了之后,必要发下誓言!也好为你家祖留下一丝颜面!”

中年樵夫彻底被赵九重激怒,手中铁枪强推赵九重掌中扫帚,右手猛地微微松开,但见铁枪向后一划,枪尖扎入雪地之中,下一瞬,竟借由反弹之力,直接崩弹而回!

中年樵夫手掌虎口握住矛尖尾部,化枪尾为棍,带着凛冽破风之音,朝着赵九重横打而去!

这一击携带真火暴怒,赵九重也吃了一惊,手中扫帚在半空中舞动几圈,扫的雪花纷飞,扫帚犹如化作一棵大树树冠,直接自上而下,拦截向了这一棍。

他本就力大无穷,内力浑厚,纵使中年樵夫枪术再厉害,却也要被生生压制!

正如他祖先王彦章与天下第一李存孝对敌之时,被李存孝巨力压制,堪堪一合便败下阵来!

轰!

扫帚发出撕裂爆响,其上扫条爆成雪花,那剩下的棍子却恰好点着中年樵夫铁枪正中,生生将铁枪压入地面之中!

中年樵夫虎口剧痛,震颤间已握不住铁枪。

他惊骇之际!

赵九重却已经腾空跳起,一只脚化作少林铁扫功,纯阳内功气血顷刻呼啸而来,踢向了中年樵夫的腰部!

两击合而为一,中年樵夫只觉得腰部吃痛,再也抓不住铁枪,整个人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足足飞了两丈,在雪地中又滚了几圈,才堪堪停在了那里。

赵九重收回扫帚,在半空中轮动几下,落在地上,正如佛前罗汉般宠辱不惊。

第五十六章 忠肝义胆死未辞

冷风怒号而过,那杆神兵铁枪凹在雪地里,上面的寒光黯淡了几分。

赵九重弯腰,自地上捡起了这杆神兵,握在掌中只觉得它重量惊人,纵使不如那黑黝黝的玄铁重剑,也足有三四十斤了。

再看那修长的枪头,两侧刃处却已经不再锋利,唯有那“忠胆”二字,还深深烙印,像是永远不会磨灭。

他素来对忠良名将、江湖侠义之辈都十分敬服,这杆铁枪便犹如圣物,分明是难以损坏的神兵,可持在手中,却又小心翼翼。

下意识的,他提着这铁枪,运用父亲赵弘殷教他的枪术,对着前方连扎了三下。

只觉得这枪造化无穷,重量与形态好似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神韵,握在手中,就好似那已经消散在岁月中的王彦章,正站在他的背后随他一起持枪那般。

悲从中来,赵九重原本得胜的喜悦,已经冲淡了不少,他这才转头,看向了被他击败的中年樵夫。

此刻,中年樵夫正瘫坐在雪地里,浑身震颤,竟已然泪如雨下。

这结果,令赵九重有些意想不到,这样的汉子,居然会哭。

无奈下,赵九重只能挠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走了过去。

却听见中年樵夫声音发颤的道:“想不到,我竟败给了一无名无姓的少年……连枪都握不住……根本不配做家祖后人……”

赵九重只感觉压抑万分,换做平时,他若是打哭了别人,多数都要幸灾乐祸,可如今,打哭这中年人的不是赵九重,却是对方自己,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想着。

但见这中年樵夫双目一凝,猛地仰头,恰好此刻枪尖正对着他胸口方向,他居然顺势起身,直接朝着枪尖撞了过来!

居然是要以死来结束这件事情。

赵九重猛地将枪尖撤回,目中怒色横生,抬脚朝着这中年樵夫肩膀狠狠一踹!

中年樵夫吃了一脚,又滚了出去。

但听赵九重怒气恒生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作死!简直是有辱王铁枪威名赫赫!”

中年樵夫看着赵九重道:“此事不要你管!”

赵九重冷笑道:“王铁枪一生纵使纵横沙场,但也有许多败绩,败给之人,也都是天下英雄。你败给小爷,现下输不起要自杀,是觉得小爷不是天下英雄么?”

中年樵夫垂首。

赵九重继续道:“王前辈枪法精妙绝伦,你这孙子丢了祖宗的枪术,所以才败给小爷,若是王前辈亲临于此,小爷怎能与他交战?你自己学的不好,的确愧对王前辈血脉,但未必就要以死面对,若是你死了,王前辈的枪术,便就要彻底失传了。”

中年樵夫浑身剧烈颤抖,掌中抓着两团雪,死死握着。

赵九重也有些愧疚,他虽然冷静的想了很多,试图给小叫花铺后路,但这次比斗其实大可不必,早知道这样,他就不使全力了。

他身怀内功,自小就在军中学武,更是天生神力,再加上在少林寺修习,所创出的功夫,赵九重自问到了军中,就连他父亲赵弘殷此刻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已经放下铁枪二十年的中年樵夫?

再细细想想,这中年樵夫,恐怕王彦章死时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见得能得王彦章真传。

只不过,或许是铁枪庙虽然遍地开花,可王氏一门却落得庶民身份,于山中做樵,如今七道人又死了,大约感到了一切无望。

想到这,赵九重开口道:“王彦章前辈之枪术,绝对不可在你这里断掉,那才是愧对祖宗。你只是败给小爷,也不算辱没了你,小爷虽入江湖不久,但也自问是个江湖高手,若是上马为将,定是帅才,你败给小爷就要死,不是辱没你自己,而是在羞辱小爷。”

中年樵夫低沉道:“纵使你是高手又有何用,这王氏枪术,再无用武之地,就连我这不肖子孙,都没有练好它,令神枪蒙尘。”

赵九重被中年樵夫气的想提拳揍他一顿,道:“当年晋梁相争,王前辈乃是梁将,老爷爷没有仇敌之见,乃是敬服英雄,所以才极力为他留下后人。他如此努力保你全家,你却要断掉血脉,失去枪术传承,将来王氏一门,都要籍籍无名。此刻乱世,若真有本事,怎能没有机会大展拳脚?你这人比我年纪大一倍,最终却要我来教你这些么!?”

中年樵夫听着赵九重的话,顿时僵硬在了那里,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可惜,王彦章当年虽然有七道人保护,可实际上也已经家道破碎,王彦章当年败了,很大原因就是内部掣肘,后继无力,等不到支援。

后面朱友贞便将这过错算在了王彦章头上,那家眷几乎全被诛杀。

中年樵夫父子二人,只是因为跟随王彦章行军,所以才留了一命,至于其他王彦章一脉后人,还存不存在,都已经无法知晓了。

赵九重道:“你若是真想给王前辈脸上添光,不辱门庭,应当苦练枪术,将王前辈的枪术重现,然后再传给后人。我自幼便听说过,王前辈一杆铁枪,连打唐将三十六员!那是何等的威势滔天!”

中年樵夫擦了擦眼睛,没说什么,这才站起身,抬手伸向了赵九重身前。

赵九重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些不舍的将这杆铁枪递回给了对方。

中年樵夫这才抱拳道:“是我王怀恩一时冲动,差一点将自己杀了,愧对家祖忠烈之名,勇武无双之名。”

赵九重其实心里还是觉得中年樵夫有病,就是打架打输了,这么点的事,就要自杀,简直荒谬,不过他不能直说,只能心里叹息一声。

中年樵夫这才道:“你放心,先前对赌你赢了,所以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对那崽……孩子像是真的张家后人一般。”

……

白烛火光下。

小叫花盘膝端坐,骨脉行力,气灌骨中。

他双掌掌心朝天,微微泛红,体内劲力游走,只觉整个身子轻飘飘的,那胸口之痛与七道人之死留下的哀伤,仿佛都纷纷缓解。

虽说他不懂经络,但段思平教他静心如石,又带他走过《洗髓经》行功方式,而他自己看《洗髓经》虽说不认识字,可是却能大黑二黑、大白二百那样给自身经脉和穴道取名,倒也练的像那么回事。

不得不说,段思平为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的内力都是以双掌两臂经脉为引,虽说错过了幼时最佳修习内功的年纪,也不如赵九重天生神力资质惊人,但却都没能成为他的阻碍。

伴随功行入脑之髓海,也叫他的思维好似敏锐了许多。

纵使像是石头般端坐,可却对这《洗髓经》自然而然的有许多思索,更是浑然不觉间,不断攻克难关。

换做平常的少年,哪里能如此静心而坐,毕竟内功修行,本就无比枯燥。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殿门口响起开门的声音。

小叫花耳朵一动,当即收功,呼出了一口浊气。

赵九重见他练的十分认真,倒也啧啧称奇,道:“快出来吃东西吧,我还以为你睡了,没想到还在练功。”

小叫花赶紧起身,对七道人的尸首拜了三下,这才走出去。

……

院内火堆不断燃着,那树枝上的雁肉变得焦红,金色的油脂顺着火光流淌而下,每每坠入到了火种,都要发出噗的一声裂响。

这肉香之气,嗅之便让人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口间也不由得生津而出。

小叫花盯着这雁肉,咽了口口水。

赵九重道:“等撒上一些盐巴作料,就算是做好了,只可惜做的着急,恐怕味道清淡。那洛阳之中,有一家名叫鸿雁楼的酒楼,可以用这大雁肉,做出二十多道菜来,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等回头到了洛阳,我便带你去那鸿雁楼里面吃那正宗的厨师烧出来得好菜,到时候咱们两个再喝些那杜康酒,保你赛过那天上的神仙。”

小叫花也曾驻足过一些小酒肆外面,那里面的食物香气,令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去闻,但又不敢停的太久,怕被人赶走。现在听到赵九重这么说,也无比期待了起来。

这时,七道人的房间之中,王怀恩已经踱步走了出来,手里正抱着一个沾了不少土的坛子,上面还放着三个碗。

王怀恩坐在雪地里,道:“这坛酒是十五年前家父亲手酿的,孝敬给七道人,叫他来喝,却没成想,七道人不沾酒,连着泥封都未开。”

赵九重道:“太好了,这些日子可是苦坏了我,什么好吃的都没吃到。更别提是酒了。”

王怀恩将泥封取下,将三个碗搁在地上,然后端着酒坛,将酒倒入碗中。

这酒略有浑浊泛黄,但酒香飘出,香气四溢,配合着那肉香味道混在一起,令人心醉。

王怀恩将两碗酒分别递给了小叫花和赵九重,而后将碗举过胸前,道:“这一碗,应当敬先人饮之,他们生在乱世之中,为了黎民百姓,国家荣辱负重而行,心伤身伤,满身荆棘,后人莫敢忘怀。”

赵九重和小叫花十分凝重,学着王怀恩,将这一碗酒撒在了雪地里面。

王怀恩取回酒碗,再次倒满,分出,又举着酒碗道:“这一碗,应当谨记先人忠义,此生应努力前行,披荆斩棘,为国为民,为天下安泰,行使自身之道,如此才不辜负先人忠肝义胆,万死未辞!”

说罢,王怀恩将酒碗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赵九重和小叫花同样如此,虽说这坛酒是陈年佳酿,三人这样牛饮,像是浪费了好东西,但那话语之中承载之意,却比这酒贵了不知多少。

小叫花是第一次饮酒,只觉得那话语触动了他,咕咚咕咚饮下后,呛得不断的咳嗽。

赵九重看的笑了:“初次饮酒就如此厉害,是条汉子。”

第五十七章 梵天王印皈吾佛

剑者,决也,断也。

是以凝神静息,化精气神于一体,以慧、力御动掌中之剑。

《达摩剑法》并未列入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只是少林寺里比较寻常的一套剑法。

它同样以禅为主,有剑招,却无内力运转之法,是以身化纯阳,走的刚猛一道的路子。

《达摩剑法》共有十二路,一百零九式,剑术并非走的武林中常见的诡、快、轻盈一路,而是多以慢而制快,静中生动,动中守静,禅定玄机,把握瞬间,法出自然。

一招一式耍的十分澄明,所以也是少林弟子寻常修习的剑法之一,以剑来感悟达摩祖师留下的精妙禅法深意。

少林除开容易入门的《达摩剑法》外,还有一种护道所用的入门《罗汉剑法》,只是那《罗汉剑法》要更加难学一点,招式比较凶猛凌厉,不适合初练剑法的人修习。

赵九重即将离开,虽然无法将《达摩剑法》尽数传授给小叫花,但却能够挑出十二道剑路之中,比较实用的一些招数留下,小叫花无法远行期间,也好配合《洗髓经》这门内功稍微学习一下。

现如今小叫花虽拿不起那玄铁重剑,但赵九重亲练《洗髓经》,知道《洗髓经》神妙,怕是不出一两个月,小叫花纵使无法如臂使指的动用玄铁重剑,但打出缓慢的剑招,用来加速毒性化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院落里,赵九重将玄铁重剑以手掌持在背后,紧贴着他的背部,宝相庄严的看着小叫花,道:“达摩剑法使起来的时候,要尽量心无杂念,虽然手里持着自身的剑,却要静心关注对手的剑,是以对手的招数变化再多,再是精妙,以心随对方剑法而动,然后再以手中之间,慢而追动,将其剑破掉。练的精深一些了,便要开始试着以自身内力、真气灌注于剑上,然后以力降会,自然能够破对方之法。”

不得不说,赵九重虽然平时看着不大正经,但说起这武功,还是一脸的认真,活脱脱的像是个少年宗师。

小叫花坐在台阶上,似懂非懂的点头,他听不懂赵九重话中大多玄机,但大体的意思,倒还是懂得了,就是也要像是在练《洗髓经》的时候那样,把自己想成一块石头。

赵九重开口道:“接下来我给你演示一些《达摩剑法》之中惯用的招数,你若是哪里不懂,便再问我,我慢一点耍剑,这样你能记着的就多一些。”

“嗯!”小叫花急忙的应了一声。

接着,便见赵九重微微一笑,左手提在胸前,捏了一记手印,道:“这是剑法起手式,名叫达摩捏决,实际上也是用来入禅的手法,这印法名叫大梵天王印,此印代表静心,以拇指按住无名指,停于胸前,也是御动自身内力的引子。”

小叫花赶紧抬起左手,学着赵九重在胸前照葫芦画瓢的捏了一记大梵天王印。

赵九重继续道:“而这最关键之处,还是握剑。是以拇指外的四指握剑,而拇指处则抵着剑柄之处,动剑行轨的时候,便有拇指之力托着剑柄,这样一来,对敌的时候,能够稍微以指力灌注到剑中,免得剑从手中脱开,不过这也并不是必然的,你只需记着就行。”

小叫花赶紧站起来,看向了赵九重的右手,果然那手势就像赵九重所说,不是拿着棍子那样,五指握拢,看的清楚了,他便又赶紧点头。

赵九重自然不可能每一招都解释的十分详细,否则一套《达摩剑法》详细讲起来,估计没个十天八天下不来,所以赵九重开口道:“接下来我便走一遍这《达摩剑法》的剑招,你看看能记下来多少,到时候你耍一遍,哪里不懂,我再告诉你。”

言毕,但见赵九重双目一凝,眉毛放平,手中黑黝黝的玄铁重剑猛地从背后滑到身前,他的左脚,却是先于剑而迈出了一步,而后剑才跟随而上,向前一刺,正是一招仙人指路。

小叫花紧紧盯着气定神闲的赵九重,努力的将这剑招记在心里。

下一刻,赵九重已经再次变招,化作了一道马蹴落花,是以右步提起,左步迎上,原本掌中玄铁重剑,在他虎口处突的一转,变刺剑成了划剑之状。

他并未停止动作,以手印配合,又变招出了一道二龙戏珠,脚步与脊椎融和一体,是以腰马合一催动手中玄铁重剑,变划剑做崩剑状,原本的大梵天王印,已紧贴着剑身,显然是动用了双臂之力。

但见赵九重趁势落剑,又快速向上一撩,正是一招撩阴式。

收剑回身,悬剑与胸前,大梵天王印无名指弹在剑身,剑回手扬起,到了顶上,而后又由上至下猛地劈下,则是一招二马分鬃。

小叫花紧紧盯着赵九重的动作,许是他心思纯净,又或者说是《洗髓经》对他的思维有所提升,这一连串动作,他倒是差不多都记在了心里。

换做常人,这连贯性的剑法,恐怕也难以一下子记着。

赵九重继续以玄铁重剑挽出剑花,举重若轻般双足叠步,前冲两步,腰部一转,掌剑轮动,打的气劲嗡嗡作响,正是一招古书盘根。

这招走过,便顺势单足踏地,身子在半空猛地翻过,手中之剑突的飞劈而下,一招鹞子翻身登时催动。

接下来,赵九重又继续接劈面式、定阳针、横江飞度、扫龙式、罗汉拜佛、再接虚式分金、探海屠龙、狮子张口、朝天一炷香、圆转如意、双丸逆转、起凤腾蛟……

《达摩剑法》中,各种各样的招数,被赵九重耍的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小叫花看着赵九重的剑法,开始还觉得容易记住,到后面却觉得也有些难记了,不过,赵九重好多的剑招都是反复在用,比如那招罡风扫叶,赵九重就用来接了好几次招数。

似懂非懂之间,小叫花好像明悟了什么,赵九重的招式与招式之间,看似变招,实际上具体都是看哪一种顺手,而后便将招数接上,并不是死板的一招一招的必须按照顺序打。

哪一招顺手,看上去更加的优美灵动,便会用出哪一招来。

一来二去,小叫花知道了这些,却对《达摩剑法》越记越快。

赵九重一直手、眼、身、法、步合二为一,只是将剑招打的慢些,不过打着打着,他也意识到,似乎还是剑招太多了点,小叫花可能不太能够记忆完全,准备打过这一遍后,好好的问问小叫花哪里不懂。

却见赵九重身转腾挪之间,一套《达摩剑法》终于打完,回归到收式皈依我佛,是单掌做拜佛姿势,剑却回到了第一招达摩捏诀,以剑身贴着后背处。

赵九重放下了玄铁重剑,只听那剑落在地面上,响起了嘭的一声,他这才看向了若有所思的小叫花,干咳道:“咳,好像,要记住还是有些难的……”

小叫花恍若未闻,双眼不断的闪烁,方才赵九重使剑的模样牢牢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他思绪一到,赵九重的身子,便好像画面一般,正在不住的倒退,地面上那些踩乱的积雪,好像都开始时空倒流一般回溯,重归于平整。

接着,赵九重又开始从头到尾的快速打了一遍《达摩剑法》。

不知什么时候,赵九重却已经抓着玄铁重剑来到了小叫花的身边,抬手拍了一下小叫花的肩膀,道:“想什么呢?看傻住了?”

小叫花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只觉得方才脑中的一切,十分神奇,不过,他现在再一回想,却又没有之前那种奇怪的画面了,好像之前也只是在胡思乱想一般。

赵九重微微一笑,道:“你看的这么认真,不如试试,看看记住了多少。”

说着,赵九重弯腰,从台阶上捡起了那个已经坏了的扫帚,递给了小叫花。

小叫花浑浑噩噩的接过来扫帚,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达摩剑法》的招数了,除了第一招达摩捏诀和最后一招皈依我佛,他好像中间的招数,原本都记住了,尤其是深刻的几招,此刻回想,却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过,他还是僵着脚步,小心翼翼的走到院子的空地位置,站在那挠头。

赵九重叹了口气,估计小叫花是完全没记住那套《达摩剑法》,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正常,毕竟小叫花没练过武,正准备还是一招一式的教授小叫花《达摩剑法》,却未曾想,小叫花已经用了起手式达摩捏诀这一招……

小叫花用出第一招达摩捏诀后,只觉得第二招仙人指路,自然而然的好似就被他用了出来,至于这一招到底怎么用出来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就好像第二招,就该这么接。

等到第三招马蹴落花的时候,小叫花原本还有些生涩,却突然变得十分圆融。

手中那扫帚,好似跟他合为了一体。

接着,又是一招二龙戏珠耍出,莫名其妙的原本赵九重打的撩阴式,转变成了一招定阳针。

但见小叫花手中的扫帚不断在身前舞动,步法、身体不断改变动作,居然越来越行云流水,速度也变得更快,好像比赵九重先前用《达摩剑法》的时候更快。

赵九重看的目瞪口呆,很多的剑招顺序,都被小叫花莫名其妙的给改了,可是,仔细一看,又觉得像模像样,好似不同的招式像小叫花那么接,也没什么问题。

这《达摩剑法》分明就在小叫花的手里活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一抔黄土葬唐魂

小叫花沉浸在《达摩剑法》之中,招式连绵出现,有一些招数越用越是熟练,可有些招数,却无法做到像赵九重那样利落的大开大阖。

赵九重起先也是被小叫花给惊住,所以对剑招本身并没有多做关注,此刻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小叫花虽然能够接上招数,但招数用起来却并不怎么标准,比如说那一招探海屠龙,虽然身子下探,但却不够深入,挥扫帚的时候,力度也不够,远远不能称作探海屠龙。

除了这一招外,那圆转如意,令剑在周身行走一圈,乃是一招群攻剑法,可小叫花这个圆画的也不够力度,就好像只是为了画圆而画圆。

等到了鹞子翻身这样的招数,小叫花因为身体问题,无法真的高跳进行半空翻身,所以实际上小叫花的鹞子翻身,都是在招数停稳之后才轻轻跳了一下。

虽然连贯性以及各种招数一次打出,确实像模像样,也真把赵九重吓了一跳,可实际上,总归是差强人意。

如此软绵绵的剑法,完全有悖于《达摩剑法》的刚猛,那剑招必须要有气吞山河,山呼海啸之气势,才真能凶烈霸道。

不过,赵九重思量了一下,倒也能理解,小叫花以前从未练功,基本功并不扎实,而且对于这种招式上面,也没有什么理解,或许正如段思平先前感叹的那样——小叫花心思纯净,暗合了佛门心性,虽然不见得有多么聪明,但想必与《洗髓经》以及这类以禅入手的《达摩剑法》十分契合。

现下小叫花专心致至,照样学样,确实能做的不错,但若是再深入,就有些困难了

当然,这其中恐怕也有《洗髓经》一法通万法的功效在内。

终于,小叫花收招,所有的剑招化作皈依我佛,然后便放下了扫帚和手掌。

他瞪大了眼睛,也完全没有想到竟然真能耍出剑法来。

赵九重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怎么教授小叫花,各种招数的使用,最后也只能挠挠头道:“嗯,这剑法你学的真够快的,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之后,你平日里就练这套剑法,现在是用轻飘飘的扫帚,回头用重剑来练,这样就行了。”

小叫花惊喜万分,并不知道赵九重没有指出他的问题,还以为度过难关,心中窃喜,只觉得喜欢这剑法:“谢谢赵大哥!”

赵九重心中微叹,他没有时间详细的教小叫花练武,只能期望他能够在《洗髓经》的加持下,加上天长日久,多练剑法,慢慢的对那剑法有所领悟。

正所谓贪多嚼不烂,赵九重十分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继续教小叫花其他的功夫,而是就让他练这《达摩剑法》。

为了避免小叫花一个人胡乱的练,赵九重给他定下来了练功时间,早晨若是醒了,那便练剑,到了午后,那便开始练《洗髓经》,如此也算是内外兼修,双管齐下,又比较好记。

小叫花深以为然的笑着答应,恨不得马上再去耍一遍《达摩剑法》生怕忘了。

王怀恩这两日都在忙着七道人下葬的事情,他离开道观去寻找棺木,以及随葬的东西,倒也很少在道观中出没。

就这样,每日一早天色凉了,小叫花便会在院子里演练《达摩剑法》,各种招数越用越熟悉,虽然还是用棍子练着,但也乍一看像模像样。

赵九重怕他练的太歪,又教他每天要提着水桶在院子里跑上十圈,这样稍微增长增长力气。

至于午后,小叫花便会守着七道人的尸首,专心致至的练习《洗髓经》的第一张图。

因时间太短,赵九重也看不出小叫花练到什么程度,只能估计小叫花如果真要有所作为,恐怕还得是等到小叫花守孝完毕之后,将小叫花接回家去,再悉心指导。

至于王怀恩那边,估计也不会教小叫花什么。

原因无他。

王怀恩一般三个月才来道观一次,每一次都会背来一些粮食以及七道人生活上所用的东西,不是居住在这附近。

接下来,小叫花就要一个人,在这道观里待上很久的时间了。

按照王怀恩说,至少要半年时间才行。

……

转眼间,便到了第七日。

王怀恩跟赵九重两个人将一口做工不错的黑棺材抬到了三清殿中,两个人又小心的扯着七道人身下褥子四角,将他挪到棺材里面。

小叫花在一旁看着,眼圈又忍不住红了,他知道,这是他见到七道人的最后一眼了,这一眼过去了,便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王怀恩和赵九重不约而同的都有些沉默。

最终,王怀恩只能叹了口气,从小木盒里取出了一枚串着红绳的铜钱,摆开七道人的嘴,放入其中。

除此之外,王怀恩又从一侧拿起了一本名叫《甲乙集》的书,放入了七道人的怀里。

赵九重有些诧异道:“这便是老爷爷的随葬之物?”

王怀恩点了点头,道:“嗯,这《甲乙集》乃是罗隐所作的诗集,七道人喜欢这诗集,家父很是好奇,所以多年前也想办法买了一本来。就是这一本了,至于七道人那本,之前已经烧掉了。”

赵九重有些好奇:“罗隐?是李唐的诗人么?”

王怀恩道:“大约比七道人年岁要大一点吧。这罗隐的诗并不是特别的好,赶不上李唐时的李太白和杜甫二人。不过七道人曾经见过这罗隐,所以才喜欢他的诗。”

看着七道人冰冷苍白的面容,王怀恩道:“听七道人说,当年在夏州的时候,他侍奉跟随着李克用登上城楼,见到了一道儒生背影,这人便是罗隐了。当时,罗隐恰好吟了一首诗,于是就叫七道人记了一生。”

赵九重有些好奇道:“什么诗?”

王怀恩虽然不怎么读书,但这罗隐诗集还是翻过多次,那诗也是能背出来的:“一首名叫《登夏州城楼》的诗,诗是这么念的,寒城猎猎戍旗风,独倚危楼怅望中。万里山河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离心不忍听边马,往事应须问塞鸿。好脱儒冠从校尉,一枝长戟六钧弓。”

小叫花挠了挠头,只觉得这诗很顺耳。

赵九重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时候李克用是晋王,那夏州乃是镇守要地,李唐虽然动荡,却还未灭……”

王怀恩道:“正是如此,可惜七道人是宦官,虽然也想要做武将能马上击敌,却无能为力,这罗隐念出了他的心声,所以他才一直对这首诗难以忘怀。”

赵九重道:“现如今这万里山河,已经不再是李唐的土地了。那晋王李克用化作魂魄的兵将,白骨都已经腐朽了……”

王怀恩没有说什么,他是梁将王彦章的孙子,跟李存勖乃是敌对关系,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这首诗,也是情感所致,所以才念出来的。

那些所谓的晋英雄,还杀过他的伯父、叔叔,在王怀恩心中,哪里算得上什么英雄?

赵九重道:“我想了好几日,也不知道应该给小叫花取个什么名字好,还想着要不就跟我一样也叫九重好了,既然七道人喜欢这首诗,便就从这诗里面找两个字出来,给他做名字吧。”

王怀恩一怔,道:“名字还不是随意取之,张大牛,张二牛之类的名字,不是很好?”

赵九重道:“那怎么行。”

小叫花忍不住低头,看着七道人,他有了姓氏,马上就要有名字了。

王怀恩皱眉道:“我们还是先将七道人下葬要紧,否则就要错过时辰了。”

赵九重只能道:“那就直接拿这首诗前面两个字好了,张寒城,念起来还挺顺耳的,嗯,就这样好了。”

小叫花听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默默的在心里念叨了几遍。

张寒城……张寒城……从今往后,他就叫这个名字了……

王怀恩从地上抱起棺材板子,放在棺材上面,小心翼翼的将棺材合上。

小叫花只觉得一切来得好像太快,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九重和王怀恩已经一前一后抬着棺材,走向了三清殿外。

……

王怀恩不懂得五行八卦,也没有道人的本事,只觉得这后山中也算山清水秀,所以斟酌许久,就寻了个平整的地方,挖了个土坑。

两个人抬着棺材,将棺木放入其中。

有一口棺木,虽然看似简陋,可却不知比那荒野、战场上面无人认领,无人裹尸掩埋的人,要强上了许多。

小叫花看着赵九重和王怀恩你一下我一下的把土盖在棺材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赵九重和王怀恩都很沉默,气氛实在有些压抑。

但听见高空处,又有大雁鸣叫的声音,它们排成一行,在白色的天空中朝着南方远行。

小叫花抬头望着这一幕,两只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赵九重来到小叫花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想要直接说他明日要走的事情,此刻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王怀恩走过来,拉着小叫花,叫他跪在用木板做成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后来,三个人才都有些落寞的走向了道观。

第五十九章 天堑冰河有人祸

一大清早,滇马的嘶鸣声便惊醒了熟睡中的小叫花。

他从有些冰凉的地上坐起身,抬手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

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每日陪在他身边,睡在三清殿的赵九重,今天却早早就不见了身影。

他起身,走向了三清殿门口,推开了门。

却见到赵九重此刻正站在道观门口那里,正在将玄铁重剑、一张黑铁面具、以及一块令牌搁下。

赵九重转头,看向了小叫花,心里默默一叹。

小叫花看见赵九重背着包袱,抿着嘴。

赵九重哈哈一笑道:“我还想着悄悄的走了,免得还得告别,那样有些为难,但现在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小叫花快步走向了赵九重,停在赵九重身前不远的地方,道:“赵大哥要回家了么?”

赵九重点了点头,道:“嗯,那马车上面的东西太过重要了,无论是保护它们,还是躲开慕容龙城那个家伙,都必须把它先送回洛阳才行。”

小叫花略微点头“哦”了一声。

赵九重微微一笑道:“放心吧,等你守孝完毕后,我便来接你,也就是来年春末夏初的时候,也不算是太久。”

小叫花道:“嗯,我明白的赵大哥。”

赵九重道:“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可不能偷懒,要好好练功才行,等回头带你去了洛阳后,我再好好的将那《达摩剑法》给你说上一说。还得教你骑马、射箭、去鸿雁楼中吃正宗的雁肉,喝最好的酒。”

小叫花道:“嗯,我在这等着赵大哥。”

赵九重眨了眨眼睛,道:“那我就走了,你就留在这吧,好好照顾你自己,平时若是那个砍柴的来了,要欺负你,你便跟他提小爷的名号,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小叫花又应了一声。

赵九重勉强一笑,提着包袱,转身走向了马车前方的滇马。

他提步一跳,便翻身上了滇马,两手抓住了滇马的缰绳,回头看着小叫花道:“来日方长,过些日子,就能再见到了。”

小叫花赶紧抬手,对着赵九重挥了挥,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但听见赵九重大喝了一声驾,同时一扯缰绳,那滇马便快步转首,走向了山坡下的方向。

赵九重一边前行,一边又回头,看着停在道观门口的小叫花。

许久,等到看不见小叫花了,他才彻底转头,引着滇马朝着皑皑白雪的深处走去。

……

小叫花看着赵九重慢慢化作了一个小点,彻底消失不见,忍不住坐在地上,漫无目的的靠着道观的门框。

这偌大的苍莽天地之间,一下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相熟的人,都纷纷的走光了。

回想起初次在道观中醒来,每日打扫院落,听着七道人的叹息声。

回想赵九重初次来时,菜地里跟他抢走了那不怎么好吃的烂菜根。

回想段思平与段思良来到道观中,引得赵九重与他前去龙香院里。

在龙香院,那时候他与赵九重共同经历了生死……

小叫花鼻子微微发酸,但最终还是站起身,转身回到了道观当中。

他抬步,走向了院子一边的扫帚那里,将它拾起,而后一招一式的按照赵九重教他的《达摩剑法》,认真的练了起来。

……

被积雪覆盖的山岭,并未能够成为阻住滇马的天堑。

赵九重一路前行,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傍晚。

他停下马,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窝窝,放在嘴里咀嚼了起来,此刻,他已经不觉得这东西难吃了。

前方,是一条冰封住的河,那冰上盖着薄薄的一层雪,遥遥望过去,可以看到透冰而出的手臂、残肢。

想来,这里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杀戮,河水半结冰时,有人死了,如此才能形成现在的景象。

“天灾……人祸……”

赵九重喃喃的念着这两个词,这段时间他懂得了更多,仿佛比从前成熟了不少:“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法度崩坏,这晋国哪里还是王土?这歹人光天化日里,便任意杀人,目无王法,若是见了他们,必要把他们统统杀掉,免得这群畜生为祸人间……”

吃完了窝窝,赵九重便踢了马腹,绕向了远处。

……

不知不觉间,半月的时间悄然间过去了。

小叫花在院子里试着提起黑黝黝的玄铁重剑,但憋得脸都红了,也无法单手举起。

这些天他抱着水桶在院子里跑,起初是跑十圈,但不知不觉间,他就发现他可以跑二十圈,于是他就开始跑二十圈。

至于这玄铁重剑,他已经能够两手举起,但那样他使不好《达摩剑法》,虽然自己胡乱修改,能劈上几下,但又觉得有些不太舒坦。

这些日子王怀恩一直都没有来,若是他到了此处,定然要吓一跳,因为不知不觉间,小叫花居然一下长高了一节,就连站姿都不再佝偻,变得挺拔了不少。

脸色,也不似从前那样面黄肌瘦。

小叫花如今饭量渐长,胸口处段思平留下的枯荣之力,已经减淡了许多,而环绕在其中的九叶重楼,紫红之色也变得浅淡了不少。

而小叫花也发现,如今他运转《洗髓经》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导致段思平留在他胸口的枯荣之力,与他的骨脉内力汇合到一起,然后形成他自身的内力。

尝试了许久,小叫花还是无法将玄铁重剑单手提起来,只能再次添上另一只手,有些勉强的将玄铁重剑举起。

而后便在院子里,开始试着劈砍,斜划的动作。

每每举起玄铁重剑,他脚下的步履,都要晃晃悠悠,好似喝醉那般,若是叫旁人看了,恐怕也会忍俊不禁。

试着挥了几剑,他便哐的一声,将玄铁重剑放在了地上,然后呼哧呼哧的喘起了粗气,额头上,都泌出了一层汗珠。

正准备坐在地上好好歇息歇息,耳朵却突然间一动,扭头看向了厨房那个方向。

如今他的耳力不知不觉的强了许多,能够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

小叫花双目一亮,这几日总有窝窝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他十分的奇怪,只觉得或许是黄鼠狼冒着寒风来偷。

所以特意将窝窝用锅盖压住,却没想到,这黄鼠狼再次造访。

他抬起脚步,小心的走向了厨房方向,生恐惊到那黄鼠狼。

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顺着门缝朝着灶台处看去,却猛地瞳孔一缩,却见到一只十分粗糙的大手,正在灶台位置胡乱的摸来摸去。

小叫花目光一凝,皱眉道:“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偷吃!?”

说完,他便将门直接打开。

却见到那只黑手突然缩了回去,然后一道身影从窗口那里疾掠而过,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小叫花吓了一跳,赶紧关上了厨房的门,快步跑到了厨房后面,却见到后墙有几片瓦掉在了地上。

原来,竟然有人从这里翻过来,去厨房偷东西吃。

小叫花犹豫了一下,看着有一丈多的高墙,试着跳起,两只手直接扣住了墙边,微微一用力,他便整个人跃到了墙上。

从前,他可不敢这样翻墙,但现在,翻墙好像变得轻松了许多。

只是坐在强上举目四望,却连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显然,对方已经跑掉了。

小叫花忍不住挠了挠头,又从后墙跳了下去,思索了良久,决定要把这个偷窝窝的贼给抓着,不能让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得逞。

若是对方缺东西吃,那便留在这道观里,小叫花也并不在意。

为了能够抓住这偷窝窝的贼,小叫花将练功的位置,转到了厨房后面,只有深夜要睡觉的时候,才回到屋子里。

好在此刻他修行了内功,也不觉得冬日寒冷。

一来二去,等了两天的时间,也没有再等到那个偷窝窝的贼。

到了第三日,小叫花准备要放弃的时候,却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十分灵动的从后墙翻了过来,跑到了厨房窗口那里,伸出一只胳膊,在那里摸来摸去。

小叫花腾的从地上站起,一步便跑向了这道身影,准备将对方抓住。

但这魁梧身影被小叫花一惊,突然缩回手,翻身间直接踩在墙上,竟然直接飞跳了出去。

小叫花愕然之间也没有顾忌太多,紧跟在后面,翻上了墙,却见到那道身影在雪中奔行,跑向了一侧的山中。

他赶紧落在地上,仔细看着雪上面的足印,这才发现,对方奔行偶尔间还是会在雪上留下足印。

小叫花准备找对方好好理论一番,于是便顺着这足印,不断地前行。

绕着山坡有很长一会儿,又发现这足迹分明是跳上了高处,他又奋力爬了上去。

不知不觉间,却已经深入了山间的密林当中。

前方林影绰绰,除了白雪,便只有白雪。

挠了挠头,小叫花又蹲下身,仔细的看着雪上的痕迹,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个方向,快步的奔行了过去。

终于,小叫花驻足在了一座被掩盖的山洞前面,看见足印是延伸到洞里的。

只是在洞外,却能够闻到一股十分刺鼻的骚臭气味。

要不是小叫花常年要饭,能够忍耐乞丐们身上的味道,恐怕此刻已经吐出来了。

他挪动脚步,摸向了山洞洞口,才刚到洞口,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这黑影披头散发,吓了小叫花一跳。

第六十章 喋血凶吼莫能敌

小叫花脊背一冷,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侧突然响起了一道女子的叱喝声!

“躲开!”

这两个字刚刚落下,一道黑影突然间窜出,一把推在了小叫花的肩膀处。

小叫花整个人突然间栽倒,跟着便朝着一侧的斜坡滚了下去。

与此同时,山洞之中陡然间响彻了一道无比恐怖的狂吼声!

“吼!!!!”

这恐怖的大吼震耳欲聋,一刹那间便形成了凶悍的气浪,层层叠叠的炸裂开来,直崩的洞口积雪纷纷破溃,那密林中的树木,更是响起了啪啪的裂响声。

小叫花只觉得这吼声带来了一股恐怖的劲风,令他的脑袋嗡嗡直响,耳边也出现了一阵鸣叫声,他只能捂着双耳,勉强的透过气劲朝着上方看去。

但见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黑衣女子,正在他斜上方不远处,匍匐在那看着山洞的位置。

此人正是姑苏慕容氏四大家将之中的风九夭,而方才那一道大吼,便是正宗的少林狮吼功,来自于疯僧法明。

法明和尚爆吼过后,凶暴的站在洞口处,一步从阴影中奔了出来,他此刻看上去浑身僧袍破烂,周身血迹斑斑,双臂之上满是干涸的有些发黑的血痂,脸上更是有着三道令皮肉翻起的凹深血痕,看上去令人觉得头皮发麻。

小叫花先前并未见到过风九夭和法明和尚,赵九重也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情,所以也不认识这两人。

只见法明和尚猛地飞踏出来,一只脚掌已经踩向了风九夭的后背!

风九夭一只素手突的拍着地面,腰间柳叶刀哐的抽出,整个人弹起瞬间,在半空中翻身,柳叶刀刀刃自然形成了护身之力。

法明和尚抽回脚掌,一手化作掌力,瞬间打向了半空中的风九夭!

但听见轰一道爆响声突然出现!

风九夭整个人被一掌打飞,嘭的一声撞在了小叫花身后的树上。

小叫花瞪大了眼睛,他赶紧起身,想要退到风九夭哪里。

异变突然间再次出现!

吼!!!

只听又是一道吼声,自那幽黑的山洞之间突然响彻!

不同于先前法明和尚的吼声,这道吼声才是真正的兽性澎湃,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但这吼声,不似狮吼功那样充满内力,只是单纯的吼声。

只见一道可以称之为巨大的影子,突然间从山洞中窜了出来。

分明,是一头巨兽!

这巨兽浑身暗淡的黑毛染血,双足直立足有将近两丈高,身形宽厚好似小山,只是它胸腹位置有着几个血窟窿,看上去十分吓人,那一口泛黄的獠牙,更是散发着腥臭气息。

与之相比,原本已经称得上魁梧的法明和尚,却一下子变得渺小了!

“这是……一头熊!”小叫花被这突然窜出的黑熊吓了一跳。

法明和尚猛地回身,转身应对上了这头黑熊。

黑熊两只硕大的手掌突的落向地面,跟着便快速跑向了法明和尚。

法明和尚不退反进,疯笑之间,欺身冲向黑熊,双手已经化作了少林龙爪手!

但见黑熊张开血盆大口,嘶吼间直接咬向法明和尚的脑袋。

法明和尚一只龙爪则冲向了黑熊胸前的伤口处,后发先至,噗的一声捅了进去!

与此同时,法明和尚另一只龙爪则直接抬起,锁向了黑熊硕口之下的脖颈处。

刹那之间,黑熊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音。

法明和尚癫狂大笑,被黑熊巨力震开,那黑熊摔在地上,勉强爬起,又挥起熊掌,打向了法明和尚。

小叫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场人熊大战,只觉得整颗心都在瞬间缩紧了。

下一刻,他便看见法明和尚已经狂吼中握着拳头,狠狠的砸向了熊掌处的黑色肉垫!

嘭!

法明和尚仿佛力大无穷,好似能够比拟这黑熊,竟令黑熊的熊掌一时之间未能压下!

黑熊显然暴怒,另一只熊掌已经砸向了法明和尚的脑袋。

法明和尚瞬间避开这只熊掌,整个身子肩背处撞向了黑熊身前!

轰!

黑熊双足不稳,硕大的身体竟被法明和尚飞撞了出去。

风九夭此刻已经在树下起身,道:“还在等什么,快带我离开这里!”

小叫花这才从人熊大战中脱离开视线,急忙踉跄的跑向了风九夭那里。

但见风九夭一只手捂着胸口,柳叶刀已经落在地上,余光之间,也可看到风九夭一条腿处两寸多长的伤口,那伤口此刻已经用黑布缠了起来。

风九夭道:“我方才救了你一命,现在轮到你救我了。将我背起来,跑远一点……不,要有多远跑多远。”

小叫花来不及多想,当即点头道:“好!”

说完,他便顺势直接将风九夭抱了起来,好在这些日子他练了力气,食量大增,倒也不觉得风九夭很重。

转头再看了一眼正在与黑熊生死相搏颤抖在一起的法明和尚,他便要按照风九夭所说的赶紧离开。

大抵是因为年岁小,未曾想过什么男女有别,所以也不觉得抱着风九夭跑有甚么。

风九夭却道:“将我的刀一并拿着。”

“哦!”小叫花赶紧将刀小心捡起了,然后便抱着风九夭快步冲向了回到道观的路上。

风九夭在小叫花的怀里一动不动,就连呼吸好似都没有声音。

小叫花只记着风九夭说能跑多远跑多远,所以一口气便跑出了二三里远,直到来到了一处空地所在,他才停了下来:“姐姐,这里可以么?”

风九夭的声音缓缓响起:“好了,将我放下来吧。”

小叫花这才找了处平整的大石,将风九夭放下。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谢谢姐姐,方才若不是你,我就要死了。”

风九夭勉强坐直了身体,道:“没事,将刀给我。”

小叫花忙点头,一步上前,将刀放在了风九夭的身侧。

风九夭开口道:“幸好原来那黑熊没有死透,突然又杀出来了,否则我们两个都要被那个疯僧打死。”

自从前些日子龙香院后,风九夭便一直跟随着疯僧,想着夺回五岳盟书,本来她想要通过穿霄箭通知慕容龙城,只是却没想到穿霄箭已经用光了,所以无奈之下,她便只能等待时机,将五岳盟书取回来,一连就跟了疯僧许多天。

前几天风九夭发现了这山中的熊洞,便设计将疯僧引入熊洞之中,以一条腿受伤为代价,惊醒那洞中沉眠的黑熊,令疯僧与那黑熊交战,拼出两败俱伤之局。

可惜,疯僧虽然受伤,但却并未伤及到根本,倒是那黑熊似乎是死了,一直也没有动静。

中途疯僧会跑到附近寻找吃的,这才无意中到了小叫花所在的道观,偷窝窝来吃,至于风九夭,也跟着疯僧拿了几次窝窝。

这一次小叫花突然出现,风九夭看见他要被疯僧杀死,这才出手去救小叫花,却不曾想疯僧的狮子吼,惊醒了洞中早该死了几日的黑熊。

想来,那黑熊被疯僧伤的不轻,一直昏死,如今被惊醒,暴怒之际才杀出来。

同时,风九夭大约也想明白了,平日里都是吃人肉的疯僧,为何会去到处找东西吃,而不是吃那黑熊。

风九夭观察之中发现,这疯僧从来不吃活物、活人,只吃死肉。

小叫花道:“方才那个伯伯是僧人?”

风九夭略一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来。

这口血瞬间透过帷帽下方黑色的纱布渗透了出来,看上去无比凄惨。

小叫花急忙道:“姐姐!”

风九夭一手抬起,止住小叫花上前的动作,另一手伸入帷帽中擦了擦嘴,道:“我没事,你站在那不要过来。”

“哦!”小叫花这才停在原地挠头。

风九夭将一只手伸入腰间,取出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放入帷帽之中,咬开了上面的瓶塞,然后又将另一手伸过来,颤抖着从瓶子里倒出了三枚红豆一般的丹药,顺势服下。

小叫花脸上透出了一丝惭愧,如果不是他跑到那洞口,风九夭恐怕也不会被法明和尚一掌打中,受伤吐血。

风九夭咳嗽了两声,放下一只手的同时,已经可以看到那手心中的鲜血。

小叫花有些不知所措,道:“姐姐,我就在这不远处的道观中住着,我带你回去吧。”

风九夭道:“不用,稍后……你再带我去那山洞处。”

小叫花愣了下,道:“还要回去?”

风九夭道:“当然还要回去。”

小叫花疑惑道:“我们才刚跑过来,怎么又要回去?”

风九夭道:“那疯僧与黑熊缠斗,纵使那黑熊打不过那疯僧,却也要累的他够呛,说不定疯僧还可能身受重伤。到时候黑熊死了,疯僧伤了,我们回去,疯僧正是懈怠的时候,不见得能伤我们。”

小叫花这才若有所思,一时间没有想清楚风九夭为什么偏要回到那山洞,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坐在地上,一边看着风九夭,一边想着方才那场人熊搏斗。

他曾听说过山中最厉害的猛兽,便要数黑熊与老虎了,寻常的人见到它们,都要给吃了,几乎不可能活命。

刚刚那疯僧,却几乎是压着那黑熊打,完全占据了上风,若真要说起来,那疯僧才是真正的猛兽……

小叫花越想越觉得吃惊,不过仔细想想,之前段思平都能够一下子把房子劈成两半,那个名叫慕容龙城的人,更是能把那么大的铜钟拿起来当武器,一切又好似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两人对坐无言,明明瓜葛颇深却又完全不识对方。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风九夭道:“好了,你现在便带我回到那山洞处。”

小叫花连忙点了下头,再次将风九夭抱了起来,而后匆匆忙忙的顺着原路返回。

风九夭躺在小叫花怀中,道:“看不出来,你十四五岁的样子,却能抱着我脸不红气不喘,好像也身怀武艺。”

小叫花道:“嗯,我现在在练武呢。”

风九夭道:“方才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一命换一命,我们两个就算两不相欠了。这一次你带我回去,我便算是欠了你一份人情。”

小叫花急忙道:“姐姐不要这么说,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不应该为了几个窝窝就跑到这……否则……姐姐你也不会受伤了。”

风九夭这才意识到,她和疯僧去拿窝窝的那道观是小叫花的居所,她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扯了扯帷帽上的黑纱,更好地将脸遮住,一双明眸透着黑纱,看着小叫花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小叫花抱着风九夭很快便回到了山洞不远处的地方。

风九夭低声道:“你抱着我要小心一点,慢一点走过去,能有多轻就有多轻,尤其是要注意不要踩到地上的枯枝,以免惊动那疯僧。”

小叫花赶紧减缓了步伐,关注着雪地的情况,迈步躲开枯枝,小心的靠近山洞。

终于,两个人回到了山洞前,小叫花紧盯着山洞外的情景,但见那里一片狼藉,那黑熊已经躺在地上,胸腹不断地快速抽动,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死了。

地面上殷红的鲜血染在雪地上,看上去十分的吓人。

难以想象,这么一只黑熊猛兽,竟然会敌不过一个人。

就在黑熊的一侧,疯僧法明正盘膝坐在雪上,背对着这边,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他背上到处都是熊爪留下的殷红血痕。

风九夭道:“将我在此处放下。”

第六十一章 雪中睡虎燕尾临

小叫花连忙按照风九夭所说,将其小心的放在雪地上。

正好奇风九夭想做什么的时候,却见风九夭已经提着柳叶刀,一瘸一拐的走向了疯僧。

小叫花愣了一下:“姐姐……”

风九夭转头,一只素手放在帷帽外的嘴边上,以食指示意小叫花要禁声。

小叫花这才闭上了嘴。

接着,就见风九夭再次朝着疯僧靠近了过去,她虽然一瘸一拐的行走,但却十分小心,连一丝声息也都没有,就像是一只前行的猫儿般。

小叫花秉着呼吸,心知那疯僧厉害,但此刻见到风九夭提着刀,又似乎是想要去用刀暗算疯僧。

一时之间心里打鼓,不知道是否应该喝止。

正踌躇之间,风九夭已经来到了疯僧背后的十丈之内。

突然间,风九夭停止了步子。

只见她缓缓的半蹲下身,似乎在关注着疯僧的情况。

小叫花也忍不住看向疯僧的背影,此刻疯僧盘膝而坐,魁梧的身子在呼吸之间一紧一缩,阵阵白雾般的呵气不断地飘起。

或许是因为凝心静神,小叫花居然听见了一丝丝细微的鼾声……

却见风九夭伸出左手,到靴子里取出了三枚黑色的燕尾镖。

刹那间!

风九夭的掌转如电,在身前突的挥动了一下,三枚燕尾镖竟然以三个方向同时冲向了疯僧的后背!

小叫花被这举动吓了一跳。

那三枚燕尾镖十分之薄,破开空气所发出的声音当的上微不可查。

但几乎瞬间,疯僧便好似洞悉了身后的声音,呼吸竟瞬间一滞,一只大手居然陡的朝着后面挥击而出!

哐!哐!

两枚燕尾镖如同遇见了精金钢铁,直接被疯僧的手掌震飞,但因为三枚燕尾镖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那第三枚燕尾镖疯僧阻止之际,却已经刺入到了疯僧背后的伤口之间。

疯僧双目一凶,吃痛的同时发出了一道爆吼:“吼!!!!”

气浪震开之际,那燕尾镖已经从疯僧的伤口之间反弹了出来,大片的气劲轰的十丈内的风九夭猛地向后栽倒!

嘭!

燕尾镖直接刺入了一棵树木当中。

接着,就看见疯僧缓缓的站起身子,转了过来,凶戾的朝着倒在地上的风九夭迈开了脚步。

小叫花先前并不知道风九夭是准备进行暗算,对于风九夭的做法,他有些不喜,但是没有进行干预,因为非常为难。

此刻见到风九夭虽然成功,但似乎没有给疯僧造成什么伤害,疯僧反扑过来,要杀死风九夭。

来不及多想,整个人便如同离弦箭一般,同时冲向了风九夭。

但!

他纵使身怀《洗髓经》,却并未修行过什么轻功,只是跑动间,哪里能够比得上疯僧更快!

疯僧带着一道暴裂声到达风九夭身前之际,一只手已经化作了掌,朝着风九夭猛地拍了下来!

风九夭此刻上半身已经起来,并未动作,而是紧盯着这只朝着她的头部落下的手掌。

小叫花的眼中,一下子便出现了那地窖之中,接连自杀的僧侣头破血流的场景……

画面一闪,疯僧的手掌已经距离风九夭头顶不足寸许!

只是,那手掌却突然间停滞了下来,疯僧的两颗眼珠,竟在猛地上翻!

嘭!

疯僧顿时直直的栽倒了下来。

风九夭抬起那条并未受伤的腿,直接踹在了疯僧心口,奋力将他踢在了一旁。

小叫花只觉得刚才虽然没有什么声息,可却惊心动魄,分明就是一场猛虎与狐狸之间的比拼。

现在看来,最终的胜者是风九夭这只狐狸。

只是,小叫花皱着眉头,快步的走了上去,没有到风九夭那,而是看向了趴在地上如同死人一般的疯僧:“他……死了……”

风九夭咳嗽了两声,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子。

小叫花此刻心里十分混乱,道:“可是……我跟他没有仇,却帮着姐姐把他杀了……”

风九夭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死,更何况,毒药对他根本不管用,他只是中了迷魂散……睡着了……而已。”

小叫花这才注意到,此刻疯僧依然在呼吸,甚至响起了鼾声。

风九夭道:“原本,这迷魂散……该是对他也没什么用的,但这些日子,我也没叫他真的好好睡觉,加上他又跟那黑熊搏命,早就……累的不行,迷魂散入血,他一运转内力,血液游走,自然就被迷晕了。”

小叫花只觉得风九夭有些毒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觉得她多么可恨。

风九夭提着柳叶刀的手微微颤抖,道:“好了……既然你说我跟你之间互不相欠,你也不要再在这里留着了,快些……离开吧。”

说着,风九夭便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山洞之中。

小叫花停在原地,挠了挠头,低头看了一眼疯僧,听见他终于鼾声如雷,莫名的心里松了口气。

他站了一会儿,见风九夭步入山洞,连忙道:“谢谢姐姐先前救我。”

风九夭没说话,而是挪入了漆黑的山洞当中。

嘭!

一道声音突然在山洞中响起。

小叫花抬起脚步,快步奔向了山洞,走过黑熊之际,他的步子也忍不住僵了一下,这猛兽纵使死了,也还是有些吓人。

进入山洞后,小叫花便发现风九夭已经摔在了地上,正在试图爬起。

他赶紧上前,道:“我来扶着你吧。”

风九夭动作一僵,对小叫花略微点头:“谢……谢你。”

小叫花小心的将风九夭扶起,道:“姐姐来这山洞里面做什么?”

风九夭道:“要寻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小叫花看着一侧的石头道:“我先扶着姐姐去那里坐着,你要找什么,我帮你……只是,那东西是否是那位和尚伯伯的……”

风九夭轻咳出了一丝鲜血,虚弱到:“不,那东西……是我主人家的,被他偷出来了。”

“哦!”小叫花这才应了一声,将风九夭放在了石头上,转头看向了漆黑的山洞:“那东西长什么样?”

风九夭道:“是一块写了许多字的铁板……很厚。”

小叫花赶紧伸手,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对着火折子一吹,火光瞬间便将四下照亮。

但见一些破碎的白骨,正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四周,分明都是一些人骨,在那山洞深处,却又有个枯草和木枝形成的草垛,上面还有着一些熊毛。

想来,那黑熊也拥有灵智,如同鸟儿筑巢那样,为自己做了个睡觉的床……

小叫花胡思乱想着,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那个风九夭口中所说的铁板,赶紧走了过去,试着用一只手抬起。

此物,正是那件五岳盟书。

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字,小叫花只能认出几个简单的,其他的就觉得头晕目眩了。

“找到了。”

小叫花说了声,拿着这看似很重,实际上却又轻飘飘的五岳盟书走向了风九夭。

风九夭的眼睛在黑纱下微微明亮:“谢谢你了……”

小叫花勉强一笑道:“没事的。”

话音刚落,却见风九夭整个人向后一仰,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小叫花大吃一惊,急忙凑上去,却见到风九夭呼吸急促,鲜血已经侵湿了她胸前的黑衣。

他连忙道:“姐姐?姐姐!”

风九夭的眼睛半闭半张,一切都无比模糊,只能看见小叫花撩开了她脸上的黑纱,正在不断地叫她。

……

耳边响起了一丝丝的水声,风九夭缓缓张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十分模糊。

她微微侧头,却见到小叫花正在一旁蹲在地上,用水盆洗着一张毛巾。

热气腾腾之间,能够看到那水中满是殷红的鲜血。

风九夭想要说话,却发现好似完全没有了说话的力量。

她心中一紧,猛地扫动视线,寻找着那五岳盟书,却见到五岳盟书被小叫花随手放在了一张凳子旁边的地上,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小叫花拧干了毛巾,坐到了风九夭的一侧,看到风九夭好似醒了,他连忙惊喜道:“姐姐,你醒了?”

风九夭看着小叫花的模样,发觉她脸上的帷帽已经没了。

小叫花见她没什么回应,只能叹了口气,十分小心的用毛巾帮她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风九夭绝非是什么丑陋的女子,反倒生的十分标致好看,原本小叫花以为她要有二十几岁,但实际上看上去,却像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她脸型仿若鹅蛋般圆润,但两腮处却又有些瘦萧,此刻浅淡的弯眉之下,两只半闭半张的眼睛好像天上月牙那般,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精雕玉琢的琼鼻之下,是一张苍白小巧的樱桃小口。

虽然是个女子,一头青丝却扎着男子的法式,明明长得十分精致,但又有些英武之气。

小叫花除了在画上,哪里见过这样标致的女子?

只觉得或许富人家的大家闺秀,或许就该是这副模样,不过他年岁尚小,只是见了风九夭真容后脸红了红,便多是欣赏的目光看待她了。

见她时而浅眉轻蹙,似是痛苦,也忍不住心里略微生了些怜悯的心情。

她伤的很重,小叫花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却不知应当如何给她疗伤,又害怕长此拖延,她会重伤不治。

风九夭双眸轻颤间缓缓开启,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小叫花,一只苍白的素手奋力的提起,试着推向了小叫花的肩膀,但却毫无力道。

小叫花略微一怔,下一刻,风九夭猛然间身子弹起,脑袋伸向一侧,哇的一声朝着地上吐了一大口鲜红的淤血。

第六十三章 叠瓦飞檐小将军

往年时洛阳城也会降雪,但大多都已是深冬之时,今年却与往年不同,雪降得早,也更是频繁。

洛水衔着大街小巷飞檐叠瓦,于雪中形成了一幅十分动人心魄的画卷。而洛水另一头,已于五年前搬空皇室的紫微城,被风雪银装素裹,美轮美奂,冲天高塔仿似要与云端相连。

虽是乱世灾年,又雪花漫天,但洛阳城却依然繁华,牛、马、车,人来往不断。有些公子哥穿得厚实,两只胳膊互插在毛茸茸的袖间,于在街巷之间留下足印。

赵九重穿着一身藏蓝色圆领袍衫,站在巷尾一处府邸墙下,静静的看着来来往往,有说有笑的行人。

又忍不住眺望着远处冒着热气的酒楼中,窗口正在温酒,并笑吟吟的人们。

以他之目力,恍惚间又能够看见那雪花深处,亮着红灯笼的二层妓馆,有几道穿的严实的女子,正靠在那通红的柱子边上,冲着那往来的公子哥们挥手。

赵九重已经回来有几日了,他自幼便在洛阳城中长大,对洛阳十分的熟悉,可这几日,原本应该要先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叙旧的他,却每每走到巷尾这里,便忍不住停下脚步,总要观望下这洛阳城里的情景。

不知道为什么,这历尽十三朝皇权的洛阳城,虽然遭逢过兵变易主,但却总是这样繁华。

在赵九重心里,这明明代表安乐的繁华,却叫他有些不适。

赵九重抬起脚步,漫无目的的穿过大街小巷,任由那些车马在他身旁擦肩而过,走着走着,就看见前方比较偏僻的巷子里,有几名缩成了一团的乞丐。

他们衣衫破烂,脸上脏兮兮的,两只眼睛漆黑发亮,表情却无望至极。

赵九重细细的打量着他们,便又看见,他们瑟瑟发抖的同时,在小心的缩着裸在外的双腿,有一名乞丐,那双腿冻的紫青交替,看着是已经冻的坏掉了,怕是活不到明日了。

或许,每年总有乞丐会这样死在洛阳城中吧……

赵九重心中想着,心里越发觉得沉重,这些乞丐虽然感受到了赵九重的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因他生的魁梧高大,皮肤黝黑,又有些凶悍,不是个看着就十分善良之人。

赵九重想到了小叫花,或许小叫花一直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小叫花活下来了,是因为小叫花幸运,也是因为小叫花想活着。

谁人不想活着呢?

这一路自绛州地界回到洛阳,赵九重走过太多荒郊野岭,滇马所过之处,总是能遇见森森白骨,尸僵雪中,无人收取,有些村子里,干脆连人都没了。

令他印象最深的,便是在一个不知其名的村子里,有一名老者正在村口那佝偻着捡着落在地上的枯枝。

只因听见了赵九重的马蹄声,老者便惊恐的提着拐杖奔回村里,一路上摔了好几跤,也没敢回头看赵九重究竟是不是坏人。

天下分明是乱世,这洛阳城凭什么独善其身?

为何这天下间要有那么多人受苦,而有的人,却酒池肉林,有说有笑,他们做了什么?

是出去行军打仗安定天下了,还是做了什么惠及百姓的好事?

他们,分明就是这世间的无用之人!

只是因为出身于士族,家中有良田马匹,便可以在这乱世之中也逍遥快活!

赵九重只觉得这些人可恨极了,但是恨意升起,紧咬牙关,他却又无力了,只因这些人的祖上,为他们留下了这样丰厚的身家,才叫他们有今时今日这样的生活。

可是,难道天下间的普通人,就该惨绝人寰,到了那种猪狗不如的地步么!?

赵九重扪心自问,一只手猛地拍了一下身侧的大树。

但听这大树轰的一震,雪花簌簌的从树冠上落下,撒了他一身。

几道自他身旁路过的人,不由诧异万分的看着他。

赵九重深吸了一口气,他回来几日,还未见到他父亲赵弘殷。最近晋国石重贵与辽国耶律德光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按照家母杜氏所说,恐怕晋国即将要与契丹打仗。

作为洛阳禁军统帅,虽然不是目前晋国皇室的侍卫亲军,但也必须要时刻准备作战,所以此时此刻,赵弘殷与赵九重的大哥赵匡济还在军营之中练兵。

赵九重这几日一直苦思冥想,想要将一些想法跟赵弘殷说,只是一直都并未鼓起勇气。

此刻,才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去军营里,见一见赵弘殷,跟他好好促膝长谈一番。

想到这,赵九重便转身,走回了他家宅邸。

……

赵九重以门环扣了扣门,待到那身材干瘦的中年门房前来开门。

他才步入了进去。

门房愣了一下,道:“二公子不是才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赵九重道:“在外面没意思,我准备去军营一趟。”

说着,赵九重便走向了马厩,准备将那匹滇马牵出来。

正在这时,正房处的门突的推开了,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童,穿着件紫色的袄子,蹦蹦跳跳的奔向了赵九重,嘴里忙不迭的道:“二哥!二哥!二哥!”

那正房之中,母亲杜氏从其中走了出来,她四十岁的模样,穿着件绸袍,看着十分雍容:“义儿!莫要蹦蹦跳跳的,小心摔了!”

赵九重赶紧伸手,拦住了一头撞来的小童,道:“你做什么?胡乱瞎喊,也不怕摔坏了自己,叫娘心疼。”

因赵九重黑着脸,有些凶。

这小童顿时大哭了起来:“娘!二哥骂我!”

杜氏急忙挪着步子走了过来,蹲下身将小童扯了回来,拍着他的后背道:“好了好了,义儿莫哭,义儿莫哭,二哥不听话,娘便打他。”

赵九重有些无奈,上次走的时候,他这个弟弟说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倒是学会反咬一口了。

杜氏哄着小童,抬头看着赵九重道:“天上下着雪,你是准备骑马去玩吗?这么冷的天,就别出去了。”

赵九重道:“我准备去军营一趟,看看爹,这次回来还没见他呢。”

杜氏道:“你要见他,我便叫下人去知会他一声,叫他回来便是。”

赵九重道:“还是不了,我只是找他说几句话,他若是回来了,被人嚼舌根那就不好了。”

杜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在那什么少林寺回来了,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拉了一马车破烂不说,还变得都不会笑了。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给娘说说。”

赵九重勉强一笑道:“娘是多虑了,孩儿总是要长大的。”

说着,赵九重已经走进了马厩之中,抬手解下了滇马的绳子。

杜氏看着这匹马,道:“说起来,这匹马长得好似跟平日里见到的有些不同,虽有些矮小,可却精致,那毛像是有紫光似的……”

赵九重摸了摸这马的马背,忍不住想起了段思平的背影,他似乎有些了解段思平了。

小童赶紧从杜氏的怀里跑出来,道:“这马我要!”

说着,小童指着那匹马,道:“娘亲!我要!”

杜氏嗔怪的看着小童,蹲下身道:“你呀,什么都想要,这么小的年岁,那么大的马,你也骑不上去呀?等你长大了,再让你二哥把马给你。”

赵九重看了一眼这个不太懂事的弟弟,虽然心里觉得他可爱万分,可却没什么心情哄他,便牵着马,径直走向了门口,头也不回的道:“今夜我未必会回来,不必管我了。”

杜氏喊道:“莫要去军营里打架!”

“知道了!”赵九重喊了一声。

赵九重走了,门房这才将大门关上,走向了那小屋里。

杜氏拉着小童的小手,见他唇红齿白的模样,眼中喜爱万分道:“好了,你二哥都走了,咱们回屋里吧,外面冷。”

小童抽回了手,抱着两只胳膊,对着门口哼了一声:“我不要!”

杜氏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了。”

小童道:“二哥是混账!他回来就没有夸我!还那么凶。”

杜氏忍俊不禁道:“你二哥在心里夸你啦。”

说着,杜氏才小心的将小童抱起来,踱步走回了正房之中,关上了门。

……

出了洛阳城后,赵九重便翻身上马,策马奔向了十五里外的禁军军营。

一路上风吹拂面,雪过耳畔,倒也自在潇洒。

他挥起马鞭,想策马纵横,却举到半空,又忍不住将鞭子放了下来,只是扯了扯缰绳。

这匹马他十分喜爱,有些不忍打它。

远方山峦叠嶂,于雪中层层交映,看上去很近,实则却又很远。

滇马飞奔,马蹄疾行。

转眼之间,他便已经来到了军营所在。

此刻军营之外,正有一些禁军推着粮草车,还有的禁军,则是正将一些草料、粮食卸下。

赵九重翻身下马,到了军营前面站定。

几名正在忙碌的禁军赶紧看向了他,初一眼还未认出来,等细细打量,这才有一名年岁大点的禁军惊呼道:“原来是小将军来了!”

话音落下,几名新来的禁军面面相觑,顿时恍然。

早就听说都指挥使还有个二儿子,乃是军中的混世魔王,现在一看,果真魁梧高大,十分厉害。

第六十四章 乱语胡言胆包天

却听见那个一眼认出了赵九重的禁军大声冲着军营一边大声喊道:“大公子!小将军来了!”

“什么!?”只听草垛只见响起了一声疑问,接着便有个二十出头的精壮青年从那走了出来。

这青年穿着一身黑衣,模样比起赵九重精致几分,皮肤也更白一些,纵使不算是面冠如玉,却也当得起俊朗二字了。

此刻天气正冷,他干活生汗,一身红色布衣边缘都雾气蒸腾。

当看清了赵九重之后,这青年顿时笑着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赵九重。

几名禁军看的嘿嘿直笑。

赵九重也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大哥!”

此人正是赵九重的大哥,赵匡济。

赵匡济双手抓着赵九重的两臂,向后退了回来,细细打量着赵九重,还特意比量了一下身高,发觉赵九重居然比他还高了点:“这去少林寺,倒是把你养高了,更壮实了,也黑了。”

赵九重道:“哈哈,这下你便更打不过我了。”

赵匡济道:“去你的,你不会来军营中,就是要找我打架的吧?”

赵九重挠头,道:“那自然不是,只是想你跟爹了,顺带还有些话想跟爹说。”

赵匡济这才道:“我这便带你去见爹,这么长时间,你也没有个信,爹时常跟我念叨你,还盼着你回来。”

赵九重心中温暖,眼圈微红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赵匡济笑着扯住赵九重的胳膊,见赵九重的马神骏,道:“你这马,倒是有些奇怪,好像不是中原之马。”

赵九重道:“怎么样,是匹好马吧?不过,这件事情回头再说,我先去见爹。”

赵匡济这才吩咐几名禁军道:“你们帮我二弟将马牵走,好生喂些草料。”

“好嘞!大公子放心就是。”有禁军应了一声,赶紧跑去牵马。

实则,这几名禁军也看出了那马不凡,主要是太过少见,所以想去摸摸。

赵九重被赵匡济扯着胳膊,大步流星的深入军营。

一些认得赵九重的禁军,都有些发愣,喃喃念叨着混世魔王、小将军这样乱七八糟的名头。

赵匡济道:“稍后爹见了你,怕是要高兴坏了,你是几时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叫我去少林接你。”

赵九重挠头道:“哎,别提了,我从少林出来后,路过绛州,想起那王御史家便住在那,想着去住几天,顺便锻炼锻炼,谋个差事,谁想到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赵匡济愣了下,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能如此胡闹,想要锻炼,来这军营中与我一起锻炼,何必去找那王御史?而且,现在朝中局势纷乱,王御史那里与爹之间的关系,不似从前那么近了,想来,你去王御史家受阻,也有这层原因在。毕竟,你懂的,那石重贵可是窜了石敬瑭的幼子登上的皇位。所以…朝中关系微妙……”

赵九重沉吟,这才点了点头,至于有关于道观、龙香院的事情,他则没提。

很快,赵匡济便带着赵九重来到了都指挥使营帐所在。

赵匡济本想要直接大喊,却被赵九重捂住了嘴,道:“嘘,我吓唬吓唬爹。”

赵九重说完才将手放下,然后十分小心的走到营帐边上,掀起了帘子。

但见宽广的营帐之中,正有个炉子熊熊燃烧,里面的火炭想着啪啪的声音。

至于那桌前,一名看起来十分雄壮的络腮胡中年男子伏在那里,正看着几本文书。

赵九重步履轻飘,一丝声音也都没有。

后面赵匡济在心中啧啧称奇,心想他这位二弟,武功似是大有进展。

待到赵九重已经悄然间到了赵弘殷一侧,冷不丁的喊了声:“爹!”

赵弘殷听到了这声音,手掌微微一僵,但却并没有大惊失色的模样。

这种结果,顿时叫赵九重叹了口气:“哎,真没意思……”

赵弘殷猛地转头,看着赵九重,双目中惊喜之色难以掩饰,但表面却作着凶怒之状,喝道:“大胆!居然敢擅闯军营,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赵九重嘁了一声,撇嘴道:“你当真舍得打你儿子?”

赵匡济在门口看着直笑,连忙喊道:“报!”

赵弘殷嗯了一声,道:“进来吧。”

赵匡济这才走进来,道:“爹,那二十军棍,打不打他。”

赵弘殷一手将文书仍在案几上,抬手指向赵九重,道:“给老子狠狠的揍他!”

赵匡济道:“好嘞!”

赵九重喝道:“我是你亲儿子,你能下这样的毒手!?还有你,大哥,你怎么也能跟他一般,要亲手打我?”

赵弘殷板着脸,道:“身在外界,却杳无音信,若不是我早就知道你的脾性,叫你师父法忍禅师每月寄信过来,说你情况,老子都要觉着你死在外面了!”

赵九重道:“我大哥还说我没信呢,看来我大哥也不老实了。”

赵弘殷道:“法忍禅师寄信过来,算是你来信么?”

赵九重咧了咧嘴,道:“反正,那二十军棍,算了算了……”

赵弘殷狠狠的瞪了赵九重一眼,明明眼里惊喜十分,却又板着个脸,哼了一声:“听说,你在少林寺里面,也不怎么乖巧,常常欺负其他的沙弥,还有那些俗家弟子,真不懂得给你爹我长点脸!”

赵九重顿时道:“我师父竟然向你告状?”

赵弘殷道:“岂有此理,这怎么是告状?法忍禅师只是实事求是,说出事实罢了。”

赵九重道:“哼,要不是看他是我师父,我非要骑马再上少林,把他胡子都揪下来!”

赵弘殷喝道:“你这兔崽子!休要胡言乱语!”

赵九重这才道:“行了,说我几句就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是要赶我走啊爹。”

赵匡济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出去继续干活了,顺带叫火头军煮些肉来。”

赵弘殷点了点头,道:“去吧。”

赵九重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赵弘殷等了他一眼,道:“让你坐下了么?”

赵九重道:“怎么?你儿子千里迢迢的回到家,连坐着都不让了?”

赵弘殷懒得继续跟赵九重拌嘴,道:“你回家了,也不好好在家里陪着你娘,你娘想你,都哭了好几次了。”

赵九重道:“那才不是,她现在喜欢弟弟喜欢的紧,而且还天天琢磨着把妹妹嫁人的事情,哪有闲工夫想我。”

赵弘殷原来准备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道:“你娘那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表现。”

赵九重道:“没事,反正我也不是小孩,反倒觉着我娘一口一个胤儿,听着浑身难受。”

赵弘殷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这件事情。你从少林寺回来,可有什么打算?”

赵九重道:“也没什么打算,从前怎样,那就怎样呗。”

赵弘殷道:“那可不成,送你去少林寺磨性子,怎的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九重抓耳挠腮道:“不然呢?”

赵弘殷叹了口气,道:“哎,我还想着咱家能出两个将军,却不曾想啊,你大哥为人本分宽厚,虽然也聪慧,可没有什么官威,再加上武艺,确实不算厉害,那也就罢了。你倒好,为人粗大,想要磨磨你的性子,叫你学的聪明些,现在一看,也没什么用,你最多也就能做个冲锋陷阵的前锋罢了,将军嘛,恐怕真得看你弟弟义儿的了。”

赵九重道:“做将军有什么意思……”

赵弘殷道:“你曾祖乃是御史中丞、你爷爷乃是刺史、你爹我是禁军都指挥使,这一路披荆斩棘,赵家门楣步步向上,到你们这里,莫非是要断了?还想着去江湖里做个以武犯禁的游侠?”

赵九重道:“那可不是,我是想着,只做将军没什么意思,现在天下大乱,应当想着将天下打下来才是,也做做皇帝才行。”

话音落下。

赵弘殷猛地双瞳收缩,腾地一声起身,朝着那营帐外看了一眼,这才道:“你怎么能口无遮拦?胡言乱语!是想死么?”

赵九重道:“反正又没人听见,说说也没什么。”

赵弘殷眯起双眼道:“此话岂是能够随意说出的?”

赵九重道:“你是我爹,这些话不找你说,还能找谁说……”

赵弘殷皱眉道:“你记住了,此话你放在心里想,爹懒得管你,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明白么?”

赵九重用小指掏着耳朵,撇嘴道:“说出来也没什么,我反正这一路走过来,觉着那石家根本不配坐天下,那石敬瑭将幽云十六州送给了契丹,那个石重贵,虽然跟契丹不对付,可是却残害百姓!那外界都已经乱的不像样子了,人都大片大片的死!这种昏庸无能的人,有什么资格统御天下?人家跟我说,兵强马壮便能够坐天下,咱家这禁军,虽然如今已经不多了,可凭爹你的本事,还不是一呼百应,那些征战过的老兵,都能回来。正好这洛阳城的紫薇城空着,再加上爹认识那么多人,有什么不能争的?以我看,咱们完全可以就近直接把洛阳打下来。”

赵弘殷一直眯着眼睛,紧盯着赵九重说话,但却并未打断,等到赵九重说完,他才虎目怒张,喝道:“大胆!此话是谁教你的!”

赵九重见到赵弘殷好像是真怒,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当然是孩儿自己想出来的。”

赵弘殷喝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也是个聪慧的孩子,但却不擅长什么心机,这样的道理,凭你那简单的脑袋,也能想出来?说!此事是谁教你说的!”

赵九重见赵弘殷动了真火,也不害怕他,道:“说说有什么的,本来我就觉得此话说的是对的,那老爷爷名叫张承业,他悉心教了孩儿一些道理。”

赵弘殷听了张承业的名字,陡然道:“这不可能!定然是歹人在唬你!河东张监军已经死了二十年了,纵使活着,也近百岁高龄,怎么能对你说这些!?”

第六十五章 口快心直酿大祸

赵九重抿着嘴,道:“老爷爷识我是天下间的英雄豪杰,所以才与我交心而谈,只是爹你觉得我不算什么。”

赵弘殷双目闪动,他从前护卫过李存勖,那李存勖身边最重要的人,张承业的名号,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过?甚至,他不知道见过张承业多少次。

那位老者,纵使是他,也是钦佩万分,五体投地的。

只是,这件事情太过荒谬,简直像是痴人说梦一般,只是虽然张承业无比厉害,但时隔二十年之久,赵九重又是如何将这人说出来的?

赵弘殷道:“你说那河东张监军还活着,可有什么证据?”

赵九重道:“老爷爷当年乃是假死,根本不是世人想的那样,只不过是他被藏起来了而已,据说是因为李存勖觉得他在朝堂上影响太大,怕有人不愿意让他称帝,才想着叫老爷爷假死的。不过……此刻老爷爷已经走了……”

赵弘殷双瞳猛缩,二十多年前的一幕一幕,开始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心知赵九重的说辞大为可能。

当年他赵弘殷虽然护驾有功,甚至此刻掌管的禁军,便是当年李存勖留下的近卫军,只是朝代更迭的太快,前朝护驾,新朝出现时,自然就要被排挤。

若不是这几次更迭朝代之中,赵弘殷想尽办法,站队谨慎,此刻哪里还有官做,怕是早就被砍了不知多少回了。

赵九重继续道:“这件事爹可以不信我,但我说的这事情,绝对可以做,只要占领了洛阳城,将那紫薇城划入,爹便可以自立为王,到时候一呼百应,再反扑石重贵!”

赵弘殷怒喝道:“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就凭你肚子里这点东西,也能在这乱世中存活?你简直是在做梦!”

赵九重不服气,紧盯着赵弘殷的眼睛。

赵弘殷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营帐外面,确认无人,才低声开口道:“这几次朝代更迭之间,有兵权者,都是容易谋反的。你以为爹为什么离家这么近,却不回家,要留在这禁军之中。还不是为了打消石重贵的念头,叫他不怀疑我们赵家。你以为,就没有眼线监视我们么?但凡我这里有所动向,石重贵必然会第一时间察觉。”

赵九重微微一愣,道:“但是……”

赵弘殷道:“没什么可但是的,打天下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容易?当年黄巢还不是攻占了都城,结果又怎样?还不是被人给轻易剿灭了?你以为我们将洛阳勉强打下来,就有力气反攻了么?这时候,谁不想要自立?谁不想要称王称霸?一来石家挥军直入洛阳,兵临城下,杀我们赵家满门,二来其他人更懂得此刻天下之间谁的拳头更大,只需要主动过来平乱,便能够讨好石重贵此人。你这些话,当真是河东张监军教你的?莫要唬我,张监军足智多谋,权术、智计天下间难找敌手,怎会跟你说这些胡言乱语!?”

赵九重顿时一惊,跟着脸色涨红,顿时十分羞愧,这些说辞,只有一部分是七道人与他说的,其余的都是他这几天自己想的,他只看到了占领洛阳这件事情,赵弘殷却比他看得更远,知道占领洛阳然后就自立,根本不可能。

赵弘殷开口道:“这天下不是说打就能打的,需要气运加身,积蓄力量才可,我赵家哪里有这样的机会?你还是熄了这念头,好好的想着在这乱世之中求存,若是想要有一番作为,便要懂得站队,正如那墙头之草,看似没有骨气,但却能够保全家中富贵,上下安定,你明白么?”

赵九重只觉得赵弘殷说的话令他憋闷万分,忍不住握着拳头,尤其是墙头草那几句,令他觉得十分羞辱。

赵弘殷道:“更何况,你爹我不是什么做皇帝的料,你大哥若是做皇帝,估计两天就要让人打下来了,你想做皇帝?你什么本事,爹心里没数么?你此生做个武将,那便是赵家先祖保佑了,做了皇帝,也定然是昏庸无道那种。”

赵九重猛地喝道:“你瞧不起小爷!”

赵弘殷猛地抬手,啪的抽在了赵九重脸上:“你这逆子,如果想要死,便自己死,你敢胡言乱语,若是此事泄露出去,我赵家满门都要给你陪葬!还敢如此大逆不道!”

赵九重眼圈泛红,只觉得赵弘殷瞧不起他,那些话好似刀子刺进他心里,不断地来回搅动。

赵弘殷深吸了口气,道:“也好,你心思不安定,以后,也莫要离家了,将你关起来,好好的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心思静了,再将你放出来。”

说罢,赵弘殷直接抬手,抓向了赵九重的肩膀。

赵九重眉毛倒竖,就要将赵弘殷的手直接震开。

但听见赵弘殷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赵九重的耳边响起:“你敢!莫非你想要做那天打雷劈的不孝子!要对你爹动手!?”

赵九重这才忍着,任由赵弘殷抓住了他的肩膀。

只是,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嘭的一声。

赵弘殷眸光一闪,直接将赵九重推开,快步走出了营帐,只见一名禁军正飞快的朝着军营后面慌张奔逃。

赵九重紧随其后,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冷汗直冒。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之巧的事情!?父子叙话,却真有人偷听!

赵弘殷瞪了赵九重一眼,快步奔向了那名禁军,他不知道这名禁军听了多少,但是,只要泄露出去了一点,他赵家就要完了!

赵九重紧咬牙关,大步流星的极速冲向前方,但见他的身影无比迅猛,一下子便犹如一道风般,在赵弘殷的身侧奔驰。

赵弘殷吓了一跳。

眨眼间,赵九重却已经直接抓住了前面那禁军的衣领。

赵九重双目震动,盯着这禁军惊恐的模样,虽然这并非是生面孔,但却是他家禁军之中的一员。

他闯祸了……

这是弥天大祸,殃及全家!说不定,还要将整个禁军中的所有人都搭进去,那是逆贼的帽子。

他终于知道,赵弘殷为什么那么小心谨慎,为什么要骂他,虽然他心中不服,可这结果他必须要认。

换做谋反之外的事情,赵九重便咬牙认了,不会理会这逃走的人,可是,此事,太过重大……

他只能……

“我……我没有……”禁军惊恐的看着赵九重。

赵九重猛地抬起一只手,快速朝着这禁军的胸口劈下!

只听嘭的一声裂响,在这禁军的胸口发出。

下一瞬,这禁军的双瞳猛地放大,直接化作了无神。

嘴里,也开始溢出了血沫。

此人竟然被赵九重一掌劈死了。

赵弘殷看到这一幕,停在不远处,爆吼道:“你他娘的做什么!”

赵九重抿着嘴,双眼血丝密布,看着赵弘殷。

只见赵弘殷快步踏来,一拳砸在赵九重的脸上。

赵九重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接着,赵弘殷便抬起脚,狠狠的朝着赵九重踹了起来。

赵九重想不明白赵弘殷为什么踹他,是否是做戏给旁边那些观望的禁军看?

赵弘殷不断地怒打赵九重,干脆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提着拳头朝着他的脸一拳一拳的砸:“你疯了!你简直就是疯了!你这个不孝子!逆子!”

远处,所有的禁军已经看傻眼了。

赵匡济听到了动静,跑过来之际,却见到赵九重正在被赵弘殷往死里打,直接喝道:“爹!你干什么打他!”

说着,赵匡济跑过来,也顾不得太多,直接一把将赵弘殷推到了一旁。

赵弘殷栽倒在地,看着赵九重只觉得浑身直抖。

赵九重双眼放空,赵弘殷的拳头很重,打得他鼻青脸肿,好在他骨头够硬,否则真要叫赵弘殷给活活打死。

他想象不到,赵弘殷竟然会对他这么狠,居然会这样凶暴的对他儿子拳脚相向,那是真要杀他……

赵匡济将赵九重扶起来,一只手抖着帮赵九重擦去嘴角的血水,转头看着赵弘殷,喝道:“爹!你做什么!你这是要打死胤儿!”

赵弘殷从地上晃晃悠悠的站起,嘴角挂着一丝惨笑,转头看向了那些正张望着这边的禁军,嘭的一声朝着地上跪了下去。

众多禁军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赵弘殷乃是都指挥使,是这所有禁军的主心骨,居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令他们无比惊愕。

但见赵弘殷猛地朝着地上叩首,发出了吭的一道响声。

鲜血直接从赵弘殷的脑门儿上淌了下来:“诸位兄弟,犬子不听管教,见这位禁军兄弟顶撞了弘殷几句,而后犬子便怒火中烧,动了杀人之念……弘殷奋力追他,却未能将他追到,致使他酿成大错,弘殷在此,愧对诸位兄弟!”

说着,赵弘殷猛地再次朝着地上磕头。

一众禁军只觉得倒抽冷气,早就听闻赵九重乃是一个混世魔王,却不曾想居然会这么狠,在军营之中打死兵士,按照军中的规矩,这是当死的!

但见到赵九重鼻青脸肿,双腮、眼皮肿胀,却又觉得,赵弘殷真的是在往死里打他,要让他的儿子给那个死了的禁军赔命!

赵弘殷继续道:“犬子年幼,在军中胡混之事,众位兄弟早已有耳闻,是我管教不严,教子无方。方才我打了他一顿,可是,这一顿打,还是太轻了,按照正常来说,我该将他活活打死!让他给死去的兄弟谢罪,可是……”

赵弘殷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抹着眼睛:“可是……他毕竟是我儿子,乃是我心头之肉,我怎狠心虎毒食子?但不知,可否令我这为父,代这不懂事的儿子受罚?”

众多禁军平日里深知赵弘殷精明能干,又关心属下,顿时有人开口道:“不可!赵将军不可如此!”

“赵将军!您大可不必!”

“请赵将军三思!”

赵弘殷泪流满面,猛地叩首,道:“弘殷教子无方,令他军中行凶,做了伤害众位兄弟的事情,弘殷不忍杀他,只能代为受过……但不知哪一位兄弟,愿罚弘殷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第六十六章 军规将令水推舟

赵九重视线模糊,看着赵弘殷的背影,猛地喝道:“小爷一人做事一人当!”

说罢,他便要挣脱开赵匡济的手臂。

赵弘殷气的浑身颤抖,声色俱厉道:“你这不孝子!是逼我给你跪下么!”

说罢,赵弘殷直接转过身,竟直挺挺的跪在了赵九重身前,那双虎目中怒火中烧。

赵九重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忍不住双脚踉跄后退,跟着便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赵匡济也未曾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此刻距离他送赵九重过来,根本没过去多久,谁知道这短短时间之中,竟会出了这种事情。

“爹!”赵匡济冲着赵弘殷大喊了一声。

赵弘殷看了一眼傻坐在那的赵九重,恨铁不成钢的扭头,看向了那些禁军,道:“诸位兄弟,弘殷真心请罚!”

“赵将军!此事万万不可!”

“那一百军棍打下去,赵将军哪里能吃得住!”

“不错!他顶撞赵将军在先,惹怒了二公子,致使二公子出手,此事可以理解!”

“赵将军快快起来!莫要如此!”

赵弘殷脸色无比羞愧,抱拳道:“既然诸位兄弟不愿动手,那便……只能叫犬子执行了!”

下一刻!

但听见赵弘殷猛地喝道:“赵匡济!”

赵匡济愣了一下,双目圆瞪,他是赵弘殷之子,哪里敢打亲爹!?

赵弘殷道:“去取军棍过来!”

赵匡济猛地跪在地上,硬着头皮道:“爹!那一百军棍!就由我来受!都怪我没在营帐之中拦着弟弟!”

赵弘殷偏头,双眼眯起了一条缝,盯着赵匡济,道:“莫非,你也要学着你那不懂事的兄弟,忤逆为父!”

赵匡济猛地锤了下地面,这才起身,僵硬的走向了一处营帐边上挂着武器的架子,双手抬起,放在了一根黑色的粗棍之上……

只是,他的手微微一僵,又看了一眼赵弘殷的目光,这才从那架子上将棍子取下来。

赵匡济只觉得赵弘殷好似疯了,那杀死一名禁军的过错确实大,可是怎至于做绝到这一步!

他无法理解赵弘殷的想法。

赵弘殷喝道:“愣着干什么!将这棍子递给你那不争气的兄弟!叫他来执刑!”

赵匡济整个人如遭霹雳,紧紧握着棍子,不知该如何收场,赵弘殷这是要逼赵九重忤逆!

赵九重也已经完全傻住了,浑身微微颤抖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赵弘殷如此暴怒!现在还要叫他来执刑,这比杀了他还难受!那是他亲爹!方才跪在他面前那一刹,他都要魂飞天外,现在,赵弘殷还要让他执刑……

“赵将军!赵将军……”

禁军们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敢靠近,此刻这父子三人,看着都有些疯魔。

赵弘殷道:“军规如山!谁敢违逆!这军营之中的法纪若是开了个缝,那哪里能行!?”

“可是……赵将军,您可是咱们的都指挥使大人啊!”一名禁军被这气氛感染,忍不住用袖子抹着眼泪。

其他的禁军眼睛也红了。

赵弘殷看着赵匡济道:“莫非!你想要违抗将令!不将我放在眼里!”

赵匡济紧咬牙关,喝道:“爹若是非要孩儿们打你,那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叫我来,不要再为难胤儿了!”

赵弘殷冷笑,道:“为难?呵呵……此事,是他该尝的苦果!你若是再求情,那便不是百棍,而是要翻倍!”

赵匡济眼睛泛红,只能持着军棍,走向了赵九重,眼泪唰的流了下来:“胤儿……爹认准了叫你打他……我拦不住他……”

赵九重看着赵匡济的样子,又看了一眼赵弘殷,然后,又环视向了周围那些禁军军士,最终,又看想了那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被他一掌拍死的禁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只是不该说的话被人听去了,但是他杀人灭口,是无奈之举。

他已经知错了。

赵弘殷已经让他清醒了。

可是……

为什么……就算是想要保住他这个儿子的性命,何必又要做的这么绝……

浑浑噩噩之间,赵九重已经僵硬的从赵匡济的手里接过了那杆军棍。

赵弘殷爆喝道:“来!”

话音落下,赵弘殷便改了姿势,不再跪下,而是趴在了地上,同时道:“你今日若是不打,老子永远不会再认你这个儿子!”

赵匡济想要拦着,可是却根本拦不住。

周围那些想说话的禁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赵九重像是丢了魂一般,浑浑噩噩的走到了赵弘殷的一侧,看着赵弘殷趴在那的样子,一时间好似连棍子都不会提了。

赵弘殷喝道:“给我打!”

赵九重这才双手颤抖的执起军棍,朝着赵弘殷挥了下去!

嘭!

这一棍收了力道,软绵绵的,赵九重哪里忍心打他亲爹……

赵弘殷爆喝道:“这一棍不算!你力气甚大,重一些!莫不是没见过军中怎么打人棍子么!”

赵九重牙齿一咬,泪水崩落,终于还是提起了棍子,那棍子呼的一声在半空中响动,然后嘭的落在了赵弘殷的身上。

赵弘殷一声未吭,道:“再来!”

赵九重顾不得擦眼睛,再次提棍,朝着赵弘殷打下。

嘭!

又是一道棍响声。

赵弘殷轻哼了一声。

终于……

周围那些呆立的禁军几乎齐齐跪在了地上,竟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赵将军莫要如此!”

“请赵将军莫要再逼二公子了!”

一名禁军更是跪着挪了过来,擦了把眼睛道:“若是赵将军一意孤行,莫要叫二公子背上那打亲爹的骂名!小人愿意执行!”

说罢,这禁军起身,也不等赵弘殷说话,直接伸手,从赵九重手里抢过了棍子。

同时,他还一把将赵九重推了出去。

而后,赵九重便在行尸走肉间,听见了嘭的一道响声。

周围的禁军,悲哀的喊道:“三!”

嘭!

“四!”

嘭!

“五!”

一棍接着一棍,打在赵弘殷的身上,却也好像打在了赵九重的心里!

望着那棍子一次次落下,赵弘殷身上殷出的血渍,以及强忍着剧痛发出的鼻息声。

赵九重终于彻底崩溃,跪摔在地上,眼睛一翻,竟直接晕死了过去……

……

梦里……

赵九重梦见好像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那些目光冰冷至极,充满了恶意。

而他的双手,却正紧紧掐着赵弘殷的脖子。

赵弘殷看着他,那眼神愤怒凶暴。

赵九重想要把两只手拿开,可是……无论他再怎么使劲,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就好像那双手不是他的……

……

赵九重浑身浸湿,猛地在一处营帐中的褥子上坐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那梦太过吓人了。

身旁的一侧,火堆劈啪作响,那烈火晃得他眼睛生疼。

顾不上太多,他一路奔出,趁着夜色冲向了赵弘殷所在的营帐。

才刚刚进去,便见到赵匡济正在给趴在那的赵弘殷上药。

只见赵弘殷咬着一根木枝,偏头看向了鼻青脸肿的赵九重。

赵匡济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赵九重。

三个人对视无言……

赵九重一下子就哭了,嘭的跪在地上,看着赵弘殷满头是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只觉得他自己是个不孝子:“爹!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敢胡闹了!孩儿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孩儿……”

赵弘殷看着赵九重这样,噗的吐出了嘴里的木枝,而后转头看向了赵匡济,道:“济儿,你去账外看着,莫要叫人靠近……为父有话要与胤儿说……”

赵匡济抿着嘴,最终只能道:“是!”

说完,他便赶紧退出了账外。

赵弘殷看着赵九重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道:“过来。”

赵九重连忙爬到了赵弘殷的一侧,脑门贴在了地上,跪在那浑身颤抖。

赵弘殷一只手微微颤抖,摸向了赵九重的后脑:“你啊你……心思直来直去……做事风风火火……怎能叫爹真放心的下啊……你说要做大事,但你自己是什么斤两,你也看见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让为父丢了半条命啊……”

赵九重哭出了声音,泪水掉落在地上。

赵弘殷叹道:“此事,也是太过慌张间,没有办法才选择的下策……否则,爹难道还真傻……叫你背上不孝子的名声……还要真为了一个探子送命么……”

赵九重恍惚间抬起头,看向了赵弘殷。

却见到赵弘殷笑了笑,收回了摸他后脑的手,呲牙咧嘴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这傻孩子,那石重贵在这军中……哪里能只有那么一个眼线……爹追他,不是要去杀他灭口,而是要想办法拖住他,找到机会,看看能不能施以钱财,送他天涯海角……除非,他不被收买,爹才会想办法,想个不留痕迹的方法,把他给除去……”

赵九重赶紧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赵弘殷继续道:“结果,你这冲动的性子,竟当着那么多禁军的面给他杀了,你叫爹在那种情况之下,应该如何处置?若是真按照军令,将你给砍了……那不是要爹的老命吗?若是不打你,那人心,可就要散了,而且爹也是真想给你个教训……至于其后的事情,暂且保下你的性命,难道赵家就不保了吗?若不是做的绝,过后其他眼线将此间之事的信传出去,那石重贵,可是要彻底怀疑咱们赵家的……按现在的形势,直接定罪,都是大有可能的!毕竟,石重贵可是知道,你打死的那人,是他的眼线。”

赵九重这才恍然,双眼不断地闪烁,越想越觉得后怕……

赵弘殷低声道:“胤儿,你说,爹做的这么绝,落入石重贵的耳中,又会如何?”

赵九重连忙道:“他便不会再怀疑爹了……”

赵弘殷叹了口气道:“哎,你又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他的眼线没事顶撞爹做什么?只是,他也吃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罢了……怀疑,还是会怀疑的……”

赵九重脸色苍白道:“那……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赵弘殷道:“此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马上又要打仗了,爹快五十岁了,早年间四处征战,也受过些伤,天冷了,风吹的骨头疼……打不动了……而且,爹太清楚这石重贵究竟是哪门子皇帝了,此人坐不安稳,为了此人抛头颅洒热血,保他石家天下,那能有什么意思?”

赵九重愕然。

赵弘殷道:“爹早就想着应该如何能够抽身出来了,你虽惹了大祸,可爹翻手扭转,便直接来了招顺水推舟,准备连夜叫你大哥送辞呈去汴京,明日便直接向朝中请辞,趁着石重贵还未收到此间消息,快马先行一步……”

赵九重道:“爹……你要辞官。”

赵弘殷道:“这不是两全其美?你不用死,爹不用死,赵家没了兵马,爹又不用给石家卖命,多好的买卖……这半生乱世,也该歇一歇了,咱们赵家在这天地里,平安就行了。”

“不过……”赵弘殷话锋一转,道:“你可要知道,这说错话、做错事情的下场,你灭口之事做的十分果决,这一点,倒也算不错。但,你得知道,有的时候果决背后,还有十步,百步的杀机,必须要看的比别人更远,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赵九重沉声道:“孩儿会牢记这一次的教训,好好将这毛病改正……”

赵弘殷笑了笑,道:“嗯,那闭门思过,还是要的,小时候请先生教你读书,天天也不听话,这回正好,在家里读书习字,武功高强,自然是好事,可那打打杀杀,又能有几次力挽狂澜?刀山火海上走一遭,那有多险?”

说着,赵弘殷伸手,点了点赵九重的脑门儿,道:“真正的厮杀,永远都是在此处!”

赵九重忙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其实说来也怪,这类的话,七道人、段思平都曾经给他说过,每一次赵九重都在纠正自己,可每一次,都做得不够或者不对,只能被现实打醒。

“嗯……”赵弘殷轻嗯了一声,看着十分疲惫,道:“你去我那案几之上,取文书过来,顺带给爹研墨。”

赵九重心疼赵弘殷,有些犹豫……

赵弘殷道:“快去吧,你得知道,若是辞呈到的晚了,叫那探子的消息先到,那结果就未必相同了。”

赵九重这才咬牙,忙站起身来,走向了营帐中间的案几处,找了个空的文书,又取了砚台和墨,回到了赵弘殷身边。

赵弘殷将文书搁在脸下,看着赵九重磨墨,待到赵九重磨好了,他便执起笔,沾了沾墨,而后便在辞呈上面缓缓写起了字。

赵弘殷落笔缓慢,那手疼的颤抖,致使字都有些变形。

赵九重认的字,低声念叨着:“晋天子吾皇在上,臣弘殷昨日于军中铸错,犬子年幼,误杀一人,顿……首惭愧间,又不舍我子遭刑,只得代其百棍加身,是以万般羞愧。圣上宽厚仁德,乃天下圣主,臣愧对圣上恩宠,思虑再三之际,觉有失军中威信,加百棍于身致身残,纵愿为大晋斩敌千万,以命抵偿,亦已无法站起,正值吾皇征战平定天下之际,怎敢以颓败之身,任都指挥使一职,不力而领圣恩钱饷?遂递此表,请吾皇罢免,愧对皇恩之处必夜夜泪湿满襟……”

赵弘殷吹了吹文书上面的字,缓缓将笔放了下来,道:“这天下间,没人不愿意听好话,做皇帝的也是如此,吹捧几句,诚心写之,自然而然,他便要觉着是这么回事,说不定还会挽留一下……不过为父如今军棍在身,现在辽国与晋国之间一触即发,的确没法继续任职,他也拿爹没什么办法,只能从了爹的意愿。”

赵九重忍不住挠头,又点了点头。

……

赵弘殷将文书盖了将印后,便交给了赵匡济,命他连夜前往汴京,将辞呈递上。

洛阳距开封有四百里远,若是快马加鞭,火速前去,跑上一夜应该勉强能够将辞呈递交上去。

赵九重看着赵匡济翻身上马,道:“大哥路上小心。”

赵匡济端坐在马上,背着包袱,看着赵九重道:“胤儿,你得好好听爹的话了,你又不是不知,他自小就最疼你,莫要叫他伤心。”

说罢,赵匡济挥了马鞭,狠狠的在马臀上一抽,那马便腾地一声飞了出去。

这匹马儿赵匡济十分喜爱,平时都是他亲自喂养,一夜之间要跑四百里,要伤了这马,怕是过后得休息十天半月才能将它给养好。

赵九重看着赵匡济离去的背影,默默转身,低头走回了军营。

道上有些禁军看着他的模样,都在那摇着头,有些目光也带了些不善的意思。

显然,他在这军营之中的名声算是臭掉了。

不过,接下来他还得继续演下去,最起码得演给这些人看,不能叫他们看出他们父子这么快又重归于好的情景。

……

第六十七章 瓦罐分粥袖机锋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风九夭痛得醒了过来,浑噩间只觉得身上的被子像是山峰,将她压得不敢动弹。

幽幽的火光令昏暗的屋子很暖,倒是让她的痛感消减了几分。

她勉力的扭着脖子,侧头过来,两道浅眉紧紧簇拥,看向了地上的火盆。

此刻火盆之上,正有个锄头,在锄头之上,是一个瓦罐,恰巧这锄头令瓦罐悬在火盆上,阵阵的白雾,自瓦罐中幽幽的升腾。

而在火盆的一侧,小叫花缩成了一团,躺在地上背对着她这边,夜深人静,恰巧能听见小叫花熟睡的呼吸声。

风九夭望着小叫花的背影,想起了先前他模模糊糊的被小叫花扶起,喝了些温热的粥水,脸色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病态的殷红。

此刻,这个不知姓名的人,又跑到地上这样守着她,叫她心里感动万分。

她还从未曾遇见过这样对待她的人呢。

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一手微颤的试着碰了碰肋间,只觉得一阵彻骨的难忍。

玄霜山庄在江南一代名气颇盛,南唐虽也征战,但时局比起其他的地方稳定许多,加之玄霜山庄是早年跟随姑苏慕容氏的班底,武力十分不错,所以即便战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作为一个来自江南的姑娘,原本是该要温婉贤淑一些才是,只是玄霜山庄世代习武,风九夭自小就像其他的兄长那般,修习武艺,一切都只为了能够为姑苏慕容氏调遣。

这一次追击疯僧,在旁人看来或许难以想象,可在风九夭的眼中,这却代表着玄霜山庄忠于姑苏慕容。

她这些天从未好好睡过一觉,至多就是在树上守着疯僧浅眠,稍有动静,她便要醒来关注,也可称得上是疲惫不堪。

想不到终于能有机会睡上一觉了,自身却伤成了这样。

风九夭忍不住在心中默默一叹,那疯僧以她之力,无论如何也带不回姑苏慕容氏,所以只能退而求次,选择对慕容龙城布局更加有用的五岳盟书先带回去。

即便是这样,恐怕回到玄霜山庄后,她还要领父亲责罚……

风九夭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便还是继续盯着小叫花看,只念着他躺在那里会不会咯的身上疼痛,又或是地上寒凉,令筋骨酸痛。

不知不觉间,她便又睡着了。

待到再次清醒间,天已经蒙蒙亮了,视线里面的小叫花已经不见了,这令风九夭稍稍怔了一下。

这才发觉,此刻小叫花正坐在炕边上,将瓦罐放在桌上,而后用勺子小心翼翼的从瓦罐里面,舀出粥水。

他总是每每的舀出一勺,低头看上一看,左右思量间,将勺子里的粥选择性的倒入左边的碗或者右边的碗。

左边的那个碗,看上去完好一些,只有一边缺了个角。

右边的那个碗,则是看上去有些破烂,边缘都是碎齿。

风九夭看不懂小叫花分来分去,在分些什么,只能眨着眼睛,关注着这件事情。

待到小叫花将两碗粥水给分的清楚了,才从他侧脸看到了一丝由认真转向轻松的微笑。

接着,就见到小叫花伸出了一根手指,插进了那个有些破的碗里,试探了一下,又把手指收回来,含在嘴里,然后才拿出来。

这动作自然在风九夭眼中是有些邋遢的,可却不知为何,也提不起什么反感的心思。

小叫花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这边,正巧迎上了风九夭的目光,顿时吓了一跳,道:“姐姐……你醒了?”

“嗯……”风九夭应了一声,道:“我醒了……”

小叫花这才转惊为喜道:“醒了便好,我扶着姐姐起来喝粥。”

说着,他又停了一下,而后道:“姐姐稍等一会儿。”

小叫花连忙起身,从地上的一角捡起了那件破衣裳,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风九夭有些疑惑,过了会儿,便看见小叫花又跑了回来,此刻身上正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裳,至于手中相对干净,但也其实并不干净的道袍,却被他搁在了风九夭的一旁。

小叫花红着脸道:“姐姐可以将这件衣裳披上。”

说着,他又不等风九夭说话,跑去了门外,关上了门。

风九夭觉得他有些可爱,仿佛肋下的疼都因此轻了一些,她勉强起身,将那件道袍慢吞吞的披在身上,遮住胸前。

毕竟,她自幼练武,换做是正常女儿家,此刻早已经挨不过来死掉了,更别提是穿衣裳了。

风九夭整理了一下道袍,才轻轻擦去了额间的香汗,道:“我穿好了……”

小叫花这才推门进来,看着风九夭笑了笑,而后去桌上拿了汤匙和那个完好一些的碗,坐在了风九夭的身边。

风九夭此刻才算看清了那碗中的情形,这粥水虽说有些稀淡,可其中的粟米都十分的细小,甚至已经都被煮的化开,哪里还像是什么粗粮。

小叫花舀了一勺,送到了风九夭的嘴边,道:“这粥已经不烫了,姐姐可以直接吃。”

风九夭心里感动,只是却又说不出感谢的话,轻轻点了下头,便含住了汤匙,小心的饮下。

不得不说,这粥的温热恰好,倒还真称得上美味。

一来二去,小叫花便将一碗粥都喂给了风九夭。

然后,小叫花又把碗和汤匙放在一旁,取了洗的很干净的毛巾,给风九夭擦了擦嘴:“姐姐便在屋子里继续歇息,好好养伤吧。”

风九夭被小叫花扶着躺了下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怎么说话,却觉得小叫花心思很细,也很小心。

做完了这一切,小叫花才跑到桌前,端起了那个破碗,顺着相对完好的一角,咕咚咕咚的将那碗粥喝了下去。

风九夭心中清楚,那些粗糙些的粟米,怕是都被他给挑走了。

小叫花擦了擦嘴,道:“我先出去了,姐姐若是有什么事情,叫我便好。”

风九夭应了一声。

小叫花关好了门后,便离开了。

不过以风九夭的耳力,还是听的清楚小叫花此刻正在院子里。

模模糊糊的,她也能从能透出几分影子的窗子那,看到小叫花的影子,像是在院子里来回的一圈圈的跑动着。

跑了许多圈以后,他的影子又停在那,开始武动了起来。

一招一式的剑法,有些像是民间的皮影戏,看上去很是有趣。

如此,风九夭才知道,小叫花是在练功。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小叫花还是没有停下,那套剑法被他耍了已经有两三遍了。

原本以为小叫花要休息,却没想到他又开始练了起来。

风九夭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大约练剑一直持续练了两个多时辰,从天蒙蒙亮,一直练到了正午时分。

院子里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风九夭又见到小叫花似乎提了个什么东西,勉强举起来,在那挥砍了四五下的样子,然后才又是哐的一声,停止了动作。

先前小叫花练功,风九夭还能看懂,至于这后面,风九夭也想不出是个什么道理。

小叫花又在院子里忙碌了一会儿,便又匆匆的不见了踪影。

风九夭浑浑噩噩间,已经又睡着了,等听见小叫花压低了的脚步声,她才张开眼睛,见到小叫花又端了一碗粥过来。

一切,一如先前那般一样。

喝过了粥,风九夭靠在枕头上看着小叫花小心的帮她擦嘴。

小叫花道:“对了,这里原本是该有一些草药的,但是我不认得他们,不知道应该用来做什么,姐姐看看或许能够知道。”

风九夭的目光随着小叫花到了一侧的柜子那,间小叫花取了个黑木箱子。

小叫花走回来,将黑木箱子打开,里面分了三四层,每一层都有十二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面,又有一些草药,其实格子里写了名字,只不过这些字认得小叫花,小叫花却不认得它们。

风九夭看着这些草药,知道这都是陈年药材效用已经失了九分,而且都很寻常,平时若是头疼脑热,风寒之类或许有用,可对于她这种骨伤,却也没什么太大的效用:“嗯……这里面的草药,对我的伤势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在我先前袖中的小木盒里,却有两瓶内服的跌打药丸。”

小叫花这才想起,他先前抱着风九夭过来,见到风九夭袖子里硬邦邦的,发现是有两个木盒子,然后就把木盒子给取下来了,连同那把柳叶刀,随手放在椅子下面,也正是五岳盟书的一侧。

他赶紧跑到那,从地上捡起了两个木盒,但这才发现,其中一个木盒已经破了,里面的东西似乎掉出去了,倒是另一个木盒是完好的。

将木盒放在一边,小心打开,然后小叫花就发现,这木盒十分的精巧,内部也很复杂,这样打开虽然是木盒,里面却存在着许多的小棒,又或是木质的齿轮,十分神奇。

格子里除了个淡绿色的玉瓶外,还有那种拇指大小的燕尾镖,几根很短的箭头。

风九夭道:“不是这个盒子……看来先前我在地上摔了,将那盒子给摔破了,所以里面的东西都没了。”

小叫花赶紧道:“那我趁着天黑之前,快点把里面的东西找回来。”

风九夭忙道:“已经不必了……那疗伤药其实也没办法让我更快好起来,只是能稍微止痛……更何况,那林间杂乱,天大地大,你哪里能够寻到那么小的瓶子……”

小叫花这才挠了挠头,有些失望。

风九夭勉强一笑,有些昏黑的房子,好像一下就亮起来了:“很快我就会好起来了,不必担忧。”

小叫花脸色一红,道:“那……好吧。”

第六十八章 昏鸦打翅悍虎笑

风九夭毕竟重伤在身,伤及肺腑,纵使自身比常人要强,却仍旧难以一直清醒,吃过了些粥水之后,她过了会儿便再次睡去了。

小叫花端着瓦罐和碗出了屋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时间还早,午后刚过。

想到风九夭痛苦的神情,小叫花觉得他还是应当尽一份力,只是去找一个药瓶,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小叫花将瓦罐和碗清洗干净,又收拾了一下厨房,就准备离开。

只是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却忍不住看向了那口大铁锅。

“那位和尚伯伯一个人在林子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所以才会跑到这来偷窝窝……”

小叫花自言自语,接着就把铁锅揭开,从里面捡了几个窝窝,从一旁拿了块布,将窝窝包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去看看疯僧,只不过小叫花很清楚疯僧就像是一头凶悍的猛兽,如果觉得不能接近,他再悄悄回来。

……

凛冬的林间万籁俱寂,换做往年的冬天,如果是下雪了,小叫花都是十分难熬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此刻他有了《洗髓经》这样的内功护身,纵使外界的寒风吹拂,却也不觉得太冷,只是冰冰凉而已。

就好像他的骨头,会散发热气一样,把身子都烘的很暖和。

穿着破衣裳循着自身先前留下的足迹,慢慢地,小叫花再次开始靠近向了疯僧所在的那个熊洞位置。

他一路找的很心细,顺着足印的确没有东西掉出来。

所以,恐怕那东西真的是风九夭跟疯僧交手的时候,掉下去的,也就是说还是在熊洞外面的位置。

站在距离熊洞外数百步的地方,小叫花停下了脚步,有些纠结。

虽然他想着是赠给疯僧一些吃的东西,只是到了这里,又想起了先前疯僧与那头大黑熊交战的情景。

还有疯僧不由分说,站在洞口对他发出那种可怕吼声的样子。

小叫花挠着头,决定慢慢地靠近熊洞,他记着风九夭先前跟他说,要小心翼翼的行走,不能踩到枯枝,所以行走之间,选择了他先前留下的足印。

这样一来,连踩到雪上的沙沙声也都没了。

片刻后,小叫花终于能够看清熊洞那里的场景。

令小叫花吓了一跳的是,此时此刻,疯僧正躺在那头死掉了的大黑熊的肚皮上呼呼大睡。

仔细去看疯僧的脸上,身上,尤其是嘴边脸颊上,到处都是鲜血。

小叫花只觉得浑身发冷,疯僧大概是伸手掏了熊腹,在其中取食了内脏……

他心知疯僧厉害,既然这样,也只能转头离开。

只是,低头之际,他正好就看见了一颗树下被埋了一半的一些黑色碎木,以及几只箭头,还有两个红玉一般的小瓶。

但那个位置,距离疯僧要更近了一点。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如果不把东西捡回来……那就白来了……”

小叫花低喃的同时,目光闪动间屏住了呼吸,小心的靠近了那两个小瓶所在之处,或许是因为心神凝聚的缘故,此刻他竟真的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终于。

他来到了红玉小瓶所在的地方,赶紧蹲下身从地上迅速捡了小瓶,而后,他又眼睛一扫,却见到了几步之外又有一个棕色小瓶。

小叫花微微一愣,马上回忆起,先前风九夭在他面前吃过一次药,正是取自这个棕色小瓶里。

只是这个小瓶,应该是风九夭先前从腰间拿出的,不是木盒里面的才对。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逝罢了,既然来了,就没有不把这个小瓶也拿走的道理。

他抬起脚步,再次小心的靠近这棕色小瓶,等捡起小瓶,把两样东西收起后,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小叫花眉开眼笑,犹豫了下,准备将手中装着窝窝的布包扔在这附近。

“呱……呱……哑……哑……”

小叫花的身子顿时僵硬,高空处,竟然有几只乌鸦飞过的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叫声。

陡然间!

躺在大黑熊肚子上的疯僧猛地张开了双眼,扭头看向了高空处的几只乌鸦。

而后又将目光挪向了此刻正僵硬在树下的小叫花。

小叫花拿着两个瓶子,下意识的想要逃走,不过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小时候听一些乞丐所说的,若是在野外里面遇见了狼,那万万是不能转身就逃的,越是恐惧,就越容易激起狼的凶性,而是要从附近捡起能够对抗狼的武器,试图将狼吓退。

只是……

疯僧自然不是什么狼,而是个人,而且,如果真的捡了东西试着吓唬疯僧,恐怕疯僧反而会扑上来。

心念电转之间,小叫花猛地看向了手中的布包。

疯僧正起身之际,小叫花开始蹲下身,飞快的解起了手中的布包。

但听见疯僧的脚步踏在地面,嘭的一声爆响,跟着疯僧就哈哈狂笑着冲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

小叫花头皮发麻,手忙脚乱,终于从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窝窝,疯僧的笑声已经眨眼间到了他的身旁。

待到疯僧的手掌已经悬在他的头顶之时,小叫花兀自伸手,将窝窝递向了一侧的疯僧。

恐惧的同时,目光中尽量增添了几分善意,并挂上了有些僵硬的笑容。

疯僧原本已经要把小叫花拍得半死,但当看见这窝窝之际,竟一下子停了下来。

接着,就见疯僧直接将粗糙的大手转了回来,一把从小叫花的手里抢走了窝窝,而后便跳跃间跑到了距离小叫花有四五步远的一块高耸的石头上,一屁股坐在那里,捧着窝窝看了看,然后嘿嘿直笑着将窝窝塞进了嘴里。

小叫花咽了一口口水,原本绷紧的心弦舒张了几分,就这么短短的一刹那,他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疯僧大口大口的咬着窝窝,三两口就将窝窝吞下了肚,然后便又直勾勾的看向了小叫花。

小叫花勉强一笑,又从布包里捡了个窝窝,直接扔向了疯僧,只是慌张间,这一下却扔的不太准。

疯僧抬手将失了准头的窝窝以内力收到手掌之中,继续啃了起来。

小叫花只觉得这疯僧吃窝窝的样子很香,不由得在心里想着,他自己有东西吃的时候,似乎也是像这样吃东西的。

再看疯僧浑身衣衫篓缕,到处是伤,浑身脏兮兮的,要不是听风九夭说他是个僧人,恐怕还真要把他也当成个疯了的乞丐。

小叫花也见过疯子,对他们有些惧怕,但说不上讨厌,现在细细一想,这些疯子也十分可怜。

就连乞丐都未必看得起他们。

疯僧又把窝窝咽进了肚子里,又继续看着小叫花手里的布包,用胳膊抹了抹嘴。

小叫花微微一笑,这一次不是僵硬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他迟疑间,没有再将窝窝抛给疯僧,而是捡了一个之后,提着布包小心的走向了疯僧。

疯僧的目光一直停在小叫花的手中,原本凶狂的眼神,变得平静了许多。

小叫花终于小心的到了疯僧身下大石头的一侧,仰着头,将窝窝递向了疯僧,他虽然这些天长了个子,但还是有点矮,所以踮着脚尖。

疯僧盯着小叫花的眼睛看了看,一只大手抓了抓头发,像是在疑惑。

不过,转瞬间,他便又手掌如电,一下从小叫花的手里将窝窝抢了过去。

这一次,他干脆捧着窝窝背对着小叫花,低头啃了起来。

小叫花见到疯僧这样的举动,也有些疑惑不解,不过再次鼓起勇气,一手扣住了石头嶙峋的位置,微微用力。

借着这力道,身体向上一提,另一手拿着布包微微一撑。

整个人便落在了大石头上。

疯僧偏头看着小叫花,抹了抹嘴,居然咧嘴冲着小叫花露出了个有些憨傻的笑容。

小叫花原本还觉得疯僧脸上的血渍,伤口十分可怕吓人,此刻却又觉得他很可怜,又觉得,他好像不是一开始想的那种凶悍的猛兽……

沉吟间,小叫花捧着布包,递给了疯僧。

疯僧像是看见了宝贝一般,将布包取过来,然后开始在布包里面取出窝窝啃食。

从始至终,小叫花和疯僧之间,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过。

小叫花抿着嘴,坐在疯僧的一旁,道:“……伯伯,您怎么会一个人到处走呢?是走丢了吗?”

疯僧充耳不闻,继续吃着窝窝。

小叫花挠头道:“也对,您是个僧人,应该是在庙里走丢了……”

疯僧完全不把小叫花的话当回事,继续吃着。

小叫花心里暗道这位和尚伯伯果然是痴傻的人,他可能听不懂这么复杂的问题。

疯僧三下五除二,便将布包里面的窝窝都吃光了,吃完了以后,他才从背对着小叫花的动作转过身来,盯着小叫花看了起来。

小叫花笑了笑,正准备跟疯僧搭话。

却见到疯僧竟猛然间将脸凑向了小叫花这边。

小叫花吓了一跳,以为疯僧要来害他,但慌张之际,已经全失了退路。

疯僧的脸一下就凑到了小叫花的脸前,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叫花的眼睛,鼻子也开始不住的在小叫花身上嗅了起来。

小叫花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划下,瞪着眼睛咽了一口口水。

第六十九章 达摩神禅风高怒

猛然间!

疯僧抽首而回,嘴巴咧开,嘿嘿笑着。

小叫花正愣神之际。

只见疯僧突然抬手,在大石头上拍了一下,而后整个雄壮的身体竟凌空飞了出去!

但见他一手在半空中摄向了一根一棵大树的粗枝!

小叫花骇然的看见,那粗枝竟然凭空巨震,咔的一声随着疯僧一同落在了山洞前的空地方向。

疯僧单手握住那根粗枝,跟着便提着这粗枝,双脚分开。

伴随着他双足分开的瞬间,地上的白雪,竟然在震荡间轰的扬起!

这些雪花好似定格一般,居然在半空中停滞住了!

下一刻,疯僧手中的粗枝横向身前,陡的掌中一震……

那些雪花居然一下子便犹如被狂风吹响了四方!

接着,疯僧手中的粗枝,好像活了过来,竟开始一招一式的演练起了招数。

小叫花看的目瞪口呆,这招数很像是赵九重教他的达摩剑法,但却又完全不太一样。

疯僧手中的粗枝向前挥动,便要有强悍恐怖的内力从体内冲出,斜划之间,气劲都要震得大树哗哗作响。

至于他魁梧的身体,则好似是一尊巍峨不动的大山……

不……

大山并不会动,这种想法不对,只不过疯僧就像是一座会动的大山……

小叫花忍不住回过神来,盯着疯僧的动作,但见到疯僧手中的粗枝猛然间朝着远处一抛!

那粗枝竟然在半空中嗡嗡嗡的轮动旋转了起来,恐怖的力量扯起了地上的皑皑白雪,令它们好似被卷入了旋风当中。

待到疯僧在伸手虚抓,那粗枝竟又嗡嗡嗡的飞了回来。

疯僧提着粗枝,脚步一踏,令地面的山石发出了嘭的一声脆响!

下一刻,他再次冲天跳起,好似要飞天离去,双足已与一些大树齐高!

疯僧在空中化双掌持着粗枝,朝着前方的一棵大树猛地劈下!

轰隆隆隆!

闷响声连串响起,仿佛那大树拥有骨骼,刚刚那一下,就好似骨裂一般,但是却要更加沉闷。

疯僧这才落在地上,单手做拜佛状,手中的粗枝则是斜停在了身体的一侧!

轰!

轰!

轰!

轰!

但见那大树开始从上至下飞快爆开,碎裂的树皮木屑瞬间冲出!

伴随着由上至下密集的爆响,这大树竟在隆隆之间,朝着一侧山洞边上的位置倒塌了下去!

轰隆!

大树彻底倒下,但撞击在山壁之间的同时,开始因为酥脆,四分五裂,化作了一道又一道的碎块。

小叫花咽了一口口水,此刻的疯僧,哪里憨傻?哪里凶悍?分明就是一个好像佛像上雕刻的那种菩萨一般,眉目平静,纵使虎背熊腰,却有着一丝慈悲之意!

不过,疯僧眉眼间的慈悲只是停留了片刻,转眼间就又化作了憨笑的样子,一手放在脑后,眼睛则是看向了小叫花。

小叫花僵硬一笑,赞道:“伯伯你的剑法可真厉害!”

事实上,疯僧所使的招数,根本不是甚么剑法,而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的达摩神禅杖法,之所以被划入少林七十二绝技。

正是因为这达摩神禅杖法威猛无匹,力量惊人,若是以内力催动此杖法,更是犹如狂风怒号,大地震荡。

而疯僧体内的《易筋经》已练了有二十年,这达摩神禅杖法在他手中,堪称惊天地鬼神,若是叫少林寺的高僧见到,恐怕都要觉得是达摩祖师亲临到此。

疯僧自然不懂得解释这些,只是突然间,将手中的粗枝朝着小叫花抛了过去。

小叫花眼见着粗枝飞来,力道巨大,根本无法接住,只能头皮发麻的在大石头上滚到一边,勉强躲了过去。

粗枝嘭的落在石头上。

疯僧站在山洞口的空地上疑惑的看着小叫花,一只大手在脑袋上挠了挠。

小叫花也忍不住挠头:“伯伯是……什么意思?”

其实小叫花也不明白,疯僧为什么会突然开始耍起了武功招式,只觉得他或许是吃了窝窝,心里酣畅,所以才这样。

疯僧眨着眼睛,盯着小叫花,又盯向了小叫花一侧的粗枝。

小叫花反应过来,试探性的伸手,握住了粗枝:“伯伯是想要让我练武?”

疯僧这才嘿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倒飞出去,蹲在了空地的一旁,像是在等着小叫花。

小叫花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提着粗枝,小心的从大石头上面滑了下去。

事实上,这件事情与法明和尚早年间的经历有关。

当年妙果禅师收养了法明和尚,平时害怕法明和尚乱跑,就叫法明和尚跟在他的身边。

因妙果禅师乃是一位武痴,平日里精研少林寺的各种武学,所以每每吃过了饭后,妙果禅师都会在少林寺庙宇间的院落里面演练招式。

法明和尚正因如此,时常沉浸在妙果禅师的武学当中。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这种习惯便出现了变化。

变成了吃过饭后,法明和尚开始学着妙果禅师,演练招式。

等他演练一遍之后,妙果禅师再次演练一遍更加精准的招式。

就这样日子久了,法明和尚自然也就如同妙果禅师一般,掌握了少林寺的种种招式绝技。

但,不同的是,法明和尚比妙果禅师多了几分憨傻之中的奇异慧根,虽然他的招式不如妙果禅师那样精准,一板一眼,但却实际上妙果禅师也清楚,法明对于一些绝技的领悟,还要在他之上。

否则妙果禅师也不会任由法明和尚先打,其实妙果禅师是在印证自身的武学。

后来妙果禅师垂垂老矣,到死也没有练成《易筋经》含恨圆寂,法明和尚在他身旁捡到《易筋经》后,自然也就连了起来,并且练成了《易筋经》。

只可惜,妙果禅师已经看不到了。

少林寺之中的众多僧侣,无法体会到法明和尚的心思,只当他是疯子,想要把《易筋经》给要回来,法明和尚自然要护着《易筋经》,因为觉得那是他师父妙果的东西。

结果二十年余年前大闹了少林寺,便一个人跑了出去。

他浑浑噩噩,又是痴傻之人,那《易筋经》的原本,早就在波折之中遗失了。

许是丢在了某个雨夜,又或者是丢在了某处河里,又或者说,是在山林间穿行的时候不见了。

至于为什么法明和尚后来会十分凶暴,主要还是源于世人内心的险恶。如他这种痴傻之人,到了世间能遇见几个妙果禅师那种得道高僧心态之人?

大多数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还有一些觉得他痴傻,便多要作弄一番,甚至大打出手,就连一些孩子,都要用石头丢他。

起初法明和尚也能够忍着,但后来他便没办法忍了,似是意识到若是他自身表现的凶悍一些,就没有人敢靠近他,于是便形成了今时今日,在江湖一些人口中疯和尚一般的人。

到了这种凶悍的地步,也就更没人敢靠近他了。

小叫花对法明和尚的凶残名声知之甚少,虽知道他像是头未被驯服的猛兽,可却因心思善良,恰巧又有几分像是妙果禅师。

如此,疯僧实则是在心里,莫名的将小叫花当做了妙果禅师。

……

小叫花落在地上后,便挠着头,抓着这粗枝走向了山洞前的空地,有些惊骇的看了一眼那胸膛豁开的黑熊尸体,才又挪开视线,看向了蹲在那看他的疯僧。

挠了挠头,小叫花回忆了一下法明和尚的招式,只觉得那招式他没办法打出来……

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一招一式的打起了赵九重教他的《达摩剑法》。

法明和尚蹲在那里看着小叫花练武,忍不住挠头,目光多有变幻的意味,小叫花这套《达摩剑法》法明和尚自然是知晓的。

因少林寺大多数的僧侣都会这套剑法。

只是,这《达摩剑法》到了小叫花手里,却好像缺了点什么。

原本将小叫花当成了妙果禅师的法明和尚,更是无法明白,小叫花和妙果禅师的不同之处。

一个是还未涉足江湖,武功都不算是什么武功的雏鸟。

一个是少林寺里常年浸淫武学的得到高僧。

同样的武功,在这两个人的手里,简直天差地别。

小叫花紧张的打完了一套《达摩剑法》才收起了招式,挠头看向了疯僧。

只觉得疯僧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的意味。

小叫花只能脸色涨红,道:“这……这剑法我打的不好……”

疯僧豁然间起身,挠头的同时跑到小叫花的身边,一把将粗枝抢了过去。

小叫花赶紧后退。

接着,便见到疯僧竟然提着粗枝,将粗枝当成了剑,背剑在后,一手猛地掐出了一记大梵天王印。

正是《达摩剑法》的起手式——达摩捏诀。

起手式一出,几乎刹那间,疯僧足下半丈方圆的雪,自然而然的被内力御动,悬停在了膝下位置。

小叫花瞪大了眼睛,吃惊的再次后退!

疯僧目光一凝,跨出一步的同时,掌中的粗枝闪转间到了身前向前一刺!

只听嘭的一声,内力贯穿整个粗枝,那粗枝之上细微的木枝,竟一下子被震碎开来。

小叫花目瞪口呆,这跟他打的《达摩剑法》看着一样,可是,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

疯僧手中的剑招再变,转而便是一招马蹴落花。

斜划之间,地面吭的一声出现了一道爆响,雪花被内力裹挟着突的撞向了石壁,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小叫花彻底懵住了,怎么疯僧手里的《达摩剑法》能够叫轻飘飘的雪花,撞在石壁上发出不似雪花的声音?

还未想清楚这件事情。

却见到疯僧手中的粗枝,开始大开大阖的挥舞了起来,有些像是赵九重先前给小叫花演练时的样子,但是,却要完全不同!

赵九重一方面是在教授小叫花《达摩剑法》,所以打的比较缓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赵九重虽然厉害,但武学修为,未必能够赶得上疯僧。

比起赵九重的《达摩剑法》,疯僧的达摩剑法,更多了几分酣畅之感,一举一动,都好似在伸展自身,那一招罡风扫叶,直接令地上的积雪大片的漂浮起来,纷纷被气劲震开。

又一招探海屠龙,原本应该脆弱的树枝,竟然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印痕,令地面的石头,都嘭的一声爆裂开来了。

小叫花震惊无比的同时感觉到,疯僧的那种癫狂,自在,还有他内心中的痴傻,暴戾,仿佛都夹杂在了这《达摩剑法》当中。

就好似,这《达摩剑法》一下子不再是剑法,而是疯僧对自身的诉说。

疯僧的招法惊人,也不是赵九重那样一板一眼的遵循招数的顺序去打,正如小叫花那样,也是听凭着内心驱使,去使出剑招,只是小叫花比起疯僧来说,却成了那不起眼的微末。疯僧每一招仿佛都携带了巨大的力量,时而如同雄鹰展翅,时而又犹如猛虎扑兔,时而又开合间,宛若将身体化作了一道巨大的黑熊。

小叫花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这样厉害的剑法,到了他的手里,却软绵绵,轻飘飘的,虽然没有招法上循规蹈矩,却还是循规蹈矩了……

这种神韵,就算是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乞儿,都能看得出来。

许久之后。

疯僧终于以一式皈依我佛停止了《达摩剑法》。

第七十章 疯魔金刚暴雷击

小叫花还沉浸在疯僧那浑然天成的达摩剑法当中。

却不料疯僧猛然间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粗枝,而后眼睛看向了自身的双手,进而又转头看了眼小叫花。

“啊!啊啊啊啊!”

疯僧突然间捂着脑袋疯狂大叫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头痛无比的样子。

这一幕着实惊呆了正站在那里的小叫花。

与此同时,疯僧突然间后退了数步,他目中惊恐之色更浓了几分。

虽说好像是在看着小叫花,可小叫花心中却觉得,疯僧的视线好像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某种臆想的景象当中。

“伯伯,您怎么了?”小叫花吃惊的问道。

只是这话音未落,疯僧便突的纵身飞退,竟好像飞起来,直接倒跳中后翻而上,蹬着山洞边上嶙峋的石壁没入了高处的林间。

小叫花踩着雪地,绕道一侧赶紧向前跑去,顺着疯僧离开的方向去看,却已经看不到疯僧的身影。

只能听见越来越远的啸叫声与撕心裂肺的哭号声。

小叫花把两手放在腮边,大声喊了几声伯伯,最终只能无奈的放下手,他已经听不见疯僧的声音了。

“这位伯伯定然是经历了痛苦的事情,他又疯了,有什么事情也不懂得通过说话讲出来。”

小叫花只觉得疯僧是个可怜人,他有心想要帮助,却又无能为力。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恰巧已经天昏地暗,黑夜将至,是时候该回去了,至于此间的事情,只能明日再过来,看看疯僧是否又回来了。

毕竟在小叫花眼中,疯僧的武功值得敬佩,同时,又着实叫人忍不住觉得其十分可怜。

这种事情摆在眼前,着实也没有得过且过,坐视不理的道理。

……

房间里,风九夭吃过粥后靠在枕头上,盯着面前的三个小瓶,目中满是复杂之色:“你还是去将它们给捡回来了……”

小叫花眉开眼笑,点头道:“我想着去试着找找,却不曾想真的找到了。”

风九夭心中感动,低声道:“你就不怕遇着了那疯僧,将你给打死……”

一说到疯僧,小叫花便叹气道:“我遇见那个和尚伯伯了,其实我觉得他挺好的……”

风九夭登时一惊,浅眉下的双眸种露出了吃惊之色:“你遇见他了,他是在睡觉?还是没注意到你?”

小叫花坐在了凳子上,道:“他本来是在睡觉,但是有几只乌鸦飞过去把他吵醒了,他便看见我了……我觉着他很可怜,就顺便给了他窝窝吃,然后和尚伯伯又教了我武功……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风九夭在心中替小叫花捏了把冷汗:“以后万万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去试着接近他了。此人是个疯傻之人,听不懂话,疯疯癫癫的又武功高强,而且作恶多端,在江湖上留下了许多的恶名,遇见他的人,轻则重伤,重则不治,他下手十分之狠,明明可以杀死别人,却总要给人留一口气,然后再让人在煎熬中死去。除此之外,他还会吃人肉,根本不是正常的僧人。”

小叫花顿时在心里一惊,忍不住挠头,他的做法确实有些胆大妄为了,将自己置入到了危险的境地。

不过……

小叫花却也觉得,世人也许误会疯僧了,不过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风九夭道:“总之,此人是一头狂如猛兽之辈,或许偶尔也有可能存在正常的一面,但人不能觉得跟老虎的关系好了一次,就觉得老虎没了危险,或许老虎下一次就要吃了觉得它没有恶意的人。”

小叫花心中知道风九夭说的事情是有可能的,但是他又不想相信,只能勉强一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我,我以后会注意这件事情的。”

实则,小叫花却是再想明日便再去给疯僧送吃的,看他还在不在了。

风九夭道:“小心些总归是没有害处的,毕竟你虽然练武了,但并非是什么高手,他若是发起疯来,你便要叫他打死了。”

……

第二日一早,小叫花喂风九夭吃过东西以后,便又在院子里练起了达摩剑法。

但这一次小叫花的达摩剑法与先前不同,速度慢了几分,但力道却大了许多。

一些招式他也总是停下来,仔细去回想疯僧的动作,根据记忆尽量叫自己的身体更符合疯僧达摩剑法的动作。

一来二去,小叫花的达摩剑法里,也不由自主的穿插了两招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达摩神禅杖法的招数。

剑法与杖法,二者其实根本不是一种东西,可惜小叫花没有这种概念,只能瞎练。

前两次他还有些生疏,等到了三四次后,莫名的,他觉得他的手臂,双腿好像有些发热,那些存储在身体之中的内力,竟然不知不觉间伴随着他的招数使了出来,这便令他的达摩剑法看上去更厉害了几分,木棍在半空中,偶尔也能发出呼啸声。

风九夭一直透过窗子看着小叫花的情况,她虽没看真切,但却知道今天小叫花的剑法与昨日有了很大的区别。

原本的那种连贯,好像变得滞瑟沉重了几分,但反而叫人觉得更有几分不太成熟的神韵在内,

“看来那疯僧当真是指点他了,否则常人的武功进境哪能有这般快的?”

风九夭心中思量,同时又有些疑惑,先前慕容龙城擒下疯僧之后,试了许多种办法打探疯僧身上的易筋经与少林绝技的功夫,但是这疯僧基本像是野兽一般,根本无法沟通。

要是换做其他的功夫,慕容龙城恐怕早就把疯僧丢下了……

只是,慕容龙城都问不出什么,小叫花又是怎么问出来的?

风九夭虽然疑惑,但却更多的是替小叫花担心,少林寺的武学问鼎天下,世间练武之人,有几个能够抗拒那种绝学的吸引力?

不同于慕容龙城,小叫花哪有什么本事自保?

于是正午时分又喝过粥后,风九夭便又点了小叫花几句,只是小叫花却还是准备去找疯僧,给他送些窝窝。

风九夭低声道:“你这人当真是个傻瓜,也不怕别人要杀你,在这江湖中行走,心思太善良,反而要叫人欺负,那疯僧与你无亲无故,只是个疯子,他又饿不死,你给他送吃的干什么?或者,还是你心中想着,他能多教你些功夫?”

小叫花挠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应该是两样都有,不过……我先前曾见到过吃人的大师,他们很可怜,像是活在地狱里面,那滋味叫他们不想活着,有了窝窝,他就不会再吃人肉啦。”

风九夭不知该怎么劝说,只能陷入沉默。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因为小叫花心思善良,所以才能保全性命?这少年年岁不大,却心思很细,心里却总想着别人,亏待了自己,叫风九夭忍不住心疼,可又不能直说什么。

……

今日的天气又冷了几分,午后太阳走远了,冷风便吹的急了。

小叫花提着布包,快步的走向那熊洞所在。

心里略微担心疯僧已经走了。

直到见到了那个以一种奇怪姿势在黑熊一侧,正在雪地里酣睡的身影后,他才又咧嘴笑了起来。

疯僧听见了小叫花的脚步声,猛的张开了眼睛。

陡然间!

疯僧从地上翻身跳了起来,猛的冲向了小叫花这里。

这步伐凶猛至极,犹如下山猛虎。

换做旁人,此刻怕是已经吓到,若换做武林中人,也已经拔了刀子。

但小叫花却定在原地,虽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惧怕,但却不躲不闪。

待到疯僧来到了小叫花的面前,脚步猛的停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叫花手里的布包,同时鼻子也嗅了起来。

小叫花心中欢喜,总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只是世人都先入为主,误会了这个可怜的疯子。

他赶紧将手中的布包递了过去,道:“我特意热了热才拿来的,伯伯快趁热吃吧。”

疯僧一把抓过了布包,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要是觉得噎着了,他便从地上抓一把雪放在嘴里。

小叫花见他吃的香,想着明日再来的时候,就要带来些温水过来给他喝。

疯僧吃完了窝窝,嘿嘿憨笑着抹了一把嘴,然后便跑到了山洞前面,打起了一套拳法。

一瞬间!

疯僧的面容便严肃了下来,但见他单足一分,脚下猛的发出了一道爆响声,整个下盘好似那林间的大树,刹那间在地上扎根!

小叫花咽了下口水,这第一下就惊到了他。

下一刻,只见疯僧步伐一变,双腿弯弓,腰椎头瞬间拉成长龙,一拳轰向了前方!

轰!

气劲声突然炸响,令人觉得好似闷雷一般。

这一拳打出后,但见疯僧的双眼之中原本的凝聚之意,突然间化作了疯怒之状,一拳收回,另一拳却已经带着内力再次轰出!

第一拳如果是稳中含劲,那第二拳,却称得上是凶怒毕现!

紧接着,疯僧的动作突的加快了起来!

一时之间,拳,身,脚,意,神都开始不断的变换,他身形看似凶狂暴躁,实际上却稳重如山,一双脚稳稳在地上扎根,每一次拳脚打出,都会发出一道暴响。

而随着时间推移,那拳声越来越大!

小叫花只觉得疯僧的拳头犹如狂风怒号,骤雨罡刀,其间还伴随雷霆破空,令人心胆俱震。

还未来得及在心中好好将拳招牢记,却见疯僧已经划步间到了熊洞旁的山壁旁。

那石壁好似一瞬间便化作了疯僧的假想敌!

轰!

一拳砸出,又疾又重,只听那山壁发出暴响,碎石飞出,竟一下子出了个拳坑,这一拳还未停稳,下一拳已接连而至!

嘭!嘭!嘭!嘭!

拳声犹如军鼓一般,密集狂烈,好似那双拳头,不再是血肉铸造,而是变成了传说中隋末时天下第一的好汉李元霸手中的重锤。

小叫花紧盯着这拳法,只觉得内心惊骇,这种拳头打在人身上,那怕是一拳要把人打死,就连石头都已经抵不住,何况是血肉之躯!?

小叫花并不知道,这拳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天下间至阳至刚的大金刚拳法。

大金刚拳法又称金刚罗汉拳,此拳法并非达摩祖师所创,所走的虽是禅法一道但却更加进取,相比于少林寺常见的拳法,威力要大上数倍不止。

一拳之下,叠内力数次,以层层内力使得拳如狂龙。

此拳共有四段,九九八十一式,其中精要所在便是桩法,需以强大的下盘功夫才能打好。

是以稳若泰山,拳若惊雷,椎如游龙,摧枯拉朽,以内力催动,一拳九叠,悍猛无人能当,也因此才被放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当中。

而这大金刚拳法落入疯僧的手里,实则他的疯狂已经取代了原本稳重刚正的拳意,形成了一种完全迥异的大金刚拳法!

第七十一章 身毁发伤痛于心

洛阳近郊禁军军营,都指挥使账外。

赵九重双膝跪地,犹如一座石像般,一动不动,任凭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肩上。

他已经一连在这账外跪了三天时间,每日清晨,他便开始在这里跪着,一直跪到天色昏黑。

好在他天生神力,绝非常人,否则这种天气之间,早就已经跪死在这了。

起初,禁军军营之中的许多禁军,倒还是对他的做法撇嘴,但到了后面,禁军们又对赵九重恨不起来了。

如此虔诚的跪在那里,叫旁人看了都心疼,许多禁军也觉得,赵弘殷应该原谅赵九重了。

只是,赵弘殷却一直在营帐之中,这些天都是让几名得力的禁军服侍,很少关注账外的情况。

赵九重心中知道,他欠缺耐性,需要懂得忍耐,他的性子太急了,所以赵弘殷告诉他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赵九重也并没有推辞的意思,而是真心的想要磨炼自身。

营帐之内,火堆在噼啪作响。

赵弘殷趴在褥子上,一侧一名禁军正在给他上药。

“将军……二公子已经在账外跪了三天了……这身体可是要吃不消的……”这名禁军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他看了赵九重三天,心里对赵九重难免多了几分佩服,心中不忍,这才硬着头皮跟赵弘殷说起此事。

赵弘殷哼了一声道:“《孝经》之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此子是真的不孝!”

禁军被赵弘殷的话顶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道:“只是……”

赵弘殷道:“好好上药,莫要多说。”

说罢,赵弘殷将头侧到了一边去了。

禁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实则,在他的角度根本无法看到赵弘殷此刻的表情。

赵九重乃是他心头之肉,他怎可能不心疼他?

但是,一来这是磨炼赵九重,二来,这也是让一切的事情能够有所补救,这一来二去,禁军们也就原谅了赵九重,原谅了他赵弘殷。

军中伤人,哪里是小事。

而且到了石重贵的耳中,此事也必然能够令之前的事情,增添几分可信度。

赵弘殷心中想着要找个由头把赵九重给放了,外界天气太冷,赵九重身子骨硬,又练了武功的确厉害,可是赵弘殷也生怕把儿子给跪坏了。

只是,他却不能如此顺水推舟,直接放了赵九重……

……

转眼间,便到了午间时分。

雪仍然未停,赵九重的头上,肩膀,都已经被白雪覆盖了。

只是他面无表情,叫人看了心中酸楚。

一名禁军不忍他在雪中一直饿着,端着个碗,盛了些饭菜,用一只手盖着跑了过来,蹲下身道:“二公子,你每日这样饿着跪在这,总也不能不吃东西……”

说着,禁军便试着将这碗递向了赵九重。

赵九重已经饥肠辘辘,看着这碗乍一看不怎么好的饭菜,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却强忍着开口道:“谢谢这位兄弟,这件事情是我应得的果报,不必了。”

禁军叹了口气,道:“二公子是赵将军的儿子,赵将军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心疼你呢,你还是快些吃了吧。”

赵九重道:“等天黑了我便再自己去找吃的,谢谢这位兄弟了。”

禁军摇了摇头,看着赵九重坚毅的模样,心中感动,可却无法劝说,只能将这碗放在了地上,道:“二公子还是好好想想,快些吃吧,稍后这饭菜冷了,凝结成冰,就没法下口了。”

赵九重勉强一笑,道:“谢谢。”

正在此时,禁军军营之外的远方,出现了一支小型的禁军队,前方是几个骑马的禁军开道,后方跟随着一辆宽敞的马车,最后,还跟着一众奔跑的禁军。

军营里的禁军们察觉到了此事,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朝着外面看去。

却恰好,看到那骑马的禁军中,混着赵匡济的身影。

负责值岗的两名禁军以长矛阻住了这队禁军,一名禁军扫了一眼这些禁军的装束,其实心中已经知晓,这是石重贵的近卫军,因为衣着铠甲的样式并不陌生:“来着何人?为何要来着洛阳军营处?”

赵匡义停在马上。

在他一侧同样骑着马留着胡须的一名中年禁军军官朗声道:“我等乃是近卫军,此次特护送景将军与鲁国公前来,尔等可先去通传赵将军一声。”

话音落下,一名禁军拱手道:“属下这便去通传一声。”

说罢,这名禁军便回身,快步跑向了赵弘殷的营帐。

……

赵弘殷趴在地上,听着禁军通传,低声开口道:“且放景将军与鲁国公入营,叫他们二位不要怪罪,弘殷有伤在身,确实无法起身。”

“是!”禁军听了赵弘殷的话,这才转身离开。

景将军其名乃是景延广,今年约有五十岁,比赵弘殷大一点,乃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虽然与赵弘殷同为都指挥使,但,景延广所掌管的乃是石重贵的近卫军,直接被石重贵统领,比赵弘殷这种从前代接手的禁军要亲近许多。

所以实际上,赵弘殷的级别是不如景延广高的。

而景延广年轻时,曾经跟随过王彦章也就是王铁枪做过梁将,当年黄河岸上与李存勖一干交战,王彦章死了,景延广却负伤逃走,然后被李存勖收编,也就令赵弘殷与景延广之间敌对的关系,变成了同僚的关系。

此人武力很强,石敬瑭起事后,十分重用他,所以如今他能够位极人臣,在这石氏之中,执掌大权。

至于那鲁国公,乃是冯道,今年已经有六十岁左右,一连曾效力过后唐庄宗、明宗、闵帝、末帝,又辗转归入石敬瑭的账下。

待到石敬瑭死了,就托孤给了冯道和景延广两个人,但是,冯道和景延广却违逆了石敬瑭的意思,反而将石重贵捧上了帝座位置,算是在石敬瑭死后,摆了石敬瑭一道。

而两个人作为托孤重臣,可想而知其手握权柄有多大。

事实上冯道此人的风评并不好,因此人跟随过太多帝王,世人都看他不起,倒是赵弘殷很佩服此人,因为冯道处事圆滑,滴水不流,所以才能一直掌权,纵使朝代更迭,他却总能够做大官,而实际上,冯道的为人还是不错的,只是这忠诚方面,却令世人不耻。

只不过,冯道如此厉害,朝中虽有议论此事,也只是背后去说,私底下去说,不会当面说出。

冯道对于这些也心知肚明,但却全当这些话不存在。

赵弘殷微微一叹,他此刻禁军重新编制,缩水过后,仍然掌管了八千禁军,在洛阳附近驻扎了八个军营,将整个洛阳围拢了起来,而洛阳内部的禁军驻扎,也全部是由赵弘殷负责的。

正如赵九重所想的那样,赵弘殷想要打下洛阳,不需要千军万马,这八千禁军就已经足够了,而且,这洛阳附近,有太多的老兵了,都是跟赵弘殷出生入死的,真的能够一呼百应。

所以石重贵比较忌惮他,也是正常的,毕竟当世之中,掌握了兵权的人,总容易生出谋反的心思。

现如今,赵弘殷主动请辞,乃是朝中一件大事,那相当于主动卸下身上的兵刃,将力量交给石重贵,从此变成一个普通人。

所以,石重贵虽然可能收到了眼线的线报,觉得此事似乎有些问题,但这结果,石重贵必然是十分满意的,军权交出来了,正适合将禁军收回到皇权手中。

……

军队被放行之后,一众车马便进入了军营当中,停在了军营门口临近一点的位置。

赵匡济从马上翻身下来,叫了几名禁军,好生在这里镇守,而后目光便看向了正跪在雪中的赵九重。

具体发生什么事情,赵弘殷怎么思量的,赵匡济自然知之甚深,只是却未曾想赵九重还在这跪着,心中难免觉得心疼。

马车上,一名身材魁梧,穿着武官常服,满是络腮胡的中年人从其中落下。

同时转身,伸手,接引来了一名发丝斑驳的,年岁更大些,留着长须的干瘦之人。

这二人,正是那景延广与鲁国公冯道。

景延广开口道:“鲁国公慢些,这马车有些高。”

冯道笑了笑,道:“我虽年岁大了,却不至于连着马车都跳不下来。”

说着,冯道便小心的从马车上落入了雪中。

景延广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了赵匡济,道:“赵小将军这便带我二人,前去见一见赵将军吧,听说他军棍加身,那滋味儿我曾尝过,十分难受。”

赵匡济抱拳道:“景将军、鲁国公请随我来。”

说罢,赵匡济便引着景延广与冯道深入了军营,在二人身后,还跟着四名随行的禁军。

等到了赵弘殷的营帐之外。

景延广与冯道二人,便注意到了在雪中跪着的赵九重。

冯道眉毛一挑,嘴角勾起。

景延广目中也大含了一丝深层的意味,同时道:“想必这位就是一怒之下,在军营中做了错事的二公子了?”

赵匡济笑容略微僵硬,道:“景将军所说不错,此人正是我弟弟。”

冯道点了点头,道:“这孩子生的如此高壮,是块璞玉,赵将军也真是舍得,叫他曝于雪中,恐要伤了根基呐……”

赵九重已经注意到了来人,转头看了过去,微微一愣,那景延广他曾经见过,知晓此人如他父亲赵弘殷一般,也是都指挥使,只是那冯道,他就不认识了。

赵匡济道:“还傻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见过景将军与鲁国公。”

第七十二章 八面玲珑有个屁

赵九重目光闪了一下,换做平时,他便从地上跳起来,要好好见识见识这样的大人物。

但此刻,却低声开口道:“景伯伯、鲁国公伯伯,我腿麻了,没法起来,只能给二位伯伯磕头了。”

赵九重说着,赶紧就要给两人磕头。

冯道赶紧上前,扶住了赵九重,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哪里用得着如此大礼,不必拘泥礼节,倒是这冰天雪地,跪坏了身子,快些起来吧。”

赵九重执拗道:“不,我爹并未原谅我,我哪里敢起,要一直跪到他原谅为止。”

景延广听了赵九重这话,猛地提起了声音,朗然道:“赵将军,你这是要杀了你儿子啊,谁人年轻不曾做过错事,快快别让他跪着了,我这外人看着都心疼了。”

但听见营帐中响起了赵弘殷的声音:“哼!既然有景将军给你求情,老子也不好让你这不孝子继续跪着,滚起来吧!”

说罢,赵弘殷又道:“景将军与鲁国公到此,弘殷棍伤在身无法起来,没办法亲自相迎,实在是愧对二位。”

冯道忙道:“赵将军何出此言,此事我二人完全能够理解,陛下更是理解,否则也不会叫我们两个亲自过来了。”

赵弘殷道:“承蒙圣恩在上,又得二位朝中重臣垂怜,弘殷感激不尽。”

冯道这才转头,看向了地上的赵九重,试着将赵九重扶起来,道:“你听见了,我们二人来了,你爹便不怪你了。”

赵九重赶紧道:“谢谢鲁国公伯伯,谢谢景伯伯。”

景延广笑了笑,道:“嗯,不错,快起来吧。”

“是。”赵九重乖巧道。

这令赵匡济看的瞪大了眼睛,赵九重几时这么乖巧过?看来,这一次的事情,对赵九重来说,起到了一个很大的转变作用。

他作为兄长,心中欣慰,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总是那般用脑袋撞来撞去的,那才是要吃亏的。

赵九重双腿酸麻,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景延广对后方一名禁军道:“快去扶起小将军。”

“是!”那禁军赶紧上前,扶住了赵九重。

冯道开口道:“众位在营帐之外等候吧,我与景将军一同进入这账中与赵将军叙话。”

“是!”众人开口答应。

而后就见冯道与景延广二人走入了那营帐之中。

赵弘殷的脸色虽然恢复了些血色,但那一百军棍确实厉害,此刻还是看上去十分虚弱,嘴唇有些发白。

冯道和景延广走入,赵弘殷便试着奋力起身,这并非是他怕了冯道和景延广,而是此刻去除了兵权后,他赵家便要做普通人了,说错了话,是容易得罪人的,像这洛阳禁军,基本就是会被景延广收编。

冯道连忙走上前去,一手扶住了赵弘殷,道:“赵将军身子虚弱,还是莫要起身了,便趴在这里就好,我三人乃是同僚,哪里用的着如此?”

赵弘殷低声道:“弘殷哪里敢怠慢鲁国公与景将军。”

景延广眯着眼睛看着赵弘殷,道:“行了,莫要再装了,你什么意思,大家心中都有数。”

赵弘殷装作不知,愕然的看着景延广。

冯道也嘴角一勾,小心将赵弘殷放了下来。

景延广开口道:“如今正值与契丹多事之秋,想要独善其身,乃是人之常情,此事我们可以理解,这次,赵将军也不过是借个由头罢了。其实赵将军,你我二人年龄相仿,也心知精力远不如壮年时候,的确是时候该隐退下来,将这世间交给年轻人打理了。”

冯道立在一侧,微微摇头,他曾经向石敬瑭请辞过,但却未能成功,石重贵亲自请他,所以石重贵就在冯道心中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否则,后面冯道也不会自然而然的辅助景延广,将石重贵捧上帝座。

赵弘殷僵硬一笑,道:“景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赵某实在是有些不懂,但无论如何,景将军对赵某如此挂怀,赵某绝不敢忘。”

景延广知道赵弘殷是个老油子,也不多说什么,倒是看了一眼冯道,这赵弘殷,倒是有几分冯道的圆滑。

冯道开口道:“景将军说的不错,这天下,需要交给年轻人了。”

赵弘殷道:“不过,无论是鲁国公还是景将军,都要胜过赵某千倍万倍,二位令这天下安定,局势稳定,更是这些年令晋国军力大增,叫赵某这无用之人,实在有些惭愧。”

景延广笑了笑,道:“有关于我们晋国与契丹之间的形势,不知赵将军有何看法?”

赵弘殷目光闪动,道:“早年间李太白不就曾用诗词说过这些外族胡人,天骄五单于,狼戾好凶残。牛马散北海,割鲜若虎餐……”

冯道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赵弘殷的求生欲当真是强,不说契丹不好,也不说契丹好,将晋国与契丹之间的关系,推给了李唐的大诗人李太白身上。

景延广道:“这算是什么看法。”

赵弘殷无奈,石敬瑭乃是耶律德光的儿皇帝,还割让了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之后,这中原大地,就成了契丹的下属国,每年都要上贡的。

至于石重贵这里,赵弘殷能够看出石重贵看不惯契丹,景延广看不惯契丹,冯道自然也看不惯契丹,却不敢站队,因为随便一个帽子扣下来,那就是对先皇不敬,求生欲不强一点,让人抓了尾巴,那该怎么自保?

李白这两句诗,既说了胡人是天骄,又说了他们凶残,也不好给赵弘殷扣什么帽子。

赵弘殷道:“弘殷一直所关注的,都是南唐新君李璟动向,对于契丹实在不大了解,只能在这李太白的诗中了解到一二,实在是有些惭愧。”

冯道开口道:“能逼的赵将军这样的武将念诗,也真是有趣。”

景延广开口道:“赵将军虽很少上朝,但对于一些事情,恐怕也都知道些吧?去年随着契丹商队去到汴京的那个契丹使节乔荣之事,赵将军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赵弘殷急忙道:“此事赵弘殷自然知晓,说是那乔荣在朝堂之上,宣泄了耶律德光之不满,觉得陛下上任时,并未通知于契丹,更未得契丹人旨意,所以前来晋国问责。好在,当时有景将军在朝上,三言两语,便令那使节惊破了胆子,自然乃是我等这种军中粗人,效仿的典范。”

景延广低声道:“其他人觉着景某说话间,退却了契丹使节,赵将军难道真如此认为?不错,先皇是契丹耶律德光所立,是儿皇帝,是臣国,那自是正常的。现如今陛下乃是我们中原人自己选出的,可以称臣,但是不能称孙,这是景某肺腑之言,只是那之后,说契丹若是敢来进犯,陈列边关的十万晋国雄兵要将它们打的落花流水,狼狈而退,此事,赵将军难道觉得真的是这样么?”

赵弘殷开口道:“具体赵某哪里知晓,赵某一直在这洛阳之中练兵,对于朝局已经不怎么关心了,所以有没有十万晋国雄兵,赵某不知情。”

呸!

有十万雄兵?

有个屁!

这个景延广当时在朝堂上呵斥契丹使节,牛皮都吹破了天了,说契丹胆敢犯边,就用十万口横磨剑把契丹逼退。

这些年晋国建立,年年要向契丹进贡,契丹商人在晋国中肆意而为,各种强买强卖,边关城中,契丹人野蛮嗜血,杀人凌人女子,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如果晋国有十万雄兵,那早就去打契丹了,还能让这帮狼崽子如此的嚣张跋扈?今国力衰微,强竖外敌,那结果可想而知。

只是,这话,赵弘殷却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模棱两可的,装作不知。

景延广开口道:“那不知,今年谴派官员去各州府中征粮的事情,赵将军又怎么看?此事,赵将军不会没有看法吧?这洛阳城中,难道一点影响也没有?”

赵弘殷忙道:“这事情,赵某就更不知道了,赵某谨记着陛下的话,在这洛阳军营之中练兵镇守,不敢怠慢,也不敢回家,每次匆匆回家,便要匆匆赶回来,洛阳之中的一些景致,赵某都快忘了叫什么,连家中妻子的样子,都快记不住了,我那小儿子每次回去,都长大一分,赵某哪里关注着这些事情?”

今年晋国各地饥荒,乃是灾年,国库不放粮食安稳子民也就罢了,反倒要火上浇油,贪官污吏到处征粮,不知害死了多少百姓,那许多村子里,到处都是尸体,而且四处山贼恶人为患,在世间到处乱杀,洛阳城内今年的乞丐比往年多了许多,赵弘殷甚至不得不派兵赶走要入城的灾民,以免洛阳城内动乱,此事已经上书启奏过,征粮这件事情,在赵弘殷眼中简直做的天怒人怨,但是,这让赵弘殷怎么去说?难道劈头盖脸骂石重贵乃是昏庸无道之人,这位景将军还有这位鲁国公,是草包么?

赵弘殷自然只能继续一问三不知,避开这些问题,这样一来糊弄过去,便算是过关了。

冯道开口道:“哎,这朝中大多数人,都小觑了赵将军啊,这圆滑说辞,避重就轻的本事,哪里像是武将能做出来的,实在是叫我也有些惭愧了。”

赵弘殷讪讪一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实话实说,不敢妄言才是。”

景延广开口道:“好你个赵弘殷,明明什么事情都心中有数,却装作不知,哪里像是个武将?你看出了这征粮是为了防备契丹,所以提前退下来,你当别人都是傻瓜,看不出来么?”

赵弘殷忙道:“景将军误会了,如果可以,赵某定要为晋国开疆拓土,万死不辞,以吾血肉铸就长城,拒契丹于天地之外,要为陛下打下万里山河!”

“你这些话,也就只有石重贵能信了。”景延广盯着赵弘殷一本正经的模样,深吸口气,干脆如此说道。

赵弘殷微微一怔,景延广竟然直呼了石重贵的名字……

第七十三章 竹马青梅定婚期

冯道低声开口道:“当年先皇上任之后,曾派遣冯某前往契丹面见耶律德光,还无奈在契丹那里做过几天事情,那耶律德光虎狼野心,岂是能瞒得过冯某的?这契丹终究是至恶之辈,觊觎天下日久,怎能真的安心在那草原茹毛饮血?我中原大好河山,称臣为儿为孙,当真能够自保?先帝比耶律德光还要小十岁,还要认其做父,此为奇耻大辱!一切,不过都是挑衅,找茬,试图找准机会,以一些名号来下到中原侵略罢了。”

景延广沉声道:“《左传》中早就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先皇一直觉得,只要对契丹俯首称臣,化作儿孙,契丹便不会来犯,简直糊涂,他割让幽云十六州之事,天下汉人哪个不指着他脊梁说?但他毕竟是沙陀族,亦是非我族类,如此外族掌权,也是汉人大辱!你赵弘殷作为汉人,当真对他没有意见?”

意见?赵弘殷能有什么意见?李唐灭亡以来,沙陀族在中原强势,从前十三太保,便多是沙陀族,也一样掌了权,汉人之中无人能比,不认不行,心里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冯道又接过话来:“所以,先皇死后,本是将幼子托孤给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却选择了对契丹有所敌视的石重贵作为新君,希望石重贵做了皇帝之后,能够令这晋国有所改良,但可惜的是,那契丹虎狼之辈,早已经按耐不住,去年派了使节过来,就是为了找麻烦,生出事端,有一个由头好直接南下入侵。景将军虽然说话言辞不当,气走了契丹使节,成为了这个由头,但就算景将军不说什么,最后也难免会出现这种事情,耶律德光怕是要逼新君退位,由其另立,到时候,若是直接找来个契丹继孙,给石敬瑭做死后之子,那晋国就直接成了契丹人的了。今年恰逢蝗灾却要征粮,也是无奈之举,谁人不知天下百姓横尸荒野,到处都是饿死之人?甚至已经易子而食,但如果不征粮,应该如何抵抗契丹铁骑?”

景延广道:“探子回来的消息,耶律德光已经纠合了五万铁骑,不因冰天雪地而阻,反倒要趁着这天寒地冻,大举进犯。如果不用这种方式去与契丹拼命,就相当于是将中原让给了这些契丹人!”

赵弘殷听着冯道和景延广的话,眼角微微一抽,这其中一些事情,倒是他赵弘殷没有想到的,毕竟他在石重贵那里并非是什么近臣,此刻听到这二人如此一说,心中倒是也觉得这两人十分无奈。晋国仰仗契丹之力,将中原土地打下,其中乃是石敬瑭为了自保,与心中贪欲所致。草草打下晋国,又不敢进行清洗,任用旧朝官僚,这些官僚由阳奉阴违居多,如今石重贵上位,就更镇不住了。那六月征粮之事,若不是其中贪官污吏,无视百姓生死,也不至于结果如此恐怖。

但,若是不去做此事,正如景延广与冯道所言,契丹挥军南下,铁骑下来,那恐怕就要统御中原了,一方面是死去数以十万计百姓,一方面则是拱手将中原相让,两方为难,加上晋土内问题太多,事到如今,也在所难免。

赵弘殷只能开口道:“此事,赵某确实还是不太清楚,看来赵某是真的老了。”

景延广道:“赵将军此次做的如此之绝,选择在契丹即将进攻前退下去,这晋国缺少了一位能人,带兵打仗的将领,你开了这个头,文武百官,恐惧契丹的那些,都要告老还乡,应该怎么办?”

赵弘殷郁闷,文武百官辞官不做,还真怪到他头上了?晋国内部的大问题早就积累日久,现如今这大帽子扣在头上,也只能道:“此事……赵某真的不知啊,赵某只是因为犬子年幼,做了错事,所以才……所以才会一时冲动,早知道边关如此多事,赵某就算杀了犬子,也要为国尽忠!”

冯道和景延广面面相觑,他们两个完全拿赵弘殷没有办法,赵弘殷摆明了是假装不知道,一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样子,叫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罢了。”景延广开口道:“我与鲁国公到此之后,原本以为赵将军不过就是装病,不想上战场而已,却不想你竟真的如此之狠,对你自己狠,对你那儿子也狠,你如此狠的心肠,用来逃命,却不用来对抗契丹猪狗,你叫我怎么说你?”

赵弘殷连忙道:“这是欲加之罪,赵某不知该如何来说。”

景延广叹了口气,道:“我二人本想要过来劝你随军出征,但现在这种情况,的确是要人来接手这禁军了,只是年轻人未曾领兵打仗,遇见了那契丹铁骑,要被惊破了胆子,哪里还能克契丹于边关之外?无论晋国究竟怎样,石家究竟怎样,但中原大地,却是汉人的,你赵弘殷,真是因为自己的好恶,懒得管中原得失!”

赵弘殷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摇头叹息,也不说话。

实际上在心中,已经不太把这事情当回事了,毕竟要知道赵弘殷心中看不起石家,这天下间各地掌管兵权之人,有许多比石家还要厉害,譬如说当今的河东节度使刘知远。

刘知远虽然是沙陀族人,但却十分厉害,晋国建立以来,他做过司空、都指挥使、随驾六军诸卫事、许州节度使、朱州节度使、太傅这些职位,虽然在朝中的权柄不如景延广和冯道,但其实刘知远才是能人。

石家人根本不行,如不是依靠契丹之力横扫中原,哪里有他们坐天下的份?

天下能人,石家人压不住,契丹稍微有点动作,便像是被契丹扼住了咽喉。

在赵弘殷看来,这晋国,应该早灭早了结,中原之地,契丹真能那么容易打下来?当天下群雄是吃干饭的么?

不过,赵弘殷当然不能说这些,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怎么说他也没办法跳起来带兵打仗。

景延广开口道:“既然赵将军没办法的话,那这一次,景某就要将这将印军权收走了,然后将这洛阳八个军营,交给新人统御。只是……这军营之中的事情,新来的人哪里能那般容易接手的?我看你那儿子赵匡济,乃是个十分不错的人才,递交辞表的时候,不悲不喜,有你赵将军几分模样,就由他来辅佐新将,将这禁军收拢如何?”

赵弘殷微微一愣,正要拒绝。

却听见冯道又开口道:“还有你那二儿子,是个将才,看着魁伟强壮,如果能够行军打仗,恐怕也能做个大将,到时候与契丹交战,少年有所成,军功问鼎,也十分不错,他如此年轻,跪在那雪中一声不吭,会有出息。”

赵弘殷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现在看来赵匡济无法保住,毕竟此事是跟兵权交割有关,不能草率,而至于赵九重那里……

赵弘殷急忙道:“鲁国公与景将军有所不知,我那二儿子性格顽劣,乃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在洛阳中厮混,到处惹是生非,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他的性格若是到了军营之中,定要触怒军规,回头要是被斩首了,这不是要赵某去死吗?”

景延广连忙摆手,道:“赵将军放心,这赵小将军便跟在景某身边好了,景某平日里帮赵将军看着他,正好改改这些臭毛病,叫他能够成为你赵家光宗耀祖的人物。”

赵弘殷无奈,赵匡济他放心的下,赵九重,他却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毕竟赵九重的确有些顽劣,而且性格直来直去的,那结果可是要倒霉的,万般焦急之间,赵弘殷突然叹息道:“哎,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赵某也就不瞒着了,我这二儿子已经要成婚了,那聘礼我都送出去了,总不能叫他新婚燕尔之际,去与契丹人交手吧?男儿为国牺牲,自是应当应分,可他还年轻,总不能没个后啊,再说,难道要他那未过门的新娘子,直接独守空闺?我赵弘殷如何向亲家交代啊。”

事实上,赵九重哪里订婚了?可逼到这份上,赵弘殷也只能这么说了,顺便,让赵九重成婚,在赵弘殷眼中也是个好事,能够收收心思。

景延广和冯道面面相觑。

冯道开口道:“但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

赵弘殷道:“当年犬子年幼时,赵某曾去开封护圣营中任职,当时犬子与江东会稽贺氏家的小女儿走的亲近,虽说年幼,但却十分般配。就是那贺景思的女儿,二位应当知道。”

景延广道:“原来如此,倒也算是名门之后了,贺氏一族乱世为将,盛世治礼是忠良之辈。赵将军真是为了你这儿子找了个好妻子。”

赵弘殷讪讪一笑,道:“不敢,不敢,只是犬子时常念叨着那贺家的女儿,只是遂了他的心愿罢了。”

景延广道:“此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但不知道那婚期是何时?”

赵弘殷急忙道:“来年春天,等冰雪消融,便要成婚了。”

冯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往后有了机会,再叫这赵小将军投身报国了。”

“是极是极。”赵弘殷笑道:“叫犬子知道,二位如此关心他的前程,他定然要十分欢喜,怕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

接下来,赵弘殷与景延广开始在石重贵的旨意下将兵权交割。

实际上,接手这洛阳禁军之人,便是一路随行而来,那位骑着马的军官。

此人名叫皇甫明,常山人,乃是邓州刺史皇甫遇的远房兄弟。

赵弘殷得知是此人接手洛阳,心中有些不满,因那皇甫遇做邓州刺史的时候,横征暴敛,执法残暴,今年征粮,就数这皇甫遇就下手最狠,纵使曾当年此人做过龙武都指挥使,与赵弘殷相识,但却是个恶人。

这洛阳禁军,跟随赵弘殷如此之久,却落入到了这种人的亲戚手中。

只是,赵弘殷也只能无奈,他只能自保,没有能力去护住这一班禁军兄弟,同时,赵匡济在此人身边辅助,就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赵弘殷微微一叹,只能就这样认命了,接下来,他要想办法快点将聘礼送到会稽贺氏,将那贺家的女儿许配给赵九重,这样一来,那撒的谎就圆上了。

……

夜深人静,酒后一处营帐之中。

赵匡济坐在赵九重的一侧,两人叙话。

“什么!?叫我成婚?”赵九重惊愕道。

赵匡济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你就要成婚了,想不到你这弟弟,反而要比我这哥哥先成婚。”

赵九重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早就成婚,成了婚,还要怎么做大事?”

赵匡济道:“成了婚也一样做大事,得个贤内助,不是挺好的么?你可知是谁家的女儿?”

赵九重挠头。

赵匡济哈哈一笑道:“乃是贺家那个十分乖巧的小姑娘,应该是叫凝儿,你总不会忘了吧?当年在护圣营的时候,她时常跟在你屁股后头转,很是喜欢粘着你。当时爹就开玩笑说,要把她变成儿媳妇呢。”

赵九重无奈道:“怎么是她啊……哎,她麻烦的很!这婚我才不成呢!”

赵匡济板着脸道:“爹都已经说出去这话了,听这话的人,一个是景将军,一个是鲁国公,你让爹坐实了骗他们不成?而且,那个凝儿也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也配得上你了。”

赵九重道:“当初在护圣营中认识她的时候,我才八九岁,她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就算后来,我也才十二三岁,她十岁,之后就没见过了,现在,她也才十四五岁,突然要我跟她成婚,心中终究觉得有些怪异。”

第七十四章 异域环山光明顶

高空之处,两只苍鹰于碧蓝如洗的空中盘旋,袅袅云朵于金阳之畔轻行而过。远方山峦上为雪盖,下为赤红。

依山傍水而立的红土城中,各色旗子迎风而猎猎作响。

西域来往之商队牵引骆驼,停在宽敞的道路中心,与此红土城中的层叠房舍融为一体,于东方高山顶上,红白相间之庙宇,顶盖泛金,尖角处犹如形成了天间第二轮太阳。

耳边,胡笳琴音一弹十八拍,商弦追角羽,人们停在远处山坡前方,双手合十,指尖由绿松、天珠、红珊瑚所串成的手链悬挂。

这些淳朴而面色通红的人们席地闭目,聆听着那高处一名皮肤黑红,身材高大,四十来岁,穿着红黄相间之长袍人的讲经之音。

山坡下方,两道穿着黑袍的身影缓缓地走了上来。

顺着黑色宽帽的缝隙,观望了一眼这些淳朴之民,缓缓的席地而坐。

但听那讲经之声越来越大,只见那高处的黑皮怪僧抬起双手,仰头挺胸,道道的奇异金光,竟从他的双掌之中飞腾而出。

这些金光如同细雨金沙,随着风落在那些虔诚的人们脸上身上,令他们忍不住张开双眼,脸上露出喜悦之情。

两名黑袍人之中,其中一人从袖中伸出手掌,微微弓起,澎湃的内力运转之间,令掌中吸力大增。

那道道金光,竟转瞬间被其摄入掌中。

如此做法,自然引了那高处的黑皮怪僧注意,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双掌合十之际,向下方那些并未注意到的人们合十行礼,又念了:“南无阿弥陀佛……”

众人行礼,而后便纷纷起身,虔诚的走下山坡。

唯独那两名黑袍人没有动作。

黑皮怪僧身后,两名番僧正准备上前引着他离开,却不料黑皮怪僧抬手,制止了两名番僧的动作。

怪僧起身,阔步走向了两名黑袍人。

“南无阿弥陀佛……”黑皮怪僧低声念叨,双眼低垂,跟着说了句吐蕃语。

那名先前摄取金光的黑袍人缓缓开口道:“摩尼教血佛原是昆仑奴之身,未曾想这摩尼教于这吐蕃之处,如此受到礼遇,倒叫在下十分钦佩。”

黑皮怪僧微微一呆,双眸猛地一瞬,低声道:“原来是自东土而来之客,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音听上去倒是十分正宗的中原之语。

黑袍人左掌于袖中轻轻一荡,刹那间,一枚似是透明,但并非透明,其间有火焰飞腾,颜色变换的令牌出现在了其掌中。

只是这令牌之上,存在了细密的裂缝,好似其中的火焰都要跑出来了。

黑皮怪僧双瞳收缩,道:“这圣火令怎会在阁下手中……”

黑袍人道:“此为肉佛法王交予在下之物,但此间之处,并非是叙话之地,但不知道血佛法王可远引在下前去那光明顶中,与明尊圣女,诸位在此之法王面前详情叙说?”

“阿弥陀佛。”血佛低声道:“但不知道阁下究竟何人?”

黑袍人抬手,放在头顶的宽帽上,向下一扯,露出了一张飞眉入鬓,俊朗精致的面庞:“在下姑苏慕容氏,慕容龙城。”

话音落下,慕容龙城的眼睛盯向了血佛的眼睛。

血佛十分诧异,道:“原是少年时便在中原之地名声响亮之人,血佛早就听闻阁下名号,慕容施主果真非是常人。”

慕容龙城淡淡道:“客套之语便不必说了,我穿日月山而来,走了那文成公主昔年所过之处,为的便是给你摩尼教送来口讯,血佛法王还是莫要耽搁了。”

血佛低声道:“阿弥陀佛,只是慕容公子掌中圣火令,乃是我摩尼教之物,若慕容公子肯将此物交予贫僧手中,贫僧自然要引慕容公子踏上光明顶上,面见明尊。”

慕容龙城目光平静道:“此物乃肉佛法王交予在下,不见明尊,恕不能交出。”

血佛双眼陡的一眯,他身材高大,远比中原人要高出半头,身材更是魁伟无比,眯眼之间,原本那慈悲的气质陡然间一变,竟有种格格不入的凶悍之感。

慕容龙城道:“血佛法王此为何意?莫不是小觑了龙城?龙城敢与随从深入这吐蕃之中,入光明顶,自是坦诚相待,但血佛法王若是准备为难在下,在下亦不惧之。”

血佛的目光舒张了一些,道:“阿弥陀佛,既然慕容公子坚持,那贫僧便引慕容公子前去光明顶,只是慕容公子身旁这位随从,可否摘下其帽,露出真容?”

“自然可以。”慕容龙城盯着血佛法王的眼睛,淡淡道:“你可摘下帽子了。”

“是。”慕容龙城一侧的黑袍人摘下了宽帽,露出了一张黑色铁面,这铁面之上满是菱形尖角,如同怪鳞,但却更加凸起,整张面具犹如群山万壑所成之龟甲,其双眼在面具上露出,看不出所以然来。

血佛微微一愣,诧异的看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开口道:“我之随从铁面,乃是烙在脸上,莫非血佛法王还想要让其将铁面摘下不成?”

血佛道:“阿弥陀佛,慕容公子不必如此咄咄逼人,贫僧对阁下并无恶意。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随我来吧。”

说罢,血佛看向了那两名随行的番僧,叫这二人引路。

慕容龙城与铁卫站起,跟在了血佛身后。

此刻,跟随在慕容龙城身侧的铁卫,乃是十二铁卫之中的玄武卫。

慕容龙城十二铁卫分四情、四凶兽、四圣兽。

其中玄武卫正是四圣兽之中的一人。

血佛与两名番僧引路之间,只听血佛的声音响起:“我摩尼教与世隔绝二十年,与世无争,在这贫瘠的吐蕃之中,勉强能有一处传教之地。”

慕容龙城低声道:“法王何必要自谦,摩尼教乃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圣教,在这吐蕃深处,也不过是积蓄力量罢了,龙城还是能稍微领会一二的。”

血佛低声道:“那就恐怕要令慕容公子失望了,摩尼教确实已经不问世事。”

转瞬间,血佛便引着慕容龙城来到了后方两山之间所在,这两山间存在一条蜿蜒之路,深入到山之后方。

一行人顺着此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盘踞在后山谷中所在,但见那山仿佛缺了一节,而在那一节所在,却恰好落着一座似是这吐蕃中佛寺一般,但却又有些不同的庙宇。

比那中原的大云光明寺,还是要差上了许多。

但,慕容龙城抬首之间,却能够看到高处的太阳仿佛恰好悬挂在此庙之上,倒也迎合了那光明顶之意。

这吐蕃地区,白日极长,日间极热,夜间极寒,气候端的奇异。

此番慕容龙城到此,乃是哭面卫传来消息,于大雪山下了解到了摩尼教所处,竟远避中原,落座在了吐蕃之中。

这摩尼教本就西域传来,选择此处,倒也不是难以理解,只能说明摩尼教在吐蕃也曾传教,有些底蕴。

至于原本,慕容龙城是在中原等待风九夭传回五岳盟书之息,但一来二去,却毫无音信,索性也便直接来了这吐蕃,看是否能与摩尼教谈妥,至于五岳盟书一事,便直接交由悲面卫与莲花神教负责探寻。

顺着石阶一步步走上那光明顶上,穿入庙堂之中,那周围的火油灯接连亮起。

处于门口之处,血佛与两尊番僧说了几句吐蕃之语,便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向了慕容龙城。

“贫僧已经令他二人前去知会明尊与圣女,至于其他的护教法王,却并不在此,怕是要叫慕容公子失望了。”

慕容龙城道:“能一瞻明尊圣女,已是足矣。”

过了片刻,一名番僧回来,对血佛点了下头。

血佛这才引着慕容龙城进了庙宇堂中。

这庙堂十分高大宽广,于最中心,有着一尊高约六七丈的大佛,此佛与常见佛陀有所区别,面容更趋近于西域人的样貌,四处则雕梁画栋,彩旗悬挂。

于两侧,又各有三尊异兽石像,就算是慕容龙城也无法辨认出来。

而异兽石像之前方,又各有两道大门,通向后方。

慕容龙城心知,这庙宇比想象中的要更大,因那外界看去,此庙依山而建,远不如内部这样大,显然,这里面也有挖空了山中,于是才形成了这内部更大的庙宇。

血佛引着慕容龙城穿过左侧之门,到了廊道尽头,抬手抠向了墙壁一侧的狮首。

但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廊道尽处的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宽大石室。

竟是在那外界的佛殿之后,还有另一番洞天。

血佛道:“慕容公子请入。”

慕容龙城这才与玄武卫一同,进入了那石室之中。

这石室穹顶能引高处日光,周遭多以奇异浑圆之线勾勒,不似中原之地方方正正,四壁所处,又有许多琉璃灯盏,令此处灯火明亮。

石室正中乃是由一圆盘而成,地上石板之上,多有各种异族文字,那正前方墙壁之后,则有山石雕制而成的多种神像,亦有释迦摩尼,但其他的神像,却令慕容龙城难以辨识,唯独一雕像上的十字形状,之上钉着之人,慕容龙城倒好似在中原见过。

几尊石像之下,乃是一道红玉宝座,此时此刻,那宝座之上,正端坐着一名发丝棕红,垂至肩处,绵延弯曲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胡须虬龙,鼻梁挺立,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双目则犹如碧石,在其头顶则有着一道金色宝冠。

而在他之一侧,则立着一名身材修长,手持着一本红皮之书的女子,这女子同样穿着白袍,戴着金冠,只是面容为薄纱遮掩,金色发丝垂于背处,但一双眼睛,则也是同样碧绿如玉之色,皮肤白皙更甚中原女子。

慕容龙城观察之间,已与玄武卫来到石室中央之处。

站定过后,慕容龙城便抬手略微抱拳,低声道:“在下慕容龙城,如今得见明尊,果真宝相庄严,令人心生欢喜。”

第七十五章 拳脚未张退求次

那站在明尊一侧的摩尼教圣女略微思量了下,而后便对明尊说出了一连串的异域之语,她声音温婉,语调奇异,但顿挫却十分清晰。

只见那明尊看向了摩尼教圣女,略一点头,回了一句。

摩尼教圣女转头看向了慕容龙城,道:“明尊说,近些年听闻中土武林之中,出现了一位少见的天才人物,名叫慕容龙城,在中土之中挑战各大门派,所过之处没有敌手,今日见到了慕容公子,也觉得不同凡响。”

慕容龙城道:“是明尊过奖了。”

摩尼教圣女这才又与明尊说了一句。

明尊回复了一番后。

又听摩尼教圣女朗声开口道:“对于慕容公子能够来到光明顶,明尊自是觉得十分欢喜,可慕容公子来到这里,却又没有什么道理,明尊想要知道,慕容公子究竟为何而来。”

慕容龙城直接举起左手,掌中圣火令散发着奇异的光芒,黑色的袖袍落在臂膀下,道:“此乃摩尼教之圣火令,于意外之间为龙城所得,龙城自当要将此物奉还给摩尼教。”

果然,在见到圣火令之后,明尊与摩尼教圣女的眼中,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那处于慕容龙城斜后方的血佛,对着圣女略微点了下头,像是确认了下什么。

摩尼教圣女连忙将慕容龙城的话翻译给明尊。

明尊再次开口,这一次却深感诧异,似是觉得十分意外。

摩尼教圣女道:“明尊十分感谢慕容公子能将我摩尼教之圣物归还,但此道圣火令,应该是掌握在我摩尼教护教法王,肉佛之手中,却不知何以落入到了慕容公子手中,还请慕容公子能够明确的指点一二。”

慕容龙城放下掌中圣火令,淡淡开口道:“在下于中原行走之时,无意之间遇见了一名十分庄严之僧,但他身负重伤,垂垂危矣,慕容龙城心中不忍,于是便将他救下了,但他伤势入了骨髓,难以救治,在他临死之时,却终于清醒了几分,便对慕容龙城说出了其真正的身份,乃是摩尼教护教法王之一,肉佛是也。”

摩尼教圣女目光一闪,但还是将慕容龙城的话翻译了一下。

明尊猛地抬手,拍了一下红玉宝座的负手,声音提高了几分,与摩尼教圣女有说了几句。

摩尼教圣女道:“肉佛是我摩尼教最为虔诚的护教法王,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光明神,没想到会在中原遭受到这种痛苦,不知道慕容公子对于这件事情,是否还有更深的了解?”

慕容龙城道:“实不相瞒,肉佛法王请求慕容龙城将圣火令归还到摩尼教的同时,也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的一清二楚。原来,肉佛法王乃是为了摩尼教能够再次兴盛,于是寻找到李唐时期的一些宝物,原本这些宝物,想要交给明尊,但是,正巧遇见了自大理而来的开国君主,段思平。那段思平武功十分厉害,见到肉佛法王手中之宝,心生贪婪,于是便出手抢夺。肉佛法王不是段思平对手,被六脉神剑剑气所伤,只能感念明尊,拼命逃走,这才遇见了慕容龙城。”

这些话自然是慕容龙城杜撰而出的,但慕容龙城说出之时,声音诚恳,目光平静,甚至还带着几丝悲痛的意味,令人忍不住信服。

虽然那摩尼教圣女黛眉稍稍提起,却仍是对明尊正常翻译,似是也没什么怀疑的意思。

那明尊听了这话,双目陡的浮现出了怒火,声音变得凌厉了几分。

摩尼教圣女道:“也就是说,我摩尼教之宝,已经落入到了大理段思平的手中?”

慕容龙城道:“如果按照肉佛法王所说,的确是这样的。”

明尊听着摩尼教圣女的叙述,一手扣着太阳穴,像是十分头痛,同时又与摩尼教圣女说了句。

摩尼教圣女答道:“无论如何,都多谢了慕容公子,只可惜肉佛法王为了摩尼教兴盛而死,临死之时,还不忘将圣火令送回。他的灵魂会脱离这黑暗的无边苦海,回归到光明神的怀抱当中,他的所作所为,光明神会牢牢记住。慕容公子既然来到了摩尼教之中,又归还了圣火令,自然也就是摩尼教的朋友,摩尼教不是不知感谢之地,素闻慕容公子每战胜了那些门派,都要借对方武学一观,摩尼教中的武学虽然比不上慕容公子,但为了感谢慕容公子,还是可以给慕容公子一观。”

慕容龙城眸光一闪,道:“多谢圣女、明尊惦念此事,不过慕容龙城如此焦急的赶过来,绝对不是为了摩尼教的武学而来,而是有其他所求之事。”

血佛原本已经到了慕容龙城近前,准备收回圣火令,却未曾想慕容龙城一缩手,直接躲开了血佛的手掌。

血佛目光一凝,后退了半步。

摩尼教圣女看到这一幕,黛眉轻蹙,又对明尊翻译了一下。

明尊放下了额头间的手掌,看着慕容龙城认真的说了一句。

摩尼教圣女道:“但不知慕容公子有何所求?如是摩尼教能够做到的事情,定会鼎力相助。”

慕容龙城无视着一侧的血佛,道:“如今恰逢中土战乱之际,各地烽烟虽然未起,但大乱终将要来临,如今契丹耶律德光已命五万铁骑整装待发,想要南下中原攻城略地。而晋国内忧未除,此刻外患来临,必然要在这一次土崩瓦解,彻底灭亡。晋国之下南唐李璟刚刚即位,正准备大展拳脚,不会放弃这一次的机会,待到晋国内部中空,李璟便有机会能够在中原之地分上一杯羹。但实际上,这也算南唐最多能够达成之事了。耶律德光之铁骑虽然厉害,但晋国皇权之下,犹有许多厉害之人,到时瓜分中原时,谁抢占先机,谁便能割据地盘。龙城也正是想要在这此间乱世之中,得一处安然所在,作为中原之地站稳脚跟之所,到时以各大门派武人起事,席卷中原,纵使那些军队千军万马,又岂能抗衡世间武林群雄之力?所以,此番龙城乃是真诚邀请摩尼教能够加入龙城这一方势力,如此一来,将来建立国土之后,便将摩尼教尊为国教,不限制摩尼教传教,令摩尼教真正进入中兴之光景。”

这一连串言辞,本就是慕容龙城早已准备好的,所以说起来十分顺口,也句句真心实意。

就连那站在慕容龙城不远处的血佛,都蓦的一怔。

摩尼教圣女碧瞳轻瞬,对一侧的明尊开始以波斯语将慕容龙城的话一五一十的翻译出来。

明尊听着这些话,时而点头,时而又沉思,最终陷入了沉默当中。

慕容龙城道:“但不知,明尊可愿与慕容龙城联手,共同横扫这乱世,建立万世之基业,从今以后,为这黑暗的世界,降下无比光明,驱逐所有黑暗?”

摩尼教圣女挑眉间,将慕容龙城的话翻译了过去。

明尊深吸了口气,似是思量了许久,最终叹息间的开口。

慕容龙城双目一缩,虽然他听不懂波斯语,但却能够在明尊的语气之中能够洞悉一二,知道这件事情似乎并未因这些话而成功,不过慕容龙城也觉得,想要如此简单的说服摩尼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虽然大体知道了明尊的说辞,但却并未完全放弃。

摩尼教圣女开口道:“慕容公子果然绝非常人,一身光明之气犹如摩尼教中人一般,你之精神明尊能够完全感受,并更了解慕容公子胸中沟壑,乃是要为世间带来和平安定,甚至愿意许给摩尼教共同改变世间的使命。但,可惜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已经有其他人来到摩尼教之中,商讨了联合之事,所许诺给摩尼教之事,也是如同慕容公子这般。只是不同于慕容公子,对方的力量却更加强大,而慕容公子虽然胸有沟壑,此刻却并无领地,也未称君王,再加上摩尼教已经先答应了别人,自然无论如何也不敢跟随。”

慕容龙城猛地皱了下眉,道:“可是契丹耶律德光派人前来此处,与摩尼教议了此事?”

说话的同时,慕容龙城的一只拳头已经攥了起来。

摩尼教圣女并未去询问明尊,而是直接回答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英明,一下便猜出了是谁来与摩尼教联手,如此聪慧之人,世间自会有慕容公子的一席之地。”

慕容龙城低声开口道:“据慕容龙城所知,耶律德光并非是只与摩尼教联手,那大雪山之上的佛教圣地,般若神僧,也同样接到了摩尼教之邀请,般若神僧所掌握僧兵数以万计,信徒无数,耶律德光许给其同样以国教待之,慕容龙城不清楚明尊是否对此事知晓,是以将慕容龙城所掌握消息说出,还请明尊能够再三思量,这耶律德光,是否真是能够联手之良人,否则,到最后被那契丹摆了一道,也未可知。”

摩尼教圣女沉吟间,询问起了明尊。

过后,摩尼教圣女又回复道:“此事不劳慕容公子费心,这件事情明尊知晓的非常清楚。答应契丹,主要是因为契丹的军队更加强大,不是普通的起义之军,那天下的武林高手,自然厉害,但再多也强不过五十万兵马,耶律德光有五十万兵马,而且,武林高手这种,其掌管的属珊军,为辽太后述律平所创建,其中吸引蕃汉高手加入,足有两万余人,如此强大的势力,自然也能够平定武林。自耶律阿保机死后,耶律德光一直励精图治,乃是明主。至于大雪山那里,有关于两教应以谁为尊,如何瓜分,便更不必由慕容公子操心。那遥远的耶路撒冷之中,也有许多的教派,虽在互相争夺,但却安然共存,我摩尼教在波斯之处,也并非是只一教掌权,所以摩尼教并不太在意此事。”

慕容龙城没想到摩尼教居然回绝的如此干脆,至于那属珊军存在,慕容龙城自然也不陌生,处于中原以北的许多门派,已经被这属珊军并入其中,而慕容龙城涉足都是中原与中原以南所在,与耶律德光之间算是瓜分了武林。

慕容龙城自问他做了许多准备,只等天下大乱时振臂一呼,却不曾想近来一而再的受阻,那契丹确实强悍,但慕容龙城却也不是特别恐惧其,毕竟草原之霸主,是否真能压得中原之人喘不过气,还做两说,那五十万兵马,慕容龙城没有,以后都很难能有,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立国大业。

正思索之间,却听见摩尼教圣女道:“还请慕容公子将圣火令归还,稍后便由血佛带慕容公子前去石室之中,给慕容公子摩尼教武功一观。”

话音落下,慕容龙城嘴角勾起,既然摩尼教已经收入不到掌中,这明尊认定了契丹,那也就只能退而求次:“素闻乾坤大挪移妙法十分厉害,乃山中老人霍山所创,迥异于中土武学,却不知能否给慕容龙城一观其中精妙,如此一来,慕容龙城便自然心甘情愿将这圣火令归还。”

第七十六章 力会明尊大挪移

摩尼教圣女碧目一凝,声音微沉道:“慕容公子这是何意?方才我们聊的不是很好,既然无法站在一起,又何必要以这种方式要挟,要看我摩尼教神功?”

慕容龙城道:“既然摩尼教决定感谢龙城,许以龙城武功一观,那为何这乾坤大挪移神功,要放在其外?龙城也只是合理要求罢了。”

摩尼教圣女凛然道:“慕容公子此要求决不合理,乾坤大挪移心法乃是我摩尼教镇教之宝,必须以摩尼教明尊之身,才可修习此功,慕容公子虽手持圣火令而来,对摩尼教有恩,但却并非是摩尼教明尊,索取镇教之宝,是否有些唐突了。还望慕容公子收回此类之语,其他摩尼教武学,自然可给慕容公子一观。”

慕容龙城嘴角勾起,遥望着摩尼教圣女,与此同时,身侧的玄武卫已经跨步来到慕容龙城的身前,盯着血佛。

“摩尼教莫非是准备食言了?”慕容龙城道:“慕容龙城数千里跋涉,从中原土地,来到这吐蕃深处,莫非连乾坤大挪移都不可一观?”

摩尼教圣女皱眉,一侧明尊不懂慕容龙城的话,看向了摩尼教圣女。

摩尼教圣女这才将慕容龙城的意思告知给了明尊。

明尊豁然间从宝座上起身,低声以波斯语呵斥了一番。

摩尼教圣女微微躬身,道:“慕容公子非要看乾坤大挪移心法,此事触碰了摩尼教之逆鳞,若是慕容公子一再坚持,那便要被摩尼教视作敌人,摩尼教虽二十年前于中土之中被赶出,但这二十年积蓄之力,也绝非羽翼未丰之慕容公子所能够抗衡,希望慕容公子见好就收,不要再来得寸进尺。”

慕容龙城冷笑:“你说这乾坤大挪移必须要明尊才能修得,那这些护教法王,为何也能修行乾坤大挪移心法?”

摩尼教圣女开口道:“护教法王以及二使、圣女只能查看五层乾坤大挪移心法,剩余六层,七层心法,却必须明尊才能去看。我等修习乾坤大挪移心法,已经发下毒誓,此生绝不外传,这种情况,也只是摩尼教危机之时在所难免之事,至于慕容公子是外人,还望能够认清自己。”

慕容龙城哈哈一笑,道:“我在中原之地,挑战各大门派,那天下武林之中,管你是什么秘传绝学,若是我胜了,便要给我一观,但不知道这摩尼教中,此法是否还能够适用?同时,慕容龙城若是能赢,是否摩尼教也要留名在五岳盟书之上,成为其中一派?”

话说到此,已经基本反目。

摩尼教圣女冷笑道:“慕容公子莫非觉得自身乃是天下无敌之人?此刻在摩尼教光明顶总坛之上,明尊之前也敢口出狂言!?”

慕容龙城道:“既然摩尼教不给,那在下只能伸手来拿,原本龙城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摩尼教圣女喝道:“血佛法王!还愣着作甚!速代明尊将此异端擒下!”

“是!”血佛顿时开口,并未将慕容龙城的玄武卫放在眼中,陡然间提起拳头,朝着玄武卫的面具瞬间砸去!

玄武卫一直并未说话,眼见这血佛拳头带着劲风来袭,双眼眯起的刹那,单步后退,双掌提起,但见两道如同锁链般的银鞭竟犹如毒蛇一般,自袖中冲出,直接被内力操控,卷向了血佛拳头!

血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两道银蛇吓了一跳,但一拳已经崩出!

只听轰的一声,那拳头携带的内力瞬间炸响。

玄武卫却已经侧头躲开,两道银蛇鞭缠绕住血佛手臂,竟瞬时收紧!

血佛目光一怒,他本是昆仑奴之身,身材高大力量惊人,心法又有乾坤大挪移驱动,自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当即真气游走于臂间,准备崩开银蛇鞭的同时,以一手刀劈向玄武卫之首!

玄武卫眼中带了一丝笑意,整个人宛若无骨之状,竟突的斜划,直接顺着血佛裆部钻走,两道银鞭不断变长,但见玄武卫后背猛地一鼓,发出轰的一声,竟以后背若山,冲撞向了血佛后背!

血佛未曾想到这玄武卫如此厉害,短暂交手雷霆之间,已经因托大而避之不及!

嘭!

血佛刹那间被撞到半空之中,巨力令其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一位摩尼教法王,竟如此迅速的败在了慕容龙城的护卫手中。

血佛感觉到五脏剧痛,周身乾坤大挪移心法迅速爆冲,顶入五层,他自身潜力飞快压榨之际,终于轰的一声,震开了那缠在他胳膊贯穿下身处的锁链。

玄武卫快速站回到慕容龙城身侧,血佛才踉跄落地,不住的倒退了几步。

这几招交手速度飞快,慕容龙城一直旁观,待到双方停止交手,却听见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摩尼教也不过如此而已,我这护卫在我身边绝非是第一,却能够力抗一位摩尼教法王,你等当真以为,龙城只是看上了你们这些法王圣女亦或是什么光明双使?”

宝座前方,明尊浑身一震,目中惊讶之色浓郁。

更逞论是一侧立着的摩尼教圣女,已经无比骇然,这慕容龙城身旁之护卫都有如此身手?那奇异的两道银鞭,令人觉得十分玄妙刁钻。

慕容龙城哈哈一笑道:“我的护卫已经出手,那么接下来,便轮到在下了,但龙城先前已经说过,首先龙城若是胜了,这摩尼教乾坤大挪移妙法,要给龙城一观,除此之外,摩尼教要加入我五岳盟书之中!”

此话刚一落下,但见慕容龙城跨步而出,脚尖点地,原本数十丈的距离,竟刹那间缩成一步般,他整个人突然到了明尊身前,一只手掌已经轰的朝着明尊胸膛拍去!

明尊呆了一下,眼睛眯起,双掌突然汇聚于胸前,抵住慕容龙城单掌!

但!

这才刚抵住慕容龙城一掌,但见慕容龙城体内内力澎湃而生,衣衫突的鼓胀而起,手掌之处化真气,呼的一声继续打向了明尊。

明尊双眉倒竖,碧眼之中闪过愕然之色,体内乾坤大挪移心法运转起来,皮肤红蓝交替之间,硬承了这一记掌力!

不过,此掌力落入明尊胸前,却突然间被化解而走,直接从明尊背部冲出,打向了后方的红玉宝座!

轰咔!

雷霆声爆响而过,宝座竟瞬间从中间分裂炸开。

明尊挡住慕容龙城一招,登时向后倒飞而去。

一侧摩尼教圣女也已经提掌而来,冲向了慕容龙城的一侧,一只纤纤素手,竟带着悍然杀气,打向了慕容龙城耳侧。

慕容龙城目光闪动,心中沉浸在方才明尊招数,觉得其乾坤大挪移心法,似是与他所创造的斗转星移之法有些相似之处,至于这一侧摩尼教圣女,却并未入他法眼。

但见他突然抬手,直接朝着一侧对掌而去!

轰!

慕容龙城一掌打中摩尼教圣女手掌,内力突的向后狂吸,令摩尼教圣女之掌被粘连住,下一刻,慕容龙城猛地甩臂,直接将摩尼教圣女抡飞了出去!

慕容龙城转头,看向明尊,淡淡开口道:“先前遇到段思平时,我还道天下武人难道比想象中的更厉害?来此之时,可是将明尊当做与段思平一般的无敌之姿,但现在看来,尔等比那绝代高手,也不过如此。”

明尊虽听不懂慕容龙城之话,但是却能够于其语气之中感受到讽刺之意,竟突然间转身,朝着那红玉宝座后方的一处墙壁冲了过去。

慕容龙城挑眉,站在原地,也未追击。

但见明尊突然间一掌拍向那墙壁!

墙壁巨震同时,一把金色权杖已从墙壁暗格之中崩飞而出。

明尊单掌去捉,直接将权杖握在手中,对着慕容龙城,目中战意十足,同时口中响起了波斯语。

这一句波斯语,大意是指光明终将消除黑暗,是以将慕容龙城视作了黑暗邪魔。

另一侧,血佛与玄武卫缠斗在一起,血佛吃了先前的教训,正视了玄武卫,不断以重拳重脚攻击玄武卫。

但,玄武卫虽然在招式包括力量不如血佛,但却十分诡异,其背部似乎有个真正的龟壳,难以攻破,除此之外,就连其手臂,双腿之处,也十分的令人吃惊,打在上面竟发出金属争鸣的声音。

而对方却偏偏犹如毒蛇一般灵活,让血佛这个一等一的高手,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

两人缠斗,血佛根本脱不开身去帮助明尊。

摩尼教圣女已经捂着心口从大殿一侧站起,却恰好看见,明尊已持着权杖,朝着慕容龙城攻去。

慕容龙城正准备以掌直接擒住明尊权杖,却不料陡然间,明尊恍惚间在他眼前一分为三,竟好似具有分身之能般,直接变成了三人。

这完全出乎了慕容龙城意料之外,当即向后退步!

但见明尊一杖挥击的空了,地面发出嘭的一声炸响,而后明尊三人合一,又化作了一人。

如此功夫,当真十分奇异玄妙,令慕容龙城啧啧称奇,他在中土之中,见了许玄奇功夫,却没有见过这种像是分身一般的武功。

当然,慕容龙城心电急转之间,也大体明白,这功夫定然是利用了人的眼睛造成得假象,与中土一些利用人幻觉之门派十分相似!

这三具身体,只有一尊是真,其他二者都是虚招,但一时之间想要看破,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七十七章 真真假假假亦真

明尊红发飘摇之间,碧目如藏神光,他的身躯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震荡之中,边缘出现了虚化之状。

慕容龙城微微挑眉,见到对方如此,竟缓缓闭上了双眼,心神开始灌注于耳边肌肤。

陡然间,慕容龙城张开双眼,单掌突然间朝着身体一侧拍击而去。

但见半空之中,明尊身体瞬间被震退而出。

至于慕容龙城的眼前,那明尊仍旧站在那里,竟并未动弹。

而明尊身体被慕容龙城击退的瞬间,竟然直接没入了虚无之中!

但听见波斯语,仿佛从四面八方响彻。

慕容龙城只觉得这明尊的招法诡异无比,那乾坤大挪移心法他还未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接二连三的招式,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陡然间!

慕容龙城感觉颈后肌肤之上毛孔收缩,双瞳一闪之间,突然间抬手,朝着上方打出!

这一掌灌注了慕容龙城其周身内力,澎湃强势,果然,明尊身影在其上方显露出来,竟也是一掌从天降下,与慕容龙城单掌对在一起!

但见而者之间,真气狂暴生出,竟一下子扩散开来,轰飞了那宝座碎玉。

与此同时,一侧原本一直站在那里的明尊,竟突然间动了。

只见那身影竟放下金色手杖,提起一只手掌,朝着慕容龙城击打了过来。

真的!?

假的!?

慕容龙城心中诧异万分,索性不去理会!

嘭!

一道掌力瞬间打在慕容龙城的身侧,阴阳二道真气顺着慕容龙城臂膀经脉灌入!

慕容龙城这才明悟,这攻击是真的,只不过,并非是明尊,因明尊在他头顶与他对掌,而这道明尊,却似乎是摩尼教圣女!

嘴角勾起的瞬间,慕容龙城体内斗转星移之法已经动用,阴阳二道真气突的化为己用,顺着自身经脉迅速游走,化作掌力,直接再次轰向上方明尊一次力道。

而那摩尼教圣女,却掌力如同泥牛入海,整个人都被慕容龙城的内力崩飞了出去!

慕容龙城迅速震退明尊与圣女二人,身子微微倒飞而去。

但见一刹那中,周围一切的景物,都在不断地扭曲,旋转,就连后方血佛和玄武卫之间的打斗之音,都已经消失不见。

慕容龙城只觉得周围充斥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漩涡,仿佛他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毒……”

慕容龙城双目微微眯起之间,明悟他是已经中毒了,这摩尼教的功法诡异,倒是叫他想起了先前那肉佛悬空,正是如此,那招数诡怪,但这明尊圣女,要比悬空强上许多。

能够悄无声息的令他中毒,好在不是什么伤及根本的剧毒。

虽然心中思索,但慕容龙城却仍旧在关注着周围,他停留在原地,以不变而应万变,周围的一切视觉,都在蒙蔽他。

但他的心中却无比的清晰。

突然间,慕容龙城提起拳头,猛地轰向了身前的一道漩涡!

那漩涡之中,恰好探入了一只手掌,如遭电击一般被慕容龙城直接击退。

但这一击刚过,后方一道漩涡之中,又有一道金色权杖,突的抽向慕容龙城后背。

慕容龙城深吸了口气,斗转星移运转内力,直接以背部穴道冲内力而出,撞向那金色权杖!

下一刻!

四面八方的漩涡之中,开始出现了道道拳、掌、杖影,有一些来自于明尊,还有一些却是来自于摩尼教圣女。

它们如同那佛教之中的千手观音,道道手掌,竟如同雨点一般,成千上万,仿佛都携带力量打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眼中战意狂涌,这种神奇的功夫,叫他无比欣喜,原本他有些看不上这摩尼教的功夫,但现在,却不同了!

不过,这圣女明尊再是欺骗慕容龙城的视觉耳朵,又能有什么用?

他们两个人,终究只有二人之力而已!

所以,慕容龙城干脆动也不动,任由这四面八方的手掌,齐齐的轰在了身上!

但见慕容龙城衣袍陡然间鼓胀而起,黑色的袖袍之中,仿佛有无穷内力在其中鼓动。

只听轰的一声在慕容龙城体内响彻,斗转星移彻底爆发开来,那进入体内的阴阳二气两种奇妙真气,被他化用而出,竟突然之间,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那些印在慕容龙城身上的手掌,纷纷爆退而回,直接被崩飞而走。

慕容龙城沉思,寻找着破解这奇毒之法,方才他以自身真气游走体内,寻找那毒之所在,却毫无所得:“可惜我不会那金刚狮子吼,否则此刻一吼,便直接能伤了他们……”

但听见耳边响彻了一道波斯语。

紧接着,又是摩尼教圣女的翻译之音:“慕容公子神功盖世,但可惜此刻却束手束脚,此番慕容公子应该算是败了,不如我摩尼教与慕容公子之间,就此罢手如何?毕竟慕容公子断然已无法取胜。”

慕容龙城原本停在原地,此刻脚步却动了起来,他身体随着视线环顾四周同时,真气却已经裹住身体一圈,同时朗声道:“世上武功虽奇绝诡异者众多,但自身之力,才为根本,这欺骗五感之能,的确玄妙,但龙城心无惧意,只需片刻,便能找到破法所在。”

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容龙城脸上笑容更胜,深吸了一口气的同时,竟整个人跨步,朝着前方漩涡走去。

那漩涡好似是活着的,随着慕容龙城前行而后退。

但慕容龙城却已经提起了右手手掌,朝着前方猛地一打,正是少林寺最普通的韦陀掌中,一招恒河入海。

此招虽然简单,但在慕容龙城手中,却如同化腐朽为神奇,恐怖的内力贯穿而出。

而同时,对面竟同时出现了一招抵抗。

也就是说,慕容龙城虽未解读,但却找到了敌之所在。

这一掌刚刚落下,慕容龙城身法顿时变换,伽罗门摩诃叶神拳突然化用而出,以左拳攻向前方。

同时慕容龙城单脚化作铁足门劈卦龙鞭,猛地向上一挑。

感到对方退步瞬间。

慕容龙城收招,整个人欺身而上,双掌同时提起,体内内力凝聚而出,同时向外狂轰而出!

轰!

对面一人被崩飞的声音突然想起。

纵使慕容龙城此刻如盲,却仍然盖世无匹。

慕容龙城收招同时,背后已经有一道微风撼动了他的真气,感知及此,慕容龙城转身而回,身法随风摆柳,躲过一击同时,青蛟缠龙手已经不退反进,缠向了前方。

豁然间,慕容龙城只觉得一掌吸住了他的胳膊,带着他整个人不断向后倒退。

“内力牵引……”

慕容龙城目光一瞬,既然对方牵引他的内力,他便予之更强内力!

轰!

内力爆涨,直接令对方一招被震退。

与此同时,掌印却已经落在了慕容龙城的胸口位置!

慕容龙城硬吃一掌,斗转星移再次用出,以力反击而去。

但令慕容龙城吃惊的是,这一记斗转星移借力打力的同时,对方手掌竟也会借力打力,居然又生生把这掌力打了回来。

慕容龙城差异之间,干脆无视这里,一直以斗转星移与对方抗衡,同时朝着前方直接轰出一拳!

瞬间,慕容龙城只觉得一条手臂犹如毒蛇一般,缠绕向了他的手臂,虽无法看见,但慕容龙城却猛地了然:“青蛟缠龙手!这乾坤大挪移果真有些像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

慕容龙城手臂猛地一荡,便震开了青蛟缠龙手,这种武功慕容龙城自然浸淫,知道其弱点之所在,纵使对方再怎么复制,也无法直接将他强攻而下。

此刻,腰腹之间,那一掌还在与慕容龙城拼斗。

慕容龙城深吸了口气,道:“继续拖延下去,没什么好处,一切就此终结好了。”

说罢,慕容龙城一只手掌猛地抓向了腰间手掌,但同时,慕容龙城的周身,竟陡然间有道道攻击冲撞而来!

拳!掌!脚!杖!

各种攻击不断打在慕容龙城身上。

换做常人,此刻已经要重伤败退,可惜慕容龙城身怀斗转星移,内力又极其强悍,这种攻击虽然狂猛,但不打个半晌,根本无法攻破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此刻已经瞬间擒住那道手掌,另一只手,直接扣向了对方脖颈所在!

但!

慕容龙城失算的是,原本他以为他扣住了敌人,但实际上,当他的手掌应该到对方脖颈所在之时,却实际上对方一下子消失了。

淡淡的声音,从慕容龙城的耳边响起:“慕容公子可还觉得你是天下无敌,能胜过我摩尼教么?”

慕容龙城眉头紧皱,方才那一下,确实打击了他的自信,原本以为破了对方的招数,却仍旧还在招数当中。

“不若慕容公子就此认输,我们可当做先前的事情未曾发生过,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至于那武功,还会给慕容公子一观,但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就罢了。”摩尼教圣女的声音幽幽响起。

败了?

慕容龙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闭上了双眼,他的眼睛,耳朵,包括感觉都在欺骗他,令他陷入了对方的圈套当中。

“慕容公子,难道真的想要死在此处么?”

这圈套,是一直以来都在的,自最一开始,那明尊拿到金色手杖开始,分化出三道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几乎刹那间,慕容龙城突的感觉,他的脖颈处出现了一丝冷意!

五感会骗人,但临死之际,那令身体的恐惧之感,却不会骗人!

正是此刻!

慕容龙城豁然间抬起手掌,并起双指,朝着这脖颈所在位置猛地一夹。

呯!

爆碎之音突然响起!

慕容龙城闭目偏头,一只手掌凝聚周身内力,轰然间朝着一侧疯狂打出!

这一次,是拼尽全力的一掌!

只听嘭的一声,那中掌之人飞了出去,并喷出了一口鲜血。

慕容龙城手指夹着冰凉的刃尖,感受着这刃尖的重量,突的回手,朝着后方打了出去!

嗖!

只听破风裂响声出现,同时当的一声震响。

慕容龙城脚步一动,凌霜幽步展开之际,已经快速腾挪到了那震响所在,一手化虎形门虎爪擒羊,捉向了前方!

嘭!

慕容龙城扣住对方脖颈,道:“我们赌一下,看这一次是否是真的捉住了。”

第七十八章 海角天涯光明故

“住手!”摩尼教圣女呵斥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容龙城缓缓张开双眼,看着前方完全虚无的地方,道:“看来是我赢了。”

说话间,慕容龙城的手指突然用力,此刻他扣住了正是摩尼教明尊的脖颈。

明尊一手握住了慕容龙城的手腕,试图奋力挣脱。

慕容龙城低声开口道:“速速给我解毒,否则明尊必死!”

明尊被慕容龙城扣着脖子,一连串的波斯语响起。

摩尼教圣女的声音冰寒响起:“你若是敢伤害明尊,这光明顶你走不出去。”

慕容龙城嗤笑道:“在下能够进来,便也能够走出去。”

摩尼教圣女道:“慕容公子完全不必如此,我摩尼教与慕容公子之间素无仇怨,完全毫无瓜葛,而且慕容公子将圣火令送回来,还对摩尼教有恩,此战是慕容公子胜了,但真正的大胜却在我摩尼教之所在,只要慕容公子敢伤害明尊,不但你身上的毒不会解,这光明顶更是下不去。慕容公子武功卓绝,天下无双,但又是否能够挡住那千刀万剐,无穷箭矢?”

慕容龙城道:“那便正好杀掉明尊试试,到时候再看我能不能下了这光明顶,若是下不去,那也没什么办法。”

说着,慕容龙城的手掌再次用力,明尊显然已经陷入窒息之中,挣脱的更加奋力了起来。

摩尼教圣女终究无法视而不见,能眼睁睁看着明尊死,只能道:“我这就为慕容公子解毒。”

慕容龙城顿时嗅到了一阵香气,这味道来得十分突然,慕容龙城瞬间屏住呼吸,双眼微微眯起,谁又知道,这香气是否仍旧是毒呢?

所以,慕容龙城只吸了少许,待到视线有所好转时,才会真正的用这解药。

摩尼教圣女道:“现在毒已经为慕容公子解了,还请将明尊放下。”

慕容龙城没有说他毒未解之事,而是左掌一动,袖间落下了一个小瓶,直接单手取下瓶塞,从其中倒出了三颗淡红色的药丸。

而后,慕容龙城直接顺势,将药丸塞入了明尊口中,同时抬手一拍,以内力将三枚药丸送入明尊腹中。

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将真正的解药拿出来,否则明尊等死吧。”

“你!”摩尼教圣女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慕容龙城偏头,此刻他还听不出这摩尼教圣女方位在什么地方。

正想着,慕容龙城鼻息之间,又嗅到了一阵刺鼻之气,双眼之前突然曝出了一阵白光,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了一阵嗡鸣之音。

眼前的一切,开始渐渐变得清晰,此时此刻,他掌中果然扣着明尊的脖颈。

明尊死死的盯着慕容龙城,显然十分愤恨。

这明尊实际上已经算是十分强悍的高手了,之所以受制于慕容龙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慕容龙城的斗转星移与强悍的内力要超过了明尊,所以明尊和圣女联手攻击慕容龙城,就算打中慕容龙城,也不至于叫慕容龙城受伤。

否则,慕容龙城早就被这两人杀死了。

最后,慕容龙城若不是突然感受到那一记脖颈位置的偷袭,怕是也已经毙命。

慕容龙城看清了一切,侧头看向了玄武卫所在,此刻玄武卫仍旧在与血佛打斗,时而担忧的看着这边。

显然,玄武卫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看在眼中,或许也试图叫醒慕容龙城,但慕容龙城却不能听见他的声音。

慕容龙城挑眉,开口道:“血佛法王还要继续打么?莫不是你这护教法王想要做杀教法王?”

血佛顿时目中一怒,但却只能迅速退开。

摩尼教圣女盯着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此刻,是否能够放开明尊了?”

“自然可以。”慕容龙城开口说着,直接将明尊松开。

虽然如此,但慕容龙城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之感,只是却又不知究竟哪里怪异,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摩尼教圣女快步上前,直接扶住了明尊,同时看着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可否将解药拿出来。”

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龙城先前已经说过,第一,龙城需要乾坤大挪移心法一观,第二,龙城需要摩尼教加入同盟。如此,龙城便以十年之时间,为明尊解毒,十年之期到了,明尊身上之毒,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

摩尼教圣女看着慕容龙城,开口道:“慕容公子,当真没有一丝让步的余地了么?”

慕容龙城道:“事到如今,还有让步之必要?”

摩尼教圣女道:“既然如此,慕容公子请尽力离开光明顶吧。”

话音落下,慕容龙城顿时心中诧异。

还未等反应过来,但见到这大殿周围,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一道道石门,竟然在快速升起。

与此同时,其中出现了许多手持着弯刀、匕首、持弩、跨剑的蒙面西域人,这些人尽皆黑衣,看上去十分高大。

血佛迅速爆退,转瞬间便到了摩尼教圣女一侧。

而除此之外,那许多西域人之中,又走出了一名十分胖硕高大,犹如肉山般,袒露胸腹,耳垂挂金环的僧侣,竟宛若弥勒降世:“阿弥陀佛……”

慕容龙城皱眉,环视着这不下上百名西域人,玄武卫赶紧来到了慕容龙城的身边。

但听见摩尼教的圣女开口道:“原本,慕容公子可以与摩尼教做朋友,但,慕容公子却自找麻烦,贪心不足,想要以蛇身吞象,那自然也不能怪摩尼教辣手了,你如此黑暗之人,正是世间恶魔,应当为光明所驱散。”

话语之间,一道道十分整齐的波斯语,开始自周边那上百名西域人的口中响起。

慕容龙城道:“莫非,你们不想要明尊活了!?”

但听见那明尊竟突然间开口说了一串波斯语,而后突然执起手中金色权杖,朝着自身腹部瞬间插入!

噗!

鲜血爆溅开来,着实吓了慕容龙城一跳。

摩尼教圣女开口道:“他已选择为光明而牺牲自己,我等残余之人,自然也该铲除你这恶魔!”

只见一众西域人纷纷将左臂斜横在胸前,说了一句波斯语。

而后,这些西域人便手持着各种武器,双足奔行,竟直接朝着慕容龙城和玄武卫这里扑了上来!

慕容龙城瞳孔剧烈收缩,他已经完全明悟,那所谓的明尊虽然武功也很厉害,但总觉得对方实际上又不是多么厉害,只是跟护教法王相差不多,显然或许对方根本不是真正的明尊,这种做法,就像是明子和暗子一般,表面上有一个明尊,但未必是真正的明尊!

想到这里,那些西域人已经提着弯刀冲了上来,而还有弓弩发出的崩弹之音,连带着箭矢破空而来!

慕容龙城心中震怒,周身内力狂涌,直接朝着周围播散而出!

与此同时,玄武卫已经跨步而出,朝着那离开这石室的门口跑去,他要抢先一步的逼退这群扑杀而来的西域人。

慕容龙城崩飞掉十几道箭矢,已经有西域人冲杀而来,他猛地抬手,双掌以掌力攻向这些人,出手之际,这些西域人无法抵抗,自然直接被打飞出去。

但实际上,这些西域人身法各个诡异,有些竟躲开了慕容龙城的攻击,还有一些,竟然试图化解慕容龙城的内力。

慕容龙城意识到,这一次他是遭到了算计,而事实上,这一次算计本来不该他吃,只因为他确实是想要摩尼教加入,顺带再得到乾坤大挪移心法,急于求成才自落圈套。

既然事已至此,就只能先离开这里了。

继续留在这,却完全在摩尼教的巢穴当中,早晚要出现问题,先前那种奇异之毒,慕容龙城便摸不着头脑。

慕容龙城思虑到此,整个人轻功展开,直接两步飞身而起,同时半空间内力化作拳掌,打飞扑杀而上的西域人。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西域人武功个个不凡,攻击十分刁钻。

要不是慕容龙城足够厉害,恐怕已经被围杀而死,慕容龙城狂奔冲出,打飞数十名西域人,终于来到了那离开这方殿堂所在。

玄武卫已经等在那里,直接跨步来到慕容龙城身后,替慕容龙城阻挡后方攻击。

只是,临近门口之时,却听见那石门突然间轰的一声落了下来!

竟直接封死了出口。

只听摩尼教圣女开口道:“从今日起,江湖之上,再也无你慕容龙城之名,那帝皇美梦,终将离你而去!”

慕容龙城双眉倒竖,他被困住了!

那些西域人悍不畏死,倒在地上之后,便快速爬起,不顾伤势,完全就是拼命的打法。

各种兵器落在玄武卫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玄武卫双臂伸展,其内银鞭如同长线般冲出,不断击打这些西域人,但这些西域人手中弯刀十分厉害,每每打在银鞭之上,便要爆溅出火星。

“公子!我们应该怎么办!?”玄武卫心中焦急。

慕容龙城运气一掌,打飞了高处七八名西域人,抬头看向了天上的穹顶所在:“从上面走!”

那穹顶之处直射日光,但距离地面却有二十余丈高,想要上去,无异于插翅而飞!

慕容龙城道:“跟上我。”

说罢,慕容龙城猛地冲向了一侧的墙壁,蹬蹬蹬的踩着墙壁直接奋力冲了上去。

后方玄武卫断后同时,紧跟而上,同时周身宽大的黑袍四分五裂,周身的银色长鞭显露了出来,原来,他身上是缠了许多的这种银色长鞭,就连背后也背了许多。

但见玄武卫陡然间抬手,催发出一道长鞭,直接打向了高处穹顶所在!

只是,这一道长鞭刚刚飞出,玄武卫的一侧,那胖硕的大和尚却已经到了他身旁:“既然敢上摩尼教总坛,便莫要想着离开了!”

浑厚的声音响起,这大和尚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呼向了玄武卫的头颅。

慕容龙城回首之间,心中一震,发出一道狂吼,掌力刹那间打向了这大和尚。

大和尚不闪不避,仍旧攻向玄武卫,玄武卫脑袋被拍中,整个人在半空中翻了个个,脑袋直接撞在了墙上,鲜血崩出。

玄武卫突然间向下方那上百名西域人落去,那些刀子竟直接横起,朝着玄武卫砍了过去!

火花与鲜血碎肉一齐爆开,玄武卫瞬间化作肉块。

慕容龙城目中怒火狂飙!

他一直打定主意逃走,乃是因为忌惮摩尼教再出什么难以防备的招数,否则,单纯是这些武人,慕容龙城何惧之有!?

此刻玄武卫被突然分尸,慕容龙城咬牙之间,只能瞬身落下,双足踏向了刚刚抵抗他掌力的那个大和尚!

嘭!

慕容龙城单脚落在大和尚的头顶,借力飞身而起,他内力化作足力,直接飞向了高处穹顶!

嗖嗖嗖嗖!

密集的弩箭不断地从下方飞上来,后发而先至!

慕容龙城内力贯穿全身,崩飞这些弩箭的同时,单手已经扣住了那穹顶之上所在,同时回身低头,看向了那下方如同群狼一般的一众西域人:“尔等今日所为,我慕容龙城记挂在心中,将来此仇必报!”

话音落下,不等慕容龙城离开,摩尼教圣女的声音却已经响起:“慕容公子也记住,今日在摩尼教总坛所发生的事情,摩尼教永不会忘怀,你这黑暗之魔,从今开始,无论在世间任何一个地方,摩尼教与阿萨辛必然要杀你到天涯海角!”

慕容龙城双眼眯起,终于借着手掌之力,飞身从那高处的穹顶离开。

第七十九章 罡风作狂穷奇悲

后晋天福八年十二月,辽帝耶律德光令中原叛将赵延寿为帅,以五万铁骑伐后晋。

辽国铁骑大举南侵,犹如黑云般压向中原边境,那苍莽冰霜,万里风雪,未能够成为马蹄阻碍。

晋出帝石重贵在权臣景延广与冯道的指引下,火速诏命诸镇藩帅入汴京待命,势要拼死将契丹抵御在国土之外。

六月时所征之粮在众多官员层层克扣之下,剩余部分充当粮草,为各军瓜分,随各州出征,晋国内部禁军,也不得不前去边陲支援。

晋国与辽国于隆冬时节对峙,天气恶劣,严寒侵袭,双方剑拔弩张,好似随时都要殊死相搏。

那些边疆之民感战争来袭,许多不敢在边境各州停留,纷纷以双足为车,搬家中细软,携幼子南下中原,躲避这战火烽烟。

一路路途遥远,冰雪无情,冻死、饿死之人到处都是,风刀犹如凌迟猛兽,割碎、生吞活人,一时间雪地之中僵尸掩埋,路过之人自顾不暇,饿极时会取死尸之臂膀作为干粮,以用来保命。

晋国内部又因灾民出现,多地生出内乱,留守各州之军只能勉强镇压,难民饥寒交迫,不得不易子而食。

唯恐事情闹大,影响战局,多州刺史隐瞒节度使,下令除女子之外,统一对难民老、幼、病、弱、男丁进行坑杀,引起诸多兵卒不满。

至于边疆之处,虽已有粮草补充,但即使是到此危难关头,贪官污吏仍旧从粮草之中剥削,导致边关将士双臂、双腿冻断伤残,每到夜间,便有军士死去,第二天换岗之时,却已经化作冰雕。

而辽国一方因多有兽皮、厚袄御寒,又惯于如此气候,所以气势如龙,每每都要骚扰边城,于外界叫嚣骂战,其中言辞多有污辱,嗤笑中原无人。

……

外界局势虽乱,但却无法影响荒郊野岭,皑皑白雪所覆山中,草木萋萋裹了银白。

白日云中出转,山中密林空地所在,正有两道身影互相拆招。

一人身材魁梧壮硕,虎背熊腰,披头撒发,周身破烂。

另一人则是少年之身,破旧道袍多有补丁,身材矮些。

两人你攻我伐,招数尽用。

各种拳、掌、爪、指层出不穷,闪转腾挪之间,气劲纠缠,内力炸响,震得周围树木上的白雪颤动落地。

那高壮之人招式更强,少年节节败退,无法与之相比,但却能够勉强接招。

真气于二人手中不断积蓄之间,轰然响彻,化作气流崩向四周,震得雪花飘摇,明明未曾下雪,却好似下雪一般。

百招之后,少年彻底落入下风,只得收回手掌,脚步踏开,狂奔向了那山坡方向。

高壮之人于后方紧追不舍,待到了一处熊洞前方,才终于停下。

但见二人立在那熊洞前的岩石空地上相视而立,突然间竟互相发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之间,两个人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气流犹如罡风不断扩散,令枯枝崩碎。

两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罡风作狂,不断怒号,层层叠浪逼的雪花倒卷。

许久之后,两人笑声化作悠长的畅快啸声,突的合二为一。

若不是此刻隆冬时节,那雪盖吸走了大部分声音,怕是这长啸声会在山中回荡不绝!

那少年屏住呼吸,窜步来到石缝所在,抬手握住一把黝黑大剑剑柄,哐啷一声将剑拔出。

电光火石,单手持剑,竟猛地舞动了起来。

他步履平稳,脚步犹如劲松扎地,挥剑刺剑,总有真气裹挟白雪随剑而动!

身法变换之间,剑劈岩石,发出嘭嘭震响,崩的碎石纷纷飞舞。

这些招式非是完全来自于剑法、其中又有杖法、刀法、棒法,五花八门。

一连数十式打出,竟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转瞬间又腾挪到了一棵树前,手中无锋重剑改做双手,当做刀子,朝着那大树挥砍而下!

但听噼的一声爆响,少年定身,右手从容将重剑于空中转了一圈,背在身后,左手化作梵天王印结于胸前。

轰!轰!轰!轰!轰!

密集爆响自那树上响起,竟转瞬间令大树摇摇欲坠,朝着后方倒下。

少年这才回身,看向了那坐在地上的魁梧之人,眼睛发亮,挠头的同时洒然而笑道:“伯伯!”

疯僧眨着眼睛,同样挠头,虎目中满是不解之色,这招式他哪里见过,当即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而后以指为剑,开始模仿着少年舞动了起来。

张寒城在心里微微一叹,收回重剑,走向了那大石头,单步轻盈的跳了上去,正是玄霜山庄的轻功凌霜幽步。

落在石头上后,张寒城便单手拄着下巴,看着疯僧的动作,眼珠挪动间,牢牢记忆疯僧的动作神态、气势、以及这剑中所藏神韵。

转瞬之间,他已经跟疯僧练了两个月的武,伴随《洗髓经》修行深入,他体内的内力慢慢的变强了起来,那胸口之间的毒已经解了,原本段思平留在那里的枯荣之力,也尽数被他化作了自身之力。

现如今《洗髓经》他已练到了第三张图,每每运转之际,内力贯骨,髓走真气,所以才能将这玄铁重剑正常拿起,除此之外,他的身高也比两个月前又高出不少,身子也不那么羸弱了,就好像一下长大了两岁一般。

张寒城凝视着疯僧的动作,痴迷于此,等到疯僧停了动作,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每日跟疯僧学习这些武功,总是学不够,他总能在疯僧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但疯僧又不能给他解答,只能他自己胡思乱想。

风九夭那里倒是给他点拨了一些招式,但一些少林功夫,风九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寒城看了一眼天色,用布绳将重剑捆在背上,然后从石头上跳了下去,到疯僧跟前道:“伯伯,天要黑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再来。”

疯僧用粗糙的大手挠了挠头,脸上有几分失望之色,然后便转身走向了那熊洞。

张寒城望着疯僧的背影,抿着嘴,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段日子张寒城在试图与疯僧沟通,他觉得疯僧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凶残无比,疯癫的只知道做恶,而是被人误解才对,只是因为难以沟通,有时候说过话后,疯僧就不明所以了。

如此一来,张寒城也不敢将疯僧带回道观当中,如果跟风九夭见了面,恐怕疯僧会大打出手,这些日子风九夭好不容易能够下地,如果再伤一次,张寒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不过,疯僧有几次都悄悄跟随着张寒城走到道观,如果不是张寒城如今内力充盈,耳聪目明,恐怕也很难发觉到他的跟随。

只是每次到了道观那里,疯僧就不再跟随了,而是悄然间消失不见。

对此,张寒城只能希望以后想办法化解疯僧和风九夭之间的争执。

天色由白转黄,张寒城站在道观门口,低头看向了地上的足印。

这雪中多出了几道不熟悉的足印,大的比风九夭和他的都大,小的却宛如孩童,下意识的就以为是王怀恩带着儿子过来了。

惊喜之间,赶紧推门走入道观,却不曾想,在道观的院子里面,风九夭正与两道陌生的身影对峙着。

一道身影穿着黑衣,背对着这边,另一道身影同样也是黑衣,只是身材短小,勉强到那另一个黑衣人的腰部,就像是个孩子一般。

风九夭见到张寒城走进来,目光一闪,对张寒城轻轻摇了摇头。

两道黑衣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后侧的张寒城。

这两人脸上都戴着铁面,高的那个铁面如同个慈悲的僧人,矮的那个却是个似虎非虎,头生双角的兽面。

“风姑娘在这山中过得可真是快活,转眼之间连相公都有了,还是个年幼的少年,若是再晚来一阵子,怕是孩子都要生出来了吧?”

但听见那个好似孩童的黑衣人讥讽道。

张寒城吓了一跳,这孩童声音粗犷,分明就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此刻一看,才终于了然,这矮个子的黑衣人,乃是个侏儒之身。

风九夭眯起双眼,道:“穷奇卫何必乱说?我只是在此间养伤。”

穷奇卫冷笑道:“养伤的话,还能养伤到给人缝补衣服?做那小娘子的活计?”

张寒城赶紧看向了风九夭手中,果然,她此刻正在那补着衣裳。

风九夭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那件正在缝补的道袍放了下来。

那僧脸面具的黑衣人低声道:“此刻公子正是用人之际,你在这深山之中,不想着追踪五岳盟书,却在这里逍遥自在,实在是有些愧对公子了,你四大家臣自古跟随,看来这忠心也不是真的。”

风九夭道:“那五岳盟书已经落入我手,只是伤势严重,所以无法动身,此刻伤患已经好了,自然能够回到江南向公子复命。”

张寒城一直听着这对话,道:“姐姐,你要走了?”

上架感言

原本上架时间应该是5月17号的,编辑水墨大大通知的时候,就决定延迟到6月1号再上架,所以明天就要上架了。

我知道其实看书并愿意付费的人不差这14天订阅的钱,毕竟其实14天订阅还是比较便宜的,不过也还是希望回馈一下收藏这本书的读者朋友。

这本小说是采用了比较传统式的讲故事手法(其实是胡思乱想瞎琢磨的手法),情节可以说也没什么“爆”的地方。这种武侠书放在今天,其实在题材上就已经宣判了自己死刑。

我会不会写常规点的小白文呢,其实我是会写的,大家应该能看出来很多地方还是小白文痕迹(毕竟小白出身),但这本书整体我却在迎合市场与自己喜爱之间,完全偏移向了自己喜爱的方向。

欣喜的是即便这样,水墨大大也还是发来了签约站短。

我是第一次写武侠小说,可以说瑕疵很多很多,有许多地方,我没有办法把它写的很好,受制于经验与笔力问题,再加上这种看似传统的写法,的确需要反复调整修改,可惜网络更新因为有字数需求,我没办法多打磨打磨再上传。希望将来也能像金庸先生那样,有时间了再重新修改调节再版。

那一天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先生发微博说:

金庸先生走了,一个时代结束了。恕我直言,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作家了。金庸不是翘课管在宿舍里更1万能练成的。你能写得出萧峰的豪情,段誉的憨萌,令狐冲的苦逼,程灵素的深情,黄蓉的精灵,韦小宝的无赖?你写的出凌波微步的潇洒,六脉神剑的气势,天山折梅手的精妙?这些不是百度一下就能得到的,需要文化,文化!这文化需要出身海宁书香门第,经过现代大学教育,在中国最多难也是最有追求的年代,从内地辗转香港,见过人世的真相,体验过最无望的爱情,经过记者写作生涯的职业训练。以上种种传统与现代缺一不可的外在条件,再加上天生禀赋,在香港这个承接古今、贯通中西的大熔炉中反复锤炼,方能练成绝世神功。

严锋先生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事实如此。

我无法代表别人,但代表我自己来说,我是此生无法写到金庸大师那个级别的。

写手就是那种每天努力在电脑前疯狂去写一万字的人,写不出萧峰的豪情,段誉的憨萌,令狐冲的苦逼,程灵素的深情,黄蓉的精灵,韦小宝的无赖。

也写不出凌波微步的潇洒,六脉神剑的气势,天山折梅手的精妙。

写手曾是一个出生在下岗工人家庭的孩子,读到高中二年级就因为不懂事而辍学了,在当今这个大学生、研究生、硕士生遍地走的时代里,算得上是个文盲了,至于天赋异禀,也就更谈不上了,否则也不会时至今日依然是个穷鬼。

唯独只是青少年时历经了几次无望的恋情至今单身,算是在这种方面勉强的符合了要求。

不过,实力的受限,不代表写手就不能身体力行,去试图与金庸大师进行某种玄之又玄的,单方面的思维上的交流。

我试图来通过某个角度,去传承那些字里行间之中,所夹在和透露出的某些精神,当然也要加上自己的理解与加工。

《缥缈风烟录》是一本以五代十国为背景的历史武侠小说,其中历史部分笔者进行了许多的资料整理收集,以及自我的一些总结。(做了很多的功课怀疑这劲头放在学习上估计就念大学了吧)

在这个乱世铜炉的时代里,那些英雄人物都在其中火烹煎熬。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所以写手笔下的大多数人物,写手也是试图以侠与反侠去进行解读、描写、论证的。

这其中小叫花也不过是这风起云涌之间,一只匆匆划过的野雀罢了,更多的作用,是以他的经历,去见证那些人和事情,并试图以此在内心中更加深入的探讨。

与此同时,上面说我在试图单方面的与金庸大师进行思维方面的交流,也是如此,我希望能够让自己的书里,拥有前辈的几分影子,或许照着百兽之王画出的只是一只弱猫,但我希望这只弱猫,能够拥有者几分老虎的神韵,咳,毕竟网上盛传15年诺奖,不是鸡屁股插重棍子走路就像大恐龙了吗。

有些前人留下的道,未必真的已经终结,相信这道还在一直延续,只是不显。

当然,整本小说,只是写手个人角度的一个构思,它无法真正的成为金庸世界。或许大家也曾与写手一样,畅想过那些未登场的人物,那些金庸大师未曾落笔的武侠故事,故事里面的人或许仗剑走着天涯,喝着酒,停在山峰上,远方的目之所极,又有两只雄鹰展翅盘旋。

恰逢六一儿童节,写手也该为侠士们的童心认真做下一个承诺:我会尽力不断更,勤勤恳恳的尽最大努力将整个故事写完,写好。

这将会是很长的一段路程,路上只要有一位朋友观看,对写手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写手虽非千里马,但每个看书到此的人,都是我之伯乐。

至于订阅方面,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小小的支持。

但如果您有些为难,写手也是能够理解的。

希望大家能够多关注到武侠频道的各类书籍,能够在书海之中,翻找到你所喜爱,被沉的深深的小说。

(上架起尽量稳定日更两章6000字,感谢收藏陪我走到这一步的161位朋友,感谢给我打赏,并时常给我推荐票的朋友,谢谢你们在,因为这样我才有足够的动力一直没有断更。)

第八十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近来张寒城与风九夭在这破道观中,也算是相濡以沫,初时风九夭行走不便时,都是张寒城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平日里二人虽说并未无话不谈,但也叙话间互相关心,后来风九夭身子好些了,便时常也会坐在门口看张寒城练功,时而会指点张寒城一些武功招式上未做到位的地方,并教张寒城习武的基本功,以熬炼身体,更是将自家的轻功凌霜幽步倾囊相授。

此刻,听见风九夭要走,张寒城心情自然是有些复杂的。

风九夭听见张寒城的声音,略过了两道黑衣身影,目光柔和了许多,颔首道:“嗯,是时候要动身离开了。”

张寒城欲言又止,不知为何莫名间有些失落,只能小心的握了握拳头,点头嗯了一声。

穷奇卫转头看了张寒城一眼,又看向风九夭,讥讽道:“既然风姑娘在此处过得如此畅快,又有这小相公作伴,倒不如将那五岳盟书交给我们二人,由我们两个向公子复命,至于风姑娘嘛,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跟你的小相公卿卿我我。”

风九夭道:“穷奇卫何必胡乱讥讽?五岳盟书我自会将它交给公子,就不劳二位费心了,至于此处并不适合二位到访,还请二位就此离开。”

话音落下,悲面卫低声道:“既然不劳我们,为何还要在这附近留下记号?”

风九夭回道:“那记号乃是留给公子的,不是留给二位的。”

原本,风九夭在追逐疯僧法明时,沿途留下了不少记号的,一直引向了熊洞所在,也就是说,这记号原本是引慕容龙城去抓疯僧的,又或者说她有什么闪失,能够让慕容龙城取回五岳盟书。

但……这段时日风九夭能够勉强下地后,便趁着张寒城不在,特地白天里绕路去到了她从前作了记号的地方,将那记号进行了调整修改,引向了道观这里。

至于为什么避开疯僧法明,具体缘由,风九夭也很纠结,这种瞒上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做,只是不想慕容龙城再去捉疯僧法明,这事情,也是思虑了一个月的结果。

风九夭完全可以把记号中断,不暴露道观所在,但毕竟心中对瞒上这件事情有些愧疚,又害怕因为五岳盟书,耽搁了慕容龙城的大事,所以才最终又把记号引向了这里。

却没想到,等了多日,终于来人,却是穷奇卫与悲面卫。

风九夭并不知道,引来的人幸好只是穷奇卫与悲面卫,只因慕容龙城曾经跟张寒城照过面,慕容龙城与段思平比武,张寒城一直就在旁边,如果慕容龙城亲自来了,那张寒城一定会被认出来。

穷奇卫冷笑道:“公子此刻正身处于吐蕃境内,天高地远,想要过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你们四大家臣此刻都已经回到了各家山庄之中待命,此间之事,已经与你们无关,那五岳盟书,你说是不是应该交给我们?难不成你还真想要带回江南?”

风九夭目光一闪,道:“那我便先不回江南,在此等待公子,将五岳盟书交到他手中,以免出现什么闪失。”

悲面卫道:“看来风姑娘是不相信我们十二铁卫?”

风九夭道:“虽同是公子属下,但四大家臣与十二铁卫却并没什么瓜葛,还望二位不要强行抢功。”

穷奇卫阴恻一笑,道:“抢功?风姑娘可真是会扣帽子。”

风九夭平静道:“总而言之,二位可先离开此处,我修整一下,明日时会带着五岳盟书寻找二位,等到公子回来,再将五岳盟书交给公子。更何况,那疯僧之事究竟如何,你们二位也并不知晓,莫非二位还真准备绕开我,拿着五岳盟书去向公子邀功?”

悲面卫侧头,看了一眼穷奇卫,道:“既然风姑娘不欢迎我们两个,那我们两个就先离开好了。”

穷奇卫古怪道:“行吧,但是希望风姑娘莫要再耽搁公子大计了。”

说罢,悲面卫便转身,缓缓走向了道观门口,至于穷奇卫则紧跟在后。

两人一前一后,直接从张寒城的身边走过,离开了道观。

张寒城站在道观门口处,听不懂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却知道这对话并不平和,不像是正常的朋友说话,这两个月他成长了不少,此刻却也在不住地进行思索,转瞬间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风九夭虽然穿着黑衣,戴着黑色的帷帽,但是有些像是先前用毒镖打他的那个穿着蓝衣的女子。

而那个穿着蓝衣的女子,是慕容龙城的属下,风九夭偶尔言谈之中,又会提到公子二字,这称呼也极像是当时段思平、赵九重等人在场时,那些跟随慕容龙城的人对慕容龙城的称呼。

不过,张寒城并没有点破这件事情,只是将身上的重剑取下,如同每日那样,放在了门口处,同时转头对风九夭勉强一笑,道:“我去弄些吃的过来,姐姐稍等一会儿。”

风九夭沉默的看着张寒城走向厨房,欲言又止。

……

房间里,张寒城和风九夭对坐桌前吃着窝窝,一直处于沉默当中。

终于,风九夭开口道:“明日我便要动身离开了。”

张寒城抿嘴,略微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他心里是有些习惯了风九夭在这的,听到风九夭又这么说,心里的失落感更添了几分。

风九夭明媚一笑,脸色微红,道:“这些日子里,你一直照顾着我,这些恩情我会一直记着,永远也不会忘记它们。”

张寒城低头,他倒不觉着自己施了什么恩惠。

风九夭道:“你的功夫越来越好了,我走了以后,那些基本功你要一直记着练,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武功更加扎实。”

张寒城又应了一声,也不去看风九夭的眼睛。

风九夭眼睛发亮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快离开,但俗事缠身,该离开的时候,就必须离开了。江湖这么大,但其实也并不大,这次离开,也并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张寒城抬头,勉强一笑道:“我知道了,姐姐。”

风九夭道:“嗯,以后你就可以煮粥的时候,把好喝的那份留给自己了,我不在了就没有人跟你抢着喝了。”

张寒城再次低下了头。

莫名的,两个人的话语止步在了这里,陷入了沉默当中。

吃过饭后,张寒城收拾了碗,便走出了屋子。

风九夭等他离开了,才两手放在桌上,又颔首将脸颊贴在手上,目光闪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间脸上会透出几丝笑意。

……

这还是近来张寒城第一次无心修行内功,其实他有许多话想跟风九夭说,但是想说的时候,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憋闷。

因为睡不着觉,所以他就站在三清殿的门口处,一直顺着门缝去看风九夭的房间。

不知不觉间,就盯着那里看了两个多时辰。

深夜寂寥,繁星点点,风在道观的院子里盘旋。

风九夭已经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帷帽,挎着柳叶刀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她站在了院子中央,看向了周围低矮破落的房舍。

片刻后,她又悄然间抬起脚步,径直的走向了三清殿这里。

张寒城被她的身影吓了一跳,赶紧从门缝那里收回视线,而后背靠着一侧的门,咽了一口口水。

外面,风九夭原本想要推门的素手缓缓的放了下来了几分,又稍作迟疑间,将手抬起轻轻地放在了冰凉的门上。

张寒城的心跳快了几分,迟疑之际,小心的转身,再次顺着门缝向外望了过去。

只是天色太黑,风九夭又戴着帷帽,他看不见风九夭的表情。

但见风九夭抽回了手,身子缓缓转过,背对着门缝这里,足尖踏开,犹如蜻蜓点水那般点在了院落的地面,恍惚间,已经犹如雀鸟般飞到了道观门口的矮墙上,接着又纵身一跳,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张寒城这才收回了视线,背靠着门,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打开了三清殿的门,沉着脚步走向了风九夭的房子。

门轻轻一碰,便开了。

桌上留下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正有一个红玉小瓶压在上面。

张寒城走过去,将红玉小瓶握在手中,看向了那张纸。

大概知道张寒城不识字,所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图画,画上一个小人在呼呼大睡,而另一个小人却背着个包袱,站在一处潦草的房子上挥手。

这便应该算是某种辞别信了。

在这图画下面,还是留了两行字,第一行字写完后又用墨盖住了,第二行像是又写了一遍,但具体写了什么,张寒城显然没办法看懂。

端详了好一会儿,张寒城才小心的将这封信叠起来,收入到了怀里,心想着将来有机会要问问识字的人,这纸上面写了什么。

……

距离破落道观不远处的山坡上。

风九夭站在雪中树下,俯瞰着道观,自然也曾看见了张寒城走出来的身影。

见张寒城很久也没走出来,她才终于转身,迎着风雪,轻盈的行向了远方,渐渐的隐匿在了黑白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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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不见五指睁眼瞎

第二天一早,张寒城一如既往的去井边打水,洗漱,在厨房里忙活。

只是忙碌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风九夭已经离开了。

张寒城突然发现,好像自小到大,每一个他所珍视之人,都仿佛是匆匆过客那般,总是会突然间就离他而去。

年幼时将他养大的老乞丐如此。

其后遇到的七道人是如此。

段思平是如此。

赵九重是如此。

风九夭也是如此。

这种突兀的离别感,纵使会让张寒城感到不适,只是离别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人似乎就要更坚强了几分。

从一开始的悲痛,再到悲伤,再到伤感,而后又变作哀伤。

或许哪一天,再遇见离别,也就没有这些复杂的感情了。

张寒城包了一些窝窝,现如今还有疯僧法明没有离开他,或许……有一天疯僧法明也会离开。

想到这里,张寒城就忍不住又多放了两个窝窝在布包里面。

……

将重剑背在身后,张寒城打开了道观的门,准备去熊洞那里找疯僧,顺便看看能否将他带回到道观里来,此刻风九夭走了,也就不再需要发愁疯僧会不会大打出手了。

只是才关上了道观的门后,张寒城的耳朵却突然间的动了动,目中也微微的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

他似乎听见了道观里有异常的响动声,但是并不确定,停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再听到声音,这才觉得可能是听错了。

张寒城抬起脚步,缓缓地走向了密林深处熊洞的方向。

不过,行走了一会儿,他就又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等到他脚步停下后,那声音就又不见了。

张寒城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正有几只野雀从树上拍打着翅膀飞起,一些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向了地面。

沉吟间,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通向熊洞方向,他每日行走留下的足迹,于是这才又循着足迹,缓缓的向前行去。

终于,张寒城来到了熊洞前的空地所在,只是他却压低了脚步,没有去熊洞中将疯僧叫出。

只是提着布包,随手一荡,将布包丢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自身则是抬手,缓缓解下了背上的重剑。

他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跟随的声音,原本是不太确定的,直到他见到了那几只野雀从树上飞起,才真正的确定了这件事情。

野雀是一种很奇特的小鸟,它们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惊飞,尤其是遇见了人的时候。

只要人不接近它们,野雀反而总是会歪着头试着跟人去对视。

而当野雀拍打着翅膀飞起,有些惊恐的时候,那就代表一定是有什么接近它们了。

只不过,张寒城一直都是沿着这条路走,早就留下了足迹,换其他的方向,也必然暴露了疯僧法明的所在。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具体的情况,但张寒城很清楚昨天风九夭说话间,提过一次疯僧,再加上他已经明确了慕容龙城在这其中的某些关联,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对方很有可能不是冲着他来,而是冲着疯僧法明而来。

只是,张寒城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引走对方。

解下了重剑之后,张寒城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练习剑法,而是自顾自的抓着重剑走向了熊洞当中。

熊洞里十分漆黑,在熊洞的深处,疯僧法明正睡在一边的地上,洞穴的一角,则是先前那具黑熊的尸体。

疯僧听见了张寒城的脚步声,缓缓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张寒城挠了挠头。

张寒城微微一笑,对着疯僧做了个嘘的动作。

然后便蹑手蹑脚的窜到了那熊尸的一侧,他身子虽然高了许多,但蹲下身后,还是能够轻松隐藏在熊尸背后。

疯僧十分诧异,好奇张寒城在做什么,突然间起身,大步流星的跑到了张寒城身边,蹲在了张寒城的一侧挠着头。

张寒城冲着疯僧眨了眨眼睛,再次把手指放在了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然后,他便小心的冒出了个头,从熊尸的一边,看向了山洞外面。

这种做法让疯僧摸不着头脑,但他是疯傻之人,觉得好玩的同时,倒也真的保持着安静。

片刻后,张寒城突然间看到,有两道身影从熊洞前面飞快的跑了过去。

疯僧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但并未凶悍的跑出去,而是挠了挠头。

只见一道身影,突然间蹲在了熊洞的一边,悄悄的伸了头出来,朝着熊洞内部张望了起来,只是熊洞内十分漆黑,就算借着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反倒是张寒城这边,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人鬼鬼祟祟的模样。

此人有些诧异的看了半天,却发现张寒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静谧之下,张寒城却听见了外面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你看什么呢?人呢?”

那在山洞一角的人挠头,缩回了脑袋,小声道:“怪了,人刚才进来了,但是又没了。”

“他可能发现我们了……之前路上的时候,他就总回头看。”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直接通知人过来就是了,原本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他抓住就行了。”

“好吧。”

张寒城听着这两人的窃窃私语,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知道遇见了麻烦,但是他原本就是个小乞丐而已,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继续留在这里,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这两个人不知道要叫多少个人过来。

疯僧用大手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换做平时里,如果是疯僧一个人在,有这么多人跑过来,那恐怕就要冲出去大杀特杀一顿了,但是此刻张寒城的做法,实在是让他好奇到了极点。

张寒城正茫然应该怎么办的时候。

却听见熊洞之外响起了嗖的一声,跟着又是一道爆响。

正是穿霄箭的声音。

与此同时,只见两个穿着黄色衣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站在了熊洞门口处。这两人都手持着一个拂尘,像是道士,但是却又不是道士。

一个黄袍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身材干瘦,另一个则面黄无须,脸上有一颗黑痣,上面还有一撮毛。

留着山羊胡的黄袍中年人直接开口道:“小子,快出来吧,我们已经看见你了,当我们是瞎子么?”

张寒城意识到这句话是跟他说的,挠了挠头,但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两个黄袍中年人站在熊洞门口,也没想到张寒城连话也不说一声。

“小子!你聋了?叫你从洞里出来呢!你不出来的话,我们就进去了。”留着山羊胡的那个有些不耐烦道。

一侧面黄无须的中年人开口道:“会不会是你刚才看错了,他没进洞里面?人跑了?”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道:“你当我是瞎的?我看着他抱着个黑棍子走进去的。”

张寒城听到这两个人争执起来,也没有说话,一侧的疯僧倒也出奇的乖巧,丝毫没有冲出去把这两个人打死的意思。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道:“一定是你看错了,否则这么半天怎么能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小子不过是个娃娃,谅他也不能怎么样,直接进去把他抓出来就行了。”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捻着胡子,道:“哼,那就听你的吧,但是出来之前圣使大人可不是这么交代的。”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又试着对熊洞喊了声:“小子,你听见了么?我们两个这就要进去了。”

说着,这两个黄袍人一前一后,抓着手中的拂尘直接走进了熊洞当中。

山羊胡中年人看了一眼黑熊尸体,顿时吓了一跳,惊得退后了一步:“这……还是个熊窝,怪不得如此骚臭。”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也被熊尸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跑,但发现黑熊是死的,就没有动作,他将目光移开,盯着熊洞深处,道:“小子!我们两个已经进来了,快点出来吧!”

山羊胡中年人盯了半晌,奇道:“诶?人呢?这里好像真的没人。”

趁着两个人不注意,张寒城捧着重剑,蹲着身子,从黑熊一侧绕了出去,后面疯僧学着他,一边挠头一边跟了出去。

等到了熊洞口,张寒城又蹲着身子,直接窜出了熊洞,疯僧紧随其后。

两个黄袍人站在熊洞里面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张寒城好像一下子就人间蒸发了,明明看着他进来的,可是此刻却又看不见人了。

山羊胡中年人道:“不应该啊,我我是真真切切看着他进来的。”

“你是真瞎了!他肯定没进来过,现在说不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郁闷道。

此刻,张寒城已经带着疯僧藏到了那大石头的后面,迟疑了一下,跳到石头上把装窝窝的布包又拿了下来,递给了疯僧。

疯僧看到了布包,赶紧一把拿了过去,然后便开始捡出窝窝,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张寒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就这样带着疯僧回到道观?

如果回到道观的话,这些人应该还会去道观吧?

但是,如果不回道观,又能去什么地方?

正想着,只见到足有二三十个穿着黄袍的人从一侧的林间钻了出来,这些人手上都拿着棍子,脑袋则都是戴着黄色的帽子,看上去跟那两个黄袍中年人差不多,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只见山洞里,山羊胡中年人走了出来,道:“你们刚才可看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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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哀鸿遍野插翅飞

一众黄袍人皆是有些茫然。

他们是跟在后面的,进了林子之后,便没有继续前行,直到穿霄箭爆开后,才终于跑了过来,自然是没看到人。

“奇了,那小子难不成会飞?”山羊胡中年人摸不着头脑。

张寒城躲在石头后面紧张到了极点,他更加摸不着头脑,此时只想着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带着疯僧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等离开之后,再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那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道:“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了,搜吧。”

山羊胡中年人捻着胡须,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道:“行了,你们速速去这周围搜查,找到一个抱着个黑棍子的小子。”

“是!”一众黄袍人顿时应了一声,然后便散开,开始搜了起来。

张寒城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处,这些人这么一搜,岂不是要把他给找出来了,只是提心吊胆的功夫,却发现这些黄袍人纷纷顺着熊洞一侧的山坡跑上去了,根本就没来大石头这边,当即又松了一口气。

疯僧法明瞪大了眼睛,蹲在张寒城的身边,也偷看着外面的情况,此事窝窝已经吃完了,突然间,疯僧低头,在地上看到了一块约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捡了起来。

张寒城疑惑疯僧要做什么,却见到疯僧拿起石头,突然伸手,朝着那个正捻着胡须的山羊胡中年人扔了过去!

嘭!

“啊!!!!!!!”

山羊胡中年人被一下子砸在了地上,捂着脑袋,鲜血顺着指缝淌了出来。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想不到疯僧会做这种事情,顿时把疯僧扯了回来。

那面黄无须的中年人惊恐万分,左右环视,十分恐惧的看着四周道:“谁!谁干的!”

山羊胡中年人捂着脑袋起身,道:“他妈的!这狗崽子竟然用石头砸老子!”

张寒城紧张极了,心里又觉得委屈无比,那石头真不是他扔的,也不知道对方被砸这一下是不是疼死了。

疯僧在张寒城的一侧嘿嘿傻笑。

张寒城有些郁闷,正想着拉着疯僧赶紧逃走,却不想疯僧又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这一次,疯僧压根没有冒头出去,而是直接顺着大石头上方扔了出去。

嘭!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道惨叫声响了起来,张寒城连忙小声道:“伯伯……别闹了。”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捂着头顶,鲜血顺着额头不断地从头发里流下来,他跟山羊胡中年人两个头破血流,不断用视线寻找,却连半个人影都找不到。

山羊胡中年人被气的够呛,冲着那些离去的黄袍人大喊道:“他娘的!你们去上面搜什么!都快点回来!有人暗算我们!”

话音落下,张寒城吓了一跳,只能扯着疯僧的胳膊,道:“伯伯,咱们快跑吧,他们抓到咱们就糟了。”

说着,张寒城便蹭的从大石头后面钻了出来,扯着疯僧拎着重剑,直接冲入了一侧的密林当中。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瞪大了眼睛,看见张寒城和疯僧跑出去,顿时大喝道:“娘的!原来这小子就在那石头后面!”

山羊胡中年人捂着脑门,站起身来,看着山坡上跑下来的一众黄袍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追!”

一众黄袍人都有些挠头,看着这两人狼狈的模样,咽着口水,提着棍子冲进了林子里,紧紧地追起了张寒城和疯僧。

张寒城扯着疯僧跑,但是疯僧总想要停下来。

几次过后,张寒城只能道:“伯伯,不能再在那里呆着了,他们是来抓你的。”

疯僧总好像一副舍不得的模样,但最后只能被张寒城扯着跑。

两个人在山林里胡乱瞎跑,后面一群黄袍人到处乱追。

在后面,则是两个捂着脑袋的黄袍中年人互相搀扶。

张寒城抱着重剑,根本也不知道其实以他现在的本事,没有必要逃跑,大不了就跟这些人打一架就行了,只是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小乞丐的身份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会武功的人,只觉得那么多人岁数又大,人又多,黑压压的一片十分吓人。

疯僧被张寒城扯着上窜下跳,时而傻笑。

终于,有五六名黄袍人赶上来了,疯僧突然间停下了脚步,疯笑着一脚踹在了一侧的大树上!

只听咔崩一声,那大树陡然间朝着那几名黄袍人砸了下去!

这几个黄袍人一下愣在了原地,嘴里喊着妈呀的声音,顿时向周围抱头鼠窜。

有一个倒霉的,直接被大树嘭的一声砸在了下面。

张寒城一下子愣住了,见到那人在大树下惨叫,脸色煞白,伸手扯着疯僧的胳膊,道:“伯伯……”

疯僧又被张寒城扯走,继续在林子里乱窜了起来。

可怕的是,张寒城就这样扯着疯僧,吊着一大群黄袍人还有两个头破血流的黄袍中年人,在山林里不断地追赶了起来。

疯僧时不时的要踢出一块石头,又或者是把树给打断进行某种偷袭。

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林间的雪地里,已经一片哀鸿遍野的声音,有的黄袍人干脆倒在地上哎呀哎呀的不住惨叫。

终于,山羊胡中年人停下了脚步,道:“不行……我头晕……”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也道:“我也不行了,不能追了……”

山羊胡中年人看着那些大树缝隙之间,倒在地上的黄袍人,道:“竟然被这小子摆了一道,他下手竟然如此阴狠,怪不得圣使叫我们出来之前,要小心谨慎……都怪你!非要说什么直接抓他也一样,否则怎么可能遭到他暗算!”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道:“还不是你,简直就是个睁眼瞎,他明明没在洞里,你偏要说他在洞里!”

山羊胡中年人喝道:“你他妈的废话这么多!你才是瞎子!”

面黄无须的中年人不服气,当即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朝着山羊胡中年人抓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厮打在了一起。

……

张寒城拉着疯僧一路逃亡,只觉得后面跟着的黄袍人越来越少。

但是张寒城有些不放心,又带着疯僧跑出了很远,等回头确定没有黄袍人跟着,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表情十分紧张,唯恐那些黄袍人突然杀出来。

疯僧在一旁嘿嘿的傻笑。

张寒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伯伯,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怎么能用石头砸他们,要是咱们开始就跑的话,就不会被他们追这么长时间了。”

不过,张寒城也知道,他说这些疯僧听不明白,这才摇了摇头,又只能把重剑捆在身上。

疯僧眨着眼睛,弯腰从雪里捡了一块石头,无比期待的看着那密林的位置,好似还在等着砸人。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道:“伯伯,这些人都是来抓你的,我们先回道观一趟,然后就去找王大哥吧,王大哥家离这里不远,咱们到那,估计就没人追了。”

疯僧用大手抓着脑袋,突然间,他眼睛一亮,见到那山林里跑出来了一个黄袍人,直接将手里的石头抛了过去!

嘭!

石头直接砸在黄袍人的脑袋上,把人瞬间砸飞。

张寒城毫无办法,只能拉着疯僧朝着道观的方向跑……

好在,这之后,倒是没有黄袍人再追上来了。

……

张寒城箭步窜入了道观里面,本来他还想着把疯僧接回来,两个人天天在这练武,却不曾想发生了这种事情。

当然,这件事情应该跟风九夭没关系,很有可能是那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的问题。

张寒城先是跑进了厨房里,快速捡了一大包窝窝,然后又跑到了他睡觉的地方,拿了一件破衣服,迟疑间又把那张他有些不敢看的黑铁面具,还有没什么用的令牌拿在了身上。

做完了这些,他才匆忙的跑出了道观,焦急的对疯僧道:“伯伯,咱们得快点走了,不然他们会再回来的,等过几天他们不在这守着了,咱们再回来。”

说着,也不管疯僧能不能听懂,直接抓着疯僧的胳膊,按照王怀恩先前所提到的北边的方向跑去。

张寒城没有去过王怀恩的家,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找到。

一路朝着北边跑了半个时辰,也一直没看到什么人烟,显然,张寒城是走错了路,毕竟只是北边两个字,想要找到王怀恩的家,那实在是不太可能。

张寒城有些郁闷的坐在了地上,疯僧也跟着坐了下来,嘿嘿的傻笑。

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大山,张寒城道:“估计我们找不到王大哥家了……这里,倒是离绛州城不远了,要不然就去绛州城里吧……”

张寒城苦思冥想,最后还是决定拉着疯僧去绛州城,去绛州城里,虽然无家可归,但反正总比回到道观后叫人抓起来好。

……

破落道观外面不远处的山坡附近。

山羊胡中年人鼻青脸肿,捂着脑门儿低声道:“你说,他会不会还在道观里面?”

后方,面黄无须的中年人同样鼻青脸肿,道:“有可能还在里面,这个少年心狠手辣,我们不能贸然下去,必须要通知圣使。”

山羊胡中年人十分认真的点头,道:“不错,必须要通知圣使,咱们在这附近看着这道观,谅他也没办法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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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酒家肉香刺隐娘

北风漫漫,冰天雪地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山间穿行。

两个人时而往东,时而往西。

张寒城站在雪地里挠着头,他记得绛州城应该是在西边,但是走着走着,又觉得可能是在东边,一来二去,这附近的山连着山,最终也无法确定绛州城在什么地方。

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走着走着,张寒城突然间看到了远方的山间亮起了淡淡的灯火。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并没有看错。

当即叫着疯僧一起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处以茅草搭建的酒家,就在一条大路边上。

在酒家门口,还有着几个穿着厚袄的人影坐在灯笼下面。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对疯僧道:“看来,今天是找不见绛州城了,咱们就去那酒家外面露宿吧,顺便问问好心人,能不能告诉咱们绛州城怎么走……”

疯僧也不回话,只是憨傻的嘿嘿笑着。

走近了酒家,透过那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其中昏黄的灯火,听见阵阵的吆喝声在里面响起,这酒家里面坐满了人,给人一种十分拥挤的感觉。

至于门口坐着的那几个人,此刻正在微醺中闲聊着。

张寒城带着疯僧小心的走到了酒家门口的角落里,坐在了那酒家外面的石头上。

耳边,响起了几个人的对话。

“嘿,你此话当真是胡说八道,晋国怎么可能打得过契丹人……我看……咱们晋国,马上就要变成契丹啦……”

说这话的是个穿着厚袄,留着胡须,头发银白的老头,一边说话,他还一边把陶制的酒瓶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喝着。

一旁坐着的汉子擦了一把胡须和嘴唇上粘的酒,冷笑道:“你怎么……能说咱们晋国……赢不了,那些契丹崽子……一定会被打的连老娘都不认得……”

那老头道:“嘁……你懂什么,你是年轻人……当年是什么样子,真正的兵强马壮……你哪里见过,等来年春天,晋国无人,天下就要被占领了……”

张寒城听着两人的话,挠了挠头,吃惊的自言自语:“原来是要打仗了么……”

其实张寒城也经历过朝代更迭,大约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他刚刚懂事,所以只依稀的记得了兵荒马乱,到处都是灾民乞丐,之后就颠沛流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对于乞丐来说,能够有饭吃,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哪里会去管朝代更迭,谁做了皇帝。

汉子喝道:“你这老头,又能有什么见识……老子去过的地方多了,啥没见过?那绛州城守城的兵士,老子都认得几个。”

老头呵呵一笑:“那你怎么不去绛州,反而跑到这来了……”

汉子哼道:“你等着吧,明天我就去绛州城,那兵士绝对不会拦着老子的。”

老头一脸的不信,又喝起了酒。

除了这老头和汉子之外,那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些的人,他们只是小声嘀咕,要不是张寒城此刻耳聪目明,恐怕也未必能够听见他们在谈什么。

只听其中一人道:“找了这么多地方却没见到莲花神教的影子,他们真是神出鬼没啊。”

另一人道:“哎,看来这莲花化身是练不成了,不过我明天还是得去这附近碰碰运气,万一找见了呢。”

张寒城听了直挠头,不知道莲花神教是什么东西,也不大感兴趣,只是从包袱里取出了个窝窝,递给了疯僧,道:“伯伯,给你吃吧,幸好咱们两个带了东西出来,不然就要想办法要饭吃了。”

疯僧抓过窝窝,闷头的吃了起来。

张寒城蹭了蹭鼻子,看向了酒家外面木板搭成的平台,觉得那里是能躺着的,等这酒家关门了,他就可以带疯僧一起躺在那睡了。

只是,正思量间,酒家里面突然响起了呯的一声,什么东西打破了声音。

张寒城赶紧看了过去,但见酒家里面两桌人纷纷站了起来,各个面红耳赤!

“你他娘的说什么!”

“怎么了?说契丹人是猪狗,你不满意了?”

“他娘的,老子就是不满意了,怎么着!”

这话音落下,酒家里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酒家深处原本时而响一声的鼓声也戛然而止。

张寒城看到,好像里面的人每一个都十分愤慨,他们怒气冲天,死死的看着那一桌不满意别人说契丹人是猪狗的人。

“老子们就是觉得契丹人是猪狗,你他娘的敢有意见!?”

张寒城仔细一看,那被呵斥的一桌人个个穿着都要好一点,戴着厚帽子,比其他人要多几分富贵之气,定睛看向这些人腿前面的桌下,张寒城吃了一惊,竟然每个人都带着一口刀子。

而其中一个人,此刻已经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面,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抽刀的样子。

外面原本正在闲聊的几个人,也不说话了,看向了酒家里弩张剑拔的情景。

正当似是要随时都打起来的时刻,只听见那酒家深处,响起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叫声:“都他妈的给老子坐那!谁敢在这闹事!?”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只见到一个手持着柴刀的黑汉子走了出来,这汉子燕颌虎须,豹头环眼,乃是个彪形大汉,他身子极壮,快要赶上旁人两个的身材了。

这一走出,当然气势惊人,一下就镇住了在场上即将要打起来的众多人。

但见那黑汉子定在地上,手中的柴刀直接举起,指着周围的人道:“谁他娘的敢在这里闹事,就是跟老子过不去,小心老子手里的柴刀不长眼睛,这时节劈死你们当下酒菜,也没人管!”

话音落下,张寒城便见到那些带着刀子的人中,有一个看上去似乎衣着更精致的人看了一眼其他人,稍微点了下头,接着这些人才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黑汉子放下了手里的柴刀,朝着酒家的一个方向喊道:“查大侠,继续说《刺隐娘》吧!”

此话刚刚落下,但听见突的响起了一道鼓声。

“方才说到第四年时,尼姑留下了两个女子守着洞穴,于是便带着隐娘去了一处她不知道的城市,咱们继续……”

“却说那尼姑武艺高超,轻功惊人,离去之后不久,便带着一人飞踏回来,将那人踹翻在地,隐娘见到尼姑捉了个人回来,自然十分诧异,但听见尼姑说,此人乃是一名十足的大恶人,是凉州刺史,不但贪得无厌,更是……”

那位被唤作查大侠的人说到这里,酒家所有人才在黑汉子的虎目之下,重新落座,并开始说起了话。

张寒城听见酒家里面是在说故事,顿时有些好奇,迟疑了一下,他就想凑过去听听,因为不放心疯僧,所以也拉着疯僧过去。

只是站在门口听有些不好,所以张寒城又绕道,跑到了酒家一侧的窗口位置,朝着酒家里面看去。

不得不说,这酒家倒是十分富足,人人的碗碟之中,还有着不少的肉食。

只见窗口这边,正有一个五十岁左右,身体微胖的白衫文士,提着个鼓棒,叙述者《刺隐娘》的故事。

每每说到了紧要关头,他便要敲一下鼓,虽然周围听得人不多,但若是听了,便心思都被他吸引去了。

除了这个被唤作查大侠的文士之外,一旁的小桌之上,还坐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此刻正执着笔,专心致志的在纸上涂鸦,竟是在画一个女子。

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但却笔走龙蛇,勾勒之间,便画出了一位蒙着面的女侠客。

“后来,隐娘每晚都会消失不见,待到第二日才回来。聂锋也不敢追问她,日子久了,也就不太怜爱隐娘了……”

嘭!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许久,故事也说了很多。

但见查大侠敲了一下鼓,道:“今日《刺隐娘》之事,便讲到此处,若是还想听的话,明日咱们再继续说。”

“好!”顿时,有几名一直专心听着故事的人叫了声好。

张寒城十分爱听这故事,只是挠头间,却有些叹息,估计他听不完这《刺隐娘》的故事了,因为明日他还想要带着疯僧一起去绛州城呢,其实,要是能一直在这里露宿,倒也挺好的,每日间又能听见这些武人的故事。

疯僧此刻已经坐在了地上,靠在墙壁呼呼大睡。

但见查大侠身边的少年,在那女侠的画上最后写了一些字,而后又取了个印盖在上面。

然后起身道:“各位兄长叔父,这画便是画的隐娘,可有人愿意将此画收走?只需三十枚铜钱便可。”

张寒城看着这画上的女侠,十分喜爱,但手中没钱,只能叹了口气。

只是叫卖了两声,也没人掏钱。

查大侠这才叫那少年将画收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明日再见。”

“好嘞!明日我们再来听查大侠说故事。”

查大侠这才笑着点头,只是那少年,却好似有些失落的样子。

张寒城在身上摸来摸去,除了一个黑铁面具和一块坠手的破令牌,身上就没有什么了,先前那银子,他都给了赵九重做盘缠,自然,也没办法买得起这画。

看到查大侠收了小鼓,少年收了画和笔墨纸砚,而后两人便穿入了酒家的后堂,似乎是去了酒家后面的院子里去了。

张寒城摇了摇头,只能也同疯僧一般,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本想着修行内功,可又害怕有人吵醒他,只能望着远方的山峦,幻想着《刺隐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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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震脚冲天群狼惊

张寒城做了个梦,梦里面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侠,持着柳叶刀,在房檐上飞来飞去,她总是到处去做好事,很多人都非常的喜欢她。

只是这位女侠的名字变作了隐娘,梦里他也浑然不觉,实则那身影却是属于风九夭的。

梦里一切过得正酣畅间。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突然惊醒了张寒城。

张寒城猛地张开了眼睛,一侧的疯僧也虎目圆瞪,两个人纷纷起身,箭步跑了出去。

但见到那皑皑白雪间的北方大道上,先前酒家当中,那一众持着刀子,衣着较为规整的人,正追砍着一众方才酒肆里面的食客。

方才,就是一位食客被砍倒在地的声音。

那鲜血从背处的伤口咕咕冒出,令苍白的雪一下变得凛冽了许多。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见到这一幕景象,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酒家后院的墙上,突然翻出了一道壮硕如牛的身影,正是先前在酒家当中呵斥的黑汉子。

这黑汉子持着柴刀,嗖的一声便冲了过去,他虽然没有轻功,可是奔跑速度极快,一边举起柴刀,一边大声吼道:“谁敢在此行凶,尔等找死!”

这话刚刚落下,黑汉子已经杀入了那群持刀者之中,原本追杀数名食客之人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一名持刀者一下子便被黑汉子用柴刀刀侧打在了脑袋上,嘭的飞了出去。

众人停下了追逐前面食客的脚步,纷纷转头,看向了黑汉子这边。

黑汉子爆吼道:“敢在此处行凶!尔等绝非善良之辈,都是歹人!歹人,就该去死!”

只是黑汉子虽然叫嚣,那些被追逐的食客们,却依然张皇逃窜,拼命地在大路上跑远。

“他娘的此事与你何干!?”但听见那众人当中,地位最高者呵斥向了黑汉子。

黑汉子冷笑道:“在这酒家附近杀人,便与老子有干!你是领头的,最是该死!”

说罢,黑汉子举起柴刀,虎躯冲上,直接劈向了对方,虽然这一砍并不是武功招数,但却力大无穷,十分刚猛。

对方领头人只能提刀抵御,但嘭的一声,便被柴刀砍的脚下不稳。

四周那些人见到领头人被攻击,当即纷纷举刀,围攻向了黑汉子。

张寒城瞪大了双眼,一侧的疯僧在他身旁嘿嘿傻笑。

眼见着黑汉子被围攻,虽然力大如牛,但却双拳难敌四手,顷刻间便落入了下风。

但见火星四溅,不住地被砍的倒退,身上,悄然间爆出了一道刀口!

张寒城暗自咬牙,也不知是怎么,或许是那《刺隐娘》的故事走进了他心里,登时间提起脚步,凌霜幽步飞踏而出,竟转瞬间到了黑汉子的身后。

一口刀子,已经劈向了黑汉子的天灵。

张寒城一把扯住了黑汉子后背的衣襟,手臂用力向后一提,直接将十分之重的黑汉子甩向了后方。

而那口刀子,刀尖部分,却已经划向了张寒城的额头与眉心。

张寒城瞪着眼睛,双瞳凝聚之间,右足后踏,强强躲开了这一刀。

黑汉子摔在雪地里,爬起身,甩了甩头,却见到张寒城已经接替了他的位置。

那一众持刀之人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朝着张寒城打了过去。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此刻神经紧绷,只觉得头皮和周身毛孔纷纷收紧,体内,洗髓经自然运转了起来,道道内力,开始行入他四肢百骸间。

但见一道刀锋由左侧袭来,张寒城提手间,化作虎爪,直接朝着那人的手腕抓去,至于身体,则宛若游龙,躲开其他刀锋。

只是这一爪之下,便将对方的手腕抓了个正着,张寒城手掌用力,蓦的化虎爪为龙爪,内力狂涌直接将对方的身子摔飞了起来,砸向了远处的一人!

嘭!

这一幕发生的电光火石,黑汉子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柴刀,便看的目瞪口呆。

却又见张寒城猛地握拳,单足踏开,一拳呼的一声破开劲风,冲向了一人胸口!

正是一道大金刚拳法之中的震脚冲天炮!

此炮拳呼的崩出,在那人胸口处停留了一刹,骨骼断裂声嘎嘣响彻,而后人才被气劲裹着直接飞了出去。

这一幕被围攻的众人看在眼中,顿时目光惊骇,纷纷后退,尤其为首的那人,更是双目诧异,向后蹬蹬蹬的退的最远。

张寒城也被自己的出手惊得目瞪口呆,他除了小时候被人欺负过,如果那样不算打架的话,那就没打过架。

却不曾想,这第一次打架,自己就这么厉害。

如果早知道他自己这么厉害,之前在熊洞之外,哪里能让那么多的黄袍人把他追的漫山遍野的逃走。

张寒城见到这些人退开,这才收了招数,挠了挠头。

为首那名持刀者盯着张寒城道:“阁下是何意?此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张寒城迟疑道:“我不知道……”

这说法顿时令对方目瞪口呆,竟一下子让他说不出话来。

后方那黑汉子已经捡了柴刀,龇牙咧嘴的走到了张寒城的一侧,瞪着眼睛喝骂起来:“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东西!持刀任意杀人!世上侠士见了,谁人不出手阻止!?还他娘的问为何出手?脑子让驴踹了么!?”

话音落下,为首那名持刀者双眼眯起,其余的人都戒备的看着张寒城和黑汉子,纷纷的后退。

为首之人余光看了一眼已经被张寒城一拳放到,正吐着血的一人,眼角抽搐道:“此事,便就此罢手,算你们走运。”

说罢,这为首之人竟冲着其他人喝了一声古怪的语言,然后,这些人便纷纷退走,有人去将那昏死之人背了起来。

黑汉子啐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一群契丹狗,敢在中原土地上放肆!快滚回你娘肚子里吧!”

这话又气到了那为首之人,但最终,对方看了一眼张寒城后,选择了忍下来。

等到这些人走远了,黑汉子才龇牙咧嘴的叫唤道:“去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当即,低头看向了胸前划出的那道刀口。

不过黑汉子赶紧对张寒城道:“谢谢这位小……英雄出手相助,否则老子就要被这些契丹狗儿子给宰了。”

张寒城吃惊无比,脸色涨红,这个黑大叔,竟然叫他小英雄,这三个字一下就叫他心跳加快了起来,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道:“大叔……大叔也是英雄……”

“啥?”黑汉子愣了下,打量着张寒城,挠头道:“大叔?老子那么老么?老子今年才二十出头,你叫我大叔……”

张寒城有些迷糊,这人膀大腰圆,看上去力壮如牛,面容又凶恶,满脸的胡子,却说他二十出头……

黑汉子龇牙咧嘴道:“不行了,咱们快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吧。”

张寒城这才意识到,雪地里还烫了个被刀劈倒的食客。

冲上前去蹲下身,将对方翻过来,看了一下,却发现对方正瞪着眼睛,作死不瞑目的模样,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黑汉子蹲下身,道:“看来,这家伙算是死了,哎,抬回去明天把他烧了吧。”

说着,黑汉子拽着此人的胳膊,将他挂在了背上,看着张寒城道:“那个……英雄你是路过的吗?”

此刻,疯僧已经挠头走了过来。

黑汉子话刚说完,见到疯僧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这疯僧看着是个乞丐,可是比寻常乞丐不知道壮出了多少,比他也不逞多让。

张寒城道:“嗯……是路过的,先前睡在酒家外面来着。”

黑汉子呆了下,道:“睡在…外面……”

这冰天雪地里敢睡觉,恐怕是要冻死的,黑汉子自然被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方才张寒城这么小的身板,直接把他扔出去了三四丈,又直接举起来个人,一拳又打飞了一个,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咧嘴道:“酒家后面还有能住人的柴房,要是英雄不嫌弃的话,可跟我一起去柴房睡。”

张寒城顿时惊喜万分,道:“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大……大哥!”

黑汉子哈哈一笑道:“是老子应该谢谢你才是!”

说着,黑汉子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打在了张寒城的肩头,直接把张寒城拍了个踉跄。

黑汉子这才悻悻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嗯,咱们走吧。”

张寒城赶紧领着疯僧跟上了黑汉子。

黑汉子走着,自我介绍道:“老子名叫张琼,乃是河北人氏,英雄你呢?”

张寒城被这英雄二字夸得飘飘忽忽的,口吃道:“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但是我叫张寒城。”

黑汉子惊喜道:“哈哈,原来本家之人!嗯……失敬失敬,应当是这么说的。”

张寒城赶紧道:“本家是什么意思?”

黑汉子有些疑惑,解释道:“本家就是指咱们两个都姓张,说不定是亲戚呢!”

张寒城顿时道:“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我跟大哥你是亲戚!太好了!”

黑汉子张琼愣了一下,道:“这……好像可以这么说,嗯,咱俩就是亲戚!说不定祖上是一家呢,俺爹说俺家祖上是张飞张翼德,你呢?你家祖上也是张翼德么?”

张寒城挠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爷爷叫张承业。”

“啊……”张琼觉得张寒城好像有点傻,也不继续往下说了:“行,你就先住在酒家后面,毕竟这天气也太他娘的冷了,再冻坏了你。”

“谢谢!谢谢张大哥!”张寒城感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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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桃花桥上乞巧约

夜色已深,酒家的大门虽然关了,可实际上并不算是真正的打烊。

张琼自门口开了门后,张寒城便看见屋里的桌上,到处都趴着人,就连地上也有人在横七竖八的躺着。

见到这一幕,张寒城顿时忍不住落脚轻了些,变得十分小心,生怕吵醒了这些呼呼大睡的食客。

张琼小声解释道:“哎,这些人进不去那绛州城,所以只能在这里凑合着了……”

张寒城挠了挠头,一边跟着张琼往前走,一边小声道:“为什么?”

张琼道:“最近边关虽然还未打起来,但是却不太平,难民和乞丐一下子多了好些,所以绛州城不准外地人入城,算是封城了。这些人也算幸运了,碰见了袁三爷这位好人,否则没人愿意叫他们在这里睡。”

张寒城心里诧异,同时又觉得有些失望,此刻已经到了十二月底,临近岁旦,正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放鞭炮庆贺的时节,城中一般会非常热闹,乞丐们也能遇到多些愿意施舍的人,除此之外吃食也要好上很多,甚至还能有肉吃,所以张寒城觉得如今去绛州城,是个好时候。

只是却不曾想到,绛州城封城了,这样一来像他和疯僧这种没有户籍之人,就没办法进城了。

三个人即将走到酒馆厅堂的后门处,张琼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一桌客人身前的盘子里还剩了点肉,直接伸手过去,抓了一把过来,同时嘿嘿笑着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疯僧也有些奇怪,跟着嘿嘿傻笑了起来。

只是疯僧并不压制声音,顿时吓了张琼一跳:“嘘,小声点,要不然就叫人发现了。”

疯僧这才瞪着眼睛,一只手捂着嘴巴。

张寒城见他像个孩子,觉得有些好笑。

张琼带着张寒城和疯僧走出后门,而后便进到了院子里。

不得不说,这院子十分宽敞,左右都有两间茅草与黄泥搭成的房子,右边还有个空马厩,前面的房子窗下围了个没有鸡的鸡窝。

一条黄狗此刻正趴在鸡窝旁边的草垛里,听见动静之后,它突然伸出头来,看向了三个人。

正呲牙准备咆哮间。

张琼眼珠一瞪,低声道:“不许叫。”

黄狗这才呜呜的缩回去。

张琼转过头来,道:“跟我过来吧,柴房里虽然不能烧火,但是柴火堆了很多,也不怎么透风,反正总比外面好些。”

说完,他便引着张寒城和疯僧去到了柴房,而后推开了门。

入眼所见,到处都是柴火,堆得高高的,有些劈好了,有一些则还是整条的。

张琼伸手,将手里的肉递向了张寒城,道:“给你,抓点拿去吃吧。”

张寒城盯着张琼手里的肉,咽了口口水,客套道:“不了,还是不吃了。”

张琼愣了一下,也不再让一下,当即把一把肉塞进了嘴里,粗鲁的嚼了起来,同时唔唔唔的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

张寒城还没反应过来,张琼就眨了眨眼睛,然后退出了柴房,将门关了起来。

周围一下子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安抚疯僧睡觉后,张寒城便也找了一条能够躺人的空隙,缓缓躺了下来。

四周还是有冷风吹进来,伴随着那些木柴的味道,倒是也有些奇特。

正准备睡觉,却听见了院子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张寒城坐了起来,悄悄地靠在柴房门口,看向了外面,却见着一个少年正在月下抹着眼泪。

正是那个之前在那位查大侠身边,负责画画的少年。

此刻他只穿了件单衣,两腿冻的发抖,但却仍旧背对着房子。

哭着哭着,他便蹲在了地上。

那条鸡窝边上的的黄狗摇着尾巴,跑了过去,用鼻子拱了拱那少年。

张寒城挠了挠头,不知这少年在哭什么,左右先前打了一架也睡不着,他就蹑手蹑脚的把柴房的门打开了。

黄狗和那少年听见了动静,顿时看了过来。

当即,黄狗就要叫,少年赶紧搂住了黄狗的脖子,有些吃惊的看着张寒城,因为张寒城算是个生面孔了,只不过方才出来前听见了张琼的声音,否则要将张寒城当做贼人。

张寒城关上了柴房的门,站在柴房门口,又有些后悔出来了。

少年抹了下眼睛,缩在地上小声道:“这位哥哥可是要去茅房?”

张寒城印象里他应该跟这个少年差不多大,丝毫没意识到这段时间他长高了,挠头道:“不是……”

少年道:“那哥哥是……”

张寒城犹豫了下,小心的靠了过去,防备着那黄狗,道:“我见你一个人跑出来哭……所以就……”

少年赶紧低下头,抱着黄狗,道:“我我……我没哭……”

张寒城道:“好吧……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说着,张寒城坐在了地上,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又穿这么少。”

少年道:“我……我做了个恶梦……所以就……就想出来坐一会儿。”

张寒城忍不住将这少年当做了从前一起的小乞丐,道:“是什么样的恶梦?”

少年迟疑间,松开了黄狗,道:“我梦见爹还有弟弟都叫歹人杀死了。”

张寒城哪里懂得安慰人,只能道:“幸好只是做梦,应该没事的吧。”

少年呆了一下,张寒城说完这句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能应了声:“哦……”

张寒城也觉得好像他说的话不太有水准,想着要是像赵九重那样会说话就好了,一时之间,就坐在地上盯着这少年还有那只黄狗。

突然间,张寒城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把手伸进了怀里,取出了那张折起来的信,道:“我看你先前在酒家里面画画写字……我,我不识字,能帮我看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么?”

少年道:“当然可以。”

张寒城这才又小心的靠近了一些,将信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了信,小心的将信展开,与此同时,那黄狗跑到了张寒城的旁边,用鼻子小心嗅着张寒城,但两只眼睛却紧紧地偷看着张寒城的脸。

张寒城期待的看着少年,反倒又有些不怕这黄狗了。

少年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嗯……这上面写的是,江湖悠远,身不由己,欠君之恩难以相报,如若此缘未浅,三年之后,乞巧节时,姑苏之外桃花桥上,侯君相见……”

张寒城挠头道:“三年?什么意思……”

少年解释道:“大约是这位姐姐约你三年之后乞巧节的时候,去姑苏桃花桥上见面。”

张寒城有些迷糊,道:“为什么是三年呢?”

少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上面是这样写的。”

张寒城道:“对了,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姐姐写的字呢?”

少年将信叠起来,道:“因为这字迹是女子的字迹,男子的字迹要粗犷一些,而且男子怎会写这样的情信给男子……”

张寒城的脸一下就红了,赶紧把信收了回来,干咳道:“我也是走路时捡到的,觉得有些好玩,所以才问问。”

说着,张寒城便把信小心的放回到了怀里。

少年看张寒城如此小心翼翼,忍不住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也没点破:“原来是这样。”

张寒城道:“嗯,就是这样。”

少年不知不觉间,倒是没有先前做恶梦时候那样害怕了,道:“谢谢哥哥。”

张寒城疑惑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少年道:“那……我就回去睡觉了,外面实在是有些冷……”

张寒城道:“嗯,那你去吧,我也回去睡了。”

说话间,张寒城才发觉,此刻那黄狗正趴在他附近不远的地方,全然不如之前那么凶恶了。

……

张寒城回到柴房后,又躺了下来,想着风九夭留给他的信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也能明白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大概,三年之后风九夭才不再身不由己吧。

张寒城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回忆起了之前在道观里两个人叙话的情景,心中微叹,想着三年后一定要去看看风九夭。

正准备合眼,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狂躁的犬吠声。

张寒城有些奇怪,这只黄狗先前没怎么叫,后来对他亲近了许多,怎的此刻又叫了?

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他便听见了外面响起了一阵坛罐破碎,十分嘈杂的声音。

那黄狗叫的越发凶狂。

接着,就见到外面发出了呼的一道响声,柴房一下子就亮起了昏黄的光。

张寒城猛地从地上跳起,一眼便看到了柴房紧闭的房门那里,有火光在闪烁着。

与此同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张琼喝声:“走水了!他娘的!你们这群狗崽子还敢来这放火!”

这话音落下,院子里顿时又响起了双脚落地的声音。

张寒城这才反应过来,从地上抓起重剑,朝着跑向了柴房处,然后抬脚嘭的一声踹开了门。

后方,疯僧也已经呼的跟上了他。

但见火光之外,先前那群持刀的契丹人又出现了,他们穿着厚袄,此刻已经有四五名跳入了院子里,正一手用棍子在柴堆和马厩放火,一手提着明晃晃的刀子。

与此同时,外面的酒家堂中,已经响起了惨叫的声音与酒坛爆裂的声音。

张琼从地上抄起了冰凉生锈的草叉,直接冲向了一名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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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胆碎心裂溅血步

那契丹人被张琼吓了一跳,当即用刀子抵向了张琼手中的草叉。

但,张琼力达如牛,呼喝之间便直接将这契丹人连同刀子撞飞了出去。

张寒城见到这一幕,猛地提起重剑,朝着身前倒落的柴火扫去,崩飞正在燃烧的木头,而后便飞窜了出来,余光看着那黄狗夹着尾巴到处乱钻,身子却已经踏向了一名契丹人的后背!

嘭!

张寒城一脚将对方踢得趴飞出去,同时已经借着力道落在地上。

疯僧瞪着眼睛,顿时裂开了嘴,露出了一口牙齿,但见他气运全身,就要爆出一道金刚狮子吼。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窜到疯僧面前,捂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一道契丹人已经举着刀子,从疯僧左侧窜出,砍向了疯僧的后颈。

张寒城正准备一把将疯僧拽回来,却见疯僧已经猛地转头,一脚抬起,朝着那契丹人踹了过去!

契丹人犹如重石般腾的双脚离地,朝着马厩上方飞了过去,只听嘭的一声,茅草爆裂,那契丹人竟直接挂在了马厩顶上,只有两条腿露在外面,却已经不能动弹了。

好在此刻是严冬时节,那火虽然烧的旺盛,但遇到雪却发出呲呲的响声,应该无法继续蔓延。

张寒城耳朵一动,听着酒家堂中的打斗声与惨叫声,只能扯着疯僧的手腕,硬着头皮朝着前堂冲去。

张琼那里,则是用草叉奋力的与两道契丹人搏命,他身上本就有伤,打斗的过程中龇牙咧嘴,眼睛瞪的滚圆,看着十分凶恶。

张寒城带着疯僧进入前堂的时候,却见到地上火光燃在酒上,除了混乱的打斗在四处出现外,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人头停在地上。

幸亏这样的惨状张寒城在龙香院的地窖中见过,否则此刻断然要被吓坏。

他持着重剑飞身踩向了一张桌子,眼睛猛地看向了那名先前领头的契丹人,知道先将此人擒下,其他的稍后再说。

想到此处,他便贯身飞去,手中重剑已经拍向了那领头者正举起的刀子!

领头者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上方响起了一道骨裂声,跟着一道剧痛便穿入脑中!

但见他的胳膊直接扭曲,折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啊!!!!!!”

张寒城落在地上,这才意识到他出手有些重了,但看到正跪在此人身前,那个在地上吐血,即将被砍死的人,他又释然了。

猛地抬起左掌,化作虎爪,扣向了那领头者的侧脸。

领头者才惨叫到了一半,便被张寒城按着脸,整个人轰的被撞了出去!

张寒城顶着对方,直接撞向了后方摆满了酒水的酒柜。

哗啦……

酒坛当即爆碎开来,从其中不断地流淌而出,落在地面上。

张寒城双目怒张,按着领头者脸的左手直接收回。

接着,这领头者便在嘶吼之间摔在了地上。

做完了这件事情,张寒城才终于转头,看向了后方,只是,他突然间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只听疯僧陡的传出了凶狂的大笑声,高壮的身子犹如下山猛虎一般,拳头冲出的瞬间,便直接冲碎了一名契丹人的肋骨,其脊椎鼓气的同时,气劲冲爆了后背的衣裳!

同样一记大金刚拳法中的震脚冲天炮,威力却与张寒城的不可同日而语。

滚烫的鲜血从口中喷涌到疯僧脸上。

疯僧继续狂笑间,转身踢向了一名晃晃悠悠站起的食客。

这食客被一脚踢得飞了出去,连串的撞裂了两口桌子,然后才停在了墙壁所在。

疯僧根本不分敌我,张寒城想要制止他也来不及,只是赶去疯僧身前的眨眼之间,疯僧便已经打飞了三人。

“伯伯!”张寒城猛然间对着疯僧大喊了一声。

只是这喊声似乎并未惊醒疯僧。

疯僧猛然间凶怒的看向了张寒城,脚步一踏间,手臂化作斧头,突的劈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大惊,只觉得疯僧此刻,好似又变回了原本的兽态,当即执起重剑横向了头顶!

只听嘭的一声!

疯僧的右手臂硬砸在重剑之上,张寒城只觉得双腿被震得疼痛无比,连腰部都好似受挫,咬牙间强抵着疯僧的手臂。

疯僧瞬间收回手臂,左手化作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龙爪手,直接扣向了张寒城的喉咙。

张寒城急忙提起提起左手,化作般若掌朝着疯僧的手腕拍出!

疯僧内力浑厚如海,一下子爆发开来,撞在张寒城手心之处,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

张寒城摔出去的同时。

疯僧已经转身,随手从地上抓起了一张已经快要散架的桌子,咆哮着冲向了后方几名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人。

也不分是契丹人还是食客,桌子轰的砸飞了几人。

张寒城从地上爬起,再次喝道:“伯伯!”

疯僧充耳不闻,像是杀到了紧要关头,脑子本就不清醒,此刻更是变得癫狂无比!

他转身之际,已经弹跳飞起,手掌扣向了一名契丹人的脑袋。

张寒城箭步冲去,撞飞了那名契丹人,自身则正好站在了那契丹人原本的位置,他瞪着眼睛,紧盯着落下手掌的疯僧。

疯僧手掌豁然间落下,直接触碰到张寒城的脑袋,五指瞬间向内扣住。

“伯伯!”张寒城怒瞪着疯僧,再次喊了一声。

疯僧正准备以内力冲入张寒城的脑袋,只是听见张寒城的喊声,竟突的如遭电击,内力一下子便悬在了胳膊当中,并未发出。

张寒城道:“伯伯!你怎能乱杀人!”

这喝声一下惊醒了疯僧,疯僧收回手掌,猛地看向了手上殷红的鲜血,竟不住地向后退去。

而终于,一名契丹人回过神来,提着刀子,凶狂的劈向了疯僧的后背。

“伯伯小心!”

张寒城惊怒交加,顾及不了太多,骨中内力游走,瞬间冲入掌中重剑,用力催发之间,那重剑已经呼啸间飞向了疯僧身后的契丹人!

那契丹人举着刀子,但觉得好似被大石头撞了一下,跟着就连带着重剑飞向了后方!

嘭!

重剑插入到了后方的墙壁当中,那契丹人瞪大了眼睛,盯着胸口位置黑黝黝的之重剑,嘴里涌出了鲜血的同时,脑袋一歪,便直接死了。

张寒城杀死了人,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眼睛里原本的惊怒变成了恐惧。

慌乱之中,这酒家堂中还能动弹的食客,已经拼了名的跑了出去。

一些还能动的契丹人也是如此,他们尽皆被下破了胆子。

很快,酒家当中,除了那些因为肢体残缺,无法动弹清醒中惨叫的,便都是昏死,或是已经死去的人了。

张寒城的心跳咚咚咚的加快,他哪里杀过人,就算是鸡都没杀过,此刻看着那契丹人死不瞑目的样子,一下子便靠在了墙上。

后门处,张琼已经冲了进来,见到满眼狼藉的景象,也被惊到了。

疯僧两手抓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地上的情景,突然间嚎叫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一侧狂奔而去!

轰!

那墙壁一下子便被他撞了个窟窿。

张寒城赶紧甩了甩头,见到疯僧出了问题,也来不及跟张琼说什么,只能快步的紧跟着疯僧冲了出去。

冰天雪地里,疯僧不断地跑着,哭声在他的嘴里传出来。

张寒城紧追在后面,虽然还沉浸在刚才杀人的惊恐中,却知道他此刻若是放走了疯僧,那将来,疯僧就要再去过从前那种到处胡乱打人杀人的日子。

……

张琼站在地上,看着四处恐怖的景象,眼角微微抽搐,下一刻,他便偏过头去,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等吐了好一会儿,他才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和黑针一般的胡须:“这也太乱了,可怎么收拾……算了,先回去救火。”

说罢,张琼转身,从后门再次冲入了院子里面,从地上捡起扫帚,跟着查大侠与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起救火。

院子正中间,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坐在地上,眼睛看着几名契丹人的尸体,泪水在不断地打转。

……

张寒城追着疯僧一路上跑出了三四里,幸好他此刻有凌霜幽步在身,脚力勉强能够跟上疯僧,否则换做从前,此刻疯僧早就已经没影了。

疯僧不断地嚎啕大哭、并且狂叫,声音凄厉叫张寒城十分心疼。

只见疯僧埋着头,冲入一处林间的同时,那些拦在他身前手臂粗的树木发出嘭嘭的爆裂声,尽皆被撞的散开花来。

张寒城叫道:“伯伯!伯伯!”

疯僧继续狂奔,终于,前面便是一棵十分粗壮,足有四五人环抱的大树。

但见疯僧竟不闪不避,直接撞了上去。

恐怖的力量令大树轰的一震,树枝与积雪纷纷落地。

而疯僧整个人终于被震退,直挺挺的朝着后面仰摔了下来。

嘭!

疯僧倒在地上,眼睛紧闭。

张寒城终于追了上来,赶紧蹲下身,惊恐道:“伯伯!”

见到疯僧不是一头撞死,只是晕了过去,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有些担忧的扒开了疯僧额头上面的头发,见到发白的头发里血在殷出来,不由自主的鼻子一酸,眼睛里窜出了眼泪。

赶紧擦了擦眼睛,他便拽起疯僧,背在了背上,只是他个子矮,疯僧的两只脚只能拖在地面上。

张寒城的眼睛有些模糊,朝着这林子一路看去,只觉的那道路乱七八糟,再远了,就尽是山与白雪。

杀人后的恐惧,以及一种孤独之感,一下子将他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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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走肉行尸惑本心

张琼将地上的尸体一连拖到酒家外面,而后又强忍着恶心,将那些残肢断臂、人头捡起来,跑到尸体那里将它们拼凑起来,无论是那些食客还是契丹人,基本死了的就留下了个全尸。

至于那些勉强活下来的,基本都受了严重的伤,有些遭到重击,昏迷不醒,脑袋都凹陷下去,看着就知道活不成了,张琼十分无奈,也只能用柴刀一一送他们上路,免得他们再继续吃苦受罪。

就这样一来二去,除了一个一条腿断裂,身上几道刀伤,骨头插出膝盖的食客之外,就只剩下那个契丹人里面的领头人还活着了。

张琼用麻绳把那个领头的契丹人给捆了,决定等酒家的老板袁三爷早晨来了以后,再处理这个契丹人。

忙完了这些之后,他才走到酒家大堂一侧的墙壁处,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眼前一边是一个大窟窿,是疯僧奔跑的时候,一下撞出来得,那黄泥和草混合的墙壁十分坚,居然被撞出一个大窟窿,实在是让张琼觉得有些吓人。

至于大窟窿的另一边,则是一把黑黝黝的铁剑,盯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契丹人。

此刻契丹人里的血已经开始粘稠,下巴上挂了一条长长的血线,时而会断掉,然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张琼很难想象出这得是多大的力气,能把这么一口看着粗糙无锋的重剑连带着一个人插入到墙里。

叹了口气,他毕竟还是要把酒家收拾一下,当即,张琼抬起双手,握住了重剑的剑柄,然后试着向外一拔。

令张琼吃惊的是,他这一拔竟然每把重剑给拔出来。

“奇了怪了,怎的插的这么深?”张琼本就力壮如牛,当即开始用尽全力,紧握着重剑,猛地向后一扯!

哐啷!

重剑终于被拔出来了,那契丹人的尸体也掉落在地上,但张琼却因为贯力使然,蹬蹬蹬的向后退了三步,手里的重剑压的他差点摔在地上。

赶紧稳住身体,张琼这才紧忙把手里的重剑哐的一声撞在了地上,地上一下就被砸出了个坑。

“这么沉……”

张琼瞪大了眼睛,咂舌的看着这黑黝黝的重剑,一手挠头,张寒城身子虽然此刻看着远比从前高很多,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也不再那么瘦弱,但是这么沉的东西,想要拿起来耍,张琼觉得他都办不到,估计挥舞两下,就要气喘吁吁了,想到此处,他吃了一惊:“看他年岁不大但却是个真正的江湖侠客啊……就像是查大侠故事里说的那些人一样……”

张琼用力将重剑举起,紧盯着这重剑,看不出这东西是个什么名堂,只觉得黑黝黝的好像发着光,但因为看了不少血,张琼又觉得是他看错了,按理来说,那些江湖侠客手中的剑,都应该是宝贝,只是这怪剑却好像朴实,除了沉重就没有别的了。

正在这时,已经安抚了两个儿子的查大侠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扫视了一眼整个酒家,摇头一叹。

张琼抬头,横过重剑,一手托着剑尖,一手托着剑柄,看着查大侠,道:“査大侠,快来看看这剑有什么名堂。”

查大侠正准备帮忙清扫地上的血水,此刻抬头看向了张琼,踱步走了过来。

张琼两臂肌肉此刻都已鼓起,用了不少的力气。

查大侠盯着这重剑,愣了一下,而后道:“这剑……恐怕是玄铁所铸,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宝贝,纵使是一百间这样的酒家卖了,都换不来这一把剑……”

张琼愕然,道:“这么厉害?”

查大侠点了点头:“看不出那少年竟然如此厉害。”

张琼转了转眼珠,道:“嗯,查大侠拿着这剑,然后我去把那个契丹狗贼的尸体搬出去。”

说着,张琼就要把剑递给查大侠。

查大侠乃是文士,当即退后了一步道:“你这蛮牛莫要唬我,若是我接了这剑,怕是要摔倒的。”

张琼道:“查大侠不中计,没意思……”

说着,张琼只能蹲下身,先将这重剑搁在了地上,这在站起来走向了那契丹人的尸首。

弯腰一把把这契丹人给抓了起来。

查大侠则是取了扫帚,开始扫起了地上的血水。

正要将已经开始化作碴的血水扫出这前堂时,抬头间,却看到了那酒家外面尸体一侧,正站着张寒城的身影,张寒城背着疯僧,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了三四里路。

越是接近这酒家,他越不敢走过来,但有些事情难免要面对。

张寒城低头,看着横在四处的尸体,心中有许多想法,却不知该如何去思量这件事情,最终也只能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张琼拖着契丹人的尸体走到张寒城的一侧,随手将尸体扔在雪地里,然后看着张寒城,道:“怎么还愣在外面?快点进屋子里吧。”

说话的同时,张琼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背后的疯僧。

这个疯僧比张寒城恐怕还要厉害出一大截来,那土墙都被撞个窟窿,可想而知……

张寒城怔了一下,看向了张琼,道:“张…大哥……”

张琼咧一笑,道:“哎,这群契丹狗崽子真他娘的够狠,简直就不是东西,要不是你跟你背上的这位……大伯在的话,估计咱们这酒家今天就要除名了。”

张寒城只觉得张琼的声音嗡嗡在耳边响着,听不出个所以然。

张琼抬手,抓住张寒城的胳膊。

顿时把张寒城吓得一惊,不过等反应过来是张琼,才勉强安定下来。

张琼挠头,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寒城这才被张琼拉着走向了前堂。

查大侠拿着扫帚,看着张寒城的模样,目中闪过了一丝思虑之色,他让开身子,叫张琼拉着张寒城走进前堂。

张琼松开手,才开口道:“别再背着这个大伯了,他是受伤了吗?”

张寒城回过神来,道:“没,没有……”

张琼道:“嗯,先将他放下来吧,你一直背着他这么沉,肯定很累吧……”

说到这,张琼又想起了那把重剑,想着大概张寒城也不见得会有多累。

张寒城这才低头,想要将疯僧放下,只是看到地上的血水,双瞳又忍不住一震,他怕的不是恶心与人血,而是这种场面,总能让他想起被他一剑钉在强上的契丹人临死时的模样。

查大侠这时走了过来,到了张寒城一旁,道:“你随我去后面吧。”

说着,查大侠伸手,握着张寒城僵的手腕,领着他走向后门。

张琼挠头,有些想不明白张寒城是怎么了:“之前不还龙精虎猛的打了这么多人,现在怎么好像丢了魂似的……”

张琼想不明白,只能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狼藉的景象叹气,他估计今晚上没法觉了,只能干活了。

……

查大侠带着张寒城进了后院,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带着张寒城走向了他跟两个儿子所居住的房子。

张寒城定在地上,停下了脚步,愕然道:“伯伯……这……”

查大侠道:“不然你准备上哪里去?你背上这位兄弟受了伤,应当有个舒坦点的地方躺着。”

张寒城低头,看向了身上沾着的血,道:“我…我身上脏……”

查大侠哈哈一笑道:“哪有的事情,快随我进来吧。”

张寒城拗不过他,只能跟着查大侠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此时此刻的炕上,那个跟张寒城先前在院子里叙话的少年,此刻正拍着一个小童的后背。

只是张寒城带着疯僧走进来。

顿时惊到了少年和炕上的小童。

少年看到是张寒城后,表现还好,只是那小童却因看到了张寒城和疯僧凶恶的模样,吓得起身,不住地向后缩了起来。

张寒城见到这一幕,当即就想退出去。

但查大侠的声音却突然间响起,道:“你们两个还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快起身谢谢恩公,今日若不是恩公在此,我们一家都要被契丹人杀死了。”

张寒城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竟然会听见这样的话。

那少年颇为聪慧,当即从炕上跳下来,学着大人那样对张寒城抱拳道:“谢谢恩公。”

至于炕上那小童,有些犹豫,害怕,但在查大侠的目光下,也还是从炕上下来,学着他哥哥,害怕道:“谢…谢恩公。”

查大侠这才道:“嗯,你们要牢记今天的事情,以后总要记着恩公的长相,从心里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是!”少年和小童异口同声的说道。

张寒城背着疯僧,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些话十分的突然,他竟莫名其妙的成了恩公,他冲出去的时候,从未想过太多,只是记着去打恶人……

查大侠道:“可以了,小兄弟将你身后这位兄弟放在炕上吧。”

张寒城有些迟疑,想起了疯僧难以操控的模样,又看向了那少年和小童,连忙道:“还…还是不了,我去柴房里,明天一早便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查大侠微微一愣,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再阻拦。

张寒城背着疯僧,对查大侠感激的点了下头,然后慢慢后退,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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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兵不染血怎荡恶

进入了柴房后,黑暗再次将张寒城笼罩了起来,他背着疯僧走进了柴房深处,摸索到了一处空地,而后将疯僧放了下来。

至于张寒城则是又按照记忆,去到了他先前躺着的地方,缓缓躺了下来。

他瞪着眼睛,看着顶上的漆黑一片,明明看不到什么,却总是忍不住这样看着。

换做平时,若是救了人,又被人感谢,他会非常激动,但此刻不知为什么,却完全激动不起来。

一只手在地上摸了摸,捡起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那张藏得深深的黑铁面具,莫名的,他把这张面具扣在了脸上,然后两只眼睛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再去看向了黑暗。

许是这面具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竟令他好像变得安心了许多,就好像大江大河中的一叶小舟,找到了一丝的依靠。

正在此时,柴房外响起了查大侠的声音:“小兄弟可是已经睡下了?”

张寒城连忙把脸上的面具拿下来,放在了一旁。

但听见查大侠又在外面道:“若是小兄弟还未睡下,又不嫌弃的话,查某可与小兄弟在这明月下叙叙心事。”

张寒城心中感动,有些迟疑,想让查大侠离开,只是鬼使神差的,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悄悄地挪到了门口。

只见查大侠穿着那身文士长衫,停在院子当中,站在门口处停留着。

过了一会儿,查大侠摇头微叹,便要转身离开。

张寒城这才打开了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一时间就成了块木头。

查大侠微微一笑,道:“小兄弟终于还是出来了。”

说话间,查大侠拿起了手中的两个小垫子,走到了院子一侧的石桌前面,把小垫子分别铺在了两个石凳上。

然后查大侠便坐下来,同时对张寒城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兄弟坐吧。”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关上了柴房的门,走向了那石凳处,看着那小垫子实际上其实是一件袄子,赶紧将它拿起来,然后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查大侠面露异色,道:“小兄弟何故要将这垫子拿起来呢。”

“我……我怕坐坏了它……而且我身上脏……”张寒城说着,忍不住看着手里的袄子,却发现上面蹭了些他手上的血迹。

顿时将袄子放在了石桌上。

查大侠轻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这实在是有些太将自己当做外人了。如今天下乱世,地狱便是人间,能在漂泊之中遇见能够说上三言两语之人,便已是莫大的亲近了。”

张寒城挠头,道:“谢谢伯伯。”

查大侠说道:“小兄弟为何会看上去神情落寞,又有些惧怕的模样呢?”

张寒城迟疑,低头间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用指甲抠着上面的血痂,那血痂属于别人,所以抠下来后,也不觉得疼:“我……我杀了一个人……我觉得我做错了事情……我不应该杀他的……”

查大侠目光奇异,道:“为何觉得不应该杀?”

张寒城道:“我觉着他有自己的爹娘,说不定他还有自己的子女……又或者还有自己的妻儿……而且他很疼……我不应该那么做的……”

查大侠看向了张寒城手里的动作,道:“小兄弟说的有道理,人死了,他的爹娘再也就见不到他了,他的子女,也见不到他了,他的妻子,或许正等着他回家,但是他却永远也回不去了,而那死时的痛楚,虽说我们活着的人没有经历过,却越是深想,就越觉得疼。”

张寒城点头间,眼圈有些发红:“我都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就将他给杀死了,我是个恶人……”

查大侠道:“小兄弟对他心生怜悯,以自己之心放入他的胸膛里,感受他的痛楚,感受他亲人之痛楚,可是,小兄弟又可曾想过,你若是未能够杀死他,他会来杀死你,到时候死的人就会是你了,就变成了你的亲人觉得痛楚。”

张寒城低头:“我……我没什么亲人了……或许,或许赵大哥找不见我了……或许风姐姐也等不着我了,但是……我觉得他们还有其他的亲人,不会因为我死了,就觉得多难受……我想他们为了我难受,又不想他们难受……”

查大侠陷入了沉默,他能听出张寒城似是没有读过什么书,虽说语言不怎么粗鄙,但实际却有些粗糙,这意思换做旁人来说,许是能够表达的更加清楚。

一个无根无萍,无依无靠的人,在天地之间死去,是没有人会为他的死而难受的,就算有这样的人,可人却又是复杂的,即希望自身在对方的心里重要,会换来对方的难受,又希望对方不真的经历这样的难受。

张寒城道:“所以,我就觉得,要是他杀了我,那我就给他杀死好了……我不像他那样,有许多的人记挂着……”

查大侠道:“小兄弟怎么知道他不是像你一样,没什么人时时惦念呢……”

张寒城挠头:“我也不知道,我是猜的……但是就算是他与我一样,我会觉得要是我死了,不是他死的话,觉得安心一些……而且,而且其实我不必杀死他的,只是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原本我只要阻止他就行了,不需要用杀死他来阻止他……”

查大侠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曾经历过那种杀戮,但是却能够体会到,有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特别清楚地去想出最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你只是在一个紧要关头,控制不了自己,杀死了对方,这不能完全是你错了。况且其实小兄弟一直都是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为何不去试着想想对方是否有错呢?”

张寒城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查大侠。

查大侠微微一叹,道:“试想一下,如若是他们不曾夜袭酒家,伤残人命,小兄弟何故会杀死一个与你无关之人呢?”

张寒城迟疑:“只是……只是先前我便惹了他们,要不是我,他们可能就不会跑来报复了……”

查大侠道:“你先前是如何惹他们的呢?”

张寒城低头道:“他,他们在杀人,我不能坐视不理,然后就……”

查大侠开口道:“所以,问题就又回到了他们杀人这件事情上,如是他们不杀人,小兄弟也不会与他们结怨,当然,此事也并非是小兄弟一人结怨,张琼还不是也参与了此事,我是见他翻墙出去的,原本你们是好心,可惜对方却是群狼,狼心冰冷凶残,自然会反扑撕咬,不会因为你放了他们而选择沉默。”

张寒城思量着查大侠的话,觉得似乎的确有些道理……

查大侠低声道:“如果这一次小兄弟未曾在酒家之中的话,单凭张琼一人,是无法力敌这么多人的,如是这样去想,小兄弟便能知道,张琼会奋力的与他们交战,可却无力阻止这些人杀死我的一家,再之后,张琼或许也会力衰死去,至于那些食客,自然早就全部被砍杀至死,明日一早,这酒家之内便无一人能活命,至于作恶多端的人,却朗声大笑,得意远去,那样的话,这些人难道不该为自身的过错,去承担后果了么?”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

查大侠道:“有时候很多的事情,都是让人感到无奈的,恶人也有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可作恶,才是一切的根源。所以自古以来,才有许多的侠士,仗剑于江湖之中,秉承义字,去斩灭这些恶患,叫他们获得报应,江湖侠客,想要手不染血便消除世间之恶,世上哪有那样美好的事情?如若没有侠士去除恶,恶人依然逍遥法外,会害死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害的无数的人家支离破碎,那种结果,是十分可怕的,小兄弟乃是这江湖之中的侠士,为何这种事情却想不清楚?既然你身上具备有比其他人更强的力量,就该以此力量去做你想要做,并该做的事情,仗剑除魔,杀死那些恶徒,维护无辜之人,此事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大好事,如是世上没有了侠义念头之人,那世间便再无美好,永久沦为地狱。”

张寒城还是第一次听闻侠义之道,只觉得查大侠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那样的震撼,原本他曾听说赵九重想要在江湖中成为一名游侠,去杀恶人如何如何,此刻再想起来,才知赵九重的想法是什么……

查大侠开口道:“世人在这天地之间,有的人力大,有的人力小,力大者做大侠,力小者便做小侠,奉行侠义者多了,世间便被荡清,那时候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无辜之人才能不被恶意欺凌,如小兄弟这种力大者,杀一恶人,便是在救十个无辜之人,小兄弟此刻还觉得,你杀人有错么?最多就只是,如果可以,尽量不去杀人,找到更好地方式,去令恶人放下他们的刀子。但当此乱世,恶人至死又怎会放下屠刀?他们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作恶罢了。”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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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城墙内外两世间

清晨,天开始渐渐放亮。

张琼坐在酒家门口处,脑袋靠着门框,手中拄着扫帚,正在那里打鼾。

一人牵着一匹枣色宝驹,停在酒家前的尸首一侧,此人约有四十多岁,身材颀长,留着八字胡,穿着一身灰色狼裘,腰间挎着一把红鞘嵌银的横刀,背上背着一把弓箭,鼻梁高耸,眼珠泛着一丝丝隐晦的绿色,看上去与寻常汉人有些不同。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尸体,眸光微微闪动。

后方,一辆捆着山鸡、梅花鹿、野兔的驴车此刻才踏着雪地来到了后面,驴车上面跳下来了一个身材高胖,约有六十来岁,穿着厚袄的银发老者。

这老者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道:“这是……出事了……”

八字胡中年人转身,抬起脚步走向了张琼。

等到了张琼身前,他便伸手,推了推张琼。

张琼这才惊醒,然后眼睛滚圆的瞪着这突然出现的八字胡中年人,道:“袁三爷……”

袁三爷皱眉,道:“怎么回事?”

张琼赶紧起身,急忙一五一十的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然后才又开口道:“那个领头的契丹人,此刻还活着呢,袁三爷去问问他?”

袁三爷眉锋微微挑起,道:“带我过去吧。”

张琼赶紧领着袁三爷走进了酒家里面,到了一根木柱前,指着地上正昏迷不醒,被捆在那的契丹人道:“就是此人了。”

袁三爷点了点头,直接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把上,哐啷一声将刀抽了出来。

张琼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锋利的刀锋已经瞬间抹过了这契丹人的脖子。

契丹人终于惊醒,瞪着眼睛,一只手不住地试图去捂住脖子,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转瞬间,此人便直接脑袋一歪,直接死掉了。

张琼道:“这……难道不问问他……”

袁三爷道:“没什么可问的。”

张琼迟疑道:“好像……也是。”

袁三爷开口道:“稍后你跟梁伯把这些尸首运到附近山上,找个低洼的地方扔进去,再把他们烧了,不过烧掉之前,记得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一并再拿回来。”

张琼这才道:“好的,我这就去跟梁伯办这件事情。”

袁三爷点头,将滴着血的横刀收回刀鞘,同时道:“动作要快,我们得马上动身离开这里了。”

张琼愕然道:“为什么?这酒家不是开的好好的?”

袁三爷道:“此刻天才刚亮,还没有人来,晚些时候,就会有人到此,此处打斗的痕迹太多了,我方才看了,这些契丹人都带着制式刀子,不像是普通的契丹商队,说不准是什么人,万一事后有人会跑来查探,到时候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张琼这才道:“那有什么的,毕竟马上就要跟契丹人打仗了,契丹人死了也就死了。”

袁三爷叹道:“此间之事,你知道的太浅了,如今边关对峙,契丹人哪里能如此轻易的进入中原,又跑到绛州来?”

张琼道:“意思是那王御史暗通契丹!?”

袁三爷点头道:“很可能是这样,你要知道石敬瑭当初是向契丹称臣的,大臣之中有亲近契丹是十分正常的。”

张琼啐了一口,道:“他娘的,这中原地界,都成了契丹自己家的了!”

袁三爷道:“行了,莫要再耽搁,我这便去后面再收拾一下,然后咱们就走。”

张琼叹气道:“哎,可惜这酒家算是完了……”

说完,张琼也不拖延,赶紧奔了出去,叫上了梁伯,开始卸下驴车上面的猎物。

袁三爷正准备离开,低头之间却见到了地上那把黝黑的重剑,当即弯腰准备将这东西拿起来,只是伸手一抓,冷不丁却并未拿起。

他心中吃了一惊,猛地用力,这才勉强将重剑抓起。

当即定睛去看,顿时惊异万分:“原来是玄铁所铸,怪不得如此沉重……”

只是现下不是看这宝剑的时候,当即拎着这重剑快步走向了后院当中。

……

张寒城一直在柴房当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夜里查大侠与他叙话,虽然开导了他,叫他心中觉得好似杀掉恶人是做好事,只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难受,那契丹人死前的表情,实在叫他难以忘记。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却已经在院子里响起。

“此刻来不及多说什么,还请诸位快些收拾银钱细软,重要之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张寒城从地上坐起来,有些疑惑,快步走到柴房门口,将门打开。

恰巧袁三爷正将那把重剑搁在地上。

袁三爷放下重剑,转头看向了柴房门口的张寒城,对张寒城略一点头,而后便快步走向了一间房子里。

……

酒家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就是查大侠父子三人、袁三爷、张琼、以及梁伯。

平日里梁伯其实是酒家掌柜身份,至于张琼,则是酒家之中做杂活,或者是跟袁三爷进山中打猎之人。

只不过最近食客大多吃食过后,在酒家中混一处住所,一来银钱方面没办法算的太清楚,二来这些食客也并不都是乖巧之人。

于是袁三爷便带着梁伯去山中打猎,把张琼留在酒家当中震慑食客,至于算账收钱,便由查大侠父子来做。

……

山坡处,张琼将最后一具尸首丢入了坑中,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这才爬了上来。

梁伯看着坑中的尸体,摇头叹了口气,而后抱起了一个坛子,扔向了尸堆当中。

张琼也弯腰,扔了两个坛子进去。

坛子碎裂,其中的油流出,溅在尸体之上。

接着,梁伯才取了火折子,点燃了张琼手中的火把,由张琼将火把丢入坑中。

只见火焰呼的一声便燃烧了起来。

梁伯道:“哎,也不知道这乱世何时才能够终结……”

张琼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道:“咱们走吧梁伯。”

梁伯这才点了点头。

……

虽然是清晨,可是酒家后院却一直都在忙碌当中。

袁三爷从地窖里面搬出了两口大箱子,至于查大侠那边,则带着儿子四处房间奔跑,一方面收拾他们自己的东西,一方面则是帮助张琼和梁伯收拾。

此刻疯僧仍旧昏迷,如果说张寒城有什么要带的,那就是疯僧了,其余的就是一把重剑、一个包袱。

张寒城见到袁三爷等人忙来忙去,有心想要帮忙,可是却插不上手。

过了一会儿,张琼和梁伯已经赶了回来,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终于,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众人才终于将东西收拾好了。

其实,除了袁三爷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措手不及之下,难免有些慌乱。

……

天色已经彻底放亮,北风狂卷当中,火焰在酒家的各处窜了起来,转瞬间,大火便将整个酒家吞没在了其中。

众人站在酒家之外看着这一幕,都若有所思。

袁三爷缓缓转身,对众人道:“我们这就离开吧。”

……

张寒城跟随着一行人走在驴车旁边,一直关注着疯僧的情况。

原本他是想要把疯僧背在身上的,毕竟疯僧苏醒,很有可能会伤人,尤其是驴车上面,还有查大侠的两个儿子,以及一名随时可能死掉的食客。

只是他背着重剑,再背着疯僧确实十分难受,所以拗不过张琼,只能把疯僧放在驴车上面。

最前头的枣色大马上,袁三爷则是坐在上面,负责引路。

这一路上,倒是也有一些大路上的人侧头看向这边,但至多也就是看一眼,便会马上收走视线。

一来,这种世道之下,搬家迁移的事情,还是比较常见的,二来,这些人自身都是衣衫篓缕,也懒得去顾及其他人究竟如何。

大约到了临近午时,绛州城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原本,这一路上经过了一些村寨,可惜那些村寨已经大多荒芜人烟,而且乱世之中,也绝非是落脚的好地方。

张寒城并非是第一次来到绛州城,去年时,张寒城其实就是在绛州城中的乞丐,但是今年年中时,中原闹了蝗灾,再加上附近征粮,就导致灾民和乞丐一下子变多了。

灾民想要进入绛州城,可绛州城内又恐怕会引发暴乱,所以就将灾民与乞丐赶出城外。

张寒城自然也无法幸免的从绛州城中被赶出来,这才开始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流浪。

也因此才遇见了王怀恩,又被王怀恩抱到了道观里面。

此时此刻,绛州城外也并非是完全的荒无人烟,就在城门口的不远处,便聚集了一些缩在地上的灾民、乞丐,一眼看去也有数十人之多,而四处的草席之中,又卷着一些尸首。

张寒城看到这样的景象,自然难免有些感同身受,只觉得他们十分可怜,如是春天、夏天、秋天,无处可去也就罢了,此刻严冬时节,他们却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

而随着袁三爷大马前行的方向,却可以透过城门看到绛州城内的道路上,还有许多行人行走,他们穿着暖和干净的袄子,在小摊前面驻足,时而有说有笑。

这一座冰冷的城墙,好似隔绝开了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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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止入寒城直抒臆

张寒城抿着嘴,看着城门外的灾民、乞丐,心中十分沉重,见他们饥寒交迫,双目之中充满了无望,忍不住的抬手抓向了身后的包袱,想要将那些冷了的窝窝赠给这些灾民。

这样的举动倒是引起了走在他旁边的张琼注意。

张琼疑惑道:“你要干啥?”

张寒城看着那些灾民,道:“我身上带着一些窝窝,想分给他们吃。”

张琼赶紧抬手,握住了张寒城正在动作的胳膊:“得了吧,你以为你这窝窝扔出去了,就是好事么?”

张寒城疑惑的看向了张琼,道:“难道不是好事吗,他们有了窝窝,也就能填饱肚子了……”

张琼叹了口气,道:“他们会为了你分出去的窝窝打起来,你这包袱里面,多说也就二三十个窝窝而已,这些人见了窝窝,会拼命地,说不定还要打死几个人,引起了乱子。”

说着,张琼示意张寒城去看城门处的四个兵士,以及城墙上背着弓箭不断巡逻的兵士,道:“你看这绛州城封闭到了这种程度,随时都有可能杀人的,这些灾民乞丐抢窝窝出了争执,之后就要被弓箭射杀,被那铁矛刺死。”

张寒城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其实他也不确定张琼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只是越想越觉得有些害怕。

此刻,袁三爷已经翻身下马。

城门前把守的四名执着铁矛、穿着厚袄,披着铠甲的兵士顿时阻拦下了袁三爷。

一名兵士看向了牵马的袁三爷,喝道:“绛州城已封,外籍人等不得入内,请速速离开。”

袁三爷略一拱手,道:“这位军爷误会了,我乃是这绛州城之中的商贾,并非外籍人士。”

四名军士面面相觑,而后又看向了袁三爷身后的张寒城、张琼、查大侠、以及梁伯等人。

那为首的兵士道:“后面那些人,也都是城中之人么?看着不太像啊。”

能住在绛州城内者,就算潦倒,大约也不会像是张寒城这般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道袍,至于张琼虽然衣服也不太新,但起码还是得体的,查大侠与梁伯一看便不是灾民。

袁三爷顿了一下,回首看向了张寒城那边,又转头看向了这名兵士,道:“这是我远房侄儿,原本在汾州外的一处道观中修道,最近世道太乱,道观遭到了匪人,我这侄儿勉强逃了一命,知道我这叔父在绛州城外有田产,这才来投奔于我,虽是外籍,但毕竟是我之亲友。”

几名兵士再次互看了一眼,为首那名兵士道:“刺史有令,无法提供出入手令,不能自证是本地户籍者,一律不准入城,有手令,能自证身份者可入,其他人就别进城了。”

这军士说话声音并未压制,张琼听了顿时粗眉倒竖,低声道:“除了袁三爷和梁伯有手令户籍,谁他娘的有那玩意?”

张寒城沉默,作为乞丐与灾民,也就更不可能有了。

袁三爷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当然都有的,我那侄儿也有。”

说着,袁三爷低头,伸手放在了腰带处,解下来了一个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看着那兵士道:“都在这里了。”

兵士们盯着袁三爷手中的钱袋。

袁三爷直接将钱袋丢给了为首那名兵士,笑吟吟道:“军爷可看看,其中是不是有其他人的出入城手令。”

那为首的兵士看了其他三人,点头间走到了一个背者外面视线的地方,打开钱袋看了一眼。而后才将钱袋收起,露出了笑容,对袁三爷道:“原来还真有,早拿出来何必如此麻烦?不过,你们带着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还需要搜查一番才行。”

袁三爷笑道:“我是本分商人,哪里会携带什么不好的东西?众位军爷想要搜,自然可以搜查,都是一些衣物细软罢了。”

说着,袁三爷又从腰间取了个钱袋,递给了那为首的兵士,道:“军爷可以去搜了,一点心意,就当孝敬给您了,毕竟搜查这种事情,把车上的东西都倒出来看,还是有些麻烦的。”

四名兵士顿时咽着口水,面面相觑。

如是这钱袋中放着的都是铜钱,那为首的兵士绝对不会在手令一关直接揭过,主要是袁三爷拿出的钱袋里面,都是散碎的白银,铜钱或许会不值钱,可白银却不会。

为首的兵士掂了掂钱袋,对其他兵士道:“你们这就去搜一下这位员外车上的货吧,毕竟咱们都知道,员外车上最多都是货物,其他的什么东西,估计也搜不出来。”

三名兵士顿时应了一声,然后便提着铁矛,前去搜查。

张寒城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因为那驴车之上还有疯僧在里面,而实际上袁三爷装了几把刀剑在车上,这要是被搜出来了,恐怕要出事情。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三名兵士竟然提着长矛,绕了驴车和那匹马走了一圈,又随便打量了一下众人,便走了回去。

其中一名兵士道:“搜过了,什么也没有,都是货物。”

为首那名兵士点头,看着袁三爷,笑道:“可以了,这位员外登记、缴税过后,便入城吧。”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张琼嗤笑了一声,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能入城,契丹的猪狗就也轻易能入城。”

张寒城若有所思。

很快,袁三爷那边又走了个过场,四名军士便放行了。

张寒城跟着张琼前行,余光看向了那些瑟瑟发抖的灾民和乞丐,不知怎么,他的脚步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停了下来。

张琼回头看向了停在原地的张寒城,道:“想什么呢?”

张寒城迟疑的看了一眼绛州城中的景象,那小摊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刻,还有灯笼、炮仗,以及一些门神、年画。

马上就要到新岁了……

张寒城也很想要去绛州城中过年,虽然在他的眼里,过年只是与乞丐们一同分享那几天要来的残羹剩饭……

可是,既然绛州城里面再也没有乞丐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入城了。

想到此处,张寒城对张琼道:“不了,张大哥,我就不进绛州城了。”

张琼顿时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负责赶着驴车的梁伯停下了驴车,同样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勉强一笑道:“我准备在城外待着,因为我觉着城外比较适合我。”

查大侠看了一眼张寒城,又看了一眼城外的那些乞丐,他旁边的少年抱着黄狗,同样若有所思的看着张寒城。

此刻,袁三爷已经牵马进了城中,正等着驴车。

为首的兵士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到底进城还是不进城?”

“进,当然要进。不过还请军爷稍等一下。”梁伯说了一声,从驴车上下来,快步走向了张寒城。

他跟张寒城不认识,中间也没说过话,此刻梁伯却看着张寒城道:“你确实不跟我们进城?这城外乱的很。”

张寒城点头,道:“嗯,我就不进去了,就是,就是我伯伯在那车上,我得把他带走。”

张琼道:“哎,那么麻烦干什么,跟我们一起进城就好了。”

梁伯见到张寒城十分认真,道:“那好吧,可能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说不定。”

说完这句,梁伯看向了张琼,道:“我去引开那几个士兵,你帮着他把人从驴车上搬下来。”

张琼十分无奈,对张寒城道:“你……哎。”

梁伯对张寒城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走向了几名兵士,道:“几位军爷辛苦了,耽误了诸位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四名兵士低头之际。

张琼只能又看了一眼张寒城,从驴车上掀起了草席,将昏睡不醒的疯僧搬了出来。

张寒城接过疯僧,对张琼点头,道:“张大哥……我……”

张琼道:“算了,不进就不进吧,你这么厉害,在城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嗯!”张寒城点了下头。

查大侠开口道:“小兄弟保重。”

那少年道:“哥哥保重。”

张寒城勉强一笑:“大家也保重。”

等张寒城带着疯僧去到了城门一侧,梁伯才转头,余光看了一眼,之后将几枚碎银子分给了四个兵士。

张寒城将疯僧放下,快步走了回来,看着正在走入城门的一群人,挥起了手。

张琼转头盯着张寒城,微微摇了摇头。

待到一行人进了城中后,张寒城才转身,又走向了疯僧,然后坐在了地上。

昨天夜里查大侠的话,令张寒城有了很深的触动,如今再看到了这些灾民、乞丐,他心里的想法就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他决定要做一名江湖中的游侠,把侠义放在心底,去做好事,惩罚坏人。

查大侠的话语里,存在了大侠、小侠的区分。

在张寒城眼中,查大侠是一位大侠,他虽然没有武功,但却会去讲各种各样侠客的故事,用故事感染别人,改变别人的想法,试图让听到他故事的人,有几分侠义的心思。

段思平是一位大侠,他是帝王之身,想要叫他的百姓安乐富足,想要让世间变得和平。

赵九重有资格做一位大侠,因为他时常会想着百姓的苦楚,张寒城相信赵九重以后会做一名侠者。

张寒城自知他很平凡,出身卑微,甚至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姓名都是半路得到的,也许这一生都做不了大侠,他能做的只是,看到了什么,就去努力改变什么,做一名小侠。

现在城外这么多的灾民、乞丐在这里,张寒城无法视若无睹,他要努力改变这件事情,这就是他留在城外的心思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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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命如草芥望粮仓

张寒城坐在城墙下的一处空地之上,不断地苦思冥想着应该怎么才能让这些饥寒交迫的难民与乞丐过得好一点。

此刻疯僧已经苏醒了,他毕竟骨强力壮,虽然撞树那一下很重,但却伤不到他的内里,昏睡过后,便又像没事人一般,也好似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时而盯着张寒城看。

张寒城想要帮助众人,自然要从饥寒方面着手。

饥饿这件事情,张寒城只有一包袱的窝窝,张琼已经告诫了他,这些窝窝说不定不能救人,还有可能会害死几条人命。

至于寒冷方面,张寒城就更没办法了,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御寒的东西,更何况,这些人身上披着破袄,破被子,看上去比他还强。

“原来想要做好事竟然这么难。”张寒城挠头,却怎么也想不出如何帮助大家。

耳边不断的响彻着时而出现的孩子啼哭声,以及剧烈病态的咳嗽声,乃至于一些叹息声。

“咳……咳咳咳……咳咳……”

一道苍老的咳嗽声在张寒城的不远处响起,吸引了张寒城的视线。

张寒城转过头去。

却见到是一名穿着破袄,缩在那里抱着双腿的干瘦老者,他身形佝偻,头发蓬乱、黑白斑驳,双眼下陷,眼眶发黑。

方才咳嗽之际,他的手掌处已经渗出了血。

若是有医者在此,定然能够明白,这老者肺痨已至膏肓,命不久矣。

张寒城犹豫之际,缓缓地靠向了这名老者,既然他想不出来,倒不如问问别人:“老爷爷,您是不舒服吗?”

老者转头看了一眼张寒城,而后吸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却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张寒城僵硬一笑。

老者放下了手,搭在膝盖上,呼吸困难道:“还好……”

张寒城挠头道:“老爷爷,您知道去什么地方可以弄到粮食么?”

老者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天寒地冻,哪里有什么粮食……秋时都没粮食,冬时,就更没了。”

张寒城迟疑,陷入了沉默。

老者继续道:“哎……怕是我这把老骨头终究要死了,可惜这世道……太过残忍了,绛州刺史早就把我们当成了死人……不愿意救我们,只等着人死多了,开始掩埋焚烧……”

张寒城道:“老爷爷说绛州刺史能救人?”

老者抬起眼睛,看了张寒城一眼,摇了摇头,把脑袋侧到了一边去,像是不愿意跟张寒城多说什么。

张寒城有些诧异,赶紧道:“刺史老爷为什么能救人,不是没有粮食么?”

老者叹气道:“你这傻孩子,什么事都不懂……绛州有粮仓,里面有存余的粮食……只不过绛州刺史不愿意放粮,不愿救我们这些……无用之人罢了。”

张寒城愕然,他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乞丐之间总会私底下说些贪官污吏的事情,只不过往日里张寒城是个孩子,大人们说话,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张寒城眼里,既然有粮食,就应该放出来给需要的人吃,明明能让人活,却要叫人死,那便是坏人。

张寒城心想:“原来刺史老爷是个恶人。”

但听见旁边的老者再次剧烈的咳嗽了一会儿,嘴里溢出了几丝鲜血,无望的双眼向上一翻,手掌便耷拉了下去。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去,伸手推了推老者,道:“老爷爷,老爷爷……”

“他死了。”不远处,一个瞎了只眼睛,其貌不扬的瘦弱中年人道:“别叫了……等会暖和点了,就把他抬到那些尸体边上了。”

张寒城抿着嘴,放下了手,放在这老者还跟他说话,此刻却已经死了,虽然见惯了人死,但毕竟还是有些不舒服。

正想着,那个瞎了眼睛的中年人却已经扯着身上的破棉被,凑到了老者的身边,吞着口水,伸手去解老者的衣裳。

张寒城道:“这位大伯,你做什么?”

瞎了眼睛的中年人侧头,看了张寒城一眼,手中的动作却不停止:“他都死了,这袄子也用不到了,不如给我穿着……可惜他病了,也老,肉没办法吃……”

张寒城在这话语里,还听出了几分失望的意味。

中年人很快便扒下了老者的袄子,扯进了破被子里面,然后往自己身上套。

周边,有些灾民的目光里存在了一丝羡慕之色,还有一些则十分麻木,就连几个五六岁被老婆婆护着的孩子,都没什么表情。

显然,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张寒城没有阻止,只是看着这老者裸露在外的上身,骨瘦如柴,除了皮,就是骨,没有肉……

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僵硬的倒在城墙下的雪地里,周围尽是冷漠。

张寒城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情感,他迟疑了一下,上前去将老者的身体重新放的平整了一些,又看着这老者瞪着的眼睛,抬手把老者的眼睛合上了。

“死都死了,还这么麻烦作甚……”瞎了一只眼睛的中年人低声开口道。

张寒城有些看不惯此人的行事,可设身处地,又觉得可以理解对方,所以没有说什么,他重新坐好,便问道:“方才,这位老爷爷说绛州城有粮仓,只是不知道那粮仓在什么地方?”

瞎了一只眼睛的中年人道:“问这个做什么?”

张寒城道:“就是问问。”

中年人道:“就在城东十里之外,怎么,你还想要去偷粮食?”

张寒城没说话。

中年人冷笑道:“别做梦了,那里都是官兵把守着,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耗子都进不去,还是留着力气在这里等着,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冲到城里去。”

张寒城抿嘴,道:“哦。”

张寒城思量了一会儿,就决定去粮仓那边看一眼,万一那里的官兵好心,也许会给一些粮食,这样的话,就可以让城外周围的很多人都活着了。

想到这里,张寒城便带着疯僧,朝着绛州城东边走了过去。

他的离开也没人太过在意,反倒是觉得他很有可能死在冰天雪地里。

……

夕阳西下。

临近了绛州粮仓,张寒城才知道,他原来也曾见过粮仓,说是粮仓,实际上更像是用黄土堆砌围成的小城,只不过这种小城比较偏僻,依山而建,城墙也比较高大。

张寒城领着疯僧站在这仓城之外,看见入口处紧闭的同时,还有两名负责把守的兵士,除了他们之外,仓城上方,也有巡逻的兵士。

这密集程度,好似要比绛州城的兵士还要强上一线。

张寒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朝着仓城门口走了过去。

仓城门口的两名兵士哈欠连天,偶尔间会稍微的跺跺脚,两杆铁矛靠在城门边上,并未握在手中。

至于城墙上面的兵士,虽然也会巡逻,但离得近了,才能看见他们有几个正聚堆坐在一起,好似正在闲聊。

等张寒城走的近了。

城门处的一名兵士看到,顿时抓起了铁矛,同时大喝道:“仓城重地!不得靠近!滚!”

这声音顿时惊动了一旁的兵士与城墙上的兵士。

他们慌乱的起身,抓起了兵器,全都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些兵士竟然会这么慌张,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但听见一名兵士朗然喝道:“听不懂人话么?滚开!”

张寒城反应过来,赶紧喊道:“各位大哥!我听说这里有粮食,绛州城外有好多人吃不上饭,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些粮食,我想送去给他们吃,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挨饿了。”

话音刚落。

所有的兵士一下子便懵住了,只觉得张寒城是个傻子,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跑到仓城来说这样的话。

只听一名兵士喝道:“仓城重地,哪里容许你胡来,仓中粮食,能是说给就给的?”

这话响起的瞬间,一阵阵笑声突然自众兵士的口中响起,不乏有许多嘲笑之意。

张寒城只觉得窘迫万分,一旁的疯僧听着这些笑声,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可是……既然有粮食,为什么还要让人饿死呢?”张寒城强忍着转头逃走的想法,硬着头皮喊道。

一名兵士喝道:“哪里这么多废话,滚!”

张寒城迟疑着,跪在了地上,回忆着过往中乞丐们要饭时,包括初遇赵九重时所教他的要饭的话,开口道:“大爷……行行好给点粮食吧,城外的人已经快要饿死了……”

原本众多兵士已经被张寒城逗得肚子疼,此刻又听见张寒城像是乞丐模样要饭一般,恨不得笑的在地上打滚。

张寒城不知他们在笑什么,但还是道:“各位大哥!求求你们了!”

终于,一名城墙上的兵士强忍着笑意,喝道:“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了?叫你滚听不懂么?”

张寒城十分认真道:“为什么各位大哥不愿意帮城外的人呢?”

“简直他娘的多管闲事。”一名兵士倒是看出张寒城好像不是故意来逗他们,猛地喝道:“他们死不死,与你有何干系?顾好你自己活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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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金仓麦海锅一口

张寒城不太想得明白这中间的问题,他弄不清楚,为什么粮仓当中有粮食,却不放出来给百姓,那些灾民之中老弱病残,还有很多的孩子,他们没有东西吃,有些又身染重病,对于他们来说,唯有等死一途。

一名兵士喝骂道:“滚开!爷爷们懒得与你多费唇舌,你若是不走,便将你射杀在此!”

张寒城这才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仓城上方的兵士,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却又舍不得离开。

终于,仓城之中响起了喝骂声:“吵什么呢?”

“校尉大人!”

“校尉大人!”

仓城墙上的兵士顿时纷纷开口。

其中一名兵士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这就将他赶走了。”

“开门!”

但听见那校尉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仓城外的两名兵士开口说道,其中一名兵士看向了张寒城,一只手抬起来,示意着张寒城快些离开。

张寒城抿着嘴,看懂了那兵士的手势,但却并没有走。

听起来,这校尉应该是个大官,也许可以跟他要粮食也说不定。

只见一名大腹便便,穿着武官长袍的虬胡男子从仓城门口走了出来,定在原地,虎目瞭望向了远处张寒城和疯僧的身影。

一名兵士突然间在城墙上开口道:“小子!校尉大人来了,你还不快些滚蛋?站在那里作甚!”

虬胡校尉抬头,瞪了一眼那开口的兵士,又转头,看着张寒城,缓缓抬手,道:“既然有敌人临近仓城,那自当该将他射杀于此,诸位不必再等了,放箭!”

话音落下,城墙上的几名兵士脸色都有些难看,可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执起弓箭,对准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原本还想要向这位校尉请求,是否能给他些粮食去救救城外的百姓,却不曾想,对方直接下令用弓箭对准了他。

“老子的话,尔等没听懂么?放箭!”虬胡校尉喝了一声!

下一刻!

但见一名兵士硬着头皮,拉开了弓弦,瞄准了张寒城,停了一下,而后松开了手!

嗖!

一枚箭矢突然间冲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愣神间,就要躲开,但看这弓箭的准头却不怎么准,直接落在了他身子的一边。

而其他的兵士也十分无奈的拉弓射箭,但这些箭矢虽然都是奔着张寒城来的却无一是真的要射他。

以至于张寒城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一名兵士脸色难看,恨铁不成钢的低声道:“这小子他娘的是个傻子,还不跑!”

虬胡校尉喝骂道:“都没吃饭么?射个不会动的人都射不准?要你们何用?”

城墙上的兵士并未解释,其中一名直接道:“那日头晃着雪,有些刺眼,失了准头,请校尉责罚!”

说着,这兵士干脆单膝跪在了城墙上。

虬胡校尉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看来,还得是本校尉亲自出马。取弓来!”

话音落下,守在城门前其中一名兵士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仓城内部。

张寒城连忙大喊道:“这位伯伯,为什么要让诸位大哥向我射箭?”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一手抚须,道:“这傻狍子……还问为什么,真是奇了……”

这声音不大,张寒城自是无法听见。

张寒城大声道:“伯伯,我想来跟您要点粮食,去救救那些城墙外面的灾民……”

虬胡校尉突然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傻的人,跑到粮仓来借粮,还如此光明正大。

一来,随意取粮根本就有违法纪,二来,敢跑到这里借粮,那便可视作是在强抢粮仓,自然是犯了罪。

虬胡校尉平日里在这仓城中也没什么意思,张寒城跑到这里来令他发笑,倒叫虬胡校尉一时之间想多作弄作弄张寒城。

而此时,那去取弓箭的兵士已经回来了。

兵士叹了一声,有些犹豫的将弓箭递给了虬胡校尉,道:“校尉大人……您的弓箭……只是这孩子是个傻子……别……”

虬胡校尉夺过弓箭,瞪了兵士一眼,道:“老子做事,还要你来教?”

那兵士被呵斥了一声,便无奈退下。

虬胡校尉倒是并未举弓对准张寒城,而是朗然大喝道:“小子!你胆子很大,敢来跟老子借粮,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不若你过来,咱们详细谈一谈借粮的事情如何?”

张寒城听见了虬胡校尉的话,顿时眉开眼笑,惊喜道:“谢谢伯伯!”

说完,张寒城便拉着疯僧快步跑向了虬胡校尉。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想不到张寒城真的傻到了这种地步,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了起来。

众多兵士目中犹疑,却不能点破这件事情,只能看着张寒城的身影叹息。

张寒城跑到了虬胡校尉的跟前,抓了下脑袋,当即跪在地上,给虬胡校尉磕了三个头,道:“谢谢伯伯。”

虬胡校尉瞪着眼睛,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张寒城连忙站起了身子,蹭了蹭鼻子,开怀道:“伯伯,我想跟您借点粮食,分发给那些城外的人……就是,就是我现在还不上,但是我保证,以后我有了粮食,一定会还给伯伯您的。”

虬胡校尉点头道:“嗯,这件事情我们稍后再说,你便先随我进来吧。”

张寒城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位虬胡校尉是个天大的好人,他拉着疯僧,赶紧跟上了走入仓城的虬胡校尉。

进入仓城之后,入目所见的便是几个靠近仓层城墙这边的军营,一些兵士此刻正在军营外面,见到张寒城进来,手中的活计都停了下来。

张寒城对这些兵士连连点头,眼中满是笑意,他想着要做好事,这一下就直接被他办成了,心里已经开心到了极点。

虬胡校尉侧头,看了一眼张寒城身边的疯僧,不得不说,疯僧的气势还是很吓人的,只是那一脸傻笑,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傻子:“你还带了个傻子?”

张寒城迟疑道:“……我这伯伯只是不怎么聪慧,但是有我在,他不能乱来……”

虬胡校尉心道这傻子有什么能乱来的?难不成是在地上随意方便?

想到此处,虬胡校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抬手指向了那军营外耸立着的一个个粮仓,道:“看到了没,那便是粮仓了,里面有的是粮食,那城外百姓,有多少人?”

张寒城顿时思索了起来,板着手指数了数,道:“可能……可能有一百个……或者二百个,我也不知是多少……”

虬胡校尉道:“那恐怕你一个人很难拿二百个人的口粮,需要派一辆车给你,多装一些粮食才行。”

张寒城连忙道:“那……那可能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两袋子,我和伯伯一人背着一袋就行了,只是,只是可能还需要一口锅,不然没办法把吃的做熟。”

虬胡校尉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么少,怎么够这么多人吃呢?”

张寒城道:“我……我怕欠了太多,我还不上。”

虬胡校尉点了点头,道:“嗯,你深得我心,非常不错,不若咱们就去取官粮吧,那都是刺史大人平日里府上吃的粮食,细腻的很。”

张寒城紧跟着虬胡校尉,忙道:“还……还是不用那么好的粮食了,就那种能填饱肚子的粟米,或者是糠皮之类的就可以了。”

虬胡校尉挑眉,道:“那怎么行,那东西是牲口吃的,怎能给人吃啊?我带你去取官粮。”

张寒城心中感动万分,急忙道:“谢谢伯伯,幸好有您这样的好人,否则,否则我肯定就办不成这件事情了。”

虬胡校尉不由得哈哈一笑,继续又带着张寒城走了一会儿,期间有几名兵士跑了过来,跟在后面,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处粮仓所在,虬胡校尉敲了敲粮仓的外壁,道:“都在这里了,里面可都是官粮。”

张寒城惊喜万分。

接着,就见虬胡校尉走到了粮仓的门口处,抬手扯开了门,站在一旁,道:“你可进去看看。”

张寒城重重一点头,而后便步入了粮仓当中,只见粮仓的一边堆满了金黄色的麦子,令张寒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现如今寻常人家,哪里还能见到麦子,都是一些糠米为主,粟米便已经是最珍贵的东西了。

这麦子可以用石磨做成白面,那些城中热气腾腾的馍馍,饼子便是用它做成的。

虽然,张寒城没办法把这些麦子磨成面粉,可是直接煮熟了,也足够人们饱腹了。

虬胡校尉站在张寒城的身后,道:“怎么样?这粮食多吧?”

张寒城点头,惊喜道:“嗯!”

虬胡校尉道:“嗯,那你便先随我出来吧。”

张寒城赶紧带着疯僧跟上了虬胡校尉。

虬胡校尉带着张寒城走向了粮仓一侧的空地位置。

张寒城挠头,有些不明所以,可是他心中激动万分,自然也就虬胡校尉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虬胡校尉停在原地,指向了稍远一点的空地,道:“你便带着这个傻子,一起去那空地上站着吧。”

张寒城有些疑惑,对虬胡校尉眨了眨眼睛。

虬胡校尉道:“还愣着干什么,莫非你不想要粮食了?觉得那官粮不好?”

“不不不……不是的,我这就过去。”张寒城连忙说道,然后便拉着疯僧,快步走向了空地所在。

虬胡校尉点了点头,手里拎着弓箭,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现在,你跪在地上,学几声狗叫来听听看。”

后方,几名一直跟随的兵士中,有人叹息,有人一脸笑意的看着张寒城和疯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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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胸怀侠义做好人

“什么?”张寒城听见对方的话,还以为是听错了。

虬胡校尉哈哈大笑道:“让你跪在地上学几声狗叫,没听见么?”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虽说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却能明白跪在地上学狗叫,是在污辱别人,这一路上,他都觉得这位校尉大人是个好人,十分热情,是真的想帮他:“伯伯……这……您是在说笑吗?”

虬胡校尉顿时板起脸道:“莫非你不想要粮食了么?”

“当然要。”张寒城连忙道。

“要的话,就学狗叫啊。”虬胡校尉开口道。

后方六名兵士当中,顿时有人起哄。

“是啊,学狗叫不就完了么?”

“校尉大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张寒城涨红了脸,道:“伯伯不是想帮助城外的那些人,所以才带我来这里吗?”

虬胡校尉嗤笑了一声,喝道:“那官粮岂是那等卑贱之人可吃的?说给你粮食,你还真的当真了?”

张寒城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虬胡校尉是在捉弄他,并不是真的像给他粮食。

虬胡校尉见张寒城不说话,开口道:“不过嘛,你若是学了狗叫,说不定老子还真给你一点,让你带回去拿给那些贱民。”

张寒城原本是觉得,如果对方肯在他跪在地上学狗叫之后,真的把粮食给他,他也就硬着头皮做了。

他心思单纯,又有些天真,或许真的有点傻,但傻也总有极限,张寒城已经能够看出虬胡校尉摆明了不会给他粮食,就算他跪地祈求,也根本没用。

“既然伯伯不想帮忙,那就算了。”张寒城说着,拉着疯僧便准备离开。

虬胡校尉猛地喝道:“你敢进仓城,哪里还有叫你回去的道理!?”

话音落下,虬胡校尉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弓,搭上了一根箭矢,对准了张寒城,道:“站好了,老子这一箭便送你升天!”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只听嘣的一声弓弦弹动的声音,一道箭矢便直接冲向了张寒城的眉心。

正准备躲开这一箭,一旁的疯僧却突然间将大手伸了出去,迅疾如电一般的抓向了那支飞来的箭矢!

嘭!

疯僧将箭矢抓了个正着,咧嘴傻笑了起来。

虬胡校尉原本以为这一箭直接要把张寒城射死,却没想到疯僧竟然如此突然的出手,而且直接抓住了飞出去的箭矢,当即惊愕万分。

后方那六名兵士也一瞬间便愣住了。

张寒城目光凝聚,道:“我来这里借粮,伯伯不愿意给,那就叫我离开好了,但是,伯伯为什么还要用弓箭射我?”

虬胡校尉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惊疑不定的看着傻笑的疯僧,话语却对张寒城道:“胆敢跑到仓城当中劫取粮食,那便是死罪!你此刻乃是罪人之身还敢放肆!”

说话的同时,虬胡校尉猛地转头,对后方兵士道:“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子拿下他们!”

六名兵士面面相觑,看向了张寒城,却又看向了疯僧,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虬胡校尉喝骂道:“你们这群废物!”

几名兵士听到这骂声,顿时抓着铁矛,硬着头皮朝着张寒城和疯僧冲了过去,准备将两个人直接刺死。

张寒城抿着嘴,见到这群人冲杀而来,脚步一动,便来到了疯僧身前,同时一只手抓住了背后重剑剑柄。

待到众兵士到达的瞬间,张寒城手中的重剑已经猛地抡出!

呯!呯!呯!呯!

张寒城扫剑瞬间,便直接压住了几根铁矛的矛尖,他有洗髓经傍身,力气巨大,加上重剑沉重,一下子便令持着铁矛的几名兵士脚步不稳,犹如喝醉了一般,齐齐向着一侧摔了过去。

虬胡校尉被张寒城吓了一跳,顿时向后飞快退去,道:“你竟敢在仓城之中行凶!来人!”

张寒城将六名兵士齐齐压倒,这才抬起重剑,双目如炬的拦着疯僧,向后退去,他不想在这里真的跟这些人大打出手,更害怕疯僧再像是先前一样不受控制。

见到虬胡校尉不讲道理,已经叫了众多兵士来此。

张寒城只能道:“我明明没有劫粮食,是诚心来借,伯伯却说我在劫粮食,左右我已经劫了粮食,倒不如真劫了!”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

但见张寒城脚步踏开,脚尖点地的同时,已经腾空跳起,直接朝着他纵身跳了过来。

虬胡校尉吓了一跳,他虽然是武官,但哪里比得上这种江湖高手,见到张寒城如同鹏鸟般俯冲而来,惊慌间转身,朝着后方跑去。

而此刻,众多兵士已经出现在了粮仓的后方,虬胡校尉猛地开口道:“给我放箭!射杀这个歹人!”

说话间,众多兵士举起弓箭,对准了张寒城。

原本,这些兵士是不太愿意去用箭射杀张寒城的,但是此刻张寒城的确是在追逐虬胡校尉,自然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一瞬间便飞向了正准备一手抓住虬胡校尉的张寒城。

张寒城见到箭矢飞来,倒退半步,手中的重剑挥舞起来,裹挟着气劲,猛地向前挥去!

叮叮叮叮……

张寒城抡动重剑,打飞了道道箭矢,身体踩踏凌霜幽步,宛若游龙一般,蓦的去到了虬胡校尉身后。

虬胡校尉顿时一惊,咬紧牙关,转身之际便提起拳头,对准了张寒城的脑袋砸去。

张寒城自然并非这种寻常武官可比,腰椎一扭,侧身躲过一拳,同时已经划步到了虬胡校尉的身后。

虬胡校尉一拳打空,呆愣了一下,却不想一道劲风突的在脖子后面响彻!

那些兵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到张寒城手中的重剑已经裹挟了巨大的力道,好似要一下把虬胡校尉的脑袋打飞出去!

嗡……

重剑发出了一道剑吟声,张寒城手中的重剑悬停在了虬胡校尉的脖颈后面。

张寒城怒视着虬胡校尉,后方原本想要冲来的兵士们,顿时间停下了脚步。

虬胡校尉额头泌出了冷汗,他先前根本就没有把张寒城看在眼里,只觉得是个好玩的傻孩子,准备随意欺辱一番,然后就直接杀掉,却不曾想,张寒城竟然这么厉害……

感受着重剑在颈后的冰凉之感,虬胡校尉眼角抽动了两下,看着怒气冲冲的张寒城,道:“你……”

“跪下!”张寒城顿时喝道。

虬胡校尉唯恐张寒城一剑劈死他,当即硬着头皮跪在了地上。

张寒城将剑停在虬胡校尉的脖子位置,十分严肃的道:“伯伯学几声狗叫听听。”

虬胡校尉脸色难看,后方都是兵士,张寒城叫他学狗叫,回头他要怎么服众?

张寒城侧头,看了一眼停在那里的疯僧,抬手招了一下,叫疯僧过来,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虬胡校尉,道:“莫非伯伯你不想学狗叫么?”

虬胡校尉盯着脖子边上的重剑,这重剑看上去并不锋利,好像不怎么厉害,更像是根棍子,只是张寒城方才出手太过干净利落,几下就抓住了他,他心知学狗叫躲不过去,便勉强挤出笑容,道:“想学…想学,我这就学,汪汪……汪汪汪……行了吗?”

张寒城开口道:“伯伯想要我跪下学狗叫,污辱于我,现在我把伯伯要对我做的事情还给伯伯,希望伯伯你能记住这种被人污辱的感觉,以后不要再想着污辱别人了。”

虬胡校尉被张寒城的浑话冲的犯晕,这话说的简直狗屁不通,换做平时他听见了,估计要笑死,但此番只能讪讪的道:“是……是……您说的对……可否……”

张寒城沉声道:“伯伯说我劫了粮食,犯了罪,根本就是在瞎说,我只是来借粮食,并不是劫粮食,伯伯不愿意给,我也不会要。”

后方,众多兵士听着张寒城的话瞪大了眼睛,纳闷张寒城在干什么,竟然说这种胡话。

张寒城又开口道:“伯伯你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应该胸怀侠义,做一个好人,而不是做坏人,查伯伯说杀一个恶人,等于救十个好人,但是我觉得杀人不好,我不想杀你,你明白吗?”

“明……明白!”虬胡校尉呆了一下,小鸡啄米般点了下头。

张寒城挠头,道:“所以呢?”

虬胡校尉没想到张寒城会问他问题,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了……

张寒城道:“所以伯伯你应该做一个好人,总想着帮助别人,这样才行,伯伯做了恶人,这样是不对的,如果世上都是你这种恶人,那就完了。现在,伯伯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了……”虬胡校尉哭丧着脸道。

张寒城这才放下了挠头的手,不过马上,又开口道:“所以伯伯决定做好人的话,就应该借给我粮食,然后让我去救救城外那些人,我说的对吗?”

对?对个屁!

他这个校尉就是负责监管绛州城粮仓的,这如果拿粮食出去,等于是在监守自盗,张寒城这不是等于逼他送死么?

张寒城见虬胡校尉不说话,道:“伯伯,我说的对不对。”

虬胡校尉欲哭无泪,看着脖子边上的重剑,道:“对……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太好了!那我就不用杀死伯伯了,而且,伯伯也肯把粮食借给我。”张寒城这才十分满意的开口,只是又害怕遗漏了什么,只能求助的看向了那群已经傻站在一边的兵士:“各位大哥,我说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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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星夜高墙雪融金

众多兵士目瞪口呆。

虬胡校尉急忙转头,盯着这群兵士瞪了一眼。

“对!”

“对!”

“说得对!”

兵士们连忙说道,有一些发自真心,有一些则只是敷衍了事。

张寒城自然听不出这其中的意味,当即将重剑挪开,赶紧弯腰去扶虬胡校尉。

虬胡校尉愣了一下,便被张寒城扶了起来。

张寒城道:“其实,伯伯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我也是想要叫伯伯做一个好人,再加上是伯伯先对我动手,既然伯伯答应借给我粮食了,那就请伯伯帮我装两袋粮食吧,顺便…还有一口锅。”

虬胡校尉看着张寒城的手扯着他的胳膊,僵硬一笑,道:“行,这就给你装粮食,两袋恐怕不够,多装一点,多装一点,就装二十袋如何?”

二十袋粮食并不算少了,这样一来,虬胡校尉就可以事后将事情禀告给绛州刺史,然后通缉张寒城。

张寒城连忙道:“那太多了……两袋就够了,如果以后不够了,我再来拿,谢谢伯伯。”

虬胡校尉尴尬的笑了笑,硬着头皮看向了几名兵士,道:“你们,快去给这位小英雄装粮食!”

“是!”

顿时有兵士开口道。

其实这些兵士之中,不乏也有许多觉得城外灾民可怜的人,只是他们身份卑微,不敢跟虬胡校尉说什么,因为虬胡校尉乃是绛州刺史的妹夫,而绛州刺史,基本就是这绛州城的土皇帝,普通的兵丁,哪里敢惹这种“皇亲国戚”,自然而然,也就从来没人敢提及。

此刻张寒城的做法虽然蠢笨,但却迎合了一些兵士的心态。

很快,便有两名兵士推这个木车,上面装了两大袋粮食,每一袋看上去怕是得有一百多斤。

张寒城只觉得有些多,他跟疯僧不见得能拿走,顿时道:“好像有点多。”

“不多,不多……”虬胡校尉看向了张寒城一直扯着他胳膊的手,试图把胳膊抽回来,道:“既然粮食有了,那小英雄可以松开我了吧。”

“还差一口锅。”张寒城连忙道。

说话间,顿时已经有兵士搬了一口锅过来,扣在了两袋粮食上,然后又用麻绳替张寒城绑好。

虬胡校尉愣了下,呵斥道:“你他娘的作甚!”

张寒城吓了一跳。

那正在捆锅的兵士有些无辜的看向了虬胡校尉,脸上满是愕然之色。

张寒城皱着眉头,盯着虬胡校尉,道:“伯伯为什么骂这位大哥?”

“啊?没有……绝对没有……”虬胡校尉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捆的不好。”

张寒城眉开眼笑道:“其实大哥已经捆的很好了,原本我是不想要车的,但既然都已经捆上了,那就只能把车也借来了,不过我很快就会把车还回来的。”

虬胡校尉只想让张寒城把他放开,如果可以的话,脱身之后,就把张寒城抓起来,狠狠的报复一顿,只是张寒城却一直握着虬胡校尉的胳膊,反而有种亲近之意,这令虬胡校尉十分不适。

张寒城道:“嗯,这样就可以了,我们可以回到城外去帮助别人了,伯伯跟我一起去吧,毕竟这粮食是您出的,您才是帮助了灾民的人。”

“不……那就不必了……”虬胡校尉面容越发僵硬,甚至有些泛青,他如果敢跟张寒城推车去了绛州城外,那就是在找死。

张寒城这才松开虬胡校尉的胳膊,走到木车前面,把重剑扔在了车上,然后弯腰抓起了木车的把手,回头看着虬胡校尉道:“谢谢伯伯,你真是个好人。”

虬胡校尉眼中精光一闪,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道:“哈哈,你才是个好人,去吧。”

“嗯!”张寒城应了一声,便拉着疯僧,一同推着车朝着仓城之外走去。

两侧的军营外面,已经站了不少的兵士,这些兵士紧盯着张寒城的背影。

虬胡校尉站在距离张寒城较远的位置,猛地大喝道:“给我拿下此贼!”

话音落下,众多兵士面面相觑,而后便无奈的冲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呆了一下,他原本跟虬胡校尉聊得好好的,没想到对方又叫人来抓他。

一瞬间,张寒城就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他猛地喝道:“伯伯!你怎么能这样骗我!”

虬胡校尉怒喝道:“你叫老子背负奇耻大辱,乃是不共戴天的大仇!老子抓到你之后,定然要剥了你的皮!”

此刻,足有十几名兵士已经一拥而上,到了张寒城与疯僧身侧。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陡然间御动周身内力,聚集于丹田之中,发出了一道爆吼!

吼!

怒吼之音突然间冲出,原本已经窜到张寒城周围的十几名兵士一瞬间便遭到了一道气浪冲击,竟轰的一声炸飞了出去。

张寒城怒气冲冲的盯着一脸得意的虬胡校尉。

“这……”虬胡校尉捂着耳朵,向后倒退,惊恐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箭步冲上,直接欺身到了虬胡校尉的跟前,一只手猛地深处,直接扯住了虬胡校尉的衣裳,手臂用力,弓身之间,直接将虬胡校尉翻手摔在了地上!

嘭!

虬胡校尉只觉得被一下摔得头昏脑涨。

张寒城道:“伯伯真是个坏到了家的恶人,你这么坏,看来就是那种杀一个,就能救十个的人,早知道是这样,我该听査伯伯的话,把你直接打死。”

说着,张寒城便转身跑向了木车位置。

虬胡校尉见到张寒城根本不管他,顿时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惊恐的向后倒退,众多兵士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护住了虬胡校尉。

张寒城捡起了重剑后,才发现,虬胡校尉已经不在原地了,他拎着重剑,对众多兵士道:“各位大哥让开,这个恶人应该杀死,死他一个,就能活十个好人了。”

兵士们头皮发麻的看着张寒城,纷纷后退,只觉得张寒城的想法十分奇怪,说他傻,他又不傻,说他聪明,他又不聪明,一时之间,让众多兵士拿他没有办法。

虬胡校尉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的透过兵士们的身影看着张寒城,道:“别让这小子过来!快快拦住他!”

一名兵士当即道:“既然拿了粮食,还不快滚!”

张寒城抓着重剑,正准备过去把虬胡校尉抓回来,此事一听那兵士的话,倒觉得很有道理,既然已经有了粮食,好像就可以了。

而且,他觉得这周围的兵士中不乏有一些好人,害怕误伤了他们,只能道:“伯伯,希望你以后能做一个好人,做恶人不好,这一次,我就不杀你了,等下次见到你,如果你还是恶人,我再把你杀死。”

说完,张寒城便转身,又去将车推了起来。

疯僧在一旁傻笑挠头。

张寒城推着车走到了仓城门口,两名见到张寒城进来的兵士,十分自然的打开了城门。

虬胡校尉所在一众兵士后面,缓缓地向前挪步,见到张寒城走出了城,城门已经关上。

便猛然间抬头,看向了城墙上持着弓箭的兵士:“给老子射死他!”

城墙上的兵士们面面相觑,直接持起了弓箭,朝着城外射起了箭。

虬胡校尉一脸快意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幻想着张寒城被射程筛子。

事实上,张寒城推着车,有些纳闷的转头,看到那些箭矢都纷纷扎在了雪地之上,距离他这里都很远。

回头看向了城墙上面的兵士们,此刻好像正在随便的射箭玩呢。

张寒城咧嘴一笑,推着木车,脚步顿时加快了起来。

城墙上,突然响起了一名兵士的大喊声:“禀告校尉大人!此人奔行太快,我等未能射中他!”

“一群废物!”虬胡校尉怒喝的声音响彻。

……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

张寒城心中激动万分,虽然这一次借粮食不太顺利,但是毕竟两大袋粮食,如果煮成粥,可以够城外的那些灾民吃上很久了。

因心里一直惦念着此事,所以张寒城一路上都未曾休息,只是有的时候路过了树木,会用重剑过去打下来一些粗枝,作为烧火之用,也会顺带捡起一些石头,到时候把锅垫起来熬粥的时候用。

等回到了绛州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和星星挂在天空当中。

绛州城自然已经封闭,除了城墙之上几名伫立的兵士,便就是城墙之下的那些灾民了。

张寒城推着车到了城门口一侧的地方,从上面将锅、石头,木柴都取了下来,简单的搭起了一个能够撑着锅的炉子。

他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城墙下面一些人的注意。

他们张望着张寒城这边的动作,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光。

张寒城吹着火折子,点燃了火后,便直接从车上拆下来了一袋粮食,用重剑豁开了个口子,靠在一边。

而后就又用重剑在地上铲雪。

疯僧见张寒城的动作好玩,也学了起来,蹲下身,用双手刨起了雪。

接着,张寒城就又把雪扔进锅里面,很快,雪便融化,化作了浑浊的水。

一连跟疯僧在锅里丢了许多的雪,才让锅里的水变得多了起来。

张寒城这才咽着口水,抱过来了粮食,直接一股脑的,将金黄色的麦粒倒入了锅中。

此时此刻,已经有几个人不知不觉间,走的十分之近。

他们看到了张寒城倒出来的麦子后,失声大叫道:“是麦子!是麦子!”

“麦子!”

城墙下面,有人腾地站起了身子。

“麦子……是麦子!是真的麦子!像黄金一样的麦子!”

张寒城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笑着把袋子靠在了车轮处,对着已经凑过来的,并正在凑过来的人道:“等粥熟了,大家就可以喝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顿时间有人痛哭流涕,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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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欲随风去化野鹤

朔风东来,凄清的月亮挂在城楼顶上,旗子在风中肆意的飘飞。

张寒城带着常苦尘回到了医馆,单臂提住常苦尘的衣襟,从巷道中飞身跃入了院落当中。

四周静谧十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张寒城心思有些复杂,一来是对于福远帮和整个绛州城的情况茫然,二来这突如其来的百骑司,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神策大将军。

这是个十分威风的名号,将军,在张寒城的想象当中,便是那种身披金甲,持着长戈、铁矛,红缨飞舞,身后披风摇曳的人。

能够得到这种名号,实际上应该是个令人十分激动地事情。

更何况,这百骑司如果一直隐世,怕是一支不小的势力,张寒城虽然对这种东西大抵没什么深层的理解,但看慕容龙城就知道了。

又是铁卫,又是莲花神教,还有风九夭这样的人,显然势力在当今乱世是十分重要的。

如若是慕容龙城得到百骑司,怕是也会十分欢欣。

只是张寒城觉得,神策大将军、百骑司这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好像身上又背了一块石头一样,从黄山海的身上,就可以知道,做首领的人,需要担负起责任才行。

稍微有一个闪失,那便是肯追随的那些人送掉性命。

张寒城不认为他拥有做首领的本事,更担负不起那么多的人命。

但是,常苦尘这样坚持,他如何推脱,都推脱不了。

轻轻的将门推开,守在悬壶堂中的余大夫顿时惊醒,赶紧从桌上站了起来,戒备的看着门口进来的张寒城和常苦尘。

在看清张寒城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赶紧快步跑了过去,小心的关上了门。

余大夫诧异的看了一眼常苦尘,又对张寒城道:“小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张寒城叹了口气:“情况不太理想,目前莲花神教已经把福远帮的兄弟控制住了。”

余大夫也忍不住摇头:“果然是这样,如此一来,虽然可以联合洛阳禁军,但是这件事情如若被莲花神教察觉了,必然会对福远帮的兄弟下手。”

张寒城道:“我仔细的想过了,莲花神教还是要用到福远帮的兄弟,所以我明天清早时,便可以跟莲花神教要钱要人,这样,莲花神教应该会放人出来。”

余大夫点头:“只是那些家眷应该怎么办?”

张寒城道:“我决定想办法联合洛阳禁军的时候,试试能不能让洛阳禁军,再把跟袁三爷离开的那些福远帮兄弟放进来,之后如果莲花神教想要做什么事情,就找机会,由袁三爷、我这边,想办法分成两部分,把被关起来的家眷救出来……”

余大夫沉思了一下,也觉得现如今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张寒城和他这里会想着对付对方,对方不会等着他们去对付,也会寻找后手。

想到此处,余大夫道:“那小友就快些歇息吧,很快,天就要放亮了,只可惜小友一个人在这里背负重任,老夫不懂武功,又是医者,无法帮小友太多。”

张寒城道:“如果不是爷爷的话,我也许此刻还起不来呢、伯伯、铃儿妹妹都会很危险。爷爷对我的帮助已经很大了。”

余大夫这才勉强一笑,看向了常苦尘道:“常兄可是来此避难的?我这就去给常兄安排个地方。”

平日里,常苦尘是个鳏寡孤独的老者,又是残障,余大夫给他看过病,所以才认得他,在福远帮中,常苦尘至多只能算是福远帮收来,听听消息的人。

常苦尘赶紧道:“我必须要守着大将军才行,余大夫想办法把老朽安排在大将军身边就好。”

余大夫微微一愣:“大将军?”

常苦尘点头道:“不错,从今往后,这绛州城,便没有什么福远帮了,只有我们百骑司,而这位,便是神策大将军。”

余大夫目瞪口呆。

张寒城也愣了一下,赶紧道:“常爷爷你……”

常苦尘道:“迟早都是要说的,福远帮总要明白,谁才是说了算的人,他们也是给百骑司打下基础而已,这一次大将军努力救出福远帮的人,福远帮总也不能没有什么表示。”

一阵冷笑声顿时从后面传来,正是黄山海的声音。

黄山海声音痛苦,可讽刺意味却十分之浓:“大将军?张小兄弟越过我这帮主,一意孤行,从始至终,要做什么,从未问过黄某,现如今,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个瘸子,自封为了唬人的大将军,还想着要将我福远帮吞并!?”

张寒城抿着嘴,没想到黄山海会针锋相对,忍不住看向了黄山海。

常苦尘当即拄着双拐,转过身,单步踏前,眯着眼睛看着黄山海道:“黄帮主的斤两,莫非心中一点数都没有?此刻福远帮落到如此下场,便跟你脱不开关系。大将军本可不管福远帮里的虾兵蟹将,此刻却要管,分明是仗义所为,现如今福远帮名存实亡,我百骑司也是没有办法,才看得上你这小门小户,易地处之,凭这福远帮,也配做百骑司下属!?”

“你!”黄山海顿时怒目而视,激动之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等帮主夫人上前,黄山海却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老爷!”帮主夫人惊骇的开口。

张寒城和余大夫也吓了一跳,余大夫快步走了过去。

常苦尘冷笑:“讽刺老朽是瘸子,你自己难道不也是瘸了腿的么?而且,还吐血了!”

张寒城赶紧道:“常爷爷,莫要再说了……”

常苦尘这才道:“既然大将军不要老朽说了,老朽也懒得说他什么了。”

余大夫抓起黄山海的手腕,探查了一下,叹息道:“黄帮主可要想开一些,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你不接受,也要接受,这病,可是你自己将自己气出来的。”

黄山海奋力推开余大夫,面色病态,用袖子擦了下嘴。

帮主夫人赶紧上前,一边哭着一边用手帕帮着黄山海清理。

张寒城攥着拳头,不想跟黄山海说什么,当即抬起脚步,一言不发的走向了银铃儿所在的隔间。

适才他没有看到疯僧,果然隔间的一张床榻上,躺着呼呼大睡的疯僧。

银铃儿原本睁着眼睛,听见了张寒城的脚步声,赶紧转过头去,紧闭着双眼,假装睡着了。

常苦尘跟在张寒城的身后,道:“大将军请放心,如是有任何人敢对大将军不轨,老朽便会与其拼命,纵使身死,也要护卫大将军。”

张寒城无奈,道:“谢谢爷爷,请爷爷去那边的空榻上歇息吧。”

常苦尘点了下头:“好的大将军。对了,大将军手中可也有百骑司的名册?有了名册,我们才好纠合百骑司众多英雄回来。”

张寒城想起了历经岁月,已经烂掉了的那卷名册,道:“没有名册了,爷爷还是快去休息。”

常苦尘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没有名册,就不好找人了,这绛州城附近,原本应该有一些百骑司的后人,只是,不太好找。”

说着,常苦尘这才拄着双拐,去到了疯僧另一头的空床榻躺了下来。

张寒城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跟常苦尘继续说有关于百骑司的话题了。

哪想到,常苦尘又突然间坐了起来,看了一眼疯僧,对张寒城道:“大将军,这位是?”

张寒城迟疑,道:“这位是我伯伯,也是教我武功的师父。”

常苦尘恍然道:“原来是老将军……”

张寒城只觉得怪异,常苦尘的年纪,可是比疯僧大很多的,却叫疯僧老将军……

常苦尘又看向了银铃儿:“那这位呢?”

张寒城迟疑,犹豫了一下,道:“她是我的妻子。”

常苦尘赶紧道:“老朽记下了,这位是将军夫人。”

说完,常苦尘才终于肯躺在那睡觉。

银铃儿的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张寒城对别人介绍她时的称呼,只叫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常苦尘询问的时候,她心中也十分紧张。

害怕张寒城说她是个不相干的人,那样她会心里非常难受。

同样,他也害怕张寒城说她是婢女,虽然银铃儿可以接受这个身份,可是难免觉得失落。

如果将他说成妹妹,银铃儿会觉得心中憋闷。

如果是将她说成妾室,那银铃儿就已经无比满足了。

却想不到张寒城会说她是妻子……

那意义对银铃儿是完全不同的……

银铃儿恨不得想跳起来,抱着张寒城好好的哭一通,可是,她的脸被甘都尉打坏了,也知道张寒城和黄山海的关系变了,不知应该怎么面对。

张寒城走到银铃儿一边,缓缓坐在了床榻上,侧头看着银铃儿的模样,不经意间,他看出了银铃儿是在装睡,只是没有拆穿而已。

看着火盆里面的柴火,张寒城没有心思睡下,他必须得牢牢地反复去记着要做的事情,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他不想做第二个黄山海,如果可以,此间的事情结束了。

他就要回到道观里,过轻松地日子,做做那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如是没意思了,就当游侠,做做好事。虽然也许没有余大夫、袁三爷这么多人,但是有疯僧、银铃儿就够了。

等到赵九重来找他,他就也可以去洛阳城里看一看了,洛阳城比绛州城还要大上很多,张寒城也听过许多有关于洛阳城的事情。

就是不知,这些美好的想法,几时才能够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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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立足鼎耳握时机

朝阳初升,手握拂尘,穿着一身宽大黄袍的清瘦道人捻着胡须,站在医馆铜铸大鼎的前方,仰头看着悬壶堂门口的张寒城。

张寒城记着这个道人,他是那几个道人中,跟他交手的一个,双掌能够催发冰寒的内力,十分的诡异刁钻,而且实际上,对方内力也相当浑厚,如不是张寒城的掌力有段思平疏通,加上洗髓经傍身,恐怕还真要折在这个道人的掌力之下。

余大夫和拄着拐的常苦尘走了出来,站在张寒城的身后,都看着这道人。

道人轻笑了一声,朗然道:“南无诸佛龙象,贫道陆川离,见过张居士,那日御史府中与阁下交手一事,近来实在是令贫道难以忘却,张居士内力非凡,掌法更是厉害,只可惜当时太过混乱,未能够与张居士多交流一番,实在叫贫道觉得有些可惜。”

张寒城目光一闪,本想要跟这陆川离客套一下,只是想到那样容易让自己说话掉了威势,所以忍着也不说话。

陆川离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摆,道:“张居士应当清楚贫道到此,乃是来听张居士的是否愿意合作的意思,昨夜时,听闻张居士也去绛州大牢中,看过了情况,想必已经有了结果吧?”

张寒城道:“结果当然已经有了,跟莲花神教联手,完全是可以的。”

陆川离道:“如此一来,就太好了,我还道张居士看不清形势,难不成会不答应?看来,是贫道多虑了。”

张寒城开口道:“我还没有说完,联手可以,但是有要求。”

陆川离点头道:“张居士请说,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我莲花神教定然能够满足张居士。”

张寒城道:“昨日神女姐姐过来的时候,答应过两箱珠宝,我要看到珠宝。”

陆川离道:“此事自然会做,那两箱珠宝早已经备好了,只等贫道回去,便会谴人送过来。”

张寒城又开口道:“还有就是,我要你们将关押起来的福远帮人都放出来,一个都不能少,既然选择联手,那就是朋友了,哪里有把朋友关起来的道理?你说是吗?”

陆川离捻着胡须,道:“此事应当也没问题,至少福远帮的那些帮众,一定会放出来的,可是帮众放出来了,就是莲花神教付出了诚意,如若福远帮一下子又不肯联手了,那莲花神教总不能白白付出,所以,那些家眷,则暂时不放出来了。”

张寒城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放了福远帮的帮众,包括那些家眷之后,我们才联手,否则就别联手了。”

张寒城自认为他不是什么聪明人,所以只要有一丝机会能够不受制于人,他就必须得从中脱身,趁着机会把福远帮上下全都要回来,还必须得强硬一些,否则稍微软一点,要人的机会也就没了。

陆川离轻笑了一声:“张居士何必如此心急呢?等一切稳定下来,那莲花神教与福远帮之间的关系,便会牢不可破,到了那时候,家眷自然而然的都会被放出来。张居士还是莫要急于一时。”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学着赵九重的口气,强硬道:“你们不把人都放出来,那我就打上门去,反正你们莲花神教不想放人,那也别想着能够控制绛州城,我就不信,你们有人能拦住我!”

陆川离愕然,道:“张居士少年英雄,自然一对一无人能够拦住你,但莲花神教上下,还是有些人的,我等联手与张居士抗衡,还是不在话下,只不过到了那时候,福远帮上下的性命,恐怕也没了。贫道觉得,张居士乃是个聪慧之人,绝对不会选择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

张寒城道:“也就是说,你们肯定不放人了对吧?”

陆川离道:“绝对不是,联手完成,建立了真正互相信赖的关系,人自然要放,而这之前,当然是放那些福远帮的帮众。而且,帮众们应该也不会太在意这件事情,想必昨日神女和圣使,都已经亲自前来,与张居士说过,绛州城占领之后,福远帮的帮众,绝对会过上更好地日子,他们,便也都是功臣,莲花神教不会亏待。”

常苦尘在后面早已经忍不住,猛地喝道:“大将军说叫你们莲花神教放人,你们就必须放人!违逆大将军的意思,你莲花神教便等着覆灭!”

陆川离挑眉,看向了常苦尘,只觉得常苦尘是个瘸子,又瞎了只眼睛:“这位老居士,此乃是我莲花神教与张居士之间的事情,有你什么关系?”

张寒城赶紧安抚常苦尘,低声道:“爷爷,此事有我。”

常苦尘喝道:“反正,此事必须按照大将军所说的做,如是违逆大将军,老朽第一个不答应!”

话音落下,常苦尘拄着拐,竟直接腾挪下了台阶,到了陆川离身前。

张寒城一眼便看见,常苦尘的背后,竟然背着刀子。

当即明白,常苦尘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找麻烦。

陆川离眯起双眼,道:“老人家,不知来到贫道面前是何意?”

常苦尘道:“你违逆大将军之意,老朽自然要动手给你教训!”

陆川离笑了:“你要给我教训?”

常苦尘道:“怎么?你这妖道士怕了老朽?好好的道门不学,偏要进到莲花神教这种妖邪教中,你哪里配做三清门下?一个道人,却念诸佛龙象,当真给道门丢脸!”

陆川离目光一凝。

当即,常苦尘已经一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缓缓地将刀子向外抽出。

张寒城猛地道:“常爷爷,快回来!”

常苦尘直接将刀抽出,握在手中,他夹着双拐,所以样子有些怪异,听了张寒城的声音,转头看向张寒城,道:“大将军在上,老朽乃是大将军护卫,必须要令此贼知道,他在惹什么人!”

陆川离哈哈一笑,道:“正巧,贫道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不知你这瘸了腿的老家伙,能不能沾到贫道衣角。”

常苦尘暴怒无比,一拐猛地向前腾挪,手中的刀子,已经朝着陆川离劈了下去!

陆川离冷笑了一声,脚步向后一倒,身子后仰,直接躲开了一刀,与此同时,拂尘则直接打向了常苦尘撑着的木拐。

常苦尘冷哼了一声,另一拐压下,收走了陆川离攻击这拐的力道,干脆提了拐跟拂尘撞在了一起。

拂尘一下子便缠住木拐,陆川离稳住身子,猛地向后一扯,打定了主意将常苦尘拉倒,谁曾想,明明只有一拐着地的常苦尘竟纹丝不动!

常苦尘猛地一震手中木拐,那拂尘竟顿时颤动,陆川离吓了一跳,紧握着拂尘的同时,只觉得常苦尘的臂力惊人!

下一刻,陆川离竟双脚离地,被常苦尘一拐提到了半空当中。

陆川离目光一凝,一记掌刀朝着拂尘打去,只听刺啦一声,拂尘前端的白毛纷纷断裂,陆川离飞身退走,脚步一点药鼎,直接落在了药鼎之上。

他紧盯着看似笨拙的常苦尘,心中惊讶:“老人家好大的力气。”

常苦尘盯着陆川离,道:“识相的,就向大将军赔礼道歉,老朽的刀还未出!”

张寒城本来是想要将常苦尘抓回来,但是常苦尘的能力,在张寒城想象之上,所以张寒城也没有出手。

余大夫也目瞪口呆,原本在他眼中基本跟废人没什么两样的常苦尘,竟然这么厉害。

陆川离看向了张寒城,道:“张居士,贫道不知你是从哪找到这么个疯牛一般的老头,但看来张居士是的确没有跟莲花神教合作的意思了?如是这样的话,那贫道这就回去,禀告圣使一声,将那福远帮上下送去地府罢了。”

常苦尘听了这话,双目一瞪,手中刀子陡的旋出了刀花,诡快的爆出寒芒,竟飞身而起,拄着拐就要冲向陆川离。

陆川离单掌顿时凝聚真气,已经迎向了飞来的常苦尘!

眼见着,两个人便要冲撞在一起。

张寒城却已经不知何时窜到了两人中间,脚尖一点,单手捉住常苦尘的右手手腕,停住常苦尘的刀子,另一手却已经化作掌力,朝着陆川离的诡异掌法横推了过去!

轰!

陆川离吓了一跳,掌力顿时被大力阻挡,生生飞回,他吓了一跳,猛地抽手,朝着一侧转去。

真气划过,将他的衣衫一下子封上了一层寒霜。

嘭!

木拐掉落在地上,张寒城站在药鼎一耳之上,看着常苦尘的眼睛,将他缓缓松开。

常苦尘独眼一闪,一言不发的落在地上,弯腰捡起了木拐。

他想要找机会向张寒城证明自身,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残障之人,所以看到陆川离来,才主动挑衅,想要施展一下他的断头刀。

虽然这种做法有些不妥,但常苦尘十分清楚,如果没有这次机会施展,他害怕张寒城不重用他,所以才有了这么突然的出手。

可惜的是,张寒城还是拦下了他,不过常苦尘觉得,他已经展示了臂力,自然还是能像年轻人一样拼杀,总强过那些普通之人。

张寒城看着落在了药鼎另一耳上的陆川离,道:“刚才的事情,是常爷爷有些冲动,但是,意思是没有错的,要么将所有人都放了,要么,莲花神教也别想着控制绛州城。”

陆川离道:“哼,张居士何必此刻又出来,你分明就是叫那老头给贫道一个下马威,是展示张居士手下还有高手是么?不过,张居士放心,我莲花神教绝不会惧怕于你,你如真要跟莲花神教为敌,莲花神教奉陪到底。”

张寒城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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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阴晴不定少年郎

陆川离愣了一下,未曾想张寒城竟直接说了个“好”字。

下一刻!

张寒城脚步一踏,陡然间朝着陆川离跨了过去,刹那间,他的手掌便化作龙爪手叩向了陆川离的肩膀!

陆川离吓了一跳,手中拂尘猛地朝着张寒城龙爪阻挡而去。

嘭!

张寒城龙爪握住陆川离手中断裂的拂尘,手臂猛地使力。

但见陆川离竟双脚悬空,被张寒城一下子抡了起来。

陆川离大惊失色,半空中猛地提掌,朝着张寒城一掌拍下!

但张寒城另一手却已经后发先至,轰的与陆川离对掌!

只听呼的一声,张寒城掌中真气便直接推着陆川离的寒冰掌力倒退而回。

陆川离目露果断,趁机松开拂尘,整个人直接被张寒城的掌力送到了更高之处。

未等陆川离转向。

张寒城脚步一点,腾的向上飞起,一把扣住了陆川离黄袍衣领,手掌抡起陆川离,朝着地上甩飞而去!

嘭!

陆川离终究毫无抵抗能力,后背着地,突的摔在了地上。

“好!”常苦尘大叫了一声好。

张寒城已俯冲而至,持着手中拂尘,指向了陆川离的脖颈:“不知道你的性命能换回来多少福远帮的家眷?”

陆川离咬紧牙关,喝道:“想不到张居士竟如此下作,趁着贫道不备,居然使出偷袭的手段!如是张居士不偷袭贫道,贫道断然不会被张居士捉住!”

张寒城道:“反正你是莲花神教里的人,你们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可以不用好人的办法对付你!”

常苦尘冷笑道:“你这妖道士还有什么好说的!败在大将军手中,明明技不如人,还要找借口。”

陆川离与张寒城对掌之手冻僵,覆盖着一层寒霜,嗤嗤的白烟从手掌处冒出:“张居士当真要与莲花神教撕破脸了!?”

张寒城道:“将福远帮众兄弟以及家眷放出,否则我跟莲花神教没什么好说的,对付你们,我也不必做什么好人,这一次我偷袭你,难保我下一次不偷袭神女姐姐,还有你们莲花神教的所有人,我都用这种偷袭的办法,看你们能怎么办。”

陆川离觉得张寒城根本不讲道理,气的火冒三丈,可是却又受制于张寒城:“此事……贫道也无法控制,此乃圣使之令,跟贫道没有关系,张居士针对贫道丝毫没有用处。”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那你就把圣使叫过来,否则你就别走了!”

陆川离眼睛一转,觉得张寒城似乎并无杀意,道:“贫道不走了,只等着张居士看着福远帮众人全都被杀死,我们来个鱼死网破。”

张寒城皱了皱眉。

常苦尘阴恻的笑了一下,拄着双拐,提着刀子来到了陆川离身侧,将刀子落在了陆川离的脖颈。

陆川离顿时一震,盯着勃颈上的刀子。

常苦尘勾着嘴角,老脸上闪过一丝残忍:“大将军仁义之人,不想杀你,但老朽这刀就叫断头刀,你不听大将军的,老朽就让你脑袋搬家!”

张寒城没有阻止常苦尘,他的确不想随便杀了陆川离,不过这一次他也学到了,至少有的时候,要把自己变得狠辣一些,也许不是真的,但却可以吓唬别人。

陆川离吃不准常苦尘这里,看向了张寒城,见到张寒城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当即眼角抽搐道:“张居士真要叫这瘸子杀了贫道!?”

张寒城道:“你也看见了,我管不住爷爷,我说不让他动手,他不怎么听我的话,所以爷爷杀不杀你,跟我没关系。”

说到这,张寒城干脆把拂尘放下了。

常苦尘心中思虑,张寒城大约也是在告诉他他不怎么听话,只是没有直说,不过这一次,倒是张寒城默许了。

陆川离终于驱散了掌上寒气,道:“好!好!张居士既然非要见圣使,贫道这就通知圣使过来,但无论如何,张居士都不能让这个瘸子杀了贫道。”

张寒城道:“你只要听话,说不定爷爷不会动手。”

陆川离这才看着常苦尘,又看了看勃颈上的刀子,目光快速闪动,他不会这样轻易的束手就擒,只是常苦尘的刀子离得太近,虽然他有把握抵抗常苦尘,但张寒城还在一边,不会坐视不理。

纵使反抗,也没什么用处。

现下,也只能听从两个人吩咐,通知圣使。

陆川离这才从靴子里取出了一支穿霄箭,猛地拉下了上方的引线,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嘭的爆开成了一团黄烟。

……

不到半个时辰,悲面卫却已经带着莲花神女再次来到了医馆当中。

此刻张寒城坐在椅子上,一侧站着被捆着的陆川离,常苦尘正将刀子放在陆川离的勃颈上,独眼中满是杀机。

原本,张寒城是想不到搬一张椅子坐在这的。

是常苦尘告诉他,这样坐着更有威势,所以才这么坐着。

悲面卫和莲花神女看着一脸无奈的陆川离,目中都闪过了一丝愕然之色。

莲花神女飘然施了一礼,道:“南无诸佛龙象,仁兄为何要对我莲花神教护法进行束缚?昨日我们不是已经将此事谈妥了么?”

张寒城道:“没谈妥,否则怎么会捆着他?”

莲花神女道:“何处没有谈妥?”

张寒城想着常苦尘教他的话,道:“你们莲花神教,莫非是看不起我?所以今天只派来了一个说了不算的护法?”

莲花神女连忙轻笑道:“阁下是说笑了,我们莲花神教绝对无比重视阁下,只不过今日我与圣使要研究如何掌控绛州一事,无法脱开身,这才叫护法前来,况且,护法在莲花神教中,也地位尊崇,可代表我与圣使。”

张寒城道:“既然能够代表你们,那为何我提出要求,他答应不了?”

悲面卫冷冰冰的道:“但不知道阁下有什么要求?”

张寒城道:“那珠宝,自然是答应送给我了,可是有关于放了福远帮中人的事情,他却不答应,凭什么福远帮中的兄弟可放,家眷不能放?这是什么道理?”

莲花神女目光一闪道:“既然合作的话,如是易地而处,阁下恐怕也不会放了家眷不是吗?万一我们已经定好了合作关系,什么东西又都给阁下了,结果阁下又不同意合作……那我莲花神教又去哪里说理?”

张寒城道:“这些不过是你们的借口而已,既然你们觉得,莲花神教和福远帮合作,能够叫福远帮兄弟活的更好,那么福远帮当然愿意跟莲花神教合作。难道大家都是傻瓜,不喜欢钱财吗?”

说着,张寒城在心里想着,他大概就是这种不喜欢钱的傻瓜。

莲花神女微微一怔,看向了悲面卫。

悲面卫道:“此事绝对不行,还望阁下不要为难我们。”

张寒城看向了陆川离,道:“你告诉神女姐姐和这位圣使,我是怎么说的。”

陆川离脸色难看,急忙看向了悲面卫和莲花神女,道:“神女、圣使,此事贫道的确没办法,如是不答应他,他就要搅乱我们,他想着暗算众护法,神女、圣使,以此来令控制绛州一事无法达成。”

悲面卫看着张寒城,道:“阁下何至于如此呢?不过是一些与你非亲非故的家眷而已,再说,我莲花神教只是暂时扣下他们,还是会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

张寒城道:“好吃好喝,怎么会在监牢里面?还派了人看守着他们,随时准备杀掉,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昨夜那两名兵士已经透露了他去绛州大牢的事情,所以张寒城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闪烁其词。

悲面卫道:“这样吧,我莲花神教退一步,将这些家眷从牢中接出来,好吃好喝的供养他们几日,只是几日时间而已,等将绛州城掌控之后,他们便是自己人,到时候当然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张寒城道:“不行。”

悲面卫道:“阁下莫非想要占尽了便宜?阁下莫要忘了,这几日,我莲花神教已经放任了阁下在这里,并未为难,而且,也未想着去城外清缴那些逃窜的福远帮中人,这是人情在先,阁下此刻非但不念及人情,还要威胁莲花神教,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张寒城道:“我不觉得过分。”

悲面卫被张寒城气笑了,道:“呵呵,放掉那些家眷不可能,只有有家眷在,才能保证福远帮听话,不若这样,首先莲花神教将这些家眷好吃好喝供养他们,而后,再多拿一箱珠宝给阁下,这样三箱珠宝如何?”

张寒城迟疑,这跟他想要达成的目的,有些不太一致。

悲面卫道:“我奉劝阁下见好就收,如是阁下还不肯,那么,我们只能把这些家眷关起来,想尽办法的折磨他们,管他们是死是活?顺带,我们正好可以用他们尝试丹药,也正是阁下看不惯的五石散之类,到时真毒死了,也与我们莲花神教无关。”

张寒城心中叹息,现在的问题,就是家眷等人都在对方手中,对方才是主导之人,并且吃定了张寒城不会坐视不管这些福远帮中人,只要掌握这个,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张寒城道:“不行,三箱珠宝太少了,我要五箱。”

悲面卫道:“阁下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御史府一共六箱金银珠宝,阁下便要六中其五!?”

张寒城道:“不答应也没关系,那就放了所有人,要么就把珠宝都送来。”

悲面卫与莲花神女面面相觑,张寒城表现的有些泼皮无赖。

昨夜张寒城还不是这样,在悲面卫和莲花神女看来,张寒城实在有些阴晴不定。

悲面卫目光一闪道:“那么这样好了,我们莲花神教,将六箱珠宝清点完毕之后送到这里,那些家眷我们扣下,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们用家眷来换回四箱珠宝,如何?还望阁下见好就收,这是给阁下最大的保证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常苦尘,常苦尘对张寒城点了点头。

“可以。”张寒城道:“但凡我知道家眷有一点损伤,或者他们被喂了五石散,这六箱珠宝,你们莲花神教就别想再要了。”

悲面卫道:“如你所愿。阁下还不快将护法放了?”

常苦尘这才收起刀子,提起一根木拐,一下打在陆川离的屁股上。

陆川离当即嘭的一声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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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七十二绝即称尊

莲花神女与悲面卫走在街上,身后随行着脸色难看的陆川离。

四周路过的官兵见到莲花神女,当即便会停下问候一声神女。

莲花神女道:“圣使大人为何要以六箱珠宝交给对方?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下就要拿出莲花神教积蓄的大半银钱?”

悲面卫道:“不这样,他怎么会就范?你莫非看不出来,这小子越来越难对付了?”

莲花神女低声道:“公子爷不过是看重了此人武功而已,何至于如此,这控制绛州一事,分明也不需要他,只需要掌握了那些家眷,福远帮难道还不肯就范?”

悲面卫开口道:“此言差矣。你是不知其身怀武功究竟如何。”

说着,悲面卫看向了后方的陆川离,道:“护法这次被擒,与其交手,觉得他武功如何?”

陆川离惭愧道:“贫道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假使他不偷袭贫道,贫道绝对不会如此轻易被擒!”

悲面卫道:“我问的是他武功如何,不是问你武功如何。”

陆川离眼角抽搐,道:“他的武功……十分厉害,内力惊人,尤其是拳脚功夫,更是厉害非常。”

莲花神女道:“我也曾与他交手,当然知道他的厉害,可是圣使大人,为了这么个武功高强,又敌视我们的少年,就白白放弃绛州,是否有些不值,不若直接踢其出局,管他去什么地方?”

悲面卫道:“此人身怀内功,如果所料不差,乃是达摩易筋经,此为少林寺至宝,那疯僧疯疯癫癫,因为有这易筋经傍身,所以才能在江湖中活了二十年,纵使是公子爷的内力,比那疯僧恐怕都有不如,如此内功,你说它珍贵到了何种地步?纵使拿两座城换,也换不到这神功秘典。至于那拳脚功夫,尽皆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其中一些绝技虽有流出,但谁会觉得它不珍贵?我与公子所掌握一拍两散掌,只是其中之一,那七十二绝技之中,单凭金刚狮子吼,就已经超过了一拍两散掌数倍,少林寺的法慧禅师入少林三十六载春秋,只练了金刚伏魔功与一指禅,便可与公子匹敌而不落下风,要知公子天赋卓绝,一人可匹敌常人十年之功。而法慧禅师身上的金刚伏魔功和一指禅,都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武功。”

莲花神女有些吃惊。

陆川离道:“怪不得那小子掌法那么厉害,就连我的寒掌都不是其对手。”

悲面卫道:“那疯和尚按照我与公子观察,至少身怀了二十门以上少林七十二绝技,只可惜,这疯和尚当初被公子擒住,无论如何都问不出那功法出来,这小子机缘巧合,却得到了如此之多的神功,你说,他是不是活着的少林秘典?我本就出身少林之中,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莲花神女叹道:“现如今公子武功已然盖世无双,那斗转星移,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五岳盟书之上,那么多的门派,都是公子一拳一脚打下来的,公子就算学了那达摩易筋经,各种少林绝技,也只是更厉害些,对立国一事,也无什么大用,何必如此?”

悲面卫道:“按照常理来说,建国自然不需要如此厉害的武功,以公子爷的能力,自然能够轻易立国,但那却只是寻常小国而已,现如今,吴越国基本已经被公子掌握,公子现虽是驸马之身,但吴越国上下群臣多亲近公子,而钱弘佐小皇帝尚且年幼,如是公子想做这吴越国君王,只需站出来就可做,但吴越国只是小国,兵马不强,国力不盛。公子很清楚,想要将天下打下来,进行横扫,只掌握小国之力无法做到,需要的是兵强马壮,契丹如此厉害,就占了这一条。要公子篡夺吴越国君主之位,发展吴越国内政,再练兵马,那恐怕没有个十几二十年都建立不起如同南唐一般的国力,所以想要力量,就只能抢夺、打来、收拢。越早的做好这些,越能够横扫天下,有时横扫天下,缺的只是一个时机,之后便自然可统一一切,而不需要耗费十几二十年那么久的时间。现如今一切迫在眉睫,巨大的机会就隐藏在如今契丹与晋国的争斗当中,只要契丹与晋国你死我活,就是公子突然间起事的大好时机,而这一天恐怕一年之内就会发生,可现如今,公子除了五岳盟书上的门派之外,就是莲花神教,以及一些各国被收买的将领大臣,都是暗子,缺乏真正可横扫天下的力量。”

莲花神女道:“哎……我毕竟是弱女子,也许看的无公子透彻。”

悲面卫道:“不是也许,你根本无法如公子一般,将形势看的透彻。前段时间公子爷带了玄武卫去光明顶找到摩尼教,最终吃了亏,连玄武卫都已经死了。你可知道,什么人才能令公子如此狼狈?”

莲花神女低声道:“我不知,但公子说摩尼教比莲花神教强得多,具体就不知道摩尼教究竟强在什么地方了。”

悲面卫道:“摩尼教在西域、吐蕃、甘州回鹘、包括蜀国纠合了大量的摩尼教教众,积累了二十年的时间,而摩尼教背后,还有来自西域远方的阿萨辛刺客,专门负责暗杀,他们武功高强,擅长潜伏,据公子回来路上从西域商队处打探,他们不久前刚联合大食教刺死了耶路撒冷的景教教主,如是能用他们来暗杀将领,你可知那会是怎样的结果?你要知道,这支力量现在被耶律德光掌握了。莲花神教虽近来发展不错,但还是以五石散作为拉拢教徒的手段,各种教义经典,远不如摩尼教完善,你觉得莲花神教想要完善,需要多久?又能否拥有阿萨辛这样的刺客组织?”

莲花神女沉默,莲花神教盗取了佛道教义,也是在模仿摩尼教,但摩尼教李唐时就已经在中土兴盛过,非道非佛,其教义更是能够吸引人加入其中,无须五石散作为最终后手操控教众:“言外之意,便是我们莲花神教不如摩尼教……”

悲面卫道:“那是自然,你以为莲花神教这四大护法是哪里来的?都是前段时间公子听了摩尼教护教法王说了摩尼教的制度,这才找来的四位高手。如是当时光明顶上公子武功更强一些,能够迅速破掉摩尼教奇功,将摩尼教圣女擒住的话,也许就能够迫使摩尼教收归到五岳盟书当中,可惜,公子的武功纵使高绝,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大雪山中的般若神僧,原本公子也想与之亲近,可惜耶律德光抢先了一步,如是公子的武功真能达到强过般若神僧的地步,那结果,或许也可从虎口夺食,让般若神僧这一支也加入到五岳盟书。”

陆川离道:“可是那据说修习号称拥有十三龙象之力,龙象般若功的般若神僧?”

悲面卫点头:“正是此人,那龙象波若功与中土的武学修行方式不同,旁人是练不成的,公子未与般若神僧交过手,但按公子推测,恐怕般若神僧的武功,还远在少林法慧禅师之上。更何况,将来公子必要带领天下武人起事,现如今耶律德光掌握了如此多的高手,又握有契丹述律太后所创建的属珊军,这属珊军,是不下于五岳盟书强大的武人军队,共有两万多人,公子亲征,自然要做真正的天下第一,武功怎能如现在一般得过且过?如是那样,怎么跟得了耶律阿保机传承的耶律德光争夺?”

莲花神女道:“怪不得公子如此看重这姓张的少年身上武功。”

悲面卫道:“所以,此人无法绕开,只能通过让步,先尝试是否能令其感到公子的诚意,叫其加入到十二铁卫当中,补上玄武卫的空缺,顺带将神功与公子同享。只有毫无办法的时候,公子才会出手,擒下此人。他又非那疯和尚,说不清楚武功,自然可以被公子得到那些秘典。只不过,此乃下策,否则其在易筋经中,胡乱调整篡改,到时公子就危险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大成庙中。

莲花神女道:“圣使大人所透露的公子之意,我已明悟,不会叫再想着绕开此人,这就叫人将六箱珠宝送过去,只是希望他真能因此而与我们诚心合作。”

悲面卫道:“他越来越难以控制,现在是控制他的最好时机,否则此人绝对会是个祸患。”

莲花神女点头。

陆川离道:“不如,咱们用药石控制于他怎样?”

悲面卫顿了下脚步,看着陆川离道:“你的意思是,给他服五石散?”

陆川离道:“贫道觉得此为一个办法。”

悲面卫双目眯起,道:“可此人对五石散有防备之意,并非不懂五石散此药,应如何给他服用?”

陆川离迟疑。

悲面卫道:“更何况,此人身怀达摩易筋经,此经号称天下奇毒都可解除,那五石散不过也是一种毒,恐怕难以伤到其分毫。更何况是成瘾?”

“那是否可从他身边之人下手?”陆川离道:“其实,虽然答应了不喂给这些福远帮中人药石,但是药石这种东西,说不定他们自己抢着服用呢?毕竟药石这东西,实则可都是好玩意儿,寻常时练出丹来,谁愿意给别人平白服用?那小子有一点贫道看的十分透彻,他根本无法对这福远帮无视,换做旁人抽身走了就是,说到底,他还是在意这福远帮,他要挟的越狠,威胁的越重,越是说明他在意的紧。”

悲面卫目光闪动,道:“那这样好了,想办法勾引福远帮中人服五石散,不主动给他们服用,事后合作的时候,向他透露福远帮中人抢了莲花仙丹服用,责任自然也就不在我们了。不过,这些福远帮中人总归还是外人,他被逼急了,干脆不管这些福远帮中人了。”

莲花神女道:“不是听闻穷奇圣使说风姑娘和他有些交情?莫不如将风姑娘找来?”

悲面卫道:“风九夭已持着五岳盟书动身回去了燕子坞,我已经将风姑娘隐瞒疯和尚的事情,如实传书给了公子,公子会处理风姑娘背叛一事,不过,大抵也没什么结果,毕竟玄霜庄自古以来便跟随慕容世家,公子也会看在风家的面子上,不会动她。但你提到了风姑娘,的确算是为我打通了些想法,稍后我就会传书给公子,详细的说明此事,看看公子是否有什么举措。风姑娘敢为了此人欺瞒公子,其中关系自然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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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行军入城盼上元

马蹄踏破苦寒深处,远方皑皑白雪之间,足有千名禁军持着铁矛顶着冷风,不断地前行。

洛阳禁军都指挥使皇甫明眯着眼睛,眺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绛州城,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后的五名校尉,道:“尔等速令账下旅帅、队正加快行军,绛州城已至,此刻进成,正好傍晚前能安顿下来。”

“是!”

赵匡济等五名校尉齐声应道,跟着便纷纷牵引缰绳,朝着队伍后方同样乘马,行于队伍两侧的十名旅帅行去,并传达指令。

洛阳禁军收到上令,队伍汇聚,从原本的一纵化为四纵,铁矛上的红缨随风摇摆,转瞬间便整齐划一。

“众位跑动起来,火速行军!”

一名校尉大喊了一声。

整个队伍前行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起来。

这浩浩荡荡的洛阳禁军,在路上行了三日,终于到达了绛州城。

赵匡济转过马首,这才与其他的四名校尉又跟上了皇甫明。

皇甫明等四名校尉到来,便朗声道:“齐何,你去城门前持令叫绛州开城!速去。”

“是!”那名叫齐何的校尉应了一声,便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奔冲出去。

皇甫明又道:“张林飞,你去紧随齐何之后,先行入城,找到守城之官兵首领,令其等我。”

“是!”张林飞一如齐何般,紧随而上,跟了上去。

“周丰臣,你去负责去绛州州衙当中,接绛州州府来到城上,与我说绛州之事。”

“是!”

“胡大福,你负责引禁军入城,前去刺史府中,安顿兵马,如安顿不下,便征用附近民居!”

“是!”

“赵匡济……”皇甫明沉吟了一下,看着赵匡济道:“你随我同行。”

“是!”赵匡济抱拳应道,而后便引着马匹,来到了与皇甫明马首相距两头的斜后方。

接着,皇甫明便引马离开队伍,令赵匡济跟着他,看着千名禁军在胡大福的引导下加快行军,逼向正在开启的绛州城门。

比起绛州原本的官兵,洛阳禁军自然在各方面,都要强过许多。

守城的绛州官兵遥望着禁军队列,也兀自生叹,如此军队,才是真正的军队。

皇甫明已经继任洛阳禁军都指挥使有几个月,他虽少年便在马上从军为官,本家远房兄长又是邓州刺史皇甫遇,对军队多有管理。但以他的本事,自然难以真正训练出如此有素的禁军出来。

这禁军,全部都是赵匡济、赵九重之父赵弘殷遗留下来的军队,自然远非寻常军队可比。

赵匡济虽不是皇甫明带来的干将,但接手赵弘殷留下的禁军,赵匡济在其中废了很大的功夫。

目前皇甫明虽未将赵匡济视为心腹,可却试着跟赵匡济亲近,因赵匡济是个十分能干的得力之人,上令下传从不拖延,而禁军虽知都指挥使才是真正的将军,但赵弘殷余威犹在,赵匡济自然也更得人心。

皇甫明挎着腰间宝刀,转头看向了赵匡济:“你这些年随赵将军在禁军之中,可也随军出行过?”

赵匡济略一点头道:“禀将军,当初洛阳迁都汴京时,我曾虽父一同护卫过天子。”

这天子所指的是石敬瑭。

皇甫明道:“既然你有经验,你觉得这绛州之乱,应该如何平之?”

赵匡济思索了一下,道:“有贼匪乱寇,自然直接铲除之,而这绛州城目前群龙无首,自然也应可派禁军中的旅帅,接管兵权后,重新维持绛州稳定。另,匡济觉得,可以增强原本无力维持绛州的州府,令其暂时掌握一旅禁军,如此一来,则可更快的平定绛州,毕竟我等是外来之人,不了解绛州城情形。”

皇甫明微微一笑,道:“知我者莫若赵兄弟,你所说正是我想做之事,此次绛州之乱,出现太过突然,我们翻手镇压此处后,便快马加鞭行军回到洛阳,说不定还能赶得上上元佳节。只可惜,上元佳节过了,我等又要赶到边陲了。”

赵匡济道:“将军英明。”

转瞬间,皇甫明已经和赵匡济来到了城门口处。

两名负责守城的官兵顿时拄着长矛,单膝跪地,迎接皇甫明进程。

进城之后,城门两侧除了两队禁军之外,还有两队绛州本地的官兵夹道欢迎。

此刻绛州城中的巷弄街道空无一人,那小贩摊位,也都收起,最多都是百姓在门缝中,偷偷的看着这边。

皇甫明看了一眼马前两名正在抱着笑容的本帝官兵旅帅,微微沉吟,将马停下。

而后看向了赵匡济道:“这绛州城看起来哪里乱了?”

赵匡济也觉得有些疑惑。

这一路上过来,总想着绛州城内部已经混乱不堪,要知道守城都尉都死了,刺史死了,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城中百姓自身就会先乱。

结果,到了这绛州城,再一看那空无一人的街道,分明井井有条,连官兵都跑来夹道欢迎,一点乱的样子都没有。

赵匡济也是皱眉,道:“也许我们赶来的时候,绛州城内已经肃清了乱子?”

皇甫明有些疑惑,看向了两名单膝跪在马前抱拳等着问候的旅帅。

两名旅帅也是十分聪慧之人,此刻才大声呼喊道:“见过洛阳禁军都指挥使,皇甫明大人!”

皇甫明道:“行了,起来说话。”

“是!”

两名旅帅赶紧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皇甫明喝道:“本将军且问你,这绛州城的乱子在何处?初接到指令时,不是十万火急?此刻怎么又井井有条?”

其中一名旅帅赶紧大声开口道:“将军有所不知,原本绛州城是乱的,但好在军民之间相互团结,将歹人驱逐出了整个绛州,如此一来,歹人肃清了,也就没有乱子了。”

皇甫明皱眉,冷哼了一声,道:“既然是如此小乱,何故要令洛阳禁军跋涉而来!莫非是当我等禁军军士无事繁忙么?方今洛阳禁军要支援边陲,你这绛州小乱,将本将军和禁军兵马调来了部分,到时延误军及,你绛州上下官兵全部斩首,可能担待得起!?”

两名旅帅脸色顿时大变,猛地跪在了地上,磕起了头。

“小人,小人不知这事情严重,我们只是旅帅,小吏之职,每个人都无什么兵权,只是散兵游勇,这……再说大人有所不知,先前绛州的确是十分混乱。”一名旅帅惊恐道。

皇甫明眯着眼睛,道:“守城都尉死了,不是还有两名副尉么?那两名副尉又在何处?重伤又不是死了!怎么叫你们两个出来见我,他们人呢!?”

一名旅帅抬头,惊恐道:“这,两名副尉正在养病,他们……”

皇甫明打断了这旅帅的话,喝道:“洛阳禁军支援绛州,纵使身上有伤,他们也该亲自过来见本将军,如今这两人踪影全无,又不主动通传一声,此乃犯了不敬之罪!他们两个人不用过来了!”

说着,皇甫明看向了赵匡济手下的一名旅帅,喝道:“你负责找到这两名不敬本将军的副尉,把他们斩了!”

“是!”赵匡济手下的旅帅顿时应了一声。

赵匡济目光闪动,没有什么表示,他手下的旅帅,都是皇甫明的人,事实上,这就相当于他这个校尉,虽然表面上是校尉,但实际上是权力架空的校尉,没有皇甫明带来的校尉权势大,这些日子,赵匡济的身份,倒反而有些像是亲兵一般。

当即,皇甫明命令的那命旅帅便叫了其中一名跪地的官兵旅帅,由其引着去见两名副尉。

皇甫明才一进城,便要杀两名副尉,如此手段自然狠辣,这由头还只是因为怠慢了他。

众多绛州官兵顿时有些惶恐了起来。

赵匡济道:“将军,不若我们先将城门关上,而后再去城楼之上等待,这里毕竟风大。”

皇甫明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将城门关闭!”

话音落下,顿时有四名禁军跑到城门所在处,将城门给关上了。

皇甫明看向了两名骑马的队正,道:“你们两个下马,跟我去城楼上。此处交给赵校尉打理。”

“是!”两名队正从马上下来。

皇甫明也翻身下马,看向了赵匡济道:“此间之事,交给你来处理。”

赵匡济道:“谨遵将军之令。”

话音落下,皇甫明与两名队正,已经被那名脸色难看的官兵旅帅引上了城楼台阶。

与此同时,名为周丰臣的校尉也已经接来了绛州州府。

……

赵匡济将四下的杂事安顿了一下,叫禁军将马匹牵走,到城中驿馆喂养,自身则站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心中兀自感叹。

这位皇甫明将军待他自然没什么,只是实则对方行事却十分狠辣,赵匡济仔细思索,如换做赵弘殷,再有不满,也不至于直接下令斩了两名未曾谋面的副尉。

不过,此间之事,赵匡济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想着快些处理,好回到家中再陪陪家人,春时战事爆发,没有任何一人敢说自己能够在战场当中存活下来。

也许,这一次上元节,便是与家人最后一次相伴了。

他虽无妻室,未曾婚娶,但父母犹在,又有弟弟、妹妹,每每想到或许再难见到家人,他的心中便有些惶恐,只是作为男子,他不会将这想法与任何人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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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藤甲桐油一仙亡

医馆的院落当中。

张寒城蹲在地上,身前正摆着大大小小的几根竹棒。

这些竹棒有青绿、墨绿、也有泛黄的老竹竹棒。

张寒城时而捡起一根,放在手中稍微挥舞一下,只是挥舞几下,他便摇摇头,将这东西放下了。

一侧,常苦尘道:“这天然竹棒,实在不适合做兵刃,纵使大将军武功高强,有内力包裹,能够抗衡一段时间兵刃,但这竹棒本身有韧性,但却容易劈开,交兵几次,便要伤了自身。”

张寒城低头,看了一眼他虎口位置缠着的布,常苦尘说的是对的,这竹棒比玄铁重剑差了太多,使用起来虽然轻巧,可是与别人兵刃相交的时候,需要承受巨大的震动力道,加上这竹子如果从握处崩开,就伤了自身。

常苦尘又道:“其实大将军未必要用这竹棒,那兵器不是多种多样,大将军可用剑、矛、刀、枪,还有马上之军所用的槊。使用起来锋利无比,对敌之时,可将人轻易砍死、洞穿,绝对是一等一的东西。”

张寒城道:“还是算了,我多带几根竹棒就是了,顺带在手上缠着些布,这样就不会被伤到了,坏了一根,就再换一根。”

常苦尘迟疑,道:“大将军又何必如此呢?”

张寒城是不太想杀人。

武功最开始被发明出来,是令人能够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东西。

到后面成为杀敌之术。

但是张寒城不想要杀敌术,他想要行侠仗义之术,行侠仗义之术,应该用来救人,不能不由分说,不问对错,不问好坏,只要对方与自己敌对,就将对方杀死。

这竹棒,是十分不错的兵器,他原本也想象赵九重那样使用齐眉棍,可是那棍子他用起来不太趁手,主要是身上武功好多都是剑法,单手持棍对他来说不难做到,可却总觉得不太舒服,而且棍子太长,又施展不开。

那种三四寸的竹棒,最适合他了。

张寒城不会跟常苦尘说这些,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常苦尘微微迟疑,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将这竹棒变得更加坚韧,能稍微抵抗一下刀兵,至少要比现在强上许多。”

张寒城好奇道:“怎么弄?”

常苦尘道:“东汉末年三分天下时,有乌戈国身披藤甲。这藤甲乃是由藤条编成,比铁甲更轻盈,不怕水,又透气,可以说厉害非常,军队披上这藤甲,不但能够抵抗刀剑,还能令箭矢无法突破藤甲,射到身上,能让军队行军速度变快许多。”

张寒城道:“爷爷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藤条做个棍子?只是那藤条做的棍子,不是软踏踏的么?那应该是鞭子才对。”

常苦尘哈哈一笑,道:“不,不是用藤条,而是那藤甲的藤条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它被桐油浸泡过了,浸泡过的藤甲,韧性更强,防护自然惊人。老朽寻思着,如是能够将这竹棒泡在油里面,是不是就能够让它变得更结实,不过这东西怕火,当年诸葛亮就是用火计破了孟获的三万藤甲兵。”

张寒城还是十分惊喜,道:“如果这样棍子结实了,我就能够用的更久了,我这就看看怎么做它。”

常苦尘道:“大将军不用着急,这藤甲可能也不是一朝一夕做成的,所以虽然方法有了,但是这竹棒,一时之间难以做出,至少这段时间,做了也用不了。”

张寒城叹了口气。

便在此时,医馆当中,银铃儿低头小心的走了过来。

她手中托这个木盘,上面摆了两碗热水,此刻正冒着热气。

常苦尘见到银铃儿,赶紧道:“多谢,多谢将军夫人,卑职实在有些惭愧。”

银铃儿有些茫然,对于张寒城的大将军身份,她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爷爷不用如此……”

张寒城直接欺身,拿下了一个碗道:“谢谢铃儿妹妹。”

常苦尘见张寒城喝水,才自己也拿了一碗。

银铃儿低着头,道:“小哥哥,你晚上想吃什么东西?我去做给你吃。”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什么都行,有东西吃就好了。”

银铃儿应了一声,然后才快步的走开,她脸上有伤,不太敢给张寒城看,所以总是低着头。其不知张寒城早就知道,也并不在意。

常苦尘感叹道:“将军夫人如此贤良淑德,乃是女子之中的榜样,怪不得大将军对她如此温和。”

张寒城僵了一下,没说什么。

便在此时,叩门声响起。

常苦尘赶紧将碗递给了张寒城,然后拄着拐挪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门口,正是两名福远帮的帮众。

莲花神教将六箱珠宝送来之后,便将福远帮帮众给放了,至于家眷则还是扣下,但事实上,除了少量福远帮帮众来到了张寒城这里报道,其他的福远帮帮众,目前暂时正由莲花神教驱使。

这结果,跟张寒城开始想的有些不同。

两名福远帮帮众进来之后,其中一人忙道:“小英雄,洛阳禁军已经入了绛州城,莲花神教……那边请你过去……”

常苦尘眯着独眼,道:“好了,大将军知道这事情了,你们在门外等候吧。”

“是!”两名福远帮帮众赶紧开口。

当前,张寒城代表福远帮跟莲花神教联手的事情,福远帮帮众是清楚这件事情的,有一些没有家眷的人,对此也颇有微词,大抵是张寒城跟莲花神教这种邪教联手,有违正道作风。

唯独那些福远帮中有家眷,又能理解张寒城是为了福远帮的人才迫不得已跟莲花神教联手的,才心中无比感激张寒城。

张寒城自然不会把他的谋划告诉出去,否则事情不隐秘,隔墙有耳,到时定然会出现纰漏。

将碗里的水一口喝光,张寒城将两个碗递给了常苦尘,道:“既然莲花神教来找我,那我就过去一趟好了。”

常苦尘道:“大将军莫要独自一个人过去,老朽来跟大将军一起去。”

张寒城不太想带着常苦尘,不是因为他腿脚不方便,主要是常苦尘有些冲动,虽然之前跟陆川离突然交手的事情,向张寒城赔了不是,可张寒城知道他不太好说常苦尘什么,他年幼,常苦尘年长,无论常苦尘怎么看他,他都将常苦尘视作以为老爷爷,确实没办法训斥。

当即,张寒城道:“不行,常爷爷还要留在这里,那六箱珠宝虽然藏起来了,但如果莲花神教趁机过来寻找,说不定还会给翻出来,如果没人保护着,六箱珠宝拿走了,我们的计划就出问题了。所以常爷爷请一定要守护好那六箱珠宝,不能叫人把它们偷走了。”

常苦尘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张寒城说的有道理,道:“对,大将军言之有理,如是大将军走了,老朽也走了,就剩下了受伤的老将军,他一个人不好守着那珠宝,至于其他人都是病残弱者,老朽的确要留在这里。”

张寒城微微一笑,对常苦尘点头,道:“嗯,我这就走了。”

说着,张寒城便走向了门口。

常苦尘赶紧道:“大将军独自出去,一定要提防小人对你不轨,他们阴险狡诈,会使毒药,令人防不胜防,所以在外一定要谨记此事。大将军身系整个百骑司是否能够重建,一定要保全自身。”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无论常苦尘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也是在关心着他。

……

张寒城先随两名福远帮帮众进入大成庙当中,与莲花神女,陆川离、火符道人、喷火道人三名护法汇合后,才又随着一众黄袍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御史府的方向走去。

莲花神女坐在轿子上,看着下方跟随的张寒城,道:“令张居士混在这队伍之中,实在有些怠慢张居士了,还望张居士莫要责怪。”

张寒城抬头,看了一眼莲花神女,道:“没关系。”

莲花神女对张寒城略一点头。

行到街上,张寒城才终于见到了洛阳禁军,这些禁军衣着铠甲、包括站姿走路的形态,都与寻常的官兵有很大不同。

张寒城只觉得这些人好生威武。

他们此刻正在巡视,见到莲花神女出行,纷纷停下脚步,看向这边浩浩荡荡的一众黄袍人。

所有黄袍人之前,两名官兵小吏赶紧上去跟禁军说了一些话,那些禁军这才没有上前阻挡。

喷火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张寒城旁边,他面白无须,脸色冷冰冰的,身子却比较高大,陆川离看起来,少了几分仙风道骨:“张居士武功盖世,贫道那日原本想着以火龙功与张居士交手,可张居士却提前一步止住了我火龙功催动。但不知什么时候,还能与张居士切磋一二。”

张寒城自然记着这喷火道人,道:“以后有机会可以比试。”

换作常人,大抵不会接受这种切磋,但张寒城经常跟疯僧切磋,已经习惯了,也就没当回事。

喷火道人目光一闪,道:“对了,张居士还未曾知道我的名字,贫道陈炎龙,江湖人称御火仙。”

张寒城点了点头。

同时,那飞符道人,也忍不住道:“贫道名唤汪全,江湖人称镇鬼仙。被阁下害死的那位,乃是伍士通,名为梨花仙。”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这镇鬼道人汪全,对方身材精瘦,脸色微黑,身材不高不矮,就是看张寒城的目光有些不善。

那名叫伍士通,绰号梨花仙的人,张寒城自然之道,便是那个挥袖间便以飞针伤人的道人,不过那道人后来昏死,大约活不了了,看来对方果然是死了。

不过,张寒城并未提这件事情,而是看向了陆川离,道:“陆道长呢?你的绰号是什么?”

陆川离精光一闪,道:“贫道道号寒冰仙。张居士杀死的那位梨花仙,乃是我等师兄,所以将来张居士切磋的时候,可是要知道,我等是想给他报仇的。”

高处,莲花神女看着这一幕没说什么,莲花神女虽然走的也是武学之中诡异的道门一道,但是却与这四位号称散仙之人不是一门,自然也不太在意这四名护法和张寒城的私人恩怨。

只要不坏了莲花神教的谋划,那便一切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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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将星下凡血光灾

御史府门口的大街之上,众多禁军把守在门外,排成了两列,将整个御史府封锁了起来。

平日里,这条街道总是有许多百姓行走,纵使御史府大乱,但也总有人来围观,但今日,整个街道却空无一人,好似整条街都成为了禁地一般。

这街道自是由莲花神教联合绛州的官兵、福远帮进行清理的,当下绛州城的守城兵士之中,一些仍旧守城的旅帅,已经被莲花神教许以了足够的好处,自然听从了莲花神教的驱使。

张寒城穿上了一身莲花神女给他的黄袍,跟着众多黄袍人来到了御史府外。

但见门口处,一名挎着刀的胖硕校尉缓缓走下台阶,站在了莲花神教队伍的前方。

此人正是皇甫明派来负责清理整个刺史府,将兵马安顿在此的校尉胡大福。

胡大福是皇甫明带来的心腹之人,比赵匡济的身份还要更近许多。

莲花神女声音空灵,朗然道:“南无诸佛龙象,莲花神教诸修见过将军。”

胡大福微微一笑,这将军二字,他听得舒坦,当即开口道:“嗯,来了便好,你们这便进来御史府中做法事进行驱鬼吧。”

莲花神女道:“谨遵将军吩咐。”

说罢,负责抬轿子的几名黄袍人缓缓放下了轿子,而后,莲花神女便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胡大福传令了一声,那些禁军顿时分开了道路,能够容纳莲花神教一行人通行入内。

御史府先前死了太多人,纵使此刻乱世,禁军又打仗,但却避免不了,还是觉得这御史府虽收拾干净了,可有些晦气。

一名小吏主动向胡大福提到了莲花神教,胡大福这才叫莲花神教过来除除晦气。

在为兵之人眼中,鬼怪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战场厮杀如果被人砍了,说不定就是因为怨气缠身。

莲花神女踏着莲花绣鞋,持着拂尘、顶着莲花宝冠,微笑着走在首位,后方三名道人及张寒城紧跟在后。

很快,莲花神教一行人,便已经进入了御史府当中。

镇鬼仙汪全当即命令手下的黄袍人,从怀中取出黄符,去各处进行张贴,而御火仙陈炎龙则命人搭建了做法事的台子,又令人取出了各自令旗,围绕院子站了一圈。

至于寒冰仙陆川离,则是叫黄袍人取出了三清铃铛,径直的去到院子正中的空地前方,叫他们落座下来,至于他则是从一名黄袍人手中接过了金钱剑,立在那里。

张寒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异的法事准备,心中惊讶万分。

而莲花神女则看了一眼张寒城,对张寒城略一点头,道:“张居士只管跟着我,做做样子便好。”

张寒城点了下头。

莲花神女这才又叫了一些持着蒲团的黄袍人,开始在御史府院落的空地上摆放起了蒲团。

最前方则是放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青色莲台。

胡大福一直看着莲花神教准备,也觉得有趣,所以并未出声,那些禁军,也忍不住看着这场面。

莲花神女对胡大福结印施礼,微微欠身道:“将军,法事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开始祛除那冤魂邪气了。”

胡大福大手一挥,道:“你们只管做便是,最好将这御史府的鬼魅清的干净一些,事后都指挥使大人还要前来居住。”

莲花神女赶紧道:“是!”

说罢,便带着张寒城和一些黄袍人,开始整齐的前去那些蒲团上面落座。

至于莲花神女自身,则是坐在首位的莲台之上。

下一刻!

只听持着三清铃的那些黄袍人微微一摇铃铛,莲花神女便幽幽的念起了话语:“南无诸佛龙象,尔等妖魔鬼怪分列此处,祸害世间,而今吾以大西天佛主之名,降世来此,带尔重新轮回。尔等如有诚心之人,可踏步登仙,白日飞升,去到仙宫极乐,永不坠苦海。愿尔等听闻我九天莲华宝卷后,能开启智慧,不再祸乱世间!”

当即,蒲团之上的黄袍人等,在莲花神女声音落下后,紧接着念了起来。

“仙宫极乐,不坠苦海!踏步登仙,白日飞升!”

张寒城目瞪口呆,这些人喊得口号气势宏大,将他吓了一跳。

莲花神女这才开始一句句的念起了叫人听不懂的咒语:“南无伽罗蒂伽蓝彻,比加其立摩诃竭陀耶,婆罗斯伽米伽蓝彻……”

那些黄袍人竟开始随着莲花神女,念起了这完全让人听不懂的咒语。

张寒城有些茫然,混迹在其中,也装模作样的学着别人,张嘴瞎念,做做样子。

与此同时。

但见那些在四处张贴黄符的黄袍人,又从袖中取出一些散碎的类似五谷的东西,到处挥洒。

至于那些由御火仙陈炎龙所带着的挥着棋子的黄袍人,纷纷张口喷火。

一下子,整个御史府竟好似真的成为了一处声势浩大的驱鬼道场。

胡大福看着这样的景象,十分满意,也觉得那些喷火的道人厉害非常,觉得他们好像真有神通一般。

尤其是莲花神女的声音,虽说那咒语听不懂,可是耳边响着,总觉得韵律奇异,有种静心凝神的感觉。

这奇怪的法事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

莲花神女从一名黄袍人手中接过玉瓶,从其中取出那赤红色的柳枝,向外一甩!

但见五颜六色的光芒,犹如萤火虫一般,一下子便飞了出来!

如今恰好夕阳落下,夜幕降临,这光芒令人觉得十分奇异,一直看着的胡大福也十分吃惊,只觉得莲花神女好似一下成了真正的仙人。

那些禁军,更是忍不住揉着眼睛。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柳条之后!

呼!呼!呼!呼……

伴随着一道道响声,那些并无人触碰的,贴在门口,窗口,房檐下方,柱子上的黄符,竟突然间开始燃烧起了淡淡的青色火焰!

这一幕着实令人感到更加神奇。

与此同时,那些落在地上的五谷,也开始嗤嗤的冒起了白烟,如云如雾,不断地随着风蒸腾了起来。

一下子,整个御史府好似被氤氲笼罩了起来。

张寒城在这些人中一直觉得无聊,此刻才感觉到,好像这莲花神教的手段的确非常唬人。

莲花神女终于朗声道:“南无诸佛龙象,愿尔等轮回之后,成善男子善女人。愿尔等灵智开启,登上仙宫,永享安乐!”

“神女降世,普度众生!”

“离苦得乐,永登仙宫!”

……

法事结束之后,莲花神女这才缓缓起身,命令三名护法道人带着黄袍人将道场整理收起。

胡大福早就按耐不住,莲花神女本就十分美丽动人,出尘无比,便犹如观音菩萨似的,那声音更是叫人心中忍不住十分的向往。

当即,他挎着刀,来到了莲花神女的面前,道:“之前不知莲花神女神通广大,乃是真仙下凡,多有得罪,还望神女能够见谅。”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将军不必如此,你乃是天上将星下凡而来,也非凡人。”

胡大福吃惊道:“什么?将星下凡?”

莲花神女空灵道:“不错,那仙宫之中,拥有百万天兵镇守,由各方天将统帅,而将军,便是这天将中的一尊,只是这乱世之中,才受到感召,转世而来的。”

胡大福眨了眨眼睛,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我原来也是仙人?”

“不错。”莲花神女略微点头。

张寒城看着莲花神女胡说八道,又看着胡大福竟然笃信莲花神女所说的话,只觉得世人太好骗了,大约只要三言两语好听的话说出来,他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胡大福激动异常,脸色泛红,抱拳道:“但不知道菩萨是否知道,我这一生能够官及何处?可是也能做那真正的将军?”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道:“仙宫上万将星下到凡间,将军可位列前三十之内,如此生能够把握机遇,便是做帅也未必不行。将来回归仙宫之中,自然也要做天将中的天将。”

说到此处,莲花神女抬手,纤纤玉指掐算了起来:“依本座推算,将军不惑之时,极有可能位及人上之人,从此子孙后代,世代受到庇荫。”

胡大福更加激动了起来,他今年三十有七,不惑即是四十,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眼间也许就到了。

莲花神女黛眉微微一簇,道:“不过……”

胡大福急忙道:“不过什么?”

莲花神女道:“将军不久之后,将有一场大劫,此为血光之灾,如能够度过,自然位及人上,可如是度不过去……那此生便要白来了……”

胡大福大吃了一惊,道:“还有此一说?”

莲花神女点了点头,道:“将军近来一定小心谨慎,方有一丝生机。”

胡大福顿时觉得他即将到来的劫难恐怕十分可怕,先前的法事已经叫他十分笃信,当即道:“那不知菩萨可有办法帮我化解一下……这一丝生机听起来,有些太过危险了。”

“这……”莲花神女道:“本座并非无法帮将军化解这劫难,只是如此乃是逆天而行,将来恐怕难以面对大西天佛主。”

胡大福脸色顿时一变:“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化解?”

张寒城一直看着莲花神女哄骗胡大福,有心想要拆穿,但想了想又没说什么,只是混在莲花神女一侧的黄袍人堆里,学着他们面无表情。

莲花神女看着胡大福,叹了一声道:“罢了,方才推算将军身份之时,本座知晓将军乃是龙虎加身之人,如是度过劫难,才可飞上九天,既然在此遇到将军,也是有缘,所以这劫难,本座便帮你度过去好了。”

话音落下,莲花神女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玉瓶。

小心的打开瓶塞,自其中倒出了一枚明黄色,雕着莲花的丹丸,道:“此为莲花仙丹,服下之后,便有青莲庇佑神魂,百鬼不侵,疾病不染,将军服下此药,那血光之灾,便化解了八成,剩余两成,以将军之力,自然可以解之!”

张寒城这才明白,这一系列的事情,最终的目的,就是给胡大福吃五石散。

这也是在实践先前悲面卫和莲花神女告知张寒城,要控制禁军一事。

胡大福咽了口口水,双手伸过去,小心的接过了莲花神女所谓的莲花仙丹,如获至宝的盯着看了起来。

后方,几名跟着胡大福的禁军瞪大了眼睛,羡慕的看着胡大福手中那枚好似会散发金光的宝丹。

张寒城赶紧跨出了一步,想要将这件事情告知胡大福。

只是突然间,莲花神女转过头,看了张寒城一眼,摇了摇头,又眯了眯眼睛。

张寒城皱眉,也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拆穿了这件事情,这位校尉说不定也跟先前那些被莲花神教蒙蔽的百姓一般,恐怕还要反过来怪他。

更何况,他要跟禁军联手,目前这位校尉不像是能跟他联手之人,只等着那位都指挥使来了,再想办法跟对方联手,现如今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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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味莲花试鬼神

胡大福以食指拇指夹起这枚莲花仙丹,放在眼前,当即便要张口将莲花仙丹吞下。

“将军且慢。”莲花神女赶紧阻止道。

胡大福疑惑道:“菩萨有何吩咐?”

莲花神女温和道:“这仙丹吞服也不急于一时,需夜深人静时,再吞服才是。”

“好好好!”胡大福这才不好意思道:“是我有些心急了,多谢菩萨赠我仙丹!”

莲花神女看向了众多莲花神教教众,见他们已经收拾完全,而后又看了一眼御史府门口那里匆匆赶来的一名黄袍人,目光一闪,道:“既然作法完毕,那我莲花神教就不在此多做停留了。”

胡大福赶紧道:“我这就送菩萨离开。”

张寒城有些纳闷,难不成这次声势浩大,就是为了给胡大福吃一颗丹药?

只是才走了两步,外面却已经响起了奔行的脚步声。

皇甫明乘着高头大马,已经到达了御史府门口,而在他身后,正跟着赵匡济、周丰臣、张林飞、齐何四名校尉。

胡大福目光一闪,赶紧抬起脚步,匆匆奔向了御史府门口那里。

皇甫明扯着缰绳,停下马匹,看向了御史府中的莲花神教黄袍人,眉毛微微一条,询问胡大福道:“这些是什么人?”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皇甫明,此人身上披着铠甲样式不同,双肩处是两头狮子,身材高大,十分威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胡大福赶紧抱拳行礼,道:“回禀将军,属下觉得这御史府才死了人,有些晦气,所以请来了莲花神教过来驱鬼,除除晦气。”

皇甫明道:“驱鬼?”

胡大福道:“是,正是驱鬼。”

皇甫明道:“那鬼可曾驱完了?”

胡大福急忙道:“已经驱鬼完毕,将军可安心住下了。”

皇甫明点了点头,这才翻身下马,后方赵匡济等人也从马上下来,将马匹交给禁军牵走。

胡大福连忙退到一旁,看着皇甫明走入御史府中。

莲花神女一直保持着温和笑容,待到皇甫明进来,当即行礼道:“南无诸佛龙象,这位应该就是洛阳禁军的都指挥使,皇甫明大人了吧?”

皇甫明看向了莲花神女,跟着便为之一愣,莲花神女的样子太过出尘,声音又空灵悠远,实在不似凡人,方才天色太暗,他咋马上没有注意到,此刻见到了,才一下子呆立住了。

赵匡济看着莲花神女的模样,也忍不住惊叹,这世上竟有如此谪仙般的女子。

皇甫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收拾目光,淡淡一笑道:“这位姑娘是?”

张寒城微微皱眉,按照他的记忆当中,赵九重的父亲应该是洛阳禁军都指挥使,按照张寒城估计,赵九重的父亲应该有四五十岁了,但皇甫明明显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现在无论是年纪,还是姓氏,都有些对不上,这叫张寒城有些疑惑。

莲花神女道:“民女乃是莲花神教神女,见过将军。”

说着,莲花神女结印,微微欠身行礼。

皇甫明再次一呆,道:“想不到世上竟有姑娘这样不染烟火女子,神女……神女这二字,十分符合。”

莲花神女淡笑道:“将军谬赞了。”

皇甫明道:“神女这是准备要回去么?”

莲花神女道:“不错,本座目前在大成庙中开坛讲法,今日知洛阳禁军前来,才到此做法事,消灾免祸,如今法事完毕,自然该要离开了。”

皇甫明若有所思。

赵匡济微微皱眉,他早就听说皇甫明十分好色,但军营之中并未见过,此刻倒是见到了其一二,明显就是见到这莲花神女漂亮,所以有些挪不动步子了。

莲花神女道:“民女这便带莲花神教中人离开,以免延误了将军歇息。”

“不忙,不忙。”皇甫明笑道:“神女既然来到此处,恰好皇甫对着莲花神教十分好奇,但不知神女可否为我说一说这莲花神教?”

莲花神女恐怕也想不到,皇甫明竟会被他的美色引诱,一些类似于哄骗胡大福的手段,根本不用使出来,便水到渠成了:“既然将军对莲花神教有所性质,吾自当与将军诉说。”

皇甫明赶紧看向了一侧的胡大福,道:“还愣着作什么?你速去将刺史府前堂收拾出来,我要与神女详谈。”

胡大福面色古怪,赶紧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寒城目光一闪,开始思索起应该怎么给皇甫明递去早已准备好的信。但看到皇甫明似乎对莲花神女有所亲近,叫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莲花神女淡笑中令莲花神教教众先随镇鬼仙汪全离开,而后便又带着陆川离、陈炎龙,张寒城随着皇甫明一起,走向了已经空出的前堂。

御史府的前堂十分宽敞,众人依次落座了下来。

皇甫明特意坐在了距离莲花神女不远的地方,眼睛紧盯着莲花神女道:“不知神女今年是何年岁?”

莲花神女道:“本座今年二十一岁。”

“可曾婚配?”皇甫明道。

莲花神女忙道:“南无诸佛龙象,本座乃是出家之人,不似世间女子那般婚配嫁娶。”

皇甫明道:“可惜了,可惜了。”

赵匡济皱眉,这莲花神女的确不凡,可称得上非凡之姿,世上男子喜欢美人,自是正常之事,只是这皇甫明的表现有些太过唐突,更不符合都指挥使的身份。

在赵匡济眼中,皇甫明平日除了出手狠辣,重用心腹,表面亲近他,实则在架空他之外,倒也没什么,可这一次,赵匡济却觉得心中厌恶,作为将领,有色心乃是人之常情,但不分时候,如此急色,却令人不耻。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道:“出家并非是什么可惜之事,那人世间的红尘贪恋,才是苦海。”

皇甫明呆了一下,只觉得莲花神女的笑容好似能勾魂夺魄一般,令他沉迷:“这红尘美好无比,哪里是苦海呢?”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陆川离和陈炎龙,见到这两个人好似木头人一般,根本没什么表情。

莲花神女道:“将军只看到了红尘美好,此乃人间幸事,那苦海,也并非人人都在其中。”

皇甫明连忙道:“说得好!”

只是话音落下,皇甫明又看向了赵匡济等人,道:“今夜我们居住在御史府当中,你们去对府中之事再安顿安顿,顺带吩咐下去,准备酒宴,今日我要与神女好好的谈一谈这红尘之事。”

“是!”

赵匡济等人顿时抱拳。

皇甫明明显是在支走他们。

赵匡济也不愿意看皇甫明这里的事情,自然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只是心中却有些悲哀,他觉得男子如是沉迷了女色,那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这洛阳禁军毕竟是赵弘殷一手打造的,如今落在这种人手里,作为赵弘殷的儿子,自是觉得心中不舒服。

皇甫明又看向了跟在莲花神女身后的陆川离、陈炎龙以及张寒城。

莲花神女自然之道皇甫明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一笑,回头道:“二位护法可暂且离开,我与皇甫将军有事要谈。”

陆川离和陈炎龙这才紧随了那些校尉之后,踱步离开。

至于张寒城,却被留了下来。

张寒城原本就不想走,这样也觉得挺好的。

皇甫明看了一眼张寒城,又看向了莲花神女道:“神女为何只是叫两名护法离开,这位……”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道:“他并非是护法,乃是我莲花神教神子,其地位还在吾之上。”

张寒城微微一愣,他怎么又成了神子?

皇甫明愕然的看向了张寒城,只觉得张寒城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竟然是神子?

他哪里知道,莲花神女故意留下张寒城,就是以免皇甫明这种色中饿鬼胡言乱语,有个人站在旁边,他总要心中芥蒂一二。

“也罢,既然是神子,那便在此好了。”皇甫明目中闪过了一丝不喜之色,不过他还是看向莲花神女道:“我们还是再谈谈有关于红尘之事吧,皇甫觉得,这红尘没有苦,只有甜,神女如此年纪便远离红尘,选择出家,恐怕还未尝过红尘之甜,那些苦海之说,怕都是那些和尚经文之类的,对神女造成的影响。”

莲花神女道:“本座乃是大西天佛主坐下弟子转世而来,天生便是出家之人,将军此言或许对一些出家女子适用,但对本座却并不适用。”

皇甫明突然笑了,道:“大西天佛主?”

莲花神女点头道:“不错。”

皇甫明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佛陀神鬼,都是唬人的把戏而已,神女可莫要欺我这粗人。”

莲花神女道:“将军为何觉得,天下没有佛陀神鬼呢?”

皇甫明哈哈一笑,道:“我少年从军,征战疆场,手持刀锋长矛,不知杀过多少人,如真有鬼怪,早就叫我死了。现如今我活的好好的,那神佛鬼怪,自是不存在的。”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道:“将军身怀正气,邪魅不能侵袭,自然见不到鬼怪,但世上有许多人都见过鬼怪,既然有鬼怪,那自然有神佛。本座不打诳语。”

张寒城倒是也能听懂诳语这两字,微微一愣,从认识这莲花神女起,张寒城就觉得她分明就没什么实话,现在她却说自己不撒谎,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皇甫明道:“好吧,好吧,既然神女说世上有鬼神,那便有鬼神,皇甫信了。”

莲花神女道:“将军还是不信,既然不信,也没必要欺骗本座说信了。”

皇甫明微微一愣,心中思量着是否唐突了佳人。

结果,莲花神女手掌一翻,便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丹瓶,道:“我这里有一味莲花仙丹,服之立见鬼神,但不知将军可愿一试?”

张寒城目光一凝,莲花神女又拿出了五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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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皓月当空自污秽

皓月当空,绛州城守军被张林飞所带禁军迅速接管,原本负责守城的各旅帅、队正,全部被禁军替换。

城楼中,张林飞挎着腰间刀柄,遥望了一眼城下已经奔行而出的二十名禁军,对一侧拿起了鼓锤的禁军喝道:“鸣鼓!”

话音落下,这名禁军便执起鼓锤,朝着身前的大鼓砸去!

咚!咚!咚!咚!咚……

鼓声犹如雷霆般瞬间想起,这声音悠远无比,一下子便传遍了整个绛州城。

城墙四周的塔楼之上,号角声同时响了起来!

整个绛州城除了这正门之外,其他的城门全部瞬间封闭了起来,一道道官兵在禁军的指挥之下,手持弩箭,围绕着整个城墙快速林立起来,对准了城墙内部。

一切风行雷厉,城中百姓还未反应过来。

绛州城却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百姓们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吓到,纷纷躲入了房中。

各禁军旅帅已经带着禁军与官兵混杂的队伍,进入城中开始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寻找福远帮被隐藏的家眷。

……

医馆当中,余大夫吃惊的战在悬壶堂门口,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了起来:“成了!竟然真让小友干成了!”

常苦尘拄着双拐来到了余大夫的一侧,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也不看他是谁,他是我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如此小事,自然信手拈来的便干成了!他如今年幼,将来还要做更大的事情!”

余大夫忍不住哈哈一笑。

银铃儿和疯僧也走了出来。

疯僧挠着头,有些不解。

银铃儿则是听着耳畔的鼓声与那号角的声音,握着粉拳,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堂内,黄山海听着余大夫、常苦尘的话语,以及外界的动静,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嫉恨之情。

已经苏醒的齐康宁和张琼忍不住想要爬起,这动静……叫他们血脉偾张。

……

大成庙门口前方,众多禁军手持火把,挎着刀子将四下围拢的水泄不通,八百禁军在绛州城中,已然是一支巨大的势力,如此多人到了莲花神教的老巢当中,自然令莲花神教上下惊恐万分。

莲花神女听着那鼓声与号角声,只觉得怒火中烧,她咬着银牙,死死的盯着张寒城的侧脸,只觉得胸口一闷,竟喷出了一口鲜血出来。

那血落在雪地之上,瞬间便形成了一朵血花。

谁能料想到,原本应该被莲花神教操纵的一个人,竟然会在原本的计划中成为了变数,导致莲花神教本已经算计好的,并做的一切一下子就付之东流。

这么多的禁军,虽然并非是武林高手,可是对莲花神教的打击也必然是巨大的。

莲花神教的精英教众都是跟随教主与神女,分为两批,神女如今再绛州城中传教,二百精英纵使身怀武功,但绝非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禁军群其而攻之,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这样一来,那损失便难以衡量,相当于一下子将莲花神教打回原形。

这莲花神教付出了她无数的心血,她勤恳传教,如今,却落到这种下场。

宝殿外面的院落当中,陆川离、汪全、陈炎龙三散仙死死的盯着外面正在如同潮水一般涌入的禁军,瞳孔都收缩了起来。

目前在他们身边三十多名的黄袍教众,登时被吓得纷纷后退而去。

张寒城看了一眼吐血后面色苍白的莲花神女,面无表情的“羁押”着赵匡济步入了莲花神教的院落当中。

赵匡济略微侧首,对张寒城点了下头。

张寒城收回了放在赵匡济勃颈上的刀子,看着莲花神教三散仙,道:“三位仙人是否应该将福远帮的家眷全都放回来了?”

陆川离顿时咬紧牙关,喝道:“张居士!你这脑后反骨果然厉害!竟然会做出这种恶事来!真叫人想象不到!”

陈炎龙和汪全同样不善的盯着张寒城。

他们无法想象,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之间,竟然会发生这种突如其来变化,原本已经控制了绛州城的莲花神教,居然莫名其妙的被禁军给围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情跟张寒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没看对方此刻已经擒拿了莲花神女!?

张寒城道:“这算是什么恶事?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说着,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按照来的路上和赵匡济一起想好的说辞,提了内力,大声道:“我莲花神教神子,罪大恶极,跟莲花神教神女一起,谋划杀死王刺史,在绛州城中传教,坑害百姓服食莲花仙丹,就是五石散,以此收取他们的钱财!”

莲花神女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三散仙以及莲花神教上下,都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杀人诛心!张寒城是把事情做绝了!

他声音蕴含内力,传播极广,很快便会令绛州城中的百姓口口相传,将来,对莲花神教的遗祸简直无穷无尽!

“杀死王刺史之后,莲花神教又命令我夺取王刺史府上金银财宝!并在莲花神女以及莲花神教圣使指挥下,杀死绛州城守城甘都尉!准备控制绛州城!”

“得知洛阳禁军兵马前来,莲花神教神女、圣使谋划控制洛阳禁军,并命令我趁机杀死都指挥使皇甫明将军!”

张寒城顿了一下,又道:“其间!绛州本地帮派福远帮试图阻止莲花神教行事,但莲花神教控制住了福远帮上下家眷,要写福远帮帮众不得不同流合污!”

“莲花神教行事阴险毒辣,不放过小孩、女人、老人,罪大恶极,愚昧大家。我莲花神教神子被洛阳禁军校尉赵匡济点化,终于醒悟!本想杀死赵匡济校尉的我,放下屠刀,要帮助洛阳禁军,镇压莲花神教!”

张寒城一连串的话语犹如插上了翅膀一般,转瞬间便令大成庙周围的民居中那些百姓瞪大了眼睛,这些百姓平日里就住在大成庙附近,对莲花神教最是信服,此刻张寒城的话,令他们纷纷目瞪口呆。

赵匡济对张寒城略微点了下头,目中闪过了一丝敬意,张寒城这做法,相当于将所有的罪名背在了身上,此间事情过后,非但绛州城会通缉张寒城,各地也会分发缉拿令,将张寒城视作一等一的罪人。

不过,赵匡济已经想到了后招,自然不会让张寒城如此危险,只不过,张寒城是不知道这些的。

这种自污的方式,却相当于送了整个莲花神教一程,又相当于再一次保护赵匡济和跟他一同行事的洛阳禁军,免得被打伤官匪勾结的名声,尤其是皇甫明之死,这件事情太过严重了。

噗!

莲花神女再次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三散仙已经完全傻眼了!

夜空当中,一道身影在夜色之中穿行而来,瞬间便去到了大成庙宝殿殿顶之上,正是戴着铁面的悲面卫。

悲面卫听闻了城中的鼓声与号角声,便火速赶来,来的路上,恰巧又听见了张寒城的声音。

他气的浑身发抖,眼中杀机纵横,死死的盯着张寒城!

慕容龙城的计划被破掉了!

莲花神教,这一下算是被打上了邪教的名号!

他早就感到了张寒城有些难以控制了,却没想到难以控制到了这种地步!

赵匡济一眼便看见了殿顶之上的悲面卫,顿时吓了一跳,他知道江湖中人武功高强,因赵九重的武功他领教过,只是真遇到江湖中人,还是觉得十分危险。

张寒城回身之际,一记手刀打在了莲花神女的勃颈上。

莲花神女身子一软,顿时昏死了过去,直接倒在了地上。

张寒城一手撕开身上的黄袍,露出了本来的衣裳,又从背后取下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竹棒,主动走到了赵匡济的身前。

悲面卫咬紧牙关,猛地爆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取武器出来!莫非都要站在那等死么!”

话音落下,三散仙顿时醒悟过来,那些莲花神教教众当即转身,蜂拥一般的涌入到了大成庙中。

与此同时,城中福远帮残余被放出之人,已经知道了外界发生的事情,顿时纷纷出动,他们被莲花神教控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身家眷掌握在莲花神教的手中。

此刻事发突然,令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无比担忧家眷安危。

幸好洛阳禁军已经得到指令,福远帮乃是自己人,自然而然的没有阻拦这些人,而是连同这些人一起去四处搜查。

……

赵匡济看着莲花神教教众已经冲入宝殿之中,顿时朗声开口道:“众位兄弟听令!将莲花神教妖人擒拿!如是不从者,一律杀无赦!”

话音落下,禁军便犹如潮水一般从赵匡济和张寒城的身侧奔行而出,他们尽皆提着锋利的长刀,直接涌向了宝殿方向,而三散仙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迈开脚步,手持拂尘,朝着禁军扑杀而来!

张寒城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脚步一踏,飞身而去,双足踏空之间,已经提着竹棒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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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仙三昧金猴身

御火仙陈炎龙已经深吸了口气,胸口黄袍都已经膨胀鼓起,正准备向冲来的洛阳禁军喷火!

只是张寒城突如其来,手中竹棒犹如青蛇一般,嗖的一声便窜到了陈炎龙的头颅一侧!

陈炎龙骇然的转头之际,但见这条青蛇突然摆尾,嘭的打了过来!

轰!

陈炎龙双脚离地,鼓胀的黄袍瞬间泄气,直接朝着一侧飞了出去!

呼!

烈火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顺着他撞在的墙壁处一下子蔓延开来。

张寒城停住脚步,已经持着竹棒扑杀向了正从袖中取出火符,即将飞出的镇鬼仙汪全!

镇鬼仙原本想要像御火仙一般攻击禁军,但张寒城来得太快,当即他只能调转矛头,转而攻击张寒城!

嗖嗖嗖嗖嗖……

连串的火符一下子便朝着张寒城飞舞而来,犹如一道道暗器,却更加飘忽不定!

张寒城目光一闪,手掌快速挪到竹棒中心位置,手腕转动之间,竹棒竟化作了风轮,直接朝着这飞来的火符阻挡而去!

噗噗噗噗……

火符爆裂开来,竟在竹棒两端随风抡动而起。

张寒城快速抓回半空中的竹棒,脚步一转,突的携带内力向前一冲!

那火焰便犹如流星追月一般,朝着镇鬼仙反扑而去!

陆川离意识到张寒城难以对付,所以早早便已经提了双掌,积蓄内力朝着张寒城背后偷袭而来!

寒掌携带者冰冷的掌力轰来的瞬间。

张寒城脚步再次一转,整个人犹如不倒翁一般闪转而开,手中竹棒直接飞出,打向了陆川离的脑袋。

陆川离双掌拍空,大吃了一惊,双掌瞬间合十,直接要夹住飞来的竹棒。

张寒城抽身而出,目光一闪,朝着竹棒一去,内力瞬间犹如长了手一般,直接将竹棒扯了回来!

转瞬间三人交击的同时,洛阳禁军已经纷纷冲入了宝殿前方。

而高处的悲面卫咬着牙,看着张寒城的样子,不得不说,张寒城比想象中的要厉害更多,这一些招式招法,根本叫不出名字,看上去乱七八糟,可却灵活无比,绝非是原本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招法。

天下之间,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怪胎。

如慕容龙城是武学一道的天之骄子,那么张寒城就该是武学一道的鬼魅之才!

当即,悲面卫从宝殿顶上飞身而下,犹如黑鸟般俯冲向张寒城这里,侏儒之身的穷奇卫败在了张寒城的手中,悲面卫却不信,张寒城真有在这种年纪,便真胜过十二铁卫的本领!

张寒城稳住身体,悲面卫已经飞临而来,他猛地执起手中竹棒,朝着悲面卫的头颅敲击而去!

悲面卫猛地深吸口气,如翼之手化拳而来,直接打向了张寒城抽来的竹棒!

嘭!

但见竹棒向后弯曲,如非内力包裹,恐怕要被一拳砸开!

张寒城吃了一惊,这一拳悍然无比,可谓力量惊人,他目光一凝,便见到悲面卫的拳头一根拇指乃是立起的,这拳头,叫他觉得有些眼熟,因少林拳法之中,不乏有这种一根拇指不握的拳术!

双足化解悲面卫的力量,稳住身体。

悲面卫却已经双拳紧握,脚步弹动的瞬间,飞临来到了张寒城的跟前,他双拳刹那间左右开弓,犹如道道幻影般,迅速冲来!

张寒城吓了一跳,左手提起,手掌泛红,朝着悲面卫飞速攻来的拳头快速抵御而去!

嘭!嘭!嘭!嘭!嘭!

张寒城被悲面卫推动着向后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那半个身子黄袍烧毁的陈炎龙已经临到张寒城的一侧,刹那间朝着张寒城喷出了一道火龙!

张寒城大吃一惊,急忙抽手,转身逃窜。

却不成想,悲面卫却冲过火焰,强袭而来,肩膀已经撞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轰!

张寒城犹如一道石头般,直接被撞向了大成庙门口的瓦檐之上!

这一连串的交手十分迅猛,赵匡济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来觉得这世上江湖中人个个是妖人,二来又觉得,这些人如是能够化作兵卒将领,恐怕天下间无人能当!

想必当年的楚霸王项羽、李存孝等人也不过如此!

悲面卫目光凝聚,三散仙快速来到他的身后,四人直接冲向了站在原地的赵匡济。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赵匡济与张寒城的勾结已经足够明显,抓住赵匡济,一切还有挽回余地。

后方,禁军已经与一众黄袍人开始拼杀了起来!

刀锋在火光之下不断乱闪,双方在那宝殿内外对攻,高处那大西天佛主像,此刻正悲悯的盯着下方的厮杀。

赵匡济哐的一声拔出刀子,目光凝聚,准备会一会这江湖高手!

他知道他不是这江湖中人的对手,但叫他直接投降,绝不可能!

只是,悲面卫已经正要来到赵匡济前方,张寒城却已经又飞身而来!

这一次,张寒城的竹棒直接塞在了脖颈的衣衫后方!

半空中!

张寒城御气一掌,朝着悲面卫呼啸轰去!

但听掌力在空中发出嘶吼怪音,令悲面卫吓了一跳!

悲面卫陡然间化拳未掌,打出了一道一拍两散掌,与张寒城对拼而去!

只听嘭的一声爆响,二人掌力对在一起,接着,悲面卫竟噔噔噔倒退而去,足足退了三四步,才被陆川离一掌扶住。

张寒城落在赵匡济的身前,一拳一掌停在前方,他的拳头和手掌泛着红色,在这夜色与火光之下,好似红色的玉石一般,看上去十分奇异。

悲面卫目光一闪,张寒城方才用出的,也是一拍两散掌!

但是不同的是,张寒城的一拍两散掌,竟然能够劈空而来!

那分明不是劈空掌的出招方式。

张寒城弓步踏出,拳掌瞬时化作招法,朝着悲面卫主动扑来。

“来得好!”

悲面卫叫了一声,后方三散仙自然从他身后冲出,攻向了赵匡济。

张寒城定步瞬间,拳头已然轰出!

一招踏步冲天炮,令悲面卫心中惊异,他转瞬间便好似化作罗汉之身,身体一摆,同样双腿弓开,向后躲开同时,双手化作少林金刚三昧掌,拍向了张寒城的胸口!

张寒城不闪不避,冲天炮击空瞬间,直接被悲面卫一掌印在胸口之上!

浑厚的洗髓经内力呼的自周身爆出!

轰的一声便将悲面卫震退。

与此同时,张寒城借着悲面卫掌力,已经划步飞退到了赵匡济的身前,直接一掌轰向了正飞符而来的镇鬼仙!

镇鬼仙大吃一惊,原本张寒城跟悲面卫交手,不该在此,正巧赵匡济这里亏空,却不曾想眨眼间张寒城又回来了!

呼!

一道掌力冲来的瞬间,镇鬼仙飞出的黄符纷纷倒卷回来,在半空中爆裂的同时,竟镇鬼仙的黄袍燃烧。

张寒城一掌逼退镇鬼仙,转身之际又已经提了内力,朝着又要喷火的御火仙爆出了一道吼声!

吼!

金刚狮子吼瞬间发出,赵匡济忍不住捂住双耳,正前方已经要来的御火仙吃了这吼声,嘴里的火根本还未喷出来,便被震得耳膜爆裂!

那火焰在口中瞬间噗的爆出,跟着,便是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但见御火仙的整个脑袋竟瞬间燃烧了起来!

他手舞足蹈,连滚带爬,直接滚落在了地上。

张寒城未曾想到对方竟被一下反噬,当即想到这三人恐怕都害怕这种反噬之力。

陆川离原本已经要扑杀张寒城,但见到御火仙如此凄惨,顿时踏步回身,一道寒掌带着冰寒真气打向了御火仙的脑袋!

白烟蒸腾而起,御火仙头颅的火焰终于熄灭,只是脸上却已经烧的漆黑模糊,头发都已经变了样子。

他瞪着双眼,依旧在惨叫着,血水划在地上,看上去十分凄惨。

悲面卫已然再次临到张寒城跟前,张寒城目光凝聚,那三散仙好对付,可这位十二铁卫中的悲面卫却绝非常人。

张寒城只觉得对方恐怕比先前的穷奇卫强出一节,那一招一式,比他的武功更像是真正的少林正宗。

悲面卫来临至张寒城身前瞬间,周身气质猛地大变,竟腰部弓起,一手挠腮,脚步混乱,整个身子翻转之间,五指弓起,挠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吓了一跳,护着赵匡济向后倒退,躲开这一招。

却不曾想,悲面卫竟十分灵活,半空中转向,一脚弹足,朝着张寒城踢来。

张寒城吃惊无比,右臂顿时化光明拳如来金臂,朝着这一脚抵御而去!

嘭!

悲面卫如同一脚踢在了大山之上,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落在地上后又翻了两个跟头,滚了一圈,才终于停下。

他继续抓耳挠腮,竟宛若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一般。

张寒城吃惊万分,这是什么武功?好像那夏日街上卖艺之人牵的猴子一般!

还未来得及反应,悲面卫却犹如跳跃一般,双足落地,弹跳而起,再次临到了张寒城头顶之处!

双爪再次挥击而来,只是这一次,张寒城来不及使用如来金臂,只能双手化作龙爪,朝着那候爪攻杀而去。

两人一瞬间便缠在一起,张寒城不断地想要用龙爪手抓住悲面卫的猴爪,只是那双猴爪好像妖怪一般,不断地来回闪动,根本令人无法抓住。

龙爪虽然刚猛,但力量到了的时候,猴爪却已经躲开!

啪!啪!啪!啪!啪!

赵匡济跟在张寒城身后,一退再退,周围禁军根本插不上手,唯恐去试图攻击悲面卫的时候,攻击到张寒城。

两个人竟如在无人之境中厮杀。

纵使禁军再多,却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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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屈指拇中作狂龙

张寒城双眉倒竖!

这悲面卫厉害到了令他想象不到的境界,对方力量不如他,可这灵动身影,却犹若六耳猕猴一般!

束身之间便能缩作一团,躲开他的攻击。

而展身之间,双臂如松,两道猴爪却犹如叠浪一般,不断令他不得不抵御,每每想要反攻,却根本无从捉摸!

余光中,但见陆川离已经执着拂尘突然杀来。

张寒城猛然间提气,再次爆吼了一声!

吼!

真气猛如狂狮,霎时之间便冲开了不断粘滞而来的悲面卫。

张寒城一步后退,右手屈起拇中二指,登时化红,手臂弓起同时,手掌划圈,猛地朝着被震退的悲面卫拍击而去!

呼!

这一掌犹如狂风奔雷,霎时间呼啸冲出,犹若形成了一道真气长龙竟直冲丈外!

悲面卫大吃一惊,无法想象张寒城的掌力竟强到如此地步,只来及以双臂护身!

嘭!

悲面卫整个人受到掌力冲撞,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张寒城目光一凝,他也未曾想到这一掌竟如此强势,但此刻不是思索之时,顿时从脖颈后方抽出了竹棒,足下拇指用力,冲向了袭来的陆川离。

陆川离只能硬着头皮,提着拂尘与张寒城的竹棒拼斗在一起。

后方,镇鬼仙已经再次来临,同样持着拂尘,与陆川离合力攻伐。

……

大成庙中共聚莲花神教帮众一百余人,此刻众黄袍人与禁军交手,时而刀光划过,血水飙飞。

兵刃撞击声音不绝于耳。

一干黄袍人拼命阻挡禁军,但禁军却越聚越多。

终于,眼见着那些禁军冲破了宝殿门口。

一道黄袍人陡的大喊道:“邪魔要毁大西天佛主神像!请佛主赐莲花化身!”

说罢,这黄袍人扔了手中刀子,翻手间便取了一个丹瓶,一边在禁军追逐中倒退,一边从其中倒出了一枚猩红如血的丹药,直接吞入了腹中!

做完此事,他一抛丹瓶,从腰带之间取出两枚银针,陡的双掌执起,目露虔诚的朝着自身太阳穴刺去!

正追逐的禁军被这举动吓了一跳,还未等反应过来,却见那黄袍人已经陡然间面色大变!

容貌竟在肉眼可见间化作血红之色!

“除魔!”黄袍人大吼一声,竟悍然无比的冲向了这名禁军。

禁军大吃一惊,当即举刀,朝着这黄袍人左肩至胸斜砍而去!

噗!

血液挥洒,但这黄袍人好似不知疼痛,爆吼道:“佛主庇佑,刀枪不损!”

禁军根本来不及反应,这黄袍人却已经欺身而至,双掌提起,朝着他的两耳贯穿而来!

嘭!

禁军口喷鲜血,瞬间便被击杀而死!

而这名黄袍人,却已经转身,冲向了其他禁军。

他的做法好似星火燎原一般,一下子在这一干黄袍人之间蔓延开来,不断地有黄袍人开始吞丹,以银针刺入头部太阳穴之中,而后便好似换了个人!

原本禁军人数众多,一直在压制着黄袍人,占据上风,此刻,这些黄袍人竟好似疯了一般,明明刀子将他们砍伤了,他们却仍然悍然忘我。

有的黄袍人已经被斩断了胳膊,却仍旧扑杀,纵使用牙齿,也要咬死禁军。

禁军纷纷骇然,这转瞬之间,便有二三十名禁军被这些黄袍人生生拼杀至死!

噗!

一道血剑随着刀光飞到了所谓大西天佛主的神像之上,在其脸上染上了一层血色。

……

张寒城手臂画圈,掌中竹棒缠着两道拂尘,飞快旋转!

陆川离与镇鬼仙汪全两人想要抽走拂尘,却根本不行,只能随着张寒城引导,两人之手也跟着画圈!

张寒城竹棒猛地向后一引。

陆川离和镇鬼仙二人便足下不稳,竟朝着张寒城的身侧猛地撞去。

张寒城抽回竹棒,直接朝着陆川离和镇鬼仙的脑袋飞速打去!

嘭!嘭!

两人头上暴血,双双被张寒城敲倒在地。

已经起身即将赶来的悲面卫,猛地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张寒城,目中满是杀机:“阁下今日所作所为,我会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公子,来日江湖再大,也无半处你的容身之所!”

张寒城目光一闪,收拢竹棒,定在原地,道:“慕容龙城难道觉得他是老天爷?你最好告诉他,他根本不是。”

悲面卫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出表情,但可想而知,他已经恨极了张寒城。

目前在绛州传教的莲花神教,基本已经算是完了。

张寒城见悲面卫不说话,也不拖延,猛地踏开脚步,就要冲过去。

悲面卫道:“停!”

张寒城目光一闪,见悲面卫没有动作,便停下了脚步:“你是准备投降么?”

悲面卫冷笑了一声,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这一次我不算输,你也不算赢。”

张寒城皱眉。

悲面卫继续道:“不若你我二人,谈一下交易如何?”

张寒城道:“我跟你们有什么可交易的?”

赵匡济已经在禁军护送之中来到了张寒城的身后,并派出两名禁军捆了昏死在地的莲花神教三散仙。

悲面卫目光一眯,道:“到现在,你还没找到那福远帮的家眷,莫非你不想管他们死活了?”

张寒城道:“我一寸一寸的找,总能找见他们!”

现在绛州城当中禁军正在主导着寻找家眷,只要家眷在绛州城当中,就可以被找到。

悲面卫哈哈一笑道:“你的确能够找见他们,但找见的恐怕是一群尸体!”

张寒城目光冷冽,紧盯着悲面卫。

赵匡济已经开口道:“你这莲花神教的妖人,直到此刻,还不束手就擒,反而还要威胁?将无辜之人交出来,或可给尔等留下全尸!”

悲面卫不屑了看了一眼赵匡济,对张寒城道:“你如是将神女归还,将护法与残余放走,再将那金银珠宝中的三箱还来,我便还你家眷。”

看悲面卫的意思,那些家眷根本没有被藏在大成庙中。

事到如今,显然悲面卫已经服软。

张寒城目光闪动,对方手握福远帮的家眷,相当于捏住他的死穴!

他可以不答应悲面卫,而是试图从那些莲花神教的教众口中,问出家眷所在,只是他不敢确定,是否能够保全那些家眷。

稳妥的办法,当然是这种互换,那样家眷才能平安归来。

赵匡济皱着眉头,迟疑的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心思电转,对悲面卫道:“我答应了你,也让你们离开了。等到禁军走了以后,你就会想办法再回到绛州城,就算你不回到绛州城,禁军离开之后,你也很可能会对禁军下手。”

悲面卫道:“有些事情无法避免,你的武功虽然厉害,但在你手中保命,我也还是能够做到的,你没办法抓住我,我就一定会反击,就像你说的进行报复。你交不交易,将来的事情没什么两样,但你不交易,福远帮的家眷必死。”

赵匡济一下子头疼万分,这江湖高手十分厉害,他们单个人或许无法与成百上千人的军队抗衡,但如是真想着擒贼擒王,利用那种飞檐走壁的功夫去杀人,那恐怕还是可以做到的。

张寒城道:“福远帮的家眷如果死了,从今以后,世上有我,就没有你们莲花神教,只要有莲花神教的地方,我就去把莲花神教铲除,你们想做任何事情,都做不了,等我武功厉害了,我还要与慕容龙城永远做敌人!”

悲面卫道:“看来你是真想鱼死网破!?”

这相当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祸患。

张寒城目光闪动,余光看了一眼宝殿中厮杀的场景,道:“我要继续等,现如今这绛州城之中,禁军大哥们正在到处搜索家眷所在。他们还没有传来消息,如是他们先一步救出了家眷,那你哪里还有家眷来跟我们换人?更何况,现在你只有逃走的份,如果家眷是在这大成庙中藏着,你走了之后,我们找到了家眷,你又用什么来交易。只有我们找不到家眷了,你才能拿家眷来交易。”

现如今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喜欢洛阳禁军,觉得他们跟莲花神教互拼而死,有些不值。

说到这,张寒城才对赵匡济点了点头。

赵匡济眉毛紧锁,有些不太情愿,毕竟事后莲花神教的报复,令他心中有些忌惮,但此时并无什么其他的好办法,继续下去,禁军会死很多人,当即朗声道:“众兄弟听令,暂且罢手!”

话音落下,宝殿当中的禁军纷纷与莲花神教的教众拉开距离。

张寒城主动开口道:“现在暂时罢手,等消息传来,如果家眷完好无损,交易不成,如果家眷死了,我不会放过你们。除非我们找不到家眷,可以跟你交易,但是人只能换人,珠宝你带不走。”

悲面卫目光冷冽,道:“好好好!你可真是会讨价还价,那珠宝你不给也无妨,将来我会想办法拿回。至于那些家眷,我早已派人守着他们,你们的人贸然到了,家眷必死!所以你如果等消息,那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

张寒城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家眷。”

悲面卫冷笑道:“凭什么?”

张寒城道:“凭你想要交易。”

悲面卫喝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个两面三刀的无赖!你先前与莲花神教谈好了合作之事,结果却又出卖莲花神教。按你的行事作风,这一次我若是带你去找了家眷,你说那结果会是什么?到时候你翻脸不认,又说我们莲花神教是恶人,于是不肯交人,那岂不是我吃亏了?”

张寒城皱眉,他心中的确有一丝这样的想法,被悲面卫看出来了。

这世上的恶人从来不讲诚信,如果好人与恶人合作,恶人会给好人捅刀子。

所以作为好人,跟恶人合作的时候,应该效仿恶人,对方不讲诚信,好人也不必跟他们讲诚信。

但现如今似乎确实僵持在了这里,拖延时间,或许真的没什么好结果。

深吸了口气,他开口道:“我说话算话,你带我去找家眷,我放走你和莲花神教的人。”

悲面卫冷笑:“我不相信你!我现在离开,去找到那些家眷,到时候我们再以人换人,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否则一切免谈!”

张寒城眸光闪动,他的确拦不住悲面卫,对方武功很强,只要没办法制服,对方就能离开:“那我们约定好时间地点。”

悲面卫道:“一个时辰后,西城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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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由西转北人换人

悲面卫乘风而去,潜入月色之中,转瞬间便已经失去了踪影。

赵匡济命令禁军围困那些莲花神教教众,只是许多动用了莲花化身的教众,竟开始三三两两的出现七窍流血之状,竟纷纷暴死!

唯独那些并未动用莲花化身的教众,还存活着。

“你们这些魔头!大西天佛主绝不会放过你们!”有黄袍人被禁军捆缚,顿时大吼了起来。

禁军们也十分无奈,这些教众分明就像是一群疯子一般,根本看不懂情势,认定了莲花神教是代表了大西天佛主,他们便是邪魔。

张寒城心中悲哀,只觉得这些教众被愚弄过后,好似连命都可以给别人,他们根本不值得如此,却一点都不自知。

赵匡济来到张寒城的身侧,道:“张兄弟与此人交易,这件事情,是否还是太过贸然了一些?”

张寒城转身,赶紧道:“多谢赵大哥帮我,如不是你,这一次我一个人怎么都没办法做成这件事情。交易也是没有办法,他们十分狠毒,那些家眷都是无辜人命,我没办法看着他们死,而且,我确实也拦不下这个人。”

赵匡济无奈的叹了一声:“好吧,我知道了。”

张寒城道:“赵大哥请放心,这些莲花神教的人,或许事后会袭击禁军,他们都会武功,所以之后我会护送赵大哥你们去洛阳城,一直保护着你,不让你被他们伤害。”

赵匡济未曾想到张寒城竟会这么说,微微一笑道:“原本我应该客套一下,再拒绝,但是……这些人确实武功高强,绝非我能够想象,你要护着我,我也只能厚着脸皮答应了,不然,也许我就要死了。”

……

城北的一处较大的宅院当中,悲面卫从高处落入院落当中。

门口两名穿着黄袍的身影见到悲面卫到来,顿时单膝跪地,齐声道:“参见圣使!”

悲面卫目光闪动,道:“那些福远帮的家眷可还安好?”

其中一名黄袍人道:“他们吃过莲花仙丹后,便都睡了。”

悲面卫道:“每个人都吃过了么?”

黄袍人急忙道:“回禀圣使,按照圣使所说,每个人从迁到这里之后,都喂了莲花仙丹,无论男女老幼皆是如此,到现在,大约每个人都服了五次,有两个小孩承受不住莲花仙丹的药力,死了,我们将他们埋了。”

悲面卫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个叫人,把这些家眷都叫出来吧。”

“是!”两名黄袍人也不问理由,当即应声,而后便去到了这宅院后方的几处房中。

很快,二十名黄袍人便将零零散散的六十多名家眷领了出来,有些是从厢房里领出来的,有些是从地窖里领出来的。

这些家眷脚步虚浮,双腮有些凹陷,目光也十分呆滞,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一众黄袍人,尽皆一声不吭。

悲面卫扫视了一眼场中的情况,便看到了有四名年轻女子,脸上有淤青,衣衫也有破损,当即眯着眼睛,喝道:“谁做的!”

一众黄袍人顿时吓了一跳!

当即,有其中半数的黄袍人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额头生汗。

悲面卫勃然大怒道:“说是叫你们好生看管这些家眷,喂他们莲花仙丹,你们却做这种事情!”

“圣使……圣使息怒……我等……我等知错!”

悲面卫冷哼了一声:“如不是用人之际,尔等便都要去地狱之中,现在算你们捡了条命,押解这些家眷,随我离开!”

“是!”

“是是!”

跪在地上的半数黄袍人顿时起身,接下来,便押解着家眷跟随着悲面卫离开。

……

巷道当中,悲面卫等一行人前方,正站着几名禁军和一众官兵。

为首的禁军乃是一名队正,见到悲面卫带着这么多家眷,顿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悲面卫答非所问,道:“去大成庙中告诉你们的将军,我要更换交易地点,从西城门变成北城门。”

禁军队正顿时道:“我问你们是什么人!”

悲面卫目中寒光一闪,道:“与你们将军交易的人!你如是想要动手,死了也不怪我!”

禁军队正顿时吓了一跳,只觉得悲面卫不太好惹。

悲面卫道:“你们不放心,可随我一起去北城门处,但同时,你们要去报信,说我在北城门。”

说着,悲面卫抬起脚步,自顾自的带着一众黄袍人和家眷向前走去。

禁军队正迟疑了一下,最终对后方跟随的众人点头,让开了道路,同时又命令了一名禁军火速前往大成庙中报信。

……

大成庙中。

赵匡济听着禁军汇报,道:“此人果然阴险狡诈,起初还说是去西门,却临时改成了北门,让我方才派出去西城搜查的兄弟都白去了,这人身边,可跟随了百姓?”

禁军赶紧道:“跟了,跟了,跟了不少人呢。”

赵匡济道:“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北门。”

张寒城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害怕保不住福远帮的家眷。

……

绛州城北门城楼之上,禁军、官兵已经引箭在弦,对准了下方的悲面卫和那些黄袍人。

至于一行人的周边,相继有禁军和官兵赶来。

一些福远帮中人,也听了消息来到这里,其中不乏有人在人群当中认出了自己的家人。

这些人惊恐的看着悲面卫和那些黄袍人,想要冲上去救,却又害怕逼急了对方,导致这些家眷死了。

街道一侧,袁三爷提着刀子,带着十几名持弩的人接连赶来,他们先前得到了消息,便冒险跟禁军入城,接着就开始搜查家眷,此刻还没搜寻多久,就知道了家眷到了北门处。

袁三爷眯着眼睛,看着这情势,自是知晓,这城门口的人,是在用家眷作为威胁。

“袁三爷,我们怎么办?”顿时有人询问道。

袁三爷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也如同那些禁军、官兵一般,以弩箭瞄准他们。”

众人顿时点头,他们是先走的一批福远帮帮众,没有家眷在其中,可福远帮上下平时还是十分团结的,这些家眷不是他们自己的,却胜似是自己的。

终于,赵匡济、张寒城以及一众禁军浩浩荡荡的从大街上行军而来,他们押解着莲花神教还未死的教众,以及莲花神女、包括三名莲花神教护法。

城内许多百姓悄悄开了窗子,看着这景象,今日绛州城再次出现乱子,各家各户都被搜查,如今已经到了深夜,乱子却还未停止,人们都希望禁军能够平定一切,从今往后绛州城能够平安下去。

赵匡济一手放在刀柄之上,带着张寒城从前方围堵的禁军、官兵人群之中穿过,与悲面卫对峙。

袁三爷看着张寒城的身影,目光一闪。

身后福远帮众人也十分惊异,他们早知道张寒城跟禁军合作,只是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张寒城年岁尚浅,如今这一幕出现在眼前,却叫人不得不信。

悲面卫看着张寒城道:“想不到我竟劳烦了这么多人大驾,如此多的禁军、官兵,城楼上又有弓箭对着我,是想要让我插了翅膀也逃不走啊。”

张寒城看了一眼悲面卫身后的家眷,道:“你说的,我们可以交易了对吧?以人换人。”

悲面卫道:“原本的确是这样说好的,但现在看来我把家眷交出来了,我们也就不用活了,没什么意义。”

张寒城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赵匡济喝道:“岂有此理,事情已经说好了,哪里有临时改口的道理?”

悲面卫道:“我将人放了,你们下令射杀我们,那结果是我吃亏,难道我明显看到了自己要被算计,还一头扎进去吗?”

说着,悲面卫看着张寒城道:“现在,我看你怎么解决这件事情,能够让我满意,否则的话,以我的本事,仍然能够在这围堵当中逃走离开,其他的人,大不了同归于尽就是。”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当中,看向了悲面卫后方的家眷,数了数道:“现在,你那边有不到七十个家眷,你放二十个人,我就还给你一个,这样行么?”

悲面卫喝道:“你当我不会数数?我放四次人,你只能还给我四个人。而且,你若是故意还给我教众,依旧扣着神女、护法?而且,换完了人,人都去了你那里,我们岂不是要被射杀?”

张寒城道:“那你说怎么办?”

悲面卫眸光一闪,道:“我还二十个人,你们把城门打开。我出城,你们不得超过五十人跟随,接下来,我们一里一换人,先换神女与护法,每一人可换五人。你那里还有五十多名我莲花神教帮众,我这便则还有二十几个家眷,变成半里一换人,每放三个过来,我便放一个家眷回去。”

张寒城陷入了思索当中,在莲花神教这些人眼中,那些教众未必珍贵,悲面卫主要还是想要换回莲花神女和三名护法,尤其是莲花神女,应该放在最后换,按照悲面卫所说,先换走了莲花神女和护法,那结果,就是悲面卫完全可以不守承诺,大不了不要剩余的教众了。

所以绝对不行。

赵匡济道:“此事不可,我们只有五十个人跟着,换回来的都是家眷,你是高手,又带着如此多人,说不定还要反扑我们。”

悲面卫冷笑道:“你觉得吃亏,那就继续耗在这里。”

张寒城迟疑道:“你说的方法可行,但是我不相信你,而且也太麻烦,换人要换出几十里。我们八十人跟随,要你先还三十人开城门,你手上还有三十几人,出城之后,你交出其中二十人,我们把莲花神教帮众全部还给你,然后让你走五里,接着,你用剩下的二十人换你们莲花神教的神女和护法。”

按照张寒城这种说法,自然是把最重要的神女和护法放在最后,也更有把握完好换回剩余家眷,同时带着的人多,他自己能够跟悲面卫抗衡,其他的人,也能跟莲花神教的帮众抗衡。

悲面卫道:“如你所说,我要十人换开城门,五里后,我要留四十人换神女和护法。”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好。”

悲面卫不过是同样忌惮张寒城容易牺牲家眷,不交还莲花神女和护法。但张寒城确实是要跟对方交易,只要后换莲花神女和护法,他就可以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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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渊艰险逾万壑

寒风冷冽,雪夜之下,四十名家眷浑浑噩噩、瑟瑟发抖的从雪地里走了回来。

张寒城、赵匡济、袁三爷看到这一幕,略微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以人换人比想象当中的要顺利许多,其间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这种慢慢换人的交易,算是真正的成功了。

看着莲花神女、三名莲花神教的护法回到悲面卫身边。

张寒城心下也有种放虎归山的感觉,但如不放虎归山,那被老虎随时可当食物的人,又怎能救得回来?

随行而来的一众看到了亲人的福远帮帮众顿时快步跑了过去。

他们各自拉着自己的亲人,忍不住抱紧对方。

张寒城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的温存,让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匡济、袁三爷也是如此,无论如何,这结果是好的。

远方,莲花神教一干人等越走越远,时而会回头,看看张寒城等人是否追来。

便在此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道质问声。

“小豆子呢?小莲儿呢?”

问话的是一名福远帮的青年,他盯着身前那个嘴角带伤的青年妇人,喝问了一声。

听见小豆子三字,青年妇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而后便大哭了起来。

青年急忙抓着她的肩膀,道:“小豆子呢!我问你我儿子呢!”

此话落下,周边众人顿时微微一愣。

青年再看妇人的衣衫凌乱,脸上有伤,又喝问道:“你怎么了!哭什么!我问你怎么了!”

青年妇人嘭的一声跪在地上,抽泣道:“相公……对不起,我未能保住小豆子和小莲儿,身子也叫人……我对不住你……”

青年瞪大了眼睛,陡然间抬手,啪的一声抽在了妇人的脸上:“你这贱货!”

此话落下,周围众人顿时惊愕万分,袁三爷紧皱着眉头。

下一刻,又有三名青年女子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张寒城看着这一幕,有些茫然。

那打了妻子的青年喝骂道:“你竟叫我做了王八!还将我儿子、女儿弄丢了!你怎么不死!”

说罢,青年便再次抬手,朝着妇人打了过去。

袁三爷一步上前,一把捉住了青年的手腕,喝道:“你打她作甚?”

青年道:“她害我背了污名!又丢了我儿女,莫非我不该打她!?”

袁三爷喝道:“她一弱女子,有何能力反抗!”

青年十分害怕袁三爷,但此刻却鼓足勇气道:“她既反抗不了!就该以死明志!”

袁三爷怒火中烧,猛地抬手,准备打这青年,只是手提到半空中,看着对方七尺男儿却也眼圈通红,泪流满面,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只能怒道:“此事与她何干,都是那莲花神教做的!你要发狠,去找莲花神教,莫要用你妻子撒气!”

说罢,袁三爷一把推开了青年。

青年瘫坐在地上,竟也哭泣了起来。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纵使不懂得真正的男女之事,却也道听途说过一些乞丐谈论过的只言片语,大抵却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名叫小豆子、小莲儿的孩子,怕是已经死了。

赵匡济紧皱着眉头,转身看向了已经走得极远的莲花神教中人,低声道:“这群畜生,做出如此之事,与那边关的契丹人何异!如今恶人捡了性命离开,未受刑罚,却不知将来还要做出何等恶事来!”

张寒城听着赵匡济的话,执着手中的竹棒,一言不发的转身,犹如一道离弦之箭般,噌的一声冲了出去。

赵匡济被张寒城的举动吓了一跳,未来得及反应,却见张寒城已经冲出了极远。

当即,赵匡济便对随行而来的四十名禁军道:“众兄弟速与我跟上张兄弟!”

众禁军早已看的咬牙切齿,得令后,便拎着刀子紧随赵匡济之后。

袁三爷看着张寒城和禁军先后离开,站在那瘫坐的青年前方,喝道:“不得再对你妻子动手!听明白了么!”

话落,袁三爷便也提着刀,跟上了已经冲出的众多禁军。

……

张寒城轻功越发熟练,奔行如电,后方的人被越落越远,早已经走远的莲花神教众人,却离他越来越近。

他无法对那对青年夫妻所经历之事感受到太多,却能够想象那两个孩子的事情,他要一个答案,两个孩子是否被杀死了。

除此之外,如是面对这种事情,他这力大者还束手旁观,莫说是做一名侠者,就算连人恐怕都不配为止!

悲面卫只听见身后劲风袭来,转首之际,却见到张寒城已经踏步而来,登时目光一凝。

周围莲花神教众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当即纷纷停下了脚步。

张寒城止住身形,站在一众莲花神教之前,紧盯着悲面卫的眼睛。

悲面卫眯了眯双眼,喝道:“阁下是何意!我已履行了承诺,与你进行了这次交易,莫非你要出尔反尔!”

莲花神女脸色苍白如纸,立时到了悲面卫身边。

至于头破血流的陆川离和镇鬼仙也站在了悲面卫身后,他们此番行动不便,张寒城突然杀来,悲面卫或可能够逃走,但其他人则未必能逃。

张寒城低声道:“承诺我自然会履行,但履行承诺,不代表就跟报仇冲突。”

悲面卫道:“报什么仇!我莲花神教自问未曾伤你分毫,还对你照顾有加!”

张寒城眸光一闪,道:“不是给我自己报仇,我且问你,有两个孩子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悲面卫道:“孩子不见了,此事问我莲花神教作甚?大抵是走丢了,与我们无关!”

张寒城开口道:“怎么会无关!而且,那些女子里面……不是你们做的,能是谁做的!我来报仇,是给他们报仇!”

悲面卫目光一凝。

莲花神女紧盯着张寒城,黛眉簇拥了起来。

人群中,十一名莲花神教教众顿时脸色巨变!

张寒城执起了手中竹棒,作剑指着一干人等:“说!那两个孩子哪里去了!”

悲面卫盯着张寒城的眼睛,开口道:“谁做的事情,还不滚出来!莫非要我亲自动手捉你们出来!”

张寒城略感惊愕,未曾想到悲面卫竟会如此说话。

陡然间,那十一名莲花神教教众吓得跪在了地上。

悲面卫转头,看了这十一人一眼,道:“从今以后,你们不是莲花神教教众。”

十一名教众当中,顿时有人喝道:“此事!此事是误会!圣使大人!那孩子一直都没看见,至于那女子,是她们自愿的……”

悲面卫并未理会这声音,而是看着张寒城道:“此事已经完毕,这些人你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但,今日事毕,将来五岳盟、莲花神教、十二铁卫与你永不两立!我看你一人如何螳臂当车!我们走!”

“圣使大人!圣使大人!”

“请圣使大人网开一面!”

“我等糊涂!”

“求圣使大人……”

十一名教众不断地大喊,但悲面卫却恍若未闻,其中有人试图跟上,却被其他教众阻拦在后。

张寒城看着悲面卫等人离开,并未阻拦。

转瞬之间,后方赵匡济等人已经来到了这里。

禁军们一拥而上,迅速擒住这十一人。

有人开口道:“此事我等冤枉!都是圣使下令,叫我们喂他们服莲花仙丹!”

“不错,若不是如此,那两个小孩绝不会因承受不住药力死掉!”

张寒城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他已经将天底下的恶人想的十分之恶,却想不到,天底下的恶人,有二十分之恶!

……

清晨。

医馆的院落当中,福远帮帮众将六箱珠宝缓缓地搁在了地上。

这箱子之上,还沾染着血色。

赵匡济看了一眼这六箱珠宝,又看向了张寒城,抱拳道:“张兄弟此举令人钦佩,原本这些王刺史收集的脏银你不必拿出。”

张寒城道:“这是一早就已经想好的,而且这么多金银,应该给能够用到的人,我听说边关的契丹人十分凶狠,时而会屠城,那不知还要死掉多少人,还听说边关的大哥们,冻的手足断裂,只希望这些东西,能够为边关的大哥们添上一件衣裳……”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这些财物,一定会用在该用到的地方。”

张寒城迟疑道:“就是那粮仓当中的粮食,原本是也应该由赵大哥你们带走的,可是,能不能留出一部分来,给绛州城留下一点,此刻城外的灾民都死绝了,但万一以后还有灾民……”

赵匡济道:“此事当然可以。方今天下大乱,有乱世,灾民则永远存在,只希望我们都能看到国泰民安的那一天。”

张寒城道:“我已经让袁三爷着手解散福远帮,将来绛州城中,不会再有福远帮了,只是要他们离开家,我有些不忍心……”

赵匡济道:“其实福远帮就算还在,也没什么,只要不再做出那等刺杀刺史的糊涂事情,而是帮助百姓,那就可以了,毕竟这世道险恶,总要有人能够路见不平才好。等绛州城的事情完毕之后,我们禁军便要动身回去洛阳了,到时候……”

张寒城道:“赵大哥放心,我会一路随行,陪你们去到洛阳,免得莲花神教暗算你们。”

赵匡济再次拱手道:“那就麻烦张兄弟了。”

张寒城思索,道:“只不过,我可能要先回到我的住处一趟,我怕另一位赵大哥来寻找我,到那个时候,我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他找不见我,就白来了。等我到了洛阳,可能还要请赵大哥帮忙,帮我找到他。”

赵匡济沉吟了一下,道:“先前你说这位赵大哥的时候,我未曾询问,却不知这人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他呢?”

张寒城连忙道:“那位赵大哥名叫赵九重,原本他说他父亲是洛阳禁军的都指挥使。只是……”

赵匡济怔了一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当真如此之巧。这赵九重的名字,便是他弟弟行走江湖时所用的名号,只因为这个名字比较威风,他完全想不到,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张寒城竟早就与赵九重认识,只是赵九重对他行走江湖的事情只字未提,现在想想,赵匡济也觉得有些后怕,那所谓的江湖,许是比想象中的要危险万分:“如此,这事情你放心就好,全包在我身上了,你这位赵大哥,我恰好认识他。”

张寒城顿时惊喜万分:“真的!?”

赵匡济道:“当然,我怎会骗你?这样一来,你也不必回你的住处了。”

张寒城连忙道:“不,不行,我还是得回去一趟,原本我该是守孝的,只是……我却出来了这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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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山河万古身名灭

送走了赵匡济后,张寒城便准备收拾一下,然后便带着疯僧回道观一趟,去与王怀恩说上一声,顺带再去七道人的坟前好好的拜一拜。

毕竟,这一次护送赵匡济回洛阳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回去道观,那守孝之事,最终却也不能能够守足百日。

但张寒城觉得,也许七道人在天之灵并不会怪他,因为他在想办法为这世间尽自身的一分力量。

袁三爷提着一个黑色的宽大布包,缓缓地从远处行来,到了医馆门口,恰巧看到了张寒城的背影,当即道:“张小兄弟!”

张寒城赶紧回身,向袁三爷行礼:“袁伯伯。”

袁三爷快步走来,将布包递给了张寒城,道:“这是你的剑。那日我见你负伤,送你来了医馆,便未曾找它,方才刚去了州衙,把它给你拿回来了。”

张寒城赶紧伸手,接过了重剑,道:“多谢袁伯伯。”

袁三爷微微一笑:“是我该替福远帮上下与绛州城的百姓谢谢你才对,如是没有你的话,这一切绝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袁三爷道:“张小兄弟日后如有用到袁某的地方,但可直接开口,袁某绝不会有半分推辞。”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常苦尘赶紧起身,拄着双拐凑了过来,道:“那大将军有事想要请袁三爷帮忙。”

张寒城愣了一下,目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之色。

袁三爷疑惑的看着常苦尘,大将军这个名号,实在是让人有些疑惑:“如需帮忙,请直说便是。”

常苦尘迟疑道:“袁三爷乃是忠义之人,所以老朽也不瞒袁三爷你,我乃是唐时百骑司旧部断头刀之后,至于大将军,乃是我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

袁三爷顿感吃惊,这所谓的百骑司,竟一下涉及到了前朝。

常苦尘道:“我们准备重新将百骑司建立起来,但收拢百骑司旧部之事,却遇见了难题,那百骑司名册已经没有了,所以希望袁三爷能够利用你的力量,帮我们寻一寻百骑司的旧部,尤其是绛州这一代的,按照老朽料想,当年百骑司最后的落脚之处,便是这绛州城,所以或许这附近,也有老朽这样的百骑司后人。”

袁三爷道:“此事只是小事,我回去之后,便可将消息传出去,但是不知,应该怎么说?”

常苦尘道:“只需传出:绛州城中,天阙剑现,百骑令出。只要是百骑司旧部,便能够明白这其中之意,无须专门去找。”

袁三爷点了点头:“这就更容易了。”

当即,他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迟疑的点头道:“那就多谢袁伯伯了。”

常苦尘满意一笑,这才道:“多谢袁三爷了,老朽先退下了。”

待到常苦尘走了,袁三爷才对张寒城道:“张小兄弟,这……”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了这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原本,我是不准备真的重建这个早就没了的势力的,但是我觉得如果能够把它建成,能做好事的话,那么就算建立起来,也没有什么。”

袁三爷看了一眼常苦尘,低声道:“张小兄弟,但你可要知道,你要建立的势力绝非是什么帮派势力,这百骑司、神策大将军这名号可非一般,据袁某所知,那李唐时,的确有神策军这样一支军队,如是被朝廷知晓此事,恐怕,会来剿灭你的。”

张寒城并未想过这一点,迟疑道:“我想着,我又不是要跟朝廷作对,他们应该不会针对我吧。”

袁三爷摇了摇头,道:“也罢,我只是希望张小兄弟万万要注意这件事情,小心为上,尤其是莫要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张寒城道:“袁伯伯请放心,我会记着这件事情。”

袁三爷这才点头道:“好,我这就准备离开了,将整个福远帮后面的事情料理一下。”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

只是,袁三爷才刚准备离开,外面,却突然间有一名福远帮中人,背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奔行了进来:“余大夫!余大夫!救命!”

他一边喊着,但听见背后的少年发出着低吼声,脸色青红交加。

张寒城和袁三爷顿时吓了一跳。

余大夫快步从悬壶堂中奔行而出,来到了这这福远帮众身前,道:“发生了什么?”

“我带犬子回到家后,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好似被吓傻了一般,也不说话,谁想到,安抚他睡着后还没多久,他便成了这副模样,一个人在榻上嚎叫。”福远帮帮众赶紧开口道。

余大夫看了一眼他背上的少年,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张寒城和袁三爷赶紧走了过来。

袁三爷道:“怎么回事?”

余大夫低声道:“这定然是成了心瘾,所以才会这样。”

说着,余大夫抬手,放在了少年的脑门上,只觉得烫手:“这是服食了大量的五石散,所造成得症状,是后继没有五石散,所以才如此难受,快带他进来,我要先帮他退烧,如若不然,他就要被烧傻了!”

“好!好!”福远帮帮众连忙背着少年,随着余大夫进入悬壶堂当中。

银铃儿一直都在自觉地帮助余大夫忙活,此刻见到有病患过来,便赶紧又转身,去准备热水去了。

张寒城皱着眉头,莲花神教终究还是给这些家眷服食了莲花仙丹,他先前前去找悲面卫算账的时候,便听到了只言片语,却想不到竟然如此严重。

还未来得及进去查看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却见到又有福远帮帮众焦急万分的背着人从门外进来,背上的老者,与先前的少年是相同的症状,脸色青红交加,瞪着眼睛不断地嚎叫,一双手到处的抓来抓去。

很快……

医馆短短时间内,便人满为患,那些被困住的家眷,开始接二连三的进入了悬壶堂当中。

余大夫忙前忙后,一颗未曾停歇,整个悬壶堂到处都是哀嚎与痛哭的声音,无论男女老幼,无一例外皆是这种症状。

余大夫接连把脉,终于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张寒城道:“怎么样?”

余大夫开口道:“这五石散,真实遗祸无穷的害人之物!这成了瘾,该如何解之!?”

张寒城道:“如是我用内力,能不能帮助他们?”

余大夫缓缓摇了摇头:“不行,你的内力能够解毒,但这其实不是毒,而是瘾,正如饮酒之人的酒瘾,但却强过千倍万倍,你如何能解?他们对五石散有了依赖,必须要再服五石散,才能够缓解。按照常理来说,服用五石散纵使有瘾,也不至于如此厉害,恐怕这五石散吃了许多,又或者,被人加强了药力。”

张寒城攥着拳头,听着这些人的哀嚎与痛哭之声,心底恨极了莲花神教。

余大夫道:“事到如今,只能凭借他们自己熬过去了,我也只能开一些静心凝神,令他们睡觉的方子,希望那样能够安抚住他们……只希望这瘾过去了,他们能够变得正常,只是……恐怕他们会因发烧坏了脑子……”

张寒城只觉得有心无力,他想要帮忙,却插不上手。

……

午后。

张寒城背着重剑,带着疯僧站在医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银铃儿和常苦尘:“不必送了。”

“小哥哥……”银铃儿双眼泛红,近来事情太多,她一直都没有跟张寒城好好说过话。

张寒城其实也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银铃儿,所以略有些闪躲:“铃儿妹妹在这里好好帮着余爷爷,他的那些徒弟不在这里,只有你能帮他。”

银铃儿赶紧点头。

常苦尘道:“大将军放心,有老朽在,绝不会让将军夫人被人欺负,老朽会在这绛州城中,等着百骑司后人前来。”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等我此次回来之后,到时候我们在一并前往洛阳,我离开最多两三天,也就回来了。”

“嗯!”银铃儿唯恐张寒城再也不回来了,鼓足了勇气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张寒城。

张寒城迟疑,脸色泛红,但并未推开银铃儿。

银铃儿终于还是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道:“小哥哥,我等你回来。”

……

城门上面负责守城的禁军已经认得张寒城,见张寒城要出城,自然赶紧放行。

张寒城心有感触,他来到这绛州的时候,是在慌乱间翻城墙进的城,此刻却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城。

这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明明并未过去太久,可张寒城却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

行至他曾推着木车,带着粮食回来的地方,他的嘴角竟勾起了几分自嘲之意。

许是这短短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令他长大了,只觉得那个推着木车来的他,有些傻乎乎的,又令他有些怀念。

这绛州城外,再无一道难民的身影,不是他们每个人都找到了住处,而是因为在这深冬时节,大部分人没有能够熬下来,化作了冰冷的尸身,他们的身骸,已经在城外被随意掩埋。

没有人再能够知道他们的过往与他们的姓名。

而这世上所埋之骨,他们的过去、姓名,也终究会被人所遗忘,就像从来都未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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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双蛟崩雪乌银转

苍空万里,雪罩大地。

通往山上的小道上,马蹄印停留在雪上,令张寒城忍不住止住了脚步。

张寒城蹲下身,仔细看了又看,明确这是两匹马留下的马蹄印后,顿时惊喜万分,这情景叫他联想到了段思平与段思良。

但不知他们是否回到大理后,又来到了这道观当中?

想到此处,张寒城顿时迈开脚步,带着疯僧快速的朝着道观方向奔行,那马蹄印果然是前往道观方向的。

一口气奔上了山,便见到道观门口的树上,拴着两匹马。

这两匹马一匹白色,一匹枣色,都是高头大马,看上去威武不凡,与滇马相比要高出一头。

张寒城微微一怔,原本不断跳动的心陷入了平静当中,这是北方之马,而非滇马,恐怕来人并非是段思平和段思良。

微微叹息了一声,张寒城这才带着疯僧接近了道观,他自恃现如今身怀武功,已经不需要躲躲藏藏,这道观乃是他的地方,他回来的自然光明正大。

行至两匹马一旁的时候,张寒城的耳朵一动,便听见了道观当中兵刃相交的脆响声。

他加快脚步,站在了道观门口。

却见到一高一矮两个人,正舞动着长枪,不断地交击纠缠。

那高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袄子,矮的则是穿着一身棕色的袄子。

两人长枪一银一乌,枪尖之下,白黑二色枪缨不断地飘摇。

长枪在他们手中犹如长龙一般,灵活万分,每每耍动之间,地上的积雪都要被扬的飞起。

院落一侧的小木凳上,一名看上去皮肤略黑、穿着红色袄子的十一二岁少女正拄着下巴,眼睛瞪得大大的,认真的关注着两人拼斗。

她的模样略有不同,左耳上挂着一个很大的银质耳环,头上也编了许多辫子。

张寒城盯着这两人枪术互拆,只觉得这二人枪法精妙,都不是简单之辈。

终于!

那个高的青袄之人纵身飞跳,一跃到了半空当中,手中的银枪自后向前,画了个半圆,突的砸向了那棕袄之人。

棕袄之人执起黑枪,腰部挺起,双臂横枪抵挡!

只听嘭的一声,便将那银枪击了回去!

青袄之人停身落在地上,这才看出,此人乃是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他将枪定在地上,微微一笑道:“杨兄弟这梨花枪法果然精妙绝伦,当真令人刮目相看,我还比你大了两岁,却无法将你拿下。”

棕袄之人是个少年,个头跟张寒城差不多高,大约十六七岁,一脸的稚气未脱,他落下黑枪,道:“高大哥过奖了,我这枪法使的还不够自如,现如今是高大哥的枪术更加厉害。”

却听见那少女突然站起来,道:“杨大哥乱说,你明明也很厉害,高大哥没比你厉害多少。”

张寒城看着这一幕,这三个人沉浸在那枪法当中,竟完全无视了他和疯僧的存在。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轻轻地干咳了一声。

当即,三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的看向了张寒城。

“阁下是想要在这道观之中借宿?那请自便,我们并非这道观中的主人。”姓高的少年对张寒城点了点头。

至于那姓杨的少年,则被那少女拉到一旁叙话,也并不理会张寒城的存在。

张寒城微微一愣,对方竟把他也当做了来到这里借宿的人,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反正道观里一穷二白,也没什么东西。

当即带着疯僧提步走向了七道人的房间。

疯僧近来已经乖巧了许多,否则这两人拼斗之际,疯僧恐怕已经冲出去跟他们大打出手了。

高姓少年见张寒城直奔七道人的房间,顿时开口道:“阁下请等等!”

张寒城疑惑的回头。

高姓少年道:“这房子不可借宿,那乃是这道观的禁地,你若是想要居住,可去那殿中。”

少女道:“嗯!你不能进去,那里是不让进的。”

高姓少年接着道:“还请你离开那里。”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道:“我本来就是这道观中的人,只是这些日子并没有回来而已,多谢你帮忙看着这屋子。”

高姓少年微微一怔,道:“你要进这屋子,可有什么证据,你是这里的主人?”

张寒城道:“证据?”

高姓少年目光闪动,盯着张寒城道:“据我所知,这里住着的乃是一位老人家,从来就没有你这个人。”

张寒城道:“不错,你说的那位老人,是我爷爷。”

高姓少年顿时皱眉:“绝对不是!你不要骗我!”

杨姓少年提着黑枪,道:“既然你不是这里的主人,还请你离开那间屋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我确实是住在这里的。”

高姓少年道:“那你有什么证据?”

张寒城迟疑,他身上还真没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先前就住在这里的,但是他对这里很熟悉,思索了一下,就准备如数家珍的说说这道观里的事。

只是却不曾想,那杨姓少年却陡然间踏开脚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手中的长枪竟直接朝着张寒城甩了过来!

张寒城目光一闪,还未动作,疯僧却已经陡然间伸手,曲着五指,嘭的一声握住了那黑枪。

杨姓少年大吃了一惊,只觉得他的长枪好似被一头老虎给咬住了,当即,他便试图将黑枪抽离出来,只是无论怎么用力,这长枪都纹丝不动。

张寒城赶紧道:“伯伯,快松手,这是误会。”

疯僧这才挠头,有些不高兴的向后一拽,那杨姓少年双足不稳,竟向前一扎,嘭的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高姓少年吃了一惊。

那少女急忙跑向了杨姓少年身边,怒视着张寒城和疯僧:“你们两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张寒城微微皱眉,道:“伯伯并非是故意的,而且,是他先动手想要打我,伯伯才会出手,如果他不动手,伯伯是不会还手的。”

杨姓少年瞪大了眼睛,起身看着疯僧,只觉得这个人的力气巨大,完全超乎了想象。

少女怒瞪着张寒城,冷哼道:“我才不管,反正是你们不对!快点向杨大哥道歉!”

张寒城不想争执,直接看向了杨姓少年,道:“对不住了。”

说着,他便转身,抬手朝着房门推去。

高姓少年目光一闪,手中银枪犹如蛟龙一般,甩开的同时,震向了张寒城的手掌。

张寒城终于有些不耐,见长枪袭来,陡然间闪开手掌,待到长枪划过,便转手化掌拍下!

只听啪的一声,这银枪的枪头竟一下子不受控制,朝着地面砸去。

高姓青年只觉得好似有一座山压在了枪头之上,奋力上提,却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枪头当的一声撞在台阶之上。

张寒城皱着眉头,道:“你们如果再对我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高姓青年眸光闪动,吃惊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跟他和杨姓青年相差不多,却竟然如此的厉害。

终于那少女竟踏开脚步,提着拳头朝着张寒城扑杀了过来。

只是才跑了两步,疯僧便一步踏出,一只手掌直接捉住了少女的衣领,直接将少女拽了起来。

少女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已经被疯僧抡到了半空当中!

“伯伯!别伤了她!”张寒城再次开口。

疯僧原本是要将少女直接摔在地上,但若是真摔了,恐怕要一下把这少女给摔死,听了张寒城的话,他才有些不太尽兴的停了手,随便将少女扔在了地上。

嘭!

少女屁股着地,疼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张寒城只觉得有些头疼,这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接二连三的跟他过不去。

那杨姓少年猛地从地上爬起,赶紧去扶少女,怒瞪着疯僧,喝道:“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欺负一个小孩,真是不知羞耻!”

疯僧那里听得懂这杨姓少年说话,只是站在那挠头。

张寒城皱眉道:“伯伯心思单纯,你们先动手,怪不得他,你们如果相安无事,他绝对不会动你们。”

“有本事你别让他给你出头!”杨姓少年顿时喝道。

张寒城不想跟他们动手,自顾自的推开了门,侧头道:“我是一直住在这里的,那位老人家是我爷爷,你们爱信不信,我也不给你们解释了。”

说着,张寒城便带着疯僧进了屋子,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杨姓少年问着少女道:“你怎么样?疼不疼?”

少女委屈的大哭,一手忍不住揉着屁股道:“疼……呜……”

杨姓少年怒火中烧,起身之际提着黑枪来到了房门处,本想着一脚把门踹开,最后却又忍下了,抬手拍起了门:“你们给我出来!跟赛花妹妹道歉!”

说着,杨姓少年就要再次拍门。

张寒城却已经把门打开,叫杨姓少年拍了个空。

杨姓少年赶紧退后了一步,喝道:“快点道歉!”

张寒城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的少女,道:“对不住了。”

说完,张寒城就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杨姓少年怒喝道:“一句对不住了,就完了!”

张寒城再次开门,看向了杨姓少年,道:“不然呢,我该怎么道歉?按照你的想法,是不是要让我跟伯伯两个人跪下给她磕头?”

杨姓少年顿时一滞,他倒是没有这个意思。

高姓少年喝道:“我们说了,这屋子你不能进!你偏要进,与强盗匪人有何区别!?”

张寒城看向了高姓少年,道:“我就是强盗匪人,你们不想挨揍就别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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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梨花带雨志忠胆

杨姓少年再次吃了一记闭门羹,当即愤怒无比,道:“好!好!好!你给我出来!我要挑战你!”

张寒城的声音自房中响起:“你又打不过我,挑战我有什么用?你喜欢挨揍?”

杨姓少年被气的脸色涨红,喝道:“你羞辱我!”

张寒城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杨姓少年道:“你这胆小鬼!分明就是不敢接受我挑战,所以才不肯出来。”

房间里。

张寒城用火折子将烛火点燃,听着杨姓少年的话,终究有些忍不住了,他若是一直不出去,恐怕这人要在外面一个劲的大吵大闹,到时候激怒了疯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就糟了。

当即,他抬起脚步,走到了门口,直接将门推开。

看着杨姓少年一脸怒火,道:“你说要挑战我,可以,我如果赢了,你就别在这吵闹,也别管我!”

高姓少年在后方猛地道:“不行!你还得搬出这屋子!”

张寒城道:“看来你也是想挑战我。”

高姓少年道:“好!我也挑战你,你输了,就离开这屋子!你这家伙没有礼貌,鸠占鹊巢,我要教训你!”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也好,那你们两个一起来,省着还要先打一个,然后再打一个麻烦。”

说完,张寒城从房中走了出来。

杨姓少年道:“你简直大言不惭!还要跟我们两个人打!我一个人就够了!”

张寒城道:“你们怎么样都行,别输了不认账就好。”

杨姓少年顿时咬牙切齿,提着黑枪去到了院落中间,看着张寒城道:“拿出你的兵刃来!”

张寒城道:“跟你打架用不着兵器。”

杨姓少年顿时面红耳赤,再次觉得被张寒城羞辱了,他自问已经将其父所教的梨花枪法融会贯通,纵使还不如他父亲,却罕见敌手,张寒城竟不用兵器,这就是在羞辱他。

张寒城立定在杨姓少年对面。

高姓少年拉着那名叫赛花的少女立在一侧。

少女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喝道:“杨大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好!”杨姓少年又对张寒城道:“你看不起我,没关系,我用枪,但不会伤你!”

张寒城道:“来吧。”

杨姓少年顿时目光一凝,长枪如蛇一般,被他握在手中,下一刻,他便直接甩枪,朝着张寒城横飞而来。

张寒城动也不动,直接抬手,朝着这长枪枪尖下端,猛地一拍!

只听啪的一声,这长枪就直接一掌荡开。

杨姓少年大吃了一惊,瞬间收枪,转瞬间便已经将长枪调转过来,以枪尾对准了张寒城,而后刺了过来!

张寒城目光一闪,躲过了这一刺!

但接下来,杨姓少年手中的长枪宛若活过来,开始梨花带雨一般的,不断地朝着张寒城刺来!

张寒城脚步腾挪闪躲,腰部闪转,躲过密集的枪雨。

不得不说,这杨姓少年的枪十分快速,如是先前张寒城遇见了他,恐怕要落入到下方当中。

张寒城从枪雨之中抽离身体,脚步一点,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杨姓少年不由分说,踏步欺身,长枪再次朝着张寒城攻伐而去。

张寒城抬手,崩退长枪。

杨姓少年再次甩开长枪,直接划向张寒城的脖颈。

如是真正拼斗厮杀,这一枪换做枪尖,是要直取张寒城性命。

张寒城眸光一凝,瞬间用手掌抓向了即将袭来的枪尾!

杨姓少年吃了一惊,便看到他的长枪尾端已经被张寒城捉在了手中。当即,便一手松开长枪,朝着枪身拍去!

他要以枪身震荡,震开张寒城的手掌。

只是这一招还未用出,张寒城猛地握住枪尾,单手向下一震!

这一震先杨姓少年而来。

杨姓少年大吃一惊,只觉得手掌握不住这长枪,只听嘭的一声,这枪竟被张寒城直接夺到了手中!

高姓少年一直关注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杨姓少年虽然一直攻伐,可张寒城稳如泰山,根本纹丝不动,这么一会儿,就被张寒城夺走了长枪。

他暗自咬牙,见张寒城夺走了长枪,顿时提着自身银枪挺近而上,接替杨姓少年朝着张寒城攻杀而去。

张寒城也没想到这高姓少年如此果断,当即划过手中长枪,朝着高姓少年的长枪抡动而去!

只听嘭的一声!

两枪相撞,高姓少年头皮发麻,只觉得张寒城力量惊人,令他双脚都被打的离开了地面,虎口更是痛了一下。

他在半空中扭转身体,落在地上,手中银枪化作银色蛟龙,一下便捅向了张寒城!

不同于杨姓少年是用枪尾,这是真正的枪尖临至!

张寒城目光一凝,并未用过长枪,当即把手中的乌枪当做棍子,在身前轮转起来,以此用作护身!

只听一道脆响,火花四溅,张寒城手中黑枪止住了那银枪。

高姓少年大吃一惊,并非是张寒城的枪法惊人,而是张寒城力量太大,只感觉随便一用力,就让他招无后继。

还未反应过来,张寒城却已经脚步点地,整个人纵身飞起。

他手中长枪刹那间抡到半空当中,枪尾犹如怒龙一般,带着一道罡风呼的砸了下来!

高姓少年震撼万分,抬头之际以银枪阻拦而去!

当!

高姓少年如被泰山压顶,膝盖一软,嘭的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张寒城这才停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犹自呆在原地的杨姓少年,手中的黑枪收回,转而抛了过去。

杨姓少年回过神来,抬手接住了半空飞来的黑枪。

张寒城道:“这一次是我赢了,照着前面的约定,你们两个别再大吵大闹,也别来管我,那房子是我的住所,不来问你们从哪里来的,不把你们赶走就不错了。”

说完,张寒城便提起脚步,朝着房间走去,关上了房门。

杨姓少年顿时大声道:“我杨业并非不服输的人!这次你赢了我,是因为我这枪法练的不好,等我把梨花枪练好了,再来挑战你!”

高姓少年迟疑了一下,也开口道:“高怀德甘拜下风。”

那叫赛花的少女噘着嘴,十分不高兴,她想见着杨业打败张寒城,可却是杨业输了,而且高怀德也出手,最终也没能打过张寒城。

许是真的被张寒城打服了,接下来一整天,张寒城都没怎么听见外面说话。

他从窗缝向外看,能够看见两个少年和那个少女呆在院落里面,那个少女还好,有的时候也会叽叽喳喳说两句。

倒是那两个少年都低着头,看着枪尖,好似丢了魂一般。

傍晚时分来临,三人捡了木柴,才院子里升起了火。

杨业坐在木凳上,终于开口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恐怕都完不成我爹的要求了……这两个无名无姓的人都这么厉害,如果真遇见了王彦章的后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高怀德叹息了一声,道:“杨伯伯给你的要求有些太难了,他叫你将忠胆枪赢过来才能从军,这要求太高了,而且,他又不是真的要你这个年纪就赢来那枪……你现在还小,已经能跟我打平手,三年之后,你应该会变得更厉害,倒是我,有些愧对了祖宗……先祖高思继号称白马银枪,乃是与王彦章齐名之人,当年与王彦章交战三百多回合都未曾落败,如不是王彦章使诈,先祖定能胜之……可这银枪落在我的手中,却如此的无用。”

杨业低声道:“这一次无法参军,就没办法与契丹人交战,我想去战场上跟那些契丹人打仗,将他们逐出中原,我爹却非要我拿到忠胆枪……”

高怀德道:“其实杨伯伯大约是不想让你从军,毕竟那契丹人十分厉害,到时候恐怕十分危险。”

杨业红着眼圈,看着高怀德道:“但高大哥,你爹却不这样,他不但同意了让你带兵,还让你做了先锋!”

高怀德道:“我毕竟比你大了两岁,已经成人了……”

杨业打断了高怀德的话,道:“可是,我也不小了,凭什么你能上战场,我却不行……”

高怀德道:“算了,还是别提这件事情了,这一次你悄悄带着赛花妹妹跑来找我,估计杨伯伯担心死了,再加上临近春时,契丹恐怕随时犯边,我们这次出来已经有些天了,今年岁旦,都没陪着家人,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杨业道:“不,我不回去,要回去高大哥你回去,我等不到王彦章的后人,不跟对方交手,就不回去!什么时候我把忠胆枪赢过来,什么时候再回去,到时候我要让我爹看清楚,我也是能做大事的人,能杀契丹人的人!”

房间中,张寒城听着这两人交谈,大概却明白了这两人的来意。

如今契丹压境,大举进犯边陲之地,正是天下军队纠集的时候,那名叫杨业的少年,是想要投军,只是其父不肯,于是便给他了一个不太可能完成的要求,叫他得到忠胆枪,以此来让他灭了投军的念想。

但是他不想放弃,于是就背着家人逃了出来,找到了高怀德,一起跑到了这道观里等王彦章的后人现身。

毕竟想要得到忠胆枪,那自然是要挑战王彦章的后人,叫王彦章的后人把忠胆枪输给他。

至于王彦章的后人,那不用说,自然便是王怀恩了。

张寒城听赵九重跟他说,王彦章十分厉害,可与关老爷齐名,是个令人敬服的忠臣,王怀恩父子一直对七道人恭敬万分,二十年如一日的守着七道人,一直感谢七道人的救命之恩。

王怀恩当初对张寒城的态度十分差劲,但实际张寒城对其却非常佩服。

那天吃大雁肉,饮酒之时,张寒城也能听出王怀恩一片赤诚。

这道观里的粮食,都是王怀恩扛过来的。

张寒城叹了口气,他觉得王怀恩是好人,至于杨业、高怀德一心想要御敌,也是好人,既然都是好人,又何必要争夺那忠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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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朝阳撞云胜与负

天渐破晓,远方起伏的白色山峦之间,一轮朝阳缓缓升起,撞入云层。

万丈光辉犹如天神之箭,穿破云间,荡清乾坤黑暗。

这光芒散落在后山的石碑与张寒城的身上,带来了一丝暖意。

张寒城呼吸着微微有些冰冷的气息,恭敬地跪在这石碑的前方。

上次他离开之时,这碑还是一块木板,想来应该是王怀恩将这墓碑换了。

张寒城缓缓地跪在了雪地上,对着石碑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直起了身体,道:“老爷爷,这些日子我没能在这里陪着您,对不起……”

“这一次我去了绛州城,经历了很多我以前不懂的事情……”

“原来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会让人觉得失望的……原来人的心是那么让人不容易弄懂的东西……”

“这次出去……我不小心杀死了人,梦里面我梦见了他们死时的样子……他们的表情让我有些害怕……”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有没有后悔杀死他们,每一次我想这件事情的时候,最后又觉得我也许并不是那么的后悔……”

“也许我只是害怕杀人,但是又不后悔杀人……”

“老爷爷,将来他们会跑来找我吗?如果他们来了,我要不要把自己的命赔给他们……”

“不过,我以后不会轻易杀人了……我不识字,不能像老爷爷您这样做大官,所以我想着要做一个查伯伯故事里讲的那种游侠……”

“做游侠不用识字……只要努力的分清楚好坏就行了……”

“原本,我想着等绛州城里面的事情结束后,就回到这里,再也不要经历那么多的事情了……”

“可是……我又觉得我不该就这么逃走,因为我不喜欢那些坏人,虽然我逃了……可是坏人还是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作恶……”

“我想过也许我可以不管坏人,因为我不管他们,总有人会管他们……”

“可我如果我不管,很多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爷爷奶奶……也许因为我没有出现所以被坏人欺负……”

“还有……就是……我这一次出去,糊里糊涂的就成婚了……”

“她叫银铃儿,长得很漂亮,我觉得她的心也很善良……我有些喜欢她……可是我又觉得,也许我还会经历许许多多危险的事情,有一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

“这一次回来……我就是来跟您说一声……我又要离开了……不知道下一次我会是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我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是个不孝顺的孙儿……您给了我姓名、救了我……我本该给您守孝……但是……”

“老爷爷……我想您了……”

……

张寒城揉着有些微红的眼眶,从后山走回了道观。

道观门口处,那名叫做赛花的少女此刻正站在那里,吃惊的看着张寒城,道:“你哭鼻子了!?”

张寒城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道:“我没有。”

少女顿时点了点头,道:“哎,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看来还是我杨业哥哥厉害,他从来都不哭鼻子。”

张寒城不愿意跟这少女多说什么,想直接走进道观里面,只是却被少女拦了下来。

少女抓着张寒城的胳膊,嘟嘴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莫非不愿意与我说话。”

张寒城道:“我又不知道跟你说什么。你又不是我朋友。”

少女眼珠一转,道:“谁说我们不是朋友,咱们现在就是朋友啦。”

张寒城应了一声,道:“哦。”

少女赶紧道:“我叫折赛花,是羌族人,今年九岁了,你叫什么呀哥哥。”

这话一落,张寒城顿时吓了一跳,这女孩长得好高大,九岁看着却像是十一二岁一般,一想到昨天疯僧差点将她摔死,张寒城倒是也有些后怕。

张寒城总觉得这少女古灵精怪的,似乎在打什么主意,但对方问他名字,他也不好不回答,道:“我叫张寒城。”

折赛花道:“哇,哥哥你的名字真好听!”

张寒城疑惑,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折赛花赶紧开口道。

张寒城点头道:“既然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哎,等等!”折赛花又抓紧了几分张寒城的胳膊,道:“别别别,我确实有事想要求哥哥帮忙。”

张寒城道:“什么事情?”

折赛花收回了双手,从耳边抓了一根小辫子,用手指捻来捻去:“我想要哥哥你能跟我杨业哥哥比武。”

张寒城道:“昨天不是比过了吗?”

折赛花赶紧道:“不是,不是,我希望哥哥你能跟杨业哥哥比武,然后再输给杨业哥哥,昨日你赢了杨业哥哥,他心里好伤心……我不想见他那么伤心……”

张寒城微微一怔,古怪的看着折赛花。

折赛花连忙又抓住了张寒城的胳膊,摇来摇去道:“好不好嘛,哥哥,我们都是好朋友了,你就帮帮忙吧。”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输赢是小,我不太在乎。不过你那位杨业哥哥还是很厉害的,我故意输给他了,他能看得出来,到时候又要觉得我是故意让他的,到时候只会更伤心。”

折赛花顿时噘嘴道:“怎么会呢,哥哥就是不想输给杨业哥哥,在意输赢,所以才不答应我,如是哥哥答应我的话,我便……便送你一锭银子,怎么样?”

张寒城摇了摇头。

折赛花道:“只要哥哥你装的像一点,勉强输给杨业哥哥一招半式,那就行了,一锭不够的话,我再……”

说着,折赛花便低头,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串橙黄的珠子:“再加这串宝珠给你,这珠子可值钱了,是我阿妈给我的。”

张寒城看着折赛花递来的手串,又看了一眼折赛花,道:“你把东西拿回去吧,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再这样,我就把这事情告诉你那个杨业哥哥了,看他怎么说。”

“你!”折赛花顿时哼了一声:“哼!你真坏死了!不答应就不答应,还要跑去告状,我不跟你做朋友了!”

便在此时,杨业却已经从一边的房子中提着黑枪走了出来,见到折赛花正跟张寒城说话,道:“赛花妹妹,你在做什么?”

折赛花瞪了一眼张寒城,赶紧变成了一脸笑意,看向了杨业,道:“我在与这位哥哥说话呢,这位哥哥问我说,杨业哥哥昨日的枪法那么厉害,是什么枪法。我跟他说,那乃是梨花枪法,厉害的紧,哥哥又说,昨日如果不是他侥幸,怕是赢不了杨业哥哥呢。”

张寒城只觉得这女孩古灵精怪,竟转瞬间就说了个谎。

杨业拎着那黑枪,对张寒城抱拳道:“这位……朋友过奖了,昨日是我和高大哥冲动了,对不住。至于那比试,是我输了,在朋友手下连枪都被抢去了……不过以后我将梨花枪法练好了,还会再挑战你的!”

张寒城倒也没有拆穿折赛花的说辞,略微点头道:“那梨花枪法确实厉害,一招接着一招,我很佩服。”

杨业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惊喜之色,如能够被对手夸赞,绝对是一件令人心中激动的事情:“朋友的拳掌也厉害,空手夺刃,令我……十分惭愧。”

张寒城只觉得继续客套下去,恐怕没完没了,有些想要借机离开,只是转念一想,又想起了昨夜杨业和高怀德之间的对话,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挑战王大哥?”

杨业愣了一下,道:“朋友认得王彦章的后人!?对,你住在这里,定然是认识他的……”

张寒城点头道:“嗯,我确实认识他。”

杨业道:“那朋友可否带我去找他?我想要挑战他!”

张寒城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行。”

杨业急忙道:“为何不行?”

张寒城开口道:“你是好人,王大哥也是好人,那把宝枪对王大哥十分重要,你要抢他的宝枪,我怎么可能帮你?”

杨业抬起脚步,走了过来道:“我不是要抢,我是要赢过来,我跟他比武……”

张寒城打断了杨业的话:“我听你说,你是背着家里人逃出来的,还带着这个小姑娘,她才九岁,家里肯定急坏了,你在这外面想着比武,赢枪,那比武的时候刀枪无眼,你如果被王大哥一枪杀了的话,那也就回不去了,到时候你爹妈要伤心死的。”

杨业赶紧道:“不会的,我一定不会死的。”

张寒城道:“没错,你不会死,那是因为王大哥也许会看你年纪小让着你,到时候你就要杀了王大哥了,王大哥有妻子,孩子,你把他给杀了的话,那他的妻子孩子会十分伤心的。”

杨业只觉得张寒城是胡搅蛮缠,道:“不会的,我们只是比试,只分胜负,不分生死。”

张寒城道:“反正我不会带你去找王大哥比武就对了。”

杨业叹了口气,诚恳道:“朋友,我这次岁旦都未在家中……就是为了寻他的……已经在这等了好几天也没见他,能否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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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敌神兵无敌心

张寒城沉思了一下,道:“你如是真要与王大哥比试,那应该也不太可能。王大哥不会跟你比的。”

杨业吃惊道:“为什么?难道他害怕输给我?”

张寒城道:“王大哥比你年纪长,他会觉得是以大欺小,所以不跟你比。你要是想跟王大哥比试,那便只能跟他的儿子比了。”

杨业道:“那也可以,只要能把忠胆枪赢过来就成。”

张寒城盯着杨业的眼睛,道:“今年王大哥的儿子方才五岁,你要跟他比吗?”

杨业顿时怔了一下。

折赛花道:“我跟他比!我今年九岁,只比他大四岁,跟他比也不算以大欺小……”

说着,折赛花拍起了手:“太好了!这样我就能帮杨业哥哥把忠胆枪赢过来了!”

“赛花妹妹!”杨业顿时道:“不要乱说!这是我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张寒城看着杨业,道:“怎么样?你愿意跟五岁的小孩子比武吗?”

杨业脸色难看,道:“我不跟他儿子比,就跟他比,这样就行了,我不在乎他年纪是不是比我大!不算他以大欺小。朋友请带我去见他。”

高怀德此刻也已经走了出来,看着张寒城,略微点了下头。

张寒城思索了一下,道:“你跟王大哥比的话,他会觉得他以大欺小。你与王大哥的儿子比,那你又觉得以大欺小。想来想去,我的年纪应该跟你的年纪差不多大,我可以代替王大哥跟你比试。”

杨业顿时皱眉,道:“朋友怎么能这样,我是要与王彦章的后人比枪,你又不是王彦章的后人。”

张寒城道:“那就是说,你想挑战的是可能会输给你的王彦章后人,不是厉害的王彦章后人。”

杨业顿时瞪大了眼睛。

张寒城道:“你觉得肯定打不过我,所以不肯让我代替王大哥跟你比,一定要找王大哥,是心中觉得他也许没有我厉害,是吗?”

杨业呼吸一滞。

张寒城道:“你说你要把那梨花枪法练好,可是你这梨花枪法火候不到,根本是想要找不厉害的人欺负人,不是真要想着比武。那宝枪虽然是一把很好的枪,可是要有厉害的人才能配得上它,你就算把那把枪赢过来了,是不是真能觉得,你能比得过王大哥的祖宗!?”

杨业脸色顿时难看。

高怀德听着张寒城的话,若有所思,忍不住看向了自身手中的银枪。

他这杆银枪,便是他祖父传下来的,他祖父当年号称白马银枪,与王彦章齐名,可他总觉得他枪术不行,辱没了祖宗……

那忠胆枪,是真正王彦章的兵刃,杨业就算赢过来了,此刻大概也会像他一样,觉得配不上那把枪。

其实杨业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其父杨弘信这所谓叫他去拿到王彦章、王铁枪的忠胆枪,不过就是拒绝他上战场的一个说法而已。

他父亲摆明了是不让他入伍从军,所以设置障碍,也许就算把忠胆枪拿来了,他父亲也未必能同意。

张寒城道:“你如果真的特别想要那把忠胆枪,我可以试着叫王大哥把枪借给你,也不用你比武,你到时候,拿着那枪,是否觉得心中满意了?”

杨业皱着眉头,道:“不,不行,我要比武,光明正大的胜过王彦章的后人!你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这件事情!”

张寒城沉默,道:“我这里倒是有一把兵刃,我觉得它不下于忠胆枪,原本使它的,乃是一位将军,这位将军也是忠臣,你可想见见这兵刃?”

杨业顿时愣了一下,张寒城突然间要给他看兵刃,这又是什么意思?

当即,张寒城便转身,自顾自的走向了房间处,推开了门,进屋之后,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疯僧,从一侧的凳子那抓起了玄铁剑。

等他出来之后,杨业、折赛花、高怀德都盯着他看。

张寒城抬手,放在玄铁重剑的黑布上面,直接将上面的黑布取了下来,露出了黝黑透红的剑身。

这剑比寻常之剑宽厚一些,但却没有锋芒,看着十分不起眼。

折赛花道:“这是什么东西……像个烧火棍子……”

杨业和高怀德盯着这剑,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张寒城看着杨业道:“你可敢接住我手中这剑!”

杨业疑惑道:“这有何不敢!”

说着,他将手中的黑枪递给了一旁的折赛花,对张寒城道:“你只管扔过来!我定能一下接住它!”

“好!”张寒城说着,顿时抓着手中的重剑,朝着杨业直接丢了过去。

杨业目光一凝,一只手掌猛然间抬起,抓向了飞来的重剑剑柄。

这剑飞来的并不快,以他的伸手,一把便捉住了重剑的剑柄。

只是跳跃到半空中,才刚握住剑柄,多陡然间感到这剑竟未停止,而是继续向后飞去。

他脚步蹬蹬蹬向后爆退,被重剑带着倒退而去,另一只手奋力的抬起,两手抓着这剑。

终于好不容易停下了重剑,只是这剑太过沉重,竟然直接坠着他朝着后方摔倒而去!

哐啷!

玄铁重剑刺入地面,杨业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杨业震惊万分,这剑看上去虽然宽厚,却想不到竟重到了这种程度,他瞪大了眼睛,从地上爬起来,见到这剑插入了地上,顿时抬起双手,抓向了剑柄,向外一拔!

哐!

重剑被杨业双手执起,只是那重量,叫他的胳膊忍不住的在抖动着。

终于!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剑的沉重,只得将这剑摔在了地上。

高怀德已经在一旁看傻眼了,这么一把黑黝黝的剑,竟沉重到了这种地步,方才,张寒城拿着这剑的时候,可是看着轻飘飘的,抛出来时,也是十分随意的。

折赛花赶紧好奇的凑了过去,蹲下身,两只小手抓着玄铁重剑的剑柄,奋力的往上提,可是憋红了脸,却也没能将这剑给提起来。

张寒城道:“这也是一位将军的兵刃,它是那位将军在马上所用的剑,专门用来与那些长枪、锤子、斧头互相比拼的宝剑。”

这些,是常苦尘闲暇时告诉他的。

杨业目光闪动着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王彦章前辈也许从前做将领的时候,他的宝枪,是要与这种兵刃来比拼的。这剑只是叫你拿,你都拿不起来,还想着用那宝枪来去从军,是否真能承受那宝枪之重?你如何能配得上那把枪!”

杨业顿时遭到了眼中的打击,他目中一狠,顿时弯腰,叫折赛花退到一边,再次试着用双手抓起这把重剑。

他勉强提起重剑,涨红了脸,看着张寒城,喝道:“怎么样!我……拿起来了!谁说我承受不了这兵刃之重!那忠胆枪,我也定能够提的起来!绝对……不会辱没了它!”

张寒城回忆着常苦尘的话,仔细又想了想忠胆枪的名字,道:“你知道忠胆枪为什么叫忠胆枪?”

杨业承受不住玄铁重剑之重,哐的一声将剑砸在了地上,直视着张寒城,道:“当然知道,那是忠勇的意思!乃是天下将领,最为重要的东西!”

张寒城只觉得杨业可能比他更了解,道:“那你觉得你扛得起来这忠勇二字吗!?”

杨业喝道:“当然可以!就算……就算现在我做不到,但我也会努力去做。”

张寒城道:“你做了将领,背负的就是千千万万的兵士大哥性命,背后是数也数不尽的百姓性命,前方是天上星星一般多的敌人,你确实能做到吗?”

杨业心中一横,想要说他能够做到,只是面对张寒城的目光,他突然间有些迟疑了,他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人,唯独他见过战乱……

他见到过那些断掉了腿脚的兵士,见到过那些被刀子劈成了两半的尸体,见到过敌人的凶残……那是真正虎狼一般的人,在杨业心中,那些人只有凶暴!

他这个少年人,是否真能配得上王彦章忠勇的见证?

张寒城道:“我觉得一个人是否厉害,不在于他用了什么样的兵器,不在于他的武功是否厉害,而是要看他的心有多厉害,王彦章前辈无敌的铁枪、无敌的枪术,需要无敌的心来挥动,那无敌的心,也许你现在还没有,如果你有了同样无敌的心,你的那把枪,怎会比忠胆枪要差?”

杨业瞪大了眼睛。

高怀德也瞪大了眼睛,高怀德只觉得张寒城武功厉害,说话有的时候说不太准确,却想不到,张寒城竟会说出这样一番,恐怕他们的父辈都未必能说出的话来。

张寒城一直觉得,是否拿着玄铁重剑那种神兵不重要,所以他才会选择竹棒,甚至,他觉得使用竹棒的他,比使用重剑的他还要更加的厉害。

因为在使用竹棒的时候,他在试图通过不杀人来承受那些人命的重量,而使用玄铁重剑的时候,他所挥动的是收割人命的力量。

承受与收割。

张寒城觉得,承受要比收割更难,那竹棒脆弱,犹如他的血肉之躯,在抗衡比玄铁重剑还要重的重量。

所以,当他手握竹棒的时候,要比手握重剑的时候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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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黑龙翻天勇千军

杨业陷入了沉默当中,张寒城略带稚气的话,犹如闷雷一般敲击在他的心中,他低下头,看向了那把黑色的长枪。

这杆乌枪乃是他父杨弘信在他十二岁时赠他的长枪,已经跟随了他四年的光景。

这四年寒来暑往,他便握着这杆枪,不断地打熬学自父亲的梨花枪法。

此枪早已与他的双臂融为一体,好似血脉相通,可杨业却从来都未正视过这把枪。

杨弘信时常在教授他梨花枪法时,提到号称天下枪术第一的王彦章,自然也会提到梁太祖朱温命铸剑大师周冶为他打造的那杆忠胆枪。

从来杨弘信都告诉杨业说,王彦章有了忠胆枪,才有了军中人称的王铁枪,才有了遍地都是的铁枪庙。

像极了是在说那忠胆枪成就了王彦章。

可此刻听了张寒城的话后,杨业才终于明白,他父亲杨弘信许是弄错了什么。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杨弘信同擅使枪,一生未能跨马与王彦章交锋,自是不服王彦章,也就不愿去想……不是忠胆枪成就了王彦章,而是王彦章成就了忠胆枪!

杨业一言不发的去到了那杆被他放下的乌枪前方,蹲下身,从地上将它捡了起来。

此刻再握这枪,陡然间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要比那种如臂使指来得更为紧密,正像是此枪之内生了魂魄般,令这枪真正的活了过来。

“高大哥的琅银枪也是神兵,我曾耍过,却觉得它不顺手……就算那忠胆枪给了我,也未必如我这枪般宛如一体……”

微风拂过……

杨业的目光陡然间一凝,手中之枪宛若一条黑龙般,在手中陡的向前刺出!

一刺之下,便有破风声响起。

下一刻!

但见杨业脚步挪动,手中这黑龙越发的灵动、巧妙,原本一招一式的招数,开始变得不拘一格。

张寒城微微一愣,此刻的杨业,与昨日跟他交手的杨业有了极大的不同,那一招一式,已经变得更加自然,仿佛天造地设,每每他一出招,好似那枪便因他而生!

高怀德吃惊万分的看着杨业的脚步,招数,只觉得在杨业的身上,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他祖父高思继仍然活着的时候,在他眼前使枪的场面!

在高思继那宽阔的身躯掌中,银枪也是这般,灵动无比,一招一式,都好似与天地合一!

七尺黑龙,舞动之间化寒星点点、银光凛冽、扎、刺、缠、转、拿、点、拨、挑、崩种种招数快如急电,滞如江河,时快时急、锋芒又时隐时现……

折赛花望着杨业的身影,原本古怪精灵的她,不由得有些着迷,只觉着杨业飘逸自如,宛若那天上落下来的战神,每一次动作,都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间,杨业便一口气使了七十二路枪法,这枪法竟似是梨花枪、却又并非梨花枪,它是独属于杨业自身的枪术。

他缓缓的收起了招法,将乌枪落在了地上。

呯!

折赛花顿时回过神来,拍手道:“杨业哥哥!你的枪法好漂亮!”

高怀德笑道:“恭喜你了,从今往后,我恐怕不再是你的对手了,你这枪法当真厉害万分,我数次假想与你对敌,却都被你击破了,今后这枪法方面,你可得好好的指点我了。”

杨业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方才已陷入了忘我状态,如今醒悟,才明白他的枪术竟一下奔出了千里,完全不可跟从前同日而语!

张寒城认真的思考了下,只觉得杨业这些招数,好像跟少林寺的那些武功都不太一样,不过仔细想想,那打仗的兵家武功,自然与武林中人的武功有所区别。

杨业深吸了口气,对张寒城抱拳道:“多谢……恩公指点!如若不是你的指点,我这枪法绝对不会一下子进展如此之多,你说的对,那忠胆枪并不重要,而且,我想要跨马杀敌,抗拒契丹,也并不需要向我爹证明什么,我自己便是最好的证明!”

张寒城吃惊万分,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有些想要挠头,却忍住了动作,毕竟那动作看上去有些像是孩子,当即道:“这都是因为杨兄弟你自己悟到了枪法,我的话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

杨业道:“不,如是我听不到你的话,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领悟这些!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

说罢,杨业便自顾自的单膝跪地。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踏开脚步,到了杨业跟前,把杨业扶了起来,他其实只是觉得王怀恩是好人,杨业也是好人,没必要争夺那把枪而已,所以说了些自己的看法,并没有想要真的帮着杨业提升什么,如果杨业继续坚持,张寒城也不会阻挠,但也不会带杨业去找王怀恩就是了:“快起来,咱们差不多大,你怎么能给我跪下,而且我也不是你的恩公。”

杨业被张寒城扶着,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只觉得张寒城的力气甚大,超乎想象,当即也不再坚持,道:“反正……我只当你是我的恩公了。”

……

原本,张寒城与杨业、高怀德之间就不算是有什么仇怨,至多只是有些误会。

此刻误会自然解除,几个人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三人连同疯僧、折赛花一起围坐在火堆边上,烤着饼子,三言二语的说起了琐事。

张寒城出身卑微,很多时候都插不上话,无论是高怀德、杨业,甚至是折赛花,都是出身名门。

高怀德之祖高思继乃是与王彦章齐名,二者都号称天下第一枪。

高怀德之父高行周,更是振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西京留守又兼任侍中,为晋国重臣,连年南征北战,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将领,绝非张寒城接触到的皇甫明等人能够媲美,此次去攻打契丹,高行周便是这御敌主帅之一!如洛阳禁军支援边关,恐怕还要在其手下。

至于杨弘信则出身麟州,武艺高超,擅长骑射,其以武力雄踞一方,虽未从戎,但却十分厉害,与高怀德家世代交好。

而折赛花先祖便在李唐时是麟州刺史,而她家祖则为府州刺史,现如今契丹压境,便升为了团练使、同时又兼任朔州刺史,恰好因高行周调度做主帅,所以便继任了原本高行周的位置,做了振武军节度使。

张寒城只是听这些名号,便觉得头大如斗,这些官职,在他感觉大约都很大,以他这平民的眼光去看,这些人都该是高高在上的。

高怀德咬了一口烤的有些焦糊的饼子,看着张寒城道:“张兄弟从始至终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我们在说,你呢?又是什么出身?”

“我……”张寒城迟疑,虽有些自卑,但也不隐瞒道:“我没有什么出身,我是捡来的……”

话音落下,原本说笑的杨业忍不住闭上了嘴。

折赛花道:“捡来的?”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嗯,捡来的,我原本是个要饭的乞丐……”

三人顿时惊异,目中都有几分同情之意。

张寒城觉得心中不太喜欢这样的目光,微微低头,捡了个饼子递给疯僧,自己也捡了一张吃了起来。

杨业道:“原来张兄弟还有这样的往事,只是你这一身武艺,如此的不凡,根本不是寻常之辈,纵使我觉得自己的枪法厉害了,却又更觉得你比我厉害的多……”

高怀德也开口道:“是啊,张兄弟的武艺如此厉害,倒不如也随我们一起抗拒契丹如何?咱们一同在战场上,将这群契丹猪狗赶出边关!打的他们再也不敢欺负我们的百姓!”

张寒城目光一闪,他只想着做游侠,却未想过要从军:“我也能做兵士吗?”

高怀德顿时道:“当然可以,你这等武艺都不能从军的话,我们两个……恐怕也就没办法想着打仗的事情了。”

张寒城顿时心头有些火热了起来,如是能够参军,应当也是件好事。

高怀德自幼便被父亲熏陶,见惯了大事,心智本就成熟,只觉得张寒城如是从军,定然会是一员少年猛将:“不若这一次张兄弟便跟我和杨兄弟一起离开,到时候我父可让你领兵,以你的本事,定然能够建功立业!”

张寒城听着又要领兵,顿时想到了百骑司的事情,又想到了福远帮的事情,做首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道:“我…也许做不好领兵的人,我不识字,而且……嗯,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有机会我再去当兵,从最普通的兵士做起。”

高怀德赶紧道:“张兄弟的本事,无须从兵士做起,只要进了军中,施展武艺,至少都能做先锋!”

杨业顿时有些期待道:“是啊,你的力气甚大,当年李存孝便是如此,他可是比王彦章还要厉害了许多的猛将!已经可与项羽齐名了!到时候,说不定张兄弟你能勇冠千军!”

张寒城道:“我身上有好多事情,不敢随意答应你们,只能以后再说……如果我想当兵了,一定会找你们帮忙。”

高怀德迟疑道:“那好吧……”

杨业叹了一声,道:“哎,只可惜,这一次到此,却没见到那忠胆枪……”

张寒城道:“杨兄弟还想要把那把枪赢过来?”

杨业连忙道:“不,当然不是,我就是想见识见识王彦章的铁枪,我见过了高大哥手中的琅银枪,知道它厉害,但不知那忠胆枪又是什么样的。”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原本是准备去王大哥那里说一声,要远行的。如果你真要见那枪,我可以带你去,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再想着把那枪抢走了。”

杨业激动道:“怎么会!我只觉得我手中的枪才是最好的,那忠胆枪我已经不想要了,而且,我都与高大哥说好了,之后由高伯伯给我父修书一封,叫我爹同意我从军,所以,已经不需要忠胆枪了,就算我爹不答应,反正我离他远,他也没办法阻拦。”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那好吧,这一次我会带着你去一起见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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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物是人非化风烟

长路漫漫,白雪万里。

上一次张寒城带着疯僧乱走,走的太急,没有找到王怀恩的住处,此次辨认好了方向,自是不会再走丢了。

张寒城与疯僧走着,至于高怀德和杨业则是一人一马行在一侧,折赛花抱着杨业的腰端坐在马上,时而叽叽喳喳的说些琐事。

大约走了三十余里路,临至一处山脚下,远远地才看见了那雪景当中的一处居所。

此刻临近傍晚,炊烟自那房中升起,倒是形成了一幅十分温馨的美景。

张寒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王怀恩,想来王怀恩为七道人更换墓碑的时候,并未见到他,说不定会怪他。

他只想着跟王怀恩好好解释解释。

转瞬之间,一行人就已经临近了那处院落外面。

高怀德与杨业同时扯住缰绳,停下了马匹,忍不住看向了那院落当中,正用着一把木枪,不断演练的孩童。

这孩童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一招一式十分认真。

孩童听见了马匹的声音,这才惊醒,停止了演练,持着手中的木枪,转头看向了一干人等。

房门打开,一位衣着朴素,相貌温和的青年妇人走了出来,张望着这里的情景。

高怀德和杨业连忙翻身下马。

张寒城主动走到了院子前面,看了那孩童一眼,又看向了那青年妇人,道:“嫂嫂,我是住在山上道观里的……”

“是张兄弟吧?”青年妇人顿时开口道。

张寒城连忙点头,道:“嗯,是我。”

青年妇人微笑道:“原来是张兄弟,相公岁旦前曾上山寻你来家里过岁旦,你却没在,他便回来了。他下午时去山上打柴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快进来坐吧。”

张寒城道:“好。”

青年妇人赶紧去搬木桩,张寒城见到这一幕,连忙跑去帮忙。

“这事情我来做就好了,张兄弟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青年妇人连忙道。

张寒城道:“嫂嫂是女子,我怎么能让你累着。”

青年妇人温和一笑,对那孩童招了招手,道:“快过来。”

孩童赶紧跑了过来,有些害怕的抱着妇人的腿,仰头看着张寒城,又看了看紧跟着张寒城的疯僧。

青年妇人道:“快叫叔叔。”

孩童顿时脆生生道:“叔叔。”

张寒城还是第一次觉着自己的辈分变大了,顿时干咳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平川,我爹说是一马平川的平川。”孩童看着张寒城道。

张寒城顿时觉得他生的可爱。

青年妇人又对杨业高怀德点了点头,道:“我去沏些热茶,给众位暖暖身子。”

说完,她就又对王平川道:“你留在这里,娘去沏茶。”

“嗯!”王平川顿时点了点头。

高怀德与杨业面面相觑,不知怎么,他们忍不住拘谨了几分。

折赛花转了转眼珠,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看着王平川道:“你叫王平川?这名字可真好听。”

张寒城顿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想起了他跟折赛花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折赛花也说自己的名字好听。

估计这是折赛花认识别人的一种方式。

王平川顿时涨红了脸,有些害羞。

折赛花道:“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要叫我姐姐……”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去到了一处木桩那里,拉着疯僧坐了下来。

杨业小声道:“这里便是王彦章后人的住处?”

张寒城点头道:“嗯。”

高怀德看了一眼王平川,道:“他才四五岁的样子,这么小就在雪地里练枪了,实在是有些太严苛了。”

杨业也点了点头。

张寒城也觉得王平川或许有些太小了,而且现在是冬天,总归是容易生病。

他并不知道,王平川之所以这么年幼就开始练枪,还跟赵九重有所关联。

先前张寒城为七道人守孝的时候,赵九重偷偷的找王怀恩算账,胜过了王怀恩,王怀恩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

于是才开始叫王平川这么小就练枪。

正在此时,远方的山道上,一道背着柴火的身影越行越近,他龙行虎步,停在了院子的门口,看着一白一枣两匹马,诧异的看向了张寒城等人。

张寒城赶紧站了起来,杨业和高怀德也是如此。

王怀恩深感诧异的扫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张寒城的身上。

“王大哥……”张寒城连忙道。

原本,以王怀恩的年岁,张寒城叫他一声叔叔也不为过,只是七道人的辈分比较大,张寒城做了七道人的孙子,则跟王怀恩同辈,所以才叫他大哥。

王怀恩点了点头,走了进来,道:“这些人是?”

杨业和高怀德顿时站直了身子。

高怀德十分郑重的抱拳道:“在下白马银枪高思继之孙,高怀德。”

王怀恩顿时愣了一下。

杨业道:“在下杨业。”

他并未介绍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王怀恩应该不认识他父亲。

王怀恩目光一闪,看了一眼两人,抬手抱了抱拳,尤其是在高怀德的身上停了停。

当年高思继与王彦章乃是敌对之将,曾经交手,高思继的武艺不在王彦章之下,他的大名王怀恩自然听说过。

有趣的是,王怀恩与高怀德两个人的名字中,都有个怀字,也算是种缘分了。

王怀恩道:“寒舍简陋,二位来到此处,有些怠慢了,还望勿要见怪。”

“爹爹!”王平川赶紧跑到了王怀恩的身边。

那青年妇人也已经端了热茶走出,张寒城赶紧跑过去帮忙。

王怀恩道:“但不知道诸位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杨业虽然一心想要挑战王彦章后人,可真见到王怀恩,却心中难免有些紧张,道:“原本,我是想要挑战你的,但……我又不准备挑战你了,我这次来,是想要见一见那忠胆枪……”

王怀恩挑眉,道:“哦?你想要挑战我?”

杨业顿时心中有些火热,虽然张寒城压制住了他挑战的心思,但真见到了王怀恩,他总归是又有些想要跟王怀恩比拼一下,也想见识见识王彦章的枪术:“嗯,原本是这样的……”

高怀德看了一眼杨业,又看了一眼将茶水搁在桌上的张寒城。

王怀恩坦然道:“我这一生过得平凡,家祖枪术传到我这里,已经荒废了半生,你虽是少年,可或许枪术还在我之上,如是与你交战,十有八九,我不是你的对手,但那样是我这不肖子孙断绝了枪术,与家祖无关。”

谁也没想到王怀恩竟然会这样的坦然,这话令杨业有些措手不及,也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没……没有,岂敢,岂敢,您是前辈,之前是我一时脑热……张兄弟已经阻止我了,不叫我跟您比武了。”

青年妇人原本在旁边看的紧张,此刻终于才松了一口气。

王怀恩忍不住看了一眼张寒城,没想到张寒城会在中间拦了一下,他还想着张寒城是带人来这里跟他比武呢:“你想要看忠胆枪的话,自然可以,我这便去取。”

说着,王怀恩将柴火放在了一边,同时道:“兰娘,烧几个菜来,今日喝酒。”

“好。”兰娘微微一笑。

很快,王怀恩便已经取来了忠胆枪,这枪平日王怀恩都要出门携带着,他时常呵护,虽长久不用,但却银光闪闪,寒光乍现。

那枪尖血槽依旧锋利无比,两侧之刃,寒芒毕露。

高怀德与杨业都是爱枪之人,看着这把铭刻了忠胆二字的铁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王怀恩迟疑了一下,横过铁枪,递给了杨业。

杨业恭敬地双手接过,将这铁枪握在手中,只觉得这枪寒气迫人,其内仿佛有滚滚的血气流淌,此枪不知饮过了多少人的血,王彦章一生纵横,忠勇无双,纵使是敌人都敬佩他。

只可惜沧海桑田,王彦章却已经化作了骸骨,永远的消失在了岁月当中。

杨业在接过这枪的那一刹那,真的感受到了张寒城所说的那种重量,这是一种虚无缥缈的重量,不是枪本身重,而是它背后的东西,太重太重了,此枪属于王彦章,那是他的一生:“真是一把好枪……”

王怀恩目中也有着一丝傲气,忍不住抬手,放在了幼子的肩头。

高怀德凑到杨业的一边,也看起了这枪,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背后包裹的银枪枪杆上,紧紧的握了握。

琅银曾与这忠胆相撞,祖辈交战的情景,已不可推敲出来。

王彦章已经作古,高怀德的祖父高思继也已经离开了人士。

这两把曾经互相攻伐的长枪,失去了原本敌对的主人,为了天下第一枪的名号,二人或许曾经暗暗也较过劲。

只是此刻,物是人非,那对立双方,却再也不再对立,二者也终究失去了碰撞在一起的理由。

不知怎么,高怀德鬼使神差的从背后取下了琅银枪,去了其上裹着的布,缓缓地用琅银枪的枪头,触碰向了忠胆枪的枪头。

叮!

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每个人的耳边都清晰万分。

好似一切又回到了战场上两方交战厮杀的情景。

一人身骑白马,手执银枪,一人身骑黑马,手执铁枪。

他们犹如狂风一般,碰撞在了一起,而后,又归于了永久的平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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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既寿永昌天授位

阴沉的天空之下,巍巍的宫城中,殿宇层叠耸立。

定鼎殿中,时年三十岁的石重贵穿着一身红色的帝王常服,坐在案几前方,盯着手中的文书,眼中的怒气在不断的堆积。

鲁国公冯道看了一眼石重贵的脸色,转而将视线投放在了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的身上。

景延广对冯道略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哼!”冷哼声从石重贵的鼻息间响起,他猛地将手中文书丢在了案几上,不满道:“皇甫明只是去绛州城稍微镇压下内乱而已,想不到却死在了绛州!朕才刚派他做洛阳禁军都指挥使,帮朕收拢兵权,却想不到他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景延广急忙道:“还请陛下息怒,莫要伤了龙体,绛州一事,事发突然,没有人能够提前料到,这莲花神教的妖人趁着我们国力亏空,精力都在契丹那边,所以大肆传教,想要造成内乱,此事看似是小,实则却大。如今皇甫将军为了能够帮陛下免除后患,强行镇压莲花神教一众妖人,牺牲了性命,乃是为陛下尽忠。如是没有他,说不定陛下将来随军亲征,晋国内部,就要有莲花神教作祟了。”

话音落下,一侧的冯道附和道:“的确如此,还请陛下往好处想想,幸亏是皇甫将军亲到,否则绛州城危矣。”

石重贵怒火中烧,道:“这群莲花神教的妖人,祸国殃民,先是杀死了绛州刺史,又杀朕钦点的洛阳禁军都指挥使,分明是与朕作对,此莲花神教,必须要将它们铲除!否则朕何以令天下信服!?”

景延广躬身道:“陛下所说的极是,臣稍后便通报百官,叫他们在各自的州府中注意此事,但凡有莲花妖教,便要铲除,永不让其滋生。”

石重贵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低声道:“只是,这洛阳禁军如今又没了都指挥使,又该如何是好?此刻众将军已大都前往边关,各州中也需留人镇守,实在不好抽调出新人来继任都指挥使一职。景将军可知,谁能够令朕相信,谁能接任这洛阳禁军都指挥使?”

景延广陷入了思索当中。

冯道适时开口道:“那赵弘殷已经养伤有一段时间了,莫不如在叫他重新接任洛阳禁军?此人统领禁军多年,毕竟是个人才,虽不算是陛下近臣,但那洛阳禁军交给他来统领,的确是不二之选。”

景延广眉毛一挑,道:“鲁国公有所不知,赵弘殷虽擅长统御禁军,但他不是陛下近臣,这洛阳禁军,将来陛下亲征之时,是要与侍卫亲军一起保护陛下安危的,好不容易等来了恰当的时机,令洛阳禁军收拢到陛下手中,再还给了赵弘殷,那陛下不就又没了这洛阳禁军?”

石重贵道:“要不然,由朕亲自统领这洛阳禁军如何?朕毕竟要亲征契丹,这洛阳禁军如是再朕的手中,才算是朕的兵权。”

“这……”冯道连忙道:“陛下您殚精竭虑,为了晋国终日疲惫,如今边关抗拒契丹,事物繁多,如是陛下亲自统领禁军,那陛下的龙体怕是吃不消啊!还请陛下多为自身考虑。”

石重贵顿时道:“鲁国公关心朕的安危,令朕十分欣慰,可朕也想杀那契丹猪狗,敢叫朕做孙皇帝,一如景将军去年所说,咱们那十万口横磨剑,要打得他耶律德光屁滚尿流,最好是能够叫朕亲手捉住耶律德光,看他还敢不敢看不起朕,叫朕做他的孙儿!”

景延广目光一闪,不动声色道:“陛下请勿意气用事,那契丹人豺狼虎豹,克敌一事,交由我们这些陛下手中的武官做就可,陛下亲征,展现一下我晋国之勇,便已足够,不必非要亲自动手。而且,臣已经有了洛阳禁军都指挥使的人选……”

石重贵道:“景将军所说的是谁?”

景延广道:“便是那赵弘殷之子,赵匡济。”

石重贵迟疑道:“赵匡济?朕怎么未听说过?他可有什么军功?而且,如是叫这赵匡济做了都指挥使,那这洛阳禁军,不就又回到了那赵弘殷的手中了吗?”

景延广微微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位赵匡济如今十分年轻,他对洛阳禁军一切熟络万分,由他做这洛阳禁军都指挥使,至少能够让洛阳禁军上下一体,毕竟他是赵弘殷之子,想必洛阳禁军会服从于他。但恰恰是他年轻,没有军功在身,也更容易听话。陛下方今也十分年轻,也该培养自身之班底,如是能够将这赵匡济使的如臂使指,那么自然而然,虽非陛下亲自统御,却胜似亲自统御。至于赵弘殷那里,陛下不必担忧,赵家地处洛阳之中,怎敢随意反叛?先前我们布在洛阳禁军中的眼线虽是被杀,但大约只是个误会,就算不是误会,那探子是被赵弘殷授意其子所杀,也只能证明赵弘殷不敢对陛下如何。”

石重贵迟疑:“景将军的意思是,赵匡济更易操控?”

景延广点头道:“确实如此,赵匡济虽有赵弘殷作其父亲,但却一直身无官职,如不是这一次皇甫将军给了他个校尉做,恐怕他还是个普通的队正,明明他父早就可以提拔他,却不提拔,天下间男儿知道父亲如此,哪个不心有微词?他父不帮他建功立业,却不如个外人对他好。如今陛下直接叫他升任洛阳禁军都指挥使,成了真正的将军,那他还不对陛下感激涕零?”

冯道目光一闪道:“这赵匡济,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的文书呈禀上来,其上对那缴获的金银一事,至少看着并无隐瞒。更是在那绛州城仓中,取出了一些粮食作为军用,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人。”

“有道理,有道理。”石重贵连忙道:“这么看来,这赵匡济定能为朕所用!到时朕御驾亲征,便叫他听朕的话,做朕斩灭耶律德光之刀!”

景延广赶紧道:“陛下英明。”

冯道沉吟,道:“如此的话,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石重贵有些疑惑道:“鲁国公有何事要说?”

冯道迟疑道:“当年先帝带兵攻占洛阳之时,王二十三、即李从珂恐惧先帝,便在宫中带着妃子等自焚,待到先帝进入紫微宫时,李从珂已经化作了焦炭……”

石重贵道:“此事朕知晓。”

冯道继续道:“那秦始皇当年曾经令大臣李斯负责督造传国玉玺,那传国玉玺之上,刻有李斯以鸟形文字所书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代表了天命之子的象征。自古以来,帝王得到传国玉玺,便是代表受命于天,如是这传国玉玺遗失,则代表气数已尽。而传国玉玺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李从珂的手中,传说他是抱着那传国玉玺一同自焚的,但,那传国玉玺,却再也不见了,那传国玉玺乃是宝玉铸造,传承千年,哪里是能被烈火损毁的?”

石重贵急忙道:“鲁国公的意思是?”

冯道低声道:“方今天下大乱,各国各自为政,总有人想着谋逆,大多也有着这种无传国玉玺,便并非真正受命于天的想法。这传国玉玺虽只是个玺印,但却象征天地龙气,先帝尊契丹为主,本就令天下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如今陛下即位,抗拒契丹,一来是不愿被契丹欺辱,二来难道不是为了这名正言顺?如是此番出兵之前,能够得到这始皇帝的传国玉玺,那便代表着天命归位,到了陛下身上,各地得知陛下拿到了传国玉玺,便会被彻底震慑,如此,也算是能够稍微免除我们跟契丹争斗之时,各国偷偷的借机袭击。”

景延广略微点头道:“这传国玉玺,听起来还当真重要。天下都认为李唐之后便无正统,那南唐得到支持,也因是李唐之后。陛下并非李唐之后,的确不太容易拉拢这些人,如天命易位,就代表着天子易人,陛下确实名正言顺。”

“对!对!”石重贵道:“但是,这传国玉玺,究竟在什么地方?朕应该如何得到它?”

冯道微微一笑道:“那赵弘殷当年乃是护圣都指挥使,乃是与如今的景将军一般,专门统领禁军护卫帝王,这传国玉玺究竟如何,赵弘殷未必毫无线索。现如今陛下要让他的儿子赵匡济接任洛阳禁军都指挥使,莫不如借此事,一来考验赵匡济是否得力,二来则也给赵匡济些事情做做,虽最后未必能有结果,但他知道陛下给他如此重要之事做,总归会觉得陛下对他亲近。”

石重贵点头道:“鲁国公深的朕心,只是一道命令而已,却能巩固朕与这赵匡济之间的关系,得了玉玺,那是好事,得不到玉玺,也还算是让这赵匡济听了朕的话。不过,朕觉得,单凭这样,赵匡济未必能够完全遵从朕的意愿,莫不如朕就命令他必须找到传国玉玺,如是找不到的话,朕就斩他!”

景延广顿时道:“陛下万万不可!”

石重贵道:“有何不可?”

景延广道:“陛下命令赵匡济,自是可以,但以其性命胁迫,难免会令其心生不满,绝非是御下之道,如是他心存芥蒂,将来护卫陛下的时候,不尽心尽力,甚至一怒之下勾结契丹,陛下危矣!”

石重贵顿时一呆:“这,有这么严重么?”

景延广低声道:“陛下难道忘记了先帝为何要反?陛下当年受到帝王猜忌,不堪此辱,于太原向契丹求援,割让幽云十六州,灭亡后唐,便是有被逼迫的成分,陛下如此做法,岂不是叫臣子寒心?他寒了心,如何再为陛下尽忠?陛下该效仿古人,亲近贤臣,与臣子交心,如此才能叫吾等为陛下遮风挡雨!”

石重贵道:“那,那便算了,朕知错,朕只是一时失语,还请将军莫要挂怀此事。”

景延广道:“臣怎敢挂怀此事?这赵匡济,莫不如就以这都指挥使一职作为奖赏,如是他能找到传国玉玺,便将都指挥使一职赏赐给他,如是他找不到,但却得力,陛下仍叫他做都指挥使一职,难道那个时候,他还不对陛下感激涕零么?”

冯道点头道:“景将军此举有理,陛下这样一来,便是明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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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遑论后世忠与奸

宫墙之下。

景延广与冯道并行,前方五丈外,一名内侍引着他们朝宫外走去。

这汴州宫廷乃是后梁兴建,被后唐接手,如今又归了晋国。

这脚下每一方石板,大约都曾染过鲜血,这鲜血是那些兴建宫殿之人的血,是那些历代在这宫中居住之人的血。

将来,石板上或许还会染血。

“鲁国公提那传国玉玺之事作甚,真是叫景某不解!”景延广甩了下袖子,对冯道不满的说道。

冯道连忙道:“这……冯某也是突然想到,便失口说了一句。”

景延广道:“景某并非是要责怪鲁国公,你我都知这传国玉玺的重要,虽此事重要,但稍微调查一下,找到了为好,找不到也没什么就可以了,难不成你真觉得他有了传国玉玺,就受命于天?那李从珂难道没有传国玉玺还不是被石敬瑭灭了?鲁国公将传国玉玺说的千万般好,你又不是不知,他乃是个草包,听了传国玉玺好,难道不想要么?”

冯道低声道:“冯某也是未曾想到他会这样……哎,幸好景将军冒险阻拦他,不然他真以性命要挟赵匡济,那时……就糟了。”

景延广低声道:“往后鲁国公如是有什么想法,一定要与景某一同商讨,我们先商量一遍当不当说,怎么说,然后再去告知于他,否则突如其来这么一个想法,真叫景某措手不及。”

冯道叹气道:“可谁能知道,当初你我看他还算懂事明理,扶植他替代石敬瑭幼子,却不曾想他即位之后,也非明主。”

景延广道:“事已至此,我们两个也只能就此认命,此次与契丹抗衡之后,晋国八成就要亡了,鲁国公难不成真将这小子当成了天子?”

冯道无奈道:“非是冯某有意真将他当做明主,而是,他至少还听话,换做旁人,怎会听你我二人之话,他虽草包,却未算草包到了极点,至少景将军提出与契丹争锋之事,他是真心听你。换做了更昏庸者,说不定会砍了景将军,而后再求着做契丹的孙皇帝。”

景延广道:“鲁国公莫非不知,景某是想要与契丹同归于尽?否则以这晋国之力,怕是再填一倍,也比不上契丹。”

冯道摇了摇头:“冯某知景将军为汉人之心,为中原之心,否则怎会从始至终与景将军同气连枝,这一次冯某语言有失,将来一定会注意。”

景延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鲁国公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朝中也就只有你能与景某说说心事了。”

冯道开口道:“我懂,我懂,景将军说的也没错,冯某不该提传国玉玺的事情。”

景延广低声道:“此次去边关克敌契丹,胜负未知,一切难料,鲁国公可想过,如是晋国灭亡了,你要去何处安身?”

冯道苦笑道:“冯某已经年长了,这乱世看的惯了,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想着一腔热血能够挥洒,为国为民,成为一代忠臣。何况,天下间哪个人看冯某,不觉得冯某是多家之臣,跟随多位君王,绝不能与忠臣二字有什么干系。其实,说起来,石敬瑭此人虽说我也不喜,但他毕竟也算是对冯某有知遇之恩,这晋国将亡,冯某心中也有些感伤。将来,冯某想去做隐士,躬耕于乡里。”

景延广道:“那天命归于何处,景某无从知晓,但至少不会是石家,割让幽云十六州如此重罪,但不知此生此世,历尽百年,是否能将十六州收回。天下间的汉人,如是有血性,哪个会真服气于石家?如今天下积弱,契丹真挥军南下,若是将中原山河尽数占去,这山河,就要姓耶律了。”

冯道叹息,道:“景将军问了冯某将来的打算,但不知道景将军又有何打算?”

景延广低声道:“景某已经说了,要以吾命战契丹,再让石家无天下。这些话,是相信鲁国公,才与鲁国公说,换做旁人,景某绝不会说。”

冯道沉默了半晌,道:“景将军如此做法,你想让后人如何评说于你?那史笔春秋落下,你要背上大奸之名!”

景延广道:“景某活着都做不了什么,还管死后作甚?”

冯道摇了摇头,景延广的想法偏激无比,换做其他时节,景延广该是个忠臣,他不在意自身许多得失,可此刻,这天下纷争,晋国之下按照他的想法,怎可能做什么忠臣?

纵使有一腔热血,却也只能做这晋国的奸臣,还是一手将晋国推向灭亡的大奸臣。

明知晋国立国此刻,虽有些积累,但国力不盛,却要强行克敌契丹。

那契丹虎狼,岂是晋国能拼的赢的?

这些景延广不会不知。

真正的晋国忠臣,会想着如何为晋国坐稳天下,那孙皇帝,不过也是忍辱负重罢了,做一做又有何妨?

冯道侧头看向了景延广已见斑驳的鬓角,或许,景延广也想过,说不定晋国也有那么两成取胜的可能。

……

绛州御史府前堂当中。

赵匡济接到了快马加鞭自汴州送来的石重贵手书。

“恭喜了,赵将军。”

负责送手书的侍卫亲军对赵匡胤抱拳。

赵匡济看着掌中的帝皇手书,有些沉默:“劳烦这位大哥了。”

侍卫亲军道:“赵将军万万不要如此说,卑职怎么敢当。”

赵匡济道:“您一路快马加鞭,送来这手书,累的要紧,我这就派人安顿大哥。”

侍卫亲军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即,赵匡济便命禁军在御史府中空出了房子来,安顿了这位侍卫亲军。

这侍卫亲军也是禁军,不过是景延广一脉的禁军,乃是更近皇权的。

赵匡济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文书,皱着眉头。

张林飞和齐何站在一旁,有些疑惑。

齐何道:“大公子,这是好事,你为何不高兴?能够被皇帝亲自提拔为禁军都指挥使,这是莫大的荣耀。”

张林飞道:“就是,大公子何故一脸愁容呢?”

赵匡济道:“二位大哥有所不知,这禁军都指挥使一职,哪里是我能够担任的,我资历尚浅,拿军功来说,二位大哥哪一个不比我强?我先前只是一名禁军中普通的队正,勉强才做了校尉,这禁军都指挥使,纵使是暂代,可我却也不太敢做……”

“大公子何必要妄自菲薄。”齐何道:“你是赵将军之子,自幼跟着赵将军统御禁军,虽无官职,可你平日在军营中所做的事情,哪里是普通队正所做的。那禁军上下之事,多是由你打点。这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一职交给你做,也正好算是承袭了赵将军的位置,原本,禁军上下就对那皇甫明有些不满,如今大公子做了都指挥使,众位只会开心。我等不想跟着赵将军之外的将军。”

张林飞道:“不错,大公子还是开心一些,这是好事。”

赵匡济勉强一笑,他愁的并非是暂代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一职,而是这手书上面的其他部分。

洛阳禁军此次在绛州城中平乱,受到了褒奖,正式的圣旨要回到洛阳后颁下,至于赏赐,则并没有什么,毕竟此刻战事吃紧,哪里能有什么赏赐?众军士也不会要什么赏赐。

而赵匡济需要快点赶回洛阳,在上元节左右将洛阳禁军掌管,这绛州城中皇甫明的旧部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但洛阳禁军军营当中,还有皇甫明的旧部,人多眼杂,这绛州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会传来传去,到皇帝那里没什么,毕竟没有证据。但是如果传到了皇甫明背后的那位远房兄长,皇甫遇的耳中,则会出现些问题,毕竟皇甫遇乃是老牌将领了。

而且,如何处理这些皇甫明留下的心腹,也是个问题,重用他们,赵匡济也不太放心,不用他们,恐会加速皇甫遇与赵匡济之间的矛盾。

除此之外,赵匡济还需要留下齐何或者张林飞中的一人帮助镇守绛州,等到朝廷派下新的刺史过来后,才能离开,这两个人都是跟他亲近之人,留下任何一个,都会让赵匡济这里的势力缩水。

不过,虽然这样,但禁军同心,赵匡济相信以赵弘殷儿子的名号,虽然麻烦,但还是能够稳住洛阳禁军。

难就难在,后面这莫名其妙的密令,乃是叫他在洛阳中调查传国玉玺的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还跟他是否能够正式做洛阳禁军都指挥使有关。

赵匡济也是大好男儿,他生在武将之家,待人宽厚诚心,但不代表他不想要建功立业,赵弘殷一直不提拔他,是为了保护他,这样把他留在身边,没有危险。赵匡济感念父亲庇护,虽心中有些失落,可不敢有任何不满。

现如今终于有了个建功立业的机会,结果所要的还是前朝时失踪的传国玉玺。

……

七年前,赵匡济还是个孩子,但是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石敬瑭破掉洛阳城的情景。

后唐节节败退,石敬瑭在契丹协助之下兵临洛阳,负责护卫李从珂的父亲赵弘殷,连夜将一家人藏了起来,甚至要悄悄命人将一家人送出城。

那天赵匡济吓得哭了,一身是伤的赵弘殷还打了他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被赵弘殷打,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后来,赵匡济长大了,才明白,原本,那一天赵弘殷已经是准备带着整个洛阳禁军,要与石敬瑭交锋,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为免除家人被抓,才连夜将所有人转移。

好在,李从珂先一步在皇宫中自焚,没有了皇帝,也就没有了效忠之人。

城破,从此后唐成为了过去。

那一天,赵弘殷一定是想了许许多多,受了无穷无尽的煎熬,于是才选择被石敬瑭收服,保住了禁军们的性命,家人的性命。

而那一天,也是传国玉玺消失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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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太素清虚王屋山

夕阳西下,染红了苍空尽头的云霞。

连绵不绝的山脊汇聚到前方,共同将一座高山拥立顶起,山上的松柏存着积雪,一座座若隐若现的飞檐道宫掩藏其间。

端坐在棕色马匹之上的赵匡济眺望着远方,缓缓地抬起了手,止住了后方随行的禁军队伍。

当即,整个排成了一片的禁军队伍相继止住了前行的动作,六口箱子、二十车粮草缓缓停滞了下来。

这一次回城的方向略有一些偏差,原本应该连夜赶回洛阳,但这一次有了粮草与六箱财物,所以行走的速度变慢,如果按照原路回到洛阳,那便会容易露宿在荒原当中。

所以,赵匡济特地改道王屋山,就是看中了王屋山中大大小小的诸多道观。

此刻王屋山已在眼前,自是要上到山上去,暂且落脚一夜,明日再继续赶往洛阳。

张寒城、高怀德、杨业三人同样止住了缰绳,望着这冬日中的王屋山奇景,只觉得美轮美奂,如同来到了仙境当中一般。

高怀德道:“早就听说王屋山景色悠然,其上西顶天坛,乃是轩辕皇帝祭天之所,如今看来,那座高入云顶、独柱凌空之所,应当就是天坛山了。”

张寒城听着高怀德的描述,双目发亮,有些想要去那天坛山顶瞧瞧。

原本,从王怀恩家中离开之后,高怀德与杨业该与张寒城分开,但得知了张寒城要前往洛阳,护送禁军后,杨业与高怀德自然跟随而来。

张寒城觉得高怀德与杨业的武功厉害,与他一起护卫这禁军,更加安全,所以便没有推辞,只是心里记着欠了两人一个人情,将来要想办法还上。

赵匡济命禁军中的斥候火速上山,去到临近的道观之中询问。

这严冬时节天气寒冷,虽说安营扎寨也能生存,但总不如住在道观中更为妥当。

队伍中后方的马车窗口处,布帘缓缓的掀开,银铃儿忍不住看向了外面的情景,耳边响着折赛花的声音:“姐姐,咱们怎么停下了?”

银铃儿在张寒城的身上停了停,放下了布帘,马车里响起了银铃儿的声音:“应该,是到了吧。”

“太好了。”折赛花道:“终于是到了,这个大伯伯一直打呼噜,吵得我头好疼。”

说完,折赛花便掀开了马车前方的帘子,也不管她那里距离地上十分之高,直接从马臀与马车之间,纵身跳了下来。

银铃儿在后面看着,也想跟着下去,可却又觉得距离地面有些太高,迟疑间便放弃了跳下去的打算。

折赛花道:“姐姐,你不下来么?”

“嗯……”银铃儿道:“我……就先不下去了……”

“那好吧。”折赛花说了一声,便一蹦一跳的跑向了杨业所在。

银铃儿羡慕万分,如是她也能这样灵巧,便可去与张寒城说说话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斥候从山上飞奔下来,对赵匡济示意了一下可以上山。

赵匡济便顿时传令下去,令禁军开始分批前往山上。

……

王屋山又称小有清虚之天,早些可以追溯到太素清虚真人王褒,其是汉代之人,距此已有九百年之久。

而后世游记等,也都将王屋山列为十大洞天之首、三十六小洞天之总首。

自汉代以来,便有许多道人在此炼丹修道,传闻先秦时便有人在此羽化登仙。

待到李唐时节,这王屋山更是成为了道教圣地,建立了大批的宫观,历代帝王市场会来这王屋山求取仙药,以求长生不死。

据说,在这王屋山的天坛山下,拥有下生泡济之水,孕育出了一种名叫不老草的仙药,服之者,便可得到长生。

传闻李唐药王孙思邈便得到了不老草的药力,年过百岁,仍然可以于王屋山险峰之间步履如飞,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因服食不老草,更是风华绝代、容颜永驻。

……

赵匡济等人随着斥候与道观之中的道童朝着山上走去,很快便来到了一方名为云霞观的道观。

云霞观的观主乃是一位貌似百岁高龄的老道,其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藏蓝色袄袍,身材精瘦,双目如炬,白须及腹,正像是个画中走出的神仙那般,纵使老迈,却又叫人觉得飘逸硬朗。

“无上天尊。”老观主捏指停于胸前,对赵匡济施了一礼。

赵匡济道:“老仙师不必多礼,在下乃是洛阳禁军中人,赵匡济,率军回到洛阳,行路至此,见天色已晚,所以想要叫禁军驻扎在这观中,多有打扰之处,还望老观主海涵。”

老观主声音沧桑道:“赵居士既来则安,贫道这便命门下弟子来帮助赵居士,只是这云霞观房舍不足,恐无法容纳那么多的兵士。”

赵匡济道:“无妨,他们夜里还要四处巡视,我等也会再在这院落中扎营。”

“无上天尊。如此甚好。”老观主低声说着,便转过身,朝着那宝殿之中走去。

赵匡济这才叫众位禁军开始四下安置了起来。

张寒城凝视着这老观主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像是七道人那般,心中有些想要亲近,却又觉着突然间过去,总也有些唐突,所以也就将这事情作罢了。

很快,禁军、张寒城一行人便安置了下来,那六个箱子被摆在了道观的院落正中,由禁军围立看守。

夜幕降临,炊烟升起,伙头兵借用道观的后厨,烧出了一些吃食。

赵匡济自也不会白白的住在道观当中,所以又将几袋粮食留了下来。

张寒城捧着个锅盔吃着,一些围坐的禁军正在说笑,杨业与高怀德平日里接触军中之事,很快便跟洛阳禁军打成了一片。

因高怀德身份不同,所以取了个化名叫做小高。

张寒城插不上话,吃过了一个锅盔,看了一眼正帮疯僧擦嘴的银铃儿,当即起身,走向了那老观主所在的居所。

他心中总想着这老观主像七道人,越想就越希望能与他说说话。

拍门过后,当即便听见了其内的老观主道:“请进。”

张寒城心中紧张,这才打开了门。

这房子并不太大,床边便是一列架子,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竹简书籍,而在前方,则摆着各种供奉的排位。

昏黄的灯光之下,映照在老观主的身上,令他徐徐发光。

老观主有些疑惑的看着张寒城,道:“这位小居士来此,可有什么事情?”

“没……没什么事,就是想过来看看。”张寒城连忙开口道。

老观主略有诧异,道:“小居士是有些心事?”

张寒城一下子便觉得,这位老观主好似与七道人重合在了一起,鼻子顿时有些发酸,眼圈也微微泛红:“没,没有,就是觉着爷爷很像是我故去的那位爷爷,所以才来看看您。”

老观主这才释然的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小居士的那位爷爷,也便是贫道这般的道人么?”

“嗯……”张寒城点了点头,道:“他也是道人。”

老观主道:“如是他知道小居士想念着他,心中也会觉得宽慰非常,只是,他却未必愿意看到小居士为他伤心。”

“嗯……”张寒城这才抹了抹眼睛:“老爷爷,您也有孙儿么?”

老观主摇了摇头,道:“贫道一生无后,但若真要算起来,我那些徒儿,便也都算是我的子孙了。”

张寒城顿时道:“嗯,我也是这样的。”

老观主道:“别站在那里了,小居士快快坐下吧。”

“谢谢老爷爷。”张寒城这才走到床榻边上,坐在了边缘处。

他来得唐突,只是想见见这位老观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观主主动道:“小居士随同禁军而来,可也是一名兵士?”

“不,我不是兵士,只是护卫他们的。”张寒城连忙道。

老观主顿时诧异万分,天下间的禁军厉害非常,禁军还要人护卫,可想而知,张寒城也并非寻常。

张寒城赶紧起身,道:“我……我还是先走了,谢谢老爷爷。”

老观主微微一笑道:“小居士请便。”

张寒城只觉得有些尴尬、窘迫,有点后悔慌慌张张的来见这位老观主,但是,却又不怎么后悔,毕竟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七道人的音容笑貌。

……

深夜时分。

大多人都已经安然入睡,唯独一些禁军正在这道观中驻扎,纵使天寒地冻,他们也一动不动,目光严肃。

张寒城躺在大殿的地上,翻来覆去,周围众多禁军尽皆疲惫的沉睡着。

突然间……

大殿之外,远方的山中,竟响起了一声十分奇异的鸣啼之声,正犹如那鹰隼一般,但却要更加浑厚,凌厉许多。

张寒城有些诧异,缓缓起身,去到了大殿门口,小心的将门推开。

还在驻守的禁军见到张寒城的身影,顿时略微对他点了点头。

张寒城还礼,却听见那远方的山中,再次响起了那种悠长的鸣叫声,令人觉得微微吃惊,只觉得这声音惊人无比,威势十足,虽不似虎狮之吼,可却犹如能够穿破一切。

一名禁军忍不住啧啧称奇,道:“真是奇怪,这冰天雪地的,怎会有这鹰叫声?”

张寒城也觉得奇怪。

突然间,张寒城的耳朵微微一动,愕然的看向了老观主所在的房间,他方才听到了那房里响起了细微的开窗声,只是,这声音很浅,如不是张寒城耳力惊人,根本察觉不到。

正疑惑之间,张寒城的余光,却看到了一道黑影竟展开双臂,噌的便在眼前划过,飞向了整个道观之外。

这轻功比张寒城想象的厉害许多,纵使是目前张寒城见到轻功最厉害的风九夭,都绝对没有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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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凌波步踏若飞仙

张寒城吃了一惊,当即抬步,窜向了那老观主的房子。

众多禁军微微愣了一下。

但见张寒城推开了老观主的房门,朝着房子里面看去,四下一片漆黑,那窗子微微开着,有微风拂过,而榻上,却已经不见了那位老观主的身影。

张寒城反应了过来,如果没有猜错,方才飞走的人,应当很可能是老观主。

“张兄弟,怎么了?”一名禁军队正连忙询问道。

张寒城合上了门,道:“没,没什么。”

队正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这一路上回到洛阳十分危险,因为很有可能遭到莲花神教的报复,虽然已经临近了洛阳,但越是往后,也许就越是危险,所以心弦一直紧紧地绷着。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觉得如是这样直接跳到房上,追过去,恐会吓到这些禁军,当即道:“我去撒尿。”

队正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只觉得张寒城有些奇怪,不过张寒城脾气有点古怪,禁军们也是知道的,所以不太在意。

张寒城绕到了房子后面,当即脚步一踏,整个人悄无声息的纵身跳起,一跃到高墙顶上,脚步一点,便犹如鸟儿一般冲向了道观外面。

落在雪地上后,张寒城便看向了雪地,只是墙外雪地白茫茫的一片,连一丝一毫的脚印也都没有。

张寒城吃了一惊,难不成那位老观主有一双翅膀,可以飞天不成?

轻功再是厉害,在张寒城的眼中,也至少会在积雪上留下痕迹,但这位老观主,竟厉害到了这种地步,他都已经百岁高龄了才是。

张寒城目光一闪,迟疑间,又觉得无法得知老观主的方向,倒不如就此回去算了。

只是正想着,耳边却又响起了那道破空的鹰隼叫声。

张寒城循着回音,看向了那个方向,这怪叫声已经来了三次,这最后一次,倒是间隔了一会儿,但却似乎是同一个位置传来。

他觉得十分疑惑,左右已经出来,倒不如过去看看。

当即踏开脚步,如飞般施展凌霜幽步,踏雪而行。

穿过了茫茫白雪,进入了松林之间,眼前便是一处连绵的山坡,张寒城低头之间,终于看到了一道痕迹。

只见一旁的松树旁边,存在了一道足印,但却只有一个。

循着这足印朝着对面看去,所对应的,竟正是那天坛山的方向。

只不过,这里距离那天坛山,还有一段距离而已。

张寒城眯起双眼,于黑暗中看向了对面的那座山坡,竟看到了山崖位置,一道身影正手足尽用,快速的趴着陡峭的山壁,转瞬间,竟直接翻了过去。

迟疑间,张寒城受好奇心驱使,打定了主意也要过去查看一番。

……

天坛山拥有着通往山顶的石阶,张寒城看到了石阶上的脚印,而除了人的脚印之外,还有着另一个奇怪的脚印,那脚印竟有些像是鸡爪印记,只是比鸡爪粗大了许多倍。

张寒城用他的脚掌去这怪异的足印上比量了一下,结果发现,他的脚印还不如这奇异的足印大。

比人的脚,还要大的鸡脚!

张寒城心中骇然,当即加快了脚步,顺着这足印向上奔行而去。

终于……

上方天坛顶上,响起了交谈的声音。

“道兄可曾帮我在这王屋山,问到了有关于不老草的事情?”

“不老草已经绝迹了百年,我走访了王屋山各处道观,都未探寻到不老草的任何踪迹,恐怕道友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

果然,这后面响起的声音,正是那位老观主的声音。

张寒城吃惊万分,那老观主虽然看似飘逸硬朗,但却想不到竟这般不凡。

“这些日子,麻烦道兄为我走动了,真不知应该如何感谢道兄。”

“不必感谢,你我再怎么说,追溯起来也算是同出一脉,只是李唐中期才分家两脉,说起来我这一脉还是支脉。我等修道之人,想求长生,但长生终究缥缈,你还年轻,如是到了我这年纪便知道,世上许是并无真仙,你追随先秦炼气之法,欲要成仙,太过虚无,莫不如早日安定下来才好。”

“道兄教诲,我会谨记在心,如长生真无影无踪,我便也不再追求,也寻一处山川,开宗立派,效仿师兄收几个徒儿,而后便坐等云海沉浮,化作风烟,如此才算是真的逍遥。”

“道友悟性果然非同一般,令我深感佩服。”

张寒城听着两个人交谈,忍不住挠头,原来这位老观主是过来叙旧的,他忍不住吐了下舌头,觉着偷听人说话有些不好,当即便想要转身离开。

但陡然间,那老观主之外年轻的声音,却突然间响起:“谁!?”

此话落下,张寒城顿时觉得自己被发现了,赶紧转身间,便要逃离这里,毕竟偷听别人说话,被人捉住了更为尴尬。

他脚下生风,飞速顺着台阶向下奔行。

只是,才行出了四五十阶!

高处,却有一道黑影呼啸而过,跟着,一道鹰啼之音,便在面前突然响起!

但见一只身材宽厚的怪鸟大雕,竟双翅展开,一足直接朝着张寒城擒了过来。

张寒城吃了一惊,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怪鸟大雕比他还高出许多,常人也没有如此高大才是!

惊恐万分之下,张寒城猛地闪身,躲过了这怪雕的攻势,猛地脚步一踏,想要从那羽翅之下逃离。

只是这怪雕竟灵动非常,一翅突然间落下,朝着张寒城拍打而来!

呼的一声,劲风拂面,张寒城再次脚下闪转,借力穿行,躲过这翅膀挥击。

但,还不等落稳,这怪雕的尖嘴,竟直接朝他啄了过来。

张寒城只觉得这误会有些太大,这怪物竟要啄死他,只能提起双掌,朝着怪雕的尖嘴拍打!

啪!

一掌打中,怪雕脑袋偏离,但这怪雕的一只雕足却突然提起,朝着张寒城胸口攻来。

张寒城无奈万分,只能开始试图跟这怪雕交手。

短短瞬间,两者便连续拼斗了十几招之多,张寒城越打越惊,只觉得这怪雕竟好似会武功一般,力道如他一般,甚至更大不说,那双雕足更是懂得招法,知道寻他弱点,那双翅膀,更是挥击之间,便犹如狂风般,令张寒城不得不躲避。

想不到,他竟然会被个怪物缠住,纵使不会在这怪雕手中落败,但却总是无法脱身。

后方,终于响起了一道淡淡的朗然声:“雕儿,停下吧。”

怪雕听了这声音,仍旧不停,左翼再次朝着张寒城挥动而来。

张寒城抬手,抵住这怪雕翅膀。

拳头已经提到半空,想要还击。

但看着怪雕,竟好似没有再继续动手的一丝,这才放下了拳头。

怪雕对着张寒城发出了一道戾叫声,竟好像人一般,有着些不太尽兴的意思,跟着便向后倒去,而后双翅拍打,飞了起来。

张寒城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

便看到老观主以及一名貌似三十岁左右的白袍人正站在台阶高处,低头看着他。

“小居士?”老观主愣了一下。

张寒城挠了挠头,道:“老爷爷……”

说着,张寒城忍不住看向了那名白袍人,这白袍人面貌英俊,眉若细剑,目如天星藏龙,相貌卓绝,绝非凡人。再看其体态,魁伟却不失颀长,身上的白袍单薄宽大,头发后束,唇上下巴留着胡须,腰间却跨着一把剑。

这剑很是不同寻常,剑柄乃是翠绿玉色,在月光之下,好似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整体看去,此人便真如谪仙一般。

“这一切,应当是误会。”老观主道:“道友莫要在意,你先前应该看见了,我那云霞观今日来了些禁军借宿,否则也不会叫我来这里见你。”

白袍人目光一闪,平淡的看着张寒城,又道:“既是误会,那便罢了。只是偷听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些不太好。”

张寒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了一眼这白袍人,又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怪雕,干咳道:“对不住,我是有些好奇,老爷爷的轻功厉害,又在翻山,所以就一路跑过来瞧瞧,不曾想听见了你们说话,对不起这位大哥……”

白袍人略微一愣,莫名的多了一丝笑意,道:“嗯,无妨。你的武功很不错,竟能与雕儿对招,甚至还隐隐胜之,你这年岁的少年当中,应该很少能与你实力相仿的。”

张寒城见到这白袍人对他很和善,道:“我……我都是瞎练的,还是大哥你身后的这只雕儿更厉害。”

白袍人朗声一笑,道:“我看你身上的武功似有一些少林派的影子,但不知,你可愿与我交流一二,我可与你互换武功。”

张寒城愣了一下,道:“互换武功?”

白袍人道:“你的拳脚功夫非常不凡,我很喜爱,如是你肯把你的拳脚功夫招式给我,我便可以教你一些我的功夫,你我二人互换武功,相互交流,恰好又是在这西顶之上,难道不也算是一桩美谈么?”

“这……”张寒城想不到这白袍人竟然突然要跟他换武功。

老观主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

白袍人微微一笑道:“你方才提到了道兄的轻功,看来你对那轻功十分羡慕,但不如我就以道兄身上这轻功与你交换拳脚功夫如何?”

张寒城忍不住挠头,他有些心动,但是,他身上的武功都是疯僧那里学来的,如果直接换了,可能有些对不起疯僧。

只是思索之间,白袍人却突然间脚步一踏,竟猛地凌虚腾起。

张寒城吃了一惊,只觉得这白袍人好似会飞。

但见,这白袍人突的落足点在了脚下的台阶之上,竟犹如一道白影一般,一下子便朝着下方台阶飞了下去。

那身影飘逸至极,每一次落脚,都好似未曾着地,那雪上,半分足印也都未曾出现。

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这白袍人已经犹如白龙一般纵身冲向高处,脚步在空中踏步三下,而后竟如同飞仙一般,飘然间从张寒城一侧飞过。

张寒城转首之际,对方已经落到了远处,就好似从未离去过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轻功?

分明就是在飞!

白袍人哈哈一笑道:“我就以道兄这一手凌波微步,与你交换身上的拳脚功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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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择主天下共御天

老观主抚着长须笑道:“逍遥道友自在逍遥,与小居士换武功,乃是一件好事,你身上这少林绝技虽好,但对逍遥道友来说,却不过尔尔,他的小无相功可拓天下武学,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也不过如是。如今他与你说换武功,只是因为你的那声大哥叫他心生欢喜,小居士还不快应下来?免得过后逍遥道友又要变卦。”

张寒城呆了一下,忍不住看向了白袍人。

白袍人洒然一笑道:“道兄莫要乱语,这少林七十二绝技,我也向往已久,方才见到这位小居士施展,见猎心喜,这凌波微步换这少林绝技,却也够了。道兄唯独说对的,便是贫道大自在,大逍遥!”

张寒城咽了口口水,吃惊无比,只觉得这人古怪无比,而且十分厉害,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功夫,就知道是脱胎于少林绝技。

此事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少林寺的武功数之不尽,其中的顶峰便是少林七十二绝技,而他身上的确怀有了不少少林绝技:“这……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哥听我叫他大哥两个字,他要高兴?”

老观主微微一笑道:“他今年已到了六十耳顺之年,听你这孩子叫他一声大哥,他怎能不开心万分?”

“啊!?”张寒城吓了一跳。

白袍人道:“道兄何故要拆穿此事?我看着如此年轻,被他叫一声大哥莫非担不起么?”

张寒城已经完全懵了,也就是说,这位白袍人已经有六十岁了,可他看上去,应该就是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只不过是留了胡须而已。

六十岁,这个年纪已经能够做他的爷爷了!

老观主道:“道友还真想做孩子的大哥?”

白袍人哈哈一笑,再次看向张寒城,道:“我与你换武功之事,你意下如何?”

“这……”张寒城迟疑,他从赵九重那里了解到了一些门户方面的东西,大约就是武功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不能乱传的。

比如说他现在身怀洗髓经,完全可以教给银铃儿,让她也能练武,这样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但是,洗髓经十分重要,是赵九重在万分艰难的时候,才交给张寒城学的。

而至于疯僧身上的武功,虽然是张寒城无意中得到的,但他还是要得到疯僧的首肯,才能够拿这些武功来进行更换。

白袍人没想到张寒城竟如此犹豫,道:“怎么?你莫非是觉得我们两人身上这凌波微步,赶不上你那少林寺的佛家功夫?”

张寒城急忙道:“不,不是,只是这武功是从伯伯那里学的,必须要问了伯伯,等伯伯答应了我才能换,但是伯伯不怎么聪慧,我与他说了他真同意,就像是我哄骗了他一样,所以……应该不行。”

白袍人呆了一下,原本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道:“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门第之见,当真不逍遥自在。”

张寒城有些委屈,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我瞎练的功夫,是我自己编的,不能算是少林寺的武功,爷爷,不如我用那我自己编的武功,跟您换轻功怎么样?”

白袍人听到前面,原本双眼一亮,诧异张寒城竟自创了武功,只是却又听见张寒城喊了他爷爷两个字,冷哼道:“不换了!想来你这年岁自创的武功,也比不上少林绝技!”

老观主看到这一幕,哈哈一笑道:“小居士,看来这凌波微步,是与你无缘了。”

张寒城有些失落,又觉得白袍人的脾气太古怪了,道:“一会儿要换,一会儿又不换了……”

白袍人道:“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张寒城道:“不是,毕竟武功是爷爷您的,您说了算……”

白袍人被张寒城气的够呛,当即一甩袖子,直接转身朝着台阶上方行走而去。

张寒城愣了下。

老观主道:“你这傻孩子,逍遥道友不愿你叫他爷爷,希望你叫他大哥,你如是现在上去,叫他声大哥,他便跟你换武功了。”

张寒城这才反应过来,确实,这白袍人是听了那大哥二字才与他换武功的,此刻变成了爷爷,他自是不愿意听。

还未等跟这白袍人道歉。

却听见白袍人已经开口道:“我平生最讨厌那些为了一点好处,便讨好别人的人了。”

张寒城自然明白,这白袍人是拒绝再跟他换武功了,只能叹了口气,那轻功,想来是很难换到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自创的掌法不成章法套路,乱七八糟的,比较随意,也未必能够换到那像飞起来一般的宝贝武功。

“左右风姐姐教我的轻功已经够好了……”

张寒城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老观主摇了摇头,叹道:“罢了,逍遥道友如此说了,就再也不会跟小居士换那武功了。”

“好吧……”张寒城道:“对不起了老爷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现在我就回去了,我把那位‘大哥’惹生气了,您帮我跟他说声对不住……”

老观主笑道:“这话,你若是要说,便自己跟他说去,贫道还要在这里与他聊些事情,倒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小居士立在一旁,回头咱们两个一同回去就可。”

张寒城这才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接着,老观主便带着张寒城登上了那天坛之上。

天坛峰顶约有四亩方圆,其上三清殿、轩辕庙、四角亭、皇帝更衣亭等已经破落,唐时这里十分之鼎盛,之所以现在荒废了,主要还是因为天下大乱,四处战火不绝,这天坛峰乃是祭天之所,如是真有哪位帝王上任,或是突然间心血来潮,跑到这来,说不定就容易叫山上的道人遭殃。

再加上帝王最爱叫道士、和尚站队,所以就更想躲着了。

像云霞观这种小道观,自然而然的不怕什么,毕竟虽殿堂房舍不少,但上下算起来,也不过只是二十多个人丁,做不了帝王扯旗的仙宗。

张寒城去到了栏杆你那边的白袍人前面,恭敬地拜了拜,道:“‘大哥’刚才的事情,对不起了……”

白袍人冷眼看了张寒城一眼,道:“你是要与我换武功,所以讨好我来了?”

“不,不是那样,我就是来跟您道歉,对不起。”张寒城赶紧开口道。

白袍人还是不太满意,总之原本看张寒城十分顺眼,此刻却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老观主赶紧过来,打破了尴尬之局,道:“这位小居士住在我那云霞观中,待过会儿时,我再与他一起回去。”

白袍人点了点头,不怎么在意道:“如此也好,我也不必送道兄离开了。”

张寒城看着那怪雕,那怪雕也时而盯着张寒城,悄悄的展一展翅膀,正像是人在摩拳擦掌一般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张寒城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这雕儿怎么长的这么奇怪?又高又大?”

白袍人瞥了张寒城一眼,道:“此雕乃是深山野岭中的神异之鸟,自是不同于凡俗之鸟。”

“哦……”张寒城发现白袍人语气不太高兴,闭上了嘴,不再多问了。

老观主道:“道友上次与我说,李唐龙脉移位之事……”

白袍人这才正色,看了一眼张寒城,似是觉得他年岁小,听了也没什么,便对老观主道:“祖师定下李唐龙脉所在,期间数次移位,当年最大一次龙脉移位,便是初定龙脉不久后武曌临朝时的移位。现如今这一次移位,却已经持续了许多年,自我投身道门之后,就从未停止,现如今,倒是终于有了停下来的迹象。”

“哦?”老观主道:“但不知那龙脉将要停在何处?”

白袍人低声道:“如是我推算无误,天下之主,将出华山。”

老观主迟疑道:“当真?”

白袍人点头,道:“当真,除龙脉之外,按祖师《推背图》之记载,此次天下出井,乃院中土下之口,其旁是一背柴之樵,只是当今天下,却难以寻出与这背柴之樵有关之人。乱世明明将止,想来此人或许出身于微末之中,正如汉末刘备,秦末刘邦一般,并非是什么大人物,所以此刻才不显。”

张寒城在一边听得糊里糊涂的,兴趣缺缺的跑到了那怪雕的一边,忍不住伸手,试图碰碰怪雕。

怪雕倒也不闪不躲,反而伸出了一只翅膀到了张寒城身前,似是示意他抚摸。

张寒城当即便抬手。

老观主看了一眼张寒城和那怪雕玩的不亦乐乎,哑然失笑,正了正神色,对白袍人道:“道友可曾在那图与诗句之中推敲出什么来了?”

白袍人沉默道:“院中有井,土下之口,应当是为周,如此,此人或许如武曌一般是以武姓,至于那背柴之樵,或许是象征此人出身。谶曰:围墙正中井,已败自当填。李树枯荣尽,柴樵再种天。诵曰:金木水火土已终,十叁童子五王公。英明重见太平日,五十叁参运再通。”

老观主略微思量,点了点头,道:“正如道友所言,看来这天下将定,朽木枯而无救,新木终将重立,如此才能枯木逢春。这位新主,正是与周、武、樵、柴有关。得知此事,那天下择主,应当已有些方向了。”

白袍人道:“乱世终要止,天下分久必当合。只是我知龙脉移位,陈抟也知,我知这天下将出之主,归于周、武、樵、柴,那陈抟,自也知晓。我二人须争天下之主,注定于华山一见。”

老观主道:“王屋山盛传,扶摇道友他前去峨眉山游学,给自己还取了个峨眉真人的名号,又拜师麻衣道者……二位即共祖袁天罡、李淳风何必有此一争?倒不如联手为之……”

白袍人淡漠道:“扶摇子与我逍遥子之争,在我二人未投师门前便已种下,此乃是祖师之争,我化袁天罡,他化李淳风,必在这乱世之中斗法一场。败的人,从今往后,便要斩断过往之道脉,其后再不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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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北冥无相执神通

明日便已是上元佳节,那天上的月亮已趋近正圆。

但见雕儿驮着逍遥子,双爪用力之间,奔若骏马,竟突然展翅,朝着天坛峰下滑翔而去!

只是它身子太重,竟在半空中踉跄了几下才算稳当。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位逍遥子当真是神仙一般的逍遥人物,如此高的山峰,他竟飘然而去。

老观主抚恤道:“小居士,咱们也回去吧。”

“哦!”张寒城在心中思量着,这位逍遥子能在他所见过的武林高手中排行第几,想来想去,虽然对方并未出手,但怎么都觉得他才是天下第一。

虽不愿承认,但原本张寒城所认为的天下第一段思平,许是无法与逍遥子媲美。

但仔细思量了一下,张寒城就想到了,或许段思平轻功不如逍遥子,但段思平的指法和六脉神剑,应当也是逍遥子无法相提并论的。

张寒城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他想跟这种神仙般的人物多呆一会儿,尤其是那只奇异的雕儿,令他喜欢非常。

跟随着老观主一同走下天坛峰。

老观主哈哈一笑道:“小居士可还是惦记着那凌波微步?”

张寒城道:“没……我只是好奇,那雕儿为何如此巨大,还会武功,我与它交手的时候,分明感受到它双翅中内力雄浑,不下于我。力气许是比我还大一些……”

老观主沧桑的声音响起:“此雕乃是逍遥道友辗转世间所寻来的神鸟,逍遥道友为求长生,当年去不老长春谷中取了不老长春功,又饮了不老长春泉,但却还不能长生,于是他便寻访山川江海,在一处怪岛中,遇见了这雕儿。”

张寒城奇异道:“长生,是长生不老的意思吗?”

老观主点头道:“不错,正是长生不老的意思,这乃是逍遥道友一生之所追求。”

张寒城道:“但是,那长生不老又与这雕儿有什么关联?”

“这……”老观主道:“原本逍遥道友得徐福笔记,得知那南海深处,存在一岛,其上生不死仙草,只是秦时还未成熟,所以徐福未能采摘,但却记载。逍遥道友得知此事,便按照那笔记上所载,去了那南海深处,还真找见了那岛,同时,也见到了那徐福所记载的不死仙草。只可惜,这等仙草之旁,总有灵兽护卫着,逍遥道友想要采摘不死仙草,却叫一窝怪鸟给拦着了,其中一只大鸟,就先逍遥道友一步,将这不死仙草衔起,喂给了窝里面的一只幼鸟,那幼鸟,便是这雕儿了。”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故事就好似与那神仙传说一般,令人难以想象:“然后,这幼鸟服食了那仙草,就变化了是吗?”

老观主道:“正是如此,逍遥道友得不到不死仙草,就从窝里将这幼鸟给拿走了,然后便从岛上离开。同时,他也在想要不要剖开这幼鸟的肚子,把不死仙草给抢夺过来。”

张寒城吓了一跳,只觉着这样做有些残忍。

老观主道:“逍遥道友毕竟是修道之人,又行事自在逍遥,思来想去,便觉得,这许是幼鸟造化,而非他的造化,上天注定了是这幼鸟吃了不死仙草,而非是他吃得,他又心中不忍杀死幼鸟,可却又不愿放弃,所以才在纠结当中,一直将这幼鸟带在身边,想着什么时候他若放弃了,便将这幼鸟放走,什么时候狠下心肠,便将这幼鸟杀了,痛饮其血,获得一丝长生之机。”

张寒城挠头,顿时觉得那雕儿十足的危险,万一那脾气古怪的逍遥子,大喊一声大自在大逍遥,然后就给它杀了……

老观主哈哈一笑道:“小居士不必担心,逍遥道友根本下不了手,这雕儿日渐长大,如今伴他已快十年,这雕儿聪慧万分,已不算是那无智猛兽,便如同孩子一般,原本逍遥道友也曾想要咬牙将它放了,只可惜这雕儿身子太重,却已经飞不过大海,无法再飞回到那岛屿中,而雕儿也不记着小时候的事情,所以只当逍遥道友是它生身父母,也不愿离开。”

张寒城顿时觉得这故事十分温暖。

但老观主还是叹了口气道:“不过,逍遥道友放弃长生,应该是很难的事情了,虽他不杀雕儿,却时常破戒,自这雕儿身上取雕血服用,以希望能够从这血中得到一丝长生机会。此事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乃是逍遥道友此生执念。”

张寒城迟疑,虽逍遥子仍然服用雕儿之血,有所求,但他能够体会,逍遥子心情或许十足的复杂,明明他可杀死雕儿,却不忍心,许是每次服了雕儿之血,又要想着从今往后再也不服,但看那雕儿与他的关系亲近,也许逍遥子从未取太多雕血服用。

“这位逍遥子大哥的武功,怎的这般厉害?就像是天底下他想做的事情,总是能够去做一般。”张寒城这话并非是空穴来风的询问,他虽听不明白老观主与逍遥子之间的交谈,却觉得逍遥子好似把天下纷争,说的十分轻松,话语里真正在意的,大抵是跟那位扶摇子陈抟之间的争斗。

老观主道:“逍遥子师承于东海的无相道人,而无相道人之师,乃是北冥道人,北冥道人之师,便是李淳风与袁天罡。”

张寒城挠头,这些名字他并未听过。

老观主开口道:“北冥道人自李淳风与袁天罡处学成道法,但却喜好先秦炼气法门,欲要能得长生,羽化飞仙,所以走访名山大川。而那炼气法门,多练如内功,厉害非凡,自然不知不觉,便成了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一日他去到了北海深处,见到一群巨鲸在海中遨游,便由思量到了逍遥游之中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是以这巨鲸,便是那鲲,当这鲸儿虹吸喷水时,便如修士炼气那般,于是他就创造了一门北冥神功,可吞噬天下间高手的真气内力,将自身化作北冥鲲鹏之身。”

张寒城吃了一惊,他修习洗髓经,对内功有所了解,这北冥神功听起来便十分可怕,本来就天下数一数二,如是练了这种武功,那岂不是没人可比了?

老观主又道:“北冥道人创了北冥神功,可北冥神功与他想的不一样,不能为羽化飞仙带来什么助力,于是开始自号北冥,到处行走,收徒传道,贫道这一脉,便是北冥道人当年所收过的一脉,学了他的一些内功与轻功凌波微步。而北冥道人的徒儿当中,其中又以去到东海时所遇见的无相道人最为聪慧非凡。”

张寒城听得如痴如醉:“这无相道人又怎么厉害?”

老观主道:“无相道人绝非北冥道人其他的徒儿可以媲美,北冥神功太过可怕,无相道人只一脉单传于了早年的无相道人,算是代替他的衣钵,只因无相道人同样想要如北冥道人那般,入北冥成鲲,将来振翅高飞,化而为鹏,只不过,不同于北冥道人,无相道人学了北冥神功之后,便改了想法,他觉着真神仙大抵是比凡俗之人更强之人,一个人厉害了,自然而然,无人不尊其为神仙,于是乎,无相道人开始醉心于天下武学,同样也还是各门派的炼气之法,但学来学去,他又喜好那些武功招式,只觉得那些招式中存在了养生修行,羽化登仙,成为比他人更强的神仙人物,北冥神功已经可化天下真气内力容纳己身,无相道人便创出了无相神功,是以自身之兼容一切内力,拓印他人招式,学尽一切武功招式,甚至远远超出原本之人的招式。”

说到此处,老观主顿了一下道:“逍遥子天生聪慧,深得无相道人的喜爱,无相道人又觉得逍遥子与他像,性格又自在逍遥,从小不愿受到拘束。万分喜爱之下,自是就将逍遥子作为了衣钵传承,有北冥道人、无相道人的一身精深所学,逍遥子的武功,当然便厉害非常,他本就天资聪颖,学尽了北冥道人、无相道人的本领,还要如师父,师祖那般羽化登仙,于是才成了长生之执念。”

张寒城只觉得这天下间的武林高手一山还要强过一山,他的脑海里满是北冥道人看到那巨鲸时,悟道的场面,那鲸究竟是什么模样,张寒城想不出来,只想将来也去见一见它。

而无相道人那种,可以任意取来别人武学的本领,张寒城虽也大约会一点模仿别人武功的方法,但却觉得此道十分之深,因金刚狮子吼这种功夫,他从疯僧那里学来,没有武功相应的运转方法,只以自身的内力催动,因不得其真法妙传,也就难以发挥出十足威力,每次一吼,都要损失部分真气,那小无相功,或许更超然物外,毕竟能拓印不说,还要更胜原版。

“想不到,这位逍遥子大哥,还有这般多的故事。”张寒城忍不住感叹:“那那位扶摇子,陈抟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观主道:“扶摇道友这一脉,是自李唐早期李淳风与袁天罡那里就分下来的,扶摇道友的祖师,便是北冥道人的师兄,只是扶摇道友这一脉,虽也炼气,追求羽化飞仙,但却没有逍遥子这一脉那么执着而已。毕竟天下修道之人,哪个不想成仙得道?”

张寒城只觉得那成仙、得道,无比缥缈,老观主说北冥道人、无相道人、逍遥子他们执着于成仙。

细细想想,他也曾在乞丐们的口中听过好多的仙人,诸如那八仙,还有那作了床前明月光的李白,也有乞丐说他得道成仙。

人们觉得八仙、李白成了仙,是否源自于许多人皆想成仙?

只是,这些得道成仙之人,为何成仙之后,又不回到人间了呢?他们真是在天上看着么?

或者,世上本无羽化飞仙一事,不过是人们美好期许。

无相道人或许才是对的,真正的神仙,大抵是比别人更强大的人,他的武功,内力强了,无人能够伤害到他,他自然说自己是神仙,也没人能反对,就算反对,也改变不了人中之仙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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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乘苇渡江踏风行

张寒城随着老观主一路以轻功奔行,老观主在前方飞掠在雪上,张寒城紧随其后,越是跟随,越觉得震骇万分。

老观主的身影犹如漂浮在雪上,每次踏步,明明已经踏足落下,但那白雪上却了无痕迹,如是不亲眼看见,闭上眼睛,会觉得老观主根本就好似不存在。

这凌波微步,当真似仙,却又似鬼魅。

似仙是指其动作优雅飘逸,腾挪之间御气提纵,步履如飞,每一步都好似暗含了某种道理,只因那每一次踏步,步履都不似是正常奔行。

似魅是指其行动毫无声息,正像是传说中游走于世间中的元神,脱离了肉身,也就再无声息。

老观主止住脚步,转过身,笑看着后方奔来的张寒城。

张寒城努力控制着凌霜幽步,试图去接近凌波微步,可终究,他每一次落足,还是会发出响动声,也会令雪地上出现一行足印,虽这足印并不深,可却在皑皑白雪中十分明显。

老观主等张寒城止步于身前,道:“其实小居士这轻功,已然不错。大约称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轻功了。”

张寒城羡慕道:“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见到了老爷爷您和逍遥子大哥的凌波微步,我就觉着我这轻功不算是最厉害的了。”

老观主哈哈一笑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最厉害的轻功,想要将轻功施展的厉害,一来需要人的修为御动,二来则需要心之驱使。你每一次踏步落足,心中有了几分刻意的味道,自然也就令你的脚步束缚了起来。”

张寒城愣了下,道:“但,我学的这名叫凌霜幽步的轻功,正是有一些步法,这步法我若是不记在心中,不按照这样去做,奔行时,也就要使不出轻功来了。”

老观主笑道:“原来你这轻功叫做凌霜幽步,倒是与凌波微步二字相同,也算是种缘分了。其实凌波微步也如同你这凌霜幽步一般,每一次落足,都需要按照着步法驱使,这凌波微步乃是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每一步都需以特定的卦象方位落足,我等道家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这六十四卦也是同理,它能生出无限的步法方位,可基础,却要按照着卦象来。”

张寒城听得头大如斗,只觉得这凌波微步听起来,好似比凌霜幽步更为复杂许多。

老观主有心指点张寒城轻功,缓缓道:“但,世上轻功种类繁多,还有比凌波微步更加厉害的轻功。”

张寒城吃惊道:“什么!?”

老观主道:“不错,凌波微步并非是最厉害的轻功,你身怀少林功夫,相传当年达摩祖师轻功无比厉害,能够以一苇渡江。”

“一苇渡江?”张寒城吃了一惊。

老观主点了点头,道:“传说梁武帝命人追逐达摩祖师,达摩祖师一路飘然而去,便到了长江,后方快马追逐,附近又没有船只,于是达摩祖师便在那芦苇丛中,折下了一根芦苇,便以这一根芦苇横于脚下,乘苇而行,踏着江水,去到了河的对岸。此事被梁武帝所派之人看见了,自是记载了下来。”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芦苇他是知道的,这东西的确可以漂在水上,可是若是踏着这芦苇,应当要掉到水里面,这达摩祖师竟然如此厉害,可以把芦苇当做舟船,在江面上横渡,那江水浪花张寒城稍微一想,便觉得恐怕并不平静,达摩祖师,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老观主道:“除此之外,逍遥道友本身,也会除凌波微步外更厉害的轻功,那轻功叫做逍遥御风,可乘风而行,便如那鸟儿一般,是他自创的轻功,脱胎于凌波微步,所以贫道的凌波微步是与逍遥道友的凌波微步有些不同的。”

张寒城这才反应过来,逍遥子当时施展凌波微步,虽然一如老观主这般飘逸潇洒,步履如飞,但逍遥子后面直接飞起来了,步法是踏空而走的,而老观主的奔行,却是点地,其实张寒城也不好分辨这两者之间明显的不同,但老观主这么一说,总叫他觉得,的确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老观主道:“同样的武功,在不同的人手中施展是不同的。平凡的武功,到了厉害的人手中,便能化作不凡。而厉害的武功,如是到了平凡人的手中,却要变得平庸。贫道便是平庸之人,难以与逍遥道友媲美,所以同样的凌波微步,逍遥道友施展起来,是有大大不同的。逍遥道友的凌波微步,存了他的心意,他心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纵使每一步踏出,仍旧是六十四卦方位,但随心所欲,才能真有六十四卦演变而成的无穷变化。而贫道这步法,正如小居士的凌霜幽步一样,无法完全随心所欲,自是也与逍遥道友不太一样。”

张寒城惊愕,道:“这件事情,我知道,我那伯伯就可将十分简单的拳术、剑法耍的威风凛凛,比我用着从他身上学的那些厉害的招式,还要更厉害。”

“你能观察到这一步,当真悟性不错。”老观主抚须道:“所以,这凌霜幽步,未必也不可再进一步,它的改变,需以你的心驱使,纵使仍旧按照施展方法,可却未必要那般刻意,除此之外,凌波微步除了那步法之外,实则是在御动真气,原本,创出它的人,就是想象着能够踏水而行,而并非是卦象步法。”

张寒城若有所思。

下一刻,但见老观主陡然间提起了一只脚掌,跟着,朝着下方的雪地猛地一踏!

张寒城被老观主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注意!

但见到老观主猛地落足,明明动作凌厉,可地上的积雪却并无什么太大变化,只是略微凹陷,又被那突然落下之风,扬起了零星一些的雪雾而已!

如是张寒城这样的动作,力道落足,恐怕一下要把地上的积雪踩出来一个窟窿。

“这……”张寒城吓了一跳。

老观主微微一笑,道:“我这一脚跺下,它没有将雪踩破,乃是因为我这足下穴道在向外释放着真气,这真气便犹如高跷一般,落在地上,支撑了我,但却又化解了我落下之力,令它们分散开来,乃是在这足下周围,形成了一道真气之地,方圆其实要比我的脚掌,要大上二倍有余,如此力道分摊在了雪上,加之内力托我同时,护着白雪,自然就未必能伤到这雪。”

张寒城只觉得这一手御动真气的功夫厉害非凡,不知那脚掌之上的穴道,打通了多少。

老观主解释道:“我们道门功夫,讲求自然合一,身与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乃是圆融一体,当我这一足落下时,便犹如将自身化作了这地上之雪,与它连通在了一起,我不伤我自己,我与雪乃是一体,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这等御动真气之法门。当然,人体足下穴道繁多,这每一次落足,踏步,也是在修行内功,只要步履踏开,周身经脉中内力运转,游走过后,便会强上细微一丝,每一步,都在增强内力,虽是轻功,但也在修行。”

说罢,但见老观主顿时转身,脚步踏开,接着便化作了一阵清风,转瞬间便飘逸而走,一下子便出去了二十几丈。

张寒城停在原地,细细思量着老观主的指点。老观主并未教他如何使用凌波微步,想来这步法也不好短时间学会,但是,老观主却通过语言,指点了他凌波微步中最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心意与落足之法。

洗髓经修行骨脉,练的是肉身深层之力,绝非寻常内功,这洗髓经运转之中,自然走遍周身,会潜移默化开辟身体穴道经络,虽不似是被段思平打通经脉穴道的双掌,畅通无阻,但张寒城虽未练足下,足下穴窍,却已开了不少。

当即,他望着老观主消失的背影,猛地抬起右脚,控制体内的内力行入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足阙阴肝经,化而为真气,入昆仑穴,走太溪穴、贯太白、太冲为一线,以内庭穴做桥,大敦穴使力,涌泉穴控气!

轰!

一足落下瞬间,雪地登时向下凹陷了一寸半有余,而这凹陷本身,却比他的脚掌要大了两倍,虽然凹陷,但雪却未破。

张寒城吃惊万分,莫说这是轻功,就算将这方法,当做是御动脚掌攻伐之法,怕也是可以了,这分明就是将脚掌当做手掌在用!

至此,张寒城才有了更深的领悟,原来,这足下功夫,也是能如手上功夫一般的,只是这足下未必能时时刻刻有手掌好用,但即不善攻伐,却可用来行步。

他这一足太过强悍,缺乏了老观主和逍遥子的飘逸,但大体的理念是相近的,各门各派之间,终究有一定的门第之见,逍遥子未必在乎,但老观主却未必不在乎。

所以,老观主才没有直接教他凌波微步,只是随手指点一二。

张寒城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另一足化作镜像,同样积蓄内力至足三阴处,下一刻,他踏开脚步,再次飞奔而去!

只是,这一次他每一步落足,却不再是以脚掌贴在雪上,却是形成了一道真气以足雪之间进行间隔。

可惜的是,张寒城终究在控制方面不如老观主,无法令雪上毫无印记,因一直想着这经脉穴道运转,原本已经十分熟练地凌霜幽步步法,也开始变得十分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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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阳极自用需柔济

云霞观外墙之后,老观主负手而立,看着张寒城踏在雪上,踉踉跄跄的踏步而来,眼中不由得多了一缕笑意。

张寒城停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色也有些涨红道:“我……我有些笨拙,这功夫使不太好。”

老观主哈哈一笑道:“你若是真的笨拙,那世上可就没几个聪明之人了。你悟性非凡,或许天资不如逍遥道友那般,但却已非常人。人之一生,行走在这世上,虽当谦恭卑身,但却不可自贱。”

张寒城想了一下,才明白,老观主这是夸他聪慧,教他要懂得自信:“谢谢老爷爷。”

老观主道:“好了,我们这便回去吧,你们明日便要走了。”

“对,对了……”张寒城连忙道:“我还不知爷爷您的名字呢。”

老观主开口道:“贫道以风临为号,你可叫贫道风临子亦或是风临道人。”

张寒城赶紧道:“我便叫您风临子爷爷。”

老观主笑而不语。

张寒城又连忙道:“先前,本事要与逍遥子大哥换那凌波微步,但这凌波微步,风临子爷爷却直接教给了我,我也应当把我原本想跟逍遥子大哥交换的功夫,与风临子爷爷您进行交换。不能白白学您的功夫。”

风临子捻着胡须,笑道:“小居士多心了,我只是稍微多说几句,那凌波微步我又并未真传给你,你领悟到了,是你自身聪慧使然,而且,你这踏步之法,跟凌波微步分明万分迥异,哪里能算作是同一门功夫呢?”

张寒城挠着后脑勺,道:“不行,我觉着这功夫,还是风临子爷爷您教我的,您都不知我姓名,从前也不认得我,却对我这般好,我若是不还你功夫,那便是对你不起。”

风临子诧异,原本想着拒绝,但看着张寒城心中喜爱,便想着或可也指点下他自创的功夫,顿时道:“那好吧,既你执意要与我交换,你便可在此将你那功夫演练给我瞧瞧。”

“好!”张寒城顿时眉开眼笑,如是占了风临子的便宜,他怕是要睡不着觉。

当即,张寒城转身,离风临子远了一些,站在了雪地之中。

风临子看着张寒城面容变得认真,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但见张寒城猛地迈开马步,如山而立,跟着双掌提至腰间,猛地聚了一口真气与胸前。

风临子略微挑眉,这功夫起手看上去倒也平平无奇,正如那普普通通的拳掌功夫,起手式绝无花哨。

下一刻,但见张寒城目光一聚,右掌肘臂微微弓起,手掌自身前画了个半圆,以拇指按住中指,猛地催动内力,手掌泛红之间,陡的向前方拍击而去!

轰!

风临子看着这一幕,原本并未感到有多稀奇,但等到那内力呼啸轰出的瞬间,却目光一凝,吓了一跳!

但见那雪地之上的积雪,都被这掌力一下子冲的高高扬起,整个地面竟出现了一道三丈长的凹陷!

如此掌力,简直不似是这十几岁年纪能够达到的能量。

风临子看的目瞪口呆。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他目前研究出来的,看着还可以的,就只有这一招而已,其他的,则又有些零零散散,心中思量着一招也许不够还给风临子。

当即右脚提起,活用风临子教他的足下御气之法,猛地朝着地面踏去!

嘭!

只听嘭的一道爆响声出现,张寒城整个人竟借着这力道,一冲两丈之高,直接腾飞而起!

下一刻,他竟在半空中猛地倒转身体,左手拇指按压无名指,右掌只以拇指少商按压至手心劳宫穴,再次掌臂泛红,瞬间朝着下方雪地拍击而出!

轰!

又是一道掌力轰然间爆发而出。

劲风呼啸,白雪如同化作了一道飓风,竟呼的冲天而起,将张寒城裹入了其内!

但见那张寒城落地,却已经站在了一道足有半丈之长的掌印当中。

这掌印边缘爆裂,犹如雷霆生枝,波及周围,只是一看,便知威力十足,如是打在人的身上,怕是要把人生生打的筋骨尽断!

风临子再次惊愕十足,这一招比方才那一招,却又多了一丝变化,虽这同样是掌力驱使,但姿势不同,御动掌力之法,却也有不同。

张寒城落在地上,挠了挠头,这招是他临时弄的,有些粗糙,是以手掌作一拍两散掌,去拇指少商之力,化此力回灌掌中,增强四指、手心掌力。

至于那从上而下,则是效仿了与他交手的莲花神教四位散仙,包括莲花神教神女那种随即应变,从高处落下的攻伐方式。

风临子回过神来,张寒城却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掌法……”风临子从那雪地的痕迹上收回目光,对张寒城道:“是你自创的?”

张寒城迟疑的点了点头:“我也是瞎练的……可能有些不太完整,但我,就会这两招……老爷爷,我这就将这运转方法告诉你。”

风临子终于反应了过来,见张寒城要与他说这功夫运转之法,顿时道:“诶,小居士不必告诉贫道了。”

张寒城微微一愣。

风临子道:“贫道一深山野岭之中的道人,学你这攻伐之术做什么?此掌攻势太猛,罡烈异常,比之少林功夫,还要多几丝暴乱,这功夫杀机纵横,如何与我这道人相容?”

张寒城愕然……

风临子哈哈一笑道:“不过,你这掌法,当真出乎于贫道意料之外,逍遥道友是亏了,亏死了……但不知道日后他若在江湖上得知了你这自创的武功,会不会后悔今天未与你交换武功。”

张寒城挠头,道:“难不成,我这掌法,能赶上那凌波微步?”

风临子沉吟间点头道:“这掌法十足厉害,端的是江湖中十分有名的铁砂掌,也不能及之,以内化外这一手功夫,当真神鬼莫测,与劈空掌相似,但劈空掌想要打出这等威力,恐怕拍马也不能及,这掌法,你现下只创了两招?”

张寒城挠头,道:“嗯……就是这两招……别的我使的零零散散,也不知道该怎么使,要打仗的时候,才临时用的出来。”

风临子沉吟道:“你这掌法具备了佛家刚猛之意,乃是阳极之掌。在我等道家说法中,时常使用这等武功,便容易令性格转变,易刚愎自用,伤了自身。如你将来还要自创其他的招数,需要记着这件事情,要刚柔并济,阴阳协调,如此才能更好。”

张寒城有些不太明白,道:“我以后好好的想想。要是风临子爷爷您不喜欢我这功夫,我倒是还研究出了一种剑法,是用竹棒的,并不伤人。”

“罢了,罢了。”风临子道:“我已这么大的年纪,还学这打打杀杀的功夫做什么?你且随我过来,我有东西要赠你。”

张寒城再次一愣。

但见风临子转身之间,已经踏步飞过了道观后的高墙。

张寒城赶紧紧随其后。

风临子闪身之间,便打开了他那屋子的窗户,直接鱼贯之间,从窗子里面窜入了进去。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也学着风临子一般,窜进了屋里。

四下一片漆黑,风临子将烛火点燃,整个屋子被映照得一片昏黄。

张寒城有些茫然道:“风临子爷爷,这是……”

风临子沉思了一下,快步走向了那摆满了古籍的架子之上,稍微翻动了一下,便寻出了一本易经,递给了张寒城。

张寒城恍惚的接过易经。

风临子道:“你再创这掌法的时候,可翻开这易经瞧瞧。”

张寒城急忙道:“可是,可是我不认得字……”

风临子愕然:“那你是怎样学的内功?那穴窍、经脉你总该认识才是,否则如何能运转它门?”

张寒城实话实说道:“我是自己先给它们取一个名字,然后再叫它们听我的话。”

风临子惊异万分,道:“你师父定是一位高人,这方式,倒有些大道至简的意味。”

张寒城挠了挠头,道:“教我的伯伯确实厉害非常。”

风临子也不追问,而是道:“你不认得也没关系,将来总是要学学识字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用到它了。”

“哦……谢谢风临子爷爷。”张寒城急忙道,他觉着风临子是一片好意,本想要拒绝,但又觉着明日就要离开,未必还能见到风临子,这样一来,这易经也算是留了个念想。

风临子这才微微一笑道:“今日与你结识,十分有趣,你身处俗世当中,年岁尚浅,还需红尘之中打磨熬练,你创的那功夫,威力十分厉害,如是落在好人手里,自是能够助人之功,可若是落在了坏人手中,那便要成了天下间一等一的杀器,所以,万不可再轻易的将它教给别人了。”

张寒城这才忍不住沉思,的确,武功这种东西,许是没什么善与恶的分别,是人的心有了善与恶,于是武功也就有了善与恶的分别。

好的武功,落在恶人手中,那便是恶的。

恶的武功,落在好人手中,那便是善的。

他的武功因善而创,如是落在了恶人手中,他自己也会伤心万分。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赶紧跪下来,道:“风临子爷爷,您教我那轻功本事,我想还您武功,您又不要,我只好给您磕头了。”

说着,张寒城对风临子磕了三个头。

风临子倒是没有阻拦,如若不然,也怕张寒城一直惦记着还他武功这事情。

等张寒城磕了头,风临子便扶他起来,慈祥一笑道:“这三个字头叩过了,你我便不再相欠,也莫要想着那还武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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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折戟沉沙孟津渡

今日便是上元佳节,洛阳禁军上下归心似箭,所以天还未破晓,便已经着手离开云霞观,火速行军。

如此一来,就可在天黑之前回到洛阳,许多人都能够与家人团聚。

严冬行军艰苦非常,六箱珠宝与自绛州城仓取出的粮草笨重无比,即便加快行军之后,仍旧拖慢了脚步。

再加上虽洛阳禁军从绛州出来后,多次绕道,甚至绕去王屋山,但终究,越是临近洛阳,洛阳禁军可选择的道路越少,莲花神教埋伏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行军也十分小心谨慎。

赵匡济跨马行军,一路上心事重重,他虽然未曾随着赵弘殷征战,但一直跟在赵弘殷身边,除了兵书兵法,赵弘殷也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无数次进行推演,思索,赵匡济越发的觉得,前方危险万分,已经推测出,如果莲花神教十分聪慧,仍要抢夺六箱金银财宝,那设伏地点,一定会是在黄河渡口处。

现如今,赵匡济行军方向乃是孟津渡。

孟津渡口自古以来,便是洛阳门户,早年周武王伐纣之时,所会盟地点,便是孟津渡口。

历朝历代,孟津渡口都是十分重要之地,要守洛阳,则必要守住孟津渡口。

所以,不同于黄河上游其他的小渡口,孟津渡口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有一名都尉带五百人常年镇守。

这一次洛阳禁军就是从孟津渡口出发,前往的绛州。

越是靠近孟津渡口,赵匡济便越是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世上之事,总是人往往越害怕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赵匡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闷着头,归心似箭不断踏破皑皑白雪前行的洛阳禁军,有心想要停止行军,在这里安营扎寨,但却无论如何也下达不了命令。

上元节在众禁军心中十分重要,在赵匡济心中也是如此。

虽赵匡济接到了朝廷新令,此次回到洛阳之后,要先着手传国玉玺之事,其后再行军边关,这样也就不是马上离开家,可也许,改变不了这是最后一次与家人团聚的佳节。

一口气行军百里,足足耗费了四个多时辰之久,天色也从太阳东升,化作了太阳西垂。

李唐诗人王维曾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处虽非大漠,也无孤烟,但却有长河落日。

蜿蜒的黄河犹如万丈巨龙,横贯整个中原,虽是严冬时节,但此段黄河自古以来便不冰封,活水流动之下,两岸的白雪皑皑戛然而止,长河两侧,地上的卵石清晰可见。

这里乃是黄河极窄的河道,宽不过一里之远,河道两侧的军营整齐排列。

赵匡济眺望着这场景,抬起手,止住了禁军的行军队列。

当即,便命一名禁军前去营帐当中,通知这孟津渡的守备都尉,协助禁军渡河。

张寒城看着此时此刻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坐在马上左右望着绵延的黄河,只觉得心中空旷,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期待,今日便会到洛阳,赵匡济说他认得赵九重,还说赵九重与他是本家,那就是说,今日他就能再见到赵九重了,一时之间心中也激动万分。

高怀德端坐在张寒城一侧的白马上,感叹道:“这黄河如此绵长,多年以前,这孟津渡不知发生过多少场大战,此刻过往那些战斗的人,都已经折戟沉沙,烟消云散。”

张寒城听着高怀德的话,心中感叹,许是逍遥子追寻长生,为的是比旁人活的更久,见得更多,不想烟消云散。

可……

假使一个人活了二百岁,那他身边的人,还会在么?

那些新结识的人,又会否能够取代故人呢?

得知赵匡济已经带着禁军前来,营帐中的孟津渡守备都尉第一时间便披上铠甲,带着几名官兵飞快的赶了过来。

这守备都尉乃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他已接到赵匡济暂代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一职的消息,当即便对从马上下来的赵匡济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赵将军。”

赵匡济连忙道:“不必多礼,我只是暂代都指挥使一职,并非是真的将军。”

守备都尉顿时道:“赵将军不必过谦,您父赵弘殷便是洛阳禁军都指挥使,子承父位,这都指挥使一职,已是板上钉钉,很快便会接到朝廷的正式任命。”

赵匡济急于渡河,不愿与他多做客套,当即道:“我等此次回城,需要以船只渡河,你看是否能够安排一下?”

守备都尉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抱拳道:“回禀赵将军,此事本来就是卑职应该协助的,只是……就在三日以前,几艘大船接连失火,导致能够引渡兵马的大船都损毁严重,此刻官兵们正在想办法修缮,所以,欲要渡河,则不能用大船,只能用小船。”

赵匡济目光一闪,心中咯噔一声,道:“你说那大船都被烧毁了?”

守备都尉惭愧道:“赵将军可随我来看。”

赵匡济迟疑的点了点头。

张寒城赶紧从马上翻身下来,自然而然的做着赵匡济的护卫,随着赵匡济一同前行。

守备都尉一边引路,一边道:“此事发生的十分蹊跷,卑职已经调查,是否乃是有人饮酒时,不小心导致了木帆船失火,因夜里木帆船是停靠在一起,船连着船,那自然火势一蔓延,也就导致船都起火。可经过卑职查探,发现这些木帆船并非是由船点燃船,而是同一时间,自船舱当中失火,虽发现的及时,抢救出了一些粮草,但却也损失颇大,如不是在河中,可以水救火,那结果……”

赵匡济和张寒城已经来到了河岸边上,看着已经停靠在岸上的五艘木帆船,这五艘木帆船各处损毁严重,桅杆、栏杆,还有船舱所在,已经化作了焦炭,至于那船帆,除了已经烧光的三艘,另外两艘却已经只余下了半张烧断的船帆。

见到这一幕,赵匡济眉头紧锁了起来:“你说我们要渡河,必须用小船?”

守备都尉点头道:“不错,我们在这附近的白鹤村之中,征用来了一批渔船,暂时使用,便是那里的十艘,其他的便是只能容一人的鹰船。”

说着,都尉指向了停在河中的十艘渔船和几艘鹰船。

赵匡济沉吟,道:“我们禁军大约有六百人,还有一千石粮草,二十二匹马,如是用这渔船渡河,那要渡河多久?”

守备都尉迟疑,道:“这事情十分麻烦,今日已经临近傍晚,恐难以渡河,毕竟忙碌完了,便天色漆黑,虽可用火光照明,但又不是战事吃紧,卑职不建议夜间渡河,所以需明日渡河,一艘船大约能容纳八人,十艘一次便是八十人,十次来回,应当就能将马匹和人运送过去,倒是那粮草,恐怕也要搬运一会儿功夫,这样一来,有可能便要忙到明日傍晚。不过,赵将军不用担心,对面也有营帐,而我看禁军也随行带了营帐,到时候可以安营扎寨,可休整一番,再回洛阳。”

赵匡济脸色难看,同时心中狐疑万分,这船只烧的蹊跷,很有可能是莲花神教做的,如此一来,拖慢了行军速度,也就让洛阳禁军上下错过了上元节。

张寒城看到赵匡济的脸色不对,道:“赵大哥,怎么了?”

赵匡济对都尉道:“除了这种办法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迅速渡河?今天就要渡河。”

守备都尉道:“那就只能是去上游的铁谢滩了,铁谢滩距离此处约有十里,行军到那,所需的时间不长,铁谢滩上,倒是有两艘木帆船,平时不怎么使用,两艘木帆船运送的话,大约四次,就可连人带粮草,全部运送过去了。”

赵匡济沉默,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你在此待命,我回去考虑一下。”

守备都尉急忙道:“是。”

赵匡济这才带着张寒城走回洛阳禁军那边。

张寒城道:“赵大哥,你有心事?”

赵匡济叹了口气,点头道:“自然是有心事,那莲花神教,正在算计我们呢,这是阳谋。”

张寒城疑惑道:“莲花神教?他们来了?”

这一路上,张寒城都在防备着莲花神教,已经快到洛阳,他还以为莲花神教不会出现了,没想到莲花神教又跑出来了。

赵匡济道:“你看那几艘大的木帆船,全是朝廷的,但是被放火烧了,放火之人,应该就是莲花神教的人。”

张寒城思索着,略微点头。

赵匡济道:“而莲花神教放火烧了大船,我们也就无法短时间渡河,需要想其他的办法才行。第一种办法,便是用小船渡河的办法,如是我们连夜渡河,也许河的对岸,就埋伏了莲花神教之人。而第二种办法,前往十里外的铁谢滩渡河,那里虽有两艘木帆船,但我们还是需要四次才能将所有的一切引渡过去,这样一来,还是到了夜间,到时候莲花神教之人,也可以埋伏在那里。无论如何,这一次,都算是我们被算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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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淮阴平楚十面伏

莲花神教未废一兵一卒,便阻住了洛阳禁军回到洛阳的去路。

保险起见,自是不能强行渡河,否则恐要直接落入莲花神教已经织起的网中,成为瓮中之鳖。

赵匡济带着张寒城走的有些缓慢,他在思量着应该如何跟众位禁军交代。

今天是上元佳节,于是洛阳禁军才归心似箭,辛苦了一天,就是盼着回家过节,可今日,无论如何,赵匡济都不会让洛阳禁军冒险行军。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面对,赵匡济站在众多满怀期待的禁军身前,暗自咬牙,抱拳躬身行礼。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也赶紧学着赵匡济,向众多的洛阳禁军行了一礼。

赵匡济直起身子,开口道:“今日是上元佳节,洛阳之中,许是还有灯会,我等家中亲人,许是都在等待。可这孟津渡的几艘木帆船,在三日前全部被焚毁了,一时之间难以修缮。如今此处剩下的船只,便只有小船,那小船虽能够容纳我等,但需分批二十多次,才能够将我等引渡过河,我等禁军,虽自问可御敌征战,但先前在绛州城中,诸位也曾见到了那武林中人的武功,如是莲花神教的人此刻埋伏在对岸,我们贸然渡河,军队分开,因河水阻隔,我之令,无法即时传达,如是被突然偷袭,那我等禁军,必然会损失惨重,即便对方并未偷袭,但我等渡河之后,回到洛阳的路上,虽然路程并没有特别之远,但这一路上荒郊野地,又是深夜时分,恐会遭到袭击。”

众多禁军原本期待的目光,尽皆化作了失望。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这十里之外,存在着一处小渡口,乃是铁谢滩渡口,这渡口并非是孟津主渡,虽在朝廷管辖范围内,亦有两艘木帆船,但一来,孟津渡口船只失火乃是三日之前,这三日之中,莲花神教可以做很多的事情,说不定那铁谢滩,已经在莲花神教的谋划之中了,而纵使我们通过两艘木帆船过河,但终究拖延了我们渡河时间,还是躲不过回到洛阳一路上可能遭遇的突袭。”

张寒城听着赵匡济的话,看着那些禁军失望的目光,只觉得这将军名号,虽然威风八面,可并非那么好做。

赵匡济道:“此处虽有五百官兵,但分河岸两侧,而且岗哨也在黄河两侧分走了一些兵力,他们没办法对我们进行很好的支持,所以保险起见,今夜我们不渡黄河,就在此岸安营扎寨,今夜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能够让诸位回到家中,见见家中老小,与家中的妻子团聚。”

“赵将军不必如此!赵将军此举,也是为了保全我等性命。有了性命,才能见到妻儿父母,如是真的渡河,遇见了危险,我等才真见不到他们了。”顿时,一名旅帅大声说道:“所以,我等能够理解赵将军心意,此事不怪赵将军,还要多谢赵将军不拿我等性命当做儿戏。”

此话落下,禁军们开始零零散散的大喊了起来。

“我等理解赵将军,便按赵将军所说,在此安营扎寨,稳妥后再渡河。”

“多谢赵将军保全我等性命,不强渡黄河!”

……

赵匡济心中感动万分,他原以为会遭到禁军们的责怪,却不曾想他们如此理解此事。

张寒城也感觉,洛阳禁军万众一心,绝非是普通的军队可比。

当即,赵匡济便开始下令,紧接着守备在这里的官兵营帐,开始安营扎寨,今夜要暮宿黄河之畔。

洛阳禁军虽万众一心,但如回归至小我身上,总归心中失落,失望,那妻儿父母,明明就在黄河对岸,好似只要过河后,便能看见他们,但这一条长河,却好似变成了万水千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令他们跨越过去。

安营扎寨完毕之后,火头军开始烹煮吃食。

禁军们特地将营帐围了个圈子扎下,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升起了火堆。

入夜后,黑暗取代了昏黄,太阳已经去了山海的另一端。

唯令禁军们得到安慰的是,今夜是个晴天,万里无云,那满天的星斗与圆盘一般的银月挂在天空正中,乃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守备渡口的官兵见到洛阳禁军们玩得开怀,也纷纷凑了过来。

只可惜,这本该饮酒的日子,赵匡济只能责令不得饮酒,纵使这里十分安全,但酒终究会误事。

张寒城还是第一次过如此热闹的上元佳节,他坐在火堆边上,跟银铃儿、折赛花、高怀德、杨业、疯僧以及众多禁军一起,专注的听着一名禁军以一支竹笛吹响的乐曲,一侧一名禁军时而用随身军鼓敲打一下。

这乐曲听起来悦耳不凡,却又有种金戈铁马之感,倒也令人惊心动魄。

一曲结束后,众人忍不住拍手欢呼,那禁军哈哈大笑,直说献丑,献丑。

高怀德出身不凡,拍手道:“这淮阴平楚改的甚好,本是琵琶曲,初次听到用笛子吹,却一样悦耳不凡。”

张寒城道:“淮阴平楚?”

高怀德点头道:“不错,这曲子十分古老,叫做淮阴平楚,怕是已有几百年了,说的是很多年前,楚汉之争时,骇下决战的情景。当时汉军用十面埋伏的阵法击败楚军,逼的项羽饮恨乌江,诀别虞姬,所以这淮阴平楚,也叫做十面埋伏,那便也是当时汉军的进攻战法。”

张寒城满眼羡慕的看着高怀德,只觉得对方知道的东西多,那项羽和刘邦,他也曾听过,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高怀德道:“所以这淮阴平楚,便分出了多个部分,列营、点将、排阵、埋伏、九里大战、项王败阵、乌江自刎、诸将争功、得胜回营这么多部分。虽然这笛子难以吹出那琵琶千军万马之感,可有那鼓声应和,加之咱们此刻身处军营,所以这曲子一样十分动听。”

正说话之间洛阳禁军们开始接连止住了谈话的声音,纷纷侧头,朝着洛阳的方向看去。

零星的孔明灯散发着橙红色的火光,入了夜空之中,好似幻化成了星斗。

转瞬间,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密集成排,飘飘洒洒,不断地在风中高高升起,只是它们太过遥远,落在禁军们的眼中,看的并不那样真切。

一些禁军忍不住流泪,用袖子擦拭着双眼,那些官兵也被感染,它们不得不在此驻守着渡口,同样无法归家过节。

思念之情化作了无言,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那孔明灯随风飘荡的远方。

最终,却又看他们在夜空中逐渐的凋零,没入黑夜。

……

看过孔明灯之后,众位禁军等人便开始回到营帐中各自休息。

张寒城去到了主帐当中,看着坐在草席上的赵匡济,递过去了一碗热水。

赵匡济接过水,捧在手中,那热水的热气化作白烟,不断蒸腾:“多谢张兄弟。”

张寒城看着赵匡济,外面军士们欢闹的时候,他就一直未曾出现,而是坐在营帐当中看着这孟津渡及其周边的地图。

“赵大哥还未吃饭吧?”张寒城坐了下来,忍不住询问道。

赵匡济道:“倒是不觉得饥饿,待到饿了的时候,我再去吃。”

张寒城看着赵匡济身前的那张地图,道:“赵大哥,你可想好了办法?”

赵匡济微微叹气道:“一切比想象中的难很多,其实,这莲花神教,未必真的埋伏着洛阳禁军,也未必真的能够击溃洛阳禁军,可是,我不能让禁军兄弟们冒险。”

张寒城思量了许久,这一切也许又是慕容龙城搞的鬼,他利用了洛阳禁军心中的恐惧,阻住了洛阳军队,同时,又令人捉摸不透,因为他手下的莲花神教,可能出现的位置太多太多了。

这一切,为的正是洛阳禁军拉回来的六箱金银珠宝。

如是莲花神教的人露面了,那还好些,能够与对方想办法商谈,又或者是更明确的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可现如今莲花神教的人不露面,他们到底存不存在,到底怎么做,却成了一个迷。

张寒城道:“倒不如我想办法,把这些莲花神教的人给引出来怎么样?”

赵匡济抬头,看向了张寒城,连忙道:“张兄弟虽然武功高强,能够以一敌百,可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方才外面禁军吹那淮阴平楚,我也出帐听了,张兄弟也从高兄弟那里知道了这淮阴平楚背后的故事。”

张寒城忍不住挠头:“嗯,说的是项羽的故事。”

赵匡济道:“张兄弟便如同那项羽,一个人纵使再厉害,却不好敌得过埋伏,对方早有准备,也许是暗箭,也许是一些机关,也许,是陷阱。站在明处的人,永远都处于被动当中,纵使如同项羽、楚军那般勇猛,可只要稍微闪失,便要被逼的乌江自刎。”

张寒城帮忙心切,听了赵匡济的话,只能心中一叹。

如是他有逍遥子的武功,也懂得飞天遁地,纵使埋伏,他也不必害怕了。

赵匡济道:“不过,张兄弟此话,倒是点醒了我,我们可以围绕着这种想法,来做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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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枕河蹬山光武陵

圆月高悬,万里黄河因开阔使然,致使寒风凛冽吹拂,那些风进入黄河两畔的山间,便会发出滚滚的呼啸之音。

月光之下,一艘渔船顺流而下,从河道一旁自上方孟津渡来至铁谢滩所在。

这渔船的两侧捆绑着两艘只能容纳一人的鹰船,张寒城、赵匡济一人乘着一艘鹰船。

而在那渔船之上,则有三名赵匡济的亲信禁军,其中一人负责划船,另外两人,在不断地用一些枯黄的稻草扎着草人,这些草人纷纷被穿上了禁军的盔甲。

张寒城是第一次坐船,只觉得黄河虽在严冬平静,但却好似无边无际,偶尔一阵风吹动渔船,便会令渔船左右摇晃,致使他所在的鹰船也不住摇晃。

这令他不由自主的有些腹中翻滚,但却强忍着呕吐之意。

这一次是赵匡济想来的秘密行动,连夜开展,从想出这个谋划,再到实践,之间间隔还不足半个时辰。

在这铁谢滩河对岸之畔,有一座巨大的陵墓,这陵墓乃是汉代光武帝陵,乃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与阴丽华合葬的陵墓。

这陵墓与历代帝王的陵墓有所不同,其他帝王陵墓选取之地,严苛依照风水,皆是背山面河,象征着胸襟广阔,驾驭万物之志。

而汉武帝刘秀的陵墓,却枕河蹬山,一反常规。

此处为低平的黄河岸边,随时都有可能被黄河易道而吞噬,在民间中人看,此处太低,不符合帝王身份,加上黄河波导汹涌,随时都有可能惊扰帝王之魂。

赵匡济眺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铁谢滩对岸,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渔船上扎稻草人的两名禁军旅帅道:“怎么样了?扎了多少?”

一名旅帅急忙道:“回禀赵将军,大约有十几个草人,因咱们走的匆忙,所以没有拿来太多空余的铠甲,当时情况太急,我就多拿了些头盔,倒是有三十多个。”

赵匡济沉吟,点头道:“很好,有这些就已经够了,你们两个也快些拿起船桨,我们赶紧登岸,莫要延误战机。”

“好!”两名旅帅齐声应道,赶紧捡了船桨,随着那名一直划船的旅帅一同快速划起了船。

张寒城强忍着不适,好在他虽初次坐船,但身怀武功,很快就掌握了乘船的要点,也不再因为河水水浪导致的晃动而感到眩晕,只是稍微有些难受罢了。

赵匡济对张寒城道:“稍后,我们便快些进入那光武帝的陵墓之中,这陵墓足有上百亩,其中涵盖了汉光武帝的陵园和阴丽华的陵园,我们快点进入光武帝的陵园当中,趁着这子夜时分,地方看不真切,将这草人全部摆放好了。”

张寒城点头,道:“嗯,好的赵大哥。”

赵匡济生在洛阳,对光武帝刘秀了解许多,乃是听着这位开国皇帝的故事长大的,如是可以,他也不愿惊扰了这位帝王之魂。

自古以来,刘秀的坟墓都没有遭到盗墓贼洗劫,其一是因为它地处于黄河岸边,墓穴之下,乃是沙土,并不夯实,危险非常,其二乃是因为这光武帝十分英明神武,乃是历代一等一的君王,世上之人都尊他敬他,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乃是因为这光武帝的陵墓传说中的存在了十分可怕的机关,如是一不小心,便要被那机关杀死。

这一次赵匡济正是想要借用这光武帝陵墓,来进行一次对莲花神教的反击。

其实,这也只是准备,因为目前来讲,众人还不清楚,莲花神教是否真的埋伏好了。

从船上下来,张寒城便赶紧跑到了一旁,开始呕吐了起来。

赵匡济见他难受,走过去拍了拍张寒城的背,道:“张兄弟,叫你受苦了。”

张寒城呕吐了片刻,摇头道:“没,只要能保护着禁军大哥们,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赵匡济点了点头,三名禁军已经将那些草人用麻绳捆好了,并背在了背上,张寒城和赵匡济赶紧上前,也开始将草人拿好。

接着,赵匡济便带着四人朝着光武帝的坟墓奔行而去。

这一次试探,最好是试探不出什么,莲花神教如果真的存在,那结果,还是比较危险的。

光武帝陵墓之外,余留着两个高大的汉代塔楼,毕竟占地百亩,十分开阔巨大。夏日时节,这里松柏苍翠,其内含有隋唐时所植的千松万柏,而在葱茏之间,又有门阀到陵冢之神道,在神道两侧,排列着石像、石马、石将,而再继续深入,便又有二十八棵高耸的古柏,被洛阳这边的人,称之为云台二十八将,据说,云台二十八宿,代表着当年随刘秀南征北战的二十八位将领。

五个人荷着月色,一路疾奔,这一次张寒城并未携带竹棒,而是背着重剑,尽管这样,他却仍是跑的最轻松的。

进入这帝王陵墓之后,便感受到了这里的威武之气,毕竟是坟墓,他总觉得那两侧的石像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加之山风呼啸,吹的那松柏不断的发出响动之声,总有种阴森的感觉。

赵匡济小时候便来这里看过,但大多是白日,如今这夜晚在此处带着一堆草人奔行,让他的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

好在,众人都是见过风浪的人,终究还是深入了光武帝陵墓。

这附近存在着比较汉唐的古时亭台楼阁,那瓦檐形状,与现如今有所不同。

一下子好似穿过了岁月长河,到达了数百年前的东汉时节。

张寒城随着赵匡济窜入了刘秀的主陵园,而后五个人又开始将草人立在这主陵园的两侧位置。

特地又取来了一些树枝,将那头盔等全部撑起,相互插在草人的身上。

而后再将它们小心固定好了。

忙活了一会儿,便又是两炷香的时间。

赵匡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已经到了深更,如不是严冬世界天色放亮的很晚,他也不敢这样草率的冒险。

虽然他们少数人可以通过黄河到来,但如果整个禁军行走,必然会有很大的响动,也就会直接引动埋伏中人。

赵匡济对几人点头,又临时去做了火把,点燃,跟草人固定在一起。

一时间,如是从远处看,便好像这光武帝的陵墓,像是有人把守一般,而且因为这草人兵士位置的问题,明明大约是三十余道,看着却好似更多的样子。

赵匡济这才看了张寒城一眼,带着张寒城去到了后方光武帝陵墓的石门所在。

张寒城看着这巨大的土包上林立的树木,又看着眼前的石门这才抬手,汇聚内力,朝着这身前的千斤石门,奋力推了起来!

这石门无比之重,加之岁月久远,已经跟整个坟墓融为一体,想要推开十分艰难。

张寒城用了吃奶得劲,也未曾将它们推开。

只觉得这石门看上去哪里是千斤?怕是万斤都不够。

赵匡济和其他三名禁军也赶紧过来,试着帮主张寒城,但毫无疑问,这石门仍旧纹丝不动。

深吸了口气,赵匡济道:“看来,这石门果然不能推开,我们还是在这墓穴旁边开口子好了。”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从背后抓下重剑,而后便在这石门一侧开始贯以真气,形成内力挥击劈砍了起来。

一时间,土石开始滚滚的横飞了出来。

赵匡济四人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

但毫无疑问,张寒城挖洞的速度绝非是常人可比,就算四个人加起来,也赶不上他挖洞的速度快。

大概两炷香的功夫,这个洞就已经挖到了墓道的砖墙所在。

张寒城用重剑敲了敲那砖墙,用袖子擦了一下脑袋上的汗水,天气寒冷,这些汗水蒸腾成了烟雾,让他的脑袋好似在冒烟。

赵匡济叹道:“没办法,我们只能将这墓道开口子了,希望光武帝在天之灵,不会怪罪我等,将来一定要有机会,将此处修缮好。”

张寒城再次提气,猛地挥击手中的重剑,直接斩在了那窟窿内部的石墙之上。

但听见轰隆的一声爆响,整个石墙一瞬间便向着石道内部坍塌而去,露出了一片漆黑的内里。

一股刺鼻之味,一下子便袭入了张寒城的口鼻之中,只叫他喘不过气来。

张寒城之前跟段思平、段思良、赵九重夜探了地下,听过段思平说墓穴初开十分危险,所以赶紧从赵匡济手中接过火把,尝试着朝着那墓穴当中深入,果然,火把虽未灭掉,但却变得黯淡了许多。

想来是此处接近门口,毕竟是在石门一侧开洞,所以拥有着一些空气。

迟疑了一下,张寒城道:“这里或许能够钻进去,应该没什么危险。”

赵匡济道:“好,我们先进入其中,接下来,就看张兄弟你了。”

“好。”张寒城点头,看着赵匡济四人接连顺着窟窿钻进去。

等到赵匡济跟张寒城报了一声平安之后,张寒城这才转身,从这陵墓一侧的窟窿边上离开,退到了陵园空地那些草人的边上。

接着,便从靴子里取出了三根穿霄箭。

这三根穿霄箭,乃是之前洛阳禁军跟莲花神教发生冲突过后,在莲花神教死人的身上搜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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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故布疑阵君入瓮

咻!

啪!

一支穿霄箭自地面崩出火星,飞到高空中直接炸开,在这黑夜当中无比耀眼,它一飞数十丈高,纵使这附近密林丛丛,却仍旧清晰。

尤其是那清脆的声音,更是在山风呼啸之间,十分的突兀。

距离铁谢滩不远处的林间,丛丛雪地之中,一名穿着黑衣,正在火堆旁沉睡的中年人,猛地张开了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高空之中爆开的穿霄箭,吃惊万分。

这一幕,并非是他一个人看到了,分散在这密林各处,从此处一直绵延到数里之外潜伏的八名黑衣人,全部看到了这支穿霄箭爆开的花朵,一如烟花般刺眼,尤其是那月色下滚滚的黄色云烟,更是在播散之际,令人忍不住确认方才并未看错。

众人十分之惊异,这穿霄箭乃是慕容龙城麾下所使用的东西,第一个反应,便是那个方向,在召唤他们。

但他们不敢贸然行动,当即纷纷起身,开始汇聚向了孟津渡与铁谢滩二者中心的密林当中。

一路之上,他们小心翼翼,再三观察四周,时而停步,时而前行,有时还会查看周围树木上做好的标记。

源自于,这四处已经密布了各种机关,根本就是等待着禁军前来。

密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一名戴着笑脸铁面的黑衣人从账中钻出,眯着眼睛看着高空处爆开的黄烟,紧接着,一名哭脸铁面的黑衣人,则是紧随其后的从账中钻出,不同的是,这位哭脸铁面的黑衣人,是个女子。

这两人,正是慕容龙城麾下十二铁卫之中的笑面卫与哭面卫。

一切,正如赵匡济所想的那样,他们早就埋伏好了,并张开了一张网,等待着赵匡济跳进来。

无论如何,赵匡济以及禁军们,根本就躲不开跟他们冲突。

“这穿霄箭……”笑面卫道:“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方向?”

哭面卫迟疑间,发出了有些沙哑的女声,道:“应该不是公子爷的人,如是公子爷有消息,不会用这种方式传播,除非,是悲面卫又回来了。”

笑面卫道:“不会,悲面卫与穷奇卫接到指令,开始去各门派中通传,要去华山一聚,此事要比这六箱财富的事情更加重要,公子爷绝对不会让悲面卫临时改道。”

哭面卫道:“那会不会是,这些禁军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他们先前与莲花神教对抗的时候,应该是缴获了穿霄箭也说不定。”

笑面卫点头,道:“有这种可能。”

正说话之间,只听远方又是啪的一声,再次又有一支穿霄箭在高空中爆开。

与此同时,那八名黑衣人,已经快步汇合,来到了这处账外所在。

同时,身后的密林当中,转瞬间便又有几乎百名黑衣人纷纷从后方窜了出来,到了笑面卫与哭面卫身后。

“二位大人,这穿霄箭……”一名黑衣人连忙拱手,行礼询问。

哭面卫目光闪动,没有理会这名黑衣人,而是对笑面卫道:“按照我们这一路得到的消息,这洛阳禁军,一直对我们有防备之心,先前我们原本埋伏在天险之中,他们却绕道去了王屋山方向,不给我们机会,应该一直都有所察觉。”

笑面卫道:“所以,这一次,他们到了进入洛阳毕竟之处,孟津渡的时候,便谨慎小心,否则数个时辰之前,他们已经登岸才对。可我们的人,却未发现他们登岸,看来,这统领洛阳禁军之人,小心异常。”

哭面卫道:“公子爷算准了一切,也猜到了他们会改道王屋山,所以,如是改道王屋山,就要让我们先行一步来到这里埋伏,然后放火烧船,以阳谋逼这洛阳禁军不得不与我们相遇。但现在看来,这洛阳禁军的继任都指挥使,并非是什么草包,比公子想的要厉害些。这阳谋,我们要不要入?也许,他们是在试探我们是否真的存在。”

笑面卫点头道:“最稳妥的办法,便是继续忍耐在此,令这禁军,不知我等存在,穿霄箭未能约到我们,没能诈出我们存在,他们放松警惕,再强渡黄河。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却也陷入了被动,如是他们现在是将那六箱珠宝藏起来,反其道行之的话……”

“不,应该不会,他们不会冒险如此。那就暴露了六箱珠宝所在。”哭面卫急忙道。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周围那些黑衣人关注着这里。

很显然,这一次赵匡济的动作,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的疑惑,此次行事太过突兀,甚至有些违反常理。

就好像是在说,叫他们快点过去一般。

笑面卫与哭面卫陷入了沉默。

一名黑衣人道:“二位大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或者,我们应该继续原地不动,等待洛阳禁军登岸?”

笑面卫理所当然道:“自是如此。”

这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我们有百人在此,如今食物都已经快要吃光了,这去到附近村庄购买的食物,一些鱼也快吃没了,再想要吃的,就要去村中抢夺了,到时候,我们恐会暴露出来。”

哭面卫目光闪动道:“说不定明日洛阳禁军便会渡过黄河,他们身怀朝廷之命,绝对不敢继续拖延,所以只能强渡黄河,我等不必担心。”

笑面卫沉思,道:“他们,说不定还真不会强渡黄河。按照他们从王屋山来到这孟津渡的速度来说,他们加快了行军,乃是因为理应是上元节,但上元节他们都没渡河,接着,恐怕也会忍耐,如是真碰上了这么个能够忍耐的都指挥使,我们反倒陷入被动。”

哭面卫道:“那笑面兄的意思是?”

笑面卫道:“按照此人小心谨慎的做法,也许接下来,还不会马上渡河,而是再三番五次的试探,同时,这里距离洛阳其实并不远,洛阳留守禁军虽然不多,但却十分厉害,我们这百人身怀武功,但如对方先调洛阳禁军赶来,必定会导致我等更加被动,时机错过了,那六箱财物,就取不回来了。”

哭面卫迟疑道:“笑面兄是想要过去与这人见上一面?”

笑面卫凝重道:“恐怕需要如此才行,虽对方一直不知道我们在,还要怀疑,就说明谨慎小心到了极点,而我们的阳谋又被其洞悉,自然不放心渡河,既然他们约见,倒不如真的过去。看那方向,应该是刘秀坟所在,这地方也好生奇怪。”

正说着,高空中,再次爆开了一支穿霄箭。

……

林影绰绰,火光随风摇动。

张寒城放下了手中最后一支穿霄箭,他每次间隔一会儿,便放一支穿霄箭,有些害怕莲花神教的人看不到。

现在三支穿霄箭放完,他的心中也忐忑,到底这莲花神教的人会不会来。

赵匡济从那窟窿中爬出来,看着张寒城的背影道:“三支都放完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赵大哥,你那边准备的怎样了?”

赵匡济开口道:“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赵匡济才赶紧又从那窟窿里跑出来,至于那三名旅帅也紧随其后出来。

赵匡济又将手深入到了怀里,取出了几颗珍珠宝石,摆在了脚下的雪地当中,又取了一串珍珠,放在了窟窿口的位置。

其他三名旅帅从怀里拿了几个元宝,朝着那洞里又扔了进去。

一名旅帅迟疑道:“赵将军,这样能行么?”

赵匡济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真的一定要反击,只要试探他们确实存在,就已经足够了,怕就怕我们自己的人军心动摇,忍不住了,而对方一直真正的守着,那样才不行,如是有机会,当然才反击。”

这名旅帅道:“只是,他们如是真的来了,见到了这珠宝,一定会觉得蹊跷万分。”

“要的,就是他们觉得蹊跷。”赵匡济说着,对张寒城点头道:“好了,我们现在就离开此处吧。一定要注意,走路的时候,万不可正着身子走,出去的时候,要踩着我们来时的足迹。”

张寒城点了点头,然后便跟赵匡济一起倒走出了整个陵墓之外。

接着,五个人又开始想尽办法,不在雪中留下痕迹,进入到松柏林间,远远地看着神道尽头的入墓拱门。

旁人看到一行人此举,定会觉得疑惑,先是扎了草人,又将草人放好,松紧这陵墓当中,还要挖洞,接着又要在洞口做各种各样的痕迹,明明这些东西,很容易戳破,看上去并无做它们的意义。

要不是赵匡济给张寒城解释,张寒城也觉得一头雾水。

实际上,赵匡济是设置了一道没什么用的连环计策,先前张寒城说要引出莲花神教的人,促使了这条计谋出现。五个人合理之下,可以故布疑阵,将一个漏洞百出的计策展现给莲花神教的众人,而如果莲花神教的人真傻,会看到禁军,说不定会一股脑的冲入进去,至于到了洞口处,莲花神教的人真傻,说不定还会钻进到陵寝里面,那里面被丢了不少珠宝,整个廊道到处都是,如是真的贪心冲进去,恐怕就要被廊道之中的机关反杀。

而如果莲花神教的人聪明一些,同样还会很容易中计,只因聪明人也有弱点,那弱点就是他们多疑,当他们看到了一些蹊跷的事情之后,便会被吸引注意,而后开始顺藤摸瓜,试图戳破,他们的精力被吸引走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众人还是会试着反击,可是实际上,这一次并不是真的要进行杀伐式的反击,首先是要诈出莲花神教的人确实存在,而后再让他们留下足够的痕迹,至少,让他们自乱阵脚,这才是真正的反击所在。

这期间,一切十分安静,那火把终究也有燃烧殆尽的时候,终究,还是在开始熄灭。

赵匡济叹了口气,道:“怕就怕对方不来,这样的话,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烧了船,故意迷惑我们。”

张寒城道:“那样的话,至少是件好事。”

赵匡济点了点头。

终于,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了,火把已经熄灭了几支,从陵墓前一直蔓延到坟冢的神道上,终于响起了踩踏在雪地上,吱嘎吱嘎的声音。

笑面卫带着约有五十名黑衣人,持着火把,提着刀子冲入了陵墓当中。

他们已经看到了地上的足印,但却十分蹊跷,只有五个人的足印。

可是往前一看,却好像又三四十名禁军正在陵墓内把守,那火光十分耀眼。

笑面卫并未太过小心谨慎,见了雪地上的足迹,还有些嗤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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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以己度人人度己

试出来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从笑面卫等一众黑衣人身上收回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赵匡济。

赵匡济对张寒城略一点头,其他的三名禁军则是感到冷汗直冒。

目前洛阳禁军其实有一大部分人,虽同意了赵匡济在河岸边上停留的决定,但在内心当中,他们觉得赵匡济有些惊弓之鸟,毕竟此处距离洛阳不远,绝非是那种距离城池遥远的荒山野岭,歹人怎么敢在这里埋伏?

草木皆兵,是兵家常犯的错误。

但现在,赵匡济的说法得到了印证,三名随行禁军忍不住在心中佩服赵匡济,同时又觉着他虽然年轻,但已经颇有几分赵弘殷的风采了。

呼!

突然之间,处于陵墓前方的一个稻草人被火苗点燃,直接倒在了地上。

笑面卫注视着这稻草人,冷笑道:“这分明就是三岁孩子做的计谋,此处一共只有五人而已。学着诸葛亮用这稻草人装作士兵,也要真有诸葛亮的才智才可。原来,是想要借着天黑,叫我们看不真切!”

转瞬间,笑面卫已经带着一行黑衣人来到了陵墓前方。

看着那些勉强站立的稻草人,心中更加冷笑。

非但是笑面卫如此,后方的五十道黑衣人,也毫不掩饰那种鄙夷和冷笑的表情。

笑面卫顺着脚印,一眼又看到了陵墓一侧所开的口子,尤其是落在雪地当中,零零散散的那些珠宝:“这做计策的人,莫非以为我是个没有脑子的孩子?故意在这墓道一侧开了个洞,放了这么多的珠宝,是想要引我进去?然后用陵墓中的机关反杀?谁会把珠宝遗留在此,这珠宝,还不如不放在这里。”

说着,笑面卫已经走到了那洞口前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碧绿的宝石,放在手中,吹了吹,同时朗声道:“阁下这计谋当真是将我想成了傻瓜,现如今我已经到此,阁下可以与我一叙了吧?”

顿时,所有的黑衣人戒备了起来,提着刀子朝着四周观望了起来。

结果,过了几个呼吸,还是没有声音回复。

笑面卫眸光一闪,喝道:“我已经到此,你们五人不必再藏了,速速出来一叙!”

又过了几个呼吸,还是没有声音回复。

笑面卫顿时疑惑万分了起来。

一名黑衣人道:“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引大人和我们来到此处,而后又跑了?只是为了查明我们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笑面卫沉吟,双眼眯起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想要引我们到这里,根本没必要布下这么多的手段。”

黑衣人道:“但是……他们这么做,是图什么?”

笑面卫瞬间陷入了沉思当中,图什么?为什么?

暗算他?

这种可能性是有的,而且可能性还很大,毕竟这三岁孩子的计策都用出来了,就是为了进行暗算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只是为了引他出来,可能性就并不大了,只需要三支穿霄箭,不就将他引过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而且看着计谋,想必这洛阳禁军的都指挥使,也是个草包。

笑面卫再次开口道:“尔等确实还要在此继续藏着,不出来一见么?既然引我们出来,可是要与我们进行谈判?速速出来!”

仍然,得不到回应……

密林当中,张寒城忍不住挠头,连他都听出了笑面卫语气当中一些不耐烦的意味。

赵匡济微微一笑,纵使这一次暗算不了这些人,但至少,也捉弄了他们一下。

不过,有些防备还是要做的。

当即,赵匡济看向了三名禁军,示意他们进行准备。

三名禁军赶紧从靴子位置取下了早已经捆绑好的袖间,固定在手臂位置,并将箭矢装入了其中。

……

笑面卫狐疑的站在陵墓前方,四处环视,却捕捉不到任何踪迹,低头看向了地上的足迹,也发现这些足迹全部是通往陵墓开的窟窿所在。

这外界足印虽然杂乱,可是却没有离开的足印。

黑衣人道:“大人,他们……会不会是做这计划做到了一半,然后钻进了这墓室里面,接着就死了?”

笑面卫顿时微微一愣,当即抬起脚步,走到了那窟窿前方,示意一人将火把递给他,他接过火把之后,便对着那洞口当中进行了探视。

洞口周围有些杂乱无章,那墓道的墙壁,已经向内倒塌了进去,在那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珠宝。

只是,再往深了就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笑面卫低声道:“这墓穴也有数百年之久了,其中充满了毒气,如是贸然进去,确实危险异常……”

黑衣人站在笑面卫的一侧,道:“会不会是,他们被那毒气弄死了?所以才没了声音?又或者说,不小心触动了墓道当中的机关?”

笑面卫顿时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可以做出这种乌龙阵法、计谋的人,把他想成一头猪,笑面卫都觉得不太过分。

沉吟了一下,笑面卫眯着眼睛,用火把探视着漆黑的洞口,喝道:“我已经通过足迹,发现你们进入了墓穴当中,莫非以为躲在里面,就能够安然躲避了么?还是说,你们五个人,就想要暗算我等!?”

黑衣人低声道:“大人,要不然我们进去看看?”

笑面卫思索了片刻,回身道:“可以,你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好!”黑衣人顿时领命,去叫来了十个人,纷纷钻入到了洞口当中。

笑面卫狐疑十足,自是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当中,当即对剩余的黑衣人道:“你们分出二十人,到附近搜查,如是看到了人,便速速擒住!”

一干黑衣人等顿时忙碌了起来,因为笑面卫洞悉了这蹩脚的孩童计策,所以他们也只当布下这处疑阵之人乃是草包,行事的时候并不太小心,提着刀子出了陵墓的拱门后,便分散开来,三、五人一队,四处搜查了起来。

赵匡济选择的密林位置很好,这里漆黑无比,虽然草木枯败,但恰好是个山坡所在,又比较高,周围遮挡,一来能够俯瞰下方的景象洞察全局,二来又不易被发现。

一名禁军小声道:“赵将军,我们动不动手?”

赵匡济迟疑,这些黑衣人搜查的并不怎么仔细,但还是有可能搜到这里,不过,他觉得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虽然能够剪除一些黑衣人,但毕竟他们分散:“我们再等等。”

……

笑面卫站在原地,被现如今的情形弄的有些疑惑,怎么想,都想不通赵匡济究竟是什么意思。

洞口当中,传来了黑衣人的声音:“大人,我们将火把抛的远了一些,此处散落了些珠宝,一直延续到了墓道的深处,转向了廊道那边。看起来,他们像是在深入墓道,边走边进行布置,也许,进入了墓**部。”

笑面卫听着黑衣人的话,如此一来,还真有可能像是黑衣人所说,这些人死在了这墓道当中。

目光闪动间,笑面卫朗声开口道:“诸位速速回到此处!”

这声音自然传的十分之远,那些不太认真搜查的黑衣人,当即纷纷后退,转身再次朝着墓穴那边走去。

赵匡济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三名禁军愣了一下,吃惊的看着这些退走的黑衣人,面面相觑了起来。

张寒城也忍不住挠了挠头。

赵匡济不断地思索,道:“看来,我们真正的机会,要来了。”

张寒城道:“赵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赵匡济道:“我先前叫你们倒着走,踩在来时的脚印之上,就是让他们以为我们进入了墓穴当中,但却没有出来。如是他们这样想了,再进入那廊道当中,虽不一定因为那些珠宝生出贪婪之心,贸然去那廊道中踩踏机关,却很有可能,当我们是深入了墓穴当中。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会进入墓穴里面。”

张寒城和三名禁军面面相觑。

赵匡济道:“如是他们进入了墓穴当中,那危险,也就来了,那洞口只能容纳一人,想要通行还是有些麻烦的,就看,他们要有多少人进入道墓穴里面了。我们现在就悄悄靠近过去,看看情况。”

……

笑面卫站在洞口边缘,看着四十道黑衣人集合到了他的身前,眸光闪动道:“你们分出十人,将那些稻草人都抱起来,进入这墓穴当中。”

十名黑衣人领命之后,开始胡乱的拆解起了稻草人上的盔甲,纷纷钻入到墓穴当中。

里面的黑衣人开口道:“大人,我们是否要随着他们离开的脚步,向深处走走?”

笑面卫左右环顾,看向了那些去外面搜查的黑衣人,道:“你们方才在外面搜查,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那二十名先前去搜查的黑衣人纷纷摇头,一人道:“回大人,方才我们四处搜查,没有搜出什么来。”

笑面卫道:“很好,你们在这守着洞口,我要随他们一起进入这墓中。”

剩余的三十名黑衣人顿时点头。

笑面卫这才亲自钻进了墓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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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走坟墓黑烟滚

赵匡济快速的从拱门一侧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张寒城四人。

张寒城轻声道:“赵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赵匡济道:“有些麻烦,他们一共五十人,虽然进入了墓中,但还是小心谨慎,留了三十人在外面,三十人,不适合我们动手,不如我们就此退走,只算是捉弄了他们一下。”

张寒城有些迟疑道:“但,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还是会埋伏在禁军回到洛阳的路上。”

赵匡济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只有五个人过来了,早知道就多带些人,不过,那样的话,我们留下的痕迹多,说不定也被他们发现了。”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从赵匡济的一侧走过,将视线投放在了墓穴的石门前方,那三十人举着火把正守着洞口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坟地上方的土包,目中闪过了一丝思考之色,这才收回了视线。

赵匡济见到张寒城的表情异样,道:“怎么了,张兄弟?”

张寒城迟疑,他先前经历过了些事情,虽然自觉没有赵匡济这么聪慧,但也一样会试着将自己当做慕容龙城,去考虑事情:“我们……说不定可以把他们除掉。”

赵匡济愕然,道:“张兄弟何以如此一说?”

三名禁军有些奇异,张寒城的武功勇猛,他们都是见过的,但实际相处下来,张寒城却十分乖巧,终究还是少年模样,现在,他竟然有主意,有些出乎意料。

一名禁军急忙道:“张兄弟,你的武功确实厉害,但看这三十人也不好对付,你如果贸然冲过去跟他们拼斗纠缠,虽然他们不能一时间把你拿下,你也不能一时间把他们拿下,这就让墓穴中那些人有机会跑出来,到时候,我们五个人不得不面对他们五十多人,没什么胜算。”

赵匡济也对张寒城点了点头。

张寒城急忙道:“不,我想的办法,不是这样,我知道这样不行,所以我想着,我是不是能用轻功绕过去,从那坟上下来,捡一块石头,把那个窟窿给堵住。”

赵匡济顿时反应了过来,张寒城不像是他们,乃是具备了武功,所以许多的事情,并不能按照常理推测他。

张寒城道:“我这边将窟窿堵住,四位大哥引诱这三十人追击你们……然后我再想办法将那窟窿填死,填死后,里面的人出不来,我再回过头来,支援四位大哥,这样一来,我也许可以把他们杀死……”

他心里犹豫,主要是因为不想杀人。

只是,如果不把这些人杀掉,后面禁军强渡黄河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人,要杀死多少禁军中人。

按照张寒城之前的观察,这些人的武功,绝对不是之前莲花神教的教众可以比拟的,要更强许多,先前禁军跟莲花神教教众攻伐的时候,都死了不少的人,这一次,对方事先进行了埋伏,处于暗处,死的禁军兄弟,只会更多。

就在不久前,张寒城还跟他们一起过了上元节,他实在是不想看到禁军兄弟们死去。

这样一来,只能是让这些坏人死了。

赵匡济思索,道:“张兄弟有多大的把握?”

张寒城道:“找一块大石头,我动手快一点的话,应该把握很大,把人困在墓道里面,但是,就是不知道四位大哥,会不会被他们捉住,还是有些危险的……”

三名禁军当即陷入了思索当中。

赵匡济道:“双方敌对,避免不了危险,如是因为危险就退却,那到了战场之上,也会不敢与敌人拼杀。”

“不错!”一名禁军顿时双目炯炯道:“赵将军,咱们干了,咱们只是引他们而已,如果这都不敢做,将来上边关打契丹人的时候,还不得像是娘们儿一般?”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看着张寒城道:“那就按照张兄弟的说法来做,我们四人会观察时机,等适宜的情况下再动手。”

“好。”张寒城点头,道:“我这就动身,否则他们就要出来了。”

赵匡济点了点头,道:“张兄弟务必小心!”

……

墓穴廊道昏黑一片,二十人在廊道当中,持着火把。

因为墓道已经通风了半晌,所以虽然味道难闻,却也没有将火把给直接熄灭。

笑面卫执着手中的火把,伸向了墓道前方,看着间隔了一丈多之外散落的一串珍珠,道:“看来,他们还真有可能是顺着这墓道走进去了。”

一名黑衣人赶紧持着手中的火把,朝着墓道深处抛了过去。

一下子,整个墓道从近到远,被火光照亮,这一路上,间隔两三丈,就有一些零散的珠宝。

在墓道一旁,还有着早已经腐朽了不知多少年的几具尸骨,他们的衣服已经烂掉了,应该是当年修建墓穴的时候,最终死在这里的工匠。

通常来说,这种尸骨,都是属于最后留下来封门之人的。

笑面卫道:“会不会,也有一种可能,这布下计策之人,是故意玩这些花招,这些珠宝,也有可能是直接抛出去的也说不定,他们并未深入到墓穴当中。”

一名黑衣人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笑面卫道:“或许,他们也十分聪明,毕竟,他们还是将我们引诱到了这廊道当中。如果他们只是捉弄我们呢?”

“可是,这有什么意思?”黑衣人道。

笑面卫目光闪动,深吸了口气道:“你们分出几个人,将稻草人搬到这廊道深处,到转角处,点燃,咱们用烟逼一逼他们,说不定,他们就埋伏在下面呢?”

七八名黑衣人顿时领命,当即抱着稻草人,走向了廊道的深处。

其实这入墓的廊道,并没有什么机关存在,只不过毕竟是帝王坟墓,容易让人害怕而已。

如是非要探路,那死去的工匠,就已经可以说明些东西。

而且,这些黑衣人,先前去,也算是试探机关。

笑面卫看着这些黑衣人将稻草人接连点燃。

一下子,滚滚的黑烟便涌了出来。

笑面卫这才道:“好了,我们速速退走,先出去,否则要被这烟呛死。”

众多黑衣人顿时反应了过来,赶紧回身,朝着笑面卫这里跑了过来。

笑面卫看了其他黑衣人一眼,就直接去到了洞口所在,从其中爬出去。

只是……

才到洞口处,要爬出去的瞬间。

一道脚步声,突然在上方响了起来。

笑面卫怔了一下,朝着外界看去,接着,他的心里便咯噔了一声:“糟糕!”

话音落下,他就要纵身一跳,从洞口当中逃出!

但!

轰!

一块大石,顿时从窟窿的上方滚落到了他的身前,封住了洞口大半!

笑面卫吓了一跳,后方二十多黑衣人都一下子懵住了。

顺着这大石头的缝隙向外去看,恰好,看到了张寒城的背影!

张寒城的出现,顿时让下方一众的黑衣人惊愕万分,他们没有想到,张寒城竟然突如其来,直接举着一块大石头过来,把洞口给封死掉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他们完全处于傻眼当中。

拱门处,赵匡济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幕,已经同三名禁军冲了出来,右臂已经抬起,各自袖箭已经对准了三名黑衣人,瞬间释放!

嗖!嗖!嗖!

三根箭矢破风而去,直接扎在三名黑衣人的要害之处。

三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纷纷栽倒!

“不好!有人偷袭!”

一名黑衣人大喊了一声,现如今后方是赵匡济四人,那墓穴一侧的窟窿那里,还有张寒城的身影。

他们没有笑面卫负责引导,一时间乱了阵脚。

反应过来的黑衣人,当即冲向了赵匡济四人。

赵匡济遥遥的看了一眼张寒城,略微点了下头。

墓道当中,浓烟已经开始越来越多,呛得一众黑衣人不断咳嗽。

笑面卫大吼道:“还愣着作甚!快随我将这石头推开!”

说着,他猛地提起双臂,开始奋力的推向了这石头!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这里面浓烟不断顺着缝隙窜出来,听着里面笑面卫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但,如是他不残忍,就轮到别人对他,对他珍视的一切残忍。

当即,张寒城回过身来,一脚提起,经脉之中真气汇聚,猛地朝着这块足有一百多斤重的大石头踩踏而去!

轰!

爆响声出现,这大石头直接被推的卡在了那里。

张寒城收回脚掌,单手取下背后重剑,跃到一侧,直接开始掘起了石头和土,不断地叫着这洞口封闭了起来。

同时,他的余光看向了乱成一片的那些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中,分出了不少去追击赵匡济还有其他三名禁军,但,还有一些,是冲向他的。

笑面卫在廊道当中狂呼道:“你这阴险卑鄙的小人!放我们出去!”

浓烟原本有宣泄口,能够宣泄出来,但此刻随着张寒城将土石封住缝隙,导致浓烟无处逃窜,其中原本就有了新风,那稻草燃烧的浓烟,不断地越来越多,而所有人,呼吸之间,便是一口浓烟进入心肺当中。

张寒城做完了这些,终于转过头,看向了那些扑杀而来的黑衣人,同时一手取下了腰间的铁面,扣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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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炼狱恶鬼粉骷髅

重剑裹挟了巨大的力道猛地从一侧拍击而下!

临近的刀子触碰之间,便接二连三的爆成碎片。

一干黑衣人崩退而飞的刹那,张寒城已经欺身而上,手中的重剑化成了收割之剑!

骨骼爆碎声、鲜血迸溅声、身体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那些刀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混合了殷红的血液,犹如将整个世间染成了一片血色。

沉默间,他已跨过了倒下的尸体,奔向了正在追击赵匡济四人的一众黑衣人!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这些人早就乱了阵脚,张寒城又太过突如其来,犹如虎入羊群,转瞬之间,原本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幻化成了尸体。

冰冷的面具让张寒城的心也冰冷了起来。

那些溅在他身上的血液,滚烫的令他感到有些不适。

如是可以,他不愿杀死任何一人,可这个世界却推动着他,不得不果断的执起剑去冷漠的收割。

轰!

看着最后一道黑衣人逃窜的背影,张寒城手中的重剑已经飞甩而出!

重剑冲破了空气的阻碍,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噗!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胸口前端的黝黑剑尖与爆裂的伤口,嘭的一声倒在了雪地当中。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心脏止不住的跳动着,将左手放在脸上,缓缓地取下了这张给他带来杀人之勇、及漠视人命的面具。

他有些分不清楚,戴着面具的他是他,亦或是拆下面具的他是他。

赵匡济和三名禁军惊愕万分,这群黑衣人实力很强,远非普通的禁军可以比拟,他们都是江湖中的习武之人,但在张寒城面前,却无比孱弱,转瞬间便化作了三十多道尸体。

“张兄弟!”赵匡济抬头,看向了张寒城,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只是看到了张寒城严肃的表情后,原本的笑意一点点的褪去了。

杀人并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

而且是屠戮这么多的人。

张寒城对赵匡济点了下头:“嗯。”

“成了!竟然真的成了!”一名禁军狂喜万分,道:“张兄弟,你太厉害了,竟一下就将这些歹人尽数诛杀!”

张寒城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赵匡济心中微叹,道:“如此一来,这危机,应当就解除了大半。”

又一名禁军道:“明日,我们便能够渡黄河回家了!”

赵匡济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缓缓摇了摇头:“还不行,这些人未必是他们的全部,很有可能只是部分,在这些人的背后,说不定还隐藏着不少的人。而这些人或许更多,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张寒城也有些错愕,道:“那赵大哥,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赵匡济道:“《左传》之中有云,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我们此番得胜,如是就此退却,则会给敌人喘息与反应过来的机会,说不定,他们会得到更多的支持,很快就会补充这一次的失利,所以,我们应该再想办法,乘胜追击,直到将他们完全击溃。”

张寒城只觉得这话十分的有道理,默默地记在心中。

赵匡济继续道:“看起来,之前进入墓穴中的那个铁面人身份非凡,应该跟之前我们在绛州遇到的那个铁面人身份差不多,是莲花神教的圣使。”

张寒城点头道:“他们是慕容龙城麾下的十二铁卫,每个人都戴了这样的面具。”

赵匡济点了点头,抬起脚步,走向了那被张寒城封闭起来的墓道所在之处,诧异的看着一些细微缝隙当中,正在冒出的黑烟,有些疑惑。

他不知墓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想将这人变成活口,打探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张寒城来到赵匡济的一侧,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按照计划的那样,把洞口堵死,不让他们出来而已。

赵匡济赶紧道:“麻烦张兄弟将这洞口再次打开。”

说着,赵匡济又转头,叫三名禁军将袖箭中的箭头重新补充起来,站在洞口位置进行防备。

张寒城抡动重剑,伴随着哐哐哐的声音,几下便又重新将窟窿打开了。

浓郁的黑烟呼的一声便从其中窜了出来。

张寒城嗅到了黑烟,顿时咳嗽了起来。

赵匡济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剧烈的咳嗽了片刻,却发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准备钻进去看看。

赵匡济急忙道:“张兄弟小心!”

张寒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得洞口近了一些,此处黑暗无比,他纵使目力强大,却也看不清太多,但是,却发现这前面倒了一片的死人!

“死了……”张寒城吃惊万分,这件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前他只是看到黑烟冒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想着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赵匡济也凑过来,用一支火把探查了一下,结果发现里面的人,竟然都死了:“他们好像是被烟呛死的,看来,是他们误认为我们在墓道深处,所以想要点火,用烟把我们熏出来,却没想到害了他们自己。”

张寒城内心感慨颇多,低头之间,可以看到火光之下,这些人狰狞的面目,以及双手指甲当中嵌着的泥土,想来他们被闷死之前,一定凄惨无比。

赵匡济道:“原本想着要找活口出来,看看询问一下,现在看,竟然没一个人活着了。”

正说话之间!

那死人堆竟突然动弹了一下!

接着,一道身影竟呼的一声直接冲出,迎向了正持着火把的赵匡济。

张寒城顿时反应过来,一把捉住赵匡济脖颈后侧衣襟,脚步一踏,整个人向后猛地倒飞而去。

一道身影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洞口之处。

后方三名禁军举着袖箭,对准着此人,准备放箭。

张寒城定睛一看,才看清这人。

此人脸上血肉模糊,疤痕与鲜血相互纵横,颧骨位置都已经露出了粉色的骨头,犹如从炼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张寒城、赵匡济等人,猛地发出了狂吼:“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居然如此暗算我等!”

说着,他踏开脚步,走了一步。

嘭!

因站不稳,以至于此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张寒城只觉得他无比凄惨,看着他又从地上爬起,把血水留在雪地上,带着赵匡济继续后退。

十二铁卫的铁面,乃是烙在脸上的面具。

方才浓烟剧烈,于墓道当中时,笑面卫得知很难离开,但又不想放弃,于是他就强行用刀子撬开了脸上的铁面,想要以尿液沾湿布,放在脸面处求生,所以揭开了原本跟他的脸长在一起的面具,导致了血肉模糊。

他不得不揭开面具,只因为这面具令他无法使用湿布。

而其后因为吸入太多黑烟,眩晕无比,笑面卫只能临时杀了几个浑浑噩噩的黑衣人,以他们的血沾湿了布,捂住口鼻,并拼命闭气。

本来,他已经浑浑噩噩,眩晕中即将死掉,自己也即将放弃,却不曾想,张寒城重新打开了窟窿,新风灌入,令他得以清醒了几分。

呕……

笑面卫狂呕不止,呕出之物,尽皆漆黑。

赵匡济道:“你带着妖人准备截杀禁军,难道就不卑鄙?我等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笑面卫惨笑间腾地起身,奋力的想要冲过来,只是还未站稳,便又倒在了地上。

虽然此人是敌对,但张寒城看他的模样,终究觉得有些可怜,忍不住撇过了头去。

笑面卫自嘲的惨笑了起来,无比后悔选择点燃那些稻草人,如是没有那个该死的举动,他绝对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赵匡济喝道:“说,你们究竟是如何埋伏的?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还有多少人!”

笑面卫撑着雪地,勉强的挪到了一具尸体边上,以背部靠着,目光凌厉的盯着赵匡济,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这些?你真是令人感到可笑!”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现如今,你已经知道了你的处境,如是老老实实的将该说的都说了,我等会给你留下一条全尸。”

笑面卫的惨笑化作了狂笑,道:“留给我全尸!?”

赵匡济略微皱眉,道:“不然呢?莫非,你还想要活?此事也并非不可考虑。”

笑面卫低沉道:“悲面卫提醒我,要格外的注意你等,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你们改道王屋山的时候强杀尔等,成王败寇,尔等赢了,但如是想要从我口探听出什么,那是痴心妄想!此刻我无力杀死尔等,动手吧。”

赵匡济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迟疑,笑面卫说话的语气义正言辞,如不是敌对身份,也叫人佩服,尤其是,他已经这么凄惨。

摒弃了心中的胡思乱想,张寒城抬起脚步,想要走过去,给笑面卫最后一击。

赵匡济却阻住了张寒城,将火把递给了身后的一名禁军,自地上捡起了一把刀子,道:“我来吧。”

他知道张寒城连续杀了太多人,心中不适,所以决定自己做这件事情。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赵匡济却已经走出,缓缓的靠近了笑面卫。

笑面卫死死的盯着赵匡济走来,一只手攥住了地上的雪,嘴角悄然间勾起了一丝冷笑,这笑配合着他的脸面,无比的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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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峦山交错松柏幽

张寒城目光一瞬,猛地道:“赵大哥小心!”

话音落下,赵匡济微微一怔,但见笑面卫却已经呼的一声便纵身跳起,身法之快,哪里像是无力的模样!?

嗖!嗖!嗖!

后方三名禁军袖箭已催发而出,笑面卫避开直冲眉心的那支箭头,身体硬受两支箭矢冲击,一只手已经化作了爪状,朝着赵匡济捉了过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赵匡济根本避无可避,当即提起刀子,想要挥砍。

但笑面卫速度极快,已经瞬间冲向赵匡济,一手震开赵匡济手中刀子,反抢过来,另一手已经扣向赵匡济脖颈!

赵匡济瞪大了眼睛!

嘭!

瞬间!

笑面卫横飞了出去,张寒城已经提前一步护在了赵匡济的身前。

赵匡济冷汗直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笑面卫从地上爬起,晃晃悠悠的看着张寒城,道:“你就是公子爷说的那个小子!”

张寒城一言不发,指着手中的重剑,指着笑面卫道:“我原本还觉得你可怜,但想不到,你都是装的。”

笑面卫哈哈一笑,略微直起了身子,道:“你这该死的东西,根本不该留着,公子却对你妇人之仁……”

张寒城道:“我不需要慕容龙城放过我,他大可以过来杀我。”

话音落下,张寒城已经踏步冲出,手中重剑从高处直接劈向了下方的笑面卫。

笑面卫目光一愣,牙齿呲开,手中刀子奋力迎上!

哐!

笑面卫虎口崩裂,手中钢刀瞬间被崩出了一道口子,但他绝非寻常黑衣人,刹那间见到无法硬拼,便已经转而卸力,脚掌直接朝着张寒城的腹部踢去!

张寒城提住内力,任由笑面卫一脚撞来!

轰!

一瞬间,内力崩开,直接令笑面卫身子踉跄,在半空中折了个跟头!

笑面卫挥动手中刀子,刀尖点在地上,稳住身体,落地后摇晃了两下,同时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黑沫:“你果然厉害!”

嗖!

一名禁军看准时机,箭矢突然间冲向了笑面卫的太阳穴处。

笑面卫横刀,格开了这道箭矢,半空中发出了呯的一声!

与此同时,他已经再次踏开脚步,不退反进,朝着张寒城强攻而去!

张寒城挥动手中重剑,不住与笑面卫手中的刀子相撞!

两人脚步挪动,半空中火星四溅,换做寻常之人,握着这刀子,早已经握不住,甚至多次与玄铁重剑相撞,必定会导致刀子爆裂成碎片。

但!

笑面卫却要更加厉害,他的招式时而刚猛,时而又犹如毒蛇一般,刁钻万分,总是避重就轻。

张寒城尽管已经将重剑使的如同寻常之剑,但在招式之上,却不如笑面卫来得这样行云流水,成了体系!

两人飞快拼斗,脚下积雪纷纷扬起。

笑面卫陡的脚步一点地面,将一道积雪踢飞扬起,以雪化器,遮挡张寒城视线。

张寒城不由分说,手中重剑如同摧枯拉朽!

管你用什么招数,一力便可降你十会!

轰!

空气被压榨的发出轰鸣之音。

笑面卫灵巧的躲开了张寒城的重剑。

他终究并非全盛状态,看似比常人要强许多,可那黑烟吸入,脸部疼痛,叫他终究还是难以发挥全力。

死死的盯着即将到来的张寒城。

笑面卫钢牙紧咬,身体一转,竟猛地朝着这光武帝墓一侧的围墙纵身跃起!

张寒城看着笑面卫的背影,知道他要逃走,当即将重剑执开,缓缓松手!

呯!

重剑插入地面当中,张寒城一直脚掌陡的提起,脚下各处穴道飞快以内力相连,化作真气!

轰!

一步落下,张寒城已经直接飞向了笑面卫头顶更高的地方。

笑面卫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张寒城的身影。

却见到张寒城已经右臂弓起,右掌拇指按住了手心劳宫穴,陡然间朝着笑面卫拍出了一掌!

笑面卫瞪大了眼睛,只听头顶劲气呼啸而出,犹如虎吼龙啸,直奔他冲了过来!

噗!

刹那间,笑面卫便犹如一堆烂泥,直接被一掌定在地上,周身鲜血化作血雾,噗的喷涌而出。

在他身体周围,那雪地呈现出了恐怖的爆裂纹路。

张寒城收回右掌,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在地上。

笑面卫偏头,双眼忽明忽暗的,看着张寒城渐渐靠近,最终一双眼睛,看向了张寒城的双眼,与之对视。

恍惚间,原本身上的疼痛,都好似没有了。

看着张寒城的脚掌抬起,再视线中越来越大,终于好像得到了一丝解脱……

……

张寒城收回了脚掌,看着笑面卫的血染红地面,回身看向了赵匡济和三名禁军。

赵匡济和三名禁军赶紧跑了过来,赵匡济没有说话,蹲下身,开始在笑面卫的身上飞快搜查,期望能够搜索到有关于他们埋伏的一些东西。

但搜来搜去,却只搜到了一封信件。

当即,赵匡济直起身子,取出了这封信,这信的内容乃是在向慕容龙城进行禀报,已经取回六箱珠宝,并且要赶去华山与他汇合的一些说辞。

对于当前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描述。

张寒城平复了心情,道:“赵大哥,这信上写了什么?”

赵匡济摇头道:“他是提前写好了信,意思是令洛阳禁军全军覆没,向这位公子通禀,同时准备携带六箱珠宝前往华山与这位公子汇合……只是,他在写信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做不到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赵匡济沉思,道:“现如今可以知道,这些人既然敢写信说洛阳禁军全军覆没,必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但是具体如何准备的,我们又不得而知……不过,不代表我们不能继续反击……”

张寒城道:“那要怎么反击?”

赵匡济沉思,道:“这里的事情发生的十分突然,想必此人背后的这些人不会置之不理,而当时那穿霄箭是从此处催发,对方必定还会过来探查。所以,我们可以守株待兔……等候他们冲进来,把这里当成我们的网,而他们就是鱼儿。”

张寒城认真的点了点头。

赵匡济说完,转头看向了三名禁军,深吸口气道:“我们要回去,搬禁军兄弟到此,以弓箭防守此处,等他们过来探查。只是……他们虽然会过来探查,却不知具体的情况,终究有些太过危险……”

“我去探查。”张寒城连忙道。

赵匡济迟疑,道:“张兄弟接连两战,难道不需要休息一下?”

张寒城摇了摇头:“比起休息来说,禁军大哥们的性命更加重要,这些人来的时候,一定留下了足迹,我可以追寻他们的足迹,去到他们藏身的地方,观察他们的情况。”

赵匡济道:“好,你的武功这么厉害,我也不多说了,方才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如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被他捉住了,说不定……已经死了。”

张寒城急忙道:“没,这是我应该做的,原本,就该是我过去杀他……是我犹豫了。”

赵匡济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张寒城的肩膀,转身看向了三名禁军,道:“你们三人现在乘着渔船回去,以我口令,调二百人自孟津渡行军到达铁谢滩,乘坐那两艘木帆船来到此处,至于张兄弟,负责深入敌方,查探对方情况,至于我,则留在这里,看看如何将此处布置一下。”

“是!赵将军。”三名禁军赶紧抱拳领令。

……

山风吹拂着四处的松柏,张寒城背着重剑,戴着面具,追寻着地上的足迹,逆行而上,同时又十分小心。

目前禁军一直在布置,他这里万不可打草惊蛇,否则这些人不再前去光武帝陵墓探查,那禁军就白白的布置在那里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敌方也并不太强的话,张寒城会自己解决一切。

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快要天亮。

张寒城缓缓地蹲下身,从地上抓了一把干净的雪,起开面具,将雪放在口中咀嚼了起来。

他目光凝聚,正盯着前方的一处空地。

在那里有着一个火堆,而在火堆的旁边,则有一个人正躺在茅草铺成的地上,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袄,看着像是在睡觉,但却又不像。

明显,这是慕容龙城一方设立的岗哨。

张寒城一直也在思索,此刻已经明白了许多,如果洛阳禁军登岸上来,行军声音不小,而这些岗哨,就可以提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便会回去通报他们的人进行聚集。

慕容龙城再是聪明,显然也猜测不到具体登岸的位置,所以这岗哨一定不止有这一个,而是布置了不少,一定是将黄河沿岸的情况,尽数看在眼中。

至于岗哨背后负责伏击之人,恐怕不是分散在这各处的林间,而是聚集在一起,否则调度的时候,没办法保证速度。

孟津渡到铁谢滩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里,这十里跨度很长,要保证无论禁军是孟津渡登岸,还是铁谢滩登岸,都能够及时冲击,必定会选取一个到达两处都十分快速的地方。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

这附近的地图他在赵匡济看地图的时候已经看过,洛阳地势低矮,周边山川丘陵交错,树林到处都是,而从黄河登岸之后,所要面对的便是这种丘陵一般连绵起伏的矮山。

张寒城目光闪动,飞快回忆地图,很快,他就暂定了一个方向,乃是铁谢滩与孟津渡中心交叉的位置,那里也是丘陵,但却最有可能是藏了人的。

他脚步一点,凌霜幽步踏开,飞快的奔到了一侧一株比较粗壮的柏树上方,掩藏在了那些枯枝当中。

张寒城的动作十分轻盈,倒也并未发出什么声音来,他准备从这高处,以目光追寻一下这处空地之后的足迹,看看方向是否与他猜想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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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两长三短打昏鸦

林影层叠,张寒城很快就印证了他的猜测,正准备从树上下来,余光之间,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柏树,正处于一种弯曲的形态当中,仔细去听,还能听到奇怪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方才,张寒城以为这是寒风吹动了树木的声音,此刻仔细再听,才觉得十分蹊跷。

他当即细细的朝着那里看去,接着,就看到了绳索缠绕在柏树之上,顺着这绳索朝着一侧再看,却发现了空地另一边,积雪被翻动的痕迹。

自然的积雪是比较平整的,而这里的积雪并未夯实,仔细看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张寒城目光一闪,秉着呼吸,从树上落到地面,看了一眼那正躺着的岗哨,提起轻功,以真气覆盖脚掌,缓缓地走向了那处蹊跷之处,蹲下身,抬手快速的拨弄起了地上的积雪。

很快,这地上就露出了一个大约有成人大腿粗细的木桩,其上被削成了尖角,被埋在地下。

再稍微继续拨弄,就发现不是这一根木桩,而是连续的一排木桩。

顺着这处陷阱再看,就能够看见,这陷阱的另一端,又有粗绳缠绕在一棵大树之上,与另一边几株弯曲的柏树,恰好形成相反的方向。

张寒城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这陷阱的原理。

如是有人从这条路经过的时候,被人用刀子砍断大树上的绳索,那那边弯曲的柏树就会回弹,接着里面成排的木桩,就会因为柏树回弹飞出来。

这木桩虽然粗壮,但是前段削的十分锋利,回弹之后,处于道上的人,恐怕会直接被这木桩贯穿至死。

张寒城缓缓起身,皱眉,他此刻如果直接斩断绳索,可以破解这个陷阱,但那样会打草惊蛇,断掉柏树那个方向的陷阱……

他目光一闪,悄然的去到了这处陷阱连接柏树那边的绳索位置,左手从背后取下重剑,右手扯住绳索,奋力后拉。

一剑瞬间斩向了绳索!

嘣!

绳索崩断的声音突然间响起,但却并不太大。

张寒城心中紧张,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岗哨,右臂一直使用着力道拉动着这根绳索,这样一来,他就代替了后方那棵大树定住绳索的力量。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小心翼翼的释放手中的绳索,让那棵绳索另一端的柏树慢慢回弹,不发出太大的响动。

等到成功之后,张寒城松了一口气,开始接二连三的故技重施,很快就把这处陷阱直接弄坏了。

张寒城目光闪动,这里的陷阱,只是一处而已,这些人到达此处已经很长时间,应该布置了许多陷阱。

当即,张寒城又小心翼翼的退回,从岗哨躺着的地方小心绕过去,他一直关注着地上的足迹,很快就发现一处道上,明明是可以直着走,他们却要绕道。

这地上空余的部分,足有两丈长宽。

张寒城再次小心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岗哨,秉着呼吸,再次的研究这个地方,很快,他就发现埋在了雪地下面的一张网。

这就是一张渔网,但中间却是空的。

稍微查看了一下,张寒城从渔网的缝隙中,看到了下方削尖的木桩。

如是有人从这里飞快跑过去,或者走过去,可想而知,会一下子掉进这个木桩里面。

这些,明显都是猎人捕杀动物的陷阱。

张寒城沉吟,这里的陷阱究竟有多少,多密集,很难估量出来,从这个方向登岸,根本不太现实。

他决定将这件事情事后汇报给赵匡济,然后看看能不能让禁军绕道,至少登录洛阳,绝对不能直来直去了。

接下来,张寒城便开始循着足迹,不断地深入。

终于,大概悄声走了二里的路程,他便看到了一座帐篷。

账外,还有着刚熄灭不久的火堆。

张寒城目光一亮之际,那帐篷外的门帘突然动了。

他赶紧回头,后退到了一棵大树后方,藏了起来。

一名戴着哭脸铁面的黑衣女子,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张寒城目光闪动,又是这所谓的十二铁卫!

正思索间,树上突然间响起了一道声音!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头。

“什么人在那里!”哭面卫发出了一声叱喝。

张寒城心中惊疑不定,抬头看向了头顶处,但见是一只乌鸦停在树上。

嗖!

噗!

一支银镖瞬间将乌鸦打落下来,径直掉在了张寒城的脚边。

哭面卫收回了飞镖的手掌,从袖子里取出了哨子,放在嘴边吹响。

这哨声节奏古怪,两长三短。

营帐后的密林当中,顿时响起了脚步声。

张寒城心跳加速,朝着那边看去,但见一名黑衣人快步走了出来,到了哭面卫身侧,行礼道:“大人!”

哭面卫看着黑衣人,道:“笑面兄离去多久了?”

黑衣人道:“大约,已经快有一个时辰了。”

哭面卫道:“这么久还未回来,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衣人拱手道:“笑面大人武功高强,又带了许多人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毕竟只是洛阳禁军,又绝对没有大批登岸……说不定笑面大人在回来的时候,已经带回六箱珠宝也说不定。”

哭面卫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笑面兄此次前去,相当于告诉对方我们的存在,说不定再次回来,我们就要跟洛阳禁军起冲突了。”

黑衣人赶紧应声称是:“属下这就去告知众位,要随时准备出击。”

哭面卫道:“去吧。”

黑衣人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张寒城迟疑之间,准备跟上去看看情况。

哭面卫突然道:“对了,还是先叫一人去那光武帝陵看一看什么情况再说。”

黑衣人急忙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这附近的密林,当即提步窜入了进去,然后又绕道前去了那黑衣人退去的位置。

很快,他就在这处矮山后方的位置,看到了一大片帐篷,这些帐篷被扎在林间,十分错落,足有二十多顶。

黑衣人很快便径直走入了一处帐篷当中。

张寒城悉心聆听。

“哭面大人有令,要去那光武帝陵墓查看一下,看看笑面大人的情况,你负责这件事情。”

“是。”

“探听好了虚实之后,记得快点回来禀报,莫要让哭面大人久等。”

“属下遵命。”

“还有,路上记得叫我们的眼睛都打起精神来,等到天亮的时候,洛阳禁军会陆续登岸也说不定。”

“是!”

当即,又一名黑衣人从营帐中钻了出来。

张寒城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估算一下这帐篷的大小,至少能够容纳五人,也就是说,这一次这些黑衣武兵,怕是大约有一百人。

之前在光武帝陵中,折损掉五十人,虽然看似是一半,但这些人占据地利,他们已经把这林子布置成了天险,虽然是五十人,但洛阳禁军贸然登岸,与他们冲突,那些防不胜防的陷阱,纵使洛阳禁军再多,也不能敌得过他们。

但是……

张寒城迟疑,如是这里有五十人,他是否能够出手,直接杀进去?

“不行,这个想法并不稳妥,太冒险了,如果我不慎失败了,禁军大哥们就危险了。”

张寒城压制住了想要冒险的念头,犹豫之间,他在一旁的树上折下了一根还算坚固的木枝,踏开脚步,悄无声息的朝着那名准备去光武帝陵中查看的黑衣人追去。

等到了一处十分漆黑昏暗的小道位置,张寒城直接执起树枝,朝着这黑衣人的脖颈位置抛出!

噗!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脖颈处扎着的木枝,径直的摔倒在了地上。

张寒城抿着嘴,靠近了过去,拖动着对方的衣裳,将他拉入到了林子里面。

跟着,又开始穿起了对方的衣服。

害怕这尸体被人发现,张寒城直接将他抛到了一处低矮的位置,扬起雪将他埋了起来。

又整理了一下这件有些宽大的黑袄,张寒城将重剑背起,抓过了地上的刀子,大摇大摆的朝着前方他来时所经过的那处岗哨走去。

看似他不紧张,实则心已经快要从嗓子中跳出来了。

那岗哨听见了张寒城的脚步声,顿时起身,看向了张寒城这边。

张寒城比正常的黑衣人多了一把重剑,而且年岁尚浅,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对方发现。

岗哨道:“干什么去?”

张寒城强压着紧张,道:“我准备去看看……笑面……大人的情况。”

岗哨点了点头,道:“说起来,笑面大人确实走了有一个时辰了,还未回来,也没派人过来报信。”

张寒城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是啊,是啊。”

岗哨道:“嗯,快去吧,别拖延了。”

“好的!”张寒城这才踏开脚步。

只是才走了几步,岗哨道:“等等!”

张寒城止住脚步,手中的刀子握紧了几分,如是对方怀疑他,他就只能一刀将这人给劈死了。

岗哨低声道:“你背上背的是什么东西?”

张寒城知道对方问的是重剑,支支吾吾道:“这是……武器,给笑面大人的。”

岗哨迟疑道:“我来看看如何?”

张寒城心中微叹:“这……”

如是对方靠过来了,他也只能杀死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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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玄蛇出洞入神道

岗哨定睛看了一眼张寒城,顿时道:“你怎么奇奇怪怪的?还有些面生,这衣裳也不对劲。”

张寒城听到这话,顿时准备抽刀。

“哎,罢了罢了,你快去吧。我也不看了。”岗哨这才开口道。

张寒城松了一口气,再次迈开了脚步,走的远了一点,他回头看了一眼。

接着,他就看见这岗哨的目光停留在了头顶的绳索上面。

这绳索,张寒城动了手脚,与之前不太一样。

岗哨猛地瞳孔收缩,朝着一侧那几株原本应该弯曲的柏树看了过去,顿时回头,看向了张寒城,恰好与张寒城的目光相撞。

张寒城暗自咬牙哐的一声抽出刀子,直接飞甩向了这名岗哨。

岗哨大吃了一惊,来不及叫喊,那刀子已经从他的脖颈处飞过去,直接将他的头颅高高扬起!

嘭!

张寒城沉默,看着无头尸体栽倒在地上,提步走了过去。

他不想杀死对方,但却不得不杀。

迟疑了一下,张寒城将对方的尸体拖回到了他原本躺着的稻草位置。

摆成了侧躺的姿势。

然后,又去到头颅那里,小心的将头捡起,回身间把头跟身体勉强的拼凑在一起。

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脖颈断口处的血液,很快就凝固了。

张寒城心绪复杂,看了一眼还张着眼睛的首级,抬手拂过,令他的眼睛闭上。

他不认识这个人,却把他给杀了。

从这人身上扯下一块布,将他的脖子处稍微掩盖,张寒城立时又熄灭了火堆。

此刻天已经快要亮了,如果有人经过这里,很快就会发现这人已经死了。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不断地强迫自己思考,而后踏开步伐,提着刀子快步朝着光武帝陵墓冲去,他必须要知道,现在禁军是否准备好了。

原本,按照赵匡济的想法,张寒城大可不必做这些事情,只需要回到光武帝陵墓,告诉他一声当前的情况就行。

但张寒城发现,如果整件事情往后拖延,对方很容易可能会反应过来,像现在这样,派一个人过去探查,被张寒城看见了自然能够阻拦,可是禁军却未必有这样的本事。

到时候,赵匡济织的网,也就没有人再跳进去了。

所以,张寒城决定自己做这个鱼饵,试着把这些人引到渔网当中,只是此刻无法确定洛阳禁军究竟准备好了没有。

……

再次回到光武帝陵,天色已经基本放亮了,张寒城站在陵墓的神道上,视线掠过一个个石雕,看向了光武帝陵墓门口,除了地上的脚印杂乱之外,一切静悄悄的,好似根本没有人在这里。

突然间,张寒城抬头,看向了围墙所在。

几名禁军正持着弩箭,对准了他这里,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将箭矢打过来。

张寒城目光一闪,知道禁军已经准备好了。

当即将背上的重剑取下,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快步的往光武帝陵外跑去。

赵匡济掩藏在围墙下方,抬头看了一眼一名正伏在墙上的禁军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来了。”

这禁军顿时回头,道:“是有人来了,就一个人,他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就跑了!”

赵匡济目光一闪,道:“不好!我们也许被发现了。”

禁军赶紧道:“不过,这人离开之前,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

“我去看看!”赵匡济说道。

此时此刻,围墙下方,到处都是洛阳禁军,他们隐藏在围墙之后,却空出了陵墓前大部分区域,在外界看,就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至于那些尸体,则早已经搬到了四处。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快步的走向了张寒城方才所在的位置,蹲下身,发现布里裹着的是张寒城的重剑,顿时松了口气。

一名禁军已经快步跟了上来:“赵将军,什么情况?”

赵匡济道:“刚刚来的人,应该是张兄弟。”

禁军愕然道:“赵将军何以见得?”

赵匡济道:“因为这把剑,是张兄弟的。”

禁军迟疑道:“但如果是别人拿着这把剑过来……”

赵匡济微微一笑道:“你有所不知,张兄弟力气甚大,这剑沉重万分,绝非常人可以随意拿起的,更别提是如他一样背在身上行走、奔跑了。”

……

张寒城飞奔入林。

目前洛阳禁军已经埋伏好了,但是却只能守株待兔。

株自然就是这光武帝陵墓,可是慕容龙城麾下这些兔子,却未必能够真正的一头撞过来。

所以赵匡济那里,也只是在等,等兔子撞进来。

张寒城的想法不同,他觉得如果继续让这些兔子等着,说不定兔子真不会来撞树,所以他必须得诱导兔子撞树才行。

即是引蛇出洞!

原本,这些人传播消息,是通过哨子来完成的,张寒城也想用哨子,但是却害怕吹错了,反倒叫人看出破绽。

当即,开始在密林当中狂奔,寻找着刚才那个被他杀死的岗哨之外的岗哨。

很快,张寒城便看到了一名正坐在火堆旁的岗哨,踏步冲了过去。

岗哨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气喘吁吁道:“快!快通知大人!笑面卫大人在光武帝陵墓处等待我们与他汇合!此刻他正在跟洛阳禁军对峙!”

岗哨道:“发生了什么?”

张寒城道:“别问了,你快去吧,我要赶快回去向笑面卫大人复命了!”

说罢,张寒城也不停留,不给对方反应过来的机会,直接转身朝着林子外面跑去。

实则,张寒城在跑出去之后,就再次绕路,回到那个被他杀死的岗哨所在,清理那里的痕迹。

等到了那处岗哨所在后,发现对方的尸体仍然躺在那里,只是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当即硬着头皮,将尸首再次搬运走,抛入到了林子里面快速掩埋。

同时,他则坐在这岗哨的位置,静静等待着动静。

过了一会儿,四处还没有动静,张寒城有些怀疑他的计划是失败了,也许那个岗哨并没有相信他?

心中忐忑之间,张寒城思考着他接下来该怎么进行补救。

正在此时……

林子当中,突然间出现了哨子的响声!

一道……

两道……

三道……

四道……

密集的哨声开始急促的响起,张寒城送了一口气,只听见林子深处响起了脚步声。

他赶紧捡起了刀子,没入到了林子当中。

很快,一道又一道黑衣人,开始在他眼前奔行而去,方向正是光武帝陵墓的方向。

这些人真的相信了他!

张寒城没有先一步回到光武帝陵墓,他发现在背后偷袭别人,更容易取得胜利,所以,他会紧跟着这些黑衣人之后,跟洛阳禁军形成联合的包夹状态。

负责在后方为洛阳禁军提供火拼的支援,尤其,哭面卫处在这些人之中,绝对是高手,换做正常比试,张寒城自然觉得光明正大比较好,但拼命不是比试,必要的时候,他会通过偷袭哭面卫,对其进行快速压制。

哭面卫一行人速度飞快,大约有七十多人倾巢而出,一口气便来到了光武帝陵墓前方。

他们并未多做思索,一头扎进了神道当中。

但,才步入神道片刻,哭面卫便惊异万分的看向了光武帝陵墓前方的位置,只觉得那里空旷万分,岗哨汇报的有关于笑面卫正在和洛阳禁军对峙一事,根本就并没有发生!

哭面卫第一反应是笑面卫是否跟洛阳禁军换了对峙位置,第二反应才是中计!

她下意识的朝着两侧围墙仔细看去,一眼便看见了密布成排的禁军弩手。

“不好!”哭面卫大喊了一声:“中计了!”

话音还未落下,光武帝陵墓一侧的阴丽华墓中,顿时响起了喊杀声音,上百名洛阳禁军持着手弩,飞快的奔向了这边!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一道道箭矢带着凄厉的尖啸声,如同雨点一般横贯而来!

与此同时,原本埋伏在光武帝陵墓前方的洛阳禁军,也随着赵匡济全部出动,如同猛虎一般朝着一干黑衣人等扑杀而来!

噗!噗!噗!噗!噗!

一瞬间,许多黑衣人反应不过来,中了弩箭,直接摔倒在地。

哭面卫吃惊万分,眨眼间就折损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虽然身怀武艺,但架不住洛阳禁军是在偷袭。

“速速反攻,且战且退!”哭面卫低声说道。

众多黑衣人反应了过来,持着手中刀子,开始格挡飞来的弩箭,并与赵匡济等持刀的洛阳禁军脚战在一起。

哭面卫正准备回身离开。

一道身影,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张寒城拎着刀子,不由分说的踏步冲上,一刀朝着哭面卫劈砍而去!

哭面卫大吃一惊,眸光闪动间蹬蹬蹬向后倒退而去,躲开张寒城的一刀劈砍。

张寒城乘胜追击,不给哭面卫喘息的机会,单步踏地,另一脚已然直接踹向了哭面卫的胸腹之处。

哭面卫目中真火纵横,双手放在腰部一对吴钩剑的剑柄上,身子闪开的瞬间,一双吴钩已经停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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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气海化龙裂天功

这对吴钩剑长约二尺六寸,银光闪闪,模样怪异,状若羊角,但角尖倒勾,内外皆有锋刃。

相传,吴钩乃是春秋时期吴国铸剑大师干将与其妻莫邪所发明之刃,似剑却曲,后来吴人擅长做吴钩,骁勇善战,令诸国忌惮无比。

这双兵刃冷门万分,在江湖之中极少现身,张寒城自是无法认出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这双兵器怪异万分。

哭面卫眸光闪动,持着双勾,凝视着张寒城,道:“你、是、何、人!”

她一字一顿,已经怒火中烧!

此刻张寒城明明穿了他们这边人的黑袄,但却从背后暗算了她。

张寒城一言不发,将刀子横在身前,余光看着正在跟禁军等人火拼的黑衣人,当即踏开脚步,主动提刀,朝着哭面卫抢攻而去!

哭面卫目光一冷,步法变换,右手吴钩陡然间迎向了张寒城手中的刀子!

呯!

火花爆溅!

张寒城准备抽刀回来!

但半空中,哭面卫手中吴钩竟突然一转,倒转过来,前方弯曲的倒勾竟直接勾住了张寒城的刀刃处!

张寒城抽刀瞬间,却被直接阻拦住了。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哭面卫左手吴钩已经突然间化作刀剑,朝着张寒城的脖颈直接划过!

张寒城吓了一跳,身子一摆,后腰弯曲,躲过这一击后,便突的窜到一侧,试图将刀抽出来。

哐……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火花猛地响起。

下一瞬!

一道银勾猛地勾向了张寒城的肩膀所在!

哭面卫速度飞快,张寒城明明已经闪躲,却不想她竟变招如此迅速!

张寒城自然不会站在原地吃她这一击,脚步腾挪,干脆松开了手中的刀柄,飞快后退。

哭面卫已经得势,自是不会就这样停下,但见她一手吴钩勾着张寒城松开的刀子,手腕抡动,竟直接将刀子抡了起来。

这刀子在半空中发出金属相撞的鸣叫声。

而哭面卫自身,则柳腰一摆,瞬间欺身冲向了张寒城的身前。

张寒城脚尖点地,再次向后倒飞!

呯!

只听呯的一声,那在吴钩尖端旋转的刀子,竟突的像化作了银蛇,直接破风袭来,咬向了张寒城的脖颈!

张寒城心中惊异,快速闪躲。

但与此同时,哭面卫已经再次袭来,右手银勾猛从上至下降飞快落来,左手则同时由左到右封住张寒城躲闪之路!

张寒城吃惊万分,内力陡的运转开来,双掌如电般提起,对准哭面卫直接御动真气,猛地拍出!

轰!

真气犹若化作气墙,突的崩出,直接抵住了两道吴钩!

张寒城深吸口气,目光凝聚瞬间,抽回右掌,再次打向左掌掌背!

又是轰的一声爆响,这真气接力之间,直接将哭面卫崩的一个踉跄。

张寒城借由这丝喘息机会,飞快倒退,心思电转,这哭面卫厉害十分,她虽是女子,但却凌厉快速,攻伐招招夺命。

张寒城并未学过刀法,所以方才那刀子他不会用,至于单纯拳脚功夫,张寒城不认为他现下拳脚厉害,就能抵得住这诡快的吴钩,他还没有到达段思平那种可以真气拼斗兵刃的境界!

至于玄铁重剑……

那重剑沉重万分,大巧不工,张寒城能够使它与正常高手拼斗,可这吴钩双剑比他的重剑快上许多,到时真的拼斗起来,对方太快,重剑基本必落下风。

再说,此剑现下并未在他手上。

他必须要想办法,快速击败哭面卫,支援禁军,只因禁军并非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这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折损了人手。

哭面卫终于稳住了身子,左右双钩停在双跨两侧,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公子爷与悲面提到的那少年!”

张寒城听着耳边的喊杀声,视线停在哭面卫身上,道:“既然你知道是我,还不赶快跑掉?”

哭面卫眯起双眼,道:“跑?”

张寒城道:“没错,你们那个戴着虎头面具的小孩,差不多被我打死了,那个僧人脸面具的人,被我从绛州城赶出来了,那个笑脸的家伙,也被我给打死了,你说我会不会把你给打死?”

哭面卫惊道:“你杀了笑面!”

张寒城点头,道:“是的。”

“这不可能!”哭面卫喝道:“以你的本事,未必能够胜他,就算胜他了,他也定能够保命!你在唬我!”

“我没唬你。”张寒城目光一闪,嘴上说着,实则却在调动着骨脉、髓中内力,并将这些内力快速汇聚于丹田气海当中。

哭面卫目中杀机纵横,沙哑的叱喝道:“我知道了!定是你卑鄙无耻,将他暗算死了!我等之所以会被引过来,也是你做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如此心狠手辣!”

张寒城不动声色道:“我怎么能比得上你们,你们布置了那么多的陷阱,想要杀死众位禁军大哥,你们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

“何必还要废话!”哭面卫喝道:“纳命来!”

话音落下,哭面卫顿足之间,已经欺身到了张寒城身前。

双钩直接举起,自两侧斜斩而下,划出十字!

张寒城退步之间,纵身跳起,一脚踏在两柄吴钩之上,借由吴钩之力,直接化作龙雀,鱼贯飞向了后方。

哭面卫双臂微微后缩,看着张寒城一下飞出了四丈开外,猛地喝道:“你虽年少,却也是男子,竟如此胆小如鼠,不敢与我一战!”

张寒城听着哭面卫的话语,深吸了口气,马步扎开!

原本被他汇聚在丹田气海之中,已经完全充盈的内力,一刹那间便沸腾了起来。

哭面卫看着这一幕,顿时一愣!

下一刻!

只见张寒城左右双臂微微以手肘为轴,向后弯曲,双掌朝天,悬于腰跨上方。

他舌抵上腭,原本汇聚于丹田气海之内力,直接顺督脉行走至头顶百汇穴,分流至双耳下,直冲脖颈后方天牖、天鼎双穴,几乎刹那之间!便又分流四道,行于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手阙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四道经络。

哭面卫双目凝聚,只见张寒城双手一瞬间化作赤红之色,竟开始冒出了丝丝热气。

她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张寒城要做什么,当即眯起双眼,握紧吴钩,猛地踏步,主动冲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面容严肃,紧盯着疾行而来的悲面卫,停在腰间的双掌陡然间动了起来。

但见他双臂弓起,左掌手心向下,停在心口上方,右掌手心向上,与左掌相对。进而又颠倒左右双掌,停顿后错开,于半空中伸展画圆,悬停于身体右侧!

这动作做完,哭面卫也已经来到了张寒城近前!

她执着手中两支吴钩,吃惊无比的看着张寒城双掌的状态,顿时心中咯噔了一声,张寒城原来是在酝酿杀招!

吃惊之间,本要扑杀张寒城的她,头皮发麻的调转身体,踏开脚步,猛地朝着来时之路狂奔!

两步之间,便已经跑回了她原本距离张寒城的五丈之外。

哭面卫下意识的回首,看向了张寒城,却见到张寒城恍若未觉,竟直接将悬停在身子右侧的双掌,猛地朝着她这里推了过来!

吼!!!!

真气呼啸之音宛若巨龙怒吼,哭面卫只觉得,好似有一条无形之龙正张牙舞爪的朝着她呼啸而来,竟一飞五丈,逆乱罡风,无可匹敌!

正在周围拼杀的禁军与黑衣人两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止住手中动作,惊骇的看向了这边!

这动静之大,都快赶上天上的雷鸣之音了,哪里还是凡人之力!?

好似,要将整个天地裂开!

气劲呼啸,一路上积雪狂炸,神道上石板爆裂,好似那中间粗壮气劲裹上了一层白雪,化作了一头银龙!

但见哭面卫奋力扭转身体,朝着一侧栽倒而去,试图躲避这恐怖之龙!

可此龙粗壮万分!又狂奔如雷,霎时间,便已撞在了她的后背!

轰!

哭面卫双足不稳,整个人直接被轰飞了出去。

张寒城距离她足有五丈,掌力却仍旧狂猛!

半空中,哭面卫整个人犹如被狂风席卷的落叶,整个身体飘然转动之间,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噗!

哭面卫瞬间喷出了一大口血箭,惊骇无比的看向了张寒城那里。

张寒城同样面色苍白,收回了双掌,只觉得喉咙一甜,竟也忍不住,喷了一大口血!

他方才聚在丹田气海之中的内力太强,瞬时冲上百汇的时候,伤到了自身。

此刻,就连他的双臂、双掌都胀痛难忍,这掌力已经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范围!

他也未曾想到,他这临时瞎打的一掌竟会这么吓人,差点没打到哭面卫不说,还好悬将自身击杀。

这分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夫。

张寒城僵硬着手臂,擦去了嘴角的鲜血,只想着以后再也不要轻易动用这种粗糙万分的招式。

他哪里知道,他这招法与六脉神剑之中的六脉齐发何其相似!?

只不过一者御动真气,一者御动剑气,一者以手掌整体为引,一者手指为引罢了。

六脉齐发的难点并非完全是经脉不畅的问题,而是六脉神剑是以内力化真气再以真气化剑气,那剑气太强,非是寻常肉身能够瞬间承受住的,剑气越强,所需要的经脉就要越强,否则会损伤己身,也就是六脉神剑之力行走到手部,还未催发,便要将自身伤到。

所以即便是段思平枯荣生死禅状态,跟慕容龙城争斗的时候,也留有余地,未曾动用六脉齐发的招数。

张寒城虽然不会六脉神剑,但他这掌法却跟六脉神剑有着一定潜在的共通之处,虽真气不如那六脉神剑剑气,但洗髓经真气太过爆裂狂猛,绝非他此刻能够驾驭的了的,自然也就要伤到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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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别来有恙小叫花

哭面卫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她体内五脏六腑,好似都被打离了身体,终于双眼一翻,嘭的倒在了地上。

众多黑衣人见到哭面卫竟突然不知生死,当即乱了阵脚。

赵匡济斩杀身前的一道黑衣人,猛地举起刀子,喝道:“众位兄弟!杀!”

“杀!”

“杀!”

“杀!”

“杀!”

禁军本就人多,但这些黑衣人太过厉害,压制住了他们,此刻张寒城一掌令一干黑衣人自乱阵脚,洛阳禁军自然气势如虹!

他们尽皆好似服了神丹,犹如虎入羊群一般,提刀再与黑衣人拼斗!

噗!

噗!

“啊!!!!”

惨叫声,鲜血爆出的声音,尸体摔倒声,一瞬间开始四处响彻,黑衣人拼死反抗,却敌不过禁军人多势众,士气冲天。

大约一炷香之后,所有黑衣人基本全部已经被杀。

这么长时间,张寒城一直站在原地,本来他想要随同洛阳禁军一起去剿灭这些黑衣人,但是,那一掌给他带来的内伤,比想象之中的更加严重,致使他双腿灌铅,根本不敢动弹。

赵匡济窜到张寒城的身前,擦去了脸上的鲜血,道:“张兄弟!”

张寒城看着赵匡济,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道:“赵大哥……”

“你感觉怎样?可是身子不适?”赵匡济连忙询问道,原本他有些问不出这话,先前张寒城那一掌威势,在他眼中快要赶上神仙了,但此刻张寒城的样子,的确不太好。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失去血色,还好似开裂了一般。

“我……没事……”张寒城下意识的说道,已经不太看得真切赵匡济的样子。

赵匡济松了口气道:“太好了,幸好这一次有张兄弟,否则,即便我们埋伏在这,还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张寒城有些僵硬的点头,急忙道:“赵大哥…那山林中,设下了许多的陷阱,十分危险,千万不要再走山林当中……陷阱太多……没办法拆……”

赵匡济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张寒城道:“这些人,基本应该都在这里了……他们的人应该没有再埋伏的……的……的……”

一刹那间,张寒城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接着便双眼一黑,朝着后方摔倒而去。

“张兄弟!张兄弟!”

“张兄弟!”

……

“……了……”

马蹄声与轮毂声在耳边响起,张寒城只觉得整个人在不断地晃动着,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

“小哥哥!你说什么?”银铃儿焦急的开口。

“嗯?他说话了吗?”折赛花凑了过来,到了张寒城的眼睛前面,扮了个鬼脸:“喂喂喂!喂喂!别睡啦!”

张寒城突的眨了下眼睛,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

折赛花被张寒城的样子吓了一跳,猛地缩回了脑袋:“你这家伙,突然瞪大了眼睛,想吓唬我!哼!”

银铃儿急忙道:“小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说着,她赶紧伸手,取下了张寒城额头上的湿布。

张寒城看清了银铃儿,道:“挺……好的……”

说出话后,张寒城才意识到他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不知为何嘴巴有些不太听他的使唤,想要起身,却好像提不起四肢来。

此刻他面色苍白如纸,失去了血色,完全就是一副重病垂危的模样,只是他自己不太清楚而已。

银铃儿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睛里涌了出来:“小哥哥,你不要吓唬我……”

“没……”

后知后觉的,一股剧痛瞬间自张寒城的脏腑、双臂经脉、头中涌出,他顿时咬紧了牙关,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抖动了起来。

银铃儿万分吃惊:“小哥哥!小哥哥!”

阵痛转瞬间过去,张寒城还是有些恍惚,他气冲百会穴,致使髓海震荡,反应变慢,身体又因为强御真气,经脉出现了多处损伤,难以操控。

随行懂得医术的禁军已经给他看过,只是一直摇头,不住地叹气,吓得银铃儿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张寒城死了。

张寒城奋力的偏过头,看向了马车门帘缝隙处,若隐若现的景象:“这是……什么地方……”

银铃儿只当张寒城是糊涂了,道:“小哥哥,咱们是在马车上,要去洛阳了。”

“伯伯……呢?”

银铃儿道:“伯伯骑马去了。”

“什么……”张寒城吓了一跳,顿时奋力的提起手掌,胡乱的抓了起来,终于扣在了马车的窗子处。

只是一用力,力气却全部泄掉,又是剧痛感突然的冲了出来。

银铃儿知道他要起身,顿时过去,将张寒城扶了起来。

折赛花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道:“哎,都成了病秧子了,还管这管那的……”

张寒城被银铃儿扶起,赶紧试着跑到窗口处。

银铃儿连忙帮他掀开窗帘,一只手指向了马车外面正骑乘在马上咧嘴傻笑的疯僧,道:“你看,伯伯就在那呢。”

张寒城看着疯僧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银铃儿解释道:“前天赵大哥通知我们过河,然后我们就全部都坐船过来了,但是小哥哥你昏睡不醒,我们留了一夜,你还是没醒过来,赵大哥就说带你去洛阳看病,伯伯…总是摇你,又哭又笑,我……没办法,就哄着伯伯去骑马了……”

张寒城听了一会儿,才算反应过来银铃儿的话语。

如是换做常人,以张寒城这种伤势,估计快死了,幸好他身上的是洗髓经,护住了他的心脉,又在修复损伤,正如疯僧的易筋经一般。

银铃儿道:“马上,咱们就要进洛阳城了,小哥哥,你若是难受,便睡一会儿吧。”

张寒城道:“不,不了,我想看看洛阳长什么样……”

折赛花在一边听不下去了,道:“看看看,看什么看,你都跟泥巴似的了,还看什么?我不在这了!我要去找杨业哥哥。”

说着,折赛花便直接掀开了马车前方的布帘,也不管马车并没停下,直接跳了出去。

张寒城有些纳闷,不知折赛花是吃错了什么药。

银铃儿将张寒城扶着坐好,道:“小哥哥坐在这,我把帘子错开个缝,你就能看见洛阳城了。”

待到眼前的帘子掀开后,张寒城便奋力的看向了远方天地衔接处的洛阳城。

此时距离洛阳,只有不到五里了,远远地,便正好可以看到洛阳城高耸整齐的城墙。

赵九重走后,张寒城一个人在道观里,除了练功,与风九夭相处,就是幻想着洛阳城的样子,总想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这样他就能亲眼见一见洛阳城了。

现如今,他终于看见洛阳城了。

洛阳城的围墙要比绛州城的围墙更高,那城门上方的城楼,一共叠了三层,四周的塔楼好似快要接到天上去了。

禁军队伍跟随着骑着马的赵匡济到了城门前方,那两侧穿着袄子的人们,纷纷的避让开来。

这里的人,长得比绛州城的人还要好看,衣裳也更加漂亮许多。

张寒城看着看着……

不知不觉的就又睡着了。

……

恍惚间,张寒城再次张开了眼睛,银铃儿此刻正靠在床榻的一边,闭着眼睛。

精致的琼鼻轻轻的呼吸着。

张寒城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想着这又到了什么地方。

身子下面的床榻很软,院子里响着孩子吵闹的声音。

“娘亲!二哥瞪我!你快骂他!他欺负我!”

“好啦好啦,义儿听话,你是他弟弟,他瞪你干嘛?”

“我不管,他整天黑着脸,再不就是看书,你看他现在又在玩那把剑,我想要玩玩他都不给,还瞪我!”

“胤儿,既然你弟弟要看看这把剑,你就给他看看。”

“那怎么行?这剑沉得很,再压坏了他,到时候他又要哭了。”

“娘亲!你看!”

张寒城听着这对话,其中有一句话让他有些恍惚,那是赵九重的声音。

“行吧行吧,给你看看,但是,得我拿着,你摸摸就成了。”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绝对没有听错,的确是赵九重的声音。

“哼,这是什么剑,黑不溜秋的,跟爹的剑不一样,一点都不锋利,有点像是根棍子!”

“你一没断奶的孩子懂什么?此剑是玄铁所铸,乃是一把宝剑,曾经可是跟随着一位厉害的将军驰骋沙场的!谅你也不懂得欣赏。”

“娘!你看!二哥又这般欺负我!他怎么老是欺负我!”

“义儿乖,咱们不理二哥了,娘抱你去吃点心。”

“嗯!”

张寒城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只手撑着床榻,胳膊不断地颤抖着,奋力的坐了起来。

银铃儿被张寒城的举动惊醒,吓了一跳,道:“小哥哥,你醒了?”

张寒城道:“赵大哥……”

银铃儿道:“赵大哥回去军营里了,现在咱们在他家里了。”

“不…不是赵大哥……是赵大哥……”

银铃儿有些茫然……

便在此时,前方的木窗晃动了几下,然后就被人从外面掀起来了。

张寒城看向了那边。

赵九重的面容渐渐清晰,他脸色黝黑,眼圈泛红,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道:“小叫花!别来有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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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久别重逢如梦中

张寒城瞪大了双眼,惊喜道:“赵大哥!”

恍惚间,一切好似回到了那日道观门口,看着赵九重骑着滇马慢慢远去,最终消失的景象。

银铃儿微微一呆,这才明白张寒城说的赵大哥另有其人,怪不得赵匡济带着张寒城进来的时候,这位高大的少年一直盯着张寒城看。

赵九重哈哈一笑,合上了窗子。

银铃儿赶紧过去开门。

赵九重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银铃儿慌忙欠身行礼,道:“赵大哥。”

赵九重挠了挠头,古怪的看了一眼银铃儿,干咳着应了声:“嗯。”

而后,他才走到了床榻边上,缓缓坐了下来,偏头看着张寒城,掩饰不住目中喜悦,道:“想不到我还未去找你,你却先来找我了。”

张寒城只觉得好似做梦一般,这才明白赵匡济所说的本家是什么意思,原来,赵匡济跟赵九重本就是兄弟。

一晃之间,距离上次见到赵九重,已经过去了数月,新岁也已经过去了,此刻的赵九重跟先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脸上的线条看上去好像硬朗了几分。

仍旧是那般粗眉大眼,英气十足的模样。

赵九重道:“怎么?受伤糊涂了,也不说话?”

张寒城回过神来,一下子好像又成了道观中的那个小叫花,道:“没……我…我只是想着是不是在做梦呢……”

赵九重道:“怎么会是做梦呢,说起来也真巧,你竟会跟我大哥一同回来,让人意想不到。唯独就是,我走时你就病了,结果这次再见,你还是病了,不过你一下子长了这么高,好像又长大了,我都差点没认出你。你身上那毒,解了没有?”

张寒城能够听出赵九重关心的意味,心中温暖十分,好似身子也不那么难受了,重重的点头道:“嗯!已经好了。”

赵九重哈哈笑道:“我就知道是好了,我大哥走的匆忙,未跟我细说,但以小爷的聪明才智,稍微猜一猜,也就知道了,你恐怕就是那位大闹了绛州城之人。听说你一人独战三百官兵,厉害的紧,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张寒城终究还是有些糊涂,只是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赵九重道:“嗯,我原来总是想着要做游侠,结果没什么机会,却想不到这游侠让你给做了。”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又嗯了一声。

赵九重觉着张寒城傻乎乎的,道:“罢了,这次既然回到家,就安心在此养伤,先前我答应你教你骑马、射箭、还要去鸿雁楼吃正宗的雁肉,喝最好的酒,这些我都记着呢。等你的伤养好了,咱们就一件件的办。”

“嗯!”张寒城再次重重点头:“赵大哥……你过得好吗?”

银铃儿站在一旁,只觉得张寒城和赵九重之间的感情好似十分深厚,她还从未见过张寒城现下这种模样。

赵九重大大咧咧的道:“还行吧,我就没什么壮举了。就是在家中日日读书,天天叫我那个弟弟烦着……早知道你经历这么多事情,我就不回来了,与你一起做做游侠多好。诶……对了,那棍法我已创出来了,叫做盘龙棍,等你伤好了,我便一并教你。”

张寒城恍惚间又点了下头。

赵九重知道张寒城状态不对,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但又不忍一直叫他难受,只能道:“好了,看见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反正日子长着,你先休息吧,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好吃的。”

……

银铃儿将赵九重送出了屋外,向赵九重欠身行了一礼。

赵九重道:“麻烦你照顾我兄弟了,你们是……”

银铃儿有些自卑,不敢说是张寒城的妻子,道:“我是小哥哥的婢女……”

赵九重心中纳闷,张寒城竟有了个婢女服侍?除此之外,他只觉得银铃儿待张寒城十分关心,寸步不离的照顾,哪里像是普通的婢女?

不过,赵九重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道:“法明师叔有些……但他听你的话,大约也要你多费心了。”

银铃儿急忙道:“这是婢子该做的,谢谢赵大哥。”

“嗯?”赵九重道:“是我麻烦你,怎么你却要说谢谢我?”

银铃儿低头,道:“小哥哥见了赵大哥,便好似没那么难受了,婢子看得出您是真的对他关心……”

赵九重面色古怪,道:“好吧,那你快回去照顾着他吧。”

“是……”银铃儿再次行礼,才慢慢地退回屋子,关上了门。

赵九重摇了摇头,本想要直接去厨房吩咐一声,做些好吃的,但走到前堂的时候,终究还是迟疑了下,忍不住走了过去,停在了门口处,偷偷地听着堂中的说笑声。

此刻前堂当中,赵弘殷正在与高怀德、杨业叙话。

赵九重先前听到这两人自报家门,知道他们来头甚大,但却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他们聊些什么。

……

赵弘殷坐在主位上,高怀德与杨业则坐在左右的椅子上,正端着茶盏。

赵弘殷看着高怀德,微微一笑道:“高公子对于边关的看法十分独道,绝非是你现在这等年纪能够有的见识,果真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将来高公子定会有所成就,如你祖上、父亲一般傲视群雄。”

高怀德谦虚道:“不敢……赵将军过奖了,怀德只是胡言乱语……叫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赵弘殷道:“赵某是实话实说,绝无虚言。”

高怀德本就英俊倜傥,十分非凡,加上这说话间的态度,令赵弘殷十分喜欢,自然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高怀德道:“在军中之时,家父也曾提到过赵将军您的名号,说你练兵之能天下无双,洛阳禁军当年在你手下乃是虎狼之师……昔年石…先皇带三万人兵临洛阳,您竟能以四千禁军能守住洛阳三日三夜,天下间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做到。”

赵弘殷抚须,笑了笑道:“高将军过奖了。”

高怀德连忙道:“赵将军您并不年迈,为何要卸下都指挥使一职?如是您能领兵,定然能够调教出一支厉害的军队,这样一来,我们晋国也就能够再多一点胜算。”

赵弘殷挑眉,胜算?晋国与契丹打仗哪有什么胜算?分明是自取灭亡。

虽说如此,但赵弘殷还是不动声色道:“哎,我已经老了,天下应该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驰骋才是,这一次,高公子和杨公子,不就准备投军,出任前锋吗?如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退下来,二位这等少年英雄被压制着,如何能够建功立业?”

高怀德顿时惶恐道:“不,不是这样的,那契丹人在边关作恶多端,建功立业事小,将他们赶出中原才是大事。只有赵将军您这等人,才能将他们赶走。”

赵弘殷道:“高公子不必再抬举赵某,赵某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罢了,还是不说此事了,对了,不知高公子可曾婚配?”

高怀德愣了下,疑惑赵弘殷为何问这个问题,实话实说道:“还没……”

赵弘殷故作诧异道:“高公子今年应该是与我那二儿子差不多大,我二儿子今年春天时,便要娶妻了,高公子也是成家的年纪了,难道,还未想过此事?”

高怀德怔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契丹虎视眈眈,成家这事情…我还未曾想过……”

赵弘殷道:“当年高思继将军白马银枪,天下无双,如今高行周将军亦是号令千军万马,高公子,你也应将这白马银枪传承下去,所以娶妻生子,也至关重要。”

高怀德只觉得赵弘殷扯东扯西,又扯到他娶妻生子方面了,叫他有些不好意思。

赵弘殷继续道:“赵某恰好有一小女儿,年芳十四,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她样貌不错,自小便知书达理,又擅长绣工,并未随我这粗人,等吃饭之时,我便将她介绍给高公子认识认识?”

高怀德顿时窘迫万分。

杨业在一旁喝着茶水,差一点直接喷出来。

……

赵九重站在门外,一直听着里面的对话,紧紧的皱着眉头。

这高怀德、杨业马上就要去做前锋了,是要去杀契丹人,那高怀德与他年纪相仿,而杨业,则要比他小上一些。

他们两个都能做前锋,赵弘殷更是诸多夸赞。

但偏偏赵九重有投军的意思,赵弘殷却每次一听,便吹胡子瞪眼。

赵九重只觉得赵弘殷把他当成了笼中之鸟,不准他出笼飞行。

而且,听见赵弘殷还有将他妹妹赵清儿嫁给高怀德的意思,就更加不满了,只觉得赵弘殷管的太宽。

当即,赵九重便要抬起手,直接把门推开,想要质问一下赵弘殷什么意思。

但是,手才放到门前,便又止住了。

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赵弘殷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才把他放在身边,这事情他十分清楚,如是这样进去向赵弘殷质问,终究有些对不起赵弘殷的一片苦心,说不定还会伤了赵弘殷的心。

而且……

赵九重目光闪动,赵匡济暂代洛阳禁军都指挥使,这是原本赵弘殷的位置,说不定赵匡济马上就要动身前往边关,到时候,难免会与高怀德之父高行周相见,并成为高行周的下级将领,赵弘殷之所以要将赵清儿嫁给高怀德,应当是希望高行周能够看在双方结亲的份上照看、保全赵匡济。

仔细想想,那高怀德他看见了,跟他差不多高,长得比他白,也十分英俊,而且听其说话,也绝非是那种寻常的军中粗人,加之对方身份,乃是真正的少将军,远非他赵九重可比,这样一想,高怀德其实跟赵清儿也算是难得的良配了。

原本,赵九重是想要撮合一下赵清儿和张寒城的,但现在……也许赵清儿和张寒城并没什么缘分。

想到此处,赵九重放下了手,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厨房方向。

以他原先的性子,恐怕直接用脚把门踹开了,哪里会想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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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搬山换日铁掌峰

浩日垂天,群山峦叠起伏。

这荆襄的冬日不似北方那样冰雪覆盖,但冷风却锋利如刀。

向东南方行去的崎岖山道上,一名戴着铜鎏金龙面,身着黑袍之人止住了身下枣红色的骏马,极目远眺。

但见远方有五座山峰高耸入云,直冲天际,恰如五指一般,上方,那轮红日悬在中指顶上云端当中,犹如佛陀巨手大过了太阳。

下山之路陡峭非常,黑袍人自马上翻身而下,将枣马拴在了一侧的古松之上。

他转了转拇指处的青玉扳指,眸光闪动,陡的踏开脚步,飞奔去到山崖所在,一步弹跳而起后,便犹如鹏鸟一般,朝着山下飞掠而去!

这速度之快,还要超过了马匹疾奔!

黑袍人衣衫猎猎,每次落地便要点足于草石之上,动作飘逸轻盈,再加上那张龙首面具,给人一种十分奇异之感。

大约半柱香后,黑袍人已经来到了五座山峰之下。

此刻,那山峰上下的景象,才终于显露出来,但见那山下存在了许多的飞檐房屋,比之寻常的房屋要厚重宽大一些。

这些房屋非但在地上存在,却犹如那些苍松一般,盘旋五道山峰三两环绕,十分不凡。

黑袍人垂首而立,陡的大喝道:“出来见客!”

这声音浑厚非常,聚了一口内力,一瞬间便浩壮响起,并飞向远方,于群山之中,竟回荡开来。

此话方一落下,那临近这里的几座房屋当中,顿时窜出了一个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人影,有五六人一同奔向这边,他们这衣裳新旧不一,在双袖处,存在着一道道黑色的掌印绣纹。

一名红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停在黑袍人身前,道:“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淡淡开口道:“苏师兄莫非忘了我的声音!?”

红衣中年人听了黑袍人的话,顿时大吃了一惊,喝道:“是你…这叛逆!你还敢回到铁掌山来!”

黑袍人道:“我自幼生于此处,有何不能回来?”

红衣中年人面容严肃,咬牙道:“你这叛逆,速速离开此处!铁掌帮不欢迎你!”

黑袍人道:“苏师兄果真一如既往,对我存在了偏见,这偏见自幼便有,想不到直至现在,却还根深蒂固,或许,苏师兄想要将对我之偏见,带入到地下。”

红衣中年人双目一张!

下一刻!

黑袍人突的脚步踏地,竟呼的一声冲向了红衣中年人,他一只手掌猛地提起,化作掌力朝着红衣中年人的胸口印去!

红衣中年人双瞳收缩,十万火急之间同样提起右掌,朝着黑袍人的手掌对了过去!

嘭!

但听见掌力相撞,接着,那红衣中年人竟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红衣中年人跌落在地,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四周那些一同来的人,纷纷跑到了红衣中年人身边,无比焦急了起来。

“苏师伯!苏师伯!”

红衣中年人嘴边挂着血液,脸色涨红,运转内力强行压住内伤,双目死死的盯着黑袍人。

黑袍人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道:“年幼时,苏师兄总是说我疏于练功,这铁砂掌的功夫,怕是难以练到师傅他老人家那般登峰造极。现如今看来,苏师兄的铁砂掌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这个在你看来疏于练功之人。”

“你!”红衣中年人喝道:“你休要得意!”

便在此时,黑袍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朝着那高耸入云的中指峰上看去。

但见那峰顶由上至下第三个指节的房屋当中,一名身材宽厚,须发银白,双眉如刀,目如鹰隼的老者,正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的景象。

黑袍人嘴角裂开,龙首铜面下,双眸中满是仇恨之意,喝道:“师父,别来无恙,你看起来终究还是老了!”

一道沧桑的叹息,从老者的口中传出,那声音浩大无比:“是啊,我老了。可你却仍未长大,六年未见,再见,却还是从前那般模样。”

黑袍人冷笑道:“我哪里还有昔日之模样!?师父你的眼睛花了,看不真切而已!而我之变,全是拜你所赐!”

老者眯起双眼,道:“不,你根本没变,还是犹如当年一般,是个孽徒!”

黑袍人喝道:“凭什么我就是孽徒!当年在这铁掌帮中,我自问未曾一日怠慢过师父,师父交代我做的事情,我都努力完成,师父叫我练功,我也勤勤恳恳,我一直视你为父!而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老者顿时勃然大怒,鹰目猛张,暴喝道:“那你又是如何对我的!你做的恶事,难不成都不是恶事了!”

黑袍人道:“我之错,不过是偷学您未曾教的铁砂掌口诀而已!那口诀,本就迟早都要传给我的!我只是提前看看而已!师父却为此便当我是孽徒!”

老者紧紧攥着拳头,喝道:“那玉儿一事呢!”

黑袍人声音嘶哑,冰冷道:“玉儿分明是你杀的!那一掌是你印在她背心的!她已怀胎九月,你一掌两命!此事,我永远不会忘!你杀了玉儿,却要算在我的头上!你根本不配做我师父,枉我将你当做父亲!”

“你这孽徒,死性不改!”老者爆喝道:“玉儿是我之女,我怎会杀她!还不是你,小小年纪就害她怀了身孕,她还未婚,却身先有孕,你叫她如何做人!你还利用玉儿,偷看掌经,如是你真将她放在心中,怎会利用于她!当年我一念之仁,放过了你,本以为你会终有一天明悟,却想不到,当年我就不该放你离开!那一日,玉儿是替你挡的一掌!她是死在我怀中,是你害死她!而你,却跑了!”

黑袍人咬紧牙关:“当年我不止一次请求师父将玉儿嫁我,我与玉儿两情相悦,师父却要横加阻拦!我没有错!错的一直是你!”

老者终于再也忍不住,踏步之间,从峰顶飞身而下,转瞬间便落在了地上。

他紧攥着拳头,看着黑袍人,道:“怪不得你说你变了,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实则你的心里,却还是没变,当年的孽徒仍在!”

老者落地的瞬间,周边那些红衣人顿时纷纷后退,原本四处房屋当中出来的红衣人,也开始纷纷朝着这边汇聚了过来。

黑袍人平视着老者,道:“这一切,是拜你所赐!”

老者道:“拜我所赐?明明是拜你自己所赐!”

黑袍人道:“不!从小你便看不上我,对我责骂繁多,我明明年纪最小,你却对我那样严苛!你分明就待我不公!这今日一切,全部是你种下的!”

老者也不继续跟黑袍人多说,眸光闪动道:“那是为了你好,可你却从来都看不懂!这一次你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如没有事情,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还请你离开这里!老夫可当做没见过你。”

黑袍人冷笑道:“为了我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如是真的为了我好……怎会那样对我……这一次,我是回到这里,讨回公道,同时,这铁掌帮帮主的位置,也该归我所有!”

“做梦!”老者喝道:“你是铁掌帮的叛逆,还做春秋大梦,惦念铁掌帮帮主之位!?”

黑袍人道:“自古以来,铁掌帮除传承外,便有以挑战分帮主一事,今日回来,我是要挑战你!你可敢应战!”

老者睥睨一笑,道:“就凭你?也想坐铁掌帮帮主之位,还大言不惭的挑战我?”

黑袍人嘴角勾起,道:“果真还是原来那般,你从来都看不起我!我就问你,是否真敢应战!”

老者眯起双眼,凝视着黑袍人,道:“有何不敢!我这就命人设下擂台,在台上直接将你这逆徒打死算了!”

黑袍人目光冰冷,道:“果然,你对我的慈悲都是假的,否则当年那一掌,也不会那么重,将玉儿与我子打死,擂台,我看不必了,此处便可!”

话音落下,黑袍人脚步踏开,闪身之间,已经冲向了老者,他右掌突然提起,朝着老者胸口印去。

老者眸光闪动,脚步噔噔后退,双掌提起,一掌掌刀格开黑袍人手掌!

啪!

二人双掌相撞,内力猛地爆开!

老者目中惊异,收回手掌,左掌临至黑袍人胸前!

黑袍人冷笑,眼见这一掌袭来,同样提起左掌,朝着老者的手掌猛地撞去!

轰!

轰!轰!轰!轰!

一刹那间,周围碎石乱飞,内气狂涌,四周红衣人纷纷爆退!

老者万分惊讶,黑袍人之力,竟不下于他!

黑袍人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掌力陡然间回收,并裹住老者几分掌力,迅速流入体内周身,以斗转星移之法运转开来!

瞬间!

黑袍人提起右掌击打而去!

老者斑驳的刀眉紧紧皱起,又以右掌与黑袍人对去!

轰!

如怒涛一般的大力霎时间从黑袍人体内狂涌,以右掌掌心为引,轰向了老者的掌力!

老者大吃一惊,他的掌力竟落了下风,一瞬间便被崩退出了三步。

还未能明悟究竟发生什么。

黑袍人已经乘胜追击,临至老者身前,双掌左右开弓,朝着老者先后而至!

老者吃惊万分,双掌开始与黑袍人接二连三的撞击!

轰!轰!轰!轰!

两者掌力相撞,所过之处岩石崩裂,气劲纵横,老者一退再退,竟被黑袍人逼的落入下风!

老者万分吃惊!

终于!

黑袍人猛地收回双掌,于身前变换掌法,手少阴、少阳、阙阴、太阳之间内力游走运转,呼的一声撑开了黑袍双臂,双掌同时朝着老者击出!

老者眼见着这掌力袭来,避之不及,硬生生的吃了这道攻伐!

嘭!

老者双脚离地,直接被掀飞起来,轰的一声撞向了后方的一座房屋!

墙壁顷刻间碎裂开来,烟尘滚滚而出,房顶的瓦檐噼啪作响,朝着内部坍塌而去。

黑袍人收回手掌,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但却夹杂着一丝痛苦。

当即,他迈开脚步,朝着已经坍塌的房屋走去。

后方,那些红衣人顿时反应过来!

“停下!”

“休要对师祖不轨!”

“放肆!”

黑袍人充耳不闻,已经窜入了那废墟当中。

后方,那些红衣人纷纷踏步冲来!

只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单手扯着老者的衣衫,瞬间将老者从碎石当中提了出来。

黑袍人转身,看向了那些红衣人。

红衣人等纷纷止步。

黑袍人眯起眼睛,看向了这其中一些年轻的红衣人,道:“尔等,莫非还想对我这师叔动手?”

说罢,他又看向了那些中年之人,道:“诸位师兄,还是如幼时一般,对我多有排斥!?莫非,你们想要这老东西身死!?”

话音落下,被黑袍人提在手中的老者已经虚弱的张开了眼睛,他的口中,鲜血不住流淌:“你……这……孽徒!”

黑袍人猛地提起左手,朝着老者的脸颊扇了过去!

啪!

老者吃了黑袍人一巴掌,脸面瞬间出了个殷红的掌印。

“放肆!”

“大胆!”

“秦瑾!你竟敢对师父无礼!”

老者突然间惨笑了起来,看着黑袍人,道:“很好,很好,瑾儿,你真是令为师刮目相看!比为师想象的还要更加孽障!”

黑袍人一言不发,道:“是你错了!我没有错!”

“也罢……”老者笑道:“我不是你之对手,也无必要存在,铁掌帮绝不会落在你的手里,老夫决不能对不起列代祖师!”

话音落下,老者猛地提起右掌,奋力的朝着自身头颅拍去!

黑袍人猛地抬手,一掌打向了老者胳膊!

嘭!

嘎嘣!

老者的胳膊一瞬间呈现了弯曲的姿态,竟一下便被打断!

“啊!!!!”

老者惨叫了一声,额头间汗水汩汩流淌,他止住声音,再次提气左臂!

嘎嘣!

黑袍人再次打断老者左臂。

老者面部抽动,痛苦非常。

黑袍人直接将老者摔在地上,一脚踏在老者脸上,道:“你想要死?想要这么轻而易举的死!没这么容易!当日,你将玉儿与我子打死,我就发誓,一定要找你报仇雪恨!”

老者被黑袍人的脚掌压在碎石当中,两腿痛苦的蹬动着。

“你这叛逆!放开师父!”

“放开师祖!”

红衣人等顿时纷纷吼道,一些人眼中更是泌出了泪水。

黑袍人转头,看着众人,道:“你们这些废物!连一个老头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脸面替他求情!还敢称我为叛逆?我此刻胜过了他,按照铁掌帮自古以来的说法,我乃是帮主!”

“我纵死,也不会认你这帮主!!!”顿时,有人大喊道。

黑袍人点头,道:“不错,你要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

说着,黑袍人松开了脚掌,一掌对准了老者断掉的胳膊!

瞬间!

老者的手掌便被吸入到了他的手中。

嘎嘣!

一根中指瞬间被黑袍人折断!

老者双目撕裂,牙关紧咬,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是呼吸急促万分。

黑袍人看着众多已经傻住的红衣人,道:“这根手指,是你们叫我叛逆的代价!谁若是不尊我,敢再叫我叛逆,我便会折磨于他!如是尔等想要看他被折磨,便不必尊我!”

“你!这!”一名年岁颇大的中年人泪流满面,抬起手指指着黑袍人,最终却未能说话。

黑袍人轻笑了一声,丢开了老者的手掌,一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个黑色的铁环,其上还有着锁链。

接着,他便在众多红衣人面前,蹲下身,将那铁环扣在了老者的勃颈上,至于他自己,则是扯住手中的锁链,道:“从今往后,铁掌帮上下,需听我号令。过去我之名以烟消云散,尔等需呼我青龙!”

正在此时……

身后铁掌峰中指之上,突的响起了一声大喊!

“放开我爷爷!”

这喊声清脆万分,来得突然。

黑袍人猛地回首,朝着中指峰上看去,却见到一个穿着红衫、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正拼命的从山上跑下来。

女童连滚带爬,终于跑到了山下,拼命狂奔间,摔在地上了几下,她满脸是泪,身上脏兮兮的,径直朝着黑袍人这里冲了过来。

老者看着女童跑来,喝道:“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爷爷!”女童一下便摔在了老者的跟前,恸哭道:“爷爷!爷爷!爷爷……”

黑袍人低头,看着女童,目光有些恍惚,这女童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总叫他忍不住的觉着,好似与那个唯独对他好的女子,有些相像……

“小玉儿……离开这……”老者老泪纵横道。

黑袍人低沉的看着恸哭的女童,道:“你叫什么名字……”

“坏人!”女童猛地站起身子,冲向了黑袍人,一双拳头提起,朝着黑袍人疯狂的打了起来!

嘭!嘭!嘭!嘭!

“放开我爷爷!”

“你放开他!!!”

“放开他!!”

“把我爷爷放开!!!”

那先前被黑袍人击倒的苏师兄,道:“现在,你满意了吧!我告诉你,她叫公孙瑾玉,是小师妹公孙玉儿的女儿!”

黑袍人如遭电击,右掌颤抖着,朝着正在打他的女童脸颊探去……这…是他的女儿!

女童抬起头,双眼死死的盯着黑袍人,怒喊道:“放开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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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绿竹瘦柳越女剑

微风拂过,十倾平湖倒映暖阳,天光水色相容如一,两岸白墙碧瓦,灯笼垂悬,柳条依依,虽是冬日,却秋意正浓。

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少女泛舟于湖面,她身如瘦柳,眉浅如画,一头青丝随着风儿微微摇曳,她撑着竹嵩在水中轻推,盈盈剪水般的眸子,注视着湖心处凋谢的冬荷。

待到小舟停在荷花前面,她收回了竹嵩,蹲下身横在船上,跟着起身,犹如蜻蜓般飞下小舟,足尖点动着枯萎的荷叶,纤纤素手挥动之间,那已逝的冬荷便被她握在了掌中。

但见她又轻盈的飘回小舟,持着这朵已经枯黄萎靡的荷花,放在眼前注视着。

岸边人家间的古石板道上,一名须发皆白,穿着宽大青袍、持着两根绿玉竹棒的老者缓缓从腰上取下了酒葫芦,拎着上面的红绳子,朗声道:“青竹,上岸了,咱们要去打酒了。”

小舟上的少女缓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荷花,偏头看向了这老者,右足足跟轻轻挑在了被她放好的竹嵩之上。

那竹嵩飞起,她单手捉住,便撑船,驶回了岸边。

老者看着青竹手中枯萎的荷花,道:“你这丫头,捡这东西做什么,都已经凋败了。”

青竹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荷花微微放下。

老者将两根绿玉竹棒中的一根递给了青竹,道:“我这酒瘾来得有些急,快随我去打酒,而后咱们便该去那翠云山庄了。”

“是,师父。”

石板道上,老者带着青竹走向了那路深处的一户酒家,身旁,一头拴在道边的驴子偏过头,看着青竹手中的荷花,顿时探出脑袋,一口将荷花咬在了嘴里。

青竹眸中闪过了一丝愕然,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隐晦笑意,松开了手。

“酒家,给我打一葫芦酒。”

“好嘞!”

驴子咀嚼着荷花,似是觉着并不好吃,便又将嘴里的荷花吐了出去。

青竹忍不住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这驴子的鬃毛。

老者拎着已经打满酒的葫芦,取下葫芦盖子,放在嘴里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快意的哈了一声,打了个嗝,道:“怎么,你喜欢这驴子?”

青竹轻轻的嗯了声,又摇了摇头。

老者哈哈一笑道:“买了!这驴子甚是好看!”

青竹连忙收回了手。

但听见老者已经朝着这人家招呼道:“有人没?这驴子卖不卖!”

院子里,一名挽着袖子的青年奔了出来:“卖,当然卖,十两银子,不讲价。”

老者砸了咂嘴,道:“真是贵啊。”

青年道:“不贵了,这驴子岁数小,才三岁,养肥些可杀了吃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乃是世间美味,哪里会亏?”

“行吧。十两就十两。”老者说着,将腰间钱袋取下来,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十两纹银的交子递了过去,道:“看好了,驴子可归我了。”

青年把手放在腿上蹭了蹭,眉开眼笑的将交子接过来,道:“好好好,牵走吧,牵走吧,这驴子是你老人家的了。”

青竹眨了眨眼睛,跑到拴着驴子的那根木柱上,赶紧解开了绳子。

老者摇了摇头道:“以后若是喜欢就直说。”

青竹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的牵过了驴子,这驴子倒也乖巧非常,不吵不闹。

老者又灌了一口酒,道:“听闻那翠剑山庄的翠云剑法十分精妙,擅长连环攻伐,共有四百六十九般变化,自北朝时传承下来,厉害的紧。”

青竹牵着驴子,略微点头。

老者接着道:“等这一次你击败了翠云山庄庄主,那就算是打败了苏杭一带的第二十九名剑术高手了,距离咱们定好的一百名剑术高手,就又近了一分。将来,早晚有一天,这越女剑法,将要问鼎天下第一剑术。”

青竹漠不关心,只是歪着头看着驴子。

老者继续道:“等这一次过后,这苏杭一带用剑厉害的,便只剩下了燕子坞的姑苏慕容氏了,那慕容剑法自古有之,传闻在这一代慕容龙城手中,已经堪破化境,端的不凡,如是击败了这慕容龙城,那天下剑术高手,大多都应该不算是你的对手了。唯独值得注意的就是,那近年来在北方十分厉害的独孤剑侠了。”

青竹不回话,老者仍旧自顾自的说道:“这独孤剑侠,听闻他得了一口前朝铸剑大师紫微真人所铸造的紫薇软剑,此剑锋利无比,诡快无双,但偏偏又攻伐狂猛,只攻不守,只进不退。加之其剑术千变万化,招数鬼神莫测,已经在北方纵横无敌,被疾雨剑曹剑通誉为天下第一剑客。不过你不用害怕,当年越女剑可独战三千精兵,后三千越兵只是习得了越女剑的皮毛,便横扫吴国,是为三千越甲可吞吴。你这越女剑,我足足收集了散落在天下间的三百一十六块石板,虽然仍然不全,但已经几近圆融,你聪慧绝伦,又自己给补全了不少,加上咱们手中这陨星雕成的竹剑,自是不会弱于那独孤剑侠。将来,你若是能胜了独孤剑侠,也得他一句天下第一剑术,那便不用去到处找寻剑术高手了,只需等人上门就可。”

老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酒后红润,笑道:“到时候,你就创立一个越女剑派,做天下第一剑派,你便成了世上第一的女掌门。至于我,便也就算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嘿嘿,想想,就觉着难以自持,我今年七十六,十年吧,我该是还能再活十年,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是天下第一了,我看到那一天,说不定还能再活一些年,便成了于越女阿青并列的创派祖师!”

“嗯昂……嗯昂……嗯昂……”

驴子突然间叫了起来。

老者哈哈一笑,对驴子说道:“你听了我说的这些,也觉得十分不错,是吧?”

青竹抬手,赶紧摸了摸驴子的鬃毛,安抚了下它。

……

冷月于云中时而出没。

萧风瑟瑟,翠云山庄门口处,尸首的血已冰冷。

横七竖八的尸体从翠云山庄外,一路绵延至翠云山庄深处,它们瞪着眼睛,脸上还滞留着惊恐的表情。

石板道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液。

青竹牵着驴子,顺着石板道看向了依山而建的山庄房屋。

后方,紧跟着的老者目光凛然,道:“这翠云山庄……竟被人灭门了……”

青竹松开了牵引驴子的绳子,快步踏入了山庄之中,她持着绿竹棒,垂首环视着那些尸体,这尸体身上,伤痕爆裂,砍击之物绝非等闲,应是斧伤,而且是大斧。

再看一些尸体身首分离、残肢已断,还有被拦腰横斩者,并非只一道斧伤,应是双斧所致。

抬首间,远处主屋当中,推门的声音突的爆响。

一名衣着华贵,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惊慌的抬手,满是血水的手印跨过了门槛,他看着青竹,与之对视着。

突然间!

噗!

一把大斧从他的脖颈后方划过,直接将其的头颅直接断掉。

人头滚落在地上,缓缓地停下。

火光之间,一道袒露着上身的人影,出现在了主屋门口处。

此人身材巨硕,足有两丈,身宽体胖,一身横肉,双手持着宽大的板斧。

在其脸上,戴着个精巧的人脸面具,只是这面具上方,存在了蜿蜒扭曲的羊角,而在他裂开的嘴两侧,面具还有两颗利齿。

“饕餮!”

老者大吃了一惊,一下子便叫出了那面具的名号。

《神异经》有云:饕餮,兽名。身如羊,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一些古器之上,雕刻之饕餮,多为人面羊角。

青竹握着手中的绿竹棒,看着这巨汉一步从门槛中踏出,脚下血水横流。

“既然看见了,那便留在这里吧!”巨汉声音粗犷,脚下突的动了起来,持着一双板斧,猛地朝着青竹冲了过来。

巨汉犹如恶虎下山,高大如同小山,青竹与之相比,宛若孩童一般!

老者惊呼道:“青竹!小心!”

此话刚落,那一道板斧已经高高举起,遮蔽了上方的冷月,朝着青竹猛地落下。

青竹神情不变,手中竹棒突的冲出,棒尖直接点向了这大斧的斧刃处!

叮!

但听见叮的一声!

巧力自斧刃边缘响起,大斧竟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自青竹肩膀的一侧落下!

呼!

呼啸之音在耳畔划过。

青竹握着竹棒的一端,脚步如同行云般后踏而开,竹棒尖端直接点向了飞甩而来的另一道斧刃!

叮!

又是巧劲弹动,这厚重大斧,竟不听使唤,直接从青竹头顶划过。

巨汉吃惊万分,连续两招,竟被这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轻易化解掉了!

还未等他停稳!

绿竹棒的尖端,已经点向了巨汉的咽喉!

巨汉瞳孔收缩,瞬间后跳,并闪身!

嘭!

一道剑气直接从绿竹棒尖端飞出,竟横飞出了十丈之远,直接打飞了后方房顶的瓦片!

巨汉惊骇无比,再次倒退,看着这少女一言不发的将剑放在身子右侧。

“好剑术!”巨汉吃惊道。

老者站在青竹身后,抱着绿竹棒,自得道:“那是自然,你这粗鄙之招,怎抵得过越女剑法精妙绝伦!”

巨汉低喃道:“越女剑法……那是什么剑法?”

老者顿时皱眉,道:“青竹,杀掉他!叫他死前认得什么是越女剑法!”

话音落下。

原本定在原地的青竹已经箭步冲出,手中绿竹棒突的闪过碧绿之芒,携带着剑气,直接刺向了巨汉心口。

巨汉吃惊万分,斧刃直接朝着绿竹棒飞劈而下。

只是,他突然眼睛一花,青竹竟轻灵无比,直接抽剑而回,绕去了他的后身。

噗!

鲜血爆开,巨汉的后心之处,绿竹棒已经插入了其中。

巨汉痛呼了一声,钢牙猛咬,快速抽身间转身,怒视着缓缓收回绿竹棒的青竹!

还未等开口呵斥!

但见青竹已经再次抢攻而来。

巨汉猛地提起右手板斧,横在胸前,护住身体!

叮!

一剑刺在板斧之上,巨汉后退一步。

叮!

又一剑刺来!

巨汉再次后退一步!

剑气在绿竹棒尖端,犹如海潮叠浪,开始一剑剑的飞快刺来!

叮!叮!叮!叮!叮!叮……

巨汉一退再退,退无可退,终于被逼迫到了一处房舍的墙下!

叮!

青竹再次一刺!

但听见巨汉手中的斧头发出了咯嘣一声脆响。

巨汉震骇无比,只见那绿竹棒尖端的剑气,已经嵌入了这铁斧之中,先前,那每一刺,竟精准无比,都是落在同一个位置!

呯!

绿竹棒突的一震,铁斧一下子便四分五裂,竟化作了碎片朝着地上跌落!

巨汉头皮发麻,眼见着青竹再次抽回了手中绿竹棒,朝着他这里猛地刺来!

他惊恐之间,慌乱闪身!

绿竹棒终于刺了个空!

嘭!

一下子,后方那墙壁之上,便炸出了个约有拳头粗的窟窿,直接透出了房屋之内的景象。

青竹收回剑,已经转身,要再次攻击巨汉。

巨汉当即弃掉手中已经失去了斧刃的棒子,脚步一踏,呼的一声飞向了房顶。

青竹止住脚步,看向了落在房上的巨汉。

巨汉将左手的斧头换到右手当中,目中惊愕的看着一袭青衫的青竹:“好厉害的剑法!”

老者低声道:“你在这翠云山庄,杀死如此多人,又主动攻击,断然没有叫你离去的道理。”

巨汉眯起眼睛,道:“哼,老子没功夫跟你们在这玩,走了!”

说罢,巨汉已经转身,快步的顺着房顶奔行而出,跳到了另一座房上,而后冲向了后方的山壁。

青竹执着竹棒,脚尖点地,直接飞上了房顶,但那巨汉已经手脚并用,顺着山壁冲向了山顶。

老者朗声道:“青竹!回来吧。”

青竹顿时停下了脚步。

老者走到了巨汉方才所站的位置,从地上捡起了一枚令牌与一封沾着血的信。

但见令牌之上,写着五岳二字。

直接将信拆开,从其中取出里面的信,放在眼前查看。

青竹已经飞临到了老者面前,从腰间取了手帕,擦拭着绿竹棒尖端残留的鲜血。

老者喃喃道:“五岳盟……还有这么个势力,盟主竟然是那燕子坞的慕容龙城……邀请天下武林中人,前往华山么……”

青竹将手帕扔在了地上,从老者身边走过,准备离开这翠云山庄。

老者自言自语道:“齐聚华山的话,定能够遇见许多剑术高手,而且慕容龙城也在……这一家家的上门挑战,总归是有些麻烦……华山,华山……应改道华山才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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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乘风扶摇九万里

深夜,月明星稀,酒肆当中,火炭在小炉中微微泛红。

其上泥锅之中的酒冒着阵阵热气,肆意飘洒着酒香的气味……

桌上,一名作书生文士打扮、手长脚长的青年举着酒杯,对着那从头顶悬下的灯笼吟道:“太华万余重,岧峣只此峰。”

众多酒桌上南来北往的食客,纷纷侧目,看向了这青年书生。

但听这青年悠然自得的又吟道:“当秋倚寥泬,入望似芙蓉。翠拔千寻直,青危一朵秾。气分毛女秀,灵有羽人踪。倒影便关路,流香激庙松。尘埃终不及,车马自幢幢……”

青年书生长长一叹,端着酒盏,小口的抿了一下温热的烧酒,脸上泛着丝丝的陶醉之色。

“好!”

“好诗!”

顿时,一些食客忍不住拍手叫起了好来。

青年书生微微一笑。

但听见不远处,一名头发斑驳,约莫有五十多岁、身着白袄的老年文士道:“这首刘得仁的《监视莲花峰》的确是不错,但可惜的是,它咏的是秋时华山,而非这严冬时节之华山。”

青年顿时放下酒盏,看向了那老文士,道:“先生所言极是,晚生只是临至这西岳脚下,又美酒相伴,所以忍不住才念了这首并不应景的诗。”

老文士哈哈一笑道:“已经念得十分不错,韵律十足,是老朽煞了风景,还望恕罪。”

“晚生怎敢。”青年书生洒然一笑。

便在此时,酒肆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冷风呼的一声连带着鹅毛白雪吹入进来。

一名穿了一身紫炮,腰间挎着一把鳄嘴锯齿剪的怪异之人走了进来。

小二急忙从座椅上起身,跑去关门,同时忍不住诧异的看着这人的样子,微微心惊。

此人约么三十岁,棕发碧眼,身材高壮,后脑勺比常人略凸,脸颊处密布着墨青色的鳞片,犹如蛇人一般,在他的身后,背着个大概有四尺长的诡异铁葫芦,在那铁葫芦上,还缠绕着一条赤紫色的长鞭,好似一条蛇一般。

如是没有那鳞片在脸上,倒也算是个英俊倜傥的胡人。

小二只觉得此人过于怪异,虽这华山脚下,时常都有怪人到来,但这怪人却怪的让人难以言明,常人怎会长出鳞片?

但,小二还是勉强一笑,道:“客官请上座,您想点什么?”

怪人抬手,止住了小二的话语,龙行虎步,也不管周边众人注视,径直走向了那方才吟诗的,手长脚长的青年书生,缓缓的坐在了其对面。

书生微微一笑,赶紧拿了个空的酒盏,又提了酒勺,放入了那泥锅当中,舀了一勺酒,倒入了其中,推给了怪人。

怪人把酒盏放在身前,也不说话。

书生道:“上次一别沙坨兄,也有三年的时间了,沙坨兄腰间这剪刀,看着倒是异常奇异。”

怪人道:“你没变。”

书生微微一笑道:“哪里哪里,我也变了。”

怪人略一点头,直接一口将酒盏中的酒喝空。

书生赶紧给他填酒,又看了看泥锅当中所剩的酒已经不多,顿时朗声道:“老板娘,填酒!”

小二快步跑了过来,对书生道:“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填酒。”

书生微微皱眉,道:“诶?我说的是叫老板娘来填酒,你这小二过来作甚?”

“这……”小二赶紧求助般的看向了正在台前低头拨弄着算盘的老板娘。

老板娘抬头,乃是个青年少妇模样,左侧眼角挂着颗泪痣,身材丰腴,只是衣着略显朴素,就是一身红袄。

书生微微一笑,对老板娘扬了扬头。

老板娘蹙眉,单手伸到了后面的那酒柜处,直接提了个十斤的酒坛,嘭的一声搁在了算盘旁边,对那小二道:“给他拿过去,让他自己填。”

小二连忙道:“是,是……”

跟着,便跑过去,抱着酒坛,小心翼翼的走了回来。

书生啧啧道:“哎,好好一个女子,力气却生的这么大,罢了,罢了……”

怪人坐在书生对面,道:“癞蛤蟆。”

书生轻哼了一声:“你才是癞蛤蟆,对了,沙坨兄近来可有那慕容贼人的消息?”

怪人道:“跟你一样。”

书生摇了摇头,道:“沙坨兄总是这般惜字如金,真叫人不快。”

小二填好了酒,书生这才看着小二道:“去吧,去吧,这不用你了。”

“是,客官。”小二赶紧跑了,他一直偷偷看那叫沙坨的怪人,只是从未见过这等奇怪之人。

怪人主动对书生道:“你呢?”

书生道:“我倒是有些消息。”

怪人道:“说。”

书生低声道:“这慕容贼人所建的那莲花神教,前段日子叫人在绛州给端了。”

怪人道:“哦?”

书生点头道:“听说端了这莲花神教之人,乃是个高手,使的一手奇异的竹棒,能够以一人独战五百兵士,厉害十分。这莲花神教的高手,无一人是他对手。”

怪人点了点头,道:“哦。”

书生道:“哎,行吧,知道你看不上,毕竟在你沙坨的眼中,独战五百人也不算什么,但,此人可是十分年轻!听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怪人终于微微惊愕:“这么年轻?”

书生点头,道:“还有更厉害的,说出来,你都不敢信,你可曾听说过李唐时的百骑司?”

怪人摇了摇头。

书生道:“也对,你读书少,应是没有听过。这百骑司乃是当年唐王李世民所建的三千玄甲军之中的精英,汇聚了几乎当时江湖中的前百高手,这前百高手当年在江湖中可谓是叱咤风云,他们共同被一名冠以神策大将军之名的人统领,这神策大将军,史上只有过三任,其出身、姓名尽皆不详,但记载当中,都能号称天下第一高手。”

怪人道:“有些意思。”

说话间,正打着算盘的老板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书生这桌。

书生道:“后来,百骑司在武媚时代,便烟消云散了,直到唐玄宗的时候,才组织了一支名叫神策军的军队,其首领沿用了神策大将军这个名号。我之所以说这些,乃是因为那持着竹棒的少年,号称是新的神策大将军,不是神策军的神策大将军,而是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

怪人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意思。”

书生道:“怎么没意思?虽然吧,这数百年间,那百骑司估计一百高手都没了,但是,怎么着也能凑出来三四十个后人吧……额……可能十个二十个?”

见到怪人一直盯着,书生只好道:“行吧,一个都凑不上,行不行?”

怪人这才收回目光。

书生道:“可是,就算凑不上这百骑司,那神策大将军不是在吗?那少年,有可能是天下第一。你说,如果咱们再引导,让这天下第一,去跟慕容贼人作对,怎么样?”

怪人道:“不怎么样。独战五百,平平无奇。年岁尚浅,实力一般,慕容贼人很强。”

书生气得够呛,道:“你这人,总是瞧不起别人,他正好跟慕容贼人作对,乃是我们盟友,找见了他,可与他联手,独战五百,你十五六岁时能么?”

怪人道:“不能。”

书生道:“那你还说他实力一般。”

怪人道:“等不及他再长大。”

书生迟疑了一下,道:“诶……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年岁如是再大点,再有个十年八年,说不定能跟慕容贼人一样厉害……”

怪人道:“可惜没有十年八年。”

书生摇了摇头,道:“那我还是想办法联系到他,他至少,能够协助你我二人一二,你说呢?”

怪人道:“不,你我与慕容贼的纷争,跟他无关,不牵连旁人。”

书生道:“你就是一死脑筋,难道你南海派和我蛇鹤门之仇,就不报了?能够报仇雪恨,哪管什么手段。”

怪人道:“独孤。”

书生微微一怔,道:“你是说独孤剑侠?”

怪人点头:“嗯,他可以。”

书生道:“这独孤剑侠来无影去无踪,去什么地方能够找到他?而且,他凭什么帮咱们抗衡慕容贼人?”

怪人道:“侠义之辈,屠恶狗。”

书生道:“凭你沙陀鳄,根本不可能请得动他,你这牛皮,可要吹破天了。换句话说,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后方,那老板娘听着书生的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书生皱眉,看向了老板娘,道:“笑什么?”

老板娘道:“没什么。”

说着,老板娘莲步款款的从那桌后移了出来,到了桌边上,主动提起了那小二方才放在那的酒坛,往泥锅里再次填起了酒,同时道:“你这书生,方才说那神策大将军?”

书生道:“额……问这个做什么?”

老板娘道:“没什么,就是好奇,这名号十分威风,你说,是个少年人叫这么个名号?自古以来,哪里有少年人做大将军的道理?”

书生道:“天底下自古以来没有的事情多了,最后,不还是有了吗?说不定以后的人,都能在天上飞来飞去,日行万里,还能随意万里传音呢。”

老板娘放下酒坛,道:“客官所说的这些,也是跟那神策大将军一样,天方夜谭。”

书生道:“这里有你什么事?别以为你给我斟酒了,我就看你顺眼,你力气太大,虽然长得漂亮,但我不喜欢力气大的女人。”

老板娘撇了撇嘴,道:“老娘要你喜欢作甚?你说那神策大将军,说了一半,其他的呢?不过道听途说,胡说八道而已。”

书生道:“道听途说?你怎知道我不是有确切之息?”

老板娘道:“确切?怎么个确切法?”

书生跟这老板娘犟道:“哼,我一朋友,便是这百骑司后人,此人家中从李唐起,便绰号雀翎扇,他本该跟我一起来这华山,但中途听到这什么百骑司纠集的消息,改道绛州,去报道了,而接他的,亦是百骑司中的人,据说绰号是断头刀。”

老板娘眉锋一挑:“雀翎扇、断头刀……”

书生道:“怎么?”

老板娘嗤笑道:“这名字听来怪异,想是你胡编乱造的,老娘不听了。”

说着,老板娘单手提着酒坛,腰肢摆动,走回了桌子处。

书生只觉得这女人有病,道:“我编?我这人从不乱吹牛……竟然还说我编……真憋屈……”

怪人沙陀鳄笑道:“傻。”

老板娘回到捉后,便从账簿上撕下了一张纸,提起了毛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挥毫了起来。

转眼间,便把纸上写满了字。

而后,她又弯腰,从桌下取了个信封,把纸封入了进去,叫来了小二,低声的交代了几句,便让小二拿着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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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桃柳焕生客随风

时近二月,冬未走,春风已来。

洛阳古城家家户户的房檐上,那些凝结的冰溜已有水滴划下,随风摆动的柳条,也焕发出了嫩芽。

那些栽种在各处的桃花,慢慢地生长出了花苞,竟隐隐将要绽放。

虽非踏春时节,但城中才子佳人却也已经远走近郊,吟诗作赋、欣赏美景。

一处还残存了些积雪的桃花林间。

张寒城与赵九重持着怪异的盘龙棍相对而立,在他们一旁的不远处,疯僧披发立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银铃儿与赵清儿两名少女,也认真望着两人情形。

但见赵九重咧嘴一笑,手中盘龙棍横在身前,道:“小叫花,你既然不出手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张寒城憨笑道:“赵大哥只管放马过来。”

“好嘞!”

赵九重兴奋的应了一声,手中盘龙棍突的指向张寒城,前端以铁链悬挂的小棍,瞬间摆动了起来,竟嗡嗡嗡的飞快旋转!

下一刻!

赵九重已踏开脚步,欺身而上!

张寒城眸光一凝,手中提着手中盘龙棍竖在身前,以长棍身主动打向赵九重盘龙棍前端小棍!

嘭!

两人交击过后,便快速分开。

张寒城微微一笑,盘龙棍前的小棍同样旋转起来,趁着赵九重方才站稳,已顷刻逼近。

嘭!嘭!嘭!

二人内力汇聚,灌于棍身之中,前方那锁链悬挂的小棍,有内力催动,便能如同与后方长棍形成一体,化作齐眉棍。

而稍一释放内力,这棍子便又要化作盘龙棍。

两人棍法招数不断变换,辗转之间,便已交战了十几道来回。

赵九重之棍稳若泰山,力大无穷,每每扫下,便犹如泰山之力。

张寒城纵同样练就洗髓经于身,可力道却比不上赵九重这天生神力之人,明明也同样力大十分,但却只能被动防御居多。

赵九重嘴角勾起,猛然间化盘龙作齐眉,一棍捅向张寒城心口。

张寒城惊异了一下,便见那齐眉棍又化盘龙棍,前方小棍猛地扫打向了他的胳膊!

当即双手持棍,原地抡动起来,卡住这盘龙棍攻伐之势!

二人不拼生死,只拆招数。

赵九重创了这盘龙棍法,却并不完整,张寒城从疯僧那里学得少林多般绝技,近来他身子好了,便跟赵九重完善着这盘龙棍法。

有时疯僧在一旁观看,也会等二人练功完毕后,缠着两人用这盘龙棍比拼,十分有趣。

银铃儿守在一旁,负责服侍张寒城,而赵九重的妹子赵清儿,则是好奇居多,这些奇奇怪怪的功夫,她总觉得像是舞蹈那般,十分的好看。

大约一炷香之后,赵九重与张寒城同时分开后退,两人一左一右的抡动手中的棍子,嘭的一声插在地上。

那动作如是忽略细微差别与两人长相外,便好似是照镜子一般。

赵九重快意一笑,道:“不错,不错,小叫花,你这武功天赋,可真叫我吃惊,这才练功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这么厉害,如是真打起来的话,我说不定都打不过你了。”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赵大哥总是比我厉害,比我聪明,又比我力气更大。”

银铃儿那里赶紧取了块手帕,去到张寒城跟前,替张寒城擦汗。

赵九重看着这一幕,干咳了一声,盯着他妹子赵清儿。

赵清儿有些茫然。

赵九重又重咳了一声。

赵清儿顿时噘嘴,撇过头去。

赵九重气得够呛,道:“你这丫头,我是你二哥,怎一点眼力都没,还不过来替我擦汗!?”

赵清儿翻了个白眼,道:“才不!你的汗臭死了,我才不给你擦。”

赵九重撇了撇嘴,道:“不擦就不擦吧,我还不稀罕呢。平日在家里你装的一副大家闺秀,懂事的模样,一出来就不是你了,两面三刀所说的就是你了。”

赵清儿噘嘴,道:“二哥!你欺负我!”

赵九重顿时忍不住扶额,道:“哎,你怎么学了义儿那一套,算了算了,是我的错,行了吧,以后千万别说我欺负你,听着头疼。”

赵弘殷幼子赵匡义时常缠着赵九重,如今张寒城住进了赵家,赵匡义又也总是缠着张寒城,赵匡义看似年幼,实则是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孩子,往往主母杜氏不在的时候,赵匡义便要化身成小霸王,莫说是赵清儿,就算是银铃儿都被他捉弄过一次。

而如是被赵九重发现呵斥了,便要嚎啕大哭,求杜氏给他撑腰。

数日前,赵匡义不知犯了什么疯病,跑去疯僧那里捉弄疯僧,结果叫疯僧直接抓了,跳到了房顶上,拎了一炷香的时间。

吓得赵弘殷、杜氏魂飞九天。

要不是张寒城在房上劝了好久,恐怕疯僧要直接把赵匡义摔死。

自然,原本可以在赵家后院练功的他们,不得不跑到这近郊来练功,每日来回折返,略微有些麻烦。

好在疯僧差点摔死赵匡义一事,赵弘殷也稍微理解。

法明和尚毕竟是赵九重师傅法忍禅师的师弟,疯疯癫癫,也十分可怜,见到张寒城能够压制疯僧,所以也就心惊胆战的没说什么,但却时时要跑到院子里待着,生恐疯僧把他小儿子赵匡义捉了摔死。

正准备回去之际。

远处却已经响起了马蹄声。

穿着一身红色武官常服的赵匡济乘着马匹,行将至这桃花林间,引住缰绳,停下了马。

众人顿时忍不住看向了赵匡济。

赵九重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赵匡济责备的看了一眼赵九重,道:“还不是你,有人来找你了,跑到了洛阳军营,本来我想命禁军兄弟过来找你,但他们恐怕找不见你,我只好亲自过来了。”

赵九重愕然道:“找我?”

赵匡济翻身下马,落在地上,道:“是啊,就是过来找你的,走吧,跟我回军营,左右这里距离军营不算太远。”

赵九重挠头,道:“好吧……”

赵匡济沉吟了下,对赵清儿道:“小妹,你就带着弟妹先回家去吧,那军营有些远,你们女子行走不便,就别跟着了。”

赵清儿努嘴,道:“好吧……”

……

路上,赵匡济带着赵九重、张寒城以及疯僧,朝着禁军军营走去。

赵九重看着牵马行走的赵匡济,道:“什么人会去军营中找我?”

赵匡济摇了摇头,道:“我问了对方,但对方不肯说,只是请我把你找来。是个中年文士,带着八个和尚。”

赵九重愣了下,道:“莫非,是少林寺的僧人?”

赵匡济道:“具体就不知了,但看着倒也不像是中原地界的僧人,身上的僧袍有些不一致,中原僧袍袖口大都微开,而这些僧人僧袍袖口,却是收紧的,而且他们身上的衣裳,也并非是那常见的蓝色,而是红色。至于那口音,则更是与中原不同了。”

赵九重纳闷至极,只能挠了挠头。

赵匡济道:“你啊,在外面行走,怎么能够胡乱的透露自己的身份,幸好今日来的都是僧人,又是去了禁军军营中找你,你说,如是他们是那些个歹人,到了咱们家里,家中岂不是危险了?”

赵九重还是怀疑也许是少林寺的僧人,道:“哪里,估计是少林寺的事情。”

赵匡济道:“反正,你好自为之。多向张兄弟学习学习,你瞧他多乖巧懂事,又聪慧非常,你跟他比起来,就是个混世魔王。”

张寒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说自己赶不上赵九重。

赵九重却说:“那是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兄弟,我张兄弟比我强我心中高兴,也愿意他比我强。”

赵匡济道:“行了,别废话了。前面就是军营了,我们快些吧。”

……

军营前方。

八匹紫红色的马匹停在空地之处,后方,则又有一辆单独的马车。

有八名身穿红色僧袍的僧人站在那里,正用手指不断地撵着佛珠,而马车之上,则坐着个正在看书,穿着一身黑色,既文士又似道士长袍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两鬓斑驳,气质出尘,相貌英俊,虽是随意而坐,但看上去却十分不同。

听见赵匡济一行人行来的声音。

这中年人放下了手中书卷,看了一眼,而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八名僧人停止了诵背的举动,紧跟着中年人一同迎了上去。

赵匡济对为首的那名中年文士抱拳道:“阁下,我已将我弟弟找来了。”

中年文士操着一口标准的中原口音,道:“劳烦赵将军了,赵将军在军营中事务繁忙,我这小事,却令您大驾亲往,实在令我心中生愧。”

赵匡济道:“阁下不必如此客套,因军中事务缠身,所以赵某就先回去军营了,安顿一事……”

中年文士连忙道:“此事不劳赵将军费心,我等会安顿在洛阳城中。”

赵匡济这才道:“好。”

说罢,赵匡济便再次点头,牵着马匹走向了军营。

原本,赵九重还有些纳闷,他完全不认识这中年人和后面的八名僧人才是,那僧人,也的确如同赵匡济所说,绝非是什么少林寺的僧人,直到看到了那八匹单独的滇马,那辆拉着马车的滇马,他才一下子明悟,这些人来自何方。

张寒城死死的盯着那些滇马,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但听中年文士抱拳道:“在下大理董迦罗,见过赵九重小英雄。此番携大理天龙寺僧侣前来此处,多有叨扰,还望勿怪。”

后方,八名僧人齐声念诵佛号:“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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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建木自古难过百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疯僧听见对面的和尚念了佛号,也赶紧双手合十念了两声。

董迦罗乃是大理宰相,大理境内董、杨两大家族中的董家之首,是为大理国段思平最为亲近之臣。

他从遥远的大理来到此处,可见其对此次远行之重视。

赵九重已经猜到董迦罗的来意,连忙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大理国丞相,董迦罗先生。”

董迦罗微微一笑,道:“赵小兄弟果真犹如陛下所说,绝非寻常之人,这一身精气神,更非凡俗。”

赵九重连忙道:“过奖了,过奖了。”

张寒城急忙道:“伯伯呢?伯伯来了吗?”

董迦罗微微一怔,看向张寒城,略微目光一闪,道:“这位可是那个协助了陛下堪破碧落碑的小兄弟?”

赵九重连忙道:“嗯,是他。”

董迦罗道:“陛下特地提到了你,叫我要关注你是否真的安好,如是陛下知晓你已无事,定会十分开心。至于陛下,这大理到中原路途遥远,加之大理国内政繁忙,是太子即位之际,自是不能脱身前来。除此之外,武威王也向二位问好。”

张寒城难免多了几分失落之色,原本他还好奇那马车中,会不会走出段思平来,但现下看来,也只能是不可能发生的想象。

董迦罗收回了目光,看向赵九重道:“赵小兄弟可知董某此次之来意?”

赵九重道:“您是为了文种一事前来的,对吧?”

董迦罗点头道:“赵小兄弟果真聪慧,一点便透。”

赵九重心中有些不舍,这些日子他一直手不释卷,起先是觉着好奇,那文种是什么,看看就喜欢上了,那房玄龄留下的智慧,李靖的兵法,让他痴迷无比。接着,他又唯恐大理段氏来人,所以连吃饭睡觉都想要抱着书,快点把里面的东西给记下来,一些不认识的字词,他也想办法查阅。

结果,现如今只觉得这文种还未在手中温热,董迦罗却来收取了。

除此之外,赵九重因为智慧增长,也有了很多的想法,大理国在段思平的治下,采取国土内部维稳的政策,从不主动招惹,但其后大理国的君王,未必会像段思平这样甘心在大理国境内发展。

这文种其中,治国、行军之道,赵九重不敢说的太厉害,但如是真的做好,恐怕真能够席卷天下,赵九重越发觉得自己有帅才之姿,这自信都是文种给他的。

如是大理国拿到了文种,将来……大理国是否会有一天北上而来,逐鹿中原?

董迦罗见赵九重怔住,道:“赵小兄弟,可是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什么问题……”赵九重道:“此事,是我与段皇爷曾经商谈好的,这文种,是我先看,到时候段皇爷会取走……”

董迦罗辅佐段思平推翻南诏政权,起义从微末而出,加之这些年一直与段思平行使内政,绝非简单之辈,一眼便看出了赵九重有所心事,当即直言道:“赵小兄弟如是有什么要说的,但请直说无妨,不必太过介怀。”

赵九重迟疑,抱拳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害怕这东西如是落入了大理国手中,将来,大理国要用这东西来对付中原……我觉着如是我草率了,那便要成了罪人……”

董迦罗听赵九重直说,而且语气诚恳,道:“此时中原逆乱,各地节度使近年各自为政,又有契丹人在北方虎视眈眈,乃是乱世之局。但当前大理情形也并不好,原本陛下已经镇压的杨家,近来也有一丝虎狼之心,大理无暇他顾,加之陛下理念乃是以治国为主,而非克复中原,主和不主战,所以这逐鹿中原一事,大理并无任何兴趣,多了董某不敢保证,三十年内,纵使有人从中挑动,大理也绝不会与中原为敌。至于将来的事情,大理笃信佛教,纵使也许会南上中原,但却也不会做什么杀孽,一定会以百姓为主,毕竟陛下立国,便是带百姓、常人起义。”

赵九重这才略微的松了口气,道:“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我实在是害怕自己做了天下汉人的罪人。”

董迦罗微微一笑道:“赵小兄弟多虑了,况且,陛下之意,也并非是将这文种独战,陛下乃是信义之人,当初说好与赵小兄弟和这位小兄弟共享文种,便定会说话算话。所以,此番董某带来了这八名天龙寺的大师,是来负责誊写原书。陛下知晓这原书乃是中原之物,为汉人之宝,无意将这原书拿走。”

赵九重顿时感动万分,天下间的英明之人,段思平绝对是要问鼎第一了,如是他并非大理之人,而是中原之人,那定然真能够扫平这天下乱世,又能将国土治的十分安定祥和。

反观中原帝皇,石敬瑭自不必说,此次与契丹矛盾激化,促使这一切的石重贵,赵九重也看出他是昏庸之人。

如是真正帝王之才,怎会不知晋国根本敌不过契丹,真要交战,晋国便会灭亡,这是在错的时机,挑起了与契丹之争。

“如此,那就请您与我一同回去我家,我将那文种移交给您。”赵九重连忙道。

董迦罗点了点头,同时起誓道:“我董迦罗在此发誓,文种所涉一切原书,定会分毫不动,誊写完毕之后,便尽数归还。”

“不必如此,我十分相信段皇爷。”赵九重急忙道。

……

马车上,董迦罗与张寒城、疯僧坐在一起。

董迦罗一直持着书卷,看着书籍。

张寒城迟疑道:“这位董伯伯,伯伯他现在好吗?”

董迦罗放下了书,看了一眼张寒城,道:“多谢小兄弟挂念,陛下一切安好。”

张寒城道:“那我就放心了。”

董迦罗点了下头,准备拿起书继续阅读,但迟疑了一下,将手抬起,掀开了马车上的布帘,道:“大理与中原不同,这中原大地,此刻还有皑皑积雪笼罩,而大理却几乎从不下雪,只有高山之上才存在雪盖,一些地方,更是四季如春,满是绿意。”

张寒城道:“听起来,大理真是个好地方,将来,我也要去大理看看,再看看伯伯。”

董迦罗微微一笑,道:“武威王提起过此事,将信物交给了小兄弟,小兄弟真有一天到了大理,只要出示信物,武威王必到。”

“武威王,可是另一位伯伯么?”张寒城连忙道,所指之人,便是段思良。

董迦罗道:“不错,正是段思良,段王爷。”

张寒城认真点头:“嗯,我一直记着呢,那东西藏在身上,没弄丢。”

董迦罗若有所思,道:“这道路两旁的柳树,经历了冬天的枯萎,这春风来了,便焕发新生,生出了绿色的嫩芽。如此周而复始,一切安定,便能够存活百余年的时间,纵使在这风中晃动着柳枝,百年光景,想想觉着漫长,不知世上要走几代人,又有几人能如百年之柳一般,看到百年风云。”

张寒城仔细想着董迦罗的话,总觉着对方藏了些什么话。

董迦罗道:“这中原之柳,也如世上之树,过了春暖花开,夏日时节,便要茂盛非常,高大宽阔,那太阳照在了柳树上面,下方却清凉无比。这炎炎夏日之中,总是需要有这样的大树遮阴,否则,活在烈阳之下的人们,就会十分的煎熬。”

张寒城点头道:“是啊,等到了夏天的时候,就要数这些树最可爱了,坐在树下,要是再能饮上又甜又凉快的泉水,最是舒坦。”

董迦罗道:“只是,大树伟岸宽厚,对世人仁慈,世人也总是命运多舛,灾民横生的时候,那树皮、树叶无一不能用来果腹。”

张寒城道:“嗯,我饿的慌的时候,也吃过,饿的太急的时候,也不觉着难吃。”

董迦罗微微一笑,段思平给他说了张寒城的一些事情,所以也并不意外:“可是,其实刨除这些,大树也总是在帮助着别人。比如说咱们正身处的这辆马车,便是由木板钉成的,而这马车之下的轮毂,也必须要用大树来做。世上,能够过百年的树木,自然满天都是,但半途夭亡的树木,却是对世人最有帮助的树木。”

张寒城思量着,点了点头。

董迦罗道:“世上的人,也有的人会像是树木一样,他们苛待自我,独自站在烈阳之下,以宽阔的脊背为人们遮阳,他们宁愿自己痛苦,也要让别人过得舒服。而有些时候,人们也会向他们索取,能够不断地压榨他们的力量,直至有一天,如同这大树一般的人,最终彻底的消失。”

张寒城更加的若有所思了起来,董迦罗的话,很浅显,但是又好像藏着深意。

董迦罗问道:“小兄弟,你觉得像大树的人,他们可怜吗?”

张寒城道:“嗯,有些可怜,那天地浇灌了它们,不是它们帮助的人浇灌了他们,是太阳温暖的时候让它们长大,不是那些它们帮助的人。”

董迦罗道:“世上的可怜人之一,便是如同大树一般的人,那你愿意做大树吗?”

张寒城认真道:“原本,我是也有些不愿意的,但是我觉得,我只那样想不好,因为总要有人会记着大树的好,而且……而且大树也许很开心,因为能够看见别人在树荫下乘凉,饮泉水,看见别人饿着的时候,终于有东西可吃。”

董迦罗道:“小兄弟是个心怀善念之人,陛下在某些方面,也是这样的人……”

说着,董迦罗顺着张寒城的目光,看向了外面那正在随风摆动的柳条,原本从始至终,一直想要说出,却不断想要铺垫好了再说的话,生生咽到了肚子里。

这世上,百年之木有那么多。

偏偏对人有用之木,大多活不过百年时间。

这世上,百年,或古稀之人那么多。

但偏偏对人有用之人,许多活不了那么长久。

有的人在活的时候,挥洒了他的余热,便要消逝在岁月长河中,永远长眠于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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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跋山涉水觅行踪

赵九重看着八名天龙寺僧人搬运那房玄龄与李靖所遗留之典籍,心中紧张万分,唯恐他们将这书弄坏了,一直随着八名天龙寺僧人走着:“各位师兄、师伯、千万要小心一点,莫要将这些书碰坏了。”

两名搬运的僧人中,其中一人道:“阿弥陀佛,赵施主不必如此紧张,毁书乃是大过我等绝对会小心翼翼。”

赵九重虽然嘴上说好,实则心中还是万分紧张,这些书籍本就古旧,乃是前朝所留,都快烂了,稍有不慎,便要损毁。

目送着僧人们将这些书搬运到马车上,赵九重默默叹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这些书。

当即又对着众僧道:“众位大师誊写时,也一定万般小心,它们都是孤本,如是可以……最好……最好能快些誊写……”

董迦罗跟张寒城立在门口,看着赵九重如此紧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小兄弟请放心。”董迦罗微微一笑道:“众位大师常年誊写经书,绝对会小心翼翼,而且,这些残破,快残破的,大师们也会帮你修理。”

赵九重顿时惊喜道:“真的?”

董迦罗认真点头,道:“自是真的。”

赵九重这才喜出望外。

董迦罗道:“我听武威王说,赵小兄弟乃是个粗鲁之人……怎会如此惦记这些书籍?”

赵九重知道段思良背后说他坏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哼,那家伙就知道抹黑小爷,回头董先生你可要告诉他,抹黑小爷乃是小人所为!”

董迦罗哑然失笑。

赵九重跟段思良也有些感情,毕竟一起出生入死过。

张寒城一直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间,他的耳朵微微一动,下意识的朝着这赵家宅子道路边缘处看去。

顿时,看到了一个人,正探头看着这边。

等张寒城转头的瞬间,那人头便迅速收回去了。

张寒城略微吃惊,方才那人戴着帽子,不是中原帽子,有些奇异,叫他忍不住挠头。

董迦罗侧头看向了张寒城,道:“张小兄弟,怎么了?”

张寒城道:“也没什么,大约是我看错了?方才,好像有人在偷看这边。”

董迦罗道:“什么人?”

张寒城考虑了一下道:“奇奇怪怪的,主要是戴了帽子,不似是中原之帽。”

洛阳这里也有一些异族人汇聚,张寒城来到洛阳后,见到了几个金发碧眼的人,还有几个皮肤漆黑的怪人。

那金发碧眼的人,赵九重解释说乃是新罗人、或者是胡人。

至于那皮肤漆黑的怪人,赵九重则称他们为昆仑奴。

如此奇异之人都认得了,所以对这只是衣着奇怪之人,也不是特别的好奇。

董迦罗目光一闪,顿时正色了几分,而后踏开脚步,快速奔向了街角处。

张寒城见到董迦罗奔出,自然紧随其后。

董迦罗左右环视街角前方左右大道,来往都是洛阳之中的百姓,以及马车,或者是一些沿街叫卖的小贩。

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几道正在朝着一处巷子里走去的人身上,目光微微一愕。

张寒城也看到了这几日,这些人有一女四男,背对着这边,那女子头上顶着奇怪的发式,衣着花花绿绿,十分奇异,至于那四名男子,则除了帽子如此,衣着也是那般五颜六色:“董伯伯,怎么了?”

董迦罗抬手,带着张寒城退回了街中,道:“这几人,乃是大理之人。”

张寒城顿时吃惊。

董迦罗目光闪动,道:“看衣着,总不会有错的。不过……”

张寒城道:“不过什么?”

董迦罗道:“世上哪里有人偷看,还不改换装扮的?”

张寒城道:“董伯伯的意思是,这些人是故意叫你看见的?”

董迦罗点头,道:“不错。”

说着,他眯起双眼,朝着左右环视了起来,果然,在此处墙角之下,看到了一块用石头压着的白色绢布。

董迦罗蹲下身,拿开了石头,将绢布放在了手中。

张寒城看着那绢布之上,有着一些字迹,只是这些字,与寻常时看到的方块字不太一样:“董伯伯,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董迦罗盯着这绢布,道:“这是留信,大理文字书写的,约我一见。”

张寒城诧异。

董迦罗解释道:“这些人,是大理国的人,想来是一路上跟随我与八名天龙寺大师,穿过蜀国,一直来到这中原洛阳的。而且,他们咬得很紧,我才入城,他们却也跟着来了。”

张寒城吃惊道:“这些人是坏人?”

董迦罗点头道:“十有八九是这样,不过,此事乃是我之事情,与张小兄弟无关,就不必多问了。”

说罢,董迦罗便将那块绢布收起,转身走回了赵家门口。

此刻,八名僧人也终于将这马车装好了。

赵九重道:“董先生,方才你们是去?”

“没什么。”董迦罗抱拳道:“多谢赵小兄弟履行与陛下之间的承诺,我也会遵循承诺,将这些书誊写之后,便归还赵小兄弟。”

赵九重正色道:“好。不过,董先生是准备去什么地方落脚?我家倒是还能让各位住下,难道真不留在这么?”

董迦罗微笑道:“多谢赵小兄弟好意,我等已经打扰你了,住在这里,太过叨扰,更何况,有些事情,也不想祸水东引。”

赵九重有些摸不着头脑,祸水东引?

董迦罗道:“好了,我们准备找一处客栈投宿,就不留在此处了,赵小兄弟回去便是。”

“阿弥陀佛。”众僧齐声开口道。

赵九重道:“那好吧,董先生慢走。”

董迦罗又对张寒城略微点头一笑,这才又上了马车,叫八名僧人牵着马匹,去向了大路方向。

待到一行人走了。

赵九重才道:“这个董先生,倒也是个面善之人,开始倒还好,怎么突然神神秘秘的,总叫我提心吊胆,他不会把我的书都拿走了,然后就回大理了吧?我是不是有些太轻信于他了?那些可都是无价之宝。”

张寒城道:“董伯伯应该不是那种人,不然伯伯不会信赖他,给他大官做的。”

赵九重道:“对,你说的有道理,段皇爷应该不会看错了人。”

张寒城道:“董伯伯之所以神神秘秘,是因为方才发现了有人跟踪,而且还是大理国的人,我方才跟他一起去看了,见着了那些人,那些人还给董伯伯留了一封信。”

“啊?”赵九重道:“还有这种事情?”

方才赵九重太过关注于僧人搬运,也就没有太过注意到这件事情。

张寒城点了点头。

赵九重道:“祸水东引……这些人不会是坏人吧?会不会是奔着书来的?不行,咱们得跟上去,保护着董先生,主要还是那些书,董先生看着文质彬彬,哪里有能力自保?至于那些僧人,恐怕也不如少林寺的师兄师叔们厉害,毕竟天龙寺,应该不算厉害。”

张寒城一下子也担心起了董迦罗,道:“那我们快跟上去吧。”

“好!”赵九重说了一声,便带着张寒城赶紧走出了赵家。

与此同时,赵弘殷的声音已经在院子里响起:“方才这些人是什么人?快吃饭了,你去哪!?”

赵九重回头,大声道:“出去走走,爹,你不用多管闲事了!”

“兔崽子!”赵弘殷破口大骂了一声。

张寒城硬着头皮跟着赵九重,起初赵弘殷碍于张寒城等人在家中,对赵九重还不骂,但这几天熟络了之后,赵弘殷没事就总要骂赵九重几句。

时间久了,张寒城也就习惯了,赵弘殷对他倒是一直慈眉善目,十分的和蔼。

赵九重带着张寒城走在大道上,很快就在一处客栈门口,找到了那八名天龙寺的僧人和董迦罗。

他们正准备入住到客栈当中。

张寒城道:“赵大哥,我们过去吧?”

赵九重道:“不,咱们不能过去,这个董先生不跟咱们直接说,估计是怕连累咱们,咱们过去了,他又要推辞之类的,抹不开情面,咱们暗中在这里观察着,看看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

张寒城点了点头。

当即,赵九重便带着张寒城去到了客栈对面的一处巷子里面,坐在了稍微隐蔽的地方。

很快,董迦罗与八名僧侣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不断地将马车上的书搬运下来。

赵九重看的紧张,攥着拳头,生恐这些书掉在地上。

张寒城忍不住一笑,赵九重其实也许除了担心董迦罗的安全之外,也在意着他的那些书籍,害怕这些书籍直接被董迦罗带回大理,或者弄坏了,只是又不好意思直说,所以才借着机会,光明正大的观察。

正想着,张寒城突然正色了几分,扫视向了那客栈两侧的摊位处的行人。

不知道是不是多疑,张寒城看到这客栈两侧摊位的行人有些奇怪,他们站在摊位前,看着手里的东西,听着摊位的摊主介绍着东西,但却总是往客栈那个方向瞟一眼。

“赵大哥,你看那两旁摊位边上的几个人,是不是有些奇怪?”张寒城对赵九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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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铁手黑钩蚣仙毒

赵九重回过神来,看了过去,也观察了起来,果然如同张寒城所说,这摊位两侧的人,似是心中有鬼,行事奇奇怪怪。

只听那一侧的摊主顿时对着一名中年人道:“你到底买还是不买?”

中年人顿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向了其他摊位前的人。

他们互换了个颜色后,那中年人便转身,窜入了一旁的巷子当中。

张寒城和赵九重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十分默契的起身,跨过街道朝着那个巷子走去。

两个人加快脚步,很快就吊在了那中年人身后。

但见这中年人东拐西拐,时而停下左右看看,时而又在后退。

张寒城道:“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赵九重憋着笑道:“估计是迷路了,这洛阳城的房舍整整齐齐,四处十分相像,走丢了也不奇怪。”

张寒城顿时觉得有道理。

中年人寻找了一会儿也有些无果,当即从怀里取出了一片墨绿色的竹叶,放在了嘴边,猛地吹了起来。

只听哨子的声音响起。

很快北边的一处院落当中,便响起了同样的回应声。

接着,这中年人便回身。

赵九重赶紧搂着张寒城的肩膀,低下了头。

张寒城悄悄偏头,看向了那中年人,只见这中年人竟施展轻功,跳上了墙,直接顺着墙奔行了起来。

赵九重松开张寒城,道:“咱们跟上去看看。”

张寒城道:“好。”

赵九重和张寒城这才纵身跳起,到了墙上,两人一前一后,也趁着没人注意,冲向了那处方才给出回应的方向。

两人如同鸟雀,身子轻盈,赵九重虽然没有特地联系过轻功,但先前得到过段思良指点,轻身功夫端的不错。

两个人找准了院落后,见到恰好关门,便飞快的跑到了那间屋子的房顶上。

赵九重赶紧趴下来,张寒城学着他的样子,也趴了下来。

“嘘!”赵九重示意张寒城禁声,而后便从房顶取下了一片瓦,朝着屋子里面看了过去。

张寒城也照样学了,发现这招果然好用。

屋子里面的景象,一眼便能够看清,只见此刻除了那后来的中年人之外,还有着五人,正是先前董迦罗和张寒城发现的那几个大理人士。

其中那名头戴银冠的女子坐在榻上,其他四人则恭敬地站在一旁。

只见那中年人猛地单膝跪在了那个头戴银冠的女子面前,抱拳道:“启禀教主,董迦罗和那八个天龙寺僧人去了华荣客栈中住下了。”

那头戴银冠的女子微微眯起眼睛,左手从下面拿上来,放在了塌边上。

张寒城和赵九重同时一惊。

这女子的左手,竟然是个黝黑的铁钩子。

赵九重小声道:“这女的模样生的挺俊,想不到竟是个缺了手的人……而且,还是个教主……”

头戴银冠的女子道:“很好,继续派人监视董迦罗的情况,他应该已经拿到了我们约他出来的信,你们要做的就是,继续监视他们,最好能够混进华荣客栈中,看看他们在忙些什么。”

“属下谨遵教主之命!”那中年人说着,便起身,倒退着去到门口,离开。

赵九重这里赶紧伸手,压住了张寒城的肩膀,免得房檐处露出两个人的身子,叫这出去的中年人看见。

只听房间里顿时响起了声音。

“教主,这董迦罗十分聪明,乃是宰相之身,究竟会不会中计?”

张寒城和赵九重赶紧看了过去,说这话的是其中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声音有些尖利。

头戴银冠的女子道:“如果董迦罗真那么容易中计,他也就不是董迦罗了,所以我们才要派人看着。对了,金护法,你也不要在此处闲着,速去那庙中,看看布置的怎么样了。董迦罗毕竟掌握六脉神剑这种神奇之功,绝非常人可以匹敌,如是陷阱布置的不好,他纵使上钩了,我们也没什么办法留下他。”

“是!属下这就去办。”那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就是金护法抱拳说道。

等金护法走了,头戴银冠的女子才道:“今次我们离开五毒教总坛,就是为了击杀董迦罗。我知道各位护法之间有些恩怨,但事关重大,莫要让这恩怨,带到这件事情当中。”

话音落下。

但见一名四十岁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对面的青年,喝道:“还不是这个混账,仗着自己是小白脸,勾引我老婆!此事天下男子,谁人能忍!”

赵九重顿时捂住了嘴,吃惊的看着这身材微胖的中年人。

头戴银冠的女子道:“此事绝非什么大事,你可叫你妻子也娶了他就是,这样你们两男共侍一女,便是一家人了。”

“做梦!”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喝道。

对面那青年冷哼了一声:“白护法,你对念妹不好不说,还一身肥肉,念妹不喜欢你,喜欢我十分正常,我还不愿意和你共同服侍念妹呢!”

赵九重更加吃惊了,忍不住小声对张寒城道:“从来都是二女、三女共侍一夫,这些人可真奇怪,竟反过来了,简直……不知廉耻。”

张寒城挠头,也觉得有些奇怪,而且都是男人娶女人,何时变成了女人娶男人了?

头戴银冠的女子道:“好了,于护法也消消气,不要为此伤了和气。”

于护法冷哼了一声,看向了那名一直没说话的老者,道:“米护法,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先前喝水的时候,喝到了蟾毒,那蟾毒跟你脱不了干系。”

那名被称作米护法的老者,道:“老夫不与你说这些没用之事。教主,咱们这次成功击杀了董迦罗之后,杨家真的肯承认我们五毒教么?”

五毒教教主道:“杨家当然要说话算话,如是说话不算,难道,不怕我们将他们全家毒死么?”

“只是,这杨家说,要等到夺取了段氏天下后,才承认我们。等我们把董迦罗杀死之后,回到大理,他们又让我们去杀段思良,那就麻烦了。”米护法连忙道。

五毒教教主嘴角勾起,妖媚一笑道:“此事无须米护法担心,这那杨家的齐山王世子已然被我下了蚣仙毒,如是拿不到解药,他必死。齐山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是他死了,那齐山王就要绝后了。”

“原来如此,还是教主英明。”米护法道:“此次,这董迦罗断然活不了多久,将来我们不用再在那贫瘠之地,可以迁移到大理国内部,到了那时我五毒教根基就稳了。”

五毒教教主点了点头。

赵九重赶紧小声道:“这些人还真的是奔着董先生去的。”

话音未落,那原本正在床榻边上坐着的五毒教教主顿时双目一凝,右手纤纤玉指突然抬起,指向了房顶的方向!

嗖!

只见一条浑身红白相间的奇异之蛇,竟直接飞向了赵九重。

赵九重吓了一跳,吓得赶紧要后退!

可这蛇来得实在太快,根本令赵九重来不及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张寒城的拳头已经轰的一声砸碎了房顶的瓦片,穿到赵九重面前的同时,一手已经生生的握住了这条花蛇!

张寒城只觉得手里滑腻非常,这毒蛇叫他头皮发麻,他也是焦急之下,害怕赵九重出事,才突然做的这个动作!

花蛇被张寒城捏住腰部,蛇口一下子张开,朝着张寒城的胳膊咬去!

张寒城连忙运转内力,猛地灌输到手臂所在,瞬间向外一轰!

只听轰的一声爆响,这花蛇竟直接爆开成了碎片。

下方,五毒教教主以及三名护法,已经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房顶上的张寒城和赵九重。

“是你们!”五毒教教主顿时喝道。

赵九重和张寒城愣了一下,想不到这五毒教教主竟然认识他们。

不过仔细想想,五毒教教主乃是从大理跟随董迦罗来此,自然可能会有眼线在洛阳军营之后,注意到他们两个。

赵九重道:“小叫花!我们走!”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就准备同赵九重一起离开,去给董迦罗通风报信。

“往哪里走!”五毒教教主猛地喝了一声,下一刻,三名护法竟直接从怀中各自取出三根银针,夹在了右手指缝当中,朝着张寒城和赵九重同时打来。

两个人临时来到这里,根本没有带兵器,这银针飞来,必须要速逃!

这教派名叫五毒教,可想而知,这飞来的银针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定然含有剧毒。

赵九重和张寒城缩回脑袋,直接从房檐上滚落而下,同时跳向了院落的墙上。

“追!”房间里响起了五毒教教主的声音。

三道护法夺门而出,至于赵九重和张寒城,则是已经翻墙离开,不见了踪影。

五毒教教主走到院子里,柳叶般的眉毛簇拥在一起,道:“这两人定然是要给董迦罗通风报信!如是董迦罗知道这件事情,就更不愿意去约定地点了!”

于护法连忙道:“那教主,我们应该怎么办?”

五毒教教主道:“看来,必须要由暗转明,既然瞒不住,那也就没必要瞒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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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风吹草动火燎原

昔年,段思平家遭到大义宁国国主杨干贞迫害,时任通海节度使的段思平联合了奴隶、农奴进行起义。一举灭掉了杨干贞的大义宁国,将杨干贞逼的隐退,建立大理国。

段思平即位之后,便按照当年起义的时候许下的诺言,释放奴隶,减轻赋税,赦免徭役三年,同时彻底废除了大理境内六大家族纷争时期的各种旧制。

虽然代表杨氏的大义宁国被灭,但残存杨氏却势力极大。

段思平为避免六大家族再次纷争,于是就开始推行了分封制,让各族、各部能够避免战乱局面,都得到分封。

杨氏虽然与大义宁国息息相关,但段思平仍旧对杨氏进行了分封,将杨木达封为了齐山王,也希望在清除杨氏邪臣的同时兼顾怀柔,令杨氏一族可以服从管制,不再作祟。

近年大理国土之内安定平和,在段思平这位明主的领导之下,国内的一切趋于稳定,平民百姓安居乐业。

段思平大力建寺修佛,同时推行了中原汉人儒家和佛教禅宗思想,借此来令人能够压制野心。

但,段思平早年征战,动用枯荣生死禅,沾染一身病疾的事情,绝非能够完全隐瞒的,随着段思平日渐衰病,余威虽在,原本的杨氏,却也有了一些蠢蠢欲动的想法。

这些事情,在董迦罗、段思平、段思良的眼中,并非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他们对付杨氏的方式,已经转移到了朝堂打压,通过董迦罗背后的董氏,与段思平亲近的高氏,联合其他几家针对杨氏,令杨氏翻不起风浪。

客栈二楼的房间当中,董迦罗听着赵九重提到杨氏、五毒教,双眼顿时眯了起来。

赵九重道:“董先生,我跟小叫花两个人,听见的就是这些了。他们是准备要把你害死,你可千万不能中计。”

张寒城也在一旁连忙点头。

董迦罗低声道:“想不到,这齐山王杨木达竟然联合了大理边陲的五毒教势力,看来,他们是已经按耐不住想要谋反了。也对,此刻是谋逆的最佳时机……”

赵九重和张寒城面面相觑。

董迦罗目光闪动,段思平之子段思英,并未继承段思平的英明神武,其乃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太子,段思平呕心沥血的将精力放在大理国上下,没有时间去对段思英教导。

现如今,段思英与杨木达的女儿,齐山王郡主杨玉姝走的十分之近,早先段思英就向段思平提过,想娶杨玉姝为太子妃的事情。

只是段思平斟酌了一下杨家的情况,并未答应段思英。

如是段思英登基之后,娶杨玉姝为皇后,那么,杨家就相当于要顶替董家、高家两方与段思平最近的势力,成为亲近段思英的势力。

而董家、高家两家势必会被段思英疏远。

齐山王杨木达此刻联合五毒教,除掉董迦罗,就相当于剪除了董家大半的朝堂势力,到时候就很容易让段思英这个不懂事的太子,成为昏庸无道的君主!

接下来杨氏,可能就会利用时机,推翻大理国政权。

“谋逆?这么严重……”赵九重道。

董迦罗点头,道:“人的野心是屡禁不止的,正如原野上的枯草,只要稍有风吹草动,野火便要呈现燎原之势。这一次,多谢两位小兄弟来告知我这件事情,但,此事是大理国内部的争斗,不宜将两位卷入进来。”

赵九重道:“那怎么行,段皇爷跟我们关系这么好,我们不可能袖手旁观。既然这个什么五毒教要对付董先生,我们这就去把他们灭了!”

董迦罗道:“万万不可。”

赵九重疑惑:“为何?”

董迦罗解释道:“五毒教十分厉害,南朝时便已经存在,十分古老,创下五毒教之人乃是五毒神君,他以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五毒为五圣,创造了十分厉害的内功五圣毒经,这五圣毒经所修之真气含有剧毒,防不胜防,寻常之人只要沾染,就要身中剧毒,七窍流血而亡。更何况,他们饲养蛊虫,毒物,又精通暗器,各种诡怪功夫,莫说是你们两个,就算是陛下那等武功,都要慎重对待。”

赵九重吃惊道:“这么邪门?真气含毒?”

张寒城也吓了一跳,想起那只差点咬到他的花蛇,便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董迦罗点头道:“你们说那五毒教教主也在?如是我没记错,这五毒教教主年龄不大,现年恐怕只二十出头,但在大理传闻当中,却已经十分出名,她叫符玉蟾,乃是前代五毒教教主捡到的孩子,幼年便以五毒为伴,修炼毒功,十岁便做了五毒教圣女,后来前代五毒教教主死了,传说就是这符玉蝉做的,而那个时候,符玉蟾不过十三岁而已。就这么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手段狠辣非常,五毒教上下护法等,都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尊其为教主,现如今她二十多岁,只比前任五毒教教主更加厉害。你们两个万万不要贸然招惹到她!”

赵九重和张寒城只觉得吃惊万分,那个断了左手的美貌女子竟如此厉害!

“既然这五毒教这么混账,怎么一直存在在大理国中,一直没人剿灭它?”赵九重有些疑惑。

董迦罗道:“这五毒教虽然名声不好听,也时常出来这些凶狠残忍的传闻。但其实,他们一直固守在边陲深山老林,从前也曾被驱逐过,但是不曾反抗。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也会做些好事,并不是完全恶毒。五毒教对内心狠手辣,对外不伤天害理,自然也就任其存在了,这也是他们能从南朝就传到如今的重要原因。总而言之,二位小兄弟的好意,董某和大理国心领了,如果真的需要帮忙,董某一定不会跟二位客气。”

“那…好吧。”赵九重只能无奈道。

……

“二位客官慢走!”

客栈伙计大喊了一声。

赵九重和张寒城走出了华荣客栈。

董迦罗拒绝了两人帮助,两个人也只好回到赵家。

张寒城看着望春大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样子,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道:“赵大哥,咱们真不管吗?万一董伯伯让五毒教的人杀了怎么办?”

赵九重顿住脚步,挠头道:“咱们想管也没办法,董先生已经拒绝咱们了。那些五毒教的妖人不是说了,董先生会六脉神剑,虽然应该没有段皇爷厉害,但应该比咱们两个要强,如果他有危险的话,咱们恐怕也没什么抵抗能力。”

张寒城迟疑:“赵大哥说的有道理,不过……”

赵九重疑惑道:“不过什么?”

张寒城目光闪动道:“不过咱们又不一定要跟五毒教的人正面抗衡,我们可以……偷袭他们。”

赵九重愣了下,十分吃惊的看着张寒城,在他眼中张寒城就似是个孩子一般,十分乖巧听话,可却想不到,张寒城竟然说出了偷袭一词。

不过,赵九重仔细一想,张寒城似乎在绛州经历了许多事情,听说还跟赵匡济完成了一场抢渡黄河的光武陵之战,绝对不是个孩子了。

这样的事情,赵九重都没经历过,更别提是主导了。

张寒城道:“赵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赵九重眨了眨眼睛,近日他在洛阳城中待得很没意思,原本赵匡济那里有追查传国玉玺的事情,赵九重跟赵匡济提过想要帮忙,赵匡济却拒绝了他。

本来,赵九重还有书看,现在书都让董迦罗拿走了,也就更没意思了。

仔细想想,接下来就要在家里面,天天听赵弘殷骂他,幼弟赵匡义整天烦他,实在无聊至极,现在春季也要来了,很快,他又要去汴京迎娶那个贺家的小姑娘,这成婚的事情,他也一直不怎么想面对。

想到这些,赵九重看着张寒城,道:“行!咱们就偷袭五毒教,总比待在家里有意思的多。说不定还能把那什么五圣毒经抢过来,看看是什么玩意。”

张寒城顿时点头道:“那咱们就想个办法,怎么偷袭他们吧。”

赵九重道:“对,我这些日子看了不少兵书,正好拿他们练手!先回家,然后再从长计议!”

五毒教一行人丝毫不知,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叫两个熊孩子惦记上了,如是知道这件事情,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堂堂五毒教,竟要被赵九重拿来练手。

……

夜空寂寥,流云遮蔽了月亮,洛阳城一改白日繁华,变得静谧无比。

各家各户,房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三更时分,赵家后门处,两道穿着夜行衣,戴着铁面、背着盘龙棍的身影一前一后,鬼鬼祟祟的钻了出来。

正是赵九重和张寒城。

他们两个以及段思平,段思良各自都有一张摄魂铁面,赵九重不止一次戴着这摄魂铁面玩过,真戴着做事情,还是第一次。

赵九重拎着两个坛子,对胳膊上挂着几条绳索的张寒城道:“小心点关上门,咱们走吧。”

“好。”张寒城把赵家后门关上,然后蹑手蹑脚的跟上了赵九重。

两个人趁着一队巡逻禁军走远,便从巷子里钻出,而后大步流星的穿过了望春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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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暗流涌动华山盟

微黄的灯火在桌上轻轻摇曳。

符玉蟾盘膝端坐在床榻之上,紧闭着双眼,而在她右手的食指前方,此刻正有一条一寸长的青鳞小蛇,正咬着她的指肚,不断地释放着毒液。

伴随着经脉中内力运转,一丝丝的白烟自她的头顶升腾而起。

她的脸色,也开始青蓝交替,看上去着实诡异非常。

便在此时,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符玉蟾张开了一双杏目,眸子闪动之间,长吁出了一口气,右手一抖,便抖开了那条青鳞小蛇。

这小蛇好似浑浑噩噩,动弹了两下,便瘫软了下来。

门口,响起了试探性的询问声:“教主……”

“说。”符玉蟾随口说道,将那条瘫软的小蛇收进了一旁的古怪玉盒当中。

“启禀教主,董迦罗来了。”

符玉蟾目光一闪,将玉盒拿起,随手搁在桌上,而后便迈开莲足,走向了门口位置,将门推开。

院子当中,此刻符玉蟾身边的四名护法,以及几名弟子,正围拢着院子正中间的三人。

其中一人自是董迦罗,而另外两人,则是两名来自天龙寺的和尚。

符玉蟾打量了董迦罗一眼,淡淡开口道:“董军师果然还是来了。”

董迦罗垂手而立,道:“五毒教教主符玉蟾相请,董某不敢不来。”

符玉蟾妖媚一笑道:“白日的时候,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房顶上偷听,想必,董军师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既然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还要过来送死呢?”

董迦罗哈哈一笑道:“本来,董某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过来的,明知道符教主要杀我,还过来,董某那是真的活腻了。可是转念一想,这一路跋山涉水,符教主带着五毒教,恐怕不止一次有机会能够杀死董某,却都没有做,偏偏,要在这洛阳城中进行此事,实在是令董某有些不太能想的通。”

符玉蟾道:“路上未直接杀你,那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杀你,但进入洛阳之后,我想好了,还是应该将你杀死。”

董迦罗开口道:“符教主乃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未在半路杀死董某,想必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绝非是寻常人那般,在道上就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出手,既然如此,董某觉得,与符教主之间,未必要落到那种拼死拼活的地步。”

符玉蟾道:“哦?董军师对这事情,有什么看法?”

董迦罗道:“符教主想要离开目前五毒教所在之处,得到更好地地方安身,也尽量不被排斥,董某能够理解这件事情,但,为什么要选择跟杨氏合作呢?杨氏目前在朝中的情况,人尽皆知,各大氏族对杨氏并不亲近,杨氏真想要夺取大理国政权,恐怕只能在想象当中了。符教主跟杨达木合作,真是走了一招臭棋。”

“我不觉得。”符玉蟾微微一笑道:“董军师聪慧过人,自是想要保命,所以才与我说这些,目前大理国的形势,我看的一清二楚,董军师何必要哄骗我呢?莫非,董军师觉得我是个女子,就那么好骗么?”

正在此时,后院墙壁之处,两颗脑袋一前一后的探了出来,正是赵九重和张寒城。

两个人看着院子当中的情景,顿时微微一愣,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这情况,有些超出了赵九重和张寒城的意料之外。

原本,赵九重和张寒城是准备过来趁着月黑风高,偷袭五毒教的,连放火的火油,以及套人用的套马索都准备了一堆,为的就是干点坏事。

可谁知道,董迦罗却在他们两个之前,独入虎穴了。

这令赵九重和张寒城有些吃惊。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伏在墙上,偷偷地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董迦罗道:“符教主如何将大理国的形势看的清楚了?莫非,是觉得董某比符教主还不了解大理?”

符玉蟾道:“董军师不死心的话,那便由小女子告诉董军师,大理国的形势究竟如何。那段思平段皇爷如今重病垂危,怕是已经活不到夏日,他活着,自然厉害非凡,无人敢动,毕竟天下间谁不知道段思平的厉害?在他临死之际,谁若是敢动,便要被他拉到地下去。可是,他死了以后呢?”

董迦罗道:“陛下离世以后,又如何呢?”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先前询问董迦罗段思平的情况,董迦罗说段思平很好,可现在听起来,根本不是这样的,重病垂危……

一下子,张寒城就联想起了马车当中,董迦罗跟他说的那些话,有关于大树之类的事情。

现在一想,那大树所说的,哪里是什么大树,分明就是代指段思平!

张寒城只觉得眼前一花,心中沉闷无比,他心中十分看重段思平,听见段思平的情况,只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赵九重目光一闪,赶紧抬手,按住了张寒城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

张寒城这才略微的缓和了一下。

符玉蟾道:“段思平死后,自然就轮到他的儿子,大理国的太子段思英即位了,去年后半年,段思英一直在暂代段思平的位置,处理大理国中的事情,而当时,的确也是董军师在太子爷的身边,但,其中有几件事情,绝非是什么明君能够做出的,先是跑到民间四处选妃,而后又当街去到各处店铺强抢了财物。如不是董军师善后,那还真不知道,这段思英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董迦罗目光一闪。

符玉蟾道:“段思英如此之人,做了大理国的皇帝,也必定昏庸,还不如那大义宁国的杨干贞,到时候,大理国谁人能够服气于段思英。这些年大理国虽然建国后一直努力经营发展,但段思平再怎么经营,他的儿子,几天就要把这些努力败的一干二净。”

董迦罗道:“符教主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太子殿下尚且年幼,还不懂事,等到他登基之后,我与武威王自然会管制于他。”

“管制?你董迦罗和段思良,是否有些太过自大了?”符玉蟾道:“段思英这么长时间,一直被你约束着,恐怕心里早就恨死你了。现在他是太子,你能管着他,等他做了皇帝,段思英还会听你的吗?”

董迦罗道:“此事不劳符教主担心,太子殿下即位之后,我和武威王,自然还能管着他,即便他做了帝王也是一样。”

符玉蟾笑道:“齐山王已经与我说的很清楚,他的小女儿杨玉姝已经身怀六甲,这孩子便是段思英的,到时候,杨玉姝自然会成为段思英的妃子,而杨玉姝诞下孩子,便身份尊贵,杨氏必定一改在大理国之内的形势,反倒是你董、高二家,需要小心翼翼了。”

董迦罗目光一凝,显然并不知道段思英和杨玉姝的事情,道:“此事,恐怕是齐山王哄骗符教主的话语,谁知道那杨玉姝怀的孩子,就一定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呢?难道,就不能是别人的?”

符玉蟾微微一怔:“董军师这是什么意思?”

董迦罗道:“符教主还是好好的动动脑子,陛下肃清杨氏党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纵使皇后真的是杨玉姝,杨氏的势力也已经衰微,根本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乱子来,反倒是,五毒教想要的东西,与董某说,董某很乐意成全五毒教,离开那贫瘠之地,重选一处总坛。”

符玉蟾叹了一声,道:“原本,董军师所说的这件事情,小女子已经想过了,而且,这一路上都未对董军师下手,就是因为,小女子想着,也许能够跟董军师合作,比和杨氏合作来的更好,只是……”

董迦罗道:“只是什么?”

符玉蟾道:“只是,杨氏的势力可要比董军师想象的还要更大。”

董迦罗微微皱眉。

符玉蟾道:“不知董军师,可曾听过一支名叫五岳盟的势力?”

董迦罗顿时一惊。

赵九重和张寒城听到此处,也吓了一跳。

这五岳盟,是慕容龙城的势力。

符玉蟾开口道:“这五岳盟,乃是由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组成的势力,乃是由在中原号称武功无双的慕容龙城所引导。原本,我五毒教也未曾将他放在眼中,毕竟他一中原人。但是,杨氏却得到了慕容龙城的承认。董军师手握六脉神剑这种功夫,不会不知武林中人汇聚在一起,比起寻常的军队,究竟如何。杨氏得到五岳盟的注入,自然要占据真正的上风,到时候,任你们朝堂之上如何打压杨氏,杨氏手握五岳盟和未来的皇后,太子,最终的结果……”

董迦罗道:“什么五岳盟?既然是中土势力,就算有,也不会插手大理一事,符教主不会是三岁顽童,听信了平山王胡言乱语吧?”

符玉蟾道:“当然不是,我亲自见到了正在杨氏族中的五岳盟的使节,这些话,也是对方告知的,当然,小女子不会直接信他,所以到了中原之后,跟随董先生的同时,派人四处打听五岳盟的事情,并且,也得到了这位慕容公子的回信。如此,小女子才真正确定,还是将董军师杀死比较好,就算跟董军师合作,最终也还是会成为失败的一方。”

董迦罗目光一瞬,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如果杨氏真的联合了这一支五岳盟,加上杨氏本来就残余的势力,真的会叫大理国覆灭。

符玉蟾道:“等杀了董军师之后,我五毒教便会前往华山,与慕容公子的五岳盟汇合。有董军师在,段思英确实有所约束,但,如果董军师死了呢?单凭武威王一人,能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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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一蝎双尾金蜈功

董迦罗微微一叹,道:“看来符教主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董某杀死了。”

原本立在董迦罗后方的两名天龙寺僧人,顿时双手合十,齐声念了声佛号,朝着四周五毒教的众护法看了过去。

符玉蟾幽幽道:“本来我想的是在这附近的庙宇中布置好,偷袭董军师,毕竟董军师的六脉神剑,号称是段皇爷之外最强六脉神剑,可惜此事被撞破了,我也只好来以我五毒教神功,领教这六脉神剑,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奇了……”

说罢,符玉蟾原本的笑容收敛起来,喝道:“动手!”

一瞬间,五毒教米、白、于、金四名护法已经持着兵刃,朝着董迦罗所在攻杀而去!

两名天龙寺神僧放下合十的双掌,各自踏步而出,手掌已化一阳指迎向了两侧袭来的四名护法。

而董迦罗这里,则平静的看着符玉蟾踏开脚步,奔行而来!

刹那间!

整个院落当中,便陷入了一场混战当中,五毒教的四名护法虽然十分厉害,但那两名天龙寺僧人也绝非寻常之辈。

身材微胖的白护法手持弯刀,才一挥出,便已经被一名天龙寺僧人以一阳指点中刀刃,直接崩飞出去。

而这名天龙寺僧人跨步之间,身法轻盈无比,又打向了持着短剑冲来的米护法。

另一侧,持着长鞭的白护法与空手化掌的金护法也同样被另一名天龙寺僧人压制。

董迦罗眸光一闪,气走右臂,行手阙阴心包经,中指瞬间化无形剑气,以中冲剑打向了符玉蟾挥击而下的左手铁钩!

叮!

犹如兵刃相撞一般的声音响起,火花迸溅开来。

符玉蟾左手铁钩被崩退的瞬间,已经脚下扭转,整个人如同莲花旋转,右手袖口当中,瞬间飞出了一条长鞭,如同毒蛇般咬向了董迦罗脖颈。

董迦罗收回右手食指中冲剑,趁势挥向符玉蟾手中之鞭,无形剑气气势雄迈,瞬间便崩的长鞭高高扬起。

符玉蟾闪转之际,铁钩已经再次向董迦罗攻伐。

董迦罗飞快退步,与符玉蟾追击保持着距离。

场中高手对决,那些五毒教弟子,自然因为武功低微之缘故无法插上手。

赵九重看着已经打起来了,道:“小叫花,咱们也上吧,董先生只有三个人,虽然都挺厉害,但是,五毒教人多势众。”

张寒城略一点头,准备直接从后墙翻过去,但刚准备做动作,却直接止住了,同时一手按住了想要跳出来的赵九重。

赵九重道:“怎么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铁面下的双眼看向了那些五毒教弟子后方,低声道:“赵大哥,你看那几个五毒教的人后面的土,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赵九重微微一愣,顺着张寒城所说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看着十分古怪,好似有个土包一般。

这院子乃是石板铺成的,好端端的,弄些土包做什么?

张寒城赶紧朝着四周环视了起来,很快,就发现了这院子的四角都有土包:“这里面,会不会是藏了什么陷阱?”

先前张寒城光武陵一战的时候,见了哭面卫与笑面卫布下的天罗地网,自然忍不住怀疑五毒教。

赵九重道:“有道理,这可能是被布下了陷阱。”

张寒城道:“现在,董伯伯和两位大师还能跟这些人打,咱们趁着他们不注意,把这些陷阱破坏掉吧。”

赵九重点头:“好。”

……

董迦罗一直追随着段思平,他本人乃是段思平军师,智计过人,平日研读道、儒两家经典,曾经在段思平创造六脉神剑的时候,给过不少建议,或许也是因为如此,董迦罗反倒比段思平的亲弟弟段思良,还要多掌握一道左手小指,走手太阳小肠经的少泽剑。

符玉蟾虽是女子,但攻势却招招夺命,她身法古怪,却连贯非常,绝对是一等武学奇才。

董迦罗手中中冲剑大开大阖,与符玉蟾攻伐厉害十足,但却在难以追逐到符玉蟾!

但听见地面不断响起石板裂开的声音,纵横的六脉神剑剑气挥砍劈飞之间,将周围留下各种痕迹。

符玉蟾目光一闪,身子突然间向后退去,左手铁钩直接对准了董迦罗。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这铁钩竟好似蝎子尾巴,竟直接崩飞出来,勾向了董迦罗的心口。

董迦罗眉毛一挑,左脚倒退一步,右手关冲剑收回,拇指按住无名指、中指,右手食指、小指瞬间对准了这铁钩!

只听呯的一声!

两道无形剑气竟同时从董迦罗食指、小指当中一齐冲出,直接崩飞了符玉蟾飞出的铁钩。

铁钩在半空中犹如长蛇舞动,荡了一下,才又如同毒蛇回洞般,收了回来。

符玉蟾道:“董军师好生厉害,这六脉神剑早就听说是天下第一的剑法,现在看来,果然不同凡响。”

董迦罗方才的两指齐发六脉神剑,并非是两种六脉神剑剑气,而是董迦罗打通了右手的手指经脉,方才虽然是以食指,小指催发剑气,但其实运转方式,仍旧是关冲剑,只不过一次发出了两道关冲剑而已。

看着符玉蟾娇媚一笑的样子,董迦罗平淡道:“早就听说五毒教蝎尾鞭厉害,符教主的蝎尾鞭更是不凡,而且,那原本应该叫做金蜈钩的功夫,却也成了蝎尾鞭,符教主这只蛇蝎,却是生了双尾,令人吃惊,怪不得尔能杀你师父,做这五毒教教主。”

符玉蟾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董军师是想要用这话语讥讽,叫我乱了阵脚?你这人当真是一肚子坏水。”

说着,符玉蟾右手鞭子宛若活过来一般,瞬间缠绕住了手臂,道:“方才已经领教过了六脉神剑,但总用兵刃,还是欺负了这假剑,我便以我教五仙神掌来领教董先生的六脉神剑!”

话音落下,符玉蟾脚步踏开,步法诡异,腰肢摆动瞬间,犹如一条蛇般,只是一晃间便到了董迦罗身前。

但见符玉蟾右掌突的捏起,道道肉眼可见的紫黑之气猛地呼的自手心中冲出,一掌印向了董迦罗心口。

董迦罗终于提起左手,小指少泽剑猛地刺向了符玉蟾的右手手心!

嗡!

一瞬间,董迦罗的左手少泽剑便与符玉蟾右手五仙神掌僵持在了半空当中!

董迦罗吃了一惊,他的左手微微颤动,好似少泽剑刺到了一道气墙,而气墙之后,却犹如坚金一般,无法刺破。

而符玉蟾也同样惊异万分!

只听啪的一声奇异脆响出现。

符玉蟾当即收回了手掌,倒飞而去。

少泽剑终究是剑法,无坚不摧,符玉蟾能够以掌中真气抵住少泽剑片刻,已经端的不凡,此刻终究还是落在下风。

符玉蟾道:“这六脉神剑,果真神奇,明明无剑,却比剑还要锋利!”

董迦罗道:“符教主的确厉害,但想要在此杀死董某,恐怕痴人说梦,我等在此打斗,声音总要引来洛阳当中巡守禁军,倒不如握手言和,重新商谈有关于五毒教一事如何?”

符玉蟾眯起眸子,道:“董军师当年随段皇爷四处征战的时候,使过多少计策?小女子绝对不会给董军师任何使心计的机会。”

说罢,符玉蟾已经再次挥动左手铁钩,以金蜈钩朝着董迦罗继续攻杀!

这金蜈钩灵活无比,宛若正常之手,而符玉蟾另一只手掌虽然未曾攻击,却一直在凝聚真气,似是随时要以五仙神掌攻击董迦罗。

董迦罗不敢怠慢,中冲剑与符玉蟾拼斗之际,左手小指也随时准备着少泽剑阻拦符玉蟾的五仙神掌。

这五仙神掌,大可称之为五毒神掌,原本五毒教另一个名字,便是五仙教。

董迦罗知道五毒神君所创造的五圣毒经在大理一代名声威势如何,纵使他内力十分厉害,也不敢强吃这“五毒”妖掌,万一无法化解剧毒,那便死定了!

……

张寒城和赵九重再次从一侧的墙壁上冒出脑袋,偷偷的瞧着距离两个人不远的地方,被五毒教弟子守护着的土包。

赵九重小声道:“小叫花,怎么样?你行吗?”

张寒城点头,道:“没问题。”

“好。”赵九重说了一声,便又从墙上下去。

下一刻,一个坛子已经从下面飞了上来。

张寒城悄无声息的接过坛子,单掌虚空一拍墙壁,整个人便犹如一道鬼魅般,直接窜到了院子当中,那几名五毒教弟子的身后。

五毒教几名弟子此刻正看着场中情形,为符玉蟾和四名护法压阵,张寒城这里响起了轻微的响动声,倒是令他们听见了动静,但却并未在意。

张寒城拎着手中的坛子,如入无人之境,脚步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快步窜到了一个土包一侧,小心的倒起了坛子里的菜油。

等倒了一些菜油之后,张寒城赶紧又转身,鬼影一般边走边倒,一直到了另一端的土包把剩余的菜油都倒了下去。

如此,将两个土包用菜油连在了一起。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躲到了旁边房子的墙后,小心看着场中的情景。

而另一边,赵九重也已经如同张寒城一般,同样对两个土包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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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金刚蛛网仙阵破

赵九重和张寒城方才已经商量好了,不能马上放火烧掉这四个土包,放火必须要快,否则他们虽然动作很轻没被发现,但放火,还是比较容易叫人发现的。

所以,等到两个人对土包都动了手脚之后,才各自抬手示意对方,并遥遥的点头。

他们一齐从怀里取出火折子,蹲下身,吹了吹,等火折子冒出火星,便同时朝着地上的菜油一抛!

只听呼的一声!

火焰瞬间烧了起来,而后朝着两侧蔓延而去。

五毒教处于两侧压阵的弟子愣了一下,纷纷回头,跟着便看到,那火焰竟直接烧向了四周的土包。

而正有穿着夜行衣之人,站在他们的面前!

“不好!”一名五毒教弟子顿时大吃了一惊。

正在与董迦罗攻伐的符玉蟾忍不住转头,恰好看见了正站在那里的张寒城与燃烧的火焰。

顿时飞快脱离董迦罗的攻势,从袖子里取出了个银哨,放在口中奋力吹响!

悉悉索索的声音,猛地响起!

张寒城低头之间,只看到那正燃烧起的土包,竟微微鼓胀了起来!

只听嘭的一声,其中一个土包当中,竟钻出了黑、蓝两种颜色的一群蝎子!

这群蝎子竟直接朝着符玉蟾那里汇聚而去,只是,这蝎子身上沾染了菜油,那火焰随风一卷,便直接烧到了蝎子身上!

蝎子顿时惨叫了起来,乱了阵型,朝着四面八方乱跑了起来。

张寒城倒退之间,顿步跳到房顶,这才看到,另一侧土包里面,跑出来的则是一条足有二尺长的青色大蜈蚣!

只是这武功此刻身上着火,正在不断地翻滚。

至于,在赵九重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只斗大的血色癞蛤蟆,还有一只几乎同样大小、黑红相间的大蜘蛛!

符玉蟾脸色难看万分,这四种毒物,竟然都在不断燃烧!

“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拿下这两个混账!”符玉蟾对周围五毒教的弟子喝了一声。

已经惊呆的五毒教弟子终于回过神来,朝着赵九重和张寒城各自扑去。

董迦罗已经发现了张寒城和赵九重,他只是目光一闪,便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这两人是谁,别的他不认识,面具他却认得,段思良跟他说过,那四张面具的事情,段思良、段思平也都有一张!

赵九重手持盘龙棍,直接冲向了向他扑来的五毒教弟子。

他除了跟张寒城最近练手以外,已经长久没动过手,如今终于有机会打架,一时之间激动万分!

一棍横扫而出的瞬间,便听见嘭嘭嘭三道声响,三名五毒教弟子竟被他直接打飞了出去。

而张寒城那里,因为跳到了房顶上,下方五毒教的众弟子站在地下,竟一时间拿张寒城没了办法,那地方太高,他们一时间没办法爬上去,唯恐上房的时候,被张寒城暗算。

符玉蟾已经被气的花容大变,这五仙阵是从本要暗算董迦罗那间庙中挪回来的,这五仙阵布置好很难不说,关键是这四种毒虫都极其珍贵,乃是符玉蟾平日里练功用的,现在看来,这四种毒虫,已经死定了!

“找死!”

符玉蟾叱喝了一声,干脆不管董迦罗了,看着正在房顶上叫人束手无策的张寒城,直接踏步飞身,窜到了房顶上,杀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吓了一跳,手中盘龙棍下意识的抽向了袭来的符玉蟾。

符玉蟾金蜈钩撞在盘龙棍上,发出当的一声。

张寒城力气甚大,直接崩的符玉蟾僵硬了一下。

符玉蟾吃了一惊,这莫名其妙来得黑衣人,竟如此厉害,她收回金蜈钩的瞬间,五仙神掌已经催动而出,卷着一道道紫黑色的诡怪真气,拍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只觉得符玉蟾这掌法邪门,脚下凌霜幽步踏开,快速闪躲开来。

符玉蟾火冒三丈,打定了主意要杀了张寒城给那四种毒物报仇,招式瞬间便开始狠辣凌厉了起来!

张寒城持着盘龙棍不断地抵挡符玉蟾的攻击,脚下凌霜幽步闪转之间,险之又险的避开!

只听呼的一声,符玉蟾手中那蝎尾鞭已经从高空中飞下,其上倒刺在火光与月光之间寒光闪闪!

张寒城顿步跳起,躲过这一击,同时看到脚下的房子发出了轰的一声爆响,那瓦片竟然都直接被抽的爆碎开来。

“哪里走!”符玉蟾大叫了一声,蝎尾鞭飞回,再次缠住她的手臂,右手已经提起,对准了张寒城这里!

但见一道红色的奇异之物,直接从符玉蟾袖中飞向了半空中的张寒城!

这奇异之物竟迎风而展,朝着四面八方飞出了十多个方向,化作了一张诡异的蛛网,笼罩向了张寒城。

这一招来得太过突然,张寒城根本避之不及,直接被蛛网落在身上。

张寒城试图挣脱蛛网,而符玉蟾那里已经扯住了手中蛛丝,向后一扯!

蛛网瞬间收紧,张寒城竟然直接被封在了蛛网当中,吊在了房檐下面。

张寒城试图以力量撑开蛛网,但这蛛网非但坚固无比,奋力撑起,却也根本撑不开。

符玉蟾提着蛛网从房顶上直接跳跃到了院子,张寒城随之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董迦罗已经踏步冲来,手中中冲剑直接挥砍向了符玉蟾。

符玉蟾大吃一惊,猛地闪躲!

而这道中冲剑剑气,恰好斩在了符玉蟾手中的蛛丝之上!

但见这蛛丝一下子便被剑气压得下沉,啪的一声直接崩断。

符玉蟾双眉倒竖,气的牙根痒痒。

董迦罗已经护在了张寒城的身前,平静的看着符玉蟾:“符教主与我争斗,突然间又走了,可是觉得并非是董某敌手?”

符玉蟾喝道:“董军师果然阴险狡诈!竟早就派人准备暗算。”

董迦罗微微一笑,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实际上,他确实安排了人,自然是天龙寺剩下的僧侣们,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天龙寺的人叫出来。

没想到赵九重和张寒城两个人,却先一步的出来了。

赵九重那里如同虎入羊群,手中盘龙棍已经与他融为一体,随意一甩之间,便是一两道五毒教弟子被打飞出去。

转瞬间,五毒教弟子便被他打空了,看了一眼张寒城那里有董迦罗守着,他直接冲向了那四名围攻两名天龙寺僧侣的护法那里。

赵九重的杀入,一下子解开了僵持。

那名被称作米护法的老者眼见赵九重过来,手中短剑之间劈向了朝他袭来的盘龙棍!

只听呯的一声!

盘龙棍的棒身便被短剑整齐的削掉了一块!

赵九重瞪大了眼睛,暗自咂舌,这木头做的棍子,就是吃亏。

米护法断了盘龙棍一截,转瞬间便已经到了半空当中,飞扑而下。

只是,米护法盯着赵九重脸上面具的瞬间,竟双瞳一扩,整个人傻住了。

赵九重哈哈一笑,盘龙棍收回的瞬间,直接砸向了米护法的脑袋!

嘭!

米护法被砸在头上,瞬时飞了出去。

白、于、金三名护法被赵九重的威势吓了一跳,这才刚刚杀过来,直接就把米护法打飞了!?这也太惊人了一些。

“阿弥陀佛!”一名天龙寺的僧人对赵九重念了声佛号,行了一礼。

赵九重挠头道:“什么时候了还行礼,快跟小爷一起将这些人收拾一顿再说。”

说着,赵九重已经持着盘龙棍再次杀了过去,只是这盘龙棍被米护法从长的棍身一边截断了部分,直接化成了接近长短两端等长的模样。

赵九重用起来,只觉得有些奇怪,他干脆将两根棍子分别握在手中,直接迎向了于护法手中的蝎尾鞭,跟于护法直接纠缠在了一起。

米护法的空出,赵九重的加入,一下缓解了两名天龙寺僧人的压力,原本他们不太发挥的出来的一阳指,也终于彻底爆发开来。

三人对三人,瞬间就压制住了五毒教的三名护法。

另一边,董迦罗与符玉蟾对峙着,耳朵微微一动,但听见外界,已经响起了敲鼓的声音:“符教主,真是可惜,这一次,恐怕你是杀不死董某了,稍后,这城中的禁军就要来了。我看符教主是否真敢杀出去。”

符玉蟾道:“我麻烦,董军师也麻烦,大理国的宰相,跑到了这晋国,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张寒城不断地撕扯着身上的蛛网,只觉得这蛛网越收越紧,他力气甚大,却偏偏撑不破这玩意,勉力站起来,在董迦罗身后不断地拉扯。

董迦罗微微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无语,只因这动作看着有些傻乎乎的。

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够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符玉蟾道:“董军师,这一次,我确实没办法将你杀了,但,你如果不想跟我一起被抓住,可以。你身后这个已经被我捉住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跟他穿的一样的人,我要带走。”

董迦罗微微一笑道:“符教主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谈条件?”

符玉蟾眯着眼睛道:“他们弄死了我的四圣虫,我要将他的皮剥了,让他们死无全尸!”

董迦罗道:“符教主,还是莫要痴人说梦了,既然符教主不想走的话,那便留在这里好了,反正董某是决定跟洛阳禁军走一趟了。”

符玉蟾银牙紧咬,道:“董迦罗!你记住今天之事!很快我会再来杀你!”

说罢,符玉蟾已经直接转身,奔向了她原本练功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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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春风北渡乱将至

房顶响起了轰的爆响声,符玉蟾纵身冲出,回首间狠狠瞪了一眼董迦罗,便持着个小玉盒飞快逃离。

与此同时,洛阳禁军已经纷至而来,为首的队正挎着刀子,直接带人冲了进来。

董迦罗、两名天龙寺僧人、赵九重、张寒城直接被堵了个正着。

禁军队正停住脚步,余光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猛地对董迦罗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董迦罗目光一闪。

赵九重却已经将脸上的面具推到了头顶,叉着腰,干咳了一声。

禁军队正当即将视线放在赵九重身上,愣了下,道:“二公子!?你怎么……”

赵九重点头道:“哎……这件事情说起来话长,我就不细说了,最近边关打仗,十分的不太平,这到处都是歹人贼匪,你们禁军放人进城的时候,可千万要注意一些,这不,将歹人放到洛阳城里面来了。”

禁军队正愣了下,狐疑的看着地上那些倒着的五毒教弟子,这些五毒教弟子此刻都是正常洛阳城中的百姓装扮,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

赵九重道:“幸好小爷最近夜里喜欢偷偷巡视,扮演游侠,这次还真让我抓到了坏人,除了方才跑掉的,就都在这了。”

董迦罗看着赵九重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禁军队正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赵九重,但转念一想赵九重毕竟是赵弘殷的儿子,也是赵匡济的兄弟,说起话来,总归可信度十足,这中间想不通的话,他就直接抛到了脑后,道:“原来是这样……”

赵九重道:“就地上倒下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把他们押到大牢里面,严加看管,等他们醒了,你们稍微盘问一下,也就知道了。对了,这些人身上说不定有毒药之类的,都注意点,莫要让兄弟们伤了。”

禁军队正连忙道:“好,好的,二公子放心,这件事情我们马上就会汇报给赵将军。”

赵九重迟疑了下,不太想让赵匡济卷入进来,但这件事情终究瞒不过去,所以点了点头道:“嗯,好,那就这样定下来。”

当即,禁军队正便吩咐人手,将这些五毒教的弟子,包括那位米护法全部绑了起来,命人抬起。

赵九重转了转眼珠,顿时道:“等等!你绑错人了。”

禁军队正怔了一下,疑惑万分。

赵九重跨步到了米护法的一侧,指着米护法道:“这个人,是我们的人,不是歹人,而是被歹人打伤了。”

“哦!好的二公子。”禁军队正赶紧叫人把米护法放下松绑。

赵九重这才满意道:“好了,你们快去吧,过一会儿他们醒过来了,就不好办了。”

禁军队正这才应了一声,而后便带着一队禁军以及五毒教那些弟子赶往了洛阳城州衙。

等到一行禁军走了。

赵九重才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他临时撒的谎太过蹩脚,如果不是他身份摆在这,单就这一身夜行衣,就根本解释不清楚。

张寒城赶紧到了赵九重身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米护法的情况,这位老者此刻脑袋鼓了个大包,口鼻之中还挂着血,赵九重那一棍打的太凶,好在米护法是习武之人,呼吸还算平稳。

董迦罗道:“幸好有赵小兄弟在,否则此处的事情,根本无法跟洛阳禁军解释清楚,届时被盘问,说不定董某也只能跟洛阳禁军动手了。此次多谢赵小兄弟解围了。”

赵九重道:“董先生不用客气,倒是我自作主张,把这米护法给留下了。”

董迦罗道:“赵小兄弟聪慧非常,这米护法的确对董某有用。”

说着,董迦罗转头,叫两名天龙寺的僧人一前一后,过去将米护法拖到了一边,然后翻找起了其身上的东西,免得有毒虫之类的存在。

……

房间里,赵九重端着一盆水,猛地朝着被捆在椅子上的米护法泼了过去。

噗!

米护法顿时惊醒,呼哧呼哧的喘起了粗气。

董迦罗和两名僧人立在一边。

张寒城则站在赵九重的身侧。

米护法挣脱了一下,才发现他被捆着了,顿时大喝道:“快将老夫放开!”

赵九重坏笑道:“放开?凭什么?凭你这糟老头子长得貌美如花?”

米护法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董迦罗,道:“董军师!你还不快将我放开!如是教主知道此事,必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董迦罗淡淡一笑,道:“可惜,符教主本来就想让董某死无全尸,但结果却只能慌乱逃窜,你们符教主现如今不在,你不用在此帮她吹牛,拍她马屁。”

米护法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干什么?”赵九重阴恻一笑道:“难道你不清楚吗?”

米护法茫然失措,根本不知什么情况。

赵九重向张寒城使了个颜色。

当即,张寒城便到了米护法的身前,直接抬手,不由分说的朝着米护法的脸扇了下去!

啪!

米护法脑子一懵,只觉得耳边响起了嗡的一声,而后便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之感。

“说!”赵九重喝道。

米护法瞪大了眼睛,道:“说……说什么……”

赵九重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音落下,张寒城陡然间抬起了脚掌,朝着米护法的脚趾踩了下去!

嘭!

“啊!!!!”米护法痛呼了一声,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啊!!!!”

董迦罗面色古怪,原本该是他来询问米护法的,但赵九重抢过来说他可以,结果赵九重什么问题都不问,根本就是在虐待米护法。

赵九重道:“小叫花,打他,打得他说为止。”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再次抬起手,就准备扇米护法。

谁想,米护法根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当即欲哭无泪道:“慢!慢!我说!我说!别打,别打老夫!别打!”

张寒城这才把手放了下来。

赵九重道:“说吧。”

米护法呆了一下,道:“说……说什么……”

赵九重双眉倒竖,火冒三丈道:“还是不说?哄小爷玩?小叫花,给小爷打死这个老头!”

张寒城顿时又抬起了手。

米护法急忙道:“慢!要我说……总要告诉我想问什么吧……”

赵九重顿时反应过来,转念一想好像是这样,下意识的要去看董迦罗,但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硬着头皮道:“当然是知无不言了,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这……”米护法惊恐道:“老夫……老夫愚钝……”

董迦罗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们五毒教与杨氏合作,除了要杀死董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要做的事情?”

米护法道:“这……”

赵九重咳嗽了声,眼睛一瞪,道:“还不说!”

“说说……”米护法道:“原本,教主的意思是跟杨氏合作,杀死董军师之后,便回到大理,再将武威王毒死……但是,来到中原之后,那慕容龙城派人接应了我们,许以好处,叫我们杀死董军师之后,便去华山与他汇合。”

“汇合?”赵九重疑惑道。

米护法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道:“对,对,就是汇合,慕容龙城想要四月初六在华山召开武林大会,召集了加入了那五岳盟书中的门派,还有一些还未加入的江湖势力前往华山。”

赵九重和张寒城对视了一眼。

这其中的事情,其实他们两个稍微想一下也就清楚了。

这段日子,赵九重和张寒城两个人谈论过慕容龙城,也将五岳盟书的整件事情还原了七七八八。

当初在龙香院遇到慕容龙城的时候,那个时候慕容龙城应该还在行走天下的各大门派,叫各大门派加入到五岳盟书当中。

但是中途遭遇了段思平,结果五岳盟书被疯僧拿走,而风九夭则被派出,去追回五岳盟书。

后面,风九夭将五岳盟书拿走,自然回到了慕容龙城的手中,那继续行走江湖各门各派,就又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而现如今,要在华山召开武林大会,可想而知,所为的不是别的,应该是慕容龙城觉得时机到了。

原本,慕容龙城可以慢慢的去找江湖门派加入到五岳盟书当中,但肯定是因为时间不允许,来不及一家家行走,所以想到了召开武林大会的方法。

仔细想近来,或者说马上要发生的大事情,就是晋国与契丹交战的事情了。

两军已经在边关对峙了一个冬季,目前中原以南积雪开化,正在北移,很快北方就会迎来春季,春暖花开,对峙也就完毕,要开始打仗了。

边关大乱,晋国内部亏空,而这个时候,则迎来了慕容龙城联合武人大军起事的时候,借着晋国内部的军力空旷,石重贵亲征,到时候说不定直接要占领城池,形成一处国中之国。

不同于普通的军队,这武人军队,无论是机动性,还是攻击性都要更强,破城,从一城去到另一城速度飞快,而且,按照人数来说,又十分节省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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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欲化金鹏击九空

赵九重和张寒城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

慕容龙城已经按耐不住要席卷天下,这慕容龙城究竟有多强?在武功方面,他或许不如龙香院那时的段思平,但天下之间,能够媲美他的人,恐怕几乎没有了。

而在各种谋划方面,慕容龙城目前布局天下,并非是单纯的武人势力,而是很可能已经将手伸到了庙堂当中,甚至还在建立莲花神教这种邪教,笼络百姓成为民兵为他卖命。而当今晋国的皇帝,石重贵,绝对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怕是百八十个捆在一起,都不是慕容龙城的对手。

“你说慕容龙城许给五毒教好处,是什么好处?”董迦罗打破了赵九重和张寒城的沉思。

米护法赶紧道:“是玄玉龙蝎、金练九环蛇还有莽牯朱蛤……”

董迦罗顿时一惊,玄玉龙蝎、金练九环蛇他未曾听过,但是莽牯朱蛤这种奇物他却听过,莽牯朱蛤号称万毒之王,据说乃是一种蟾蜍,目生金光,叫声如牛,全身朱红,十分厉害,常人不小心稍微触碰到其背上毒液,便活不过片刻,据说被莽牯朱蛤毒死之人,全身僵黑,瞬间暴瘦,犹如枯炭,就好似刚刚被火烧过一般。

米护法道:“教主修行五圣毒经,最喜这些毒物,听闻了慕容龙城许以的三种毒物,便应下了华山之事,并还要加入到那五岳盟书当中。”

董迦罗眸光一闪,道:“齐山王与你们教主商谈杀我一事,其间一定会透露如何占领大理的计划了吧?这其中,你都知道些什么?”

米护法急忙道:“具体……具体老夫实在听不懂,那都是军队,你们大理之中皇宫里的一些事情,教主……教主其实也听不太懂,只是觉得十分可行,于是才答应了下来……”

赵九重道:“你活了一把年纪,又是大理人,怎么会听不懂?分明就是不想说!”

米护法道:“没有,真的没有,老夫是真不知道,老夫发誓,如是老夫还知道些能说明白的,但是又不透露给董军师,那么老夫便要身中剧毒而死!”

董迦罗目光闪动,踏步到了米护法对面,看着米护法惊恐的样子,直接抬起手,以一阳指快打米护法穴道,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

赵九重道:“董先生,您这就不继续问了?”

董迦罗道:“直接问,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准备事后再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消息。但,此事毕竟是大理的事情,二位乃是晋国之人,我要问的话,终究不能直接问出,还望不要见怪。”

赵九重点了点头,十分理解董迦罗的想法,大理国内部的事情,终究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外人不太方便在一旁听着。

……

天色已经快要亮了。

张寒城和赵九重拎着面具,一左一右的走向了赵家的方向。

赵九重道:“想不到慕容龙城竟然如此混账,契丹人和晋国打仗,正是虚弱的时候,他却想要趁虚而入,到时候,真正倒霉的,都是那些老百姓。”

张寒城默默点头。

赵九重叹了口气,道:“但是,说是这么说,其实,真如果涉及到天下纷争,总不能任何事情都光明正大,考虑到百姓。机会错失了,也就一下子都没了。慕容龙城……可真是个厉害的家伙,换成旁人,根本做不到他这一步,诶……”

张寒城道:“赵大哥的意思,是慕容龙城要当皇帝了吗?”

赵九重道:“这就不知道了,总之晋国是要覆灭了……以我最近读书的一些看法,晋国目前疲软异常,去年征粮的时候,死了那么多人,应该就是为了粮草。而如今粮草有了,但契丹却提前去边关跟晋国对峙,导致晋国惊动之下,大批的兵马前往到了边关处驻扎,那粮食,自然是日日消耗的。”

张寒城有些佩服的看着赵九重,赵九重竟然懂得这么多。

赵九重感受到张寒城的目光,鼓起勇气继续道:“这晋国的粮食消耗不少,终于到了春季,也就是耶律德光率领辽军真正出击的时候,晋国之中,不乏有能人,领军打仗厉害之人,而且有本事阻住契丹军队,比如说那个高怀德的父亲,高行周,还有刘知远这些人,但是,如果与契丹人鏖战数月、一年,那结果可想而知,粮草无以为继,晋国必然会从开始的势如破竹,变得疲软万分,到了此时,契丹军队就到了反扑的时候,这是十分危险的,说不定真能够一下子推进到中原来。”

张寒城道:“赵大哥,你可真厉害,虽然我听不懂这些,但我觉得,你应该去当将军。如果你当了将军,一定能提前知道这些危险,让那些兵士大哥不用送死。当初,老爷爷还说你有机会做皇帝呢。”

将军,赵九重自然想做。

但那皇帝,终究是个不懂事的想法,只是那时七道人勾起了赵九重心中的火,但那团火,已经被当初军营里他心直口快,促使赵弘殷辞官的事情熄灭了。

赵九重自嘲一笑道:“也就小叫花你才觉着我厉害,还愿意听我说这件事情,其实,我先前试着跟我爹说过晋国与契丹之间的局势,他却说我只是个孩子,根本什么不懂。”

说到这,赵九重有些落寞道:“而且,其实也就只是说说,因为,就算不打也没办法,契丹人早就觊觎中原大地了,如果不出军队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契丹人攻城略地,占据中原了,事后再想打,就没有机会了。”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头。

赵九重道:“小叫花,你知道吗,本来前段日子,那个杨业还有高怀德走的时候,我想跟他们一起跑来着,也去高行周将军的账下做个先锋。杨业和高怀德都能做先锋,我这武功比他们厉害,更能做那先锋了,到时候我手持盘龙棍,必然能够在马上击败敌将,我又得了那玄甲军的练兵之法,说不定比我爹还厉害,要是也能让我练兵,一定能练出一支厉害的军队出来……”

张寒城道:“那赵大哥,为什么你没走呢?”

赵九重挠头,道:“我有点害怕我回不来了……我如果逃了的话,说不准就是最后一次见我爹妈了……以后再也听不见我爹骂我,我弟弟烦我了……”

张寒城点头道:“赵大哥你做得对,你不能一声不响的就走了,那样赵伯伯和伯母都会担心你。”

赵九重道:“但男子汉志在四方,怎么能总是在家里待着,说起来……很快,我就又要去汴京迎亲了……成婚了之后,我就更要待在家里。更不能走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贺家的那个小姑娘,但成了婚,她就成了我的妻子,我不能对她不起……”

张寒城忍不住想到了银铃儿。

赵九重迟疑了一下,道:“要不然,我就……我就……”

张寒城疑惑道:“赵大哥想说什么?”

赵九重看着张寒城道:“小叫花,你说我逃婚怎么样?”

“啊?”张寒城吓了一跳:“逃婚?”

赵九重道:“对啊,逃婚,但是我不能干脆就走了,这门亲事关乎两家,我不能真的不认了,所以,我把那个贺家的小姑娘接回来,但是先不与她拜天地。接她回来,我就走,然后……”

张寒城道:“然后去从军?”

“不,不去从军。”赵九重道:“从军的话,现在有些晚了,虽然我想杀契丹人,毕竟契丹人才是直接的仇敌,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中原危险,那边我做前锋,跟契丹人拼命,这边,慕容龙城说不定就当了皇帝了,这家伙阴险狡诈,是个混账,所以,我得破坏他的计划,不让他当皇帝,我想去华山。”

张寒城其实心里也想要去华山了,尤其是听了那五毒教的米护法说的有关于慕容龙城召开武林大会的事情。

他心中也像赵九重一样,不喜欢慕容龙城,而且,华山聚集那么多武林高手,张寒城也想要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只不过,他想的是先随着董迦罗一起前往大理,他很想见见段思平,只因为他听到了段思平重病的消息,有些害怕再也见不着段思平了。

张寒城道:“可是,这样的话……赵大哥你……”

赵九重道:“哈哈,没事,我反正接了贺家的小姑娘回来,不跟她拜天地,那样,她就算是我妻子,但也不是我妻子,我若是回不来了,那她改嫁就是,也不会没人要她。至于我爹我娘,这些日子我多看看他们,就不会觉得措手不及,有些打退堂鼓了,毕竟杨业和高怀德走的突然,让我也没什么准备。到时候,我也像小叫花你一样,做做游侠,用我的盘龙棍除暴安良!”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开始放亮,一些人家的公鸡已开始打鸣。

赵九重道:“好啦,咱们快回去吧,这件事情,咱们两个慢慢研究。”

“好。”张寒城应了声。

赵九重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赵家的后门,带着张寒城钻进了后院当中。

……

回房之后,张寒城关上了门,看了一眼正在榻上打呼噜的疯僧,拿着手中的铁面坐在椅子上。

这些日子在赵家的生活,虽然也让他觉得十分开心。

可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要让他觉得日子有些寡淡。

力大者该做大事,他明明武功已经比普通人厉害,该去到处行走,行侠仗义。

但是,却又有些舍不下这安定的日子。

今日与赵九重介入到大理国的事情当中,帮助董迦罗,让张寒城觉得心中有些兴奋,那种感觉难以言表,不是在这里安定生活,能够带给他的。

赵九重的心上长了个翅膀,时常想要飞出去。

张寒城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他有时候,又没有勇气放下这种他其实也喜欢的日子而已。

过去,他总想着解决了福远帮的事情,就回到道观去,过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

现在,他想得很清楚,世上之恶除之不尽,一日除不尽,就一日有理由行使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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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纵马西南万里遥

早春二月,大地复苏,冰雪已经基本消融,山道边缘已经开始有草儿嫩芽钻出,林子间,也有燕鸟叽叽喳喳的鸣叫。

一列七百人的军队,从洛阳出发,前往汴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

在军队正中间,便是一方囚车,囚车当中,正锁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这女子面容烙烫疤痕纵横,眸子空洞,正是那光武帝陵墓当中,被擒下的哭面卫。

哭面卫已经经过了赵匡济审问,因为背后所牵连的事情太大,所以汴京一方要将她纳入到大理寺进行审查。

除了哭面卫外,囚车后方跟着的马车,则拉着六个箱子,在六个箱子后方,则又是一车又一车的粮草。

眼见着日上三竿,前方又是一连串的山峦重叠,为首负责押解的都尉抬手,止住了行军队伍的前行,命令众人就地吃食干粮,补充体力。

一名兵士拿着干粮,在队正的命令下跳上了囚车,站在了哭面卫的对面。

哭面卫原本空洞的双眼凝聚了几分,看向了这名兵士。

兵士盯着悲面卫的脸,眼角抽搐,目光不善道:“真是个丑娘们儿。吃吧!吃吧!”

说着,兵士便直接将干粮塞向了哭面卫的嘴巴处。

也不等哭面卫张嘴,死死的推着干粮。

哭面卫一言不发,紧盯着这兵士,目中带着一丝憎恶之情。

兵士道:“不吃是吧?不吃就别吃了,老子还不想喂你这娘们儿呢。”

正在此时,四处兵士纷纷坐在各处吃食干粮的同时。

突然之间,一侧的山峦密林当中,便响起了弓弦崩开的声音!

只见一道又一道箭矢,竟如同雨点一般,嗖嗖嗖嗖的从一侧快速飞来!

那些正在吃食干粮的兵士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道道箭矢洞穿,血液爆开,令他们纷纷栽倒在地上。

为首都尉的马匹发出了惊骇的鸣叫声,都尉肩膀中箭,哐啷一声拔出刀子,整个人闪到了马匹后方,以马匹护住自身!

马匹被箭矢咬了数箭,眼睛被箭矢洞穿,终于痛苦中前足抬起,疯狂的朝着远方奔去。

都尉扯着马匹狂奔了几步,便被拖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上百名黑衣人纷纷从林间奔行而下,持着刀子扑杀向了那些已经乱了阵脚的兵士。

而为首一名戴着银色虎脸面具的黑衣人,则半空中踏步而非,持着一把通体银色的长剑,直接到了那都尉的头顶。

都尉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黑衣人,恐惧的后退!

噗!

一剑划过,直接斜着破开了都尉的脖颈。

杀死了都尉,虎面人看了一眼场中黑衣人与兵士厮杀的情景,踏步之间,已经落到了囚车之上,看向了哭面卫。

哭面卫看着虎面人,低声道:“白虎兄……”

白虎卫一言不发,手中利剑瞬间提起,斩向了囚车!

但听见囚车发出一道爆响,直接四分五裂。

白虎卫再次一退,手中银色长剑对准哭面卫手上,身上缠绕的锁链,一连串火花四溅,哭面卫便彻底脱离了禁锢。

哭面卫嘴唇苍白,一下子便倒在地上,先前张寒城那一掌,给她带来的伤势太过严重,如不是她武功高强,恐怕就直接被张寒城一掌给拍死了。

白虎卫蹲下身,扶起哭面卫道:“怎么伤的如此严重。”

哭面卫摇了摇头:“笑面兄,死了……”

白虎卫叹了声,道:“此事我已经知道,找到了埋了笑面的土坑……”

哭面卫顿时泪流满面,憎恨道:“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白虎卫安慰道:“好,等这一次华山之行过后,公子便有了一争天下的本事,到那时,伤你、杀了笑面之人,全部都要死!”

话音落下,那些负责押运的兵士已经全部暴死。

一众黑衣人围在四处,停在原地等待着指令。

……

房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动的摇晃了几下。

赵家前门之处,张寒城翻身坐上了通体犹如紫锻的滇马之上,偏头看向了赵九重、赵弘殷及其妻杜氏、被杜氏领着的赵匡义,以及银铃儿和赵清儿。

赵九重道:“这一次路上你可一定得小心,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约好的事情。”

张寒城顿时点头,道:“赵大哥放心,我都记着呢。”

一侧的马上,赵匡济道:“你们约好了什么事情?”

赵九重翻了个白眼,道:“不告诉你。”

赵匡济皱眉,道:“不说就不说。”

“阿弥陀佛。”一名年约四十岁,面白无须的天龙寺僧人端坐在一匹滇马上,念了一声佛号:“众位施主放心,贫僧定会在路上照看张施主。”

银铃儿眸中闪过了一丝不舍,张寒城要去大理一趟,去看段思平,那路途十分遥远,她本想要跟随,但最终却被张寒城劝阻了:“小哥哥,你在路上要小心一点。”

张寒城微微一笑,点头道:“好,伯伯就交给你了,可要好好照顾他。”

“嗯!”银铃儿认真的点了下头。

赵匡济道:“我这就送两位出城。”

赵弘殷抚着胡须,道:“张小兄弟,我们改日再见。”

“赵伯伯再见!”

张寒城说了一声,马儿已经踏开了脚步,朝着洛阳城的马道上走去。

他清楚地斟酌了一下段思平和华山的事情,决定先去大理见见段思平,然后再前往华山。

因为,张寒城觉得,如果不能见到段思平一面,那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而董迦罗那里知道了此事之后,便叫一位天龙寺大师送他去到大理。

至于张寒城和赵九重所约定好的事情,便是华山会面一事,只是这件事情是张寒城和赵九重之间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诉别人。

……

张寒城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能骑上俊俏的马儿,从前他只是个小叫花,每次见到了马儿,都要退到很远的地方,羡慕的看着马上的人,觉得他们威风凛凛,十分英武。

现今,他也骑上了马,更是要远行大理。

大理究竟有多远?

需要纵马西南,一路自洛阳至陕州,再从陕州进商州,而后一路长驱直入到金州,再辗转过晋国与蜀国的接壤处,进璧州、到巴州,再辗转深入蜀地,跃成都,到了戎州之后,才算是近了大理国领土。

这一路万里之遥,又恰逢天下乱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到达的。

赵匡济亲自将张寒城送到了洛阳郊外十分远的地方,终究还是与张寒城拱手辞别:“张兄弟,你可要快点回来,希望你能赶上我弟弟成婚的事情。”

张寒城有些迟疑的应了一声……

只怕,赵九重成婚这件事情,无法顺利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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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云岭苍山玉龙妆

云岭玉龙横贯大地,一十九座山峰北起洱源邓川,南至下关天生桥,汇成巍峨雄壮之苍山。

其一十九座山峰名为云弄、苍浪、五台、莲花、白云、鹤云、三阳、兰峰、雪人、应乐、观音、中和、龙泉、玉局、马龙、圣应、佛顶、马耳、斜阳。

因毗邻洱海,四季如春,其上冰雪如同卧龙夏日不化,被大理人视作圣山。

而在这苍山十九峰之下,每两座山峰之间,便有一条溪水奔泻而下,注入洱海,也是大理国中有名的十八溪。

波光粼粼的中溪之下,两匹滇马低头饮着溪水。

张寒城远眺着苍山中和峰下的羊苴咩城,昔年此城本是河蛮所建,南诏统御六诏,征服大理各部,将此城划入了领土。

唐时南诏第六代王异牟寻自太和城迁都于此,进而再到现如今的段氏大理,羊苴咩城一直便是国都所在。

此城比之洛阳城要小上许多,但乍一看却更是繁华,那城外梯田层叠,有农人躬耕,而在那宽广的城门前方,便是奇装异服的大理百姓来来往往。

后方,那苍山入云,直接天壤,直令张寒城好似来到了一处神仙城池。

“阿弥陀佛。”宏业大师站在张寒城的身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张施主,前方便是大理国都,我们走吧。”

“好。”张寒城回了个佛号,道:“这一路上多谢大师指引,否则我自己乱走,怕是要走丢了。”

宏业大师微微一笑道:“原本,我便要回到大理,来向武威王汇报有关杨氏之事,带张施主回来,也只是顺道为之,你我相伴半月时间,白日里一同赶路,夜里则又谈论佛法,虽路途辛苦,但却少了些枯燥,是贫僧该谢谢张施主才是。”

张寒城挠了挠头,他跟宏业大师快马加鞭,自中原直接入蜀,在那嶙峋的山川之间纵着滇马攀登,绕行,又经过了许多山河湖泊,这才终于又到了西南大理。

一路颠簸无比,风尘仆仆辛苦非常,每次见到美好景致,想要停留一二,却又总觉着不敢拖延,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

直至此处,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二人牵着马,自田间的路上走向大理国城门,那四名负责把守城门的卫兵见到宏业大师后,也做佛家姿态行礼,便自然放行。

天龙乃是大理国皇家寺院,为段氏所重视,段思平一有闲暇,便会去天龙寺中诵读经书,所以大理国的百姓,对天龙寺的僧人尊敬非常。

宏业大师带着张寒城进入城中之后,张寒城也发现,大理国的建筑与中原也好、蜀地也好,都有很大区别。

此处房舍虽也有瓦片遮掩,但却更加的正方,但一些较高之建筑,则为圆顶,此处之人爱穿白衣、亦或是花衣,女子的身上,则有许多银饰装点,在阳光下光辉夺目,令人感觉高贵非常。

张寒城衣衫装扮皆是中原人士打扮,乃是唐时就传下来的圆领袍衫,大理人极少见到这种衣衫,有些驻足侧目。

他们瞧来瞧去,叫张寒城忍不住脸红。

宏业大师微微一笑道:“张施主勿怪,此处极少出现中土人士,张施主这身衣裳,叫百姓们觉得特别,所以才会如此。”

张寒城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看向了位于那道路最深处,苍山之下层叠的宫殿与宫墙,道:“那里,便是皇宫了吗?”

宏业大师点头,道:“不错。”

张寒城顿时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段思平,赶紧加快了脚步。

宏业大师微微一笑,赶紧叫了一名巡守城池的卫兵,令他前去通知武威王需进宫中,有事相商。

做完了这事,宏业大师才跟上张寒城。

张寒城牵马行走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便出了一辆四马并行的马车,这马车上方华盖随风飘摇,车上,此刻正坐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看着与赵九重的年岁差不多,穿着一身白衣,勃颈上挂着一串明黄色的珠子。

这少年靠在椅背上,看着大理国众多百姓。

一些百姓见到这少年,顿时纷纷停住脚步,跑到了道路两侧,赶紧跪伏了下来,无论男女老幼,都将脑门儿贴在了地上。

张寒城微微一怔,这少年英武不凡,绝非寻常之人,倒叫他有些挠头。

宏业大师愕然,道:“这位,便是大理国的太子,段思英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段思英乃是段思平的儿子,这样一看,段思英的确与段思平眉眼间有些相似,但更加秀气,缺了段思平的几分英武之气。

宏业大师看着张寒城仍旧牵马站着,顿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张寒城的手腕,准备拉他去一旁躲避一下。

而正在这时,座椅之上慵懒而坐的段思英,却突然叫了声:“停!”

话音落下,那负责赶马之人顿时引住缰绳,令马匹定在了道中间。

一下子,那周围跪着的百姓,便将头埋得更深了。

段思英眯着眼睛,随意的抬起手,指向了张寒城,道:“那个人,你怎么不跪下?”

张寒城微微一怔。

宏业大师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太子在上,此人乃是大理国之客,不是大理百姓,没有叫客人下跪的道理。”

段思英挑眉,看了一眼宏业大师,嘴角勾起,道:“既入大理,自是大理臣民,纵使是客,也该是民,我乃大理国太子身份,难道当不得他一跪么?”

张寒城回过神来,知道这段思英是在找他麻烦。

宏业大师道:“阿弥陀佛,太子殿下,还是莫要为难远方来客,贫僧在此请求了。”

段思英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和尚不跪也就罢了,现在一个外人也不跪了,等到我做了皇帝,便要下令,叫天下僧侣、外人见我之后,必须跪下相见,凭什么百姓能跪,僧人不能跪?”

张寒城顿时双目一凝,这段思英难道不懂,他做皇帝,就代表段思平的离世?

宏业大师道:“阿弥陀佛,太子殿下,您还不是皇帝,今时今日,贫僧与这位施主,还无须跪你。”

段思英神色不善,回头看向了随行的二十名侍卫,道:“你们,去给我拿下这个不跪之人!”

话音落下,二十名侍卫顿时一齐朝着宏业大师和张寒城这边冲了过来。

宏业大师顿时道:“谁敢动手?莫怪贫僧不客气了!”

此话一落,二十名侍卫顿时定住脚步,面面相觑,又回头看向了段思英。

段思英朗声道:“动手!连我这个太子的命令都不听,却偏要听这和尚的话作甚!”

二十名侍卫听到段思英此话,才终于踏开脚步,再次扑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心中复杂无比,右手已经瞬间放在了背后的重剑之上,原本,只是跪一下,他不觉得有什么,乞丐生下来就跪来跪去,令他不满的是,段思平还未离世,这段思英却已经想做皇帝了,分明就不将重病中的段思平放在眼中!

如此之人,放在中原便是逆子!

“都给我住手!”

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间响彻。

张寒城微微一怔,忍不住朝着那边看去,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已经踏步走了过来。

正是许久不见的段思良。

段思良仍旧如同从前一般,只是衣着变得华贵无比,白衣纹金,不再是中原人士打扮。

段思英顿时皱眉,看了一眼段思良。

那些侍卫赶紧停下动作,纷纷跪在了地上:“参见武威王。”

段思良诧异的看了一眼张寒城,又赶紧收回目光,冷眼看向了段思英道:“怎么,你这大理国的太子,见到叔父不知问好么?”

段思英冷哼了一声,攥着拳头,干脆对那车夫道:“赶车!咱们出城玩去!”

段思良踏步冲出,瞬间便到了那四匹马前方,阻住了马车去路。

负责赶车之人吓了一跳,牵住缰绳。

段思英盯着段思良道:“叔父这是何意,凭什么阻住我之去路?”

段思良道:“给我下车,道歉。”

段思英顿时咬紧牙关,喝道:“道歉?凭什么?我贵为大理国太子,还要跟个外人道歉?”

段思良眯着眼睛道:“你是不听我这叔父的话了?”

段思英喝道:“叔父莫要自持身份,便要压我一头,我是未来大理国皇帝,你敢如此对我!”

段思良道:“你将来是皇帝不假,我是现今皇帝的兄弟!你是我之后辈,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一时之间,段思英和段思良干脆僵持在了大道中间。

周围那些百姓不敢抬头看,只能跪在地上飞快的挪开身体,向后退走。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伯伯,不用他给我道歉,只是误会而已。”

段思英勾起冷笑,道:“叔父可曾听见了?这一切只是误会。”

段思良道:“你好自为之!近来没空管你,但不代表就不管你了!”

说罢,段思良这才从马车前离开。

段思英对赶车之人喝道:“赶车!”

马匹再次前行,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卫这才纷纷起身,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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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夜幕披银井映月

日暮黄昏,小叫花才幽幽转醒,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只是才一停止练功,却又觉得胸口的憋闷之感突然袭来。

有些茫然的放下一直举着的双臂,才意识到他竟一直这样直挺挺的坐着。

小叫花自觉胸口虽然仍然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但好像全身又有了许多的力道,这让他比先前舒服了许多。

那种周身好似有小虫穿梭来回游走的感觉,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忍不住环视了一下四处,却见段思平、段思良、赵九重都在熟睡,似乎都十分疲惫。

而在他身侧的瓦片上,却还有一些冷了的烤肉。

却听见段思平的声音已经轻轻响起:“你醒了。”

小叫花赶紧看了过去,点头道:“嗯,醒了。”

马上他又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赶紧扶着地面双膝跪着,对段思平连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伯伯救我。”

段思平本想要阻止,但小叫花行动太利索,也就受了他三拜:“快起来吧。”

“嗯。”小叫花这才坐起来。

段思平起身挪到小叫花的身侧,缓缓坐下,道:“将手伸出来。”

小叫花连忙伸手。

段思平一手托着小叫花的手肘,一手以指点向了小叫花的脉搏,略微感受了一下,道:“很不错,看来我不需要为你度真气,你只需要平日里多练习内功,就可以将这剧毒化解掉了。”

小叫花浑浑噩噩间也听见他好像是中了什么毒,明显是从鬼门关转了转,又被段思平给救活了,心中只觉得感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段思平,毕竟他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叫花。

段思平微微一笑,低头看向了小叫花身旁瓦片上的肉,道:“你怎么不吃?”

小叫花道:“我…我还不饿。”

段思平道:“先前只是迷迷糊糊吃了点东西,又练功这么久,怎么会不饿。”

小叫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已经饿极了,但是这肉对他来说十分的珍贵,除了不好意思,也舍不得吃。

段思平伸手将瓦片捡起,递给小叫花道:“吃吧,以后你内功厉害了,就可以自己在山上打肉吃了。”

小叫花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因为饥饿,小心的接过了瓦片,看了一眼段思平,又不敢狼吞虎咽,只敢蹑手蹑脚的小口小口放进嘴里。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怎的像是个姑娘家一般吃东西,男子汉应当大口大口吃肉才是。”

小叫花这才又十分听话的抓了一把肉塞进嘴里,只觉得这肉在口中唇齿留香,忍不住对段思平笑着,唔唔道:“谢谢伯伯。”

段思平虽是在与小叫花说话,但其实心底惦念的却是他自己的儿子段思英。

段思英是皇子之身,幼年时便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不知要比小叫花的日子好上多少,今年段思平一来是为了到这中原研究碧落碑,二来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久,所以希望段思英能够在董迦罗的辅助下,先替他处理一些朝政。

这样一来,段思平将来撒手人寰了以后,段思英就算少年时不太听话,游手好闲,可终究也懂得些治国的道理。

免得段思平突然死去,段思英上位之后,致使大理国分封的那些人,对段思英不轨,段思英却又无法应付反抗。

到时候纵使有董迦罗与段思良在,段思英也依然难以坐稳那皇位。

小叫花很快便将瓦片上的肉吃进了肚里,用袖子抹了抹嘴,把瓦片放下,才又开口道:“谢谢伯伯。”

因为很少吃肉,就算从前有肉吃,也都是别人丢掉的,非馊即臭,现如今吃了这么好的肉,眼圈又有些泛红。

段思平开口道:“小兄弟颠沛流离,这乱世之中,也真的是辛苦了,不过以后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只要你好好练功,纵使不去向别人祈求,也能够有东西吃,有衣服穿。”

“嗯!”小叫花急忙点头道:“谢谢伯伯教我武功。”

段思平道:“你也应该谢谢你赵大哥,如果不是他的话,你此刻恐怕还会很辛苦。”

小叫花忍不住望了一眼赵九重,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说过若是学武了,就会帮着赵大哥,以后会一直帮着他。”

段思平点了点头,道:“懂得感恩,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小叫花挠了挠头。

段思平继续开口道:“当今天下,正逢乱世,如你这般的小乞儿,饥饿难耐,到处横尸,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叫花急忙道:“我…也没什么想法,只希望他们能够过得好一点,现在我学武了,以后也可以教他们学武,那样他们就能像伯伯说的一样,不用向人祈求,不用吃别人扔的东西,也能活着了……”

段思平微微一笑道:“那将来你可要好好想想这件事情了。”

“嗯。”小叫花认真的点了点头。

段思平将一侧装有《洗髓经》的木盒子拿起,递给小叫花道:“这里面的十二张图,你要把它们牢牢的记住,现在你虽然会粗浅的运行这功夫,但却并不深入,你练的越深,身子好的才越快。”

小叫花道:“这是赵大哥的东西。”

段思平道:“你赵大哥决定把这东西先放在你这里,叫你用它保命。”

小叫花这才双手接过木盒子,道:“我一定好好练会它,然后早点把它还给赵大哥。”

正说着,赵九重却已经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显然,他已经偷听了有一会儿,道:“还什么还,我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你不要把它弄丢了就行。”

小叫花顿时眉开眼笑,对待段思平他有些拘束,对赵九重却不会:“还是要还的。”

赵九重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侧头看了一眼外面即将垂下的红日,道:“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

夜幕降临,赵九重与段思良走在前面的雪地里。

后面跟着段思平和小叫花。

原本小叫花有伤在身,走路有些不太方便,但段思平却叫他多活动活动筋骨,这样才不至于呆坐太久,致使身体出现什么问题。

赵九重与段思良神神秘秘的来到了龙香院西北角的一处空地位置,这才停下了脚步。

段思平走上前去,扫视了一眼这周围,旁边是一处已经干涸积雪的水池,有假山树木点缀,石头上还有些提字,在水池之外十步所在,还有一口水井。

他一眼便看到了水池与水井之间的一个深坑,那泥土虽然结霜,但却压着一些积雪,显然是赵九重和段思良两个人昨夜挖的痕迹。

段思平道:“不就是这个地方么?有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

段思良哈哈一笑道:“兄长再仔细看看。”

段思平凑到了深坑前面,却发现那深坑,实际上大约挖开了半丈之深,就没有再开挖下去了,显然根本没挖到东西。

赵九重嘿嘿一笑道:“怎么样?猜不出那东西究竟在什么地方吧?”

小叫花站在一边,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倒是段思平沉吟之中,将目光扫向了这四周的足迹。

这附近雪上足迹杂乱,赵九重和段思良在这走了半天,所以才这么混乱,但这足迹有前有后,再看那井边的足迹更加凌乱一点,井口之上还有两处脚印……

段思平道:“一般人,还真猜不出会是那里。”

赵九重和段思良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段思平是看出了那文种藏在井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早知道就再稍微遮掩一下足迹了。

段思平提步,走到了那口井边上,向着深邃的井下望了过去,事实上,如果不是这足迹引诱,他还真容易猜不出文种竟然会藏在井中。

这里,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纵使想到了,这么看一眼,也觉得不可能,因为这口井,再怎么说也是活水,什么人会把东西藏在井底?

段思良神神秘秘的来到段思平的身边,道:“怎么样,兄长能猜出我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么?”

段思平道:“这还真猜不出来……”

赵九重笑道:“这可多亏了小爷我,若是换成了你兄弟,说不定就找不见这文种了。”

段思平有些诧异的看着赵九重。

赵九重道:“小爷辛苦将那棋局破掉,找到了那颗棋子,跑到这里来挖,废了好大的力气,结果挖出的却是一大堆石头和土……你兄弟说小爷想错了,那棋子不对……根本不相信小爷洛阳棋圣的本事。”

段思良摊手道:“这不是很正常,明明你说是那个位置,结果什么都挖不出来。”

赵九重撇嘴道:“多亏了小爷不信邪,在这附近找了又找,干脆从这井上跳下去,果然发现了些东西。”

段思平目光一闪,开口道:“看来,这棋局虽说能够破解,但还是留了后手,不愿让人令其中之物重见天日,却偏要在最后这一下特地遮掩,让人有棋局解错了的想法,一切自然就前功尽弃了。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这文种所在,你们两个怎么不直接将它取出来?”

赵九重无奈的叹了口气。

段思良道:“兄长下去看看便知了。”

第六十二章 神工鬼斧琢白玉

鲜血在地上炸裂绽开,犹如一道妖异的花朵。

这一口血吐出之后,风九夭苍白的脸上透出了一丝十分不健康的潮红之色,额头上也泌出了一丝丝的汗水。

“姐姐!”小叫花大吃了一惊。

风九夭好似回光返照那般,对小叫花道:“我有三根肋骨断裂、伤及肺腑……你需以点穴之法,点我灵墟、天池、步廊、巨阙,帮我护住肺脉……再以紫宫、膻中……神藏穴、暂时帮我止住肺腑之血……”

小叫花听见这些穴道名称,只觉得头大如斗,根本不知道这些穴道都是什么地方,慌张道:“可是……我不认得这些地方……”

风九夭微微一怔:“你不是…习武了么……”

小叫花道:“我只是粗浅的学了一下……”

风九夭幽幽一叹,身子疲软,颤抖着一只手,以指尖指向了自身胸口正中灵墟穴所在:“此处乃是第一处……”

说罢,风九夭再次点中自身胸口左侧天池穴,道:“此处乃是第二处。”

小叫花顿时道:“刚才是三白,这里是六白……”

风九夭只浅眉紧蹙,不知小叫花在念叨什么,只能继续将各个穴道的位置指给小叫花。

他们毕竟男女有别,这些穴道,不该胡乱的叫小叫花去点,但她此刻无力为自己点穴,性命之前,那男女什么的分别,都已经不重要了。

小叫花目光闪动,这些穴道他大多都知道,曾经给它们取过名字。

风九夭低声道:“点穴时,需力灌指尖…以少许寸劲点之,手法即是……”

说着,风九夭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但长出些的中指与食指并的齐高:“以此手法……疾、快、重,连续点动……”

话落,风九夭嘴角再次溢出了一丝鲜血。

小叫花急忙道:“那寸劲……”

风九夭道:“你只管用力点便是。”

说罢,小叫花只能硬着头皮,学着风九夭的手势,并指,心神凝聚之间,一丝丝内力于他的指尖汇聚,来不及想太多,他便直接对着风九夭所指的穴道快速点下。

只听砰砰砰三声点完。

小叫花赶紧收回了手。

风九夭目中露出了一丝吃惊之色,道:“点的……很好,继续……”

小叫花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再次砰砰砰在风九夭其他的三处穴道点了三下。

风九夭的呼吸顿时舒缓了一些:“不错…你学的很快……”

小叫花挠了挠头,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道:“能帮上忙就好。”

风九夭道:“你身怀内力,比我想的要厉害,我需要你帮我……接骨,去找两根坚硬些的树枝……要寸许长短……以及一块长布过来……”

小叫花连忙扶着风九夭,将她放平,同时道:“好,姐姐在这里等着,我这便去找。”

说着,小叫花便要转身离开。

风九夭开口道:“你回来时……要先叩门,待我叫你进来,你再进来……”

“哦!”小叫花应了一声,然后便夺门而出。

……

小叫花慌慌张张,如今乃是冬季,那些木柴多数都已经干裂酥脆,并不坚固。

无奈之下,他只能打断了扫帚的棒子,分出了两截。

又跑到了三清殿中,取来了他原本换下来的那件有些破烂的乞丐衣服。

如此才风风火火的跑回了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又想起了风九夭说的要先叩门,于是才叩门三下道:“姐姐,我可以进来么?”

但听见房间里响起了风九夭的声音:“进…”

此刻风九夭已经只遮了胸口。(因屏蔽缘故所以细节描写都已删除)

“哦……”小叫花虽然年纪小,但却也知道不能乱看的道理,于是赶紧低头看着脚尖,走向了风九夭那边。

风九夭看着小叫花手里的两根短棒,又看着那件脏兮兮的破烂衣裳,无奈道:“那衣裳就算了,你可放下……”

小叫花有些僵硬的坐在一旁,不知所措,只觉得心跳加快,脸色变得涨红了起来。

风九夭道:“小心将我扶起来,以枕拖住我的背。”

“嗯……”小叫花低声应了下,将两根短棒搁在一旁,然后撇着头,小心的将一只手伸向了风九夭的后背。

入手间只觉风九夭烧的厉害。(因屏蔽缘故所以细节描写都已删除)

风九夭没有开口,而是抿着嘴,目光闪动。

小叫花赶紧将她扶起。

风九夭无力的抬手扯着挡在胸前的黑衣,却因为使不上力气,导致那件衣服滑落了半边。

小叫花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哪里见到过这种情景…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紧紧闭上了眼睛。

风九夭叹息了一声,最终放弃了遮掩,道:“罢了……”

小叫花急忙道:“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风九夭道:“我此刻……已垂死挣扎……那男女之别……不必放在心上了……”

小叫花只觉得口干舌燥,听见风九夭微不可查道:“你可张开眼睛了。”

有些胆怯的将眼睛张开,小叫花的视线还是试着逃离。

风九夭肌肤白皙,肋骨清晰可见,便似是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白玉雕像,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风九夭见小叫花脸色涨红,神游天外,勉力道:“你只将我当做那寻常的石头,不要胡思乱想……”

小叫花轻轻的应了一声,低头间只能道:“我…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风九夭靠着枕头,道:“那断掉的三根肋骨…在我胸腹之间……我身子瘦……你能看见断处,以手掌轻轻试探,确定断处所在。”

小叫花原本看就已经觉得十分唐突,此刻风九夭还要他伸手,一时之间让他更加窘迫。

风九夭道:“你不做的话……我可能会死……”

“好……好的。”小叫花这才心里一横,扭头看向了风九夭的身子,仔细的打量着她腹部上方所在。

确实能够看到两侧肋骨有凹陷之处,令原本浑然天成的躯体,好似变得残缺了一些。

小叫花只能双手发颤的伸了过去,试探性的轻微触碰了下风九夭,只觉得滚烫之中,又好像遭到电击,窘迫的收回了手。

“你这小道士……三番拖延……到底救我不救……”

小叫花看向了风九夭,却见到风九夭眼圈泛红,目光低垂,似也是无比羞涩。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触及过去。

风九夭轻嘶了一声,吃痛间手掌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子。

小叫花只能再三小心,循着风九夭一侧断裂的肋骨,将手放在上面:“只是,我该如何将它接上……”

风九夭道:“一只手伸向我的后腰背肋,找到筋之所在……用力扯住……令断端发出脆响声,骨头复位了,便算是接上了……”

小叫花认真记着这话,连忙照做,只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生疏间令风九夭浑身痛颤。

终于,过了一会儿,小叫花抬头看向了风九夭的双眸。

风九夭凝实着他,略一点头:“嗯,无须太过顾忌…我能忍着。”

“好。”小叫花应了一声,手掌猛地用力。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风九夭原本塌陷下去的肋骨被生生扯正了回来。

小叫花盯着那肋骨处,目中惊喜:“好了!”

风九夭面色更加苍白,脸上潮红之色已经完全消失:“另外两处,如此再重复就是。”

小叫花接下来便熟练了许多,依次将其他两根断裂的肋骨重新扳正。

风九夭痛得深吸着气,汗如雨下,虚弱道:“以一根木棍,缠住我那件衣裳,将木棍卷起,固定在我的一侧腰部,然后用衣裳将我腹部勒紧卷住,令骨头绷紧,这才不会变形……”

小叫花点了点头,连忙照做,其间又给风九夭看了几下他的做法是否有错。

得到风九夭的默认之后,他才小心将一根木棍固定在风九夭腰部一侧,扯着黑衣在风九夭的肋部缠绕,如此一来,算是便将风九夭的肋骨收紧。

动作之间,小叫花十分认真,心里藏了窘迫,知道不能半分怠慢。

风九夭的呼吸又紧了几分。

待到小叫花将一侧木棍彻底固定。

却见风九夭双眸一番,原本死死抓着褥子的手瞬间松开。

竟痛得昏死了过去。

从始至终,风九夭除了轻嘶了几声,从未痛呼,令小叫花十分的敬佩,就是换成男子,恐怕也已经疼得哭起来了。

小叫花小心的将风九夭背后的枕头取走,知道她身体发烫,是在发烧,唯恐她会病死,只能扯来被子,将风九夭完全裹在其中,用这种粗糙的方式帮她发汗退热。

做完了这一切,小叫花也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紧张的汗水。

可惜他不认得七道人存留的一些草药,只能想着去给风九夭熬些热粥饮下。

第二百零八章 竹筒青酿白孔雀

待到段思英马车走了,周遭百姓才纷纷起身,将手放在胸前,对段思良行礼。

段思良对百姓们略微点头,龙行虎步到了张寒城与宏业大师跟前。

“阿弥陀佛。见过武威王。”宏业大师问候道。

段思良双手合十,对宏业大师还礼,目光却走到了张寒城的身上,忍不住打量了起来。

“伯伯。”张寒城连忙道。

段思良道:“昔日一别,你倒是长高了许多,衣裳也工整干净了,我都差点没认出你来。”

张寒城道:“伯伯还是跟从前一样威风。”

段思良叹了口气,道:“方才的事情,叫你见笑了,我那侄儿不怎么懂事。”

张寒城赶紧道:“没有,伯伯不用如此。”

段思良道:“原本,我是准备去皇宫拦下你们二人,结果正巧遇到这事,现在不太适宜入宫,二位先随我去王府当中吧。”

张寒城顿时有些失落,他原本想着能够马上见到段思平:“为何不适宜入宫?”

段思良解释道:“此刻兄长正在闭关。”

“闭关?”张寒城连忙道:“伯伯是找到了治病的方法吗?”

一侧的宏业大师也忍不住提起了几分精神。

段思良目光一闪,道:“并非如此,兄长是要在闭关之前,将六脉神剑重新整理,并安排退位之事,此刻大理国正值皇权交替,兄长虽重病垂危,却也要将事情全部都安排好。”

张寒城顿时失望万分,他这一次来,其实也想要咬牙让段思平修行洗髓经,毕竟这内功,或许能够延长段思平寿命。

这一路上他一直忧心忡忡,生怕前脚迈入大理国国度,后脚就听到噩耗,此刻却还有机会,当即,他就想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于段思良。

段思良却抢先一步道:“此处并非叙话之地,二位还是随我到王府当中一趟。”

武威王府占地极广,要比张寒城原先在绛州城看到的御史府还要更大,入门便是亭台水榭,穿过了道路,便又是一处前院,四周有不少王府府兵把守,而在院落一侧,也摆放着不少兵器。

可见平日里,段思良有习武的习惯。

张寒城忍不住去看段思良那条伤了的手臂。

段思良看出张寒城的意思,道:“倒是叫你担心了,我这手臂经脉损毁,无法御动一阳指、六脉神剑,但正常使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张寒城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没事就好……”

段思良道:“看你衣着整齐,是在洛阳城中过得不错?”

张寒城略一点头,道:“还好……”

段思良道:“纵使是兄长,也断然想不到你竟一转眼间长了这么大,而且看你的样子,近来习武也令你先天不足得以弥补,兄长倒是也与我说过,你那洗髓经十分厉害,练就了它,自然也就成了世上的天才人物。”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借着机会道:“我这次来,见伯伯只是其一,其二,就是想让伯伯练洗髓经。我知道伯伯因为从前发下的誓言,不愿意练它,但人命关天,如果练它可以让伯伯的身子好起来,我觉得就应该练。”

段思良止住脚步,凝视着张寒城的双眼,见张寒城诚恳无比,绝非是随意说出,道:“如果,你早来一些,那就好了,但……你终究来得有些晚了,现如今,兄长身子内耗严重,虽行动如常……可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这洗髓经纵使神功盖世,也未必有用。不过,我会安排此事,命人到宫中请示,看能否让你明日入宫,进入宫中后,你再跟兄长说起此事。”

“好!这样最好不过了。”张寒城连忙道。

段思良道:“其实这段日子,我也曾与兄长谈论过有关于练洗髓经的事情,但他执拗万分,我无论如何,也都劝不动他,这一次,希望你能成功,洗髓经也真能对他有用。”

张寒城重重的点了下头。

接着,段思良便叫来了王府当中的下人,命人将张寒城带去安歇,至于宏业大师,则需要与段思良商谈大理国的内政问题。

张寒城毕竟是外人,不能在其一旁听着。

不过,张寒城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就算他在一旁听着,也听不懂。

……

武威王府的伙食自是极好,加上张寒城是客人,所以段思良特地命厨房做了许多大理国的风味食物。

摆放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只是段思良与宏业大师商谈要事,并未过来陪他,只是叫他一个人吃。

张寒城持着碗筷,满是山珍海味,却又觉得口中寡淡,不太吃得下去。

待到王府侍者纷纷离开。

门外施施然走进了三名女子,一名少女,两名侍女。

张寒城愣了一下,赶紧起身,向为首的那命少女行礼。

这少女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袍,脸上遮着纱巾,一双眼睛端的好看十分,此刻正以目光扫量着张寒城,双手合十道:“客人您好,这些吃食是父王命后厨特地做的,都是大理国盛产。”

张寒城赶紧道:“多谢,原本不用如此,普通的食物就可以了。”

少女微微一笑道:“父王此刻难以脱身,所以命我来接待。”

说着,她便转头,看向了两名侍女,说了一声什么。

而后,两名侍女便离开了。

等两名侍女再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带了一大群人进来。

这群人手中持着葫芦丝、葫芦笙、口弦、中原地带没有的月琴,马骨胡、铜鼓等稀奇古怪的乐器。

转瞬间,便已站满了整个房间。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挠头。

少女微微一笑道:“客人请坐,家中恰好有一支演奏乐曲的艺人,客人可边吃边听。”

“不,不用这么麻烦……”张寒城连忙道。

少女道:“客人远道而来,父王说你是贵客,自是要服侍周到,还望客人莫要推脱。”

张寒城这才有些窘迫的坐了下来。

少女自顾自的坐在了张寒城的对面,取了碗筷,主动帮张寒城夹菜。

张寒城十分不好意思,这位少女是段思良的女儿,乃是郡主身份,说起话来成熟万分,却体贴异常。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总在张寒城身上停留,让张寒城总觉得脸色发烧。

但听见鼓声一响,艺人们顿时奏起了潺潺如同流水般的悠扬乐曲,这乐曲飘然而至,令人心思飞跃,与中原乐曲大有不同,却又不觉得吵闹。

张寒城连忙向少女道谢,将碗接了过来。

少女又为张寒城倒酒,同时道:“客人从中原而来,没有听过大理乐曲吧?”

“没,没有……”张寒城窘迫道。

少女道:“这大理乐曲多是古时祭祀、亦或是民间艺人发明的,大理与中原之间阻隔山峦,自是很难将这些乐曲传播过去。”

张寒城是个粗人,只能装模作样的点头。

少女放下酒壶,邀请张寒城道:“哥哥请。”

“谢谢……”张寒城赶紧端起了酒杯,放在口中轻轻一抿。

当即,只觉得这酒水绵柔醇香,清淡爽口,又有些奇异的香味,又不觉得像中原酒那般入喉燃烧,十分特别。

少女微微一笑道:“此酒乃是大理国本土的竹筒酒,是以竹筒所酿,所以伴有竹香。”

张寒城觉得这酒入口回甘,有种美轮美奂的感觉,道:“真好喝。”

少女道:“客人喜欢便好。”

张寒城目光躲闪,闷起头,夹了一块肉放在口中,咀嚼之间,又是竹子那般清淡的香气,明明是稍微肥腻的肉,有了竹子的味道搭配,却又不觉得肥腻了。

直叫张寒城吃的直吞口水。

终于,少女起身,微微行礼道:“客人到此,小女子十分欢迎,我自幼在家中学习绣工、舞乐,此刻正应为客人舞上一曲。”

张寒城愣了一下。

却见少女已经走到了那些艺人前方,道:“我们大理有一族,名为傣族,其传承孔雀舞,小女子自幼学过,这便献丑了。”

当即,后方乐声奏起,却见少女一只手已经食指、拇指捏在一起,三指化作孔雀之冠,昂首而起,接着,少女探足,腰肢摆动,美眸看着张寒城,略有羞涩的挪开。

张寒城脸色大红,只觉得少女好似化作了一只白羽孔雀,动作之间灵动轻盈,脚步走动之间,正像是只真的孔雀一般。

他哪里见到过这般好看的舞蹈,看着看着,视线就随着少女来回走来走去。

不知不觉间,少女的孔雀舞舞完了,便收起动作,对张寒城行礼道:“客人觉得怎么样?”

张寒城干咳了声:“好看……很漂亮。”

少女欢欣道:“多谢客人夸赞。”

说着,少女已经退回到了座椅处,道:“客人怎么不吃。”

张寒城道:“没,没,一直在吃。”

他赶紧低头,开始胡乱吃了起来,也不管这些东西好吃不好吃,反正一股脑的都塞进嘴里,脑袋里纵使回荡着方才少女的舞姿。

少女服侍过张寒城吃好后,令人将桌子收拾后,道:“对了,客人还不知我的名字,我叫做段朝颜,客人叫什么?”

张寒城道:“我叫张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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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权柄红线左右连

入夜时分,张寒城倒在床榻上,只觉得脸色发烧,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总是那少女跳着孔雀舞的身影。

回想了半天,才终于又想起身处洛阳的银铃儿,赶紧甩了甩头。

红尘之中总有那些美好的人儿,遇见的时候,总觉得心中忐忑,可他已经有了妻子,又怎么能对另一个女孩做许多的幻想。

当即坐起身子,连忙运转起了洗髓经,希望能够引走注意力。

只是才行功两个周天。

门口却响起了叩门的声音。

张寒城张开眼睛,赶紧从床榻上下来,去到门口开门。

月色下,段思良正站在他的对面。

“伯伯。”张寒城连忙问候了一声,有些羞耻的躲开了目光,那段朝颜是对方的女儿。

段思良点了点头,自然而然的走进屋子,坐在了椅子上,示意张寒城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坐。”

张寒城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

段思良道:“白日里我与宏业大师谈论有关于大理之事,未能够招待你,算是对你多有怠慢了。”

张寒城道:“没有……伯伯不用这么客气。”

段思良看着张寒城道:“我女儿,你可见了她?”

张寒城略微点头。

段思良道:“她可有招待不周之处?”

“没。”张寒城连忙道。

段思良略微点头:“那就好。她今年十五岁,是我的三女儿。除了她们之外,我还有四个儿子。”

张寒城有些纳闷段思良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但还是点了点头。

段思良道:“我大女儿嫁与了董氏,二女儿嫁给了高氏,三女儿目前还未嫁娶,原本,是准备叫她嫁给杨氏,这样能够缓和一下朝堂之中跟杨氏的关系。”

张寒城如今接触的事情也有不少,听懂了段思良的话语,段思良的女儿,大都成为了这些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通过这种嫁娶联姻的方式,能够令家族势力变得更强。

而赵九重也跟张寒城说过,他将要娶的贺家小女儿贺凝,乃是贺景思的女儿,贺景思一家已经绵延千年,家中十分厉害,此刻贺景思便在晋国任重职。

赵九重与贺凝结合,也代表着赵家与贺家结合,两家就形成了比较紧密的一种关系。

显然,段思良这里,也是在这样做的。

段思良见张寒城也不说话,道:“这天底下的父亲,也不愿意叫自己的女儿,嫁给她们未曾见过,不了解,不喜欢之人,但有的时候却没有办法。”

张寒城道:“您是皇帝的兄弟,已经这么厉害了,哪里还用这样。”

段思良幽幽一叹道:“所以你只是孩子,不懂得这些事情。如果……这一次兄长回天乏术,那么,能够在大理各氏族当中,形成紧密纽带的原因之一,就是联姻。昔年大义宁国暴政,兄长好不容易扫清了一切,令大理太平,如是他的离世处理不好,那么大理就要陷入到混乱当中。”

张寒城默默聆听。

“白日里,你也见到太子了。”段思良顿了一下,道:“你觉得他,可能够做大理国的皇帝?”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虽然只是初见段思英,但也觉得,段思英并不太好,完全没有段思平那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段思良笑了笑道:“如是我那不懂事的侄子当家,以他的本事,九成不需要几年,就要让整个大理陷入内乱当中,当年大义宁国的皇帝杨干贞,就是这种人,只会促使大理大乱,百姓再次陷入战火当中,而后,再等待另一个兄长那样的人出现,将他取代。”

张寒城沉默。

段思良道:“所以,我作为他的叔父,自然要帮他保全大理,其实,他的大理,我并不怎么真正关心,我关心的乃是我兄长的大理。兄长只有一子,就是太子。我有许多儿子、女儿,却正好能够让他们代替兄长没有的公主、皇子进行联姻,令段家一边的势力更大,更稳固。”

张寒城道:“听起来,的确有些无奈。”

段思良道:“之所以叫我这小女儿来见你,主要是今日从宏业大师那里得知了杨氏的一些事情,想必,这些事情,你虽然不怎么懂事,也能明白一点。杨氏,已经不太安分守己了,而大理国下一步,也会开始变成以与杨氏的斗争开始。我这小女儿,本已经定好了嫁到杨氏,但,此事却不能够再执行了。毕竟,既然已经准备对立,何必还要讨好对方?”

张寒城道:“嗯,所以,她就可以不用被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了。”

段思良点头:“确实如此,如果我把她嫁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张寒城顿时一愣,完全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段思良道:“原本,以你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是配不上她的,你只是个小叫花,而她却是个郡主。你想要配得上她,恐怕要再重新投胎才可。但兄长十分喜欢你,觉着你心地善良。我虽觉得你蠢笨,但却觉得你老实,而且,你的武艺不错,将来,很有可能能够比我厉害,如是有你在的话,也算是能够帮助我那不争气的侄子,将这大理国稳定一二,算是勉强替代了兄长武功方面的位置。毕竟目前来说,大理虽然有能人,厉害的武人,但除了董迦罗这位目前宰相之人,就只剩下了天龙寺的那些僧人,僧人,虽然可以让他们卷入这些斗争当中,但终究……不太适宜。将来,那六脉神剑也可传你,你的手掌被兄长打通经脉,说不定,也能够学全六脉神剑。”

张寒城道:“这…伯伯,我觉得不太好……”

段思良诧异道:“哪里不好?莫非你觉得她不漂亮?又或者配不上你这小叫花么?”

张寒城看着段思良,突然间觉得,段思良与他从前想象中的段思良,有些不太一样,他想着,段思良是个豪爽的人,用情颇深的人,事实上,段思良的确拥有这些品质,可是,现如今段思良做的事情,叫张寒城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张寒城发现自己,总是对很多的事情看不惯,看不顺眼,不喜欢,可是换做别人,也许没有这么多的事情。

段思良道:“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

张寒城低头,摆弄着手指,道:“我觉得不好,这还是将她嫁给了她不喜欢的人,她应该嫁给她喜欢的人。”

段思良笑了,道:“我大理女子,的确比中原女子更加自由,但却也不是能够因个人喜好,随意便按照自身想法嫁人的。更何况,你难道就不能娶了她之后,叫她喜欢你么?”

张寒城连忙道:“不,不是,我觉得这样不对。而且,而且我已经娶妻了。”

段思良皱眉:“你娶妻了?”

张寒城点头,道:“是的。”

段思良十分诧异,虽然与张寒城已经有些日子不见,但大约就是秋末到春天这一个冬天的时间而已,张寒城竟然都娶妻了?

“休了就是。”段思良道:“你虽然年少,但也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一下了,娶了我女儿,便是大理国郡马,天底下,有几个人能给你这样的身份?将来,以你的武艺,在大理国做个将军,还是轻而易举的,这朝中,有我、董军师,加上思英那里,也都会照看着你,自然而然,你的权柄,便要令世间之人羡慕非常。大理国虽然目前有些乱局,但我有信心将它解了。而且,这大理国四季如春,没有中原冬季严酷……”

张寒城道:“伯伯,还是不要再说了,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应该放在一起说。”

段思良皱眉,道:“有何不可?”

张寒城忍不住挠头,道:“第一,就是您的女儿也就是郡主,她不喜欢我,您不应该强迫她嫁给我,就算她愿意,也只是听您的话。第二,我已经有妻子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的就不要她的,伯伯说让我休了她,从未替她想过。第三,伯伯您终究,根本上,是想要把我当武器,我不想做谁的武器。”

段思良哼了一声道:“你莫非觉得你是什么王子、皇子?我说的事情,乃是对你天大的恩惠,我那女儿我难道不了解,我要她嫁你,她就喜欢你。你那妻子,不过是中原之地的民妇,如何能与郡主相比?将她休了,乃是正常之事。如是你觉得不行,大不了,本王许你令她做妾,只需尊敬我女儿,便可。武器……你倒是很会比喻,你娶了我女儿,那便是与我一家之人,怎么会是武器?”

张寒城道:“其实伯伯并不瞧得起我。”

段思良目光一闪。

张寒城道:“伯伯终究还是王爷,王爷,就是皇帝的弟弟,可我,只是个普通的百姓。的确,我是卑微的,伯伯也有资格瞧不起我。但,瞧不起我,还要像施舍我一样,把您女儿施舍给我,就像是对我多好。可其实不是,您就是觉得,我将来也许武功会厉害一些,能够帮助大理国稳固,能够做个将军。伯伯虽然不是为了自己,但是,伯伯是要利用我。又看不起我,又要利用我,我不喜欢。伯伯不但不把我当成个瞧得起的人,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怎么瞧得起,您说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连她的喜好也都不管。最重要的是,虽然我只见过那位太子一次,但我不喜欢他,我凭什么要替他卖命,凭什么要帮助他欺负老百姓?凭什么老百姓见到他,就都要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如果是为了伯伯,我愿意帮助伯伯,但他的儿子,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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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大智无定一阳指

段思良冷哼了一声,拳头哐的砸在了桌上,跟着便袖袍一甩,站起了身子,盯着张寒城道:“既然不愿意,那你就好自为之,你永远得记着,是谁救了你的性命,今时今日,大理国需要你了,你却不愿意帮助大理,这世上豪杰都有江湖义气,但你却没有!等到见过兄长之后,你便离开大理,大理国不欢迎你。”

说罢,段思良便转身,箭步从房中走了出去,重重的关上了门。

张寒城抿着嘴,他只觉得段思良在把所有的事情都混为一谈,可这些事情,根本是两码事。

世上的人,或许会为了江湖义气,干脆同意段思良所说,娶了那位郡主,去做郡马,然后再尽心尽力的辅佐大理国,抛头颅,洒热血。

既得到好处,又得到美名。

如此好的事情,换做旁人许是会欣然接受。

张寒城却无法接受,他若是答应了,便是对不起银铃儿,若是辅佐了段思英这样的太子,就等于是对不起大理国的百姓,做他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是对不起自己。

世上总是有两难的选择摆在面前,对一方有好处,对另一方则要给予伤害。

张寒城不喜欢这样的选择,如是大理国将来有需要,他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但此时此刻,段思良提出的说法,他不能同意。

他已经不是那个随波逐流无论是否喜欢都接受的孩子了,他已经懂得了拒绝不想做的那些事情。

只是,心里终究有些难受。

他无比期待与段思平、段思良见面,但现如今,他跟段思良的关系,一下就远了,那日龙香院当中,张寒城依稀记得,段思良还喂他吃过东西。

……

略带一丝清凉的微风走过芭蕉,吹的叶子左右晃动。

张寒城紧跟在段思良的身后,从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的关系已经疏远了。

穿过了青石铺成的小径,段思良停在了御花园门口,负手而立,看着张寒城道:“你进去吧,兄长在等你,只希望你莫要将最后那点义气也都扔了。”

张寒城一言不发,深吸了口气,迈入到御花园的拱门当中。

铁树芭蕉重叠而立,前方的琉璃瓦檐上,停着几只好看的黄莺。

前方波光粼粼的水塘边上,一白,一绿两只孔雀骄傲而又轻盈的行走着。

一道银发飘摇,一袭白袍的身影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好似一尊垂钓的雕像。

张寒城收拾心神,努力的忘记与段思良的不快,挤出了一丝笑容。

段思平缓缓地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庞,他看着张寒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好久不见。”

张寒城赶紧向前一步,抱拳行礼,躬身道:“伯伯,好久不见。”

段思平略微点头,飘然起身,看着张寒城道:“直起身来,叫我好好瞧瞧。”

张寒城赶紧站直了身子,两手放在身侧,有些局促,过往一幕幕的画面一下子在他的眼前浮现,想到段思平此刻的境地,忍不住鼻子微微发酸,眼眶也泛红了几丝。

段思平道:“不错,长高了这么多,看起来也精神了,但就是不知道,你如今的武艺究竟如何?你我来拆上几招,如何?”

张寒城微微一怔。

段思平哈哈一笑,也不等张寒城拒绝,当即踏开脚步,瞬时到了张寒城身前!

张寒城回过神来,却见段思平已经右臂化作龙枪,抡动而来。

当即,张寒城提气,以一手朝着段思平的右臂格挡而去!

只听嘭的一声,段思平手臂顿时爆出了一道真气,化解了张寒城的力道。

而段思平的左拳,已经化作手掌,直接探向了张寒城的胸口。

张寒城来不及言语,脚步后踏之间,凌霜幽步已经轻盈展开,瞬间闪过了段思平的手掌。

段思平道:“好小子,不错。”

话音落下,段思平已经再次临近到了张寒城面前,双手化作了两杆疾如风、快如电的长枪,朝着张寒城刺、甩、挑来。

张寒城只觉得段思平厉害非常,当即不再抵抗,猛地提起右臂,凝聚内力,直接护在身前,化作如来金臂!

轰!

段思平的手掌碰到如来金臂,两者真气顿时爆发开来,直接冲的地面泥土迸溅而起。

段思平目中惊异,收回手掌,却见到张寒城已经主动出招,不再只简单防护。

只见张寒城双手化作少林龙爪手,迅捷无比的朝着段思平攻伐而来。

段思平脚步一点,如同谪仙一般向后倒飞。

张寒城以龙爪手左右开弓,不断追着段思平。

段思平眸光一闪,竟腰部突的一旋,竟直接化用了一招慕容龙城曾与他对敌时,所用过的缠丝门九缠身,直接避开了张寒城欺近而来的龙爪手。

张寒城龙爪手走了一空。

段思平已经哈哈大笑,左手又化作鹤嘴,以同样慕容龙城曾经用过的蛇鹤门风声鹤唳,叼向了张寒城的腋下。

张寒城吃惊万分,体内洗髓经猛地运转,髓中行走内力,汇聚向腋下!

嘭!

鹤嘴叨中张寒城的腋下所在,却直接被一道真气弹开。

段思平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左手后弹同时,右手已经化枪术中抱琵琶,竟化用这一招当做了擒拿术,环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脚步腾挪,躲开一招抱琵琶,单足停住,左手停于腹部,右手已高举头顶,朝着段思平抡锤而去,这一招乃是赵九重自己研究的拳法当中一招金鸡独立变探马!

段思平侧身躲过,只听张寒城的手肘发出呼的一声,在他身前抡动而下,当即笑意丛生,左手已经猛地展开,捏出一阳指,朝着张寒城手臂点去。

张寒城见到段思平指法飞来,右臂猛地灌输真气,衣衫再次鼓胀而起,又是一招光明拳如来金臂!

嘭!

段思平一阳指风驰电掣般收回,另一只手,已经再次化作一阳指,朝着张寒城胸口点去。

张寒城马步稳固,已正面面对段思平,左手再次朝着段思平一阳指格挡而去!

下一刻!

但见张寒城手中招法开始飞快变换,各种少林掌法,拳法,开始层出不穷,段思平越打越惊,他的招式,竟根本无法突破张寒城的手上功夫。

转瞬间,二人便已经来回交手了十几招,竟稳稳的就在原地,丝毫没有过变化。

一道道真气开始在两人身边外泄,向外冲撞,令地上的碎石泥土迸溅而起,落入到水中,鱼儿已经咬了鱼竿,正在水中挣扎。

两只孔雀吓得拍打翅膀,飞快的朝着御花园远处逃走。

房檐上的黄莺,忍不住振翅飞起,叽叽喳喳的远去。

段思良早已经进入到了御花园当中,他震惊万分的看着张寒城与段思平多招,只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张寒城练就了洗髓经他是知道的,但是,这些厉害的少林寺绝学,他是什么时候练的,就不得而知了,但段思良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废了他手臂的疯和尚。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段思平虽然没有用什么力量,但那招法根本不似是在留手,竟然跟张寒城僵持不下。

那一阳指,虽未以雄浑真气催发,但简单招式与真气稍微组合,便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学,如今却与这个才练武没多久的孩子僵持不下!

而张寒城的动作,几乎已经与那疯僧如出一辙,各种少林绝技,好似无穷组合无穷变化,翻手就能够组合在一起,形成章法套路。

终于!

张寒城被段思良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逼退了一步,陡然间提起右手,小指、无名指弯曲,拇指勾回与掌心,食指中指并在一起,直接以这招它为怎么用过的大智无定指朝着段思平的一阳指对去!

嘭!

张寒城的大智无定指裹挟了精纯的少林真气,段思平虽已衰微,但内力深厚如海,一阳指顶住大智无定指,张寒城真气越强,段思平便真气越强,两人停在原地,内力开始以手指为桥梁,比拼了起来。

原本,张寒城一直都有收招,只是后来才越来越凌厉,现如今比拼内力,他早已忘我,自然开始飞快的令洗髓经朝着手指灌输。

很快,他的两根手指已经化作了红色。

段思平目中惊喜万分,只觉得张寒城给他的惊喜太大太大,他一阳指经脉运输真气,不断地抵消张寒城的真气。

张寒城纵使练了洗髓经,但终究没有太久的年头,而洗髓经这种功夫,是入门后成长迅速,到了后面则倾向稳扎稳打。

终究,张寒城的内力不是段思平的对手,一瞬间便被崩了开来。

张寒城蹬蹬蹬的向后退步。

段思平已经松松垮垮的停住脚步,双手随意的放在身子两侧,他一头银发飘摇,看着张寒城,略微点头。

张寒城已经回过神来,顿时有些后怕,刚才他打的太痴迷,忘记了段思平身子不好,但好在,段思平即便此刻,也仍旧比张寒城厉害,甚至,张寒城能够感觉到,段思平此刻仍旧比疯僧要强。

段思平道:“不错,这一招大智无定指,虽然运转法门有些不对,但这指力却因经脉畅通仍然激发而出,你这内力之深厚,恐怕已经要接近我那兄弟了。”

段思良听到段思平的话,心中更是一惊,他天赋再比不上段思平,却也绝对不凡了,练就武艺几十年,内力深厚无比,竟然快要被张寒城这小子给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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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了缘尘世陈事了

段思良原本已经觉得,他高估了张寒城将来的成就,按照段思良的想法,张寒城对于六脉神剑有着段思平给的天赋,如是得到六脉神剑后,应该会比他厉害,但绝对不会厉害太多。

如此,也算是给段思英充当将领,以武力辅佐。

但现在看来,段思良还是低估了张寒城将来的成就,回忆少年时代,恐怕段思平都没有张寒城此刻的内力。

当然,段思良不觉得张寒城的天赋能够敌得过段思平,因为段思平在张寒城的年纪时,已经完成了一阳指的七七八八,这种抵得过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武学,无一不是武学宗师才能够创造出来的。

张寒城只是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少林七十二绝技,如何能比得过段思平?

张寒城心中佩服段思平,他自己使用的都是少林七十二绝技,而段思平的拳脚功夫都是化用枪术,或者干脆是在慕容龙城那里看一眼学的招式,直到后来才用了一阳指,还是一直随意用出,在境界上绝对比他不知高了多少里:“伯伯过奖了……我……”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你竟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武功也一日千里。这世间沉浮,浪又叠浪,世上的新人,也成长起来了。”

张寒城脸面发烧,被段思平夸赞直让他心跳加速。

段思平道:“当真不错,将来在江湖上,你的名声定然会响亮十分。”

张寒城挠头。

便在此时,那咬了鱼钩的鲤鱼突的一用力,直接将摆在那小凳子旁边的鱼竿,直接拖到了水中,发出了噗的一声。

段思平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到了池塘边上,看着那漂浮在水上,时而来回弹动的鱼竿,忍不住摇了摇头:“一眼没有看到,却叫这鲤鱼抢走了鱼竿。”

张寒城赶紧走过来,知道气氛有些不适宜,但还是说道:“伯伯,我这一次来,除了想要看您,还是希望您能修行洗髓经,这洗髓经能让我长个,也让我身上中的毒解了,还让我存了这么多的内力,如果您学了,也许就能……”

段思平微微一笑,道:“我一把年纪了,还学武功做什么?而且,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这洗髓经再是好,也对我没用咯,如是当年创那枯荣禅功的时候,翻阅过洗髓经,倒是说不定可以免除后患。”

说着,段思平已经自顾自的坐在了凳子上,单手放在身前,朝着水中的鱼竿吸摄而去!

只见那鱼竿一下子便飞到了段思平的手中。

水珠,顺着鱼竿落在泥土当中,地上,小草已经泛了葱绿的嫩芽。

张寒城挠头,还是相让段思平尝试一下。

段思平幽幽道:“你能不远万里,来到大理看我,我心中十分喜悦,但世间总有人来人往,没人能够不死。能够平静的迎接命终之时,我已十分快慰。”

张寒城觉得段思平过得并不美好,他犹记得段思英在马车上,所说的要当皇帝的话,那话他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黯然神伤,段思平不会不知道这些,一世英雄,他的儿子却好似并不那么的看重他。

段思平从一旁捡了凳子,放在了一旁,拍了拍:“过来坐吧。”

“好。”张寒城赶紧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段思平将鱼钩放在手中,重新换饵,道:“那洗髓经,我早就看过了,如果我要练,回来的时候就练它了,就算我练了也没人知道。洗髓经,根本救不了我,我这一生纵马杀敌,不知双手沾染了多少的鲜血,害死了多少人命,此刻便是果报来临,当然要承受它们,你瞧,这鱼儿在鱼钩上留下了血,我又在死前,伤了个生灵。”

说着,段思平将鱼钩抛入了水塘当中。

张寒城挠头,劝说的话,却已经说不出来了。

段思平道:“其实我不该此刻还钓鱼了,三日之后,我便要削发为僧了。明知这样,还伤了鱼儿,是作了恶业。”

张寒城愣了一下,并未想到段思平竟要削发为僧。

“临死之前,我还是有些用处的。”段思平道:“小兄弟,你可知我削发为僧,有什么用处?”

张寒城缓缓摇了摇头,有些想不明白。

段思平微微一笑:“大理国的子民,见到我这做了帝王的都笃信佛教,削发为僧,至少,也终究会将些佛经读上一读,这些佛经,未必真能像佛家所说的那样,令人往生之类,但却能够消除一丝丝的戾气,少了一丝戾气,就可能救下一个人命,减少一次争斗。至于将来的事情,我看不见了,也就需要你,甚至更远的岁月以后的人,才能够看见了。”

张寒城走了,段思平虽然行动如常,但却掩盖不了他疲惫的身体,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精力充沛,所以与张寒城又交谈了没多久,便在皇后的要求下,前去休息了。

在段思平的生命中,张寒城正如那瓦檐上的黄莺鸟,只是匆匆的划过,最终伴他一生的,终究还是那位女子,以及段思良这种与他更为亲近的人。

张寒城知道段思平已经坦然面对了生死,没有继续劝说修行洗髓经的事情。

或许,张寒城对于段思平是匆匆过客。

可段思平对于张寒城来说,确实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笔。

这一笔,他也许会一生都去怀念。

……

三日之后,大理国都庄严肃穆,今日便是新皇段思英登基的日子。

大理国的子民跪伏在畅通无阻的大理国道路之上,听着皇宫中响起的钟声。

满朝文武,跪在帝皇座椅之下,正中间的红毯上,已经穿了帝王长袍的段思英,缓缓地走上了他的皇位。

这一刻,大理国中有人在哭泣,因为段思平虽然还未死,却永远离开了他们。

再次等来段思平这样的帝王,已经不知还要多久,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再遇见这样英明的人了。

与此同时,天龙寺的钟声同样在响起。

释迦摩尼金像之下,段思平盘膝而坐。

周边,天龙寺的僧人在敲打着木鱼,手指捻动着佛珠。

一名满面沟壑,苍老无比的老僧,手中持着剃刀,在檀香缭绕的庙宇中,划过了段思平的银发。

张寒城坐在角落里,透过一个个肩膀,看着那银发落在地上,仿佛这银发,化作了那缭绕的轻烟,随风而去。

烦恼丝断了,与尘世之间的桥梁,也就此断去。

这一刻,段思平成为了一个新的人。

“从今以后,你的法号便是虚元。”

老僧的话音落下。

段思平双掌合十,低头念道:“阿弥陀佛。”

只是……

正在此时,殿宇之外,却陡然间响起了惨叫的声音!

这声音凄厉无比,来得十分突然,一下子便打断了众僧口中诵念佛号的声音。

段思平目光一闪,诧异的转过头去。

张寒城腾地站起了身子,大吃一惊。

却见到一个天龙寺的沙弥,飞快的从殿外冲了进来,大声道:“有人杀上来了!”

话音落下,段思平已经飘然而起,他已经远离的俗世,但俗世却并未真正的远离他。

张寒城连忙跑到段思平的身边,随着段思平去到了大殿门口。

但见一众天龙寺的僧人,正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后退去,而在这些僧人前方,正是五道身影。

为首的那道身影身材高大,穿着一身乌黑的长袍,约有六十岁,手中执刀,鬓发染了银丝,留着一脸胡须,从脑门到唇下绵延下来了一道疤痕。

而在他的身后,那四人与他穿着一般无二,但却更加年轻,都编着辫子,其中有一名女子,三名男子,皆是青年模样。

段思平看着这些人,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为首那名高大身影缓缓地停在了台阶下方,抬首之间,目光与段思平的目光触碰在一起。

下一刻,此人抬起了左手,放在了额头之上,点中了脸上的疤痕,向下缓缓划去:“段思平,好久不见了,你我之仇怨,还未完成,你却悄然出家为僧?”

张寒城有些吃惊,显然,段思平也有着属于他的仇敌。

“杨、干、贞!”段思平凝视着下方那道人影,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众僧纷纷吓了一跳,一时间哗然了起来。

张寒城目光一闪,他近来已经听到了几次杨干贞这个名字,尤其是宏业大师,与他说过,这杨干贞,本是大义宁国的皇帝,但是他做皇帝十分的严酷,于是令段思平起义将大义宁国推翻。

杨干贞左手抚过胡须,苍鹰般的双眼,凝视着段思平,嘴角微微一咧:“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时间,这七年来,做皇帝的滋味,定然不错吧?”

段思平的目光化作了平静,道:“做皇帝的滋味,本该很好受,但可惜你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要我给你收拾,如何能让我过的自在?”

杨干贞冷笑,道:“段思平,你想在这天龙寺中出家,等待死亡,世人或许都答应了你,但我却不可能答应你,你的头颅,我会亲自斩下!迫使我皇后、妃子二十三人上吊自尽,害我与子孙隐居剑川,罪孽未消还敢出家为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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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修罗九斩龙衔刀

十五年前,这中原西南之地,本叫做大长和国,当时帝王名叫郑隆亶,初登基之时郑隆亶只有十二岁,因为太过年幼,无法震慑群臣,导致了正在做东川节度使的杨干贞谋反。

郑隆亶十三岁,便被杨干贞在皇宫中一刀杀了。

杨干贞灭掉大长和国之后,未来得及自立为皇,国土另一端的赵善政却突然自立,建立了大天兴国,致使杨干贞为赵善政做了嫁衣。

此等结果,杨干贞自然无法接受,于是便表面归附赵善政,仅让赵善政做了一年皇帝,杨干贞便如同杀死郑隆亶一般,一刀在皇宫中又将赵善政给斩了。

这才好不容易建立了大义宁国。

大义宁国建立不易,杨干贞成了帝王,连续灭掉两代政权,即位后自是开始了暴虐统治,他大肆选妃,臣子稍有令他不顺心,便要被其一刀劈死,时而坑杀平民,奴隶,致使民怨沸腾。

当时段思平一家也被杨干贞迫害,这才导致段思平走上了谋逆的道路。

最终斩除大义宁国,建立了大理国政权。

段思平凝视着杨干贞,目光停留在杨干贞额头一直到下巴的那道疤痕之上,这乃是段思平当年在皇宫中留给杨干贞的痕迹,本来,段思平一剑未能劈死杨干贞,准备再将他杀死。

却不曾想,一群不知哪里来的高手从段思平手中将杨干贞给救走了,并火速转走了杨干贞的子孙。唯独留下了皇宫之中的皇后以及妃子。

段思平宽厚仁慈,自然不会真正的对这些皇后、妃子怎样,他本想要下令让这些皇后、妃子罢免身份,去到民间做百姓。

但是,却不曾想,他的手下之人中,出了恶人,对一些妃子、皇后进行了污辱。

最终导致杨干贞皇后、妃子二十三人不堪受辱,上吊自杀。

段思平勃然大怒,追究了作恶之人,将其全部诛杀铲除,这其中还包含了与段思平一路征战下来的将军。

“当年你暴政,残害天下,我铲除你,乃是天命所归。你之皇后,妃子之死,所牵连之人,我已全部诛杀。”段思平盯着杨干贞,缓缓开口道。

杨干贞道:“明明就是抢走我之帝位,说的还如此好听。你即位之后,铲除异己,假借了他们作恶之名义,如无你下令,这些人岂敢对我皇后,妃子动手!?你这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张寒城眸光闪动,站在天龙寺众僧之间,只想着这世上仇怨,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段思平微微一叹,道:“所以呢,你来到这里,是觉得我此刻已经失去了反抗之能,成为了个废人,不是你的对手?”

杨干贞舔了舔嘴唇,邪异道:“你错了,朕虽失去皇位,但不代表朕就已经放弃了皇位,杀你段思平,是为了报仇,但也是为了再次扫清我之帝位前的阻碍。等你死后,朕之兵马便会从剑川中尽数出动,你那废物儿子,我看他又能做的了几日皇帝!待到我登上皇位后,必要尽数诛杀你段氏之人,再将你祖坟刨了,令你祖宗永世不得安宁!只可惜,这一切,你段思平没机会看见了!”

话音落下,杨干贞陡然间便喝道:“动手!”

段思平无奈一笑,以他之智慧,自是明白,当今大理国内杨氏之变,恐与杨干贞脱不了干系,如是此次在放走杨干贞,那等他段思平死后,以段思英的本事,终究还是要让大理国如同大义宁、大长和国一般,成为历史。

眼见着杨干贞身后四人已经冲向天龙寺众僧,段思平原本淡然的眸子,猛地锐利了起来:“朕要开的是江山永固,你这乱臣贼子,得性命却不安分,此番还敢谋逆作乱!也罢,朕死之前,便为大理永扫你这祸患!”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但见此刻已经化僧的段思平,右足踏地之间,已经腾飞而起,直接越过了前方众多天龙寺之僧,直接朝着杨干贞迫去!

杨干贞仰头看着段思平袭来身影,手中之刀猛地一震,竟一刀化二,踏步间迎上了袭来的段思平!

两把子母之刀转成刀花,裹挟劲气,左右劈向了段思平!

段思平右手聚集剑气,汇于拇指,已化无形之剑,作少商打向双刀!

呯!呯!

杨干贞两刀受力,身子在空中爆退而开,直飞三丈后,脚步停止,鹰隼般的眸子紧盯着段思平飘然落下。

后方,杨干贞所带来的四人已经尽数提刀,与天龙寺众僧打在一起!

只听惨叫声响彻,一僧直接被生生割去手臂,鲜血如注。

这一次,董迦罗带来的消息,致使宏业大师调走了天龙寺之中的高手,所剩下之僧虽修武艺,却并不精深,自然敌不过杨干贞带来四人。

张寒城不再旁观,眼见一刀已经斩向一名沙弥,登时踏步飞出,一跃到了沙弥身前,已化顿步冲天炮,直接轰向了那举刀青年!

青年见张寒城突如其来,并未将张寒城放在眼中,手中之刀仍旧贯穿而下!

轰!

一拳裹挟真气强轰而出,青年大吃一惊,慌张扭转身体,左肩却被张寒城直接击中!

他双脚离地,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飞了出去,而手臂一瞬间便发出了咯嘣咯嘣的裂响声,直接扭转到了身体之后。

嘭!

青年摔倒在地上,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张寒城收回视线,转首看向了那正在狂杀的一女二男,脚步再次踏开。

段思平与杨干贞对峙,略微侧头,余光中见张寒城已经出击,道:“小兄弟,麻烦你庇护天龙寺众僧了。”

“伯伯放心。”

张寒城应了一声,已经化龙爪手,冲向了一名青年。

这青年方才见到张寒城威势,不敢托大,手中之刀猛地悬停在身前,护住自身。

只是!

但见张寒城龙爪手突的划下,扣中刀背,猛地一捏!

只听呯的一声!

那刀子便仿佛被猛虎咬了一口,直接被生生掰下了一块。

青年骇然间,只觉手中刀子要脱手而非,而张寒城另一只龙爪,已经直接扣向了他的脖颈。

当即,青年果断抛起刀子,飞快倒退而去,同时打叫道:“此人厉害十分!快与我一起阻拦住他!”

那原本正在袭杀众僧的一男一女,纷纷退步到了青年身旁,凝视着缓缓收回双手的张寒城。

而那名先前被张寒城一拳打废胳膊之人,竟也已经爬了起来,咬着牙关到了那青年身边。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今日段思平出家与段思英登基同时发生,段思平出家,放弃帝王身份,满朝文武,包括段思良在内,都不会在他身边,他们都在大理皇宫之中,此刻说不定正在庆贺。

否则,无论如何,恐怕也不必张寒城出手。

而另一头,却听见段思平与杨干贞之间交手声音凶猛之极!剑气与刀气来回交替,那金属争鸣的声音,令人觉得头皮发麻。

段思平乃是空手,杨干贞手持双刀,却久攻段思平不下,甚至还隐隐被压制着。

段思平左手小指少泽剑格开杨干贞手中刀子,剑气忽来忽去,飘逸万分,直令杨干贞飞速爆退:“这剑川深处的修罗刀,果真是厉害的刀法。”

杨干贞钢牙紧咬,也不回话,双刀趁着段思平少泽剑转走,再次朝着段思平连环劈杀。

在这中原西南,段思平号称天下无敌,绝非只是恭维之语,这六脉神剑当年被段思平用的堪入化境,千军万马之中纵横不败,杨干贞手下那些将领,不知被这六脉神剑杀死了多少,否则段思平只带着一群奴隶、农人,如何能比得过杨干贞的精兵强将?

噗!

段思平双袖转动,身形左右闪躲,右手无名指关冲剑直接穿向修罗刀九斩苍山!

呯!

无形剑气天下无双,瞬间便将两把刀子崩开缺口!

杨干贞虎口崩裂,骇然万分,飞快倒退而去,段思平已经无比孱弱,此事乃是他在宫中安插之人给他的信息,并且已经持续已久,但现如今,段思平哪里有什么颓势?分明龙精虎猛,依旧天下无匹。

段思平止住脚步,默立在杨干贞身前,强忍着五脏六腑的刺痛之感,他的确已经衰败无比,如是曾经他乃九天之龙,现如今,却是一头垂垂老矣的老龙,这几次交手,虽他仍旧飘逸强大,但个中滋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后方,张寒城已经以一敌四,与四人颤抖在了一起!

此刻张寒城同样空手,并未携带玄铁重剑出来,所以只能以拳掌功夫应对四人!

但,张寒城拳脚功夫哪里寻常?能够与段思平拆招交手,早已不是江湖之中寻常之人所能企及!

张寒城双掌收回,龙爪手手心相对,直接横挪向了一人捅来之刀!

只听嗡的一声,龙爪之间真气互相冲撞交互,竟直接令那刀子定格在了两爪之间!

持刀之人大吃已经,仿佛他的刀子,被两块石头死死的夹在了中间,无论如何,根本抽不回来!

张寒城目光如炬,龙爪用力,猛地朝着后方一转!

持刀之人脚步一轻,直接飞腾而起,砸向了那名正准备劈向张寒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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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佛音真雷六指剑

二人飞出刹那。

却见本化佛前罗汉的张寒城气质猛地一变,一侧刀子劈来瞬间,他已腰部猛然扭转开来,左手化作鹤嘴,直接咬向对方腋下!

正是先后出现在慕容龙城、段思平手中的蛇鹤门风声鹤唳!

只是张寒城这风声鹤唳稍有不同,更加直来直去。

但即便如此,也令原本袭击张寒城之人吃惊万分,手中刀子转开刀花,以刀刃由下至上斩向张寒城鹤嘴。

张寒城自然不敢以他的内功与刀子硬拼,当即鹤嘴收回,右手已经再化冲天炮,直接轰向对方脑袋!

轰!

一拳携带真气气劲,直接割破对方耳朵,令对方骇然间向后躲闪。

那一臂废掉,先前被张寒城击退的女子及另一人已经再次扑杀而来,刀光仿佛一瞬间封住张寒城上下左右之去路。

张寒城胸口真气运转,圆领袍衫胸膛猛地撑起,发出嘭的爆响,跟着便张开口,发出了一道爆裂怒吼!

吼!!!

金刚狮子吼方一出现,三人刀锋于真气中逆乱,卷动不稳瞬间,齐齐向着周围直接飞出!

张寒城收招静气。

却见到段思平哪里在万般艰险刀锋间,回过头来,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张寒城顿时挠了挠头,心中嘭嘭直跳。

但此刻并非是走神之时,这四人顽强无比,竟已经再次朝着张寒城扑杀而来。

单独这其中一人,自然不是张寒城对手,但四人合力,一人接着一人攻伐,终究令张寒城难以一时之间攻下,只能与四人这样你来我往,不断纠缠,但好在,他在这里,应该是一切变数,否则,不知天龙寺的僧人,要被屠戮几多。

杨干贞见到段思平龙精虎猛、张寒城也厉害十分,本已经萌生退意,因这一次,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在杨干贞原本想象之中,他们五人一同前来,到这内空的天龙寺中,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段思平又孱弱万分,击杀起来更是容易。

可是,没想到段思平还能主动出击,并十足强势,而张寒城,却又护住了天龙寺众僧。

杨干贞提着双刀飞快与段思平无形剑气拼斗,两把刀子之上,已经出现了数之不尽的豁口,孔洞,就连他的肩膀,退步,也因无形剑气划过,出现了伤口。

眼见着已经无法敌过段思平,杨干贞深吸了口气,就准备叫回跟张寒城拼斗的四人回来,一同离开。

但!

此话未来得及说出,却见到段思平已经拇指挺立,化作六脉神剑中的少商剑,朝着他的脖颈横贯而来!

杨干贞大吃了一惊,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

这少商剑即将飞临杨干贞喉咙瞬间,却戛然而止。

段思平眉头紧皱,脚步一僵,原本的足尖,好似一下子定格了下来,他胸膛翻滚,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嘴角处呲的一声,溢出了一律殷红的鲜血。

杨干贞本已经要死了,结果一切陡然逆转,顿时双目大张,嘴角裂开,哈哈大笑了起来:“段思平!你果然已经垂死!哈哈哈哈哈!”

张寒城听到这边的声音,吓了一跳,段思平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作,眼见着杨干贞刀口已经斩向段思平。

“伯伯!”

他双眉倒竖,脚步一踏之间,凌霜幽步令身体飞腾而起,一足他在那女子肩膀之上,整个人凌空飞来,右手两指已化大智无定指朝着杨干贞的刀口点去!

呯!

杨干贞手中刀子闷响一声,胳膊一僵,接着就见张寒城自空中飞临而下,出现在了段思平的身前。

段思平右手颤动,缓缓抬起,擦去了嘴角鲜血,看着张寒城这个跟他比起来,还不算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好似回到了龙香院中的那个雪夜里……如今换成那个孩子挡在他的身前了。

嘭!

段思平终于跌落在地,跪伏在一侧,哇的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杨干贞眯着眼睛,看着张寒城,道:“一阳指?看着,有些不像。”

张寒城一言不发,十分焦心的以余光看向了段思平,见到段思平难受无比的呕血,他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后方,天龙寺中插不上手的那些僧人,吃惊万分之间,终于踏开了脚步,纷纷涌了过来。

杨干贞带来的四人,则是直接将张寒城与段思平围在了中间。

杨干贞持着双刀,再次哈哈大笑:“段思平啊,段思平……看来,你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你完了,而大理国,很快也会随你而去,你明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却阻止不了它,哈哈,哈哈哈。”

段思平面色如纸,盯着杨干贞的双眼,一言不发。

张寒城护着段思平,目光看着杨干贞,同时余光看着周围那四名随时可能扑杀上来之人。

“阿…弥陀佛……”

后方,天龙寺那位帮段思平剃度的老僧,也就是天龙寺方丈被尊称为普门上师的老僧双手合十,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杨施主何必赶尽杀绝,段皇爷已经成为过去,此刻他已叫做虚元,为天龙寺一普通僧人,杨施主还是放下屠刀罢……”

杨干贞听着普门上师的话,勾起冷笑,道:“你这老秃驴,是不是朕将你全家杀了以后,做了和尚,你就不追究了?还让朕放下屠刀,如此之话,你也能说出?”

普门上师忙道:“阿弥陀佛,段皇爷出家之前,在大理国中修建佛寺,对百姓无比爱护,现如今他又是佛门弟子,你若是杀他,便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杨干贞暴怒无比,喝道:“老秃驴,还敢咒朕下地狱!?”

话落,但见杨干贞右手单刀猛地甩出,直接破风而出,刺向了普门上师的胸口!

噗!

所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却见到那单刀已经透过了普门上师的胸口,直接从后背透出。

普门上师老眼瞪大,双足一软,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师祖!”

“师伯祖!”

“师父!”

段思平看着这一幕,目光暗淡无比。

普门上师道:“阿弥陀佛,一命…抵一命…老僧这命,代替虚元俗世之身……还给你了……还请……”

杨干贞钢牙紧咬,喝道:“去死吧!老秃驴!”

“师祖!师祖!师祖!!!”

张寒城沉默,只觉得这位普门上师死的不值。

段思平再次咳血,道:“杨干贞,你要杀我……想要报仇,可以……事到如今,我已经如此,无法再阻止你了……你动手吧……”

说着,段思平缓缓地坐直了身子,两手撑着膝盖,眸子看着杨干贞,又看了一眼张寒城,道:“小兄弟……让开吧……”

“伯伯!”张寒城顿时道。

段思平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还记得我那日与你说的……我这一生,罪孽深重,终究……终究要还,这杨干贞……便是来索取的,我这命,还给他就是……”

杨干贞冷笑道:“段思平,你可真大方!不过这远远不够,取了你的头颅之后,我还要取你儿子的头颅,你的皇后,妃子,你儿子的皇后,妃子,我要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寒城道:“今日有我在此,就绝对不会让你伤了伯伯半分,你要杀他,先试试能不能杀我再说!”

“小兄弟……”段思平感动一笑:“不必如此,我只是多活一刻半刻,不重要了……”

张寒城牙关紧咬,盯着杨干贞,道:“谁敢动伯伯一下,我就把他的脑袋拆下来!你如是想要试试,尽管过来!”

杨干贞看着张寒城,舔了舔嘴角,道:“有意思,你这少年武艺不错,如此忠心耿耿,但不知道是不是段思平的野孩子,凭你,也想要阻住我?”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右手掌已经提起,停滞在了腰间,体内内力,已经飞快运转,朝着手掌之中汇聚而去!

杨干贞提着刀子,缓缓地走向了张寒城:“原本,我觉得段思平这样,朕动不动手,已经不重要了,但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真是勾起了朕诛杀段思平的欲火!”

张寒城目光一凝,右掌已经放在身前,在半空中虚划一圈!

但,此掌正准备推出的瞬间!

身后原本盘膝而坐的段思平,却已经腾的站了起来!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

段思平双手已然放在身前,右手拇指压住中指,左手拇指按压无名指,直接贴在张寒城的背后,六指瞬间对准了杨干贞!

“杨、干、贞!你必死!”

杨干贞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心中咯噔了一声!

但见段思平的六根手指之中,无形剑气澎湃如龙,竟呼啸之间,发出如同利箭一般的声音,直接冲向了他!

杨干贞万分惊恐,一手已经捉住从他身前走过的那名女子,直接挡在身前!

嘭……

六脉神剑瞬间击中那女子,在女子胸前、腹部形成了一道血雾!

杨干贞瞪大了眼睛,倒退数步,踉跄着捂住胸口与腹部,慌张的从那女子身后跑出!

嘭!

女子倒在地上。

杨干贞已经冲向了那名左肩被张寒城砸碎的青年身后!

他脚步不停,瞬间扯住这青年,冲向了另外两名持刀青年!

段思平脚步虚弱划动,双眼微微眯起,眼见着杨干贞直接将三人挡在身前!

六指再次对准杨干贞催发!

嘭!

最前方青年头颅、胸口、肩膀、腰部、齐齐喷血,瞳孔瞬间扩散开来。

第二名青年被无形剑气击打入心,同样瞬间毙命。

而杨干贞则与身前那名肩膀碎裂的突然间倒飞了出去,足足飞了八九丈,才终于滚落向了远处。

段思平自嘲一笑,足跟猛地一轻,嘭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完完全全,令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张寒城还停滞在要一掌拍出的动作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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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乘风来去开太平

天……

是湛蓝的天空。

流云在涌动着。

它们遮蔽了日光。

鸟儿展翅翱翔,将要远行向北。

段思平抬起已经血肉模糊的右手,想要去触碰万里的高空。

可一切看上去这么近,却实则又那么远。

往事翩翩在眼前浮现,那些刀光剑影,金戈铁马,行军的擂鼓与号角声,好似都回来了。

这一切的一切,好似化作了光芒,冲过流云,洒在脸上、身上。

疼痛不见了……

段思平勾起嘴角,低喃道:“我的……大理……”

“伯伯!”

张寒城的声音越来越远,好似乘着风飞走了。

段思平聆听者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目中的世界开始颠倒……黯淡,明亮,又黯淡……

最终化作了寂无……

……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跪在段思平的身前,血丝在一丝丝的浮现:“伯伯!!”

天龙寺众僧纷纷靠近过来,看着段思平缓缓执起双手,合十,低声念着佛号。

他们盘膝坐下,捻着佛珠,念起了模糊不清的佛经。

张寒城只觉得胸膛间憋了一股出不来的气,偏偏远方的国都之中,响彻了悠扬而欢快的钟声。

这钟声代表着段思英登基,它没入到山中,却送走了旧人。

张寒城攥着拳头,咬着牙,控制着眼泪不要流下。

“咳……咳咳……”咳嗽的声音在杨干贞的口中响起,他抬起手,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尸体,缓缓地坐了起来。

擦去嘴角的鲜血,杨干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他咧开嘴,一只手扯碎胸前的衣衫,露出了紫色泛金的软甲。

在肋间、胸膛、无形剑气留下了爆裂的印痕。

但……却并未穿透!

杨干贞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疯癫狂躁,笑的流出了眼泪。

张寒城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杨干贞疯狂的模样。

杨干贞止住了笑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一手捂住腰间被无形剑气洞穿之处,摇晃的站起了身子:“死的好!这只是开始,段思平……朕会让你看见,你所建立的一切,全部成为过去……”

说着,杨干贞一瘸一拐的,转身朝着天龙寺外走去。

他离开之后,大理会陷入到真正的乱局之中,杨氏的暗流涌动,背后站着这个前代的帝王。

剑川中已经豢养的军队,会破入大理,与杨氏联合在一起,覆灭原本安定的世间。

张寒城缓缓起身,一言不发的踏开脚步,一步步的跟上了杨干贞。

有的人不该活下去。

段思平不会想到,他并没有能够杀死杨干贞。

杀死杨干贞,是段思平最后想做的事情。

现在,段思平做不到了。

但是,他还是可以做到。

张寒城加快了脚步,一点点的靠近着杨干贞,这一刻,他成为了段思平手中的剑,是心甘情愿的做那把剑。

段思平已经无法杀死要杀的人。

但是段思平的剑可以!

杨干贞听着后方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张寒城已经逼近,当即放开捂着腰部的手,猛地迈开脚步,朝着天龙寺外狂奔了起来。

张寒城目光一凝,脚步踏地,犹如一头奔行下山的虎崽,顷刻间便追上了杨干贞。

杨干贞钢牙紧咬,止住脚步,猛地回手朝着张寒城锤出一拳。

张寒城避过拳头,欺身而上之间,脚掌已经猛地抬起,对准杨干贞直接踹了出去!

轰!

杨干贞只觉得好似腰部被牛足印中,整个人瞬间被踢飞了出去。

还未等回过神来,张寒城却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

弯腰间,一把抓住了杨干贞的头发。

杨干贞目光一凝,道:“你……”

“你该死。”张寒城看着杨干贞的眼睛,道:“我会拆下你的头。”

杨干贞心中咯噔一声。

跟着,便觉得头皮一阵剧痛!

张寒城竟抓着他的头发,踏开脚步,朝着天龙寺外走去。

……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杨干贞的头发绑在树枝上,惊恐的瞪着眼睛,头颅随风晃动。

张寒城的耳边,还响彻着方才戛然而止的惨叫声。

低头,看着已经四肢寸断的无头尸首,张寒城擦去了脸上的血水与眼泪。

……

三月初九。

圆月高悬,两个红灯笼在瓦檐下左右晃动。

院落里,地上还残留着一地的爆竹红纸。

昏黄的灯火透过窗棂,正中间由红纸剪成的喜字贴在窗上,透过喜字,入了房中。

铜镜晃着光芒,大红色的床幔之下,赵九重牵着红花的一端,在他旁边,则是自数年前到现如今都还未见过的那个女孩。

赵九重的脸泛着红晕,眼睛时不时的瞥向身旁的新娘子。

新娘子一言不发,一直扯着红花,终于过了许久,她才羞涩的开口道:“哥哥……你不取下我的盖头吗……”

赵九重顿时缩回了一只手,挠着后脑勺。

原本,他是准备把人从汴京的贺家接回洛阳赵家之后,就赶紧逃走,可是,没想到骑着马带着轿子一路回到洛阳后,家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无奈之下,只能被赶鸭子上架,糊里糊涂的就成亲了,这中间,一点逃走的机会也都没有。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可以取下凝儿的盖头了……”新娘子羞怯道。

“这个……”赵九重干咳了一声:“要不然,下次我再取下,行吗?”

新娘子愣了一下:“下次?”

赵九重赶紧松开了那朵红花,蹭的从榻上站了起来。

新娘子微微一怔,跟着便听见屋子里响起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

而后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九重拎着包袱以及一根盘龙棍,站在门口,道:“等下次再说,我先走了,那个……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赵九重已经窜出了屋子,直接将门给关上了。

新娘子连忙掀起了盖头,入眼便是屋子里到处狼藉一片的景象,哪里还有赵九重的身影?

她如今不过十五而已,突如其来的经历这种事情,一下子就慌了。

当即从榻上站起来,拎着裙摆,跑到了门口,推开了门,大喊道:“哥哥!你去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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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羊汤石馍入函谷

董迦罗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了外面,茫茫洛水到了春季时节,两岸已经化作了一片绿意。

他伸出手,感受着徐徐吹过的风,目光闪动着,想要随着这风南下回到大理,但可惜他必须向西远行。

数日前,他已经接到了大理来信。

段思平离世。

段思英即位。

一切发生在同一天,信中有关于段思平之死,并未阐述的太详细,但却提到了段思平暴死一事。

新皇登基,这种事情,自然要被压制下去。

董迦罗放下了布帘,正襟而坐,默默地想着与段思平并肩作战的情景,最终只能幽幽一叹。

突然间,身下座椅当中,响起了哐哐哐的叩动声。

“董先生,咱们离开洛阳城了吗?”

董迦罗目光一闪,手掌放在了座椅下的机关位置。

赵九重错开了小门,赶紧从里面钻了出来,第一时间跑到窗口位置,朝着外面看去:“哈哈……太好了,终于出来了,可吓死小爷了。”

董迦罗淡淡道:“新婚燕尔,不在家中待着,偏要去华山,真是不知足。”

赵九重哼了声,道:“董先生不也一样,大理的宰相不做,跑到中原来,又要去华山,还不是不知足么?”

董迦罗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赵九重道:“这马车可憋死小爷了,这么点的地方,你自己待着吧,我去外面了。”

说着,赵九重便窜出了马车。

离开洛阳城的大道悠远宽广,细雨过后,泥土并不泥泞,踩在脚下却也有些松软的感觉。

赵九重拎着盘龙棍,身上还穿着婚袍,致使往来之人忍不住侧目,古怪的看着他。

他厚着脸皮,假装没有这样的目光,有些无聊的看向了两名骑马、一名负责赶马车的天龙寺僧人。

赵九重道:“几位大师,这马车赶得有点太慢了,我走着都能跟上来,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负责赶车的天龙寺僧人道:“阿弥陀佛,四月到华山就可,二十日无论如何也都到了,小施主不必如此着急。”

赵九重无奈,他只觉得赶车太过无聊,一想到要走到四月份,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挠了挠头,赵九重道:“要不然,给我一匹马怎么样?我骑着马先走?”

话落,不等随行的三名天龙寺僧人答话,马车里董迦罗的声音已经响起:“也好,赵小兄弟可先行一步,我们到了华山再见。”

赵九重顿时道:“还是董先生人好,行,那咱们就这么着!”

接着,赵九重便从一名僧人那里要来了滇马,又终于换上了一身董迦罗给他的衣裳,董迦罗跟他差不多高,衣裳穿在身上,倒也得体,唯独就是这衣裳是黑的,显着有些老气。

但总而言之,毕竟比婚衣强上一些。

小心将婚衣放进包袱里,心中默默的对与他成婚的贺凝说了声对不住,而后便翻身上马,一手拎着盘龙棍,一手引着缰绳道:“董先生,小爷这就走了,咱们到华山的时候再碰面。”

董迦罗掀开马车门帘,道:“赵小兄弟一路小心。”

“好嘞!”赵九重干脆利落,一夹马腹,直接便令滇马飞快的奔行了起来,转眼间便跑远了。

董迦罗摇了摇头,放下了布帘。

……

赵九重一直想过跨马为将的生活,毕竟自幼长在军中,持着这盘龙棍,只觉得自己威风凛凛,好似成了一员天下无敌的勇猛大将,时而拿着盘龙棍在道上无人的地方摆弄两下。

一边跟空气攻伐,一边想象着这棍子要怎么跟敌对将领的长枪、狼牙棒、马槊抗衡。

就这样,一路上也不觉得枯燥。

这一根盘龙棍被赵九重改制了一下,与先前的盘龙棍有所不同,就是这根盘龙棍长的那一节棍子位置,能够取下来。

取下来之后,盘龙棍也就变成了等长的一根中间由锁链连接的棍子。

本来,赵九重这样用,也是先前跟五毒教的人拼斗的时候,不小心发现这样趁手,但这些天,他发现这盘龙棍如是在地上使用,有些太长,那齐眉棍正好够用,不长不短,可是加了一截,跟江湖中人对打的时候,就要吃亏,终究还是适合马上。

所以,如此,赵九重就把盘龙棍分为了大盘龙棍和小盘龙棍。

大盘龙棍在马上使用,当做长兵器,而小盘龙棍,则可以在马下使用,跟江湖中人拼斗。

赵九重一路朝着西北方行进,马上的时候,他就耍大盘龙棍,骑马累了,就下马练小盘龙棍。

饿了就吃饼子,喝口水。

困了就随便找一棵树,直接爬上去酣睡。

日以继夜。

不知不觉,赵九重就不知已经离开了洛阳城多远。

这一日,前方的道路上,赵九重看见了一家酒肆,顿时觉得这几天总是吃什么饼子,有些干干巴巴。

回手一摸包袱,便又摸到了董迦罗给他的一些银子。

“是时候该开个荤了。”赵九重引着滇马去到酒肆门口,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后,将马匹拴在了木柱之上。

这酒肆看上去十分一般,赵九重来时的路上,至少八十里就只看到了路边这一家酒肆。

所以,这虽不大的酒肆当中,实际上坐满了食客。

小二拎着毛巾,见到赵九重迎面而来,顿时道:“这位客官里边请!”

赵九重爽朗一笑,拎着棍子走进了酒肆当中。

小二赶紧将赵九重引到了一处靠近边缘的空桌上,请他落座,道:“客官准备吃点什么?”

赵九重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二纳闷赵九重得是多糊涂,竟然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但还是开口道:“再往前走二十里,便是函谷关了客官。”

赵九重瞪大了眼睛,道:“函谷关?哈哈,当年有老子西出函谷关,今有小爷也西出函谷关。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笑道:“那自是羊肉汤了。”

赵九重道:“羊肉汤?”

赵九重在洛阳常喝羊肉汤,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顿时有点失望。

小二道:“咱们这羊肉汤,可是从战国时传下来的。当年秦军在函谷关大败了六国联军,当时的秦王就命人在这八百里秦川当中,搜罗了肥美羊羔,美酒慰劳将士,烹出的羊汤,浓而不燥、香而不膻、辣而不辛、爽口美味,只要来到函谷关之人,都要尝上一碗。”

赵九重咽着口水,道:“这样,那给小爷来一碗,还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道:“还有就是石子馍了,这馍和寻常之馍不同,配上羊肉汤更是美味。”

赵九重道:“那给我来两个,再给我来一碗酒。”

“好嘞!”小二赶紧回头,对着后厨喊道:“羊肉汤一碗、石子馍两个!”

……

赵九重看着小二给他倒酒,眼睛则是忍不住看向了来往的食客。

这些食客有些就像是过往行人,有些则衣着奇异,带着黑布包裹起的兵刃,应该是江湖中人。

他耳聪目明,至少用心些,也就能够听见这些人所聊之事。

“这才多久,易州竟然失守了?”

赵九重目光一闪,他在洛阳城中,消息之后,看来契丹已经与晋国正式开战了。

“一夜都未曾坚持,初五那天白日时,契丹不再骂战,竟直接挥军强冲易州。易州军营中的那些驻扎官兵,根本来不及穿戴铠甲,八千人,就直接被契丹人给冲散了。”

“这么容易?契丹有多少人?”

“契丹大约是一万人,他们来的急,军营中军力没有了,就剩下了易州守城的将领与残存官兵。结果契丹到了城下,一次箭雨,就将守城的那些官兵打成了筛子。守城将领直接就傻眼了,听说吓得尿了裤子。”

“这……这么不堪一击?”

“也是准备不充分,这一冬天的对峙,那些官兵冻伤未愈,结果遭到了这种冲击,直接就失守了。我正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一路上都是听百姓说的。可怜了,百姓们有许多人还在易州当中,撤离不及时,那契丹人入了易州,就开始烧杀抢掠……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赵九重听着话语,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明明十分辛辣的酒,却一下子没了滋味。

契丹人乃是虎狼之人,晋国兵士,因连年吃不上饭,身体本就不好,加上与契丹对峙太久,被突然袭击冲垮十分正常。

虽然赵九重不喜欢石家人,可也希望是中原人能够胜过契丹人。

“契丹人破了易州,接下来恐怕又要深入了,易州失守,便就是泰州、定州、还有沧州了,这一路冲下来,可就深入中原了。”

“听说,这还不是耶律德光最强的兵马,耶律德光麾下最强的兵马,乃是属珊军,听说都是江湖中人构成的,这属珊军厉害非常,等他们出手,恐怕……我这一次,就是听说华山有武林大会,准备看看,是不是咱们中原也要建立这属珊军这种力量来抗衡契丹了。如是可以的话,我就加入进去,哪怕做个小卒。你呢?为何要去华山?”

“我……不瞒兄台,我本是河朔一代的人。少年时正值独孤少侠在河朔声名鹊起,一口青钢利剑几近无敌,自那之后,我就也开始练剑,这次是准备去武林大会,见见江湖高手,说不定还能见到独孤少侠、不,此刻应该是独孤大侠了,他已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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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蝗虫过境一棒杀

赵九重听到独孤之名,忍不住放下了酒碗,他原本十分崇拜这位独孤少侠,曾将其视作自己做游侠的榜样。

“独孤大侠,这称呼绝对当得起了,他当年在河朔那次论剑大会上声名鹊起,其后又浪迹江湖,除暴安良,一把剑打遍天下。不过,听说这几年,他都是在幽云十六州中横行,专门在幽云十六州杀作恶的契丹人,好像还曾深入过契丹内部,这一次武林大会,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能够知道消息了。”

“但愿他真能听到消息。那慕容龙城,也是无敌之人,就是不知,他与独孤大侠比起来,哪一个更厉害。”

赵九重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当然是独孤大侠更厉害……”

话音落下,那两名正在谈论之人,忍不住看向了赵九重这边。

赵九重并没有去说话的意思,只是捡了那石子馍,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又喝了一口羊肉汤。

现如今,是多事之秋。

如果这次武林大会,真的是要组织一支天下无敌的武人军队,用来抗击契丹,那该多好?

只可惜,慕容龙城建立这么个军队,是用来给自己建国的。

赵九重也忍不住期待,独孤大侠能够出现,让慕容龙城无法成功的召集武人起事。

至于他跟张寒城两个人,毕竟还年轻,也没有什么底蕴,武功方面,也不可能敌得过慕容龙城,想要阻止对方,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赵九重端起羊肉汤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正在此时,酒肆后面的门口处,却响起了阵阵敲击的声音。

哐、哐、哐、哐……

密集的敲击声,吵得众多食客忍不住纷纷看去。

赵九重用袖子擦了擦嘴,回头看去,只见四五名衣衫破烂的乞丐,正持着竹棒,不断地用竹棒打着门框,故意发出声音。

小二愣了一下,赶紧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跑了过去,大声道:“去去去!都出去!都出去!”

乞丐们纷纷持着竹棒倒退出去,但手里的竹棒,还是落在木板上敲击着。

食客们纷纷皱眉。

小二道:“你们这些人,跑到我们这来,是什么意思?”

但见为首那名一头乱发,满脸胡须的乞丐伸出了脏兮兮的右手,一边左手敲打地面,一边道:“江湖救急,咱们肚子饿了,你这里有,给我们些怎样?”

说着,后面的几名乞丐也凑了过来,鼻子不断地嗅着酒肆当中的香气。

正在打着算盘的掌柜顿时起身,快步走到了酒肆门口,大喊道:“都给我滚!一群臭乞丐,别在这里妨碍食客吃东西!”

“臭乞丐?你怎能如此说话?”为首那名乞丐停止了左手敲打地面的动作,盯着掌柜道。

掌柜皱眉,道:“怎么不能如此说话?我的客人此刻都在那吃东西,你们却跑出来打扰他们。都给我滚,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报官?”为首那乞丐笑了笑,道:“这世上哪里还有官?”

话音落下,这乞丐竟直接跨前一步,一只手朝着掌柜的脸面按了过去。

掌柜大吃已经,他并不懂得武艺,一下子就叫这乞丐按了个正着。

乞丐不由分说,直接按着掌柜的脸,把他推到了门框的一侧,而后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乞丐:“诸位进来吧!”

话音落下,外面那些衣衫篓缕的乞丐,竟一个接着一个,直接窜入到了酒肆当中。

他们持着竹竿,咽着口水,看着各个桌上的食物,忍不住用袖子擦着嘴。

众多食客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其中只是路过的食客,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舍弃了桌上的食物,赶紧从乞丐们的身边避之不及的跑过,离开了酒肆。

接着,就看到这些乞丐根本不管不顾,直接跑到桌上拿起了东西,塞进了嘴里。

赵九重坐在凳子上,挑着眉毛,眼见着一名乞丐跑到了他这里,伸出了脏兮兮的手,去拿赵九重还没有吃过的那个石子馍。

本来,赵九重对乞丐是有比较好的印象的,因为知道他们生活艰苦,而且张寒城又是乞丐出身,乖巧无比,像他的亲兄弟一般。

可此刻这些乞丐,顿时勾起了赵九重的怒火。

他本来就觉得晋国的易州丢给契丹一肚子火,此刻更是火冒三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一只手直接抓向了这名乞丐的手腕!

嘭!

乞丐被赵九重抓了个正着。

赵九重一把将乞丐推到一边,他力气甚大,一推之下,就将这乞丐推了个跟头。

这举动一下子便引起了众多乞丐的关注。

那倒在地上的乞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直接从地上爬过来,瘫倒在了赵九重的脚下:“没有王法了!打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了!打乞丐了……”

转瞬间,其他的乞丐便骂骂咧咧了起来,突然间朝着赵九重这边一拥而上!

赵九重直接抄起了桌上的盘龙棍,朝着一众乞丐直接推了过去。

瞬间,这些扑上来的乞丐就被赵九重推的七扭八歪。

赵九重这里的动作刚做出,外面,却又多了许多乞丐,正争先恐后的推开试图阻拦的掌柜和小二,冲入到了酒肆当中。

“打人了!打人了!”乞丐大叫。

先前那名为首的乞丐猛地转过头来,提着竹棒,直接从后面冲过来,朝着赵九重的脑袋打了过来。

赵九重猛地咬牙,他已经够克制了,结果对方竟然如此过分。

当即,他便收回盘龙棍,迈开脚步,直接以盘龙棍上方的小棍朝着这乞丐的竹棒打去!

嘭!

只听一道爆裂声响,竹棒直接被盘龙棍抽的破碎开来。

为首的乞丐手掌一痛,竹棒直接脱手。

赵九重猛地大喝道:“都他娘的给小爷住手!”

只是,赵九重的喝声虽大,但酒肆中还是太过混乱,赵九重还未反应过来,直接便被乞丐推着向后退去。

乞丐们抓了食物,冲到掌柜的那桌子处翻找着碎银子,又去到后厨当中抢夺东西,一边吃一边哇哇大叫。

那几个看起来像是江湖中人的人,也不堪这些乞丐烦扰,被逼到了角落当中,不能动弹。

那名为首的乞丐看了一眼赵九重,喝道:“咱们走!”

接着,就听见乞丐们吆喝着,跟着这名乞丐蜂拥般的离开。

只留下了满地的狼藉一片。

分明就是一群蝗虫过境!

赵九重攥着拳头,他本来想要好好教训这些乞丐一顿,但总想着他们不容易,也就作罢了。

“哎,这些乞丐,分明就是强盗。”一名江湖中人拎着手中抱着黑布的刀子,摇头叹息。

门口,掌柜已经鼻青脸肿,正委屈的哭着。

那小二也好不了多少。

换做是从前的赵九重,哪里还能忍住不惹事生非?

他想要管,却不知道该怎么管。

当即,便准备从布包里面取出银钱,给掌柜酒钱,然后离开这里,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回头之际,却发现他的包袱已经不见了。

赵九重顿时明白过来,是那些乞丐趁机浑水摸鱼,拿走了他的包袱。

当即箭步冲了出去,只是才刚到门口,却听见一阵马嘶声,那匹原本拴在柱子上的滇马,竟然被一名乞丐,用一把菜刀直接抹了脖子!

“你娘死了!”

赵九重大喝了一声,看着滇马嘭的倒在地上,紧握着手中的盘龙棍,直接窜了过去,一棍抽向了杀了滇马的那名乞丐!

乞丐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只听见耳边盘龙棍呼啸而过,整个人惨叫了一声,便直接抛飞了出去!

嘭!

乞丐摔在地上,周围的众多乞丐一下子便停住了,转头看向了赵九重。

赵九重赶紧蹲下身,看着滇马的四足不断蹬动,脖颈冒着滚滚的鲜血,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憋屈。

“死……死……死人了!打死人了!”

突然间,一名乞丐去到被赵九重打飞的乞丐那里,结果发现那名乞丐被赵九重一棍棒杀了。

一下子,所有乞丐全部怒火丛生,紧盯着赵九重。

为首那名乞丐快步跑过去,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被赵九重打死的乞丐:“真死了。”

赵九重攥着盘龙棍,先是有些后悔出手太重,但是接着就不怎么后悔了,只觉得对方活该。

为首的乞丐站起身,对赵九重怒喝道:“你竟然杀人!”

赵九重道:“杀了又怎样?”

“岂有此理!”为首的乞丐勃然大怒,一踩脚下草鞋,直接飞身过来,双手化掌,打向了赵九重的脑袋。

赵九重一身武艺自然不是吃素的,未动盘龙棍,左手抬起便直接捉住对方手腕,猛然间用力一提,便直接将这乞丐甩飞到了半空当中!

他用力一抛,直将这乞丐甩飞向了远处。

这乞丐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单足落地,而后身子不稳向后倒退了几步。

赵九重持着盘龙棍,余光又看了一眼死了的滇马,向前踏开一步,道:“小爷的马好好的拴在这里,难道它不是性命?敢将小爷的马杀死,被小爷打死也是活该!你们这群败类,跟贼人何异?真你娘的给乞丐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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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降龙伏虎遍天下

那为首乞丐怒瞪着赵九重,猛地喝道:“打狗阵!”

话音落下,但见周围二十多名乞丐猛地提着手中竹棒,迈开脚步,直接将赵九重围了起来。

跟着,这些乞丐便手中竹棒敲打地面,发出当当当当密集的响声。

而一些乞丐,突然念叨起了莲花落来。

这声音嘈杂万分,还有乞丐又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看的赵九重一阵皱眉。

下一刻!

这些乞丐顿时胡乱的跑动了起来,竟好似乱七八糟的朝着赵九重扑了过来。

赵九重手中盘龙棍紧握,直接朝着飞来的两名乞丐甩打而去!

两名乞丐自然不是赵九重对手,一下子便被崩退,摔倒在地。

只是,这两名乞丐之后,紧接着,便是竹棒从赵九重的左右同时飞来。

赵九重猛地提气,手中盘龙棍直接在手中旋转了起来,瞬间缠绕住飞来的竹棒,而后双手执棍,朝着一侧横扫而去!

嘭嘭嘭嘭!

数名乞丐再次飞出,他们倒在地上后嘴里哇哇大叫,但却很快又起身,犹如野狗一般,转首之间再次朝着赵九重扑来。

赵九重提着盘龙棍,开始跟不断冲上的乞丐拼斗了起来。

这些乞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却秉承了同样的一种做法,那就是,一招打向赵九重,不问结果,打完就退。

赵九重力大无穷,自是无人可挡,但此刻被围攻,明明都是群不怎么厉害的乞丐,却令他好似棍子都打在棉花上一般。

后方,酒肆门口处,几名江湖中人已经站在了那里。

“这是……丐帮的打狗阵,怪不得这些乞丐如此嚣张,原来竟是丐帮中人。”

“这位小兄弟有些危险了,他一个人与这么多人拼斗,恐怕,不是对方对手,我们要不要去帮着他?”

赵九重耳朵灵敏,盘龙棍迫退了四五名乞丐的瞬间,便喝道:“小爷不用人帮!”

说罢,赵九重手中盘龙棍再次抡动了起来,打在飞来的竹棒之上,发出啪啪啪啪的爆响声,这些竹棒清一色稍微触碰盘龙棍,便要爆裂开来。

赵九重稳如泰山,从原本看似一直在被压制的状态,一下子便化身猛虎,主动向前踏开一步,手中盘龙棍化作大扫,直接扫向了众多乞丐!

但听见嘭嘭嘭嘭嘭连续响动声出现,乞丐们纷纷被赵九重一棍打飞出去。

赵九重打飞了乞丐,转眼间竟已经再无乞丐上前,他直接将盘龙棍收在腿的一侧,走向了他的包袱所在,将包袱捡了起来,又看着那为首的乞丐,喝道:“来啊!怎么不来了?仗着人多势众,就觉得小爷不是你们的对手?”

一众乞丐或是抱着腿,或是捂着肚子,再或者捂着脸面,又或者则是在地上打滚,场景好不混乱。

而还有乞丐则是持着竹棒,不断地往后退着。

为首那名乞丐狠狠的瞪了赵九重一眼,喝道:“今日之事,我丐帮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陈钟记着你的长相,下次再见到你,定会找你报仇雪恨!我们走!”

赵九重目光有些阴沉,但最终并没有追上去,只是转过头,又看向了地上那匹滇马,看向了那名被他一棍棒杀的乞丐被人抬起来。

……

失去了滇马,又打死了一个人。

赵九重心情极差,转首便又进了酒肆里面。

小二和掌柜两个人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着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几名江湖中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各自去周围,将还完好的桌子都重新扶了起来。

其中一名披发到肩膀处,头顶缠着快黑布,下巴满是胡茬的江湖中人拍了拍椅子,对赵九重道:“这位兄弟,坐下吧。”

赵九重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来,将包袱放在桌上。

披发之人微微一笑坐在了一旁,道:“在下步小春,还未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赵九重随口道:“赵九重。”

步小春赶紧道:“原来是赵兄弟!见过赵兄弟。”

话音落下,那其他四名江湖中人也赶紧沿着桌子坐了下来,纷纷道见过赵兄弟之语。

赵九重对众人点了下头。

步小春哈哈一笑道:“赵兄弟的武艺真是厉害非凡,绝对是少年英雄了,你竟然能够一个人对抗丐帮的打狗阵,简直厉害无比,当真叫我们佩服万分。”

“是啊,是啊,赵兄弟你的棍法,可真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名堂?江湖上都未见过如此棍法。”

“这棍子前面,还有个小棍子,舞动起来就像是大锤,打的那群丐帮的家伙,屁滚尿流,真是觉得痛快。”

赵九重看向了众人,道:“这是盘龙棍。丐帮?这丐帮是什么名堂?”

步小春愣了下,道:“赵兄弟不知道丐帮?”

赵九重缓缓摇头,道:“不知,以前没听过,是乞丐的帮派?”

步小春赶紧解释道:“不错,正是乞丐的帮派,赵兄弟一定是初入江湖,所以不了解丐帮,这丐帮自称是天下第一大帮派,帮众遍及天下各地,去到其他地方,偶遇一个乞丐,说不定就是丐帮中人。”

赵九重道:“这么多人?”

“哈哈,其实都是胡说八道,赵兄弟不用太放在心上。”一个针胡汉子不屑道:“这丐帮,的确有很多人,但是却真真假假,有的丐帮中人是假的,他们只是普通的乞丐,扯了个丐帮的旗号,用来自保,实际上不是丐帮中人,只不过道听途说。”

赵九重诧异万分,这丐帮他并未了解过,以他的身份,至多就接触过张寒城这一个乞丐。

步小春解释道:“这丐帮的由来,传闻极多。但据说,最早的丐帮,是当年黄巢所领的义军,黄巢当时在王满渡口被李克用袭击,兵马死伤万人,黄巢就逃了,原本的四万兵马,被打的就剩下了一千人。这一千人被黄巢带到封丘后,最终与唐军殊死一战,后来,黄巢的首级就让唐军给砍下来了。至于那一千人,则有人残存下来了,当时黄巢被冲散的军队散落的各处都是,他们身披义军的衣裳,无处可去,便想尽了办法让衣衫破烂,然后装作乞丐,结果,一来二去,也就真成了乞丐。”

赵九重诧异万分,黄巢已经死去有将近六十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步小春继续道:“这些乞丐本就是义军,其中不乏也有江湖中人,因为当时天下开始在黄巢之后,便大乱,乞丐们无处可去,为了自保,就把义军的旗号改成了丐帮这么个旗号,通过丐帮这个说法,见到的时候,能够相互照应。赵兄弟应该知道,天下大乱,就数流亡的难民满地都是,他们过得凄惨无比,越是战乱,乞丐就越多,然后丐帮这个说法,就从山西传播开来了。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乞丐?恐怕是数以万计,十万计,其中许多乞丐都自称是丐帮中人,可想而知,这丐帮的确就成了天下第一大帮了。”

赵九重道:“原来是这样。还天下第一大帮,连个帮主都没有,分明就是往脸上贴金,一群无胆鼠辈,还说要找小爷算账,小爷才不怕他们。”

步小春连忙道:“不不,丐帮还是有帮主的,但这帮主,也是自封的帮主。那还是二十年前李存勖做皇帝的时候,李存勖做皇帝后期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山西有一座叫降龙伏虎寺的小寺庙,叫当地的官兵给烧了,里面跑出来了两个和尚,一个号称降龙,一个号称伏虎,这两个人沦落成了乞丐,以乞讨为生,虽然如此,但也还能活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那名叫做伏虎的僧人,因冲撞了沧州知州的马车,惊了马匹。结果那沧州知州一怒之下,便命人去打这叫伏虎的僧人。可惜这叫伏虎的僧人毕竟是个和尚,纵使身怀武艺,但偏偏却不知道还手,结果活活的叫人打死了。”

赵九重目光一闪,他出身少林寺,知道这位名叫伏虎的僧人是真正的大悲之僧,只是在赵九重看来,却愚不可及,该还手的时候,就该还手,否则最后死的是他自己。

步小春叹道:“那叫降龙的僧人,知道了这件事情,自然就有些承受不了了,毕竟他是伏虎的师兄。这叫降龙的僧人则与伏虎不同,当即就决定找知州报仇,于是当天晚上,知州一家上下三十口人,全都暴死了,就是这名叫做降龙的僧人做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叫朝廷知道了,杀死知州这事情闹得太大,所以降龙就被通缉了,之后,降龙为了保全自己,就直接干脆扯过了丐帮的旗号,自称是丐帮帮主,开始四处纠集乞丐,从沧州南下,一路行走,躲避朝廷追捕。等事情平息之后,降龙就干脆真的做了丐帮帮主,开始传下降龙掌和伏虎拳、打狗棒法、打狗阵,端的算是在北方形成了点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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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蛰龙东至初识君

“后面的我说。”一名尖嘴猴腮,穿着身布衣之人道:“这丐帮日渐壮大,可惜当时的降龙已经五十多岁了,自称帮主没几年,人就死了。但临死之前,他收了个徒弟,这徒弟本名无从知晓,但却因为目含蛰龙,被江湖中人唤作陈蛰龙,其得到了降龙真传,更加壮大起了丐帮。于是就有了今天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

步小春道:“可惜,这丐帮作恶太多,没东西吃了就抢,有的时候还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名声臭到家了。方才这酒肆当中的事情,还是他们没真放肆,否则,说不定这小二和掌柜,就叫他们给杀了。听说这些人饿极了,还会截杀百姓,直接将人烹作食物。”

赵九重皱眉,道:“这丐帮真不是好东西!”

步小春叹了口气道:“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赵兄弟不必为打死了个人而难过,那乞丐是恶人,死了活该。”

说完,步小春看向了正在一瘸一拐收拾的小二,喝道:“去提一坛酒过来。”

“好的客官……”小二赶紧跑去拿酒,赵九重怎么说也算是打了那群乞丐一顿,给他们出了口恶气,一坛酒自然是要拿来的。

……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昏黑了下来。

赵九重脸色通红,吃了口马肉,醉眼朦胧,打着酒嗝道:“等…到了华山……小爷遇见了慕容龙城,便要与我兄弟将他痛揍一顿……叫他…还敢胡作非为……”

“哈哈……”步小春端着酒碗,一饮而尽,道:“好,赵兄弟定然能够将……慕容龙城打的屁滚尿流……”

赵九重道:“不错……将他的屎给他打出来……打完了他,再去收拾那什么丐帮的陈蛰龙……天底下没了王法,还有小爷呢……干!”

……

清晨,天刚蒙蒙亮。

酒肆外响起了一阵马嘶声。

赵九重酩酊大醉,昏睡了一夜,被这马声惊醒,坐直了身子,甩了甩脑袋,忍不住朝着门口看去。

但见那门口,已经站了一名二十出头做文士打扮的蓝袍青年,正站在门口处,朝着酒肆里张望着。

赵九重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这人,此人相貌英俊,配上一身文士衣袍,非但儒雅十分,但却又有种英武之感,与常人气质略有不同。

青年看着赵九重,试探性问道:“此处,可有酒菜?”

赵九重按着太阳穴,那匹滇马昨天叫店家做了,还剩下许多,当即道:“有酒菜。”

青年顿时面露喜色,当即回头,道:“老爹,这里有酒菜。”

接着,便见门外走进来了个头发花白,约有六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布衣之人走了进来。

这人虽是一身布衣,但实际上,却与普通的百姓有很大的不同,鼻梁高耸,双目泛绿,胡须乃是虬髯,身子微胖,比寻常中原人要高大一些,分明就是个西域人。

青年赶紧搬了凳子,去到了靠墙的桌子那,请那西域人坐了下来,而后便迟疑着过来问赵九重道:“兄台,不知那小二在什么地方?”

赵九重还有些宿醉,道:“这桌上不是有肉,有酒,你拿过去就行了。”

青年微微一笑,道:“兄台说笑了,我这便去找店家。”

赵九重道:“反正又没吃完,莫不是嫌我等脏?”

步小春等人终于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的醒了过来。

青年笑着摆手。

那被青年称作老爹的西域人却哈哈大笑道:“既然这位侠客说了,那就却之不恭了,荣儿,你取来些肉,咱们尝尝吧。”

青年道:“是,老爹。”

说着,青年对赵九重点头,小心的取了个干净的碗,从盘子里捡了不多的马肉。

步小春道:“赵兄弟说让你们吃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直接拿过去就是了,这马肉多的是呢。”

青年这才点头,道:“多谢。”

赵九重只觉得这青年明明说话十分见外,但却给他一种很是舒服的感觉,这感觉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对方笑起来一点也不虚伪。

青年对赵九重再三言谢,这才把马肉端过去,给了那位西域老爹。

步小春道:“这一夜睡得死死的,转眼间天就亮了。”

赵九重点头道:“是啊,可惜接下来的路,我就要步行了。”

步小春连忙道:“赵兄弟跟我们一起走吧,咱们一同结伴去华山,也能有个照应。”

赵九重迟疑了一下,就准备答应下来。

却听见那边小心吃了口马肉的青年,道:“兄台是准备去华山?”

赵九重转头,看向了那青年。

青年道:“我和老爹也要去华山,我看几位兄弟都携带了兵刃,应该是江湖中人吧?”

步小春道:“不错,两位呢?可是去华山参加武林大会?”

青年目中略带了一丝错愕,缓缓摇头,道:“并非如此,我与老爹不是江湖中人,只是普通的行脚商人。这一次是准备去华山收一些茶叶。贸然插言,主要是因为,这函谷关到华山还有段距离,我与老爹二人都不懂武艺,这路上,恐遭遇歹人。如是诸位准备要去华山,不如我们一道行走,老爹可付给众位一些钱财作为感谢。”

赵九重目光一闪,他倒是不缺银钱,但那马嘶声听得真切:“你们是拉着马车来的?”

青年点头道:“不错,是马车。”

赵九重赶紧起身,去到门口看了一眼,乃是一匹并不算多么神骏的枣马,后面拉着一口十分普通的板车,但这板车倒也十分宽敞,数一数,坐下所有人也不在话下,当即便转头,对青年道:“行,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就一起去华山。”

步小春迟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起身抱拳对赵九重施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兄台照应了,在下柴荣,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赵九重道:“赵九重。”

青年喃喃念着赵九重的名字,道:“真是个好名字,天高九重,此名豪气干云,赵兄也英武非凡,绝非等闲。”

赵九重突然被夸赞一番,只觉得这位叫做柴荣的青年更是顺眼。

……

正午时分。

赵九重叫酒肆店家将剩下的马肉全部卤了之后,便将马肉分给了众人带在身上,又留了一些给店家,然后便与步小春等人一起,坐上了那板车上面。

那西域老爹负责赶车,柴荣则坐在车的一角,端着一本书,细心的看着。

步小春等人则是吆喝着家乡的号子,一路上倒也快意十分。

赵九重盯着柴荣手中的书看了看,见到这书上写着四个奇异的篆体字。

前两个字,赵九重倒是认识,是吕氏,可后两个字,赵九重却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了。

他毕竟年幼时不怎么用心读书,虽然近来读了许多书,可肚子里墨水终究还是少。

柴荣拿着书,余光看到了赵九重的目光,当即合上了书,看了看封面上的四个字,道:“赵兄可是想看看这本吕氏春秋?”

赵九重哈哈一笑,厚着脸皮道:“嗯……我看过这书。写的不错。”

柴荣诧异道:“赵兄是江湖中人却也看过这吕氏春秋?”

赵九重是忍不住有些想要吹牛,所以才说他看过,事实上,别说是吕氏春秋,就算是田氏春秋,回氏春秋他也没看过:“嗯,当然,谁说江湖中人就不能看书了。”

柴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我十分喜欢这吕氏春秋之中所提到的自然之道,于自然中,可寻找治理之道,吕不韦此人,绝对是当年天底下最为英明之人了。”

赵九重眼睛一亮,这吕不韦他听说过,顿时笑道:“不错,他英明的很,将自己的女人送给秦王,肚子里却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就这样,他的儿子当了秦王,最后又成了统一天下的秦始皇。”

柴荣僵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再次将书翻开,又看了起来。

赵九重纳闷儿,这柴荣怎么不跟他说话了,当即干咳了一声,道:“嗯……这吕氏春秋虽然不错,但却不能平定天下。”

柴荣吓了一跳,道:“平定天下……?”

赵九重顿时直起了腰,道:“想要平定天下,还是需要看那些厉害的人对国家治理的书,比如房玄龄。至于那打仗,则是要看李靖的书。”

柴荣诧异,道:“赵兄看过《晋书》?”

赵九重道:“《晋书》是什么书?”

柴荣只觉得有些尴尬,这《晋书》乃是房玄龄领导合著的一部史书,赵九重说看房玄龄的书,却不知道《晋书》是什么……

“哦!《晋书》啊。”赵九重觉得这书名有点耳熟,胡言乱语道:“我看过,一时间叫我给忘记了。”

柴荣道:“我这正巧有一本《晋书》,左右在这车上闲来无事,便给赵兄一阅吧。”

赵九重干咳了一声道:“行!反正闲着没事,我就再看一遍。”

柴荣微微一笑,赶紧从身下的书箱里面翻找了一下,抽出了一本《晋书》递给了赵九重。

赵九重接过书后,便赶紧看了看封面上的晋书二字,然后打开了书,开始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他所说的房玄龄的书,也不是说谎,只不过他看的那些,都是房玄龄的手稿一类,外界哪里看过那“文种”当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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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临庙顿马眺摩天

五峰延绵三十里,险岭摩天云鹤居。

俊岩奇石层叠,入云而立,枕秦岭而踏黄河,拔地而起,乃成西岳太华。

天龙寺众僧与张寒城一齐乘坐滇马,在一处山岭旁停下,遥望着远方的华山。

世间绝顶,当如此山。

“阿弥陀佛。”

已经乔庄打扮成了中原僧人的宏业大师双手扯住缰绳,在张寒城身后道:“终于来到华山了。”

张寒城略微点头,段思平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因为大理国段思英即位,所以段思平安葬的比较潦草,并不像是正常帝王那般声势浩大。

直至今日,张寒城还没有很好的走出来。

大理国局势不稳,所以天龙寺来到华山与董迦罗汇合,试图阻止五毒教后,便要即刻赶回到大理国去。

杨干贞虽死,但杨氏一脉不会善罢甘休,段思英确实不是帝王材料。

就连段思平的葬礼,他也仅是随意来到礼拜了一下,走了个过场而已。

朝着山岭前方继续行进,大约四五里后,前方佳木青松林立之间,有一处看上去不大,并有些破落的庙宇。

宏业大师道:“张施主,我们一路北上,走的太急,马儿皆已疲惫,这春日青草倒是生了些嫩芽,我们便去那寺庙中稍作休息,马儿也好能吃些东西。”

“好。”张寒城当即点头。

后方众僧这才又引马前行。

这一次,天龙寺共来了十二名僧人,这十二名僧人,尽皆掌握了一阳指,其中包括宏业大师在内,有四人已经掌握六脉神剑中的一剑。

只可惜那日段思平与杨干贞之战,这些僧人未在,而是先去参与段思英登基后,又跟段思良商议事情。

否则,段思平也许现在还不会死。

张寒城难以绕开这些经常冒出的想法,只觉得混顿万分,行近了破庙,这破庙之外却已经有人在了。

但见又二十名青衫剑客,在一名穿着青衫的中年人身后席地而坐。

而在这名青衫剑客身旁席地而坐的,则有一个十分诡异之人。

此人戴着一顶宽大无比的帽子,足有寻常帽子的四五倍大小,正像是马车华盖一般。

而在这帽子的下方,则垂着黑色的纱帘,令人看不到其中景象。

若不是张寒城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绣鞋,还要不知道这是个人。

除了这些人之外,在对面,还有着几个身穿布衣,作农户、柴樵打扮之人,他们身后尽皆背着兵刃,都用布包裹着。

张寒城以及天龙寺众僧到此瞬间,这些人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宏业大师及张寒城等人翻身下马。

等在马下站稳,宏业大师便主动上前,双手合十,向这两边的人问候道:“阿弥陀佛,我等打搅了。”

青衫剑客那边,首领剑客对宏业大师点头,道:“大师可随意寻找地方落座。”

宏业大师微笑道:“多谢。”

却听见对面一群人中,一名作柴夫打扮,穿着棕色布衣、叼着一根青草的汉子道:“哎,本是个巴掌大的小破庙,却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华山这次来的人可真是多啊。”

宏业大师赶紧转身,对这名柴夫拜了拜。

柴夫这才吐出了嘴里的枯草,点了点头,大约是让宏业大师自便。

宏业大师这才令众僧将马拴在附近的松树之上,而后便各自找了地方,席地而坐。

但见一名戴着背着蓑衣、斗笠,身后还横着个鱼竿的渔夫看向了张寒城这边,道:“这位小兄弟,背后所背的是何种兵器?竟这样宽大?”

张寒城看向了这渔夫,道:“没什么。”

这句话,倒是引来了那群青衫剑客以及那名怪人的注视。

张寒城一手握在身后剑柄之上,将玄铁重剑取了下来,放在了身旁,而后缓缓落座。

渔夫挑着眉,右手摸着下巴,转了下眼珠,猛地从背后取下了鱼竿,竟坐在地上,随意的朝着张寒城这里甩了过来!

只听嗖的一声!

那鱼线竟飞了出来,犹如一条细蛇一般,飞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皱眉,等到这鱼线临至身前的瞬间。

宏业大师直接抬起手,朝着这鱼线挥动了一下袖子!

嘭!

鱼线瞬间便被真气阻止,高高的倒飞了回去。

渔夫目光一亮,手中鱼竿一抖,那鱼线竟然好似长了眼睛,盘着鱼竿,向下蜿蜒而去。

“好厉害的内功。”渔夫赞道。

周围那些樵夫、百姓、商贾等人,也忍不住点头。

宏业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僧献丑了,只是我等舟车劳顿,不适宜切磋,请诸位高抬贵手。”

渔夫本想试试张寒城拎着的武器,因为张寒城那玄铁重剑看着似道非刀,包裹了起来,想要见见是什么东西,却不曾想宏业大师打断了他。

“没意思,真没意思,在这如此无聊,切磋一下,又有什么。”渔夫忍不住吐苦水道。

那名锦衣商贾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直接取出了个铜制的算盘,在半空中突然一晃,只听哗啦一声。

跟着,这名商贾便低头,手指飞快的在算盘上拨动了起来。

张寒城疑惑这人在算什么。

商贾却已经停下了手,看着张寒城这边道:“小兄弟好大的力气,你兵刃,怕是至少有三十斤重啊。”

张寒城诧异万分,这个数字自然跟玄铁重剑真实的重量有所差距,但却没想到,对方是算玄铁重剑的重量。

商贾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了张寒城这边。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你算错了。”

商贾抚了一下胡须,道:“应该……可能确实有出入,这兵器,恐怕只重不轻,毕竟小兄弟你还有力气,算来算去,恐怕可能要四十斤了,这一次,可算对了?”

张寒城知道,对方说的是他举重若轻的样子。

这玄铁重剑有六七十斤,张寒城平时拿着,并不算特别的用力,所以还是能够显露一些重剑沉重的情况。

而对方也许是算了这玄铁重剑拎在手中,看起来像是多重,放在身旁地上,又像是多种,却算不出玄铁重剑真实的重量,就是因为张寒城的力量,抵消了这重剑的重量。

张寒城缓缓摇头,道:“还是不对。”

商贾道:“那,就不得而知了,小兄弟用这把兵器,是否有些太重了?但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等掌掌眼?”

张寒城道:“不了。”

商贾顿时失望万分。

正在此时,那被奇怪大帽子盖着全身的怪人突然脚步挪动,足尖竟对准了张寒城这边,其中,竟响起了女子的声音:“你可是姓张。”

张寒城微微一怔,看着这怪异女子,并未说话。

“想不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真是出乎意料。你居然也来到了华山。”这女子声音十分动听。

但,张寒城却觉得古怪,因为这两句话,好似,有种说不出的区别。

张寒城还是不答话。

“既然在这里遇见了本座,那也就不必走了。”

话音一落!

这怪异女子,竟直接踏开脚步,朝着张寒城这里快步走了过来!

她迈步的步子不大,却好似一步三丈,竟转瞬间便绕过了那群青衫人,到了张寒城面前!

那些青衫剑客纷纷侧目,而那些渔夫、商贾等人,则也吓了一跳。

宏业大师眼见这人奔着张寒城而来,顿时起身,一只手掌已经伸出,准备阻住来人!

但!

刹那间!

那黑色的纱巾之中,竟直接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直接打向了宏业大师的手掌。

宏业大师错愕万分,直接被一手拍中。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宏业大师的手掌已经被震退开来。

张寒城目光一闪已经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与这怪异的女子相对而立。

女子的手如同蛇一般,收了回去。

如此,张寒城才看清楚,这纱巾上,开了一个又一个洞口,只是因为内部也没有光,乃是黑色,才不好看出来。

宏业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可是有什么误会?许是认错了人?”

女子道:“绝对没有认错。”

“就是他。”

张寒城眉头一皱,这声音,还是怪异,就像是一个人说话突然停顿,然后才继续说,后面说话的声音却又有了一点改变!

宏业大师准备继续劝阻。

只是,这女子却已经一步从宏业大师那里绕开,脚尖点中地面的瞬间,再次朝着张寒城这边呼的冲了过来,而一只手掌,已经拍向了张寒城的胸口处。

张寒城诧异闪躲,躲过了这一掌。

后方,天龙寺众僧则纷纷起身,看向了这女子的动作。

宏业大师终于严肃道:“施主不由分说,胡乱攻击,是否有些过分了!”

“此处无你之事,先后伤了穷奇、杀了哭面,逼走悲面,伤了笑面,被我见到,绝无逃走之理!”

张寒城目光一凝,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竟好似是慕容龙城的人!

至少,认识十二铁卫!

念头刚一转过,这怪异女子已经欺身而上,犹如一个垂在地上的大黑罩子,左右手如同软蛇一般,冲向了张寒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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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四蛇吐信剑气荡

张寒城手化双拳,直接迎上了这女子的双掌。

一瞬间,两者拳掌纠缠,竟开始飞快互相攻击了起来。

噼噼啪啪的相撞声飞快响起,张寒城步法稳健,一双手已经化作了韦陀掌与对方手掌左右相撞。

他并未使用少林七十二绝技,此乃是宏业大师提醒他的,少林七十二绝技太过厉害,到了华山江湖中人齐聚,如是显露,那便是透底,所以才只用韦陀掌对敌。

一众青衫剑客以及那商贾、渔樵等人,纷纷侧目。

但见两道白臂如同白蛇翻涌,之间好似会吐信子,直接咬向张寒城脖颈。

张寒城抬起左手,直接阻住这蛇首。

而与此同时,女子另一只手,已经从另一侧伸了过来,直接化作鹤嘴,啄向了张寒城的腰部。

张寒城右手疾如迅电,直接拍走了女子鹤嘴!

只是,与此同时!

女子的蛇首竟收回瞬间,开始更快朝着张寒城攻伐了起来。

至于女子右手鹤嘴,也是如此!

张寒城越打越惊,韦陀掌越用越快,却已经有些转不过脑子来。

主要是,这女子的手掌,左右手两种招数奇异无比,就好像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武功,两只手毫无章法可言,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在围攻张寒城一样。

而除此之外,张寒城也发现,这女子的两条手臂,间隔与常人不同,就好像这女子之手臂比正常人长出许多一般!

两只手臂,断然没办法一下子全部伸展开,囊括张寒城左右一丈多方圆,又能够即时上前才对!

张寒城被打的飞快后退,地面,开始响起了隆隆的震荡声,真气已经愈演愈烈,不断沸腾开来。

宏业大师赶紧叫来了众僧,要支援张寒城。

只是,那一直在后方的那些青山剑客,却在为首青衫剑客的带领下,直接从左右来到了众僧身前,阻住了宏业大师去路。

宏业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还请让开!”

为首的中年青衫剑客一手握住了腰间剑柄,道:“众位大师还是退去的好。”

宏业大师顿时皱眉,想不到才刚一到华山,就惹上了麻烦,他们想着天龙寺如果在中原地界可能有麻烦,所以都乔庄打扮成了中原僧人。

唯独张寒城没有打扮,却不曾想,这麻烦却是冲着张寒城来的。

“这两人好俊的功夫!”那柴夫瞪大了眼睛,盯着张寒城和那怪异女子交手的动作,惊异万分。

渔夫点头道:“不错,那少年,看着还年轻,却能够将这韦陀掌用的如此厉害。如是没有看错,那女子,所用的应该是蛇鹤门的蛇鹤双形!”

张寒城的招式虽然一直是韦陀掌,但是身法与出招方式,已经开始在试图用少林绝技御动,只是即便如此,这女子还是在招式上压着他打,叫他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本想要聚集内力,强轰开这女子纠缠,却毫无机会。

张寒城不住后退,终于到了一棵松树旁边,当即脚步一转,直接闪躲到了松树之后!

噗!

女子蛇首洞穿松树,直接化作虎爪,劈开松树。

而女子另一手鹤手,则陡的华为蛇形,再次朝着张寒城叨来!

张寒城只觉得这样下去,他根本打不过这个女子,当即脚步飞快后退,准备逃开这女子攻势。

但对方分明得势不饶人,脚步挪动之间,却已经推着张寒城进入到了松林当中。

看热闹的渔夫等人失去了张寒城和女子的踪迹,顿时一愣。

“不行!快去看热闹!”柴夫说了一声,赶紧迈开脚步。

宏业大师有些焦急,生怕张寒城遇见什么事情,对中年青衫剑客道:“这位施主,还请让开!什么事情,是非要争斗才能解决的?”

青衫剑客,道:“我不清楚个中恩怨,但却必须要阻拦你。”

宏业大师想要突破青衫剑客的阻拦,却又不愿动手,主要是青衫剑客之后,还有二十个剑客,而假使他动手了,必定要使出一阳指来,那时恐怕就暴露了行踪,令五毒教中的人察觉到天龙寺的存在。

便在此时!

但听见松林当中响起了轰隆一声炸响!

跟着,一片松树竟开始左摇右晃的栽倒了起来。

……

张寒城衣衫凌乱,嘴角带血,瞪大了眼睛,飞快的后退,后方那些树木,阻住了已经来看热闹的渔夫等人,令他们看不真切这里。

可张寒城却能够看清!

他方才……

看到了四只手掌!

这女子,竟然伸出了四只手掌,在他抵御那左右手的时候,突然间在中间,打中了他的胸口。

如不是洗髓经护体,他方才就已经被直接拍死了。

“好强的内力。”女子的声音响起。

“的确厉害。”又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

张寒城停住脚步,吃惊万分:“两个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子,能够同时使用两种武功,只因为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用两种武功,相当于在围攻他,他一个人招式再精妙,也无法在招式上胜过对方。

“现在才发现,是否,有些晚了?”女子说着。

脚步已经踏开,再次走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吃惊万分,只觉得这黑色大帽子下面的黑纱罩着的是两个人,可是,这两个人,怎么只有一双脚?

这两人,是如何同时存在在这奇怪的大帽子里面的?

张寒城已经完全傻眼,因为后方那些渔夫、商贾等人距离这里有段距离,不太看得真切!

却见到这女子的两只手掌,一下缩了回去!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却听见四道声音一齐响彻!

下一刻!

那大帽子黑纱的洞口当中,却同时伸出了四只洁白如玉的手臂,而每一只素手之上,都持着一把锋利的短剑!

两个人!

的的确确是两个人!

这不是一个人!

女子提着四把剑,一步间便冲了过来!

张寒城吃惊万分,猛地提起内力,运转洗髓经,站稳同时,右手在半空中画了一圈,手掌猛地朝着这女子推出!

吼!

真气奔腾而出,女子四把剑同时荡开,外部两把剑剑花舞动,重剑两把剑则是突然间在重剑左右外搅!

只听噗的一声!

张寒城的掌力,竟然直接被破了!

还未来得及反应,女子最外侧的右手,已经陡然间朝着张寒城这里挥击了下来!

一道剑气,猛地在半空中发出啸叫之声,瞬间便斩向了张寒城的一侧!

轰!轰!

张寒城躲闪过去,两棵松树却已经被剑气直接斩断。

这剑气,绝对可称得上恐怖了,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用出来的,剑气与内力有巨大的关系,这说明,这人的剑气,不是正常人可以媲美。

方才,张寒城与对方攻伐拳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

“有意思的掌法,像是一拍两散掌,却又不是。”

“嗯,的确有趣,内力也强,怪不得公子爷会那样看重于你。”

说罢,这女子竟然又如同鬼魅一般,朝着张寒城飞扑过来。

张寒城已经不知道如何对付对方,当即凌霜幽步踏开,蹬蹬蹬的窜到了一棵松树之上。

还未停稳,张寒城便头皮发麻的跳跃开来!

呯!

一道剑气直接斩断了张寒城方才停的位置。

张寒城迫不得已,只能纵身跳到另一棵松树,而后再马上离开,如同猿猴一般左右闪躲,他手中并无兵刃,根本无法阻止这女子对他的追击。

嘭!

嘭!

嘭!

剑气一道接着一道,每一道都厉害万分,绝对不是寻常剑客能够用出来的,张寒城也能动用剑气,但最多只有半丈而已,毕竟不会什么真正的剑法。

这女子,超出了张寒城想象之外,就好像,是在跟两个心灵相通的人打架一般。

张寒城目光一闪,趁机向着来时的方向看去,他发现,这女子并不是想要向每个人透露她们的情况,否则不会故意打碎了松树阻住后方之人。

想到这,张寒城直接转变方向,朝着来时的路直接快步跳跃而去。

女子猛地闪转身体,看着张寒城逃走,以及已经赶上来的渔夫等人,本要继续追逐张寒城。

但是,却四只手臂一齐带着长剑缩回到了那黑色纱巾当中,掩藏了起来。

张寒城一路飞奔,回头去看,却见那女子也不追他了。

柴夫看着张寒城逃窜,道:“咋了?输了?”

张寒城愣了一下,懒得理会这名柴夫,立时从众人身边跑过,直接飞窜了出去。

柴夫和商贾对视了一眼,有些奇怪,忍不住看向了,好像在飘过来的那怪异女子。

渔夫顿时笑了一下,一只手悄悄的放在了背后的鱼竿位置,猛然间朝着女子甩过了鱼竿!

这么厉害的女子,谁不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

只是!

鱼线飞到高空中,钩子已经要临近女子的瞬间。

一只素手却已经从那黑纱中冲了出来,只听呯的一声!

一支银镖竟钉着那细小的鱼钩,嘭的落在了一棵松树之上!

渔夫大吃已经,目中骇然万分,柴夫和商贾以及后面的人,纷纷吓得后退了一步。

“不想死。”

“就别做不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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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双掌异印来日长

一众正与天龙寺众僧对峙的青衫剑客眼见张寒城突然冲出,一部分纷纷转身,以剑对准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目光一闪,脚尖点地,腾空跳起瞬间,踩中一人脚尖,一个跟斗便越过了天龙寺众僧,停在了众僧身后,同时弯腰,将方才遗落的玄铁重剑拎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怪异女子,或者“女子们”已经从林间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青衫剑客双眼微眯,侧首看向了这女子。

宽大的黑纱之下,响起了淡淡的声音:“跑的倒是挺快。”

“阿弥陀佛。”宏业大师道:“这位女施主有些太过冲动,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张寒城目光一闪,直到现在他还弄不清楚,这黑纱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情景,他在脑袋里想了很多可能。

首先就是这女子,会不会还背着一个女子,这样就是两个女子在那黑纱后面。

除此之外,或许这下面,根本是有四只脚,只是他没有看出来?

张寒城道:“大师,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误会。”

当即,张寒城便拎着玄铁重剑,从众僧当中走出,来到了宏业大师的身旁,道:“他们是慕容龙城的人。”

宏业大师目光一闪,顿时道:“原来如此。”

黑纱下再次响起了声音:“在这华山脚下相遇,算你今日倒霉,断然没有让你抽身的道理,我会活捉住你,将你交给公子。”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来到这就遇到慕容龙城的人,的确非常倒霉,但他也不怕,方才他手上没有兵刃,现在有了玄铁重剑,自然可以与对方再比试一番!

嗖!

嘭!

正在这时,远方突然间响起了一道穿霄箭的声音,滚滚黄烟一下子便从高空中播散了开来,这黄烟所处之处,是更加靠近华山的位置。

原本已经准备拼斗的双方,被这声音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诡异女子沉默了下,道:“看来,你还算幸运,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不过来日方长,如是你不敢与我等为敌,尽早分辨情势,主动向公子认错才好。我们走!”

话音落下,天龙寺众僧纷纷戒备着后退,让开了去路,那诡异女子到了青衫剑客们的队列前方,带着一众青衫剑客,直接朝着华山方向更加深入了起来。

很快,便已经没了踪迹。

天龙寺众僧这才放松下来,张寒城也是如此。

不得不说,那怪异女子实在是太过厉害了。

张寒城对于所谓十二铁卫了解并不太多,他接触到的铁卫没有十二人之多,就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铁卫当中的一员了。

但至少,这个女子一定是十二铁卫当中十分厉害的了。

目前,真正比拼起来,张寒城确实不是对方的对手。

张寒城迟疑的对宏业大师道:“大师,您可曾听闻过世上有那种是一个人,但是也是两个人的人?”

宏业大师微微一愣,不明所以道:“张施主何故如此一问?”

张寒城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与她,她们交手的时候,感觉是在一个人和两个人交手,而且,她有四条手臂,肯定不是一个人才对……”

宏业大师怔了一下,回忆道:“说起来,此人打扮的确怪异,那帽子竟那么大,黑纱罩在身上,就好像把自身关在了帐篷当中,也许,这里面就是藏了两个人。对了,张施主觉得如何,我看你有些狼狈。”

张寒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又用手摸了摸胸口,只觉得有些疼痛:“应该没什么,只是皮外伤。”

宏业大师点头道:“以免这些人带着更多人回来,我们现在马上换个地方,到时候我再帮张施主查探一下伤势。”

天龙寺众僧纷纷重新牵起马匹,准备与张寒城再换个地方。

那些看热闹的江湖中人,此刻纷纷从后面凑了过来。

渔夫快步来到了张寒城的一侧,盯着张寒城道:“小兄弟,你好俊的身手。”

张寒城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这人却跑过来跟他说话,道:“谢谢,你也很厉害。”

这么长时间张寒城也学会了客套。

渔夫愣了下,顿时觉着张寒城说话十分顺耳,只是转念一想,他也没怎么展露身手,张寒城就夸他一句,总觉得好像有点敷衍。

正想要问问张寒城为什么说他厉害,张寒城却已经和天龙寺众僧朝着另一处道路走去。

渔夫赶紧再次跟了上去,道:“小兄弟为何说我厉害?”

张寒城看着渔夫道:“大叔你……背着这么大的鱼竿,肯定厉害。”

渔夫呆了一下。

后面作商贾、樵夫打扮的两个人也凑了过来。

商贾一直盯着张寒城走路,啧啧的将算盘放在身前,快速拨动了起来,只听算盘声音啪啪啪的响彻了一连串:“好像是四十五斤,小兄弟,你这兵刃,有四十五斤!”

张寒城无奈,这几个人一直跟着他,叫他有些皱眉:“几位大叔还是莫要再跟着我了……”

这话顿时让那柴夫一愣,喝道:“什么意思?乖乖,谁跟着你了?这道路是你开的?我们想往哪走就往哪走,小兄弟说我们跟着你,可是胡说八道了。”

宏业大师看不下去,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莫要误会,张施主并非是这个意思,他受了伤,需要静养,而且,我们有一些事情,不方便与众人通行。”

柴夫道:“今日我就偏偏跟着你们了!我就不信,华山这么大,我们去什么地方,还要你们同意。”

张寒城不知该说什么,看了宏业大师一眼。

宏业大师摇了摇头,只能不理会这些人跟随,与张寒城寻找着适合落脚的地方。

商贾似乎对玄铁重剑十分感兴趣,一直盯着玄铁重剑看,时而还要问张寒城一句他猜的对不对。

张寒城也不好回答,只是勉强对对方一笑。

至于那柴夫,则是一直盯着张寒城,渔夫则是摸着下巴,念叨着韦陀掌、蛇鹤双形一类的话语。

张寒城第一次接触这类奇怪的江湖中人,这感觉不是很好,他们好像充满了好奇心一样,总想打听些事情。

终于,深入林间后,很快宏业大师便找到了一处还算开阔的地方。

密林深处,有一些鸟兽的叫声此起彼伏。

张寒城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宏业大师跑到张寒城这里,扯开了张寒城身前的衣裳,段思平所创造的一阳指有疗伤之用,传给天龙寺的僧人,也是希望他们能够用一阳指来救人,当然,段思平当年打仗的时候,也同样需要这些僧人在他背后,为他疗伤。

张寒城胸口位置,此刻已经多了两个泛黑的掌印,一左一右,但是却并不是拇指在内侧,而是小指在内侧。

宏业大师也感到诧异:“这掌印……”

张寒城道:“这就是我说的四只手的事情,我在跟她……们左右手拆招,结果突然就又多出来两只手,印在了我胸前。”

宏业大师道:“这两只手掌一般大小,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的手掌,这事情也太诡异了些,不过,张施主的内功厉害,这掌力全部被逼到了皮外,只是有一些淤血,只需要上些药,就好了。”

说着,宏业大师叫一名天龙寺僧人取来了疗伤药,递给了张寒城。

张寒城赶紧接过,连胜道谢,同时道:“对不起,这次是我被认出来了,连累了各位大师。”

宏业大师微微一笑道:“张施主与大理国关系紧密,更是天龙寺的朋友,你的事情,便是天龙寺的事情。张施主在此上药,我去吩咐众僧准备些吃的,这天色很快就会黑了。”

张寒城道:“好。”

柴夫、商贾、渔夫见宏业大师带走了几个天龙寺僧人,剩下几个僧人又在各处忙碌。

顿时凑到了张寒城对面,纷纷坐了下来。

张寒城已经涂好了药,赶紧扯着衣服遮住胸口。

柴夫瞪着眼睛,看着张寒城胸前稍微露出一点的掌印,道:“我的个乖乖,那娘们儿也太狠了。”

渔夫深以为然道:“那娘们儿还警告我了,我就想看看她长得漂不漂亮,藏在大罩子里面,还对我扔飞镖,绝对是个毒妇!”

商贾啧啧道:“小兄弟,你厉害啊,之前你跟那人打的时候,我就觉着你内功不俗,这掌力如此之强,你竟把这力道给化解成了皮外伤,看来,你那兵刃,可不只是三四十斤……难不成有六十斤?”

张寒城尴尬的看着这三个人像是看猴子一般盯着他,转过身去,道:“三位大叔难道没有自己的事情吗?我看跟你们来的人不都走了,你们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柴夫道:“你管我们?莫非这地方,是你家院子?”

渔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不要介意嘛,出来靠朋友,咱们都是朋友。”

商贾摇了摇头,盯着张寒城身旁的玄铁重剑,趴在地上,竟直接伸手去拿。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商贾的手掌,又看向了对方的眼睛:“大叔这是?”

商贾干咳了一声,道:“小兄弟别误会,我就是想瞧瞧这兵刃,如果真是六十斤,那看着应该比这大许多才是。而且,小兄弟以你的本事,我们三个捆在一起,也偷不走你的兵刃,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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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林影飞猿竟神通

张寒城看这商贾还算面善,也就默许了对方的动作,只是看看剑并没什么。

商贾顿时喜出望外,一把握住了玄铁重剑的剑柄处,准备拽过来瞧瞧,只是稍微一拽,竟然纹丝未动。

等他再用力,才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惊骇,商贾已经用了不少力道,只觉得胳膊都在颤抖。

那渔夫和柴夫纷纷看向了这边。

但见商贾把剑扯过来后,当的一声,玄铁重剑直接摔在了地上,崩起了些泥土。

“这么沉?”柴夫吃惊道。

商贾惊讶万分,道:“这得有七十斤了!”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玄铁重剑上面裹着的一层布,露出了黝黑透红的剑身,拄着剑缓缓蹲下身来,一只手放在剑身上抚摸。

柴夫和渔夫两个人也凑了上去,不管不顾的跪在地上,盯着玄铁重剑看。

张寒城坐在一边,看着三个人的样子,只觉得他们有点傻,他是第一次觉得有人可能比他还傻。

商贾提手,对着玄铁重剑猛地弹了一下。

只听一道清脆却又沉闷的声音响起。

“疼疼疼……”商贾吹了吹手指头,咽了口口水:“这这这这……”

柴夫道:“有什么话就说,支支吾吾的什么意思?”

柴夫也有些纳闷,原本也有点好奇这剑,但现在看跟个烧火棍子似的。

商贾瞪着眼睛,小心的把剑搁在地上,生怕摔坏了,又捡起了算盘,噼噼啪啪的再次打响。

柴夫挠了挠头,眼珠一转,直接从背后扯下了砍柴的斧头,高高举起,竟然要砍一下重剑!

商贾顿时道:“慢!慢!慢!”

柴夫不由分说,斧头已经落下!

哐!

柴夫收回了斧头,右手砸了一下酸麻无比。

张寒城本想要制止,只是对方已经做完了,就也没理会。

柴夫抬手,摸了摸斧刃劈砍的位置,商贾则是趴在地上,盯着柴夫摸得地方:“没事,没事!”

渔夫倒是看向了柴夫的斧头,嘴角抽了抽,道:“你这斧子斧刃弯了……”

柴夫回过神来,顿时把斧子放在眼前,果然,斧刃边缘的地方,已经好像被敲击的弯了一般,纵使这斧子劈砍岩石都不会如此,结果现在,却被伤到了。

商贾道:“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啊!这剑,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张寒城看着这三人犯傻的样子,叹了口气。

渔夫道:“有多无价?”

柴夫也好奇万分。

商贾深吸了口气道:“这是玄铁所铸,玄铁啊,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陨铁,本身就是无价之宝了,那铜、铁在它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啊,这剑就算是金子打造的,也不会这么沉,它偏偏是玄铁打造的,所以才这么重。这剑黑中透红,这玄铁是极好的玄铁,如是把它融了,改成神兵,定然是令武林中人全部难以想象的兵刃!”

渔夫道:“这么厉害?”

商贾转头,看向了张寒城,道:“小兄弟,这剑,卖吗?我便倾家荡产,也要买你这剑!”

张寒城也吃惊,他先前听说这把剑厉害,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听这商贾这么说,才知道这剑绝对超乎了想象,当即道:“不卖。”

柴夫讽刺道:“你自己都说是无价之宝了,你能出个什么价?怪不得你这一路上盯着这剑看,是你犯了买东买西的毛病啊。”

商贾尴尬一笑。

渔夫好奇,赶紧伸手,抓住玄铁重剑的剑柄,提了提,也未能轻易提起。

倒是柴夫道:“我试试!这剑用起来怎么样。”

当即,柴夫推开了渔夫,一手握住了玄铁重剑的剑柄,深吸了口气,猛地一提。

直接便将玄铁重剑提了起来,而后,在半空中呼呼的抡动了两下。

柴夫道:“乖乖,这玩意儿真有点沉,它也不怎么好使啊,又没开刃,怎么砍人脑袋?”

说着,柴夫又抡动了两下。

商贾道:“你是不识货,它不能砍人脑袋是因为它是一把没怎么雕琢的兵刃,如是遇到厉害的工匠,不不,不用特别厉害的,只要稍微一改,就能削铁如泥!”

正说话间,林子里却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响动声。

张寒城目光一闪,朝着那林子深处看去,跟着,便见到了两只猿猴,正在前后在树间追逐着。

前面跑的那只是白色,后面那只则是红色。

两只猿猴,看上去都比常人还要高大,看上去十分的厉害。

正在看剑的三个人也吓了一跳。

但见这两只猿猴,竟然停下了,开始你来我往的用拳头、爪子、尾巴、双足,互相打斗了起来。

竟好像是两个武人一般。

张寒城吓了一跳,这两个猿猴,好像真会武功!

柴夫道:“这两个猴子还挺厉害。”

两只猿猴互相拼斗,攻伐,竟打的不可开交!

那棕色猿猴尖叫了一声,直接扑向白色猿猴,獠牙张开,咬向了白色猿猴的脖子。

白色猿猴抬起爪子,一把按住棕色猿猴的脸,直接撞向了一棵松树,发出了嘭的一声爆响。

天龙寺几名僧人听到声音,也凑了过来。

那棕色猿猴奋力挣脱,一足蹬在白色猿猴腹部,将其迫退开来,同时双爪一展,竟再次扑杀而去。

白色猿猴单足落地,后方钢尾猛地一抽,直接打向了棕色猿猴的脑袋!

只听嘭的一声!

棕色猿猴竟然从林间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滚落了两圈,恰好到了柴夫三人的脚下。

三人顿时大吃了一惊。

只是,那棕色猿猴却突然站起身来,回首间便看到柴夫正拿着玄铁重剑,一只手竟直接抄向了柴夫手中之剑!

柴夫来不及反映,被猿猴口中腥臭之气呛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却已经连带着玄铁重剑一起,被抡到了半空当中!

下一刻,柴夫脱手,嘭的便落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好!那剑被猴子拿了!”商贾大声喊道。

渔夫赶紧取下鱼竿,抡动鱼线飞出,以鱼钩勾向了正在提着玄铁重剑劈砍白猿的棕色猿猴!

但!

棕色猿猴远比想象当中的灵活许多,落足瞬间,便已经直接跳飞起来,手中重剑从天而降,砸向了白色猿猴。

白色猿猴仰头,呲牙吼了一声,双爪朝着重剑直接抓去。

嘭!

白色猿猴紧握重剑,竟疯狂一甩,将棕色猿猴甩飞出去,嘭的撞在树上。

等白色猿猴握住玄铁重剑,也开始用玄铁重剑狂砸向了棕色猿猴。

张寒城已经起身,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的兵刃竟莫名其妙的到了猴子手中,当即脚步踏地,直接窜入了林子里。

只是,这棕色、白色两只猿猴互相缠斗,张寒城不好插上手,只能找时机把剑抢回来。

商贾咽了口口水,瞪了一眼从地上爬起了柴夫,道:“看你做的好事!拿起来看什么看!这下看出事了吧?回头若是要你赔,你赔得起吗?”

柴夫一脸委屈:“乖乖,我就是看看,出这事我咋知道?”

渔夫哭笑不得,干咳着收回了鱼竿,道:“这两只猴子可不太好惹……”

柴夫看着张寒城紧跟着两只猿猴的背影,道:“乖乖,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点事忘了,我现在必须走了……”

说着,柴夫竟直接脚底抹油,朝着一侧的密林当中跑去。

商贾瞪大了眼睛,眼见着柴夫跑了,一下子便愣住了:“他跑了……方才是我提议看的……咳,等等!不要跑!”

说着,商贾拎着算盘,直接追入了林子。

渔夫已经傻眼了,这两人一前一后的都没影了,他迟疑了一下,赶紧拽着鱼竿,顺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也一起跑了。

天龙寺众僧盯着越打越远的两只猿猴,还有跟着两只猿猴的张寒城。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天龙寺僧人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木柴,拎着念珠直接窜入了林子里面,准备去帮助张寒城抢回玄铁重剑。

……

张寒城一直看着这两只猿猴打斗的动作,起初他是想要直接把玄铁重剑抢回来,但现在,他有些沉浸在这猿猴的打斗当中了。

这两只猿猴,绝对会武功。

这种事情,换做以前张寒城是无法接受的,但是,他连会武功的大雕都见过了,两只更接近人的猿猴会武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令张寒城吃惊的是,这两只猿猴,也有内力,它们的招式看似缭乱,实际上却十分高深莫测。

互相攻伐的时候,比人的拳脚更加多变,它们的足部,都可以像是手掌一样,使用招法,尾巴更像是钢鞭一般,厉害非常。

而且,这两只猿猴又高大,平时九尺就已经是人群中比较高的了,像赵九重,大约有八尺多点,张寒城现在差不多刚到七尺。

这两只猿猴,乍一看目测,应有一丈一左右,快赶上比较长的长枪高了。

两者拼斗之间,林子间的树木时而爆裂,那玄铁重剑一会在爪子上,一会儿在足部,一会儿又被尾巴甩动,而且是两只猿猴互换,好像成了玩具一样。

“阿弥陀佛。”那明天龙寺僧人已经赶来了,在张寒城身后道:“张施主,我来跟你一起把这剑取回来。”

张寒城收回目光,道:“好,多谢宏昌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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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人兽不分出太白

宏昌乃是宏业师弟,虽然年龄比不上天龙寺许多高僧,但一手一阳指已经登峰造极,同时,也掌握了一脉六脉神剑中威力最大的少商剑。

平时他沉默寡言,人多时不善言谈,但实则却热心非常,总是递给张寒城水、干粮等,有时也会对张寒城说些佛学道理。

如今玄铁重剑被夺,他第一个跑过来帮忙,令张寒城心中微暖。

白猿与棕猿相互攻伐,招法惊人,刁钻诡异,却实则刚猛非常,就像是力大无穷的武林高手一般。

二者猿爪相撞时,偶尔会有内力外泄开来,炸的地面隆隆作响。

张寒城与宏昌都惊骇非常,两个人只能跟着白猿与棕猿一路深入。

之所以不动手,一来是如此危险恐怕容易引这两只猿猴仇恨,令猿猴反扑。

而来,宏昌那里一阳指与六脉神剑可偷袭,但他毕竟是僧人,不忍心伤到这两只灵猿。

闪转腾挪之间,两只猿猴竟打到了一处山壁下方。

张寒城与宏昌紧随其后,却见到两只猿猴手足蹬动,竟顺着山壁飞快的向上攀爬,一边攀爬还一边争斗。

玄铁重剑敲击在山壁之上,连续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张寒城和宏昌对视了一眼,只能跟随猿猴再继续攀爬山壁。

等两只猿猴跳上山崖,张寒城和宏昌便听见了一道苍劲朗然的大笑声。

“你们这两只猢狲,才出去寻果子,却争斗了起来,这是何必?”

张寒城和宏昌微微一怔,同时松了口气,倒是不用想着从猿猴手中抢夺回玄铁重剑了。

“咦,这还有把剑?”

张寒城赶紧足部用力,纵身跳起,直接跳上了山崖平整之处。

但见那山巅的一株古松之下,正有个身披着白色虎皮的老者,正端坐在石头之上,而两只猿猴,此刻正抓耳挠腮,一脸委屈,盯着老者正在注视玄铁重剑的模样。

这老者看上去身材宽大,胡须垂胸,单手拎着玄铁重剑,举重若轻,一双沧桑的眸子,仿佛无波之湖。

听闻张寒城与宏昌到来,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两人,目中略闪过了一丝歉意之色:“二位是为了此玄铁所铸之剑而来吧?两只猢狲不懂事,唐突了二位,还望见谅。”

张寒城看着这老人,只觉得他慈眉善目,厉害非常,绝非常人。

宏昌赶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见过老前辈。”

老者淡淡一笑,道:“此剑真是好剑,虽是器,但却又不是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君子不器,而不拘俗世,是其形而非其形,苍天厚土,阔达广袤,无锋若山,有趣,有趣。”

“阿弥陀佛,前辈令人敬服,竟从剑中看出道理。”宏昌十分恭敬的再次行礼。

老者笑了笑将玄铁重剑调转过来,手握剑柄,对着张寒城和宏昌,示意他们过来拿剑。

张寒城赶紧走过去,道:“谢谢老爷爷,谢谢。”

说着,张寒城便接过了玄铁重剑。

老者目中略划过了一丝诧异:“娃娃,这剑是你使的?”

张寒城点头:“嗯。”

老者道:“内力端的不俗,果真英雄出少年。”

张寒城道:“老爷爷您过奖了,还是您比较厉害,随便就拿起它来了。”

“哈哈哈哈……”老者哈哈大笑,抚须看向了两只猿猴,道:“你们两只猢狲,还不向剑的主人赔礼?”

两只猿猴顿时有些不太情愿,呲了呲牙,但最终还是乖巧的到了张寒城面前,竟学着人那般,弯腰作揖。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它们聪慧到了一定的境界,连忙道:“两位猿猴大哥不用,你们不打架就好了。”

想不到,此话方一落下,两只猿猴竟眉开眼笑,在原地翻跟头蹦跳了起来。

老者则是又笑道:“有趣,你这娃娃也是个不分人兽之人。”

张寒城挠头,不分人兽,好像有些不太好听,但老者说这话没什么恶意。

宏昌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这两只猿猴,是如何度化,它们竟如此听话?”

老者道:“老夫名唤太白山人,称呼老夫为太白老人也并无不可,我乃是那北方太白山中闲云野鹤,多年与这走兽为伍,亦不分人兽,那佛家度化一说,倒是不太确切,老夫倒觉得是这些走兽度化了老夫。”

宏昌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当中,道:“阿弥陀佛,是小僧生了分别之心,多谢前辈点拨。”

张寒城越看老者,越觉得他奇异,定然是个像逍遥子那种隐世高人:“这两位猿猴大哥身上的武功,是老爷爷您教给它们的吗?”

太白老人道:“只是一些养生之道,老夫修行时,猿猴善于模仿,自然也就学会了一些。太白山中异兽横行,这两只猢狲算不得什么,在山中时,也是被欺负的家伙,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了,才算终于能欺负别人了。”

张寒城觉得有趣,忍不住走向了那白猿,小心的伸出手。

这白猿竟咧嘴间,伸出了猿爪,搁在了张寒城的手上,与这白猿相比,张寒城的手不知小了多少。

张寒城惊喜的转过头,道:“宏昌大师,你快看!”

宏昌笑了笑,自段思平离世后,这还是张寒城头一次这么开心。

太白老人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但又听见这山崖另一端的山坡位置,响起了脚步声。

竟然有一名须发皆白,身着青袍,身材略瘦,握着一根绿玉竹棒的老者冒出头来。

太白老人、张寒城、宏昌、两只猿猴纷纷转过头看了过去。

这青袍老者瞪着眼睛,面色泛红的打了个酒嗝,盯着两只猿猴道:“什么玩意?”

后方,铃铛的声音响起,一名穿着青色衣裳同样持着绿玉竹棒的少女,竟牵着驴子走了上来。

在这驴子的背上,还背着个四尺长、黑中泛青的大铁葫芦,更令人惊愕的是,那驴子后面,又来了个棕发碧眼,身材高大,脸颊处长了青鳞的怪人。

这怪人腰间挎着个鳄嘴锯齿剪,左臂缠着一条赤紫色长鞭。

太白老人朗然一笑道:“看来,这山崖虽非华山,却是个受欢迎之所。”

张寒城看着这三人一眼,只觉着今日见到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绿玉竹棒的少女,只觉得她漂亮十分,好似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一般。

青袍老者砸了咂嘴,道:“青竹,这地方景色不错,咱们就在这歇脚吧。”

“是,师父。”青竹应了一声,牵着驴子走上了平整的山崖。

两只猿猴看了驴子,顿时呲牙,发出了一道怪叫。

这声音惊得那驴子慌张万分,竟后足蹬动,要直接后退。

只是却不曾想,青竹面色如常,竟纹丝不动,只是抬手摸了摸驴子的鬃毛,趴着驴子的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

驴子竟变得十分乖巧,也不后退了。

太白老人责怪了两只猿猴一声,朗然赔礼道:“姑娘,对不住了,这两只猢狲有些不怎么听话。”

青竹转头,看了太白老人一眼,略一点头。

那腰跨鳄嘴锯齿剪的怪人赶了上来,对青袍老者道:“还我。”

青袍老者斜撇了怪人一眼道:“这葫芦里的酒,是你输的。中原有句话叫愿赌服输,比武输了,不认账算什么本事?等我喝完了酒,这破铁葫芦再还给你。”

怪人道:“我买。”

青袍老者砸了咂嘴,摇头道:“不卖。”

怪人只能闭上了嘴,有些憋屈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青竹坐在一边,从驴子身上取下口袋,将袋子放在驴嘴边上,喂起了驴子。

原本,张寒城和宏昌都有些想要再和太白老人说会话的打算,但这里人太多,加之天龙寺的僧人们还等着,只能将叙话的打算就此作罢。

宏昌与张寒城对视了一眼。

宏昌便主动道:“阿弥陀佛,这一次得见前辈,心生欢喜,小僧这就与张施主一同离开了,但愿将来还能够再见到前辈。”

张寒城也道:“嗯,老爷爷再见,两位猿猴大哥再见。”

太白老人温和一笑道:“去吧。”

宏昌当即后退间转身,便准备从山崖原路返回。

张寒城拎着玄铁重剑,紧跟其后。

只是,那已经坐在石头上的青袍老者,却目光一凝,紧盯着张寒城手中的玄铁重剑,忙道:“等等!”

宏昌和张寒城顿时停住脚步,有些诧异的看向了青袍老者。

青袍老者放下了嘴边的葫芦,用袖子擦着嘴,不由分说的踏开脚步,径直走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略微诧异,道:“爷爷,怎么了?”

青袍老者到了张寒城身前,瞪大了眼睛,盯着张寒城手中的玄铁重剑,道:“好剑!这可真是把好剑!如是能将它毁了,做成真正之剑,那定然十分不凡,可成天下无敌的神兵利器!”

张寒城愣了一下,这话他前面才听那商贾说过,倒也不觉得什么,当即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剑藏着一点,免得叫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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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狂风骤雨千万道

“此剑,我要了!这陨星雕凿的竹剑虽好,又符合越女剑,可到今日,越女剑也该变化一二了!”

青袍老者老者从张寒城手中的玄铁重剑收回目光,看向了张寒城,道:“我看你也是个剑术高手,否则怎配得上这玄铁所铸之神兵?很好!青竹!”

正在喂着驴子的青竹放下了口袋,缓缓的站起身来,提着绿玉竹棒,走到了青袍老者的一侧:“师父。”

青袍老者看这张寒城,道:“我徒儿要挑战你!你输了要把剑给她,她输了就把他的剑给你,如何?”

张寒城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时间愣住了。

那驴子一侧的怪人十分同情的看向了张寒城,他这葫芦,就是这样输掉的,现在要不回来了。

宏昌连忙道:“阿弥陀佛,前辈饮酒了,所以有些醉了,想来应是未深思熟虑,况且,张施主才方争斗过,身上有伤,不适宜争斗。”

太白老人侧目看着这边,抚须笑看着这里,又令两只猿猴坐在了他的身边。

青袍老者道:“有伤?有什么伤?有伤也没关系,青竹!”

青竹立在老者身后,眸光略微闪动了一下,提起左掌,径直朝着自己胸口拍了过去!

嘭!

一掌落下,青竹嘴角顿时溢出了一丝鲜血。

青袍老者哈哈一笑道:“这样,就公平了吧?”

张寒城吃惊万分,担忧的看着青竹,觉得她也有些太听话了。

宏昌吓了一跳,道:“这位前辈,怎么能如此随意?”

青袍老者道:“我与这小子之间的事情,有你这和尚什么事?去一边呆着!”

宏昌道:“阿弥陀佛,张施主是我友人,此事如何与我无关?”

张寒城道:“这位爷爷,我想你的确是喝醉了,我不想比试,而且,这位姐姐她……你让她伤了她自己,何必要这样呢?”

青袍老者眯着眼睛,道:“我现在代表越女剑第三代传人挑战与你!你必须要应战!”

太白老人道:“这玄铁剑虽好,这位兄弟手中的绿竹剑,却也是陨星雕凿,已经够不错了。兄弟还是莫要强人所难的好。”

青袍老者看了一眼太白老人,冷哼了一声道:“糟老头子多管闲事!”

太白老人微微一笑道:“只是随口说说,兄弟何必动怒?”

青袍老者盯着张寒城,道:“今日你不应战也要应战,你这把剑,我要定了!”

张寒城皱眉,道:“爷爷,你是否有些过分了?”

青袍老者道:“天下掌剑之剑客,有战必应,生死勿论,你如是不敢应战,那便认输,将你手中之剑交出来。江湖规矩如此!”

宏昌道:“阿弥陀佛,还请前辈不要再强人所难。”

青袍老者冷笑道:“天下神兵,能者得之,无能之人,驾驭神兵,乃是令神兵蒙尘!如是不敢应战,这神兵便没落在了无能之人手中,否则还修什么剑术,讲什么剑道!”

张寒城抿嘴,他确实不会什么剑法,赵九重给他指出了许多问题,他用的自以为是剑法的东西,很多都是杖法、棒法、甚至还有刀法,根本乱七八糟,虽然出自少林七十二绝技,可未成体系。

唯独,他自己创造的一种竹棒法,倒是更像剑法,只是,那竹棒法还没有创全。

他看向了老者和青竹手中的绿玉竹棒,这东西,倒是跟他的竹棒法有些相配。

青袍老者喝道:“应战与否!说!”

张寒城道:“我跟爷爷,还有这位姐姐素无仇怨,从前从未见过,我觉得没有仇怨,就没必要比剑,我不是什么剑客,这剑对我十分重要,比剑我也许会输,这剑虽然我配不上,但我不能随便输给别人,对不住了爷爷,我不比。”

青袍老者眸光一闪,道:“你这胆小之辈!今日你不比也要比!青竹!”

青竹听了青袍老者的话,一言不发的执起了绿玉竹棒,对准了张寒城。

张寒城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

青竹却已经莲足踏开一步,手中竹棒直接朝着他刺了过来!

张寒城吃惊万分,当即提起玄铁重剑,朝着这绿玉竹棒阻挡而去!

呯!

但见火花四射,剑气爆裂,张寒城只感觉一股剑气竟以大力推动着他后退。

蹬蹬蹬……

张寒城连退数步,稳住身体,吃惊的看着青竹,他如今身高已经高了一些,跟青竹相仿,可是,看起来青竹是女孩,比他要身体弱一些,但这一剑刺来,力道却惊人无比!

正想着,青竹手中绿玉竹棒再次挥动,脚尖点地,抢攻而来,绿玉竹棒尖端剑气凝聚,发出嗡嗡异响!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眼见着绿玉竹棒袭来,手提玄铁重剑,直接以剑身格向了青竹手中的绿玉竹棒,事到如今,他只能凭借力气,崩开青竹手中的绿玉竹棒,让对方败给他。

呯!

青竹的绿玉竹棒与玄铁重剑相撞,爆出火花,剑气爆裂开来,直接顺着张寒城头部一侧直接划过飞出。

而青竹并未像张寒城想象的那样,绿玉竹棒脱手飞走,而是仍然紧握着,力道很大的同时,又轻盈无比!

转瞬之间,青竹手中的绿玉竹棒已经化作剑花,连环朝着张寒城刺了过来!

张寒城目光如炬,手中玄铁重剑快速在身前变换方向,微微挪动,与绿玉竹棒开始呯呯呯呯的快速纠缠在一起。

原本处于张寒城一侧的宏昌,不得不倒退开来!

下一刻!

但见青竹手中的绿玉竹棒化作狂风骤雨,一道道剑尖密集的朝着张寒城点了过来!

张寒城横过玄铁重剑剑身,抵住这绿玉竹棒剑气!

呯呯呯呯呯呯!

他不住后退,青竹的剑太快了,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让他喘息的机会,他力道虽大,可是却被压制,根本来不及聚气攻击!

一次次的击剑,令张寒城后退,转瞬间竟到了山崖边上。

张寒城收回玄铁重剑,等来了青竹一剑割喉。

他头皮发麻,只能将腰肢化作蛇鹤门的风声鹤唳,强行扭转躲过。

只是这一闪躲瞬间,青竹的绿玉竹棒已经在半空中悬停,强制抽回的同时,劈向了张寒城的肩膀。

张寒城万分危险之下,手中玄铁重剑只能猛地向上一打!

只听呯的一声重击相撞!

青竹手中的绿玉竹棒,终于被强行崩开,就连青竹的双足都离地而起!

但,即便如此,青竹也未松开手中之剑,半空中莲步踏开,轻盈的脚尖点中玄铁重剑,飞身间又闪向张寒城身体一侧,又一剑,直刺张寒城太阳穴!

张寒城大吃了一惊!

这青竹,是真要杀他!

根本不是简单的比试!

只是这一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躲避的办法,咬牙之间,就准备直接抬手强行抓住青竹的绿玉竹棒,这样虽然可能会废掉五指,可总比直接丢命要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气陡然间从两丈外直接飞来,呯的一声打在青竹手中的绿玉竹棒之上,直接令青竹剑气偏离原来的方向,又从张寒城耳边嗖的划过。

张寒城暗松了一口气,脚步飞快的向后踏开,拉开跟青竹之间的距离。

青竹提着绿玉竹棒,转头看向了宏昌。

宏昌右手大拇指对准青竹这边,身形飘逸,方才格开绿玉竹棒的,正是六脉神剑之中的少商剑。

青袍老者本已经见到青竹要取胜,结果却被宏昌插手,而且用的是六脉神剑,吃惊的同时勃然大怒,对宏昌道:“你这秃子插手比武,这是何故!”

宏昌的放下手掌,双手合十,道:“天底下绝无这种强迫别人比试的道理!”

青袍老者道:“青竹,继续比试!”

青竹再次举起绿玉竹棒,指向了张寒城。

与此同时,宏昌再次抬手,大拇指对准了青竹,道:“小僧定会阻止这场没有意义的比试。”

青袍老者缓缓地执起了手中的绿玉竹棒,点向了宏昌道:“素闻大理段氏六脉神剑,以指化剑,厉害绝伦,那剑气可削铁如泥,比真剑还要厉害,但不知你这空手剑,可比得过我这真正的天下第一剑!”

太白老人已经看了此处情况多时,眼见着青竹再次踏步,绿玉竹棒朝着张寒城刺去。

当即提起手掌,朝着青竹那里虚空打出了一掌!

这一掌后发先至,瞬间便冲在了绿玉竹棒之上,竟一下令原本前刺的绿玉竹棒在半空中震颤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本来已经顺着青竹手臂冲出了剑气,竟直接在绿玉竹棒的棒身上面四处爆裂开来!

青袍老者呆了一下,看向了太白老人。

太白老人道:“阁下叫你徒儿不问青红皂白,与这位小友比试剑术,实在令老夫看不下去了。”

远处,那怪人震愕的盯着太白老人,此人的武功太过强悍,随意一掌,竟抵住了那绿玉竹棒的可怕攻势。

他先前就跟青竹交过手,最终却败给了青竹,一葫芦用来做武器的烈酒都输掉了,知道那剑法究竟有多厉害。

青袍老者道:“他们比试,有你这糟老头什么事情!?”

太白老人道:“在老夫面前发生之事,便与老夫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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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剑气入海自在功

青袍老者勃然大怒,手中绿玉竹棒霎时紧握,竟踏步之间逼近太白老人。

二者距离约有五丈。

太白老人微微一笑,原本守候一旁的两只猿猴呲开獠牙,竟弹跳着跃到青袍老者身前。

“两只猴子也敢阻我!?”

青袍老者大喝一声,手中绿玉竹棒猛然间在手中荡开!

剑气自绿玉竹棒上陡然倾泻而出,抡动之间,那白色猿猴便尖叫一声,翻身退走。

而那棕色猿猴,一爪子已经抓向了青袍老者的胳膊。

青袍老者左袖猛地一挥!

竟以袖化剑,澎湃剑气呼的一声便冲飞了棕色猿猴。

这一幕着实吓了张寒城和宏昌和尚一跳,这袖子挥动之间,竟也能使出剑气?分明就是将袖子化作了剑!

等迫退两只猿猴之后,青袍老者嘴角勾起,已经再次冲向太白老人。

太白老人脸带笑意,仍旧坐在石头之上,竟动也不动,转瞬间,青袍老者已然欺身而上,手中绿玉竹棒化作利剑,直接冲向太白老人心口!

“老爷爷小心!”张寒城顿时提醒。

太白老人哈哈大笑!

陡然之间!

一道气劲竟从他体内汹涌而出,那青袍老者手中绿玉竹棒,竟刺到半空中,剑气犹如泥牛入海,竟一下子四散倾泻!

但见太白老人随意提起右手,以食指指尖轻轻点向了青袍老者掌中绿玉竹棒尖端!

叮!

二者交击瞬间,竟好似两把剑剑尖相撞!

张寒城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一切认知,太白老人的手指竟与绿玉竹棒相撞而不落分毫!

怪人沙陀鳄无比吃惊,死死的盯着这一幕的发生。

青袍老者骇然瞪大双眼!

下一刻!

一道如海般的力量,竟从太白老人指尖当中铮的狂涌,绿玉竹棒在半空中迅速抖动,青袍老者轰的一声便直接被打的倒飞三丈!

青袍老者在半空之中稳住身体,左足落在地面之上,又以右足卸力,终于停止。

他吃惊万分的盯着太白老人,惊呼道:“好强的内力!”

“哈哈哈哈……”太白老人道:“你的剑气也不错。”

这声音落入青袍老者耳中,别提有多刺耳!

青袍老者勃然大怒:“你这糟老头子,多管闲事,竟还讽刺于我!”

太白老人道:“你怕是从来不照镜子,也不看你现如今是否也垂垂老矣,是个老头。”

青袍老者喝道:“要你多管闲事。”

太白老人道:“阁下火气太大,性格太差,这剑法本该高超无比,可惜落在你的手上,只是凡俗,你这做师父的,剑术一道却未必赶得上你这小徒儿。”

青袍老者牙关紧咬,怒火丛生,但却并未上前。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分明就是青袍老者不敢上前了,因为太白老人突然间出手,已经吓到了青袍老者。

青竹眸光一闪,看了张寒城一眼,没有再继续出手,而是莲步踏动,一言不发的到了青袍老者身边。

接着,她竟直接提起了手中的绿玉竹棒,指向了太白老人:“小女子请教前辈神功。”

众人吃惊无比。

青袍老者和太白老人交击,未能是对方一招之敌,做师父的已经败了,这女徒弟,竟然还要挑战太白老人。

太白老人看着青竹,点了点头,道:“你这剑术的确在你师之上,老夫年迈,不是你的对手,向你认输了。”

张寒城愣了一下,有些听不明白,这太白老人,是真的觉得比不过青竹,还是说故意这么说,不愿意与她交手。

除此之外,这太白老人还说,青竹超过了她师父,也就是青袍老者,此事也有些令人吃惊。

青竹目光一闪,黛眉轻轻蹙起。

青袍老人哼了一声,道:“青竹,我们走!”

说罢,青袍老者便直接转身,径直走向了下山的方向。

青竹用绿玉竹棒指着太白老人片刻,终于慢慢放下绿玉竹棒,走去驴子旁边,牵着驴子跟上青袍老者。

怪人沙陀鳄犹豫了一下,远远的对太白老人抱拳行礼,而后才跟着青竹和青袍老者一同离开。

宏昌见到人都走了,连忙道:“阿弥陀佛,多谢前辈解围。”

张寒城也连忙行礼:“谢谢老爷爷。”

太白老人笑了笑道:“举手之劳,无需感谢。”

说着,他叫来了那两只委屈无比,站在一边的猿猴。

两只猿猴蹲在太白老人身前。

但见太白老人抬手,直接放在那白猿的胸口处,竟开始以自身真气,化解起了白猿被剑气冲伤的位置。

张寒城急忙道:“老爷爷,您的武功好厉害,这是什么功夫?”

太白老人转头,对张寒城笑道:“哈哈,也并非是什么厉害的功夫,只是我自己在山中效仿百兽,练就的强身健体之法,若一定要给个名字,那就叫自在功好了。”

自在功……

张寒城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佩服太白老人,竟然能够创出如此厉害的内功。

太白老人道:“其实,老夫内力也并非是自己所练,在太白山中,存在许多奇珍异草,老夫时常吃这些天地之精,内力也就自然而然的增长了不少。”

张寒城顿时想到了那只吃了不死仙草的大雕,这世上恐怕真有许多令人想象不到的异草。

宏昌和尚道:“前辈此次来到华山,所为何事?难道真的是为了那武林大会?”

在宏昌看来,这太白老人武功惊天,随意出手,便直接镇住了那青袍老人,那青袍老者恐怕也是绝顶高手了,只是根本显示不出武功来,至于那慕容龙城,怕是再天下无敌,也不能简单镇压青袍老者。

这太白老人不可能是为了什么武林大会。

太白老人道:“只是机缘巧合罢了,老夫是来这华山会友,并非是为了什么武林大会。这世间诸事,早已与老夫无关。”

宏昌眼中闪过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张寒城看着太白老人又以内力去为那棕色猿猴疗伤,忍不住道:“那个……老爷爷。”

太白老人看了张寒城一眼,道:“但说无妨。”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道:“您这用内力治病的本事,能教教我吗?”

太白老人随意道:“当然可以,只是些寻常内力治病的本事罢了,你可坐过来,我来教你。”

张寒城喜出望外,原本他是不好意思问的,但他现在只会用内力打人,打人要比医治别人没用的多。

他不想自己练了武功,只是为了打人而已。

宏昌微微一笑,自顾自的盘膝坐在了地上,等待起了张寒城。

……

日薄西山,大地一片橙红。

张寒城气走周身,如手掌后,不转真气,而是保持洗髓经之内力,缓缓地放向了太白老人的胳膊。

但见太白老人的手臂之上,肌肤微微跳动了起来。

太白老人道:“嗯,已经控制的不错了,你这佛道内力有些太过罡烈,缺了几柔和之意,所以用它救人的时候,一定要轻一点,只是以内力细微操控,通常他人经络之淤血,缓解了淤血,伤势也就好的多了,如是一直这样持续时间久一些,也可令伤口加速愈合。”

张寒城眉开眼笑,道:“谢谢老爷爷。”

太白老人哈哈一笑道:“懂得武功不仅可用作争斗,还可救人,不错,不错。”

张寒城收回了手掌,在太白老人的指点下,他发现原来他的内力还可以控制的更好,更加的细致,如今他的内力使用的时候,都是毫无克制,基本是有多少,凝聚了多少就用多少。

但是太白老人教他尽力操纵内力,就可以自己控制内力的使用,十分厉害:“说起来,先前也有一位老爷爷,说过同样的话,他也说是我的功夫太凶,需要柔和一点,不然容易伤了自己。”

太白老人道:“哦?”

张寒城点头道:“先前,我就不小心把自己给伤到了,睡了好长时间,醒了之后,还觉得自己糊里糊涂的,好几天没能正常走动。”

太白老人疑惑道:“用武功把自己伤成这样?”

张寒城道:“嗯,就是这样,对了,那老爷爷还给了我一本书,叫我看,可是我不识字……”

太白老人道:“那也许是道家功夫吧?你这佛道功夫,如是遇到了道家不争之意,便也能够阴阳调和。”

张寒城连忙道:“不,不是,不是功夫,我问了我赵大哥,他说那本书是《易经》,讲的都是些算命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位老爷爷为什么给我这本书,我想着我学了算命的话,难道就能让自己的武功变得柔和了吗……”

太白老人听着张寒城的话,哑然失笑,很快,又化作了大笑。

张寒城道:“老爷爷,您笑什么?”

太白老人道:“你那位赵大哥,是不了解易经,所以才说那易经是一部算命的书,但实则,其实易经所讲的,都是一些道理,这些道理包罗万象,不但为人处世可以用到,就连万事万物所有的规律,都可以在易经中寻找到几丝隐隐约约的道理来解释。那位赠给你易经的人,应当是希望你能从易经中悟出道理来,从而自己将武功进展到另一个境界。”

张寒城的内功虽然是洗髓经,其本身是强身健体,本不算太过罡烈,只能说有佛家光明正大,厚重如山之意。

但,张寒城的招式武功,却承自于疯僧。

疯僧对于少林绝技的运用,虽也保持了佛家光明正大、厚重如山,但是却多了几丝疯魔之意。

张寒城纵使有自己的想法,武功使用起来没有疯僧那样暴烈,但实则这种影响早已潜移默化,深入骨髓。

他自己研究的掌法,纯粹是御动周身内力,借由手臂手掌作为桥梁,如山崩海啸一般狂轰敌人,这武功虽厉害,可是却违背了原本佛家稳中的意思。

促使张寒城对内力的使用,也变得粗犷凶悍,这与他本身的样子,也有违背。

先前在洛阳城时,张寒城和赵九重多次交手,在拳脚功夫方面,张寒城进攻的意图,反倒比赵九重这个原本莽莽撞撞的人还要明显,而且打的投入了,便要招招紧逼。

所以在赵九重眼里,就好像张寒城已经比他还厉害了一般。

张寒城挠头,顿时觉得这易经他应该知道里面写的什么,现在他就好像是一个有一个宝箱的人,明明知道箱子里有宝贝,却找不到钥匙:“原来是这样,可惜我不认识字。”

太白老人道:“这道家道理,包罗万象,一朝一夕,也说不清楚,我也不能一时之间指点你太多,但你我相遇,也算有缘,将来你如是到了太白山,可前来找我,我时常会去那天池第三高峰下垂钓。那时我可好好与你说一说这易经之道。”

张寒城若有所思,牢牢记住了这件事情,如是将来有机会,他便要去太白山寻这位太白老人。

太白老人又道:“不过,虽然不能了解易经,但是你可以试着先让自己懂得体会和感受自然,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将你自己想象成为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当你把手伸入到水中的时候,就把你自己想象成水。这万事万物,它们都会与你说许多的道理,你如是听懂了它们的话,自然而然武功也就也会有所进展了。”

张寒城一下子就想起当初段思平教他练洗髓经时,让他把握的感觉,就是自身把自己想成一块石头那样。

只是日子久了,他练功时,因为可以随意运转洗髓经,却忘了一开始段思平告诉他的话语。

张寒城恍然大悟,道:“谢谢老爷爷。”

说着,张寒城仰头看了一眼天色,才意识到在此处太久,当即道:“老爷爷,我得回去了,宏昌大师等我好久了,而且还有其他人也在等着。要不然,老爷爷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太白老人哈哈一笑道:“不了,老夫也要离开此地了,说不定我们很快还会在这华山相遇。”

……

张寒城和宏昌回到林子当中的时候,天龙寺众僧已经准备好了些粥和干粮。

这些僧人十分担心张寒城的安危,询问了好久,宏昌替张寒城解释了半天,众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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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南来北往英雄会

慕容龙城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武人齐聚华山,此次除开已经加入五岳盟书中的门派外,还有许多门派并未加入五岳盟书之中。

随着四月初六武林大会越来越近,华山上下各处已经多见武人,这些武林中人衣着各异,南北皆来,虽不至于令华山水泄不通,却时常能够看到三两落单武人。

赵九重从马车上下来,将盘龙棍握在手中,独自负责护卫着柴荣与那位被唤作老爹的西域人。

到了华山附近之后,步小春等人便早早离开,原因无他,主要是柴荣与老爹二人其实是来华山贩茶,并非武人。

步小春等人觉得已经到了华山,就不必再护卫柴荣和老爹二人。

但赵九重觉得华山现在太过混乱,柴荣与老爹都不懂武艺,如果他离开了,说不定柴荣和老爹都会遭到歹人。

尤其是往华山靠近的山路之中,有不少乞丐,赵九重本就对这些乞丐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是这些乞丐群起过来害了柴荣与老爹,赵九重绝对没办法原谅自己。

近日赵九重和柴荣多在谈论一些治世之法,以及一些兵书等等。

赵九重生在军中,又有文种加持,对于治世、领兵皆有十分独道的见解,不说得到了隔代房玄龄、李靖真传,却绝非寻常之人可比。

而柴荣则是精通黄老之学,酷爱读书,见识之广,令赵九重汗颜,起初他还想在柴荣面前装蒜,到后面柴荣总是能够字句珠玑,令赵九重十分佩服。

柴荣坐在车上,虽正襟危坐,但见到到处都是持着兵器的武人,也有些心惊胆战:“这华山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武人,平时在中原行走,他们却丝毫不显。”

赵九重握着盘龙棍,道:“世间广大,这天下间存在了数不胜数的门派,他们或者居住在名山大川,或者在穷山恶水。朝堂之手多是对一些城池,百姓,可是这些门派,却处于朝堂管制之外。就算是李唐时,这些门派也多不胜数,更何况现在朝廷无力,怎么可能管得了他们?”

柴荣若有所思,低声道:“这天下武人如此之多,按照赵兄所说,这些武人可能会组成军队,这势力不可小觑,就算是李唐盛世,如不天下归心,武人聚集在一起,若要起事,一千人,便要由两万兵马抵挡,一万人,便要二十万兵马抵挡,这世上军队加起来,也不好成为他们的对手。”

赵九重微微一叹,道:“我倒不在意这天下是不是有武人看中皇权,毕竟石家人我不喜欢,他们卖了中原,卖了炎黄土地给契丹人,只是现在契丹人正在入侵中原,这武人如果作乱,一定会让契丹人趁机占领大片土地,到时候遭殃的一定是百姓。”

柴荣道:“赵兄所言极是,做皇帝,就该为百姓去想,可这些武人却不懂得江山社稷之重,与各地节度使一样,为了争权夺利,将百姓视作猪狗犬马。”

赵九重只觉得与柴荣惺惺相惜,只是忍不住自怨自艾道:“可惜,这天下间等来一个适合当皇帝的人太难了。”

柴荣微微一叹,道:“是啊……不过,这一路多亏了赵兄护卫,我和老爹虽然并未带太多的银钱,可这么多人,难免有歹人,如不是你在的话,说不定就有人来劫了。”

赵九重身材魁伟,虽然仔细看略带稚气,可英武非凡,他又穿着一身黑衣,拿着根盘龙棍,一看就不是好惹之人,有时候一些衣衫朴素的武人,或者是衣衫篓缕的乞丐看过来一眼,又看柴荣和老爹也是模样普通,便撇开视线,不敢随意造次。

否则,不说其他,这匹拉车的老马,就要被第一个吃了。

赵九重道:“那华山银毫,真的十分好喝,叫金陵人难以忘怀么?天下这么乱,柴大哥和老爹却还要贩茶,走上这么远,是否有些太过辛苦了。”

柴荣道:“经商就是如此,南货北易,北货南易,买东卖西,才能令钱财化作活水。如是不贩茶的话,老爹还有一家人要养,到时无米下锅,实在可怜。至于我,喜欢读书,李唐时自然可以去试着考取功名,但现在功名已废,做官多是仰仗关系,随老爹贩茶、算账都是无奈之举。”

赵九重点了点头,其实柴荣祖上,也是显贵,只是天下大乱,家道中落,他现如今只能做平凡人。

反观赵九重则有很大不同,他祖上就是显贵,父亲赵弘殷在乱世之中又多次令赵家力挽狂澜,一直安定运转,现如今他大哥赵匡济又已经接替了父亲的位置,也成了将军,虽然他对少林寺日子清贫,百姓的一些苦楚了解一些,却也没有太了解过柴荣这种,或者是一些商人的情况,现如今却一下子了解和领会了许多。

就这样顺着蜿蜒的山道行走,聆听者山壁两侧风吹树木的悦耳声音,听着鸟叫声,看着空中大雁北归。

赵九重和柴荣终于到了华山脚下的一处酒家门口。

南来北往的武人聚集在这酒家附近,原本那些经商之人,基本已经消失一空,不敢在华山多做停留。

赵九重一样不敢将马车留在外面,所以准备去酒家里面买几个饼子,出来跟柴荣与老爹充饥。

当即,柴荣便跟着赵九重,走进了酒家当中。

这酒家由泥土砌成,尽显西北之气,梁上除了红灯笼悬挂,四处墙壁之上,还张贴了春联。

酒家里面坐满了武人,他们来自于各地,此刻正在大声说话,猜拳,时而嘴里骂出一些粗鄙之语,令柴荣感到不适。

倒是赵九重觉得此处气氛,还挺有趣。

在这个武人齐聚的时节还不关张大吉,反而让武人聚集,这酒家老板绝非常人。

赵九重心中想着,行走之时便见到那负责端茶送水,送酒送菜的小二腰间,竟别着剁骨刀,这剁骨刀,已经快赶上斧头了,显然是一种震慑。

至于那掌柜所在之处,竟是个左侧眼角挂着一颗泪痣的青年美妇,穿着一身红衣,在桌上账簿的两边,则明晃晃的放着两把奇异的红缨短枪。

长枪明明应该是长兵,可这两柄短枪却大约三尺,犹如剑一般长。

老板娘坐在椅子上,看着赵九重和柴荣走过来,随意道:“要什么?”

赵九重道:“饼子。”

老板娘道:“一张三两,要么?”

赵九重吓了一跳,寻常时候在洛阳饼子最贵也就两个铜板,通常一两就是一贯钱,一贯钱各地不同,按照当今天福通宝的重量,大概一贯是七百个铜板。

三两银子,就相当于是两千一百个铜板,两千一百个铜板,在洛阳可以买上千张饼子。

“太贵了。”赵九重对老板娘道:“饼子怎么能卖的这么贵?”

老板娘道:“爱买不买。”

赵九重迟疑,董迦罗给了他一些碎银子,但加起来也买不了几张饼子,柴荣那里倒是可能有钱,但他不太好意思跟柴荣要。

柴荣主动道:“请问可收飞钱、交子?”

老板娘道:“往日自然是收的,但现在只收现银。”

柴荣迟疑了一下,道:“那就算了……多谢。”

显然柴荣和老爹并未带太多现银出来,剩下的都是贩茶货款,这一张饼子,恐怕不知道会花多少货款。

赵九重直接解下包袱,道:“给我来五张饼子。”

老板娘看着赵九重,道:“先拿出钱来。”

赵九重哼了一声:“还真以为小爷没钱买饼子?”

当即,赵九重打开包袱,从里面数碎银子,数来数去,大约只有十三两左右,不够五张饼子。

老板娘看着赵九重伸手将桌上的银子直接拿走,留下了一两碎银。

赵九重道:“五张?”

“四张。”老板娘随意说道,当即叫来了小二,叫他去后厨取四张饼子。

赵九重将一两碎银拿回来,低声道:“真是黑心。”

老板娘充耳不闻,等饼子来了,赵九重便收好了饼子,带着柴荣离开。

柴荣道:“赵兄这次买饼子的钱,将来我一定会还给你。”

赵九重道:“哈哈,身外之物,不过钱财而已,那李太白不是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没事。再说这钱其实是别人给我的,花着不怎么心疼。”

柴荣顿时一笑。

两个人才方走出酒家,却见到门口处,一名手长脚长作书生文士打扮之青年,正手持着一道钢爪长兵,与对面一名耳朵上戴着金色耳环、手持铜锣的僧人对峙着。

书生文士道:“你这臭和尚,竟然连我的钱袋都敢偷!”

番僧道:“你是…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书生道:“莫要以为你这家伙是个和尚,小偷小摸后,旁人就相信你,将我的钱财还回来!”

番僧脸色涨红:“还……什么!不!”

他乃是西方人士,中原之语并不流利,哪里比得过对面书生?

但听见书生冷笑道:“好啊,你说不还,就是承认了!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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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八打蛇鹤狮子口

“走你!”

书生大声喊道,长手持着那铁爪兵刃,一下甩向了对面的番僧。

番僧瞪大了双眼,手中铜锣直接朝着书生的铁爪打了过去!

哐!

二者相撞瞬间,书生铁爪瞬间收回,脚步已经踏向番僧,欺身而上的同时,左手化作了蛇形,窜到番僧一侧,竟要以蛇口将番僧的手背咬住。

番僧大喝一声,手中铜锣猛地向中间一撞!

哐啷!

刺耳的声音响起,携带一阵内力,直接崩开了书生的蛇口。

书生抽手同时,道:“功夫不错!”

说着,右手的铁爪兵器已经直接化作了一条怪蛇,竟突然间脱手飞出,在半空中挠向了这番僧的脑袋。

番僧吓了一跳,这怪异兵刃明明没有手操纵,却好似长了眼睛!

他赶紧松开铜锣,以铜锣拍打向了高处的怪异铁爪兵刃!

呯!

交击声再次响起。

下一刻,书生已经欺身而上,完全不管兵刃被并非,一手化蛇,一手化鹤,竟以蛇鹤双形打向了番僧!

他手长脚长,左手宛若化作真蛇,右手则好似带着鹤颈,上前瞬间,两手便鹤嘴、蛇口,如同雨点一般朝着疯僧胸口咬下!

围观众人纷纷吃惊,这书生的武功厉害非常,打的那番僧胸口砰砰砰爆响的同时,一退再退,就连手中的铜锣想要放下,都没有机会!

但见书生抬起一足,足尖竟化作蛇口,直接冲向了番僧下颚!

番僧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嘭的一声被踹的向后仰飞出去,带着两个铜锣,嘭的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书生犹如长蛇行步,竟如同流水般左右倒退,一手接住了才刚落地的铁爪兵刃。

“好!”

顿时,有武人大声叫好!

“打得好!这番僧竟然偷中原人的东西!打得好!”

书生眯着眼睛微微一笑,转身,对着围观众人抱拳,道:“好说,好说,打这些番僧,乃是中原武人应尽之事!”

说着,书生已经窜到了番僧身边,眼带笑意的从番僧腰间扯下了钱袋。

赵九重忍不住点头。

后方柴荣却小声道:“这个人是在欺负这番僧不懂中原之语,他说这番僧偷了他的钱袋,其实是他要抢这番僧钱袋……”

赵九重愣了下,这才仔细看了看那钱袋,那钱袋一看就不是中原样式,上面绣了佛像……

书生掂了掂钱袋,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看着那番僧气的火冒三丈,满脸通红,哈哈一笑,转身就要进入酒家当中。

赵九重眨了眨眼睛,当即又转身,走向了酒家。

柴荣愕然。

却见到赵九重已经迎上了那书生,一只手直接朝着书生的肩膀揽了过去。

书生眸光一闪,停下脚步,耳朵一动之间,倒是并未躲闪,但显然,如是他想躲闪,可以躲过去。

“阁下,有什么事情?”书生笑看着赵九重。

赵九重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钱袋里有多少钱?”

书生道:“这位少侠,什么意思?”

赵九重小声道:“装什么啊,这钱袋本来就不是你的,是你抢人家的,还要泼脏水给别人。”

书生赶紧道:“我是读书人,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是这番僧偷了我的钱袋。”

赵九重转头看了一眼柴荣,示意柴荣等他,将书生拉到了一边:“跟你说实话,我盯着这个和尚很长时间了,一直都没下手,结果让你抢先了一步,你这是断了我的财路啊。”

书生双眉倒竖道:“你什么意思?”

赵九重道:“我什么意思?当然是你该把这钱袋给我啊,是我先盯上他的。”

“岂有此理!”书生道:“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赵九重道:“你别管我飞不飞九万里,这钱袋是我先盯上的。”

书生道:“我看阁下是见钱眼开,就算是你先盯上的,但是却是我先动手的,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没门。”

赵九重叹道:“哎,想不到你们蛇鹤门,竟然落到了这种地步。”

书生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赵九重出身少林,对武学认识许多,加上先前他曾经见过慕容龙城跟段思平打斗,知道慕容龙城会蛇鹤门的功夫,刚才这书生使用的也是蛇鹤门的蛇鹤双形,至于这手中兵刃,如果猜得不错乃是使用蛇鹤八打的那种兵器。

说起来,这蛇鹤八打也并非是蛇鹤门普通的人能够学到的,这书生肯定不是蛇鹤门中的普通人。

赵九重道:“你们蛇鹤门,不但抢劫,泼脏水,又把武功卖给慕容龙城,你们是穷到了什么地步?”

书生道:“胡说八道,阁下从哪里听说,我蛇鹤门将武功卖给慕容龙城!”

赵九重道:“慕容龙城也会蛇鹤双形啊,不是你们卖给慕容龙城,还能是谁。”

书生顿时道:“你真是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赵九重道:“被我说中了,所以不想听了是吧?”

书生被赵九重气的够呛,道:“我不认识阁下,你再胡说八道,休要怪我不客气!”

赵九重道:“我如果说这钱袋是你抢来的,然后告诉这些武林中人,他们现在都饿着肚子,没钱吃东西,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书生被赵九重气笑了:“这钱袋里能有多少钱,估计买一碗酒都不够。”

赵九重道:“反正我不管,你得把钱给我,算了,毕竟是你先出手的,免得我动手了,就勉为其难分给你一半好了,你说怎么样?”

书生道:“你真是狮子大开口,还想分一半?”

赵九重道:“反正我这张嘴不怎么听话,喜欢到处胡说八道,你们蛇鹤门穷到把武功卖给慕容龙城的事情,我到处说一说,蛇鹤门的人穷得到处抢钱之类……说不定还四处采花……嗯,说各门派的坏话……”

书生道:“你可真是无耻之人。”

赵九重道:“反正吧,你给不给,一句话。”

书生道:“五分之一。”

赵九重道:“我要一半。”

书生道:“四分之一,最多了。”

赵九重道:“我要一半。”

书生道:“三分之一!你别逼我跟你动手!”

赵九重道:“小爷不怕你,你这功夫,也就欺负欺负番僧而已,小爷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之前独孤大侠才夸了小爷武功厉害。”

书生目光一闪,道:“独孤大侠?”

赵九重厚着脸皮道:“对,就是独孤大侠。”

书生皱眉,道:“凭你也认识独孤大侠?”

赵九重道:“看不起小爷了是吧?我这武功厉害的很,但是在剑法上,我确实比不上独孤大侠。但是,在其他一些武功,独孤大侠可没有我知道的多,信不信由你,反正真打起来,你不算什么,大约是虾兵蟹将那种人。”

书生眸光闪动,道:“一半的话,也行,但是你得跟我说说这独孤大侠,去什么地方能找到他。”

赵九重道:“行啊,你分我一半后,我就跟你慢慢说。”

书生点了点头和赵九重去到了酒馆门口一旁的墙角处,小心将钱袋打开,往手上倒了倒,原本,书生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结果,这一倒顿时吓了一跳。

都是一些米粒大小的金珠子,以及一些颜色各异的豆子大小的宝石。

赵九重瞪大了眼睛,书生也吓了一跳。

“这就算酒涨价了,也能买不少了。”书生低声道。

赵九重点了点头道:“应该够了。”

书生目中闪过一丝冷光,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像是反悔了。

赵九重道:“兄弟,你是不想跟我平分了,是吧?我这张嘴可出了名的又快又准……”

书生道:“这钱财虽多,但也不算什么,跟你平分可以,但是你可要把独孤大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如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定要叫你有个‘好’下场。”

赵九重哈哈大笑,心道小爷吃进了肚子,你还能怎样?

当即答应道:“好好好,好说,好说,咱们都是武林中的侠客,说话都是算数的,兄弟跟我平分钱财,就是把我当了自己人,我有什么就跟你说什么。”

书生点了点头,这才开始跟赵九重分配起了这其中的金珠子和宝石。

两个人分完了才发现,其实这里面的钱财也不算太多,但在这里买那高价的吃食酒水,还是不在话下。

书生收回了钱袋,道:“行了,跟我说吧。”

赵九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去酒家买点酒水买点牛羊肉,然后咱们再找个适合的地方说,行吧?”

书生目光一闪,道:“行。我也买一点,到时候一边喝酒一边说。”

……

树荫下。

赵九重打开了用油纸包裹的酱牛肉,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气,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来了。

往日杀牛吃牛,那可是犯法的,但现如今,别说是牛了,有的人连人都开始吃了,自然可以尝尝牛肉。

赵九重还未吃过几次牛肉,当即食指大动,叫来了柴荣和老爹分享。

书生名叫叱罗蛇鹤,虽然看似中原人,但其实祖上并非是汉人,所以以叱罗为姓,他坐在赵九重的一侧,也拿着酱牛肉,自斟自饮,倒是没着急询问赵九重独孤大侠的事情。

而是举起酒碗,念起了诗:“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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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星罗乱局当剑敌

赵九重酒足肉饱,一只手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在他一旁,叱罗蛇鹤脸色泛红,他一个人足足喝了一坛酒,绝对算得上是个酒鬼,这与他书生般的气质打扮十分不符。

赵九重大着舌头道:“行,兄弟吟的诗都挺好听,咱们东西吃了,酒也喝了,就江湖再会吧,走了。”

说着,赵九重就要起身脱身。

叱罗蛇鹤一把抓住赵九重的胳膊,醉醺醺道:“不行!你还不能走,还没跟我说独孤大侠的事情呢。”

赵九重心想叱罗蛇鹤虽然喝醉了,却还记着这件事情。

一旁的柴荣和老爹不知道赵九重哄骗叱罗蛇鹤的事情,都有些迷茫。

赵九重大大咧咧道:“这个啊,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这事情晚点再说,要不你跟我说说这华山的情况怎么样?我这一路上见了一大堆的门派,感觉五花八门的……”

叱罗蛇鹤不屑一顾的看着赵九重道:“你这小子油腔滑调,但其实一看就是个初出江湖的小鸟,什么都没见过,更没有见识……比起我来,那可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这华山的情况,你问我,就算是问对了人。”

赵九重转了转眼珠,道:“这么厉害?”

叱罗蛇鹤道:“那是自然,这天下门派,我都能给你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一次来到华山的势力十分复杂,那番僧你看见了吧?这番僧九成乃是契丹的势力,我看不惯他,顺带又缺钱,才盯上的他,换做平时我才不做这事情。”

赵九重疑惑道:“契丹?”

叱罗蛇鹤道:“耶律德光登基之后,得到了辽国述律太后组建的属珊军,这属珊军就是这些江湖高手组建的,当年就是属珊军插手,协助石敬瑭登上的皇位,现在,属珊军到了耶律德光的手上,去西边拉拢了摩尼教还有大雪山的般若神僧,掌握了更强的势力,这番僧涉足中原,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大雪山的势力。别看耶律德光的属珊军都是散人为主,形成门派的不多,可是足有两万多人,十分可怕。”

赵九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叱罗蛇鹤继续道:“耶律德光得到了属珊军,但是不妨碍他继续扩大属珊军,这一次契丹势力来到华山,所为何事,恐怕不用我来说的太清楚了吧?”

赵九重道:“你的意思是,契丹一方也想要争取江湖各门各派?”

叱罗蛇鹤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然现在契丹和晋国开展,直接以属珊军进入中原腹地,夺取汴州、洛阳、长安多好,何必还要跑到这里蹚浑水?”

赵九重原本以为,这武林大会只涉及到慕容龙城,并没有往契丹方面去想,但现在可想而知……一切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叱罗蛇鹤继续道:“至于嘛,此次发起武林大会的,乃是慕容龙城,哼,这慕容龙城并不是什么好人,你如是参加武林大会,听他说什么好话,也都别相信他,这家伙心肠坏着呢。”

赵九重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对,我也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叱罗蛇鹤冷笑:“这慕容龙城为了拉拢江湖势力,无所不用其极,威逼利诱,甚至为了得到支持,还插手门派内部的事情,你说他掌握了蛇鹤双形,但绝对不是蛇鹤门卖给他的!”

赵九重道:“那他是怎么得的?”

叱罗蛇鹤啐了一口唾沫,道:“三年前,我两个师父蛇鹤二老,想要在蛇鹤双形之中,添加虎形,本已经将虎形拳精研极深,可蛇鹤本柔,虎形为刚,如是想要添加进来,十分艰难。而南海之中,有一名鳄尊者,他的功夫中鳄神拳、鳄尾鞭腿乃是以柔生刚,武学理念恰好与蛇鹤双形添加虎形的想法有一定的共通之处。”

赵九重挠了挠头,他对武功十分感兴趣,许多少林拳法看似是刚,实际是柔,看似是柔,实际是刚,这其中都有着一定的互通,也就是刚柔调和。

叱罗蛇鹤道:“于是我两位师父便邀请南海派的鳄尊者登岸会武,各自学习交换对方武学,争取能够令蛇鹤双形也好,鳄尊者的鳄神拳也好,都能再上一层。本来会武之事,正常进行,但却不知道慕容龙城从何处得到消息,参与进了这场会武当中。”

赵九重心中不由得一叹,慕容龙城的势力确实可怕,尤其是在江湖之中渗透的力量,但凡有风吹草动,他都能够知晓。

叱罗蛇鹤道:“慕容龙城参与进了这场会武,在会武一半的时候,便要求蛇鹤门和南海派加入到五岳盟书当中,并说了一大堆武人立国的话,我呸,这家伙说的天花乱坠,可无论是蛇鹤门还是南海派,都是避世门派,不想要参与到这种斗争当中。结果……”

赵九重道:“如何?”

“结果我那师兄公孙云鹤,竟早就跟慕容龙城联手,这一次会武消息,也是公孙云鹤通知的,两位师父被公孙云鹤出卖,不肯答应慕容龙城加入五岳盟书,而公孙云鹤本就想要掌握蛇鹤门,慕容龙城便插手这件事情,以挑战之名,与我两位师父比武,结果……结果两位师父不是慕容龙城对手最终战死。”叱罗蛇鹤愤恨无比道:“最该死的便是公孙云鹤,师父死了,他就马上向慕容龙城效忠,加入五岳盟书,慕容龙城会蛇鹤双形,就是公孙云鹤给他的秘籍。而南海派鳄尊者乃是勇义之人,旁观这些,便想要为蛇鹤门铲除公孙云鹤这祸害,结果……慕容龙城与手下铁卫朱雀、饕餮两人联手,击杀鳄尊者同时,又将南海派的弟子全部杀光。”

赵九重眼角抽搐,这慕容龙城绝对称得上是狠辣无比了,但偏偏,这天下悠悠之口,却多是说慕容龙城如何武功不凡,如何厉害,如何的有见识,甚至是如何的侠义。

叱罗蛇鹤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情:“我虽不服,但只能顺从公孙云鹤,因为我知道,如是我死了,那就不能帮蛇鹤门铲除祸害。可惜我武功自问能接近公孙蛇鹤,却敌不过慕容龙城……算了,不说这件事情了,已经扯远了。”

赵九重微微一叹:“慕容龙城这么坏,早晚都要遭到报应。”

叱罗蛇鹤笑了笑:“所以,这一次慕容贼人的势力,也是在这武林大会当中极大的,目前参与到五岳盟书中的势力,我知道的就有东海青蛟门、霹雳门、青城派、神拳门、蛇鹤门、飞燕门、五虎门、莲花门、铜身门、如来寺、青松剑派、还有大大小小的帮派,数不胜数。”

赵九重点头,他看过五岳盟书,知道五岳盟书上存在了多少势力。

叱罗蛇鹤道:“这一次,还有许多门派不清楚慕容贼人的真实面目,他们其中很多会加入五岳盟书当中,有一些门派如是不从,那结果或许会和蛇鹤门、南海派一样。目前我想要联合这些不愿意服从慕容龙城的门派,形成一支势力跟慕容贼人对抗,试着让天下群雄认清慕容龙城,可是我叛出蛇鹤门,势单力薄,目前唯有南海派残存的沙坨鳄与我一伙,我们两个武功虽然不差,但要号令群雄,却太过艰难,但有一个人选,却是十分适合,此人便是独孤大侠……”

赵九重目光一闪,怪不得这叱罗蛇鹤如此在意独孤大侠,原来他是想要拉独孤大侠帮他主持公道。

叱罗蛇鹤道:“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说,去什么地方能找到独孤大侠,这件事情不但关乎于我蛇鹤门、南海派的仇怨,还关乎于整个江湖,乃至于天下大势。”

赵九重顿时惭愧无比,他就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只是想要混口吃的,混点钱,结果却把叱罗蛇鹤给骗了。

柴荣和老爹并非是江湖中人。

听闻了叱罗蛇鹤的话,柴荣忍不住道:“世间武人,乃是可怕的武器,如是掌握在好人手中,自然能够惩奸除恶,但如果是握在了有野心的人手中,那必定会挑起战火,令百姓苦不堪言。那属珊军,一听就绝非寻常军队可比,如果这个名叫慕容龙城的人,也组织这么一个武人军队,他和契丹一方一触即发,将中原大地当做战场,到时候势必会生灵涂炭。赵兄,你还是快些把那位独孤大侠的去向,跟这位兄台说上一说,如此,也算是为世间做好事。”

叱罗蛇鹤期待的看着赵九重。

赵九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干咳了一声,想要撒谎,却又不好意思:“独孤大侠……这个人……他在幽云十六州中行走过……其他的我就也不清楚了。”

独孤大侠在幽云十六州行走这件事情,赵九重还是听步小春他们说的,更深了他就不知道了。

叱罗蛇鹤见赵九重如此支支吾吾,脸色顿时一变,原本的酒气一下子就散了:“还有呢?”

赵九重干笑道:“还有……我就……不知道了……嘿嘿,我说认识他就是想跟你混点吃的……你别生气,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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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塞翁之马尸行军

柴荣和老爹想不到赵九重是在扯谎,顿时愣住了。

“你这混账!”叱罗蛇鹤勃然大怒,直接拽住了赵九重的脖领,喝道:“你如是不知,就不知,用此事哄骗与我!简直卑鄙无耻!”

赵九重理亏在先,只能道:“消消气,消消气,其实咱们不是敌人,我也是来找慕容龙城麻烦的,你看虽然你没有独孤大侠,但是还有我啊。除了我以外,我兄弟他也在呢,虽然我还没跟他碰面,但是我兄弟武功很厉害,跟我差不多高,对对对,他一个人就能够跟五百……不对,一千个官兵拼斗,厉害的紧,我跟他一样厉害,虽然没有独孤大侠,但是我们两个加起来,再加上你,不就差不多赶上一个独孤大侠了吗?”

叱罗蛇鹤怒火纵横,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死死的盯着赵九重:“你一个初入江湖的雏鸟,估计你那兄弟也是一样,在这江湖之中,毫无名气,如何能够号令群雄?更何况,你五句话就扯三句谎,根本就是满嘴假话的人,你的武功能有多厉害?也配比得上独孤大侠?”

赵九重倒不是叱罗蛇鹤打他,主要是这件事情做的不太好,当即眼珠一转,又道:“对了,我还有更厉害的势力在背后,威名绝对不弱于独孤大侠,少林寺!对,就是少林寺!”

叱罗蛇鹤微微一愣。

赵九重道:“你别太着急,你们这些念书的不总爱说什么东墙西墙,亡羊补牢,不对,应该是塞翁失马。你虽然从我这里找不到独孤大侠,却可以有少林寺,还有我,还有我兄弟。”

叱罗蛇鹤道:“少林寺?”

赵九重道:“对,你不会瞧不起少林寺吧?据我所知,慕容龙城也曾经上过少林寺,结果呢,慕容龙城可没有胜过少林寺的高僧法慧禅师,那一指禅,可厉害的很。而我可是要叫法慧禅师一声师伯的,不瞒你说,我就是少林弟子。而且,少林寺本身就是武林正宗,天下武功出少林,而且,对了,还有大理的天龙寺,那六脉神剑你听过吗?六脉神剑可是段思平的武功,你不会不知道段思平有多厉害吧?不瞒你说,我可看到过段思平击败慕容龙城,把慕容龙城打的屁滚尿流!”

叱罗蛇鹤越听越惊,道:“你说这些又是在跟我扯谎?”

赵九重连忙道:“不是,怎么会呢?六脉神剑破斗转星移,你见过吗?你肯定没见过,独孤大侠多厉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慕容龙城的对手我不知道,但少林寺、天龙寺捆在一起,绝对厉害无比了,只要少林寺号令一声,天下群雄,难道不是站在少林寺这一边吗?”

叱罗蛇鹤紧握着赵九重脖领的手松了松:“你继续说。”

赵九重其实也想过要和张寒城如何联手破掉慕容龙城的布局,现在叱罗蛇鹤,倒是能够成为盟友,当即道:“本来,我还想着慕容龙城势力这么大,怎么可能把慕容龙城的势力倾覆掉,但是老兄你不是说了,耶律德光的属珊军,也有可能会参与进来吗?咱们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他们咬的一嘴毛,咱们就联合少林寺、天龙寺,还有一些听少林寺话的高手,反过来把他们一锅端了,你说怎么样?”

叱罗蛇鹤陷入了沉默当中。

柴荣赶紧帮赵九重解围道:“我虽不是武林中人,但是也听说过少林寺的大名,达摩祖师,六祖惠能,这些人人尽皆知,少林寺绝对是武林正道了,不会随波逐流听命歹人的。”

叱罗蛇鹤道:“可是,我在华山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到少林寺的踪迹!你说少林寺就算跟你有关系,凭什么听你的?他们要是不来武林大会,你又拿什么给我变出个少林寺来?”

“不不不,不对。”赵九重道:“少林寺一定会来,这种事情,少林寺肯定会收到邀请的,少林寺不会坐视不理,你不信的话,咱们就找找看。但如果少林寺不来的话,咱们也有天龙寺,已经很厉害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你说对不对?”

叱罗蛇鹤只觉得赵九重就像个无赖一样,缓缓放下了拳头,道:“好,那我就跟着你,把少林寺找到,如果找不到少林寺,我就把你屁股打开花!”

赵九重笑了笑,心里却不怎么当回事,叱罗蛇鹤武功虽然厉害,但是他觉得自己也不差,只是他让着叱罗蛇鹤而已。

……

晨雾在林间蒸腾而起。

张寒城盘膝坐在林子里,感受着微风吹动他的感觉。

幻想着他自己与这林间的一切合而为一,成为自然的一体。

这是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那一切的纷争,喧嚣都远离了他,这一刻他就是亘古不变的一颗顽石,一棵并不高大的青松,一株正在饮着露水的小草。

他也是风,也是雾,也是微微晃动的叶片。

突然间!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缓缓地张开了双眼。

他听到了很远很远距离的声音,从前,他大概听不到那么远距离的动静。

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眺望,大约,那是一里之外的声音。

果然,大约不到盏茶的功夫,一群身影,便从那个方向的密林小径中走了出来。

只见为首的乃是个穿着皂色道袍的山羊胡道人,手中正持着一个拂尘,而在他的身后,则是跟随着一群穿着红色绸布衣裳的怪人。

这些怪人脸色苍白,脑门上贴着黄色符箓,紧闭着双眼,后方双手搭在前方人的双肩,如同一道长蛇,一蹦一跳的走过来。

除了这道人之外,后方还有数个道童,持着木鱼、铃铛,背着箱子,看上去很是奇特。

张寒城有些好奇,数了数那怪人,大约有十二个之多。而在这队伍最后面,还有两个异常高大的怪人,是穿着黑衣,竟用黑布蒙着脑袋。

不同的是,这两个穿着黑衣的高大怪人,是正常行走的,只不过僵硬许多,又有两个道童守护在这两个高大怪人的左右。

这处林子不远的地方,天龙寺众僧听到了动静,纷纷走了出来,看着这一幕,目中惊异万分。

皂袍道人看到张寒城阻拦在前,直接提起手中拂尘,微微一摆,道:“让……道……”

张寒城赶紧退开,跟着就看见这皂袍道人头也不回的从他身旁错过,走了过去,至于身后那些红衣怪人,则一蹦一跳的从他身边蹦过去。

仔细一看,这些红衣怪人男女老少不一而足,只是走过去的瞬间,散发着一阵刺鼻的酸味,令张寒城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张寒城正有些好奇,却听见后方响起了宏业大师的声音:“阿弥陀佛。”

当即,张寒城转过头去,却看见宏业大师已经拦住了那皂袍道人。

皂袍道人顿时一摆拂尘,拂过队首的红衣人,那红衣人便停住了动作:“无量寿佛。这位大师何故阻住贫道去路?”

宏业大师看了一眼皂袍道人身旁的一排红衣人,道:“阁下何故驱赶死尸?令他们不能入土为安?”

张寒城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些人是死尸,他当即看向了这些红衣人,发现这群红衣人确实没有任何呼吸。

“你这和尚,是不是管的太宽了?”皂袍道人随意道:“我们赶尸宗不赶尸的话,难道要赶和尚么?”

宏业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不该被你驱赶,你驱赶他们的尸体,是对死去的人不尊。”

“胡说八道!”皂袍道人开口道:“你这和尚管的太宽,让路,莫要阻在前面,耽误道爷参加武林大会。”

宏业大师紧皱着眉头,道:“阁下好自为之,将来宿命轮回,是要遭果报的。”

皂袍道人愣了下:“你咒我?”

宏业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说些事实罢了。”

皂袍道人冷哼了一声,道:“若不是道爷赶时间,就教训教训你这秃驴!滚!”

说罢,皂袍道人拂尘一摆,直接引着一尊尸体继续向前走去,至于那些道童,守护在两旁。

张寒城站在原地,等两个高大的黑衣怪人走过的时候,只感觉那酸臭味道一下子就浓烈了起来,甚至有些刺鼻。

他捏着鼻子,向后后退,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这两个高大怪人的手掌,却发现其上满是黑色的长毛,竟好似是头发一般,令人吃惊。

“哎,原来是赶尸宗。”宏昌站在张寒城身后不远处,摇了摇头。

张寒城好奇道:“赶尸宗?”

宏昌道:“对,这赶尸宗是深山老林中的宗门,也没个固定的山门,到处游走,喜欢深入墓穴当中,挖出尸首,作为他们的尸兵尸将。”

张寒城吃惊万分:“但是,这些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宏昌道:“确实,这些人是死人,也正因如此,所以不知道疼痛,便如同傀儡一般,只要对穴道掌握到了深入的地步,对尸首进行过特殊处理,就能够让这些尸首正常活动,甚至通过独门秘法,可以使用一些粗浅的武功。”

张寒城吓了一跳。

宏昌道:“中原以南有许多赶尸宗的传闻,大理也有,只是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多数是被当做传说当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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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青城蓬莱鬼谷月

天龙寺众僧见到了那些尸体被人驱使,心中悲悯,当即决定就地先为那些尸体念几遍往生咒,期望它们的魂灵能够转世轮回。

原本,张寒城和天龙寺众僧是准备一起离开这里与其他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汇合,如今张寒城也只能独自一人先离开。

毕竟他不是僧侣,不懂得念往生咒。

一路上张寒城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衣着打扮不一,除了较为明显的中原人之外,还有一些看上去是来自于西域,亦或是被赵九重称之为昆仑奴浑身漆黑之人。

越是临近华山,张寒城便越觉得华山巍峨壮丽,那流云在山间滚滚游走,好似到达仙境。

登上华山之道十分险峻陡峭,而华山顶上虽有一些道观,平整开阔处但面积不大,不足容纳来往各方高手。

张寒城停下脚步,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赶尸宗的道人。

这皂袍道人带着一群怪异尸体停留在山下一处石碑前面,自顾自的端坐下来,正闭目打坐,而尸体则是排成了一排,至于四名道童,则左右护法。

因气味太过难闻,周遭不少的武林人士对他们敬而远之。

便在此时,武器争鸣之音,突然间在人群之中响起。

张寒城回过头去,但见到两个身着道袍的青年剑客,正以手中之剑相互比拼着!

其中一名青年剑客穿着的乃是水绿色道袍,另一名青年剑客所穿的则是月白色道袍。

二人互相攻伐,剑术高超,每每相撞之时,便要崩出火星。

这并非是寻常比试,因刀剑无眼,二人又分别在招式上面多次互相抢攻。

张寒城端详着两个人的剑法,那水绿色道袍的青年使用的剑法,颇有一种青松咬岩,嶙峋如石,却又诡、快、乘风,一招又一招连绵不绝,毫无滞涩,攻的那月白色道袍青年不断后退。

而那月白色道袍青年的剑法,也不见得就弱,他的剑法更有一种缥缈如烟之感,虽然那水绿色道袍青年攻势非凡,可月白色道袍青年都能够以各种挑、缠、点、格之法令其招数无从下手,加之月白色道袍青年步法缥缈,时而脚步踏空突然闪身躲开,令那水绿色道袍青年根本久攻不下。

“好!好剑法!”

周围,又武林人士忍不住大声叫好。

“果然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天遁剑法更加厉害,这每一剑稳准快,令这蓬莱派根本无法招架!”

此话落下,顿时又有人并不赞同。

“明明是蓬莱派剑法中的行云布雨剑、太一真水剑更加厉害,这青城派剑法每一次攻击,都能以相应的剑招进行化解,蓬莱派的剑法,明显要高出青城派剑法几个档次。”

张寒城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个青年是代表了青城派和蓬莱派。

这两个门派应该算是十分有名了,因为宏业大师在提到中原武学门派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两个门派。

似是感受到了周围看客的争执,那青城派剑客手中剑招陡的加快,再次抢攻,那剑尖点向蓬莱派剑客咽喉的瞬间,身体竟随风摆柳,躲开蓬莱派剑客回手格挡,转而身体一闪,去到另一方向以剑尖抹向了蓬莱派剑客咽喉。

“好一招青城派的回风摆柳身!”

蓬莱派剑客显然有些措手不及,竟万分惊险间扭转身体,双足踏空,竟蹬蹬蹬连冲向天,好似有无形台阶拖着他一般。

待到了半空当中,他瞬间身体扭转,直接飞出手中长剑,双掌停留剑柄方向,陡然间发出了一道大喝:“破!”

瞬间!

几乎刹那间,那剑身瞬间颤动起来,晃动虚影好似令反射的光芒化作了一阵阵刺目之芒,直接令那青城派剑客忍不住闭上双眼。

“这是,蓬莱派的大罗登仙步和吕纯阳月下过洞庭!”

呯!

青城派剑客勉力强行抵住这把剑,终于倒退了两步,嘭的摔倒在地。

而蓬莱派剑客则是与他的剑一同落在地上。

张寒城感到吃惊,这两个人的招数既好看,又厉害,总给人一种十分飘逸潇洒的感觉,让他十分佩服,这三种武功中,回风摆柳身、大罗登仙步、御剑化雾诀,都非常神奇,令张寒城忍不住回忆这些武功招数,想着能不能也学学其中一二。

蓬莱派剑客睥睨的看着青城派剑客,道:“青城派剑法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青城派剑客从地上爬起,脸色难看的捡起剑,道:“我不服,我们再来!”

蓬莱派剑客冷笑道:“再来多少次,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青城派剑客脸色难看至极,道:“你能胜我,乃是我学艺不精,与青城派无关!”

蓬莱派剑客冷冷一笑,直接将剑负在背后,扭头便走,周围武林中人尽皆左右退去,让开道路,原来,那里正有一大群穿着白衣的蓬莱派高手,正持着幡旗,聚在一起。

张寒城不认识字,看着那一个个幡旗,只能挠头。

但想来,这幡旗之上所书,应该就是蓬莱二字。

青城派的剑客扭头走向了另一边,果然也是一群穿着水绿色道袍的青城派高手,只是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看上去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与蓬莱派那里的表情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张寒城仔细思考,这青城派的剑客输了,很大原因确实是因为他学艺不精,那青城派的几种剑法合二为一,还有那十分厉害的回风摆柳身,都令张寒城难以忘却,可想而知,青城派底蕴相当深厚。

“哼,这青城派与蓬莱派的剑法不过如此,如是我太清龙吟观出手,以太清剑法之中的太清化一气,可直接连破两人招式。”

张寒城忍不住朝着那边看去,却见到一群穿着淡蓝色道袍的人,正谈论着方才的打斗。

“怎可如此小觑青城派与蓬莱派?”这太清龙吟观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道开口道:“方才比拼的都是两名弟子小辈而已,如是真遇到了青城派的高手,掌握了袖里乾坤、一化万身、万化归一功、又达一归虚无境,那常人是很难比得过的。”

“至于这蓬莱派的清净天功,还有那爆剑术、御剑化雾诀、八仙过蓬莱的绝学都还未曾使用。你们切莫自大才是。”

顿时,太清龙吟观中的弟子有些不太高兴。

其中一名少年弟子道:“难不成师叔祖您的道容万物、药鼎伏魔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么?”

老道顿时抚须,道:“武功是用来修身养性的,看看你们整天就知道比来比去,晚些时候,抄写道德经三遍!”

张寒城忍不住一笑,这老道人的话他喜欢听。

正想着,却见人群左右散开,只见一大群身披袈裟的僧人,以及穿着黄色僧服的僧侣从宽阔点的大道上走了过来。

前方开道的僧侣手中,同样持着一面幡旗,这旗上也写了两个字。

张寒城看到这两个字简单,迟疑的辨认了起来:“……小……木木?”

但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噗嗤一笑,一名穿着黑色长袍,头上坠满了挂饰的少女抿嘴看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脸色通红,只觉得丢了人,早知道他就不念得这么大声了,现在想来,一定是念错了,哪里有门派会叫小木木?

“那分明便是少林寺,你竟叫成了小木木……”少女毫不掩饰的嘲笑着张寒城。

在这少女后方,站着个同样穿着黑袍的中年人,正捻着胡须,听了少女的话,顿时道:“月儿,胡说八道什么!”

少女顿时板起了脸,吐了下小舌头,装作了乖巧的模样。

这黑袍中年人十分高大,当即一手扯住少女的手腕,拽着少女龙行虎步的走向了张寒城这边。

张寒城诧异万分。

等到黑袍中年人来了,便抱拳道:“这位少侠,小女方才多有失言,还望恕罪。”

张寒城看着这中年人,只觉得对方气息有些奇怪,明明十分英俊,却又叫人很难关注他,好像稍微一转头,就要忘了他是谁。

黑袍中年人推了推一旁的少女,道:“还不赔罪?”

叫月儿的少女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对不起啦,少侠。”

张寒城尴尬道:“没什么,的确是我说错了话,二位不要见怪才是。咳……”

黑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少侠是何门派?”

张寒城道:“我……没有门派。”

黑袍中年人略感诧异,点头道:“吾乃鬼谷门苏玄冲,这是小女。”

张寒城道:“我叫张寒城。”

苏玄冲点了点头,目光打量着张寒城,道:“我观少侠精气充沛,虽不高大,但却神冲双目,你师父是何人?能教出你这般弟子来?”

苏月儿站在一旁,打量着张寒城,揶揄道:“爹,你是胡乱吹捧吧,我怎么瞧不出他精气充沛,神冲双目?分明就是眼大无神,瘦瘦小小。”

张寒城尴尬万分,这苏月儿说话真是直接。

苏玄冲道:“月儿,这次本不该带你出来,如是你再这样,我就罚你十五日不能说话了。”

苏月儿顿时哼了一声。

张寒城想了想道:“我师父……不能透露其姓名。”

说起来,张寒城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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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鬼宿命魂千百年

苏玄冲点了点头,道:“我能理解此事,少侠不必挂怀。”

张寒城顿时道:“谢谢大叔。”

苏玄冲微微一怔,抚着胡须的手僵了下,才忍不住笑了笑:“这声大叔,倒叫我感到岁月如梭了。”

苏月儿在一旁好奇道:“话说回来,你这人怎么连少林两个字都不认识,还要念成小林林?它们排起来,也不是这样的啊。”

张寒城脸色通红,实话实说道:“我不怎么认识字。”

苏玄冲叹道:“少侠不必太过介怀,这天下大乱,不认识字是正常之事,天下间礼乐崩坏,人伦逆乱,百姓都忙于生计,活下去摆在首要,谁有心思学什么写字。”

苏月儿也忍不住点头道:“爹,你说的有道理。”

苏玄冲宠溺的抬手,砸了下苏月儿的脑袋:“倒是你,天下间礼乐崩坏,你却也不讲礼貌了。”

苏月儿捂着脑袋,气的跺脚哼了一声。

张寒城道:“大叔你说话真好听,鬼谷门是什么门派?”

苏月儿诧异道:“你连我们鬼谷门的大名都未听说过?”

张寒城赶紧摇了摇头。

苏月儿咳嗽了一声,背过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听好了,我们鬼谷门,自春秋便已经传承而来,距今可有……差不多应该……一千四百年了。”

张寒城吓了一跳,道:“一千四百年?”

苏玄冲笑看着苏月儿的模样,摇了摇头。

苏月儿点头道:“不错,厉害吧?我们鬼谷门祖师乃是玄微子王诩,拥有鬼宿之相,外人也叫他王禅老祖。我们这一门智能通天,绝学旷世,擅长先秦养气之法,那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吕不韦、李牧等等绝代风华之人,尽皆被我们鬼谷门所影响着,你说厉害不厉害?你这骨有多重、命有几钱、魂有几两,我跟我爹一看便知。”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苏月儿说的一大堆名字,他一个都没听过,但不妨碍他觉得这鬼谷门厉害。

苏玄冲道:“又在吹牛,你一个女孩,总是吹牛怎么行?”

苏月儿急忙道:“我说的是事实,我们鬼谷门就是厉害的紧!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门派可以比的了,那少林寺,也不过是晚辈而已,我们鬼谷门厉害的时候,他们还在天竺玩泥巴呢!”

苏玄冲道:“不得胡言乱语,当真无礼。”

说着,他看向张寒城,道:“莫要听小女胡言乱语,我们这鬼谷门只是个小门派,江湖中很少人知晓,世代隐世。”

张寒城赶紧点了点头,但他还觉得,恐怕这鬼谷门真的十分厉害。

苏玄冲道:“少侠来到这武林大会,是所为何事?”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只是……来见识见识。”

苏玄冲点了点头。

苏月儿急忙道:“你在说谎。”

张寒城吓了一跳,他确实是在说谎,总不能把自己来干什么都告诉给别人,但是没想到苏月儿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月儿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你这家伙,撒谎的本事一点也不高明,我一眼就看出你没说实话。”

张寒城赶紧控制着表情,道:“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苏月儿道:“你还是在说谎。”

张寒城顿时忍不住挠头。

苏月儿傲然的看着张寒城,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们鬼谷门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你说没说谎,我一眼就瞧了个真切。”

苏玄冲咳嗽了一声,歉意的看了张寒城一眼,道:“少侠,小女太不懂事,多有得罪。此次能与少侠交谈,乃是一大幸事,我和小女,这便不打扰了。”

说着,苏玄冲一把扯住苏月儿,对张寒城一边点头,一边转身离开。

苏月儿道:“爹,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闭嘴!胡言乱语,没有个女孩的样子!”

“爹!爹你怎么这样!你再这样我哭了……”

张寒城看着苏玄冲和苏月儿的背影,忍不住耸了耸肩,又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这对父女十分有趣。

正想着此事。

啪啪啪啪的声音却突然间在后方响起。

转头去看,却恰好正是先前那商贾、渔夫、柴夫三人。

这三人看到张寒城在,顿时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

张寒城看着这三人,没什么表情,那天这柴夫把他的重剑给丢了,他跑去追,结果回来的时候,三个人就没有了踪影,分明就是害怕追不回玄铁重剑,找他们赔偿。

现在,估计看着自身背着重剑,所以又凑上来了。

商贾好似不记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了,自顾自的道:“当日一别,已经好几天都没见了,小兄弟可还安好?”

柴夫也笑道:“乖乖,看着还是那么精神。”

渔夫点头道:“不错不错,还是那么少年英雄。”

张寒城不喜欢这三个人,觉着他们没什么担当,当即便直接转身,准备离开,不跟他们犯话。

“诶诶诶,别走啊!干什么去?”商贾赶紧跟上了张寒城。

张寒城道:“四处转转,长长见识,几位大叔去凉快的地方坐着吧。”

商贾顿时一脸委屈道:“别啊,小兄弟,你这可是寒了朋友们的心了,分明是让我们哪凉快哪待着啊。”

“就是就是,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渔夫道:“我们可是把你当朋友,远远看见你了,就过来了。你跟那个小姑娘打情骂俏的时候,我们都没忍心打扰你。”

柴夫也一连点头。

张寒城无奈,只能停下脚步,这三个人一有事就跑了,其实玄铁重剑丢了他也不会找这三人算账,结果现在没事了,就跑过来跟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商贾道:“这就对了,怎么能够不和朋友好了呢?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我们这样的朋友,天底下什么地方可以找到?”

“就是。”柴夫道:“老子把你当朋友,是你的荣幸。”

渔夫也点头,道:“你应该感动。”

张寒城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把我当成朋友。”

商贾赶紧抬手,伸向了张寒城的后背,道:“朋友,上一次这把剑,我们三个没看多长时间,你看这次能不能……”

“不能。”张寒城果断说了一声,倒不是他小气,只是心里总觉得遇到这三个人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他四处扫了一圈,看向了少林寺那个方向,道:“我准备去少林寺那边了,你们也跟我过来吗?”

商贾愣了下,道:“去少林寺那群秃驴那做什么?”

渔夫道:“千万别去,这群和尚心里装的都是坏心眼。”

“乖乖,你不会已经被少林寺的人骗了吧?”渔夫道。

张寒城听着这三个人一唱一和,本来他是随便说说,只是想去少林寺那些僧人那说一下疯僧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三个人果然不想去少林寺所在之处,当即迈开脚步,走向了少林寺那边。

商贾赶紧道:“小兄弟,你可别想不开啊,这红尘多好,你怎能出家?我给你算算,这绝对是个亏本生意……”

张寒城充耳不闻,走的很快,很快就掠过了不少武林中人,到达了少林寺的驻地。

平常他可能会想想再走过来,但现如今后面有三块牛皮糖缠着他,他自然走的快了些。

少林寺中的僧侣正在盘膝打坐,见张寒城径直走了过来,顿时纷纷张开了双眼。

这些少林寺僧人当中,前方坐着的都是一些穿着黄色僧袍的僧侣,至于后方,则又有一排身材健壮的赤衣僧侣,再往后,才是五名穿着袈裟的高僧。

一名黄色僧袍的青年僧人顿时起身,对张寒城行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何事情?”

张寒城迟疑间,直接指向了那上方首座留着白胡子的老僧,道:“我是……来找这位大师的。”

青年僧人微微一怔,道:“施主找方丈师伯祖?”

张寒城点头道:“对。”

青年僧人顿时转头,看向了那少林寺首座老僧。

但见老僧微微一笑,单掌放在身前,声音沧桑道:“阿弥陀佛,劳烦小施主近前来一叙。”

青年僧人这才引着张寒城,走向了老僧。

张寒城知道方丈是什么称谓,看着这老和尚,只觉得他慈眉善目,大约有七十岁上下:“见过大师。”

老僧点了点头,道:“施主有什么事情?”

张寒城想了想应该怎么说,而后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法明大师的事情。”

法明即是疯僧的法号,张寒城来之前跟赵九重商量过疯僧的事情,疯僧的年岁越来越大,一直在外面不太适合,回到少林寺更适合一点,但是疯僧疯疯癫癫的,又不知道自己回少林寺。原本将他送回到少林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张寒城和赵九重接下来还想去边关看看,也就有些脱不开身,叫别人送疯僧回少林寺,又总有些不太放心。

张寒城本是不太舍得疯僧的,但是赵九重说的很有道理,张寒城可一日照顾疯僧,两日照顾疯僧,但总要有自己的事情,到时候不说其他,让疯僧陷入危险,张寒城就担待不起。

众僧纷纷一呆。

当前少林寺的高僧都是法字辈的,但是法明这个法号,还是有些陌生的。

足足过了三个呼吸,少林寺方丈才吃惊道:“你说的是法明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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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摩诃无定音入密

张寒城点了下头:“应该是。”

话音落下,少林寺方丈右侧一名约有六十多岁的高僧顿时道:“小施主竟有法明师弟的消息?”

除了这一众高僧之外,少林寺其他的僧人尽皆茫然,对法明这个法号十分陌生。

张寒城道:“嗯。”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可是来到了这华山?”少林寺方丈连忙询问道。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没…他没跟我来这里,现在在洛阳呢,我想着,也许少林寺才是他的家,他应该回到少林寺才是。”

此话方才落下,众僧面面相觑。

张寒城正等着少林寺方丈回话,耳中却突然间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易筋经你可见到了?”

张寒城怔了一下,对面这些大师都没有开口说话,却有声音在他的耳中响起,只是这声音的音色有些奇怪,叫他辨别不出说话的人是谁。

“不必过于惊恐,只是些传音入密的手段而已,那易筋经你若是见到了,便动动你的食指,敲上三下,如没有见到过,便不动作。”

张寒城赶紧摇起了头。

“法空师兄,这位小施主没有理由欺骗我们,看来这次武林大会之后,我们要改道洛阳,去将法明师弟接回来才好。”说话的是少林寺方丈右边的那位六十多岁的高僧。

少林寺方丈法空点了点头,道:“法慧师弟所言极是,法明师弟乃是少林寺弟子,近些年来在这江湖之中,时而会闹出些事情,还是将他接回少林才好。”

疯僧并非是在江湖之中毫无名气,他武功高强无比,到处胡乱行走,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其实早期少林寺也曾因为疯僧的消息,试图寻找,甚至有几次抓到了疯僧的影子,但疯僧武艺高强,少林寺派出的高僧并非是他的敌手,无法将他拿下。

时间久了,少林寺也就慢慢放弃了这件事情。

张寒城听见了法慧禅师的名字,顿时眼睛一亮,原来这位方丈身边的高僧,就是法慧禅师。

赵九重多次提到过法慧禅师的名号,他最出名的本事,便是少林寺的一指禅,听说被他练到了炉火纯青,无人可比的地步,而他自身的其他武功加在一起,则是少林寺百年来的第一高手。

张寒城打量着法慧禅师,只觉得他看上去普普通通,就像是个瘦老头那样,没什么特殊之处。

法空方丈道:“多谢小施主能够告知我等有关于法明师弟的消息。”

张寒城道:“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话音落下!

几乎刹那之间,法空方丈左侧那名一直未曾说话,约么五十多岁的长眉僧人,突然抬起手掌,毫无征兆的朝着张寒城这里猛地点指!

正是一记少林七十二绝技当中摩诃指的以逸待劳!

此指乃是唐时在少林挂单了四十年的七指头陀所创,纯为刚猛一路,中指之人如坠地狱,是轻易不动用的武学。

张寒城眼见着摩诃指一指指力点来,大吃一惊的同时,右手已经突然间提起,化作了少林寺的大智无定指直接与摩诃指指力强对而去!

两道指力在半空中瞬间撞击在一起,摩诃指指力一下子便烟消云散,而大智无定指的指力,却直指那出手之僧的心口所在!

但见此僧瞬间双掌提起,胡须长眉无风自动,双掌直接悬停在胸前,裹住大智无定指指力。

只见他双掌微微一震,大智无定指指力瞬间崩溃,一道真气气劲瞬间播散开来,拂动众僧衣衫胡须。

张寒城赶紧放下手指,心中没来由一阵后怕,方才这位高僧一指看似凶险万分,实则乃是虚招,空有其型,并无其实。

但是他当做了杀招应对,直接打出大智无定指,如不是这位高僧武功厉害,恐怕张寒城就要害了人命。

“阿弥陀佛。”长眉僧人道:“小施主武功惊人,这一招大智无定指,乃是少林寺绝学,为达摩院专研之武学,而在达摩院之中,能够打出大智无定指之人,也是凤毛麟角,小施主这指力非凡,虽与真正的大智无定指有所区别,但却有九成火候。”

张寒城赶紧道:“对不住这位大师,方才我是一时情急……”

他并没有注意到,少林寺中,许多僧侣全部看向了他,就连那少林寺方丈法空、一侧的法慧禅师,都紧盯着他。

“此事贫僧能够理解。”长眉僧人微微一笑道:“这大智无定指,原本为妙果师叔精研过,由法明师弟掌握,如今又被小施主学会,也是正常之事。”

张寒城有些尴尬道:“先前我遇见了伯伯,觉着他武功厉害,就跟他学习了武功,这些招数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

长眉僧人道:“小施主无需如此,这少林七十二绝技,除了少量一些功夫能够轻易动用之外,都必须以足够的内力驱动,这大智无定指,如是没有常人二三十修行的内功,根本打不出来,而小施主在运指之法上,与原本的大智无定指略有区别,可打出来的指力一样纯正,必然掌握了少林寺的精纯内功。”

张寒城挠了挠头,他学习了洗髓经,自然跟少林寺的武功十分匹配,二者浑然天成。

长眉僧人收敛了笑容,道:“只是贫僧有一点不知是否该说。”

张寒城愣了一下,道:“大师请说。”

长眉僧人直接提起袖子,朝着前方猛地甩开,一道无形内力瞬间形成气罩,直接将张寒城以及少林方丈在内的诸僧全部笼罩在了其中。

正是隔绝此处交谈声音。

张寒城惊恐万分,这内力强大到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少林寺果然存在了太多的强大高僧。

长眉僧人道:“方才我以传音入密之法,悄悄询问你是否见到了易筋经,你说未曾见过,如是你真未曾见过,又如何学的到这一身内力?以你的年纪,这天下间的少林内功,哪一种能叫你比常人二三十年的内力还强?”

张寒城茫然万分,急忙道:“我……”

长眉僧人道:“过去的事情,我少林寺不论,但,如是你得到了易筋经,掌握了它,那是你的缘分,我少林寺也不可能无故夺走你之因缘际会,但……易筋经毕竟是少林寺武学,你如是想要贪墨,不归还少林寺,却也是不行的。”

张寒城顿时道:“不,不对,大师,您说的不对,我没练易筋经。”

长眉僧人道:“莫非是贫僧看错了不成?”

“对,就是这样,大师您看错了,我练的肯定不是那个叫易筋经的武功。”张寒城连忙道。

长眉僧人道:“哦?那敢问小施主是练就了什么内功,掌握了一身精纯的少林内力?”

张寒城怔了一下,当即就要将洗髓经三个字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嘴边,他却止住了。

原因无他,如是他这样直接说了他练的是洗髓经,那洗髓经乃是由少林寺交给赵九重暂时带在身上保管的,现在他如果学了洗髓经,那就相当于赵九重在佛前、菩萨前面发的誓,只能自己学习的事情,不作数了。

当初,赵九重违背这件事,是为了救他,如果他在这里说了,就是出卖了赵九重。

张寒城顿时抿着嘴,一言不发了起来。

长眉僧人道:“看来,小施主是真想要贪墨我们少林寺的易筋经呐。此事也不怪小施主,按照常理来说,易筋经实在难以修习,就算给我们,我们却也练不成,小施主能够学会易筋经,自然知道易筋经的妙处所在,这天下间练武之人,谁又能够抗拒如此武学的诱惑,毕竟小施主不是什么出家人。但,既然学了易筋经,那也就学了,易筋经本身,还是要交还给少林寺的。”

“法忍师兄不可如此。”当即,盘膝坐在一旁的高僧道:“这易筋经虽然少林寺中除了法明师兄以外无人练会,但现在这位小施主学习了,便是外流了这项内功,如不禁止的话,这内功终究要流入江湖之中,将来如是遭到恶人所掌握,那此功便成了害人之物,有悖于我佛慈悲。”

张寒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长眉僧人,竟然就是法忍禅师。

这位法忍禅师正是赵九重的师父,而那洗髓经,也是法忍禅师亲手交给赵九重的。

法忍禅师道:“现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不知法觉师弟有何见解?”

法觉和尚道:“依我看,这少林寺的不传之秘,绝对不能外流,这位小施主不止掌握了易筋经,方才还展现了大智无定指,众所周知,当年法明师兄强行从少林寺逃跑的时候,身怀了许多少林绝技,那是妙果师伯所遗留的功夫。而这位小施主,恐怕也是如此,既然能学成大智无定指,其他的少林绝技,怕是也都练成了。如是这些武功流出,去到外界,那少林如何还能成为武林正宗?而这些武功,将来落在恶人手中,是要做出大恶的!”

张寒城已经完全傻眼了,这些高僧你来我往的说话,完全将他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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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剃度收功做恶人

法空方丈抚着长须,偏头看向了法觉和尚,道:“法觉师弟究竟何意?”

法觉和尚微微一叹,道:“在我看来,应当收走这位小施主的武功,如此,才能够维护少林寺武功不外流出去。”

话音落下,众僧纷纷陷入了沉默当中。

张寒城疑惑万分,武功学会了,还能被收走?

“废掉他的武功,实在有些太过残忍,那是伤害众生,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法慧禅师皱眉道:“少林武功现在外流不假,但也不必如此极端,这位小施主如是加入少林寺中,成为少林寺的弟子,剃度出家,远离俗世,也就不算是少林寺之外的人了。”

当即,众僧纷纷点头,觉得法慧禅师说的十分有理。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急忙道:“是要我做和尚吗?”

法空方丈道:“小施主如今掌握了少林寺之武学,我等需维护少林正统,如是你不入少林,那收回你武功,也有不妥,你说我们少林寺该当如何处之?或者,小施主觉得,是否还有其他办法?”

张寒城只觉得头疼万分,他过来就是想帮疯僧回到属于他的地方,结果现在莫名其妙的就扯到了他身上的武功上面:“这……我……我可以发誓,绝对不外传这些武功,我知道武功不能外传,所以我从来没有教过别人少林寺的武功……我曾想跟别人交换武功,也是想着要换我自己乱练的武功,不是少林武功。”

众僧忍不住互相对视。

法觉和尚道:“誓言能够约束佛门弟子,你这并非佛门弟子之人,如何能够约束的了?你可知因果轮回,可知三界六道,又可懂得报应不爽,天理循环?方今世间大乱,末法年代,你叫少林寺怎能信你这外人?”

张寒城急忙道:“要不然这样,我做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好了,就成为伯伯……就是法明大师的徒弟,原本我也是想着自己是他的徒弟。这样一来,我们就是自己人了,我也是佛门弟子,然后我发了誓,你们就可以相信我了。”

法空方丈道:“众位觉得如何?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绝对不行!”法觉和尚道:“这是他无奈之下想到的圆滑之举,他没有进少林寺学艺,不通晓佛经道理,不知道佛法无边,挂名少林寺,怎能真是少林弟子?如是不同意剃度入少林为僧,便只有收回武功一道!”

法忍禅师眸光一闪,道:“小施主,你觉得如何?”

“不好,这样不好。”张寒城道:“我不想做和尚,原本做做和尚也没什么,可是,可是我已经娶妻了,我不能扔下她不管,而且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做了和尚,就什么都管不了了,至于收回我的武功,那也不行,我还要用它们呢。”

法觉和尚嗤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给出个办法来。”

张寒城一时之间陷入了茫然状态,他还真给不出什么办法。

洗髓经的事情,他不能说,那是出卖赵九重,这种出卖自己兄弟朋友的事情,杀了他他也不会做,除非赵九重自己说这件事情。

做和尚,那就等于要抛弃银铃儿,抛弃他心中所存的小小志向,再加上他原本就不喜欢僧人,当初在龙香院的地窖之下,他不同意那位老僧太多太多,那阿鼻地狱,他见过了,他不是做和尚的料。

至于收回武功,那就是废掉他的武功,叫他做个没有武功的人。本来没学武功的时候,张寒城虽然喜欢武功,但不是非要去练,现在他学了武功,他想要像逍遥子的师父无相道人那样,做人中之仙!

没有人能够欺负他,没有人能够控制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这些都要去做。

没了武功,就都做不了了。

张寒城道:“不行,肯定不行,这两条路,都不对,我不要这两条路。”

法空方丈幽幽一叹,道:“看来,小施主未断绝红尘念想,也罢,我等只能卸下你之武功,小施主可放心,只是除去武功,不会伤及性命。”

此话落下,众僧当即略微点头。

张寒城双瞳收缩,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他才不会跑到少林寺的驻地过来,这些僧人慈眉善目,却总是逼他这样那样。

法慧禅师叹道:“那就由我来做这件事情吧,真是可惜了,能够从法明师弟身上学出武功,也算是武学奇才了,可惜,真是可惜。”

说罢,法慧禅师已经抬起了手掌,似是要对张寒城有所动作。

“慢!”

张寒城陡然间开口道:“等等。”

法慧禅师停顿了手中的动作:“小施主还有何话要说。”

张寒城道:“各位少林寺的大师,你们都是高僧,我也觉得佛法非常高深,你们也都是好人,但是,你们真就要这么随便就废我武功,逼我做和尚?你们难道不是在伤害我么?”

“不属于你的东西,只是收走罢了,何来伤害你一说?要不然你就进少林寺出家做僧。”法觉和尚随意道。

张寒城觉得自己绕不过去了,脸色难看万分,他目光凝聚了起来,道:“既然这样的话,众位大师要强迫我做和尚,废我武功,难道就不怕我不把伯伯、法明大师的所在告知你们?”

众僧微微一愣。

张寒城道:“既然你们觉得,我学了少林武功,一定会外传,那不会不清楚,我完全可以不告诉你你们法明大师的所在,这样你们就找不见他了。毕竟我在你们眼中,已经被当成了小人,我做小人做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法空方丈目光一瞬,盯着张寒城,道:“小施主的意思是?”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我不但不会把法明大师的所在告知你们,你们就算废掉了我的武功,我还有嘴巴,我学的武功,还是能够外传,你们害我,我也只能做小人了,到时候把少林寺的武功,全部都说出去,只要我学到了什么,我就传出去什么。我知道慕容龙城早就看上了伯伯身上的武功,我把武功全部都告诉他,正好他也会来华山。到时候,慕容龙城做任何事情,一大部分,都是因为少林武功导致的,而让我将少林寺武功教给慕容龙城的,就是各位大师了!你们要背负慕容龙城做坏事的果报!”

“你敢!”法觉和尚双眉倒竖,大喝了一声。

少林寺众高僧已经纷纷吓了一跳,张寒城原本还乖巧无比,一下子竟又说出这么多极端的话来。

张寒城目光闪动,他所说的事情,他不会去做,就算少林寺的人废了他的武功,他也不会去做,因为,他不忍心那样做。

但是,谁说过好人没有坏的心思?

好人不知道如何害人?

张寒城知道怎么做坏人,只是他选择做好人而已,不代表他不知道怎么做坏事:“总而言之,众位大师只废掉我的武功,强迫我做和尚,是远远不够的。你们要打断我的双腿,断掉我的双手,拔掉我的舌头,让我勉强活着,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了。除此之外,就是把我杀了,你们这些人,敢吗?”

这话语声再次惊了少林寺众僧,法慧禅师皱眉,他乃是号称少林第一高手,对于少林寺武学了解颇深,少林寺许多功夫,对于修心十分看重,如果心地不好,根本难以练成,尤其那易筋经更是如此,可是,张寒城的所说之话,简直不像是个善良之辈所说,而且,这话语说出,根本令众僧哑口无言。

在佛法当中,杀人乃是大恶,众僧行走江湖,也会杀人,但是只诛杀大恶,而且还是在根本无法度化的情况下作这件事情。

现在,张寒城就算真做了小人,也不算是什么滔天大恶,少林寺的僧人,如何能够杀他?

张寒城道:“众位大师怎么不说话了?”

法觉和尚冷哼了一声:“你莫要以为我们少林僧人不懂变通,将你擒住之后,送入少林寺每日聆听经典,佛祖教诲,你自要被度化,到时,你只会忏悔!”

当即,法觉和尚直接抬手,朝着张寒城这里虚空拍掌而来!

这一出手,便是少林寺的须弥山掌!

张寒城吃了一惊,这一掌来得刚猛十分,卷着滔天掌力,分明是要把他拍的三魂七魄飞出体外。

深吸口气,张寒城眸光一闪,脚下凌霜幽步突然踏开,直接向一侧躲闪开来。

他出手的瞬间,原本阻住声音的无形气罩已经破溃,那下方众僧都已经纷纷看向了他。

而法慧禅师与法忍禅师则同时一叹,两人瞬间欺身,踏步封向了张寒城的去路。

张寒城暗自咬牙,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雏鸟,少林寺乃是天下武学正宗,这里汇聚的高手,远超他的想象,他现在就相当于飞到了笼子里面,进退不得,纵使飞天遁地,恐怕都要被强抓回来。

此次遭遇,令张寒城感到心寒,愤怒,憋闷,当即,他猛地再次吸气,爆出了一道大吼!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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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掌争锋天下雄

吼!!!

狂暴的掌力携带了虎啸龙吟之声,随着张寒城拍掌的动作直接狂涌而出!

几乎刹那之间,周围众僧再次被卷的左摇右摆,好似化作风暴中的小舟那样难以站稳!

地面之上黄色的尘土被卷动进入掌力之中,好似化作了一条真实存在的黄龙,直接在三丈开外,轰向了正在行进前来的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吃了一惊,少林寺的法空方丈、法忍禅师等人也吓了一跳!

法慧禅师不敢托大,当即右手食指凝聚一指禅之力,点指向了这一记黄龙之掌!

轰!轰!轰!轰!

崩碎爆裂之音在法慧禅师和张寒城之间接二连三的响起,那黄龙周身烟雾崩裂,如同寸寸爆开,但这黄龙攻势却仍旧强悍,直吹的法慧禅师袈裟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但他不动如松,脸颊被吹动的同时,目中光芒大盛!

一指禅在这一掌掌力之中变作一拍两散掌,于掌力中反推而出!

轰!

黄龙彻底碎裂,化作真气乱流荡向四周。

张寒城脚步后退,胸口嘭的发出了一声爆响,他瞪大了眼睛,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的这招无往不利的手掌功夫,竟然被破了!

但此刻并非是什么愣神的时候,他这一掌已经令众僧七扭八歪,后路已经畅通,当即提着玄铁重剑,脚步踏地,如同灵猿一般飞窜了出去。

法慧禅师收回手掌,看着张寒城离开的背影,袈裟玉扣发出啪的一声响动,整个袈裟竟落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掌法。”

少林寺众僧回过神来,发现张寒城已经跑了,法觉和尚当即喝道:“众少林弟子听令,速速追上此人,不要与其强行拼斗,发现他后,速速通知长老前去。”

“是!”

少林众僧当即应了一声,纷纷冲向了张寒城逃走的方向。

法忍禅师来到法慧禅师的身侧,道:“法慧师兄何故放走这少年?”

法慧禅师看了法忍禅师一眼,微微一笑道:“这少年郎,真是块璞玉,可惜这少林武功皆不正宗,唯独这最后的掌力,当真叫人刮目相看。我想,他既然有如此天资,怎会是个平庸之人,应当不会将少林武学向外乱传,纵使传出去了,别人其实也学不成他的功夫。”

法忍禅师微微一愣,眸光闪动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也是武学强悍之僧,张寒城在使用拳法的时候,叫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赵九重。

其中张寒城有几个招式,分明跟赵九重当初练功的时候,所用的招式是一模一样的。

法忍禅师绝非是什么蠢笨之人,内心中已经疑惑万分,那易筋经神奇不假,可洗髓经也是一等一的内功绝学,如果这少年与赵九重相识,跟那个不听话的徒弟学了洗髓经……

会不会……

……

少林寺驻地发生的打斗被众多武林人士看在眼中,在他们眼睛里,分明就是一个少年杀到了少林寺的驻地内部,跟法慧禅师打了一场,而少林寺众僧都站在一旁观看,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少林寺的法慧禅师用了一指禅,最终也没有拿下那个少年人。

而这个少年人又用出了那等令人感到震惊的掌法,最终全身而退。

这跟杀上少林寺,跟少林寺第一神僧打了一架又走了有什么区别?

如是此事发生在一些江湖中成名已久之人的身上,那自然十分正常,但那根本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而且,这少年多次用了少林寺的武功。

一下子,张寒城便成为了武林人士谈论的焦点,众人都在猜测,张寒城是什么来路。

……

张寒城一路狂奔,他跑动的方向乃是人群当中,接着又窜入了密林里面。

他飞快越过一处山坳,顺着山坡滑下,到了一处比较隐蔽嶙峋的地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方才太过惊险,那法慧禅师比他厉害太多,如果不是法慧禅师让着张寒城,有数次张寒城都要被对方打败了。

张寒城拆开上衣,看了一眼胸口,那一道一拍两散掌,只是在他的胸口留下了浅浅的五指痕迹,这不是洗髓经护体之功,而是法慧禅师根本算准了力道,只是抵住他的掌法,稍微反击,但这反击并不强,虽然内力稍微震伤了张寒城的脏腑,令他吐血,但这伤基本可以无视。

“好厉害的大师,怪不得赵大哥说他是少林第一高僧。”张寒城忍不住自言自语,顿时明白法慧禅师是故意放他走的。

张寒城心中还是觉得十分委屈的,他又不是个坏人,少林寺却对他这么霸道,原本他还心中十分亲近少林寺的。

正想着,后方的山坡上响起了脚步声响。

“师兄,我们下去看看,也许他就藏在这里。”

“好,我下去,如是交手,我缠住他,你负责回去通知师伯师父他们。”

“好。”

张寒城目光一闪,这应该是少林寺的僧人来找他了。

正准备悄悄离开,后面却响起了吆喝声。

“我的个乖乖,两位大师是准备找茅房拉屎吗?”

这声音,正是那像牛皮糖一样的柴夫大大咧咧的声音。

张寒城愣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怎能如此粗鄙,阿弥陀佛。”

“不会是真要找地方拉屎吧?拉屎而已,遮遮掩掩做什么,难道人不都拉屎吗?”

“施主请莫要乱说,我二人只是在这里转转。”

“分明就是要拉屎,我且来算算你们二人能拉多少屎……”

此话说着,打算盘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张寒城听着柴夫、商贾,以及那渔夫的话,已经有点傻眼了,他一个人乞丐出身都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两位大师,我这粗人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二位,既然二位大师需要拉屎的话,不知道佛祖菩萨要不要拉屎?他们拉的屎是什么样?叫什么?”柴夫胡言乱语道。

“罪过!罪过!施主怎能如此污辱佛祖!这是大罪过!”

“大罪?”渔夫的声音响起:“什么大罪?佛祖拉不拉屎是个很普通的问题,难道问你拉不拉屎就是罪过?你什么人啊,给人胡乱定罪。”

“我算了算,二位大师可拉出二斤屎。”

“粗鄙!怎能如此!污辱佛法,不敬僧侣!”一名少林寺僧人显然被气得够呛。

“师弟,我们走,莫要与他们攀谈,兴许他没来这边。”

“大师,你们拉完屎记得回来,告诉我拉的屎是不是二斤。”商贾吆喝了一声。

张寒城抬头看着山坡上面,过了一会儿,三个脑袋探出头来,齐齐盯着张寒城。

柴夫道:“我的个乖乖,小兄弟,你真勇猛啊,竟然去少林寺驻地大闹,你是吃熊胆长大的吗?”

商贾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帮你算了,这次真值了,在这么多武林中人那里露脸,你马上就要成大侠了,跟法慧禅师打成平手,那可是少林寺第一神僧。”

渔夫点头道:“大侠,你是什么门派的,看你好像不是跟那个一大堆和尚的僧人一起的,你们怎么走在一起呢?”

张寒城只觉得头疼,此刻倒也觉着这三人也不是完全的牛皮糖,刚才还帮他解围了:“谢谢三位帮我……”

柴夫哈哈一笑道:“说的什么话,小事一桩,就凭刚才那两个拉屎之僧,真过来了脑瓜都要让你给拆了。”

张寒城尴尬一笑,有心解释他不是法慧禅师的对手,是对方相让的结果,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商贾道:“这少林寺可做了亏本买卖,天下盛传少林寺为武林正宗,世上第一,如今却让你给搅合了,你都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说你刚才的壮举……”

张寒城急忙道:“我根本不是法慧大师的对手,他一连让着我呢,要不是他放走我,我就被抓了。”

“谦虚,真谦虚。”渔夫道:“哎,现在的少年豪杰都这么厉害了吗?竟然如此谦虚……”

……

越来越多的门派从各处赶到华山脚下。

赵九重带着叱罗蛇鹤以及柴荣、老爹也到了此处。

叱罗蛇鹤环视四周,寻找着少林寺的踪迹。

与此同时,一阵阵的谈论声,却已经传来。

“那少年恐怕是个不出世的武学奇才,天赋异禀,竟然在少林寺那么多高僧包围之下全身而退,江湖中恐怕没几个人能够做到。”

“这少年当真是个怪胎,尤其是他最后那一掌,好似真龙飞出,我都要觉得是做梦了,那得多强的内力御动的掌力?”

“这一次武林大会,真的是风起云涌,本来还觉得慕容龙城是最厉害的,到这里又听大家说独孤大侠可能会来,这少林寺的法慧禅师,当年可是力压过慕容龙城的。”

“天啊,这少年难不成已经可以跟慕容龙城争锋?他才多大年纪?”

“可以这么说,我觉得慕容龙城跟他一般年岁的时候,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就算现在,也可能是伯仲之间,毕竟法慧禅师作为比较,这结果还是十分可信的。”

“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出现更厉害的高手。”

赵九重初听到少林,正准备跟叱罗蛇鹤说一声他果然算准了。

结果听到后面,整个人都有点傻眼了。

法慧禅师有多厉害?

他作为少林寺弟子怎会不知?

一个少年跟法慧禅师打平手?在少林寺驻地全身而退?

这是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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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僧言天下乱主世

叱罗蛇鹤听着四周武林中人谈论,顿时感到震惊万分,能跟法慧禅师打成平手,而且是少年人?

赵九重连忙道:“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算了,我们还是快去少林寺驻地再说。”

叱罗蛇鹤点头,道:“好。”

华山脚下聚集了太多武林中人,虽不至于拥挤万分,但却也有些水泄不通之感,少林寺毕竟是江湖中顶尖的门派,所以赵九重等人很快便找到了少林寺的驻地。

此刻少林寺僧人离开了一些,但少林寺的法空方丈、法忍、法慧禅师等高僧却仍然还在。

赵九重眼睛一亮,道:“想不到这一次就连法空方丈都来了!”

叱罗蛇鹤顿时庄严肃穆,忍不住直了直身子。

赵九重让老爹把马车停在一边,赶紧带着叱罗蛇鹤走了过去。

“师父!师父!”

赵九重大大咧咧的叫喊了起来,对着法忍禅师一个劲的挥手。

少林寺众僧看向赵九重,法空方丈等高僧也张开了双眼,纷纷看向了赵九重。

一下子,就有不少僧人认出了赵九重。

“禅明师弟?”

“竟然是禅明师弟!”

赵九重哈哈一笑,禅明乃是他在少林寺的法号,他是俗家禅字辈的弟子:“诸位师兄好久不见!”

法忍禅师看着赵九重,愣了一下,眸光微微一凝:“禅明?”

叱罗蛇鹤赶紧对少林寺众僧行礼点头。

赵九重带着叱罗蛇鹤穿过少林寺诸僧,走向了法空方丈等人的身前,当即跪拜下来,磕了个头道:“弟子禅明,见过各位师伯、师叔、见过师父。”

法忍禅师道:“起来吧。”

“多谢师父。”赵九重赶紧站起身来。

叱罗蛇鹤恭敬道:“在下蛇鹤门孽徒叱罗蛇鹤,见过法空方丈大师、法慧禅师、以及诸位大师。”

法忍禅师道:“你不在洛阳城中好好听你父的话,跑到华山来做什么?”

赵九重挠头道:“我……这华山聚集了如此多的武林中人,我自然也是要来见识见识,顺带行侠仗义,也好不白白浪费在少林寺学的武艺。”

法忍禅师低声道:“还是那么油腔滑调。”

赵九重挠了挠后脑勺,咧嘴傻笑了起来。

法忍禅师道:“既然是少林弟子,那就也在此等候那所谓的武林大会吧,莫要喧哗了。”

叱罗蛇鹤连忙伸手,扯了扯赵九重的衣裳。

赵九重赶紧道:“回禀师父,徒儿有事情想要禀报师父,请师父到一旁叙话。”

法忍禅师微微皱了皱眉。

法空方丈、法慧禅师都忍不住笑了笑,赵九重在少林寺之中是个十分顽皮的弟子,平日里又喜欢跟一些沙弥厮混,其父亲赵弘殷对少林寺也十分恭敬,赠予了许多钱财修缮寺庙,所以对赵九重的到来,并不感到太过意外。

……

少林寺驻地一旁,法忍禅师、赵九重、叱罗蛇鹤席地而坐。

赵九重挠头傻笑着看着法忍禅师。

法忍禅师看了叱罗蛇鹤一眼略点了下头,又转头看向赵九重,板起了脸,道:“有什么话,说吧,等你说完了,我也有事情问问你。”

赵九重当即不再傻笑,而是开口道:“师父可知道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是何人所策划?”

法忍禅师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江湖中事如此感兴趣了?此事乃是姑苏慕容氏,慕容龙城所策划。”

赵九重连忙道:“敢问师父,少林寺是如何看待慕容龙城的?为什么要从嵩山跑这么远,来到华山?”

法忍禅师皱了皱眉,道:“少林寺乃是武林正宗,如此武林大会,少林寺怎能缺席?”

“除此之外呢?”赵九重道:“咱们少林寺来到这,就没有别的其他原因了吗?”

法忍禅师余光扫了一眼叱罗蛇鹤,对赵九重道:“你这顽皮的孩子,不是江湖中人,这些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此事不是你该询问的,待回到少林后,我必要修书一封,令你父将你禁足,省着你到处乱跑。”

赵九重看出法忍禅师是觉得叱罗蛇鹤乃是外人,所以将话题引走,赶紧道:“师父,我旁边这位叱罗蛇鹤大哥,乃是蛇鹤门的弟子,我拉着他过来,乃是有要事,请师父不要总是引走话题。”

法忍禅师道:“要事?你这孩子能有什么要事?”

赵九重道:“既然师父不愿意正面说,那徒儿只能单刀直入的说了,这一次慕容龙城策划武林大会,乃是为了组建一个叫五岳盟的势力,他想要纠集中原乃至中原之外的各个门派,势力、江湖散人,少林寺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法忍禅师眸光闪动,这些事情在他的眼中,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想不到赵九重这个平日顽皮的弟子,却知道这么多。

赵九重继续道:“慕容龙城组织如此巨大的势力,是为了搅动世间风云,借由天下武人的武力,席卷天下,逐鹿中原,成就帝王之身。”

法忍禅师道:“那又如何?”

赵九重道:“现如今中原北方有契丹人作祟,契丹人正在与中原军队兵马拼杀,而所过之处,到处都是百姓尸骸,天下已经大乱,只是还未波及到中原地带而已。如果这一次,慕容龙城成功将五岳盟组织起来,势必会形成契丹之外的另一支势力,对中原席卷的时候,百姓必将死伤无数。”

法忍禅师眸光闪动,他十分了解赵九重,赵九重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从赵九重练武就能够看出十分非凡,如是其按耐下心,绝对是个不容小觑之人。这番话现如今从赵九重口中说出,令法忍禅师心中诧异,只觉得赵九重虽然还是顽皮模样,但却好像有些许的长大,竟懂得分析局势了。

赵九重本来也是有些迟疑,放不太开,现在法忍禅师不开口说话,他自然就心里有了底气,继续道:“这慕容龙城席卷中原,苦的是天下百姓,少林寺乃是武林正宗,以救苦救难为己任,慈悲为怀,如果默默旁观,眼见着慕容龙城生灵涂炭,那是天大的罪过,更别提是加入到那个什么五岳盟之中了。所以这一次,少林寺应当是为了阻止慕容龙城壮大而来,师父,我说的对吗?”

法忍禅师捻着手中的念珠,道:“你是对的,但也不对。”

赵九重略感诧异。

法忍禅师道:“你的确懂得想事情了,这很好,但是想的并不完全。当初慕容龙城到少林寺比试的时候,你法慧师伯与他对战,勉强以一指禅压制住了他,而那个时候,慕容龙城比现在年少。在我等眼中,慕容龙城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恐怕其武功已经在你法慧师伯之上。而其胸中甚有韬略,当年就已经与法空方丈畅谈过有关于五岳盟一事,并悉心请教过。所以,此事在少林寺眼中,并不完全如你想的那般,是为了阻止。”

赵九重吃了一惊。

一侧的叱罗蛇鹤也呆了一下。

法忍禅师继续道:“现如今风云际会,这五岳盟如是真的要起事,的确要令中原大地再次战火沸腾,乱世四野。但,反过来,如果没有五岳盟,中原也一样会到处战乱,百姓仍旧会流离失所。”

叱罗蛇鹤顿时攥紧了拳头。

法忍禅师道:“这天下间,各地节度使自立为王,已经乱了太久太久,而君王昏庸无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纲常紊乱,需要一位能够如隋末李世民那般的人物,席卷天下,横扫乱世。慕容龙城组建五岳盟,的确存在了私欲,他想要做帝王,少林寺上下是早就知道的。而放眼天下,世间又有几个人,有他的武功、韬略,又有他这般的志向?如是他真能够成功席卷天下,为世间带来太平,让这散落在天下间,明明有力量,却选择隐世的武人汇聚在一起,造福百姓,又有何不可?”

赵九重完全傻眼了,他以为少林寺对慕容龙城的看法,跟他是一样的,觉得慕容龙城私心太强。

可实际上少林寺对慕容龙城的看法竟然如此的暧昧,反而能够感到,少林寺好像有点期望慕容龙城能够成功。

法忍禅师微微一叹,道:“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你难以真正的参透,你以为少林寺就一定会完全的选择慈悲为怀,不懂得天下局势吗?我们这些老和尚,比你这孩子看的要更加的透彻。这一次武林大会,少林寺是有心加入到五岳盟当中,为这世间出一份力的。的确,天下武人混乱不堪,攻城略地之时,难免要有死伤。少林寺加入,最起码能够试着令死伤减少,令武人得到克制,除此之外,还能够为那些死去之人超度,最终,牺牲过了以后,天下太平,新的世间更替旧的世间,何乐而不为?”

赵九重一下子就有些哑口无言了,他发现,他竟然在心里有些同意了法忍禅师的话。

叱罗蛇鹤瞪大了眼睛,他对少林寺报以了巨大的希望,期望少林寺能够帮他报仇,帮蛇鹤门清理门户,结果少林寺却是这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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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怒火心烧大慈悲

赵九重慌忙道:“师父,我不明白怎么可以这样?”

法忍禅师道:“你可懂得真正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是什么?那不是保全下一个人,两个人,不是保全下一个城池的百姓,两个城池的百姓,而是令这末法年代逆转过来,不再是末法之世。”

赵九重道:“师父,你根本就不了解慕容龙城是怎么样的人。他根本就不适合做帝王,他凭什么做帝王?凭什么号令天下武人?他是恶人。”

法忍禅师道:“你说慕容龙城不适合做帝王,莫非你适合?在我看来,慕容龙城至少要比这天下间各方节度使要强得多,他想要的是统一天下,而不是自立为王,否则你以为以他的本事,做不到自立为王这件事情?”

赵九重顿时一滞,道:“但,慕容龙城根本不择手段。”

法忍禅师道:“阿弥陀佛,世人三毒,贪嗔痴,徒儿,你已经中了那嗔毒,却还不自知。有的时候,慕容龙城或许会为了做一些事情,选择了不太温和的手段,但只要最后的目的是好的,结果是好的,这过程,就并不那么重要,因为反过来,没有这个人的话,天下会永远的乱下去,你明白吗?”

叱罗蛇鹤彻底忍不住了,猛地道:“不太温和的手段?不太温和,就可以排除异己?因为别人不服从他,就要灭人满门?就要强行的夺取其他的势力?这是什么道理?他杀死人、作恶的时候,大师您曾见到了么?”

赵九重顿时道:“对!而且他卑鄙无耻,暗算别人,甚至跟恶人为伍,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有善良和邪恶的分别。”

法忍禅师低声道:“这是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我想慕容龙城也十分痛苦,因为他不得不与恶人为伍,这其中的事情,旁人是难以领会的。我佛慈悲,大慈悲与小慈悲,常人只能做小慈悲,非凡之人,才能做大慈悲之事。大慈大悲有时也会是与恶为伍。”

“什么屁话!”赵九重勃然大怒,抑制不住道:“这人灭人满门,做滔天大恶,到处排除异己,又用小人,混账,简直就是世间败类!”

法忍禅师顿时目光一扩,赵九重毕竟是他的徒弟,竟然要如此大逆不道的说话:“禅明,你的嫉妒心令你心中滋生了魔障!”

赵九重道:“我原本以为,少林寺乃是天下正道,不屑于与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伍,但现在,我发现,我把少林寺想的太好了。我在少林寺的时候,整天听你们念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整天都说救苦救难,要帮助天下百姓,那是屁话!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少林寺分明就是对善恶生了分别心!明知道别人作恶多端,做了恶事,可是却原谅,纵容,而明明可以阻止生灵涂炭,让边关将士安心杀敌,却又放纵恶人!这是什么狗屁的道理!小爷耻于做少林弟子!”

叱罗蛇鹤吃惊万分,只觉得赵九重愤怒交加,他这个该更关心这件事情的人,却无法像赵九重这样愤怒。

赵九重凝视着法忍禅师的双眼,道:“我从少林寺回到洛阳,一路上见到了多少暴尸荒野的百姓,我有多不喜欢这晋国,多不喜欢这卖了汉人,卖了中原的石家!百姓们过的苦日子已经够多了!现在还要雪上加霜,又要内乱,那契丹人怎么办?谁来抗击契丹人!是否师父小看了北方虎视眈眈的契丹!?慕容龙城伤了晋国元气,导致晋国和慕容龙城互相消耗,契丹必然会趁势席卷天下!和慕容龙城合作,就是少林寺的远见!狗屁!你们都是狗屁!”

“孽障!你敢辱骂少林!”法忍禅师瞬间捏碎了手中的念珠。

赵九重眼圈泛红,紧咬牙关,道:“对不起,是我有些过分了。我跟少林寺的想法不一样,对不起,师父。所以,我不会在少林寺的驻地了。”

说着,赵九重已然起身,径直的转身离开。

此处的争吵,早已引来了少林寺众僧诧异的目光。众人不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叱罗蛇鹤缓缓起身,看了一眼法忍禅师,无奈、憋闷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赵九重离开的方向。

……

赵九重抹了一把眼睛,他有些茫然,心中憋闷万分,一切跟他想的都不一样。

他之所以如此愤恨,一方面的确是来自于对慕容龙城的厌恶,对世间黑白颠倒的不愿,而另一方面,却是源自于法忍禅师所说出的一个词汇,那就是嫉妒。

赵九重嫉妒慕容龙城,是真的嫉妒慕容龙城。

从前,赵九重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嫉妒慕容龙城,可是法忍禅师说他嫉妒慕容龙城的时候,赵九重发现,他在心里的确是嫉妒慕容龙城的。

他有些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嫉妒……

慕容龙城不配,难道自己就配了吗?

难道少林寺的说法,真的毫无道理吗?

难道为了一件事情能够成功,不择手段,为达目的有时踩在灰色之上,真的有问题吗?

赵九重很茫然,他闷头走着。

后方叱罗蛇鹤紧跟在后。

老爹和柴荣赶着马车,在后面跟随着。

赵九重抬头仰望着嶙峋的华山,明日便是四月初六了,他作为一个小人物,什么也改变不了,在此之前,他还想着能够跟少林寺联手,维护他认为的正义。

“我就是嫉妒了,又能怎样……”

“如果他真的好,我不会嫉妒他,还会帮助他……”

叱罗蛇鹤站在赵九重的身侧,道:“罢了,赵兄弟不必如此伤心。”

赵九重回过神来,又擦了下眼睛,看向了叱罗蛇鹤。

叱罗蛇鹤道:“多谢你为被慕容龙城迫害的人们仗义执言,你说的是对的,少林寺是错的,凭什么无辜的人,不愿意服从他的人就要被他抹除。少林寺……呵呵,少林寺也一样未必真有那么正大光明,说不定,他们想着慕容龙城能够建立武朝,到时候,少林寺就要被奉为天下佛学圣地了。”

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少林寺根本不需要如此,因少林寺背后有着深厚的底蕴,有着多年来的名声。

这一次,少林寺是真的有着另一种理念,也一样是为了天下太平,只是选择了一种赵九重不能同意的方式。

赵九重道:“对不起,叱罗大哥,我本想要令少林寺加入进来,却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先前我还骗你说能联系独孤大侠……”

叱罗蛇鹤苦笑了一下,道:“无妨。事已至此,得知赵兄弟的这份赤诚,已经足够,但蛇鹤门之内的事情,我不能轻易放弃,我这就离开,看看是否能够加入到契丹势力当中,从中作梗,借契丹打压慕容龙城。”

赵九重道:“叱罗大哥且慢。”

叱罗蛇鹤看着赵九重。

赵九重道:“虽然没有少林寺,但是还有天龙寺,我们还没有到毫无办法的时候。”

叱罗蛇鹤摇了摇头,道:“天龙寺或许很厉害,背后有段思平段皇爷,但,天龙寺毕竟并非是中原之寺,在中原名声不响,而其势力,恐怕也很难波及到中原,没有了少林寺的名号,如何能够号令群雄?”

说到这,叱罗蛇鹤抱拳,道:“时间紧迫,在下告辞。”

赵九重看着叱罗蛇鹤离开,一言不发。

柴荣从马车上走下来,去到赵九重的身边,仰头看着嶙峋的华山,道:“这西岳华山,当真鬼斧神工。听说这华山十分难爬,那峰顶的景象,定然万分美好。可是,想要攀登到峰顶,必定要经历无数陡峭,甚至,说不定还会从山上坠下来,跌入万丈深渊。”

赵九重沉默。

柴荣道:“如此高山,究竟是谁第一次攀爬上去的?当时,这个人站在西岳顶峰,感受天地浩壮之前,究竟历经了多少磨难,是否险之又险的,将要从其上跌落在地,粉身碎骨?”

赵九重道:“柴大哥,你想说什么?”

柴荣道:“我相信我看人的本事,赵兄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这一路上你护送我和老爹,一言一行,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赵兄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无论在成功之前,遇到多少的艰难,险阻,甚至是抗拒,应该都不是个真的会把它们放在心上的人。因为它们对你来说,只是暂时的。当你能够克服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就变成了比之前更好的你,而一步一步,最终,就可以感受到这西岳峰顶的浩壮,那是俯视大地,站在绝顶之上的感觉。”

赵九重看着狭窄的,通向山上的石阶,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一道衣衫篓缕的身影,径直朝着赵九重走了过来,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柴夫、一个背着鱼竿的渔夫、以及一个穿着绫罗的商贾。

“赵大哥!”

赵九重愣了一下,看向了貌似乞丐的张寒城。

张寒城咧嘴一笑,加快了脚步,直接冲了过来:“我就知道,赵大哥你肯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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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扶摇万仞九重天

赵九重看着张寒城的装扮,疑惑万分:“你这是?怎么没跟天龙寺的大师们在一起?”

张寒城有些无奈,他先前刚大闹了少林寺驻地一番,那些僧人想要抓住他,他没办法,正巧听商贾三人说丐帮也来了,他也就把自己的衣裳弄得破烂了些,又跑到土里打了几个滚,乔庄成了乞丐。

好在他本来也是个小乞丐,这样一来,也算是归位了:“天龙寺的大师们在给一群会武功的尸体超度,我就一个人来了,至于我……”

当即,张寒城就把他到少林寺驻地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跟赵九重说了一遍。

赵九重吓了一跳:“我这一路上都听有个少年人跟法慧师伯打了平手……没想到,竟然是你……”

张寒城赶紧道:“那是那位大师让着我呢,还故意放走了我。”

赵九重点了点头,他就知道张寒城不可能是法慧禅师的对手:“这件事情难为你了,我私自把洗髓经教给你,却害你被少林寺怀疑练了易筋经,不过这件事情我会找机会跟我师父解释,至于他们要捉你当和尚、废你武功,你别太放在心上,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件事情。”

“不,不用了,如是赵大哥因为当初给我洗髓经而受罚,那就不好了。我不想连累赵大哥,那洗髓经是救我的命的,原本,其实把武功还给少林寺也没什么,是我自己舍不得了。”张寒城低声道。

赵九重叹了一声,他自己何尝不是跟少林寺生了不快:“我这人你还不了解,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回事我会说的清清楚楚。你不用想的太多。这些烦心事还是不提了,对了,我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柴荣柴大哥,是我在路上遇见的朋友。”

张寒城当即看向了柴荣,抱拳道:“见过柴大哥。”

柴荣微微一笑道:“你就是赵兄时常提起的那位兄弟吧,他说了许多次你在华山等着他呢。”

张寒城点头道:“我叫张寒城。”

柴荣点头:“原来是张兄弟,幸会。”

张寒城赶紧向赵九重和柴荣介绍了柴夫、渔夫、商贾三人。

商贾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赵九重和柴荣,啧啧道:“二位器宇不凡,皆是非凡之人,这位张小兄弟已经够不凡了,两位也是如此。”

赵九重和柴荣各自一笑,这些都是客套话而已。

正在此时!

一道戾啸之音突然间自万仞之上响起,一下子便令原本华山脚下正在交谈中的武林中人愣了一下。

第一时间,好些人心中便默默觉着,这鹰叫之声好生厉害,竟好像是从华山顶上传下来的,顿时纷纷好奇了起来。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仰望着山壁上方,忍不住后退,只是这山太高,他根本一眼望不到头:“怎么可能!?”

赵九重疑惑道:“怎么了小叫花?”

张寒城吃惊道:“赵大哥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在王屋山碰见的那个叫逍遥子的人么?”

赵九重点了点头,接着猛地醒悟:“你说,是那只厉害的大雕?”

张寒城赶紧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它了,这世上还有哪一只雕儿像他那般厉害,竟能让声音传的这么远,还这么厉害,而且我记着它的声音呢。想不到他们竟然也来华山了。”

赵九重顿时道:“那正好,我方才还想去华山顶上瞧瞧,咱们现在就上去,顺便见见那只怪雕!”

张寒城点了点头。

……

华山层峦叠嶂,山峰陡峭,虽上山之路有石阶,但并非处处都有,因年久失修,一些台阶已经损毁严重。

张寒城、赵九重、柴荣小心翼翼的朝着山上行走,后方跟着商贾三人,他们三个也想见见那张寒城说的大雕。

原本,是该留人在下面守着老爹和马车的,但商贾三人认识的人很多,随便就找了个名叫金燕门的小门派的据点,三言两语就将老爹和马车暂时留在了那里。

“这华山果然够高……都走了一炷香了,却还没到半山腰。”渔夫感叹道。

柴夫道:“哼,一看你就不是山里人,我们这些在山上的人,常年爬山,这才哪到哪。”

柴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忍不住看了一眼毫无庇护的山壁下方,一切已经变得十分渺小,他本就是个有些文弱的书生,只觉得这里令他眩晕无比。

越是恐惧,越是小心翼翼,却越是站不稳。

终于……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竟突然间朝着山壁底下滑落了下去。

赵九重就在柴荣身前帮他开道,猛地反应过来,瞬时转身,一把抄住了柴荣的胳膊。

众人大惊。

柴荣被吊在半空中惊恐万分,好在赵九重天生神力,提着他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赵九重双足扎根,猛地用力,直接将柴荣提了上来。

柴荣才一落地,便小腿酸软,瘫在了地上。

赵九重道:“柴大哥,你没事吧?”

柴荣勉强一笑,自嘲道:“我还想着要登上这华山,向下俯瞰,还说这山道陡峭,也不过如此。结果,却因为太高,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赵九重连忙道:“柴大哥何必这么说,你本就是读书人,我们都是武人,自然经历不同。”

张寒城低头之间,便看到柴荣丢了一只鞋子,那脚掌已经被山壁上的岩石给割开了个口子:“柴大哥,你流血了。”

柴荣这才低头,看到脚上的伤口,只是他太过恐惧,刚才没有感到疼痛,如今只觉得脚掌一阵撕裂的疼痛,额头的汗水更多了:“是我拖累了诸位,看来这华山我是登不上去了。看着前方的山,更加的陡峭,我就不继续了,顺着来时的路,一点点的走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赵九重迟疑了一下,道:“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你一个人怎么回的去?到时候又没人护着你。我来背着你好了。”

柴荣愣了一下,道:“什么?”

赵九重道:“我背着你就是了。方才你掉下去我都能抓着你,我有多大的力气,柴大哥你也瞧见了,这山路虽然陡峭,对我来说,却不过是平地一般而已。”

当即,赵九重直接蹲下身来,示意柴荣到他的背上。

张寒城一下子想起当初赵九重背着他在雪中狂奔去龙香院的情景,仔细想想好像还是昨天一般。

柴荣迟疑万分:“可是,我不想拖累赵兄。”

赵九重道:“哈哈,怎么可能拖累我呢?”

柴荣这才试探性的伸手,道:“好吧。”

赵九重背起了柴荣,道:“这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柴大哥不用觉着拖累我,咱们快点上到华山顶上,而后,再帮你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口。”

正说话间。

张寒城忍不住耳朵一动,偏头朝着这处石阶一侧的山壁顶上看去,跟着便骇然的瞳孔收缩。

只见那山壁之上,正有个古稀之年,鹤发童颜的无须老者,正背着双手,以两足垂直踩在山壁,正看着下方的几人,右手正在身体一侧,好似掐算着什么!

赵九重道:“小叫花,怎么了?”

张寒城抬手,震愕的指向了那个古稀老者。

赵九重顺着张寒城的手指方向,一下便看到了这个老者,跟着就吓了一跳。

柴荣、商贾三人,也尽皆惊恐万分。

竟有人好似一棵横在山壁上的树一般,就这样挂在这里,而且,方才他好像并不在这,否则上山的时候,一定能够看到他。

老者右手手指飞快掐算,眉毛微微一紧,苍老的双眼缓缓地张开,紧紧地盯着赵九重背上的柴荣,道:“你叫什么名字?”

柴荣反应过来,鬼使神差的道:“柴荣。”

老者又看向了赵九重,道:“你呢?”

赵九重愣了一下,道:“回前辈,我叫赵九重。”

“九重…九重……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老者看这赵九重,紧紧地盯着他,而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围墙正中井,已败自当填。李树枯荣尽,柴樵再种天。金木水火土已终,十叁童子五王公!英明重见太平日,五十叁参运再通!好!好好!苍天诚不欺我扶摇子!”

老者哈哈大笑,竟突然间脚步一转,袖袍一挥,如履平地一般的朝着山壁上方走去,同时幽幽的声音,却仍旧在响起,不断地重复着那“李树枯荣尽,柴樵再种天”一句。

赵九重道:“这老头怕不是个疯子吧?”

“扶摇子……”张寒城猛地醒悟过来:“他是扶摇子!就是那个要和逍遥子比试的人!对,就是他。想不到竟然是位老爷爷。”

赵九重诧异万分道:“比什么?”

张寒城想了又想,觉得那扶摇子念得诗句十分耳熟,道:“好像是什么师门的比试。”

那日在王屋山顶上,张寒城一直注意力都在那大雕的身上,根本没细听逍遥子和云霞观那位风临子前辈的对话,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些印象而已。

赵九重道:“看来,咱们说不定还能赶上一场惊世大战!你说那逍遥子叫你觉得好像比段皇爷还厉害,方才这位老仙人走山壁都像是平地,也不是凡人,看来,那逍遥子是在等这个老仙人,咱们快点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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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灰鹤执子先与后

一行人知道华山顶峰也许有大事将要发生,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脚步。

张寒城、赵九重都算是江湖中不错的好手,后方商贾三人也不差。

又过了大概两炷香左右,众人终于来到了临近华山顶峰的缓坡所在。

张寒城才一上山,一下子,便又看到了三个十分熟络的身影。

那两只跟随着太白老人的猿猴,正立在一起,与对面那只跟随着逍遥子的怪雕对峙着。

赵九重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大的怪雕!”

柴荣更是惊愕万分,他随着老爹经商,走南闯北贩茶,见识颇多,不只是那怪雕,对面那两只猿猴,也不似是寻常猿猴那般,根本超出常理。

商贾三人看着那两只猿猴,忍不住眼角抽搐,又看了一眼怪雕,只觉得这世上什么怪物好像都跑出来了,竟然如此的诡异。

两只猿猴与怪雕歪头看向了这边。

张寒城惊喜道:“两位猿猴大哥,雕儿!”

说着,他已经自顾自的跑了过去,看的其他人有些头皮发麻。

两只猿猴认识张寒城,顿时喜出望外的啼叫了起来,至于对面的那只雕儿,则是举起双翅,扇动了两下,发出了啼叫声,比常人还要更大的巨足刨着地面,似是非常不高兴。

赵九重咽了口口水,张寒城看上去跟这三只怪物竟十分熟络。

“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到两位猿猴大哥了。”张寒城说着,抬手摸了摸那白猿伸过来的爪背,又抚摸了一下那棕猿的爪背。

后方,那怪雕看到这一幕,声音顿时暴戾了起来,竟拍打着双翅,两步之间踏了过来,其中一只翅膀一下子便截住了张寒城和两只猿猴的动作。

张寒城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了怪雕:“雕儿,怎么了?”

怪雕不满的叫了一声。

张寒城这才意识到,也许是他跟这两只猿猴亲近,这怪雕不高兴了,当今抬手,摸了摸这怪雕的羽毛。

如此,怪雕才安抚了下来,并且又叫了一声,像是在跟张寒城说这样才对。

张寒城这才微微一笑,终于看向了华山顶峰所处,此刻,那顶峰正中心的所在之处,逍遥子和太白老人正各自执着黑白二子,下着棋。

而在他们二人一旁古松下的大石上,扶摇子正一手逗弄着一只灰鹤,同时目光停留在逍遥子和太白老人的棋局之上。

赵九重等人走了过来,看着这一幕,心中吃惊。

这华山脚下武林大会,聚集了那么多的高手,可这华山顶峰,西岳之极却如此清闲的下棋。

商贾三人纵使再自来熟,也不敢开口了,在他们看来,这三人分明都是隐士高人。

赵九重更是万分吃惊,江湖之中,竟然有这样的高人,他从前却根本没有听说过。

逍遥子从瓮中执起一枚白子,轻轻点在棋盘之上,并抬头看向了张寒城等人这边,目光微微一闪。

扶摇子偏头看来,目光停留在赵九重身上,又快速挪走。

张寒城挠了挠后脑勺,总觉着这气氛稍许尴尬,有些僵硬道:“见过逍遥子大哥、太白爷爷……”

太白老人笑着回过头,道:“孩子,过来坐吧。”

“嗯!”张寒城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赵九重等人,点了点头,而后便跑到了太白老人身边,小心的坐了下来。

逍遥子道:“想不到王屋山一见之后,在这里还能再见到你这小子,看起来你过得不怎么样,竟变成了乞丐。而且,你还认识太白兄。”

太白老人哈哈一笑道:“看来,逍遥也认得这个孩子。”

逍遥子点了点头,道:“太白兄,到你了。”

太白老人哈哈一笑,从瓮中捡起了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顿时,有三枚白子瞬间陷入了围困当中。

太白老人随意的捡走了三枚白子。

逍遥子微微一叹,看向了端坐在古松之下的扶摇子,道:“陈抟兄离得那么远,真能看到这棋局之景么?”

扶摇子淡淡一笑,道:“此处虽远,但却可以洞彻全局,不劳逍遥费心了。”

逍遥子哼了一声,执起瓮中白子,落在棋盘上。

太白老人顿时一怔,跟着就发现,他已经落入了逍遥子的圈套,棋盘右侧的黑子,却不知不觉陷入了白子的包夹之中,而方才他吃走逍遥子三枚白子的棋子,却促成了这件事情。

逍遥子道:“看来,太白兄要输给我了。”

太白老人哈哈一笑道:“我这山野粗人不精此道,被逍遥杀的片甲不留,也是正常之事。”

赵九重已经放下了柴荣,站在太白老人的一侧,盯着棋局,忍不住暗自点头。

他是个十分喜欢下棋之人,少年时就战过洛阳棋圣,后来段思平那文种之局,都是他破的,此刻他盯着这棋局,一下就看出了太白老人和逍遥子的棋艺高超万分,根本是杀的难解难分。

而逍遥子这一次绝杀之局,应该是早就已经布局,甚至没有让同样棋艺高超的太白老人发现。

赵九重想了又想,将他和太白老人易地而处,发觉的确目前的局势已经几近于无解,毕竟这逍遥子厉害非常。

便在此时,但听见一直坐在古松之下的扶摇子道:“太白兄不必轻言放弃,这棋局还未到无解之状。”

话音落下,他拍了拍一旁的灰鹤。

却见这只灰鹤竟迈开脚步,走到了太白老人的棋瓮旁边,以尖嘴叼起了一枚黑子,转头看向了扶摇子。

逍遥子看着这一幕,眸光闪动。

突然间,扶摇子执起右手,对着灰鹤尖嘴之处遥遥一弹!

呯!

那黑子竟一下子从鹤嘴中掉了出来,直接落在了棋盘上面。

张寒城看的目瞪口呆,这只灰鹤看上去十分普通,竟然如此听话。

赵九重吃惊无比的看着落在棋盘上的黑子,道:“怎么可能!?”

逍遥子低头,看着这棋局,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看来陈抟兄是不愿做君子。”

扶摇子笑道:“我是个道人,做君子有什么意思。”

太白老人看着这棋局,发现这棋局的局势虽不至于一下逆转,但那枚黑子,却恰好围魏救赵,令棋盘左侧的白子几乎到了山穷水尽处。

如是逍遥子不想失去棋子,就必须要转而过来解开白子危局,如此,也就要错失围剿黑子之局。

柴荣同样略通棋艺,趁着那边渔夫帮他处理了脚上伤口,便踉跄着跳了过来,看向了这棋局,这双方互相厮杀的棋局,令他觉得高深莫测。

“柴大哥,我扶着你。”赵九重说了一声,赶紧走到了柴荣身边,扶住了柴荣。

逍遥子怔了一下,顿时看向了柴荣,目中闪过了一道疑惑之芒:“你叫什么名字?”

柴荣恰好抬头,看见逍遥子是问他,当即道:“在下柴荣,见过这位先生。”

逍遥子将原本从棋瓮之中拿出的白子放了回去,转头看向了扶摇子那里。

扶摇子盯着柴荣,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这表情恰好被逍遥子看在眼中。

扶摇子道:“李树枯荣尽,柴樵再种天。”

逍遥子顿时又看向了与商贾站在一边,无聊十分的柴夫,同时执起了右手,掐指推算了起来。

一下子,原本就安静的气氛,又变得更加安静了起来。

此处气氛太过尴尬,那怪雕、猿猴虽惹人稀奇,可没人敢去瞧,此刻这三个高人在这里,谁敢胡言乱语?

非但逍遥子掐算,扶摇子也在同时进行着掐算。

太白老人叹了口气,看向了张寒城,道:“孩子,你上这华山来做什么?”

张寒城道:“我听见了那雕儿的叫声,所以就上来了。”

太白老人点了点头,微笑着看了一眼柴荣,道:“果真是非凡之人。”

柴荣微微一怔,抱拳道:“老先生何故夸奖于我。”

太白老人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逍遥子停止了掐算,陡然间起身,对柴荣道:“你可愿与我去一旁叙话一二?”

柴荣愕然,道:“我?”

逍遥子道:“不错。”

柴荣觉得意外,但不敢不从,正准备答应,那扶摇子却道:“且慢。”

逍遥子扫向了扶摇子,道:“陈抟兄何意?”

扶摇子微微一笑道:“你说我是何意?”

逍遥子道:“我先一步推演完成,陈抟兄慢了一步。”

扶摇子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以推演快慢论高下?”

逍遥子皱眉,道:“也对,陈抟兄并非是什么君子,既然观棋能语,这先机,自是也想要抢。”

扶摇子哈哈一笑,看向了柴荣,道:“这位小友,可愿与老夫一叙?”

柴荣吃惊万分,怎么一下子逍遥子和扶摇子都要找他说话?

逍遥子道:“是我先请你叙话,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你说是吗?”

扶摇子在那石头上缓缓起身,道:“先来后到,却不如后发而先至。”

逍遥子道:“后发欲要先至,但不能先至,因有吾先来,而你后到。”

扶摇子道:“叙话与先来、后到并无关系。”

逍遥子道:“先来在前,后来在后,怎能无关?”

扶摇子道:“道法自然,吾从本心,自然而语,自然者先至。”

逍遥子道:“看来,陈抟兄是打定了主意要违逆先来后到的道理了?”

太白老人见两人争论不休,道:“你们二人争来争去,最终结果却掌握在人家的手上,何必自乱阵脚?”

话音落下,逍遥子和扶摇子同时看向了柴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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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西岳推背话君策

唐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开辟盛唐,于是找到当时闻名天下的李淳风与袁天罡,对大唐国运进行了推演。

当时在朝堂之上,百官围拢之中,李淳风与袁天罡合力以宿命八卦推演,其中李淳风负责写其上的诗文,而袁天罡则负责绘制图像。

结果朝堂上二人合力推演,变成了两个人的一场比试,二人从唐总纲起,一直向后推演,推演出了其后两千年的世间宿命。

直至天色已晚,袁天罡才终于反应过来,继续比拼推演下去,恐要泄露太多天机,于是他便推了推李淳风的背,告之:“天色已晚,天机不可再泄。”

两人就此罢手,但也作出了一部名为《推背图》之奇书。

《推背图》之中共包含六十象,每一象以干支作为序列,包含一个卦象、一幅图像、谶语以及颂曰的律诗一首。

而现如今,正值《推背图》之中第十三象与第十四象更迭交替当中。

此象之图乃是围墙院中有一口井,而一侧则是个背柴的樵夫,这樵夫正在持着铲子,填埋着这口井,在其背上所背之柴之中,有一根柴其上生出了叶片,独木而立。

而其谶曰则为:

围墙正中井,已败自当填。李树枯荣尽,柴樵再种天。

此谶乃是负责画图的袁天罡所做。

而接下来,则是一则由李淳风所作的颂曰:

金木水火土已终,十叁童子五王公。英明重见太平日,五十叁参运再通。

逍遥子与扶摇子共尊李淳风、袁天罡为祖师,二人虽师父、师祖不同,但却最终能够追溯到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

而李淳风与袁天罡离世时,曾留给后人一件事情,那就是李唐寿命尽后,要在适合之时机,为天下择出新主。

现如今逍遥子与扶摇子同时将目光锁定在了《推背图》第十四象所在,又以易学、卦象、以及天象,断定李唐龙脉位移华山,以华山为根基,并再无移位之象,并算准了今年须来华山静候。

今日张寒城等人突登华山,赵九重背柴荣而来。

逍遥子与扶摇子陈抟早就已经断定,天下新主乃为与周、武、樵、柴有关。

如今柴荣突现,姓柴名荣,又在华山,分明对应了推背图第十四象。

知道柴荣可能将会是李唐枯败之后,天下新荣之主,逍遥子与扶摇子各化袁天罡、李淳风之两脉择主之比,也就此真正展开。

谁能将柴荣拉到自己这一方,谁便要为天下择主成功,到时辅其成为天下之主,再开天下平定气象。

逍遥子与扶摇子皆盯着柴荣,令柴荣有些茫然不适。

柴荣恭敬道:“既然二位先生要与我一叙,但不如我们三人共同一叙如何……何必为了这小事争高下。”

逍遥子目光闪烁,道:“对于我来说,这不是小事,你速从我二人之中选一人,先与你叙话。”

柴荣陷入了沉默当中,这事情总归有些难做,答应了一方,便要令另一方不开心。

扶摇子淡笑道:“柴荣小友,应当能够做出正确之选择,这逍遥如此年轻,火候不到,你看我白发苍苍,自是更加适合与你一叙。”

逍遥子喝道:“陈抟兄有些过分了,相貌年轻与否,怎可能论见识长短,你分明已经老眼昏花,土已埋到了脖子,更何况先来后到,是我先提及此事。”

扶摇子笑了笑,道:“我不与你这小孩子争论,柴荣,你选吧,不必害怕得罪老夫。”

赵九重、张寒城等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糊里糊涂,这一切发生的莫名其妙。

柴荣万分无奈,最终只能抱拳向两人赔罪,尽展其礼仪为人:“这位年轻的先生所说的极是,虽未先定先来后到,但先来后到乃是俗成之道理,既然这位先生是先来,我自然需要秉承规则,先与这位年轻的先生叙话,还望老先生莫怪。”

扶摇子看着柴荣,发出了幽幽长叹声,道:“也罢,也罢,看来这先机,已经叫逍遥给夺走了。”

逍遥子嘴角勾起,看着柴荣点了点头,抬手引向华山巅峰的另一端,道:“请。”

柴荣赶紧应了一声,单足点地,一蹦一跳的被赵九重搀扶了过去。

等到逍遥子转头过去。

张寒城挠头之际,却意外看到扶摇子的嘴角竟也勾起了一丝笑意,竟然丝毫没有落败的意味。

不过,这表情只是一闪而逝,扶摇子竟又长长的发出了一道叹息,像是十分失望。

张寒城不由得茫然万分。

太白老人道:“这两个人,斗来斗去,正如下棋一般,我们这些粗人,还是别理会他们了。”

……

赵九重将柴荣扶到石头所在,帮柴荣坐了下来,站在了一旁,他十分好奇,这位被张寒城说成武功盖世的逍遥子,会跟柴荣说什么?

莫不是看柴荣顺眼,想要将柴荣收作徒弟?

逍遥子缓缓的坐在了柴荣一侧的石头所在,看向了赵九重,道:“这位小兄弟,还请离开此处,这叙话是我与他之间私人之事,怎可容下旁人?”

赵九重顿时一怔,这逍遥子竟然要赶他离开:“那可不行,这山峰如此之高,你如是把柴大哥推下去怎么办?”

逍遥子双眼眯起,盯着赵九重。

赵九重耐不住这目光道:“算了,不听就不听,好像你能说出什么东西一样。”

说罢,赵九重这才转身,径直走向了张寒城那边。

从这华山顶峰俯瞰下方,那流云滚滚,遮掩着大地,时而能够露出云间下方之大地景象,一下子,所有事物好像都渺小万分。

柴荣忍不住生出了几丝豪情,深吸口气,抱拳道:“先生找我来叙话,请先生赐教。”

逍遥子略一点头,转首看向了那流云与远方的山峦,道:“你对现如今天下时局怎么看?我看你是书生,昔日科举仍在之时,考生要做策论,你就当作策论,与我说上一说。”

柴荣有些纳闷,但还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学生也就斗胆胡言了。李唐气数已尽,天下礼法崩坏,人间越发疾苦,在这苦难之中,百姓心涌恶念。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自古以来,天下君子少,小人多,君子过得不好,穷途末路,不能得志,也不会胡作非为,可小人则不同,小人山穷水尽,就会胡作非为。”

“所以,其实在学生看来,现如今世道混乱,人之恶源于穷。各地节度使自立为王,瓜分天下,但却不考虑民生,只顾自身富贵。百姓过得不好,百姓中的君子会忍耐进取,可百姓中的小人则会胡作非为。最终胡作非为者多了,便难以稳坐天下,人心乱了,小人得势,那天下就要翻覆,而小人得势,做了帝王,也要遭到君子讨伐。人心不能万众所归,任何人为君,都无法稳固一切。”

逍遥子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这见识虽是从小处出发,但却能够见大,上升至天下,你可继续。”

柴荣道:“李唐衰微,与其制度有关,各地节度使掌权,即便不自立为王,也都是在各处的土皇帝。他们掌了权,人心不足,心生贪念,便会自穷,自穷者,其中小人自然也会胡作非为,去取不是他之物。是以穷者又为心穷,而非体穷。”

“定鼎天下,民为本,社稷共重,以民生、社稷作为首要,稳固民心,再稳固各地节度使,令他们不生贪欲,不想作乱,此才是稳固天下之道。”

逍遥子道:“至此,所说皆是对内,如是你做晋国之君,以方今天下之势,你要如何去做?”

柴荣怔了一下,道:“这……有违君臣礼法,学生怎能将自身比作晋国之君,而且也并不适合,而且,晋国之君乃是沙陀族,非是汉人……学生无法自比。”

逍遥子微微一笑,道:“比作晋国许是有些不妥,那便将石重贵视作汉人,晋国不是晋国,而是蜀国,但这蜀国现在和晋国局势相同。”

柴荣这才点头,道:“如是我做皇帝,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先稳固人心,将民生社稷先行稳固,稳固之后,则要大力发展国力,令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增加军队之军力,令百姓了然什么是虎狼,以万众形成一心。在此之前与契丹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现如今中原之势正是以卵击石。只有等待休养生息,而后才……”

逍遥子道:“而后如何?”

柴荣道:“而后以收复幽云十六州作天下布局,扫平各地自立为王之节度使,以战养战,将权力收拢,兵力一足,强冲幽云十六州,并尽可能将幽云十六州收复回来。”

逍遥子道:“为何如此在意幽云十六州?”

柴荣深吸口气,道:“幽云十六州于中原,正如嬴政所建之长城,乃中原屏障,不能收复幽云十六州,中原永无宁日,总要被虎狼再三骚扰,只要是灾年,就易发生战乱。更何况,幽云十六州乃是布军重要之地,此处失去,令军力难以真正的稳健发展,所以幽云十六州,是最为重要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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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携手并进宿命论

逍遥子道:“但此刻正值契丹挥军南下之际,契丹虎视眈眈,早已要攻打中原,你做中原君王,没有时间喘息,没有百姓作为后盾,易地处之,你又要如何去做?”

柴荣道:“我会主和,而不是主战。方今晋国虽稳固几年,但朝堂贪官污吏众多,各方节度使权力并未收拢,那心穷令人心不合,根本不适宜交战,交战之结果,就是自取灭亡,所以,即便要向契丹称臣称孙,只要能够拖延与契丹之间的交战,而不真正大伤元气,就该主和。”

说到此处,柴荣自嘲一笑道:“我也只是个寻常书生,不过纸上谈兵,空说大话,如是晋国也有科举,如此做策论,恐怕要被拉出去问斩……”

逍遥子道:“你之见识,见解十分不错,甚得我心,我们不谈国家大事,现在谈你,你对将来之事,又可有什么规划想法?”

柴荣道:“我家本是尧山望族,可惜家道中落,到我这一代,只能做穷酸书生。虽有志向,但却无法一展所长。只能跟随老爹走南闯北,贩茶为生。不过我随身携带许多书籍,时常翻阅,查看,增长见识,此次华山之后,我便会投奔我姑父郭威。”

逍遥子顿时疑惑万分,道:“你姑父郭威是什么人?”

柴荣连忙道:“我姑父郭威在刘知远手下任职,对我来说,想要一展拳脚,只能辅助我姑父郭威,如此一来,也算不做个空谈国事的书生了。”

逍遥子沉默,郭威听起来,并非是什么大人物,刘知远是大人物,目前刘知远实力强劲,天下间很难有人能够比得过刘知远,可是刘知远手下能人不少,这郭威不曾闻名天下,柴荣投身过去,也只能没落平庸。

不过,逍遥子并不太着急,因为《推背图》第十四象如果指向柴荣,那距离现在还有数年的光景,这数年之间,变数很多,柴荣究竟是不是《推背图》中所示天下之主,还要继续等候。

这一次,只是与柴荣碰面:“如此,也算是能够稍展你所长,我相信以你的见识,为人,定还能够更近一步,不若你将你姑父所在之处,告知于我,日后我也好登门拜访。”

柴荣道:“此事姑父应当在刘知远账下与契丹交战,一切只能时局稳定再说,先生如真要大驾尧山,自能找到我与姑父……”

……

柴荣有些茫然,逍遥子只是与他谈了国家大事,谈了自身之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逍遥子却深知他想要什么,逍遥子乃是在看柴荣是否真是帝王之才,方今天下以武力为先,年轻人多数都是要投靠军中,吃军粮,至于百家典籍,则无人问津,这柴荣是个书生,又万分好学,绝对也是年轻人之中的凤毛麟角了。而且其虽见识不算特别成熟,可却又有一定的方向。

逍遥子谈话试探,已经几乎将柴荣是否能有机会为帝王做了些思索,总体来说,逍遥子觉得柴荣是非常不错的,他看出了当今天下乱局当中的许多问题。

逍遥子与柴荣商谈。

张寒城、赵九重以及商贾三人,则坐在太白老人的身侧,听着有关于太白山中所发生的一些趣事。

那太白山地处北方,也算契丹势力范围之内,听那太白山天池美景,异兽颇多,令人心中向往十分。

扶摇子时而将目光放在赵九重身上,右手时而掐算,若有所思,嘴角也勾起笑容,只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而已。

待到逍遥子与柴荣谈完。

扶摇子才抬起脚步,踱步走向了柴荣。

逍遥子和扶摇子方向相反,二者交错而立。

逍遥子道:“陈抟兄想要与我相争,却未必争得过我,不若你与柴荣相谈之后,与我比试一番如何?听闻你那养气的《先天功》十分不错。”

扶摇子叹道:“逍遥的武功非凡,你我两脉,我这一脉只是养气,那先天功只是养气之法,逍遥已经花甲之年,却如此年轻,我怎比得过你,武功方面,我认输。”

逍遥子哼了一声,甩了下袖子,径直走开。

柴荣等到扶摇子过来,赶紧起身,抱拳道:“见过老先生。”

扶摇子道:“不必如此拘礼,坐下便是。”

柴荣道:“学生多谢。”

扶摇子缓缓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柴荣,道:“你相貌非凡,气质出众,很不错。”

柴荣道:“老先生您过奖了。”

扶摇子哈哈一笑,道:“方才逍遥子定是问了你许多的问题,想必你已经都答上了?”

柴荣道:“学生答的并不好。”

扶摇子道:“你太过谦虚了,既然逍遥问完了,就到我问你了,不知你怎么看待那位背你上到华山的赵九重?”

柴荣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正在听故事的赵九重,道:“赵兄这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不离不弃。令我十分敬佩。”

扶摇子道:“能与我说说,你对这赵九重的看法吗?”

柴荣沉默,道:“这,实不相瞒,我把赵兄视作挚友,在其背后谈论他,非君子所为。”

扶摇子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在意太多,你既然将他视作挚友,自然他不是一无是处,你只需要真实回答,并将为何将他当做挚友告诉我就可。”

柴荣迟疑,最终点头道:“那我就还是说了。赵兄出身军中,其父赵弘殷曾是禁军护圣营将军,乃是名门之后,其出身少林,言行多有慈悲之意,待人之时心思坦诚,十分讲义气,虽因其礼法学的不多,有些粗鲁,但却尽是真心。这一路他本可快些来到华山,和其他江湖中人一起离开,但他却不离不弃。有关于带兵打仗,行军布阵,其因为出身军中,又酷爱兵书,十分有见识见地,对这天下时局,看法也颇多,我与他相谈之中,在其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只觉得是在与有见识的人交流,虽其说法许多不出典籍,但在我看来,将来赵兄一定会十分不凡,要比我强得多。”

扶摇子听着柴荣叙述,微微一笑,道:“有趣,你也不错,竟如此夸赞于他,你不会专门捡他的优点来说,不提什么缺点吧?”

柴荣道:“学生怎会如此,赵兄的缺点,就是为人有些粗鲁,除此之外,一定要说他的缺点,也就只有略显玩世不恭,偶尔喜欢吹牛而已……其他的,一些小缺点,我觉得在他身上,就不算什么了。”

扶摇子点了点头,道:“有趣。你说了他这么多好话,看来他是个很受欢迎之人?”

柴荣思量了一下,道:“不错,赵兄身上好似有种十分奇特的能力,无论是我、还是老爹、又或是一路随行的江湖中人,我们都比较喜欢他,我觉得这是赵兄待人以诚,又奉行道义的结果,是特质,但也不算。”

扶摇子点头道:“老夫对于推演一事,略有一些心得领会,方才你跟逍遥谈论之时,老夫帮你推演了一下,这赵九重,乃是你此生之中的贵人,这华山险要,以你之能,或许能够凭借自身之气,努力攀登上来,但有他在,你才能更加顺畅,顺利。所以,你与他此次相遇,乃是宿命注定,将来,你可将其视作真正的挚友,他会背着你,就像背你上华山一样,令你如履平地,来这你本到不了的地方。”

柴荣顿时愕然万分,他也看黄老之学,他十分喜欢的吕不韦便是易经大家,杂学百经,扶摇子这位道人点出,倒是一下子说明了许多的事情。

如今华山甚乱,自函谷关西出一路上武人众多,歹人也多,如是没有赵九重护卫,他跟老爹根本到不了华山,说不定已经死了。

而现如今到了华山之后,登这华山,又是赵九重帮他,隐隐的,好似真是有某种宿命在令赵九重帮助了柴荣。

扶摇子道:“多了老夫也就不与你说了,倒不如你真将这赵九重视作兄弟,手足,这乱世之中携手并进,如此即可。”

柴荣道:“多谢老先生指点,我定然会珍视赵兄,与他一同在这乱世之中砥砺前行。”

扶摇子笑了笑,道:“好了,不过,我与你所说这事情,你要答应我,不可再告诉第三人,尤其是那逍遥子,你可能做到?”

柴荣连忙道:“老先生如此说了,柴荣定不会胡言乱语。”

扶摇子道:“日后,如是一定要你回答我今日与你说了什么,你就跟他说,我只问了你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对你个人将来想做的事情的一些看法。”

柴荣微微一愣,这分明就跟逍遥子的问题如出一辙:“好,请老先生放心,我以君子自居,答应了老先生,绝对不会违背。”

扶摇哈哈大笑,自然而然的站起了身子:“果然是非凡之人。”

这攀谈的时间,比逍遥子过来攀谈短了许多。

逍遥子看着扶摇子如此开怀,轻哼了一声。

赵九重听着太白老人讲述太白山天池之中的奇异水兽,此刻被扶摇子的大笑吸引,当即起身,有些不舍的又听了太白老人说了几句,而后便去搀扶柴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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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云海翻腾赌华山

棋盘东南西三方,逍遥子、扶摇子、太白老人正围坐在一起,轻声攀谈。

怪雕伏在逍遥子身侧,而扶摇子一旁,那灰鹤正垂着脑袋熟睡。

白猿、棕猿去到了来到峰顶的道口处,依偎在一起熟睡。

此刻,商贾、柴夫、渔夫三人因为害怕逍遥子三人,已经找了个借口,下山去了。

张寒城坐南朝西,右手手掌放在柴荣受伤的脚上方一点,运用真气不断地对柴荣脚上的伤进行化瘀。

伴随着真气震动,原本面容略有痛苦的柴荣,双眉轻轻舒展开来,只觉得这江湖中人的内功玄奇万分。

赵九重则是吃惊道:“小叫花,你这手用真气疗伤的功夫当真高明,什么时候学的?”

张寒城道:“这是前几天太白爷爷教我的。”

赵九重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此刻正坐在那棋盘三方,正在斟茶自饮的三人。

无论是逍遥子还是扶摇子,乃至于太白老人,都不是世上凡俗之人,他们超然物外,天下大乱却各自漠视隐匿,外界动乱,好似与他们根本无关。

张寒城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应该好了,将淤血化去以后,愈合就会变快了。”

柴荣抱拳道:“多谢张兄弟。”

张寒城道:“柴大哥不用客气,你是赵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赵九重哈哈一笑,道:“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去瞧瞧这三位前辈在聊什么。”

说完,赵九重便离开了。

张寒城和柴荣面面相觑。

柴荣道:“张兄弟替我疗伤,定是累了,此处风景不错,微风习习,正适合稍作休息。”

张寒城耗费了不少精力、内力,当即点了点头,道:“嗯,那我就去睡一会儿。”

柴荣道:“去吧。”

张寒城这才挪到了一处较为平整的宽大石头上,缓缓躺了下来,双眼望着湛蓝的天空。

太阳已经朝着西方斜去,几只大雁落在西边的山峰之上,他抬起手,试着触摸云海飘来之浪,只觉得心思空灵,太白老人教他与自然合一,这些时日他已经有了几分见解,如今躺在这好似能够抬手触天之处,只觉得自然无处不在,包罗万象。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明,就好似整个人,也在随着那些云团在肆意飘动。

微风拂过,张寒城闭上了眼睛,体内洗髓经悄悄地运转了起来。

……

“依老夫所看,这人生百年,自有终结的一天,是以自然而来,自然而去,人如微尘,如草木,总要随风而走,枯败凋亡,这死亡,亦是每个人的一部分,没有死亡,也就不能完整,不能够回归自然。”太白老人抚须道:“所以,这炼气养生之道,不必过于强求。正如老子所说: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天地不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自然的运行着,所以才能够长久。逍遥你追寻长生,正与老子所说的不为了自己的生存自然运行相悖。”

逍遥子道:“太白兄此言差矣,这人生百年,白驹过隙。修行只修自然之道怎对?早年间我师曾告诉我说,修道乃是修的自然。我也看了许多道人所书,大都都讲自然之道,却从未想过,这天与地,本就是人的敌人。”

“敌人?”扶摇子道:“天与地孕育了你,怎会是你的敌人,太白兄此语是在点化你。”

赵九重听了两句,就觉得头大如斗,百无聊赖的缓缓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寒城和柴荣皆已休息,当即也躺了下来。

逍遥子对着扶摇子嗤笑道:“你到处寻找师父,叫他们教你本事,却学的不到家,连天地为何是你的敌人都看不懂?”

扶摇子平静道:“还请逍遥赐教。”

逍遥子道:“人在自然之种应运而生,万事万物看似乃是自然运转,但其实不是,人在世间,天地自然之中,必要为了自身之生存而运转,本身就与天地有悖,这乃是逆天而行。自然要叫人死,人却挣扎,天与地总是用自然压人,人偏不想死,这就是在违逆天与地的自然,成为了天与地的敌人。既然是人要修行,那自然不能随波逐流,随着自然而变化自身,应该恪守己身,信奉念头,以自身强迫天地之封,方能算是真正的长生之道。”

扶摇子道:“人的生与死,亦是万物自然之规律。”

逍遥子道:“你真愚昧无知。”

太白老人若有所思,端起茶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逍遥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人需吃饭饮水,在心念一动之时,也可看做是在违逆自然。”

扶摇子道:“哎,既然逍遥你一意孤行,我也就不劝你了……但是……”

赵九重听着三个人的谈论声,不由自主的睡着了,等他再次张开眼睛,霞光已经密布在西方的云端,整个华山顶峰被染成了通红之色。

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子,看向了一侧,此刻,扶摇子正在和太白老人下棋,而逍遥子则在一旁观摩着棋局。

赵九重顿时来了兴致,快步走了过去,盯着扶摇子和太白老人下棋。

不得不说,扶摇子和太白老人二人棋艺都十分不错,但明显扶摇子要更占上风,太白老人目前整个棋局已经进入了危险状态,他所执着的白子,被黑子穷追不舍,只能寻求自保。

赵九重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既然已经无路可走,何不破釜沉舟与其一战,只顾防守,却永无先机,最终便是要败的。”

这话声音细小,但逍遥子、扶摇子、太白老人都是高手,一瞬间就听见了赵九重的话语。

逍遥子虽然对扶摇子十分看不上,但听到赵九重在一侧乱语,还是不喜的皱了皱眉:“他们二人下棋,与你何干,在此胡言乱语,非君子所为。”

赵九重顿时反应了过来,干咳了一声,倒是没有太在意逍遥子说他,他本就是个喜欢观棋说话指点别人的人。

扶摇子眸光一闪,看了一眼赵九重。

却听见太白老人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这位小友所说的甚是,既然已经退无可退,何不酣畅一战?只顾防守,那便真的再无活路,等待时机,或许时机永远不会出现。”

说着,太白老人执起一枚白子,定在了一处十分险要的位置,对黑子发起了反攻。

扶摇子微微一笑,黑子快速落在棋盘之上,将局势引向太白老人要布的攻局之内。

太白老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强攻,白子再次从侧面打击黑子。

接下来,两个人接连落子,竟一下子加快了速度,而原本太白老人就已经陷入颓败,虽然白子因为攻势狂猛,令太白老人一度隐隐有些反攻之意,可终究还是被早已经布局的扶摇子生生压制了下来。

太白老人微微一叹,道:“我这棋艺,终究是比不过扶摇。”

扶摇子哈哈一笑道:“太白兄过谦了。”

太白老人转头,微笑着看了一眼同样略感失落的赵九重,道:“我看小友在一旁观摩,似是酷爱下棋,不若你来顶替我如何?他们两个接连跟老夫下棋,弄了老夫心力憔悴。”

赵九重微微一愣,还未答应,太白老人却已经起身了。

扶摇子看向了赵九重,道:“你会下棋?”

赵九重顿时来了精神,道:“会上一点。”

虽然赵九重这话语十分的谦虚,可是其表情却掩饰不住几丝骄傲之意。

扶摇子道:“也行,那你便顶替太白兄与我下棋好了,不过,这样干比没什么意思,我们来赌一场如何?”

赵九重愣了下,道:“赌什么?”

逍遥子听到这里,已经无趣的闭上了双眼,静静打坐。

太白老人则是退到一旁,让出位置,饶有兴趣的等着扶摇子说这赌局。

扶摇子淡淡开口道:“如是你输了,就将这西岳华山输给老夫。至于你觉得老夫以何作为赌注,老夫听你的便是。”

赵九重万分纳闷:“赌华山?可是这华山又不是我的……”

扶摇子道:“只是个由头罢了,说不定这华山以后就是你的了呢?”

赵九重有些无奈,看来这位扶摇子,只是说说而已,仔细想了想,赵九重道:“那如是前辈您输了,就输给我一根头发好了。”

扶摇子哈哈一笑道:“你可莫要后悔。”

赵九重道:“哈哈,不会后悔。”

扶摇子抬手,示意赵九重道:“那就请吧。”

赵九重只当这对赌华山是个随便的说辞,只是让原本枯燥的下棋变得有趣一些。

逍遥子对此充耳不闻,太白老人则只是摇头笑了笑。

赵九重当即落座,他少年就与洛阳棋圣战得平手,这扶摇子虽然厉害,但旁观的时候,只觉得他棋艺高深,赵九重也不觉得自己回输,当即便撸起了袖子,开始跟扶摇子你来我往的互相攻伐了起来。

不得不说,赵九重在棋艺一道堪称少年天才,尤其是他在阅读了文种当中唐代军神李靖的用兵之法后,棋艺已经再次提升,如是今日再战洛阳棋圣,说不定那洛阳棋圣之名,要冠在他这个少年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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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四方棋盘失西岳

赵九重与扶摇子交战棋艺你来我往,竟陷入了十分惊险的厮杀当中。

扶摇子下棋擅长埋伏,而赵九重下棋,则像是横冲直撞,但却谨小慎微,一些棋法冷门至极,有时候一步落下,扶摇子根本看不出赵九重的意图,但却偏偏这横冲直撞,接下来却牵引出了一条早就埋下的线来。

太白老人在一旁观摩,惊异万分,扶摇子的棋艺十分厉害,他与扶摇子、逍遥子都下了棋,如果说谁更厉害,扶摇子给他的感觉更加厉害,但是现在看来,扶摇子竟然被赵九重这个少年人杀的措手不及。

逍遥子缓缓张开了双眼,忍不住看向了厮杀中的赵九重和扶摇子,在他的想法当中,赵九重跟扶摇子下棋根本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此刻再看棋盘上双方厮杀之局,顿时心中惊异万分。

这世上许多将领都喜欢下棋,是因为下棋这件事情,与行军打仗之间有着一定的互通之处,棋艺高超,未必就一定能做带兵打仗的统帅将领,却绝对要比常人聪明许多。

赵九重接二连三破掉扶摇子的设伏,同时又对扶摇子进行反伤,几次出手令逍遥子都感到惊愕万分。

扶摇子双眸发光,手中黑子悬在半空当中,看着下方混乱不堪,陷入危局的己方,一时之间,竟无从下手了起来。

他承认他原本没有太把跟赵九重下棋放在心上,所以开始都是玩玩的心态,害怕直接把赵九重杀的片甲不留,可结果随着棋局展开,他心中越来越惊,不得不认真对待,但因为失去了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抢救不回。

“我输了……”扶摇子看着棋盘上的景象,微微一叹道。

赵九重顿时眉开眼笑,道:“哈哈,前辈不用太过失望,我从前就曾经跟洛阳棋圣下过棋,现在那洛阳棋圣,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前辈下棋下不过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扶摇子微微一怔,没想到赵九重竟然吹起了牛,果然如同柴荣所说,是个有些粗糙的少年:“不错,不错,愿赌服输,老夫也只好拔下一根头发了……”

“别!”赵九重连忙道:“咱们又没说过,是一局定输赢,我想的是三局两胜,而不是一局定输赢。”

扶摇子怔了一下,道:“哦?”

赵九重认真点头道:“对,就是三局两胜。”

其实赵九重是想要继续跟扶摇子下棋,毕竟在此十分无聊,他又喜欢下棋,跟扶摇子这种对手下棋,只觉得酣畅淋漓。顺带,他也可以再赢这个老头一次,让这个老前辈对他心服口服,另眼相看。

以扶摇子的智计,自然看出了赵九重的心思,顿时笑了笑,道:“好,那就三局两胜吧。”

赵九重连忙主动地收拾起了棋局。

太白老人道:“想不到你这少年人竟棋艺如此高超,胜过了扶摇。”

赵九重哈哈一笑道:“还行吧,毕竟我怎么也说是跟洛阳棋圣拼杀的人。不过,这位前辈的棋艺,完全不下于洛阳棋圣,应当称作华山棋圣才是。”

扶摇子道:“不不不,是小友你赢了,你才是华山棋圣。”

逍遥子目无表情,略微觉得扶摇子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出来。

接下来,赵九重和扶摇子开始了第二合棋局。

这一次下棋,扶摇子已经摸清了一些赵九重出招的路数,再加上开始的时候,他就认真对待,所以就导致两个人这一次对局,跟方才的一回有了很大的区别。

这一次,赵九重依然保持了先前势如破竹的攻势,只是扶摇子的下棋路数,好似化作了无形之水一般,每一次赵九重的攻势来临,扶摇子便开始躲开赵九重,令赵九重的蓄力无从施展。

赵九重心中惊异,只觉得扶摇子比刚才好像更加厉害了一截,当即也开始小心谨慎了起来。

前半局的时候,赵九重攻击性十分之强,到了后半局,却陷入到了克制当中,每一次落子的速度,也变得慢了起来。

逍遥子紧盯着赵九重的路数,十分诧异,不得不说,赵九重的棋艺根本不似寻常之人,否则怎会跟扶摇子厮杀如此之久?而赵九重看上去还是个少年之人而已。

至于太白老人那里,则一直关注着赵九重的走向,好奇赵九重要如何破掉扶摇子的布局。

可惜的是,两个人来回又走了几步。

当扶摇子落下白子的一瞬间。

原本好似并无什么太大关联的白子布局,一下子呈现了野火燎原的态势,竟以一子之力,先后将几处棋局形成了一个大局。

赵九重呆呆的捏着黑子,忍不住放下,又抬起,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下在什么地方了。

扶摇子微微一笑,看着赵九重,也不说话。

这一局,是扶摇子胜了。

赵九重干咳了一声,道:“前辈您的棋艺真厉害,我们再来。”

扶摇子哈哈一笑,道:“好。如果你再输给老夫,这华山可就成了老夫的囊中之物了。”

第三合。

赵九重因为上一合扶摇子的埋伏而最终落败,导致赵九重的棋法也出现了改变,变得十分谨慎小心了起来,甚至,他的路数也渐渐地,出现了一丝与他对局的扶摇子的影子。

这方面太白老人看不出来,而逍遥子却看得出来。

逍遥子眸光闪动,赵九重分明是在以对方的招法,破对方的招数。

只是,两个人粘滞落子一段时间,很快,原本一直棋路绵柔的扶摇子,竟一改从前,居然一下子变得攻势狂猛了起来,竟好似化身成为了赵九重一般,开始不断进取,主动出击。

赵九重愕然万分,想不到扶摇子中途改变路数,原本他自己想要做的一些谋划,竟一下子连不上了,只能无奈的防守扶摇子。

不知不觉间,天色到达深夜,两个人却浑然不觉,好似忘我一般。

赵九重暗中埋伏了数道陷阱,扶摇子却浑不在意,一手强攻手段,终于激起了赵九重心中的火气。

他憋闷下棋,分明成为了先前在扶摇子面前落败的太白老人。

当即转化棋路,变成攻势,开始试着与扶摇子同归于尽。

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棋路,令太白老人看的心惊胆战。

逍遥子眸光闪动,却微微摇了摇头。

不久之后,赵九重终于再无落子之处,棋盘之上,他已经陷入了最终的败局当中。

赵九重眼角抽搐,万分失落道:“竟然,输了……”

扶摇子哈哈大笑道:“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输有赢,小友将这华山输给了老夫,老夫也就却之不恭了。”

赵九重抓耳挠腮,道:“我们再赌,这次赌泰山,怎么样?天下不是有五岳吗?前辈您再挑一个。”

扶摇子道:“那泰山乃是秦王祭天之所,帝王登高之地,如何能与老夫作赌?至于五岳之中其他三山,老夫也不要,这华山,已经足够老夫安身。”

赵九重顿时失望万分,道:“前辈,就再跟我下一局吧。”

扶摇子笑道:“不下了,老夫才不会给你机会,叫你把这华山赢回去。”

逍遥子道:“说的好像这华山真能给来给去一般。”

太白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友不必再说了,扶摇吃定了你的华山。”

赵九重郁闷万分,他倒不在意这华山不华山,这华山又不是他的,他根本没资格给扶摇子,扶摇子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好了,问题是他不甘心输给扶摇子。

扶摇子叹道:“老夫年岁大了,下了一天棋,已经累了。你也该休息了,据老夫所知,明日便是江湖之中的武林大会,你如是不休息好怎么能行?”

赵九重不太甘心,但仔细想想,也有道理,明日说不准要跟慕容龙城对上,如果不休息好了,恐怕就要变成了软脚虾:“哎……”

扶摇子哈哈大笑道:“无妨,你仍是华山棋圣,老夫只是暂时胜你一筹而已。”

赵九重叹了口气,道:“华山棋圣就算了,前辈说得对,我确实该要休息了,不过,等武林大会过了,我就与前辈您再下棋如何?”

扶摇子点了点头:“有机会的话,自然可以。”

……

赵九重万分失落的寻了一处平整的地方,躺了下来,输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只喜欢打胜仗。

扶摇子看向了已经躺下的赵九重,嘴角略微勾起。

这为天下择主之事,逍遥子选择了柴荣。

而扶摇子却选择了赵九重。

在扶摇子眼中,那《推背图》第十四象,说的或许是柴荣,但也可能是赵九重。

因为那填井的是樵夫,而不是樵夫背上的那捆柴。

李树枯荣尽,柴樵再种天。

种下天的人,或许该是背柴的樵夫。

柴荣的确有帝王之相,帝王之才,甚至将赵九重和柴荣放在一起,赵九重更接近于武将统帅、是个领兵打仗的材料,而柴荣更像是能够坐住天下的英明帝王。

但当今乱世之中。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为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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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虎狼登山入中原

朝阳初升,雾气在山间翻滚。

天刚蒙蒙亮,张寒城与赵九重、柴荣便顺着华山栈道回到了华山脚下。

今日便是四月初六,武林大会的日子。

此时此刻,华山脚下已经完全被江湖中人占领,一眼望去水泄不通,各方占据着驻地,像极了太平时节百姓赶集的情景。

按照目测,这一次来到华山的人,恐怕不下于万人。

张寒城踮着脚尖,看到了处在角落里的天龙寺众僧,一手拉住了赵九重的胳膊。

赵九重背着柴荣,略微疑惑,道:“怎么了?”

张寒城目光闪动道:“赵大哥,我想着我如果这样去天龙寺恐怕不行,少林寺一直盯着我,虽然赵大哥能够解围,但是应该会很难,我看我还是混到那些丐帮的人里面比较好。”

赵九重忍不住看向了所有江湖中人当中,足足汇聚了三百多人左右,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丐帮:“也好,不过小叫花你一定要小心,这些丐帮的乞丐不像你这样心地善良,他们都是一群混账,千万注意。”

张寒城连忙点头,道:“好,赵大哥放心。”

当即,张寒城就与赵九重分开,独自一人从后方绕去了丐帮方向。

丐帮中人臭气冲天,自然不太受到江湖中其他势力欢迎,所以皆对他们敬而远之。

张寒城本就是乞丐出身,此刻衣服有弄的乱七八糟,披头散发,满脸土灰,轻而易举的就混到了丐帮当中。

此刻正有一些乞丐三五成群,席地而坐的交谈着。

“这一次天下间的大门派几乎都已经来了,想不到那慕容龙城竟然这么厉害,能召集世间群雄。”

张寒城耳朵一动,蹑手蹑脚的坐在边上,偷听了起来。

“哼,这慕容龙城分明就不识英雄,我们丐帮分明就是天下第一大帮,结果邀请天下群雄,却不邀请我们。”

“其实慕容龙城前段时间接触过帮主了,但是却不肯让帮主做五岳盟的副盟主,对待我们丐帮,就像是小门派一样,除了帮主,天下间谁有资格做这副盟主?慕容龙城就是狗眼看人低。”

“呸,要我说帮主就应该做五岳盟盟主,这慕容龙城凭什么?他到处拉拢江湖势力,自己手下却没什么班底。”

“这一次五岳盟盟主之位,必须由帮主来担任!”

张寒城对于丐帮并不怎么熟悉,此刻听见丐帮中人议论,只觉得意外,丐帮竟然有取代慕容龙城,做这五岳盟盟主的想法。

当即看向了那正靠在个竹子搭成的轿子上面,背靠而坐的男子。

此人约有四十二三岁,衣着比正常丐帮中人要规整许多,身材目测比常人略高,双眉如刀,下颌好似刀削般棱角分明,看上去竟十分英武。

最令人感到吃惊的是这人眼睛与常人有些不同,在其右目当中,竟有着一条从瞳仁处穿出的紫红色弯曲血线,就好像是一条蚯蚓一般,看的张寒城万分好奇。

正准备收回目光,这位丐帮帮主的双瞳竟突然间转动,直接盯住了张寒城。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目光,一直盯着别人看,确实有些不太好。

正在此时,远处的一些门派突然间响起了喧哗的声音,原本围拢的各种江湖门派,如同沸腾的滚水,朝着来到此处的大道看去。

一道头戴玉冠,身披白袍的身影负手而行,处在最前,在他身后,跟着一群武人,其中有些武人戴着黑色铁面,穿着黑衣。

而在这些武人之后,还跟着一大批的队伍,他们举着幡旗,上面写着五岳两个大字,除了这五岳幡旗之外,还有小的幡旗,上面书写着铁掌、莲花、五毒、蛇鹤、飞燕、五虎、造化、散人、雁荡等。

所有江湖中人或是哗然,或是意外,或是震惊,又或是崇敬。

张寒城认出了为首的慕容龙城以及后方的十二铁卫,除此之外,还有比较熟悉的面孔,比如说四大家臣当中的包方圆、莲花神教的神女、护法、帮众,五毒教教主、教徒。

他左右寻找了半天,却没有看到风九夭的身影,略微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庆幸。

这一次张寒城打定了主意要搅乱慕容龙城的布局,风九夭在这里的话,到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慕容龙城带着四大家臣、十二铁卫去到了所有江湖势力围拢的正中心位置负手而立,而其后跟随的铁掌帮、五毒教等则是注入到了各大门派之间。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看来,这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

但,在张寒城意料之外的是,一群番僧,竟然紧接着慕容龙城队伍的步伐,披着僧袍注入进来,除了这群番僧之外,一名番僧的肩膀之上,正扛着般若二字的巨大幡旗,这幡旗比在场任何门派的幡旗都要更大。

紧随着这群番僧之后,又是一支看上去十分厉害的势力出现,最前方走着两道穿着白袍的一男一女,那男子一头棕色长发,身形飘逸,头顶戴着金冠,而一侧的女子与他的衣着样貌几乎无二,只是蒙着面纱,紧随在他们身后,便是两名僧侣,一名僧侣耳朵上悬挂金环,周身漆黑,乃是个昆仑奴之身,在其旁边,则是个身宽体旁,袒胸露腹的大和尚,以及几名蒙面之人,在这些人后面,便是来自西域、中土各异的教徒,其中一人所抗,正是摩尼二字的幡旗。

这支队伍才刚一过去,后面便又出现了一群身穿黑衣的蒙着黑色面巾的西域之人,他们腰间挂着弯刀,好似与前方的摩尼教是一体,但却又不是一体,这群西域人足有数十人之多,高大非常,看上去十分特别。

在这些黑色面巾的西域人身后,则开始出现了衣着古怪的西域、中土、契丹衣着的各异高手百人之多,而在后方,则是一顶由木头搭起的轿子,轿子之上华盖飘摇,正坐着个契丹人。

所有江湖中人见到这些人到来,顿时吃惊万分!

“这是契丹人!”

“契丹人的势力!”

“这是中原地界!凭什么契丹人要来到中原!”

江湖中人一下就不满了起来,契丹目前与中原正在交战,天下间的英雄豪杰,十分讨厌契丹人,可契丹人竟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华山脚下,而且势力看上去十分惊人。

契丹人所带来的势力一如中原各门派一般,直接散开,形成了驻地。

张寒城收回目光,耳边到处都响着对契丹人不满的声音。

“契丹狗竟来到中原,还要参加武林大会,此为中原之耻!”

“这群该死的域外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竟跟契丹人走在了一起!”

“滚出中原!”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了起来,有些江湖中人已经按耐不住,哐啷一声抽出了兵刃,看起来想要杀上去一般。

张寒城疑惑的看向了慕容龙城,赵九重跟他说了,这一次武林大会会有契丹势力注入,张寒城以为契丹势力会十分低调,没想到会这么大摇大摆。

“众位,稍安勿躁。”慕容龙城朗然开口,其声音掺杂了内力,一瞬间便传遍各处,以一人之力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慕容龙城眸光闪动,看着摩尼教、阿萨辛、大雪山的番僧,眯起了双眼,道:“此次武林大会,广告天下英雄豪杰,既然契丹各部势力觉得是我中原武林中人,那便任由他们参与进来就是,说不定他们还会反过来,与我们一起扫平天下。”

话音落下,众多武林中人陷入了疑惑当中。

正在此时,零星的人又顺着来到此处的大路跑了上来,分向了各处门派,丐帮这边,也有乞丐跑了上来。

“不好了!华山被契丹军队围住了!”

乞丐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大声喊道。

众多乞丐顿时一惊,看向了这名乞丐,张寒城也是如此。

这乞丐喘了几口粗气,道:“契丹军队,约有五万人围在外界!本来慕容龙城都已经被围在华山之外了,差一点就上不来了,是契丹人把他放上来的!”

所有人纷纷一惊,各门派都会留下人在外界作为耳目,此刻契丹军队压在外界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般,一下子就被周遭武林中人得知,顿时纷纷捏汗。

契丹一方围拢的人当中,那坐在轿子上的中年人朗声大笑,操着一口不太纯正的中原语,声音传遍四野:“吾为耶律李胡,是当今大辽皇帝耶律德光之皇弟,陛下得悉中原武林在华山召开盛会,特命吾督率属珊军来此参加盛会!在此,算是跟众位打招呼了,正如慕容公子所说,我大辽同样乃是为了扫平天下而来,我们之间,目的一致,何必以敌人相视?否则本王早已一声令下,叫属珊军攻入此处,剿灭众位。”

此话落下,中原武林中人纷纷面色难看之极,中原武林中人齐聚,因来自天下各处,根本未能够召集所有门下前来,目前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是勉强超过万人而已,而契丹率领属珊军及兵马来到此处,相当于将中原武林中人全部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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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搅弄风云不败局

耶律李胡继续大笑道:“既然我辽国来参加武林大会,人皆已经到此,那么就请组织此次武林大会的慕容公子,直接开始武林大会吧。”

各方武林人士愤怒交加,忍不住紧握双拳,契丹人势力庞大,现如今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慕容龙城淡淡开口道:“此次辽国兵马来参加我中原武林大会,说明我中原武林名声远播,已经到达辽国,能够令这些未得教化的番邦胡人,领略我中原武林之姿,也算是一件好事。”

耶律李胡并非中原之人,一时间并未听懂慕容龙城此话当中“未得教化”四字的鄙夷之意。

但中原武林中人却一下子听懂了,顿时有好事之人哈哈大笑道:“慕容公子所说的极是!这群未得教化的人,来参加武林大会,定能够增长见识!”

此话落下,笑声便如同潮水一般从四处响起。

耶律李胡顿感茫然,皱眉听着各方武人的笑声。

顿时,一名契丹属珊军中的中原人士道:“启禀王爷,这慕容龙城挑起事端,嘲笑我们大辽!”

耶律李胡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朗声道:“何事?”

耶律李胡道:“你竟敢胡言乱语,羞辱我大辽之人!”

慕容龙城道:“在下所说句句属实,何来羞辱一说?你契丹人本就未得到什么教化。还请莫要阻挠武林大会!”

耶律李胡顿时握着拳头,喝道:“慕容龙城!我等放你上山之时,你是如何说的?说是要尊敬我大辽国一方!”

江湖中人顿时哗然万分。

慕容龙城道:“叫你们能够来到武林大会,便是对你们契丹人最好的尊重,如是你贪心不足,觉得不够,那也没有办法。”

“说得好!”

“让他们来参加武林大会,便够瞧得起了,还想得寸进尺!”

一刹那间,武林中人再次沸腾了起来。

慕容龙城道:“如是想要参加武林大会,最好闭上嘴,在一旁老实看着,胡言乱语,惹怒了天下豪杰,我慕容龙城也救不了你们!”

江湖中人纷纷大笑了起来,只觉得慕容龙城说的话有种扬眉吐气之感,丝毫不因契丹人强势而卑微,正有真正的英雄气概。

张寒城听懂了这其中的事情,他也忍不住觉得,慕容龙城做的很好,丝毫没有给中原丢脸。

耶律李胡冷哼一声,道:“罢了,本王不与你一般见识。”

慕容龙城收回了看向耶律李胡的目光,开口道:“方今天下大乱,众位也看到,契丹分明就是欺我中原无人,这虎狼之人,吞食中原人的血肉,令那万亩良田不能耕种,令无数孩童失去居所,令那些老人鳏寡孤独,现如今,契丹之强势,众位英雄豪杰,也都已经看见了!我们中原人的武林大会,他们竟然都敢插足进来。如不是我来的晚,恐怕也要和大家一样,被围困在这华山,我这次跟契丹商讨,谈判,强上华山,还是觉得,武林大会势在必行,不得不召开,天下武人汇聚起来,才能成为力量,否则散兵游勇,如何与契丹相抗!?”

耶律李胡脸色青红交加,慕容龙城上山的时候,跟他攀谈说的很好,分明就是会尊敬辽国,在耶律李胡看来,那就是认辽国为主。

结果慕容龙城不认账不说,说话之间还不断地讽刺他们,将辽国视作了敌人。

张寒城听着慕容龙城的话,陷入了思索当中,他对慕容龙城的看法是,慕容龙城是个坏人,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此刻,却又觉得慕容龙城当真是个英明正义之人。

这令他忍不住推敲,思索,他总是觉得,慕容龙城不是这么好的人才对,难道他一直都看错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继续道:“原本,契丹人在中原以外贫瘠之地,他们茹毛饮血,如何能够进入我中原地界?此次五万大军压境而来,中原晋国,竟毫不知情,这天下,被晋国这种卖了中原的人做主,非但双手奉上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人,还当契丹人的儿孙,而契丹人进入中原,就像是到了自家后花园一样,诸位豪杰,你们觉得,这些事情当真是对的么?作为中原人,汉人,你们见了此情此景,莫非不感到悲哀么?”

话音落下,一些江湖中人顿时黯然神伤,拳头握的更紧,慕容龙城说的没错,这晋国皇帝无能至极,被契丹骑在头上拉屎。

江湖中人虽然自诩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可毕竟生在中原,长在中原,天下如此,他们何尝不觉得悲哀?

耶律李胡笑道:“这晋国的确无能,但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是识时务者,他们知道我大辽之强盛,懂得投靠我们大辽,只有识时务之人,才能过得更好。”

此话落下,众多江湖中人再次感到屈辱万分。

慕容龙城道:“众位看到了吧?辽国觉得我们中原弱,所以觉得就该他们高高在上,我们只配做他们的奴人,到了此刻,他还要在我们中原这武林大会当中,指手画脚,分明是觉得众位也都只是弱者!”

各方江湖中人忍不住咬牙看向了契丹一方,契丹人根本瞧不起中原人,可中原这些年的情况,谁又真能瞧得起?

张寒城不断地思索着慕容龙城的举动以及言辞,飞快思考,想着慕容龙城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却不太想的通。

便在此时,那位丐帮帮主陈蛰龙却低声开口:“这慕容龙城也是个诡计多端之辈。”

话音落下,原本被吸引视线的丐帮中人,忍不住看向了陈蛰龙。

陈蛰龙道:“这契丹人到这武林大会来,说不定是慕容龙城放出消息叫他们过来的。”

众人吃了一惊,愕然的看着陈蛰龙。

陈蛰龙道:“契丹人作为敌人,在一旁旁敲侧击,就可以有助于慕容龙城成为武林盟主,坐实五岳盟主之位,因慕容龙城站在大义之处,此人行使大义,则立于了不败之地,收拢了天下武人人心。”

丐帮中人对陈蛰龙这位帮主信服万分,当即便朝着地上吐起了口水,觉得慕容龙城十分虚伪。

张寒城转念一想,发现陈蛰龙说的十分有道理,慕容龙城非常擅长这种计谋,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慕容龙城朗声开口道:“如今天下武人汇聚于此,即便万般险阻,无论如何,也应该要团结一起,共同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条坦途血路出来,龙城召集各位强大的武林门派,江湖武人,为的就是令我们中原能够再次强盛,令契丹人不敢再来进犯!”

江湖中人纷纷点头,觉得慕容龙城所说十分有道理,江湖欠缺了一支力量,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武人习武,早先的确是为了强身健体,可武功在身,更多是为了技艺傍身,不被欺压,现在契丹欺压中原到了头上,谁能忍受?

慕容龙城继续道:“想必众位也已经了解了,我为何要成立这五岳盟,叫江湖势力加入,现如今天下在无能之辈的手中,我五岳盟如是以武人聚集,便能够形成气候,这气候便犹如中原之剑,可以清理门户,诛杀无能却占据高位之人,力克外敌,令契丹人不敢进入中原作乱。只有武人立国,才能够真正强盛。”

此话落下,众多江湖中人纷纷点头称是,原本一些门派是比较排斥慕容龙城要以武人立国的,此刻却也觉得慕容龙城所说的有道理,众人都觉得,如是他们能够稳固天下,可以做的更好。

耶律李胡听着慕容龙城的话,万分惊愕,当即喝道:“扫平天下,何必要再立一国?众位加入我辽国属珊军中,一口气将这天下平定,完成统一,那就可以,这才是审时度势,识时务之俊杰!”

“闭嘴!”慕容龙城突然大喝一声,道:“你一虎狼之辈,如何能懂我中原华夏,炎黄血脉?没有自知之明,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我之发言,不尊武林大会秩序,我让你乃因你毕竟是番邦之人,如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等中原武人群起攻之,叫你下不了华山!”

“好!”

“好样的!说得好!”

“这些契丹人,怎能懂我中原!他们还痴人说梦,要收复我们做他们的爪牙,简直痴心妄想!”

张寒城目光一闪,反应了过来,这些喜欢在慕容龙城说完话后突然大喊的人,分明是与莲花神教当初跑出来装作病痛,而后又被莲花神女医治的人如出一辙。

如此一来,就可以让人心汇聚在一起,轻而易举的让大多数人都心服口服。

对于张寒城来说,慕容龙城真的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他以一己之力,搅动了整个江湖,又将整个江湖汇聚在一起,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现在人心又已经聚集了起来,这天下间谁能够抗衡得了他?

可是,张寒城的看法是和赵九重一样的,那就是,他不喜欢慕容龙城的不择手段。

回想那莲花神教通过五石散笼络财力,人心,回想大理和平安定,慕容龙城却插手挑动大理局势,让大理不得不卷入内乱。

慕容龙城再怎么大义凛然,能为常人所不能,却改变不了他做事的时候,对于利益的追逐。

张寒城能够想象,契丹人现在其实已经进入了慕容龙城的圈套,原本契丹人是过来和慕容龙城争夺中原武林各方势力的,可是这才一开始,契丹人就被慕容龙城三言两语,失去了中原各门派势力的人心,丝毫没有什么竞争之力,根本做不了慕容龙城的敌人。

正如陈蛰龙所说,当慕容龙城选择站在大义说出一切的时候,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成为了无敌的人!

慕容龙城从始至终,就没有把契丹势力放在眼中,更没有当做竞争对手,只是在利用这所谓的对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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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鲜卑化汉炎黄血

耶律李胡气的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慕容龙城!你欺人太甚!”

慕容龙城冷眼遥望耶律李胡,此刻武林中人群情激奋,这耶律李胡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听见契丹一方为首前方的摩尼教圣女幽幽开口道:“慕容公子说我等异族之人不懂得中原华夏,炎黄血脉。莫非慕容公子就能懂么?据我所知,慕容公子乃是七百年前燕室慕容垂之后,乃是鲜卑族,而并非汉人,你说懂得中原华夏,炎黄血脉,可你自己便是个异族之人,你所说之话,又如何能够令中原汉人信服?在本质上,你不过也是和大辽一般的异族之人罢了。”

此话响起的瞬间,众多武林人士便愣了一下,听到后面,顿时表情异样了起来。

“不错!”耶律李胡喝道:“慕容龙城,你乃是鲜卑一族,本来自中原之外,与我契丹无异!”

各路武人忍不住纷纷看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平静一笑,对远处各大门派抱拳,道:“众位如是对我姑苏慕容氏有所了解,就应该知道,我慕容氏处于江南之乡,自七百年前先祖入中原之后,便已经定居中原,龙城生于中原,长于中原,那鲜卑语只字不懂,幼年时所习皆是汉书,而我母、祖母、曾祖母、继续追溯、全部都是汉人,我慕容龙城除了姓氏源于鲜卑之外,与汉人何异!?”

众多武人顿时觉得慕容龙城所说的极有道理,慕容氏早就已经定居中原,被汉化的极深,根本不再是从前的鲜卑民族,所以慕容龙城,亦可当作是汉人来看。

慕容龙城冷笑道:“这契丹虎狼,心思艰险狡诈,想要利用我的姓氏,令我与天下豪杰之间生出间隙,导致大家不信任龙城,龙城无法更改出身,但心向天下和平安定,与所有汉人一般无二,坦坦荡荡,光明正大,还望各位能够理解此事,不被契丹虎狼所引导。”

“慕容公子放心,你所作所为,天下人皆看在眼中,这契丹人卑鄙无耻,想要挑拨离间,此事绝不会叫他们得逞。”

“慕容公子为了天下太平,成立五岳盟,叫天下武人聚集在一起,此是大功一件,可载千秋万代!”

张寒城惊异万分,他不知道慕容龙城原来也是外族人,但是慕容龙城应该早就想好了有关于他姓氏的对策和说辞,所以根本不在意契丹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攻击他。

此刻,耶律李胡一方已经脸色难看之极,慕容龙城根本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们甚至已经哑口无言,不知如何用语言来阻止慕容龙城。

终于。

慕容龙城朗然开口道:“这一场武林大会,一来是为了令五岳盟成功组建,二来目前不谈晋国,单谈中原,正在与契丹交战,我等需要为百姓出力,救民于水火,此处五岳盟组建之后,我等就要动身行军,先扫清能够扫清的契丹人,而后才做接下来的打算!”

耶律李胡大吃一惊,脸色铁青,慕容龙城根本当他不存在一样,他这个慕容龙城要剿灭的契丹人,就站在这武林大会的场上,结果慕容龙城直接就说,要剿灭契丹人。

“慕容龙城!你难道不怕我属珊军人马迫上华山!叫你中原武林永远断绝!”耶律李胡猛地大喝道。

慕容龙城嗤笑道:“属珊军不过全是些外域番汉武人,如何能比我中原武人,我中原武人聚于华山当中,出鞘之际,你们这属珊军,不过只是散兵游勇,不堪一击!”

“好!”

“屠戮这些契丹猪狗!他们敢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些狗屁的契丹人,欺负汉人已经欺负到了头上,是时候叫他们吃吃苦头了!”

耶律李胡面色难看之极,原本他是已经吃定了属珊军及契丹共五万人马围困中原武林,占据上风,所以才自负的跟着慕容龙城来到这华山所在,参加这武林大会,跟慕容龙城竞争。

结果,慕容龙城不但借用他激发中原武林人士的激愤之情,利用他刺激武人形成一个更稳定的五岳盟,还把他勾引上来,进入了中原武林人士的围拢当中,这分明就是在他设置的瓮中,又放了一个瓮,将他耶律李胡变成了一只鳖!

张寒城对慕容龙城除了佩服就只剩下了佩服,这所作所为,根本滴水不漏,他根本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反对慕容龙城,甚至慕容龙城的说辞说法,让他有种共鸣之感。

他相信,赵九重应该也是如此,原本想着要否定慕容龙城,让慕容龙城不能轻而易举的将五岳盟组建起来,可到了现在的情形,根本就说不出所以然来,就好像如果反对慕容龙城,便是跟天下武人作对一般!

张寒城的推敲并没有错,此刻天龙寺的众多僧侣之间,赵九重瞪大了眼睛,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柴荣道:“赵兄,你怎么了?”

赵九重道:“我,不知应该如何反对这慕容龙城了,他好像所说的都是对的,之前我师父法忍禅师也是这样跟我说,我虽然恨他不择手段,可是……可是……”

柴荣道:“赵兄不必着急,想要找到他的漏洞,并非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气氛如此,大家心头火热,不是说话时机。”

远处,慕容龙城已经开口道:“请五岳盟书!”

话音落下,后方铁卫当中,戴着虎脸面具的白虎卫已经走上前来,从背后取下了一直背着的黑色包袱,从其中取出了五岳盟书,而后单膝跪在地上,举着五岳盟书,道:“五岳盟书在此!”

张寒城盯着五岳盟书,这东西他十分熟悉,如果,他不把这东西还给风九夭,此刻这五岳盟书也许并不会在慕容龙城的手上。

天龙寺一边,赵九重看着这一幕,询问柴荣道:“柴大哥,他所作所为,究竟有何漏洞?我竟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来。”

柴荣微微一笑,道:“至少有三,第一,这些契丹人,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第二,这武林中人如此之多,心绝对不会真的这么齐。第三,武林中人并不全都是什么好人,那天下生死,百姓如何水深火热,与他们无关,武人只有在乱世的时候,才能讨到真正的好处,慕容龙城扫平天下,本身是和天下武人站在对立面的。”

赵九重疑惑万分,道:“何解?”

柴荣道:“契丹人既然已经确认有五万人,我觉得无论这里武林中人如何厉害,与契丹贸然交战也是个问题,除非慕容龙想要生擒那耶律李胡,慕容龙城生擒耶律李胡,应该是慕容龙城所设计的,在他坐实五岳盟主之后的立威之作,而后以耶律李胡进行退敌,但是慕容龙城这样,也会招惹到契丹,最终谈判解决,比交战解决的可能性更大。除此之外,这五岳盟书在此,谁先动手,也说不定。”

赵九重顿时恍然大悟,慕容龙城就像是个强大的棋手,已经将局布下了,甚至超过了常人想象。

柴荣继续道:“这些武林中人,比如赵兄时而所提到的丐帮,这丐帮就未必不会做什么事情,未必真的信服慕容龙城,就算暂时服从慕容龙城了,他们的人心也难以聚拢,就像是军队一样,赵兄应该知道,军队的军法重要性,乃是为了震慑人心,而天下武人组成军队,只比正常军队更加难以震慑,这慕容龙城单独以大义为主,根本只是暂时让人心收拢,他必须要付出足够的利益。我想那契丹的属珊军,应该也是主要采取利益手段满足武人,这才让武人真正的效劳。”

赵九重认真的点了点头。

柴荣笑了笑,道:“至于最后,慕容龙城真要组建军队,必定立法,武人在江湖之中自在惯了,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虽然不至于,但一些恶事,还是要做下的,原本他们就喜欢欺负别人,抢别人的东西,现在慕容龙城不让他们干了,你说出了少林寺这样光明正大的名门正派服从于他,谁还会服他?就算是被他已经收服的,也可能会暗通款曲,做些欺上瞒下的事情。这一切的隐患,慕容龙城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而赵兄只要能够抓住这其中的重点,便能够利用巧劲,在正确的时机,将慕容龙城所做的一切土崩瓦解。”

赵九重佩服的看着柴荣,当即道:“柴大哥好生厉害,竟看出了这么多东西。”

柴荣微微一笑道:“赵兄过奖了。我们只需等待天时到来,而不是自乱阵脚。”

另一头,慕容龙城命令身后之人盯住了契丹人所在,一些门派也已经自发的将契丹一方围拢封住了离开之路。

耶律李胡只能脸色万分难看,求助于大雪山的番僧以及摩尼教。

慕容龙城嘴角勾起,深吸了口气,道:“近年来,龙城行走江湖,拜访各门各派,希望能够让大家理解龙城之志,现如今,五岳盟书之上,已经有不少门派势力,都加入到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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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越女逆势会龙刃

“龙城感激天下门派理解龙城之心。”慕容龙城对各大门派深深一拜,道:“但龙城苦心经营,多年努力,终究无法快速的聚拢天下武人,此次这武林大会,龙城希望各位还未加入到五岳盟书当中的门派,能够加入到五岳盟书当中,从此此书便将千秋万代,永成佳话!”

当即,便有武人大声喊道:“我等加入五岳盟书!此为中原武林大幸!”

“阿弥陀佛。”少林寺的法空方丈朗然道:“贫僧少林寺法空,代表少林寺加入五岳盟书。”

少林寺开了头,一下子便引起了武林人士的一片哗然,少林自达摩祖师以来,一直都是武林之首,少林寺加入五岳盟书,绝对算是对慕容龙城的话语注入了更大的力量,一下子就让各门派争相效仿!

“铜身门,铜龙、铜虎,加入五岳盟书!”

“无量山,无量派加入五岳盟书!”

“南疆天蛊堂,加入五岳盟书!”

“霹雳门邹化元,携霹雳门上下,加入五岳盟书!”

霹雳门掌门邹化元此话刚刚落下,武林中人纷纷看向了霹雳门那方,霹雳门实力强劲,拥有霹雳雷火铳、霹雳流火弹等奇异暗器,为火药制成,此物如是用来杀敌,必定无往不利!

“贫道归虚,率青城派加入五岳盟书!”

“如来寺……”

“西风堂……”

“太清龙吟观……”

“三山门……”

“六鼎山……”

“度厄乾坤洞……”

一时之间,各门派开始响应号召,纷纷发生,一下子便令整个武林大会的气氛被推到了巅峰。

张寒城听着耳边响起的阵阵叫喊声,只觉得慕容龙城已经占据大势,根本已经无法阻止他五岳盟的组建了。

但,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却陡然间响起,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越女剑派,苦竹代弟子俞青竹,向慕容公子挑战!”

此话与其他武林中人所说之话截然不同,一下子就让所有武人纷纷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张寒城踮起脚尖,看向了在江湖散人那边当中,走出的青袍老者,以及牵着驴子的俞青竹,直接吓了一跳。

这是先前为难他,要把他玄铁重剑赢走的两个人。

那叫青竹的少女,武功在张寒城之上。

“越女剑派?这是什么门派?”

“这名字,有些陌生,但却又有些耳熟?”

“挑战慕容公子?”

陈蛰龙看着这一幕,道:“看来,这五岳盟还是有人不愿意让它顺利组建啊。”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有些疑惑,这越女剑派可能就只有这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少女,如是算上驴子,也就三条命,竟然要挑战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转过头,看向了青袍老者。

此时,已经有江湖中人认出了青袍老者的身份!

“那是剑痴苦竹!他已经在江湖中绝迹了三十多年!”

“剑痴苦竹?”

“苦竹先生三十年前在江湖中四方闻名,一手剑法出神入化,他喜好剑术,常与各门派交流剑术,后来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苦竹先生顿住脚步,身后的俞青竹也止步,拎着绿玉竹棒,平静的看着慕容龙城。

苦竹先生朗声道:“慕容龙城,你可应我徒儿之战?”

慕容龙城身后,金风庄、青云庄、赤霞庄、玄霜庄以及众铁卫齐齐看向了苦竹先生。

苦竹先生继续道:“如是我徒儿胜了你,那这五岳盟主之位,就归我越女剑派所有,我徒儿,便是五岳盟盟主,如此怎样?武林大会从始至终不比拼武艺,算什么武林大会?”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道:“现在大敌当前,龙城不想与中原武林之间发生任何不快,这天下间,有不服龙城做五岳盟盟主着,皆可按照江湖规矩来挑战在下,但是否等到五岳盟组建完成之后,退了契丹属珊军,再来比试更好?”

苦竹先生道:“不行,你如何证明你的武功有资格出任五岳盟主之位?”

话音落下,各门各派顿时一愣,跟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慕容龙城何须证明他武功究竟有多强大?天下间门派叫他挑战上门的数十上百,除了少林寺的法慧禅师与慕容龙城打了平手之外,谁人能够压制的了他?

在江湖中人的心目当中,慕容龙城分明就已经天下无敌。

苦竹先生道:“五岳盟主,也就算是武林盟主了,这位子必须要天下第一才有资格做,不是天下第一,怎么做武林盟主?”

此话十分无赖,做武林盟主是不是天下第一不重要,令天下武人信服才最重要。

耶律李胡借此机会,猛地开口道:“不错,这武林盟主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慕容龙城做的!我代表大雪山般若寺、摩尼教表示不服!”

慕容龙城依旧风轻云淡。

后方背着一双板斧,身着黑衣,高大体胖的饕餮卫走到慕容龙城身后,低声道:“公子小心,当日翠云山庄那事情,就是被这二人撞破,那女子十分厉害,我不是她的对手……”

慕容龙城目中惊异,看向了俞青竹,心惊非常,这少女看上去柔柔弱弱,竟然能匹敌饕餮卫。

饕餮卫力大无穷,凶悍无匹,在十二铁卫当中,武力可排在前三。

苦竹先生盯着慕容龙城,道:“如何?你可敢与我之徒儿比试一番剑术!”

慕容龙城朗然道:“作为五岳盟主,的确应该具备一定武力,目前来此的门派,虽或许听说过龙城的武艺如何,但毕竟也只是传言,借此机会,也可向诸位展示一二,以示我是否有资格,出任这五岳盟主之位。”

“好!”苦竹先生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了俞青竹,道:“青竹,去吧。”

俞青竹当即将驴子的绳子递给了苦竹先生,平静的提着绿玉竹棒,来到了慕容龙城的面前,一言不发。

各路高手万分哗然,纷纷关注向了场中,他们许多人并没有阻挠这件事情,主要是也好奇慕容龙城究竟有多强。

但在心底,基本已经宣判了败者必定是俞青竹这个少女无疑。

这所谓的越女剑派,在江湖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名气,而且挑战者又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分明就是在以卵击石。

慕容龙城对俞青竹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铁卫等人,令他们让开位置:“白虎,剑借我一用。”

白虎卫顿时点头,手中通体银光的长剑哐啷一声从剑鞘当中飞出,剑柄处直接来到慕容龙城的身前。

慕容龙城抬手一握,顿时握住了此剑,对俞青竹抱拳道:“请。”

俞青竹握着绿玉竹棒,同样抱拳还礼,而后便持着剑,一言不发的立在慕容龙城的对面。

慕容龙城道:“看来姑娘是在等龙城出手,那龙城也就不客气了。”

此话落下,慕容龙城单步踏前,手中之间直接朝着俞青竹直刺而来。

俞青竹手中绿玉竹棒突然间抬起,朝着慕容龙城飞来剑尖轻点一下!

叮!

刹那间,慕容龙城手中之剑,便直接从中间折弯了一个弧度,竟高高扬起。

慕容龙城诧异万分,俞青竹剑术十分精妙,力道准确,点在了他手中这把剑的剑筋之上,只是稍微出手,便已经可见俞青竹剑术绝非寻常江湖中人可以媲美。

“好厉害的剑术!”

“这少女不可小觑!”

众多武林人士之中,不乏懂得剑术之辈,俞青竹这一次出手,着实吓了所有人一跳。

苦竹先生略微点头,看着俞青竹的身影,双拳在袖子下面紧握,对于他来说,这次剑术比拼十分重要,他冒着武林众多人士的大势,让俞青竹挑战慕容龙城,就是想要让越女剑的名号,能够天下闻名,这一次比斗,比挑战三四十个门派还要重要。

俞青竹弹开慕容龙城手中之剑后,脚尖踏前,手中绿玉竹棒收回瞬间,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脚步一转,身体闪避开来,手中之剑转而化作月弧,扫向了俞青竹的绿玉竹棒!

叮!

俞青竹的青玉竹棒与剑相撞,爆出火星,一瞬间!

一道道剑气,竟自俞青竹的手中纷至而来,裹住青玉竹棒,但见俞青竹手腕轻轻一抖!

慕容龙城手中之剑便被弹开。

与此同时,俞青竹后踏一步,慕容龙城手中之剑还在震颤之际,她已经再次一剑,冲向了慕容龙城的胸前!

只听嗡的一声轻吟声响,一道剑气竟直接从绿玉竹棒的尖端横飞而出!

慕容龙城原本一直在让着俞青竹,此刻俞青竹的剑法叫他也不得不正视,当即手中长剑一扫,同样以剑气打出,崩开俞青竹剑气的同时,选择踏步强攻而去!

瞬间!

俞青竹手中动作加快,绿玉竹棒开始与慕容龙城手中之剑接连碰撞!

叮!

叮!

叮!

叮!

叮!

刹那之间,二人之剑迅速相撞了五六下之多,慕容龙城那里彻底释放开来,袖袍摆动之际,剑术化作大开大阖,令周身好似笼罩在了银芒当中。

剑气狂涌纵横,四散而飞,剑气接二连三的从二人所处之处爆发,冲向周遭地面各处,发出嘭嘭嘭的爆响声!

俞青竹身形看似瘦弱,但却不断的向前抢攻!

转瞬之间,两者竟开始真正的拼斗起了剑术,陷入了不可开交的境地。

张寒城遥望着场中的比试,感到吃惊,先前他用玄铁重剑与俞青竹比试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位漂亮的姑娘剑法超群,远非他可以比拟,此刻又忍不住觉得,那日在山峰顶上,俞青竹并未使用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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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指剑相合胜不武

剑乃百兵之君,天下擅用剑之门派,各路剑法逃不开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斩、挑、抹、削、扎、圈等要点。

但因各门各派剑术理念不同,所以剑法当中招数也有所区别。

俞青竹所用越女剑乃是以点、撩、抹、削、搅、刺、扎、崩为主,所以使用的时候,分明是女子,却一再踏步向前,以剑尖进行精妙入微之攻伐。

而慕容龙城所使的慕容剑法,则是以压、圈、斩、截、格、崩、带、抽为主,使用的时候与越女剑法之间差异很大,是以护住自身,大开大阖,并剑走如风、剑气横冲为主。

二人交战,两种风格迥异的剑法互相纠缠攻伐,乃是以越女剑攻势占据上风,只因俞青竹每剑必打要害,并且出剑迅速,直杀要害。

如此招数拼斗,自然令众多武林中人震惊万分!

俞青竹的剑法高超,竟看上去要超过慕容龙城,那每一次刺剑所携带的剑气凝练十足,逼的慕容龙城节节后退,同时又不得不防护自身,难以有反击之余地。

“好厉害的女子!”

“这剑法竟如此神妙,天下间竟有如此可怕的剑法!”

俞青竹身形绵若无骨,脚步踢、弹、动、走犹如行云流水,又偏偏与剑招合而为一。

慕容龙城丝毫没有因为被俞青竹压制而感到难受,反而双目越来越亮,慕容龙城心下已经知道,他的剑法绝对不是这所谓越女剑法的对手,但是他想要迫退俞青竹,应该也不是一件不能做到之事,他只要以内力强冲俞青竹,便可令俞青竹的剑法出现中断。

但!

慕容龙城不想这么做,他想要在跟俞青竹拼斗剑法的过程当中,获知这越女剑法的剑招,以这种剑法,来令自身的慕容剑法更加完善。

二者在场中飞快横挪,招式动作眼花缭乱。

俞青竹踏步冲天,手中绿玉竹棒连削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以剑做引,灌内力飞快防护。

张寒城远望着两人的剑法,深吸了口气,换做是他使玄铁重剑,无论如何都无法媲美这二者的快剑,因别人剑招已经用出,他的招数许是还在半空当中,来不及抵挡。

周围哗然之音更盛,各路武人只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少女简直好似整个人化作了一把剑,那手中的绿玉竹棒,分明与她是一体的,否则剑招怎么能够如此准确,如此厉害?

叮!叮!叮!叮!叮!

慕容龙城以右掌持剑柄,左手护剑尖,横在俞青竹剑尖之前。

俞青竹每次刺剑,都要以剑气打在慕容龙城剑身之上,致使剑身即便在剑气防护之下,一次比一次弯曲!

终于!

俞青竹猛地抽回绿玉竹棒,手中剑气朝着绿玉竹棒之上嗡的一声贯彻而去,一剑携带破风之音,带着尖啸之音再一次刺向了慕容龙城手中的剑!

慕容龙城双目一阔!

吃了这一招,他手中之剑必要被俞青竹生生刺断!

当即!

慕容龙城周身内力运转,右手向上一提,左手化作参合指,直接点在剑尖之上!

但见慕容龙城剑尖弯曲,竟撞向了俞青竹的绿玉竹棒尖端!

呯!

火花爆溅开来!

紧随而来的,便是参合指罡猛指力。

俞青竹原本毫无变化的目中,终于闪过了一丝错愕,接着,便听见绿玉竹棒之上的剑气,犹如摧枯拉朽一般,被慕容龙城剑气、指力融合之劲崩碎之音!

嘭!嘭!嘭!嘭!

俞青竹受到大力反震,原本一直向前抢攻的她身形不稳,脚步开始接二连三的向后倒退,一道道剑气不断地在绿玉竹棒之上炸开,最后只听嘭的一声,绿玉竹棒竟然脱手飞出!

这突如其来的反攻,并取胜,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前一刻慕容龙城还被俞青竹压制的节节败退,转瞬之间,俞青竹竟然剑已脱手,瞬间便被击败!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龙城收回左手,同时将手中之剑落下,淡淡开口道:“看来,是在下的武功小胜了一筹,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此话落下,众多武林中人纷纷叫好。

“慕容公子果然厉害,剑法卓绝!如此武功自然当得起五岳盟主!”

“好!有慕容公子统领五岳盟,五岳盟必定天下无双!”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抱拳对着群雄道:“众位过奖,龙城雕虫小技,算是献丑了。”

俞青竹站在原地,看着跌落在地上的绿玉竹棒,两条浅眉簇拥在了一起,竟有些失神。

苦竹先生猛地开口喝道:“慕容龙城!你这是何意!”

众多武人顿时止住声音,十分诧异的看向了苦竹先生。

慕容龙城疑惑道:“在下得胜,莫非不许?”

苦竹先生顿时喝道:“明明是剑法比试,你却用了指法来突袭,仗着内力强悍,所以欺负我徒儿!”

慕容龙城淡淡道:“方才在下的确使用了指法,但我之指法与剑招合一,以剑招方式打出,那指法只是剑法的一部分,此战龙城并未有任何对不起他人之处!”

苦竹先生眉毛倒竖:“胡说八道!比拼剑法,就应该以剑法分出胜负,你用剑术以外的招数,胜之不武!”

慕容龙城道:“我以指力与剑法融合,是剑法打剑法,指力是我剑法之中的一部分,有何不可?这天下剑法,自然应该要集白家之所长,剑法不止要用剑,倒是这位老先生,恐怕还需继续感悟什么是剑法才好。”

“说得好!慕容公子不愧是武学宗师!竟洞悉如此武学重点!”

“此战分明是慕容公子得胜,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慕容公子赢了,我等亲眼看到,你这老匹夫莫要胡搅蛮缠!”

苦竹先生气的浑身发抖,一手握住了腰间的那根绿玉竹棒,喝道:“你!”

慕容龙城收敛了眼中的笑意,道:“阁下要挑战与我,我并未避战,毫无对不起阁下之处,如是阁下继续胡搅蛮缠,耽误武林大会进展,龙城只能强行阻止了。”

苦竹先生顿时紧咬牙关,道:“慕容龙城,你记着,此次你胜之不武,下次我还会带徒儿挑战于你!”

慕容龙城道:“如此,龙城只能欢迎挑战。”

苦竹先生这才走向俞青竹,从地上捡起了那根落在地上的绿玉竹棒,牵着驴子走向了外界。

俞青竹收回目光,抬头看了一眼慕容龙城,跟着苦竹先生走开。

“下去吧!”

“慕容公子之武艺,岂是随意什么越女剑派就能够媲美比拟的!”

“当真是不自知,自不量力!”

张寒城皱眉,这件事情他看在眼中,两人各有各的道理,慕容龙城说的没错,苦竹先生也有他的道理。

但令人不耻的是,这天下间的武人,却只站在慕容龙城一方说话。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看着苦竹先生和俞青竹没入人群当中,微微摇头。

众多武人还在沸腾之际,契丹耶律李胡身前,摩尼教圣女却已经缓缓开口:“慕容公子的武功果然还是那么厉害,先前在光明顶上,慕容公子来我摩尼教大闹一场,最终只能逃走,你要成为这五岳盟主,恐怕我摩尼教也不怎么服气。”

正在叫好的武人再次止住声音,看向了摩尼教圣女。

摩尼教圣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双眸碧绿,声音空灵,看上去圣洁无比,尤其是那一头金发,更令江湖中的武人惊心动魄。

“你这新罗娘们儿胡说八道什么?”

“你们契丹一方现在已经被围困住了,还不自知,也要大言不惭?”

“这新罗娘们儿一看就够劲儿,等一会儿不知道谁最后能把她扛走。”

摩尼教圣女目光泛冷,扫了一眼各处喧哗嘲笑的武人,又把目光挪回慕容龙城:“慕容公子所做之事,未必是被所有江湖中人知晓吧?莫非不想承认在光明顶上狼狈逃走的事情?”

慕容龙城遥望着摩尼教圣女,目无表情道:“摩尼教暗通契丹,龙城亲自调查,规劝你等无果,又被你等暗算,此事才是重点!”

话音落下,各方武人再次哗然,他们怎知,慕容龙城是为了拉拢摩尼教才上光明顶,并非是阻止摩尼教与契丹联手。

所以一听慕容龙城如此说,当即开始叫好了起来。

“看来慕容公子为了中原,付出了许多!”

“那摩尼教岂是个简单之地,慕容公子能够回来,当真是一件幸事!”

“摩尼教的妖人!你们这群混账,还敢拿这种事情说事,现在你们和契丹人在一起,原来早就已经暗中勾结!”

张寒城知道摩尼教,自然忍不住去看这位摩尼教圣女,不得不说,她从未见到过如此漂亮的女子,那莲花神教的圣女已经算是绝世之姿了,可是相比之下,摩尼教圣女好似更加光辉夺目。

摩尼教的肉佛悬空,在龙香院的所作所为,张寒城永远也不会忘记。

张寒城心中忍不住感叹,一个人是善是恶,外表绝对无法看出,这么美丽动人的摩尼教圣女,一定是个跟悬空大师一般的残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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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当兵吃粮可曾易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间在契丹散人之中响起。

“慕容龙城!你在此处大义凛然,说东说西,说什么为了中原如何,为了天下如何!我且问你,你难道不觉得羞愧么!”

此话落下。

天龙寺当中的赵九重顿时眸光一闪,这声音属于叱罗蛇鹤。

慕容龙城顿时皱眉。

叱罗蛇鹤自契丹番汉散人之中走出,持着铁爪,站在了摩尼教圣女一旁,大声喝道:“慕容龙城,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插手其他门派中的事情,为了笼络人心,无所不用其极,还灭掉了南海派!现在,又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把自己装裱成一幅君子模样!我呸!”

武人们顿时吃了一惊,陷入了疑惑当中。

赵九重知道叱罗蛇鹤是忍不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柴荣。

柴荣同样皱眉,道:“此时,并非是适宜的时候,叱罗兄出来的早了。”

慕容龙城没有开口。

蛇鹤门一方,目前蛇鹤门掌门公孙云鹤捻着下巴上的胡须,猛地喝道:“叱罗蛇鹤!你这叛徒!竟然敢加入契丹一方!”

叱罗蛇鹤眯着眼睛,看向了公孙云鹤,喝道:“公孙云鹤!你可敢光明正大,义正言辞的说出当日发生之事!你这蛇鹤门掌门之位,是如何得到的!”

公孙云鹤盯着叱罗蛇鹤,嘴角勾起,道:“我这掌门之位,自是二位师父传下,倒是你这该死之人,竟坏五岳盟好事,说!契丹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叱罗蛇鹤脸色顿时难看万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忍不住此刻说话,因为他正站在契丹人当中,目前慕容龙城已经让江湖中人完全站在了契丹人的对立面。

此刻,他说什么都是不可信赖的。

原本,叱罗蛇鹤是想要借契丹之手阻止慕容龙城,可契丹一方对慕容龙城根本没有任何的竞争力。

慕容龙城道:“原来是蛇鹤门叛变之人。”

公孙云鹤连忙看向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此事是我管教不严,还望慕容公子恕罪,此贼已经被逐出蛇鹤门,所作所为,定然是受到了契丹人授意!”

此话落下,众多武人当即向叱罗蛇鹤讨伐而来。

“你这该死的叛徒!”

“竟然背叛中原,投身契丹人手下!”

“还敢污辱慕容公子!当杀!”

叱罗蛇鹤绝望至极,他的冲动促成了现在的结果。

但与此同时,一道令人十分熟悉的声音,却突然间响了起来。

“灭门这种事情,当然是慕容龙城常做之事,你所说之话,也并不是不足为信。”

所有人纷纷看向了那个方向。

原本已经隐匿入人群的苦竹先生,竟再次走了出来,在他的身边,除了俞青竹之外,还跟着沙坨鳄。

沙坨鳄背着葫芦,腰间挎着鳄嘴剪,一言不发的定在原地,左右扫视,护着苦竹先生。

苦竹先生抬起手,指向了慕容龙城身后的巨汉饕餮卫,道:“当日翠云山庄上下被灭,我也在场,正是慕容龙城身后那铁面人所做!此人还与我徒儿交战!”

沙坨鳄朗声开口道:“蛇鹤兄,说的南海派,我是弟子!我师父鳄尊者,是慕容龙城所杀!慕容龙城!你该千刀万剐!”

叱罗蛇鹤顿时松了一口气,猛地道:“这蛇鹤门掌门公孙云鹤,乃是我师兄,他早就对我两位师父蛇老人与鹤老人不满,慕容龙城组建五岳盟,公孙云鹤跳过二位师父,答应慕容龙城,条件就是帮他取得蛇鹤门掌门之位,慕容龙城以挑战之名,打死了我的两位师父!”

各方武人吃惊万分,看向了慕容龙城。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却突然间悠悠响起:“慕容龙城你的手掌遍布之处,可真是够多,五毒教这种妖人门派,加入五岳盟中,慕容龙城你难道觉得,他们是什么好人么?你许以五毒教好处,令五毒教插手大理国之事,又借大理国来到中原组建五岳盟,这天下间,有你慕容龙城管不到的事情么?”

此话乃是在处在华山之中,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人当中响起。

说话之人,正是大理国宰相董迦罗,在他身旁两侧,正有两名经过乔庄的天龙寺僧人。

赵九重顿时道:“是董先生……”

后方,天龙寺众僧当即双手合十,微微对着董迦罗那个方向点头。

柴荣低声道:“叱罗兄的出现,虽然时机不对,但是既然有人在后方支撑,便无论如何,也只能选择现在,赵兄可以将我告诉你的话说出来了。”

赵九重顿时点头。

不等在场武人想清楚,慕容龙城进行反击。

赵九重猛地大声开口道:“哈哈,小爷听见慕容龙城的所作所为,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本来就是这种人!这一次五岳盟组建之后,不知道还要有多少门派遭殃呢!这只是开始,按照小爷所说,各门派还是闭上嘴,老实一点加入五岳盟当中,说不定慕容龙城对你们好点,少杀你们几个人。”

丐帮当中的张寒城微微一怔,想不到赵九重竟然发话了。

目前所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惹得丐帮当中的乞丐面面相觑。

“你胡说什么!”

“没有证据的事情,你这小子要胡说!”

“你这小子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赵九重拄着盘龙棍,不耐烦的开口道:“哎,你们这群家伙,真没有脑子,还说我胡言乱语。慕容龙城分明就是想要当皇帝,你们又不是看不出来。”

少林寺的法忍禅师顿时踏出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此子乃是少林寺之徒,胡言乱语,还望众豪杰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赵九重看着法忍禅师的动作,暗自咬牙,握紧了拳头。

想不到这个时候,第一个跑出来阻止他的人,竟然是他师父。

“原来是少林寺弟子?”

“应当,又是个弃徒!”

“连少林寺都敢背叛!看他有头发,说不定是个僧人还俗!”

“如此一来,必定是少林寺的弃徒,又是叛徒!”

赵九重勃然大怒,猛地喝道:“都他娘胡言乱语你奶奶!小爷何时做了少林寺叛徒!”

后方,柴荣赶紧推了推赵九重,示意他不要过于冲动。

赵九重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法忍禅师,道:“师父,这其中的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年纪这么大了,快回去呆着,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慕容龙城蛊惑了你们,蛊惑了少林寺,你们竟然还相信他,平日里就知道傻念经,少林寺兴衰,还是得靠我这做徒弟的。”

法忍禅师双眉一提:“你这孽徒!胡说八道什么!”

赵九重道:“哎,看来在场的除了小爷之外,也没几个聪明人了。这慕容龙城想要当皇帝,你们看出来了,还同意他当皇帝,的确,他是个武功厉害的人,又阴险狡诈,当皇帝,也勉为其难的够格了,但是八成是个无道的暴君罢了。你们这些武林中人,自持武艺,以为能够形成武人势力,组建军队,这的确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你这小子跑出来说什么?”

“我等莫非没有你这小子懂么?”

赵九重道:“方才那句说没有我懂的人是谁?你说对了,你们就是没有我懂。这想要组成军队,必须要立军法,需要让大家守规矩,你们谁人见过,天下的军队没有军法的?慕容龙城这是让你们跟他签五岳盟书,到时候都按上手印,上了一条船上,然后他再给你们立规矩,谁敢不听规矩,就把人给弄死,反正到时候不是他不仁慈,谁让你不守规矩来着!”

话音落下,江湖之中各方武人顿时微微一怔。

方才慕容龙城什么灭门之类的事情,其实他们并不怎么在意,即便叱罗蛇鹤他们说的是真的,既然事不关己,那就毫无问题。

而至于董迦罗所说的大理之事,也不过是大理的事情,跟个人无关。

这些只能表现慕容龙城的人品可能有问题,但是却不能阻止武人们听从慕容龙城的话,联合在一起。

董迦罗眸光一闪,看着赵九重这个方向,低声道:“妙计!”

赵九重咧嘴一笑,道:“哎,这当兵吃粮,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啊,你们这些人都是草莽出身,不知道那当兵的苦楚,夜里你想撒泡尿,那是不能轻而易举的去撒尿的,更重要的是,你们从哪拿油水呢?各位难道真的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而当兵吗?还不是都想过得舒服点?小爷说的对吧?慕容龙城当了皇帝,他可是皇帝啊,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吗?抢个娘们儿扔炕上,你看慕容龙城弄不弄死你,你敢打架,说不定把你全家都砍了!”

慕容龙城转过头,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赵九重,当看清楚赵九重的长相之后,慕容龙城微微皱眉。

他聪慧过人,自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当初在龙香院的时候,他就记着赵九重这个天生神力的少年人,此刻竟然在华山又看到赵九重,现今,他竟然跑出来坏自己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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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以武立国派化王

赵九重话语虽然粗糙无比,可是却说到了重中之重。

天下虽有侠义之辈,但礼法已经崩坏,所谓的仁义礼智信已经化作了虚无,那行侠仗义被诸多江湖草莽作为了遮羞布,他们大都打着豪杰的幌子,截富欺贫,以个人好恶行事,全然不管对错与否。

慕容龙城煽动之语虽然站在了天下大义,激起了中原汉人心中的血性,但这血性与利己相互比拼重量,最终结果终究是利益至上。

这天下谁做主人,谁做皇帝都好,最重要的是要有好处。

当即,许多武人开始陷入了沉思当中,这利益,关乎了每一个人,同时,如果把自身变成慕容龙城的兵卒,到时候处处受制,如何还能在江湖之中自由自在?

赵九重哈哈大笑道:“你们因为慕容龙城这厮几句话就要抢着加入这五岳盟,其不知先前加入五岳盟的,都被慕容龙城许以了好处,结果你们后来加入这些,肯定比不上先加入的人得到好处。众位且看那五毒教的南疆之人,据我所知,人家慕容龙城,可是要把他们变成大理国国教的,再看看你们,不过只是不值钱的棋子而已!”

慕容龙城行走江湖,先走了天下间比较有名的江湖势力,除了少数比较大的江湖势力之外,所剩下的都是中等、小型,甚至现如今聚集在华山的还有不少江湖散人。

这些人除了他难以走动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太值得走动,正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放在一起,总归还能算作是一盆菜肴。

赵九重这话一下子就挑起了众多武人内心当中先前忽略的事情。

这样十分简单的加入五岳盟,慕容龙城岂不是要把他们当做炮灰?凭什么给先加入的门派好处,他们就没有好处?一头热血扎进五岳盟当中,岂不是糊弄人玩?

这一刻,什么大义什么天下大势,在许多武人心里都成为了屁,变成了最为不重要的东西。

少林寺上下众僧吃惊万分的看着赵九重,尤其是法忍禅师,即便以忍字为名的他,也忍不住愤怒交加:“禅明!你闭嘴!这天下大乱之罪,你如何担当得起!”

赵九重先前就被法忍禅师教训的憋闷万分,此刻终于大喝道:“师父!你们都已经糊涂了!天下大乱,一切崩坏,不是你随随便便找个人扫平天下就能够做成的!天下缺少的乃是李世民那等明君!”

法忍禅师气的浑身颤抖,指着赵九重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赵九重不再看向法忍禅师,而是盯着慕容龙城喝道:“慕容龙城!你为何不说话!你说,你叫天下豪杰给你卖命,你给他们什么好处!?”

慕容龙城目光一闪,扫视着天下群雄,赵九重给他挖了个坑,以他的才智,自然能够看出这坑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如果答应了给天下豪杰大官金银,那便成为了一个昏庸之人,慕容龙城恰好想要做个明君,怎能要天下百姓指着他的脊梁?

如果不答应群雄,说了以法理为主,真正的治国之道,那可想而知,天下武人必定会再三斟酌,有许多会拒绝加入五岳盟书,甚至退出五岳盟书。

董迦罗看着赵九重,忍不住点头,赵九重这个十分粗糙的少年,比他想象当中的要更加厉害。

张寒城忍不住笑着,赵九重说出这些话,叫他十分自豪。

慕容龙城只是犹疑了片刻,转瞬之间便微微一笑道:“有关于立国之事,龙城已经在考虑之中,具体许多事情,还未定下来究竟如何,但,帮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之功臣,怎能够亏待?天下各门各派多数存在于山中,以山下村庄田产,雇佣农人耕种以此为食,但是,各门派土地终究不算太大。所以,在龙城想象当中,要一扫前人所建立之制度,做新的武国制度。”

话音落下,所有人忍不住疑惑的看向了慕容龙城,就算是董迦罗也是如此。

慕容龙城开口道:“既然是武国,以天下武人作为立足之本,那么天下当然要以各门派为根本,向外波及开来,将名山、大川、江、河,作为各门派的生意,并在各门派之下,建立城池、镇、村庄,百姓农耕供养各门派,以令各门派千秋万代,而各门派也可参与朝中内政,派出弟子成立各州武堂,正如三省六部一般,超然物外,如此,乃是将各门派当做天下藩王,以此取代各地节度使。”

话音落下,所有人顿时哗然万分!

赵九重看了许多房玄龄的手书,自然对李唐制度十分了解,这所谓的武堂,一下子就让天下门派有了归属,从此江湖和庙堂之间的区分,将会混合为一,成为共同之体!

如此布局,定然是慕容龙城早就想好的,而不是提前去想的。

天下武人顿时惊喜万分,这相当于以国家之身份,认可各门派的存在,正如李唐时对佛、道推崇一般。

董迦罗也是吃惊万分,慕容龙城的想法,是非常好的,唯独就是实践起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慕容龙城朗然道:“这位小兄弟问龙城,那法理到底要不要尊,龙城给出的答案,自然是要尊守法理的。但这法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定下来的,需要慢慢去定,总之中原国土之大,假使能够和平安定,我想天下群雄诸英,也不必非要违法乱纪来讨生活,诸位有了财富,自然也无必要铤而走险了,难道不是吗?”

“我就知道,慕容公子绝对是替各门各派着想的。”

“这样一来,我等也算是吃了朝廷的饷银。”

“而且,还能福荫子孙后代!”

慕容龙城略微侧头,余光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赵九重,嘴角微微挑起:“众位,对于五岳盟之成立,还有何异议?不若我等先将五岳盟成立后,将此处契丹狗贼驱逐击杀之后,再坐下来慢慢谈将来的武国制度!”

这所谓的武国制度,的确有漏洞,而且漏洞很可能不小。

但是一时之间,想要直接找出这武国漏洞,也绝非简单。

赵九重和柴荣都皱着眉头。

就连董迦罗也紧锁眉头,想要否定慕容龙城的武国制度,并非是简单的事情。

因为,这制度九成是可以立国的。

赵九重紧握着盘龙棍,气愤交加,即便攻击慕容龙城到此,慕容龙城却仍然毫发无损,甚至他所提出的武国制度,还被各门派所接受采纳,更是觉得这种制度十分优良。

原本只能躲着朝廷的江湖门派,变得光明正大,那结果,何止是好而已,简直就是太好了。

如是慕容龙城做了皇帝,可想而知,江湖门派会成为天下正统。

但是,慕容龙城绝对不会这么好心,因为武人是天下间最为难以操控的势力,但是,只要能够建立武国,可以政权立足站稳之后,慢慢对天下门派进行扫清。

“我不同意!”

正在此时,丐帮当中,一道声音突然间响起。

张寒城从丐帮中走了出来,叫丐帮众人微微一怔。

一下子,所有已经觉得五岳盟基本已经毫无阻碍,可以组建之人,一一看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目光凝聚,喝道:“这天下间的黑白怎能颠倒!以作恶为基本立下的五岳盟,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慕容龙城盯着张寒城,第一眼觉得张寒城有些陌生,第二眼又觉得张寒城眼熟,毕竟张寒城已经长高了不少。

后方,那浑身罩在黑纱之下的,先前与张寒城交手的怪异女子,挪布到了慕容龙城身边,道:“公子,此人是那个叫张寒城的少年。”

慕容龙城眸光一闪,道:“五岳盟何来黑白颠倒一说?你言语之时,最好小心一点,莫非此处各大门派,在你眼中,都不够光明正大么?”

张寒城朗声道:“你不用利用这些门派来压我,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你灭人门派,到处杀人,不听你话的人,你就要全部清除,这难道不是作恶么?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同意你!”

慕容龙城喝道:“你怎知我所清理门派,不是恶人居多?我清理他们,不是在做好事?”

沙坨鳄猛地道:“你胡说!我师父是好人!南海派从不作恶!”

叱罗蛇鹤道:“我师父蛇鹤二老,只醉心武学,从不作恶!慕容龙城,南海派、蛇鹤门的事情,你不用想着乱泼脏水!”

慕容龙城眯着眼睛,道:“一个西域新罗人,一个蛇鹤门的叛逆,你们的话,难道也真能颠倒黑白!?”

张寒城喝道:“我不管这门派你是为什么灭掉,我只说我看到的,在那绛州城中,你命令你手下的莲花神教,欺负那些不明事理的百姓,给他们吃五石散,从他们身上赚钱,害的他们家破人亡,你又叫莲花神教跟绛州王刺史合作,王刺史欺负百姓,将粮食堆满了粮仓,可绛州城外,到处都是饿死的人!你现在要跟我说,你建立这什么五岳盟是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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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有姓无名独孤现

慕容龙城紧盯着张寒城,天下武人也同样看着张寒城。

丐帮众人,更是茫然无比,这从他们中间走出来的少年乞丐,竟突然间质问起了慕容龙城。

陈蛰龙目光闪动,看着张寒城的背影,回头看向了丐帮帮众,疑惑万分。

张寒城继续道:“这世上没人肯说实话,敢说实话,但是我要说实话,说真话。你们这群江湖门派,根本奉行的就不是什么侠义之道!你们为的都是自己的好处!美其名曰为了百姓,那些都是借口!你们如是坐了天下,掌管了天下,怎么可能对老百姓真的好!”

说着,张寒城抬手,指向了丐帮中人,喝道:“天下间为何有这么多人在做乞丐!难道他们想要做乞丐吗?他们原本,难道不是百姓吗?有谁愿意低三下四,像黄狗一样向人摇尾乞怜,请求别人给他们些东西吃!是天下大乱导致的,是和你们这些人一样,只知道顾着自己的人导致的,他们家破人亡,没有了家人,他们只能苟延残喘,被人冷眼!这武国如果都是你们这样虚情假意的人成立,结果,还是一样!你们跟那些贪官没有任何两样!”

“闭嘴!”

“哪里冒出的黄口小儿!我等江湖中人,岂是你能够诋毁的!”

张寒城紧咬牙关盯着慕容龙城,喝道:“我只说实话,我说了实话,所以你们觉得心里不舒服,这很正常。就像有人说我身上脏,我也不舒服,因为我的身上确实很脏!”

慕容龙城看着张寒城,目中竟闪过了一丝赞许与欣赏之意,他微微一叹,道:“你怎么能如此说天下武人的不是?他们是为了黎民百姓才来到这里,参加武林大会,加入五岳盟书。你这只燕雀,安知我等鸿鹄之志!?”

张寒城说这些,几乎把他想到的话都说出来了,此刻已经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当即开口道:“反正,我不同意这件事情!”

后方,丐帮中人看着张寒城的背影,心中尽皆酸楚万分。

张寒城先前提到丐帮,说出了他们心中掩藏之事,天下间,谁愿意生来就低人一等,做那乞丐?

谁愿意被人讨厌?

谁愿意被人看不起,弃之如同蚊蝇?

陈蛰龙深吸了口气,喝道:“我丐帮也是一样,不同意你慕容龙城建立这所谓武国!此武国乃是胡说八道!你们建了武国,恐怕我丐帮还要继续做天下第一大帮!”

张寒城微微一怔,没想到丐帮竟然帮他说话。

赵九重那里也愕然万分,丐帮此刻竟然支持张寒城?

只不过,丐帮帮众虽多,在人数方面,或许真的可以称作天下第一大帮,可是,在天下门派、武人、包括慕容龙城的眼中,丐帮其实并不怎么重要。

因为丐帮都是吃不饱饭的乞丐,武功又低位无比,大多数帮众,连正常的兵士都不如,算的了什么力量?

当即,讥讽的声音四处响起。

“丐帮?还天下第一大帮?我呸!你们这群臭要饭的也好意思?”

“自称天下第一大帮?也对,尔等的脸面,早就没有了!”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丐帮在这华山脚下,连门派都算不上!”

契丹一方众人已经看了许久的戏,耶律李胡一直冷笑着,在他看来,中原武林的心根本就不太齐,这慕容龙城,也不是人人信服的。

而且,张寒城的说法以及丐帮的说法,叫他觉得可笑。

想必,慕容龙城和天下武人更是觉得可笑。

百姓在大多数的贵族眼中,都是贱民而已,算得了什么?

赵九重朗声道:“小爷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小爷要说,小爷不同意你慕容龙城五岳盟!”

“南海派,不同意!”沙坨鳄喝道。

叱罗蛇鹤沉默,喝道:“我代先师蛇鹤二老不同意五岳盟!”

慕容龙城突然间笑了:“哈…哈哈哈哈,你等不同意,那就不同意好了,我慕容龙城所建之五岳盟,还用得到你们这些人同意?”

话音落下,嘲笑声四起而来。

张寒城无力的松开了手掌,他已经说了要说的,但有的时候,或许说正确的话,无法逆转天下的大势。

他相信,来到华山脚下的门派,并非都是觉得他的话没有任何道理。

而是他们选择顺应大势,不是违背大势。

沉默,是很多更年长之人的选择。

正在此时,仿佛天外传来了一道平静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竟一下子压下了所有的嘲笑声。

“慕容公子要汇聚天下武人组建五岳盟,此乃大事一件,可惜我身有要事,来得晚了一些。”

这声音来得十分突然,令众多江湖中人吓了一跳。

紧接着,山下密林之上,便有一道穿着黑袍的背剑身影,踩踏着树顶,踏步腾来!

此人黑袍黑发、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不足三十,鼻梁高挺,双眉入鬓,背后之剑剑柄通体紫金,腾挪之间,便已经刹那如同一头黑色雄鹰,呼啸俯冲而下。

他缓缓的落在地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慕容龙城看着这道身影,微微一怔。

众多武人之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这身影!

“独孤!”

“是独孤大侠!”

“独孤大侠竟然真的来了!”

并非中原武人如此,耶律李胡也大吃一惊,尤其是他身后番汉高手,更是心惊胆战的看着此人的背影。

独孤在辽国土地之上纵横行走,尤其是在幽云十六州之地,只要见到不平之事,便要出手来管。

在幽云十六州当中,被独孤收拾的最多的,便是契丹人与在契丹当中的武林中人。

所以,对独孤的存在,反倒不那么陌生。

而中原武林,除了独孤少年时在河朔一带行走之外,其后足迹便遍布天下,多以北方为主,他总是一个人行走,来无影,去无踪,不可捉摸,武功又被天下剑客说成天下第一,具有当时无敌之姿,所以天下到处都在盛传他的名号,可见到他身影之人却少之又少。

独孤立在慕容龙城前方不远处,看着慕容龙城,道:“早就听闻慕容公子的名号,可惜昔年未曾有机会得见,如今一看,果真十分厉害。”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道:“独孤大侠之名,慕容龙城也已经知之甚深,我曾派人入幽云十六州寻找独孤大侠,可惜未能寻到你之踪迹。”

慕容龙城与独孤看上去年岁相仿,乃是同龄人,二人皆是少年成名,一人在江南一带,一人在河朔一带。

慕容龙城行走中原时,独孤已经行走天下。

两个人互相听闻过对方名号,却一次都未见过。

不同的是,慕容龙城的名号,乃是通过一次次挑战江湖门派所得。

而独孤的名号,则是在一次次行侠仗义之中,与天下剑客交战时所得。

具体二人高下如何,时常被作为江湖中人谈论的事情,此刻得见当世两名号称无敌之人,众多武人当即激动万分。

赵九重激动地看着独孤,他对独孤十分崇拜,如今一看,独孤果然非同一般,不是寻常江湖游侠可以比拟,举手投足,便好似存在威势。

张寒城初次见到这位赵九重十分敬佩的独孤,眼中满是好奇,同时心中有些担忧,害怕独孤会和慕容龙城走在一起。

可是……

赵九重的口中,独孤是真正秉承侠义之道,行走江湖之人,如果他真的是一位侠者,面对此刻所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束手旁观!

独孤淡淡道:“慕容公子太客气了,我只是个在江湖中随意走动之人,怎敢劳烦你之大驾。追溯起来,你我倒同是鲜卑之后。”

慕容龙城笑道:“正是如此,在下先祖慕容垂。敢问独孤兄先祖……”

独孤道:“祖上独孤信。”

话音落下,赵九重身后的柴荣吃了一惊,道:“这位独孤大侠,竟然是独孤信的后人……”

赵九重疑惑,未曾听说过独孤信的名号。

柴荣低声道:“独孤信乃是西魏时八柱国之一,也是北周明帝宇文毓和隋国开国皇帝杨坚的岳父,更是李唐开国皇帝李渊的外祖父,他的女儿三位都是皇后……”

赵九重吃了一惊,原来独孤来历如此之大。

江湖之中都传闻他是汉人,只是以独为姓,取了个怪异的名字,却不知他行走江湖,有姓无名。

慕容龙城道:“龙城失敬,独孤兄到此,令这武林大会更像是武林大会了。在下素闻独孤兄仗剑江湖,专杀恶人,但不知独孤兄可愿加入在下所组五岳盟之中?做这天下武人总帅,掌管世间武人?如是有独孤兄在,定然能够叫天下武人如你一般,无可匹敌。”

独孤淡淡道:“天下武人总帅?这称号有趣,但可惜我在江湖之中自由潇洒惯了,不愿做官,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慕容龙城目光一闪,看着独孤,微笑着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也不能强求独孤兄加入五岳盟中。”

此次慕容龙城已经想过独孤到此的情况,因为这天下之间,在名声上面可以比他的人,就只有独孤,而且独孤又和他年龄相仿,如果独孤要跑来争夺这五岳盟主,绝对是一件令慕容龙城头疼的事情。

慕容龙城并非真心要独孤做天下武人的统帅,只是客套一说,毕竟独孤这种人,很容易无法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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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剑魔血书索五岳

天下间两大近年崛起,具备无敌之姿的高手在武林大会相聚,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兴奋至极,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将会是接下来在江湖中盛传的佳话。

但……

众人还沉浸在这高兴之中。

两个字,却瞬间响起。

“不过……”

独孤缓缓地开口道:“这五岳盟行侠仗义,仗剑除恶,能够让天下武人汇聚,令一身武艺发挥,是件好事不假。但此事未免有些太过草率,我看,这五岳盟的设立,还是向后压一压再说。独孤不才,要保管慕容公子这五岳盟书,你可有什么意见?”

话音落下,众多武人、各大门派、乃至契丹一方中人,都瞬间目瞪口呆。

方才,独孤跟慕容龙城见面,两个人还表现的十分温和,结果现在,独孤的话无疑是在触碰慕容龙城的逆鳞。

慕容龙城皱眉道:“草率?独孤兄何以觉得,这五岳盟成立草率呢?”

独孤道:“方才上山之时,山下聚集了不少属珊军以及契丹兵马,在这种数万大军围攻的情况下,慕容兄霸道绝伦的召开武林大会,难道不草率吗?”

慕容龙城淡淡道:“在下不觉得如何草率,五岳盟成立之后,天下武人形成一支,这契丹军队,也不过尔尔。”

独孤道:“或许慕容兄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但独孤还是不能同意你,这五岳盟太过草率,至于为何草率……”

说着,独孤将手伸入了怀中,缓缓地取出了一块白布。

在这白布之上,存在了一道道以殷红鲜血书写的潦草文字。

众多武人吃惊万分的看着独孤拿出的东西,好奇这血书当中写的究竟是什么。

独孤并未展开血书,对慕容龙城缓缓道:“有些话,说的太清楚不太好,慕容公子真的觉得,现下是撕破脸,将一切公之于众的时候吗?”

慕容龙城眉头皱的更紧,目光死死停留在独孤手中这十分之大,由白布书写的血书上面:“独孤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独孤道:“你是聪明人,五岳盟书,拿来吧。”

慕容龙城顿时一笑,道:“独孤兄也是个在江湖中名气颇盛之人,拿来一块不知从什么地方弄的白布,跑到龙城面前,跟龙城索要五岳盟立盟之本?”

独孤淡淡道:“我不与你争论,五岳盟书,你给或者不给,两条路。”

慕容龙城目光一闪,道:“不给的话,独孤兄又能叫我如何?”

独孤道:“不给的话,独孤自然要亲自取之了。”

话音一落,群雄哗然无比,陷入了更加震愕当中。

独孤竟然先礼后兵,先跟慕容龙城互相问候,而后索要五岳盟书!

五岳盟书,相当于一个凝聚五岳盟的契约,每次有门派加入到五岳盟书当中,便会在五岳盟书上面,签字画押,书写上自己的门派,而五岳盟也会将五岳盟的令牌,交给这个门派。

此物十分重要,如果失去了五岳盟书,相当于五岳盟单方面没有了契约。

慕容龙城凝视着独孤的双眼,陡然间笑意更浓,道:“独孤兄的剑法号称天下无敌,被江湖之中那些被独孤兄击败之人称作剑魔,龙城不才,便借着这个机会,挑战独孤兄如何?如是独孤兄败了,这五岳盟书,断然也没有独孤兄拿走的道理,至于独孤兄败了,你我也莫要伤了和气,独孤兄只要将你的剑法,交给龙城就可以了。”

一瞬间!

群雄只觉得他们是听错了,独孤主动挑衅,要拿五岳盟书,慕容龙城拒绝给五岳盟书,并反向挑战独孤!

这两个人究竟谁高谁下,江湖之中谈论颇多!

没有人能够想象,这一次,这两个人,竟然要比拼!

独孤道:“独孤不才,自问那剑魔称号还是当得起,那天下无敌,独孤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看来慕容兄早就不满,如此,独孤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剑法,那是什么东西?独孤身上的剑法,皆是江湖中流传的普通剑法,如是慕容兄觉得可以,那独孤就以这些剑法作为赌注好了。”

慕容龙城顿时狂傲一笑,道:“好,我今日就来试试,你这号称无敌的剑魔,是不是有真本事!”

说着,后方白虎卫已经再次来到慕容龙城身边,将那把剑交到了慕容龙城的手上,同时,白虎卫也紧盯着身穿黑袍的独孤,白虎卫也是用剑高手,他很好奇,独孤究竟有多厉害。

江湖之中,关于独孤的传言很多。

有人觉得独孤得到了隐世高人的传承,所以在剑法上无人可以抵挡。

有人觉得独孤乃是剑仙、剑魔降世,此等说法,自然十分的不可采信,但其剑法究竟多可怕,已经可见一斑。

实际上,白虎卫觉得比较可信的一种说法,乃是独孤根本就是一名剑法宗师,无门无派,没有师承,少年时代只是在学习一些普通的剑术,但他厉害在可以将普通的剑术化腐朽为神奇,所以那个时候,就可以以一把青钢利剑震惊河朔群雄。

到后面,独孤无师自通,越来越强,一直今天号称无敌,得到剑魔的称呼,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赵九重深吸了口气,遥望着这一幕,心中十分的激动,他见到过段思平和慕容龙城比拼,对于独孤有无数的幻想和想象,这位剑魔,究竟有多强?

很多看过的人,都死了。

活着的人,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独孤大侠!何必要与慕容公子分这高下?二位都是天下间的豪雄!兵刃相见,有些不妥!”

顿时,有人忍不住大声喊道。

“不错!独孤大侠,不必争这高下,二位交战,毫无意义。”

少林寺方丈法空道:“阿弥陀佛,独孤大侠威名远播,厉害非常,慕容公子也是如此,二位人中之龙,何必在大敌当前之际一分高下?全无必要才是。”

此话落下,人们纷纷响应,连忙称是,但也有许多人正在期待。

独孤充耳不闻,将那血书放回到了胸口当中,随意的提手,握住了背后紫薇软剑的剑柄,看着慕容龙城道:“你准备好了么?”

慕容龙城目中隐藏着一丝愤怒,独孤先前还十分的有礼,此刻所说之话,却满是一种看不起之意,他提着白虎卫给的剑,道:“龙城领教了,看看剑魔之剑,是否真的天下无敌!”

独孤哈哈一笑,下一刻!

他背后的紫薇软剑,已经发出了一阵清吟声,猛然间从背后出鞘而来!

一剑!

突然间从上方朝着慕容龙城劈砍而下!

而令所有人吃惊的,乃是慕容龙城距离独孤还有三丈之遥!

这三尺长的紫薇软剑,如何能够在此处进行攻击!

慕容龙城目光凝聚,眼见着一道剑气发出了龙吟之声,竟在嘶鸣当中,豁然随着这一次落剑飞扑而来!

他持着手中之剑,脚下凌霜幽步踏开,瞬间朝着一侧闪躲而去!

轰!!!

一道恐怖的剑气,随着紫薇软剑的剑锋斩下,在地上飞快的裂开了一道大口,足足绵延了五丈之多!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可威力已经非凡人所能够达到。

各路高手,各门派掌门,已经完全被这一剑吓到了!

随意一剑飞出五丈剑气,这是什么剑法?这分明是神仙使剑!

慕容龙城同样大吃一惊,闪躲开来的瞬间,便看到了独孤一剑之威。

只是,还不等他站稳反击。

独孤那里,却宛若一道黑影一般,临近到了慕容龙城的身侧,手中紫薇软剑,再次提起,朝着慕容龙城猛地挥落下去!

慕容龙城当即眸光一闪,手中之间瞬间凝聚剑气,与独孤手中之间碰撞而去!

呯!

火星瞬间在独孤与慕容龙城之间爆裂开来,恐怖的剑气从二人之间四散泄开,一瞬间令脚下的地面在震颤当中迸出碎石。

慕容龙城倒抽了一口冷气,此刻他的虎口,竟感到了阵阵发麻,这一剑他的确抵住了,剑气也不弱于独孤,可是,独孤那里看上去却更加轻松。

而且,这明明就是紫薇软剑,乃是取巧之剑,落在独孤手里,却分明刚强的可怕!

独孤一剑镇住慕容龙城,手中之剑已经再次提起,眨眼间,已经朝着慕容龙城落下了第二剑!

这哪里是剑!

分明是刀!

慕容龙城愤怒无比,他成名以来,天下间何人令他瞬间落在下风?

纵使那大理国的段皇爷也不行!

呯!

两把剑再次相撞,剑吟与剑气的声音,令距离较近的人觉得刺耳。

而在所有人眼中,这交手速度十分之快,看上去,就像是独孤连续向慕容龙城劈了两剑而已!

下一刻!

第三剑!

呯!

第四剑!

呯!

第五剑!

呯!

独孤犹如一尊不动如山的绝世剑神,手中紫薇软剑强势无比,竟飞速的一剑又一剑朝着慕容龙城斩下!

这样的剑,谁能抵挡!

寻常的血肉之身,中之便要一分为二!

换做了能够抵抗之人,又能够抵抗几剑!?

这分明就是看上去随意却迅速的劈砍而已!

这并非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可是却无可匹敌!

慕容龙城掌握着多种门派的剑法,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什么精妙的剑法能够使用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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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气斩苍生无须招

“好强的年轻人……”

苦竹先生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独孤的身影,骇然之间,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如何能够抵挡!?”

俞青竹站在苦竹先生一旁,看着独孤的挥剑,目光闪动了起来,苦竹先生将天下用剑高手分出了各种各样的等级。

将独孤排在了最上面,越女剑法,最终要战的就将会是独孤,如此才能算是天下无敌的剑法。

可是,苦竹先生只是到处听传闻,从始至终,具体独孤有多强,根本没有一个真正的概念。

现如今,独孤展现的剑术,究竟是什么?

根本就是,任你招数再是精妙,也是毫无作用!

我一剑劈下,你防不住,我便再来一剑!

就这样一剑又一剑,劈到你彻底防不住为止!

嗡……!

独孤第六剑已经从高处斩下,他的目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战意!

这天下间,他在悟出紫薇软剑用法之后,还无人能够抵挡他三次挥剑,但现在,慕容龙城做到了!

慕容龙城受到独孤压迫,此刻第六剑已经袭来,胸中怒意终于爆发,斗转星移顷刻间冲入周身穴道,强行挪移穴道之力,共同汇聚于手中,从而抵向了独孤的第六剑!

呯!

独孤一剑落下,终于受到了慕容龙城的反击之力,手中之剑,竟瞬间被慕容龙城弹的高高扬起!

换做是常人,这一剑已经叫独孤给劈死了!

慕容龙城虎口阵痛,独孤的剑太过威猛,攻势惊人,不是他能够轻易抵挡,当即,慕容龙城退步闪开,与独孤拉开了距离,即便方才稍占上风,却不敢抢攻,只因为方才斗转星移运用,令他周身之力暂亏。

独孤目中战意大盛,道:“好!好!慕容兄被称作天下无敌,果然是有些原因的,竟然能够抵住我六剑,还能够反扑,看来,你并非是那种颇有虚名之人!如此,独孤便也不收着力道了。”

话音落下,独孤已经转身,朝着慕容龙城再次斜劈出了一剑!

慕容龙城眼见着剑气袭来,左掌突然间提起,竟以血肉之躯迎向了这一剑剑气!

天下武人已经吓傻了,如此剑气手掌过去,分明是要被削断的!

但!

令人大骇的是,慕容龙城竟毫无变化,倒是手掌前方,那些随着剑气飞来的碎石,竟好似形成了漩涡,在半空中旋转,而后失去力道!

下一刻!

但见慕容龙城脖颈后方蓝、红二色经脉突然间显现,右手之中的剑,转过来朝着独孤劈砍而去!

独孤目中光芒更胜,手中紫薇软剑猛地向上挑去,打向了慕容龙城这道剑气!

呯!

紫薇软剑破解剑气的同时,被剑气崩的反震开来。

独孤吃惊万分,他小看了慕容龙城,他眼中的慕容龙城,也许是个徒有虚名之人,可是,真正碰撞起来,独孤发现,慕容龙城的确是能够与他齐名之人。

只因为,慕容龙城毕竟不是专攻剑法,而方才那一次虚空劈剑,力道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之外。

甚至独孤也不是随意破掉的这招。

慕容龙城勃颈上的蓝、红二色渐渐隐去,他先前跟段思平交战的时候,就觉得这天下间,内力、真气,他的斗转星移可以转,但如是剑气,又该如何去转?

如此,他才在其后,开始着手于研究如何引走剑气。

独孤的剑气,是真正的剑气,狂猛霸道,可怕无比。

段思平的剑气,也是真正的剑气,但是却是以指为剑,转成的剑气!

在凝聚力方面,段思平的剑气要更加强悍。

在总量与剑气的霸道方面,独孤的剑气要更加强悍。

而慕容龙城斗转星移,是想要针对六脉神剑,自然而然,独孤剑气在凝聚方面不如六脉神剑,所以真正的对抗起来,反而能够成功。

也就是说,慕容龙城现在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用斗转星移转六脉神剑。

慕容龙城目光闪动,缓缓开口道:“独孤兄的剑法高超,令龙城佩服万分,在用剑一道上,恐怕龙城并非是你的对手了,左右,你我比拼并非是剑术,那龙城也只能弃剑不用了。”

说着,慕容龙城已经陡的甩开手掌,叫手中之剑呯的一声嵌入到了地面当中。

独孤微微挑眉,道:“也好,独孤并非是要求对手用剑之人,慕容兄请吧!”

话音落下,慕容龙城主动提步,猛然间一掌朝着独孤拍击而来!

竟翻手便是一道少林寺的一拍两散掌!

这掌力携带真气强悍无比,独孤目光一凝,手中紫薇软剑突然抬起,朝着一拍两三掌的掌力中心刺去!

但见独孤手腕一抖,紫薇软剑的柔终于显露出来,震颤当中,竟瞬间破溃了这一道一拍两散掌的掌力。

下一刻!

慕容龙城已经欺身而来,参合指瞬间点向了独孤的胸口!

独孤眸光一闪,终于倒退一步,闪身开来,同时左袖一挥,携带剑气嗡的一声朝着慕容龙城甩来!

呯!

右手参合指瞬间被剑气所破。

慕容龙城再运斗转星移,看似抵御独孤袖袍剑气,实则则是以吞之法,转剑气入右掌,直接打出一记掌剑!

独孤手中紫薇软剑已经嗡鸣飞起,剑鞘撞在这一记掌剑之上,生生令慕容龙城手掌迫退开来。

独孤哈哈一笑,握住紫薇软剑,当即朝着慕容龙城挥击而去!

慕容龙城双眉倒竖,脚步踏地,整个人凌空飞起,躲开这一次剑气!

独孤不由分说,不给慕容龙城落地机会,手中之剑再次强硬无比的二次挥击!

慕容龙城眼见着要撞在剑气之上,手掌打出一拍两散掌,借由剑气反震,再次腾空。

独孤收剑,将原本的挥剑该做刺剑,朝着慕容龙城猛地刺出!

只听嗡的一声龙吟,一道道剑气如同乱流一般,冲向了慕容龙城!

这可怕的剑气!

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抵御,这一幕,看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慕容龙城双掌提起,猛然间汇聚于胸前,左右揉圆,手掌一蓝一红,竟瞬间将剑气破溃化解,并吸纳进自身经脉当中。

待到独孤二次刺剑袭来!

慕容龙城已经双掌前推,原本属于独孤的剑气,携带了慕容龙城的真气,朝着独孤的剑气飞快撞击而去!

呯!

独孤的剑气直接崩溃,慕容龙城之力却已经临近独孤身前。

独孤提剑,无视这力道,仍旧进攻挥砍!

慕容龙城刚刚落地,脚步一踏,扭转身体,躲开这一道剑气。

如此恐怖的交手,令众多武人感到惊世骇俗,这已经不是正常的武人交手,招式来来回回那么简单了。

而是进入了另一种境界,这境界,寻常人穷尽一生,也是无法达到的!

可惜的是,慕容龙城并非是用剑高手,否则慕容龙城定然能够以更加强悍的剑术,与独孤对战。

只是,即便是以拳脚,手掌功夫,慕容龙城也未见疲态!

独孤和慕容龙城不断互攻,交击,独孤目中的慕容龙城,越来越强,此生交战高手之中,慕容龙城,已经问鼎第一!

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在独孤眼中能与自身交战如此长的时间!

二人攻伐互战,慕容龙城各种招法,奇异神功齐出,令人看的眼花缭乱,辨识不出,而独孤那里,一把剑应万变为不变,简单的招式,却好似无可匹敌!

独孤,几乎完全放弃了防御,所有的攻击,都是为了进取为了攻击。

慕容龙城一退再退,偶尔反击,但终究还是以防御为主!

他们两个人想要分出胜负,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够分出来的。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口水,如此可怕的交战,他忍不住沉浸在其中,随着独孤和慕容龙城的招式而走。

这两个人太强了,就像段思平一样强大!

而且,独孤也许要更加强大,毕竟他多了一把剑!

算一算,那华山顶上,不知逍遥子、扶摇子以及太白老人是否走了,他们应该也是这样厉害的高手!

他们已经不算是正常的人了!

他们是人中之仙!

独孤的剑,这天下间,谁能够抵御得了他?

张寒城自己使用玄铁重剑,看着独孤的剑气,才知道,莫说是百人挡在前面,就算是千人,又能如何?

一剑下去,剑气走过之处,那些兵刃都要被剑气破碎崩溃,而那些人,恐怕会瞬间身死!

无敌的!

这个人是无敌的!

至少,在用剑方面,他是无敌的!

慕容龙城目光闪动,手掌携带剑气再次打出,他的额头泌出了一丝丝的冷汗,与段思平交手还好,毕竟段思平的功夫攻守结合,又不用剑。

但跟独孤交手,那感觉却截然不同。

对方自信无比,总是一剑又一剑的攻击,丝毫不管招式如何,慕容龙城发现,每一次他的反击,都会被独孤的攻击,并非是防御直接打散并进行反攻。

什么叫做攻击是最好的防御,在独孤的身上,这件事情一直在贯彻着。

在独孤的眼中,慕容龙城能够看到无法匹敌和不由分说的信念!

那就是无敌!

这个人相信他自己是无敌的!

相信他手中的剑,没有刺不破,斩不断的任何东西!

就算是真正的神仙挡在他的面前,都要被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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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无法无限怒如海

这样的剑,究竟是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

还是以有法为无法,以有限为无限?

慕容龙城感受着独孤剑中的境界,陷入了这样的思考当中,这两种看似相反的东西,在独孤的身上出现了某种融合。

他的剑,无法亦有法!

他的剑,无限亦有限!

以有限表达无限,以无限化为有限!

慕容龙城脚尖踏破独孤的剑气,点在紫薇软剑之上,整个人瞬间倒飞了出去,与独孤之间拉开距离。

独孤略微放下紫薇软剑,散开的黑发在风中飘摇而动:“慕容兄为何退去?”

慕容龙城眸光一闪,他自问不会轻易的败在独孤的手中,源自于他的武功博采百家之长,乃是追求无限。

但是,独孤的境界比他要高出一重,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境界,继续拼斗下去,独孤只可能越来越强,独孤的每一招都是招数,但也不是招数。

围观的所有武人都捏了一把汗,这两个人的争斗太过可怕,慕容龙城也好,独孤也好,都的确具备真正的无敌之姿。

慕容龙城平静的看着独孤,道:“独孤兄说得对,五岳盟不该如此草率组建,此事应该等到解决了契丹一方之后,再来完成。”

独孤看着慕容龙城,微微皱眉:“这就是你临时收手的理由?”

慕容龙城道:“不错。”

独孤道:“看来,你是认为敌不过我了?”

慕容龙城朗声一笑,道:“你我二人明明未分胜负,但如若独孤兄觉得龙城不是你的对手,那龙城也不太在意。毕竟天下武人都看着,你我二人,根本没有胜负。”

独孤眼中的战意渐渐收敛而去,眸光看向了此刻已经被饕餮卫所持的五岳盟书,道:“慕容兄单方面选择退去,这五岳盟书,恐怕该交出来吧?”

慕容龙城顿时道:“独孤兄此言差矣,你我二人比拼,乃是要分出胜负才算数,既然胜负未分,这五岳盟书,当然是该要留在在下手中,现如今大敌当前,应该以克服契丹为重,先前龙城未想清楚,如今想明白了,自然你我之间胜负,待到其后再说,至于这五岳盟书,则还是在龙城手中暂时保管。”

此话落下,众多武人纷纷点头,慕容龙城的话有道理,这两个人的交手虽然还未叫所有人过足瘾,但见识完了,还是应该以克服契丹为重,毕竟慕容龙城和独孤在众多武人眼中,应该算是自己人才对。

赵九重猛地大喝道:“慕容龙城!你真是诡计多端,知道不是独孤大侠的对手,所以就临时取消比武!真是恬不知耻!”

慕容龙城表情并无变化,而是一直盯着独孤。

独孤道:“我说了,我要这五岳盟书,你不给,我也会自取。”

话音未落之际!

独孤已经一步踏开,冲向了饕餮卫那里。

饕餮卫身材高大,见到独孤箭步冲来,当即瞳孔收缩,咬紧钢牙之间,如同一座小山般,朝着独孤撞了过去。

独孤目光不变,左掌豁然间提起,瞬间捉住饕餮卫的腰带,手臂用力过程当中,化解饕餮卫攻势同时,已经将饕餮卫生生荡飞了起来!

半空中,独孤右手紫薇软剑出击,剑尖呯的一声扫中五岳盟书,生生将五岳盟书勾了回来。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独孤左手捉住五岳盟书,饕餮卫已经轰的一声摔在了旁边。

慕容龙城看着这一幕,淡淡开口道:“独孤兄既然喜欢明抢,那就任由独孤兄拿走就是,但,独孤兄要知道,这五岳盟书不是你赢走的,而是龙城看着你拿走的,龙城不阻止,是因为不想和独孤兄伤了和气。”

独孤一手紫薇软剑,一手五岳盟书,道:“你的事情,很快天下人就会万分清楚,此刻,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与我无关。”

各大门派武人见到这一幕,只觉得独孤的性格有些古怪,一如江湖之中传言的那般,但即便如此,也没人觉得不满,武人尚武,谁的拳头大,谁说的就对,独孤如此厉害,所说之话就如同慕容龙城一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赵九重眉头紧皱,气的咬牙切齿:“慕容龙城这个卑鄙的家伙。”

柴荣站在赵九重身后,道:“这慕容龙城,当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也许的确像是赵兄所说的卑鄙,但,面对大事,此人如此懂得抑制,而不是冲动的和独孤大侠分生死,这是很厉害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其实,这五岳盟书并不太重要,只是个象征之物而已,慕容龙城不想再生冲突,所以让步,但是……”

赵九重听见柴荣夸赞慕容龙城,心中有些不服:“但是什么?”

柴荣道:“独孤大侠先前拿出的那块白布,定然是能够扳倒慕容龙城的东西。独孤大侠应该是知道现在中原武林的处境不好,毕竟契丹人马太多,所以才未直接点破,而是准备凝聚天下武人,先脱离险境再说,否则天下武人一盘散沙,定然要败在契丹人的手中,说不定,逼急了慕容龙城,慕容龙城还会再次从中操作,致使出现变数。”

赵九重这才思索着点了点头。

契丹一方眼见着独孤和慕容龙城罢手,虽未言和,但他们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耶律李胡大惊失色,他虽擅长骑射,常年行军打仗,乃是属珊军统帅,但实际武力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比中原武林当中的高手,继续留在这里,显然要出问题,当即,他就准备通知大雪山的番僧以及摩尼教帮他撤走。

但,摩尼教圣女却主动道:“王爷稍安勿躁,不必过于惧怕。”

耶律李胡微微一怔。

摩尼教圣女略微点头。

便在此时!

异变陡然发生!

只听见各大门派当中,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连串的惨叫声!

几乎刹那之间,便有人瞬间身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令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而且,惨叫是在一瞬间从各处发生。

处于丐帮当中的张寒城吓了一跳,一眼便看向了临近的太清龙吟观!

却见到一名阿萨辛刺客,已经以弯刀割开了一名中年道人的脖颈,单手提着对方的玉冠,直接将头颅摘了下来!

这恐怖的一幕发生的太快,遍及各个门派当中。

太乙剑宗中响起了大喊的声音,众多弟子纷纷试图斩杀阿萨辛的刺客。

只是长剑扫去的瞬间。

阿萨辛此刻已经犹如鬼魅一般,闪躲的同时,以手臂中射出的绳索直接飞荡而走。

同样的一幕,在蓬莱派、霹雳门、蛇鹤门、青城派当中几乎同时发生。

阿萨辛的偷袭,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一切太过突然,就连慕容龙城也怔了一下。

至于独孤,则看着阿萨辛的刺客纷纷退走,而后又接二连三的汇聚回到契丹人的队伍当中。

慕容龙城曾与阿萨辛刺客进行过交战,这群来自波斯的人,不见得其武功有多厉害,但却胜在诡异,寻常的武人,不见得能是他们的对手。

摩尼教圣女淡淡开口道:“方才这一下,仅是进行警告,我想慕容公子,亦或者是诸位江湖门派之中的掌门,都该弄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们小看了我们。”

所有人一下子看向了契丹一方的驻地。

当即,摩尼教一侧,两名来自于大雪山,耳朵上挂着青玉耳环的番僧各自踏出一步,双手合十之间行礼。

而摩尼教后方的阿萨辛刺客,则是提着弯刀,环视着周围各门派中的武人。

这些西域人身材高大,远非寻常中土人士可以比拟,目光冰冷万分,就像是荒原上的野狼一样。

慕容龙城当即朗声道:“各门派要小心谨慎,方才动手的那些黑衣刺客,乃是来自西域的阿萨辛刺客,这些阿萨辛刺客擅长暗杀,千万不要被他们有机可乘。此次武林大会虽然只完成了一半,但各位之心,龙城已经十分了解,我想我们已经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五岳盟,不需要那五岳盟书!方才,我知道各位的门人遭到暗杀,现在,我们要调转刀口,指向契丹一方!尔等可愿随我一战!”

慕容龙城的声音陡然间提高。

这话充满了震慑之能,一瞬间让众多武人愤怒交加!

“战!”

“战!”

“战!”

“战!”

各门派武人自是血性十足,阿萨辛的攻击,或许在西域能够令人闻风丧胆!

但到了中原,如此手段只能激发更强的愤怒!

契丹各路高手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摩尼教圣女也没有想到结果竟会是这样,耶律李胡听着耳边如同雷鸣一般的“战”字,咽了口口水,喝道:“速速杀出去!此地不能久留!”

话音落下,耶律李胡瞬间从轿子上冲下来,提着钢刀,不由分说的转身就逃。

而摩尼教和大雪山来的众多番僧、武人也陷入了骇然当中,顿时退意萌生,纷纷向后退去。

慕容龙城猛然间喝道:“众位豪杰,击杀契丹猪狗,生擒耶律李胡!”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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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字冲天龙象功

无人可以逆大势!

什么是大势?

大势就是中原武人无论如何争斗,无论如何互相杀伐攻击,但几乎大都都认为自己是中原人,而契丹人,无论如何都是敌人!

契丹人挑起了早已摩拳擦掌的中原武林怒火,自然就触怒了龙之逆鳞!

万人杀字冲天而起,化作滔天怒雷,各个门派持着兵刃,瞬间朝着契丹一方疯狂冲杀而去。

张寒城在丐帮之中,被这滔天杀意所感染。

慕容龙城的事情,终究是中原武林自己的事情,契丹人才是真正的大敌!

几乎刹那间,乞丐们眼中便爆出了熊熊怒火!

多少人是因为契丹人才妻离子散!?

如今机会到了,血仇哪有不报之理!?

陈蛰龙猛地喝道:“丐帮众位兄弟,我们去屠契丹恶狗!”

瞬间!

丐帮众人持着手中竹棒,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契丹人那边涌去。

张寒城同样跟随着丐帮一方,右手已经握住了玄铁重剑。

这一刻,天下武人全部,将刀口对准了契丹人!

摩尼教教主和摩尼教圣女目中骇然十足,众多番僧持着铜锣、双锤、刀子,眼见着中原武人袭来,退意已经到达顶点!

该死的耶律李胡,根本不该中慕容龙城的圈套,来这里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导致他们和契丹大军分割开来。

上万武人集体冲杀,契丹这边只有数百人,就算高手众多,但又如何能够抵御万人之力!?

先与契丹一方碰撞之人,几乎在触碰到契丹一方的刹那之间便化作了残尸碎肉,鲜血瞬间沸腾泼洒,摩尼教众法王与大雪山两尊掌握龙象波若功的高僧,自不是普通武人可比,这些武人红了眼睛,一瞬间杀来,自然也要被瞬间击溃!

血佛眸光闪动,一步之间跨出,浑身黑色的皮肤闪过阵阵红芒,乾坤大挪移运转瞬间,双掌朝着前方一掌推出!

瞬间,纷至沓来的中原武人轰的一声,直接被崩飞了出去。

骨佛拖着胖硕犹如弥勒一般的身体,手中持着拳头一般的念珠横扫而飞,瞬间打碎了七八道武人的筋骨,令他们惨叫中败亡。

两名掌握龙象波若功的高僧冲入人群当中,拳掌接连拍出,但听见嘭嘭嘭嘭的声音瞬间响起,直接令众多武人瞬间身死。

这些恐怖的高手,远远超出了中原寻常的高手,有他们进行阻拦,一瞬间便让上万武人陷入了滞涩当中。

后方,阿萨辛此刻已经提着弯刀,自摩尼教众护法,番僧身后刺刀而出,弯刀瞬间透过中原武人身体,肢体顿时生生撕开崩裂!

原本威势滔天的中原武人,因为人数太多,围攻契丹一方,导致很多人来不及近前,就已经被生生逼退开来,至于后方中原之中各派掌门,则完全插不上手,被拥堵在了外面。

慕容龙城眼见着这一幕,眸光扫向了独孤,道:“独孤大侠,莫非要看着中原武人接连惨死,而不施救么?”

独孤道:“我自要出手,你的事情,事后再与你进行清算!”

说罢,独孤已经猛地转身,脚步踏地的瞬间凌空飞起,脚步直接踏在中原武人的肩膀之上,执着紫薇软剑,飞快的冲杀向了契丹一方众多高手。

赵九重拎着盘龙棍,护着柴荣,原本,他也想要跟随众多武人群起攻向契丹人,但此刻一来插不上手,而来柴荣不懂武功,江湖武人冲杀当中,难免要伤到他这里。

董迦罗已经赶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乱象,决定叫天龙寺众僧原地停留。

慕容龙城余光瞬间扫向了这边,当即对身后众铁卫喝道:“众铁卫听令,去将那契丹安插在我武林大会中人抹除!”

此话所指,自是赵九重这里。

后方,众多铁卫当即得令,纷纷称是之后,瞬间转身,刹那间便冲向了天龙寺这边。

赵九重猛地一惊!

这慕容龙城分明就是记恨他,此刻乱局出现,慕容龙城要趁机把他杀掉!

董迦罗与天龙寺众僧眼见着慕容龙城手下的铁卫袭来,纷纷大吃一惊。

董迦罗皱眉之间,跨前一步,右手中指化无形剑气,中冲剑瞬间扫向冲来铁卫!

宏业大师右手食指商阳剑捏出,紧随其后,伴随董迦罗六脉神剑,阻挠众多铁卫。

白虎卫自冲来的铁卫之中先行而来,手中银色长剑飞甩而开,剑气猛然间发出呼的一声裂响,直接打飞董迦罗中冲剑!

收剑瞬间,以剑身挑向商阳剑!

整个长剑瞬间弯曲,从白虎卫一侧肩膀弯向后方,但白虎卫剑气震颤之间,嘭的一声撕裂开了商阳剑无形剑气。

白虎卫雷霆出手。

后方小山一般的饕餮卫已经持着双斧,从天而降,重斧豁然间劈向了站在最前方的董迦罗。

董迦罗目光一闪,左手小指少泽剑出鞘,瞬间打向劈飞而来的重斧!

只听呯的一声,两道重斧发出一阵轰鸣,饕餮卫整个身体竟好似在半空中定格!

但饕餮卫力量太大,终究破溃董迦罗少泽剑剑气,双斧带着凛冽风声,豁然落下。

董迦罗脚步踏地,瞬间后退。

一侧宏业大师商阳剑挥砍,打向饕餮卫,以弥补董迦罗颓势。

后方,悲面卫已经踏步而来,身形一变,化身猕猴,腾挪间闪过六脉神剑剑气,直取正护着柴荣的赵九重。

赵九重目光一闪,手中盘龙棍当即扫向了悲面卫。

悲面卫双手护身在前,以双臂嘭的撞击盘龙棍,足下用力之间,已经越过盘龙棍,猴爪飞快左右开弓,抓向赵九重。

赵九重吃惊万分,护着柴荣不断地向后退去。

宏昌大师目光一闪,右手大拇指少商剑顷刻间支援赵九重,无形剑气打出瞬间,令悲面卫不得不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宏昌大师身后,侏儒之身的穷奇卫已然到了其后,双拳紧握同时,手背虎指从左右双方刺向宏昌大师脖颈。

赵九重登时抬手,一把拉住宏昌大师衣襟,向后一拖。

穷奇卫一击打空。

一侧,一把无比锋利的短剑,已经犹如毒蛇一般刺向赵九重腋下。

宏昌大师吃了一惊,少商剑瞬间与短剑相撞,发出呯的一声。

出手之人,正是那先前与张寒城进行过交手,拥有两种声音的怪异女子。

直到此刻,天龙寺众僧才终于回过神来,纷纷出手,以一阳指、六脉神剑阻挠铁卫攻击。

整个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慕容龙城此次带了四大家臣外,铁卫当中基本尽数出动,只不过来到天龙寺之中进行击杀赵九重的,主要是白虎卫、穷奇卫、悲面卫、饕餮卫、以及那名怪异女子,也就是朱雀卫五大铁卫。

此刻青龙卫已经在慕容龙城授意之下,带着梼杌卫、混沌卫前去击杀正处于中原散人之中的沙坨鳄。

沙坨鳄一直关注着慕容龙城那里的情况,见到三大铁卫冲来,瞬间取下腰间的鳄嘴剪,双手打开鳄嘴剪的瞬间,咬向了梼杌位手中飞来的缨枪!

枪头与鳄嘴剪锯齿相撞,发出呯的一声,火星四溅。

梼杌位收回缨枪,沙坨鳄已经借机举起鳄嘴剪,拍向了持着四十斤独脚铜人的混沌卫!

呯!

独脚铜人巨力呼啸,瞬间令沙坨鳄鳄嘴剪落入下风。

而后方,青龙卫已经提掌,凝聚铁砂掌直冲沙坨鳄大葫芦一侧的后心!

沙坨鳄目光一凝,想要躲开青龙卫铁砂掌已然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一道绿玉竹棒瞬间打来,直接隔开了沙坨鳄和青龙卫的右掌。

俞青竹一言不发,持着绿玉竹棒,转头看向了青龙卫。

青龙卫眸光一闪,向后退去。

俞青竹的实力众铁卫有目共睹,青龙卫在十二铁卫之中排行第二,比饕餮卫强上一层,但饕餮卫话语当中,根本不是俞青竹对手,先前,俞青竹又跟慕容龙城比拼剑术,其实铁卫们清楚,俞青竹的剑术还在慕容龙城之上,应该弱于独孤。

另一边,张寒城眼见着独孤在人潮之中呼啸冲过,直接落在前方的契丹人当中!

只听见一道剑气嗡鸣之音响起,几乎刹那间,便有阿萨辛此刻与契丹番汉高手,发出了癫狂的惨叫声!

四五个头颅,瞬间从下方高高飞起。

嗡!

又是一道剑气响彻,几名番汉高手整个人被剑气挑飞到了半空当中,到达空中的瞬间,整个人突然间一分为二,鲜血泼洒!

这恐怖的一幕莫说是契丹人,就算是中原武人这一方,也已经吓傻了眼。

两尊大雪山的番僧看到独孤出现,当即一左一右,转开脚步,朝着独孤飞奔而去,龙象波若功在体内运转同时,一人化拳,一人化掌,直接打向了独孤。

独孤脚步一点,整个人凌空跳起,手中紫薇软剑已经化作鞭子,抽向了一名番僧的脑袋。

这名番僧骇然万分,单手化掌,运足内力,直接化作掌力轰向紫薇软剑!

呯!

紫薇软剑被打的向后弯曲,独孤也瞬间在半空中翻身,脚步踏向了身下一名契丹散人高手的头颅!

呯!

一步踏碎头颅,紫薇软剑再次一转,打向了另一名扑杀而来的大雪山番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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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借刀除异一掌击

契丹一方且战且退,耶律李胡已经命人火速赶往山下,请求属珊军和契丹军队前来支援。

天下武人终究小看了契丹一方目前的实力,无论大雪山两名武功高绝的番僧、还是摩尼教、阿萨辛,都比想象当中的厉害更多。

眼见着耶律李胡已经越逃越远,独孤一剑迫退一名大雪山番僧之后,直接提纵腾空,准备直接将耶律李胡捉住。

只要捉住了这位耶律德光的胞弟,便可以令这乱局破解。

摩尼教圣女一侧,摩尼教教主一直都未出手,而是紧随着耶律李胡向前奔行,独孤从高处突然间腾空而走。

摩尼教教主眸光一闪,向前奔行的脚步突然一转,竟十分诡异的去到半空,一只手掌顷刻间截向了独孤这里。

独孤当即提剑,瞬时扫向摩尼教教主。

摩尼教教主双眼凝聚,周身青红二色于经脉之中流转,掌力突然间变作吸力,竟瞬间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向独孤的紫薇软剑牵引而去。

此掌一处,原本独孤彪悍无比的剑气瞬间被搅乱化作一道无形漩涡。

摩尼教教主手掌向后一提,整个身体在半空中轮转一圈,被他掌力粘住的剑气漩涡,竟随着他的手掌顷刻间打了回来!

独孤略感吃惊,紫薇软剑瞬间劈向了剑气漩涡。

轰!

二人力量爆发开来,剑气乱流顷刻间朝着四处蜂拥而去,直接冲的一些番汉高手倒飞出去。

独孤后退之间,双足已经落在地上,皱眉看着摩尼教教主。

摩尼教教主抬手,从摩尼教圣女手中接过了一把金色权杖,握在手中,指向了独孤这里。

当初在光明顶之上,慕容龙城曾经击杀过一位“摩尼教教主”,但是实则那并非是真正的摩尼教教主,摩尼教教主设立了一明、一暗两名教主。

处于明处的摩尼教教主,乃是摩尼教暗处的真正教主的傀儡和替身。

明处的摩尼教教主虽然只是替身,但是实力十分厉害,他所说之话乃是遵循暗处真正教主所言,以及以摩尼教圣女为准。

而暗处的摩尼教真正教主,则是掌握摩尼教之人。

此刻,阻住独孤的,正是摩尼教真正的掌权之人。

摩尼教教主棕色长发飘摇,一双碧瞳盯着独孤,摆明了要阻止独孤去劫耶律李胡,其口中瞬间响起了一连串的波斯语。

摩尼教圣女立在摩尼教教主身边,略微点头,对独孤道:“教主见到你先前剑法厉害,所以想要领教你的剑法。”

独孤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步跨前的同时,紫薇软剑已经豁然间从天而降,斩向了摩尼教教主。

摩尼教教主体内阴阳二气瞬间左右交替,手中权杖突然间撞向了紫薇软剑,竟好似长蛇一般,与剑气相撞后,便缠绕起了紫薇软剑。

紫薇软剑与金色权杖搅在一起,其上劲气来往交换,二者飞快旋转!

周边地面之上,开始连续的发出剧烈爆响!

轰!轰!轰!轰!轰!

碎石土壤四处崩飞。

摩尼教教主乃是来自西域之高手,其实力绝非等闲,在江湖之中甚少有人了解,此刻出手,顿时惊到了一些目光聚集在此的中原武人!

后方……

人群之中,张寒城被丐帮以及中原武人推动着,好似成了海中的一叶小舟,前后左右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方才他还能看见独孤出手,此刻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回过头去,也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江湖武人,根本看不到赵九重等人的身影。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想要直接从此处脱身,去支援独孤。

正准备学着独孤利用轻功以人做桥,一道熟悉的身影,却突然间从头顶呼啸而过!

慕容龙城!

张寒城吃惊万分,不再拖延,脚步一踏之间便纵身跳起,目光直接追向了慕容龙城的背影。

慕容龙城步履如飞,一如先前独孤的方式一般,乘人而前,他瞬间便冲入了战局之中,落地的瞬间。

一只手掌竟直接拍向了摩尼教的血佛!

血佛刚刚打飞一道中原武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脚下不稳,整个人竟被慕容龙城手掌吸扯而去。

他大吃一惊,当即想要将身体脱离开来。

但慕容龙城此举太过突然,几乎刹那间,手掌便已经摄在了血佛身上。

与此同时,慕容龙城左掌已经突然间对准了正在厮杀的肥胖骨佛!

轰!

但听见一道爆响声出现,一股狂猛内力竟瞬间从慕容龙城左掌之中飞出,如同水柱一般冲向骨佛。

骨佛听闻声音,大惊之间以蒲扇般的手掌朝着慕容龙城打出的内力应对而去!

血佛骇然的瞪大了眼睛,双足试图向后退去,可是却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他体内的内力,在不受控制的进入慕容龙城的体内,而后被慕容龙城利用手臂经脉,直接以他的力量去打骨佛。

斗转星移乃是慕容龙城所创妙法神功,这一手转他人内力以对敌,乃是斗转星移修行高深之后的攻伐手段。

骨佛大骇之中,被滔滔不绝的内力冲的巨大的身体倒飞出去。

而血佛这里,则因为体内内力不稳,致使乾坤大挪移动用不出,无法逃脱。

慕容龙城目光平静,脚步踏前一步,直接吸着血佛身体,朝着一侧猛地抛飞了出去!

轰!

血佛瞬间撞飞了七八道番汉高手,令契丹这边局势一下陷入了混乱当中。

慕容龙城并未停留,而是猛然间踏步前冲,直接越过了后方阿萨辛的防线,飞速的接近了正在与摩尼教教主交手的独孤。

张寒城此刻,才方落在地上,接着,他便看见慕容龙城自独孤身后呼啸而过的同时,一只手掌猛然间打向了独孤的后心!

“小心!”

独孤正与摩尼教教主互相攻伐,虽然听见了背后慕容龙城的声音,但摩尼教教主绝非等闲之辈,纵使是他,也不能占据绝对的优势。

而慕容龙城的武功又强悍无比,此刻又是背后偷袭。

根本令独孤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一拍两散掌瞬间印在独孤的后背,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独孤双眉倒竖,喉咙一甜,一口血剑瞬间喷出,原本紫薇软剑上的剑气,也一下子紊乱起来。

摩尼教教主趁机欺身而上,手中金色权杖豁然打向了独孤胸口所在。

慕容龙城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的同时,丝毫没有停留之意,直接冲向了正往山下赶去的耶律李胡。

独孤盯着慕容龙城的背影,手中紫薇软剑当的一声打在摩尼教教主的权杖之上。

摩尼教圣女心思一动,看了一眼摩尼教教主,跟着又偏头,看向了已经接近耶律李胡的慕容龙城,顿时扭转身体,朝着耶律李胡奔行而去。

张寒城眼见着这在瞬间发生的乱局,顷刻之间明悟慕容龙城此举的意思。

慕容龙城排除异己,独孤此次来他这里拿五岳盟书,成为了慕容龙城的阻碍,而此刻独孤跟摩尼教教主这种高手交手,背后亏空,正适合慕容龙城偷袭。

慕容龙城的速度飞快,选择了一拍两散掌这种少林绝学打在独孤的后心,一下子就让独孤身受重伤。

而摩尼教教主如此厉害,自然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将独孤击杀。

张寒城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决定支援独孤,此刻独孤剑气紊乱,嘴角鲜血流淌,目中战意虽然狂涌,但却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摩尼教教主突然间单手持住金色权杖,脚步后踏之间,躲过独孤斩下剑气,而手中金色权杖,却已经脱手而出,如同一条金蛇一般,撞向了独孤的头颅!

独孤目光一闪,这一击,是要将他杀死。

此刻他眼中的一切,都已经混乱失色,背心的一掌,太强太强,他纵有内力护体,自负在江湖中是无敌之身,可此刻,却像是英雄末路一般。

要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

张寒城豁然间从独孤一侧闪身而出,手中玄铁重剑呯的一声打在了冲来的金色权杖之上!

直接将金色权杖瞬间崩飞。

摩尼教教主眸光一闪,没有想到张寒城竟会突然间插手,手中乾坤大挪移运转,直接吸回了飞在半空中的金色权杖,握在手中。

独孤看着张寒城的背影,再次大口吐出了鲜血,整个人后退的同时,已经拎着紫薇软剑朝着地上栽倒而去。

嘭!

张寒城站在独孤身前,凝视着摩尼教教主,玄铁重剑落在身体一侧,他不会叫独孤就这样被人杀死。

面对摩尼教教主这种高手,必须要抢占先机!

张寒城很清楚对方的实力如何,当即一步踏出,手中玄铁重剑直接从一侧抡向摩尼教教主。

摩尼教教主手中金色权杖猛地打在张寒城玄铁重剑之上。

二者交击瞬间,发出一道雷鸣般的声响。

张寒城暗自吃惊,他这一剑蕴含真火,力量颇大,结果摩尼教教主丝毫没有半分面色变化,轻而易举的挡住了这一次劈砍。

下一刻!

摩尼教教主手中金色权杖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竟突然间脱手而出!

但见摩尼教教主双掌悬停于身前,金色权杖竟无手操纵,瞬间在半空中旋转了起来!

呯!呯!呯!呯!呯!呯!

一连串雨点一般的攻击打在玄铁重剑之上,令张寒城一退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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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同体共生众生相

摩尼教教主瞬间取得优势,手掌一抄,捉住金色权杖,脚步踏开的瞬间,竟好似拖着道道残影,瞬间绕到了张寒城身体的一侧。

张寒城大吃了已经,摩尼教教主动作太快,而且选择的方位十分诡异,令他根本无法用玄铁重剑防御。

万分艰险之际,张寒城胸膛内力游走,猛地对着摩尼教教主爆出了一道大吼!

吼!

狮吼功突然间携带真气冲出,摩尼教教主本欲直接杀死张寒城,但受到真气阻挠,僵持了瞬间。

张寒城借此机会,脚步闪转之间,回到独孤所在之处,弯腰间将已经昏厥的独孤背在了身上。

不久之前,他才跟少林寺的法慧禅师交手过。

可以说,法慧禅师这种高手,乃是江湖之中顶尖的武人,他们武功太过可怕,远非张寒城这个初出茅庐之人可以比拟。

张寒城自问他比不过法慧禅师、比不过慕容龙城、比不过独孤、自然也比不过这位摩尼教教主。

所以,他也不想跟摩尼教教主比拼生死,因为那样一时脑热,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死。

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他不能看到独孤死,所以要救独孤,这才是他的目的,现下虽然不是良好的退走时机,但也许是张寒城的唯一机会。

张寒城不认为他有能力,可以压制住摩尼教教主,有下一次带走独孤的机会。

摩尼教教主也没有想到张寒城竟突然间撤退,他手握着权杖,碧绿的眸子盯着张寒城,竟也没有抢攻。

张寒城背起独孤,戒备的看着摩尼教教主,向后方缓缓退去。

摩尼教教主竟对张寒城略一点头,直接持着权杖,转身冲向了正在与摩尼教圣女交手的慕容龙城。

张寒城顿时一愣,他以为摩尼教教主要借着这个机会来杀他,结果摩尼教教主竟然走了?

不过细想之间,也是如此,摩尼教教主和独孤交手也是无奈之举,他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护住耶律李胡才是重中之重。

张寒城暗自松了口气,只觉得万分侥幸,如此乱局之中,他没有太多的战意,当即便背着独孤,趁着四下混乱之中,凌霜幽步踏开,跳向了高处,以人做桥,脱离此刻混乱的战局。

但,摩尼教教主对张寒城没有攻伐之意,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正在与中原武人交战当中的一名大雪山番僧突然间将目光锁定在张寒城身上,脚步踏地之间,直接腾空飞起,一拳砸向了张寒城的脑袋。

张寒城听着耳边拳风呼啸而来,手中玄铁重剑下意识的横扫而去!

呯!

一瞬间,这名番僧的拳头便砸在了玄铁重剑的剑身之上。

跟着,一股恐怖的巨大力量,竟直接将张寒城连带玄铁重剑瞬间打飞了出去!

轰!轰!轰!轰!

张寒城和独孤瞬间砸在一众中原武人当中,令七八名中原武人接连倒在地上。

好大的力气!

张寒城从地上爬起,吃惊的看着这名番僧从高处落在地面之上。

洗髓经为张寒城带来了比常人更大的力气。

当然,同样修行洗髓经,张寒城的力气是不如赵九重这种天生神力之人的。

但是,也远非寻常的江湖中人可比。

他能够提着玄铁重剑步履如飞,就已经足见洗髓经带来的力量多么巨大。

而这名番僧的力量,恐怕还要超出张寒城的数倍,张寒城曾经和赵九重比拼过力气,可以这样说,在张寒城的眼中,这名番僧的力气,绝对已经超过了赵九重,而且超出了赵九重很多。

番僧一言不发,脚步踏开之际,犹如一头下山猛虎,欺身来到张寒城身前,拳头发出了一道沉闷的破风之声,当面砸了过来。

张寒城只能横起玄铁重剑,停在胸前,以此阻挡这一拳冲来!

轰!

这番僧根本无视玄铁重剑坚硬,明知这剑厉害,却还是用拳头砸。

张寒城再次被打飞了出去。

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个番僧已经拥有了非人的力量。

不过,这一次他有所防备,所以倒飞出去的同时,脚步接二连三的在地上卸力,最终没有摔倒。

眼见着这名番僧再次袭来。

张寒城知道这名番僧也比他更加厉害,当即凌霜幽步施展开来,瞬间闪入人群当中。

失去了踪影。

番僧站在原地,眉头皱起,转身之际,已经冲向了其他的江湖武人。

张寒城飞速奔行,唯恐被卷入争斗当中,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独孤安顿一下,并看他伤势如何。

至于此处的恐怖乱局,则已经不太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为了中原而战,的确是他这个小人物该做的事情,可这中间有慕容龙城从中作梗,他这个小人物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还不如努力保下独孤这种真正的盖世豪侠。

正奔行之际,张寒城也在四处环视,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处于被铁卫围攻状态当中的天龙寺那里。

张寒城顿时一惊,天龙寺之中,已经有几名大师惨死,尸首正倒在地上。

赵九重两手鲜血,虎口已经崩裂,正持着盘龙棍与悲面卫攻伐,同时还在护着身后的柴荣。

董迦罗、宏业大师,则被那名怪异的朱雀卫纠缠着。

“少侠!”

便在此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叫喊声。

张寒城微微一怔,回头之际,却见到居然是跟他有一面之缘的鬼谷门苏玄冲父女。

此刻苏月儿正惊恐的跟在苏玄冲的身后。

苏玄冲持着一杆绘制着星斗的幡旗,来到张寒城跟前,眼睛看向了张寒城背后的独孤。

说起来可笑,独孤这种江湖中武人敬佩的高手,被张寒城背着行走,却除了契丹一方之外,中原武人不怎么关注此事,甚至忽略此事。

苏玄冲道:“独孤大侠这是?”

张寒城连忙道:“独孤大侠重伤昏迷,我将他抢出来了。”

苏玄冲顿时道:“如此甚好,若是独孤大侠死去,不但是中原武林的损失,更是天下百姓的损失。”

张寒城点头。

苏月儿道:“你怎么穿上了乞丐的衣裳?要不是我爹会看骨,认出你,都不知道你是谁了。”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叔能否照看着独孤大侠?”

苏玄冲顿时道:“自然可以,此乃是我之幸事。”

当即,张寒城便弯腰,将独孤放了下来,而后起身,对苏玄冲抱拳,道:“这里就交给大叔了,我有事,先离开了。”

说罢,张寒城直接转身,踏步冲向了天龙寺方向。

苏玄冲微微一怔,赶紧看了一眼苏月儿,道:“你跟着爹,注意着爹的身后,如是有人盯上了爹,一定要出声。”

“嗯!”苏月儿原本古灵精怪,可此刻乱局现前,可怕之事四处丛生,也变得乖巧了许多。

……

张寒城踏步冲向天龙寺众僧所在,他速度飞快,恰逢前方朱雀卫背对着这里,手中玄铁重剑突然间从下至上,直接扫向了朱雀卫后背。

朱雀卫此刻正在以短剑攻击董迦罗,并未反应过来张寒城的出现!

后方剑风忽然间从下至上响起,直接挑中了朱雀卫头顶的奇异斗笠!

一瞬间!

斗笠瞬间被挑飞开来,露出了朱雀卫的真身!

场上所有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朱雀卫那里,陷入了震愕当中。

张寒城看着朱雀卫的背影,也吓了一跳。

朱雀卫竟并非是他原本猜想的那样,其实是两个人,可以说此刻的朱雀卫,是两个人,但也是一个人。

因为,是两个具有上半身的女子,共用着一个下半身。

此刻两名女子各自身穿这黑色紧身衣裳,腰部以下,汇聚成了一双腿,看上去十分的妖异。

他们四手持着短剑,其中一个转过头,赤金色的朱雀面具下,一双眼睛紧盯着张寒城。

赵九重来不及惊喜张寒城的出现,也被朱雀卫的样子吓到了。

这种样貌之人,天下间怎么可能会有!?

一个人,两个身体。

柴荣见识不凡,也被吓了一跳,朱雀卫这类的情况,虽不常见,可是在中原大地,也并非不可能出现。

如果翻阅典籍,就可知一些特殊情形。

比较普遍的,便是一足六脚趾、一掌六手指。

除此之外,还有偏心人、镜面人、双头人、乃至于奇异的四手人等。

只不过,在中原大地这种人一般刚诞生出来,如是当地愚昧,便会选择在其婴孩时,就处理掉,更有甚者,产下这等孩童的女子,要被投入水中淹死,以她们祭天。

能够长大的奇异之人,世上寥寥无几。

朱雀卫这种人,令柴荣感到震惊,这种人先天就有残缺,与常人不同,长大是很难的事情。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奇异无比之人,竟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她们便是妖人!

“阿弥陀佛……”宏业大师从朱雀卫身前退开,他和董迦罗与朱雀卫交手,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奇异之处。

这朱雀卫懂得一心二用,同时与董迦罗和宏业大师交手,都可以一齐拆解两个人的招式,而且内力恐怖十分。

现在看来,对方根本就是两个人,而且搭配默契。

更可怕的是,她们的内力,应该是互通的,所以在调动内力的时候,就要比常人更加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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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四手莲花阴阳面

张寒城的突然杀出致使朱雀卫外表显露,非但此刻天龙寺这边的众人吃惊万分,就连周遭混乱当中的各门派高手突然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傻眼。

“找死!”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朱雀卫迫退了宏业大师与董迦罗后,当即脚步转动,正对住张寒城,提着短剑一步冲杀而来!

张寒城拎着玄铁重剑,左足倒退一步,闪开两道左手短剑冲杀,已经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当即以玄铁重剑格开两道短剑。

后方,穷奇卫和饕餮卫已经护住在朱雀卫身后,一左一右冲向了董迦罗和宏业大师。

至于悲面卫,则是继续与赵九重交战。

张寒城一剑震开两把短剑,朱雀卫两个身躯同时提起短剑,以四口剑尖对准张寒城,再次欺身而上。

她们眸光冷冽,四剑开始连续的朝着张寒城暴刺而来!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五剑!六剑!

刺剑犹如雨点一般,每次刺出收回的同时,便有一剑刺来,致使张寒城只能以玄铁重剑护住身体,同时接二连三的向后退去,根本没有任何反攻的机会。

张寒城暗自咬牙,猛地朝着朱雀卫爆出一道狮吼功!

吼!

吼声令朱雀卫刺剑停滞瞬间,张寒城已经猛地提起了玄铁重剑,将玄铁重剑高高举起!

下一刻!

张寒城竟挥动着玄铁重剑,朝着朱雀卫猛地砸了下去!

呯!

朱雀卫四臂举起,以短剑格挡玄铁重剑。

而张寒城竟在一次举起玄铁重剑,不由分说的再一次落剑而来!

呯!

呯!

呯!

呯!

张寒城一剑又一剑的反复提起落下,竟顷刻间扭转了整个局势,朱雀卫变成了防守的一方,不断以四剑格开飞快落下的玄铁重剑。

这一手是张寒城效仿之前独孤和慕容龙城交战的时候,独孤所使用的攻击方法。

虽然张寒城没有独孤那种强大的剑气,但是玄铁重剑本就沉重,加上他身上力道颇大,聚集内力于手臂上面,将玄铁重剑当做了大斧,一下一下的劈砍,得到了同样强悍的威势!

朱雀卫四目中闪过怔然之色,四手尽皆被震得有些发麻,等到张寒城再一次举剑瞬间,朱雀卫双足猛地向后躲闪开来,同时四手持着短剑,哐啷一声便将四口短剑全部插入到了腰部两侧的剑鞘当中!

下一刻!

但见朱雀卫两道身体四只手臂同时凝聚内力,真气汇集于手掌,四掌同时朝着张寒城拍击而出!

竟是四道一拍两散掌同时打出!

张寒城骇然一惊,玄铁重剑猛地抡向了这突然间压迫而来的无形气墙!

轰!

张寒城瞬间便被冲飞了出去,纵使他力气甚大,却也敌不过朱雀卫如此攻势。

朱雀卫得势抢攻,单足踏地之间,便闪到张寒城身前。

左足猛地提起,朝着还未起身的张寒城头颅猛地踢去。

张寒城单手撑地,闪身躲开,玄铁重剑哐的砸在地上,身体弹跳而起的瞬间向后倒飞。

朱雀卫脚步再次踏开,四只手掌各自化作鹤嘴、蛇口,一齐咬向了张寒城身体。

张寒城吃惊万分,手中玄铁重剑再次护身。

但见朱雀卫一手蛇口猛地阔开,呯的咬住玄铁重剑,聚力后甩的同时,其他三手则借着空隙,纷纷打向了张寒城的胸腹位置!

张寒城瞳孔收缩,右手持着玄铁重剑剑柄,身子陡然间扭转开来。

三只手掌在他的身前携带者嗖嗖嗖的声响瞬间扑空!

但!

蛇鹤门的蛇鹤双形本就灵活无比,那鹤嘴扑空的瞬间,便已经扭转头颅,开始飞快的点向了张寒城这边。

张寒城想要将玄铁重剑夺回,但一时之间只能以左手与朱雀卫三手拆招!

朱雀卫招式密集无比,根本令张寒城无法洞悉朱雀卫下一次招数究竟是什么,毕竟朱雀卫本质上应该算是两个人。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张寒城单手自然节节败退。

如来金臂防御的同时,已经转瞬间落入下风。

终于!

张寒城右手用力之间愤然抢回玄铁重剑,因被朱雀卫三次连续击打左臂,不得不踉跄着倒退。

朱雀卫站直身体,正对着张寒城,她们无法直起腰肢,看上去更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美女蛇,重剑的位置乃是空虚。

张寒城泌出了一丝冷汗,这朱雀卫太过强大,如果单纯是她们其中一个,张寒城自然无惧,可对方是两个人。

在十二铁卫当中,朱雀卫排在第一,比掌握铁砂掌的青龙卫还要更强,就是因为这种四手攻击,内力互通,同时能够用两种武学的能力。

“插手公子大计,今日断然无你活路。”

那处于左侧的朱雀卫幽幽开口,声音之中存在了一丝杀机。

她们一直在用那奇异的巨大斗笠以及黑纱遮蔽身体,可想而知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们的真实情况,张寒城拆开了这一切,一瞬间叫她们在江湖所有武人的面前暴露出来。

对她们来说,这定然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张寒城沉默,余光看向了天龙寺那边的情况,没有了朱雀卫的参与,单凭其他四名铁卫虽然厉害,但却只能僵持。

便在此时,柴荣突然间对张寒城开口道:“张兄弟!这两个女子共用下半身,他们的双脚定然没有想象当中的灵活,应当是一人控制一条腿,所以,他的弱点便是双腿!而且,她们虽然能够扭转身体,但是却不能够如同我们常人一般自由转身,此处也是其弱点!”

张寒城顿时双目一亮。

朱雀卫四目当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怒色。

柴荣虽然不懂武功,可却看出了朱雀卫的弱点。

当即!

张寒城踏开脚步,猛地朝着朱雀卫的左侧奔行而去。

朱雀卫脚步腾挪,转动身体,令两个上半身对准张寒城。

张寒城打定了主意要绕圈子,所以干脆从朱雀卫身子左侧跑过之后,直接绕道朱雀卫身后,试图能够避开朱雀卫视线。

但!

这想法根本太过天真,因为下一刻,朱雀卫干脆两道身体,以背贴背的姿势直接形成了一种双人环视的姿态。

虽然她们的后背贴的不紧,腰椎弯曲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但视觉却毫无盲区。

张寒城绕圈的策略行不通,手中玄铁重剑猛地朝着朱雀卫足下劈砍而去!

轰!

剑气强冲而出,朱雀卫双足弹动,猛地跳起,但的确多出了一丝僵硬之感。

当即,张寒城凌霜幽步踏开,主动欺身而上,双足裹挟内力走过足下经脉,以足化手,朝着朱雀卫双足绊去!

朱雀卫右足提起,与张寒城腿鞭相撞。

而张寒城一脚后退瞬间,另一足已经再次攻出!

嘭!嘭!嘭!嘭!

张寒城虽然不擅长腿法,但洗髓经对他周身骨脉已然打通,所以双足即便未使用高深腿法,可力量却大的惊人。

朱雀卫虽然默契十足,毕竟算是双胞姐妹,二心互通,可无论如何,的确都没有一人那般能够对双腿操纵的无懈可击。

转瞬间!

朱雀卫在脚上功夫便落入了下风,而脚上功夫无法取胜,朱雀卫只能以两手化作蛇形,同时打向张寒城身体,逼迫张寒城不得不与他的双手拆招,而不能再以腿攻击!

张寒城以玄铁重剑拆了几招,便无奈松手,任由玄铁重剑哐的一声嵌入地面当中,两手与脚相互配合,同朱雀卫快速攻伐了起来。

朱雀卫本是两个身体背靠背攻击张寒城,此刻终于无奈之下,换做四手攻击张寒城,不再以背靠背的姿态,下盘则不断地腾挪躲避张寒城脚上冷不丁的一次踏足或是弹腿!

张寒城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以这种方式跟朱雀卫拆招而不落下风,当下心中觉得柴荣厉害非凡,明明不懂武功,却能够想到朱雀卫的弱点。

朱雀卫接连后退,同时四目之中怒意十足,但却又无处发泄,被张寒城生生压制。

张寒城双拳功夫本就厉害,各种少林拳法层出不穷,朱雀卫的功夫大都是蛇鹤门的功夫,虽有一拍两散掌可以动用,但一拍两散掌需要聚气,张寒城攻伐如此迅猛,令朱雀卫操控不好体内内力,所以根本用不出一拍两散掌这种功夫。

张寒城越打越兄,从外界看分明就是在压着朱雀卫令朱雀卫不得不退。

周围一些想要随着人潮冲击契丹一方的人知道根本插不上手,索性也忍不住看向了这里的战局。

对朱雀卫的奇异自然感到头皮发麻,同时对张寒城这个乞丐打扮的少年厉害,也大有吃惊之感。

寻常之人,早已不再是张寒城的对手。

但,即便是张寒城占尽上风,想要拿下朱雀卫也根本不太可能,朱雀卫虽然因为自身弱点而疲弱不堪,可终究犹如滴水不漏,四手之间配合默契,就像是一人生有四手,同时突然间四手变换怪招,令张寒城也必须要分出更多精力在手上,退部则是只能疯狂的聚集内力强踢朱雀卫。

这样的僵持一直持续,张寒城只希望给董迦罗、赵九重等人提供更大的喘息机会,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

白虎卫、饕餮卫、穷奇卫、悲面卫已经发现了朱雀卫的情况,一时之间也十分吃惊,朱雀卫的武功在他们之上,但现在却被张寒城压着打,必须要分出人手前来支援朱雀卫才可,但,与天龙寺交战当中,没有了朱雀卫跟他们四人联手,他们四人也极难脱身,尤其董迦罗、宏业大师两人的六脉神剑厉害非凡,灵活无比,根本不能进行分心。

换做平常之时,此刻应当选择退去才是,因为局势已经注定变成两方僵持,无法拿下对手。

张寒城正与朱雀卫奋力交战,耳边,突然间响起了一道铜铃摇动的声音!

但见一名皂袍道人突然间从朱雀卫的后方杀了出来,正持着拂尘,扫向朱雀卫的后身。

张寒城微微一怔,这道人乃是赶尸宗的那名道人,先前这道人赶尸上山的时候,张寒城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朱雀卫突然间已经,右侧身体不得不脱离与张寒城这边的拆招,扭转身体,抽出一把短剑,强行朝着拂尘斩击而去!

噗!

道人手中的拂尘瞬间被斩断前端白毛,道人怔了一下,火速后退!

这道人眸光一闪,突然间左手伸入右手袖间,直接从其中取出长约半寸的银针,夹在指缝当中,突然间朝着后方一甩,直奔那群怪尸之中的两名高大身影强刺而去!

但听见噗的一声爆响,四根银针尽数刺入了其中一道高大的黑衣尸首穴道当中。

这道人捉着红绳,手指弹动瞬间,这高大的黑衣尸首竟突然间一动,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朝着这边踏步而来。

张寒城一边与朱雀卫拆招,一边疑惑万分,这赶尸宗的道人来帮助他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朱雀卫眸光冷冽,右侧身体双目怒视赶尸宗道人,喝道:“你做什么!”

“你这尸首道爷要了!”赶尸宗道人哈哈大笑,牵引当中,那高大的黑衣尸首已经彻底逼近!

瞬间!

这黑衣尸首便提起了一只手掌,其手背之上粗如黑针的黑毛尽数显露,携带着腐臭的气息,猛地抡向了朱雀卫的右侧身体!

朱雀卫愤怒交加,手中短剑不由分说的斩向了黑衣巨尸的胳膊!

但听呯的一声闷响,锋利无比的短剑,竟好像撞在石头上了一般。

张寒城与朱雀卫左侧身体交战,一瞬间令朱雀卫整个人开始混乱了起来,两条腿竟踉跄了起来。

皂袍道人哈哈大笑,得意至极,手中红线绷紧的同时,左右弹动,令高大尸首双臂抬起,有些笨拙的再次砸向朱雀卫。

朱雀卫惊怒交加,完全处于被皂袍道人和张寒城的围困当中。

张寒城眸光一闪,瞬间倒退离开,强行脱离了与朱雀卫的交战当中。

这一幕,令朱雀卫微微一怔。

张寒城笑了笑,退步去到了玄铁重剑一侧,哐啷一声从地上将剑拔出,竟直接转身,跑向了赵九重那边。

如此做法,令皂袍道人完全傻眼了:“这……”

张寒城道:“交给你了道士大叔!”

说着,张寒城已经提着玄铁重剑直接冲向了饕餮卫那里,直接以玄铁重剑崩开了饕餮卫的双斧!

皂袍道人被张寒城气得够呛,他是看到朱雀卫这个女子身形奇异,绝非凡人,如是能够以这样的尸首炼尸,定然十分有趣,所以才趁着朱雀卫不备前来偷袭,给朱雀卫种上尸毒,方便朱雀卫死了给她炼尸。

结果,这一出手,没想到张寒城反倒不跟朱雀卫打了。

如此一来,朱雀卫就相当于成为了皂袍道人的对手。

皂袍道人脸色难看万分,赶紧操纵尸首,试图攻击朱雀卫。

但!

朱雀卫失去了张寒城的压力,转身之间,两道身体已经对准了皂袍道人,其他三手已经抽出短剑。

皂袍道人眼角抽搐,干咳了一声,道:“此事乃是误会。”

朱雀卫一言不发,踏步上前,直接朝着皂袍道人攻去。

皂袍道人脸色难看无比,只能操纵高大尸首朝着朱雀卫攻伐!

可惜的是,这高大的黑衣尸首虽然铜皮铁骨,难以被短剑刺穿,可是行动十分之缓慢,纵使动作之间十分有力,但其实并不厉害。

朱雀卫四剑提手的瞬间,这高大的黑衣尸首便毫无反击能力!

噗!噗!噗!噗!

四剑瞬间刺入高大尸首的腹部所在!

下一刻,朱雀卫四手左右划动,但听刺啦一声的撕裂声响起,高大尸首竟瞬间被豁开伤口。

朱雀卫瞬间向后跳动一步,躲开高大尸首的一条手臂。

跟着,却见到这高大尸首体内,开始咕咕的流淌出了蓝青色的奇异怪液,同时脚步向后退去,而皂袍道人试图控制了这尸首两下,这尸首却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原来是个废物。”

“敢暗算我们。”

“找死!”

朱雀卫两道声音接连响起,脚步踏开的同时,已经绕过了那高大尸首,从皂袍道人一侧猛地冲去。

皂袍道人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放弃了这具高大尸首,转而奔向了他赶来的那群尸首所在,同时冷汗直冒的将双手放在两腰所在,抽出一根根银针,扯着红线,瞬间以一排催发而出,打在尸首的穴道之上!

他的动作十分快速,吓得那几个年幼的道童嚎啕大哭。

一下子,群尸便一齐朝着朱雀卫阻拦而来!

朱雀卫四剑停于身前,左右上下飞快劈砍斜划!

嘭!嘭!嘭!嘭!

残肢断手、头颅、瞬间从这些尸首身上飞出,高高扬起。

皂袍道人满脸肉疼之色,妈呀一声便松开了手上的红绳,干脆放弃了操控尸首,撒腿便朝着远处跑去,不敢再停留在这里。

剩余的那几个年幼的道童赶紧连滚带爬的跟着皂袍道人离开。

朱雀卫四剑横扫,令群尸纷纷倒在地上,四只眼眸盯着皂袍道人离开的身影,没有去追,转头看向了张寒城那里。

有了张寒城的加入,四大铁卫陷入了节节败退的状态。

那饕餮卫虽然力量惊人,但张寒城持着玄铁重剑并不弱于他,致使原本需要两人应对的饕餮卫只需要张寒城就可以应对过来。

天龙寺的僧人与赵九重、董迦罗联合,压制住了其他三名铁卫。

朱雀卫沉默瞬间,一道声音,已然从右侧身体的口中响起:“无法击杀他们,退!”

说罢,朱雀卫已经将四把短剑全部归入剑鞘当中。

饕餮卫咬着钢牙,死死盯着张寒城向后退去,而其他三名铁卫,也迅速脱离战斗。

朱雀卫眸光一闪,盯了一眼张寒城,转身道:“我们走!”

其他三名铁卫看了天龙寺众僧一眼,纷纷撤走。

天龙寺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这五名铁卫,却对天龙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这一次,足足死去了七名僧侣,其中一人还掌握着六脉神剑当中的中冲剑。

……

华山乱局一直持续,契丹一方在战斗中后退,但终究中原武人一方人多势众,无论是阿萨辛、摩尼教、还是大雪山般若寺、以及属珊军番汉高手都有折损。

但,好在其实整个战局发生时间不久,山下已经响起了喊杀声音。

接近两万名属珊军中的高手,顺着山坡从密林当中冲上山来,犹如滔天怒浪一般,令华山之上的中原武人吃惊万分。

耶律李胡拎着刀子,疯狂奔跑,眼见着属珊军的高手已经奔行到了身前,顿时忍不住要狂笑三声。

只是,为首的番汉高手猛地发出了大喊声:“王爷!小心!”

耶律李胡大吃一惊,一道身影已经从他的头顶突然间飞掠过来,直接阻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盯着耶律李胡已经笑出一半的面孔,淡淡一笑道:“王爷如此着急的离开武林大会,何必呢?”

耶律李胡的后方,摩尼教教主和摩尼教圣女纷至沓来,只是,他们两个最终没有上前,而是跟耶律李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方才摩尼教教主和摩尼教圣女试图阻止慕容龙城,可惜失败了,慕容龙城趁机便抽身,截住了耶律李胡。

按照慕容龙城和耶律李胡之间的距离来看,慕容龙城想要杀死耶律李胡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摩尼教教主和摩尼教圣女不敢贸然出手,否则定然要将耶律李胡害死。

耶律李胡脸色难看万分,喝道:“慕容龙城!你竟对我不敬!我母乃是述律太后!我兄长乃是大辽国帝王耶律德光!你敢害本王!”

慕容龙城哈哈一笑,道:“王爷不必拿契丹的太后和皇帝来压我,根本没用,既然我到了这里,你自当应该认命才是。”

耶律李胡大惊失色,手中刀子猛地斩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左掌一抬,嘭的一声打在耶律李胡的刀子刀身一侧,瞬间便将刀子打飞出去。

同时,慕容龙城一步踏前,右手已经扣住了耶律李胡的脖颈。

慕容龙城目光冷冽,紧盯着耶律李胡的眼睛,道:“王爷如果不想死,还是放聪明一点好,我相信你冷静下来之后,知道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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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箭四雕众归心

耶律李胡恐惧到了极点,只感觉慕容龙城手掌上的力道突然加大!

一股窒息之感,顷刻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猛地道:“不!不要!不要杀我!”

慕容龙城冷笑道:“那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么?”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只要你不杀我!”耶律李胡惊恐交加。

慕容龙城道:“下令撤军!你可留一条狗命!”

“好好好!本王这就下令!”耶律李胡连忙答应下来,同时大声喊道:“属珊军上下听令,撤军!”

耶律李胡的声音极大,此刻契丹一方的属珊军早已经停下,那边跟中原武人对攻的阿萨辛、摩尼教、大雪山以及番汉高手,也急忙停止了动作,纷纷先后撤退而来。

慕容龙城挟持了耶律李胡,毫不在意周边到处都是的属珊军。

这耶律李胡,就是一张王牌。

早在慕容龙城来到华山之时,甚至更早,就已经将耶律李胡算计在了这一次武林大会之中。

慕容龙城先将消息主动放给辽国正准备攻打晋国的耶律德光、属珊军一方,并收买了耶律李胡身边之人,令耶律李胡主动请缨,挂帅带属珊军前来华山参与武林大会。

这样的做法,对于慕容龙城来说,好处有许多。

一来可以增加中原武人对契丹人的仇视,自然在大义角度促使五岳盟建立并稳固。

二来则可以借此机会,彻底阻碍耶律德光的脚步,慕容龙城十分清楚天下武人大部分究竟是什么货色,他们本质上是唯利是图的人,说话时虽然大义凛然,可实际上掩盖不了自私自利,耶律德光掌握辽国大权,目前在国力上乃是当代最强,其如果要拉拢天下武人,继续扩张属珊军,慕容龙城无论如何都竞争不过他。

摩尼教与大雪山般若寺这两支势力,就是个例子。

三来慕容龙城可以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进行立威,并凝聚五岳盟的气势,他将耶律李胡骗上山,然后再亲手擒住耶律李胡,接着挟持耶律李胡令耶律李胡退军,一个人扮演了天下间的豪杰形象,势必能够令武人万众归心,这盟主也算在稳固之上继续稳固。

四来慕容龙城并非是完全直接要威逼耶律李胡,只是把耶律李胡契丹一方随意的利用一次,他还要利用契丹的属珊军,跟晋国之间产生厮杀,使晋国自顾不暇,慕容龙城自然也就可以趁势扩张地盘,或者继续暗中发展五岳盟势力,在适宜的时候直接立国。

这四种好处,是慕容龙城早就想好的,他的布局到此刻,已经基本全部成功,中途虽然出现了一些小意外,从蛇鹤门的叱罗蛇鹤,南海派沙坨鳄,再到赵九重、张寒城、独孤,他们的出现虽然稍微试图撼动了慕容龙城的计划,可实际上却无法动慕容龙城的筋骨。

唯独独孤那里掌握的东西,对慕容龙城有所损害,不过慕容龙城已经通过偷袭的方式,令独孤失去了对他的威胁性。

至此,五岳盟的组建,已经成为了不可违逆的大势,慕容龙城依旧还是此次武林大会的真正赢家。

……

中原各门派、武人察觉到了契丹退军,纷纷兴奋至极,挟持着耶律李胡的慕容龙城,已经在所有人眼中变得无比高大。

慕容龙城擒住耶律李胡,背对着天下武人,众铁卫、四大家臣纷纷赶到慕容龙城的身后。

终于,武人当中响起了滔天的喊声!

“必胜!”

“必胜!”

“盟主必胜!”

“五岳盟必胜!”

慕容龙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偏头看着恐惧万分的耶律李胡,道:“王爷觉得我这五岳盟如何?”

耶律李胡眼角抽搐,不敢胡言乱语,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慕容公子盖世无双,这五岳盟十分厉害。”

慕容龙城叹了口气,道:“你这关外的契丹人,如何能得知我中原武林的强盛与厉害,先前你们契丹厉害万分,不过是天下武人未曾出手罢了。你们这属珊军之中,除了摩尼教、大雪山般若寺,还有那阿萨辛外,根本就不足为据,在我五岳盟面前,不过摧枯拉朽而已。”

耶律李胡道:“是……是……慕容公子说的是。”

慕容龙城叹了口气,道:“这属珊军如是继续被你这样领导,先选择冲击我五岳盟的势力,那结果必定会损伤惨重,属珊军对战寻常军队,能够百战百胜,比拼中原武林,还是差上许多,以后,还望王爷要慎重一些,千万不要贸然间将目光投向中原武林,天下军队任你去打,打五岳盟之前,却要深思熟虑,明白了吗?”

耶律李胡小鸡啄米般点头:“明白了。慕容公子……可否,放了本王?”

慕容龙城笑了笑,道:“放了王爷自是应该的,龙城何必要伤了王爷呢,那样不好。”

耶律李胡惊喜万分,点头道:“对,对,慕容公子宽厚仁慈,是个天大的好人。”

慕容龙城道:“不过嘛,白白放了你,总归是有些可惜了,不如这样吧……”

耶律李胡连忙道:“慕容公子有何想法,但可说出。”

慕容龙城笑了笑道:“我知述律太后十分疼爱王爷,我希望跟述律太后对话,并且,王爷想要活命,也要付出一些钱财、粮草意思一下,你说是吧?”

耶律李胡原本缓和一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慕容龙城这种惊人的高手,如果要对述律太后不轨,那谁也没办法阻止:“那钱财、粮草都是小事,我母……她可能不太方便与慕容公子相见。”

慕容龙城眸光一闪,道:“说来也是,不过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与她结成同盟而已,王爷可以不直接牵线,但此事可是要跟述律太后提上一提才是。”

耶律李胡急忙点头,道:“慕容公子所求,本王定然会答应下来。”

无论是中原一方的武人,还是契丹一方,此刻都无法得悉慕容龙城跟耶律李胡之间的对话,但中原一方的武人依然激动万分,因为此刻耶律李胡看起来太可怜了,举动神色懦弱无比,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许多武人已经在内心当中,誓死要跟随慕容龙城了,因为天下间没有几个人有如此恐怖的威势,能够令辽国属珊军的统帅,害怕到这种地步。

最重要的是,跟随慕容龙城,将来完全可以将武林移植到庙堂当中,天下贪官污吏到处都是,可见油水究竟多少,一想到此处,天下武人便更加激动,恨不得直接让慕容龙城称帝。

……

张寒城、赵九重以及天龙寺,包括苦竹先生等人,此刻已经远离了武林大会召开所在,从山的另一头飞快的朝着山下行进。

董迦罗也好、柴荣也好都是聪明人,他们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慕容龙城现在已经无人可挡,所以必须要提前撤走。

否则,慕容龙城处理了契丹一方的情况之后,势必会排除异己,天龙寺、沙坨鳄、叱罗蛇鹤、赵九重、张寒城自然是首当其冲。

这一次想要破坏武林大会的计划,已经算是失败了。

张寒城试图寻找鬼谷派的苏玄冲和苏月儿父女两个,但是没有找到,他们应该是带着独孤提前离开了。

一边奔行,张寒城一边思索,这一次之所以会失败,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这边的人和慕容龙城相比,太过势单力薄。

而天下间的武人,又并非真正的大义凛然,慕容龙城许以了名利二字,也就立于了不败之地,在这种情况之下,少数被慕容龙城伤害到的人,反而像是阻碍了其他人名利之人一般。

张寒城觉得,想要跟慕容龙城对抗,独孤都未必能行,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了。

一连奔行了许久,绕到了华山另一端之后,所有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董迦罗开口道:“到这里,应该算是安全了,慕容龙城不太会命令五岳盟到处搜查,他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们不坏他的事情,他也没有兴趣再对我们咬着不放。”

柴荣站在一旁,缓缓点了点头。

赵九重将老爹从背上放下来,道:“这五岳盟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接下来天下必然会大乱,晋国,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董迦罗道:“晋国的确危险了,应该没有了翻身的余地,但中原未必,这武国想要真正成立起来,还是异常困难的。”

赵九重道:“现在五岳盟已经立起来了,而且慕容龙城又说了他关于武国的制度,看上去他势必会成功,董先生为何说他异常困难?”

董迦罗道:“在天下乱局之中,必须不能够小看任何的人,慕容龙城的确气势如龙,但契丹同样强大无比,耶律德光并非耶律李胡,其文治武功继承了耶律阿保机与述律太后,十分厉害,石敬瑭那等奸人都要认他做父,还甘愿割让幽云十六州,慕容龙城想要从耶律德光手中抢一杯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赵九重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柴荣双眼放亮,看着董迦罗,心中万分诧异,觉得董迦罗不是一般的武人,他是从天下大势方面考虑问题的。

董迦罗淡淡道:“先前赵小兄弟所谈及的事情,也十分重要,那就是天下武人的心,不可能一直归一,这一次华山武林大会,是因为劲头十足,所以天下武人才万众一心,他们并不冷静,等到冷静之后,各自考虑自身利益,势必就会为自己进行争取,去比其他人得到的更多。慕容龙城虽然看似奸诈,但实则却是一个不易定义之人,站在他的角度,他所做之事,是为了达成一个在他眼中正义的目的,也就是天下太平。这种人不会任由他自己手下的江湖势力,频繁的出现问题,所以定然会立法,定然会慢慢的引起一定武人的不满,这些不满之人未必会背叛他,可是却让这五岳盟并非滴水不漏了,如此,也就有了可乘之机。纵使李唐那样的政权,都不能够无孔不入,更何况是这历史上从未出现的五岳盟?”

赵九重思索着道:“哎,看来这慕容龙城,真的比我更厉害的多,小爷只觉得在这江湖之中,想要安身立命,恐怕是万分艰难了。”

董迦罗微微一笑道:“赵小兄弟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这江湖如何,无法妨碍你此生之成就,此处的唱台不适合你,你完全可以换个方向,以你父赵弘殷在目前真正占据天下的豪雄眼中的位置,你想要有所作为,也并非是真的无法成事,只不过是从江湖转移到庙堂,军队罢了。”

柴荣在一旁听着董迦罗的话,连忙抱拳,道:“先生洞悉中原之事,令人佩服,晚生也有一事想要请教先生。”

董迦罗怔了一下,看向了柴荣,道:“何事?”

柴荣道:“晚生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却不似天下武人那般勇武,投军打仗,恐难有所作为,但晚生不太甘心,一生如此碌碌无为,晚生想知道,以先生的见识,目前除了慕容龙城之外,中原各方之中,谁是明主……”

赵九重微微一怔,柴荣也想要在乱世之中施展拳脚抱负,可是所投无门,对于男子大丈夫来说,有志不能伸张,有才华而无处可用,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董迦罗看着柴荣,眸光闪动道:“想不到这位兄弟心怀大志,按照董某的看法,如是兄弟想要施展拳脚,不若来我大理之中,我大理正处于治世阶段,接下来大理政策会削弱武力和各藩王势力,武力不再是天下间最重要的东西,大理最适合你这种有才之人施展拳脚。”

柴荣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董迦罗是来自大理之人:“大理……晚生还是不考虑了。”

大理虽然在当今天下是个好去处,可柴荣牢记自身的汉人身份,有志气想要在中原为了百姓施展,而不是为了大理国施展。

董迦罗可惜道:“如此的话,董某觉得这世上除了慕容龙城这个后起之秀,从天下武人这个奇异角度出发之人,真能够得到天下一杯羹的人也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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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江潮叠浪各天涯

柴荣顿时聚精会神,道:“请先生赐教。”

董迦罗淡淡道:“一人乃是高行周,另一人则是刘知远。”

赵九重和张寒城同时一怔,高行周?

高行周正是高怀德的父亲,前些日子随同张寒城一起去了赵九重家里。

赵九重的父亲赵弘殷,还想要将赵九重的妹妹许配给高怀德。

如此,赵九重更明白了赵弘殷的深意,赵弘殷虽卸去了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一职,闲赋在家中,但实际上却仍然了解天下间的局势,赵弘殷叫自己的女儿嫁给高行周,一来确实是为了保全赵九重的大哥赵匡济的安危,二来却也是在通过这种联姻的关系,将赵家和高行周捆绑在一起。

赵九重突然发现,他以为他已经能够看透赵弘殷,可实际上赵弘殷比赵九重想的要更厉害。

柴荣目光一闪,喃喃道:“高行周……”

高行周是前代白马银枪高思继之后,当初王彦章王铁枪和高思继同时号称天下第一枪,二人也都排在十三太保李存孝之后,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真正的忠良之人,并非是谋求自身之利的将领。

董迦罗道:“高行周所统领的兵马军力,绝对可以称得上在晋国数一数二,其势力甚大,如果想要做什么,取晋国而代之,并非是一件难事,但其乃是忠良之后,弃国家于不顾,取石家代之的想法,恐难真的施行,此人就相当于掌握称王称帝之力,却不愿称王称帝之人。”

柴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董迦罗道:“至于刘知远则不同,刘知远手下多是一些贪婪之辈,同时刘知远的力量十分巨大,此次与契丹之争,刘知远很可能会继续崛起。而待到晋国覆灭,刘知远称帝的可能性极其之大。他能够驾驭那么多的贪婪之人,绝非简单之辈,这方面倒是有些像慕容龙城。”

柴荣本就想要投靠他的姑父郭威,郭威正巧在刘知远手下,但比较平庸,深思熟虑,虽然高行周可能此刻势力更大,但高行周不会称帝弄权,刘知远才会这样。

董迦罗道:“董某毕竟身处大理,一些看法也只是旁观者对中原局势之见解,也不能够真的当真,算是董某的一些观点,具体如何,还是要这位兄弟自己思量。”

柴荣当即躬身道:“多谢先生指点,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情。”

赵九重也忍不住摸着下巴,思考着这件事情,现在江湖都是慕容龙城的,他也不太可能混得下去,柴荣的想法,倒是迎合了赵九重的一些想法,赵九重的内心有些倾向于高行周,毕竟他不喜欢慕容龙城,如果刘知远的为人跟慕容龙城比较相似,赵九重觉得他也不会喜欢。

苦竹先生听着此处的话语,兴致平平,一侧的俞青竹,正在喂着驴子。

他们这些人,此刻虽不至于成了江湖中的丧家之犬,但却也差不多了,对接下来的事情,还十分未知。

董迦罗叹了口气道:“我本想着集合天龙寺众僧,令慕容龙城无法成功组建五岳盟,可终究还是低估了慕容龙城,换做旁人此事可能能成,但慕容龙城这里,却断然无法成功。目前……先皇已逝,新皇即位,我此次远离大理,来到这华山,已是舍弃了太多内政之事,为稳固大理情况,我准备带天龙寺诸僧回到大理之中,只能守住大理国江山,趁着慕容龙城精力放在中原,及早令大理稳固。”

赵九重和张寒城微微一怔。

天下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各忙各的,也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董迦罗毕竟是大理国宰相,他要一直管理大理国政权,尤其是段思平这位明君死后,他肩膀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没有了段思平的威慑,以段思平的儿子段思英,断然无法令大理真正安定。

赵九重点了点头,道:“我的话,也许要回家了,毕竟成亲之成了一半,我就跑出来了,估计回去之后,我爹还要打我一顿……”

说着,他看向了张寒城。

自然是想要带张寒城一起回家。

结果,令赵九重吃惊的是,张寒城竟说出了出乎赵九重意料的话。

“我……准备继续在江湖之中行走,这一次就不跟赵大哥回到洛阳了,就是我有些放心不下伯伯和铃儿妹妹。”张寒城开口道。

赵九重怔了一下,道:“你还要在江湖中行走?为什么?这江湖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慕容龙城大权在握,根本没有喘息之机。”

张寒城沉吟道:“我觉得,可能也不一定。我先前混在丐帮当中,我发现丐帮的人,跟其他门派的人或许一样,但是他们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们跟我一起反对了慕容龙城。”

赵九重愕然,道:“丐帮……他们定不是安得什么好心才支持你,这群乞丐以乞丐之名行强盗劫匪之事,我骑乘之马,就是叫他们给一刀砍了。”

张寒城忍不住道:“或许是这样,但我觉得没办法。董伯伯要回到大理,天龙寺的大师们也要离开,因为有很多的事情,赵大哥也应该回到洛阳,因为赵伯伯,赵伯母一定担心着你,还有那个跟你成婚的姑娘……大家都走了,慕容龙城就真的在江湖中说了算了,我不想让他说了算。”

赵九重道:“你说我爹娘担心我,莫非你那铃儿妹妹不担心你么?”

张寒城道:“可能会担心吧……可是我觉得有更多的人在担心他们的亲人,慕容龙城骗了他们,他们自己也都愚昧万分,他们死不死是活该的,可是他们的亲人不应该承受这种痛苦,而且慕容龙城这么坏,一定还会做很多的事情,必须要有人做他的敌人,跟他作对,他才能没办法随心所欲。”

赵九重吃惊无比,道:“你一个小叫花,怎么做的了慕容龙城的敌人?你又不是没看见,慕容龙城这么厉害,他根本就不是你我能够对付得了的。”

张寒城道:“我对付不了他,就变得能对付得了他就行了。赵大哥,你难道真的服气吗?”

赵九重欲言又止,道:“这不是服不服气的问题,你这傻小子硬着脑袋去撞慕容龙城,只会伤了你自己。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也可以很厉害。”张寒城道:“独孤大侠那么厉害,我可能没办法有独孤大侠那么厉害,但是我可以在独孤大侠遇到危险的时候,把他救过来,或许这种事情不算什么,可是我觉得这样就够了。而且,我想着,我要跟慕容龙城作对,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赵九重道:“你什么意思?”

张寒城道:“我要跟和我一样的想法,又无处可去的人一起联手,成为慕容龙城的敌人,我相信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不分青红皂白。”

“说得好!”叱罗蛇鹤突然道:“必须要有人对抗慕容龙城才行!”

沙坨鳄也道:“对!”

赵九重愤怒无比,道:“你们两个人,都是慕容龙城的仇人,当然希望看见有人跟慕容龙城作对,但是我兄弟还是孩子,凭什么让他跟你们冒险!?”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赵大哥不喜欢赵伯伯管束你,总是拿你当孩子看,赵大哥为什么偏要把我当孩子,我已经不小了。”

赵九重道:“这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呢?你今年多少岁,你知道吗?我反正知道你还未成人呢,你的想法都是小孩的想法,跟我不一样,我已经长大了,可是你没有。”

“我也长大了。”张寒城道:“赵大哥,我真的不是小孩了。”

赵九重攥着拳头,道:“你这样送死,何必呢?”

张寒城道:“怎么会是送死,赵大哥放心,我会一直好好的活着,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我还想回到洛阳多吃那里的好吃的呢。而且,我和赵大哥回去,又能做什么呢?我不识字,也不懂当兵打仗,可能能跟赵大哥一起上阵杀敌,杀契丹人,但是我觉得,留在江湖,我能做更多的事情。”

赵九重喝道:“胡说,你不识字,我教你就行了,你不懂带兵打仗,我也都能教你,不在江湖中,你也一样能有作为,现在江湖都是慕容龙城的,反正你要听我的,不许这么任性!”

张寒城心中微暖,只觉得赵九重是真的关心他,可他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赵大哥,谢谢你。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听你的……”

“你翅膀硬了,连我的都不听了!”赵九重气的咬牙切齿。

董迦罗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怀念起了年轻时跟段思平因为某件事情做决定时的情景,天下的一切,终究要交给年轻人。

属于一代人的时代过去了,就会有新的一代人顶替,去代替旧人的时代。

正如长江的后浪,总是在推着前浪。

柴荣抬手,拍了拍赵九重,他能够看出赵九重是真的关心张寒城,可是张寒城毕竟是另一个人,不该被赵九重捆绑起来:“赵兄,也许张兄弟是对的。如果人人都想着躲避慕容龙城,那么慕容龙城就失去了对手,真的任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张兄弟有他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赵兄你应该支持他。”

赵九重道:“但是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个小叫花,江湖里的人坏得很,会欺负他的。”

“不会的。”张寒城道:“赵大哥放心,我会像你一样,谁敢欺负我,我就打他一顿,叫他再也不敢欺负我。”

……

赵九重终究阻挡不了张寒城的想法。

那种偏执和执拗,已经让赵九重无法去拉住张寒城了。

赵九重也想要像张寒城这样,做这种选择,但是赵九重思索之下发现,张寒城要走的这条路太难了,根本就是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的一条路。

而张寒城在赵九重眼里比他还年轻,那结果究竟怎样,赵九重不敢想象。

但是,他根本就劝不住张寒城,只能够不忍的看着张寒城渐行渐远。

未来将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天下究竟谁能主宰沉浮?谁也无法预知,但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前路将会万分的艰难。

“一定有一天,你会因为过不下去了,主动回来找我。”赵九重看着张寒城离开的背影,默默的想着。

……

张寒城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已经有一定的思路和想法了。

他原本不太接受自身成为了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但现在,他觉得他必须要做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同时,或许江湖中各个门派已经加入了五岳盟,但还有丐帮这样的势力,对五岳盟有抗拒之心。

张寒城知道他自己武功再厉害,最多不过达到独孤的程度。

人中之仙纵使天地逍遥,但想要在逆乱的天地之间主宰沉浮,需要有自己的势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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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龙腾神鸟玉印裂

辽军铁骑南下气势如虹,晋国在耶律德光的攻击之下城池失守,百姓哀鸿遍野,晋国李守贞、符彦卿率师行进向东,尝试反攻讨伐契丹,独留军力不强的平卢节度使杨光远婴城自守,坚持与契丹交战。

晋国外有辽国强军,内部开始爆发动乱,各地百姓难以忍受各州苛捐杂税,开始于州中外逃。

各地刺史唱衰晋国,惟恐契丹铁骑突然有一天压境而来,私下收拢钱财,以便于契丹压境之时逃亡,亦或是以钱财孝敬契丹,以求保命。

百姓度日艰难无比,茫然无措,只得到处乱走。

但国力衰微,贼匪横行,杀人抢夺者遍地皆是,各自坐拥山头,以大王自命。

春时连日阴雨不绝,致使天昏地暗,土道泥泞。

赵九重背着盘龙棍,乘马独行至太原地界,恰逢天上雷鸣滚滚,又临至一处破落道观,当即翻身下马,准备去庙中避雨。

自华山离开之后,赵九重陪同柴荣和老爹去华山附近茶农处收购茶叶后,便与柴荣分道扬镳。

豆大的雨点噼啪降落,赵九重在道观内的木柱上快速拴住马匹,便准备进入道观当中避雨。

只是才走到道观门口时,却听见了一阵凄厉的女子哭声。

“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赵九重眉毛一挑,持着盘龙棍一步踏入到观众,一眼便扫到了正在三清道像之下的景象。

只见两名贼匪正按着一名妙龄少女狂笑,撕扯着她的衣裳,而一侧,则躺着两个死不瞑目的尸首,一人作道观观主打扮,一人作平民打扮。

眼见着两名贼匪竟然行凶。

赵九重勃然大怒,也不说话,从背后卸下盘龙棍,一步跳跃上前,手中盘龙棍朝着两名贼匪横扫而去!

轰!轰!

只听两道惨叫声突然间响起,两名贼匪直接被砸的飞撞在了墙上。

赵九重一步挡在那少女所在之处,看着两名龇牙咧嘴惨叫的贼匪。

再一次踏步上前,盘龙棍对准了一名贼匪的头颅,奋力敲下!

噗!

鲜血爆溅,从始至终,赵九重一语不发,出手果断万分。

击杀了一个贼匪,另一名贼匪止住了嚎叫,惊恐万分的向后退去。

赵九重目光冷冽,喝道:“下辈子准备做猪狗吧!”

呼!

盘龙棍携带了剧烈的风声,瞬间落在了这名贼匪的头顶。

嘭!

贼匪双眼一翻,头顶血流如注,瞬间身死。

赵九重收回了盘龙棍,这些天他心情有些不好,总觉得张寒城没有听他的话,心里不舒服,而且,一路之上,他看了太多可怜的百姓,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

等杀了两名贼匪,赵九重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正抓着衣服遮羞的少女,道:“没事了,贼人已经死了。”

少女还在惊恐当中,似是听不清楚赵九重的话,一个劲的朝着三清像脚下退去。

赵九重有些粗糙,不太懂得安慰这少女,只能叹了口气,自顾自的从一名贼人身上扯下来衣裳,擦拭起了盘龙棍上的血迹。

少女泪如泉涌,惊恐的看着地上的尸首,又将眼睛挪到了那中年人身上,悲从中来,当即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赵九重摇了摇头,道:“这人是你什么人?”

少女抽泣道:“他是我叔叔……叔叔!”

说着,少女赶紧扑到了那观主尸首旁边的中年人尸首上面,伏下身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赵九重有些无奈,觉得气氛太过悲伤,拎着盘龙棍去到了门口处,端坐在了门槛上,看着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一道道的水花。

乱世之中的人就是如此,兴许前一天还活着,后一天就死了。

天下间的武人还有能力反抗,可怜的是这些平民百姓,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如不是恰逢天上下雨,赵九重想要到道观避雨。

这少女的结果,恐怕可想而知。

礼法崩坏,畜生遍地横行,恶人多过好人,为什么好人要被恶人欺压?

为什么恶人总是比好人更加的厉害,过得更好?

赵九重靠在门框上,不住地胡思乱想。

过了许久,那少女终于止住了哭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用破乱的衣裳捂着胸口,跪在赵九重的身后,磕头道:“谢谢恩公救下京娘,否则,京娘定然要遭到歹人毒手……如是那样,便比死了还难受。”

赵九重道:“嗯,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少女再次向赵九重磕头,道:“恩公救下了京娘,京娘这条命便是恩公的了……”

赵九重目光一闪,心中有些话想说,可最终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口。

今日救下这位叫京娘的少女是他赵九重。

在这乱世之中,他武艺高强,身材也比寻常的百姓高大魁梧,说到底,终究不是常人。

如是今日救下这少女的不是他赵九重,而是个看上去有些丑陋之人,就不知道这少女还是否愿意把这条命交出来。

有些事情,赵九重不想要戳破,这乱世当中,没办法自保,依附别人,也是无奈之举。

“不用了。”赵九重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京娘怔了一下,道:“京娘可以侍奉恩公左右……”

赵九重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先把衣服穿好,然后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的事情好了。”

京娘擦去了眼泪,从始至终赵九重都没有回头看她,定是个正人君子,当即再三感谢,而后退回到了三清像下面。

只是她的衣裳已然坏了,纵使勉强穿好,可却露着肌肤。

赵九重迟疑道:“左右死人不需要衣裳了,你……也不必太过忌讳。”

京娘这才抿嘴,道:“嗯……”

她看了一眼自家的叔叔,犹豫了一下,将那观主的道袍脱了下来,披在了身上。

京娘穿好了衣裳,迟疑了一下,从三清像的一角捡起了个包袱,这包袱是她叔叔的包袱,里面都是些金银财物。

她幼年便在叔叔家长大,现如今北方大乱,她叔叔就动了回到中原的心思,这才带着她准备回到老家。

她拾起包袱,抿着嘴,又走向了赵九重,将包袱搁在了赵九重的身边。

赵九重偏头看了一眼包袱,疑惑道:“什么意思?”

京娘道:“这包袱是我叔叔的,叔叔死了,恩公帮他报了仇,所以我要代叔叔感谢恩公。”

赵九重迟疑了一下,道:“这里面有吃的吗?”

京娘点头,道:“嗯,有些干粮。”

赵九重顿时咽了口口水,直接将包袱打开,也不客气,准备把干粮拿出来吃,他一直赶路,虽然也吃东西,可是一直省着。

只是,才刚将包袱打开,赵九重看到了包袱里面的一样东西,顿时怔了一下。

那是个四方的玉块,看上去有些暗淡,令赵九重疑惑的是,这玉块有着断口,好像是被人从中间劈开的,只剩下了一半。

而更令赵九重愕然的是,这白中透红的玉块一边,分明存在着些不知干涸了多久的朱砂。

他下意识的将这玉块拿了起来,放在眼前观看。

跟着便是一惊。

这不是什么玉块,而是个拳头大的玉印,此刻拿在手中,才能看见其上镌刻的秦汉时才有的龙形图案,而翻过玉印,看那朱砂之上的形状。

赵九重顿时大惊失色了起来:“这不可能!”

京娘吓了一跳,道:“恩公,怎么了……”

赵九重直勾勾的盯着这玉印之上的东西,整个人茫然无比,这玉印上面雕刻的,乃是鸟形文字。

他虽不认识这鸟形文字,可是综合这玉印的情况,这玉印究竟是什么,却呼之欲出。

传国玉玺!

这传国玉玺,乃是历代帝王之凭证,为秦始皇命丞相李斯所作之物,这鸟形文字,乃是由李斯镌刻而成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赵九重翻动这玉印,其上的龙形雕刻十分之浅,在上方,还有着断口,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被一刀斩去了。

如此一来,就能够看出,这传国玉玺被分成了至少三份。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晋出帝石重贵要求他大哥赵匡济在洛阳城中寻找穿过玉玺,这件事情赵九重自然是知道的,还特地了解了传国玉玺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传国玉玺之上,原本应该有五条玉龙,那玉龙不见了。

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跑到百姓的手里?

这才是令赵九重万分不解的地方,在赵匡济寻找传国玉玺的过程当中,调查到了赵弘殷这里,赵弘殷虽然当时是护圣营的都指挥使,负责保护后唐末帝李从珂,但当时李从珂还有其他的近臣。

后唐末帝李从珂自焚那天,赵弘殷并不在身边,所以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

按照赵弘殷的想法,也许传国玉玺是被摔碎了也说不定,石重贵叫赵匡济找传国玉玺,根本就是在刁难赵匡济。

现在看来,传国玉玺早已经不知道为什么流入到了民间,而且还被分成了至少三份。

赵九重盯着这传国玉玺,转头看向了京娘,道:“你是什么人?你叔叔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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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天倾雨剑九字诀

京娘连忙道:“小女名唤赵京娘,今年十六,本是潞州人士,但幼年时恰逢战乱,我爹死了,于是叔叔便带着我和我娘去了代州避祸,叔叔以卖酒为生,叔叔亦是潞州人士,曾与我父一同学艺。”

赵九重微微一怔,道:“那你爹和叔叔,以前是做什么的?”

京娘思索了一下,道:“应是当兵的,叔叔和爹的事情,我都是听娘说的,但我娘在我十岁时就走了……”

赵九重眸光闪动,不由得推测起了时间,八年前石敬瑭率军兵临洛阳,李从珂在洛阳紫微宫中自焚而亡,从此晋国建立,但传国玉玺也消失了。

拥有传国玉玺乃是正统之命,象征受命于天。

石敬瑭不会不找传国玉玺,但是没有找到。

当兵,那会不会……

赵九重道:“可是在洛阳当兵?”

赵京娘怔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正是在洛阳当兵。”

赵九重思序万千,如果是在洛阳当兵,那也许是在李从珂死前,将传国玉玺交给了亲兵也说不定,当然,这些事情也仅是赵九重推测而已,至于是否真是这样,还需要调查一番。

之所以对传国玉玺的事情如此关心,乃是因为赵匡济也许需要这传国玉玺的功劳。

片刻,赵九重道:“我恰好准备回到洛阳,从太原走潞州也可回洛阳,此次我便将你送回潞州家中如何?只不过……”

赵九重持着这半方传国玉玺,道:“这件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没有用的话,可以给我么?”

赵京娘惊喜万分,她无依无靠,现在天下大乱,她一个二八少女如何能够行走千里回到潞州,赵九重帮助她回去,那便一定能回到老家:“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想来是叔叔的东西,现在叔叔死了,恩公自然可以将此物拿去。恩公真要送我回家?”

赵九重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看似无用,可实际上说不定价值甚大,单纯送赵京娘回家,也还是有些不足,但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道:“嗯,这就算是我送你回家的酬劳了。”

“多谢恩公!”赵京娘急忙向赵九重磕头。

……

五岳盟组建的消息犹如插上了翅膀,短短数日,便已经传遍天下。

慕容龙城的名号一时之间在江湖之中形成鼎盛之势,更多未曾参加华山武林大会的武人,开始试图想方设法,加入五岳盟之中。

原本,许多势力、武人并非不知武林大会召开之事,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不参与也不反对。

但现在五岳盟的力量太过强大,想要在江湖之中继续生存,自是要懂得站队才行。

慕容龙城对于这些想要加入的武人、门派、帮会来者不拒,而五岳盟的制度也开始逐渐形成完善的体系。

慕容龙城以天下间的大门派为中心,将周边方圆各门派小势力聚集在大门派旗下,以大门派为五岳盟副盟主正如军中统帅,小门派则成为大门派之下的将领。

一时之间,江湖之中各大门派的势力瞬间崛起。

许多少年英才,有志在江湖之中得到一方天地之人纷纷崭露头角。

……

华山临近的村寨所处,一处傍山的窑洞前方。

张寒城持着绿玉竹棒,一招一式的使着他所创造的“剑法”,这绿玉竹棒在他手中宛若一条青蛇,时而被内力所引,左右旋转,速度飞快,连带他的脚步腾挪,看起来竟虎虎生风。

苦竹先生持着酒葫芦,往口中灌了一口,有些不屑的看着张寒城使着这套“剑法”。

俞青竹则是拎着另一根绿玉竹棒,聚精会神的看着张寒城的动作,眸光微微闪动。

张寒城一连打了两炷香的时间,终于将绿玉竹棒贴在后背所在,左手放在身前,做拜佛姿势,正是达摩剑法之中的收式“皈依我佛”。

苦竹先生擦了下嘴,冷笑道:“你说这是剑法?简直胡说八道。”

张寒城顿时一怔,道:“难道这不是剑法么?”

苦竹先生哼了一声,道:“你这如若算是剑法,那天下间无论是棍法、长枪、大斧、长戟、刀法之类的东西,都算是剑法了。什么狗屁的剑法,根本就左不通,右不通,简直一塌糊涂。”

张寒城顿时有些无地自容,他这套用竹棒使的招式,的确有些乱七八糟,只要是用兵刃的招式,都被他塞了进来,而且,其中还有几招是他自创的招式,只是为了让招式更加连贯。

他见到苦竹先生与俞青竹是用这绿玉竹棒,觉得自己的剑法也是用竹棒,所以才生出了请教的心思,希望能够得到苦竹先生和俞青竹的指点。

结果这一下丢了好大的人。

苦竹先生道:“你根本不适合使用剑法,剑法基础都有些不过关,至少要达到、手、眼、身、法、步合一,才算是剑法入门,剑术一道,讲求以巧破法,快、准、狠,一招制敌,可你这所谓的剑法,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罢了,看的老夫头疼,你还是放弃创造剑法这一道好了,驴唇不对马嘴,乃是对剑法的污辱!”

张寒城尴尬无比,这苦竹先生说话有些太直了。

倒是一侧的俞青竹也不说话,只是道:“其实这招式也未必非要当做剑法,方才这套棒法,你使的很不错,除了不成体系之外,已经比江湖中一般的武功高明许多了。”

俞青竹的话音轻柔悦耳,十分好听。

张寒城愣了一下,想不到在苦竹先生和俞青竹这里,得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

苦竹先生神情古怪的看着俞青竹,只当俞青竹是心地善良,安慰张寒城。

结果,却想不到俞青竹竟然持着绿玉竹棒,走向了张寒城的对面。

张寒城吓了一跳,唯恐俞青竹要与他比拼,在这剑法方面,他自问就算是两三个他捆在一起,也不是俞青竹的对手。

俞青竹开口道:“我方才观你之棒法,虽然用法千奇百怪,但是应当可以分为九种用法,是以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刺,九种招数连贯在一起,虽然你使出了一二百招,但却逃不过这九个字。”

张寒城微微一怔。

接着,俞青竹便直接执起了手中的绿玉竹棒,放在身前使用了起来。

但见她起手式,便是一招探海屠龙,只是并未凝聚剑气。

俞青竹一招便收回了绿玉竹棒,道:“这一招剑法,应该可以当做绊来看,只是你使用的时候,打的还不够低,如果能够针对性的攻击敌人之腿,一定会得到更好地收效。”

说罢,俞青竹再次提起绿玉竹棒,执在手中,放在手掌前方快速旋转,那绿玉竹棒随着手腕飞快的转动,使用这一招的同时,俞青竹的脚步也在后退。

大约退了三步,俞青竹停手,道:“这是缠法,在剑法当中也有这种用法,但剑身多是扁平,想要缠好,必须要以剑身贴住对方兵刃平面之处,以下压力道缠住对方兵刃,令对方兵刃无法抽走,这一招缠法,在拳术、掌法当中也有运用,类似的招数当中,拖泥带水这样的招式名词,用的最是精准,实则这缠字,就是拖泥带水。”

张寒城认真聆听,心中暗自惊异万分,俞青竹竟然十分厉害,他这一招当时为的就是用自己的竹棒缠住别人的刀子而临时想的,他觉得好用,所以一直记着。

“只不过。”俞青竹指点道:“你这缠法其实并不适合剑法,如是你手中所使的兵刃是剑的话,就会发现你的缠法会导致剑的刃处于对方兵刃平整处相撞,致使这缠法无法真正缠住对方兵刃。这一招你以竹棒去使,则并无这个问题,但它缠力放在棒法当中,又不够强,所以你可以增加力道,你本身力气就大,缠住对方的兵刃后,以力量、内力进行补充,在对方想要抽手的时候,还是强推着他在你的缠法当中,他也就无论如何,都很难挣脱了,正如那蟒蛇在捕杀活物的时候,死死的以周身的力量,令对方无法挣扎。”

不得不说,俞青竹只是随意的指点,一下子就帮张寒城打开了一扇大门,原来武道还可以这样理解,以前张寒城对于招式都是想着顺手而为,随机应变而已,根本不思考太多。

比起张寒城来说,俞青竹更像是真正的研习武道之人,就算对方是个女孩也是如此。

苦竹先生在一旁听着俞青竹的话,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走运,碰到了我徒儿青竹,否则你这不是剑法的烂玩意儿,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俞青竹当即又抽回竹棒,突然间踏步向前,直接冲向张寒城,竹棒前端猛地朝着张寒城一刺。

但,这一刺,有些不像是正常的刺。

俞青竹将绿玉竹棒前端停在张寒城的胸口前方,缓缓收回,道:“这一招,你先前使用过,但是这不是剑法之中的刺,而是戳,刺与戳二者看似差不多,实则区别很大,你这一戳,使用的乃是臂力御动,而刺法,则是以腕力为主,配合剑锋攻击对手。这戳法,既然你用了,那保留也十分不错,你的力气较大,可以以臂力强冲,不要想着将真气汇聚一线,形成剑气,而是要让这棒法的真气变得粗糙,力量更大,如此才能给对手造成更强的伤害,虽没有刺那样灵活,可有的时候,这样一戳,或许能够带来更大的伤害。”

武功在许多人眼中的确是强身健体,但是,在俞青竹的眼中,却是杀人之法,她的理念从始至终,都没有脱离过攻击敌手。

张寒城自身是信奉他该以这没有剑锋的竹棒去救人,但却并不排斥俞青竹的说法,有的时候必须要击败、击杀对手,才能够去救人,所以杀人与救人之间,其实并不是完全相对的两件事情,甚至可以说是能够相辅相成。

苦竹先生看着俞青竹,微微摇头,当年苦竹先生走遍天下,收集铭刻了越女剑法,散落在天下的各种石板,于是就生出了收徒的心思。

他对于当年教授三千越甲的女剑士阿青十分敬佩,所以收集到了剑法石板之后,就开始到处寻找女童进行培养。

这些女童来自各处,有些是有父有母,有些则无父无母。

俞青竹便是个无父无母的丫头,在幼年时,俞青竹并不是个真正聪慧的女童,她的父母死于战乱之中,她见到过那一幕,所以幼年时要比其他的小女孩更加的沉默。

她总是一个人呆着,也不与其他的女童交朋友,有的时候还被嘲笑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俞青竹那时并不聪慧,也就更令同龄的孩子嘲笑。

苦竹先生对于俞青竹这种没有什么天资的女童,都是要送走,或者是帮没有父母的孩子找到一处人家。

但每当看到俞青竹总是一个人,笨拙的使着越女剑法,一个人思考,苦竹先生有些不忍把送走,怕她去新家里面被欺负。

苦竹先生其实看不太懂他这个徒儿,主要是因为俞青竹从来也不说什么心事,尽管年幼,笨拙,可是却每天都比其他的孩子更加努力。

别人练习剑法一个时辰,她就要练三个时辰。

每日都会在树下练习刺剑,练习各种剑法招式。

结果……

突然间有一天,苦竹先生发现俞青竹竟然好似开窍了一般,剑术高超的根本不像是同龄的孩子,原本比俞青竹强了很多的女孩,都一一的被俞青竹打败,原本,这些女孩都是一直在击败俞青竹的女孩。

苦竹先生对于这件事情十分惊异,他特地对俞青竹进行了剑法理论方面的提问,最终发现俞青竹竟然比同龄的孩子,更加了解剑法的作用。

在俞青竹的口中,剑法是为了击败敌人而存在的东西,剑法想要更加厉害,就要用最少、最直接、最简单的招数将敌人打倒。

这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想法,而苦竹先生在再次查看了越女剑的石板之后,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石板之上所有的剑法,根本毫无花哨之处,纯粹的是杀人术。

这证明了俞青竹是对的。

于是苦竹先生便让其他女童都离开,唯独留下了俞青竹一个人。

俞青竹不负期望,剑法一道日冲千里,在十五岁那年,俞青竹就在剑招方面,击败了苦竹先生。

苦竹先生年轻时便有剑痴的称号,剑术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当然,那个时候独孤还没有现世,而俞青竹能够击败他,可想而知十五岁的俞青竹究竟有多厉害。

因此,苦竹先生才带着俞青竹,四处寻找剑术高手进行挑战,想要得到天下第一剑法之名。

他的后半生全部用于研究越女剑法,更是培养了一个他认为剑术强大绝伦的弟子,自然要让天下都知道这件事情。

……

张寒城认真聆听俞青竹对于九种攻击方式的解读和看法,越发的聚精会神,张寒城的武功太过粗糙,缺少了这种针对性的方向。

俞青竹的见识与看法,正巧打磨了张寒城的粗糙。

就这样,张寒城和俞青竹在接下来的几天,开始不断地讨论起了这套棒法。

除了提升武功之外,张寒城也在通过沙坨鳄和叱罗蛇鹤,寻找天下百骑司,并试图联系丐帮方面,叱罗蛇鹤得知张寒城就是那个前段时间雀翎扇口中的百骑司神策大将军的时候,还吃惊了好一会儿。

……

夜黑风高,细雨初歇。

一道穿着青色衣衫的曼妙身影持着绿玉竹棒,在树下不断地练习着剑法。

张寒城睡不着,所以悄悄的将窗子开了一条小缝,看着俞青竹练习剑法。

以今时今日,俞青竹的功夫来说,其实根本不必再如此努力,她很年轻不错,但是天下间除了独孤之外,真想要找出俞青竹这样厉害的剑术高手,应该根本没有。

那日慕容龙城和俞青竹比拼剑术,也是通过一记参合指的化用以及内力才能取胜。

俞青竹大概练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停歇的细雨竟再次淅淅沥沥的降落了下来。

但俞青竹却并未停止,那绿玉竹棒挑动着雨点,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而她的身形,则在雨中与雨滴碰撞,好似与天地相容成为了一体。

张寒城有心想要阻止俞青竹在雨中练剑,毕竟这样容易染上风寒,可是俞青竹是武人,又不惧这风雨,不会生病。

而且,张寒城也怕俞青竹误会他的想法,所以选择了沉默。

又过了一炷香,俞青竹才终于收招,此刻她的衣衫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清秀的面庞边上,发丝紧贴着脸蛋。

她转过头,看着张寒城这边的方向,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缕笑容。

张寒城一下子就感觉仿佛这下着绵绵细雨的天气,好似化作了晴天一般。

但感觉毕竟只是感觉,这绵绵细雨在一道雷霆声音当中,突然间变得急促而浩大了起来,竟转变成了一场暴雨。

犹豫了一下,张寒城从炕上离开,打开了门。

俞青竹持着绿玉竹棒,挪动着脚步,走了过来:“张兄在偷学越女剑法么?”

张寒城顿时窘迫万分,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可是仔细一想,他那竹棒法里面,其实也化用了越女剑法,只能干咳道:“就是看看。”

俞青竹道:“张兄的悟性很好,我很羡慕你,其实我也在偷学你的那种棒法呢,也许你看出来了吧?”

张寒城怔了一下,他方才思序翻飞,看着俞青竹练剑,其实并没怎么太用心,所以其实没看出来。

俞青竹道:“看来我学的有一点不好,张兄竟没看出来。”

“不是的。”张寒城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有些走神,所以没有注意。”

俞青竹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张寒城道:“别站在门口淋雨了,进来避避雨?我去烧火。”

俞青竹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道:“好。”

她生在江南水乡,哪里懂得将这北方的土炕烧起来?既然张寒城邀请,她也就没有拒绝,毕竟衣裳终究还是要烘干才是。

俞青竹进了张寒城的屋里,看着张寒城从土炕的一侧捡起柴火,塞进土炕底下的炉子里,又用火折子点燃。

张寒城忙碌完了以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你……”

他觉得俞青竹的衣裳湿了,不应该穿在身上,应该回去先换一身衣服,但是此刻外面正下着暴雨,俞青竹去取衣裳,回来的时候,换好的衣服也会是湿的,至于他去帮俞青竹取衣服,进别人的屋子,又总归有些不好。

俞青竹道:“张兄这里有衣服吗?可否借给我穿一下?”

张寒城呆了一下,没想到俞青竹竟然主动提到这件事情,当即道:“有,有的。”

俞青竹道:“那就多谢张兄了。”

张寒城赶紧跑去取了衣裳递给了俞青竹,然后就去到了窑洞门口处,看着外面的雨水,等着俞青竹换好衣裳。

只是他毕竟也是个少年人,纵使知道不对,可依然抑制不住心中的胡思乱想,好奇俞青竹换衣裳是怎样的景象。

他赶紧又默想了银铃儿,心里又觉着有些对不起银铃儿。

“张兄可以转过来了,我已经换好了衣裳。”俞青竹开口道。

张寒城这才红着脸转过身,俞青竹穿着的衣裳,其实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家遗留的衣裳,十分的朴素,也都是补丁,可即便是这样,穿在俞青竹身上,也有种难以言明的气质。

他赶紧收拾心神,去俞青竹那里接过了衣裳,而后小心的取来了玄铁重剑,靠在炕的一边,将俞青竹的衣裳搭在了上面。

俞青竹擦了擦被打湿的头发,道:“麻烦张兄了。”

张寒城道:“没,青竹姐姐不必客气。”

这些日子,张寒城与俞青竹交流武学,所以相对的拉近了一些关系,俞青竹本就是江湖儿女,并不特别拘泥于男女之别,况且她也并不觉得张寒城是怎样的人。

张寒城特地烧了一壶热水,让俞青竹坐在椅子上。

等热水烧好了,张寒城就给俞青竹倒了一碗。

俞青竹道:“多谢张兄,如不是张兄的话,我回去后,恐怕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这火也不知该怎么点燃。”

张寒城道:“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研究明白。”

俞青竹捧着水碗,道:“多谢张兄夸赞。”

张寒城也坐了下来,接下来两个人便各自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子两边,目光扫视着院落中瓢泼般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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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间恶鬼血泥污

“驾!”

西风狂呼,车夫惊恐的执起手中马鞭,狠狠的抽动了一下前方枣红色骏马的马臀。

后方马车轮毂行过地上的泥泞之处,迸溅起阵阵泥点,整个马车左右晃动,好似要散架了一般。

一名穿着锦衣的中年商贾将头伸出窗口,惊恐的看着后方三十几名持着竹竿,踩着草鞋的乞丐,催促着赶车的车夫,道:“快!再快点!再快点!”

马车里,一道清亮的少女声恐惧的响起:“爹!我怕……”

“莫怕,我们马上就能逃走了,他们绝对跑不过马儿。”中年商贾急忙道。

快马继续又狂奔出了三四十丈,马臀被车夫不断抽动,终于,这枣红色马儿猛地前足抬起,发出一阵嘶鸣声,马足一滑,连带着后方的马车突然间朝着一侧栽倒而去!

啪!

马连同马车一同摔在水坑当中,马儿试图挣扎着爬起,可却没有着力点。

赶车的车夫浑身泥污,大惊失色的踉跄起身,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对马车里摔得七荤八素的中年商贾与那少女道:“老爷,小姐,快出来,咱们快跑!”

中年商贾赶紧拉着少女,咬紧牙关,跑出了马车,而后二人便随着车夫舍弃了马儿和马车,疯狂的朝着前方继续奔行。

后方,那些乞丐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便已经赶了上来。

少女被中年商贾拉着手,惊恐的左右看着那些乞丐。

乞丐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目中满是玩味与调侃之色。

突然间!

一名头发散乱,满脸胡须的乞丐一步踏地,跳跃而出,瞬间阻挡在了三人的身前。

手中的竹竿瞬间连带着呼的一声,打在了车夫的脑袋!

车夫惨叫了一声,整个人摔了出去,而后方,那中年商贾恐惧之际,也被竹竿瞬间绊在了脚下,连带着少女,一同滚落在了水坑当中。

乞丐们纷纷围拢过来,发出了哈哈大笑的声音。

中年商贾护着少女,惊恐万分的看着围拢的乞丐。

“跑!?就凭你?如何跑得过我们?”为首那名满脸胡须的乞丐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中年商贾惊呼道:“这位英雄饶命!饶命!”

“饶命?”为首乞丐哈哈大笑道:“该死的东西!叫你停下马车不停,还想要命!”

说着,为首的乞丐踏前一步,手中竹竿瞬间扫向了中年商贾的脑袋。

但听见嘭的一声,中年商贾便摔飞了出去,等停在地上的时候,已经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爹!爹!”少女满眼泪水的大叫了起来,推搡着中年商贾,道:“爹!你怎么了!爹!”

乞丐们纷纷得意大笑了起来。

为首的乞丐道:“长得还挺漂亮。”

说着,他一步跨前,直接伸出手掌,捉住了少女身后的衣襟,道:“既然如此漂亮,那便做我夫人好了,哈哈哈。”

周边,其他的乞丐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

少女恐惧的看着这乞丐的样子,道:“不!不要!不要!”

“由不得你!”为首的乞丐道:“能做我陈钟的夫人,乃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着,这名叫做陈钟的乞丐对其他的乞丐道:“你们在这里搜他们携带的财物,我去快活快活。”

少女凄厉的叫道:“不!不要!求你了!”

只是,她虽然奋力挣扎,却挣扎不开陈钟的手掌,只能被拖向一侧的树林当中,地上的泥水将她的衣衫污秽,叫她除了哭,却什么也都做不了。

乞丐们看着这边,一直在笑。

可是她不明白,这些乞丐究竟在笑什么。

伴随着少女凄厉的哭嚎和叫声,众乞丐一边调笑,一边将昏死的车夫和中年商贾捆了起来。

又去马车中取出了其上的一箱财物。

一名乞丐取了个锈迹斑斑的匕首,一下将马匹的脖颈破开,鲜血注入到泥水当中,几名乞丐跑过来,伸手接起了马血,放在嘴边快活的痛饮了起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少女的哭嚎已经停止了,变得悄无声息,唯独剩下了陈钟快活的大笑声。

通向远方的大路上,一道背着铁葫芦,挎着鳄嘴剪的高大身影缓步的走向了这边,他脸颊两侧满是奇异的青色鳞片,一双青色的眼睛,看着此处的情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沙坨鳄停住脚步。

那些正在调笑的丐帮中人纷纷止住污言秽语与笑声,转头看向了沙坨鳄这边。

沙坨鳄眸光一闪,此处的景象,令他感到十分不适。

树林当中,陈钟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低吼声,一切陷入了寂静当中。

沙坨鳄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树林方向,一言不发。

“看什么!滚开!”

一名乞丐大声叫嚷了一声。

跟着,其他的乞丐也纷纷道:“滚开!”

“看什么看!你这丑八怪!”

“识相的就滚到一边去!”

沙坨鳄转头,看着这些乞丐,眉头更加紧锁,余光之中,陈钟已经衣衫不整的扛着浑身凌乱的少女走出了树林,脸上满是快慰与得意之色。

少女瘫在陈钟的肩膀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地上的泥泞,嘴角和脸颊多是淤青之色,头上的发簪已不知丢到了哪里。

沙坨鳄低声道:“丐帮?”

“知道是丐帮还不滚!”

陈钟扛着少女走过来,目光停在沙坨鳄的身上,转手间将少女扔在了地上,道:“此处没有你的事情,滚开!”

“我杀了你!”

泥水中的少女突然间大喊了一声,整个人踉跄的爬起,伸手推向了陈钟。

陈钟回手之间,啪的一巴掌抽在了少女的脸上,直接将少女抽了个跟头。

少女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沙坨鳄猛地咬紧了牙关,表情顷刻间化作了怒意:“混账!”

陈钟猛地回首,看着沙坨鳄道:“此处有你什么事情?”

沙坨鳄道:“光天化日,胆敢行凶!”

陈钟冷笑道:“行凶?这群有钱的富人最是该杀,赚到的钱都是从我们这些百姓,普通人身上来的,这算什么行凶?只是取回罢了,你这人突然跑出来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找死!”

沙坨鳄勃然大怒,这陈钟所说分明就是歪理邪说,他愤怒无比,手掌直接放在了身后铁葫芦位置的紫红色长鞭上,啪的一声将长鞭抽了出来!

这长鞭从他手中冲出,宛若长蛇般,直接咬向了陈钟那里。

陈钟惊讶万分,猛地向后退步,躲开了这道鞭子。

那些乞丐见到沙坨鳄攻击陈钟,当即大喊了起来,纷纷持着竹棒猛地冲向了沙坨鳄。

沙坨鳄怒气狂涌,手中长鞭瞬间化作怒龙,左右抽动,瞬间便打飞了四五名乞丐。

接着,他欺身而上与众乞丐交战在了一起。

不肖三个呼吸,众乞丐便全部倒在了地上,纷纷惨叫。

陈钟被沙坨鳄的身手吓了一跳,原本已经捡起竹棒,想要扑上来的他陷入了犹疑当中。

沙坨鳄目中闪过了一丝杀意,鳄尾鞭在半空中一荡之间,已经锁住了陈钟的脖颈!

但见沙坨鳄猛地向后一扯!

陈钟整个人便在踉跄当中,噗的一声摔在了泥水里。

“该死,的东西。”沙坨鳄拖着陈钟,瞬间将陈钟拉倒了脚下。

陈钟惊恐万分,死死的盯着沙坨鳄,道:“你要做什么!”

“你该死!杀你!”沙坨鳄低声道。

陈钟道:“你敢杀我!敢与丐帮为敌!?”

沙坨鳄目光一闪,嘴角狠色凝滞。

张寒城提出跟丐帮进行联手,算是扩充一下他们与慕容龙城敌对的势力。

这几天沙坨鳄一直在打探有关于丐帮的消息,今天刚从附近的灾民那里,探听到这个方向有一群乞丐聚集,所以才来到这里。

结果,所见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这群乞丐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沙坨鳄道:“暂时,留你狗命!”

陈钟顿时心中大定了起来,全当沙坨鳄是不敢杀他。

沙坨鳄转头看向了众多乞丐,猛地大喝道:“滚!”

接着,乞丐们顿时连滚带爬的起身。

“放开陈长老!”

“对!将陈长老放开!”

沙坨鳄手臂用力,鳄尾鞭猛地向上一提!

陈钟瞪大了眼睛,只感觉勃颈上的鳄尾鞭紧锁,分明就是要勒死他,跟着,便被沙坨鳄一下提了起来。

沙坨鳄左手瞬间捉住陈钟的脖颈,同时对众多乞丐道:“滚!别让我,废话!否则,你们,全死!”

乞丐们惊恐的互相对视,跟着便各自持着竹竿,慌张的逃窜了起来。

陈钟憋得满脸涨红,用力的想要掰开沙坨鳄的左手,可却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沙坨鳄目中杀意丛生,但最终却稍微松开了手掌。

陈钟大口大口的喘气,死死的盯着沙坨鳄:“你快放了我!”

沙坨鳄道:“闭嘴,否则,杀你。”

当即,沙坨鳄便强行捉住陈钟,直接以鳄尾鞭将陈钟捆缚了起来。

陈钟大喝道:“我是丐帮长老!你敢如此对我!我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沙坨鳄愤怒交加,抬起手嘭的一声打在陈钟的脖颈上。

陈钟顿时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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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心险以规成方圆

窑洞前方的大树之下。

张寒城坐在凳子上,左手挠着后脑,目中满是思索之色,右手执着一根树枝,点在泥水当中,歪歪扭扭的写了个字。

一旁的凳子上,俞青竹抱着那本《易经》,看着张寒城写的字,微微摇头。

张寒城转头看着俞青竹,道:“写的不对么?”

俞青竹道:“嗯,是写错了,乾字不应该这样写。”

说着,俞青竹将《易经》拿到张寒城的眼前,一根青葱般的手指点在书上第一卦乾卦上面的乾字上:“你看,应该这么写才对。”

张寒城顿时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写的字,叹道:“写字好难,比武功还要难好多,这个字真难写。”

俞青竹微微一笑道:“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形状已经有一点像了,至少你能认出这个字来了。”

“嗯!”张寒城顿时点头。

苦竹先生躺在躺椅上,冷哼了一声:“一个字学起来都这么慢,自己还觉着不错?你这人分明笨蛋至极。”

张寒城叹了一声,他知道俞青竹认识字,所以想要学习一下,但没想到这些字这么难,一看书上的字,除了天字以外,其他的字都叫他脑袋眩晕,这些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这些字。

俞青竹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多写几遍就会写了,我们继续。”

“好。”

张寒城应了一声。

正准备在地上再写一个乾字,外面却响起了脚步声。

当即,张寒城和俞青竹两个人站了起来,看向了那边。

沙坨鳄拽着鳄尾鞭,拖动着陈钟,从小路上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商贾、车夫,以及一个被中年商贾护着的少女。

张寒城有些错愕。

沙坨鳄定住脚步,看着张寒城道:“你说的,不行。丐帮,不行。”

陈钟的背上满是鲜血,才刚刚停在地上,那血液便从地上从土中渗了出来。

这一路上,沙坨鳄一直生生拖着陈钟走,陈钟痛醒了,便被沙坨鳄打昏,这一路二三十里,如不是陈钟是习武之人,身强力壮,恐怕早已经死了。

张寒城道:“发生了什么?”

沙坨鳄开口道:“丐帮,混账,贼匪,歹人,并非,正道。”

张寒城怔了一下。

沙坨鳄抬手,指着地上昏死的陈钟,道:“他,强抢,民女,做下恶事,该死,不能合作。”

张寒城看着陈钟,眉头微微簇拥了起来。

赵九重之前告诉张寒城说过丐帮的情况,丐帮中的很多人,根本就跟强盗没什么区别,只是,张寒城因为自己出身乞丐,加上他在武林大会身处丐帮的时候,觉得这些乞丐其实有些无奈,再加上张寒城知道丐帮帮主陈蛰龙不太看得上慕容龙城,并在关键时刻支持了张寒城的说法,所以才生出了和丐帮合作的想法。

沙坨鳄道:“不要丐帮,丐帮,跟慕容狗贼,一样。和丐帮,合作,是在纵恶,你就,成了慕容狗贼。”

张寒城沉默,沙坨鳄说话不太利索,可是其话语之中的含义十分明显。

慕容龙城不问各门各派、天下间的武人是怎样的人,只要对方有势力,有力量,就会选择合作,甚至会帮助恶徒,蛇鹤门蛇鹤二老的帮主之位被篡夺,就是一个例子。

如果张寒城选择和这样的丐帮合作,那就变成了慕容龙城,张寒城本身也不赞成慕容龙城,因为这是在与坏人为伍。

想要对付一个人,变成对方,是要能够破掉对方的招式,但如果为了变成对方而不择手段,那就只是在违逆初心。

沙坨鳄道:“这件事,你提出,你决定。”

说着,沙坨鳄直接扯着鳄尾鞭,将陈钟拖到了身前,一脚将陈钟踢到了张寒城的身前。

张寒城看着陈钟,忍不住看向了那缩在中年商贾怀中的少女,那少女正憎恨无比的盯着陈钟。

余光之中,一侧的俞青竹此刻正紧紧的攥着拳头,虽然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可张寒城似乎看出了一些什么。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转过身,走到了树下,一把捡起了树下的玄铁重剑。

苦竹先生看着张寒城的举动,负手而立。

张寒城拎着玄铁重剑到了陈钟的身边,抬起脚,一下踢向了陈钟的脖颈处。

嘭!

闷响声过后,陈钟豁然间张开了眼睛,背部的疼痛,令他嗷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陈钟惊恐中忍住了叫声,死死的盯着张寒城:“放了我!我是丐帮长老!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你们这样对我,是在找死!”

张寒城道:“你强抢了民女?”

陈钟急忙道:“这是应该的,他们是富人,凭什么他们有那么多的钱财,我们就要乞讨,这不公平,这只是收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

张寒城顿时皱眉。

沙坨鳄看着张寒城,道:“你听见了。丐帮,就是,这样。”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正缩在中年商贾怀里的少女顿时嘶哑的喊道,死死的盯着陈钟。

张寒城在心中微微一叹,道:“你做错了事情,他们从来没有欺负过你,也没伤害过你,你却要害一个跟你不相干的人,所以你该死。”

陈钟微微一怔。

下一刻!

张寒城猛地执起玄铁重剑,悬在了身前,而后手掌一松!

呯!

一瞬间,玄铁重剑落在了陈钟的右臂上面,骨骼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陈钟呆愣了一瞬间,顿时疼的吼叫了起来。

他奋力想要挣扎,结果张寒城却一脚踏在了他的头上:“做了错事要付出代价,这样的痛苦,是你施加在别人身上的。”

张寒城再次提起玄铁重剑,一剑砸在陈钟的左侧手臂上。

骨骼的爆响再次响起。

陈钟凄厉的惨叫,怒嚎,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张寒城的脚掌。

中年商贾怀中的少女死死的盯着陈钟的凄惨之状,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与不忍。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抽回了脚掌,玄铁重剑已经抡到了半空,猛地敲向了陈钟的胸口!

嘭!

陈钟一瞬间被打飞了出去,伴随着肋骨断裂的声音,在地上滚了两圈,惨叫声瞬间止住。

张寒城放下玄铁重剑,心情并不怎么好。

沙坨鳄道:“杀得好。就该,这样。”

张寒城道:“沙陀大哥,这件事情以前,我对丐帮有些亲近,是因为我原本也是个乞丐,其实我知道乞丐究竟是怎样的,他们很多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毕竟我也是出身乞丐,所以我知道乞丐之所以会变成乞丐,是因为什么。”

沙陀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乞丐们是因为他们的田地没办法耕种了,是因为他们的村子被烧毁了,是因为他们的家人死掉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和不幸的遭遇。这个被我杀死的乞丐,他也一定是一样,也许他也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不应该这样想,因为自己过得不好,所以就想要让别人过得不好,通过抢夺别人,让自己过得舒服,我知道他没有救了,而这样想法的乞丐,绝对不是一个或者两个,而是到处都是。”

众人忍不住看向了陈钟。

张寒城继续道:“但是,我觉得乞丐们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没救了,有很多人,他们没有这么狠,乞丐们也和世上的所有人一样,有好有坏,有无奈,他们加入丐帮,也许只是希望能够保全自己。”

沙陀鳄道:“你,想说,什么?”

张寒城道:“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丐帮,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但是丐帮不能做这些坏事。”

“不做坏事?”苦竹先生在后方冷笑道:“如今天下大乱,正常的百姓都吃不上饭,何况是这些乞丐?他们不做恶,难道为了做好人所以宁愿饿死?你莫不是将所有人都看成了佛祖?”

张寒城抿嘴。

苦竹先生道:“依老夫看,你也不必再费劲了,你既然是乞丐出身,就知道他们作恶有的时候是为了自保,他们不是圣人,普通的百姓也不是,人心险恶,就是如此。”

俞青竹道:“其实丐帮也未必不能合作。”

沙陀鳄顿时看向了俞青竹,张寒城也是如此。

俞青竹道:“丐帮总体来说,应该是太过混乱了,他们到处作恶,本身也需要约束才行,不和丐帮合作,无视丐帮,其实是在无视丐帮作恶。”

张寒城和沙陀鳄微微一怔。

俞青竹道:“丐帮不会因为合作或者不合作这件事情停止作恶,不合作的话,如果不与丐帮为敌,那就是在纵容丐帮作恶,但是这些年天下大乱,乞丐遍地都是,与乞丐为敌,就相当于是在跟天下为敌,这不现实。丐帮现在还在,说明慕容龙城也没有动丐帮,因为慕容龙城不愿意和丐帮为敌。”

俞青竹虽然是女子,也十分年轻,但看待事情,却总是能够抓住重点。

沙陀鳄道:“那应该,怎么办?”

俞青竹思索道:“这件事情,需要丐帮帮主来做,既然丐帮十分的混乱,就要让丐帮变得不那么混乱,需要让丐帮自己人定下规矩,没有了规矩约束,任何百姓,都有可能变成恶人,现在丐帮没有规矩,所以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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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仁义礼智信勇舵

唐亡以来,天下大乱,人心之中的兽态、暴虐、自私自利已经达到巅峰,重新令人回归德行,已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情。

而在德行崩溃的年代,法理则变得十分重要。

如是人没有了德行,天下又没有法理对其进行约束,那人就要越来越接近野兽,如是有了礼法约束,纵使心中兽态、自私自利仍然存在,但至少不敢光明正大的做恶。

善确实重要,但善考验的是人自身的自律。

想要消除恶,不能无法无天。

张寒城现如今已经不再是个孩子,虽然有些事情还会表现的相对幼稚,但已经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看法。

俞青竹所说的规矩,在昔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各门各派都要有他们的规矩,正如少林寺,除了读经诵经之外,也一样有少林寺的门规。

只是,少林寺的僧侣具备足够强大的自律,所以直到今天乱世,他们也依然秉承着以善来应对一切,同时又在执法方面,谨遵门规。

这样的情况,是不可复制到其他的门派和势力的,丐帮就是首屈一指的没有门规,明确制度,以及善恶观的势力。

它虽然只是由成千上万,天下一家的乞丐组成,却恰恰像是一个国家一般。

想要改革,必须要重新划分整个丐帮的体系,令整个丐帮如同一个小国家一般,同时,还要有一定的法理对人心进行约束。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难做了,想要在这乱局当中寻求出路,一个外人是很难做到的。

苦竹先生道:“这话说起来简单,实际想要做的时候,却难了。丐帮凭什么听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现在乞丐们除了要饭,还能到处抢夺,填饱了肚子才是王道,一个外人跑到丐帮去说,大家宁愿饿着肚子,也不要去抢夺,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伤害别人,这并不现实。”

俞青竹微微蹙眉,有些事情终究只能是想象,真要克服,几乎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沙坨鳄道:“所以,丐帮,不行,不能合作,慕容狗贼看不上,有道理。”

张寒城道:“那如果我们重新组建一个丐帮呢?”

话音落下,苦竹先生、俞青竹、沙坨鳄纷纷一怔。

张寒城道:“既然现在的丐帮不行,那就重新再组建一个丐帮好了,如果我们不能和别人合作,那就让别人来和我们进行合作。如果我们做得好,乞丐们也非常愿意加入我们,虽然丐帮说他们是天下第一大帮,但是一定是把所有的乞丐涵盖在内了,可其实并不是所有乞丐都是丐帮中人。”

苦竹先生道:“你这样做,岂不是摆明了要和丐帮为敌?而且,开宗立派,岂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张寒城道:“但是,没有办法,其他的门派和江湖中人,大多都已经跟随了慕容龙城,慕容龙城不想要的,我们把它利用起来,变成超出慕容龙城想象的,我觉得非常重要。寻找其他人作为盟友,争不过慕容龙城。”

沙坨鳄陷入了沉思当中,要说建立一个丐帮,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张寒城背后存在了一支百骑司,这支势力虽然沙坨鳄不看好,可至少还是能够拥有一定的高手的,加上张寒城、沙坨鳄以及叱罗蛇鹤,建立另一个丐帮并不算难,难的是扩张问题。

苦竹先生道:“要按照老夫说,也别浪费这些心思,大不了就做闲云野鹤好了,一个逍遥自在,管他乱世如何,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想要主宰世间,改变一切,却不能认清自己,谁能真正力挽狂澜?哎……”

俞青竹看着张寒城,道:“我支持你的想法,不必去寻找现在的丐帮合作,只要我们的制度做得好,现在的丐帮,说不定会加入到我们的丐帮当中。有关于丐帮的门规,制度,我们可以先尝试着来做,就算我们不建立丐帮,也可以把我们商量好的门规、制度交给现在丐帮帮主的手中,对方不同意这样,我们再自己做也可。”

张寒城顿时松了一口气,苦竹先生一直在说这件事情不行,让张寒城也没什么信心,现在俞青竹肯定这件事情,对张寒城是一种支撑。

沙坨鳄道:“左右,闲来,无事,那就试试好了。”

……

乞丐遍布大江南北,关内关外,李唐衰败,各地战乱已经令乞丐的数量达到了巅峰。

想要在这种境况下,吃掉天下乞丐,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张寒城、俞青竹、沙坨鳄一直在商量这件事情,至于苦竹先生,则在一旁负责泼冷水。

首先张寒城想到的是,不能将丐帮当成一个普通的门派来看,而应该将丐帮当做一个国家来看。

普通的门派人数较少,管理轻松,凝聚力也强,算是小团体,落实到大团体,制度和法度必定难以施行。

张寒城思考着慕容龙城在武林大会上,所说的有关于武国的制度,发现这种制度,完全可以搬到丐帮当中进行变种。

当即,张寒城便试着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慕容龙城在武林大会上说的以门派山川湖海为准,覆盖周边的小门派以及武人,成为一种分盟盟主,这是武国对于门派方面的制度。

而丐帮完全可以以相同的方式,令各州乞丐形成这种大门派联合小门派的团体,然后再在总体上形成一整个丐帮。

而这也恰恰与国家的诸侯制度十分相似。

苦竹先生陷入了沉默,这制度毕竟是慕容龙城提出的,而慕容龙城的能力摆在那,即便是敌人,也无法太过反驳,他冷哼了一声,也就不说话了。

沙陀鳄常年混迹江湖当中,对于一些帮派有所了解,道:“既然,这样,那就改成分舵,分舵就像少林寺,这样的,大门派,然后负责区域内的,乞丐。”

俞青竹赞同道:“这样一来,就免除了疏于管理的问题,相当于各分舵在天下间管理单独区域,而且,天下乞丐也能够更好地找到丐帮,加入丐帮当中。”

张寒城目光一亮,道:“嗯!这样就形成了小的派别,不像一整个丐帮那么难管了。”

俞青竹执笔,蘸了些墨汁,道:“不过,我们应该分为多少个分舵呢?”

苦竹先生在一旁看着沙陀鳄、俞青竹、张寒城聊的有趣,道:“那自然六合、八荒、五方这样,从中间覆盖向外,能够让各个分舵方便凝结,就像是历朝历代定都一样,不会选择偏向一方,而是选择中间的位置。”

张寒城惊喜道:“这个办法好!”

“哼。”苦竹先生瞪了一眼张寒城。

俞青竹道:“既然天下间礼法崩坏,那这分舵的名字,也应该能够让丐帮中人谨记自我约束,就以儒家仁、义、礼、智、信为名,建立五个分舵好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嗯!还有勇气,我觉得勇气也很重要。”

俞青竹微微一笑,道:“那就六个,大仁、大智、大义、大信、大礼、大勇六个分舵。”

说着,俞青竹在纸上写下了六个分舵的名字。

沙陀鳄道:“分舵有了,就有了舵主,然后,帮主就够了。”

张寒城愣了一下,道:“这么容易?”

沙陀鳄道:“不然呢?”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当中,道:“我觉得不行,乞丐们不懂武功,像我就不懂武功,我以前认识的乞丐们,总是叫人欺负,得有人教他们武功才行。”

俞青竹赞同,道:“不错,丐帮如果没有武功,只有比普通人还孱弱的乞丐,只能算是比士兵还要弱的士兵,既然这样,就定下传功长老好了,专门把武功传下来,一些简单粗浅,能够自保的功夫,既能够提升乞丐们的自保能力,也能增强丐帮势力。”

“传功长老!这个好。”张寒城道:“这样一来,大家就都能练武强身了。”

俞青竹当即道:“所以,就设立一个总传功长老,然后再按照分舵,来提供分舵的传功长老,这样就有七方传功长老了。”

张寒城道:“对,还有就是,武功虽然重要,但是武功必须要建立在善良的基础上才行,否则武功落在了坏人手里,那最后就要做坏事。”

俞青竹道:“对丐帮进行管理,缺少执法长老,有了执法长老,就能惩戒那些败坏的丐帮弟子,至于专门教大家善良,很容易会引起大家的不满,还是潜移默化的进行影响比较好,所以无论执法长老也好,还是传功长老也好,必须要选择有足够武德的人来担任。”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那就只能这样了。”

俞青竹看着纸上渐渐完善起的体系,道:“这样一来,丐帮的一整个框架,也就有了一个雏形,看上去还是比较稳固的。”

说着,俞青竹在分舵、执法长老、传功长老之上,又写下来了帮主和副帮主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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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百骑七杰再聚首

丐帮有了一个雏形,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先前提到的法度和规矩的问题。

法度和规矩,不能太过严苛,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乞丐们,俞青竹放下笔,看着张寒城道:“张兄出身乞丐,你觉得乞丐们应该怎么样立法?”

张寒城思索道:“首先当然是不能胡乱杀人,必须要在迫不得已,以及必须要杀人的情况下杀人,但是也不能就让大家完全不能够杀人,有的时候如果不杀死别人,死的就会是自己了。”

俞青竹目光一闪道:“这一点,倒是一定会跟国家的法度有所出入,但也有道理。”

张寒城道:“然后就是强抢民女的问题,这件事情太不好了……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那名被沙陀鳄救下的少女,此刻还在以泪洗面,这一次的伤害,对她来说十分的严重。

张寒城继续道:“而且,我从来都是听说契丹人才这么干,我们不能跟契丹人学。”

俞青竹当即表示赞同。

张寒城思索道:“还有就是不能抢劫,只有契丹人,山贼,土匪才这么干,丐帮如果想要变好,这种事情不能做。”

俞青竹道:“那就是不能去拿不义之财,到时候也应该教乞丐们有自己的骨气,要饭和拿不义之财比起来,要饭这件事情,要更有骨气。”

张寒城道:“对,就是这样。还有就是,不能出卖朋友。但是……这样,好像也不太好。”

俞青竹疑惑道:“哪里不好?”

张寒城道:“有的时候,出卖朋友都是坏人,是伤害朋友,但有的时候是朋友做了坏事,也许是一时糊涂,人都会向着自己的朋友,我觉得做朋友应该先指出对方做的不好的地方,规劝他,他不改正,不听,继续还是做坏事,这样才把朋友的问题指出来,”

俞青竹道:“这应该分成两条,一条是面对大奸大恶之下,不能出卖朋友,一条是对应丐帮朋友如果有问题,应该及时规劝,规劝无果再将朋友的问题禀报给执法长老。”

张寒城点头,道:“嗯,这样好。还有就是……”

接下来,张寒城和俞青竹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给丐帮继续制定完善起了规矩,沙陀鳄和苦竹先生时而在一侧进行冷不丁的补充。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在这样的商讨当中过去了。

通过一夜的努力,丐帮的体制和框架,以及规矩都已经有了一定的雏形。

这是当前能够想到的一些,实际丐帮如果在施行这一套东西的时候,一定还会进行改良,最终能够让一切变得更好。

张寒城所提到的一些说法,虽然普通,但是在俞青竹等人的眼中,都是完全奉行侠义之道而提出的。

比如不能见死不救,不能在别人有危难的时候不伸出援手。

应该多去打抱不平,对一些强权进行积极反抗,并伸张正义。

这些东西,是许多游侠自身所信奉的东西,在其他帮派、门派当中,或许也有此类的说法,但现如今大家都已经自扫门前雪,不会去管其他人如何。

总的来说,在张寒城的眼中,是期望丐帮能够主动地背起一定的责任,不能简简单单的形成一种势力,却毫无责任感,不单是不该作恶,还要努力的行善。

但苦竹先生,对待这件事情有一定的看法,觉得人终究是无利不起早的动物,只是告诉他们去行善,他们只会觉得是在说教。

所以张寒城和俞青竹商量之后,又决定给予这些做了好事的乞丐一定的好处,于是,就形成了传功长老、执法长老之外的长老、弟子。

做了好事,对丐帮有足够的功劳,就应该得到晋升。

于是也就有了一袋弟子、二袋弟子、三袋弟子、四袋弟子、五袋弟子……八袋弟子、九袋弟子。

除了这样的弟子分割之外,其上还有一袋到九袋长老,其中九袋长老的权力最大,也代表着对丐帮最有功劳的人,不设限制。

而所有人,都应该尊敬尊崇这些做了好事,对丐帮有帮助的弟子和长老。

得到了权力和名声,虽然没有足够的利益,但一定能够让很多人努力去做这样的事情。

有了这些基础的东西,张寒城等人这里,也就多了可以跟丐帮商讨的东西,如果丐帮不进行这方面的改良,再自己用这套方法建立一个丐帮出来,如此必定会取得那些好的乞丐的推崇,至于为恶的乞丐,其实如果丢弃了也并不怎么值得可惜。

……

窑洞前方的院落之中,以叱罗蛇鹤为首的一群黑袍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候着。

这些黑袍人共有九名,身后背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此刻尽皆用长袍上的黑帽遮着脸。

张寒城推开门,看着前方的情景,一眼便扫到了六个黑袍人当中,拄着一双木拐的背刀身影。

当即,这名拄着双拐的身影发出了苍老的声音:“百骑司隶下断头刀常苦尘,率百骑司旧部后人,参见神策大将军!”

说着,常苦尘已然放开腋下双拐,猛地跪在了地上。

“爷爷快起来。”张寒城急忙道。

其他黑袍身影看着张寒城,并未如同常苦尘一般跪在地上,而是仍然一动不动。

张寒城跑过去,扶起了常苦尘,道:“爷爷不用这样。”

说完,他看向了其他五个黑袍人,略微有些迟疑。

常苦尘摘下了遮在脸上的帽子,其他五人也纷纷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真容。

五人的眼睛放在张寒城的身上,都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

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物,竟然是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虽然常苦尘对张寒城多有夸赞,甚至吹捧,可真见到了这位神策大将军,众人依然还是有些不太能够接受。

常苦尘紧皱着眉头,苍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叹道:“神策大将军,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来人。”

当即,常苦尘指向了五人之中,一名二十五六岁,身后背着一把怪异羽扇的阴柔青年,道:“这位乃是雀翎扇,白化羽,早年间雀翎扇在百骑司当中名头极大,正是其先祖。”

阴柔青年白化羽微微一笑,看着张寒城略微点头。

常苦尘当即,指向了一名背后有着一对双鞭的四十来岁的汉子,道:“这位是打神鞭,尉迟广汉,其先祖师承尉迟恭,在百骑司中,是一等一的先锋。”

常苦尘又指着一名左眼角处挂着泪痣,身后背着一双三尺缨枪的青年少妇,道:“这位是射神枪,周华裳,虽然其是女子……但他先祖射神枪在当年唐初百骑司之中,曾经一度排在前三。”

叱罗蛇鹤看了一眼这青年少妇,兀自一叹,他先前在华山脚下的酒肆当中混迹了好长时间,那酒肆老板娘就是这位青年少妇,当初还向他打探了百骑司的情况,没想到竟然就是百骑司中的人。

周华裳温和一笑,对张寒城点了点头。

叱罗蛇鹤嘴角抽搐,当初这老板娘可对谁都几乎没什么好脸色,没想到对张寒城竟然这么温柔。

常苦尘指向了一名身材高大,但模样精瘦,身后却背着一个大铜锤的中年文士,道:“这位是霸天锤贾文彬,其祖上的霸天锤十分厉害,有万夫莫敌之勇。”

中年文士贾文斌对张寒城随意抱了下拳。

正常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使用的竟然是一把大铜锤,而且还号称霸天锤……

常苦尘指着一名背弓的少女,道:“这位是双雕箭甄灵,她并非是双雕箭的后人,而是双雕箭的门下后辈。”

名叫甄灵的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眉宇间英气十足,听到常苦尘介绍她,当即单手放在身后,取下了背后那张弓,此弓上下两端皆有两个雕首。

但见她将黑袍微微展开,翻手之间,便取出了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对着张寒城做射箭的姿势。

这箭矢前端与正常箭矢不同,而是拥有两个箭头,就像叉子一般。

张寒城对着她笑了笑。

如此一来,这五人便全部介绍完毕。

原本百骑司的高手足有上百,这么多年找回来的却只有五人。

常苦尘道:“还有一位野象王,正在赶来的路上,因为其乃是以驭象为主,所以……不是特别方便,但老夫已经给他传书,估计应该很快会赶来。”

此刻后方苦竹先生、俞青竹、沙陀鳄早已经看了许久,觉得包括常苦尘在内的六个人,都有些不凡。

张寒城道:“见过各位姐姐、大哥、大叔。”

常苦尘叹息道:“距离百骑司崩裂,已经过去太久,能够找回来的人已经不多,接下来也许陆续有人会来,但可能很少,过往百骑司很多人的武艺,恐怕已经失传,并未传下来,而有些百骑司的人隐姓埋名,恐怕其后人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有神策大将军在,百骑司终究还能有重归天地的一天,我们加上野象王七个人在内,绝对会在神策大将军的治下,要天下知晓百骑司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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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英魂遗志死生逆

身背双鞭的尉迟广汉突然开口道:“常老哥是否有些太过着急表忠心了?这神策大将军你承认了,我等却还并未承认。”

常苦尘眉头一皱,道:“我们不是在路上已经说好了,要尊神策大将军为首?”

尉迟广汉皮肤略黑,丹凤眼微微眯起,道:“说好的分明是我等五人随同你来见神策大将军,但是否尊其为首,却并未谈过,现如今人也见了,他却是个少年之身,这神策大将军的身份,恐怕还有待商榷。”

“尉迟兄说的不错。”那身背铜锤的中年文士贾文彬道:“这少年如此年轻,由他带领百骑司,恐怕会出现问题,倒不如将这百骑司神策大将军的称号交出来,给更适合之人,至于他的话,百骑司勉为其难的可以吸纳他加入。”

常苦尘顿时瞪大双目,道:“你们!”

阴柔青年雀翎扇白化羽道:“此事我没什么看法,虽我觉得少年之中也英雄辈出,先前也已经听说过了这位小兄弟所做的一些大事,但尉迟兄、贾兄说的也十分有理。”

青年少妇射神枪周华裳道:“我没有什么看法,觉得这位弟弟做神策大将军也不错,但各位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双雕箭甄灵握着手中的弓、箭,打量着张寒城,没有说话。

张寒城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从来到此处开始,都是常苦尘承认他的身份,代表其他五人说话,而这五人明显不像常苦尘一样承认他。

叱罗蛇鹤目光一闪,摇头间推到了沙陀鳄那边,此事在旁人看来,终究是百骑司内部的事情与旁人没什么关系。

常苦尘道:“大将军善良勇武,虽然年少,可武功却已十分不凡,他拥有神策铁令、天阙剑以及摄魂铁面,无疑是百骑司英魂所选择之人,你们何故要质疑他!?”

尉迟广汉道:“神策铁令也好,天阙剑也好,摄魂铁面也好,这些东西说不定只是先人之魂叫他送来,而并非将其钦点为了神策大将军,常老哥还是莫要一意孤行,应当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贾文彬道:“当初百骑司众人得到解散前最后一道指令,须谨记持着神策铁令之人,随时征召百骑司重新横扫天下,咱们不谈这其间过去多久的时间,这指令其实列位其实也都清楚,所说持着神策铁令之人,应是李家后人才对,横扫天下,指的应该是为李家打下江山。先前常老哥已经说了,持神策铁令之人并非李家后人,其神策大将军之名,也是自封的,没有主公的情况下,常老哥又说要以天下百姓为主,而不拘泥于李家后人,可实际上,先辈所答应下来的效忠之人,乃是李家之人,这百姓如何,跟李家之人毫不沾边。常老哥还说等李家后人出现,或者英明之人出现,百骑司再去辅佐其,可这件事情,贾某并不赞同。”

常苦尘顿时道:“不赞同?这难道不好吗?”

贾文彬道:“这件事情终究师出无名,没有主公,没有李家后人,神策大将军也只是空的神策大将军,其实江湖之中或许还有其他百骑司后人知道神策大将军重现的消息,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出来,一定是因为天下除南唐以外已无李氏!”

常苦尘道:“你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尉迟广汉道:“常老哥莫非听不懂么?首先,我等自然可以尊一位神策大将军,但未必是如此年轻的神策大将军,神策大将军从来都由天下第一之人担任,这少年人如此年轻,如何在武力上威服四方?其次,百骑司虽然重组,但欠缺主公,天下间姓李的,唯独南唐李璟,如百骑司效忠南唐李璟,也算是件不错之事。”

常苦尘猛地开口道:“这如何能行?南唐国君并非李唐之李,自称南唐,也只是牵强附会,只是姓李而已,此事绝对不行。”

贾文彬道:“古时刘玄德也未必真是汉室之后,他可自称蜀汉,天下也觉得他是汉室正统,只要姓刘,就不存在什么异议。”

常苦尘喝道:“此事绝对不行,你们说的虽有道理,但是否效忠南唐,还需要从长计议,这件事情咱们放在脑后暂且不谈!还是谈谈有关于神策大将军一事,不如由老夫先行表态,老夫同意这少年做神策大将军,他只是暂且年轻,等到他长大了,定然会实至名归,老夫相信他!你等还有谁觉得他可以做神策大将军,此刻应当表态。”

白化羽阴柔一笑,道:“我无所谓,神策大将军是不是他做,我觉得不太重要,所以对这件事情,白某不表态。”

周华裳道:“尉迟兄与贾兄所提及之事不无道理,可我支持常老哥的想法,这天下已然大乱,百骑司怎会师出无名?自古帝王虽是以自身为重,百姓为轻,可实则身为百姓,我觉得百姓比帝王更重,李唐不在效忠天下百姓,拨乱反正,百骑司有重现之名。所以我支持这位弟弟做神策大将军。”

甄灵目光一闪,道:“我并非原本百骑司之后,只是秉承历代师父、师祖留下口信,对百骑司了解不深,没资格表态。”

尉迟广汉与贾文彬的态度自不必说,他们不同意张寒城做神策大将军。

现如今两人反对,常苦尘与周华裳赞同,一下子形成了对立之局。

张寒城听着他们商讨,内心当中也有些异样,换做以前,百骑司的人不想让他当神策大将军,他就不当好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已经决定与慕容龙城为敌,百骑司现下虽然人数稀少,可按照张寒城的猜想,应该都是厉害的人物,这少数之人是对抗慕容龙城的重要本钱,那丐帮拉拢,或者进行另外建立,终究是以后的事情。

所以,张寒城在心中想着,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当即开口道:“各位姐姐、大哥,大叔,我很想做这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

话音落下,百骑司六人顿时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道:“现在天下大乱,百姓们过得不好,我很年轻,这大将军的位置,其实我也不敢做,可是有的时候由不得我不做。百骑司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但是我却清楚百骑司的想法究竟是什么,那就是扫平天下,还天下太平,能够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能够让人们不再失去他们的亲人,让这乱世再变成我并不了解的唐朝。”

六人紧盯着张寒城。

张寒城深吸口气,继续道:“天下是否能够变回唐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这种乱世当中,如果每个人都想着不站出来,那乱世只会一直持续下去。这连年的战乱,也叫我出生时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我知道百姓们在遭受什么样的事情,而现在契丹人正在入侵中原,中原内部也有人要趁机做皇帝,我不认可契丹人把中原打下来,也不认可有野心其实对百姓不好的人当皇帝。我不知道是否一定要有一个主公,但我知道,我应该反对我不认可的事情。各位不服气我年轻,觉得我配不上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名号,我能理解,如果有可能,这神策大将军,我当定了,如果有人比我更适合,我赞同他,我也愿意让出神策大将军的名号。”

话音落下,百骑司六人,包括叱罗蛇鹤、沙陀鳄、乃至俞青竹、苦竹先生都纷纷诧异。

张寒城虽然提出了有关于丐帮方面的事情,但是许多事情都是别人帮他完成,他自己还十分稚嫩,同时也不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甚至都不是一个有见识的人。

做丐帮制度、规矩的时候,就可以看出张寒城暴露的缺点,他还不够成熟,并且还不够聪慧,很多事情都不懂,年轻是他最大的短板。

但,这一番十分有主见的话,虽然说起来笨拙,可听起来却令人觉得有些信服。

谁人都能看出,他要与慕容龙城为敌,改变世界的决心。

人年岁大了,被世界改变要大过改变世界,在得知自己无法改变世界之后,就会渐渐放下改变世界的想法,从而接受自身的平庸。

“想不到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贾文彬看着张寒城,目中多了一丝异样:“但有的时候,传承就是传承,这是早年间我等先祖定下来的遗志,不容更改,百骑司只为李唐帝王存在,当李唐帝王在世间再无踪迹,百骑司也该就此消散。这一次,重组百骑司在贾某心中是其次,主要还是想参与一次百骑司的聚集,毕竟这些先祖之荣耀,后人也想沾染一二。”

“迂腐之辈!”常苦尘早已经按耐不住,喝道:“先祖定下的东西,子孙后代的确要尊重,但也不意味着就要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袖手旁观!百骑司重新组建,才是荣耀加身,令我等能够如同先祖一般,你们只是想要沾染先祖的荣耀,却不懂得荣耀应当自己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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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海啸山呼力不绝

常苦尘绝对是对百骑司执念最深之人,他目光闪动,独眼中迸发着光彩:“昔年百骑司乃是由李氏主导建立,我等先祖加入百骑司当中,横扫天下,带领三千玄甲军万夫莫当,何等威风?但我等先祖,绝非是因为帮助一人取得皇权而战,而是因为秦王李世民乃是一位明主,他能够令世间变得更好,如此,先祖们才会汇聚他们之心,合一而成李世民手中的刀锋扫遍天下!你们如今不问天下大乱,明明已经到了百骑司最该出世的时候,却固守几百年前的东西!我断头刀一脉,到我这一代,已经即将断绝,也许老夫武艺还有机会传授,可久而久之,是否真能像双雕箭一般,继续传承?百骑司多少人消失在了岁月当中?”

尉迟广汉道:“常老哥不必如此激动,我与贾兄之意,并非是百骑司不该组建,而是效忠问题,如是效忠南唐李璟,毕竟同样姓李,以唐自居,也勉为其难可以接受。”

常苦尘喝道:“莫非天下百姓,还不如一个牵强附会,自称是李家后人的后唐么?老夫也不与你等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尉迟广汉,还有贾文彬,如是觉得不服神策大将军,想要自己做神策大将军,那就直说,绕来绕去,也不过就是想要自己做神策大将军,然后再带着这百骑司残余投奔南唐而已!”

尉迟广汉丹凤眼猛地阔开,道:“常老哥如此认为,我懒得辩解什么。”

贾文彬道:“百骑司,需要有正确之人带领,这少年人年岁尚浅,资格不够。自是难以令人心服口服。”

张寒城听着这些对话,道:“我明白了。”

百骑司六人再次看向张寒城。

张寒城道:“这件事情,我有办法解决。”

尉迟广汉道:“什么办法?”

张寒城道:“武功方面,我当然不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但是,如果各位不服气,可以挑战我,我们来分一分谁高谁低。年纪方面,见识方面,我没有足够的能力,但是我会听取好的意见,积极改正。”

说着,张寒城已经向后退去与百骑司的六人拉开了距离。

沙陀鳄那里微微一笑,直接转身,进入了张寒城所居住的那间窑洞当中,转瞬间便已经拎出了玄铁重剑:“接、剑!”

话音落下,但见沙陀鳄突然间朝着张寒城猛地一抛!

玄铁重剑顿时携带着破风声音,呼啸间从张寒城一侧飞冲而来!

张寒城抬手一抄,直接握住了玄铁重剑的剑柄,令玄铁重剑定格在了身侧!

呼!呼!呼!呼!

张寒城单手舞动玄铁重剑,放在身侧,目光炯炯道:“谁人觉得我不适合做神策大将军,只需与我一战,如是输了,我就将这神策大将军的名号让出来就是。”

百骑司六人愕然的看着张寒城。

常苦尘独目发光,只觉得张寒城这一手剑法,似是十分强悍,而且张寒城看上去,比绛州城时好似在气质和精气神方面,都变得更强了许多。

百骑司中人十分清楚,天阙剑号称有六十四斤重,非是力大无穷者,不能真正使用。

能够拿起此剑,本身就已经代表着一定的实力,能够动用此剑对阵,已经超过天下间太多之人,如是又能以此剑克敌制胜,那便算是十分不错的高手了,纵使距离天下第一十分遥远,但一方高手还是当得起的。

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这种年纪就能挥动如此沉重的兵刃。

这一幕,虽然除了常苦尘之外的百骑司众人听说过了一些,可跟亲眼见到是完全不同的。

周华裳美目当中闪过一丝诧异,道:“好大的力气。”

白化羽也万分吃惊,道:“不是亲眼见到,还有些不敢相信。”

尉迟广汉与贾文彬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但听见尉迟广汉道:“既然你已经发话,那我便以双鞭会一会你手中的天阙剑,看你是否能够承受天阙剑之重。”

话音未落,尉迟广汉已经双手伸到身后,紧握住了两根铁鞭,瞬间抽出,持在手中。

他身材高大与沙陀鳄差不多,张寒城虽然长高了很多,但却还是与常人相差不多,二者气势看上去,自是尉迟广汉更强。

尉迟广汉提着双鞭,跨步到了张寒城面前,将双鞭末端在身前碰撞,发出呯的一声,道:“打神鞭尉迟广汉,领教了!”

说罢,尉迟广汉右手猛地提起铁鞭,并未谦让张寒城,而是一步跨前,陡然间朝着张寒城的肩膀抽打而下!

呼!

张寒城目光凝聚,玄铁重剑立时举起,与铁鞭相撞!

尉迟广汉力气甚大,但张寒城的力气只会更大!

当!

一鞭冲撞,张寒城面不改色,虽比尉迟广汉矮上许多,但却毫无惧意!

瞬间!

他体内内力飞快凝聚而起,连同周身之力猛地向上一顶!

尉迟广汉大吃已经,右臂被生生顶起瞬间,左臂已经连同另一根铁鞭呯的砸在玄铁重剑上,试图以双鞭强压玄铁重剑。

张寒城单手持剑,稳若泰山,抵住尉迟广汉双鞭的同时,左手已经化作少林龙爪手,呼的一声迎面冲向了尉迟广汉的脖颈。

尉迟广汉吃惊万分,当即收回长鞭,脚步后退,体内内力也开始在经脉之中奔行起来,他不由分说,再次扑向张寒城。

双鞭已经左右开弓,从两侧向中间夹击张寒城。

张寒城目光一闪,方才尉迟广汉是在试探他,此刻才是真正的动手,当即,玄铁重剑化作护身之力,当!当!连续两声崩退尉迟广汉双鞭。

崩退瞬间,玄铁重剑已经被张寒城高高举起,朝着尉迟广汉猛地砸下!

尉迟广汉提起双鞭,共同抵住玄铁重剑!

但听呯的一声,火花四溅,尉迟广汉双脚瞬间陷入到了地面的泥中。

尉迟广汉目光诧异万分,双臂用力顶开张寒城的玄铁重剑,而后双鞭开始加快速度,或是横扫,或是抽打,或是前捅。

张寒城手中玄铁重剑飞快抵御,发出当当当当一连串的声响。

两个人越打越快,力量也同样不小,换做普通人,但凡吃上尉迟广汉一鞭就要魂飞魄散,何况是如此拼斗?

百骑司众人死死盯着张寒城,只觉得张寒城比想象当中的厉害太多,尉迟广汉一直在抢攻,不断地增加实力,可是张寒城一如既往,分明是以不变应万变。

“好厉害的少年。”白化羽吃惊道。

周华裳点头道:“我在华山脚下开酒肆,见过南来北往许多武人,当世之中天下武人里,恐怕再无第二个这般年轻,却又厉害到这种地步之人。”

常苦尘哼了一声,道:“神策大将军勇武,岂是年龄、外表可以界定的,他此刻还在让着尉迟广汉,看来尉迟广汉疏于练武,早就已经将祖宗的鞭法给丢到了一边。”

这声音并未压制,尉迟广汉听到了常苦尘的话语,顿时双眉倒竖,双鞭猛地举到高处,左右双鞭开始从上之下迅速朝着张寒城抽下!

呯!呯!呯!呯!呯!

张寒城单手持剑,举起,落下,举起,落下,不断重复,完全采取与尉迟广汉正面硬拼的姿态,尉迟广汉鞭法十分厉害且力气颇大,张寒城其实并没有让着尉迟广汉,他胜在力道比尉迟广汉更大,这些天又从俞青竹那里得到了几分越女剑之力,否则换做从前,张寒城此刻已经被逼的将玄铁重剑丢弃,换做拳脚功夫进行对敌了。

尉迟广汉的双鞭之上裹着阵阵内力,每一次挥鞭,铁鞭之上都要出现一丝震颤之力,这力道十分之巧妙,纵使在力道上压不下张寒城,但却依旧令张寒城右臂发麻!

张寒城飞快退步,与尉迟广汉拉开距离,体内洗髓经运转开来,化作真气走手臂经脉后直冲玄铁重剑!

下一刻!

张寒城已经猛地将玄铁重剑强行向前方戳去!

没错,就是戳!

这是俞青竹指点张寒城的竹棒法之中的戳字诀,这一戳乃是完全以粗糙浑厚的力量强冲对手,而并非是真正的刺剑!

尉迟广汉吓了一跳,只觉得一股无形真气从玄铁重剑前端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狂冲而来!

双鞭登时停在身前,左右双鞭聚集内力,猛地同时刺向这股真气!

嗡!

双鞭悬停在前方,竟一瞬间与这道真气僵持在了一起,两根铁鞭,不住的震颤了起来。

尉迟广汉双眉倒竖,手臂已然开始试图扯裂这道真气!

但!

张寒城却已然主动出击,一步来到了双鞭前端,手中玄铁重剑自下而上,猛地挑向双鞭下方之处!

正是竹棒法之中的挑字诀。

当!

恐怖的巨力与玄铁重剑的八八六十四斤重量合二为一,瞬间崩在双鞭之上!

尉迟广汉大吃一惊,再也握不住手中双鞭,但见双鞭呼的一声脱手飞出。

他瞳孔收缩,脖颈一侧,玄铁重剑已经携带气劲瞬间来到。

尉迟广汉停止了动作,耳边响起了双鞭掉在泥水当中的两道啪啪响声,他目光一转,忍不住看向了脖颈处玄铁重剑的无锋剑刃。

毫无疑问,这一次是张寒城赢了,而且赢的十分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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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羽扇化锋缨枪动

张寒城收回玄铁重剑,学着每次俞青竹与他切磋最后的抱拳动作,对尉迟广汉道:“承让。”

尉迟广汉凝视着张寒城,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抱拳道:“好功夫。”

百骑司众人纷纷目露讶异之色,尉迟广汉的打神鞭还是十分厉害的,在江湖之中也算是非常不错的武功,结果却败在了张寒城的手中,而且,尉迟广汉与张寒城之间的切磋时间并不长,由此可见,张寒城的功夫不是险胜过尉迟广汉,恐怕还要在尉迟广汉之上很多。

武人向来敬畏武功更好之人,所以尉迟广汉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果然厉害。”贾文彬在后方道:“常老哥对我们说你厉害,我还道是常老哥在吹牛,但现在看来,常老哥并没有吹牛。”

常苦尘道:“哼,大将军乃是少年英雄,老夫岂会胡乱骗人,他的武功比上次我见到恐怕又精进了一些,再过上几年,这天下第一,说不定就是他的了。”

张寒城顿时脸上发烧,常苦尘对他太有信心了,但其实他见过了逍遥子、独孤、慕容龙城这些人后,并没有什么武功天下第一的想法了,只有亲眼见过这些人,才能够感受到与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绝不是简单的几年就能够赶上来的。

尉迟广汉跑到跌落在地的两根铁鞭旁,将铁鞭捡了起来,微微一叹,他这打神鞭名气颇大,号称打神,现在别说打神,连个少年人都没有打过,虽然服气,但心中却有些落寞。

贾文彬目光一闪,道:“这一对一,自然是武功高强,但做神策大将军,不但要能够比武那样一对一,还要能够在万军丛中与多位将领拼斗,厮杀,单纯能够赢了尉迟兄不算什么,必须要我等几人围攻,你还能够自保,那才可以。”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一怔,微微皱起了眉头。

常苦尘道:“贾文彬!你是什么意思?如今大将军已经赢了,你还不尊他做大将军?还要故意围攻他,摆明了不想让他做大将军对么?”

贾文彬道:“常老哥说对了,我就是不想让他做大将军,他是少年之身,资历如此之浅,如何能够代表百骑司?”

常苦尘质问道:“莫非是你贾文彬想要做神策大将军?易地处之,你能否如他一般,如此轻松的击败尉迟广汉?易地处之,你又能否在众人围困当中脱身!”

贾文彬道:“不能。”

常苦尘喝道:“不能你又有什么资格质疑他的武功?”

贾文彬开口道:“我就是想要质疑一下,不如这样,我、尉迟兄、白化羽、周华裳四人同时围攻他,看他是否能够招架,如果可以,这大将军之位,就给他做又如何?”

常苦尘喝道:“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四人欺负他一人!?”

雀翎扇白化羽和射神枪周华裳两个人微微一怔,没想到贾文彬带上了他们。

天下武人比拼,以公平为荣,现在贾文彬以四人打张寒城一人,分明就是不公平的事情。

贾文彬看向张寒城道:“你可敢应战?不需你能胜过我们四人,只要你能在我们四人手中坚持五十招,便算你胜了。”

后方,苦竹先生哼了一声道:“自古以来,比斗这种事情,都是一打一,你这人却要四人打一人,脸皮也真够厚的。”

叱罗蛇鹤道:“不错,此事贾兄有些过了,四人打一人,此话说出去要叫江湖中人笑掉大牙。”

贾文彬充耳不闻,盯着张寒城的眼睛,道:“你可敢应下此战!”

张寒城略微有些沉默,他感觉贾文彬有些为难他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虽说不在意输赢,可心中也有些求胜之欲,如果此刻退后,也是在胆怯,那丐帮分舵中的大勇分舵,是他提出的。

他知道勇气的重要性,勇气就代表不胆怯。

或者即便胆怯,也要有勇气。

正准备答应下来,俞青竹却已经踱步走到了张寒城的身旁。

张寒城微微一怔,心下以为俞青竹要和他联手,正准备拒绝。

没想到俞青竹却直接将手中的绿玉竹棒递向了张寒城,道:“用这个更适合你。”

张寒城看着俞青竹递过来的绿玉竹棒,顿时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说着,张寒城已经反手将玄铁重剑呯的一声插在地上,从俞青竹手中接过了绿玉竹棒。

俞青竹对张寒城略一点头,而后向后退去。

贾文彬微微一怔,见到张寒城更换兵刃,道:“看来,你是准备应战了。”

张寒城转首看向贾文彬,道:“对,我准备迎战,并且会努力想方设法的取胜。”

众人纷纷一怔,这么答应下来,有些太冲动了,四个人联手打一个人,纵使武功比单个人高出一截,也未必能够取胜。

常苦尘道:“大将军切莫冲动,这贾文彬是个混账,他就是不想要让百骑司重组,这五十招岂是正常人能够接下的?大将军答应了贾文彬,便是中了他的诡计!”

白化羽与周华裳也微微蹙眉,他们两个其实也没什么应战的心思,觉得四打一欺负人。

张寒城道:“没关系,我觉得这位贾大叔说的有道理,如果做大将军,就要能够不止和一个人比拼武艺,还要和多人比拼。”

说罢,张寒城看向了贾文彬,缓缓执起了手中的绿玉竹棒,道:“请。”

贾文彬双目放亮,道:“尉迟兄、白化羽、周华裳,既然他答应下来,我等也就不要再犹豫了。”

话落,贾文彬已然一手从背后取下了那把长柄铜锤,如同长枪一般单臂持着。

尉迟广汉本来已经有退出的心思,毕竟刚才输给了贾文彬,但这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临时退出不太好,所以他决定只是在比拼的时候,不用全力,令张寒城不会从他这里感受到什么压力更好。

这样的想法,也在白化羽和周华裳心中产生,这三人都起了让着张寒城的心思。

白化羽从背上取下羽扇,放在手中时,按下了羽扇之上的机关,一瞬间,羽扇当中便响起了一阵阵弹动的声音,但见这大羽扇尖端之处,弹出了三十多个如同剑尖一般的锋刃。

这所谓的羽扇,分明就是表面上是羽扇,实际上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奇异兵刃。

周华裳将两把短缨枪握在手中,腰肢一摆,手腕转动之间,两把缨枪快速旋转了起来,而后被她停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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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万般变化自如山

贾文彬双目凝聚,不再废话,脚步一踏之间,手中的铜锤已然带着呼的一声,朝着张寒城的一侧横扫而去!

张寒城眸光一闪,绿玉竹棒握在手中,身体一扭,猛然间以绿玉竹棒朝着这铜锤上方甩劈下去!

呯!

贾文彬只感觉手中铜锤一沉,跟着整个铜锤便偏离轨迹,朝着地面落去!

噗!

铜锤瞬间落在了泥水当中。

贾文彬暗暗吃惊,这力气果然够大!

他瞬时间脚步后退,抽走铜锤,换做双臂持着铜锤,从张寒城身体一侧再次呼啸砸下。

张寒城抬手,绿玉竹棒与铜锤再次相撞!

当!当!当!当!当!

贾文彬连续砸了六锤,绿玉竹棒每次触之即回,灵巧的同时,却携带了十分巨大的力道。

不得不说,这绿玉竹棒的坚韧超出了贾文彬的想象之外,这通体如玉的绿玉竹棒如果真是玉质的,此刻已经被生生砸断了,显然,这是不知名的某种奇异之石雕琢而成的。

贾文彬六锤没有讨到好处,当即转首,看向了尉迟广汉、白化羽以及周华裳,道:“说好了是四对一,你们却不出手?”

白化羽微微一笑,陡然间箭步冲上,手中羽扇呼的一声扫向张寒城。

张寒城提气绿玉竹棒,转手之间与羽扇之上的尖端撞击在一起!

这羽扇没有停滞,但见白化羽突然间再次点动羽扇上的机关,这羽扇当中嗖的一声,便冲出了一把剑尖,直接划向张寒城的手臂。

张寒城当即吓了一跳,瞬间收回绿玉竹棒。

不知何时,周华裳已经来到了张寒城的一侧,手中两杆缨枪已经同时朝着张寒城刺了过来。

张寒城提手之间,绿玉竹棒霎时打中两把缨枪尖端!

周华裳被瞬间打了个踉跄。

尉迟广汉已经又提着双鞭冲击而来,单鞭猛地从张寒城的背后突袭而来。

呼!

张寒城脚步腾挪,以凌霜幽步快速闪躲开来,躲过尉迟广汉的一鞭。

四人心中惊异万分,张寒城比想象当中的更加厉害。

张寒城目光如炬,一招一式的开始抵御四人兵刃,这四人当中,贾文彬的铜锤最重,不但他自身的力量施加,铜锤甩开的时候,也会携带惯性之力。

而周华裳那里,两把缨枪灵活万分,左右开弓的速度迅猛无比,同时又灵巧十分。

至于白化羽的那把羽扇,更加非凡,除了尖端全部化作剑尖、单剑形态,还会出现弯刺形态,突然间变换,令张寒城这里有些防不胜防。

尉迟广汉那里,因为先前就跟张寒城交手过,主以力道和刚猛为主,虽力气比不上张寒城,但毕竟双鞭。

起初张寒城虽然在这四人当中坚持下来还不算什么难事,但随着时间推移,四人的招式明显凌厉了许多,周华裳、白化羽、尉迟广汉从一开始的想要让张寒城,开始变得越发认真了起来。

张寒城有许多招式,在四人围攻之下根本用不出来,只能拼命地自保,好在能够抵住四人攻伐五十招,便算是成功。

呯呯呯呯!

张寒城竹棒接连扫动,眼观六路,耳听十方,绿玉竹棒在他手中如同形成了一个护身气罩,四种兵器来回攻伐,却攻不破这防御。

这情景,令一直对张寒城没什么好脸色的苦竹先生都忍不住点头。

张寒城现如今的武功,在江湖当中已经算是不错了,一些门派的掌门,大约也就是这样的水准了,开宗立派,其实以张寒城现在的武功,的确足够了。

只可惜,张寒城的功夫太过奇异,不是走的正常武功一招一式的路数,其中有许多的攻伐方面,完全像是顺手而为,如此,想要开宗立派将武功传下去,还需要系统的将武功进行总结,如此才能传给门人。

半柱香的时间悄然而过。

叱罗蛇鹤盯着张寒城的凌霜幽步,陷入了思索当中,张寒城的身形之中空灵之意,恰好与蛇鹤门中的蛇形鹤形有种异曲同工之妙,而张寒城的力量,却恰好又有虎形的刚猛和神髓,这令叱罗蛇鹤万分惊异。

这恰好是当年蛇鹤门蛇鹤二老,想要从虎形当中汲取的精神,既灵活,又不失刚猛,可刚可柔,但显然,张寒城在境界方面,还不够真正的强大,他虽然潜意识在这样使用武功,但有的时候表现的明明可以更好一些。

沙陀鳄当初第一次听说张寒城,觉得一个人力敌五百人不算什么,这是心里话,因为普通的兵士,五百人虽然人多,可是他们的武功都比较平庸,像独孤那种人,就算几千个人围攻,估计都打不死独孤。

就算是他沙陀鳄,也有信心可以随意与五百兵士交手,这不算什么。

但,现在沙陀鳄感觉他是小看了张寒城,以张寒城现在的武功来说,沙陀鳄自问是做不到这一步的,当然,张寒城比俞青竹的武功,还是差了一些。

张寒城左右防御,不断地抵住来回攻击,整个人陷入完全的被动当中。

眼见着已经要打满五十招,但继续下去,张寒城必定会陷入到失败当中。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体内洗髓经运转开来,眼见着四道兵器几乎同时从上至下降落而来,当即发出了一道大吼!

吼!!!!

狮吼功真气瞬间朝着四面八方崩开,强行顶开四道兵器,一下子就让四人脚步不稳,纷纷后退。

而张寒城借此机会,已经重新调整好了呼吸,等到四人攻击再来之时,他已经又重新将原本的劣势给生生搬回,虽然逐步落入下风,但继续拖延了时间。

这一道狮吼功乃是少林寺顶尖的绝技之一,自然强悍非凡。

终于……

五十招过去。

贾文彬第一个收手,向后退去。

尉迟广汉、白化羽、以及周华裳纷纷后退。

四人互相对视,他们四个人五十招,没有能够拿下张寒城,要知道他们四个在江湖武人当中也实力非常不错,纵使面对慕容龙城,估计也不会轻易落败。

这结果,超出了贾文彬的想象之外。

张寒城呼吸微微加重了一些,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贾文彬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你便是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了,这武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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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烧杀抢掠成恶众

四月虽已是立夏时节,但中原西北方的夏季总是来得稍晚一些,雨水一连下到了五月时节,这华山附近的草木,终于依稀可见了繁盛之景象,万物至此尽皆成长。

通往远方的大路上,张寒城跟在苦竹先生和俞青竹的身旁。

一连走了好一会儿,苦竹先生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张寒城道:“你这小子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张寒城微微一怔,送着送着,他就一不小心送了十里之遥。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苦竹先生和俞青竹终究跟他不是一路之人。

俞青竹微微一笑道:“回去吧,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张寒城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苦竹先生冷哼了一声,当即甩了下袖子,独自朝前走去,俞青竹牵着那头毛驴,对张寒城略一点头,而后便随着苦竹先生离开。

俞青竹终究还是要去挑战天下间的剑术高手,其实原本张寒城的玄铁重剑,也是苦竹先生想要得到之物,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苦竹先生再也没有提及过这件事情。

张寒城心中是将俞青竹当做一名挚友的,他总是能够从俞青竹这里得到许多问题的答案,有武学境界方面的,也有关于百骑司以及丐帮方面的。

其实张寒城并不了解俞青竹,俞青竹从未提及过有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张寒城其实心中也想要了解俞青竹,只是偶尔想要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出来了。

他害怕他说得多了,叫俞青竹误会。

又害怕自己这样会对不起远在洛阳的银铃儿。

有些事情,终究也只能藏在心底。

没有人提及,也就得过且过,然后这样不了了之。

张寒城目送着苦竹先生和俞青竹渐渐走远,才有些不舍的收回了视线,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百骑司虽然只注入过来了六人,但是对反五岳盟势力来说,却算是很大的壮大。

原本不知应该如何接触丐帮的张寒城,因为有了人手,所以已经在着手接触丐帮了。

……

一处荒废了不知几十年的寺庙内。

宝殿前方,陈蛰龙正坐在一根木桩上,盯着坍塌的宝殿前方,六名互相以竹竿攻伐的丐帮弟子。

正在此时,外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帮主!有人求见!”

陈蛰龙目光一闪,对六名正在互相拆招的丐帮弟子道:“好了,你们停一停。”

六名丐帮弟子连忙罢手,主动地退到了远处。

跟着,寺庙门口处,一名乞丐便带着一名身背宽大羽扇的阴柔青年走了进来。

这阴柔青年,正是白化羽。

白化羽站定在陈蛰龙前方的不远处,拱手道:“见过陈帮主,陈帮主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般,目含蛰龙,英武不凡。”

陈蛰龙道:“阁下过奖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寻到我丐帮落脚之处,又所为何事?”

白化羽道:“在下白化羽,江湖人称雀翎扇。此次来到丐帮所在之处,乃是跟陈帮主谈一笔大生意来了。”

陈蛰龙眉毛一挑:“大生意?”

白化羽嘴角勾起,道:“不错,正是一桩大生意,只是我想与帮主单独交谈,不希望有人在身边听着。”

“也好。”陈蛰龙当即对这附近的丐帮弟子道:“你们先出去吧。”

丐帮弟子们齐声应是,而后便纷纷退走。

陈蛰龙这才开口道:“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什么生意?”

白化羽道:“我想要和陈帮主做的生意很大,这生意关乎于整个天下。”

陈蛰龙眸光一闪,道:“哦?”

白化羽道:“众所周知,丐帮帮众遍及五湖四海,这天下第一帮之名,并非是徒有虚名,天下乞丐皆是一家,所以,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件事情,根本毫不掺虚。”

目前整个江湖当中,除了丐帮鼓吹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帮之外,其他的江湖中人都看不起丐帮,从来不会真的认为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主要是因为,丐帮实际上连个固定的地点都没有,丐帮帮主到处乱走,收了乞丐做了帮众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所谓的天下第一大帮,主要还是基于天下乞丐是一家的基础上来说的。

白化羽继续道:“丐帮有如此巨大的势力,结果江湖中人却对丐帮诸多偏见,以丐帮的实力,当今五岳盟成立,丐帮应该被奉为第一大帮,可惜慕容龙城却不识货,白白让丐帮在他的眼前溜走,实在是眼睛长到了脚底板上。”

陈蛰龙道:“你所谓的生意,就是与我说这些恭维的话?”

陈蛰龙之所以能够做丐帮帮主,除了其师承上一代帮主之外,也是因为他是个可造之材,十分聪明,白化羽这种做法,明显就是先礼后兵。

白化羽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在我眼中,其实慕容龙城看不起丐帮也有一定的道理。”

陈蛰龙皱眉道:“什么道理?”

白化羽道:“丐帮虽然有陈帮主这位英明之人做引导,可是本质上乞丐实在是难以管束,如今又恰逢天下大乱,丐帮却没有太强的凝聚力,完全就像是一盘散沙,而陈帮主也没有心思拨乱反正,让丐帮走上正轨,许多丐帮帮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此的势力,慕容龙城怎会看得上眼?”

陈蛰龙双密眯起,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要贬低丐帮,那么丐帮不欢迎你。”

白化羽摇头感叹道:“所以,陈帮主难道也是个庸俗之人,只能听对丐帮恭维的话,那些好听的话,却不能听丐帮的缺点?”

陈蛰龙道:“你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说废话,你说的生意,究竟是什么,如果你不想说,那么就请你离开,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废话。”

白化羽道:“天下大乱,如果继续下去乞丐只会越来越多,乞丐越多,丐帮就越是壮大,陈帮主觉得,丐帮的弟子多好,还是丐帮的弟子少一点好?”

白化羽这句话所提到的,乃是在探查陈蛰龙的想法,如果陈蛰龙的想法跟张寒城这边不统一,那么很多的事情,都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义。

反之,如果陈蛰龙有与张寒城类似的观点,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在白化羽的眼中,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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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良药苦口利于病

陈蛰龙低声道:“你不用如此白费心机的试探,丐帮的情况,我作为帮主,岂能不知情?天下乞丐日益增多,对于丐帮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天下来说,却是一件坏事。很多乞丐根本吃不饱肚子,他们最终会饿死,这种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乞丐越多,就代表饿死的人越多,只要是正常人,都知道天下间的乞丐少一点才好。”

白化羽点头,目中闪过了一丝喜色,看来丐帮帮主也并不是想象当中的那样油盐不进:“现如今契丹自北方南侵中原,与此同时,慕容龙城组织的武人势力也在抓紧时间进行准备,正在等待时机攻打中原城池,窜取政权。如此乱世,正是适合出现英雄之时,只有能够在乱世之中,力挽狂澜之人,才能够称之为真正的英雄。我觉得,这个英雄,陈帮主完全可以做,只因为你有这样的实力,以及雄厚的资本。只可惜,陈帮主现如今,还未找到方法,所以只能在这里享受清闲。”

陈蛰龙紧紧皱眉,道:“你觉得,这扫除乱世的英雄,会是陈某?”

白化羽道:“当然不只是陈帮主,但陈帮主绝对会是扫除乱世的英雄当中,贡献最大的那一个,而我要跟陈帮主谈的生意也是这样。”

陈蛰龙盯着白化羽的眼睛,白化羽扯东扯西,换做脾气火爆的人,早就已经开口怒骂,但陈蛰龙没有,正如蛰龙二字一般,他很有耐心:“那你终于可以说这生意是什么了么?”

白化羽道:“我身后存在着一支十分古老的势力,这个势力自李唐传承下来,从古至今我们这支势力的存在,就是为了能够令天下动荡得以稳定,只是这数百年来并未出世而已。这一次我来,就是代表我身后的势力,来与陈帮主商谈有关于合作的事情,我身后的势力,想要联手陈帮主,共同与慕容龙城的武国竞争,因为,慕容龙城并不是真心的为天下安定,为百姓着想,他真正的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做皇帝而已,以陈帮主的聪明才智,应该十分清楚这一点。”

陈蛰龙道:“你的意思,莫非还想让陈某这个讨饭起家的人,与慕容龙城争一争天下?”

白化羽道:“陈帮主误会了,此事并非……”

陈蛰龙打断了白化羽的话:“我为什么要与慕容龙城为敌?慕容龙城已经有了席卷天下之势,在这个时候跟慕容龙城敌对,无异于在找死,丐帮中人凭什么要为此牺牲?莫非天下安定,对丐帮有什么好处?我陈蛰龙虽未读过什么书,但是前朝的大诗人杜甫的话,我却铭记在心,那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天下安定的时候,同样有许多的人饿死,这天下乱不乱与乞丐们毫无关系,因为即便天下太平,他们也都还是乞丐而已。”

白化羽,道:“但,如果慕容龙城放任下去,他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随着时间推移,他变得越来越难以战胜,到时候他做了皇帝,那结果真的好吗?难道说丐帮就不害怕因为遭到慕容龙城的施压而解散么?”

陈蛰龙道:“你似乎很关心丐帮。”

白化羽道:“当然,不但是我,我身后的势力都非常关心丐帮,我们觉得,丐帮应该是和我们同仇敌忾,站在一起的,甚至为丐帮也开出了一些良药出来,以便于能够让陈帮主对丐帮进行改良。”

陈蛰龙道:“良药?”

白化羽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道:“良药在此。”

说着,白化羽已经将信递给了陈蛰龙。

陈蛰龙接过信后,顿时快速查看起了信上的内容,他的瞳孔顿时剧烈收缩了起来。

这信的内容,分明就是对于丐帮的整个框架体系的一种想法,而且,这其中的分舵、长老、弟子与长老的等级,分舵负责的区域,包括丐帮的规矩,都基本写的清清楚楚。

陈蛰龙表情迅速变化:“这东西,是你背后的势力做的?”

白化羽点头道:“不错。此药方对于丐帮来说,绝对算是一剂良药了。”

陈蛰龙顿时冷笑了起来:“看来,你和你身后的势力,也好不到哪里去。前一刻在贬低慕容龙城,后一刻,却在做和慕容龙城相同的事情。是想要利用丐帮,对吗?只要我在,这件事情就绝对不允许发生。”

白化羽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陈蛰龙转变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陈帮主是误会了。我们与慕容龙城绝对不同……”

陈蛰龙道:“明明不是丐帮中人,却要站在丐帮角度自作聪明,做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舵主、长老之类的制度,此乃对丐帮的大不敬!”

白化羽道:“陈帮主何必误会此事,只是给陈帮主一个参考而已,具体应该如何,还要看陈帮主的意思才行。”

陈蛰龙喝道:“当今天下大乱,乞丐们只能报团取暖,现在,你要让当大家不要再一视同仁的相处?而是要分出谁高谁低?简直胡说八道!你们想要给丐帮设立各种各样的规矩,然后让丐帮分裂开来,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白化羽皱眉道:“先不谈是不是狼子野心,丐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需要有足够的规矩进行制约,只有这些没有善恶之分的丐帮帮众,拥有了善恶的分别心,知道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才是稳固丐帮根基的一切。陈帮主可仔细想清楚这件事情,难道你希望这种事情一直持续下去么?”

陈蛰龙顿时喊道:“来人,送客!”

话音落下,原本在寺庙之外守候的乞丐纷纷进入了庙宇当中。

一众丐帮帮众当即阻挡在了白化羽身前,神色不善的盯着白化羽。

白化羽道:“看来,陈帮主是不欢迎我了。”

陈蛰龙道:“这难道不显而易见么?”

白化羽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白某就不继续停留了,但希望陈帮主能够好好看一看这信上所写的东西,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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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理循环自当诛

拉拢丐帮失败,无奈之下,白化羽只能原路返回,继续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陈蛰龙的认知目前明显的停留在乞丐平等和无高低的层面,可是往深了想,陈蛰龙恐怕也是不太想要与慕容龙城真的站在敌对一方,那样对于丐帮来说,还是异常危险的。

回到落脚处后,白化羽便与张寒城说明了此事。

屋子里,张寒城陷入了沉默当中,陈蛰龙的决定,其实他们在商量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否则也不用思考再建立一个丐帮了。

再建立一个丐帮,谈何容易?

而且,张寒城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完成这件事情。

“我们只能再等等了,看过段时间再接触一下陈帮主,到时候也许他就答应下来了。”张寒城只能这样开口道。

白化羽叹了口气,道:“如果有丐帮一切就简单多了。”

正在此时,院落当中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

张寒城和白化羽微微一怔,两个人当即走出了屋子。

眼前,竟然正是陈蛰龙以及一群丐帮帮众。

与此同时、沙陀鳄、叱罗蛇鹤,以及其他百骑司中人,也走了出来。

却听见陈蛰龙身边的一名乞丐抬起手,指向了沙陀鳄,猛地开口道:“帮主!就是这个人那天跑出来跟我们发生冲突,然后陈钟长老就被他扣下了,之后陈钟长老就没影了。”

陈蛰龙目光一闪,看向了沙陀鳄,目光一闪,道:“阁下何故要与我丐帮为敌?”

沙陀鳄紧皱眉头,便在此时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那对先前被丐帮所欺负的父女二人,其中那名中年商贾开了门,见到是丐帮中人后,顿时将门关上,又回了屋子里面。

张寒城开口道:“沙陀大哥本来是想要找到陈帮主,但在寻找陈帮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丐帮正在劫持马车,同时,其中那名可能叫陈钟的长老,欺负了一个女子,沙陀大哥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就将人带回来了。”

陈蛰龙顿时紧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那名指认沙陀鳄的乞丐,喝道:“他所说的,可是真的?”

乞丐顿时惶恐万分,道:“这……这……”

“哼!”陈蛰龙冷哼了一声,道:“劫持马车财物,也就算了,我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们可以四处找东西吃,找钱财回来,但是绝对不能肆意杀害普通人,更不能伤天害理!”

张寒城看着陈蛰龙训斥这名乞丐,顿时觉得陈蛰龙还是个不错的人。

乞丐急忙道:“帮主教训的是,小人知错了。”

陈蛰龙喝道:“等回去再找你算账。”

乞丐顿时低下了头。

陈蛰龙训斥完乞丐,转头看向了张寒城,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丐帮中人做的不对,此事我已经知道,原本,此事应该是丐帮的事情,你们不能任意将丐帮中人捉走,但既然事出有因,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现在就把陈钟交出来吧。”

张寒城道:“被我杀了。”

“什么!?”陈蛰龙吃了一惊,喝道:“你把他给杀了!”

张寒城道:“这种人作恶多端,做下的恶事已经该死,所以我把他杀了,如果这件事情陈帮主觉得我做的不好,那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不能让他在活过来。”

陈蛰龙死死的盯着张寒城,目光猛地放出了一丝精芒:“我直到你是谁了!你是先前在丐帮队伍里的那人!我还找你来着,怪不得找不见你,原来你不是丐帮中人!”

张寒城道:“多谢陈帮主当时帮我说话。”

陈蛰龙顿时咬牙切齿道:“你这混账!竟然杀死了陈钟!陈钟是我丐帮中人,就算他做得不对,要责罚,乃是丐帮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将他杀了!”

张寒城愕然万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叱罗蛇鹤目光一闪,道:“那人罪大恶极,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人人得而诛之,杀了就杀了,杀的好。”

陈蛰龙勃然大怒,道:“你们这群混账,杀了我兄弟,还说杀得好!?”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兄弟!?

此刻再仔细一想,陈蛰龙乃是姓陈,陈钟也是姓陈……

张寒城瞳孔一缩,这件事情完全出乎于了他的意料之外。

陈蛰龙喝道:“我兄弟惨死,你下了毒手,此事应该如何解决!?你说吧!”

事实上,陈蛰龙与陈钟并非是亲兄弟,而是结拜兄弟,陈钟本是妓馆里一名女妓的儿子,自幼便与乞讨为生的陈蛰龙是朋友。

但后来兵荒马乱,军队进了城里,又专门跑到妓馆里面大肆凌辱女子,陈钟的母亲就被士兵污辱之后一刀砍了。

陈钟当时就躲在床下面,结果后来被士兵发现了,就叫士兵们拖了出去,吊在了妓馆后院的树上暴晒。

陈蛰龙得知妓馆出了事情,就从妓馆后面的狗洞钻到了妓馆里面,看到了后院树上的陈钟,就拼死杀掉了看守陈钟的士兵,把陈钟救下后,就又从狗洞逃走了。

之后,陈钟就成为了陈蛰龙的义弟,当时的陈钟名叫狗娃,做了陈蛰龙的义弟才改了姓名。

陈钟因为童年时所经历的事情,心中留下了一些阴影,所以行事作风陈蛰龙有时也不喜欢,但陈蛰龙可怜陈钟,有时也没办法。

当年陈蛰龙遇到降龙和尚后,降龙和尚就说陈钟的性子不适合习武,于是拒绝教陈钟,只把陈蛰龙收为了弟子。

不过陈蛰龙还是会偷偷教陈钟武功,认为陈钟可以在乱世中自保,只可惜陈钟学的并不好。

这么多年,两个人相伴下来,早已经比亲兄弟还亲。

张寒城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但听到陈蛰龙将陈钟唤作兄弟,就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草率了之。

陈蛰龙暴怒无比,喝道:“我问你话呢!你说杀我兄弟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

张寒城在心里微微一叹,这件事情非他所愿,可是杀死陈钟,他并不怎么后悔,当即道:“既然是你兄弟,那我问你,如果我当时把陈钟交给你了,你这个做兄弟的人,会不会杀死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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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共戴天虎归山

陈蛰龙气的浑身发抖,道:“你说什么!?”

张寒城盯着陈蛰龙的眼睛,道:“你根本不可能杀你兄弟,否则你不会这么激动。”

陈蛰龙喝道:“我凭什么要杀我兄弟!你这狗贼!年纪不大,却如此无情无义!”

张寒城道:“他做了恶事,你不会杀他,那你会怎么罚他?他害了无辜女子的清白,说不定还要把她爹杀死,难道你兄弟就不应该有报应吗?”

陈蛰龙道:“我怎么罚他,是我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只能我来做,轮不到你这外人指手画脚!”

张寒城道:“刚才叱罗大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他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他是应该的,没有错,而且杀得好,我对陈帮主却感到失望,当日在武林大会上,陈帮主帮我说话,反对慕容龙城,此事我一直记在心里,也是因此才想着要和丐帮合作,可现在,就因为作恶的是你兄弟,你就要纵容他,你不真正的罚他,不杀他,就是在害人!原来你是这种人,我想着跟你合作,简直瞎了眼睛!”

陈蛰龙怒火纵横:“你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你杀了我兄弟,那你的命就用来给他偿命好了!”

当即,陈蛰龙大喊了一声:“布阵!”

话音落下,周围二十多名乞丐顿时执着竹竿,双手持着对准了张寒城这里。

白化羽不动声色,瞬间到了张寒城身前,直接取下了背后的羽扇,眯着眼睛看着陈蛰龙:“你敢如此与大将军说话!?”

陈蛰龙充耳不闻,大喊道:“给我上,将他们捉住!”

二十多名乞丐顿时一拥而上,直接冲向了白化羽。

白化羽嘴角勾起,手中羽扇猛然间左右挥动,一阵阵怪风顷刻间卷动开来,原本看似十分凶猛,犹如恶狗一般的众多乞丐还未来得及布阵,便瞬间被白化羽扇的左右栽倒!

白化羽跨步上前,冲入乞丐当中,手中羽扇化作兵刃,对着一众乞丐快速挥击!

几乎眨眼之间,二十多名乞丐便纷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色的刀剑刃口打出的伤痕。

白化羽的扇子十分奇特,暗藏了几种机关,旁人根本看不出白化羽的攻击手法。

陈蛰龙大吃了一惊,没想到白化羽竟然如此厉害。

远处,双雕箭甄灵已经将一根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对准了陈蛰龙:“你如若向前一步,此箭定将你射杀!”

陈蛰龙脸色难看至极,拳头死死的握住。

与此同时,周华裳、尉迟广汉以及贾文彬已经来到了张寒城的身前。

至于常苦尘,则拄着双拐,独眼盯着陈蛰龙,嘴角勾着冷笑之色。

陈蛰龙死死的握着手中的竹竿,他这一次只带了丐帮二十个帮众,循着白化羽的足迹而来,到这边看看情况,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场冲突。

这里的高手,如果只有白化羽一人,陈蛰龙不会害怕,但现在看来,这里的高手绝对不止白化羽一人这么简单。

白化羽道:“只要有我等在此,谁敢要伤大将军分毫?你若是想要伤大将军,就先从我等尸体上跨过去!”

陈蛰龙喝道:“你们欺人太甚!”

白化羽冷笑道:“是你欺人太甚,这丐帮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纵容你兄弟作恶,你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蛰龙咬紧牙关,他做丐帮帮主之后,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

叱罗蛇鹤目光一闪,抬步走到了张寒城的身旁,低声道:“张兄弟,咱们将他杀了如何?”

张寒城正沉浸在白化羽等人护卫他的感动当中,听到叱罗蛇鹤的话,顿时微微一怔。

叱罗蛇鹤对张寒城略微点了下头。

张寒城顿时思索了起来,现在,他已经断然没办法跟陈蛰龙合作了,同时,陈蛰龙已经跟张寒城这边成为了敌人,如果在这里将陈蛰龙杀了,就相当于铲除了一个后患,接下来要自己组建丐帮,也一定会轻松。

反之,将陈蛰龙放走,无异于放虎归山,相当于给张寒城等人树立了一个潜在的敌人。

张寒城心思电转,他有些心动了,忍不住看向了陈蛰龙。

易地处之,张寒城忍不住把自己想成陈蛰龙,陈钟则勉为其难的想成赵九重,当然,将陈钟比作赵九重,完全是抬举陈钟。

仔细想想,如果赵九重被人杀了,而且是被不相干的人杀了,张寒城也一定会被仇恨冲昏头脑,无论如何,也要找对方算账。

张寒城忍不住有些理解陈蛰龙,可是这件事情根本就没办法,重点在于陈钟做了恶事。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开口道:“陈帮主,你走吧,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如果你兄弟是个好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他。”

陈蛰龙突然笑了,道:“杀弟之仇不共戴天!你等记着,从今以后,丐帮与你们势不两立!都给我起来!”

二十名丐帮帮众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快速的回到了陈蛰龙身旁。

叱罗蛇鹤低声道:“张兄弟,切莫放虎归山。”

张寒城抿着嘴,有些事情是非常复杂的,不是简单的你杀我,我杀你就能够解决的。

陈蛰龙纵容他的兄弟,以及丐帮弟子固然有错,但不得不说,在这乱世之中,因为有丐帮,许多乞丐才能勉强活下来。

杀死了陈蛰龙虽然还能建立丐帮,可是,恐怕在很多乞丐那里,丐帮的建立也会受阻。

而且,张寒城觉得陈蛰龙是个有功之人,杀了他……真的对吗?这个人明明也是有一些侠义之心的,可是……他却没有做好一些事情。

可是,作为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陈蛰龙是怎样的人呢?

张寒城缓缓摇了摇头,拒绝了叱罗蛇鹤。

与此同时,陈蛰龙已经带着丐帮帮众缓缓退去,他的目光穿过白化羽等人,死死的盯着张寒城的双眼,就像是要将张寒城吃了一般。

张寒城只能与陈蛰龙对视,脸上虽无表情,可心中尽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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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黄沙漫天狂风袭

烈阳高照,土黄色的大地上,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阵阵黄尘漫天而飞。

由黄土堆砌的哨楼之上,背弓胯剑的戍边兵士收回了看向狂沙的视线,撇过头去,以免被沙子钻入眼中。

他的嘴唇干裂苍白,已经失去了血色。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黄沙打在他的身上,发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响声。

现如今契丹入侵,在这衔接晋国与西域的道路所在,许多戍边将士都已经为了自保而逃走。

只有这名叫做李仁德的青年兵士以及其他四个人守在这里。

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害怕契丹有一天打到这里,所以不敢继续在这。

有的人却在此时此刻,依旧想着他的使命,那就是保家卫国。

李仁德口中干干巴巴,咽了一口口水,待到狂风过了,他便又转回头去。

可怕的烈阳让他浑身发汗,方才这阵狂风,让他昨天好不容易洗过的脸,再次沾染了土灰。

他叹了一声,如是在中原他仍有家人,也许就放弃了在这里的戍边之事,可惜他的家人早已经死了,这个兵士身份,也是当初天下大乱的时候,为了混口饭吃所以才做的。

只是这附近的百姓对于兵士十分尊敬,令李仁德也有种荣耀加身的感觉,自然久而久之,就真的愿意这样保家卫国。

这地方虽然是穷山恶水,但李仁德想过了,作为一个小小的兵士,天下或许有一天真的会被契丹攻占。

那个时候,他再放弃这兵士的生涯,而后就在这附近的小村里面,娶他早已喜欢上的那位姑娘,在这里成家。

正因为这里穷山恶水,或许契丹人看不上这。

李仁德盼着契丹早些覆灭,同时又盼着早日能和那位喜欢的姑娘成亲,这本是有些矛盾的事情,但在他的心里,从未想过矛盾或者不矛盾的问题。

他抬起头,直视了一眼烈阳,即将要到正午,该是换岗的时候了。

这种天气之下,任谁也没办法在太阳底下撑得更久。

连忙收回有些酸涩的眼睛,李仁德遥望向了西域方向,这条路乃是通往西域深处,李唐之时,西域万邦来朝,那是中原大地最为鼎盛的时候。

但李唐末年再到灭亡之后的今日,西域的商人、使节已经很少会从这条路来到中原了,因为西域人也知道中原大乱,不敢轻易的涉足,那些跨越万里的货物,极易被人抢夺。

李仁德虽然是戍边兵士,可从未真正的见过西域商人,一来进入中原未必从此处边关进入,二来就是西域商人真的少了。

不过,李仁德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极目远眺,远方竟然有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朝着这边靠近了过来。

李仁德下意识便以为是他看错了,只因为他在这里曾见到过海市蜃楼。

只是,随着这黑压压的一片靠得更近,李仁德的耳朵里,除了呼呼的风声,又多了其他的声音!

马蹄的声音!

李仁德大吃了一惊,是马队!

而且目测马匹并不少,至少有上百匹之多,否则决计不会看上去如同黑云一般。

李仁德当即从背上取下了弓箭,紧张万分的从箭筒中取出了一根箭矢,吞咽着口水,将箭头指向了这即将到达眼前的马队那里。

他怕了。

这很可能是一支马队,可是这里除了他一个人戍边之外,就再无同僚在此。

他这样的举动,很可能会引起这支军队的射杀,到时候,他就死定了。

李仁德一下子面色苍白,他感觉那在村子里等他的姑娘,正在离他远去。

这种心情,令他忍不住手臂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但他还是忍住了,站在原地看着这支马队停在哨楼之下。

仔细一看,李仁德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方虽然足有上百匹马,但实际上却只有四个人骑在领头的马上,后方那些赤红、黑色的高头大马,全部背着大包,所以看上去才会气势惊人。

这四人将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从外界根本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仁德略微放下了弓箭,紧张的大喝了一声:“此处乃是晋国边关,无关之人且快快退去,否则本……本将定然将尔等射杀在此!”

这句话说到后面,李仁德忍不住挺起了胸膛,这里的戍边将军已经跑了,他们留下的这些兵士,自称将军也无妨。

但见马队最前面首领之人将脸上的布解开,露出了真容,乃是一个银色虬髯的西域老者,他的眼睛泛着淡蓝,单从轮廓上看,便虎背熊腰,十分惊人。

这虬髯老者仰头看着李仁德,流利的操起了中原语,道:“请将军恕罪,我们这一次是准备要到中原走商。我这里有奉化可汗药罗葛仁裕的通关文牒,将军可来查验。”

李仁德微微一怔,这奉化可汗乃是甘州回鹘的大汗,名字前面有药罗两个字,昔年石敬瑭占据中原,建立晋国之后,便给甘州回鹘的大汗做了封号,那就是奉化可汗这个称谓。

当即,李仁德道:“那好,你在下面等着,我这就下去。”

虬髯老者点头,道:“请。”

李仁德顺着哨楼后面的梯子蹬蹬蹬的跑下来,然后便跑向了此刻已经从马上下来的虬髯老者。

虬髯老者的身躯高大,比李仁德几乎高出了一头。

李仁德只感觉压迫感十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那通关文牒呢?”

虬髯老者哈哈一笑,道:“我这就给你取来。”

说着,虬髯老者将手伸到了身旁骏马身上背着的包裹当中,抹了抹,取出了一个四方大小的本子,而后又双手持着,递给了李仁德。

李仁德赶紧将弓箭放在了地上,接过本子,展开来看。

这果然是通关文牒,最前面便是一个大印,李仁德不认识许多字,但是有些字他却认得,比如说回鹘之中的回字,亦或者是皇帝、可汗等等,再看这上面有许多西域文字标注,不像是作假。

假装查验了一番之后,李仁德对虬髯西域老者点了点头,道:“嗯,没问题。老人家可是要去中原的西域商人?”

虬髯西域老者笑道:“算是,想要将这些马匹,还有马匹身上的货卖了,现如今应该能卖个十分不错的价钱。”

李仁德忍不住看向了这些骏马,不得不说,这些骏马十分威武,绝非等闲,比从前这里戍边将军的马要威风的多,而且一下子就是上白匹之多,这数量简直超乎想象。

正思索着,李仁德当即吃惊的看着眼前这匹马,道:“老人家,你这马儿流血了!”

虬髯老者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笑道:“这哪里是流血了,只是流汗而已。这阿哈尔捷金马就是如此,在你们中原,也有人称它们为汗血马。”

李仁德诧异万分,惊异世上还有这样的马匹。

虬髯西域老者道:“此处乃是西域通往晋国之要地,怎……只有将军一人戍边?”

李仁德没想到这老者会这么问,此事在他们戍边将士之中传来传去,自是无妨,可若是对外人说实话,总归是有些丢脸。

所以,李仁德撒了个不太可信的谎言:“哦,今日天气太热,狂风大作,大家守在此处有些疲惫,所以我们换岗改成一人岗哨,轮流来干这件事情,其他数百名军士,此刻正在避暑呢。”

虬髯老者自然一下便听出这其中的谎言,但并未拆穿,而是对李仁德微微行礼道:“将军在这烈日底下戍边,令人钦佩万分,小人此次要进入晋国土地,得到将军准许,内心十分感激。请将军稍等。”

说完,虬髯老者就自顾自的去到了后方一匹马的所在之处,从里面取了几个水囊,还有一些烙饼。

很快,他便又回到了李仁德跟前,将四五个水囊和二三十个烙饼放在一大块布里,随意裹起,递给了李仁德,道:“我们这些走商之人虽然看似货物众多,可其实也过着不算太富裕的生活,此处没有什么东西可给将军的,这些来自西域的酒水和干粮,就赠予将军了,还望将军笑纳。”

李仁德盯着这包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有心想要拒绝,可是又想着这应该不算什么,当即又忍不住伸出了手,将包袱接了过来。

虬髯老者笑了笑,对李仁德点头,道:“多谢将军放我们进入晋国,多谢。”

李仁德道:“老人家手持通关文牒,自然可以进入晋国……”

其实原本,查阅通关文牒的步骤是比较复杂的,可是现在也没有人按照制度进行查看,李仁德随便看了看,也就决定放人了。

“对了。”李仁德看到虬髯老者翻身上马,急忙开口。

虬髯老者微微一怔,看向了李仁德,道:“将军有何事?”

李仁德沉默,道:“老人家,要不然你们还是回去吧。”

虬髯老者道:“为何?”

李仁德道:“方今契丹在和晋国打仗,从对峙起到如今,已经快要鏖战半年之久了,这天下并不太平,这一路上,有许多的流寇。你这马,每一匹价值一定很贵,现如今军队缺少马匹,匪人缺少肉食,见了你们,还不是要过来抢夺?你们只有四个人,所以,你们还是回去吧,继续走下去,这些东西就都要被抢走了。”

虬髯老者略微思索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斜后方一名明显是女子的人。

这女子双目碧蓝,同样披着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只不过,背后好像还背着什么东西,将整个后背都遮住了,她看了一眼虬髯老者,略微点了一下头。

虬髯老者点头回应,转头看着李仁德道:“多谢将军指点,但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我们便折返回来就是。”

李仁德微微一怔,最终放弃了劝说。

……

马队离开了哨楼,朝着前方深入而去。

过了哨楼之后,原本的许多黄土,开始渐渐的转而化作了草地,虽然比较稀疏,但却与先前的一切大有不同。

虬髯老者眺望着一处矮山前方的林子,纵马向前,带着整个马队靠近了过去。

这日头越来越大,的确需要一处地方休息。

否则,就算是这汗血宝马也顶不住。

进入了林子之后,所有的马匹开始变得欢欣了起来,纷纷低下头,吃起了草。

虬髯老者与其他三人纷纷下马。

他们取下了遮在脸上的布,露出了真容。

其中那名先前虬髯老者对之点头的女子,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左右,头发呈现紫红之色,十分奇异,其取下身上的袍子之后,露出了一身拼凑起来泛着银光的西域铠甲,在其腰间,有着一口银色剑柄的奇异之剑,上面镶嵌满了红蓝二色的宝石,而在其背后,则背着一面大约半人身子大小的盾牌。

她将盾牌从身后取下来,走到一处树下,将盾牌靠了上去。

至于其他两人,其中一名乃是个西域中年妇人,此刻正在给虬髯老者擦汗,还有一人则是一名西域青年。

红发少女坐在地上,那西域青年取了一块烙饼,递给了她。

红发少女接过烙饼,对西域青年点了下头,说了西域语中的谢谢。

西域青年笑了笑,忍不住坐在了这少女的边上。

红发少女目光一闪,并未说什么,只是朝着另一侧稍稍挪了挪,而后又把手伸到胸前铠甲当中,取出了一串类似于项链之物。

在这项链的最前方,有着一个银质的十字架。

她将十字架放在手中,闭着双眼,低声开始默念起了一些奇异的话语。

等过了一会儿,她才张开眼睛,将项链收起,而后双手持着烙饼,放在口中小口咬了一下。

西域青年当即用笨拙的中原话道:“你……祷告,神,会保佑你的。我们,到了,中土,不如就用这话来交流,练习。”

红发少女道:“不了。”

西域青年道:“为什么?”

红发少女摇了摇头,不再回答,而是继续吃起了烙饼。

那虬髯老者顿时起身,皱眉来到了西域青年这里,道:“别在这里打扰她,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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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野芒圣火神圣力

西域青年有些不情愿的起身,跟随着虬髯老者去到了远处的一棵树下。

“为什么?”西域青年不解的看着虬髯老者:“我想不通这件事情,为什么我是在打扰她?”

虬髯老者叹了口气,道:“听我说奥利弗,你不该心怀妄想,她并不是你应该喜欢的女孩。”

西域青年顿时攥紧拳头,道:“为什么不应该是,你虽然是我的父亲,但你不该约束我去喜欢谁。萨拉是我喜欢的女孩,我需要接近她。”

虬髯老者道:“不要再愚蠢下去了,天底下有许多的好女孩,你都可以去选择,但你不能喜欢萨拉,她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是你的女孩。”

“我需要答案,而不是规劝。”西域青年紧盯着虬髯老者。

虬髯老者道:“这一次我们之所以从诺夫哥罗德来到中土,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她,而并不是一开始我告诉你的那样,我们需要来中土把这些马卖了换取丝绸。”

西域青年道:“因为她?”

虬髯老者无奈的点了下头:“她并不是来自于基辅,也并不叫萨拉,而是来自于耶路撒冷,是在教廷中长大的女孩,她的一生早就定义给了神,所以你应该能明白她和你的差别了吗?”

奥利弗眉头皱的更紧:“我还是不明白,有信仰很正常但为什么……”

虬髯老者道:“她是斯德望八世的女儿,也就是教皇的女儿,是圣女。”

奥利弗吃惊道:“就是那位被杀死的教皇?”

虬髯老者点头,道:“不错。”

奥利弗陷入了沉默当中。

虬髯老者道:“阿萨辛的刺客杀死了教皇,作为教廷的圣女,这一次她是来找阿萨辛清算的,她从耶路撒冷一路过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追杀阿萨辛刺客。奥利弗,你太年轻,我之前没有办法跟你说实话。在诺夫哥罗德的时候,她杀死了五名想要刺杀大公的阿萨辛刺客,于是大公才派我协助她,继续对阿萨辛刺客进行追击。”

奥利弗顿时摇头,道:“不,我不能接受,居鲁士,你一定是不希望我和她在一起,所以才编造出这种事情出来,你在胡说,我要亲自问她。”

虬髯老者顿时抬手,直接放在奥利弗的肩膀上,止住奥利弗的脚步,道:“别去,你要学会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只会激怒她,而且你应该能了解,她也并不喜欢你。”

奥利弗愤怒无比,死死的盯着虬髯老者。

居鲁士摇了摇头,道:“听我说,孩子。这一次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在中土平安,因为现在中土正在战乱,他们的政权出现了巨大的问题,中土世界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这里充满了危险,这一次我们将这里的事情办完了,回到诺夫哥罗德时,你想要娶哪个姑娘都可以,我都会支持你。”

“但我只喜欢萨拉。”奥利弗道:“为什么会这样。”

居鲁士道:“抱歉,有些事情你只能选择接受,但你无法改变。”

父子两人交谈的时候,被称作萨拉的红发女孩已经起身走向了一处大树底下,左手持着盾牌,右手持着剑,练习起了劈砍、刺剑的动作。

奥利弗忍不住看向了那边,有些不知所措。

居鲁士拍了拍奥利弗的肩膀,道:“我能够理解你喜欢她,但她并不适合你。接下来我们需要和中土这一方的势力进行合作,寻找到那群阿萨辛刺客,协助萨拉将他们一一清洗,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要带着这些阿哈尔捷金马来到这里了,它们是我们和别人合作的本钱。”

奥利弗道:“但是,如果这一次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带我和妈妈来到这里,妈妈她……”

居鲁士微微一笑,道:“年轻时我曾在中土这里学习过剑术与东方搏击手段,这是我被大公看重的资本,如果中土没有现在这样混乱,我愿意定居在这个神秘的地方,你妈妈听我说过很多中土的事情,我想趁着我们还能动,不如顺便来这里一起看看。我们这一次只做引路人,不参与和阿萨辛刺客的争斗,所以你也要记住,不要冲动,无论结果如何,就算萨拉不幸……也与你无关,明白吗?”

奥利弗沉默的看着前方的萨拉一次次的练习,道:“也许我明白了。”

……

入夜,原本炎热的天气变得凉爽了许多。

萨拉端坐在一棵树下,闭着双眼进行着冥想修行。

微风吹过她红色的头发,令她看起来十分安静,阵阵的神秘力量在她的体内酝酿,流转,令她的肌肤好似都散发着一层薄薄的白光。

这种神秘的力量,被萨拉称作神圣之力,在教廷中很多人都会冥想,但他们无法产生神圣之力,这也是萨拉能够成为圣女的原因。

神圣之力与阿萨辛的缔造者山中老人萨巴赫所创造的野芒之力有些相似,野芒之力也是阿萨辛的高级刺客所掌握的力量。

许久,萨拉停止了冥想,原本好似发亮的肌肤变得黯淡了一些。

居鲁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帐篷,等到萨拉完成冥想,他才主动的走了过来:“抱歉。”

萨拉站起身子,看着居鲁士,道:“为什么说抱歉?”

居鲁士道:“我的儿子奥利弗存在了一些他不该有的妄想,打扰到了你,这件事情我很愧疚。”

萨拉道:“没关系,他很照顾我,我很感谢他,也非常感谢你们夫妻两个。”

居鲁士叹道:“你不放在心上就好,我已经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他了,他会学的聪明一些。”

萨拉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不过,我也有事想要请教你,居鲁士先生。”

居鲁士道:“请说。”

萨拉道:“居鲁士先生说,中土大部分练习攻击技艺的人,都掌握了类似于神圣之力的力量?那他们的力量,比阿萨辛的野芒之力怎么样。”

居鲁士略微陷入了思索,道:“萨巴赫当年在创造阿萨辛之前,来自于摩尼教当中,摩尼教本身存在的圣火之力其实本质上是从中土传入的内功所演变成的力量,但能够通过练习掌握圣火之力的人寥寥无几,就像现如今萨拉你掌握的神圣之力一样。萨巴赫掌握了圣火之力,于是他创造了一种名叫光暗交替的技艺,在中土的称呼中,这种技艺叫做乾坤大挪移,非常的神奇,而阿萨辛掌握光暗交替的刺客,我想萨拉你也已经领教过了他们的本事。”

萨拉略微点头,道:“他们非常厉害。”

居鲁士道:“中土的厉害之处就是,像光暗交替这样的奇妙攻击,是普遍存在的,他们的攻击并不是像正常的骑士、或者是刺客的简单攻击手段,而是连同攻击,都已经形成了成套的技艺,可以配合体内的内功来进行完成。就算是萨巴赫如今还活着,在中土也能够找到许多的对手。所以,萨拉你应该了解中土的武林人士他们拥有怎样强大于普通人的力量了。”

萨拉吃惊道:“也就是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掌握了突破身体禁锢的力量?”

居鲁士缓缓摇头:“不,萨拉,你并不了解这件事情,因为你不了解中土武学,他们从来都不追求突破身体的禁锢,不是因为信奉神明而去进行冥想。而是他们创造这种力量,是为了能够让身体更加的强健,健壮,力量更加的巨大,比正常的人更强。本质上,萨拉你的神圣之力,有一点像是在大雪山一带十分出名的般若神僧所练习的龙象波若功。你们都是在突破身体上面的禁锢,你们和中土的修行方式不同。”

萨拉疑惑万分。

居鲁士道:“你应该看到,阿萨辛的刺客掌握野芒之力而且比较普遍,是因为他们得益于中土的传承。目前以我的见识,中土的武学是以穴道、经脉为主,奇经八脉非常的复杂,但却能够精准的调动出内力,并且进行掌握。而大雪山的般若神僧,所练就的功夫,是三脉七轮的体系,它与中土的武功有巨大的差别,通过对七轮的突破与扩充,取代中土武学之中丹田的重要性,按照萨拉你的描述,你的武功,应该和三脉七轮这种练功方式,有一些相似。”

萨拉这才明白,中土之人、阿萨辛以及她的修行在本质上存在区别。

居鲁士道:“总之,这一次萨拉你一定要小心谨慎,阿萨辛在诺夫哥罗德时,只有阿萨辛一支势力,但在中土,却有无数支阿萨辛势力,你想要清洗阿萨辛,我很理解,但是一定要小心。根据来之前最新接到的消息是,阿萨辛已经和摩尼教之间重新联系在一起,已经确定效命了契丹的皇帝耶律德光。阿萨辛更擅长的是暗杀,而摩尼教,因为一直受到中土的熏陶,本质上只会比阿萨辛更加的厉害。”

萨拉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居鲁士。”

居鲁士道:“不用,这些是我应该告诉你的。另外就是,接下来,我们需要再稍微打扮一下,先前因为害怕不敬,我没有说,就是萨拉你到了中土,不要再作这样的骑士打扮,这在中土看起来非常的特立独行,会容易引起关注。”

萨拉道:“好,我会注意这件事情。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居鲁士思索道:“中土目前正在爆发战乱,最开始我希望是用这些阿哈尔捷金马来进行悬赏,谁能够击杀阿萨辛刺客,就奖赏对方,但目前的情况不适合这样做,因为也许这场悬赏刚刚传播出去,就会有人不选择去击杀阿萨辛刺客,而是来直接杀我们夺走马匹。所以,我觉得应该稍微联合这中土中比较适合的势力,与对方协作。相信适合的势力主脑会知道这些马匹的重要性,并遵循合作的原则,愿意接受好处的同时,与你一起对付阿萨辛的人。”

萨拉若有所思,道:“这样很好,如果不是居鲁士你的话,我或许已经独自一个人鲁莽的行事,也许会最终死在这里。”

居鲁士道:“所以,萨拉你需要冷静,虽然教皇陛下的死令你难以自持,但也一定要谨记你在教廷中的身份,扫除这些黑暗的同时,不要被黑暗所侵蚀,那些原罪如果沾染到了,结果会伤到自己。”

萨拉点了点头:“谢谢提醒,我会注意。对了,居鲁士先生,既然你曾经在中土学习过剑术和格斗技巧,能不能稍微的和我切磋一下,我想要更加了解中土的武功,以便于在一些复杂的境况下,应对一些中土的人,因为我很可能不止要面对阿萨辛的刺客,而是要面对一些和阿萨辛联合的中土人。”

居鲁士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请稍等。”

说着,居鲁士已经走向了拴在树上的一匹马,从马匹腹部一侧,抽出了一把黑色剑柄的剑,这把剑不同于中原的剑,看上去更加宽大一些,同时也要更长几分,但配合居鲁士高大的身体,倒是相得益彰。

萨拉已经从树下捡起了盾牌和她所使用的那把剑,左手持盾,右手持剑,看着居鲁士,道:“居鲁士先生,我准备好了。”

居鲁士道:“那我就过来了,你要小心。”

话音落下,居鲁士一步跨前,手中的剑突然间平举到身侧,瞬间已经来到了萨拉的身前!

呯!

居鲁士猛地扫剑,瞬间击打在了萨拉的盾牌之上,力道罡猛的同时,阵阵的内力已经从他手臂之中涌出。

一剑击中盾牌,接着,一股力量又从剑中爆发,形成剑气,在盾牌之上发出了呯的一声爆响。

萨拉被剑气震的向后接连退步,目中闪过吃惊之色。

居鲁士是负责保护诺夫哥罗德大公的人,他的力量从来都没有在萨拉面前展示过,这还是萨拉第一次见到居鲁士出手,结果居鲁士才一剑,就让萨拉万分吃惊了起来。

萨拉对剑上所催发出的剑气最为惊异,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当中。

居鲁士微微一笑道:“这是身法、肉体、内力、剑气的运用,它们并不是单一分割出来的,而是组合在一起的。这与阿萨辛刺客的攻击手段,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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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业火烹世天下恶

昔年石敬瑭以幽云十六州为代价,换取了中原帝王之座,取代后唐建立后晋。

现如今辽国南侵中原,一举将易州、代州、定州、岚州攻破,将幽云十六州再次与四州相连,如此,整个中原已有二十州被辽国侵占。

四州失守,致使辽国已有小规模的军队进入中原当中行走,各州时常会被不知从何而来辽国兵马骚扰。

这些辽国兵马不取城池,只管入城之后烧杀抢掠,正如蝗虫过境,进入各个城池,村落当中横扫一遍,然后迅速退走。

晋国兵马战线一直在更北处与辽国互相攻伐,而后方一些城池根本无法令兵马回退剿灭这些零散的辽国军队。

但各州遭到骚扰,劫掠之消息,时常传到前方,致使军心不稳,前方各主帅唯恐辽国从内部侵占中原,同时又害怕撤走回防中原,继续令辽国领土南移。

南移,也就代表着晋国再次失州。

在这场两国之间的交战之中,晋国虽不至于完全疲软,节节败退,但却已经显出了颓势,继续这样下去,情况只会再次恶化。

中原以北难民数量大增,如今夏日即将到来,难民们试图从北方继续南迁,进入中原腹地以躲避战乱。

随着迁徙,偶尔又遇到小规模契丹军队,这些难民便会被契丹军队迅速截杀。

一时之间,被杀,饿死,患病而死的难民越来越多,五里之内,几乎必见尸首。

而这些尸首,有一些还完好无损,有一些则已经残缺,甚至除开头颅之外,身上已经化作白骨,剩余的一些脏器,则在这种天气招惹来许多蚊蝇,稍微离近些,腐臭之气便令人作呕。

世上谁人想死?

天下越是混乱,为求自保,将自身之患施加给他人之人便越来越多,随着时间推移,除了小规模契丹军队开始烧杀抢掠之外,部分难民也形成了一定的团体,开始出现杀死其他难民的现象,甚至也会去一些村庄当中,效仿契丹人进行烧杀抢掠。

乱世铜炉之下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处于此铜炉之中的众生,尽皆陷入了世上最大的恐怖之中。

张寒城一行人一路行走,见得越多,心中的愤怒便就越多。

想要在当今乱世之中,将乞丐们重新组织在一起,另建丐帮举步维艰,因为人性已经开始缺失,这一切的原由,都来自于没有食物,有人钻入深山老林,懂得打猎摘果,自然能够不伤及他人而果腹存活。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够进入深山,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继续北迁。

茫茫的荒原之上,一些芒草已经长到了半人之高。

一处简陋的不知已经熄灭了多久的火堆旁边。

张寒城沉默的站在一旁,视线停留在地上一些被烤的裂开泛黄的细小骸骨上,这骸骨分明就是属于一个婴孩,在火堆下方,还能找到一些未能烧完的婴孩衣裳。

数日以来,这是张寒城第一次看到被烹食的婴孩。

许多罪恶都是成人做下的,婴儿懵懂不知,为何世上之人,能够如此残忍,如此的令人发指!

恍惚之中,张寒城好似看到了一群人正在疯狂的争抢着这婴孩的血肉。

恍惚之中,张寒城又好像看到了一对夫妇残忍的掐死自己的婴孩,然后进行烹食。

这世间怎么可以变成现在这样。

龙香院下面,那位老僧对张寒城所说过的话好似再次响起。

这世间,便是脱离不了的苦海,脱离不了的阿鼻地狱,脱离不了的罪孽业火,脱离不了的众生皆罪。

后方,搜寻了四处的周华裳来到了张寒城的身后,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幽幽的发出了轻叹的声音。

她打破了寂静,去到一旁,从背后解下了一根短枪,挖起了地上的泥土。

很快,她便挖了个坑,而后走到了婴孩骸骨那里,小心的捡起骨头,挪到土坑里面,用泥土和一些芒草进行掩埋。

周华裳做完了这些,站起身,双手合十,学着僧侣那样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然后转过头,看着仍然在盯着火堆的张寒城道:“我们走吧。”

张寒城回过神来,点了下头。

他没有眼泪,因为他已经麻木了。

只是,他的心中有疑问和疑惑。

这些疑惑,他在自问自答。

此刻,他忍不住低声道:“为什么人要这么贪婪,如果没有了贪婪,那么也许就不会再有人主动挑起战乱了吧……”

周华裳听着张寒城的话,缓缓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就算没有了贪婪,也一样还会有战乱。”

张寒城看向了周华裳。

周华裳道:“战乱并不都是因为贪婪而引起的,如契丹这样的北方游牧民族,他们之中也未必不存在着一些心地善良之人,这天地有时严冬比平时更加严寒,有时夏日比平时更加炎热,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导致这些游牧民族缺吃少穿,甚至也会如同现在的景象,因吃不上饭,有人饿死。”

张寒城沉默。

周华裳继续道:“而往北来看,中原虽也有天灾,但因农耕而拥有更多的粮食,而在中原有粮食的时候,契丹人却在挨饿。契丹人当然会存在能够抢夺生机的心思,于是他们便会南侵。而在一些丰收之年,一切则会稍微相反过来,中原盛世时,中原的帝王又想着扩张领土,反而还会选择去收复失地,与这些游牧民族交战,令他们不得不俯首称臣,而那个时候,如是契丹人所见,亦是中原人在杀戮和镇压他们。”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这种说法,是他以前并未听过的。

周华裳苦笑,道:“所以,人生来也许就总是避免不了争斗,不仅是因为贪婪,贪婪有时是在苦难之后的产物。契丹已经占据了幽云十六州,幽云十六州可以养马、可以牧羊、可以耕种,是十分之好的土地。但契丹人并不满足,耶律德光想要让契丹永远不至于再沦落到饥寒交迫当中,所以他需要更多中原肥沃的土地。”

张寒城道:“这样杀来杀去,为什么大家不能够做朋友……如是契丹人需要帮助,那么就让中原人帮助契丹人,如是中原人需要帮助,那就让契丹人帮助中原人。”

周华裳道:“并非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在中原人眼中,契丹人是劣种,他们是低劣的,贫瘠的,是不值得被看得起的,所以见到契丹人苦难,大多数中原人只会幸灾乐祸,有些事情,是人心中早已经与生俱来的,这是与善良所相互对立的东西,那就是恶。”

张寒城若有所思,他想不到周华裳这位女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见识。

周华裳道:“当然,不要因为同情敌人而……”

张寒城道:“放心吧,我不会的。贪婪之人不值得同情,因为自身可怜,所以将这可怜施加给别人,让自己过得好,这种人也不值得可怜。我只见到了中原人在契丹的攻击下的悲惨,本来这些事情,是不该发生的。”

周华裳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毕竟我们是中原人,天生我们就需要与契丹对立。”

张寒城道:“谢谢姐姐跟我说这些,我们走吧,我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

周华裳微微诧异,缓缓点了点头。

……

百骑司众人找了一处空地,围坐了下来,他们离开先前所在之地,四处游走,其实也是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感到迷茫。

在这乱世之中,想要建立一支势力,而且最好是能够联合灾民以及乞丐,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虽然知道应该要这么做,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好应该怎么做。

所以,从一开始最好的办法,就应该是直接和陈蛰龙合作。

可惜,有些事情是注定好的,陈蛰龙所代表的丐帮,注定无法与张寒城站在一起。

张寒城见多了苦难,加上幼年的经历,反思之中已经越发成熟了许多,他环视着众人,道:“这些天四处行走,我已经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只是我不愿意选择,总是想着,是不是有其他更好地路走。”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继续道:“但是,现如今我觉得,我们没有时间再继续到处看,再想应该怎么做了,没有时间给我们去想。也许我们早一天建立丐帮,就能够少死一天的人,无论是男、女、老、幼,他们都可以不死。”

众人纷纷点头。

常苦尘道:“这件事情我们明白,大将军决定怎么做?”

张寒城道:“目前我想有两条路走,第一条路就是,我们再次杀回到西边去,找到丐帮,然后控制住陈蛰龙,让他不得不把丐帮交给我们。”

之所以张寒城不想选择这条路,是因为这样的做法,是慕容龙城的做法,慕容龙城如果处在张寒城的位置,有很大的概率会进行这样的选择。

因为即便丐帮中人恶人很多,但慕容龙城不介意与恶人为伍,从本质上看,慕容龙城的选择更加成熟,因为世上就是本多恶人,只想要有好人,那是不现实的事情。

众人陷入了沉思,此处之人除了年龄最小的双雕箭甄灵外,都是成熟之人,明白张寒城的选择,是在否定从前的自己,如果有可能,他们也不希望张寒城这样选择。

“第二条路呢?”白化羽略微蹙眉道。

张寒城道:“第二条路,就是我们杀上北边去,进入幽云十六州。”

众人纷纷一愣,陷入了愕然当中。

张寒城开口道:“有关于幽云十六州的一些事情,尉迟大哥已经跟我说了很多。幽云十六州目前处于契丹的治下,而实际上,这一次的契丹南侵,幽云十六州是作为契丹的后盾存在的,同时也是他们的粮仓。”

尉迟广汉微微一怔,他先前只是对张寒城说了一些天下间的事情,毕竟尉迟广汉的先祖是尉迟恭的徒弟,他是比较有一些将领方面想法的人,同时,他也希望张寒城能够更好地做一个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若有若无的,就想影响到张寒城。

但是,张寒城所说的这件事情,是他也没有想到的。

不单是尉迟广汉想不到,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想到张寒城说的第二条路,竟然是这么奇怪的一条路。

张寒城道:“按照常理来说,幽云十六州当中有太多契丹势力了,尤其是现在在战乱当中,契丹对幽云十六州的控制一定会十分之强。但,我觉得幽云十六州的背景非常重要,它原本属于中原,这些年按照尉迟大哥所说,契丹人在幽云十六州中多有欺压汉人,可是契丹太强,当地的百姓们不敢反抗。收回幽云十六州,我们当然做不到,必须要军队才能做到,但是,幽云十六州这么重要,又是契丹的马场、粮仓,里面一定不缺少资源,这些东西,是建立丐帮的真正保障。”

所有人更加吃惊。

张寒城道:“周姐姐说,有些恶和贪婪,出自于困苦艰难当中,我觉得说的很对,建立丐帮就不能像是正常的乞丐要饭那样,让乞丐们自己出去讨生活,让他们自己找东西吃,至少最初的丐帮,不能这样,而是要提供足够的保障,让他们有东西吃,只有他们有东西吃,我们跟他们说道理,他们才能懂,他们才能够接受。所以,我们进入幽云十六州,就以联合幽云十六州中的乞丐为主,通过劫掠契丹的粮草,反抗契丹人对百姓的欺辱为主,慢慢将契丹的第一个分舵组建起来,而有了契丹的第一个分舵之后,我们同样也可以通过对幽云十六州契丹的伤害,协助到晋国现如今的将士们,令契丹也能够感受一下他们骚扰中原,给中原将士们带来的一些痛苦。”

贾文彬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多的想法,说起来,这倒是可以,只不过联合乞丐的话……这些乞丐未必有足够的本事……”

张寒城道:“我想过这个问题了,我们不把丐帮这件事情马上暴露出去,而是在暗中进行发展,让契丹无法知道一个确切的与他们为敌的势力。所以丐帮应该分为两部分走。”

叱罗蛇鹤目光发亮道:“张兄弟请赐教,这事情应该怎么分两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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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箭矢追月雁门关

张寒城认真思索道:“正常的乞丐肯定并不懂得武功,所以有关于表面的对付契丹,应该由我们这些懂得武功的人来做。当然,我们也并不是完全不用乞丐做任何事情,我出身乞丐当中,知道乞丐们有着正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不被外人所注意,所以可以作为眼线,就算是契丹人,也未必会注意到他们,他们可以提供给我们消息,处在明处,但实际上也是在暗处,其次就是他们还可以帮我们传播消息。”

众人顿时若有所思的点头,普通的乞丐也一样有他们的价值,一些流言的传播,包含一些消息的打探这是乞丐们十分优厚的条件,因为无人在乎,所以很容易忽略掉他们的存在,在这方面他们想要做什么,都比正常人要更加的容易,至于有关于真的是对契丹人的粮草抢夺,或者对一些贪官污吏的惩戒,则由百骑司这部分完成。

张寒城继续道:“我们协助乞丐,乞丐也协助我们,然后教乞丐们武功,同时教他们一些侠义之心,一点点的把丐帮在幽云十六州中真正建立起来,等幽云十六州一切完成,接着就可以再从幽云十六州回到中原,再大范围的接收乞丐加入。”

目前中原的情形和局势,已经混乱不堪,看上去完全就好像成了一锅粥一般。

这里的关系太过复杂,既有真正的丐帮在此,又有五岳盟这样的势力,而且契丹随时有可能会出现,再加上粮食方面的短缺,的确不利于建立势力令其成长。

众人并未想到张寒城竟然剑走偏锋,想到从幽云十六州方面起步,这样就躲避开了许多在目前晋国建立丐帮的巨大隐患,同时也可以发挥出在这乱世之中的用处。

这样良好的方向,自然被众人十分赞同,所以众人当即敲定,要以幽云十六州为起家之地,接下来便要一路北上。

……

雁门关。

一千多年前,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命李牧驻扎在此处,防备匈奴对赵国边民袭扰,这里曾是中原最为重要之地。

当年秦始皇就是在此处,命大将蒙恬率领三十万兵,自雁门出塞,一路北上,将河套地区尽数收拢,将匈奴生生赶到了阴山以北,并修建了万里长城,以防备匈奴再次向北方入侵。

汉朝时卫青、霍去病、李广都在雁门关出击匈奴,多次将匈奴大败,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唐初年,突厥崛起,偶尔内犯,唐军也驻扎雁门山这里,并设置了关城,从此之后,雁门这一代便被称作了雁门关。

一侧嶙峋的山坡之上,张寒城一行人遥望着已有数百年的城关,出了雁门关,继续向北便是朔州地带,乃是幽云十六州之中最靠西的一州。

越是靠近雁门关,契丹人出现的频率便越高,而难民则越来越少,到此处,难民已经完全消失一空,有的只是押解了许多中原人,奴役一些中原兵士的契丹人。

此刻的雁门关,已经不再是中原防御北方匈奴、突厥的关卡,而是成为了契丹人占据的幽云十六州关卡,反向形成了阻碍中原兵马的敌方防护。

张寒城听着尉迟广汉讲述有关于雁门关的事情,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本是中原的重要之地,从前许多英明的将领在此处留下过他们的性命,但石敬瑭这个奸贼为了自保,向契丹人俯首称臣,割让了幽云十六州,从今以后,雁门关之外的土地,全部成了契丹人的土地,如此,契丹人便拥有了十六州的储备,并可以通过雁门关进入中原。

这幽云十六州,将会成为整个中原最大的隐患。

失去了幽云十六州,就相当于把中原的防护丢弃了。

这也是契丹能够与晋国交战如此强势的最大保障。

众人遥望着雁门关所在之处的一些契丹守军,此时此刻,正有一些中原兵士、汉民在契丹人的监督之下修理着雁门关的城关。

白化羽悄无声息的回到众人所在,低声道:“探查清楚了,目前雁门关聚集了大约有五千左右的契丹兵驻守,他们这里恰好还有一些粮草。我们要进入朔州必须要从这里走,不如就在这里完成第一战如何?既能够将契丹的粮草抢夺,又可以救下这些被奴役的兵士、平民,然后带着他们一同进入朔州。”

张寒城道:“五千人并不多,以我们的力量,只要抓住机会应该可以做到白大哥说的这些,不过现在不是动手时机,等到夜间我们再出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否则现在出手,很容易被这里的契丹兵通过兵士、百姓要挟我们。”

“没错。”尉迟广汉道:“咱们就等到入夜时分,天昏地暗再动手。”

现如今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距离黑夜袭来已经不足几个时辰,等到夜间再偷袭出手,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夕阳西下,余晖渐渐褪去,夜幕终于降临。

契丹兵士们点燃了火把,一些中原军民,仍然在契丹士兵的看管之下修建关卡,这期间有几个百姓因为如此强度的工作,疲惫的晕死过去,契丹士兵当即便提刀将他们一一杀死。

这种景象,令张寒城愤怒交加,但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更改,所以众人一直强忍着没有动手。

其间白化羽再次探查,大约在此处发现了被羁押的五百左右作为奴人的中原军民。

二更时分,中原军民已经被驱赶回到了羁押他们所在,天上的繁星已经明亮了多时。

处于张寒城这边另一端的山坡之上,一道细微的破风之声突然间响彻,嘭的一声在雁门关关卡之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跟着,一名契丹士兵便从关卡上方直接跌落在了地上。

这里的闷响,一下子便惊动了关卡之上的契丹士兵,他们持着火把,十分愕然的看向了方才闷响之处。

接着!

嗖!嗖!嗖!嗖!

一连四道箭矢犹如流星追月一般,在漆黑的夜空之下,瞬间打在四名契丹士兵的身上,一瞬间便打破了原本雁门关的寂静!

这一连五道箭矢,全部是由处于另一边的甄灵所催发出来的。

张寒城等人深吸了口气,在如此夜色之下,能够有这样的准头,由此可见甄灵的箭术高超。

契丹一方的号角声终于响起,只是,这号角声才响了一半,甄灵的箭矢就已经瞬间钉在了这名契丹士兵的身上,中断了嚎叫的声音。

同时……

嗖!嗖!嗖!嗖……

又是四道箭矢前后飞出,迅速射死了四名契丹士兵。

雁门关正在负责防守巡视的契丹士兵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当即将目标转向了箭矢飞出的方向,转瞬之间,契丹士兵们便从雁门关之中涌出,试图朝着甄灵的所在方向进发。

张寒城道:“到我们了。”

“好!”尉迟广汉目光发亮,双手已经持着双鞭,直接起身。

甄灵负责旁敲侧击,在东边打击契丹士兵,而张寒城这一行人,则从西侧杀出,直接在侧翼令契丹士兵们措手不及。

如此做法,只为了能够更快,更加轻易的将契丹士兵制服。

几乎一瞬间,张寒城等人便火速出击,他们尽皆是江湖中人,冲击契丹士兵的瞬间,便犹如群狼进入羊群一般。

张寒城落地瞬间,手中玄铁重剑已经拍击而出,直接打飞了三名契丹士兵。

而后方,尉迟广汉则已经持着双鞭,直接敲破了两名契丹士兵的头颅。

白化羽瞬间执起羽扇,扣动机关,几乎刹那间,银镖便从羽扇之中弹出,直接击打在了十几名契丹士兵的身上。

叱罗蛇鹤、周华裳、贾文彬、沙坨鳄同时出手。

眨眼之间,已经从关卡之中冲出的契丹士兵便已经完全傻眼。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映,便一瞬间消失了一半的人手。

而与此同时,甄灵那里的箭矢仍然在夜色下,发出尖啸之音,迅速的对契丹人继续袭杀。

鲜血、火光、惨叫声,怒吼声接连响彻。

数个呼吸之间,张寒城便连同众人一起从雁门关的拱门之中进入,前方,契丹军队已经开始手忙脚乱的聚集起来。

但,他们再快,也比不上暗处的张寒城等人,这样慌乱的情形以及未知,一下便令契丹士兵们的士气跌落谷底,越是慌乱,便越是容易出错。

张寒城等人出击的速度迅猛,这些契丹兵士虽比正常的中原兵士更加健壮,但终究抵不过武林中人。

大约盏茶功夫,负责守备的五百名契丹兵士,几乎就已经被完全一扫而空。

白化羽当即带路,直接带着中人冲向了羁押中原军民所在之处。

后方,甄灵已经与行动不便的常苦尘一同从雁门关之外冲出,常苦尘十分无奈的走在甄灵一边,递给甄灵箭矢。

而甄灵则是双眼凝聚,一箭又一箭的负责为张寒城等人后方扫清扑杀而来的契丹人。

羁押中原军民所在露天之所,此处契丹兵士早已经乱了阵脚,他们根本不堪冲击,一瞬间便已经接连暴死。

直到此刻,所过去的时间,也不过比盏茶功夫稍多一点,喊杀声和号角声已经在雁门关深处响起,这是契丹人终于反应过来,五百守军驻守还比较容易对付,五千兵马真来了,张寒城等人也不敢赌。

此处羁押的中原军民完全已经傻眼了,根本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就听见张寒城的声音已经犹如雷霆一般响彻:“跟上我们!”

下一刻,大约四五百名中原军民,顿时反应了过来,犹如潮水一般,朝着张寒城众人的后方涌了出去。

白化羽已经探查过了雁门关这边的情况,雁门关处于两山之间,想要迅速逃走其实并不现实,尤其是带着五百名军民的情况之下。

但现在因为夜色的缘故,所以趁着夜色,可以从一侧的山上离开,只要等到契丹的弩兵、弓箭手来不及过来,就可以一口气离开。

可惜,五百中原军民终究因为连日来的被奴役,身体空虚疲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跟得上张寒城等人的脚步。

随着契丹弓箭手以火箭射出,驱散周围的黑暗之后。

弩箭开始嗖嗖嗖的飞出,打在一些军民的身上。

常苦尘举起一根木拐,快速打飞了几道箭矢,叹道:“终究还是救不了所有人,甄灵小姑娘,我们走吧。”

甄灵点头,道:“好。”

话音落下,常苦尘双臂拄拐和甄灵从军民一侧飞速从山的另一侧跑过,这里面跑得慢的军民,已经无法再救了。

有的时候,一切就是如此的残酷,残忍,可是却让人无可奈何。

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这一夜,死亡缠绕了所有人,令所有人的心头,忍不住蒙上了一层阴影。

张寒城等人带着剩余的军民不断地向远方离开,终究还是甩开了契丹军队的追击,众人翻过山之后,便并入大路当中,火速继续向前,一连行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

张寒城坐在一处路边的石头之上,将玄铁重剑靠在一边,看着尉迟广汉等人前去众多军民那里进行询问。

原本的五百左右军民,此刻只剩下了二百多人,只有一半人活了下来。

其他的人,此刻都已经化作了尸骨。

张寒城等人,终究无法把所有的人全部救下来。

这二百多人的死亡,令张寒城有一种不真实之感,他很希望能够让五百人都活下来,可现实还是狠狠的给了他一记重锤。

常苦尘来到了张寒城一侧,道:“大将军不必因为那些死去之人太过难受,此战我们已经大获全胜,那些人无法跟上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我们这一次不出手,不要说是今夜死去的二百多人,就算是现在这二百多人,也要在契丹人的酷吏之下全部死亡。我们已经尽力了。”

张寒城目光闪动,道:“我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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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冲关一笑四方火

稍作一番修整之后,张寒城等人经过商量,先由常苦尘、白化羽、周华裳、甄灵带着二百多军民赶往附近的村庄藏匿。

毕竟二百多人终究还是目标太大,契丹人稍作搜寻,就会发现蛛丝马迹,到时候如果真跟契丹人爆发冲突,结果就是这二百多人依旧会有大部分死亡。

至于张寒城、叱罗蛇鹤、沙陀鳄、尉迟广汉、贾文彬,则选择留下,寻找时机抢夺雁门关之内的粮草,一来可以切断雁门关契丹人的粮草供给,二来可以以这些粮草反哺这些军民,并尽量的以这些粮草为中心,发展新的丐帮第一批势力。

张寒城已经深思熟虑,丐帮的建立,终究相当于是江湖势力的建立,加入江湖势力,未必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所以他不会强迫被救下这二百多人全部加入丐帮,一切全凭自愿,即便不加入丐帮,他也不会对这些人坐视不理。

三更天,白化羽、常苦尘、周华裳、甄灵便护卫者二百多名军民迅速继续朝着东北朔州方向行进,一路上白化羽会留下一些记号,以方便张寒城等人在行动完毕之后汇合。

雁门关的契丹军队刚遭遇一次突袭,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负责把守雁门关的契丹将领被这次突袭吓得魂飞魄散,丝毫不敢松懈。

少数并未死亡的军民被重新俘虏,开始被严刑拷打,盘问张寒城等人的情况。

即便再是严刑拷打,这些军民终究一问三不知,到四更天时,这些军民便被契丹人全部斩首。

张寒城等人雌伏在较高的山上,一直查看着山下的景象。

契丹军队加派了防守的兵力,其中守将营帐、包括存放粮草的地方,人手增加了一倍,而雁门关之上,契丹弓箭手也已经分部完毕。

如是正常军队想要此刻攻击雁门关,几乎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尉迟广汉低声道:“此刻这雁门关已经形成铜墙铁壁,抢夺粮草对于我们来说,终究有些困难。”

贾文彬道:“不如我们就此退去?毕竟这一次我们已经赚了。”

说着,众人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紧盯着雁门关中的契丹士兵,沉吟道:“这一次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们如果不能抢夺粮食,二百多人进入某个村庄后,没有东西吃,所以一定会需要村庄中的百姓帮助,也许村庄中的百姓被契丹人欺压非常的愤恨契丹人,可是二百多人的粮食实在不少,这些百姓恐怕很多粮食也已经被契丹军队拿走,到时候引起了村庄百姓不满,那结果,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会陷入到两难的境地。”

叱罗蛇鹤道:“有道理,我们必须要得到足够的粮食,这样还可以拿粮食封口本地百姓,毕竟世上什么人都有,这些百姓如果不能从中得到好处,倒不如出卖我们,将我们的情况报告给契丹人。”

张寒城点了点头,他不觉得自己变得成熟了,只是他已经学会习惯性的将人都往坏了想,因为人心险恶,总是在突破张寒城的认知,只有把人都想的很坏,才能够进行防备。

这样的活法很累,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贾文彬思索道:“但现在这雁门关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们虽然以自身武功冲入其中,能够自保,但是抢夺粮草……实在有些困难重重。”

张寒城盯着雁门关中的情形,眸光微微闪动,道:“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尉迟广汉忍不住看向张寒城,张寒城连日来的成长和变化太过迅速,原本尉迟广汉和贾文彬是最不看好张寒城的人,因为他只是个少年,太过年轻,他们不想让张寒城当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认为他无法统御所有人,而且太过腼腆、善良,可是一连的计划,行动,张寒城都是处于主导地位,提出的方案都非常可行,这就令尉迟广汉有所改观,甚至有些期待了起来:“大将军请说,什么办法?”

张寒城先前在汉光武帝陵墓和赵九重的兄长赵匡济联合,对慕容龙城手下的两大铁卫使用过引蛇出洞的计策。

当即,他便开口道:“现在雁门关的契丹士兵都在原地镇守,他们已经布置好了,我们冲进去,当然就算是自投罗网,所以他们已经布置好的陷阱,我们不进去,我们要反布置陷阱给他们。”

贾文彬愕然,道:“具体应该怎样施行?”

张寒城道:“我们之中需要分出人来,想办法将契丹人引走,或者说是制造混乱,打乱契丹人现下已经布置好的一切,契丹人被引走的同时……”

说着,张寒城指向了下方雁门关存放了一些战马之处:“有人负责抢夺战马,马车,除了马车保留用来装粮食,战马则用来继续制造混乱,再分出人手放火、抢夺粮草。然后快速把粮草丢上马车,之后再撤走。”

众人纷纷沉吟。

这任务太过艰难,寻常的武林高手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事情,这就好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甚至,对于众人来说,这样的方法也十分冒险,几乎需要同一时间,做很多的事情,尤其是抢夺粮草并将粮草装到马车上面,这就必然容易停留在原地,纵使武功再高强,可契丹弓箭手、弩手力量汇聚起来也不容小觑,一两道箭矢可以躲避、格挡,数十上百道箭矢,如何能挡?

张寒城道:“我的力气比较大,负责抢夺粮草,并装上马车。”

尉迟广汉道:“这是否太过危险了?而且,就算抢出来粮草,也抢不出太多。”

张寒城道:“当然是尽可能多的抢。其实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危险,我们还是试一试,如果不行再说其他。”

众人心中都有些打鼓,但见到张寒城如此坚持,也没有办法说什么,他们自恃武功高强,如果失败,且战且退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接下来,张寒城等人开始继续商讨起了有关于这一次的细节,然后开始起了布置。

不知不觉间,朝阳已经从东方升起,驱散了天地间的黑暗,昨夜突发事件打了契丹军队一个措手不及,致使大部分契丹兵士未能够好好的休息,此刻站岗了一夜,都已经疲惫不堪,哈欠连天。

正在此时,东边的山上,突然间冒出了滚滚的浓烟,随着风迅速的飘荡了起来。

张寒城处在西边,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此刻叱罗蛇鹤正在放火烧山,如今毕竟已经到了夏季,随着雨季过去,山上的草木都已经十分繁茂,稍微一点火,便容易连成一片。

这滚滚的浓烟一瞬间便令契丹军队陷入了吃惊与短暂的混乱当中,雁门关的契丹守将见到这一幕,当即下令叫一支百人队伍前往东边查看。

张寒城、尉迟广汉、贾文彬继续雌伏不动,在看着情况。

随着百名契丹人上山,进入到山上着火所在。

下一刻!

惨叫声突然间响彻!

跟着,一道尸首便突然间从山上滚落了下来,而后又接二连三的纷纷朝着山下滚落。

一时之间,一连串的尸体,好像连成了一片,有些尸体身首分离,有些尸首则从腰部被生生断开。

这景象凄惨而又恐怖。

雁门关的契丹守将见到这一幕,顿时头皮发麻,当即大喊了起来,号角与此同时快速响彻。

张寒城三人继续固守不动,看着这些契丹人的动作。

很快,这契丹守将便纠合了八百人,除了一些寻常兵士之外,又携带了弩兵与弓箭手,令他们上山搜寻,以与埋伏之人进行对抗。

八百人从雁门关浩荡出击,朝着山上进发。

张寒城、尉迟广汉、贾文彬互相对视了一眼,当即点了下头。

当即,三个人开始分成三个路线,悄然间自西边向下而去。

其中张寒城自然负责前往存放粮食所在,而贾文彬则负责试图俘虏契丹守将,至于尉迟广汉,则冲向了战马方向。

他们并未隐藏,而是火速冲杀。

此刻契丹人的注意力完全处于东边的方向,再加上张寒城、尉迟广汉、贾文彬只是三个人,同时又速度极快。

等到契丹人反应过来开始大喊的时候,三个人已经瞬间杀入了整个契丹军营当中。

方才分出的八百人都是之前的守军,此刻还未轮岗守军,所以雁门关看上去相对空旷,一些契丹士兵还未来得及列队。

雁门关守将骇然间大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的瞬间,却见到贾文彬已经抡起手中的铜锤,猛力砸向了守将前方的几名负责护卫的士兵!

嘭!嘭!嘭!嘭!

贾文彬一记横扫,便轻而易举的扫倒了前方的契丹士兵,一下子令雁门关的契丹守将前面完全陷入亏空。

“救我!”雁门关的契丹守将当即用契丹语求救,同时一手已经拔出弯刀,朝着贾文彬挥击二来的铜锤格挡而去!

当!

契丹守将一瞬间被贾文彬铜锤砸中弯刀,弯刀当即脱手,这守将惨叫了一声,手掌直接崩裂开了口子。

守将飞快后退,试图躲在接二连三跑来护卫他的契丹士兵后方。

贾文彬却哈哈大笑,手中铜锤左右横扫,快速的打翻冲来的契丹士兵,同时余光则看向一侧正在组织的弩手。

与此同时,另一侧,马嘶声已经突然间响起!

但见存放战马之处,击杀了负责看守马匹契丹士兵的尉迟广汉,此刻正持着双鞭,迅速的抽打在战马的马臀之上。

伴随着战马嘶鸣之声,众多马匹开始失去控制,纷纷冲破围栏,朝着正在布置当中的契丹军队直接冲撞而去。

尉迟广汉和贾文彬几乎同时动手,一瞬间就让整个雁门关陷入了混乱当中。

而已经进发到了东边山上的契丹军队意识到了这一幕,想要进行回防,后方叱罗蛇鹤与沙陀鳄的身影却已经杀出。

沙陀鳄认为能够对敌五百兵士不算难事,并不是毫无道理,他本人与叱罗蛇鹤都是高手,杀出来的瞬间无所畏惧。

此刻八百名契丹士兵中间,沙陀鳄和叱罗蛇鹤干脆大杀特杀了起来。

八百名契丹士兵既想要回防,又不知是否该撤退,在愣神之际,耳边的惨叫声一下便让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此处又是在山上,树木繁多,沙陀鳄和叱罗蛇鹤犹如鬼魅一般,冲出瞬间,便一连有人身死。

雁门关军营之内,贾文彬终于一步踏到了守将身前,一把拽住了契丹守将,当即提着契丹守将护身在身体前方,令一侧的弓箭手、弩手不敢对他射箭。

同时,一匹又一匹战马已经四处开始冲撞,令雁门关的士兵一瞬间更加陷入大乱。

惨叫声,瞬间开始从存放粮食之处响彻。

张寒城已经开始趁乱动手,他此刻已经戴上了摄魂铁面,一些契丹士兵才刚看到铁面上的花纹,便已经完全陷入了迟钝当中。

昔年这铁面,便戴在百骑司的将军脸上,他们可以在人马之中冲杀,无所畏惧,与主将拼斗,更是无往不利,面对如此多人,张寒城手中玄铁重剑飞快抡动,砸、劈、砍、抡,各种招数开始击打在契丹士兵的身上。

但凡触碰了玄铁重剑之人,必然在惨叫过后再无声息。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完全在山上与契丹守将那里,此处亏空,令张寒城快速对负责把守粮草的契丹士兵进行了清洗。

将契丹士兵几乎清洗完成,张寒城直接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在嘴边轻轻一吹,而后抛入到了草垛当中!

烟瞬间便随风卷起,张寒城直接纵身去到了存放粮食之所,快速的将装成袋子的粮食强拖出来,他力大无穷,单臂直接甩开一道粮食,余光已经看向了驾着马车冲来的尉迟广汉。

用力一抛之间,一袋粮食便稳稳的落在了马车之上。

张寒城当即转而去到粮食后方,整个人单足踏地,直接跳起,脚背在半空中连续踢动,直接挑飞一袋袋粮食飞向马车!

尉迟广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另一边贾文彬单手持着铜锤,裹挟着契丹守将,狂笑着看着眼前不敢上前的契丹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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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亲征御驾祸患藏

星与月在漆黑如墨的夜空当中交相辉映,天穹之下,宽大的营帐内、外灯火通明,契丹士兵们挎着弯刀,整齐的围拢在四周。

营帐内悠扬的琵琶声犹如玉珠走盘,清脆悦耳,时而浑厚,时而高亢,时而婉约,时而又犹如疾风骤雨。

透过营帐,舞姬的影子好似化作了中原民间的皮影戏,那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举手投足之间便带着阵阵的魅惑之意。

一名年约四十的雄壮汉子穿着一身紫色锦缎织成的袍子,端坐铺着白虎毛皮的座椅上,持着一块马腿做成的酱肉,以一双丹凤眼盯着场中的舞姬。

这营帐比普通营帐要大上许多,周边围坐着一众契丹幕僚、将军,以及一些契丹、异族、中土高手。

舞姬的动作随着琵琶最后一声弄弦戛然而止。

首座上的耶律德光放下了手中已经啃得干干净净的骨棒,端起酒碗痛饮了一口,自顾自的开口道:“朕虽在上京也饮过中原美酒,可不知为何,身处中原之时,再饮这中原美酒,却别有一番滋味,就好似比在上京时饮来更加甘甜了一般,实在有趣。”

说罢,他将酒碗缓缓地搁在了身前的案几之上。

这动作方才做完,便有一名身材精瘦的契丹幕僚道:“陛下只是御驾亲征,终究疲乏,所以饮这中原烈酒,才觉得比在上京时饮酒更好,如是此刻能有一些我们契丹美酒,那陛下才会觉得更加不错。”

“有理。”耶律德光道:“此次亲自挥军进入中原,的确略感疲惫,想我少年时便从我父北征厥里,西伐党项、回鹘,东灭渤海,二十岁便拜了兵马大元帅。近年大辽休养生息,渐渐已经让朕忘了征讨四方时的感觉,如今突然南伐晋国,竟有了些疲倦,细细想想,朕如今已经四十二岁了,已经不再算是年轻。”

“陛下说笑了。”顿时,又有一名契丹幕僚笑道:“陛下今年才四十二岁,乃是壮年之身,而且陛下自幼习武,身强体壮,哪里不再年轻?如今我契丹国土却已经固若金汤,此次南伐,一年内定然能够将整个中原囊括到我大辽国土之内,如此,陛下再进而讨伐周边后蜀、南唐等地,一举将整个大辽统一,而后还能顺势灭掉回鹘,杀入西域,当年唐高宗做皇帝时,唐朝国土南至罗伏州,北括阙州、西及安息州、东临哥勿州。微臣相信,以陛下之能,定然能够比这李唐盛世更强,国土自是要大过这中原历代任何一位君主。”

话音落下,众多来自契丹之人顿时忍不住高举酒碗,纷纷痛饮,并大呼陛下万岁。

耶律德光微微一笑,道:“你是抬举朕了。”

幕僚急忙道:“陛下是自谦了。”

耶律德光笑着摇了摇头。

便在此时,处于幕僚之外首席的耶律李胡开口道:“皇兄此次御驾亲征,定然能让中原人屁滚尿流,打的他们向我们大辽俯首称臣!”

此话落下,营帐内大部分人都忍不住大笑,唯独一些中原高手的笑容略有丝丝僵硬。

耶律德光顿时皱眉,虎目瞪着耶律李胡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耶律李胡当即一愣。

耶律德光训斥道:“这天下哪有契丹人、汉人以及其他之族的分别,你如何敢让中原之人屁滚尿流!就在不久之前,你才叫中原人挟持过,还敢在此大言不惭,那属珊军上下英雄豪杰,遇见了你这么个混账,当真是倒霉透顶!如是你再做错事情,那便滚回上京服侍母后,莫要再跟着朕了!”

耶律李胡顿时脸色青红交加,此刻周围到处都是人,在这种境况之下,耶律德光根本不给他面子,当众对他斥责,一时之间令他根本下不来台。

处在耶律德光身边的一名幕僚顿时道:“请陛下息怒,那慕容龙城狡诈奸猾,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大王一时之间中了慕容龙城的诡计,也绝非其所愿……”

“哼!”耶律德光冷哼了一下,道:“如不是母后自幼宠爱于你,凭你之能,如何能做属珊军之统帅,当年年幼之时,你便不愿习武学字,整日就知道顽皮,遇到事情就知道找母后,现在出了事情,便都是朕来给你善后,你最好好好反省一下!”

耶律李胡紧闭着嘴,换做是昔年,他必定要跑到述律太后那里告状,叫述律太后教训耶律德光。

但现如今,他早就已经长大,耶律德光也是如此,随着耶律德光登基,再到追随父亲耶律阿保机成为辽国独一无二的霸主,一切都已经不似年幼时那般。

耶律李胡强忍着心中的不忿,用酒坛倒了一碗酒,双手高举,站起身道:“这次我知错,皇兄教训的是,从今往后,我定会小心谨慎,再不输给慕容龙城。”

说罢,耶律李胡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耶律德光盯着耶律李胡,没有继续开口,但嘴角却多了一丝冷意,以耶律李胡的尽量,还真不是慕容龙城的对手。

方才耶律李胡所说之话,在辽国人眼中,自是万众归心,但此刻宾客满座,其中不乏投靠的中原人,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贬低中原人,可耶律李胡却如此说,势必会让人心之中出现芥蒂。

耶律德光懒得继续与耶律李胡说什么,只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将这属珊军元帅之名从耶律李胡头顶除了,免得属珊军出现大问题,原本,这个位置,就是述律太后叫耶律德光给他,而非耶律德光本意。

方才耶律德光的表现,让营帐之中的中原人都舒坦了不少,顿时心中也觉得耶律德光是位明主。

耶律德光开口道:“现如今我们虽在与晋国争斗之中占尽先机,打的晋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晋国能臣颇多,无论是刘知远,还是高行周,甚至是那该死的景延广,都不是可随意小觑之人,小看你的对手,就是小看你自己,永远不要轻敌,你如是真的懂得不轻敌,就不会说出从此之后,不会在慕容龙城手上吃亏之语。”

耶律李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刻听着训斥,只能闭上嘴巴,不敢再开口说话。

耶律德光这才自顾自的斟满酒碗,单手端起酒碗,冲着众人举碗,道:“叫大家见笑了,尤其是属珊军中众位,我这兄弟虽然一把年纪,但有时候,还要仰赖众位英雄协助于他,否则,以他这块料……罢了,不说了。”

耶律李胡心中更加委屈,如此他还如何在属珊军之中立足?

属珊军众多高手顿时纷纷举起酒碗,各自痛饮。

慕容龙城实力非凡,绝非等闲,目前五岳盟隐藏在暗中,随时可能出击,在辽国与晋国之间的争斗之中,强行夺取一杯羹出来填饱自己。

可怕的是,这次为了救回耶律李胡,耶律德光不得不答应慕容龙城,让慕容龙城与其母述律太后之间互相通信。

述律太后昔年随着耶律阿保机征战,自是并非普通女子,但慕容龙城也不是草包,如今述律太后年纪已大,耶律德光不想让述律太后被卷进来,但可惜,述律太后不得不与慕容龙城在书信之中斗智,每每想到此处,耶律德光就一阵愤怒。

耶律德光目光闪动,不等一些幕僚开口,便先开口道:“目前以辽国正统兵力,足以对抗晋国,原本朕想借由属珊军之力,以斩杀敌将为主,快速令晋国军队溃不成军。可如今慕容龙城的五岳盟势力无比强大,其又想要以武立国,此乃与朕之间的争夺,想要与这五岳盟抗衡,必然要属珊军才行,所以,接下来属珊军还是以防备慕容龙城为主,此人在暗处总归像是一根刺那般。”

众人纷纷点头,辽国本身军力就比晋国强大,此次灭掉晋国统一中原,已经基本是不争的事实,唯独这其中存在了许多变数,慕容龙城只是要防备的一方,还有后蜀、南唐都需要防备。

毕竟,中原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为重要之地,各方都不会真正的完全忽视于中原的易主问题。同时,恐怕南唐、后蜀这样的国土,也不会希望耶律德光得到中原,自然还会从中作梗,属珊军虽强,能够形成尖刀横扫晋国,但太快的将晋国攻破取代,却并非是一件好事,所以这战局时间,还要继续拖延,慢慢来打晋国才是正道。

“陛下,今日接到传书,那石重贵终于还是真的御驾亲征了……”处在耶律德光身旁的幕僚急忙道。

耶律德光道:“这小皇帝御驾亲征也好,免得朕还要等杀入汴梁之后才将他捉住,算是自己送上门来,不需太过在意。”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顿时笑了,这石重贵也不知道是傻还是怎么,竟好似傻了一般,坚决御驾亲征,晋国大臣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他,这分明是将他自己送入虎口当中。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一阵大喊声。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耶律德光顿时目光一闪,道:“宣!”

但见营帐之外,顿时有一道身影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却是个契丹副将,此人看上去灰头土脸,正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此刻见到耶律德光,顿时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陛下!”

耶律德光皱眉道:“说,是怎么大事不好了。”

这契丹副将急忙道:“回禀陛下,雁门关昨日遭人偷袭,主将被杀,粮草被劫,被烧,在雁门关之中负责守关的士兵一连死了数百人!”

耶律德光顿时疑惑万分:“晋国竟有军队绕后?”

副将急忙道:“不,不是军队,而是几个十分厉害之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敌得过一百个人!”

耶律德光听到此话,当即怀疑起了慕容龙城:“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且速速说清楚。”

当即,这名副将便快速的将整个雁门关当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先是说到了俘虏被救走之事,接着又说到了粮草被劫之事。

当这名副将说从始至终敌人不过十人的时候,整个营帐当中顿时响起了倒抽冷气与不可置信的呼声。

雁门关有至少两千兵力,占据地利,不到十个人,竟然就把雁门关搅成了一锅粥!?

耶律德光眸光一闪,在心中有九成肯定这件事情是慕容龙城做的,除了慕容龙城,天底下没人可以用十个人做到这一步。

幕僚低声道:“看来,这慕容龙城摆明了是要与陛下做对了。”

耶律德光道:“慕容龙城此举究竟是何含义,是在警告朕么?”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这种事情发生,慕容龙城不会不知道他一下子就会被怀疑,按照这种思路,耶律德光只觉得慕容龙城是故意做给他看这件事情,丝毫不知这背后还会存在张寒城这种籍籍无名的势力存在。

一名幕僚道:“看来,慕容龙城是想要警告陛下,如果陛下不和他合作,他就要搅乱陛下之事。”

耶律德光冷哼了一声:“这慕容龙城必须尽早铲除,五岳盟继续留着,只会成为隐患。”

张寒城如是在此,定然会大吃一惊,他并未想过,这件事情耶律德光竟然会怀疑慕容龙城。

耶律李胡方才被耶律德光训斥了一番,如今忍不住主动请缨道:“此事,便包在我身上,由我带领属珊军与慕容龙城对抗,定然要让他知道偷袭雁门关之错!”

耶律德光看了一眼耶律李胡,道:“交给你?你认为你斗得过慕容龙城?”

耶律李胡顿时咬紧牙关,耶律德光根本就不觉得他比得过慕容龙城:“皇兄请放心,我自当小心行事。”

耶律德光道:“但愿你能够在朕的面前证明,你不是个没用的东西,此事就交给你来做,但丑话说在前面,如若属珊军出现问题,这一切的事情,自当拿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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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火热水深人如畜

幽云十六州的情势与中原完全不同,此刻中原已经战乱,而幽云十六州却早已经处于辽国治下,各州官员、驻扎之军队,以契丹人为主,其次由一些幽云十六州本地的汉人所担任。

而辽国治理严酷,所以整个幽云十六州,都处于一种十分稳定的秩序之内。

在契丹人眼中,幽云十六州的百姓更像是家畜,正如下蛋的鸡,被放牧的牛羊,幽云十六州百姓皆背负着严重的赋税,除此之外,一些少年、青年则还要加入到契丹军队当中,成为其中一员。

契丹人南下入侵的方式,乃是以“打草谷”的方式为主。

本身并不携带足够的后勤保障,这与中原军队需求粮草有极大不同,契丹人擅长攻伐,往往都是以战养战。

人与马不携带粮草,出击过后,犹如蝗虫过境,专门掠夺百姓财富、粮食、各种珍贵之物,乃至于女子。

所以契丹军队基本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这也是中原军队无法匹敌契丹军队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契丹军队来说,如是攻陷城池,在其中烧杀抢掠,最终演变为屠城乃是十分正常之事,这也是天下汉人无比痛恨契丹人的原因,许多人都与契丹人有着不死不休的血仇。

幽云十六州本身乃是由晋国开国皇帝石敬瑭割据给契丹,契丹本身不擅农耕,所以对幽云十六州的治理近似于打草谷。

由幽云十六州的百姓进行农耕,放牧,一来源源不断的将粮食向契丹国土中心输送,二来这些粮草,也开始简单的作为军粮进行囤积,虽然耶律德光并不太在意这些粮草,但却算是留有后手。

各州驻守契丹军队,时而也会在各州城、村庄之内抢掠,如敢反抗,则要被一刀斩杀,而这些契丹士兵根本无法无天,正如土匪一般,十六州百姓又不得不对他们低头下跪,纵使心中再恨,也不得表现出任何不满。

早年时幽云十六州婚配嫁娶,仍然保留原有传统,但此事被契丹人知晓,新婚之夜便要化身不速之客,污辱新娘,致使幽云十六州百姓不敢再声张嫁娶一事。

到现如今,这种情况也并未转好,契丹人时而会寻找机会,掠夺女子,对女子进行凌辱。

被凌辱之女子不被家人所接受,甚至时而又多有恶语相向,致使许多女子遭到凌辱之后,便选择自尽,以不被其他人再次污辱。

张寒城进入幽云十六州地界之后,了解了许多幽云十六州的情况,那些契丹人固然可恨,可张寒城觉得,有的时候这些百姓也一样可恨,那些女子根本无法反抗,她们也不想遭到凌辱,但有时命运使然,无人能够更改,回过头事情过去,丈夫指责,父母觉得蒙羞,亲朋好友觉得此事丢脸,这本身就对许多女子并不公平。

起初张寒城是希望能够以幽云十六州作为开端,以养丐帮,而随着深入了解,张寒城终于也开始明白为什么独孤会选择在幽云十六州成为游侠。

幽云十六州本身,就是一处在业火燃烧的炼狱,只是这炼狱与中原那座炼狱有着些许不同罢了。

二百多名被从雁门关救出的军民当中,并非是所有人都想要卷入纷争当中,更多的人只是希望能够在乱世之中得以求生。

所以那日雁门关一战之后,有一百多名士兵、百姓选择了从张寒城这里领取了口粮,而后便选择离开,唯独有大约六十人左右,决定加入到丐帮当中,成为丐帮最初的一批弟子。

张寒城就这样从无到有,除了百骑司神策大将军的身份之外,多了一层丐帮帮主的身份。

常苦尘因身有残疾,行动不便,所以就成为了丐帮副帮主。

而其中尉迟广汉因其懂得一些练兵之法,自然成为了丐帮传功长老,负责传授丐帮弟子一些速成拳术、防身招法。

贾文彬虽使用铜锤,实际上却是个读书人,对丐帮帮规提出了许多意见,他为人严苛,当初便再三为难张寒城,所以执法长老非他莫属。

而周华裳本身在华山脚下经营酒肆,所以临时又添加了掌棒龙头一职,负责全权管理丐帮日常事务。

甄灵因为年龄尚浅,所以负责对周华裳进行协助,自然就成为了掌钵龙头。

至于白化羽则作为护法长老,负责协助张寒城。

沙陀鳄、叱罗蛇鹤两人乃是南海派与蛇鹤门的人,两个人都不愿转投丐帮,所以就做为了丐帮的两名使者,负责在各方面协助丐帮。

朔州城乃是辽国治下最靠近雁门关的城池,此处契丹兵力全部用于维持整个朔州城稳定,大部分由朔州城本地之人构成。

这其中不乏存在了一些义士,张寒城与叱罗蛇鹤接触了几次,便疏通了关系,开始分批的将整个丐帮迁移进入朔州城当中,并通过粮食购置了朔州城内的一处宅邸,作为丐帮的立足之本。

张寒城站在院子里,环视着这座久无人居,因烈阳高照导致墙上都生出了野草的宅邸,这里并不大,而且地处朔州城十分偏僻之地,但却恰好不易引人注目。

从前,张寒城在福远帮那里得知做帮主的难处,做帮主,看似被众人簇拥,但实际上却承担着十分重要的责任。

张寒城自知他有太多的不懂,所以有时叱罗蛇鹤与贾文彬教授丐帮弟子习字,以及一些道理的时候,他总是在一边跟着学习,以便能够更好地做丐帮帮主。

丐帮的确需要迅速成长起来,将第一处大仁分舵在朔州建立,但贪多嚼不烂,先将整个丐帮的班底完全稳固了以后,进行下一步才更加符合现实。

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快速的过去。

这一个多月丐帮过得十分艰苦,因为只有一处不大的宅邸,所以很多人只能在院落当中席地而睡,每每到了下雨之时,众人只能挤在不大的房舍当中,尽量缩成一团,勉强挤在一起。

即便如此,但丐帮这第一批弟子,却仍然不觉得艰苦,他们因战乱而流离失所,了解太多太多的世间疾苦,丐帮所信奉的乃是以民为本,努力的令天下百姓过得更好,那种荣耀感,绝非是自身得到更好地生活所能够取代的。

众人恨不得能够早一点的开始扩张丐帮,早一点将这朔州百姓救出水深火热之中。

随着整个丐帮初期的稳固,丐帮弟子开始在绛州城中四处行走了起来,通过市井之间茶余饭后的言语,开始对朔州城有更深的了解。

比如知道一些乞丐的聚集之所,城中是否有一些善良之辈,亦或是朔州城契丹军队的轮岗时间,粮食所贮存之处等等。

这些消息零零散散的传入,由周华裳负责逐一列成条目,成为丐帮最初得到的一些情报。

从雁门关夺取的粮食虽然很多,但随着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所剩下的已经不多,从契丹军队手中夺取粮食,已经成为了重中之重,这件事情,必须由张寒城等人来做,毕竟现如今丐帮的弟子完全指望不上。

当然,所有的粮食不能完全依靠抢夺契丹人来获得,因为那样不利于长久的发展,所以张寒城同时也在与一些在朔州城中比较出名的一些善良之辈进行接触,尤其是一些身家颇为丰厚之人,试图得到他们的协助。

但可惜这些人虽然时常愿意帮助一些吃不上饭的百姓、乞丐,总是在庙宇前面施舍一些粥饼,可真若是想要得到协助,却最终换来的都是拒绝。

当前局势,自扫门前雪的同时,稍微帮助他人已经是十分艰难,贸然卷入到丐帮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乞丐势力当中,总归让人觉得不妥。

张寒城能够理解这些人,目前还找不到解决办法,他们不在背后将丐帮的存在出卖,张寒城已经万分感激,无法强求太多。

……

朔州城的粮库分布在朔州城的周边,朔州乃是幽云十六州之一,辽国强盛,有席卷天下之势,所以在契丹人眼中,朔州万万不会出现粮库被洗劫一事,所以负责镇守粮库的兵力并不算多。

这日深夜,张寒城和百骑司众人穿着夜行衣,趁着朔州城的契丹士兵疲惫不堪之时,翻过城墙直奔朔州城附近的粮库。

想要将朔州城的粮库洗劫一空,只需强行抢夺就好,但强行抢夺一次无异于杀鸡取卵,所以这次抢夺,是以盗取为主。

众人轻功高超,前往朔州城附近的粮库之中迅速盗取,每个粮库只盗取一到两袋粮食,自然不会引起注意,朔州城附近共有八个粮库,行走下来,很快便积累了十几袋粮食,而后则又分批搬运到朔州城之外,一部分进行掩埋储藏,另一部分则直接由张寒城等人送入城中。

如此,算是有了一条暂时取得粮食的路子。

这一次趟水过后,知道了深浅,丐帮也不必继续压制下去,开始总体的进行起了扩张,虽然天下乞丐是一家,其中善恶难辨,但丐帮建立之初,张寒城不准备无差别的吸纳乞丐,所以都是以通过介绍来吸纳新的丐帮弟子。

那六十多名丐帮弟子毕竟在朔州城四处行走,自然也认识了一些他们认为非常不错的人,很快,整个丐帮就迅速膨胀,短短数日之间,便扩张到了三百人之多,除了正常的乞丐之外,其中甚至还多了一些穷苦百姓加入。

为了维持这得来不易的丐帮稳定,所以张寒城一如最初构想的那样,对加入进来的丐帮弟子进行扶植,如有生计方面的需要,可向丐帮申请领取一些维持生计的口粮。

这一举动一下便让丐帮的凝聚力增强了许多,而随着丐帮的壮大,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入到周华裳这里,很快便被周华裳彻底总结出了一个朔州城的关系网出来。

辽国本来是草原之上的游牧民族,他们在制度方面远远的不如中原,所以辽国建立之初,耶律阿保机便开始效仿中原制度,建立王朝的同时,也增设文武百官,而得到幽云十六州之后,幽云十六州本身也采取了原本的中原制度。

只不过不同的是,幽云十六州限制了驻军的权力,将这种权力转移在了州衙的身上。

目前朔州的州府萧兀隆乃是契丹武将出身,早年时曾随同耶律德光东征西讨,因年过半百,所以才不再随耶律德光出征,因其有诸多战功,耶律德光特地将幽云十六州当中的朔州交给萧兀隆进行打理。

而萧兀隆之下,整个朔州州衙,只要是官吏,有九成都是契丹人构成,只有为数不多,仅有一成的小吏,是由朔州本地之人构成。

朔州的军队,也是在萧兀隆的统领之下,守城将领,乃是萧兀隆的旧部,总的来说,萧兀隆便是这朔州城之中的土皇帝。

萧兀隆本身拥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三个女儿嫁给了辽国重臣,而四个儿子当中,有两个儿子随同耶律德光作战,一个儿子目前在辽国上京城当中做官,唯独萧兀隆十七岁的小儿子被带在身边。

萧兀隆的小儿子名叫萧鲁直,乃是个纨绔子弟,今年二十,此人在朔州城之中横行霸道,他贪图女色,酷爱摔跤,想尽了一切办法,从萧兀隆的手中得到了朔州城本有的数个妓馆,全部掌握在手中,同时,又经营了一处专门用来赌斗的武场,以开赌看人搏杀为乐,平日里的生活,要么在妓馆之中翻云覆雨,要么则是强抢一些良家女子迫其沦落烟花,再不然则就是出城狩猎、观看摔跤。

房间中,张寒城听着周华裳的叙述,沉吟道:“现在粮食对我们来说十分紧缺,原本我们是想要得到一些好人的接济,可这件事情太难,单纯的偷盗粮食,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倒不如效仿一下慕容龙城控制绛州城的办法,试着把这朔州城的萧兀隆控制在手中,让萧兀隆不得不为我们提供粮草。”

周华裳思索道:“控制这朔州之中权柄最大之人,恐怕要比在晋国行事难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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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落木萧萧扫院人

辽国强盛,本质上耶律德光对整个辽国的掌控十分稳固,反观晋国,石敬瑭本就是通过认耶律德光做父皇帝,通过契丹人坐上皇位,而他的侄子石重贵又是通过谋取皇位坐上的宝座。

各地官员本着天高皇帝远的理念,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并非是一切尊崇皇权。

所以,慕容龙城通过五石散,利诱的方式可以轻易的控制整个绛州城,令绛州城为他所用。

在朔州城,显然这种方式行不通,萧兀隆随着耶律德光南征北战,应该是个忠心耿耿之人,否则耶律德光也不会将朔州城交给萧兀隆打理。

通过利诱的方式让萧兀隆背叛,几乎是行不通的方式。

既然利诱不行,就只能进行威逼。

这样的手段张寒城并不喜欢,可是他还是能够分得清楚是敌是友的,他跟萧兀隆本身就在先天处于对立,这是民族上的对立,所以张寒城当即便决定,选择威逼萧兀隆,让萧兀隆处于他的控制当中。

而这控制,必须要控制的十分厉害才行,不能够让耶律德光察觉到什么异样,同时又不能让萧兀隆有机会将被控制的事情禀告给耶律德光。

张寒城深知这些事情的难度,但还是决定进行尝试,将萧兀隆变成听话的傀儡,让他不得不选择被控制。

想要控制一个人,把一个人变成傀儡,必然要抓住对方的把柄,而萧兀隆和耶律德光之间拥有稳固的君臣关系,而要封死这种君臣关系,把柄就必须要在耶律德光的身上寻找,掌握萧兀隆可以令耶律德光愤怒的事情,并变成萧兀隆的把柄。

那么,没有这样的把柄,就制造这样的把柄出来,而一个把柄不行,还必须要想尽一切的办法,让萧兀隆尽可能多的出现这类的把柄,令他再也没办法跟耶律德光之间君臣和睦。

关于这件事情,张寒城、周华裳两个人自然想不通,所以还是必须要集思广益才行。

入夜,百骑司众人围坐在房间之中,各自思考着对策。

尉迟广汉道:“我觉得想要控制萧兀隆,绝对不能只从萧兀隆这里着手,还要从耶律德光那边着手,如果萧兀隆只是因为一些贪污、或者是一些过失出现问题,也许耶律德光会原谅萧兀隆也说不定,所以,我们必须要让耶律德光不会原谅萧兀隆才行。”

贾文彬赞同道:“不错,必须要先对耶律德光和萧兀隆之间进行离间,让耶律德光不再信任萧兀隆。”

尉迟广汉道:“现如今我们的手中掌握着丐帮,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制造流言,通过流言蜚语的传播,然后让这些消息传到耶律德光的耳中。这种方式,军队也会酌情使用,散布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令耶律德光对萧兀隆不再相信。”

张寒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说起来并不怎么正大光明,可是事到如今,也必须要通过这种手段对付萧兀隆才行。

叱罗蛇鹤道:“不如就让萧兀隆谋反好了,这件事情最简单直接,让他有一些谋反的心思,通过乞丐们的莲花落来编排成歌,乞丐们可以把这些歌传播出去。”

白化羽道:“单纯的谋反还不够,毕竟耶律德光也许对萧兀隆非常相信,并且知道萧兀隆谋反的几率不大,会相信一切的确只是谣言而已。”

常苦尘独眼中闪过了一丝幽光,道:“那就再把女人加进来,众所周知耶律德光十分好色,后宫妃子无数,其中最为宠爱之妃子,也许有与萧兀隆相识的,此事倒是可以稍微的继续深入了解一下,然后就是制造萧兀隆对耶律德光的不满,把这件事情传播开来,比如说萧兀隆被放到了朔州城,并不对耶律德光感恩戴德,反而还觉得耶律德光是不信任他,把他放在朔州城当中……诸如此类的消息,都可以传播出去,专门给耶律德光看。”

周华裳道:“然后应该就是贪污与克扣的情况了,让耶律德光怀疑萧兀隆拿了粮草,我开酒肆的时候,账目都要自己来亲自查看,银钱都要自己来收,总的来说也是对别人不太相信,我觉得耶律德光很容易相信萧兀隆贪污的事情。”

张寒城再次点头,只觉得大家说的都很好,他这个丐帮帮主,百骑司的大将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一边听着,心中有些无奈。

贾文彬道:“那不如我们也帮萧兀隆做做假账出来,将真的账目拿出来,修改出一份来,这样的话,我们把这个看起来很真的假账掌握在手里,让萧兀隆虚报账目的事情,在我们的手中。”

尉迟广汉低声道:“这种方式十分不错,据我所知,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因勇武强悍,力大无比被其母述律太后所喜爱,虽然其能力远不如耶律德光,但昔年甚至几乎继承了耶律阿保机的皇位,说起来,这耶律李胡一定心中对耶律德光有许多的不满,那么,我们就可以把谋反这件事情,联系上耶律李胡这里,让萧兀隆和耶律李胡之间进行通信……大体就是耶律李胡和萧兀隆之间通信,说一些有关于谋反的事情,然后我们掌握萧兀隆发给耶律李胡的信件,将这信件形成把柄。”

叱罗蛇鹤道:“那此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对书法一道有所研究,应该能够伪造出信件来,还有账目方面,也可以交给我来做。”

尉迟广汉道:“这样一来,萧兀隆身上,就会存在许多令耶律德光反感的事情了,这些事情又能出现一些虚假的把柄。但是假的毕竟是假的,我们要再做出一些真正的把柄出来才行。这方面,可能需要再继续了解萧兀隆才行。”

常苦尘冷笑道:“还有这萧兀隆的儿子萧鲁直,此人是个纨绔子弟,横行霸道,不如就把他控制在手中,让萧兀隆就范。”

控制萧兀隆的儿子,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除了这个方式之外,还有控制萧兀隆整个家中上下的方式,以此,可以要挟萧兀隆,如是萧兀隆不肯听话,那么结果自然不会太好。

张寒城越听,越是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百骑司众人,也尽皆都是坏人。

因为拿别人的家人来要挟别人的事情,通常都是坏人才会去做的,在江湖之中也存在祸不及妻儿的说法。

但是,张寒城觉得他是个好人,百骑司的众人也是好人,可是,想要做的事情,偏偏都是坏事。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没有对这件事情进行制止,做坏人有的时候是必要的,也是不得不去选的方向。

接下来,众人开始继续完善起了整个计划,势必要让耶律德光对萧兀隆不再信任,并且令这些萧兀隆没有把柄在耶律德光手中的事情,有一定的可信度。

因为如果做不到一定的可信度,耶律德光一眼就能看穿萧兀隆明显就是被抹黑的情况。

与此同时,众人也在考虑应该如何潜入到萧兀隆的家中,窃取账簿以及一些萧兀隆的手书,以便叱罗蛇鹤能够模仿萧兀隆的笔迹,并复制账簿。

对于在场之人来说,想要将账簿或者是萧兀隆的一些手书窃取过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倒不如直接打入到萧兀隆的府上,顺带可以控制萧兀隆的家人。

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纯粹的白色,也不是纯粹的黑色。

纵使张寒城再想要在许多事情上面分清楚真正的黑白,可是却总能够发现,最终解答的方向会停留在灰色上面。

张寒城心中有些耻于通过并不光明正大的方式得到胜利,在他眼中,这是如同慕容龙城一样的做法,但是真正实践起来,这种灰色的方向,才是真正能够取得胜利的方向。

与百骑司众人商量了大半夜的时间,张寒城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已经微微有些开始变成了深蓝色的天空。

天就要亮了。

可张寒城却觉得,他好像走进了黑夜当中。

他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让丐帮建立起来,为了能够对抗慕容龙城,为了天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受到欺压。

张寒城认为这些事情,是对的,所以这是一个正确的方向。

张寒城试图告诫自己,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一个问心无愧的方向,达成这样的方向,所需要的手段,就算违背了一些东西,但也是值得坚持的。

可是,越是这样,他发现,他就越是能够理解慕容龙城。

那个原本张寒城不喜欢,十分讨厌的人。

不得不承认,张寒城总是会想到慕容龙城,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他甚至在试图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慕容龙城,那么,慕容龙城选择的方向,又是错误的吗?

慕容龙城本身的确是为了自己取得天下,成就皇帝之身,但其实,慕容龙城这种人,并非是一种毫无志向之人,他想要取得天下,成就帝王,不可能是想要做一个昏庸无道的帝王,而是要做一个明主。

他自然要让自己的国土能够延续下去,比任何一个王朝走的更长,在鼎盛时期,也要达到李唐天下那样的盛世。

而盛世,则必然是建立在社稷,百姓身上的。

慕容龙城如果做了帝王,一定会对百姓们不好吗?他扫平了天下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坏的皇帝吗?

纵使慕容龙城做了许多在张寒城看来真正不择手段的事情,可是,这些难道不是慕容龙城在斟酌过后,能够更快,更好地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的方向吗?

“我是一个侠义之人吗?”张寒城沉思着,迷茫着,这一次他明显违背了江湖上的一些侠义之道的规矩,但是违背江湖上的侠义之道的规矩,却是为了书写侠义,而这侠义,是张寒城想要的东西。

世上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的人想要权势,有的人想要财富,张寒城想要侠义。

张寒城清楚地知道他的自私,想要行使侠义,是出于他的喜好,他心中所倾向的欲望,这与慕容龙城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只不过,两个人想要的东西,有着一定的冲突,张寒城不喜欢慕容龙城的一些举动。

那么……

如果萧兀隆真的会即便在家人被张寒城等人控制之下,仍然选择对耶律德光忠诚,那么,要杀死萧兀隆的家人吗?

张寒城疲惫的叹了一声,缓缓地坐在了树下。

他不爱这样你争我夺,勾心斗角的日子和事情,却必然要被卷入到其中,在侠义与非侠义之间左右摇晃。

这种摇晃,甚至让他忽略这绳索之下的万仞刀山。

他突然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在七道人的道观中的日子,那时正值深秋,树上的叶子落在地上。

张寒城纵使持着扫帚,扫着三清殿前的落叶,简单而又枯燥,当时,他所有的想法,就只是把落叶扫的干干净净。

只是,他总是扫不干净那些叶子,往往只是去喝一碗水的功夫,回来再看,一阵北风却又吹落了一些叶子。

当时张寒城拄着扫帚,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树,总想着,为什么不把这些叶子全部都摘下来算了,免得这叶子一来二去的掉在地上。

他没有对七道人说过这样的想法,因为在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傻乎乎的小乞丐。

仔细想想,到如今,竟还未过去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一样。

现如今,张寒城觉得,他仍然是在扫着院子的人,这天地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树上被风吹下来的叶子,扫掉了一件事情,还有另一件事情再次落在眼前。

他不知道,究竟要扫多久,才能够真正的让这大树不再落下叶子。

或许,这棵大树自古时候就已经存在,不但在今天,还会在久远无比的明天出现。

它不止在天地之间落叶,也在每个人的人生中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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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树影疾斧苦伶仃

皎月高悬。

一匹快马突的从密林当中一跃而出,赵九重单手持着盘龙棍,驾驭着马匹,身后赵京娘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肢,脸上的惊恐难以掩饰。

赵九重双眉倒竖,侧头看向了来时的道路。

后方,一道身影紧随其后狂奔而出,这身影高大犹如小山,双手持着两把斧头,正是慕容龙城十二铁卫之中的饕餮卫。

赵九重身下马匹已经驮着他从华山一路来到了接近潞州所在,早已经疲惫不堪,此刻赵九重狂夹马腹,终于致使身下之马马蹄一失,猛地朝着地上栽倒而去。

赵九重当即抬手,一把抓住赵京娘的肩膀,单足点在马背之上,登时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饕餮卫已经咧着面具之下的獠牙,一柄大斧突然间从高处斩下!

嘭!

马鞍瞬间四分五裂,整个马背被生生斩的爆出鲜血。

饕餮卫一斧斩空,转头看向了已经落在地上的赵九重,道:“小子,你倒是滑的像只泥鳅,这一追三十里,你的马没了,看你还怎么跑。”

赵京娘恐惧的看着饕餮卫,赵九重提着盘龙棍,将赵京娘护在身后,道:“你这混账东西,倒是挺会认人,还能认出你家小爷来。”

饕餮卫咧嘴笑道:“哼,你这黑小子只要见上一次,就决计不会叫人忘了,你敢在武林大会上坏公子好事,这次我定将你的头砍下来,拿去送给公子。”

赵九重道:“看来,你倒是个忠心耿耿之人。”

说着,赵九重余光看向了一侧的密林深处,寻找着逃走的机会。

他已经与饕餮卫短暂的交了一次手,当时是饕餮卫认出了正在大道上牵着马的他,突然间偷袭。

不是赵九重惧怕这饕餮卫,主要是他身边跟着赵京娘,如果贸然跟饕餮卫交手,这饕餮卫反手一斧子,恐怕就要把赵京娘给砍死,所以赵九重跟饕餮卫交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选择带着赵京娘上马,而后开始逃走,但饕餮卫脚力太强,这马匹跑了一路,他却一直能够在后方跟随着。

饕餮卫道:“我对公子当然重心,你若是聪明的话,也就莫要想着逃走了,站在那等我来杀你好了!”

赵九重冷笑了一下,低声对身后的赵京娘道:“你现在只管往右边的林子里跑,有多远跑多远,知道么。”

赵京娘急忙道:“不,公子一路护着我,我决不能弃你而去,如是躲不过去,我便与公子你一起死了便是。”

赵九重万分无奈,道:“什么死不死,小爷还没活够呢,按照小爷说的办,别婆婆妈妈的!”

饕餮卫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们倒是一对儿亡命鸳鸯,你这小子知道自己快死了,是让你这小娘子逃命呢?你放心,等你死了,你这小娘子也绝对跑不了,哈哈哈哈……”

赵九重对赵京娘道:“听我的话,一直跑,我会去找你!”

赵京娘听着赵九重的话,当即想要拒绝。

谁知道赵九重根本不给赵京娘反驳的机会,竟猛地拎着盘龙棍,主动冲向了饕餮卫。

饕餮卫间赵九重已经抡起盘龙棍,当即一板斧朝着盘龙棍猛力砸去!

呯!

赵九重虽然力大,但饕餮卫的力气也不小,两者相撞的瞬间,赵九重盘龙棍前端的大扫瞬间被弹开。

后方,赵京娘暗自咬住银牙,当即照着赵九重所说的朝着一侧的林子里快步跑去,只是她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

此刻,赵九重已经和饕餮卫厮杀在了一起。

赵九重的身材已经比常人高大了一些,十分魁梧,而在饕餮卫的面前,赵九重却像是个孩子一般,只因饕餮卫太过雄壮,简直就像是一头人形猛兽一般。

他的一双斧头接连打向赵九重,犹如夹带着一道道旋风一般。

赵九重以盘龙棍左右格挡,发出呯呯呯呯的声音,同时不断地向后退去,短短交击了数招,盘龙棍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缺口,而那斧头却还毫发无损。

他收回盘龙棍,余光看了一眼才刚刚跑到林子里,却傻站在那的赵京娘,猛地大喊道:“还愣着作甚!让你跑听不懂么!?”

赵京娘这才眼圈泛红,猛地朝着林子里跑去。

赵九重忍不住叹息,赵京娘是以为他会有危险,但赵九重觉得,跟饕餮卫交手,虽然未必有把握战胜饕餮卫,但自保还是能够做到的。

饕餮卫道:“你这小子,倒是艳福不浅,这小丫头对你还挺在乎的。”

赵九重向后倒退了两步,将盘龙棍横在身前,左手握住盘龙棍长端位置,迅速开始拧动了起来,他看着饕餮卫的眼睛,道:“那是自然,谁叫小爷长得英俊潇洒,绝不像你这厮一般,状如蠢猪。”

饕餮卫喝骂道:“稍后待我捉到你后,先将你嘴巴用斧头劈了!”

话音落下,饕餮卫单步前冲,双斧已经抡动而起!

赵九重目光一闪,左手突然间向外一甩,那盘龙棍尾端的半个棍子,便突然间朝着饕餮卫飞了过去。

饕餮卫愣了一瞬,原本的杀招当即劈向了飞来的半根棍子!

呯!

半根棍子瞬间被饕餮卫砸落在地。

饕餮卫还以为赵九重是动用什么暗器,结果只是半截棍子而已,此刻破了赵九重的招,正准备朝着赵九重攻伐。

结果,赵九重却已经欺身而来,双手持着两根被一条锁链连接在一起的棍子,猛地左右手快速朝着饕餮卫攻伐而来。

饕餮卫当即以两条斧头迅速格挡。

这是盘龙棍的另一种用法,第一种是类似于马上长兵,相当于齐眉棍带了一个扫马腿的大扫,而现在这种用法,则相当于是利用大扫和半截棒身,形成两条短棍。

赵九重将大扫的样式叫做大盘龙棍,这两道短棒则叫做小盘龙棍。

他本就是武学奇才,在少林寺中武功进展十分迅速,通过少林寺诸多拳术、棍法糅杂起来,形成自己的。

如不是他当初龙香院一次经历转变了志向,否则将来年长之时,定能够成为一位武学宗师。

饕餮卫双斧试图追上赵九重两道短棒的速度,但终究因为笨拙的缘故,到后面竟完全追不上了,两条斧头放下之后,赵九重那里两根短棒已经打在了饕餮卫的身上!

呯!呯!呯!呯!呯!

饕餮卫只感觉皮肉剧痛,试图与赵九重拉开距离,赵九重不但灵活,而且力大无比,打得他龇牙咧嘴,纵使皮糙肉厚,也根本吃不下这种攻势。

终于,饕餮卫怒吼一声,一把斧头猛地高举过了头顶,准备干脆一斧子把赵九重劈成两半!

呼!

斧头带着破风之声呼啸而来。

赵九重目光一闪,脚步点地之间,洗髓经内力狂涌至足底,突然间发出了一道炸响!

嘭!

几乎瞬间,赵九重竟转而到了饕餮卫的身侧。

同时他稳住身体,猛地大喝了一声道:“蠢猪,去吃屎吧!”

赵九重一脚瞬间抬起,按照张寒城所说的以内力灌注脚掌,一脚踹向了饕餮卫的屁股。

饕餮卫一斧子劈空,后身空旷,当即吃了赵九重一脚!

嘭!

霎时间,饕餮卫竟整个人连同一双斧头被赵九重一脚生生踹的飞到了半空当中,直接撞向了前方的一棵大树!

换做旁人,一脚绝对无法将饕餮卫踢起来,可赵九重本就力气甚大,又有洗髓经护身,自然能够做到这一点。

轰咔!

饕餮卫撞在树上,瞬间将整棵树撞成了两截,身体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怒火中烧,从地上爬起,捡起了一双斧头,准备找赵九重报仇。

谁知道,赵九重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饕餮卫更加气愤,大吼道:“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

……

咆哮声在山林间响彻,赵九重一手拎着方才从马匹身上捡回来的包袱,一手拎着棍子,直奔着赵京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是才没跑出五十丈,后方却响起了赵京娘的声音:“公子!”

赵九重这才猛地停住脚步,道:“快过来,不是叫你往远了跑,怎么在这就停了?”

赵京娘已经来到了赵九重的跟前,低着头想要解释。

赵九重听着耳边饕餮卫的怒吼,道:“这个蠢东西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我是找你来了,等会儿他明白过来,就要让咱们跑不了了,你先上我背上再说。”

“嗯!”赵京娘应了一声,当即爬上了赵九重的背。

接着,赵九重就背着赵京娘一路朝着密林深处跑去,这一次遭遇饕餮卫太过意外,虽然这一路上,赵九重遇到过一些江湖中人,三言两语听到一些五岳盟在中原发展的事情,却想不到这么快就已经有高手来到了中原腹地,而且竟是饕餮卫这种高手。

赵京娘道:“公子,对不起,京娘是跑了一会儿,想着我不能跑,如是那个恶人用斧子砍公子,我还要帮公子挡斧子,这才折返回去。”

赵九重沉默。

赵京娘面颊泛红,道:“京娘知错,以后定会听公子的话,公子叫我向东,我绝不会向西。”

赵九重背着赵京娘前行,道:“罢了,只不过,你在场也只会让我束手束脚,你帮我挡斧子不是帮我,我让你跑,是因为就算真有危险,我是希望你能活着,如果你真跑来挡斧子,我还是得死不说,结果你也死了,那我不是白死了么?”

赵京娘低低的应了声,道:“嗯,公子我知道了。”

说着,赵京娘又搂紧了赵九重几分,面色变得更红了。

其实两个人在路上已经行走了很久,主要是赵九重总是看不惯路上发生的事情,这一路上赵九重带着赵京娘杀过贼匪,偷袭过契丹士兵,还帮人盖过房子,甚至还挖坑埋了不少暴尸荒野的人。

所以这才耽误了很长时间这才到潞州附近。

赵京娘今年十六岁,心中总归是喜爱赵九重这样的少年英雄,自那日在破道观里,赵九重跑出来搭救,再到一路上赵九重的所做作为,早就令她倾慕在心,她几次想要和赵九重说这些,可又觉得女儿家主动说有些不好,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本来这事情再明显不过,但赵九重偏偏为人粗大,心思也不怎么细腻,压根没看出来赵京娘的意思,只当赵京娘像他妹妹一样:“马上就要到潞州了,等将你送回家之后,小爷就算功德圆满了。”

赵京娘目光一闪,急忙道:“公子,其实……其实我不一定要回潞州,我在潞州的家,兴许已经没了,我想着……我想着公子毕竟是顺路要去洛阳,不如就将京娘也带到洛阳吧……京娘愿意侍奉公子左右……”

赵九重顿时愣了一下,他跑的极快,此刻已经翻到了山的另一头,当即止住了脚步,道:“跟着我做什么?你路上与我说了不少潞州里小时候的事情,应是无比想念那里,既然到了潞州,就留在潞州,潞州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赵京娘急忙道:“怎么会……京娘……京娘想着公子在哪,京娘的家就在哪儿……”

赵九重将京娘放下,道:“我知道了,你是没有家人,觉得孤苦伶仃是吧?这个没事,你也姓赵,我们是本家,到了潞州以后,若是真的没有家人,那我便做你兄长好了。”

赵京娘的眼睛倒映着月亮,道:“不,不是这样,公子,我想,我想的不是公子做我的兄长……而是……”

赵九重道:“还能有什么?”

赵京娘顿时满脸通红。

赵九重再是有些心思粗大,此刻看到赵京娘的表情,终于醒悟过来,明白过了一些什么,当即截住赵京娘的话语,道:“说起来,我们这一路上耽搁的太久了,哎,我一直也没跟你说,我从家里跑出来那天,恰巧是成婚的时候,结果我那妻子被我留在家,已经好久了……我们快点去到潞州,将你安顿好了,我就回洛阳去。”

赵京娘微微一怔。

赵九重是在试着从侧面告诉赵京娘,他已经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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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玉片作酬传国石

这一路上,赵九重并未将自身的身份告知给赵京娘,只说了他算是个游侠,具体关于他的身份背景,包括经历等等从来不说。赵京娘几次问及,赵九重都扯开了话题,不与赵京娘多做交谈。

赵京娘一直以为赵九重是个出身并不太好的少年郎,结果现在听到赵九重的话,一下子面色白了几分,想不到赵九重已经娶妻了。

赵九重大大咧咧的笑了下,道:“反正到了潞州附近,距离你家应该没多远了,如是你走的累了,便与我说,我背着你。不过现下,咱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等天亮了再继续赶路。”

赵京娘欲言又止,微微低下了头。

当即,两个人就开始在附近寻找起了落脚之处。

深夜间,等赵京娘睡了,赵九重才从假寐当中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微微一叹,赵京娘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只是他对赵京娘并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的心思,也不想耽搁赵京娘,只希望赵京娘能够明白这件事情,懂得知难而退。

月色正浓,赵九重伸手,抓过来了包袱,从其中取出了那枚传国玉玺的碎片。

他盯着传国玉玺上面已经有些磨损的鸟形文字,幻想着昔年秦王扫六合时的风姿。

秦始皇是整个中原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帝王,他彻底改变了整个中原的格局,令原本分裂的国家得到了统一,最终形成了当时最为强盛的大秦帝国。

从此,也有了皇帝的称号。

如果没有秦始皇最初进行统一,那么后面同样强大的汉朝,也不会出现,秦始皇打下了一个统一的基础,才会有统一的政权继续出现。

统一的好处有太多太多,一个稳固的统一政权当中,除了某些时代会出现内乱,各地在一个制度之下,属于一片国土,就不会轻易的发生战争,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努力的发展生计。

可惜,现如今的天下,恰恰有些像是回归到了秦始皇扫平天下之前的状态当中,甚至更加的混乱,更加的苦不堪言。

赵九重觉得,这世上一定会再出现一个能够扫平天下的人物,这个人会像秦始皇那样,继续像是这传国玉玺多年以来流传的理念一般,成为天下之主。

只不过,赵九重也不知道,这乱世究竟要乱多久,那天下之主究竟又在何方?

……

潞州城处于中原腹地,黄河以北,北方逃窜的灾民进入中原腹地之后,便开始分流,其中一部分自然到了潞州城。

面对灾民围城,潞州城采取了封城的做法,并且会驱赶灾民离开城墙周围,不允许灾民呆在潞州城的附近。

想要进城,必须要出示户籍,能够证明是居住在潞州城中才行。

换做以前,赵九重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十分愤怒,但此刻他却已经平静了许多,贸然放灾民入城,很容易会造成城中大乱,灾民涌入之后,有一些灾民会对城内的百姓做许多不好的事情,甚至犯下命案也不是不可能。

许多城池甚至已经形成了驱赶不从者杀死的态度,相比之下,潞州城已经算好的了。

赵京娘本就是潞州城人,其叔叔自然拥有潞州城的户籍。

赵九重出示了一下东西,便被官兵放入了城中。

赵京娘看着眼前的潞州城,忍不住潸然泪下,这里是她小时候所呆的地方,幼年时她只觉得潞州城很大很大,城门很高很高,对此也记忆犹新。

只是这一次回来,她已经长大了,再看这潞州城,再也不觉得它十分的广大,城墙也并不是太高,只是个十分普通的小城。

可即便如此,一幕幕从前爹娘带着她在街上行走的记忆,却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现如今,她回来了,却没有了双亲。

赵九重看赵京娘悲伤万分,不知应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赵京娘在城中寻找她家所在。

因为离开的太过久远,赵京娘已经不认识回家的路,只能依靠叔叔和她母亲未离世时的言辞,寻找自家所在。

在城中打听了好多本地商贩,赵九重这才带着赵京娘来到了一处十分普通的院落之外,此刻这里倒是有人居住的痕迹,并非是完全空旷。

赵九重目光一闪,离开了这么多年,这房子被人占了也未可知,但仔细想想,既然赵京娘的叔叔想要回来,应该已经安排妥当才是?

想到此处,赵九重便走上前去,拿起了门环,连续叩动了三下。

片刻,门开了,露出了一个十分年轻的身影。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肤色略白,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圆领袍衫,此人身材消瘦,个子中等,眉目有神,手中正持着一卷书籍。

青年看到赵九重和赵京娘,微微怔了一下,抱拳行礼,道:“敢问二位何故叩门?”

赵九重道:“在下赵九重,此处乃是我身边这位妹子的家。”

青年微微一怔,视线挪到了赵京娘的身上,道:“京娘?”

赵京娘看着这青年,陷入了思量当中,猛然间,她开口道:“普哥哥?”

赵九重这才意识到,赵京娘认识这青年。

青年顿时点头,道:“想不到一转眼,你竟长这么大了,我记忆之中,你还是个小丫头呢。”

赵京娘顿时泪流满面,低头抹泪。

青年道:“汤叔叔呢?先前他给我修书了一封,叫我在这里等你们……”

“叔叔他……”赵京娘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青年目光变幻,而后又变得平静,急忙安慰道:“这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进来再说。”

赵九重觉得这青年知书达理,言谈举止十分不凡,所以对其高看了一眼,也并未多话,跟着赵京娘进入了院子当中。

青年叫赵九重和赵京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两侧,而后给两个人倒茶。

赵京娘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一些那位汤叔叔带她从潞州逃难的事情,也说了其惨死的事情,有关于她被歹人劫持,被赵九重救下的事情,也没有隐瞒。

青年这才对赵九重道:“多谢这位兄台仗义出手,如不是你的话,我这妹妹恐怕就要遭遇不测了。”

赵九重道:“行侠仗义,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我见到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束手旁观。”

青年道:“真乃侠义之辈,赵普佩服万分。”

赵九重这才知道,这青年也是姓赵。

赵普继续又安慰了一下赵京娘,进而又对赵京娘进行了安置。

赵九重看到这一幕,才终于放下心来,本来,他想着把赵京娘一个人留在潞州城,自己回到洛阳是否有些不太仗义,但此刻有了赵普,他只觉得一身轻松。

赵京娘本就疲惫不堪,看了幼年时的居所之后,更是痛哭的难以自持,哭的倦了,也就睡下了。

赵普带着赵九重回到了院子当中,赵普再次向赵九重行礼道:“多谢兄台,此乃大恩,赵普这妹子有幸能遇见兄台,保全了性命,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赵九重道:“哪里哪里,只是小事一桩。”

赵普道:“当今世上像兄台这等仗义之人如同凤毛麟角,你千里相送,这事情令人佩服。”

赵九重被夸得满面红光,强忍着笑意,又道:“哪里哪里。”

赵普道:“我听阁下口音,似是有些熟悉,敢问兄台是何方人士?”

赵九重道:“洛阳人士。”

赵普微微一怔,道:“这倒有些巧,我也是洛阳人士。”

赵九重顿时看赵普更加顺眼,虽然洛阳距离潞州不算太远,但毕竟也算是同乡,当即道:“的确有些巧。”

赵普道:“不知兄台家住洛阳何处?”

赵九重顿时迟疑了一下,想要说出他家所在之处,又觉得不妥。

赵普当即看出了赵九重的为难,道:“是在下唐突了,此事本不该多问,还望兄台莫要见怪。”

赵九重道:“哈哈,怎么会,就是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那地方在哪。”

赵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一闪道:“敢问兄台,你当日救下京娘之后,那汤叔叔随身携带之物,可一并拿回?”

其实赵普早就看到了赵九重拎着的包袱,只是直接说有些不太好,所以才绕了个弯,提到这件事情。

赵九重道:“当然,这就是那包袱。”

说着,赵九重将包袱递向了赵普,只是到了中途,赵九重赶紧又把包袱给拿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那个……这里面有我的东西,我把我的东西取出来。”

赵普微微一笑,道:“理应如此。”

赵九重当即解开了包袱,从其中取出了传国玉玺的碎片。

赵普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凝,跟着就看到赵九重将包袱递了过来。

赵九重笑道:“嗯,给你吧。”

赵普并未抬手接过包袱,而是看着赵九重手中的传国玉玺碎片,道:“兄台这是……”

赵九重急忙道:“啊,这东西其实……算是我这一路上护送京娘来此的酬劳……本来,我其实也并非完全的行侠仗义……”

赵普目光闪动道:“这酬劳是京娘许给你的?”

赵九重实话实说道:“也不是,是我选了这个做我的酬劳。”

赵普顿时一笑道:“这玉石虽还不错,可是是碎裂的,无法卖出什么高价,不如这样,在下另外再付给兄台酬劳,至于这玉石,便不算做酬劳如何?”

赵九重并不傻,当即明白,赵普应该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所以才会这样索要,只是不方便明说而已:“不用了,这玉石已经足够我的酬劳了。”

赵普道:“兄台这是何必?”

赵九重沉吟了一下,既然赵普知道这是什么,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实话实说道:“这东西本来我不应该把它据为己有,算作是什么酬劳,本身护送京娘这件事情,我也不该收什么报酬,但是这东西事关重大,我没办法把它交出来……”

赵普明知故问道:“这碎了的玉石,能是何物?”

赵九重盯着赵普的眼睛,道:“传国玉玺。”

赵普道:“兄台何故说它是传国玉玺?此物只是普通玉石罢了。”

赵九重道:“那传国玉玺是鸟形文字所书,这上面的龙形雕刻都可以跟传国玉玺一一对应,我觉得话说到这份上,其实不用再继续藏着掖着了。”

赵普道:“那兄台何以认为,此物是真的,不是假的呢?”

赵九重道:“我不管它是真是假,此物对我很重要就是了,如果这酬劳,不能许给我的话,那我可以将它买过来。”

赵普道:“此物本就不是兄台的,兄台索要酬劳本来无可厚非,可是这酬劳是否有些过分了呢?”

赵九重本来对赵普的印象极好,直到现在有些跟赵普针锋相对,仍旧觉得赵普十分顺眼,道:“这酬劳,本身应该是我与雇主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我负责保护京娘,京娘将这酬劳给我,已经板上钉钉……”

赵普道:“可你欺她不懂,这东西或许对兄台十分重要,那兄台为何觉得这东西对京娘不重要呢?而且,这东西是汤叔叔的遗物,归属于谁,理应从头至尾梳理一遍,汤叔叔的妻儿,与汤叔叔关系亲近之人,而后才能确定这东西是否京娘有资格作为酬劳支付给他人。”

赵九重只觉得赵普十分精明,当即道:“可是京娘自幼随着这位汤叔叔长大,自然是亲近之人,这东西理应成了京娘的,京娘答应给我,那就是我的了。”

赵普道:“那兄台如何得知,此物是汤叔叔所有,而并非他人之物呢?此物京娘应当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才对。”

赵九重只觉得头疼万分,道:“不,如是我不出手救下京娘,此物会遗落在江湖当中,或许贼匪看了这东西,知道它没什么用,还会将它丢弃在荒野当中,那样的话,这东西就会下落不明,说不定会完全消失。我救下了京娘,这东西也得以保全,否则此刻什么都没有才对。”

赵普道:“兄台可觉得这说法说得过去?难不成你救了皇帝,那皇帝的江山就归你所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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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晋替后唐二三事

赵九重自觉理亏,换做从前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传国玉玺碎片拿了跑路,只是此刻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不讲道理,听了赵普的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赵普道:“所以兄台还是将此物归还的好,至于那酬劳,我可另外支付给你,兄台说要购买这玉块,此事也没有商谈的可能。”

赵九重实在是不甘放弃,这传国玉玺虽然很可能只是三分之一,但毕竟是传国玉玺,象征着中原一统的传承,而且此物或许对他兄长赵匡济十分重要,一时之间,赵九重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普淡淡开口道:“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知己者,过则勿惮改。”

赵九重微微一愣,这话他只觉得耳熟,马上就想起,这是他幼年时曾学过的论语中的一句。

那时赵九重不爱读书,时常谈完,当时那教他论语的先生因为这一句还曾罚他抄写,并喋喋不休的在一旁给他讲这段话的意思。

当时这位先生有赵弘殷在背后撑腰,他不敢逆反,只能在心里暗骂了这位先生许多遍,但这一句他却直到现在还记得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所说的是,君子需要自重,如果不自重,就没有威信,学问也做不扎实。

而人在世上行走,需要依靠忠信来为人处世,没有人是不如自己的,有了过错,也不要害怕改正。

赵九重忍不住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

赵普继续道:“兄台将非你之物,不问而取之,强行做了自己的酬劳,天下并无如此道理,在某看来,此乃是兄台所做之错,过则勿惮改,兄台应当在意识到自己错了以后,不害怕改正,而兄台也应该有所自重,如若不然,兄台威严尽失。”

赵九重十分郁闷,他想了想,那君子做不做他倒是不太在意,可失去了威严,就是丢了脸,这与他为人处世的准则严重不符,有了过错,也的确应该承认并且积极改正……

想到此处,赵九重干脆一咬牙,把传国玉玺又放回了包袱里面,而后盯着赵普,将包袱递了回去。

赵普目光一闪,微微一笑,并未马上接过包袱,而是向赵九重深深的做了一揖:“兄台真君子也。”

赵九重郁闷万分,看着赵普取回包袱,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觉得又有些后悔,不知道是不是太冲动了。

赵普道:“兄台将此物归还,令我十分佩服,这送千里相送京娘的酬劳,你我二人可以商谈一下。”

“不用了。”赵九重郁闷万分,道:“我又不是真的想要什么酬劳,只是想要这玉块,如是这玉块得不到,那就没意思了。”

赵普沉吟,道:“兄台何故紧盯着这玉块不放?”

赵九重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此物对我家兄长的晋升十分重要,就算不晋升,也可令人高看一眼,所以我才想把它得到。”

赵普微微一怔,道:“兄台的兄长是?”

赵九重原本也不想提出自家的事情,但此刻已经跟赵普说开了很多,当即道:“我是前任洛阳禁军都指挥使的儿子,我兄长赵匡济现在正暂代洛阳禁军都指挥使负责护卫当今晋国之主石重贵。此刻应该已经出征,赶往了边关战场……”

赵普目光一闪,双目凝聚了起来。

赵九重继续道:“这石重贵在年初时,给我兄长了一道旨意,叫我兄长在洛阳调查传国玉玺一事,如是能够将传国玉玺找到,那便让他坐稳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一职,他现在跟随石重贵,我怕他在边关受欺负,所以想着……这传国玉玺或许能够让石重贵照顾他一下……”

赵普道:“想不到兄台竟是忠义之后,先前还以为兄台只是寻常的江湖游侠,是某轻看了兄台,还望兄台勿怪。”

赵九重挠了挠头,道:“我觉得游侠挺好的,也希望被当成游侠。”

赵普道:“赵弘殷将军当年在石敬瑭大军迫入洛阳时,拼死守卫洛阳,如不是李从珂自焚身亡,皇帝身死,恐怕赵弘殷将军也不会投降石敬瑭。这投降之举,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赵弘殷将军不忠,不臣,可实际此决定十分英明,如是石敬瑭带着契丹大军杀入洛阳城,恐怕洛阳城许多百姓会死,而洛阳禁军,自然也要死太多太多,此为仁义之举,令人钦佩。”

赵九重听着赵普夸赵弘殷,顿时替赵弘殷脸红,他倒是不觉得赵弘殷十分仁义。

赵普道:“其实兄台不必在这传国玉玺之上过多的耗费精神,因为这石重贵……并非是真正明主,此番与契丹交战,晋国危矣,这传国玉玺虽然只是残片,但给了石重贵,最终说不定就要到了耶律德光的手中,如此一来,岂非是中原大地,要归这攻击中原的契丹人所有?自古以来,我中原便与关外异族为敌对状态,任何一代得到过传国玉玺的帝王,如是泉下知道传国玉玺最终会落到契丹人的手中,恐怕都会觉得子孙后代不肖,无法守住中原国土。”

赵九重点头,他其实也考虑过这东西到底要不要交给石重贵换取赵匡济的平安,也想过耶律德光得到传国玉玺的可能,但是,这种东西,他总想着他自己拿在手里,才觉得放心。

赵普继续道:“石重贵下令叫兄台的兄长赵匡济寻找传国玉玺,此事简直有些荒谬,传国玉玺已经从李从珂手中消失快十年之久,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找回的?如此旨意,分明就是昏庸之辈所下达出来的,昔年石敬瑭都找不到,更何况是他石重贵?这分明有些为难兄台之兄的意思。”

赵九重忍不住再次点头,这件事情,赵匡济也好,赵弘殷也好都说过,具体的想法跟赵普所说并无什么太大出入。

赵普接着又道:“昔年洛阳禁军曾抵抗过石敬瑭,原本洛阳禁军乃是护圣营,乃是专门守护李从珂,而江山改姓石后,洛阳禁军便被疏远,虽石敬瑭一而再,再而三打乱了护圣营原本的禁军,并在数年之间对洛阳禁军进行了换血,但终究脱离不了经历朝代交替的赵弘殷将军,所以,石重贵想要直接接手洛阳禁军,需要时间才行,委派新的将领,不能了解洛阳禁军,现在正值战乱之际,也就更没有时间委任新的将领,让新的将领了然洛阳禁军的情况,所以,赵匡济将军,自然就是不二人选,想换也换不到他,这件事情已经由不得石重贵,所以兄台可放心你兄长处境,就算要为难你兄长,石重贵也要深思熟虑,不会太过分。毕竟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他再昏庸,他身旁也终究有能人会阻止他。”

赵九重顿时对赵普更加刮目相看,这一连串的分析,是十分轻而易举的做出的,他并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给赵普,可赵普短短之间,却能够看得如此透彻。

这些话,赵弘殷曾经也在饭桌上说过一两句,只是免不了对石重贵有些不满罢了。

赵九重道:“兄弟你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多东西,真让人佩服,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传国玉玺……还是算了。”

赵普道:“哪里,只是个人之见,还是兄台能够以君子之行处理此事,令在下更加佩服。”

赵九重只觉得文绉绉的有些累,道:“你也是洛阳人,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赵普自嘲一笑,道:“只是个寻常之人罢了,我曾祖父曾经任过三河县令,祖父曾在祖父、父亲曾做过澶州、相州司马,其后我家因战乱迁至洛阳,也就成了常人。”

赵九重道:“兄弟你这些见识,实在比普通人不知厉害了多少,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赵普道:“还没有打算,如是赶上英明之君,或许会学家父、家祖那般,投身吏事。但现如今,还没有这样的想法,有时候做做百姓也是不错的。”

赵九重只觉得可惜,像赵普这种人才,如是能够碰到伯乐,必定会厉害非常,可惜现如今这千里马,却没有伯乐发现他。

如是赵九重掌管洛阳禁军,一定会想办法让赵普跟随,只可惜他不是,但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回头要好好向赵匡济推荐一下赵普。

赵九重有些好奇的看向了赵普手中的书,道:“这是什么书?”

赵普微微一怔,道:“正是论语。”

赵九重诧异万分,这论语都是孩童启蒙时学的东西,赵普看上去已经二十多岁,还学这论语做什么?

赵普似是看出了赵九重的疑惑,道:“这论语看似简单平常,只是诉说了一些儒家道理,可这些道理,常人只能领略其皮毛罢了,人生在世,读书不在多,主要在精,时至今日,我也只敢说自己通晓了半部论语罢了,我觉得论语之中,存在了治世之道,当然,它未必符合当今天下的时局。”

赵九重有些不信,但仔细一想赵普的才思,又觉得他肯定不凡。

反过来赵九重仔细思考,他的确读了许多文种当中,房玄龄、李靖遗留的东西,可实际上却仍旧是个半吊子,这就是掌握了皮毛,但却并不精深的结果。

许是天下间的东西,本就可以以小见大,深入一件事情与懂得的更多,都能够令自己变得更好,只是每个人的选择大抵有些不同。

赵九重道:“对了,我很想知道,这传国玉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兄弟能不能透露一下?”

赵普略微迟疑,他心中对赵九重的确有些不错的好感,觉得赵九重是个可交之人,当即道:“此事,说出来倒也无妨,但还请兄台一定莫要将这传国玉玺的事情透露出去。”

赵九重当即拍着胸脯道:“兄弟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我爹、我兄长、我都绝对不会说。”

赵普点了点头,道:“此事还要从当年石敬瑭带着契丹军队与他的叛军压到洛阳开始,那时各地已经接连失手,李从珂灭亡已经在所难免。当时赵弘殷将军掌管还叫护圣营的洛阳禁军,一来要稳定城中,以免百姓大乱,二来则坚守城池,随时准备与石敬瑭交战。”

赵九重点头,这件事情他印象很深,因为他当时就参与其中,甚至赵弘殷已经为家里想好了退路,那是赵弘殷战死之后的事情。

赵普道:“当时石敬瑭在外叫阵,要洛阳禁军进皇宫之中,将李从珂捉出来,而后大开城门,迎他这位新君登基。当时洛阳根本没有半分可能守住,而此事自然就传入到了宫中。李从珂其实并不相信赵弘殷将军,他觉得赵弘殷将军,很有可能会按照石敬瑭所说,把他捉出去交给石敬瑭,同时,李从珂也觉得,就算赵弘殷死守,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必定要被石敬瑭捉住。”

赵九重对于这些事情,倒是了解的并不深入,赵弘殷也对这些事情不太提及。

赵普道:“李从珂与石敬瑭昔年共同在李嗣源手下做将领,彼此本就有竞争之心,等李从珂即位之后,就对正在晋阳坐镇的石敬瑭十分猜忌,之后,李从珂派遣了武宁节度使张敬达牵制并监视石敬瑭,而石敬瑭其间又做了几件令李从珂不满的事情,再加上李从珂身边之人挑唆,所以李从珂其实已经动了除掉石敬瑭的心思,于是就先调任石敬瑭做了天平节度使,想要趁机削弱石敬瑭的兵权,石敬瑭当时得到了消息,李从珂的疑虑,对付他的举动,终于把他的野心推到了巅峰,于是他就决定谋反,开始与张敬达交战,可惜张敬达十分厉害,石敬瑭不是其对手,于是石敬瑭就做出了割让幽云十六州一事,以换取契丹耶律德光相助,帮他做皇帝,对于李从珂,石敬瑭除了野心方面想要谋权铲除之外,还有一定的恨意,李从珂深知如果他活着落在石敬瑭的手中,必定会受到各种凌辱,而他的后宫,也一定会发生十分凄惨的事情。再加上,李从珂愧对列祖,终于决定,令后宫妃嫔尽数自缢,而他则决定与皇后儿子一同自焚。”

赵九重深吸了口气,这其中的事情,定然是了解十分之深的人才能说出,而赵普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看起来跟这件事情的关联根本不大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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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旧事如风明月清

“那日李从珂命皇宫之中的亲军将后宫妃嫔聚在一起,赐下白绫、令这些妃嫔自缢,如有不从者,则亲手提刀斩杀。血洗了妃嫔之后,他便带着刘皇后、曹太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登上了玄武楼,在众多亲军的注视下,选择了自焚,而当时,他的手中所持之物,正有传国玉玺。李从珂心中恨极了石敬瑭,不想让石敬瑭得到天下正统,所以他要石敬瑭无法得到传国玉玺。”赵普幽幽的开口,仿佛将一切带回了那日后唐末帝所经历的过往之中。

赵九重聆听着这件事情,心中有着一些感触,但却不知该如何形容。

赵普道:“于是,对外来说,这传国玉玺,便是同李从珂一同葬送在了玄武楼的大火之中。”

赵九重道:“那么,对内呢?”

赵普道:“对内,其实李从珂在登上玄武楼自焚之前,选择了做另一件事情,那便是将传国玉玺交给了随行负责堆柴、并负责做刽子手的三名亲兵。”

赵九重顿时一愣,他先前便曾猜测过,赵京娘和那位汤叔叔可能是皇宫里的士兵,此刻赵普的说法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

赵普摇头道:“李从珂知道自焚时如果痛苦交加,莫不如叫人一刀杀了,尤其是他的儿子,实则在他心中十分喜爱,自然还是有些心有不忍,只是他已经做了决定,以向石敬瑭宣誓他的决心,所以才带了三个刽子手,负责在必要的时候,杀死他的儿子、太后、皇后和他,而李从珂又想到,虽然传国玉玺乃是玉质,或许会在火焚当中崩溃碎裂,但这终究是自秦始皇以来传承玺印,如是焚毁,那么史官一笔,又该如何评价他?况且,碎裂的传国玉玺,未必世上没有能工巧匠重新拼凑,复刻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出来,李从珂不想给石敬瑭任何机会能够得到中原正统,所以才最后放弃了将传国玉玺一同带入火中的想法,在步入烈火之前,李从珂诅咒了石敬瑭,诅咒了要取代他的石家天下,而后赴死。”

赵九重抿着嘴,这李从珂其实也是个十分无能的皇帝,虽然后唐传到李从珂的手中存在了许多问题,但是原本的国力,也并非是石敬瑭可以一路横推到洛阳的,李从珂自己不作为,不懂得跟石敬瑭对抗,所以才导致石敬瑭一往无前冲到了洛阳,但是,这个无能的皇帝,除了憎恨石敬瑭的私心之外,并没有真正毁灭传国玉玺,倒是让赵九重心中有了几分感叹。

赵普道:“而那三名刽子手,自然就有京娘的父亲,也是我家的曾祖一支的后代,以及汤叔叔。”

赵九重这才明白,这传国玉玺是怎么回事:“那既然这传国玉玺是完整的,为什么要将它分裂开来?”

赵普道:“这件事情,主要还是从三名刽子手身上说起,三名刽子手终究还是杀死了烈火当中的李从珂一家,但是,李从珂交出传国玉玺,乃是临时起意,现在李从珂死了,石敬瑭终究会进入到皇宫当中,三名刽子手很可能会出现将传国玉玺赠送给石敬瑭,以换取官职、金银的情况。为了免除这样的后患,京娘的父亲便联合汤叔叔一起,逼迫另一个人跟他们两个将传国玉玺斩成三份,每一个人掌管一份,同时互相监督,必须要一同逃亡。”

赵九重顿时觉得,赵京娘的父亲以及那位汤叔叔是忠良之人,很多人在这种时候,的确会想着用传国玉玺来换取未来的显赫。

赵普道:“另一名刽子手没有办法,他只有一个人,只能答应了这件事情。而后,这传国玉玺便被三人果断的分成了三份,其中五条玉龙单独摘除下来,分成一份,被交给这名不被信任的刽子手,而玺印部分,则被分成了两份,赵叔叔和汤叔叔各掌握一份,因为这玺印之中,五龙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乃是这玺印。”

赵九重目光一闪,这样一来,那名拿了五条玉龙部分之人,就算想要投靠石敬瑭,只有五条玉龙,也不好说服石敬瑭,石敬瑭如果认为此人是哄骗,说不定还要将他杀了,如此自然这个人就上了赵京娘的父亲和那位汤叔叔的船上,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赵普接着道:“之后,趁着紫微宫大乱,三个人便趁乱逃走,毕竟当时宫中许多的亲兵已经意识到,石敬瑭必会杀入皇宫,到了这时,还继续留在皇宫,只能等死,他们不敢赌石敬瑭不杀他们。而当时我父辞官,带着我们一家到了洛阳,赵叔叔便带着两人来到了我家,与我父商量这传国玉玺的事情。我父知道石敬瑭必定会追查此事,尤其是在看到李从珂尸骨之外,并无传国玉玺残渣,定会大肆寻找,所以便叫三人一同离开洛阳,寻找其他的地方隐姓埋名,最先想到的地方,便是这潞州城了,毕竟潞州城不大,不算是什么特别容易被注意的地方,而且赵叔叔的家本身就在潞州。三个人风尘仆仆的回到潞州,暂时安定了下来,但平时的生计并不怎么轻松,尤其是那名赵叔叔与汤叔叔之外的人。”

赵九重这才将一切串联了起来,大概知道了整个传国玉玺的来龙去脉。

赵普道:“这人乃是个赌棍,将手中的银钱输光之后,便向赵叔叔与汤叔叔借钱,起初赵叔叔和汤叔叔还给他钱财,但后来,汤叔叔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便开始拒绝给予钱财,却不曾想,此人竟将五条玉龙干脆输给了赌场,代替了银钱。此人将五条玉龙输掉之后,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同时,心中却也滋生了一些憎恶之情,现在想来,此人大抵是觉得,原本他可以通过这传国玉玺,向石敬瑭换取达官显贵的身份,结果却要在这潞州城做个小人物,因为怨气沸腾,所以就主动找到了赵叔叔和汤叔叔,告知了这件事情,并且向赵叔叔和汤叔叔继续索要钱财,要把那五条玉龙给赢回来。赵叔叔和汤叔叔大怒,但却没什么办法,只能拒绝了这件事情,而后带着家里所有的钱,想要到赌场将五条玉龙赎回来。”

赵九重道:“此人竟如此无耻,真叫人气愤。”

赵普点了点头道:“是啊,此人的做法太过,兄台如此气愤,更遑论是赵叔叔和汤叔叔二人,可惜的是,赵叔叔与汤叔叔身上的钱财,根本不足以赎回那五条玉龙,最终只能无奈放弃,想要再想办法凑更多的钱,将五条玉龙赎回来。结果,被拒绝的那人怀恨在心,自猪肉铺偷了杀猪刀,趁着赵叔叔和汤叔叔返回之际,提刀行凶,此人一刀便将赵叔叔给伤了。”

赵九重勃然大怒:“这厮简直是个败类。”

赵普道:“是啊……此人一刀砍了赵叔叔,当即便吓得逃走了,汤叔叔则背着赵叔叔去了医馆,取了些金疮药,带着赵叔叔回了家,可惜第二日,赵叔叔便发烧不止,而后患上了一种怪病,又哭又笑,浑身颤抖,医者看了,只是说赵叔叔是得了金创痉已经无法医治,于是,赵叔叔便死了,只能草草被安葬。那人知道了赵叔叔死了,害怕汤叔叔报复,所以先一步去了潞州州衙当中,汤叔叔见大事不妙,于是便带着京娘母女两个离开了潞州,远走他乡,躲避祸患,而其中赵叔叔那半块传国玉玺,则留在了家中,由我父取得。”

赵九重嫉恶如仇,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无耻的混账,只觉得赵京娘的父亲死的可惜,被小人给谋害了。

赵普道:“这便是有关于传国玉玺的来龙去脉了。那五条玉龙,本来我父可以去赌场,按照汤叔叔的传信赎回,但最终没有去做,毕竟这件事情关系重大,那人一个人的说辞,不足采信,那五条玉龙,也不能证明是传国玉玺上面的,如是我父贸然赎回,说不定还会出现问题,所以才选择放弃。这一次,恰好北方大乱,代州出现问题,汤叔叔便动了回来的心思,而我父也觉得这传国玉玺一直分割两处,莫不如合二为一,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所以才有了这一次汤叔叔回来的事情。只可惜……他在路上却糟了歹人……”

赵九重点了点头,道:“可惜了那位汤叔叔,早知如此,那日我便再好好安葬安葬他,不该那样草率。”

赵普摇了摇头,道:“兄台做的已经够多了,汤叔叔泉下有知,会感谢兄台。”

赵九重道:“那么,既然这传国玉玺已经两块到了兄弟你的手上,你是要?”

赵普哈哈一笑,道:“这传国玉玺十分之重,其实本不该是我们一家能够承担得起之事,但我父觉得,这中原是乱世还是太平,与中原每一个人都有关,这传国玉玺既然落在了我家,必定要好好守护着它,待到天下明主出现,再以传国玉玺献其,令其能够成为古今正统,成为真正的九五至尊。”

赵九重顿时一阵钦佩,世上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旁人得了传国玉玺,只会换取好处,哪里还会想着将来给某个英明的帝王?

想到此处,赵九重躬身对赵普一拜,道:“我差一点便做了错的事情,多谢兄弟叫我知道了这些,如若不然,我心中还总有后悔,你说得对,这传国玉玺,落在谁的手中,也不能落在石家人这卖了天下百姓之人的手中。”

赵普目光发亮,只觉得赵九重虽然看似粗糙,可实则却绝非凡人,赵普清楚地知道,赵九重以游侠的身份,想要夺取他的传国玉玺,简直太过轻松不过,可是赵九重却没这么做,而是跟他讲道理,并且在这些大忠大义上面,所说之话令人万分钦佩,赵普自然也就觉得,赵九重乃是个值得深交之人:“兄台与我乃是本家,当然我家不像兄台家中那样显赫,但总而言之,我们还是亲近之人,这一次兄台千里护送了京娘回家,已经疲惫不堪,便在这里歇息,我这便去给兄台准备些酒菜,到时,我们两个再好好畅谈一番。”

“哈哈,正合我意。”赵九重早就有点饿了,一直没好意思让赵普给他拿吃的,方才又一直在说话,把这事情也丢在了脑后。

他心中十分敬佩赵普,觉得赵普是如同柴荣一般有见识之人,尤其是那半部论语存载治世之道之说,令赵九重十分好奇。

半部论语治天下?

这口气实在太大,他倒是有点想要以一些从房玄龄处学到的皮毛之学,来领教领教赵普的一身所学。

……

月色下。

赵普对赵九重侃侃而谈了起来。

“《论语》之中,对平民百姓来说,是以仁为主,并以礼并施。”

“而对君主来说,则提到的是以德来治民,同时不应随意使用刑罚,至于周礼之事,我倒是觉得并非适应当今、或者是未来的天下。”

“民为本,民本身应先开化其智,令其懂得道理,明白道理,如是民不讲道理,那再有道理的治理者,也在民之处得不到道理,所以应当有教无类,无论是那些屠户,还是显贵,都应该读书习字,懂得道理。”

“只有君王、臣子、百姓和睦,才能够天下太平,更应该令寒门之中的有才华之人,得到真正的施展……”

赵九重听着赵普的言谈,只觉得赵普所说的话,令他反驳不出来。

房玄龄所遗留的东西,多是以一些治理的实际政策,或者是对一些情况的推敲推演为主,可是赵普所说,却更涉及到一切的根本,明明听起来并不那么的精准,没有如何治理天下的各种方式,可是这读书识字、开化民智、君臣百姓和睦,以仁爱来对待万事万物,却叫赵九重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本不太理解的儒家的优良之处。

赵普的说法和柴荣的说法有一定的相通之处,柴荣更像是想要实践,赵普却更像在传达一种根本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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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汉奴角力九真楼

朔州城初建于南北朝时期,为北齐所建,乃是土城夯筑城垣。

从北齐起,到隋唐一直到现今辽国占据,都一直在继续沿用这座古城。

辽国南侵中原,面对中原军民以招降、坑杀、屠杀为主,除此之外,还会在其中挑选一些身材精壮、或是女子作为奴隶,向幽云十六州,以及北方辽国占据的领土之中输送。

而朔州城西边的武定门,便时常会输送过来一些奴隶,以便于正在幽云十六州当中的契丹人能够挑选。

午后的烈阳十分炎热,张寒城混迹在一众被绳索捆着手腕的俘虏之中,随着俘虏们从武定门中走入。

他的脸上,身上多有泥土,看上去脏兮兮。

相较于其他的俘虏,他看上去年轻许多,虽身高已经几乎与成人无二,但却仍旧一脸稚气。

如是在外面来看,一眼就会关注到张寒城的存在。

张寒城学着其他被俘虏之人,低头木讷的行走,两侧契丹士兵挎着弯刀,看守者这支俘虏队伍,时而会呼喝出几句不太标准的中原之语,进行催促。

而如有不耐之时,也会以鞭子抽打,发出清脆的声音。

负责带着这支俘虏队伍的,乃是一名穿着契丹衣着,梳着契丹发式,留着八字胡的中年汉人。

此人名叫刘金,是这朔州城的本地之人,他在朔州城许多的汉人眼中,乃是个为了荣华富贵,归附了契丹人,并且契丹化的败类。

此时,刘金正走在张寒城一侧前方不远的地方,对着契丹士兵们点头抱笑,时而问候一声。

一直行至了西南处的角楼位置,整个俘虏队伍才终于停止。

高耸的角楼下方,一名身着契丹长袍,胡须结鞭,脑门上满是汗珠的中年人负手而立。

刘金赶紧小跑着走上前去,道:“大人,这便是小人接收过来的俘虏了。”

中年人嘴角向下,略微厚重的嘴唇轻启,道:“嗯,怎么这么多,看上去好像有二百人。”

刘金连忙道:“这……主要是皇帝陛下在中原征战四方,打的晋国节节败退,俘虏起来,人数也便多了。”

中年人道:“这么多人,终究也要吃东西,他们做奴隶,如何能够值得那么多的食物?不如这样,其中挑选一半杀了,另一半留下。”

刘金吓了一跳,赶紧道:“不不不,大人,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咱们朔州城周边种了不少的田地,眼看着就要到秋收时节了,这些人不多,他们完全可以协助城中之民秋收。”

中年人抚了抚胡须,点头道:“不错,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便这么定好了,这些俘虏其中挑选一半,分出去,另一半留着,等……”

“秋收。”刘金赶紧提醒道。

中年人道:“不错,秋收的时候,叫他们一起收粮食,然后再将他们杀了。”

刘金眼角抽搐,但却并未再继续说什么。

中年人道:“你这次做的不错,此事我会记着,那州衙之中,正缺个负责与这中原之民翻译契丹语的小官,回头我便知会一声,你就顶上吧。”

刘金顿时狂喜,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只是,这惊喜还未持续多久,他便脸色僵硬了几分,转而化作了有些尴尬的笑容,退到一边的同时,余光看了张寒城一眼。

张寒城目光一动,扫向了刘金的眼睛。

这刘金乃是个为了荣华富贵,放弃汉人身份之人,一直在主动地试图协助契丹人管理朔州城,原本他只是个地痞无赖,但因为他的做法,让他在现如今的朔州城中也算是风生水起。

而此人,乃是张寒城等人通过乞丐们收集情报,最终确定计划之中的一环。

此刻刘金的一个夫人,两个小妾,以及幼子都处于丐帮的控制当中,自然一切都要配合张寒城这里的动作。

正在此时,后方响起了一阵马蹄的声音。

但见一匹十分高大的棕色马匹停在了这角楼的下方,而马上此刻正端坐着一名皮肤比寻常契丹人略白的青年。

这青年停住马匹,后方的一众随从才在后面跑来跟上。

那名被刘金称作大人的中年人顿时转头,看着马上的青年,以契丹礼节行礼,躬身道:“见过公子。”

张寒城看向了这青年,这青年便是目前朔州城的州府萧兀隆之子,萧鲁直。

萧鲁直翻身下马,打量着所有的俘虏,点头道:“想不到这一次竟送来了这么多俘虏,而且看上去都十分强壮,很好,很好。”

中年人道:“公子又是过来挑选奴隶的?”

萧鲁直道:“没错,这一次我要好好挑选几个奴隶,上次那些奴隶根本就不禁打,没多久就死了。害的我好长时间没看过摔跤。”

中年人笑道:“也罢,这奴隶本就该分配出去,既然公子来了,那就先行挑选吧。”

刘金不敢出声,赶紧缩到了中年人身后,同时余光小心的看着张寒城那边。

他被丐帮威胁着帮张寒城混入到俘虏队伍当中,而后就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了,萧鲁直到此,让刘金感觉有些慌乱。

因萧鲁直的父亲,萧兀隆根本就是朔州城的土皇帝,如是张寒城是要刺杀萧鲁直,那倒霉的就会是刘金。

不过,张寒城哪里是要刺杀萧鲁直?

要杀萧鲁直,甚至于萧兀隆,根本不必这么麻烦,他就是要混入到萧鲁直的身边,对萧兀隆那里进行一番深入的了解,并实践先前与百骑司众人商量好的事情。

起初这件事情百骑司众人并不想让张寒城来做,主要是最近这段时间,张寒城发现丐帮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他,完全是百骑司众人在着手,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作用,所以才主动想要做这件事情。

纵使百骑司众人反对,但他坚持自己来做,也就令百骑司众人答应了张寒城。

的确,以百骑司众人的本事,想要冲入萧兀隆的府邸,对萧兀隆一家直接控制并不难,但难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能够在暗中,把一切都做好,不留下尾巴,才是稳妥的办法,这样虽然相对麻烦一点,但是却免除后患。

萧鲁直抬手,当即指点了俘虏当中几个最高大的人,道:“他们几个,我要了。”

当即,便有契丹的士兵走入队伍当中,用刀子砍断了绳子,而后如同扯着牲口一般,将人扯了出来。

而后,萧鲁直身后的随从们赶紧上前,将这些人押住。

萧鲁直摸着下巴,玩味之色越发浓郁当即抬手,又挑选了数人。

如此反复,一连挑选了二十多人后,才终于罢手。

这二十多人正是这些俘虏当中最为强壮之人,看身材就知道力气更大,正适合摔跤角力。

张寒城在众人当中并不起眼,所以也就没有被选中。

萧鲁直道:“就这些人好了,够我玩上一段时间了。”

中年人笑着道:“公子眼光精准,一下子就将这奴隶当中最强壮的人都找出来了。”

萧鲁直哈哈一笑道:“怎么?你觉得舍不得了?”

中年人连忙道:“哪里,哪里,我知道公子喜欢摔跤,原本就算公子不来,稍后我也会想办法挑选出这些强壮之人,送到公子府上。”

萧鲁直道:“哈哈,我来了你就不用麻烦了,那便这样,我这就回去看摔跤了,你继续忙吧。”

中年人行礼道:“公子慢走。”

“且慢。”

一道声音十分不适宜的响起,说话之人正是张寒城。

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萧鲁直停住动作,看向了张寒城这边,皱起了眉头。

张寒城蹭了蹭鼻子,道:“这摔跤如是都身材差不多的人打起来有什么意思?”

萧鲁直盯着张寒城,道:“哦?那你说应该怎么打才有意思?莫非你这低贱之人,比本公子还懂得摔跤?”

此话分明掺杂了萧鲁直的不快,但张寒城仿佛听不出一般,道:“还真别说,你还真未必有我懂摔跤。”

萧鲁直眯着眼睛,道:“我不如你懂摔跤?简直是笑话。”

张寒城道:“这摔跤,讲的可不是双方力量一样,一样高大,然后互相比拼,这样虽然看似公平,但却少了些东西,在我们长安,这摔跤可不是这么玩的。”

萧鲁直顿时愣了下,看着张寒城道:“那应该怎么玩?”

张寒城话语之中,长安二字,乃是编造出来的,之所以要提到长安,是因为辽国本身对唐朝强盛时期十分崇敬,会在辽国学习一些唐朝的东西,就连这辽国本身的建立,也模仿了唐朝,所以契丹人听到长安,很容易就会想到大唐。

张寒城道:“摔跤,应当以弱胜强,出乎意料才有意思,在我们长安,古时候摔跤的昆仑奴、新罗奴,那都是除了正常的摔跤角力之外,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比拼方法,而在你这,除了正常摔跤之外,就没有别的玩法了,那有什么意思?”

丐帮对萧鲁直的情况调查的非常透彻,包括萧鲁直的爱好习惯都收集了七七八八,此人就是个喜好胡闹的纨绔子弟,对于人命看的十分轻贱,摔跤正是他酷爱的游戏之一。

张寒城这些话,都是提前想好的,甚至就连萧鲁直今日会来到此处,都是丐帮的手笔,是丐帮放出了奴隶运送的消息,勾引萧鲁直前来和张寒城碰面的。

萧鲁直皱眉,虽然对张寒城的插言觉得不舒服,但张寒城口中摔跤更有意思的玩法,却勾起了萧鲁直的好奇心来:“具体怎么玩,你给我说说,说得好听,我就不杀你。”

张寒城道:“此处说,怎么能说得清楚?不如你带着我,我演示给你怎么样?”

萧鲁直顿时来了精神,道:“还演示给我?”

张寒城道:“当然,要不然你怎能因为我几句话就学会呢?”

萧鲁直道:“好好好,那我就看你怎么给我演示,若是演示的不好,你的命就没了。”

说罢,萧鲁直看向了中年人,道:“这小子我也要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刘金看着张寒城的举动,一头雾水,根本摸不着头脑,他只想这里的事情完毕以后,赶紧跑回家,跟在他家里要挟着妻儿的人说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

……

九真坊位于朔州城东处,原本在唐时乃是一处用来作为欣赏歌舞、乐曲的宴乐场所。

但随着乱世到来,这九真坊便做不下去了,因为几次朔州城动乱,被完全荒废,这偌大的乐坊,在幽云十六州被割让后,仍旧处于荒废状态,是乞丐们的寄宿场所。

后来萧鲁直赶走了乞丐们,将这乐坊重新的修理了一下,直接利用这里的场地,化作了一处专门用来赌斗摔跤的场所。

而如摔跤的奴隶没有了的时候,这里则就成了一处宣淫之所,专门由萧鲁直从他的数个妓馆当中找来歌姬、舞姬,以给契丹人、契丹的公子哥们享用,并从中谋得钱财。

虽是正午时间,但这九真坊之中,却已有契丹人出入,时而能够听到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只是,张寒城并没有面红耳赤,只是觉得心中有些愤怒。

随同萧鲁直走入九真坊,穿过了杂草丛生的园子,进入了其中最广大的八角楼之中。

桌子、地上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当即被这声音惊动,纷纷吓了一跳,在看清楚了萧鲁直后,当即停止了动作与纠缠,灰溜溜的四散而去。

萧鲁直皱眉的同时。

负责管理这处场所的契丹管事已经飞快的跑了过来,躬身道:“公子。”

萧鲁直冷哼了一声,道:“这九真楼哪里是做这种事情的地方?我这些日子不来,这里都乱套了。”

管事急忙道:“公子……我劝过了但是……没有用,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鲁直道:“以后这种事情只能在房间中做,不得来到这九真楼之中,如果有人再提这件事情,就说是我说的,知道了么?”

管事赶紧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道:“是,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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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铜火争跤鱼咬钩

萧鲁直命随从封闭了九真楼的门窗,并前去将铜油灯纷纷点燃,并将桌椅全部清理到一侧,一时之间,这九真楼的檀香木色便渲染开来。

一众俘虏无心欣赏此处的景象,目中皆露出了恐慌的神色,这契丹人的凶残,他们了解甚深,虽已麻木不仁,但真处在这种环境下,只觉得头皮发麻,纵使想要逃走,可两侧寒刀加身,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鲁直轻哼了一声,眯着双眼,看着张寒城道:“小子,你说这摔跤还有其他的玩法,但不知是怎么个玩法?”

张寒城直接抬手,将手腕上的绳索示意给萧鲁直看。

萧鲁直当即命令随从将张寒城手腕上的绳索解开。

等解开了绳索,张寒城活动了一下手腕,道:“这摔跤如果只是同样强壮的比拼,那其实跟两个身材相仿的孩童打架也是没什么区别的。在我们长安,花样绝不仅仅限于如此,一方弱,一方强,才能更加增添趣味性。比如像我这样,身子不高,也不强壮,如是能够和最强壮的人比,那就有趣味的多。”

萧鲁直顿时眼睛一亮。

张寒城继续道:“我如果能够击败比我强壮的人,那么便算是以弱胜强,看着的人会觉得是意外之喜,我如果被比我强壮的人击败,对方必定会是比我强盛万分,拳拳到肉,打得我不能还手,这多有意思。”

萧鲁直笑道:“有几分道理,你说的不错,这摔跤看起来,还是应当多找一些身材不同的人比试。不过,你突然阻拦我,不太礼貌,我不喜欢你,既然你提出了这件事情,那么就由你作为摔跤的一方,而另一个人嘛……”

说着,萧鲁直在一群俘虏当中扫了一眼,抬手指向了其中一名身材足有九尺,身材强健的俘虏,道:“就你好了,你便作为他的对手。”

这被萧鲁直指的汉子顿时一怔,目光当中闪过了一丝不情愿。

萧鲁直道:“你们两个,谁输了,谁就要死,要么你打死这个小子,要么你被这小子打败,而后被我宰了。”

旁人谁都能够看出,张寒城和萧鲁直所指出的汉子分明不是同一个层次,张寒城的身高的确赶得上普通的成人,但相比于这汉子还是矮了一头,身材上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放在一起,分明就是大人和孩子之间的区别。

契丹人本就喜好摔跤,谁都知道,两个人的身材差距太大,那赢的必然是强的一方。

一下子,萧鲁直身后的随从顿时纷纷笑了起来,看着张寒城那里,嘲笑意味十分浓郁。

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他眼神闪动,看着张寒城,同时也扫视着周围,耳边响着契丹随从们的笑声。

这汉子憎恨契丹人不假,毕竟他是晋国士兵,守城的时候,见到了太多的契丹人像是恶狼一般杀入城中,那景象,令他只要一想,便是一阵的恐惧。

但是,没有人想死。

汉子看着张寒城,这是他活命的机会,只要能够把张寒城打死,他就能够活命,张寒城这么小,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只是,要杀一个同为汉人的人,他有些别扭,不过一想到张寒城给这萧鲁直出谋划策,他便钢牙一咬,目中凶光迸发而出。

张寒城看着这汉子,一言不发,缓缓地走向了整个九真楼正中心的地方。

萧鲁直抱着胳膊,道:“行了,快点打,速战速决,我倒要看看,这长安人的摔跤玩法,究竟是怎样的。”

话音落下,汉子猛地发出一声低吼,脚步突的跨前一步,双臂伸展开来,朝着张寒城直接环抱而去。

张寒城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正像是个被猛虎吓傻的羔羊一般。

见到这一幕,萧鲁直的笑声更甚了几分。

嘭!

汉子一把抱住了张寒城的双臂,唇齿之间的凶狠又增添了几分,鼻息之中发出嗤的一声,直接将张寒城高高举起,同时腰部向后方猛地一弯,分明是准备令张寒城的脑袋撞在地面上!

如是这一下撞在地上,那必然白红爆开!

萧鲁直看着这一幕,眼睛越发明亮!

只是,张寒城方才头颅朝下,一只手臂却犹如无骨之蛇一般,直接从汉子的双臂当中抽了出来。

汉子后仰的同时目中一惊。

下一刻,张寒城一手已经捉住了汉子脑后的头发,而后双足竟像下方一荡!

原本准备摔倒张寒城的汉子吃了一惊,只觉得脑后生疼,身体也竟不受控制的离开了地面,直接跑到了半空当中。

嘭!

张寒城双脚落地,腰部犹如劲松一般,单手扯着汉子的头发猛地向外一甩!

汉子只感觉他双臂无法拽住张寒城的身体,整个人竟直接被张寒城一下抛飞了出去!

嘭!嘭!嘭!哗啦!

一阵混乱的响声响彻,汉子摔入了被清走的桌椅当中,那些碗、碟、酒壶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萧鲁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寒城。

同时,周围那些正想要看张寒城被汉子虐杀的契丹随从,也纷纷大吃一惊。

就连那些俘虏们,也一下子傻眼了。

方才那一幕,简直太夸张了,张寒城明明看上去又瘦又小,可是却不知怎么,一下把一个比他身高高了那么多的汉子直接甩飞了出去。

那画面,根本就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了。

汉子仰倒在桌椅当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鲁直咽了口口水,而后忍不住拍手道:“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果然是以弱胜强,以弱胜强,这摔跤原来这样玩才有意思!”

张寒城转头看着萧鲁直道:“所以,你之前真不懂这摔跤怎么玩才有趣,这还只是一种玩法,还有其他的玩法。”

萧鲁直道:“还有什么玩法?”

张寒城道:“想知道也行,不过,方才这个人,你也不用杀了他,杀了他多可惜,以后还玩什么?”

萧鲁直怔了一下,看着已经从桌椅之中爬起的汉子,不耐烦道:“行行,就按照你说的,不杀他,现在,你能说究竟应该怎么玩了吧?”

张寒城道:“这睁着眼睛打没意思,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那么摔跤才有意思。试想伸手不见五指,两个人打架,不但要找到对方,还要打败对方,这最考验摔跤的人厉不厉害了。”

萧鲁直目光更是发亮,只觉得张寒城提出的这玩法太有意思,当即道:“好好好!那就蒙着眼睛摔跤。”

此话落下,萧鲁直又从俘虏当中挑出了两个人,道:“就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个蒙着眼摔跤。”

张寒城道:“且慢。”

萧鲁直看向了张寒城,皱眉道:“又怎么了?”

张寒城道:“他们两个打没意思,毕竟他们没学过,但是我学过,我蒙着眼睛跟另一个人蒙着眼睛,这样可以给他们演示。”

萧鲁直顿时笑了:“你倒是不怕死,也对,方才你虽有些偷袭的成分,但的确还挺厉害,那就你跟他们两个人打好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萧鲁直让他一个打两个,分明还是有教训他的心思,不过张寒城并不在意,他就是要萧鲁直看他厉害。

当即,张寒城就答应了下来:“行,那就我一个人跟他们两个人打。”

萧鲁直没想到张寒城竟然这么有勇气,对一侧的随从道:“快去,找东西把他们的眼睛蒙起来,我要看瞎子摔跤。”

随从应了一声,当即去找东西。

片刻,随从带着三条黑布跑了回来,而后便开始给张寒城以及另外两名俘虏蒙上了眼睛。

两名俘虏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但作为被俘虏的奴隶,自然只有听天由命的份。

萧鲁直哼了一声,道:“方才一个人要这小子打败,倒算是这小子幸运,你们两个虎背熊腰,如是叫这个小子打败了,那就别活着了!”

两名俘虏听见萧鲁直的话,顿时认真了起来。

只是眼前一片漆黑,两个人只能抬手向着身前摸来摸去。

张寒城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如同一块石头一般。

萧鲁直看着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的来回乱摸,点着脚尖小心翼翼,嘴角已经裂开了花,只觉得这一幕十分有趣。

而随从们也秉着呼吸,想着这两个汉子什么时候能够捉住张寒城,捉住张寒城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以张寒城的本事,耳朵自然灵敏到了极点,可以听到两个汉子的脚步声,只不过他并未着急抢攻而已。

终于,一个汉子抬手之间,终于临近了张寒城的身前。

萧鲁直惊喜万分。

但,这表情还未停留在脸上多久。

却见到张寒城整个人顿时向下一蹲。

这汉子竟直接扑了一空。

等到汉子迈步之际,张寒城却已经在下方一个鱼贯,到了这汉子的身后。

萧鲁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张寒城好像长了眼睛一般。

接着,张寒城主动踏出一步,一手直接捉向了汉子的一只手腕,而后,他的脚侧朝着汉子的脚侧猛地一撞!

嘭!

汉子整个身子顿时向一侧栽倒。

张寒城紧握着这汉子的手腕,猛力的向一侧一扯,瞬间将这汉子甩向了另一头正在摸东摸西的汉子!

嘭!

一下子,两名汉子便撞在一起,而后七荤八素的摔倒在了地上。

萧鲁直只觉得好像见鬼了一般,同时感觉张寒城的力气大的离谱,竟然一只手甩飞一个人?这简直有些太夸张了。

四周的那些随从更加傻眼。

张寒城将眼前的黑布掀起,转头看着萧鲁直,道:“想要蒙着眼睛摔跤,还是要通过耳朵来听才行,我对这方面知道的多,所以找的快。我只是演示一下这蒙着眼睛应该怎么做而已,不算是真的摔跤。”

萧鲁直道:“你这力气,怎的这般巨大?”

张寒城故作高深道:“天生的。”

萧鲁直万分好奇,此刻哪里还觉得张寒城不顺眼,只觉得捡到了宝贝,道:“除了这蒙着眼睛,还有不对等的身材比拼,还有什么玩法?”

张寒城道:“说倒是可以,但是你可不能杀了他们,这些人都叫你给杀了,那还谁来摔跤呢?”

萧鲁直道:“行,算他们保住了贱命,你快说说,还有什么好玩的。”

张寒城当即给萧鲁直说起了更多的摔跤方式,同时,张寒城也会亲自进行演示,比如将两个人的手全部捆住,或者是让两个人只能蹦跳,而后用上肢比拼,甚至在地上纠缠打斗。

再或者说是把两个人背对背的捆在一条绳子上,环绕着绳子摔跤。

一连串的摔跤玩法,令萧鲁直越发觉得有趣,有意思,只是,这摔跤其实已经有些脱离了原本的摔跤,更像是功夫上面的比试。

其实这哪里是长安城的摔跤玩法,根本就是叱罗蛇鹤想出来的有意思的玩意儿,用来勾引萧鲁直上钩的。

萧鲁直果然上钩了。

这投其所好的方式,根本百试不爽。

人终究还是免不了让自身的贪婪、好奇的事物,形成他们的弱点。

很快,天色暗淡了下来,萧鲁直坐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道:“天黑了,将这些奴隶都关起来吧。”

后方,随从们当即听了命令。

萧鲁直指着正在教那些俘虏一些摔跤方面的东西的张寒城道:“你留下,我有事情问你。”

……

圆桌一侧,萧鲁直伸手,从盘子里取了个兔头,放在嘴里啃食,看着站在一旁的张寒城,道:“唔你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你的力气很大,对这摔跤知道这么多,究竟是干什么的?”

张寒城道:“我叔父便是一名专门摔跤赚钱之人,我随着他长大,所以对这方面了解的深入一些。”

萧鲁直道:“今日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是个爱才之人,你表现的很好,以后就跟着我如何?”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当然可以。”

萧鲁直哈哈一笑道:“你放心,跟着我绝对亏待不了你,快坐下,跟我一起吃,顺带再说一些长安城有趣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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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吃茶品茗汗血驹

星夜,叽叽叽喳喳喳的几声鸟叫声掩盖了蛐蛐儿的声音。

张寒城张开了双眼,箭步去到房门口,将房门打开,看向了九真坊前方杂草丛生的园子。

“叽叽叽喳喳喳……”

张寒城听着这声音,轻轻合上了房门,而后直接朝着园子里奔行而去。

白化羽穿着一身夜行衣,藏在假山的后面,探出头看了看,然后才从其中走出,道:“情况怎么样,可还算顺利?”

张寒城道:“还不错,这萧鲁直的确对摔跤十分感兴趣,我与他说得多了,他便高看了我一眼,今夜还让我不与其他的俘虏待在一起,单独给我找了个房子。”

白化羽道:“果然没有出现纰漏,毕竟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估计你早就提了萧鲁直的头回去了。我倒是放心你这边的情况,主要是周华裳她们有些不放心,这下我把你这里的情况回去说一声,好叫她们把心放在肚子里。”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目前还没有什么情况,就算真出了什么情况,我也能够自保。丐帮的事情,就靠你们了。”

“对了。”白化羽想起了什么,道:“今日传来了一些消息,那耶律德光的儿子耶律璟或许会来到这朔州城中游玩,只不过这件事情目前并不能确定。”

张寒城疑惑道:“耶律璟?”

白化羽点头道:“不错,这耶律璟乃是耶律德光的长子,算一算今年不过十三四岁,但他前几年就已经被封为了寿安君王,加上耶律德光一直叫道,据说是个十分厉害的少年。”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耶律璟来到朔州城做什么?”

白化羽道:“具体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耶律德光率军南侵,无人管束,这耶律璟毕竟年少,也许有了些玩心,不过此事也只是一些传闻而已。”

张寒城道:“如果这耶律璟真的来了,倒是可以试着利用他一下,既然让萧兀隆得罪耶律德光有些难,得罪耶律璟的话,说不定就要容易一些。”

白化羽顿时道:“我们正是也有这个想法。”

张寒城道:“虽然他不一定来,但我们还是先做好这方面的准备,说不定……咱们将耶律璟绑了,还能够逼迫耶律德光退军。”

白化羽沉吟,道:“但愿能有这样的机会,不过,这耶律璟身边一来可能会有高手,二来,这耶律璟被绑了,耶律德光也未必会撤军,耶律德光志在天下,这一个儿子,未必能够胁迫的了他,不过胁迫不了他,恶心他也够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

白化羽道:“好了,我这就回去了,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如是遇见什么事情,也别想着百骑司、丐帮暴露与否的问题。”

张寒城道:“嗯,我心中有数。”

白化羽笑了笑,将勃颈上的黑巾扯到了脸上,对张寒城点了下头,然后便转身,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园子当中。

张寒城看了看白化羽离去的方向,微微一叹。

其实随着对朔州城情况的了解深入,朔州城真实的情况,其实并不怎么太好。朔州城的百姓们虽然有一些反抗契丹人的意思,但是其中也不乏为了自保、以及荣华富贵,投靠契丹人的人,甘心给契丹人做狗的人。

有的人从衣着、装束都改变成了契丹人,比如说刘金,有的人则是时时刻刻的想尽办法讨好契丹人,即便是被契丹人打骂,他们也毫无反抗的意思。

而朔州城中,稍微正直一些的百姓,则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这些百姓不甘与契丹人为伍,有时候又因为心中的不快容易得罪契丹人。

轻则被打一顿,重则则要丢了命。

这样的性格,也不可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就算形容成每日活在水深火热中也不为过。

世上之人,都懂得站队,趋利避害,趋近于契丹人有利,他们就趋近契丹人,偏偏要站在对立面,那最终的结果就是倒霉。

纵使这朔州城中的妓,都在站队。

张寒城心中的确对朔州城中的一些女子有所同情,对她们的遭遇十分的气氛。但实际上,有些女子的确一开始是被强迫的,可是慢慢地,她们就开始认定了契丹人的高贵,转而不以做妓为耻,反以此为荣。

许多契丹人,也是她们主动勾引的,意图能够和其有一定的瓜葛。

人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贱。

当然,张寒城也想过,在那种情况下,她们如是选择气节,许是会死,也许自身的一些想法,安放在她们的身上,也有一些苛刻了。

……

一阵微风拂过,原本平静的渭水,翻起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水纹。

岸边柳条深处,乃是一处层层叠叠的幽居,那后方,便是连绵不绝的青山。

进入这处幽居的路只有一条,既宽敞,却又不算坦途。

居鲁士端坐在马背,带着上百匹宝驹跟随着前方的白虎卫,缓缓地进入了这处幽居当中。

白虎卫翻身下马,看向了居鲁士等人。

当即,萨拉、奥利弗也从马上走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幽居正中的房子里,穿着一身白袍的慕容龙城已经开门而出,快步的走了过来。

白虎卫对居鲁士略一点头,退到了慕容龙城的身后。

慕容龙城对居鲁士略微抱拳。

居鲁士以中原礼节还之:“见过慕容公子。”

慕容龙城淡淡一笑道:“先生客气了。”

居鲁士看着慕容龙城,只觉得慕容龙城器宇轩昂,绝非常人,当即道:“我们一行来到这中原打探了许久,听说慕容公子正准备抗击契丹,所以便找了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慕容公子。”

慕容龙城丝毫不去看居鲁士后方的汗血宝驹,道:“先生一路马上劳顿,自西域万里而来,龙城能够一见,已是莫大的兴事,龙城目前的确有想要抗击契丹的打算。”

居鲁士急忙道:“对中原的平民来说,这绝对是好事一件。”

慕容龙城道:“我们还是莫要在这风中站着,先生随龙城进来一叙罢。”

居鲁士笑着点了点头。

慕容龙城本身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种令人信服之感,加上居鲁士一路上了解到有关慕容龙城的事迹,更觉得慕容龙城很有可能是将来统一中原之人,所以表现的也十分谦逊。

慕容龙城引着居鲁士几人去到了房后的院落所在,请居鲁士等人坐下,而后便开始亲自沏茶。

奥利弗看着慕容龙城的举动,目中好奇慕容龙城在做什么,当即说出了有些生涩的中原语,道:“你做什么在那里。”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道:“我们中原人有吃茶品茗的习惯,众位皆是异域来客,自当以这中原之茶招待。”

奥利弗若有所思的道:“吃茶?怎么吃?”

慕容龙城哈哈一笑,道:“稍后兄台便知。”

奥利弗并没听懂,疑惑的看向了萨拉那边。

结果,萨拉却仍旧蒙着面巾,只是目光看着慕容龙城洗茶壶的样子。

居鲁士觉得气氛有些太过平静,开门见山道:“慕容公子,这一次我们其实是寻求合作来了。”

慕容龙城看着居鲁士,道:“哦?先生想要如何合作?”

居鲁士道:“不知道慕容公子对阿萨辛了解多少?”

慕容龙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笑着道:“略知一二。”

说罢,慕容龙城开始沏茶,道:“这阿萨辛和摩尼教目前看来乃是一体,正是在耶律德光手下,做为一支势力。近来晋国的一些将领、官员出现暴死的情况,想必跟这阿萨辛也脱离不了干系。”

居鲁士道:“想不到慕容公子已经比较了解阿萨辛了,实在出乎于了我的意料之外。”

慕容龙城道:“之所以了解,也是因为曾经交手一二罢了。”

居鲁士急忙道:“如此,慕容公子觉得,这阿萨辛的刺客,他们的武功如何?”

此话落下,萨拉忍不住看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将茶盏推到居鲁士的身前,淡淡道:“这阿萨辛的刺客武功以诡异为主,以中原的话来形容,那便是如同鬼魅。但本身,这阿萨辛的刺客,在中原只能算得上是二流高手,倒是比不上摩尼教的圣女、教主以及他们的二使、法王。”

居鲁士微微一怔,觉得慕容龙城的口气有些太大,但这一路上所遇到的一些中原武林中人,对慕容龙城的夸赞十分之多,说慕容龙城是目前中原最厉害的高手,仔细想想,这话从慕容龙城口中说出,也不算是什么太过于不切实际的说法。

慕容龙城道:“先生请。”

居鲁士点头,端起了茶盏,放在了唇边,道:“那么,慕容公子要对抗契丹,是否会和这摩尼教、阿萨辛为敌?”

慕容龙城道:“那是自然。”

原本,慕容龙城就跟摩尼教以及阿萨辛有仇,当初玄武卫和他一同去到光明顶之上,玄武卫死了,慕容龙城也杀了摩尼教的伪教主,而摩尼教的圣女说出了跟慕容龙城不死不休之语。

前段时间武林大会上,慕容龙城又与摩尼教教主、圣女短暂进行了交手,目前五岳盟正在快速的在暗中纠集,等待时机大展拳脚,后面,自然免不了要跟摩尼教教主、圣女、阿萨辛为敌。

居鲁士道:“这真是太好了,慕容公子如果和阿萨辛为敌,那么我们就是天然的盟友了。我们此行从西域赶来,穿过了甘州回鹘,就是希望能够对付阿萨辛的刺客,现如今正好能够和慕容公子联合起来。”

慕容龙城道:“哦?不知道先生和阿萨辛的刺客,又有什么仇怨?”

居鲁士目光一闪,道:“这……”

萨拉主动开口道:“他们杀死了我的父亲。”

慕容龙城看向了萨拉。

萨拉道:“所以,我需要复仇。你有势力,我想和你合作。”

慕容龙城道:“怪不得,在我们中原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之语,姑娘从西域不远万里来到中土,为父报仇,此心日月可鉴,令人钦佩万分。既然我们本就要对付摩尼教、阿萨辛,这合作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合作?”

居鲁士道:“我们带了一百匹阿哈尔捷金马,就是中土称之为汗血宝马的马匹,这些马匹力量大,耐力足,十分适合战斗,所以,我们想提供给慕容公子马匹,而得到慕容公子的友谊。”

慕容龙城道:“这付出太贵重了,一百匹汗血宝马,先生从西域一路过来,定是艰难万分,如此就给了龙城,令龙城有些甚是惶恐。”

居鲁士道:“还请慕容公子不要拒绝,毕竟我们势单力薄,这汗血宝马给慕容公子,才有机会除掉阿萨辛。”

慕容龙城道:“既然如此,那么龙城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了这一百匹汗血宝马,定然能够让五岳盟再壮大几分。”

“等等。”萨拉看着慕容龙城,道:“慕容…公子准备怎么对付阿萨辛?”

慕容龙城道:“自然是与契丹为敌的时候,在和阿萨辛冲突的时候,将阿萨辛铲除。”

萨拉道:“那么,慕容公子什么时候会和契丹人发生战斗?”

慕容龙城思索道:“这天下大事非同儿戏,不是现在说明天要打契丹人,就可以随意去打,需要考虑整个天下的局势。我们中原局势不似西域,本身要复杂许多,所以具体什么时候能够铲除阿萨辛,这件事情龙城也不敢说。”

萨拉道:“那慕容公子得到了马,算是得到了报酬,能不能派出一支势力,借给我们专门对付阿萨辛?”

慕容龙城看着萨拉的眼睛,道:“你想要借势力?”

萨拉点头道:“我了解到中土的局势确实复杂,也能理解慕容公子你一时间不能跟契丹交战,具体什么时候能铲除阿萨辛,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生的事,所以希望慕容公子能够借给我一支力量,让我用来对付阿萨辛的人。”

慕容龙城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在慕容龙城眼中,铲除阿萨辛是小事,甚至的确是要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不想动阿萨辛,因为阿萨辛的刺客对晋国的消耗很大,如果阿萨辛的刺客,能够消除几个慕容龙城潜在的对手,那最好不过。

若是提前将阿萨辛剪除,那有些事情,就要慕容龙城自己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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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羊入虎口不由己

慕容龙城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道:“这件事情恐怕有些艰难,这一百匹汗血宝驹虽然珍贵万分,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却比不上一方势力,想要铲除阿萨辛必须要付出能够和摩尼教、阿萨辛对抗的力量,单凭一百匹汗血宝驹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这力量付出之后,会打乱五岳盟的整个布局,所以此时我不能答应。”

此话落下,萨拉、居鲁士顿时脸色变幻了起来。

慕容龙城继续道:“所以,欲要铲除阿萨辛,最好还是等待五岳盟与契丹交战之时,以五岳盟之力,一举打击摩尼教、阿萨辛比较好一些。”

萨拉顿时看向了居鲁士。

居鲁士道:“慕容公子所说确实有道理,可是我们却不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慕容龙城幽幽一叹,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确切的答复呢?这天下间能够铲除摩尼教、阿萨辛这样的势力者,除我五岳盟,再无其二,如不这样,恐怕各位想要和阿萨辛为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萨拉陷入了沉思当中,慕容龙城终归看上去还是讲道理的,迟疑片刻,她开口道:“那合作这件事情还是算了,我们想再在这中土看看,是否能够得到协助。”

慕容龙城目光一闪,微笑道:“无妨,纵使无法合作,但毕竟还是朋友,我相信诸位最后也许还是必须要跟五岳盟合作才行。”

……

第二日清晨。

一清早,居鲁士便带着萨拉、奥利弗以及妻子上了马,准备带着上百匹汗血宝马离开此处,去其他的地方另寻办法。

慕容龙城亲自相送,嘱咐道:“这中原时局混乱,还请众位小心行事,毕竟这一百匹汗血宝马的目标不小。”

居鲁士抱拳道:“感谢慕容公子提醒,我们一定会小心。”

说罢,居鲁士便调转马首,朝着离开这处幽居的山道之外行进而去,后方,萨拉、奥利弗引着马匹跟了上去。

慕容龙城负手而立,看着居鲁士一行浩浩荡荡的离开。

一侧,白虎卫低声道:“公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慕容龙城眸光一闪,道:“当然不是,这一百匹汗血宝马虽然对正常的武林高手不算什么,但如是能够用来传递消息,却能够令整个五岳盟拥有更强的凝聚之力,这汗血宝马相传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有了它们,很多消息就不会太过于滞后了。”

白虎卫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慕容龙城道:“他们的人数只有四人,虽然我不想与他们为敌,但考虑天下大局和整个五岳盟的利弊,就只能牺牲掉他们四人了。”

白虎卫了然了慕容龙城的意思,当即道:“此事便交给属下来做。”

……

离开慕容龙城所在之处后,居鲁士一行人便顺着渭水朝着上游匆匆前行。

萨拉道:“抱歉,居鲁士先生,我觉得这个叫慕容龙城的人虽然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和他合作,并不能让我顺利审判阿萨辛,因为这么巨大的战争,也许需要两年、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到了最后,他也不一定会真的帮助我。”

居鲁士点头道:“是我太心急了,只考虑了慕容龙城的力量,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早知道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耗费精力寻找慕容龙城。”

奥利弗道:“这名叫慕容龙城的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他在中土真的这么厉害吗?我有些不太相信。像他这么年轻的人,在我们那里很难有什么作为。”

居鲁士道:“中土和我们那里有很大的差异和不同,但其实有能力的人,不一定会受到年龄的限制。凯撒大帝二十五岁的时候被奇利亚海盗劫持,他与这些海盗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当他被赎回之后,就组织了一支舰队,将所有的海盗都抓了,并把他们钉在了十字架上,将他们的喉咙全部割开,第二年也就是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成为了一名祭祀。那个时候的凯撒大帝一样很年轻,但却很有作为。”

奥利弗顿时吃惊万分。

居鲁士和蔼一笑,道:“所以,你也应该要长大了,不能总是认为自己还是个男孩,你应该成为男人了,奥利弗。”

奥利弗想要辩驳,却找不到话语,偷偷看了萨拉一眼,脸色涨红了起来。

一侧的母亲不由得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渭水一侧的密林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嗖嗖嗖嗖的异响声。

居鲁士微微一怔,收敛了笑容,不由得停住了马匹。

只见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从密林当中一步冲了出来,正是先前负责将居鲁士介绍给慕容龙城的白虎卫。

紧随着白虎卫之后,便是一名身材十分矮小,戴着穷奇铁面的穷奇卫。

居鲁士皱眉,看着白虎卫道:“白虎兄你……”

白虎卫盯着居鲁士的眼睛,道:“抱歉,居鲁士,你身后的这些马匹我们要了。”

居鲁士顿感吃惊,道:“什么意思?”

穷奇卫咧嘴一笑,道:“你这西域老头,莫非是听不懂么?这些汗血宝马,归我们了。”

居鲁士万分疑惑,道:“慕容公子还有要合作的想法?是有了新的方案?”

穷奇卫道:“当然不是,只是我们要你们的马匹而已,算了,我们也不跟你们废话了,直接把命留下来吧。”

话音落下,白虎卫已经从腰间哐啷一声抽出了银柄长剑,一步跨前的同时,整个人凌空飞起,朝着居鲁士这边俯冲而来。

居鲁士终于反应过来,吃惊无比的将一条腿从马身一侧抽回,手掌用力,朝着马背一推,整个人飞出的瞬间,躲开了白虎卫的一剑。

白虎卫落在地上,看着居鲁士,并未停手,而是再次跨步向前,手中之间猛地挥动开来!

嗖!

一道剑气自剑身上劈砍而出。

居鲁士险之又险的躲开,衣袖被剑气直接冲破了一道口子:“你!”

后方,穷奇卫咧嘴一笑,已经化作了黑影,双臂展开,以双手掌背虎爪冲向了奥利弗那里。

“奥利弗!小心!”居鲁士大喊了一声。

奥利弗已经完全傻住了,根本不知所措。

穷奇卫狂笑着临近的刹那,一道剑光却已经阻挡在了奥利弗的身前,直接撞在了穷奇卫的虎爪之上!

火星四溅爆开,穷奇卫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一足踏地,另一足弓下,单掌落在地上,仰头看向了奥利弗马旁的萨拉。

萨拉看着穷奇卫,两条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居鲁士送了一口气,连续躲闪白虎卫的几道攻势,终于推到了负责携带武器的那匹马旁边,右手一抄之间,便扯下了本属于萨拉的宽大盾牌,护在了身前。

呯!呯!呯!呯!

白虎卫一连四剑击出,将居鲁士连带着盾牌打的连连后退,就连那盾牌之上,都出现了凹痕。

居鲁士紧咬牙关,左手握着属于他的宽厚大剑,右手盾牌朝着一侧闪开,对着白虎卫猛地向下一斩!

白虎卫转手便以剑格向了居鲁士的大剑!

呯!

二者剑气瞬间爆开,居鲁士整个人被弹开,白虎卫则是立在原地,目中略有差异之色:“想不到你这西域之人,竟也掌握了几分中土武学。”

居鲁士看着白虎卫,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和慕容公子的相处,一直都很轻松才对。”

白虎卫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另外的路走,那就是你投靠公子,这样也许我可以放过你们。”

居鲁士双目一凝道:“什么?”

白虎卫开口道:“这件事情是我自己擅作主张,公子并不知情。这百匹汗血宝马,如果落在了其他势力的手中,必然会对我们五岳盟造成损伤。所以,这百匹汗血宝马既然到了这里,那就没有让它们离开的道理。”

居鲁士死死的盯着白虎卫,道:“你是慕容公子的下属,竟然偷偷背着他做这样的事情。”

白虎卫平淡道:“有的时候公子太过仁慈,做下属当然要想着让公子能够没有那么多忧心的事情。”

居鲁士脸色难看万分。

另一头,萨拉正持着剑,与穷奇卫对峙着。

穷奇卫看着萨拉,嘴角勾起,道:“你这西域女人,倒还有些本事。”

奥利弗愤怒无比道:“你这个怪人,你不该阻拦,萨拉你离开,我来对付他。”

说着,奥利弗从马上下来,从马腹一侧抽出了刀子,指向了穷奇卫。

虽然奥利弗看上去十分勇敢,但两条腿却已经忍不住有些打颤。

穷奇卫看着奥利弗的模样,嘴角勾起了更加明显的冷笑,道:“你这人,明明都快吓得尿裤子了,还忘不了在女人身前表现。”

奥利弗喝道:“你闭嘴!”

居鲁士看着这边的情景,又看向了白虎卫,道:“我觉得,慕容公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他是一个好人。”

白虎卫道:“是啊,但这并不是公子的选择,而是我的选择。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我们杀光你们四个人,从你手中得到百匹汗血宝马。要不然你就投靠公子,主动将马匹献出,至于阿萨辛的事情,水到渠成的时候,他们自然不复存在。”

居鲁士紧握着手中的大剑,陷入了沉思当中,白虎卫和穷奇卫看上去只有两个人,可实际上却对居鲁士一行人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如果这里只有居鲁士自己,他们他可以选择逃离这里,但是,这里有萨拉、有奥利弗、还有他的妻子,只有他懂得中土的一些武学,他一个人可以离开,其他人未必能够成功的离开。

至于击杀白虎卫和穷奇卫,居鲁士觉得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说不定会被反杀,到了那个时候,其他人也活不成了。

哪怕只有白虎卫和穷奇卫,但是他们两个人,却相当于已经抢走了百匹汗血宝马。

萨拉眸光闪动,余光看向了对峙中的白虎卫和居鲁士,道:“既然这样,那居鲁士先生就带着家人,一起去找慕容公子好了。”

居鲁士、奥利弗微微一怔。

非但是他们,就连白虎卫和穷奇卫也有些疑惑了。

萨拉道:“居鲁士先生,这应该是最优解了,如果不这样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许并不好看。”

居鲁士万分愧疚,他已经想了许久,要么死,要么投靠慕容龙城,根本没有其他的路走,他死倒没什么,但是奥利弗和他的妻子,他没办法看见他们死掉。

萨拉抢先一步说出,倒是避免了尴尬,因为其实这一百匹汗血宝马,相当于是大公辅助萨拉而出资,居鲁士只负责协助萨拉而已。

居鲁士只觉得后悔,不应该来到这里见慕容龙城,但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见到慕容龙城之后,一定要跟慕容龙城说起白虎卫和穷奇卫私自做的这件事情,并尽量让慕容龙城放他们离开。

白虎卫放下了手中的剑,道:“你们是聪明人,做了正确的选择,这样很好。”

萨拉道:“我们只是在完成一开始和慕容公子商量好的事情,选择将这一百匹马给慕容公子,而慕容公子负责帮助对付阿萨辛。”

白虎卫顿时更加诧异的看向了萨拉,心中觉得这个西域女子竟然聪明非常,相当于转瞬之间,将已经有些难看的局势,变得好看了许多。

萨拉继续道:“所以,居鲁士先生就代表我,以一百匹马,换取和慕容公子之间的友谊。”

奥利弗道:“萨拉,我们,不用这样也可以。”

萨拉没有去看奥利弗而是开口道:“但,我和阿萨辛之间的仇恨,等不了太久,所以,我一个人想办法去对付阿萨辛,居鲁士先生,就负责和慕容龙城合作。本来,居鲁士先生就代表了大公,我代表了自己。”

居鲁士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大公被阿萨辛刺杀,有想要铲除阿萨辛的想法,而萨拉救了大公,于是大公想要通过萨拉铲除阿萨辛,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同盟。

但现在,显然这个同盟需要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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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白银血海仇无尽

嘈杂吵闹的声音在九真楼一层四处此起彼伏,一面宽大的铜制笼子周围,朔州城中的契丹人正在呼喝笑骂。

有些契丹人取了酒囊,时而咕噜咕噜的灌上一口,看上去兴奋至极。

萧鲁直站在二楼,以双手拄着栏杆,后方一侧站着张寒城。

许久,等所有的契丹人差不多已经入场,萧鲁直便抬手一挥,叫早就在门窗处等候的那些随从将门窗封闭。

场中一下暗淡了下来,接着,一盏盏铜油灯被点燃,散发出了昏黄的光芒。

萧鲁直道:“今日重新开赌,各位身上都准备好银钱了吧?”

四下契丹人纷纷叫嚷了起来。

萧鲁直微微一笑道:“各位将银钱准备好了,咱们可要下注了,这第一场,将要出战的乃是铜虎和铁臂,请铜虎、铁臂出来。”

话音落下,一层后方,顿时有随从以锁链牵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俘虏入场。

契丹人纷纷让开,并交头接耳了起来。

萧鲁直道:“这腰间系着黑色带子的是铜虎,另外那个腰间系着红色带子的则是铁臂,各位可千万看好了,要押注在谁身上,买定便离手,输了可要认账。”

众多契丹人顿时认真的观察起了铜虎和铁臂,两个人身材相仿,都十分壮硕,看上去难以分出个高下来,一时间有人认为铜虎胜率更高,有人认为铁臂胜率更高。

随从将铜虎和铁臂送入到了笼子当中,用锁链在门框位置再三封死,并以大锁头锁紧,而后便开始有随从持着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木块,开始去到众多契丹人的身旁,叫他们下注。

萧鲁直看着契丹人纷纷掏出银钱换取木块,道:“各位买定了以后,咱们就开始摔跤。”

很快,契丹人已经将银钱全部换成了木块。

萧鲁直大手一挥,对着笼子里的铜虎和铁臂道:“好了,可以开始了。”

铜虎和铁臂快速拉开了距离,戒备的看着对方,脸色都有些难看,周围的那些契丹人不断地呼喝和催促着两人。

张寒城看着这一幕,心中感触颇多。

在契丹人的眼中,中原人就是如此卑贱,只是供以玩乐之物,而中原人在这种处境之下,就算不想从,也不得不从。

铜虎终于咬紧了牙关,发出了一阵兽吼般的咆哮,脖颈处青筋暴起的同时,已经冲向了对面的铁臂。

铁臂同样大吼了一声,直接迎上了冲来的铜虎。

啪!啪!

两个人瞬间纠缠在一起,开始扭打了起来。

周遭的契丹人更加的兴奋,激动,不断地叫着两个人的名字,并话语中多有辱骂,以及催促之意!

铜虎和铁臂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试探,试图将对方摔倒在地,而两个人都在拼命,就致使各自久攻不下。

很快,鲜血开始在两个人的脸上,身上爆开,指甲开始划破对方的皮肤,衣衫。

嘭!

铜虎一拳打在了铁臂的脸上,将铁臂的一只眼睛瞬间打的血肉模糊。

铁臂则是痛吼一声,一脚踹在了铜虎的腹部,直接将铜虎踹的向后退去。

接着,铁臂便乘胜追击,直接以身体压在了铜虎的身上,一边咆哮,一边以双拳左右朝着铜虎的脑袋砸了起来。

嘭!嘭!嘭!嘭!嘭!

契丹人狂欢着,兴奋激动的看着鲜血迸发出来,看着铜虎的脑袋完全被鲜血染色,本来还在试图进行反抗的铜虎终于失去了力量,双臂无力的垂在了地上!

输了的契丹人不甘的喝骂,朝着铜虎吐着口水。

而赢了的契丹人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并对铁臂发出喝彩声。

张寒城处于这样的环境当中,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无法体会到其他人那种兴奋激动,还有那种愤怒和不甘。

他心中有的,只是一些悲哀与悲凉。

他没办法去救下铜虎,如果铁臂只是打倒了铜虎就收手,他还能替铜虎求情,可惜铁臂已经冲昏了头脑,他成为了契丹人眼中的玩物。

张寒城看着萧鲁直,道:“公子,我觉得一直这样不是办法。”

萧鲁直收敛了笑容,疑惑的看着张寒城,道:“怎么不是办法?”

张寒城道:“这些摔跤的人总是这样打,每次死掉一个人,那么二十个人一共也没办法进行多少场摔跤,这规则应该调整一下。”

萧鲁直道:“大家如此兴奋激动,有什么好调整的?”

张寒城道:“公子难道不想要更多的银两么?”

萧鲁直也并不完全是个傻子,仔细想想也就清楚了张寒城的意思,人都打死了,那就没办法继续赚更多的钱了:“你说的有道理。他们活着,可以赚更多的钱,也不能光摔跤。”

当即,萧鲁直便叫来了一名随从,令他告诉接下来上场的人,在得胜之后,不能往死里打人之类的话语。

张寒城看着一个又一个俘虏取胜,一个又一个俘虏被击败,看着契丹人兴奋激动的嘴脸,看着萧鲁直因为摔跤的精彩与赚到的银两露出的笑容。

心中感到有些疲惫和压抑,他有一点想干脆将萧鲁直在这里杀了,然后再跳下场中,能杀多少契丹人就杀死多少契丹人。

然后再把那些俘虏全部救出来。

可张寒城清楚地知道,他不能这样做,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制造更多的麻烦,不单纯是他自己麻烦,而是百骑司众人、已经有了些雏形的丐帮,甚至是整个朔州城百姓的麻烦。

忍……

张寒城只能选择忍耐,并在忍耐之中麻木。

有的时候,心思善良未必是件轻松地事情。

……

入夜,叫喊了一天的契丹人终于散去,萧鲁直命人安排女子服侍他们。

等所有人散去了,萧鲁直才开始清点今日赚到的银两。

张寒城站在一旁,看着这些白银与珠宝,只觉得其上到处都是鲜血。

这些血来自于今日摔跤的俘虏,同样也来自于那些死在契丹人刀下的亡魂。

这些亡魂有的是士兵、有的是百姓,他们愤怒、哀怨,他们无奈、怒吼、身不由己、他们痛苦、眷恋、还有无穷无尽的仇恨。

萧鲁直清点着这些痛苦,笑意更浓了几分:“今日只是正常比试而已,却不曾想就赚了这么多,正好有的人受伤瘸腿了,明日就叫这些受伤的和完好的打,也做做一赔十的局,这样一来,就能赚的更多了。”

张寒城只觉得萧鲁直的笑容难看万分,默立在一旁没有开口说话。

……

九真楼连日来人气鼎沸,契丹人沉迷于摔跤与赌博之中,令萧鲁直赚到了不少银钱。

这一日,九真楼不得不暂停开赌。

主要是因为耶律璟的到来。

耶律璟乃是耶律德光的长子,在辽国身份尊贵无比,深受述律太后的喜爱,本身又已经是寿安郡王。

萧兀隆叫萧鲁直收敛几分,不得得罪耶律璟,所以萧鲁直也不敢太过于嚣张。

耶律璟今年十四五岁,却已经位高权重,其身材不似中原孩童那般瘦小,而是更高大一些,已经赶上成人,除了面容略带了一些稚气之外,其模样配合着气质,便令人感到不凡。

他背着双手,走在坊市道路的前方,身后跟着一名身材十分高大的疤脸莽汉,这莽汉身高足有一丈多,皮肤略黑,身材肥胖却并非赘肉,站在耶律璟身后犹如一尊小山。

另一侧,萧鲁直挂着讨好般的笑容,向耶律璟介绍着这朔州城的坊市,而在萧鲁直的身后,除了随从之外,张寒城也跟在其后。

朔州城的百姓们见到萧鲁直就已经浑身打颤,在看到耶律璟,便更加惊慌。

耶律璟缓缓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一侧摊位上正在售卖的旧物,皱眉道:“这朔州城的坊市,怎么没什么好东西?”

萧鲁直微微一怔,道:“王爷有所不知,那贵重之物,怎么会随意在这里售卖呢……”

耶律璟道:“哦?为何不能白日里售卖贵重之物?”

萧鲁直尴尬一笑道:“还不是中原人小气。”

耶律璟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实则,这朔州城的百姓早已经被契丹人搜刮了一遍又一遍,现如今拿出来的旧物都已经是家当,为的就是换取一些银钱勉强度日而已,自然也没什么珍贵之物。

耶律璟目光一闪,看向了摊位上正低着头,有些发抖的中年人,道:“你家中还有贵重之物,未曾拿出来?”

“我……我我……我。”摊主惊慌失措道:“没没……没……”

萧鲁直顿时目光锐利了起来,盯着这摊主。

摊主登时点头道:“有,有,有,是小人没拿出来。”

耶律璟道:“你抖什么?”

摊主道:“小人……小人没有抖……小人只是生病了……”

耶律璟顿时后退了一步,皱着眉捂住了鼻息。

萧鲁直冷哼了一声,喝道:“生病了还敢出来,如是令王爷染上疾病,那便是你的过错!来人!将他砍了!”

话音落下,萧鲁直后方的随从当中,顿时有人要冲过去将这摊主杀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下意识的拦住了这名随从。

这一幕顿时被萧鲁直看在了眼中。

耶律璟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杀人。此处没有意思,不逛了。”

萧鲁直收回了盯着张寒城的目光,讨好的对耶律璟道:“此刻也已经到了正午,不若就去吃些酒菜吧,这中原酒菜十分美味。”

耶律璟点头道:“好。”

……

酒足饭饱之后,萧鲁直便接了耶律璟去了九真楼。

萧鲁直特意命人将九真楼打扫了一番,并叫了些懂得歌舞的女子过来给耶律璟表演。

耶律璟坐在椅子上,看着舞妓跳舞,时而迎合着琵琶声,将手指放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点动。

萧鲁直默默的退到了后方,偏头看了张寒城一眼。

张寒城恍若未觉,一直目视着前方。

耶律璟看了许久的歌舞,有些烦躁,道:“这朔州城怎的这般没意思,除了这歌舞之外,就没有其他有趣的事情了么?”

萧鲁直连忙道:“有……倒是有,就是……”

耶律璟挑眉,道:“就是什么?”

萧鲁直道:“就是摔跤之类的东西,只是这摔跤毕竟容易惊扰了王爷。”

耶律璟倒是目光一亮,道:“摔跤好!就表演摔跤好了,我在宫中闷得紧,虽然也喜欢摔跤,可看的并不多,平日里奶奶总叫我读书。”

萧鲁直顿时眼睛发亮,道:“好,我这就去给王爷叫人,让他们来表演摔跤给王爷看。”

耶律璟顿时期待万分。

萧鲁直当即命令去找还能动弹的俘虏,准备给耶律璟表演摔跤。

很快,两名俘虏便已经被带了出来。

他们身上尽是伤痕,甚至还有些踉跄。

耶律璟挑了挑眉,道:“他们身上有伤,如何能够摔跤?”

萧鲁直忙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些摔跤之人时常摔跤角力,身上有伤是正常的,这样负伤摔跤,才能够激起他们心中的凶狠。”

耶律璟拄着下巴,道:“那就开始吧。”

萧鲁直当即对两个俘虏呼喝道:“你们两个,没听见王爷的话么,开始吧。”

话音落下,两人顿时各自冲向了前方,开始摔起了跤。

耶律璟盯着两个人的动作,微微有些皱眉。

这些俘虏如今浑身是伤,动作根本不快,甚至在攻击别人的时候,自己都要摔倒了,看着就像软脚虾一样,丝毫不令人感到激烈。

契丹人围拢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叫喊,所以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件事情。

如今耶律璟一个人看,自然看出了问题所在。

萧鲁直脸色也有些难看,只觉得在耶律璟面前失了颜面。

耶律璟道:“这也是摔跤?比皇宫之中的表演还不如。”

萧鲁直顿时喝道:“你们两个莫非想死!?都用点力气!”

话音落下,两个俘虏倒是更加尽力了一些,但终究因为力竭,表现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耶律璟哼了一声,道:“斜凛,你去告诉他们两个,什么才是摔跤!”

“是!王爷。”厚重的声音顿时从耶律璟身后一直守候的疤脸大汉口中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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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上京黑熊忙护蛋

名唤斜凛的疤脸汉子直接从耶律璟的后方走出,睥睨的看着两名俘虏。

这两名俘虏身材已算壮硕,可与这斜凛相比,却有些小巫见大巫一般。

斜凛挑衅的看着两名俘虏,嘴角咧开,犹如黑熊般喝道:“来!我来教教你们,什么才是摔跤。”

萧鲁直眼角抽搐。

那两名俘虏明显已经万分惊恐,忍不住向后退去。

但,斜凛丝毫不给这两名俘虏后退的机会,一步间已经欺身而上,宽大的双手瞬间抬起,直接按向了两人的脑袋。

嘭!嘭!

斜凛的手掌宽大无比,竟一左一右扣在两人脸上,猛地向上一提。

二人双脚离地。

下一刻!

嘭!

斜凛将两个人撞在一起,同时忍不住讥讽了起来:“真是没用的东西。”

两名俘虏撞到了脑袋,头破血流的同时,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旋转模糊,他们痛苦万分,口中也发出了呻吟声。

斜凛道:“没用的东西,活着还有什么用处,直接死了罢!”

话音落下,斜凛顿时就将两人的脖子夹在了腋下,背对着萧鲁直、耶律璟、张寒城这边,准备扭断两人的脖子。

两名俘虏不断地挣扎,试图挣脱,但却毫无力气。

耶律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快慰之色。

这一幕,已经将萧鲁直惊呆了。

“慢。”

张寒城终于皱眉开口。

斜凛侧头看了张寒城一眼,见张寒城只是个少年,冷哼了一声的同时,便准备发力夹死两名俘虏。

张寒城知道他没能阻止斜凛,当即跨出一步,瞬间到了斜凛的身后,同时抬脚朝着斜凛的腰部踹了过去。

斜凛原本正在冷笑,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了愠怒之色,他干脆动也不动,任由张寒城在他的后背踹出这这一脚!

内力瞬间游走至张寒城的右足,一阵气劲呼啸声猛地响彻,轰的一声便撞在了斜凛的后腰。

斜凛原本的愠怒化作惊愕,几乎刹那间便双脚不稳,直接离地飞出,嘭的一声连带着两个俘虏摔飞了出去。

张寒城看着滚了两圈停住的斜凛,将脚掌缓缓的放了下来。

萧鲁直已经傻眼了,完全没有想到张寒城竟然会突然间跑出去攻击斜凛,一时之间面色苍白了起来。

紧接着,他便低声道:“王爷、王爷此事绝对是意外,这小子,我跟他不熟。这绝对是……”

耶律璟看着张寒城的背影,目中流露出了一丝兴奋之意,道:“好大的力气!他看着这么瘦小,怎的力气这么大?”

萧鲁直微微一怔。

斜凛此刻已经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虎目圆瞪,脸上的疤痕好似蜈蚣一般扯开,死死的盯着张寒城。

不得不说,这斜凛皮糙肉厚,十分厉害。

张寒城方才一脚已经用了真气,但却只是将他踢出去,换做去踢旁人,决计已经叫旁人无法动弹。

斜凛喝道:“你这混账东西!竟然暗算老子!你不让老子杀了这两个人,老子非杀不可!”

话音落下,斜凛已经猛地提起了一只脚,朝着一侧临近的那名俘虏豁然踏去!

这俘虏大吃了一惊,已经无力躲闪,正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之际。

张寒城却已经瞬间到了这俘虏旁边,一只脚已经从一侧飞出,拦截向了斜凛的小腿!

嘭!

斜凛被张寒城一脚到,左脚顿时不稳,右脚只能踏空在那俘虏一侧的空地上,发出哐的一声。

张寒城瞬间转身,脚尖伸入那俘虏后腰,猛地向前一挑。

俘虏登时朝着远处滚了出去。

斜凛站稳了身体,暴怒无比,当即双掌已经从张寒城头颅左右拍击而来!

张寒城腰部一摆,瞬间向下闪躲,躲过了斜凛的双掌。

同时左掌已经贴在了地上,单足化作神龙摆尾,直接抽向了斜凛的脸颊!

斜凛愤怒交加,肩膀抱圆,向上怂起,嘭的一声跟张寒城的脚背相撞。

斜凛略微朝着一侧退了半步,脸色都变得涨红了起来。

张寒城收回脚掌,转瞬间却已经到了斜凛身后,以柔和之力直接踢在另一名俘虏身上,将其踢开。

如此,这中间,便只剩下了斜凛和张寒城两人。

萧鲁直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当即喝道:“你这狗东西,怎能与主子打架!还不快快跪下磕头认错!”

耶律璟顿时皱眉,冷眼盯了萧鲁直一眼,喝道:“你闭嘴!这才是角力!”

萧鲁直顿时愕然。

耶律璟转头,对斜凛喝道:“斜凛,击败这个比你矮小的人,如果你不能击败他,便愧对了太后赐你的上京第一勇士之名!”

斜凛怒气冲冲,张寒城跑出来叫他失了颜面,当即不由分说,猛地冲了过去。

张寒城不与斜凛正面对抗,脚下化用凌霜幽步,转而闪过斜凛环抱的姿势,直接绕到了斜凛的身后,同时一脚提起,踹向了斜凛的臀部!

啪!

斜凛脸色更加难看无比,这一下力气不大,却令他臀部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给我死!”

斜凛大吼了一声,犹如黑熊一般的身体猛地转过来,抡动着铁锤般的拳头,呼的一声砸向了张寒城的身体。

张寒城这一次并没有躲闪,而是左手提起,手指化作了蛇首,瞬间攀上了斜凛的胳膊,他自身比斜凛纤细了许多的胳膊猛然间一转,手指向斜凛手臂内侧一缠。

瞬间便咬死了斜凛的力量。

斜凛连同张寒城整个身体一同抡动出去,却根本没有伤到张寒城半分!

张寒城眸光闪动,丹田中内力朝着双足狂涌,整个下盘突然转变方向,朝着地面坠去。

斜凛高大无比,力量又十分惊人,此刻手臂绷紧,正像是一条柱子,而张寒城猛力下压,竟直接翘起了斜凛的双足!

斜凛顷刻间便直接被抡到了半空当中,他大吃一惊,愕然的看着张寒城双脚落地,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张寒城直接甩飞了出去!

嘭!

木屑与木板同时碎裂,斜凛直接摔入了表演的木台之上。

斜凛瞬间掀开了身上的碎木,死死的盯着张寒城,口中再次发出咆哮声,犹如疯牛般撞了过来。

这一次,斜凛提起了双拳,两拳犹如撞钟一般,左右冲向张寒城的身体。

张寒城身体左右闪躲的同时,身体一矮,又从斜凛的手臂下方跑到了斜凛的一侧。

斜凛被张寒城气的火冒三丈,怒骂道:“你这小子,根本不敢与我正面交战!”

此话还未落下,张寒城已经以手臂催动如来金臂,化靠山之势,瞬间以瘦小的身体撞向了斜凛。

斜凛怒瞪着双眼,嘴角咧开,他觉得张寒城是在送死,当即也用了力道,以身体朝着张寒城猛力撞了过去。

哪想到,原本即将撞来的张寒城竟身体向后一闪,直接躲开了斜凛的冲击。

斜凛双眉倒竖,接着便看到,张寒城一脚已经落在了他的足下,而后背处,已经响起了一道爆响声!

轰!

斜凛只感觉到一股大力冲击到他的后背,而他的脚前面又有张寒城的叫绊住,登时身体朝着前方的地面拍击而去!

啪!

斜凛的脸瞬间撞在地上,发出了一道闷响声。

“啊啊啊啊!!!!!!!”

斜凛愤怒的大吼,从地上爬起来,鼻子却已经撞出了鲜血:“我杀了你!!!”

张寒城看着斜凛,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脚步后退,直接躲开了斜凛的攻势。

接下来,斜凛开始疯狂的想要抓到张寒城,可张寒城只是躲闪,从始至终都未叫斜凛碰到过衣角。

斜凛已经完全气急败坏,已经忽略了正在看这边的耶律璟。

耶律璟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了起来,只觉得十分有趣,萧鲁直站在一边不敢说话,有点想不通这斜凛乃是耶律璟的人,此刻正在被捉弄,耶律璟有什么可笑的?

萧鲁直哪里知道,这斜凛虽然负责护卫耶律璟,可实际却有许多傲气,众多护卫耶律璟的人中,斜凛是最狂的那一个。

虽然在耶律璟的身前,斜凛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表现,但三天两头,就有其他人偷偷的向耶律璟告状。

斜凛乃是述律太后钦点的上京第一高手,此人幼年时力大无穷,据说能有四马之力,与四马拔河而不落下风。

也因此,这斜凛被述律太后赐下了姓氏,名叫耶律斜凛。

斜凛从始至终,从未受挫,除了耶律璟,就数他的地位最高,此刻见到斜凛受挫,耶律璟反而有种快意之感。

终于,耶律璟也觉得两个人一直这样一个追,一个躲没什么意思,当即喝道:“你们二人,速速正面冲突,莫要躲来躲去,本王已经看够了。”

话音落下,张寒城目光一闪,止住了脚步,顿时提起双手,正面迎向了斜凛。

斜凛没想到张寒城突然停下,已经有些气喘的他终于来了精神,在此之前,他已经完全无可奈何,甚至有种想死的感觉!

嘭!嘭!

斜凛瞬间抱住了张寒城的左右胳膊,同时脸上露出了得意万分的笑容来!

这一下,他一定能够彻底报仇,生生将张寒城摔死!

张寒城原本是想要跟斜凛比拼一下力量,但对方的手臂太宽大,他根本没办法很好的跟对方比拼,尤其是摔跤,根本不好下手。

所以,张寒城只能提起脚,朝着斜凛的身下猛地挑起,使出了一记撩阴式!

嘭!

斜凛乐极生悲,表情瞬间僵硬住了,原本涨红的脸色,瞬间转为青白之色,本来已经紧锁住张寒城的双臂,已经失去了力量。

张寒城瞬间从间隙当中后退了出来。

跟着就看到斜凛捂着下身,在原地一边惨嚎,一边痛叫了起来。

其实在此之前,张寒城觉得这耶律璟身边跟着的这人并不好惹,可实际上跟中原武林高手比起来,还是差上了许多。

张寒城这一次出手,也是冲动使然,甚至他觉得已经坏事了。

但是,他余光中发现耶律璟的表现还好,并没有愤怒之类的事情,还为此呵斥了萧鲁直。

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在耶律璟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

虽然这样暂时得罪了萧鲁直,可是转而讨好了耶律璟,在耶律璟面前帮萧鲁直说几句好话,萧鲁直就不会太在意了。

接着,再想办法挑拨耶律璟和萧鲁直之间的关系,算是达到目的的一环。

耶律璟看着斜凛躺在地上打滚,已经笑出了眼泪,道:“哈哈哈,斜凛啊斜凛,想不到你竟被这么一个瘦小的人打成了这样,你这上京第一勇士,看来是真不怎么样啊。”

斜凛欲哭无泪,整张脸都在抽动着。

张寒城这一脚留了力量,并不重,毕竟他还不想做的太过,到时候真得罪了耶律璟,那就糟了,所以必须掌握一个度。

耶律璟看向张寒城,道:“你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萧鲁直看着这一幕,眼珠一转,咳嗽了一声,喝道:“王爷问你,速速回答!”

张寒城顿时对耶律璟抱拳,道:“见过王爷,小人没有名字,自小到大,都被称作黑子。”

耶律璟怔了下道:“黑子?但你看着不怎么黑才是。”

张寒城解释道:“小人小的时候黑的像炭一般,后来碰到了个老先生,他给了小人一颗药丸,小人吃了以后,就不那么黑了。”

耶律璟顿时奇道:“还有这种神奇之药?”

张寒城道:“我到现在都还有些不太敢相信。”

这种说谎的路数,乃是从白化羽那里学的。

按照白化羽的总结,想要让别人记住,就必须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一件小事,说出来了在别人那里没有听到过,听到的人却会记住这件事情,总也忘不掉对方。

就连黑子这个简单的名字,也是张寒城觉得好记,所以编造的。

当然,这些说辞张寒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萧鲁直也知道张寒城是叫黑子,只是这背景的小故事,未曾说过而已。

耶律璟道:“看来那中原果真奇事繁多,你如此瘦弱,却能够比斜凛还要厉害,当真叫我大开了眼界,今日过得十分有趣,本王正在兴致上,你想要什么,可与本王说说,本王必当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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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左挑右拨施巧力

萧鲁直紧盯着张寒城,目中难掩愤怒之意,张寒城跳过他这个主人,跑出去跟斜凛打斗,虽然耶律璟看似并不怎么在意,可实际上如果耶律璟在意,那么萧鲁直必定会倒大霉。

张寒城淡淡开口道:“小人方才看到两位俘虏将要被杀,所以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跑出来冲撞了王爷,此事……”

耶律璟道:“这乃是小事一桩,本王十分欣赏你,可不比放在心上。”

张寒城连忙道:“不,不是,而是小人觉得,小人方才未听从主人的吩咐,跑出来是对主人不敬,而主人对待王爷十分恭敬,但小人冒失的举动,很可能得罪到王爷,所以请王爷千万不要责怪主人。”

耶律璟微微一怔。

萧鲁直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张寒城的举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此刻听到张寒城的这番话,他竟有一点感动……

张寒城道:“至于冒失冲出这件事情,还请王爷责备,但无论如何,都希望王爷不要责怪我家主人。”

“好!”耶律璟道:“好一个忠心的随从,你如此忠心耿耿,真叫本王羡慕十分,萧鲁直你可真有福气啊。”

萧鲁直回过神来,急忙道:“哪里,哪里,王爷过奖了。”

耶律璟道:“此事也是你一时激动,本王能够理解,至于萧鲁直这里,我也不会怪罪于他,你如此厉害,击败了上京第一勇士,应当顶替斜凛,做这上京第一勇士才对!”

斜凛还跪在地上捂着下身,听到耶律璟如此话语,脸色万分难看了起来。

耶律璟道:“太后封斜凛做上京第一勇士,我这做孙儿的也不好抢了太后封的勇士之名,也罢,从今往后你便做这幽云十六州的第一勇士好了。”

张寒城微微一怔,想不到这耶律璟竟封他做这什么第一勇士,但转念一想,耶律璟毕竟是个少年,心中有些玩耍的心思,觉得好玩才这样做。

当即,张寒城抱拳道:“小人不敢以第一勇士自居,这个名号,小人背负不起。”

耶律璟洒脱道:“本王说你能当得起,你就能当得起。”

萧鲁直眼珠一转,只觉得这名号虽然是虚名,但总归是好处,而张寒城是他的随从,有这样的名声,他这个做主人的怎会脸上无光?

未等张寒城开口回绝,萧鲁直道:“既然王爷兴起,你还是不要折了王爷的兴致!”

张寒城顿时看向萧鲁直,点了下头,然后才单膝跪地,抱拳对耶律璟道:“多谢王爷赐下称号。”

耶律璟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那摔跤的本事十分厉害,我看咱们的身材相仿,但不知道能否也教给我几招?”

张寒城道:“自然可以。”

萧鲁直一扫先前对张寒城的各种愤怒之情,此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在他看来,张寒城讨好了耶律璟,便算是他自己讨好了耶律璟。

……

入夜,萧兀隆宅邸后园处,萧鲁直将张寒城扯到了假山一旁,低声道:“你可要好好的对待王爷,对与他说一些我的好话,明白吗?”

张寒城连忙道:“主人放心,小人谨记着这件事情,会与王爷多说您的好话。”

萧鲁直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今日你虽说一时冲动跟那斜凛发生冲突,但总的来说结果还不错,所以我也就不怪罪你了。但你可得记着,谁是你的主人,清楚么?”

张寒城道:“小人清楚。”

萧鲁直这才满意道:“很好,等到王爷走了,我会好好奖励奖赏你,那金银财物、美女、美酒,你也都见过了,跟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张寒城再三向萧鲁直道谢。

过了一会儿,有些微醺的耶律璟却已经在斜凛以及几名契丹高手的护卫下来到了后园。

萧鲁直看到这一幕,对张寒城使了个眼色,然后便迎了过去:“王爷饮了酒水,不如早些休息吧,何必这么晚了还要过来练武?”

耶律璟道:“睡觉有什么意思?好了,你就不用废话了,这黑子跟着我你放心。”

萧鲁直担忧道:“王爷还请注重身体,既然王爷坚持,那么我也就不再废话了,我这就退去,稍后我再来找王爷。”

耶律璟摆了摆手,道:“行,你先下去吧。”

萧鲁直微微一笑,顺着通往前院的小径走去,他心里激动万分,觉得张寒城乃是拉近他和耶律璟之间关系的桥梁,如是运用好了张寒城,将来定然能够飞黄腾达。

现如今萧鲁直的兄长都在随同耶律德光出征,萧鲁直比不上这两位兄长的能力,他一直跟着萧兀隆,只能帮助萧兀隆在朔州城中经营,可实际上萧鲁直也有些野心。希望将他的两位兄长比拼下去。

只是他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机会。

耶律璟是耶律德光的长子,按照现在的情况,包括耶律璟少年时的表现,将来很有可能继承耶律德光的皇位。

提前跟耶律璟搞好了关系,将来辅佐耶律璟,在地位上,萧鲁直必然会超过他的两位兄长。

耶律璟等萧鲁直走了,笑看着张寒城,道:“好了,咱们先前说好了你教我一些摔跤的功夫,现在,你就来教我吧。”

张寒城点头,道:“好的王爷。”

斜凛神色不善的盯着张寒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鼻息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后方其他跟随耶律璟的高手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斜凛终于吃瘪了。

张寒城虽然从前不懂得摔跤,但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对摔跤也有几分了解,少林寺的武功拳法当中,有一些擒拿之法,与这摔跤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以张寒城现如今的本事,自然随随便便指点一个不怎么会武艺的人,还是能够显示出厉害的。

当然,少林寺的真传,张寒城也可能会指点给耶律璟,只是相对让耶律璟觉得实用,但还停留在普通的摔跤阶段,达不到武功的程度而已。

耶律璟听着张寒城侃侃而谈,眼睛越来越亮,时而点头,时而又呼应张寒城说一句原来如此等等,完全沉浸在了张寒城说的一些摔跤招数上。

耶律璟听了许久,看着张寒城演示,原本的一丝酒气也清扫一空,道:“你们这中原的摔跤之法,不似我们辽国摔跤那般凶猛,可是却更加的灵巧,而且也非常实用。以前我都觉得摔跤就是比强壮就好,现在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张寒城道:“摔跤的确还是要比强壮,试问一个人如我这般,一个人如斜凛那般,两个人的招式技法相同的情况下,必然是力气大的人能够击败我。”

斜凛一直在旁听,冷笑,此刻听着张寒城如此说,忍不住来了精神。

耶律璟道:“但是,你击败了斜凛。”

张寒城道:“所以,这就是技巧的重要性了,想要以弱胜强,必须要在技法上超过比自己强的人,我们虽然没有对方力气大,可是却可以更加灵活,还可以用一道力量,打出十道力量。我们可以把自己的攻击放在对方的要害上面,让对方难以承受。”

耶律璟顿时道:“对,对,有道理。本王小的时候就不如他们高大威猛,不过,看来本王还有机会在摔跤上比过他们,你继续说。”

张寒城当即继续又侃侃而谈了起来。

斜凛听到张寒城说到有关于要害的位置的论述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他的下身要害被张寒城踹了一脚,虽然没有太过损伤,但此刻走路还有些疼痛,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愤怒,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后方的高手则有些忍不住嘲笑的意味,时而会笑出一声。

张寒城哪里是那种正常的弱者?

这完全就是在拉近他和耶律璟之间的关系而已。

张寒城的力气,不一定不如斜凛,而且他更加灵活。

斜凛只觉得张寒城是个拍马屁的小人,可又不敢插言打断。

耶律璟在张寒城的教授当中,开始试着练习了起来。

张寒城亲自跟耶律璟试探性的比试,并通过自己和耶律璟之间的对战,教耶律璟应该如何用力,如何辨别对手的关节等等。

耶律璟大感新奇。

就这样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耶律璟才终于有些累了:“今日的确倦了,不但白日见了第一勇士之争,夜里还听了这么多摔跤的知识。”

张寒城道:“那王爷就早点休息吧。”

耶律璟道:“也好,那就明天吧,明天本王再找你来学一学摔跤之法。你这摔跤之法比辽国那些老师教的更加的细腻,让本王收获太多,本王一定要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奖赏你。”

张寒城连忙道:“这,奖赏这件事情,还是算了,能够让王爷过得开心,是小人应该做的。”

耶律璟越看张寒城越是喜欢,张寒城看上去比他大不了一两岁:“对了,要不然你这幽云十六州第一勇士,以后就跟着我好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急忙道:“这……”

耶律璟疑惑道:“有何不妥?”

张寒城道:“小人已经跟随了主人,不能背叛主人。”

耶律璟道:“这只是小事而已,本王明日与萧鲁直说一声,便没事了。”

张寒城道:“不……不只是这样,我觉得那样不好。”

耶律璟疑惑道:“有何不好?”

张寒城心思电转,道:“如是……我跟随了王爷,那我还是跟主人之间有一个主仆的关系,主人如果吩咐小人,有一些他……那个时候,小人没有办法拒绝。小人不想这么做,因为王爷对小人很好。”

耶律璟微微一怔,他是个聪明之人,当即就明白了张寒城的意思。

如是萧鲁直想要讨好耶律璟,或者是说有什么目的,就可以利用张寒城来进行这件事情,那个时候张寒城看起来碍于主仆之间的关系,还是会做这件事情。

耶律璟道:“怎么,这萧鲁直莫非有什么心思?”

张寒城连忙道:“当然不是,小人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耶律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你说不愿意因为萧鲁直对我怎样,令我十分感动,但如果这萧鲁直有什么事情,你能够告诉我就更好了。”

张寒城道:“没有,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还请王爷不要误会。”

耶律璟目光一闪,知道从张寒城这里问不出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本王就去歇息了。”

……

等耶律璟在萧鲁直的护送下休息,耶律璟才又找到张寒城,道:“怎么样,可说了我的一些好话?”

张寒城道:“我尝试着说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主要是……”

萧鲁直疑惑,道:“主要是什么?”

张寒城道:“王爷他一直在询问有关于主人的事情。”

萧鲁直道:“嗯?询问我什么事情?”

张寒城道:“小人也不太明白,大概是询问这朔州城平日里的一些事情,还有主人是否对他有什么看法之类的,小人一问三不知,不敢多说,只是王爷提及主人是否对他有看法的时候,小人只能说王爷是误会了,替主人解释。”

萧鲁直瞳孔收缩,有些摸不着头脑,道:“王爷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寒城迟疑,道:“主人,您说会不会是王爷他知道了一些朔州城的事情,所以才特地来到朔州城的?同时,这件事情也是跟主人有些关系的。”

萧鲁直万分的疑惑,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是让耶律璟过来调查的,至于萧兀隆,本身虽然对百姓严苛,可实际上对耶律德光却忠心耿耿:“这也应该不可能,究竟是为什么呢……”

张寒城迟疑,道:“其实,主人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有些像是小人与主人之间的关系。今日小人的冒失举动,不知会否惹了主人的不满,但其实小人一定是忠心耿耿的。”

萧鲁直陡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道:“对,你说的有道理,虽然我们没有做什么,但是他作为皇帝的儿子,作为王爷,却会怀疑我们做了什么,这明显就是对我们家不太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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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随风入夜系红线

深更过后,张寒城已经换上了一套夜行衣,小心的从后窗当中离开。

他是初次住入萧兀隆的宅邸当中,自然不可能放过刺探的机会,当即便穿过了一座座房舍与后园,靠近了萧兀隆的书房所在。

萧兀隆的府邸当中,同样有契丹士兵巡视,只是巡视的人手不多,对于张寒城来说,几乎可以算作没有。

张寒城小心的绕到了萧兀隆的书房窗子所在,尝试着依次推了推窗子,然后才又去到书房正面,从怀中取出了一根银针,刺入到铜锁当中左右摇晃。

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铜锁打开。

张寒城当即快速窜入了书房当中,而后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其后又从窗子中跳出,回到正面,再将铜锁重新锁上,之后再又从窗口回到书房当中。

如此一来,萧兀隆也就很难察觉到有人来过。

四下一片漆黑,张寒城并没有取出火折子照明,而是借着外界灯笼中的火光,环视着周围。

这处书房跟中原人的书房比起来有所差异。

中原人的书房看起来多有书卷气息,一般都会存在着书架,桌案,笔墨纸砚等等,但这处书房看上去却完全不同。

桌案之上,所摆放的便是一座十分精致的沙盘,其上对一些山坳、平原、道路、河流都有模仿,看上去十分有趣。

张寒城虽然近来学了字,但会的不多,不能认出很多地名,但却看懂了雁门关所在的位置和朔州城所在的位置。

同时,他又看向了一些不大的小旗,像是代表着一些路线。

除了桌案上的沙盘之外,墙壁之上悬挂着各异的兽皮、有鹿皮、虎皮、熊皮,看起来像是装饰。

在一旁,还摆放着兵器架,上面架着宝刀、弓、以及箭筒,另一侧,还有一副有些粗糙的铠甲,其上有着一些刀痕。

萧兀隆比耶律德光的年纪要大上一些,但年轻时代就已经跟随着耶律德光南征北战,所经历的战斗定然有许多,此刻只是他廉颇老矣,所以才掌管朔州城。

张寒城寻找了一圈,最终走向了一方柜子,小心的用银针捅开锁头以后,打开了门。

当即,张寒城便看到了一些薄木板、书籍、包括着一些铜制、玉质的印,以及一些木盒等等。

张寒城取了一张薄木板,查看了一下,契丹人为了统治中原进行了一定的汉化,所以他们试图日常的时候使用中原语言,包括文字,但,这薄木板上面的文字,张寒城觉得好像像一条条小蛇一般,十分古怪,当即便意识到,这应该是契丹文字。

他翻看了一些薄木板,无一例外都是契丹文字书写。

当即,他便将这些木板又放了回去,然后拿起了书籍翻看,发现其中有些是用隶书潦草写成,多数却还是契丹文字,翻找了许久,他也没有找到类似账目的东西。

无奈之下,张寒城只好开始一个又一个盒子的翻看,最终还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多是一些匕首,珠宝、或者是纯金打造的箭矢。

总的来说,张寒城这一次潜入刺探,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但张寒城并不着急,这方面他需要百骑司众人的协助,此次就算是探路,下一次他可以带着别人进来。

张寒城决定不在这里久留,赶紧将各种东西恢复成原样,而后便又顺着窗口迅速离开。

不过,张寒城并没有回到他的房间,而是潜行过了后园,进入了整个宅邸的后门所在,直接从后门一侧的墙壁悄无声息的翻了出去。

离开宅邸后,他便进入了巷子当中,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民宅门口,看着一名在墙角熟睡的乞丐,缓缓的蹲了下来,抬手推了推对方。

这乞丐正在酣睡,被张寒城推了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张寒城将脸上的黑巾取下,道:“是我。”

乞丐回过神来,当即道:“见过帮主。”

张寒城抬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乞丐禁声。

乞丐顿时捂住了嘴,低声道:“周长老派小的在这里等待帮主,小人等待了几日,但不知道帮主有何吩咐?”

张寒城道:“你回去禀告周长老,就说我已经探查完毕,但需要有人协助,需要懂得写字识字的人来这里协助我。要带上笔墨纸。”

乞丐连忙点头,道:“好的,帮主,此事我记着了。我这就去告诉周长老。”

张寒城道:“不急,这件事情不是现在要做,告诉周长老叫人来就可以了,我会想办法接应对方。还有就是……”

乞丐道:“请帮主说。”

张寒城道:“你们这些人都懂得一些莲花落,你告诉周长老,叫他帮你们编出一些莲花落来,主要是说一些有关于萧鲁直如何的事情,比如说他在朔州城做土皇帝,或者是其他的,总之你跟周长老说了,她便清楚了。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们也进行谈论和在朔州城中传播这类的事情。”

乞丐挠了挠头,道:“好的,帮主放心,这件事情包在小的身上。”

张寒城道:“你可千万记着,我联系你,你联系周长老,我们之间传递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乞丐道:“周长老也是这么跟小人说的,周长老和帮主对我们好,我们不会不听话的。”

张寒城看了一眼天色,道:“好了,我这就离开了,你把事情禀告周长老就可。”

乞丐连忙点头。

还未继续跟张寒城道别,却见到张寒城已经重新戴上黑巾,犹如一道黑影般,闪动了几下,便消失在了巷子当中。

乞丐见到张寒城走了,不敢拖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的锤了锤酸麻的大腿,然后就一瘸一拐的朝着目前丐帮所在走去。

天刚蒙蒙亮,周华裳却已经起来,在院落井边处听着乞丐的低声汇报。

周华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好了,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做的很不错,这一次算是立下了功劳,我会记下来,找机会给你升为一袋弟子,现在给你了这个身份,其他人也许会好奇。”

乞丐顿时满面红光,道:“多谢长老,多谢长老。”

他之所以如此开心,是因为丐帮弟子,多一袋的话,每一顿便可以多装一点分配的粮食,一袋只是个拳头大小的袋子,装不了太多,但是对于乞丐来说,却算上一笔财富了。

周华裳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先下去吧,稍后咱们生火煮粥,记着吃一口再走。”

乞丐急忙点头。

……

院子里的柳树随风左右摇晃。

赵九重坐在树下,看着从赵普那里借来的论语,逐字逐句的阅读,并思考着其中的道理。

原本,赵九重是准备把赵京娘送回来后就离开,可是他跟赵普有些相见恨晚,同时,又因为赵普喜欢论语,也对论语产生了些好奇,就认真的学习了起来。

不知不觉,便是几日的光景过去了。

正思考之际。

赵京娘的声音已经响起:“公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赵九重应了一声道:“知道了!”

说完,赵九重将论语合上,走向了院子的石桌所在,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仍旧在思索着。

至于赵普,却推门而出,打着哈欠,坐在了赵九重的一旁:“你怎么起的如此之早?”

赵九重道:“哈哈,习惯了。”

赵普道:“这个习惯真好。”

赵九重道:“原本我也并没有这个习惯,当初我曾到过一处道观,遇见了位道士老爷爷,他教我做什么事都宜早不宜晚,晚了就赶不上别人,所以我才习惯了早起。”

赵普道:“此话十分有理,这世上想要超过别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比别人更快。”

赵九重感叹道:“是啊。”

现在已经临近秋天,去年秋天这个时候,他还在少林寺中,想着要离开少林寺,去王御史那里谋个差事做做,说起来,赵九重自己也是在徘徊着,他又想要做游侠,又想要扬名立万,做将军,本身两者就不能同时做。

等这一次回到洛阳,赵九重就准备想办法前往边关,看看有没有机会投军。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了解过目前边关的局势了,因为消息滞后的原因,即便边关有什么事情,到了潞州以后,也已经晚了一段时间。

在当今,谁能够更快的得到消息,谁就能抢占先机。

赵京娘将一道道精致的小菜摆放在石桌上,又忙碌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她脸颊绯红的看着赵九重,羞涩的帮赵九重夹菜。

赵九重道:“谢谢京娘妹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赵普笑看着这一幕,他自然能够理解京娘的心思,世上女子多喜爱少年豪杰,赵九重正是这样的少年豪杰,尤其是乱世之中。

对于赵九重的情况,赵普已经有所了解,知道他家里有妻子,但也觉得以赵九重的身份,纳妾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而且,赵九重是个善良之人,让京娘做赵九重的妾室,赵九重也不会亏待了京娘。

所以,这几日赵普就有些想要撮合赵九重和京娘。

赵普看着赵京娘红着脸端着碗筷小心吃着,道:“哎,你这丫头,虽然幼时你我未曾相处过太长时间,但毕竟我也算是你的堂兄,如今你却对九重兄如此关怀备至,对我这个堂兄,却视而不见,真叫我有些嫉妒。”

赵京娘顿时一愣,意识到赵普是在说有关于夹菜的事情,羞涩的低头,赶紧拿起筷子,特地跑到盘子里夹了些菜,放进了赵普的碗中。

赵九重一直狼吞虎咽,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赵普道:“九重兄吃的这么快,容易噎着。”

赵九重快速扒了几口,而后真的急促的咳嗽了起来,涨红了脸。

赵普哈哈一笑。

赵京娘赶紧起身,取了手帕跑到赵九重身后,小心的锤起了赵九重的后背,而后又给赵九重擦嘴。

赵九重轻咳了两声,取过了手帕,道:“哎,想不到你说我被噎到,我就被呛到了。这感觉比噎到还难受。”

赵普道:“哎,管他是噎到还是呛到,京娘如此热心的跑到你那,你呛到了,她就为你敲背,擦嘴。如是噎到了,也只会给你倒水。”

赵九重微微一怔。

赵京娘脸色更加羞红了起来,她虽知道赵九重有妻室,但仔细想过后,又觉得不在意了。

赵九重顿时一阵头疼,尴尬的笑了笑。

……

饭后,赵京娘收拾了残局,又去厨房忙碌。

赵普和赵九重喝着茶水。

赵普道:“九重兄觉得我这远房妹子如何?”

赵九重装傻道:“挺好的,京娘很乖巧,我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赵普叹道:“这天下大乱,女子存活不易,可惜京娘如此乖巧,但却孤身一人,等九重兄走了,我也走了,就只剩下了京娘自己。”

赵九重微微一怔,道:“要不然你带着京娘回去就是了,她自己在这里的确是有些不妥。”

赵普道:“带去洛阳?”

赵九重点了点头,转念一想,他家也是在洛阳,赵京娘去了洛阳,那就还会碰面。

赵普道:“这件事倒也不错,只不过,京娘虽然是我家远亲,但到了我家,她毕竟是个女子,也多有不便之处,实在叫人为难。”

赵九重道:“这有什么,她是你妹子,谁人能说什么闲言碎语。”

赵普叹道:“九重兄如是觉得京娘不错,何不将其带回家里,我看京娘对你也十分上心,有些事情,许是水到渠成。”

赵九重顿时一阵尴尬,没想到赵普竟然撮合他和赵京娘,道:“这怎么行,我家里已经有妻子了,京娘的话,这么好的姑娘,我不想耽搁她。”

赵普道:“这有何耽搁一说?她喜爱你喜爱的紧,你与她结成连理,便是她莫大的幸事,何来耽搁一说?”

赵九重头疼万分,道:“这如何能行,我心里是将京娘当做妹妹,不行,还是算了。”

赵普古怪的看着赵九重,世上男子其实大多不怎么在意有多少妻室,尤其是赵九重这种大户人家,但赵九重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但赵普觉得,赵九重很可能只是有些害臊而已,所以微微一笑,就继续劝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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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玉殒血拳诛饕餮

夜里,赵九重躺在榻上思前想后,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太舒坦,他明明不喜欢赵京娘,可赵普却一定要在这中间撮合。

说的太直接,赵九重害怕会伤人,可如是不直接说明,那最后稀里糊涂真拗不过这件事情,岂不是真要把赵京娘带回家?

他越想越睡不着觉,干脆从榻上起来,穿了靴子前去开门,准备跟赵京娘好好聊一聊,之所以不与赵普说,是因为赵九重觉得跟赵普说根本没什么用。

只是合上门以后,赵九重站在门口处又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跟赵京娘说这件事情。

直说的话,赵京娘也许会接受不了。

颠三倒四的话,赵京娘又未必能够听得懂。

许久,赵九重幽幽一叹,就准备再回到房中。

只是正在此时,院落外面的巷道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如不是此刻夜深人静,赵九重又在院子当中,恐怕也听不见这脚步声。

他有些疑惑,这大半夜里,什么人要匆匆而行?

想到此处,赵九重便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墙壁所在之处,以耳朵贴着墙壁,尝试着是否能够听到什么声音。

“就是此处,绝对没错,小人已经调查了数次。”

赵九重听到此话,顿时眸光一闪。

“好,你放心,此间之事完成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声音粗犷十分,赵九重听着非常耳熟,豁然间便瞪大了眼睛,这说话之人的声音,分明就是饕餮卫!

饕餮卫先前与赵九重发生过冲突,赵九重忘不了饕餮卫的声音。

只是,这饕餮卫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莫非是察觉到了他来了这里?

这怎么可能?

赵九重心思电转之间,却陡然间听到墙顶瓦片之上响起了一道声响。

抬头去看,正是饕餮卫的手掌。

下意识的,赵九重飞快的向后退走。

与此同时,饕餮卫已经一跃之间,从墙外荡到了半空中,接着落在了地上。

赵九重紧盯着饕餮卫的出现,还有些迷茫之感。

饕餮卫则在看到赵九重之后,微微的一怔:“是你!?”

赵九重紧皱眉头,后退的同时已经去到了扫帚所在之处,单手握住了扫帚的棍子:“你这厮半夜翻墙作甚!?”

饕餮卫单手持着一只板斧,咧嘴道:“也好,既然你这小子在这,我便连你一并解决了!”

话音落下,饕餮卫已然横身而来,手中板斧划过高处,斩向了赵九重这里!

赵九重大喝一声,手中扫把猛力举起,顶在了斧刃之处!

饕餮卫单掌用力,只听噗的一声,扫把前方四分五裂,锋利的斧刃直接从中间将赵九重手中的棍子劈成了两半!

赵九重登时松手,舍弃这扫把,退向门处,与此同时大喊道:“赵普!京娘!有歹人来了!”

话音未落,饕餮卫手中斧头已然横扫向了赵九重脖颈!

赵九重身子一矮,斧刃当即劈在了墙壁上,发出了呯的一声爆响!

院子里另外两个房间里,同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赵普和赵京娘听到了赵九重的大喊,显然是醒了。

赵九重退入到了房间当中。

饕餮卫冷笑的抽回斧头,道:“你这小子这次绝对跑不了,真想不到,竟然能在这看到你。”

赵九重窜入屋里后,便单手取了盘龙棍,后方饕餮卫杀来的同时,赵九重猛地提着盘龙棍向后一抽!

当!

盘龙棍瞬间撞在斧头上,登时被崩了回来。

饕餮卫咧嘴冷笑,进而干脆冲向了赵九重。

赵九重执着盘龙棍,与饕餮卫直接站在了一起。

他手中的盘龙棍已经熟练非常,两根被锁链串成的棍子在昏黑的房间里化作了道道棍影,接二连三的与饕餮卫的斧头撞在一起。

饕餮卫此次并未使用双斧,虽然他的力量巨大,但赵九重的力量也绝对不小,一时之间,饕餮卫不但无法以斧头压制赵九重,反而在防备不及时的时候,被赵九重以盘龙棍接连打了两下,发出嘭嘭的两道闷响。

外面,赵京娘和赵普已经到了院子里,听到了赵九重房间里的打斗声。

赵京娘顿时急了,迈开脚步便朝着那房间跑去:“公子!公子!”

赵普吓了一跳,道:“京娘!回来!”

嘴上说着,赵普却已经匆匆奔了过去,想要提前拦住赵京娘。

赵京娘一步奔入了屋子当中,四下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前方有两道身影正在你来我往的攻伐。

赵京娘担忧无比,道:“公子小心!”

赵九重看到赵京娘进来,格开饕餮卫的斧头的同时,心里咯噔一声,猛地喝道:“离开这里!”

饕餮卫咧嘴,转首之际,便看到了赵京娘,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娘子竟然又过来了,上次你叫她先跑感人的紧,这一次,我就先送她上路,然后再送你上路!”

话音落下,饕餮卫登时舍弃掉了赵九重这里,转身的同时,斧头已经朝着呆傻站在那里的赵京娘劈了过去!

赵九重心中的无名之火腾地便燃起,咬紧牙关的同时,提着盘龙棍犹如猛虎一般,朝着饕餮卫疯撞了过去!

轰!

赵九重后发先至,肩膀瞬间撞在饕餮卫的后腰处。

饕餮卫只感觉一股大力撞击,小山般的身躯轰的一声横飞了出去,瞬间将房间一侧的桌椅砸成了碎片。

赵九重将赵京娘护在身后,死死的盯着饕餮卫。

后方,赵京娘道:“公……公子……”

赵九重皱眉,道:“公子什么公子?还不快走!愣在这作甚?你又帮不上忙!跟赵普一起走!”

饕餮卫已经甩了甩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拎着斧头,目中凶悍至极,喝道:“你这小子,力气可真是够大!给我去死!”

说罢饕餮卫怒吼一声,提着斧头再次压向了赵九重。

赵九重以盘龙棍格挡!

当!当!当!当!

两个人继续攻伐在了一起。

赵普小心的从房门一侧伸手,握住了赵京娘的手腕,道:“随我离开这里!”

赵京娘被赵普扯出了房间,忍不住的回头看着赵九重和饕餮卫拼斗。

此刻饕餮卫好似疯了一般,手中的斧头飞快的高高举起,或劈、或砍、或扫。

赵京娘只觉得赵九重随时都有可能防不住!

那么大的斧头,如是落在赵九重的身上,赵九重一定会死!

赵九重的确有些难以防御,他对盘龙棍有所感悟,从原本的刚猛,到今日的兼并了一些阴柔,虽然能够卸掉饕餮卫的力道,可是盘龙棍本身却有些坚持不住,毕竟这棍子比起那板斧,还是纤细了太多!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赵九重一连串防住了饕餮卫的攻势,耳中终于响起了盘龙棍从中间发出的一声脆响!

糟糕!

赵九重大吃了一惊,他的盘龙棍已经从中间裂开了,再来一次,他就防不住了!

刹那间!

饕餮卫的重斧已经带着呼啸声从赵九重的身侧斜劈而来!

赵九重当即扯开了盘龙棍断裂的部分,以尖锐的木质之处,指向了饕餮卫,他目露凶光,喝道:“来得好!小爷与你共死!”

话落,赵九重完全舍弃了防御饕餮卫的斧头,木棍瞬间刺向了饕餮卫的喉咙所在!

噗!

鲜血几乎一瞬间便爆开了血花。

殷红一下子在赵九重的眼前染色,好似让原本漆黑的一切,都变成了血色!

赵九重恍惚之间,只看到了一张有些痛苦和坚定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然后,他便有些傻住了,原本捅向饕餮卫喉咙的尖锐棍子,因短了两寸停在了半空当中。

赵京娘一下子便扑到了赵九重的怀里。

与此同时,饕餮卫已经猛力的抽出了赵京娘身后的斧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沾染的鲜血。

赵九重瞪大了眼睛,看着赵京娘的样子,脑海一片空白。

“公……公子……”赵京娘抬手,拇指放在了赵九重脸上沾染的一滴血珠上,想要替赵九重擦去这滴血珠。

只是……

她的手指终究没有再继续挪动,而是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赵九重只感觉他的身上、腿上、到处都沾满了赵京娘的血。

赵京娘虽还睁着眼睛,其中却已经失去了神采,她的头微微一垂,彻底歪向了一侧。

饕餮卫狂笑道:“你这小娘子死了,接着就轮到你了!哈哈哈!”

话音落下,饕餮卫已经不由分说的提起了斧头,朝着赵九重劈了过来!

赵九重的表情瞬间从茫然化作了愤怒,咆哮道:“我日你娘!”

赵九重抬手间甩出了已经断裂的盘龙棍,砸歪了饕餮卫手中的斧头。

接着单掌拍在地上,迅速抽身的同时,将赵京娘的尸首拉到一边,而后持着另一手只有半个多一点的盘龙棍,疯了一般的跳向了饕餮卫。

饕餮卫看着赵九重满是血丝的双眼,手中的斧头登时护在身前!

当!当!当!当!当!

赵九重一次次的快速以半根棍子抽打在饕餮卫身前的板斧之上,周身的内力已经快速运转,他再次大吼了一声,手中的棍子再次被他弃之不顾。

而后双掌化拳,单足踏地的同时,已然鱼贯到了饕餮卫的头顶,以双拳打向了饕餮卫的太阳穴!

饕餮卫只觉得赵九重怕是疯了,手中的斧头当即变换,朝着赵九重转而上劈,准备直接给赵九重开膛破肚。

赵九重双拳打空,但单掌却已经扣住了饕餮卫的肩膀,整个人已然跳到了饕餮卫的身后。

不好!

饕餮卫大吃了一惊。

赵九重看着饕餮卫的后背,真气走入手臂,冲入拳头,轰的一声砸向了饕餮卫的后心!

饕餮卫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阻挡,只听骨骼碎裂的声音瞬间响起,而饕餮卫的胸膛处,竟以生生鼓起了几分。

下一刻!

嘭!嘭!嘭!嘭!嘭!

赵九重一拳接着一拳的疯狂砸着饕餮卫的后背,鲜血开始从饕餮卫的后身迸溅开来,血肉自饕餮卫破碎的衣衫当中飞出。

赵九重的脸上,身上沾染了一道道血珠。

饕餮卫立在原地,仍旧保持着原本将要回身的姿势,只是,他的本身却已经像是定格了一般。

赵九重猛力收回拳头,再次呼的一声打在了饕餮卫的背上!

饕餮卫轰的一声飞了出去,拍击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赵九重握着拳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到处的狼藉一片,耳边只有嗡嗡嗡的响声。

他有种正在做梦的感觉,不大相信此刻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只觉得,一切都是梦,一切都是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赵普站在门口,看着赵京娘的尸首,看着已经死去的饕餮卫,看着浑身是血的赵九重,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地让人难以预料,同时,一切又那样的草率。

赵京娘,竟然就这样死了。

赵普眼神微垂,如若不是他没有拉住赵京娘,也许,赵京娘就不会死了。

那结果,或许应该是赵九重与饕餮卫草草的共死……

赵九重中饕餮卫的斧头,那断掉的棍子,插入到饕餮卫的喉管当中。

那一下之所以没能插入饕餮卫的喉管,是因为赵京娘从一侧奔出,挡在赵九重身前的同时,推了赵九重一下,使那棍子短了两寸。

嘭!

赵九重跪在了地上,双拳垂在身前,忍不住埋下了头,这些日子他一路护送赵京娘,是真心的将赵京娘当做自己的妹妹,赵京娘对他也很好,回到这里之后,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东西吃。

现在却又为他死了……

赵普抿着嘴,比起赵九重来说,他要冷静的多,他将赵京娘扶起,靠在一旁之后,走向了饕餮卫的尸首。

开始翻找了起来。

饕餮卫明显并不知道赵九重在这里,所以饕餮卫并不是冲着赵九重来的。

只是饕餮卫的目标恰好是在这里,自然而然的就遭遇了赵九重。

而在这种巧合之下,饕餮卫也就和赵九重交战在了一起。

赵普已经猜到了饕餮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是他想要确认一下而已。

快速翻找了几下,赵普的手停在了饕餮卫胸口下方腹部的位置,摸了摸,然后用另一只手伸了进去。

接着,他抽手之际,取出了一块已经碎裂了三四块之物。

正是传国玉玺之上的五条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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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蜚语流言无敌手

一队契丹士兵自府中院落穿行而过,早已经趴在墙上多时的张寒城和叱罗蛇鹤悄然间进了院子。

跟着,张寒城便带着叱罗蛇鹤快速的靠近了萧兀隆的书房所在,将窗子打开后,二人便依次窜入了书房之内。

叱罗蛇鹤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低声道:“这里便是萧兀隆的书房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去到了柜子所在,小心的打开了柜子,并示意叱罗蛇鹤过去。

叱罗蛇鹤连忙过去,接着就看到张寒城开始从其中取出一些木板以及各类的书本。

他抬手,从张寒城的手上接过了一张木板,道:“这上面都是契丹文字书写的,我不认得契丹文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张寒城点头,道:“所以我让周姐姐叫个会写字的人来,看看能不能先抄下来再找人看看。”

叱罗蛇鹤点了点头,看向了柜子里面的各种玺印,道:“这些玺印也都拿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找能工巧匠复刻出来。”

“好。”

张寒城应了一声,当即便开始把东西往桌子上放,一边放的同时,一边记着这些东西所摆放的位置。

叱罗蛇鹤也不拖延,从靴管中抽出了纸,又取了一支毛笔以及早已装好墨汁的小罐,开始拿过一块木板,誊写了起来。

张寒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去到窗口处,观察起了院落里的情况。

就这样,从二更天开始,叱罗蛇鹤借着微弱的小油灯誊写到了四更天。

他长出了一口气,动了动手指和脖颈,道:“许久未曾写过这么多字了。这些木板上面的东西还好,已经誊写完毕,就是这书册上面的东西,还来不及誊写。”

张寒城目光一闪,退了回来,道:“那明天吧,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叱罗蛇鹤点头道:“只能这样了。”

当即,他拿过了桌上本就有的印泥,开始在纸上一个个的把玺印盖在上面,这复刻玺印,不需要原本的玺印,只需要有这些玺印的印痕即可。

张寒城看了一眼天色,开始快速收拢起了桌上的东西,而后道:“叱罗大哥,天就快亮了,此处不宜久留,我这就送你离开。”

叱罗蛇鹤点头,道:“对了,你说让乞丐们编撰的那些话,是否可以开始传了?就是有关于萧鲁直的那些。”

张寒城道:“当然,已经可以开始传了。”

之前张寒城用话语稍微在萧鲁直和耶律璟之间挑拨了一下。

首先他在耶律璟那里,提到了有关于不能够跟随耶律璟的事情,主要是让耶律璟有些想要怀疑萧鲁直。

而显然,张寒城的做法确实引起了耶律璟的一些变化,这两天他除了跟张寒城学习摔跤之外,对萧鲁直根本不假以颜色,同时时而暗中向张寒城若有若无的询问萧鲁直、萧兀隆的情况。

而萧鲁直这里,张寒城则先前让萧鲁直怀疑耶律璟在怀疑他,怀疑萧兀隆,这两天也已经奏效,萧鲁直时常在张寒城和耶律璟分开的时候,就在私下里询问耶律璟是否说了些什么,同时又在不断地试图讨好耶律璟。

如此反常的举动,落在耶律璟的眼中,就好像是萧鲁直在掩饰什么一样。

综合下来,二者之间的猜疑和猜忌越来越深,这一切不过是张寒城起初在两个人面前一人一句话而已。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外界传说了有关于萧鲁直的一些事情。

可想而知,耶律璟就会容易信服这些市井之中的传闻。

……

几乎一夜之间,整个朔州城都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议论与风言风语。

这些议论主要是谈及萧兀隆和萧鲁直的。

百姓们本就对萧兀隆和萧鲁直这一对契丹人看不惯,只是不敢发作,从乞丐们那里听来了一些有关于萧兀隆是土皇帝、萧鲁直自称太子爷的说法之后,便开始添油加醋,在市井之间传播了起来。

而百骑司中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这个机会,开始三言两语的在和一些小商贩、百姓的攀谈之中,夹杂了一些有关于萧兀隆有一点想要趁着耶律德光在外,联合耶律李胡篡位的说法。

百姓们本就生在乱世之中,经历了中原的分崩离析,对于这种手足相残,篡位夺权的说法十分的信服,当即开始一本正经的大谈特谈了起来。

这种变化,萧鲁直自然也从随从的口中得知,一时之间陷入了惊恐当中。

嘭!

房间内,萧鲁直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胡说!这些话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本公子何时自称太子爷!何时我父成了土皇帝!这些卑贱的汉人,竟然胡言乱语!”

禀告的随从吓了一跳,连忙道:“公子,现在外面都在传这些事情,我看,要不然就将这些传话的人都杀了吧?或者杀上一两个,叫他们害怕,等他们害怕了,就不再乱传了。”

萧鲁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此刻小王爷正在府上,这些话这些事情,如果传到他耳朵里,那就糟了。他本来就有些怀疑我们,如此一来,王爷向皇帝禀报,我们家就全完了!”

随从道:“那宜早不宜迟,小人这就马上去杀几个胡乱谣传的人。”

萧鲁直眼中杀机纵横,点了点头,道:“行,你去吧。”

随从正准备离开,门口却响起了一声推门的声音。

一名身材高大,头发中掺杂着银发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此人正是萧鲁直的父亲,萧兀隆,他的样貌与萧鲁直有着几分相似。

此刻,萧兀隆眉头紧锁,眼中尽是疑惑之色。

“大……大人……”随从急忙行礼。

萧鲁直道:“爹……你也听说了?”

萧兀隆冷哼了一声,道:“此事连你都知道了,我作为掌管朔州城之人,岂会不知?”

萧鲁直道:“爹,我这就派人杀两个胡言乱语之人,以此来吓唬吓唬其他乱说话的人,他们中原人不是说杀鸡儆猴吗?咱们就试试,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萧兀隆转身关上了门,道:“你怎能如此糊涂?我一猜你这里就容易出问题,所以才马上过来。”

萧鲁直微微一怔。

萧兀隆皱眉道:“你如是真的杀了两个人,你以为你会让这些人停止乱说?或许会有些用处,但是更多的人会觉得,你爹、你,你几个兄长确实有这样的心思,朔州城这么多的百姓,依然会把这种消息走漏出去。”

萧鲁直瞪大了眼睛,道:“爹,那怎么办?难道任由这些胡言乱语在外面疯传?”

萧兀隆暗自咬牙,道:“现如今小王爷正在府上,这些话绝对不能让小王爷听到,你必须要想办法,让小王爷就留在咱们家,不要让他出去闲逛,否则很容易就会听到这些事情。至于外面的事情,我们想要管,也管不了,更不能杀人,只能当做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等到小王爷走了,咱们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萧鲁直有些慌张,道:“这……王爷他不知道要在府上住多久,如果真的要住一两个月,那岂不是要给他禁足?”

萧兀隆叹气道:“如今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减少、甚至杜绝小王爷外出,具体怎么做,就看你了,千万也别触怒了小王爷,知道么?”

萧鲁直只能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爹。”

萧兀隆摇了摇头,有些疲惫的离开。

他深知无法封锁住朔州城这里的流言蜚语,这世间在耶律德光的统治之下,也许这流言蜚语,此刻已经插上了翅膀飞往了耶律德光那里。

萧鲁直先前告诉他,耶律德光也许有些怀疑他们一家,萧兀隆只当是萧鲁直想错了。但如果耶律德光真有怀疑,加上这些传言,那耶律德光是否真的会怀疑?

无论如何,萧兀隆都觉得,耶律德光毕竟和他出生入死,一同征战,应该不会怀疑他的忠诚,所以他只寄希望于耶律德光对他的信任。

……

张寒城站在树下,看着耶律璟一拳一脚的跟一名随从练习着摔跤。

这随从害怕耶律璟,不敢出手重了,每次耶律璟稍微一动,这随从便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然后又爬起来。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只觉得这随从的表演拙劣万分,无比的滑稽。

但耶律璟却乐此不疲,其实耶律璟应该看出了这件事情,只是不愿意点破而已。

张寒城的眸光闪动,目前他对萧兀隆这里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事实就是萧兀隆对耶律德光的确是忠心耿耿。

在辽国的角度上说,萧兀隆绝对是一名忠臣。

非但是萧兀隆,就连他的儿子萧鲁直,也忠心耿耿。

结合萧兀隆将自己的其他儿子送上战场,可见其心究竟如何赤诚。

甚至,张寒城心中都有些佩服这样的忠心,可有些事情,早已经注定好了,张寒城即便欣赏萧兀隆一家的忠诚。

可是在这忠诚之外,还存在了萧兀隆一家对朔州城百姓的压迫,对中原人的敌视。

以及,先天上契丹人对中原的侵占。

张寒城觉得,有的时候立场更能够决定对立与否,往往立场更建立在对与错之上。

就好像他挑拨离间了两个契丹人,这种有些卑鄙的手段手法,江湖上盛传的理想中的英雄豪杰,应该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耶律璟一脚踢翻了那名陪练的随从,道:“好了,没意思,不玩了。”

随从赶紧哎呦哎呦的起身,擦拭着嘴角的血渍。

耶律璟看向了斜凛等人,道:“此人陪我练摔跤受了伤,赏他些钱。”

话音落下,随从顿时大喜过望,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耶律璟摆了摆手,看向了张寒城,笑道:“黑子,我表现的怎样?这摔跤也算是十分厉害了吧?”

张寒城点头,道:“王爷的摔跤功夫确实一日千里,比从前厉害了许多。但……”

耶律璟目光一闪,道:“但什么?”

张寒城道:“但,王爷虽然会了招式,却缺少了实战的经验,如果真打起来,王爷恐怕会吃亏。”

耶律璟微微一怔。

后方,斜凛嘴角裂开,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甚么!如是真打起来了,王爷自然勇武无双!”

张寒城瞥了一眼斜凛,没有开口。

耶律璟这段时间十分宠信张寒城,斜凛自然十分嫉妒,此刻抓到了张寒城说耶律璟的不好,斜凛自然要踩上一脚。

不过,耶律璟倒是笑了笑道:“黑子,你说的对,这随从跟本王比试摔跤,根本不敢与本王真正的打,本王没有真正的对手,自然不知道真正厮杀、摔跤究竟是怎样的。”

斜凛脸色难看万分。

张寒城对耶律璟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他说实话,耶律璟反而可能会更爱听一点。

耶律璟叹息了一声,道:“昔年我爷爷骑乘在马上,弯弓打下了辽国的疆土,就算是我奶奶,也十分的厉害,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女子。而我爹,继承了我爷爷的厉害,带着我辽国的铁骑冲入了中原,但轮到了我这里,却失去了那些厉害的骑射本事,就算我学了,却也没有实践的机会,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到了朔州这么远的地方,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的与我打架……”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王爷身份尊贵,别人当然不敢和王爷打架。”

耶律璟道:“那你呢,黑子,你可愿意与我打架?”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愿意,我不喜欢打架,最好天下间的人永远也不打架那就好了。我学这摔跤,不是用来打架的。”

耶律璟道:“摔跤不是用来打架的,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张寒城道:“我也说不好。”

耶律璟摇了摇头,道:“算了,连你都不愿意跟本王打架,估计本王找不到对手了。”

张寒城看着耶律璟走到一旁,拿着毛巾擦汗,某些时候,张寒城并不反感耶律璟,因为他很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年,也没有到那种一言不合便要杀死其他人的程度,这一点至少比萧鲁直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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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普天之下尽归皇

营帐内,耶律德光负手看着桌案之上的地图,前方,一名契丹士兵单膝跪在地上,道:“启奏陛下,目前属珊军部分已经随同大王到达了雁门关处,大王决定令幽云十六州各方传达消息给其,确认了敌人所在后,再选择出击。”

耶律德光微微皱眉,冷哼了一声道:“哼,这个草包,罢了,由他去吧。”

契丹士兵迟疑了下,又道:“还有就是,朔州城的探子传来消息,据城中传说,萧兀隆父子二人,有与大王暗通之嫌……”

耶律德光抬起头,诧异道:“暗通?如何暗通?”

契丹士兵道:“据说,据说大王想要谋朝篡位,而萧兀隆选择与大王联合,只等大王振臂一呼,然后便配合大王杀入上京。”

耶律德光道:“就凭那个酒囊饭袋,也想要谋朝篡位?这消息太抬举他了,他纵使有野心,但只要朕一日活着,他就不敢随意乱动。而萧兀隆年轻时便已随着朕征战沙场,还未朕当过刀枪,他的儿子随朕出征,杀敌勇猛,怎会和那草包联合起来?况且,幽云十六州中之兵马并不多,多为驻扎,原幽云十六州汉人兵马,早就叫石敬瑭解散了,想要千里杀入上京,无异于痴人说梦,此事不足为信。”

契丹士兵连忙道:“陛下英明。”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道:“也罢,总归你要回到十六州,就前往朔州一趟好了。传我口信给萧兀隆,告知他他的两个儿子在我手下十分勇武,我会酌情提升他们的品阶。另,我儿目前应该已经在朔州城,本是想要让他在萧兀隆那里接管守军锻炼一下,但免得萧兀隆猜忌,便传口信给小王爷,叫他做属珊军的副元帅,至于雁门关那边,朕会书一道圣旨命人带过去,告知属珊军此事。”

契丹士兵道:“是!请陛下放心,卑职定会将口信传达给小王爷与萧将军。”

耶律德光道:“好,那你就先下去吧。”

契丹士兵当即叩首起身,缓缓地向后慢慢退去,准备离开营帐。

耶律德光看着眼前的地图,陡然间眸中闪过了一道精芒,而后道:“等等!”

契丹士兵愕然的停住了后退的脚步,目中存有着疑惑之色。

耶律德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当中,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地开口道:“差一点我却没有发现如此明显的蹊跷。”

契丹士兵茫然的看着耶律德光,道:“陛下觉得有何不妥?”

耶律德光道:“萧兀隆父子乃是朕亲自命令前去朔州掌管朔州,其带了军队,目前已经在朔州镇守数年。那萧兀隆的儿子萧鲁直的确有些顽劣,但其经营的赌场、妓馆,本身就是萧兀隆引导授命,意在朔州城中赚取银钱。平日里朔州城百姓对二人十分畏惧,即便传一些风言风语,却也只可能是那些有关于二人是朔州城土皇帝的话语而已,现如今,这传闻,却联系上了李胡这个草包……”

契丹士兵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

耶律德光道:“这传闻显然是有人有意进行了引导,真正的目的虽不明朗,但这一步棋,显然可能是希望离间朕与萧兀隆之间的关系。看来,我大辽逆贼,便是在这朔州城之中。”

契丹士兵怔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

耶律德光沉声道:“幽云十六州已经在我辽国治下,现如今朕在中原征战四方,却不曾想却后院起火,这背后的逆贼,想到从幽云十六州之中插手,旨在令朕腹背受敌,慕容龙城应该不会这么做,晋国的小皇帝也没有这头脑,看来,这黑暗之处,还隐藏了朕的另一个敌手。”

说到这里,耶律德光的手缓缓地放在了朔州城的所在,道:“不过这样一来,也是好事。要让朕腹背受敌,这位未知敌手,何尝又不是腹背受敌,也许,那雁门关的粮草被劫一事,就是这些人做的。江湖中人,隐藏在朕的治下,是最为简便的。”

契丹士兵连忙道:“陛下英明,这宵小之辈竟然敢算计陛下,如今陛下洞悉了一切,他们定然活不长了。”

耶律德光道:“你这一次,就不要直接前往朔州传信了,朕亲自给你写下一道圣旨,你拿着圣旨,命此刻已经进入雁门关的属珊军不要再四处胡乱打探,直接行军前往至朔州城,而后,将朕的儿子任命为属珊军副帅,开始联合萧兀隆对整个朔州城的江湖势力进行清剿。”

契丹士兵急忙道:“是!”

……

北方的夏季虽不似南方那样酷热,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却也十分煎熬。

不过,朔州城的百姓要比中原百姓在这酷热当中,要稍微好过一些。

随着辽国建立,幽云十六州跟甘州回鹘之间,也有了一些买进卖出的往来,虽然这钱财最后都到了契丹人的手中,但是有些东西,却顺着边关来到了十六州。

其中,有一种表皮墨绿如同虎皮一般的奇异之瓜,也传入了进来。

此瓜劈开之后,内部为红,又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白色籽,食用起来十分的甘甜清爽。

此瓜据传汉代就已经存在,唐代也曾有外邦进贡,只是对普通百姓来说有些罕见,根据记载,这西域到来之瓜,也就被百姓们称作了西瓜,并且尝试进行了种植。

所以,中原其他地方没有这西瓜奇物,但在这朔州城却是存在,甚至一些小摊贩,还将一个个西瓜摆放在摊位边上,往来之人如是口渴,便可购买一个解暑。

耶律璟走在前方,看着地上的西瓜,道:“如今天气炎热,正是吃瓜的好时候,这些瓜,都切开,我要与众位分食。”

摊贩听着耶律璟的话语,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位契丹的公子爷要他的瓜,那钱财,自是收不到了。

耶律璟道:“这瓜该是多少钱,便是多少钱。”

萧鲁直急忙道:“小王爷怎可,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朔州城便是您的地盘,朔州城的瓜,就是您的瓜,您想要吃自己的瓜,岂有花钱的道理?”

耶律璟看着萧鲁直,口中咀嚼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八个字,道:“这话听起来有趣,你说的对,这天下是我父皇的,这朔州城也是,我吃我父皇的瓜,何来给钱一说?来人,将这些瓜尽数劈开。”

摊贩原本还以为能够得到钱了,此刻见到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契丹人一拥而上,将西瓜以拳头、胳膊砸开,掰了分食,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

张寒城站在一旁,看着笑做了一团的一行人,忍不住将手放在腰间的钱带上。

这些天,萧鲁直也好、耶律璟也好,自然给过他一些赏钱,他有心将这些赏钱给这摊贩,但细细想想,贸然出头终究不好,所以只能忍下。

“拿着吧。”萧鲁直递了一块西瓜过来。

张寒城并未吃过西瓜,此刻看着这红彤彤的西瓜,抬手接了过来,小心的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这瓜的确甘甜无比,入口多汁,含在嘴里,有种世间美味之感。

张寒城看着摊主落寞的退走,时而回头看一眼,擦擦汗水,眼中尽是不舍。

即便是天底下的君王,也应该有规则来约束他们。

岂能够因为是君王,所以就任意妄为呢?

难道说,天底下的皇帝,他就不需要讲求公平了么?

张寒城忍不住思考着,为什么这世上,必须要有一个皇帝说了算,为什么所有人要听他的,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前张寒城觉得天底下就该有一个皇帝,现在,他觉得天底下或许需要一个皇帝,可是这皇帝,应该也需要规矩管理,否则好的皇帝知道不该这样任意欺负百姓,可如果遇到了不好的皇帝,就像段思平的儿子,段思英那种皇帝,百姓一定会过的很苦。

吃完了西瓜之后,众人觉得十分爽快。

耶律璟想要继续在街上逛上一逛,只是萧鲁直却道:“王爷,现如今酷暑难耐,咱们还是回去避暑吧,我给您找些舞姬过来,跳舞给您看,您不需走路,躺在椅子上即可。”

耶律璟皱眉,道:“本王才刚出来半个时辰,回去作甚?”

萧鲁直尴尬一笑道:“我只是担忧王爷的身体,您如是晒出病来……”

耶律璟有些不耐烦,这些天萧鲁直一有机会就拍他马屁,或者想尽办法讨好他,令他十分反感:“要回去的话,你自己回去,本王还未待够,你这厮莫非还想控制本王?”

萧鲁直顿时慌张无比,一时间惊恐万分,没想到耶律璟竟直接生气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王爷息怒,主人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十分担忧王爷的身体,所以才劝说……”

萧鲁直顿时感激的看向了张寒城,心中已经将张寒城夸赞到了天上。

耶律璟看着张寒城,眉头紧锁,道:“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但本王今日还未走够,我等继续走,等本王累了再回去。”

萧鲁直急忙道:“是,是,是,请王爷息怒,请王爷息怒。”

张寒城这两天已经从萧鲁直那里得知了尽量限制耶律璟出行的事情,也因此,张寒城早就已经通过叱罗蛇鹤那里布置好了,只等待差不多的时候,叫人说话,能够令耶律璟听到。

此刻,耶律璟和萧鲁直正走在一起,加上附近都是耶律璟身旁的高手,贸然叫已经跟了半天的两个打扮成常人的乞丐说话,最后这两人很可能会被杀死。

所以,张寒城一直在等待。

果然,不一会儿,众多高手便纷纷的因为先前吃了西瓜,有些尿急,接二连三的寻找地方解决。

耶律璟也终究有了一些尿意,当即干咳一声,道:“本王去小解。”

张寒城连忙道:“我陪着王爷您去。”

耶律璟微微一笑,道:“好。”

后方,萧鲁直紧张万分,以为张寒城是要跟着耶律璟,对耶律璟说些好话,心中对张寒城感激万分。

斜凛等人迟疑了一下,就想要跟上去。

不过,萧鲁直却道:“各位还请放心,有黑子在,王爷绝对不会遇到什么事情。”

斜凛等人其实也已经有些乏了,索性也就停在原地,找阴凉之处遮阳,就没有跟随。

张寒城回首的同时,以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并拢,示意一路上跟随过来的人可以开始行动。

两个人绕了一圈,也装作撒尿的样子,去到了张寒城和耶律璟转角所在的墙壁那里,装模作样了起来。

“哎,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是啊,今年虽然不算是旱年,可是这税收也太重了。我家表叔累的病了,已经躺了半个月,还未起来。”

“这些倒还是小事,你可知即将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大事?”

“你没听说吗?有关于萧皇帝和萧太子的事情?”

耶律璟本来充耳不闻,正在撒尿,此刻听到萧皇帝、萧太子这样的称呼,顿时耳朵一动,撇过头去。

张寒城顿时装作瞪大双眼的模样,准备开口。

耶律璟皱着眉头,抬手止住了张寒城的话语。

“什么事情?”

“听说,萧皇帝准备联合那耶律李胡谋反呢,这谋反之事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咱们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哼,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不怎样,但毕竟没有打仗还算好,看来,这辽国也不行了。”

“是啊,是啊。”

张寒城终于目光一闪,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耶律璟双眉倒竖,喝道:“黑子!你是何意!”

那两人听到张寒城的呵斥声,顿时脚底抹油,直接跑了。

耶律璟提上裤子,紧皱着眉头,拳头握的死死的,盯着张寒城。

张寒城有些僵硬道:“王爷,这事情都是他们胡说的,绝对没有这种事。”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说实话,越是不被相信,正如此刻的张寒城,说的是事实,但耶律璟却偏偏不信这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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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蛇蝎易做转擒王

耶律璟勃然大怒,道:“简直岂有此理!我早已看出萧鲁直不对劲,每次询问与你,你却都一问三不知,替他隐瞒,你倒是忠心耿耿!可你忘了,这乃是大辽的领土,这萧鲁直再如何,又岂能比得上本王!”

张寒城目光闪动,在心中默默一叹,并未开口说话。

耶律璟怒目而视,喝道:“给本王滚开!”

此处的声音引起了萧鲁直等人的注意,众人纷至沓来,到了张寒城的身后。

萧鲁直看着耶律璟和张寒城对峙,皱眉道:“黑子,为何拦住王爷?”

耶律璟看到萧鲁直后,顿时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张寒城并未回头,而是看着耶律璟道:“主人,方才有人在墙下胡言乱语,声称主人和您父亲有谋反之心,那谈论之人所说的话根本不可信,我想向王爷解释,所以才拦在这里。”

萧鲁直登时瞪大了双眼,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了起来,他知道朔州城目前传闻中的事情,不希望耶律璟知道这件事情,但此刻耶律璟还是知道了。

面对耶律璟,萧鲁直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了,他张开嘴,想要解释,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耶律璟顿时喝道:“萧鲁直!你与你父这两个乱臣贼子!这些天想尽办法令本王无法离开那府邸,定然是害怕本王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此刻,本王已经知道了你们谋逆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话说!”

此话落下,后方斜凛等人终于反应过来,吃惊万分的同时,当即有人从张寒城的一侧冲出护在耶律璟的身侧。

而还有人根本未得耶律璟的命令,直接去捉萧鲁直。

张寒城这里,斜凛嘴角勾起冷笑,从一侧扑了过来。

萧鲁直眼看着三人冲向他,惊恐的后退道:“王爷……王爷此事你听我解释……”

眼见着萧鲁直即将被抓,张寒城已经退步之间,闪躲开了斜凛的攻势,直接到了萧鲁直的身前,接着,他抬起手,猛力的扯住萧鲁直背后的衣襟。

单足一踏,整个人连带这萧鲁直凌空跃起,足跟稳稳的踏在了墙顶的瓦片之上。

萧鲁直咽了口口水。

耶律璟看到这一幕,陡然间抬起手,指向了张寒城和萧鲁直,道:“给本王捉住这两个贼人!”

斜凛等人不由分说,瞬间从四方汇聚而去。

张寒城目光凝聚,他不怕这些契丹人,但此刻,他却要带着萧鲁直逃走。

当即,他转过身,纵身一跳,便进入了墙后的那处宅院当中。

契丹高手纷纷翻墙上去,但张寒城速度飞快,已经拖着萧鲁直到了院落门口,一脚踹开了门。

耶律璟站在墙下,看着众契丹高手翻墙而过,又听了另一头门响的声音,顿时踏开脚步,朝着张寒城和萧鲁直逃走的方向奔去。

只见几名契丹高手在后方狂追,张寒城却扛着萧鲁直飞快逃窜。

耶律璟喝道:“将他们两个给本王捉回来!”

……

张寒城逃窜的功夫自不是正常的契丹人可比的,纵使扛着萧鲁直,但他却很快甩开了追击的契丹高手。

左右在巷道之中乱窜,等过了许久,张寒城寻到了一处废弃的院落,便直接带着萧鲁直冲入了其中,寻找到了一处半塌的房子,躲藏了起来。

萧鲁直此刻还茫然失措,等进了屋子,被张寒城放到一旁,才终于脸色惨白道:“完了……完了,王爷知道了,王爷知道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小心的打开门缝,向外看了一眼,道:“难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萧鲁直急忙道:“不,不,怎么可能是真的!那是胡说八道!绝对是胡说八道!只不过,王爷知道了,就不信任我爹和我了,这可怎么办!黑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张寒城道:“想办法向王爷解释。”

萧鲁直道:“不行,看他的样子解释给他他根本就不相信,否则,他也不会着急动手。”

张寒城沉思着接下来他应该怎样做,现在的情形,实际上与张寒城与百骑司中人所做的计划稍微有一些不同,原本,并未想过耶律璟和萧鲁直会马上起冲突,但是张寒城和百骑司中人都忽略了,耶律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所以做事情比较冲动一些。

萧鲁直咽了口口水,道:“黑子,你说话,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

张寒城盯着外面,道:“王爷身边跟着不少的高手,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人,就算是我,上次击败斜凛,也是取巧才做到的。普通的府兵,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王爷冲动之下对您下手,接下来,就要对付您的父亲了。”

萧鲁直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说……”

张寒城点头道:“王爷很可能在找不到您的情况下,去到府上要先抓王爷。”

萧鲁直急忙道:“不行,这绝对不行,我爹怎么能够被抓!王爷他根本就不信任我们,接下来,他如果将这件事汇报给陛下,连带着陛下也不信我们,我们家就完了,谋逆是大罪,我们全家都要死了!”

张寒城知道萧鲁直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但偏偏做出了以萧鲁直为主的姿态,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萧鲁直忍不住抓着头发,苦思冥想,道:“我听我爹说,陛下本就不喜欢他兄弟,当年他弟弟就差一点做了太子,是因为述律后喜欢。后来陛下文治武功,以能力取胜,得了皇位,可述律后还是宠爱弟弟更多,陛下心中,一定不喜欢他……”

张寒城听着萧鲁直的判断,暗暗将耶律德光和耶律李胡之间的关系记在心中。

萧鲁直继续道:“陛下将来一定会将皇位传下来,那个时候新的皇帝在,耶律李胡也在,耶律李胡一定会作祟,所以陛下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耶律李胡,如果陛下觉得,可以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坐实他弟弟谋反的这件事情,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除掉他弟弟了……我们家,就成了牺牲品!所以,我爹说的不对,陛下很有可能根本不在意我家是不是真的谋反。”

张寒城完全没有想到,萧鲁直竟然会自己想这么多的事情,现在一切与张寒城预想的脱节太多,他只能旁敲侧击道:“那……主人您的意思是。”

萧鲁直深吸了口气,道:“不行,我们必须得有本钱,才能够跟陛下解释,但现在我们没有本钱,所以,我想的是,能不能把……王爷给捉起来?”

张寒城根本预料不到萧鲁直竟然会想出这么个没有脑子的办法,当即心电急转了起来。

想要挑拨萧兀隆和耶律德光之间的关系,或许,直接捉住耶律璟,还真的是个好办法。

萧鲁直看着张寒城,道:“黑子,你的本事大,你一定要帮我,只要把王爷捉住了,这些高手就不敢捉我爹了,然后,我家有了王爷,就可以跟陛下对话了,陛下也没办法对我家怎么样,毕竟那是他儿子。”

张寒城迟疑,道:“这……”

萧鲁直道:“黑子,我知道你对我好,对我忠心,你放心这件事情你帮我了,只要是我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都会给你。你帮我在王爷面前说了那么多好话,我都记着呢。”

张寒城心中略感惭愧,但还是道:“好,既然主人这么说了,我就试试,只是斜凛他们太厉害,我不一定能够成功,万一不成的话……”

“一定能成!”萧鲁直紧握着拳头道:“黑子,我相信你,那斜凛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先去府上等候,看王爷是不是真去府上,我再看看,召集或捉住王爷交给主人。”

萧鲁直顿时点头,感激道:“多谢你了黑子。”

张寒城心中有些复杂,萧鲁直在做一件大傻事,这件事情是把自己葬送进去,张寒城作为这些事情的引子,见证了其中所有的事情,难免心中有些不适。

原来想要害人,是这样的简单,容易。

当即,张寒城便带着萧鲁直,小心的从房中走出,顺着院子门口离开,朝着府邸的方向靠近了过去。

张寒城所猜测的没错,耶律璟找不到张寒城和萧鲁直,身旁又具备不少的高手,当然会选择针对萧兀隆去。

萧兀隆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是年龄已大,不负盛年。

同时,府上的一些契丹士兵,也不是耶律璟身边高手的对手。

耶律璟根本就不怕萧兀隆。

此事,耶律璟之所以愤怒,一来是觉得有人觊觎自家天下,二来也免不了想要少年成名的立功心思,如是能够俘虏叛逆,可在耶律德光那里得到赞赏,夸奖。

张寒城拉着萧鲁直靠近了府邸,此刻,耶律璟正背着手,后方跟着斜凛等人,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府邸。

萧鲁直提心吊胆,在张寒城耳边道:“黑子,你说对了,他要对我爹动手!”

此话刚刚落下,却听到府中响起了耶律璟的叱喝声。

“萧兀隆!你给本王滚出来!”

这声音极大,直接传出了府中,府邸门口把守的两名契丹府兵脸色大变。

萧鲁直脸色苍白,道:“怎么办……”

张寒城道:“我们先靠近过去再说,主人千万要让那两个府兵不要做声。”

“好。”萧鲁直应了一声。

张寒城带着萧鲁直快速靠近了府邸门口处,两名府兵此刻注意力被院落里的情景吸引着。

此刻,耶律璟站在院落当中,身后斜凛等十名契丹高手站在两侧。

萧兀隆自然听见了耶律璟的大喊声,顿时慌张的从府邸前厅走了出来,道:“王爷……您这是……”

耶律璟陡然间抬手,指向了萧兀隆,喝道:“给本王捉住这老贼!”

“是!”斜凛第一个应声,当即冲向了萧兀隆。

萧兀隆大吃了一惊,道:“王爷!这是……”

斜凛裂开嘴,一把捉向了萧兀隆。

萧兀隆虽然年老,可终究还能勉强躲闪,直接躲开了斜凛的攻势,同时惊愕的看着耶律璟,想要解释。

门口处,萧鲁直看着这一幕,对张寒城道:“黑子,你……你快去吧,你如果不去的话,我爹就要被捉住了,我爹如果被捉了,王爷就会叫他的人来捉我们,你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他这么多人……”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好。”

话音落下,张寒城毫不犹豫,直接从府邸外面朝着府邸内部窜入了进去。

另一边,斜凛正在试图捉住萧兀隆,其他的高手则准备着协助斜凛。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张寒城已经窜入了进来。

耶律璟盯着萧兀隆,牙关紧咬,愤怒万分,只是,斜凛还未来得及捉住萧兀隆。

后方,张寒城已经贴到了耶律璟的身后,一只手瞬间扣住了耶律璟的脖颈,同时道:“住手!”

这声音响起的十分突兀,众多契丹高手纷纷回头,而斜凛那里,动作也不由得一僵。

张寒城道:“再敢动手的话,我就把王爷杀了!”

斜凛惊骇万分,道:“你这小子!竟然敢挟持王爷!”

其他契丹高手已经傻眼了。

萧兀隆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道:“不可!”

后方,萧鲁直狂喜张寒城竟然轻易捉到了耶律璟,当即硬着头皮,走入了府邸当中,攥着拳头,道:“谁再敢动我爹,我们便将王爷杀了!”

耶律璟浑身僵硬,感受着张寒城扣在他脖子上面的手掌,惊恐无比道:“黑子……你……你竟然真对我动手!枉我那样信任你……”

张寒城没有回话,而是盯着斜凛,道:“你敢乱动,王爷会死,看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糊涂!简直糊涂!速速放开王爷!”萧兀隆已经急的头皮都要炸了。

萧鲁直急忙道:“爹!不能放!我们如果放了王爷,就没有人听我们解释了!所以王爷绝对不能放!”

萧兀隆气的直跺脚,道:“胡说八道!你这逆子,怎敢擒住王爷!”

萧鲁直道:“爹,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要抓住王爷,否则,我们家就完了!你糊涂了,陛下根本就不会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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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恶风化毒入骨髓

萧兀隆吃惊万分,他忍不住捂着胸口,向后倒退,一口鲜血直接顶到了喉咙之处,竟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爹!”萧鲁直看着斜凛众人,大喝道:“好啊!你们竟然敢对我爹动手,都给我退下!否则小王爷的命就没了!”

张寒城看着萧兀隆浑身颤抖,这哪里是叫斜凛等人打的,分明就是被萧鲁直给气的。

张寒城扣着耶律璟的脖颈,紧盯着斜凛等人。

斜凛等人脸色万分难看,忍不住面面相觑了起来,他们此刻可以尝试着捕捉萧兀隆、萧鲁直,但是,耶律璟毕竟在张寒城的手中,这样难免会让耶律璟冒险,不是百分百的把握,斜凛等人根本不敢贸然乱动。

耶律璟可是耶律德光的儿子,是述律太后的孙子,他如果有个什么闪失,耶律德光、述律太后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

萧鲁直见到气氛陷入了凝滞状态,当即大喝道:“众府兵,给我将这些混账驱逐出去!”

府兵们已经完全傻眼,竟不敢动作,他们也知道耶律璟的身份。

萧鲁直道:“动手!没听见我的话吗!?”

当即,众多府兵持着刀子,开始朝着斜凛等人靠近了过去。

张寒城锁着耶律璟的脖颈,耶律璟根本无法说话,只是面色苍白,脸上尽是愤怒之色。

萧兀隆看到这一幕,终于缓和了过来,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正准备劝说。

结果却见到萧鲁直干脆窜到了张寒城的一侧,紧盯着斜凛等人,嘭的一声以手刀劈在了耶律璟的脖颈位置。

耶律璟双眼一翻,登时晕厥了过去。

“还不滚!?再不滚我便将小王爷杀了!”萧鲁直大喝道。

萧兀隆原本想要让萧鲁直放了耶律璟的话一下子便被憋在了肚子里,他抬手,指着萧鲁直,气的浑身剧颤:“你……你……你……”

说着,萧兀隆眼前一黑,嘭的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爹!”萧鲁直担心的看着萧兀隆,咬牙切齿的道:“今日伤我爹之事,我会一直记着,你们给我等着。”

斜凛等人已经被萧鲁直吓到了,唯恐萧鲁直彻底发疯,真给耶律璟两刀,只能火速朝着府邸外面退去。

他们必须要想办法,有万分的把握将耶律璟救出来才行。

斜凛等人同样愤怒交加,但是却不敢多说一句,退出府邸之外,朝着府中张望,最终,只能选择离开。

等到斜凛等人走了,萧鲁直赶紧扑到了萧兀隆的身边,道:“爹!爹!”

……

萧鲁直命人将萧兀隆送回到了房中照看,而后便开始纠集府兵对整个府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起来。

而后又拿走了萧兀隆的手令,去调遣朔州城的兵力,准备将斜凛等人赶出朔州城。

张寒城则在萧鲁直的命令下,将耶律璟捆缚了起来,并负责看守。

但,等到府中开始忙碌,张寒城决定要把此刻发生的事情告知给百骑司众人,当即借了个由头,从府邸后门窜出,找到了一名负责接应张寒城的乞丐。

张寒城决定叫百骑司尽数出击,负责击杀斜凛等人,然后将斜凛等人的死转嫁在萧兀隆和萧鲁直的身上。

接下来,就可以完全将耶律璟软禁下来。

而后,张寒城则开始想办法将各种已经想好的有关于“萧兀隆”的罪证,被耶律璟这里知道,这样,也就完全令萧兀隆和耶律德光之间出现了决裂。

等到这个时候,张寒城也就可以摊牌,彻底将萧兀隆控制在手中。

这一来二去的想法极端阴险,甚至张寒城都想不到,他竟会想到这种毒计出来。

可假使他不这么做,又怎么能够让丐帮壮大成功建立起丐帮的第一个分舵。

百骑司众人很快便得到了张寒城的口信,知道了张寒城的意思,众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按照张寒城的想法和对策进行实践。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些鲁莽,但是却算是简单粗暴地斩断了萧兀隆和耶律德光之间的关系。

而且,击杀契丹人,百骑司众人也很愿意去做,当即,众人便换了衣裳,纷纷离开,开始搜寻起了斜凛等人的踪迹。

斜凛等人并不知晓,原本想要想办法将耶律璟救出的他们,已经被暗处的百骑司盯上了。

……

一夜过后。

朔州城中发生了命案,接连死了十几个人,而这十几个人,正是斜凛等人,耶律璟此次从上京到朔州所带来的高手,除一人未在此处,其他人尽数都在。

耶律璟看着突然死掉的十几个人,万分疑惑,他命令城中的兵力对斜凛等人驱逐,但是并没有让他们击杀斜凛等人。

可此刻,斜凛等人,竟然莫名其妙的都死了。

他们的死法,看上去十分的诡异,所有人都是死在刀、矛之下,而他们的身上,地上,到处散落了城中兵力手中的兵器。

最先发现这件事情的,是城中的百姓,耶律璟赶来的途中,已经听到了百姓们在议论这件事情。

不过,耶律璟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妥,只觉得可能是城中某一支兵力遭遇了斜凛等人,围攻之下杀死了斜凛等人,这些事情,只要稍后一问便知。

目前以张寒城的能力,虽然可以做出一些计策,但终究还是需要百骑司众人从后方补充,比如说,杀死斜凛等人,故意留下一个,并在暗中帮助对方逃离朔州城,这件事情就是百骑司故意做的。

而杀死斜凛等人,百骑司众人是乔庄成了城中的兵力,甚至其间还与斜凛等人进行了对话,让这些人觉得他们是萧兀隆派来的。

如此一来,故意放走的那名高手,就会传递消息出去。

至于此处的布置,完全也是百骑司众人一手策划的,包括天蒙蒙亮的时候,引来百姓发现此处的事情也是如此。

百姓们看到了地上的兵器,比耶律璟先知道这件事情,消息自然也就封锁不住。

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早做准备,将话语权掌握在百骑司这边的手里,百姓们知道了十几个不认识的契丹人死了,也不知道斜凛等人是什么人。

而百骑司却可以适时的在城中散播有关于死掉的人是耶律璟身边的人,耶律璟被软禁之类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百骑司还不准备这样做,而是将这件事情作为底牌。

萧鲁直是萧兀隆的幼子,虽然在朔州城当中经营了赌坊、妓馆,可实际上却自幼蒙受宠爱,实则并无什么本事,单单调集城中的兵力,他就闹了许多的错误。

整个朔州城倒是没有出现什么混乱的局面,坊市里仍旧有摊贩买卖,与平日里竟并无什么太大的差异。

对于萧鲁直来说,这样的局面让他感到心安,虽然他心中万分紧张,毕竟软禁耶律璟是大罪,可他只觉得他保住了自己家的安危。

……

耶律璟幽幽转醒,他张开了眼睛,紧紧的皱着眉头,跟着,便又瞪大了双眼。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床榻之上,整个人被捆着绳子。

他试图挣扎了几下,根本挣脱不开绳索。

张寒城一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淡淡开口道:“小王爷,你醒了。”

耶律璟顿时转头,怒瞪着张寒城,道:“你这逆贼!枉本王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帮助萧鲁直谋逆!你这条萧鲁直身边的狗!我呸!”

张寒城目光平静,道:“王爷说笑了,王爷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懂得摔跤吗?”

耶律璟微微一怔。

张寒城道:“王爷多次询问我,有关于萧鲁直、萧兀隆的一些情况。其实王爷在我身上,应该早就能看出来才对。”

耶律璟咬牙道:“看出什么!?”

张寒城道:“我这么厉害,当然不是普通的随从,我实际上是跟萧兀隆、萧鲁直是合作的关系。”

耶律璟这才反应过来,张寒城的武艺高强,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武夫!?

张寒城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情萧兀隆、萧鲁直早就已经做了准备,让我一直跟着你,取得你的信任,只不过没有想过这么早动手而已。”

耶律璟死死的盯着张寒城,道:“你这混账!”

张寒城道:“这一次,是王爷太冲动了,不过王爷也知道了太深层次的事情,原本,这些事情不该被你知道的。”

耶律璟道:“你们这群叛贼!觊觎我大辽天下!”

张寒城道:“王爷还是好自为之,好好的在这里休息,我们不会对王爷怎么样。至于王爷想要等人来救你,恐怕也不行了,萧兀隆昨夜已经请我们协助他,将斜凛等人全部都杀了。所以,王爷只是离开了朔州城,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就没人知道了。”

“你!你!”耶律璟气的不能自已。

张寒城走上前去,取了一块早已经准备好的布条,当即勒住了耶律璟的嘴,在他脑后系着,如此,令耶律璟不能发出声音。

做完了这件事情,他才转而选择了离开。

……

房间内。

萧兀隆虚弱的喘息,他伤了自己,一时间不能动,也无法说话,只是,他的神色十分的愤怒,拳头紧紧地握着,无论如何却也起不来。

萧鲁直来到了萧兀隆的床榻边上,眼圈泛红,道:“爹!你竟伤的这么重。”

萧兀隆死死的盯着萧鲁直,恨不得将萧鲁直吞进肚子里,他鼻息之中冲出粗气,想要开口,嘴却都在抖,只能从喉咙当中挤出一丝难以令人辨别的声音。

“爹,你放心,那些害你的人,都已经死了。”萧鲁直道:“你的仇,算是已经报了,爹受了重伤,一时之间已经难以起来,这朔州城,我只能暂时替爹来管理了。”

萧兀隆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如果他能动,此刻一定已经恨不得用刀劈死萧鲁直了。

……

张寒城得知了萧兀隆的情况之后,便当即知道,萧兀隆其实是受到了外风侵扰,这种病症在乞丐之中并不少见,尤其是一些年迈的乞丐。

有一些乞丐会突然间不能说话、不能动,或者半个身子不听使唤,无法走路等等。

张寒城想不到,萧兀隆竟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此一来,没有了萧兀隆,就只剩下了萧鲁直了。

原本,张寒城还想着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跟萧兀隆摊牌,但现在只是萧鲁直的话,一切就又简单了一些。

……

夜里,萧鲁直躺在床上酣睡着,突然间听见了房中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萧鲁直顿时从梦中惊醒,腾的坐了起来。

而后,他便看到有两个黑衣人窜进了房中。

萧鲁直大惊失色,当即想要叫喊。

一把刀子却已经架在了萧鲁直的脖子上。

这持着刀子的人,正是白化羽:“别喊,你如果喊的话,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萧鲁直万分吃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白化羽道:“我们听说你在朔州城中十分的逍遥自在,你家的了不少的银钱,所以,准备问问你,能不能借给我们一些。”

萧鲁直完全傻眼了,道:“这,这当然可以,还请不要杀我,我给就是……”

白化羽道:“可是,我要的钱财有些多,你给得起吗?”

萧鲁直道:“多少,多少我都给。你想要多少。”

白化羽道:“越多越好。”

萧鲁直愕然:“那…那是多少。”

白化羽喝道:“这些不是你该问的。”

话音落下,白化羽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叱罗蛇鹤,道:“老三!你去负责将他爹、他娘都捆了。”

萧鲁直道:“不!不要!这关我爹娘什么事情?”

白化羽看着萧鲁直道:“哼,如果不抓两个人,你不给钱怎么办?我们将你爹娘带走,你负责给我们钱,明白么?你如果不给钱,我们就把你爹娘杀了!”

萧鲁直面色苍白,道:“给,我给,我一定给。”

叱罗蛇鹤当即退出了房中,配合着此刻藏在院中树上的沙坨鳄,当即便寻找到了萧鲁直母亲的所在,以及萧兀隆所在之处。

两个人实力非凡,转瞬之间,便已经带着二人来到了萧鲁直的房中。

萧鲁直瞪大了眼睛,看着晕厥的母亲和父亲,道:“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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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扫棒加身对不住

目前整个朔州城掌握在萧鲁直的手中,而掌握了萧鲁直,就代表掌握了朔州城。

原本张寒城已经准备好了进行摊牌,那是基于掌握萧兀隆困难的基础上,而萧鲁直更容易掌握一些,自然也不需要马上进行摊牌。

为了能够让萧兀隆和母亲活命,萧鲁直不得不从府上取出金银财宝交给百骑司众人。

百骑司众人得到了这些金银财宝,也不会直接放了萧兀隆和萧鲁直的母亲。

而是将萧鲁直的父母作为长期向萧鲁直索取的本钱。

这种违背侠义的做法,令张寒城时常沉浸在自省当中,他欺骗了萧鲁直,欺骗了耶律璟,同时又使用了看起来卑鄙的阴险手段,最终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总的来说,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一切就像是慕容龙城的翻版。

真正的侠义之道,是应该用各种诡计来完成吗?

如果不是的话,什么才是侠义之道?

与仇敌讲道理,是侠义之道吗?

与仇敌保持“正当”的攻伐关系,是侠义之道吗?

与仇敌针锋相对的时候,应该敬重仇敌吗?

面对仇敌时,将道义施加在仇敌身上,是侠义之道吗?

如果按照这些侠义之道来做,那么是否能够完成最终的侠义?

张寒城将慕容龙城视为自己的对手,而却在不经意间,与对手越来越像,就连想法也越来越相似了。

他无法用侠义之道说服自己不去变得阴险狡诈。

无法在明知道自己阴险狡诈的同时,自称自己是一个侠义之辈。

一切在不经意间,开始与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

……

坟前的火盆熊熊燃烧,黄纸在火焰中化作飞灰。

赵九重坐在地上,将一张张黄纸送入到火盆当中,心中、眼前一时之间尽是赵京娘的身影。

他对赵京娘并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对待妹妹那样,或者是朋友的关怀之情。

赵九重极力压制自身的冲动性子,可在危机关头,它还是一样会爆发出来。

如果,不是赵京娘替他挡住了那一记板斧,赵九重应该会与饕餮卫同归于尽。

现在,饕餮卫死了,被愤怒之下的赵九重杀死,而饕餮卫的命,是用赵京娘的命换的。

赵九重已经见惯了太多的人死,身边的人死,他经历的很少,只有幼年时爷爷、奶奶的离世,令他痛哭了许久。

此刻赵京娘死了,应当是长大之后,赵九重为数不多遇到的身边的人死掉的事情。

在这浮浮沉沉的乱世之中,身边的人,他们很危险,他们或许还是会死。

他们死了的话,自己到时候又要做如何的感想?

赵九重有些后悔,先前因为自己的不愿意而拒绝了赵京娘,甚至在赵京娘死前的不久前,他还想着斩断赵京娘不切实际的情愫。

赵普叹息了一声,道:“京娘才这么小,却离开了人世,这一斧,九重你大可不必完全揽在自己的头上,如果不是我阻拦不及时的话,京娘也许也不会死。”

赵九重一言不发,继续烧着黄纸。

赵普道:“其实,这一次,这个人应该是奔着传国玉玺来的,想来是昔年那个赌棍将消息散播了出去,如此才引来了人到朔州探查,他们顺着赌坊,摸到了京娘的家中。”

赵九重仍然不说话,心中却默默的想到了慕容龙城。

饕餮卫定然是慕容龙城派来的。

这世上的帝王,能够得到传国玉玺,便是真正的天下正统。

慕容龙城的武国虽未建立,但是却已经开始为未来的武国铺路了。

赵普道:“好在,这传国玉玺最终并没有落到恶人的手中,现如今潞州城已经待不了了,我们回去洛阳吧。”

赵九重道:“今日之仇,我赵九重铭记在心,他日定然会叫慕容龙城这狗贼付出代价。我对不起京娘,如他日我有机会了,定然要想尽办法来弥补她,就算她已再也不知。”

赵普看着赵九重的背影,暗自点了点头,这些天他对赵九重的关注颇多,赵九重虽然有一定的缺点,但总体来说,要比天下间普通的常人要更加的聪慧,并且明白事理。

而赵九重本身这样的性子,定然会有许多的朋友,而赵九重本身的能力又不弱,除了那些江湖上的武功之外,赵九重对于天下也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看法。

如果,赵九重真的是一个在这乱世之中,有着足够底蕴的青年,或许,这天下定然会有赵九重的一席之地。

但可惜,他的父亲已经卸任,而且只是禁军的力量,不足以统御天下,而他的兄长目前虽然在统领禁军,可这禁军,已经基本姓石。

这样一个上马能够杀敌,下马又能够谈及天下的可期之人,或许这一生即便波澜壮阔,但也只是会在军营、马上了吧。

赵普暗自觉得可惜,帝王之材,如是生在了不适宜的地方,那这帝王之材便不是帝王之材。

不过,即便如此,赵普也忍不住思考,赵九重这样的人,如果再成熟一些,再聪慧一些,真的坐了天下又会怎样?

或许,他也有机会能够终结乱世吧。

赵九重与赵普继续又祭拜了京娘一天,两个人便朝着洛阳赶去。

这潞州城的事情,让赵九重和赵普成为了朋友,只是回洛阳的路上,两个人谈及的天下大论并不多,只因为说上几句,便又忍不住提到了京娘。

……

洛阳作为古都,即便在战乱中,也依然比其他城池要繁华许多。

整个洛阳依旧竟然有序,比潞州强了许多。

赵九重辞别了归家的赵普,转而朝着自家的宅邸方向走去。

越是接近宅邸,他的心中就越是忐忑。

这一次逃婚,他本想要做一件大事,坏了慕容龙城的野心。

可结果这件事情并没有成功,慕容龙城还是成事了。

就等于,赵九重这一次出去,除了见了见世面外,就再也没有做什么大事。

想起离开时的意气风发,赵九重只觉得心中叹息。

离开的时候还是初春,转眼间,都快要到秋天了。

看着门口的两棵树木,赵九重有些不敢再靠近了,赵弘殷不知究竟要怎么责罚他。

只是,才走到院门口外,赵九重便听见了院子里的声音。

“义儿不要乱跑,要乖,只有你听话了,娘亲才会欣慰。”

赵九重微微一怔,这声音并不是杜氏的声音,而是更加的年轻,赵九重也并不觉得陌生,这声音正是他那个媳妇儿贺凝的声音。

“好吧,义儿听嫂嫂的话。”

“嗯,义儿可想吃嫂嫂手中的这块糕点?”

“想吃!嫂嫂能将这糕点给义儿吗?”

“如是义儿能够背出来昨日教给义儿的诗,嫂嫂就将这糕点给你吃。”

“啊?”

赵九重瞪大了眼睛,他这弟弟赵匡义自幼便是个魔王般的人物,不是抢这就是抢那,他作为兄长的,没少因为赵匡义被母亲杜氏训斥。

结果,此刻赵匡义的声音竟无比乖巧,而贺凝的声音,却又那样的温柔和煦。

“那好吧……义儿便试试吧……”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然后呢?义儿忘了后面是什么么?”

“没,没有,我是觉着,嫂嫂手上的糕点,只够我背这一句,如是嫂嫂还想听后面的,须再给义儿一块糕点。”

“你这个小机灵鬼。”杜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好吧,那你背来听听,你若是背的对了,嫂嫂便再给你一块糕点。”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拍手的声音顿时响起,贺凝道:“义儿真是聪明,我才教了你一遍,你便学会了呢。”

“那是当然,我可比二哥聪明多啦。”赵匡义道:“我听娘说,二哥小时候游手好闲,不听管教,这些诗,他可要背很久才能背会,然后很快就忘了。但义儿不会,义儿念了的诗,会记着一辈子。”

“你这孩子,你知道一辈子多长吗?”杜氏笑道。

“这……”

赵九重哼了一声,觉着赵匡义这个小子人不大,但却学会了背后说他的坏话,心中有些不快,但其实,他心中还是疼爱这个弟弟的,见到他学的乖巧懂事了,心中也觉得不错。

犹豫了许久,赵九重最终还是走到了门前。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惹了祸,总要面对。

当即,他便鼓足了勇气,开始叩门。

哐哐哐……

叩门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面的说笑声。

“我去开门!”

赵匡义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赵九重便看到门缓缓地打开了。

赵匡义看着赵九重的腰部,忍不住抬头,看着黑着脸的赵九重,大叫道:“逆子回来了!逆子回来了!”

这些日子赵弘殷总是在饭桌上骂赵九重是逆子,赵匡义听见了,自是学会了这个词,见到赵九重直接就喊了出来。

赵九重本想着进了门主动向杜氏认错,顺带……再好好跟贺凝道歉。

只是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的媳妇,赵匡义这个小子竟然喊他逆子。

当即,他目光一凶,双眉倒竖道:“此话也是你能说我的!”

赵匡义呆了一下,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逆子骂我!”

说着,他便转头朝着杜氏那边跑去。

贺凝看着赵九重,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窘迫万分的低下头,又忍不住偷看赵九重,目中带着幽怨之意。

杜氏从椅子上坐起来,抱起了赵匡义,紧盯着赵九重,道:“你这不听话的孩子!”

说着,杜氏干脆又将赵匡义放了下来,径直走向了院子一旁的扫把,直接抄了起来。

赵九重脸色难看,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能心中一叹,任由杜氏去到他身后。

啪!

啪!

啪!

啪!

杜氏一改贤妻良母的模样,道:“你这孩子,也不说一声,就跑了!你害的家里人多担心你!”

啪!

啪!

啪!

杜氏道:“你爹因为你,都长了白头发,你这媳妇因为你,差一点就被贺家接回去了!”

啪!

啪!

啪!

杜氏说着,眼圈红了起来,怒道:“你可知道,凝儿回到了贺家,那凝儿往后怎么办?你平日里只想着你自己,可曾为你家人考虑过!?”

啪!

啪!

啪!

啪!

杜氏道:“你若是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凝儿怎么办?你要你爹,你娘怎么办!你这不肖的孩子!”

啪!

啪!

杜氏接二连三的抽打着赵九重。

赵九重心中万分愧疚,任由杜氏抽打,只想着只要杜氏能够撒气,就算扒他层皮他也认了。

赵匡义看着赵九重,原本就是装哭的他,此刻竟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看戏的笑容。

赵九重一直低着头,不代表他看不见,顿时发现了这一幕,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杜氏抽打了赵九重半晌,才终于停了下来,道:“快去跟凝儿道歉!看你爹回来了以后,怎么收拾你!”

“是,娘。”赵九重应了一声,低着头也不敢看贺凝,有些僵硬的走了过去。

杜氏喝道:“跪下!”

赵九重心中有些不情愿,男子汉大丈夫,跪父母也就罢了,即便赵九重心中觉得万分愧疚,可跪在贺凝身前,总归有些觉得不舒服。

杜氏道:“你是没听见娘的话么!”

赵九重心中一叹,只能赶紧要跪下。

贺凝原本目光躲闪,委屈的已经落泪,此刻见到赵九重要跪下,赶紧道:“不,不要,不要跪。”

她赶紧阻止。

赵九重的身子微微一僵,看着两只葱白的小手推着他的胳膊,心里一暖。

不过,原本不想跪下的他,倒是因为这一下,真心实意的缓缓跪了下来。

赵九重低着头,道:“凝儿妹妹,对不起,我不应该在成婚那日跑掉……我对不住你,你……你打我一顿吧,这样你心里能舒坦些……”

贺凝终于控制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这些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父亲要给她退婚,杜氏、赵弘殷想尽办法请她不要退婚,而贺家对于这件事情也颇多的说法,造成了她太多的压力。

如不是她自小就记着赵九重,想着赵九重离开时说的话,她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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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戚城黑云欲催山

耶律德光率契丹兵马深入中原,大军一路南侵至澶州,特派藩将伟王领兵继续侵占。

刘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在忻口大破伟王。

石重贵得知此事,当即将刘知远升太原王,兼任北面行营都统、北平郡王、太尉,耶律德光勃然大怒,派遣属珊军追击刘知远,令刘知远不得不率军改道向西,一路遭遇、诛杀了吐谷浑白承福等五支部族中的数百人,并以另一部族王义宗统领残余五族之人,尽收囊中。

刘知远本想在这乱世之中称霸河东,成就王业,可耶律德光属珊军逼的刘知远不得不想尽办法进行逃窜。

五支部族在刘知远统下与属珊军纠缠,刘知远在身边心腹的建议之下,当即舍弃了原路返回的心思,直接从西绕行进入幽云十六州境内,准备通过骚扰之法来令耶律德光因幽云十六州之动乱,不得已将他放回中原。

此举甩掉了属珊军,令属珊军不得不受到耶律德光召唤,退回主战场,转而攻击高行周大军。

而耶律德光则连夜下令,传讯至幽云十六州各州组织军力,对抗刘知远,同时又连续向正朝着度过雁门关,朝着朔州城行进的耶律李胡连下了三道命令,叫他负责以携带的部分属珊军,联合朔州城守城军队,以及各州军队进行汇合,聚集起来负责剿灭刘知远一行。

刘知远去向未知,石重贵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将刘知远提拔为太原王,是希望刘知远能抵御契丹铁骑。

而刘知远进入西方之后,便失去踪影,屏障失去,使原本由刘知远负责抵御的契丹军队剑指高行周。

高行周本就在正面与耶律德光冲突,而如今侧面又有契丹军队进行夹击。

致使高行周且战且退,主力军队被生生围困至了戚城当中。

一时之间,高行周主力军队被围困,中原战局直接被推至了万分危机的地步。

……

城楼之上。

高怀德背着长枪,手持着弓箭,遥望着戚城之外黑压压聚集的戚城军队,此刻他与他父高行周被困在这戚城当中,但凡敢踏出城池,必然要被契丹军队左右包夹,纵使有羽翼插背,也根本难以逃离此处。

连日来的征战,叫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此刻看着自家军队所面临的局势,脸上露出了几分沮丧。

杨业立在高怀德身后,拍了拍高怀德的肩膀,道:“我们下去吧。”

“嗯。”高怀德应了一声,脸上的沮丧之情尽是收敛,化作了坚毅之色。

他作为统帅高行周之子,自是知晓士气的重要性,如果他这个先锋都表现的沮丧,兵士们见了他的表情,难免会士气大减,干脆失去了与契丹交战的想法。

高怀德查看了契丹驻军的情况后,便携杨业一同前往高行周的营帐。

高行周现年已经六十,两鬓早已经斑白无比,如今被困在此处,更令他的白发丛生,短短一夜之间,原本还漆黑的头上,已经多出了许多白发。

他身体虽因自幼习武而强健,但终究已经有些老了,此刻端坐在营帐当中,赤着上身,其上旧伤新伤纵横嶙峋,正由城中医者负责换药疗伤。

唐末军阀混战时,他父高继思在燕地天下无双,后又连续经历朝代、政权更替终至现今。

高怀德与杨业进入营帐,见到这一幕,躬身行礼拜见。

高行周虎目转过,看向了高怀德,道:“城外情势如何?”

高怀德道:“城外契丹士兵已经开始驻扎,应当是准备将我们生生困死在城中,他们已经从左右绕城封锁住了各城门,我军如是弃城撤退,必定要遭到夹击。”

高行周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了一丝悲哀之色,道:“这一次,你我父子,恐怕就要埋骨此城了。”

高怀德目光炯炯道:“即便如此,孩儿也愿意,并以此为荣。”

高行周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你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昨夜间你斩敌不少,身子早已疲乏了。”

高怀德道:“孩儿休息是小,这就派人增加城墙守备,以免契丹军强行来犯。”

高行周摇头道:“不必了,耶律德光行军打仗,既有契丹人的勇猛,同时也狡猾如狐,你令将士们不得休息,上了城墙,正是耶律德光想要见到的情景。我军如是不能好好休养,便失去了主力之能,只有主力还在,才能令耶律德光忌惮。”

高怀德略一思索,点头道:“我明白了,爹,那我便叫将士们轮番休息。”

高行周深吸口气道:“好。”

高怀德当即便准备带着杨业离开,但思索了一下,便又停住脚步,道:“对了,爹,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难道……难道就这样被一直围困在城中吗?粮草在半路上的时候,不小心失了大半,纵使城中有粮,可……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高行周道:“现如今,我也只能想办法派人离开此地,去向景延广求援,希望景延广得知我此处之危,率领侍卫亲军从后方冲击契丹军队,如有外界支援,我军便能够一举杀出脱困。”

高怀德这才松了口气,道:“孩儿这就告退。”

“对了。”高行周道:“你可与将士们说,我们现如今还未到真正的绝境,只要景延广率军前来,我们必定逃出升天,并可诛杀契丹狗贼。”

“是!”

……

高怀德与杨业退出营帐,当即按照高行周所说,叫神经紧绷的将士们开始换岗,好生休息,同时又告知众将士景延广将会率领禁军前来支援,安抚军心。

杨业默默的在一旁跟随,心中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景延广深得石重贵喜爱,掌握大权在手,但是,实际上景延广在许多人看来,并不那么值得依靠。

这契丹南下,其由头就是由景延广挑起的,景延广放话给耶律德光,中原有十万口大剑随时准备将契丹人尽数诛杀。

可真的打起来,晋国败多胜少,如今最强的高行周主力,都已经被生生围困。

而先前,也并不是没有人向景延广求援,但最终景延广并未出军去管。

入夜,高行周便派人火速潜伏离开,一路快马去景延广处求救。

但,契丹军队在中原深处横行,一连花了三天的时间,这消息都未成功传到景延广那里。

终于,直到第五天的时候。

消息终于抵达了景延广的军中。

传递消息的士兵坐在马上,脸上尽是土灰和淤伤,见到火速奔来的赵匡济,当即翻身下马。

只是,这士兵虽然中间进行了休息,身子却已经扛不住了,才刚落到地上,便脚下一软,摔倒而去。

赵匡济箭步冲上,一把扶住了这士兵,道:“兄弟。”

士兵看了赵匡济一眼,张开了干裂的嘴唇,目中满是希冀:“终于到了,终于到了。将军,将军,我军被围困戚城之中……已经多日,希望您能告知景将军,可以派军支援我们,求您一定尽快,我军的粮草,已然不够了。”

赵匡济恭敬的看着这名士兵,重重的点头道:“兄弟放心,此话我定会传达给景将军。”

士兵听到了赵匡济的话,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翻,便晕死了过去。

赵匡济转头,看着随行的洛阳禁军,道:“你们将这位兄弟接去营帐,务必好生照看!”

“是!”

洛阳禁军顿时应声,争先前去将这名士兵背了起来。

赵匡济不敢拖延,当即亲自前往景延广的军帐。

……

景延广背对着赵匡济,看着悬挂在身前的地图,手中毛笔沾染了血色,在一座城池之上,勾了几下。

这座城池,自然是属于晋国的城池。

现下,整个晋国已经有十几座城池失守了。

赵匡济抱拳道:“参见景将军,卑职有要事禀报。”

景延广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吧。”

赵匡济道:“高将军派人前来求援,此刻高将军被围困在戚城,难以逃脱出来,还望景将军能够派出精锐,前去协助高将军逃脱。”

事实上,高行周被逼入戚城的事情,景延广、赵匡济等人知道的非常清楚。

先前,赵匡济等人是希望前去支援高行周的,但是景延广说,在战局的角度考虑,不可妄动,要看接下来的情况。

最好是由高行周一个人杀出契丹包围的重围,这样,就不必调走军力前往戚城。

赵匡济等人觉得这种说法也十分有道理,虽无比担心高行周的情况,但也决定相信高行周。

现在,高行周已经求援,就代表了高行周无论如何也已经基本支撑不下去了,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不想看到的。

高行周是晋国最厉害的统帅,他要比景延广、刘知远还要更加的厉害,他的主力军队连年驻守边疆,是最为强大的军队,如果高行周死了,这支主力军队完了,晋国也就亡了。

景延广看向了地图上戚城的所在,道:“看来,耶律德光也已经到了戚城,从我们最初得知消息,到如今,已经差不多有七日的时间了,这七日时间,太久了,按照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前往戚城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而这三天,变数极大。”

赵匡济微微皱眉,道:“不知何来变数,还请景将军赐教。”

景延广比赵匡济高了半级,但实际上赵匡济的身份是暂代,将赵匡济视作下属也不为过,赵匡济一直对景延广多数都是比较尊重,如今询问景延广的语气,令景延广略感到了一丝不适。

但是,景延广并未发作,而是解释道:“七天时间当中,以耶律德光的才智,必定会想到困住高行周之后,派出军队讨伐陛下。此刻陛下正在我军军中,他御驾亲征,如果我们将兵力派出,前去支援高将军,那么陛下必然会遭到危险。”

赵匡济道:“可是,我们现在的军力,保护陛下还是不成问题的,可以让整个军队迁移,朝着戚城进发,解救了高将军之后,再与高将军汇合,陛下自然没有危机。”

景延广皱眉道:“你还是太年轻了,那耶律德光,一定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这么想,你能够想到的事情,莫非耶律德光他想不到么?”

赵匡济目光闪动,忍不住攥着拳头。

景延广继续道:“除此之外,十天的时间,也许我们赶到的时候,高将军已经死了,如果我们贸然去了,便如同羊入虎口一般,会被耶律德光直接一口咬死。如此景象,你想看到吗?”

赵匡济道:“难道,景将军的意思是,不支援高将军了么!?”

景延广道:“当然不是,我们应该再看看情势再说,必须要等到适当的时机,做出适当的选择。”

赵匡济道:“那么,看情势又要看多久?”

景延广道:“先看五天再说,到时候如果高将军需要,再想办法支援高将军。”

赵匡济道:“十天、十五天,十天都无法支援高将军,十五天又如何救得了高将军?我觉得景将军近来太过谨慎小心,每次遇到了此种事情,都是在说看看情势再说,致使丢弃了多少城池?”

景延广顿时转头,盯着赵匡济,道:“你的意思是,本将军是故意如此了!?”

赵匡济义正言辞道:“卑职不敢质疑景将军的决策,也不敢说景将军是否是故意的,卑职只知道,高行周将军是晋国最强大的统帅,他的军队是晋国最强大的军队,他的主力军队如果灭亡了,晋国也会灭亡,如果我们不能解救高将军和他的军队,我们迟早也都会死!”

景延广道:“高行周厉害到了何种地步,你觉得没了他,晋国就要亡了!?你此话简直大逆不道,看在你父赵弘殷的份上,我不将此事告知给陛下,但如果你再敢胡言乱语,此事我会禀告陛下。”

赵匡济深吸口气道:“既然景将军不愿出兵,可否下达一道指令,叫我带着洛阳禁军前去支援高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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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隔岸观火无道君

“你要支援高行周?”景延广淡淡开口道。

赵匡济严肃道:“正是。”

景延广道:“你莫要忘了你的职责,此番是负责为陛下统领,究其根本,你只是暂代都指挥使一职,不是真的都指挥使,陛下才是说了算的人,你还要私自带陛下的兵离开!?”

赵匡济眉头紧锁,道:“景将军!你为何明明能救高将军,却不出手!”

景延广淡然道:“事情究竟如何,我已与你说的清清楚楚,你若是还有什么意见,我也可以随你去见陛下,此事就由陛下来决断,如何?”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道:“理应如此。”

景延广眯着眼睛,道:“那便走吧。”

……

营帐内,琵琶的声音清脆而动听,里面尽是娇笑声与嬉闹的声音。

景延广和赵匡济来到账外,驻足停下。

赵匡济脸色越发难看,拳头又握紧了几分。

景延广偏头看着赵匡济,道:“赵将军,你是要扫了陛下的雅兴么?”

现如今天下大乱,晋国节节败退,这石重贵作为晋国帝王,却在军中账内嬉笑怒骂,就好似此刻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原本,赵匡济只是觉得石重贵虽然愚钝,但本质上终究还是个有血性,愿意跟契丹交战的皇帝,此刻,赵匡济只觉得他昏庸到了极点。

景延广道:“赵将军怎么不说话了?”

赵匡济看了一眼景延广,站直了身体,而后抱拳,缓缓的躬身,大声道:“臣赵匡济有要事启禀陛下,不知可否入内!”

景延广目光一闪,赵匡济的性子与赵弘殷不同,赵弘殷是个圆滑的人,可赵匡济却心思直爽,即便知道可能会触怒石重贵,他都敢开口打搅。

营帐内的乐曲声顿时戛然而止,原本的嬉闹声也停了下来。

石重贵的声音有些不耐的响起:“赵将军?朕觉得这一路上行军有些疲乏,所以正在休养,如果赵将军有事情,可直接告知景将军,景将军可代朕做决议。”

景延广笑看着赵匡济。

赵匡济仍旧躬身,道:“臣要说的事情,乃是有关于高行周将军之事,此事关系重大,需要由陛下亲自决定,事关整个晋国之存亡,还请陛下能放我和景将军入内。”

话音落下。

营帐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什么?景将军也在?”

“你们,都速速下去,我有大事要商量,快,都走!”

当即,营帐的帘子掀开,一个又一个花枝招展的婢女纷纷的从营帐中退了出来,有两名还正在整理着衣裙。

景延广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赵匡济,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但却并未说什么。

“咳……”石重贵干咳了一声,道:“请景将军、赵将军进来吧。”

赵匡济这才直起身子,自顾自的走到了营帐门口,掀开了帘子,放景延广入内。

他并未去看石重贵,而是抬手抱拳,将视线停留在地上。

事实上,有关于石重贵此刻的模样,赵匡济已经看见了,他衣衫不整,脸上到处都是女子留下的脂粉,就连头发都是披散着的。

景延广也与赵匡济的动作相同,丝毫不去看石重贵此刻的样子。

石重贵扯了扯衣裳,端坐在雕龙的木床上,道:“方才朕在歇息,所以见二位有些迟了,二位莫要放在心上。”

赵匡济与景延广齐声道:“臣不敢。”

石重贵看着赵匡济,道:“赵将军有何要事禀报,是关于高行周高将军的?”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道:“目前高将军被契丹大军围困在戚城当中,已经有十日之久,高将军进退无路,所以请求景将军支援,希望景将军能够率领军队解救。”

石重贵顿时道:“那还等什么,快快去救就是了,高将军可不能死。”

赵匡济顿时看了一眼景延广。

景延广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我如今所带之军队,乃是保护陛下的军队,如是我率军前往戚城支援高将军,那么谁来保护陛下?陛下乃是天子,如果陛下没有人保护了,那么万一遇到危险,岂不是陷我晋国岌岌可危!?到时天下百姓,便要失去一位明主。”

石重贵听了景延广的话,顿时惊恐万分,道:“啊,既然如此,那可不能贸然前去支援。”

景延广点头,道:“正是如此,陛下理应知道,这行军打仗并非简单之事,贸然前去支援,可要中了契丹人的诡计。”

赵匡济连忙道:“陛下,有关于您的安危,陛下不需要太过担忧,如果景将军前往戚城解救高将军,那么臣则率领洛阳禁军护卫陛下,纵使我等身死,也绝不会叫陛下有半分损伤。”

石重贵微微一怔,陷入了犹疑当中。

景延广连忙道:“赵将军对陛下之忠诚,令我深感佩服。但赵将军年龄尚浅,才不过二十出头,你又是刚刚接管洛阳禁军,从前又并未经历过什么大战,我并不是不相信赵将军的才能,可万一……总之,赵将军还是莫要冲动的好。”

石重贵顿时一阵后怕,道:“这……嗯,这契丹人乃是虎狼之辈,他们奸诈狡猾,如果景将军离开了,赵将军就算拼了命,也许都敌不过那些契丹人,到时,朕便危险了,朕危险了,便就是这天下危险了。”

赵匡济心中已经积怒已久,此刻强忍着道:“可是,现在天下又何尝不是危险了?高行周将军乃是晋国大军的主心之人,他的主力军队,是晋国的精锐,最为骁勇善战,如果没有了高将军以及高将军的军队,那么晋国何来军队再抗击契丹?难道,这不算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危险么!?”

石重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景延广。

景延广道:“高行周将军的确是我晋国大将,他勇武无双,又是从前名将高继思的后代,对于我等来说,他十分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以高将军的能力,说不定已经从戚城依靠智计与勇武逃离出来了。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十天之久,等我们过去了,也许高将军早已经死了,到时候契丹军队一拥而上,我们这支军队,也会陷入危机当中,到那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万万不能冒险,冲动的前去救高将军,高将军走了,陛下手中仍有其他的贤臣可以动用,可如果陛下遇到危机,那天下就完了。”

说到这里,景延广当即跪在地上,叩首道:“臣恳请陛下能够深思熟虑,莫要因为爱惜臣子,而做出冲动之决断,高行周将军如果知道,这救援乃是通过陛下的安危所换取的,定然会责备自身。”

石重贵急忙道:“对,对,高将军乃是忠良之人,他如是知道景将军去救他,就无人守护着朕,定然会不同意此事,一切,就按照景将军所说的吧,咱们观望观望,希望景将军能够从戚城当中冲杀出来,朕相信他!”

赵匡济脸色难看,咬牙道:“既然陛下担心此事,那不如就派臣率领洛阳禁军,前去支援高将军,至于景将军,则负责守护陛下。如此一来,陛下不必担忧自身安危,毕竟景将军的资历在,军力也在。至于我,则有机会协助到高将军,解救了高将军,就是解救了晋国。”

石重贵若有所思的点头,觉得赵匡济所说的十分有道理,当即便要答应下来。

景延广连忙道:“陛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赵将军虽然任职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但先前臣已经说过,他的资历尚浅,如果贸然带着军队去救高将军,高将军救不出来不说,整个洛阳禁军都会因此而丧命,这洛阳禁军,真正的统帅乃是陛下,难道,陛下愿意看到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白白送死吗?”

“这……”石重贵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景延广道:“如果一定要救的话,也可,陛下作为洛阳禁军真正的统帅,一切计划,如何作战,应当听陛下的意思,陛下文治武功如此厉害,定然能够想出十分优良的计划,所以,如果陛下觉得赵将军可以带领洛阳禁军前去支援高将军,那便亲自来指挥洛阳禁军的好。”

赵匡济目光一闪,他倒不在意这件事情,石重贵就算做的计划不能用,至少算是让他带洛阳禁军出兵。

如何救高行周,石重贵看不见,自然而然,还是赵匡济说了算。

石重贵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这……”

赵匡济听着石重贵的迟疑,心中登时感到不好。

石重贵道:“朕仔细想了想,还是景将军说的有道理。赵将军,朕知道你正值盛年,需要建功立业,所以急于立功,你忠于朕,朕知道,但,朕希望你能够保全自己,就按照景将军所说,我们观望观望,隔岸观火,对,就是隔岸观火。”

赵匡济听着这隔岸观火四个字,登时怒火中烧。

这简直就是混账!

岂有此理!

如果高行周不是高行周,而是蜀国的将领,他和契丹人打仗,自然可以说是隔岸观火。

可是,高行周乃是晋国的将领,他和契丹人打仗,石重贵竟然说隔岸观火!

看着自己的重臣、忠臣在危难之中,还要冰冷的说隔岸观火!

石重贵道:“此事,就这样定下来……”

赵匡济顿时抬头,盯着石重贵,不再故意躲开视线,道:“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莫要寒了高将军的心,莫要让高将军在契丹人的冲杀下战死!”

说到此处,赵匡济霎时间跪在地上叩首,道:“还请陛下三思,此次解救高将军,臣主动请缨,如是有任何后果,臣一力承担!”

事实上,石重贵是不懂得带军打仗,景延广方才夸赞石重贵文治武功厉害,就是故意让石重贵感到他自己厉害,可后面让石重贵真的做什么计划,石重贵却根本做不出来,做不出,如是承认做不出,那边不符合文治武功厉害,做出来了,做的不好,难免引起别人嗤笑,笑话他没有什么文治武功。

所以,石重贵才希望能够躲开这件事情。

“大胆!”景延广喝道:“赵将军,注意你的身份,你的语气,你怎敢以此腔调与陛下说话!”

赵匡济道:“臣知罪,但还请陛下能够考虑臣所说之话。”

石重贵只觉得赵匡济在逼迫着他,心中万分难耐,当即道:“朕累了,朕从汴京一路御驾亲征,接连劳顿,现如今,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赵将军、景将军,此事,容许朕好好想上两天,再给二位答复,请二位离开此处,朕要歇息一下了。”

景延广顺势道:“是,陛下万万要保重龙体,我二人这便告退……”

赵匡济道:“但,我还没有说完……”

景延广勃然大怒,喝道:“赵匡济!你这是何意!方才以非臣之语气与陛下说话,陛下不问你罪过,乃是陛下仁慈,现如今陛下龙体有恙,你却还要烦扰陛下,你莫不是希望陛下身体吃不消!”

赵匡济道:“臣并无此意,只是……”

景延广道:“退下!”

赵匡济抬头,看了一眼石重贵佯装虚弱的模样,心中一腔怒火都已经有些忍受不住。

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景延广道:“赵将军,还不起身么?”

赵匡济这才缓缓站起:“臣告退。”

景延广道:“臣也告退。”

而后,赵匡济便在景延广的注视之下,走出了营帐。

才刚刚离开营帐,营帐之内却响起了石重贵的声音:“方才那些婢女呢?快来服侍朕就寝!”

账外的兵士听了,便赶紧去到了婢女们所在的营帐。

赵匡济只觉得双腿犹如灌铅了一般,跟在景延广的身后,紧握着拳头。

景延广目无表情,走在前面。

终于,两个人回到了景延广先前的营帐所在。

景延广顿住脚步,转过头,道:“赵将军……”

赵匡济再也忍受不了,提起拳头,猛地朝着景延广的头挥动了过去!

嘭!

他赵匡济自幼乖巧懂事,温和待人,那是因为他是长子,是兄长,但不代表他心中没有火气,本质上,他和赵九重乃是一奶同胞,只是惯于忍耐,实则他的火气同样暴戾。

此刻忍耐不住,必定还是要以拳化作怒火,去打他见不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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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虎狼代豹终为恶

景延广未曾料到赵匡济居然敢打他,等倒在地上,感受着脸颊上的疼痛,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赵匡济怒瞪着景延广,忍不住提拳跨前了一步,但终究没有继续下去。

景延广擦去了嘴角的血液,盯着赵匡济,道:“赵匡济,你竟敢打我。”

赵匡济盯着景延广道:“打的就是你这奸人!”

“你说我是奸人!?”景延广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赵匡济道:“你不是奸人,又是什么?”

景延广并未动怒,淡淡开口道:“我知道赵将军对我见死不救这件事情有所不满,所以,我也能够理解赵将军心中的不忿,此事便就此揭过,景某看在你一心护着高行周,又是赵弘殷的儿子,不会因此责怪与你,望你好自为之。”

赵匡济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对你感恩戴德?高行周将军常年护卫边关,保护中原百姓,他死了,那契丹虎狼将更加的疯狂,那些人命,你景延广是否真的能够背得动!?高将军一腔热血,秉承其父之志,为天下,为苍生克敌于外,舍生忘死,你可对得起他!”

景延广道:“景某确实对不起他,但景某不悔这样去做。这晋国究竟如何,你赵匡济随军离家,不会不懂。你眼中的晋国,可还真的有救么?”

赵匡济冷笑道:“景将军大忠大义,为何要说奸人之语?”

景延广淡淡道:“奸人又如何?你太年轻了,这晋国早已经救不了了,你不会看不懂。晋国常年积弱,君臣不睦,君主昏庸无道,四方臣子狼子野心四起,而这石家,又是通过出卖中原得的天下。无论如何,晋国都会亡,都该要亡。你能明白吗?”

赵匡济并未言语。

景延广继续道:“石家不该得这天下,更不配得这天下,身为汉人,中原之臣,如何能看奸贼当道,统御天下,辅佐这昏庸无道的外族来坐稳天下?简直可笑!”

赵匡济低声道:“景将军是什么意思?”

景延广道:“晋国终会要亡,何不让那一天来得早一些呢?你说呢?赵将军。景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赵将军不懂我在做什么。”

赵匡济目光闪烁,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有些事情我也就懂了。景将军之所以做这些奸臣才做的事情,是因为做了奸臣,能够得到更大的大义。”

景延广道:“赵将军虽然年轻,但却是聪慧之人,景某稍微一说,赵将军便懂了。”

赵匡济道:“简直可笑!愚蠢!景将军你真是个天大的笑柄!”

景延广瞳孔一缩。

赵匡济咬紧牙关,道:“你不知你为了让晋国灭亡,最终牺牲的究竟会是什么,你是真的奸人,愚蠢,不必觉得你有多么的忍辱负重!当晋国失去了它的力量之后,契丹虎狼会进入中原,到处烧杀抢掠,契丹人与我们打仗,一直都是打草谷的方式,他们连粮草都不带,完全依靠抢夺,你莫非不懂,晋国灭了,以契丹人的力量,必然会轻易的入主中原!到了那个时候,外族还是外族,天下并非是中原汉人的天下,这天下,将会变成另一番景象,汉人只能做贱民,下等人,你可真的明白!?”

景延广道:“莫非晋国不亡,这天下百姓又不是在水深火热当中么?”

赵匡济低声道:“景将军,我不知你是如何做的将军,你是个不自知的人。你以为你做的事情,让晋国这只豹子死了,可杀死豹子的却是一头恶虎,与恶虎相比,豹子不知要善良到哪里去了。你景延广已经大权在握,皇帝听你的话,为什么你不教他变成一个好的皇帝,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在军营里胡作非为!他敢这样做,是因为你景延广故意的!”

景延广目无表情,一时间有些失语。

赵匡济道:“恶虎引入中土之中,豹子死了,你景延广,要做什么?是继续投靠契丹,想办法用同样的方式,去让这恶虎也死掉么?你的自知之明,在什么地方?”

景延广面容快速变换。

赵匡济道:“你不喜欢晋国,很正常,我也不喜欢晋国,但我知道猛虎入侵之后,苦不堪言的究竟是谁,将要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既然不是正确的时机,那就想办法让晋国当下变得更好一点。此战契丹借了景将军不敬的由头,从关外杀入,景将军所思所想,看来是早就已经进行了预谋,怪不得你会叫契丹人放马过来,你这卖了天下的东西,比石敬瑭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是希望汉人的子子孙孙,都成为契丹人的奴隶!”

景延广终于愤怒交加道:“胡说八道!赵匡济!你是在血口喷人!这根本不是景某所想的!”

赵匡济道:“那你想的是什么?高行周将军他庇护的是晋国,还是天下百姓,你难道看不懂吗?天下没有了你景延广只会更安定,天下失去了高行周,天下便要大乱!这结果,你可曾真正的想过!?你以一己好恶,胡乱弄权,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明知帝王残害百姓,非但不劝说,反而纵容,就为了让他自己找死。我与景将军道不同,与你待在一处军营之中,只觉得是对我的污辱!”

说罢,赵匡济懒得给景延广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朝着营帐外面跨步而去。

景延广看着赵匡济离开的背影,紧握住了拳头,低沉道:“我何来有错?我哪里有错?石家卖了天下而得天下,如此之天下,就该令它灭亡……景某没错,是你不懂……”

赵匡济终究不能阻止景延广的决策,景延广连夜修书一封,命令军士骑乘快马前往戚城,禀报无法支援之消息。

此事赵匡济根本无法阻拦阻止,赵匡济幻想过是否能够强行率领洛阳禁军前去支援高行周,但,此乃是大罪,他前面顶撞石重贵也好,拳打景延广也好,这些问题真要追究,都是他自己的过失。

但,如果敢率军违抗上令,这便成了逆贼,如此一来,赵家就完了,甚至跟赵家亲近的人,也都要遭殃。

赵匡济看着那携带着消息离开的快马,心中暗骂自己是个缩头乌龟。

……

戚城的军士们站在城楼之上,嘴唇已经干裂。

风吹过城上的虎纹大旗,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

契丹大军围困在戚城的四方,令高行周的军队,只能以残粮勉强活命,如今军粮已经全部消耗光了,百姓们又在乱世之中无比困苦。

整个戚城,陷入了一种死寂,疲惫不堪的状态。

军营之中,高行周看着高怀德亲自端来的粥水,道:“这粥已然不多了吧。”

高怀德低下头,这整个军营之中,都已经没什么吃的东西了,这碗有着不少米的粥,轮到将士那里,一碗可以做成五碗。

高行周道:“昔年黄巢反叛作乱,到了后期没有了粮食,便开始去吃人肉。此事后来也在各方军队之中发生过几次,无一不是到了最终毫无办法的时候。”

高怀德目光一闪,愕然的看着高行周。

高行周开口道:“我们从来不杀战俘,即便是契丹人,也是尽量的留下来,甚至叫他们吃我们的粮食……但现如今,一切已经到了这一步,也许,我们要进行改变了。”

高怀德攥着拳头,道:“爹,你莫要着急,咱们的粮食,省一省,还能支持两天,我今天就决定去百姓那里请些粮食……只等到景将军带着军队过来,咱们就解了危机,不必选择吃人。”

高行周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七八日了,这期间我已经派出了五人,这五个人纵使路上遇到险阻,应该也早就有人到了景将军那里了。景将军怕是不会再来了。”

高怀德道:“怎么会,景将军定知父亲的重要,一定会率军前来!”

高行周自嘲一笑,看着桌上的粥,道:“既然你不想吃人,那便开始去将马杀了吧,虽然这些战马,或许比人命更重要……但如是最后我们无法逃出生天,这马都将是契丹人的。将马杀了,叫将士们吃顿好的,而后咱们想办法突围!”

高怀德目光闪动,点头道:“好……我这便去叫人将马杀了……”

……

朔州城中的丐帮势力短短时间便已经壮大了多分,整个丐帮分舵已经不可与最初的时候同日而语,现如今整个朔州城上下几乎三千名乞丐、或者是一些穷苦的百姓,都已经成为了丐帮的弟子。

而坐了丐帮弟子之后,本来过不下去的苦日子,终于有了一定的粮食维持生计。

大片撒网招收弟子,自然不如先前选拔招收弟子来得更加的优良,毕竟很多人只是因为有粮食才选择加入。

不过,这件事情百骑司最初已经商讨了多次,当今恶世的百姓,需要教化,所以百骑司早就已经寻访了许多贫苦的儒生,希望他们能够多来为这些丐帮中人讲述什么是仁义礼智信,什么是为人之道等等,同时又叫他们理解和了然丐帮所立下的规矩,其目的和意义究竟是什么。

萧兀隆夫妻一直在百骑司的手上,百骑司并未亏待这二人,非但叫她们在一起,还特地请了医者为萧兀隆进行诊治。

反过来,萧鲁直那里,则一次又一次的在被百骑司的人索取钱财、粮食,一来二去,萧鲁直已经完全傻眼了,他多次想要见到萧兀隆,但偏偏没有这样的机会。

至于耶律璟,则还被萧鲁直软禁着,萧鲁直被朔州城的事情牵着鼻子走,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耶律璟的存在。

每日,都是张寒城负责看守耶律璟。

一切如果能够一直保持这样,丐帮一定会越来越好。

但可惜的是,这一日,变故终究还是发生了。

一支契丹军队,从远方靠近了朔州城的城门之处,前方的高头大马之后,便是一两撵车,其上所端坐之人,正是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

而耶律李胡所携带的军队,正是属珊军的高手,虽其中并未有阿萨辛、摩尼教的身影,可大雪山般若寺的三名高僧,赫然也在其中。

城墙上负责巡视的士兵见到了这一幕,顿时惶恐的前去通知守城将领。

而守城将领得知了耶律李胡的身份之后,自然不敢拖延,赶紧派人去请萧兀隆前来亲自相间。

耶律李胡并未进城,而是命人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

此次耶律李胡携带了三千名蕃汉高手,以及一支两千人组成的军队,即便未达到几万人,却也一样声势浩大。

耶律李胡此次是过来解决之前雁门关的事情,同时也是将耶律璟任命为副帅。

说起来,耶律李胡得知了耶律德光的意思之后,心中有些不忿,那就是耶律璟不过是个孩子,而耶律德光却让耶律璟来做属珊军的副帅,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一般。

耶律李胡虽然心中不忿,可终究还是不敢违抗,只能想着如何要将他这个侄子压制住。

耶律李胡进入到了扎好的营帐当中,开始等候了起来。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那负责传递旨意的士兵,将耶律璟带来,就连萧兀隆也不见了。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之后,耶律李胡终于冷哼了一声,道:“我这侄儿竟然这么大的架子,莫非本王到了这朔州城外不行,他还要让本王亲自相见么!?这萧兀隆竟也敢不来!”

“王爷息怒!”顿时,守城将领道:“这些日子萧将军身染了重疾,一直都未露面,绝非是不来,许是走的慢一些……这样,王爷在此等候,我这就去派人,去城中找些美女过来,给大王助兴,再叫人弄些酒肉,给王爷品尝。”

耶律李胡道:“也罢,那你就去准备一下吧,本王在此等着,等他们来了,再找他们算账。”

……

“你说什么!?耶律李胡来了!”

萧鲁直此刻正在府邸的正堂当中抓耳挠腮的看着朔州城中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见心腹随从的禀告,顿时傻眼了。

“是……是的,公子。而且,还有个人在外面候着呢,他是过来寻……寻找小王爷的。”随从小心翼翼的说到。

萧鲁直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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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无中生有乃邪瘟

“公子……公子……”随从赶紧叫了两声。

萧鲁直这才回过神来,道:“这……他一个王爷,此刻应该正在中原才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算了,先让那等候的人进来再说。”

随从赶紧点头,而后便出去请了来人。

来人正是耶律德光先前所派来的那名负责传递旨意的士兵,他进入房间当中,看到萧鲁直,微微皱眉,道:“我找萧将军以及小王爷,还请公子引见一下。”

萧鲁直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这样,我爹身染重疾,不宜相间,至于小王爷,他前些日子就已经离开了府上。”

士兵听了萧鲁直的话,微微一怔:“什么?”

萧鲁直连忙道:“小王爷已经走了,至于我爹染了重病……”

士兵目光一闪,道:“小王爷去做什么了?”

萧鲁直心惊胆战道:“这,我也不知道,小王爷去了什么地方并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多问。”

士兵皱眉道:“那就请你引我去见一见萧兀隆、萧将军吧。”

萧鲁直心中无奈至极,只能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爹染了重疾,这些天朔州城的事情,都是我在处理。”

士兵道:“无妨,有些事情,必须要见萧将军才说得清楚,尤其有关于小王爷的去向,我要详细问问。”

“这……”萧鲁直迟疑了一下,脸色僵硬,道:“那这样好了,请这位兄弟在此等候,我这就去询问我爹能否见你……”

士兵点了点头,萧鲁直表现的有些不自然,令士兵很是疑惑。

萧鲁直对随从道:“好好照看这位兄弟,不要胡说八道,触怒了这位兄弟,知道么!”

“是,是,小的知道。”随从赶紧开口。

萧鲁直是在提醒他不能胡言乱语,毕竟府中的一些事情,府中之人还是清楚的。

当即,萧鲁直便离开了此处,准备找张寒城商量一下情况。

张寒城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易经》,试着认识上面的字,正准备翻页之间,门外的脚步声惊醒了张寒城。

张寒城赶紧将《易经》收回到怀中,而后,萧鲁直便已经慌慌张张的推开了门。

这房子目前是张寒城的居所,而在这居所旁边,便是耶律璟的居所。

萧鲁直窜入了房中,急忙道:“黑子,不好了,发生大事了。”

张寒城道:“什么事情?”

萧鲁直连忙道:“耶律李胡带着军队来了,现在正在城外呢。”

张寒城眸光一闪,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丐帮会否受到影响。

萧鲁直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主要是有人专门找我爹还有小王爷。我爹,我爹他遭了歹人劫持,此事黑子你也知道,这几天下来,我花了那么多钱,还没将我爹娘赎回来。小王爷这里……方才我跟来人说小王爷走了……这……现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对方又要见我爹。”

张寒城只觉得萧鲁直已经乱了马脚,说话都已经颠三倒四:“那,公子是怎么说的?”

萧鲁直道:“我说……我问问我爹能不能见面,我说我爹染了重疾。”

张寒城道:“那就回去回复说,不见就好了。”

萧鲁直连忙道:“这样怎么行,对方如果追问的话,我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张寒城沉吟:“就说这病会传染,不过有什么事情,可以跟你说,然后你再负责传话,这样一来就行了。”

萧鲁直道:“那若是对方问是什么病,又该怎么说?”

张寒城道:“就说是染了邪瘟好了,这名字听起来吓人。”

萧鲁直这才道:“好,我这就去回复他,他说了什么,我再回来跟黑子你商量。”

说着,萧鲁直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张寒城心电急转,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出大问题,甚至大问题已经发生了,耶律李胡带军队前来,那自然就是属珊军。

而属珊军不在中原打仗,肯定是有耶律德光的授意。

这一来二去,其中万分复杂,张寒城也一时之间难以推敲出其中的所以然。

现在,他又没办法联系百骑司,只能靠他自己来左右现在的情势。

至于依靠萧鲁直,恐怕萧鲁直不太能靠得住。

……

萧鲁直又回到了接待士兵的房间,自己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忐忑的跟士兵说了张寒城的意思。

士兵原本还想亲自去见萧兀隆,可一听到“邪瘟”这样的病名之后,顿时吓了一跳,道:“那就劳烦公子了。”

萧鲁直勉强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士兵深吸了一口气,道:“事情是这样,小王爷之所以来到朔州城,最初乃是陛下亲自授意的,因为小王爷虽然还年轻,可已经即将成人,这朔州城在萧将军的治下,十分的安定,所以,陛下决定让小王爷来到朔州城接任守城将军之位,锻炼一下。”

萧鲁直僵硬道:“这件事情,小王爷并未说过啊……”

士兵连忙道:“这件事情小王爷其实还不知道,只是陛下传讯叫小王爷到朔州,有事情要交代他做而已。”

萧鲁直只觉得一切好像连上了,那就是这耶律璟,分明就是来调查萧兀隆的,而且,还要让耶律璟接任守城将军,这件事情,分明就像是在削弱他家的势力:“原来是这样。”

士兵继续道:“前段日子,雁门关发生了一件大事,倒是不知道小王爷是否有所耳闻?”

萧鲁直怔了一下,他最近忙的乱七八糟,怎会知道发生的各种事情,道:“这……我不知道。”

士兵沉思了一下,道:“也对,事情发生也有一段时间了,先前,雁门关遭到了一伙势力的袭击,这一支势力乃是江湖势力,十分厉害,从雁门关抢夺了不少的粮草,而后,他们便逃窜进了幽云十六州的地界当中。”

“哦?”萧鲁直眼角一抽,只能故作疑惑。

士兵继续道:“于是,陛下就派王爷带属珊军来到幽云十六州,负责捉拿这一伙贼匪……小王爷恰巧是在朔州城,所以陛下就觉得,让小王爷加入属珊军,作为属珊军的副统帅也不错。”

萧鲁直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士兵道:“所以,这一次我是携带了圣旨回来,如果公子能够告知萧将军一声,询问他是否知道小王爷的去向,将去向告诉我,也不错。顺带的,还有一句话,是陛下叫我带给萧将军的。”

萧鲁直并没有把前面有关耶律璟的事情放在心上,唯独关注着有关于萧兀隆的事情:“什么事情?”

士兵道:“就是,陛下记着昔年与萧将军并肩作战时的一切,他的两位儿子,现在在军中都十分不错,继续在朔州城努力经营,他的两位儿子拥有足够的战功,也可以为他们攒下更多的军功,获得更好的职位。”

萧鲁直有些犯晕,点了点头,道:“这样,我先将这些话跟我爹说一下,然后再回来。”

“也好。”士兵道。

……

萧鲁直目中疑惑万分,他觉得他有些想不通这件事情,所以必须找张寒城继续商量商量。

张寒城一直在等候着萧鲁直,同时也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做,可是思来想去,张寒城决定看看再说。

萧鲁直连忙将士兵的话语七七八八的告知给了张寒城。

因为太过紧张,所以萧鲁直的话并不完全,目的一直停留在有关于萧兀隆的身上。

尤其是耶律德光特地给萧兀隆的话,让萧鲁直想不通。

张寒城快速理清着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大约已经了解了情况,前段时间雁门关的事情,终究惊动了耶律德光,至于朔州城里的事情,耶律德光似乎并不知道。

有关于萧兀隆这里,张寒城思考了一下,眸光一闪道:“这件事情,恐怕像是警告的意思。”

萧鲁直微微一怔,道:“警告?”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警告,这是在警告萧将军呢。或许,陛下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有关于萧将军和王爷之间,决定谋逆的事情……虽然只是传言,可是到了陛下的耳中,就不一样了。”

萧鲁直陡然间焦急道:“可,这件事情是冤枉的啊,根本不是这样,怪不得陛下要提我的两位大哥,他们是希望我爹因为我两个大哥老实一点……”

张寒城道:“应该就是这样。”

萧鲁直道:“看来,陛下真不相信我爹了,否则怎么会先派来小王爷查探?”

张寒城思索着局势,道:“那,会不会是,陛下先让小王爷来探查,然后再专门让王爷和萧将军有机会见面,决定观察一下他们是否真的决定谋逆?”

萧鲁直道:“这件事情太可能了,而且,还有圣旨要册封小王爷做属珊军的统帅,这分明也是不相信王爷了。陛下真是太多疑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

萧鲁直道:“那现在,我应该怎么办才好?怎么说小王爷的去向?”

张寒城沉吟道:“就说小王爷回上京好了,暂时拖延一下。”

萧鲁直点头,道:“对,这么说应该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张寒城看着萧鲁直匆匆离开,这只能说是一种缓兵之计,因为耶律璟根本就已经失踪了,辽国国土内,根本就找不到耶律璟的任何踪迹。

倒是,这城中的一些事情,很容易被发现。

所以,张寒城也是希望用这种缓兵之计,先让耶律李胡带着属珊军先离开朔州城,而后再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

萧鲁直忐忑的说完了耶律璟已经回去上京的说法。

士兵陷入了沉思当中,道:“那,小王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萧鲁直道:“大概,大概有些天了,前些天就已经走了。”

士兵道:“看来,小王爷有可能是觉得在这朔州城呆不惯,所以就离开了。如此一来,我就必须再向陛下复命才行。”

萧鲁直道:“是啊,是啊,我方才已经与我爹说了陛下告知的那些话,我爹说多谢陛下记着他……”

士兵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先要去王爷那里将此事说清楚,此刻王爷恐怕还在等着呢。”

萧鲁直僵硬的点头,道:“对,快去吧,千万别让王爷久等。”

……

耶律李胡仰倒在椅子上,不断地打鼾。

营帐中的美女扭动着腰肢,伴随着乐曲起舞,即便耶律李胡没有看,她们却也不敢停下来。

那与萧鲁直见面的士兵火速从朔州城出来,第一时间便赶到了耶律李胡的营帐之外。

才刚被放入营帐当中,便看到此刻耶律李胡正在酣睡。

可是他又不敢叫醒耶律李胡,只能站在一边候着。

虽说,他看起来只是个士兵,但其实却算是耶律德光的眼线之意,可以说的上是耶律德光的人,可本身他却仍旧是个小人物,哪里敢惹到耶律李胡?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已经过去,舞女们已经停止了舞蹈,都站在各处候着。

耶律李胡终于苏醒过来,看着已经有些昏暗的景象,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道:“人呢?”

士兵咳嗽了一声,抱拳道:“王爷。启禀王爷,小王爷已经回上京去了,至于萧将军,因为身染恶疾,所以不能相见。”

耶律李胡顿时道:“就是说,我那侄儿回家了对吧?那萧兀隆就算得了病,也该来见本王,他简直天大的胆子!”

士兵道:“并非如此,是因为他染了一种叫做邪瘟的恶疾,此恶疾能够传染,他不敢伤到王爷,所以不敢过来见王爷。”

耶律李胡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道:“这次来到朔州,根本就是白来一趟,毫无趣味,我这皇兄想着给他儿子锻炼的机会,但他儿子却回家了,算了,这幽云十六州中的贼人,还是得靠我来捉拿。”

士兵急忙道:“我这就将此处的事情禀告给陛下,王爷可早些歇息。”

耶律李胡不耐烦的道:“行了,你先下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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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百万字感言

前几天达到了一百万字,很多想说的话其实都已经变成了沉默。

传统武侠这条路太难走了,一来是目前市场环境不景气,二来就是我自己写的不够好。

因为后续我对一些地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所以很多时候不好意思说什么。

其间我收到了列位朋友的打赏,还有很多的留言其实我都有看到而且是反复的跑过去看。

看到自己的粉丝值达到2000后已经数夜不成眠。

我觉得如果我表现的很激动那似乎有失矜持,也就把千言万语的感谢都给删了,人生不同的阶段对自己的认识是不同的。

其实走到今天我的订阅数依然很少,每个月抛去全勤有几十块钱的订阅收入,这样的收入当然无法发家致富,不过平均下来,每天可以买一包袋装的两块钱的泡面了。

虽然不是桶装的,但是袋装和桶装区别不大。

没必要为了泡面桶交一波智商税。

我最对不起大家的是因为,我的精力没办法完全全部的放在这一本书上,因为这本书没有办法养活我,为了还信用卡还有别的,我只能抽走自己的精力,我觉得很可惜,因为我自己很喜欢这本书。

我相信我认真写,肯定有人会驻足,当然即便不驻足也没什么……

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十年内自己这本书的均定可以达到100,这样我就相当于投资了一款理财产品,一个月可能能出几包白皮的红梅香烟。

以后有机会,我会学习金庸先生,好好的从头至尾把这本书再好好的修理一遍,一些错别字、错句、还有很多剧情是那么回事,可表述不好的地方。

谢谢列位朋友的存在,不然我可能就默默地开书,默默的消失了,不会写到一百万字。

第三百一十七章 憎恶入骨无须言

耶律李胡冷笑道:“朔州城在本王之后方,你在此处,也敢说朔州城丢了?”

正说话间,后方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叫喊声。

“报!”

“报!”

“王爷!”

“王爷何在!”

“朔州城昨夜已失!”

“请王爷出兵夺回朔州城!”

耶律李胡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了后方军队远处,他看不清楚是谁在大喊,可是,这相当于印证了刘知远的说法。

难不成朔州城真没了!?

刘知远哈哈大笑,昨夜张寒城等人已经安排好了,封锁了朔州城的消息,估算了时间,才放了朔州城中的人来通报消息。

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打击耶律李胡。

耶律李胡喝骂道:“给本王将这胡说八道之人的脑袋拆了!朔州城中明明有守军,怎会突然间便被占领,难不成雁门关都没了!?简直荒谬至极!”

那马上通传之人登时便被两名属珊军武人从马上擒了下来,按在了地上。

此人惊恐万分,慌张道:“王爷!是真的啊王爷!朔州城的守军,昨天尽数离开,不知所踪啊王爷!”

耶律李胡喝道:“砍了他!给本王砍了他!”

属珊军中武人才不管朔州城丢了与否,当即便提刀斩了这名通报之人。

耶律李胡的脸色已经彻底沦为猪肝色,他现如今憋闷万分,明明掌握着强大的军队,却被刘知远控制的死死的。

不过,耶律李胡想的很清楚,朔州城丢了,没什么,属珊军还在,只要率领军队把刘知远击破,在回头把朔州城抢回来就行。

正准备下令叫属珊军不顾危险强行冲击。

刘知远的后方,张寒城却已经扯着一根绳索,拉着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耶律璟。

耶律李胡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此刻被五花大绑,勒住了嘴巴、蒙着眼睛的耶律璟,道:“这不可能!”

刘知远笑道:“小王爷早已经在我这里做客多时,王爷一直不信,你从开始就必输无疑,此刻你还敢与我军冲突,莫非是不想让小王爷活命了么?如是耶律德光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叫你这个混账兄弟给害死了,王爷会是如何下场?就是不知那疼爱你的述律后,能不能保住你了。”

耶律李胡已经气得说不出话,颤抖着手指指向刘知远,道:“将他给本王放了!将他放了!”

张寒城淡淡开口道:“将小王爷放了也可,但我军要离开雁门关才行。”

耶律李胡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和耶律德光确实是兄弟,可是关系并不怎么太好,耶律德光也看不起他,先前他被慕容龙城捉了,耶律德光就多有讽刺……

如果,不救耶律璟的话,那耶律德光那里,估计即便有述律太后拦着,也会不顾一切杀了他!

耶律李胡的怒意已经完全化作了恐惧,他嘴角颤抖:“好……好……”

刘知远听着这话,脸上露出了笑意,关键时刻,还是耶律德光的儿子有用。

只是……

耶律李胡当即露出了狠色,道:“好!我侄儿虽然年幼,但面对中原贼寇,仍然奋勇无比,被贼寇捉住,折磨致死也一声不吭,我这做叔叔的,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刘知远惊愕万分,耶律李胡竟要牺牲耶律璟!

“耶律李胡!你敢让耶律德光的儿子死?”刘知远喝道。

耶律李胡已经完全被打击的疯魔,道:“死也是你们杀的,跟本王无关!”

张寒城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耶律李胡最终竟然会不顾耶律璟的性命,但仔细想想中原的情况,一切可能就明确了许多。

辽国目前万分强盛,昔年耶律阿保机将皇位传给耶律德光,耶律李胡本也是有一丝机会才是。

这些年,耶律李胡难道真的甘愿在耶律德光之下,被耶律德光欺负么?

显然不是,他们兄弟不同心,耶律璟乃是耶律德光的长子,耶律德光对耶律璟自幼便精心培养,要他将来能够做辽国之主,至于其他的子嗣都还年幼。

如果,耶律璟死了,耶律德光耗在耶律璟身上的心血,便付之东流。

而其他的幼子又来不及培养,耶律李胡本来在辽国也有一定的势力,那个时候还真能够跟耶律德光这一脉争上一争……

所以,耶律李胡希望耶律璟死,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刘知远、百骑司众人一时之间已经完全傻住了,如果耶律李胡坚持不管耶律璟,那么,他们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取掉了耶律璟嘴上勒着的布条,道:“小王爷,你可听清楚王爷是怎么说的了?他这个叔叔,现在要不顾一切,让你这个皇子侄儿去死!”

耶律璟浑身颤抖,喝道:“耶律李胡!自幼我便尊称你做叔父,你竟然明明能够救我,但是却见死不救!还要借刀杀我!你果然有谋反之意!”

耶律李胡急忙道:“怎么会!这支军队杀入辽国境内,万分厉害,如果本王不阻拦他们,那辽国究竟会怎样?本王为了辽国,牺牲了你,也是理所当然,纵使是皇兄,也会理解本王!璟儿!你今日之死,全部都是中原之人搞的鬼!他们才是你该恨的人!”

话音落下,耶律李胡已经转首看向了后方的属珊军以及契丹士兵,道:“给本王上!冲过去,将这些混账全部歼灭!”

刘知远如临大敌,顿时有了退走的想法,准备下令后退,选择最初定好的西出一路。

只是,耶律李胡虽然下令,下面属珊军也好、契丹将士也好,竟皆在面面相觑,不为所动。

耶律李胡怒吼道:“怎么不上!都给本王上!将这些人全部诛杀!”

“王……王爷,但小王爷还在他们的手上,我们贸然冲过去,小王爷就死了……”

“是啊,王爷……此事不可……万万不可,小王爷乃是陛下的心头之肉。”

耶律李胡喝骂道:“莫非我大辽国土就不是皇兄的心头之肉么!尔等尽管冲杀,我侄儿是为辽国而死!”

刘知远见缝插针,朗然道:“各位契丹的将士们,现如今你们的王爷已经冲昏了头脑,他根本不清楚,这位耶律璟小王爷可是耶律德光的皇子,你们此次如果是强行冲上来,我军必定杀死耶律璟小王爷,还会拼死与尔等交战,此战过后,尔等纵使能赢,可你们谁知道死的不会是你们自己?到时候,耶律李胡难道会一力承担小王爷之死的过失,不会拉你们垫背吗?你们可万万不能太过天真了,耶律李胡究竟是怎样的人,我想诸位比我更加了解,他能够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顾,你们这些外人,算得上什么!?”

“胡说!胡说八道!”耶律李胡喝道:“给本王冲过去!将他们宰了!”

耶律璟怒道:“耶律李胡!你敢将我害死!我父皇绝对不会饶了你!此时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我父皇一定能够知晓,他知道以后,必会杀你!纵使有奶奶拦着,他也不会放过你!”

耶律李胡浑身颤抖,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刘知远道:“诸位难道还不明白么?王爷已经昏了头脑,将他擒下尔等配合我们,将小王爷救回去才是大事!此间之事,目前还是王爷一人之祸,与众位无关,耶律德光知道众位保了他的儿子,必定会对尔等感恩戴德,青眼相加!”

此话落下,属珊军之中顿时有人目光闪动,纷纷心电急转了起来,刘知远此语有莫大的道理,耶律李胡此刻所做的事情,能够真的禁得住悠悠之口么?

现在耶律李胡已经疯了,他说出不顾耶律璟生死的话以后,就相当于跟耶律德光决裂了,那是他自己找的。

耶律李胡找死,所有人就要给他陪葬么?

顿时!

多福上师凌空跳起,箭步冲到了耶律李胡的马上,手臂直接勒住了耶律李胡的脖颈,瞬间便将耶律李胡制住!

同时,跟随耶律李胡的谋臣已经从后方挤了过来,大呼道:“就按照这位将军所说的做!我们放你们去雁门关!但是,你们要将小王爷交还给我们!”

刘知远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道:“现在将小王爷交给你们不可,我军要等到足够安全的时候,才能将小王爷交还给你们!想必这位说话的兄弟,也能够理解对吧?”

谋臣慌忙道:“理解……理解,将军万万莫要伤到小王爷!”

刘知远哈哈大笑道:“当然不会,那就请诸位属珊军的兄弟让开关口吧,此刻你们阻挡在关口位置,我军实在难以通行!”

谋臣顿时回过头去,看向了属珊军众人:“快!快让开去路!给这位将军让道!”

下一刻,属珊军众人便在刘知远的大笑声中,如同退潮一般,缓缓地向后方退去。

刘知远抬起手,道:“众位兄弟们!跟我一同出关,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好!”

“好!”

“好!”

“都统万岁!都统万岁!”

“都统万岁!都统万岁!”

刘知远大军气势如龙,随着刘知远纵马前行,不断地呐喊前冲。

张寒城押着耶律璟,直接翻身上了柴荣牵来的马匹之上,随着军队一同冲向关口。

柴荣看着这一幕,脸上尽是笑容。

一侧,郭威道:“荣儿,你这位朋友端的不凡,此人将来必在天下间有所作为,你可一定要好好关注着他才是!”

柴荣笑道:“嗯,张兄弟确实厉害,我也深感佩服,将来我定会好好向他学习。”

郭威连忙道:“这么长时间,我还未来得及谢他救命之恩,等离开了雁门关,进入中原后,我要好好感谢他,到时候,荣儿你可要替姑父引荐一下。”

柴荣点头道:“当然,姑父放心,我一直记得此事呢。”

……

张寒城扯着缰绳,令耶律璟坐在他的前方,随着刘知远出了关口,两侧的属珊军避让着刘知远一行的去路,没有人动手。

多福上师按着耶律李胡,耶律李胡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耶律璟道:“黑子,你对我说的话,究竟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此刻,耶律璟眼睛被蒙着,看不见一切,但是说话间,声音却很是平静。

张寒城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只能小王爷你自己去想了。”

耶律璟道:“本王已经明白了,从始至终,都没有萧兀隆和耶律李胡之间谋反的事情,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根本就是假的,可是你却在最后的时候,还在欺骗本王。”

张寒城一言不发。

耶律璟道:“你所做之事,本王会牢牢记住,你给本王上了如此深刻的一课,本王将来一定会好好的谢谢你。”

张寒城心知耶律璟已经无比恨他,也不愿向耶律璟解释什么。

难道解释有用吗?

解释可以消除耶律璟对中原的觊觎吗?

解释可以让契丹虎狼不再在中原烧杀抢掠吗?

解释,可以让野心不再出现吗?

解释,能够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能够让自己过平淡的生活吗?

解释,对方不会听,不会理解,也没有任何作用,不如就不解释了吧。

……

山下。

萧鲁直眼中尽是血丝,他死死的盯着山上那些树木之间仍然一动不动的身影,道:“这些贼匪竟如此能熬!他们从始至终,一动都未曾动过!”

守城将领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跷,我们喊话许久,也未曾得到什么回应。”

萧鲁直道:“会不会,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害死我爹娘?”

守城将领道:“萧将军和将军夫人那里……但愿他们因为熬不过我们,所以知难而退,主动交人。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回朔州城才行,如是王爷剿灭了那军队后,回到朔州城发现我们不在,那就糟糕了。”

萧鲁直道:“这……可是我爹娘……”

正说话之间,一棵树上原本在上面的一道身影,突然间栽倒了下去,那些树枝一齐发出了一道沙沙的声响。

守城将领愣了一下。

萧鲁直也愕然十分,目光刚刚挪过去,却发现那道倒下的身影在树枝上荡了两下,便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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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四海升平安全时

刘知远军队行军到达朔州城下后,便命令士兵吹响号角,当即,城中开始有零零散散的守城士兵打扮之人,开始汇聚到刘知远的军队当中。

这些是朔州城最后留守的一些丐帮中人、或是一些被契丹人俘虏的奴隶等等。

刘知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万分感叹。

这朔州城已经相当于是被打下来了,但问题是这位置有很大的问题,那就是雁门关之外,辽国已经侵占了大片的土地,相当于辽国的国土扩大,完全将朔州城和雁门关包裹在了中部区域。

如果此刻真的占领朔州城,接下来辽国势必反扑,纵使再是厉害的军队,也只能全军覆没。

所以,眼见着这内部空旷,完全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的朔州城,直接路过离开,总有些可惜之意。

不过,好在百骑司已经安排好了,一些粮草部分被分发给了城中的百姓,一部分则带了出来,作为刘知远军队行军的军粮,以及丐帮的粮食。

契丹一方看到这样一幕,那些属珊军的武人还好,其他的谋臣包括耶律李胡,都脸色难看无比。

这城中明明应该是有守军才对,可是守军却人间蒸发了。

刘知远军队并未拖延,而是一路开始朝着雁门关方向继续行军,可以在这辽国地盘之内,犹如无人之境,还有契丹军队陪同,这无疑是一场大捷。

这一路上的一些岗哨关卡,纷纷只能在命令之下,放刘知远继续前行。

终于,到达了雁门关前方的时候,号角声再次吹响。

几乎一千做守城将士打扮的人,从一侧哄然冲来,跟随其后的,还有一些乞丐、以及穷苦向往中原的百姓。

刘知远心中再次感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张寒城那里。

可以说,他十分希望能够拥有张寒城这支势力,这一次的配合,已经可以说明一切,这也是耶律德光厉害的巨大原因之一。

江湖中人虽然看似一盘散沙,可是如果形成了势力,那便太可怕了。

这种神兵利器,握在谁的手中,谁便可以在这大乱的天下间,将那中原之鹿射杀在手中。

雁门关的契丹守军万分戒备,却只能在耶律李胡身旁的谋臣命令下放弃阻拦,安全的将刘知远送入中原。

进入中原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感叹,甚至还有些士兵、百姓、乞丐、奴隶潸然泪下。

他们以为他们再也回不到中原了。

那幽云十六州,曾几何时一度是中原土地,现如今却成了异国他乡,真正的家乡,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中原,究竟该如何界定?

没有人去深思这个问题,许是中原人多,并未被辽国控制的地方,才是家乡。

刘知远命令大军继续行军,张寒城则带着百骑司护卫在刘知远身后。

耶律李胡的谋臣眼角抽搐两下,报以笑容,道:“这位将军,现如今我等已经将你的军队放归中原,但不知……是否可以将小王爷归还给我们了?”

刘知远顿时哈哈一笑道:“将小王爷归还给你们,倒是应该的事情,可惜啊,我们晋国和你们辽国正在打仗,我们这支军队,总归还是不放心啊。这小王爷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一面通行令,有他在,我们才能安全,你说是吗?”

谋臣急忙道:“将军与我们先前商量的,不是离开雁门关之后,就将小王爷归还么?我们已经按照将军所说的做了,将军可千万不能不遵守约定啊。”

刘知远淡淡道:“我先前说的是,我军要到足够安全的时候,才能将小王爷交给你们,还问了这位兄弟你是否理解,你可连说了两次理解。我以为你真理解了。”

谋臣道:“这雁门关外,可就是安全之地了啊。”

刘知远道:“哪里安全?现如今我军正在耶律德光之后方,属珊军如此厉害,我们将小王爷归还了,你们这军队和耶律德光一同包夹我,我可吃不消。”

谋臣更加急切,道:“将军放心,只要将小王爷归还,我等必将会任由将军离开,绝不追赶!”

刘知远冷笑道:“这世上谁人不知契丹人奸诈狡猾,凶险狠辣,相信你们,不如相信一头猪也会飞到天上去,此事不必再说,本都统已经说得很清楚,等到了安全的时候,再将小王爷归还。”

谋臣惊慌道:“那何时才是安全的时候?”

刘知远微微一笑,道:“此刻整个中原被你们辽国南侵,晋国无一处是安全之地,更遑论安全之时,等着吧,说不定就等到了。”

说罢,刘知远不再多言,一扯缰绳,调转马头,便直接转过跟上前方军队。

谋臣大喊道:“将军!将军!此事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刘知远才不给他继续废话的机会,而是朗声道:“不杀小王爷已经是尔等大幸,如果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我军,将我军逼急了,那杀了小王爷又能如何!?”

谋臣气的跺脚。

耶律李胡看着这一幕,咧嘴冷笑道:“你们这群混账,竟然不信本王的,违逆本王,我侄儿落在他们手中,已经必死了!最该做的,就是一齐将他们剿灭!”

谋臣连忙道:“王爷莫要再提此事,哎……小王爷如是死了,那就完了!”

最终,辽国一方只敢远远的跟着刘知远一行,同时派出人马找机会将消息禀报耶律德光。

……

张寒城骑马的过程当中,一直思量着接下来要带丐帮去什么地方,他觉得,这一路应该开始逐渐的和契丹发生冲突,为中原百姓驱除虎狼。

同时,能够联合一些难民、乞丐,再次扩张丐帮势力。

现在丐帮已经有了一个最基础的本钱,只要有中坚力量,无论是中原正牌的丐帮,还是慕容龙城,都不能轻易的将他铲除。

刘知远放缓了马匹的脚步,到了张寒城一侧,道:“少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张寒城道:“也没有什么打算,许是做做游侠吧。”

刘知远怎么会相信张寒城的话?张寒城手中握着这么一支看上去老弱病残的势力,还有一班厉害的兄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当即,刘知远邀请道:“少侠乃是江湖中人,许是不了解太多这天下兴亡大事,我刘知远出身河东太原,做过太师、中书令、如今又有太尉、郡王、都统身份,我在河东强兵壮马,囤积了许多粮草,少侠或许可以考虑随我去河东,我们共同在这天下间做真正的大事,少侠以为如何?”

张寒城目光一闪,如是他还是原来的他,此刻也许会犹豫之间,答应刘知远这件事情,因为刘知远一路表现的都十分正面,而且也有巨大的本事,可是……也不知是否是心中哪里看刘知远有些不对,总不想跟他合谋。

况且,尉迟广汉私下里跟张寒城提到过刘知远,这位都统可是晋国第一等的人物,他手下存在了许多奸诈狡猾之人,行事很像是慕容龙城,对于这种人,张寒城虽然觉得合作无妨,可长期凑在一起,只觉得浑身难受。

这刘知远,就是典型的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的类型,只是他在等待适宜的时机罢了。

“此事,还是算了。”张寒城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只求在这混乱的世道里面,能够安全的活着,不想做什么大事,所以,可能要让刘将军您失望了。”

刘知远忙道:“少侠何必妄自菲薄,你我此番所做之事,是真正的大事。晋国与契丹已经交战如此之久,一直以来都是节节败退,刘某虽然也胜过一仗,但比起此次来说,终究还是差了一些。能做如此大事之人,怎会是小人物呢?”

张寒城道:“刘将军过于夸赞我了。”

刘知远连忙道:“少侠如今还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这世间男儿,谁人不想顶天立地,如同真龙一般行云布雨?上天将少侠送到刘某身边,代表刘某与少侠之间的缘分无比深厚,少侠可一定要好好想想此事。只要随我去了河东,少侠在河东想做什么,刘某都会一百个赞同愿意。”

张寒城知道继续拒绝,只会让刘知远说更多拉拢他的话,道:“此事,容许我再考虑考虑才是。”

刘知远哈哈一笑道:“对,对,咱们这次已经许久都未歇息,我们继续行军,而后便找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同时,刘某也顺便派人去打探一下此刻中原的情势。”

……

作为丐帮帮主,张寒城的精力自然更多的放在丐帮身上,他只希望丐帮能够越来越好,所以便跟着周华裳等人,开始去到丐帮弟子那里,看看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助。

张寒城不会说太多,所以更多的只是为丐帮弟子通过内力简单的缓解他们身上的伤势淤血,又从刘知远那里要来了一些刀创药,为他们治疗一下。

真正替张寒城说话的,都是白化羽或者周华裳。

张寒城觉得,如是他自己来做这丐帮,是无论如何也做不起来的,这世上除了武功之外,其他的东西也很重要,孤军奋战,最后往往做不成事,需要的还是一个可靠的班底。

入夜时分,甄灵、常苦尘终于带着几个丐帮弟子来到了营帐所在之处与张寒城等人进行了汇合。

甄灵和常苦尘所负责的是调虎离山,即是骗萧鲁直围山。

萧鲁直所围的那座山,根本就是一座无人的空山,而山上那些看起来埋伏的人,都是些扎起来的草人而已。

除此之外,萧鲁直的父母,也被安排在了山上,只要萧鲁直发现了围困的是空山,上山搜查之后,便能够搜查到他的父母。

这件事情是张寒城提出的,将萧鲁直的父母还给他。

在张寒城眼中,萧鲁直虽然可以说是个坏人,做了许多的坏事,又代表契丹,按理来说,对他做再多的事情,都不会有良心上面的不适。

可是,到最后,张寒城发现他狠不下心肠来,就这样做了个愚善的决定。

毕竟,萧兀隆一家此次之后,还会面对耶律德光的怒火,已经不足多虑。

这种做法张寒城也觉得有些虚伪,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

张寒城回到了营帐之中,受伤的尉迟广汉此刻正在休息。

听见张寒城的脚步声,尉迟广汉便张开了眼睛,抬起手让张寒城过去。

张寒城缓缓地坐在了尉迟广汉身旁,道:“尉迟大哥有什么事情?”

尉迟广汉道:“方才,这刘知远过来了,亲自给我上了药。”

张寒城点了点头。

尉迟广汉道:“你可知他为何来找我?”

张寒城没有说话。

尉迟广汉道:“他是特地过来,表现他是明主来了。我能够看出,他是希望我们百骑司能够辅佐他,所以才极力的表现自己,讨好我们。他给我上药的时候,还希望我能够劝说你,一起随他去河东。”

张寒城道:“原来如此。”

尉迟广汉道:“你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又是如何想的?”

张寒城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以丐帮为主,刘将军是个能人不错,我们对他的了解,还都是他的能力方面,他不会向我们表现真实的他究竟是怎么样。但无论如何,按照尉迟大哥先前跟我说的话那般,他是个想要在这世上称王称霸的人,这种人有的多是野心,而不是想着天下间的百姓,所以,我觉得,就算他的力量很大,我们也不该跟随他,他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明主,百骑司不能辅佐他。”

尉迟广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那我就放心了。”

张寒城疑惑道:“放心什么?”

尉迟广汉道:“此番在幽云十六州之中,你做了很多的事情,虽然我跟你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但至少,你给我的感觉是有了很大的变化。这变化,我们都看出来了,虽然,最初认识的你,可能在很多时候,没有这样独当一面,但是那时的你很善良,我们在幽云十六州做的事情,违背了很多的事情,或许跟你心中的侠义之道也有冲突。我们很害怕,你会变了,但现在,我放心了。”

张寒城听到尉迟广汉的话,倒是轻松了几分:“多谢尉迟大哥你们关心。”

尉迟广汉道:“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为了一些事情,而做出一些牺牲,只要我们做正确的事情。当然,慕容龙城也会觉得他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正确和正确不一样,重要的是我们这群认为自己还有几分忠肝义胆的人,认为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算了,你也累了,还是好好歇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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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臭汤酸肉君不君

高行周站在树下,看着正围坐在锅前的众多将士,轻轻努了努有些干裂的嘴唇。

那宽大的铁锅当中,汤水发出汩汩的声音,白色的肉在其中翻滚,热气随着风不断地飘散向远处。

将士们盯着铁锅当中的景象,强忍着咽口水的冲动,直勾勾的注视翻滚的肉块,明明这肉食在前,却无一人动手。

高怀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了高行周对面,行礼道:“爹……他们不想吃……”

高行周缓缓地踏开脚步,自顾自的从众多将士身边穿行而过,从杨业的手中取过了铁勺,在锅里面推动了几下。

然后,便转头,看向了临近的一名兵士,伸出了手。

那兵士怔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高行周却已经将他手中残破的碗给拿去了。

接着,高行周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舀出了其中的手掌,连带着一些汤水倒在了碗中。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只见高行周吹了吹那只森白的手掌,直接伸手拿了起来,而后放在口中,以牙齿扯住了其上的皮,轻轻一扯。

“嘶……有些烫嘴……”

高行周自顾自的说着,干脆又重新咬了一口,扯下了上面的皮肉,在嘴里轻轻咀嚼了起来,同时笑道:“唔……这契丹猪狗的血肉倒是挺鲜……唯一唔美中不足的……”

高行周咽下了这块肉:“就是有些酸臭,但人若是饿极了,这仇敌的血肉,便是世间美味了。”

话落,他虎目扫了一圈那周围怔怔看着他的将士们,道:“还愣着作甚?难道你们不饿?不吃的话,这一锅肉,我可就都吃了。”

当即,所有将士顿时咽气了口水,而后便瞪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朝着那铁勺凑了过去。

他们的手微微颤抖,舀出其中的血肉,倒入碗中。

接下来,有人缩到一边,开始小心的喝起了汤,有人狼吞虎咽的咀嚼着肉块。

高行周看着这一幕,嘴角带着一丝隐晦的苦涩悄然退走。

高怀德一直看着高行周,道:“爹……”

高行周道:“你也去吃,别愣着了,不吃的话,就要饿死了。”

高怀德忍不住抬手,抹了两把眼睛。

这些天他们吃光了战马,吃掉了草料,树皮,一直以来,都不想吃人。

戚城的老百姓那里有吃的,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如果吃了老百姓本来就难以为生的粮食,就要把老百姓都害死。

所以高行周终于下令开始杀战俘,吃他们的肉。

高行周这一生几时曾杀过战俘,几时又吃过人肉?

将士们不敢吃,所以他自己来第一个吃。

高行周道:“行了,别哭了,去吧,一会儿都让他们吃没了。”

高怀德道:“可是,爹,我们还能支撑多久……我们还有机会吗?”

高行周哈哈一笑,道:“傻儿子,只要你不放弃,就总有机会,明白么?”

高怀德忍着哭腔,已经说不出话。

后面,杨业端着一碗肉,到了高怀德身边,递了过来:“吃吧。”

高怀德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接过了碗,只是双手一直在抖动。

高行周道:“连个碗都端不住,如何能战场杀敌!将这碗肉吃了后,便去账外站一个时辰。”

说着,高行周已经转身,背对着高怀德,去到了树下,缓缓坐了下来,看着碗中的手掌,拿起,放在嘴边吃了起来。

高怀德看着碗里的肉,伸出手抓了一块,狠狠的塞进了嘴里。

……

戚城之外,契丹一方的主帐内。

耶律德光淡淡道:“这高行周倒是挺能坚持,竟然这么多天还未被饿死。”

谋臣道:“是啊陛下,他们每日还要到城墙上换岗,不过,昨日我们的人看到,他们接连有人坚持不住,倒在地上了。”

耶律德光道:“继续困着他,这晋国没有了高行周,便是我们大辽国土了,我们不急。”

谋臣点头称是。

耶律德光道:“对了,朔州城那边,可传来了小王爷的消息?”

谋臣连忙道:“传回来了,据说,小王爷在朔州城待了一段时日,之后便回上京了,王爷前去的时候,没有遇见小王爷。”

耶律德光微微一怔,冷哼了一声,道:“都是太后惯着他,将他惯出了一身毛病来,才离开上京几日便受不了了!”

谋臣道:“也许,也许小王爷只是散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朔州了。”

耶律德光道:“最好是这样,如是他真回了上京,看等到晋国之事了了,朕回朝后怎么收拾他。”

谋臣连忙低头,不敢接话。

耶律德光道:“传令给李胡,告诉他此刻戚城之事,叫他将幽云十六州之事办妥后,就速来与朕汇合。只是几个在幽云十六州中作祟的宵小罢了,居然都对付的这么慢。”

谋臣道:“是,臣这就去办。”

……

林影绰绰,随风摇动。

一只灰兔竖着耳朵,嗅着草地边缘的泥土。

突然间!

一道箭矢从后方的林子里飞射而来,呯的一声扎在了灰兔身旁两丈之外。

灰兔惊恐万分,耳朵陡然间伏在身上,然后便迅速朝着密林当中跑去。

“追!给朕追上这只兔子!速去!”

“是……”

赵匡济骑着马,拿着弓箭,瞬间从林子中冲出,他提起手中之弓,对准了那已经要逃走的野兔,猛地搭上箭矢,拉动弓弦,瞬间射出了一箭!

呯!

那野兔当即中箭而亡,被生生钉在了地上。

“怎么样?射到了么?”后方,石重贵骑着马,驮着个女子来到了赵匡济身旁。

赵匡济道:“启奏陛下,射到了。”

石重贵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果然厉害,朕早就听说过你爹的本事,你也一样厉害,此事过后,朕重重有赏。”

说着,石重贵便纵马奔向了野兔,那女子不断地发出娇笑声。

赵匡济低哼了一声。

后方那些负责保护石重贵的禁军接二连三的跟了过来。

这天下已经大乱,高行周生死不知,这愚蠢的帝王还在这林中打猎享乐,莫说赵匡济看不惯他,就算是禁军们也早已经看不惯。

可惜,有的人是君,有的人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石重贵想要这样胡闹,做臣子的,又如何能够违逆他?

如是质疑此事,触怒了他,那结果,不知会怎样凄惨。

高行周被围困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军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大多数将士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只因高行周此刻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他死了,晋国就要亡了。

晋国亡了,这里的所有人,又该何去何从?

是要向契丹称臣了么?

赵匡济一直都在找机会劝说石重贵,派人前去搭救高行周,此刻见到石重贵兴致不错,终于忍不住,纵马跟了上去。

石重贵捡起地上的灰兔,给那女子看,同时伸手抚摸着这女子的腰肢,令其一阵面红耳赤。

听见马蹄的声音,石重贵微微皱眉,看向了正翻身下马的赵匡济。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抱拳道:“臣有事想要找陛下商量。”

石重贵不耐烦道:“什么事情?有事情去与景将军说便是,何必与朕说?”

赵匡济连忙道:“此事,还是有关于高行周,高将军的事情。”

石重贵讶异道:“怎么,消息传来了?高行周死了?还是逃出来了?”

赵匡济攥着拳头,道:“回陛下,还未传来消息,只是,时日已久,高将军恐怕已经难以坚持,如是我们再不派军支援高将军的话……”

石重贵顿时怒道:“朕还道是什么事情,又是此事,之前景将军不是与你说了,朕也定下来了么?昔日没有派军去高将军那里,现如今去,难道就来得及吗?也许,此刻高将军已经死了,又或者逃出来了,现在派军前去的话,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赵匡济连忙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们都应该搭救高将军。现如今将士们已经知道高将军的事情了,整个军心都散了,因为高将军死了,那么我们晋国就危险了。”

“胡说八道!”石重贵道:“你说高行周死了,晋国就要完了,那岂非是说高行周才是晋国之君?”

赵匡济道:“臣不敢。”

石重贵喝道:“如不是此时乃是用人之际,朕早就叫你滚回家去了,你如是不识相,还要触怒于朕,朕便将你斩了!”

赵匡济沉默,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臣告退。”

石重贵道:“滚吧!”

赵匡济这才缓缓地退回去,牵了缰绳,撤离此处。

“陛下好生威武……”女子的声音传出。

“那是自然。朕乃天下之君,中原之主,这不听话的臣子,自该训斥,他才能长记性。”石重贵冷笑道。

“小女子真是有福分,竟能伴在陛下左右……”

赵匡济加快了脚步,不想再听石重贵和这女子之间的胡言乱语。

晋国是不是要亡不重要,重要的是契丹即将要占领中原。

此刻景延广已经将所有事情掌握在了手中,赵匡济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搭救高行周。

看着几名禁军在一旁守着,赵匡济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他们。

“赵将军……”

“将军……”

禁军们纷纷开口道。

赵匡济点了点头。

一名禁军左右看了一下,又看了看身边几人,低声道:“赵将军,不如……咱们在这将石重贵……”

“闭嘴!”赵匡济道:“你怎敢胡言乱语!不怕死么?”

禁军暗自咬牙,忙道:“这石重贵怎样,别人看不出来,咱们跟着赵将军,岂会看不出?那石敬瑭昔年就将幽云十六州割出去,大军杀到洛阳城,是个奸贼,他这侄儿石重贵,也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在此处杀了,然后,由赵将军来做皇帝,怎么样?”

赵匡济道:“不许乱说!”

禁军连忙道:“高行周高将军那样的忠良之人,最后落到现在这种下场,晋国已经要完了,赵将军你心中定然清楚,反正他迟早都要死……”

赵匡济低声道:“这天下间岂有臣弑君的道理,别再乱说,你此番也就是与我说说,若是此事传出去,你必死无疑。”

禁军叹道:“可现如今,这石重贵哪里还像是君,赵将军又何必为臣?”

赵匡济目光一闪。

禁军道:“小人不再多言,方才是小人的不对。”

赵匡济看着这名禁军,忍不住抽离目光,抬头看向了树梢之间的天空,直视着烈阳:“是啊,君已不君,何必再臣?”

禁军愕然,其他几名禁军目中杀机四起,甚至多了一些快慰之意,显然,是觉得赵匡济要对石重贵下手了。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道:“你等从军中抽出人手,我们去解救高行周将军,既然得不到君令,那便不要也罢。”

“什么?”一名禁军吃惊道。

赵匡济道:“还愣着作甚?”

禁军急忙道:“可是,此刻高将军恐怕已经……”

赵匡济道:“我早就应该这样做了,此刻做,的确有些晚了,但愿能够赶上,就算赶不上,路上也要杀些契丹人,我等禁军,怎能在此做缩头乌龟!?”

禁军们面面相觑,最终咬牙,纷纷向赵匡济抱拳,而后向后撤走,开始通知禁军准备出发。

赵匡济意识到他有些冲动了,心中万分后悔,此刻如是带走洛阳禁军,那便是重罪,如果石重贵因此将罪过转嫁到赵弘殷那里,一切就完了……

赵匡济暗自咬牙,喃喃自语道:“大不了……到时不成…便率军将石重贵杀了……”

即便是赵弘殷,恐怕也想不到,赵匡济竟然会做这种冲动的事情,完全不像是平时那个乖巧懂事的赵匡济。

事实上,如是此处之事换做赵九重。

恐怕直接就将石重贵给砍了,岂会让石重贵在这里继续胡作非为?

很快,便有禁军赶了回来,道:“回禀赵将军,已经将您的命令传下去了。”

赵匡济点头道:“稍后,我们将石重贵护送回军营,交给景将军,但是,不入军营,直接改道,转向戚城方向,连夜前去支援高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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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刀山火海且将行

禁军才刚将石重贵送入军营当中,赵匡济便直接调转马头,强行朝着远处冲去。

后边跟随赵匡济的禁军,整个队伍突然掉头,紧随赵匡济之后。

石重贵方才反应过来,猛地大呼道:“赵匡济!你做什么!”

赵匡济朗然大喊道:“恕臣无法无视周将军战死!前去戚城支援!”

石重贵气的跳脚,放下女子之手,冲出了几步,怒喝道:“赵匡济!你此番走了!便是背叛朕!朕要将你全家问斩!”

赵匡济只当是没有听见,带着禁军犹如江潮一般滚滚离去。

营帐内,景延广已经皱眉走出,到了石重贵的身边。

石重贵看着景延广,喝道:“这赵匡济竟然不尊朕的话!还敢带军离开!简直反了天了!”

景延广目光一闪,皱眉道:“陛下息怒,许是赵将军太过担忧周将军了。”

石重贵哼了一声道:“朕不管,反正朕要处置他,他居然敢不听朕的。”

景延广连忙道:“陛下暂时不要,此事陛下先行搁置,等此次赵将军无法救出周将军再处置他也不迟。”

石重贵看向景延广,道:“景将军何出此言,如今赵匡济不听朕的命令,令朕脸上无光,还暂且不处置他?”

景延广道:“陛下有所不知,他父赵弘殷乃历任各朝,在朝中还是有些势力的,现在我们正在跟契丹打仗,如果把这件事情做大了,那赵弘殷身处洛阳,恐会有所动作,就算没有了禁军,赵弘殷也能弄出许多事端。”

石重贵道:“莫非,我这个皇帝,还无法比得过一个赵弘殷?”

景延广微微一笑道:“绝非如此,只不过暂且由他去,陛下也要想想,万一这赵匡济真的将周将军救出来了,这便是陛下的功劳啊,陛下觉得呢?”

石重贵微微一怔,顿时觉得大有道理,如果赵匡济成功了,那赵匡济就是他派出去的人,这样一来,他便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如果赵匡济失败了,再找他算账,那也不迟。

当即,石重贵点头道:“景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哼,这赵匡济终究是不听朕的命令!无论如何,将来朕都要找机会处置他!”

景延广道:“陛下是君,他是臣,陛下何愁找不到机会对付他一个小小的禁军都指挥使呢?”

……

赵匡济心中十分紧张,攥着马缰的手都已经泌出了些许冷汗,他心中担忧石重贵对付赵弘殷,可是又不能对高行周的事情视而不见。

这其中有许多的无奈。

当然,他万万也想不到,景延广竟然会帮他牵制住石重贵。

此刻心中有再多的担心,毕竟也已经没法回头,赵匡济只能咬牙,命令禁军跟他火速朝着戚城方向行军。

事实上,景延广之所以帮助赵匡济,也是因为景延广此人根本忠奸难辨,他一来的确无视高行周生死,故意不去支援,二来,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石重贵的晋国搞垮,赵匡济是正义之士,景延广虽也被他打了一顿,但在这方面,却也心里佩服赵匡济,于是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

“驾!”

“驾!”

“驾!”

两山之下的土道上,一匹快马不断的前行,马上之人穿着一身契丹军服,不断用鞭子抽打着马臀。

才进入两山正中所在。

一道穿着棕色长袍的身影陡然间从左边的山上突然间冲出!

此人单足一点地上的石头,凌空跃起的同时,单手卸下背上的奇异大扇,直接抡向了马上的契丹士兵!

这契丹士兵骇然之间,身下马匹受惊,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

白化羽一扇打在这契丹士兵的身上,直接将他生生打飞了出去。

而后自身跨在马上,单手扯着缰绳,将马生生止住。

那地上的契丹士兵万分惊恐,迅速向后退去,并准备起身。

白化羽再次从马上飞身下来,窜到这契丹士兵的身边,以扇子斜打向了契丹士兵的脖颈。

但听见“砰”的一声。

这契丹士兵双眼一翻,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白化羽看着倒在地上的契丹士兵,自顾自的啧啧道:“出来找点野味吃,倒还碰见了契丹人,这天底下恐怕到处都是契丹人了吧。”

说着,他直接蹲下身,在这契丹士兵的身上乱摸了起来。

很快,就摸到了契丹士兵怀里的书信以及令牌。

白化羽打开书信,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都是契丹文字写成的,他不认识,当下,便决定将这契丹士兵直接带回去。

……

营帐之中,刘知远拿着手中的书信,交给了一名懂得契丹文字的军师。

张寒城、白化羽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军师拿到信后,便脸色微微僵硬:“这信上所说的是有关于催促耶律李胡前往戚城与他汇合的信。”

刘知远哈哈一笑道:“这耶律李胡估计已经没有脸回去了,此刻估计又灰溜溜的回到幽云十六州,不知道怎么跟耶律德光交代呢。”

军师急忙道:“还有就是,之所以要让耶律李胡前往戚城,是因为,此刻高行周将军正在被耶律德光的数万大军围困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了,高将军,可能支持不下去了。”

刘知远目光一闪,喃喃道:“那可有些可惜了。”

军师叹了口气。

张寒城道:“高行周……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刘知远道:“想不到少侠竟听过高行周的名字,不过也对,这天下间高行周的名号谁人不知?他是晋国最强大的将领了,他的军队,也是可以和契丹人抗衡的军队,此次契丹南侵,一直以来,都是高行周将军在负责周旋,如此将领,终究英雄末路……可惜,可惜……”

张寒城目光一闪,一下子想起来了高行周是谁,高行周应该是高怀德的父亲,怪不得他觉得有些耳熟。

之前,赵九重也给他说过高行周的厉害。

此刻听到高行周的情况,张寒城连忙道:“这位高行周将军此刻既然被围困,我们应该前去相救。”

刘知远叹道:“此事,难于登天。戚城距离此处十分之远,真要行军的话,没有几日不眠不休,是绝对到不了的,而耶律德光已经围困高将军有一段时日了,等行军到达的时候,恐怕戚城已经被迫,高将军,已经死了。而且,贸然前去,以我军目前的伤亡情况来说,恐怕,也没办法跟耶律德光数万大军周旋。”

张寒城顿时愕然。

刘知远道:“实不相瞒,刘某也很想救下高行周将军,可惜的是,以卵击石不是办法,高将军已经垂危,这天下间的晋国军队,恐怕不会有人去救他了。”

张寒城沉默,道:“可这位高行周将军,如果死了的话,契丹人入侵中原,岂不是更加简单容易了?”

刘知远道:“是啊,晋国恐怕会因为高将军的死而彻底衰落,最终灭亡。”

张寒城疑惑道:“我看刘将军你并不太感到难受?为何?”

刘知远笑了笑,道:“晋国灭亡,大概是这世上很多人心中所念之事,因为他们本就不喜欢石敬瑭此人,而石敬瑭的皇位,天下间很多汉人也不愿意承认,现在这晋国没了,恐怕许多人只会拍手叫好,怎会觉得有问题呢?”

张寒城连忙道:“但,这晋国灭亡了,天下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刘知远道:“百姓?他们应当跟现如今的情况相差不多。也就是说,晋国是不是灭亡,都会像现在这样,契丹人在中原横冲直撞。”

张寒城道:“刘将军的意思是?”

刘知远道:“刘某的意思是,晋国灭亡了,也就灭亡了,本来晋国也已经气运将至,而接下来,恐怕很多人也会坐不住了。”

张寒城顿时道:“坐不住了?”

刘知远看着张寒城的眼睛,道:“至少……刘某的河东,会趁机起事,争上一争,原本,刘某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现在有少侠在,就不知少侠是否愿意……”

张寒城目光一闪,话锋一转,道:“那么,高行周将军的死,跟晋国是否灭亡,可有真正的关系?”

刘知远道:“有,但也不算有,因为晋国的气数尽了,只是早一点灭亡,晚一点灭亡而已,高将军如果死了,便成为这灭亡的引子。高将军不死,或许,还能为晋国延续数月之时机罢了。总之,这天下间,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救得了高将军了,少侠还是莫要太过挂怀此事,人终究要将眼光放得更加长远,广阔一些才是。”

张寒城沉默,于私,他将高怀德、杨业、折赛花当做朋友,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是他们都是好人。

于天下,高行周确实跟晋国的衰亡有很大的关系,可真正牵连的,一定会是中原百姓。

这些政权之间互相打斗,百姓在他们的眼中就犹如野草一般,高行周这样的将领,或许无法将整个契丹逼出中原,可他存在,却可以保下一些百姓,也许只有一个城池、两个城池,即便是这样,那也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想到这里,张寒城抱拳道:“多谢刘将军为我解答这些疑惑。”

刘知远道:“少侠这是?”

张寒城道:“关于高将军这件事情,我无法坐视不理,所以决定想办法解救高将军。”

刘知远大吃了一惊,愕然道:“少侠要去解救高将军?”

张寒城道:“不错。”

刘知远道:“可是,刘某方才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清楚,这天下间,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救得了高将军了。”

张寒城道:“或许不行,但总要试试。刘将军说军队日夜行军赶路,无法在短时间内到达戚城,就是不知我们这些会武功的人,以轻功赶路,是否能很快赶到戚城。”

刘知远愕然道:“少侠是想要带着身边之人前去?可你们一共才多少人?那耶律德光可是数万大军。”

张寒城忙道:“总要试试,也许我们保不下太多的人,但保高将军不死,还是可以试试。”

刘知远道:“可是……”

张寒城道:“时间紧迫,我就不与刘将军细说了,这件事情,我总要试试,刘将军也不必劝说,有关于我带来的人,只能暂且交托给刘将军了。”

刘知远道:“这倒是小事,不过,我军本已经要转向河东,恐怕,也要带着少侠的这些人前去河东,还有就是……少侠难道不再仔细考虑一下此事?刘某觉得,此事……”

“那就多谢刘将军了,我这就先离开,去商讨一下此事,告辞。”张寒城说完,便直接带着白化羽朝着营帐之外走去。

刘知远目光一闪,看着张寒城离开,若有所思。

高行周在晋国的威势无人匹敌,可以说刘知远也是要让高行周三分的,但是,刘知远倒也不太把高行周视作敌人。

主要是因为,高行周没有什么称霸天下的野心,他完全就是一个忠义的将领。

如此之人,刘知远心中也是万分欣赏的,所以,他也没有想过在晋国未亡的情况下谋反动作,那样他必然会与高行周碰撞。

但晋国灭亡了,情况则就不一样了,晋国亡了,高行周没有了效忠之人,则成为了一支野军,那时候,刘知远直接就可以想办法安抚和收服高行周,同时又不需要跟高行周敌对。

军师道:“都统,这位张少侠此去……”

刘知远道:“无妨,我们可以带着他的人回到河东,到了河东之后,他还是会回来,此人与高行周虽然可能不识,但却万分惦念,是个忠义之人,他还年轻,将来未必达不到高行周的地步,如是有这种人在手,那这天下,就稳了半壁。”

军师道:“是啊,可是这也太危险了,分明就是主动投身去刀山火海,他的武功再高,本事再好,也很可能有去无回,那岂不是可惜了?”

刘知远道:“是可惜了,如果那样的话,只能说天妒英才,但至少,他没有为别人所用。”

军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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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戚城距离此处十分遥远,正常骑马的话,想要迅速赶到戚城,需要中途进行换马。

张寒城一行人轻装上阵,只用轻功赶路,则要轻松地多,如是遇到山岭峭壁,也可直接翻阅过去,不必选择正常道路前行。

此次张寒城并未将百骑司的所有人都带在身边,只有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三个人跟随,白化羽胜在轻功很好,叱罗蛇鹤、沙陀鳄的武功强悍,至于其他的人,丐帮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打理,再加上他们的轻功很难跟上四人的脚力,所以他们则带着丐帮随刘知远前往河东。

一路上张寒城带着三人翻山越岭,中途疲惫,也只是稍微吃一些干粮填肚子。

中途他们特地绕开了一些城池,也并未和遭遇的零散契丹军队冲突。

长驱直入之下,不肖两日一夜,便已经到了戚城脚下。

……

夜色如墨,月光照耀之下,围拢在戚城周边的数万契丹大军之中火焰浓烈。

火苗随着风左右晃动,一些契丹士兵,正在军营当中巡逻。

此次,因为来的匆忙,所以并未携带耶律璟前来,只是带了耶律璟的随身令牌作为信物,以备不时之需。

张寒城伏在山坡的芒草深处,俯瞰着被围拢在正中,死寂无比,只有寥寥士兵屹立城墙的戚城。

白化羽道:“这耶律德光此刻在营帐之中,倒不如我们试着直接将耶律德光给抓起来?毕竟擒贼先擒王。”

张寒城目光一闪,将视线转向了戚城周围的一个个营帐,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处于正中心的,一个十分巨大的营帐。

同时,他又看向了一侧的营帐。

一侧的营帐之外,一杆幡旗插在地上,旗帜随风摇摆,上面拥有着一个绘制着火焰的旗帜。

“不行。”张寒城道:“我们冲杀过去,无法完全的毫无声息,即便是普通的士兵,也能够知道我们所在,毕竟这里的人太多了,我们又没有很好地着力点。慢慢的摸到耶律德光的营帐,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即便是摸到了耶律德光的营帐,那营帐边上,便是摩尼教的营帐,有摩尼教的高手负责保护耶律德光,我们未必能将耶律德光抓出来,到时候,数万大军就将我们锁在其中了。”

白化羽叹了口气,道:“这耶律德光倒真是怕死,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围了一圈,还找摩尼教来保护。”

叱罗蛇鹤道:“那当然,他可是皇帝,最是惜命,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张寒城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想办法寻找方位,潜入到戚城当中,尽量动作快,躲过士兵巡视。”

沙陀鳄点头:“嗯。”

当即,四个人开始弓着身子,借着周围芒草开始朝着一侧绕行了起来,寻找着契丹数万军队的空白之处。

这数万大军看上去气势恢宏,将戚城的四个方位围拢的水泄不通,马匹、营帐、士兵到处都是。

这里就是耶律德光的主力部队,其中,张寒城还看到了不少属珊军的身影。

如此可怖的军力,足以席卷中原,此刻却在围困着戚城这个小小的城池。

叱罗蛇鹤哼了一声,道:“这数万大军跑到这里来了,由此可见,其他地方的晋国军队是有多不作为,耶律德光围困这里这么长时间,他们连那些并非是主力军队的契丹军队,都对付不了。”

终于。

四个人在山的西边边缘处,找到了一处可以试着潜入戚城的地方。

此处位于戚城的西南角,戚城存在着一个哨楼,比整个城墙高出一截,而这里因为距离后方的山比较近,狭窄了不少,西南角两侧的军力分部的不太均匀,接壤的地方,虽然不至于空旷无人,但却没有其他的地方那么密集。

而且,属珊军的人,处于两侧城墙正中的城门位置,即便被察觉,属珊军也来不及赶到这里。

想到这里,张寒城道:“准备动手。”

“好。”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齐声应道。

下一刻!

张寒城便已经如同一只狸猫一般,自地上踏步腾起,越过一道道随风摆动的芒草,迅速的落向了山脚处,后方三人紧随其后。

四个人接连落在了地上,与契丹一方的营帐,只有十几丈间隔。

张寒城看向了一侧扎在木柱上的火把,突然间抬手,朝着那火把之处轻拍出了一掌!

掌力呼的一声冲出,与吹过的风对在一起,致使那火苗迅速变得微弱,又摇晃了两圈,便直接熄灭了。

“好内力。”沙陀鳄低声道。

营帐四周顿时变暗了许多,一些行走的契丹士兵并未在意此处的情况。

张寒城当即便快步冲出,极力的控制脚步声,轻盈的窜入了契丹军中所在,而后方,三人也秉着呼吸,跟随着张寒城。

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有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契丹人的聚集之处如此潜入。

但凡有一点动静,便要惊动契丹人,那样的话,结果就是爆发冲突,而四个人在这么多的围拢之下,想要逃出生天,也艰难万分。

张寒城窜到了一处营帐的后方,缓缓蹲下身来。

后方三人面面相觑,点头之间跟了上去。

而后,张寒城便又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城墙夹角处。

这城墙夹角因为衔接哨楼,所以与城墙之间也有着一个相对比较小的夹角,那里,倒是因为天黑的缘故,十分的黑暗。

张寒城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三人,而后抬手,指向了那个位置。

三人纷纷点头,示意张寒城已经明白之后。

张寒城便嗖的一声宛若黑影般冲了过去,他纵身一跳,直接飞了四丈之高,单手瞬间攀上了城墙,同时脚步借力,朝着一侧夹角位置飞窜而去,左手化作了少林龙爪手,扣住一方石砖,整个人顺势向上一冲,又是五六丈高,竟直接到达了城墙最高之处。

如此迅捷的速度,令三人汗颜。

白化羽心中有些比较的心思,第一个跑出去,而后便单足踏地,飞身斜踩在墙上,脚步嗖嗖嗖的来回变换,半途又转变了身法,伏在墙上,纵身一跃,便直接到了张寒城身子的另一侧。

接下来,便轮到了叱罗蛇鹤与沙陀鳄,两个人万分小心,尤其是沙陀鳄,他背后背着个大铁葫芦,比其他人的目标更大,容易暴露。

等到了城墙上方,沙陀鳄才终于松了口气。

张寒城伸手,将沙陀鳄拉到城墙与哨楼接壤的位置,偏头看了一眼直挺挺的站在城墙上的士兵,目光顿时一凝。

只见这士兵的后背之上,正插着一把长矛,上面的血液,早已经干涸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目光圆瞪,直视着前方,竟原本就是个死人。

这一幕,也让白化羽三人吓了一跳。

随着一阵风吹过,一股腐臭的气味冲入了四人的鼻息当中,令四人纷纷掩住口鼻。

“这高行周将军,恐怕真是山穷水尽了,这士兵身上的盔甲不合体,也许是个契丹人扮上的。”白化羽低声道。

张寒城偏过头,看了一眼距离那士兵有七八丈远的下一个士兵,第二个士兵,则是有些活动的痕迹。

这就是说明,这具尸体是用来凑数的。

张寒城道:“我们终究是赶上了,至少契丹没有破城,如此,也有机会救下高行周将军。”

……

营帐之中,高行周趴在桌案上熟睡,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

高怀德抱着薄薄的被子,缓缓地将被子劈在了高行周的背上。

他将目光扫向了高行周趴在的地图上面,那戚城所在之处,已经不知被高行周写写画画了多少次。

没有人愿意死。

高行周还在想办法,这么长时间,他没有投降,明知道没有支援,也还不肯放弃。

高怀德深吸了口气,目光越发坚毅了起来。

纵使要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

突然!

细微的响动声在营帐门口处响起。

高怀德吃了一惊,当即转过头去。

一道身影瞬间窜到了高怀德的身边,单手捂住了高怀德的嘴。

高怀德吓了一跳,目中震惊无比。

至于高行周那里,却还在熟睡着。

高怀德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中咯噔了一声。

张寒城缓缓地放下了捂着高怀德嘴巴的手,道:“高大哥,是我。”

高怀德吃了一惊,转过头,看向了张寒城。

此刻的张寒城已经脱去了面具,高怀德一下便认出了张寒城:“张兄弟!?”

高怀德万分的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张寒城。

张寒城对高怀德点头,看向了趴在桌上的高行周,道:“这位就是伯父了吧。”

高怀德点头,此刻的张寒城长大了一些,而且气质也有了改变。

张寒城道:“我方才害怕惊扰了外面的士兵大哥们,所以才捂住高大哥的嘴,高大哥莫要见怪。”

高怀德道:“怎么会。”

张寒城道:“那,高大哥随我去一旁,我们好好说说此处的事情,至于伯父这里,他看起来很累,就先不打搅他了。”

“好。”高怀德怔怔的道。

这些天他饿的有些双目眩晕,总觉得此刻有种不真实之感,就好像,张寒城不是真人,是虚假的,是一场梦一般。

他浑浑噩噩的随着张寒城到了一侧,还是有些想不透,甚至觉得自身正处于睡梦当中。

张寒城低声道:“高大哥。”

“哦……”高怀德回过神来,吃惊道:“张兄弟,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张寒城看着高怀德满是血丝,疲惫不堪的双眼,道:“我们是潜入进来的,我们收到了消息,知道了伯父在这里被耶律德光围困,所以到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看到高大哥你们在此,我就放心了。”

“潜入进来……”高怀德震愕,道:“那岂不是说如果你们是要刺杀我爹的话,就可以直接动手?”

张寒城缓缓地点了点头:“事实上,耶律德光那里也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感觉有些蹊跷。”

高怀德苦笑道:“耶律德光一直希望我爹投降,但是,他故意围困着这城,在试图降服我们。或许,他觉得直接派人过来胁迫我爹,我爹不会服气吧……”

张寒城若有所思,耶律德光,的确像是想要收服高行周,不过,也可能又想高行周死。

高怀德道:“张兄弟,你说你们来帮助我们……可是,你们只有……”

高怀德数来数去,算上张寒城,一共就只有四个人。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刘将军说,他的军队根本来不及感到戚城,而且,赶来了也救不下你们,但是,我又觉得还是该试试,所以才几个人赶过来。”

高怀德疑惑:“刘将军?”

张寒城道:“便是刘知远。”

高怀德愕然,道:“刘知远,他不是被属珊军逼迫去了吐谷浑?”

张寒城连忙道:“嗯,他已经没事了,我们不说此事了,还是说说这里的事情。有关于高大哥还有伯父,我们应该能够保全下来,但不知道杨业兄弟在么?”

高怀德道:“杨业兄弟也在队伍里。”

张寒城道:“我们一个人带一个的话,可以将四个人带走,至少,能够保住你们三人,外面的情况,的确非常不好,契丹军队围在四周,进来之前,我观察了……我们的军队,他们看上去,或许已经不能打仗了。”

高怀德惨笑了一下,道:“是啊,我们这支军队,完了……不过,只要能够保住我爹,那就行。我这便将我爹叫起来。”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并没有阻止。

高怀德连忙去推了推高行周。

高行周缓缓的坐直身体,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此刻,他苍白的鬓角,已经垂在耳朵前面,看上去心力憔悴。

他眯着眼睛,透过火光,看着张寒城这里,皱了皱眉。

“爹。”高怀德道:“这位是张兄弟,我先前曾经与你说过,陪着杨兄弟去找王铁枪后人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功夫十分厉害的少年人,就是他了。”

高行周的眼睛缓缓张开,震惊的看着张寒城的身影。

张寒城缓缓抱拳,躬身行礼:“见过高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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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霹雳冲云天将来

高怀德连忙将张寒城的来意传达给高行周听。

高行周聆听着这件事情,目中惊讶之色越来越浓,当听到张寒城可以解救高行周的时候,高行周顿时严肃了起来:“此事绝对不可,我身为军之主帅,怎能将军中将士作为弃子而独自逃亡?如果真的走了,那便是对不起将士们,天下间从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高怀德连忙道:“但是,爹,现在耶律德光数万大军围困我们,我们的粮草、战马、都已经当做食物吃了,眼下继续下去,这戚城便将要成为一处死城了。到那时,大家都会死,可是,爹你如果活着的话,就可以为将士们报仇,全军的将士,即便知道这件事情,也只会开心,不会有任何的怨言,更不会觉得爹你是在弃他们而去。”

高行周万分严肃,道:“这世上的人纵使不会指责与我,但我高行周生来有自己的骨气,弃将士而去,绝非是我高行周的行事。此事便罢了,我会与全军将士,同生共死!”

此话落下,高行周看向了高怀德:“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所以,你和杨业就随着这位张兄弟离去吧,等将来你有了儿子,也就是我高行周的孙儿,要告诉他,他的爷爷是战死沙场,死在这乱世之中,是站着死的!”

“爹!”高怀德一下子便泪如泉涌,道:“爹!我不让你死!”

高行周喝道:“我曾告诉过你,男儿不可随意流泪,只可流血,你此刻这般,是将我的话当做儿戏了么!?”

张寒城看着高行周父子,心中感慨万千,觉得有些温暖、羡慕、以及酸楚。

高怀德擦去眼泪,道:“既然爹不走,那孩儿也不走了,便随爹一起,与将士们一同赴死!”

高行周沉默的看着高怀德,微微咬牙,他怎么舍得高怀德陪他一起死?

难道,他真的可以摘掉做父亲的私心么?

他只是觉得,他自己死了便罢了。

高怀德,该活还是要活……

高行周严肃道:“你这小儿哭来哭去,不配在我军中出任先锋,我军不要你了,你不是我军中人,没有资格与我军同死。”

张寒城万分难过,他没有能力救下高行周的大军,他的武功再高,终究也是一个人,如何能够以一己之力翻天覆地?

撇过头,看向了叱罗蛇鹤、沙陀鳄、以及白化羽,三人也尽皆叹息,或是感触颇多。

他们四个人不远千里,连夜赶来,所能够做的,实在是有限。

高行周看向了张寒城,道:“这位张小兄弟,我这孩儿,就交托给你了……”

张寒城勉强一笑,抱拳想要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却又沉默了,他的心中也有不甘不愿……

“不如……”张寒城低声道:“我们四人,也随着将军在这战场上战至最后,等到了真正的尽头时,再选择离去。”

高行周目光发亮,道:“多谢这位小兄弟,天下间只要还有你这等义士,便也够了。”

……

朝阳初升,雾气渐渐散去。

城墙之上,新一轮的换岗再次开始。

许多士兵因为饥饿,所以魂不守舍,因为已经食用契丹人的血肉,倒是无人饿死。

只是现如今,契丹人的肉,也已经吃完了。

再继续要活,剩下的就是将士们自己的肉,以及这戚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的肉了。

城楼之上,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张寒城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快步的随着一些士兵赶了过去。

但见到那城楼的房檐下面,有一个干瘦的青年士兵,以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那里,此刻他的脸色发青,双手手指弯曲僵硬,显然已经死去了多时。

而一个与这青年士兵看上去有些相似的士兵,正跪在地上,抱着这士兵的腿,嚎啕大哭着。

张寒城不需要打探,也十分清楚此间所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饥饿,是一种很难忍受的东西,饿到极致的时候,就总觉得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想要吃,但是,要是没东西吃的话,那便比死了更加的难受。

而且,先前这里的士兵,都吃了人的血肉,或许,他们心中也对这件事情有些不能接受。

继续活下去,哪里还有希望,倒不如自我选择了结。

他从人群中退出来,走向了一侧的城墙,遥望着围着整个戚城的契丹大军,他们密集的排列在各处,临清晨,正在烹饪食物,那场面看上去,有些热火朝天之感。

这一方城墙,隔绝开的,一边是人间炼狱,另一边却是人间天堂。

换做是正常的将领,此刻,恐怕早已经投降了,高行周当真令人佩服万分。

张寒城思索着应该如何虎口夺食,从契丹军队的手中,强抢粮草进入戚城当中,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实践。

而那边,高行周却召集了除守在城墙之上的所有士兵们。

高行周拄着战刀,凝望着众多的士兵,缓缓道:“我军如今的情形,众位也已经看到了,坚守了多日,也无人来支援我们。除了我等一腔热血守在此处,想是其实那契丹大军,真若是扑杀冲来,我等也无力抵挡。”

众多士兵沉默。

张寒城四人站在远处,听着高行周的言辞,也在沉默着。

高行周继续道:“如今穷途末路,我这主帅,也算不上是什么主帅了,我想,如果诸位有想要离开此处,继续活命的,可不必再想着什么晋国存亡,中原生死,还有那些所谓的大义之类,众位可选择,向耶律德光投降,虽那虎狼之地,总有些危险,也许还会被契丹人欺辱,但总归命大约能够有机会保全下来,这也算是我觉得,诸位面前的另一种选择。”

所有的士兵万分愕然。

这些话,谁也想不到竟然会从高行周的口中说出。

张寒城看着高行周平静的样子,只觉得他的心中恐怕早已经滴出血来,这个人对待自己无比的苛刻,可对待别人,却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在性命的面前,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选择大义的,本身,这两种出现冲突的时候,就会出现两种选择。

选择大义赴死的人,自是值得佩服和尊敬的。

选择小我,也算是人性使然。

一时之间,士兵们低下了头。

高怀德站在一侧,握着拳头。

高行周笑了笑,道:“我高行周的为人,尔等与我出生入死,不会不知,这话说的句句坦诚,众位有想法的,可放心做出选择,我绝对只会协助你们。”

话音落下,顿时,那些低头的士兵当中,有人猛地抬头,喝道:“我与高将军共死!无论谁人怎么去选!”

这声音之后,士兵们开始此起彼伏的抬起头,接连喊出与高将军共死之语。

高行周看着这一幕,幽幽叹息了一声。

但……

总也有人并未去喊,而是羞愧的低着头,从呐喊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去到了士兵们所处的外围位置。

从一个两个,再到十个八个。

原本正在呐喊的士兵们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看向了这些人,他们怔怔的看着这些与他们一同在沙场上征战的人,眼中有不解,有愤怒,有责怪。

很快,便有七八十个人站在了所有人的外围,他们攥着拳头,有些还在抹着眼泪。

“你们这些混账!牲口!”选择与高行周同死的人中,开始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猪狗不如!”

“高将军带我等诛杀契丹猪狗,尔等却在此刻怕死!”

“如此危难关头,你们莫不是不知羞愧,敢临阵退缩!”

高行周虎目圆瞪,喝道:“统统给我闭嘴!莫要责备同袍!”

此话落下,场上瞬间静止了下来。

高行周朗声道:“此刻情形,尔等也已经看得清楚明白,我军已经穷途末路,正如那江东项羽,已经到了乌江,明知道,已经无路可走,他们想要活命,也没什么错的,难道,尔等家中,没有垂垂老矣的父母,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你的妻子么!这一腔热血,纵使值得尊重,但,你的同袍从前与你出生入死,共同杀敌,他们真的是怕死之人么!你们可知,我此番叫你们全部过来,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所有的士兵复杂的看着高行周。

高行周喝道:“我希望,你们能够认清这件事情。我高行周此生没有投降一说,但,不代表我高行周选择去死,就要拉着所有将士与我一同去死,你们之中,有的人只是仅凭着自己的想法追随我高行周,但我高行周何德何能,你们不想想你们家中之人么!我想要看到的是,没有人陪我死,明白么!”

士兵们纷纷后退了一步,有的人终于哭出了声。

这世上,许多的将领,怎会看着自己的士兵去投降?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多是让士兵们阻挡在自己的身前,接二连三的为他挡住刀子,挡住箭矢。

张寒城终于了解,为什么高行周会是晋国最强大的统帅,为什么他会被耶律德光痛恨,为什么,他的军队上下如一,即便如此凄惨,却还在坚持。

面对眼前的一切,更多的无力感,在张寒城的心中涌起。

他有多不希望这样的军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等过些年后,再也无人提及。

高行周道:“都给我闭嘴!现在,再重新选,是去是留,莫要婆婆妈妈,跟那娘们儿似的!”

有的人,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攥着拳头,目中血丝纵横。

有的人,低着头,走向了一边,他们时而转头,看着那些仍旧站在原地的人。

有的人,夹杂在两方之间,左摇右摆,做不出决断。

高行周看着那些犹豫之人,指着保命的那一方,喝道:“你们这些犹豫之人,都去那边站着!”

张寒城知道,接下来,高行周就会想办法,将这些想要保命的人,交给契丹一方,他们投降,保命,然后,高行周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死守戚城,直至到最后一刻。

不过,正当士兵们寻找着自身所处之位置时,意外,陡然间生出!

东南方向的哨楼之上,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声:“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有军队来了!他们来了!他们来救我们了!”

所有人听着这话,纷纷看向了那个方向。

高怀德与杨业两个人回过神来,当即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高行周像是脱水已久的人,拄着战刀,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东南边的哨楼走去。

外界,战鼓的声音突然鸣响而起,号角声此起彼伏,一瞬间便连成了一片。

城中那些闭户不出的百姓们,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这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就这样突然的发生了。

但听见一道震耳欲聋的大喊声,突然间响起。

这声音,是由许许多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所组成的。

“高行周将军,我符彦卿来迟,我军到此,定要将周将军救离!望高将军整肃军队,随时冲出戚城,与我军汇合!”

擂鼓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响彻。

接着,喊杀声便形成了霹雳,在晴天之中炸响开来!

张寒城踏步冲上西南角的哨楼,遥望着远方,只见到密集的箭雨从两只军队两方各自射出,而那支后来的军队,所有的士兵在提着刀子,盾牌,于野地之上奔行。

战马之上,将领们持着长矛、马槊,好似无人可挡般的杀向契丹大军!

一场大战,竟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发生。

张寒城只觉得一下子,便从先前的绝望中,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支来支援高行周的军队,看上去足有两万人,突然杀入的瞬间,令契丹军队有些措手不及,此刻他们冲杀的风行雷厉,与契丹军队接触的瞬间,便击杀了不少契丹士兵。

甚至,冲的快的已经触及到了契丹营帐。

高行周没有登上城墙,而是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边大笑,一边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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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东已遭击西来合

高行周笑着笑着,便收敛了笑容,转身看向了众多还在茫然与震惊当中的士兵们,大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将你们的盔甲穿上,拿好兵器!我们有机会杀出去了!”

当即,所有的将士目中燃起了兴奋、激动、置之死地而后生那种难以言明的情绪,纷纷大笑着冲向了各自的营帐之中。

张寒城立在城墙上,眸光闪动,将手掌放在了腰间的摄魂铁面上,缓缓摘下,扣在了脸上。

而后面赶来的沙陀鳄等人也露出微笑,这一次恐怕没有遗憾的机会了。

他们四个人来到这戚城,所能够做的事情有限,心中一直都有些抑郁,此刻有人来支援,那结果必会不同。

当即,张寒城单手握住身后玄铁重剑剑柄,一脚城墙豁口之处,整个人纵身飞起,如同一只苍鹰,瞬间俯冲而下。

所有契丹士兵此刻正处于震惊与愕然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方突然出现的张寒城。

张寒城执剑横扫而出,剑气瞬间崩飞了前方数道契丹士兵的身影。

他毫不犹豫,脚步腾挪之间,已经再次欺身冲向了另一端的契丹士兵。

而后方,沙陀鳄、叱罗蛇鹤、白化羽已经接连落地,以张寒城为一角,三人分别朝着三个方向冲去,开始迅速收割起了契丹士兵的生命。

一时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滚烫的鲜血不断地挥洒,落在地上。

他们四个人的出现,一瞬间再次让契丹一方陷入混乱。

终于,城墙之上,响起了号角和鼓声。

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高行周站在最前方,执着战刀,道:“兄弟们,此战如胜了,我等便能活命,杀光这些契丹人,与符将军的军队汇合!”

“杀!”

“杀!”

“杀!”

“杀!”

高行周军中将士从绝望中脱离出来,他们本已经放弃了,此刻希望就在眼前,求生之欲让他们的士气高涨,前所未有的可怕。

瞬间,高行周执着战刀,指向了前方密密麻麻的契丹士兵身影,喝道:“杀!”

话落,高行周已经踏步而出,后方几名骁勇善战的将领、杨业、高怀德皆已然忘却了疲惫与饥饿,咬着牙,双目中的怒火前所未有的浓烈。

刹那间,便已经杀入了契丹士兵之中,而后方,那些将士同样提着兵器,开始进行起了拼杀!

残肢断臂不断抛飞,头颅随着刀锋滚落在地。

前一刻活着的人,开始不断地死亡,除了契丹士兵,有一些却是方才刚燃起求生之欲的士兵。

高行周的军队与符彦卿的军队就像是两把宽大的剑尖,从两侧强行的贯入契丹军中,不断地打通其中被阻隔的人墙。

他们,在试图汇合。

戚城另一端的契丹营帐之中,耶律德光已经冲出了营帐,迅速命令各方前往交战的城门方向进行支援。

耶律德光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晋国军队敢来虎口夺食,从他这里抢回高行周,即便是他,也没有猜到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军队。

一边命令契丹士兵们整装朝着那边靠拢,耶律德光同时开始吩咐随他通行的属珊军之人,想办法击杀符彦卿与高行周这两员晋国大将。

……

张寒城看着眼前不断挥洒的鲜血与残肢,从心潮澎湃,扑通扑通的跳动,开始变得麻木了许多,或许,此刻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但,他却忍不住看着那些凶狠的契丹士兵与中原士兵,他们在互相的杀戮,就像恨不得吞食掉对方的血肉。

而往往在这种厮杀当中,他们转瞬又被死亡所吞没。

森森的白骨从血肉之中暴露,血液落在地上,掺在泥土中混合,就像是雨里的泥地,只是这雨,却是鲜血所构成的。

他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具体杀了多少,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挥剑,斩杀,有人被他杀死,然后,他打开了一点去路。

鲜血令他身上的衣衫,开始渐渐被打湿,粘稠的感觉,令他动作起来,都有许多的不适。

有些鲜血窜入到他的眼睛里,也令前方的景象,开始化作了红色。

他仿佛也好像化作了这无数士兵中的一员,一头踩在深渊边缘的恶鬼。

前方的马上,符彦卿持着一把马槊,冲杀之间挑飞了一名契丹士兵,他哈哈大笑,朗然道:“契丹虎狼,不过如此,不堪一击,简直不堪一击!”

契丹士兵的士气大减,他们被符彦卿的军队压得喘不过气。

终于,两侧的城墙方向,更多的契丹士兵开始在左右契丹将领的带领下,从两侧朝着符彦卿的军队展开了冲击。

这一场杀戮,开始从原本符彦卿因为偷袭而占据上风,逐渐走向僵持状态。

而中间符彦卿军队与高行周军队阻隔的契丹士兵,虽然死伤惨重,已经遍地都是,可是,两侧却还是有契丹士兵涌现过来。

太多了……

人太多了……

耶律德光可是将数万大军包围在戚城,符彦卿冲杀过来,终究低估了契丹人的厉害。

陷入僵局当中,拖下去只会越发不利!

高行周一刀劈死了一名契丹士兵,想要透过契丹士兵的人群,看到远处的符彦卿,可却做不到此事。

他目光闪动,脸上,也多了几丝愧疚之色。

能赢吗?

就算符彦卿来了,他的军队,来冲击了契丹大军,又能怎么样?

能够改变败亡的结果吗?

也许是不能的,也许符彦卿也将会死在这里。

他太傻了……

只是此时,已经无法后悔,唯有继续战下去,战到最后一刻。

高行周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多的化作尸体,有些人虽死,脸上却带着几丝快意,有些人死了,脸上带着悲哀,有些人死了,却还保持着凶狂。

每个人死的瞬间,所想的许是都不一样。

有的人想着他遥远的家与亲人,有的人想着他们杀了几个契丹人,有的人想着后悔成为一并士兵,有的人想着或许不该生在这个乱世。

……

处于戚城一侧的山上密林之中。

赵匡济吃惊的看着此刻戚城所发生的乱局,目光中透着一丝愕然。

他没有想到,他来的时候戚城竟然会是现在这样的景象,那些契丹人就像无穷无尽一般,朝着一侧的城门汇聚而去。

这一次,赵匡济想的是先要看一下戚城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将高行周救回来。

毕竟这一次赵匡济出来的急,所带的洛阳禁军也不过千余人而已,这千余人相比于契丹大军,简直脆弱的像是纸糊的一般。

如果,真没有可能救下高行周,或者高行周已经死了,他就选择悄然退走了,毕竟他不能拿洛阳禁军的性命随意开玩笑。

现在,眼前发生的景象,令他有些茫然,同时又在思索着究竟是谁在与契丹一方冲突。

仔细眺望着那一杆被骑兵撑起的大旗,终于,赵匡济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符彦卿……竟然是符彦卿!”

符彦卿出身将门,是后唐宣武节度使符存审的四儿子,军中之人常唤他做符第四。

符彦卿十三岁便已经擅长骑射,武艺不凡,因与其父效力后唐,所以对于兵法了解很深,有勇有谋,又善于用兵。

昔年李存勖在符彦卿方成年的时候,就将他任命为了亲从指挥使,他也随李存勖一同攻灭了后梁,入主汴州,而后升任散员指挥使。

他这一生战绩无数,早年就曾经大破契丹,后来做了易州刺史,李从珂也对他十分看重。

只是后来石敬瑭反叛,当时符彦卿跟随李从珂派出的张敬达与石敬瑭交战,他们将石敬瑭逼迫逃窜,可惜耶律德光当时率领五万大军支援,直接击败了张敬达、符彦卿、高行周军队。

也因此,轮到石敬瑭做皇帝之后,便开始对符彦卿略有疏远,并未让他掌握高行周这般的势力,甚至,符彦卿的兄长,还被扣上了叛乱的帽子,被直接抹除,当时,符彦卿主动上表待罪,并且请辞,石敬瑭才放过他。

不过,石重贵倒是自幼与符彦卿亲近,命他出任河阳三城,担任河阳三城的节度使。

只是,即便如此,符彦卿的名号,也远不如今日的高行周以及刘知远这样的人。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看来,符将军一直记着昔年与高行周将军并肩与耶律德光交战的事情,所以会赶来强行支援高行周将军,此事,如是石重贵知道了,绝对不会同意。”

一侧,禁军副将道:“赵将军,我们应该怎么办,现在看来,符将军这里恐怕情况不太好,契丹大军实在太多了。”

赵匡济目光一闪,将目光从戚城交战处挪走,转向了另一侧,也就是源源不断冲出契丹士兵的位置,道:“契丹士兵不断地脱离那个方向,证明那个方向的契丹士兵越来越少,我看,有几员骑马的契丹大将是从那个位置跑出来的,说不定耶律德光在那里。”

禁军副将愕然道:“赵将军的意思是?”

赵匡济道:“既然符将军与高将军此刻在与契丹大军交战,便形成了一场声东之战,可惜他们没有击西之力,就由我们来击西,打耶律德光一个措手不及。”

话落,赵匡济道:“传我之令,我们绕向戚城另一侧,跟随我,找准时机,看看是否能够攻击耶律德光。如此,令契丹军队两面遭袭。”

“是!”禁军副将当即抱拳道。

符彦卿此次所带来的军队约有五千人,高行周那里能够战斗的军队,不足两千人,加上赵匡济这里的一千人,也不过八千人而已。

这八千人包围数万契丹大军,总有些强行的意思,但是,如不是这样做的话,那边的七千大军,恐怕就要全军覆没。

耶律德光根本无法想到,此刻除了从远方赶来的符彦卿之外,还有赵匡济想着要对他进行伏击。

此刻,他已经上了马,手中持着长枪,正要携军前往交战之处亲自督战。

而这一举动,反倒令赵匡济这里压力大减,如果耶律德光一直处于城门之下,不去督战,赵匡济攻击耶律德光的机会极其之小。

但偏偏耶律德光骑马亲自督战,而且后方所带的契丹士兵又不算太多。

赵匡济抓住了这个机会,深吸口气,猛地抬手,道:“随我冲上去!将耶律德光擒下!”

顷刻之间,藏在山上的洛阳禁军便随着赵匡济突然间杀了出来。

耶律德光正提枪骑马,听到一侧山坡上的喊杀声,顿时瞳孔收缩,转过头看了过去,当看到赵匡济带着军队径直朝他冲来的瞬间,登时吓了一跳!

“阻住他们!”

后方的契丹士兵反应过来,接连朝着赵匡济那边冲了过去。

赵匡济这里已经观察许久,洛阳禁军准备的更加完全,所以稍一触碰,契丹一众士兵便被洛阳禁军生生压制。

耶律德光脸色无比难看,他将属珊军全部派出,前去击杀高行周与符彦卿,并未留人保护他,现在赵匡济令他根本措手不及。

而在他的想法里,这分明就是符彦卿早就做好的设计。

“中计!该死!”耶律德光暗骂了一声,单手拽着马缰,将马匹掉头,准备躲避此次冲杀,从绕道城池的另一端和另一支契丹军队汇合。

赵匡济眼看着这一幕,喝道:“我去擒住耶律德光,众位兄弟,一定要小心!”

“驾!”

话音落下,赵匡济已经提着马槊冲杀向了耶律德光那里。

耶律德光转首便看到赵匡济脱离了战局直奔他来,顿时目中愤怒无比,接连催促身下之马快速逃窜。

但!

赵匡济已经后来居上,双手持着马槊,猛然间朝着耶律德光身下的马匹径直刺去!

噗!

鲜血爆溅而出!

耶律德光身下之马瞬间受惊,猛然间提起了前蹄,整个马身朝着一侧翻倒而去。

耶律德光大惊失色,没想到赵匡济竟然如此凶猛,主动从马上落下瞬间,转而以长枪扫向了赵匡济身下战马之腿!

嘭!

赵匡济这里并未讨到好处,马足被大力击打,令战马失去重心,直接将赵匡济甩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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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金庸大师逝世一周年

今天是2019年的10月30日,距离金庸大师逝世刚好是一周年的时间。

这一年来我们的国家也发生了许多的大事。

贸易战进入白热化阶段。

祖国建立七十周年。

5g网络开始投放。

北京大兴国际机场被誉为世界新奇迹。

澳门回归二十周年。

嫦娥五号发射对月球进行深入探索。

废青祸乱。

五四运动一百周年。

等等等等。

这些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

总而言之,2019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历史的转折的一年,在这一年里面,我们千千万万的人,都是历史的见证者,并处于历史的节点之上。

《缥缈风烟录》开书之时,我的理念是从金庸大师的手中,尽力的去接下一个很重的接力棒,我没有这种本事和资格,我只是希望自己成为燎原之火当中,无穷燃烧野草中的一株。

在这个时代里,我们都有资格去做这一株野草,无论你是在任何的行业都可以。

什么是侠义之道?

这个问题很大,也很难进行一个精准与细致的概括,《缥缈风烟录》这一整本书,有很大的一部分都在探讨这一件事情。

我觉得,为了人民与国家奋斗,而不计得失是侠义之道,即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除此之外,我也觉得世上每个人其实即便无法身处高位,也一样能够做侠。

往小了说,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赚更多的钱,缴纳个人所得税,支持祖国的建设,便是侠。

在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脱离我们自己的小我,小家,将余力延展向社会,令世界变得更好,这也是一种侠。

侠不分大小,贫穷以及富贵,只要我们拥有侠义精神,那就是侠了,就做了星星之火中的一点。

也许,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当这个人力量全部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力量,则会是伟大而空前的。

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在当前这个写手的身份,自己的基础衣食住行得到保证的前提之下,对这个社会能够尽上一点绵薄之力。

以尽量客观的写法,尽量的去推演和阐述一些事情,并将历史的事件重构,可以与已经了解这些东西的人,产生一种共同的精神层面探讨。

也可以将这种探讨传达给并未经历过和不了解的人。

这个野心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难以实现的,虽然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表现出来的文字依旧无法令我自己满意。

我不知道在娱乐化的同时,我在这本书里面,究竟能够传达多少的精神以及理念,又能不能把对侠义的探讨,延展给看书的人,让大家在看了我的观点以后,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一些理解。

我不希望武侠会死,因为我觉得侠义之道是从古至今,炎黄血脉之中慢慢的传承下来的东西,当侠义之道死了,世界也就趋近于功利化了。

当然,这里的武侠,不是指单纯的武侠类型的小说、戏剧、游戏,因为许多的作品,它们脱离了武侠的表皮,在完成一种侠义之道,就算是西方、日本的作品也一样拥有,只不过我觉得他们没有我们中国人这样的更加强烈的执念以及神魂罢了。

希望侠义可以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扎根、开花、结果,在不牺牲小我的前提下,努力奉行,即便某一天需要牺牲小我了,我们也能够无怨无悔,凭借一腔热血而屹立不倒。

目前《缥缈风烟录》已经进展到了中期的阶段,接下来我想要做的作品,可能会更换武侠这一层的皮肤,更加的顺应市场,但还是会在此同时,去努力的完成意志与思考方面的深入。

这本书终究也只能作为金庸大师作品后面的一个山寨型态的粉丝续作。

真正的续作,也许更是大家的人生。

第三百二十六章 火中取栗终成空

耶律德光当即收回长枪,与此同时,两名契丹士兵已经从后面迅速擒住了赵匡济。

这一幕,令所有的禁军错愕无比,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匡济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就成了符彦卿的人了?

赵匡济转头,看向了众禁军,大声道:“尔等回去与符将军汇合吧!”

禁军一干人等顿时懵了。

“赵将军……这……”

“赵将军您……”

赵匡济喝道:“滚!”

一众禁军吓了一跳,还是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赵匡济被擒住,那就相当于是败了,现在,赵匡济叫他们离开去符彦卿那里,以禁军们对赵匡济的了解,知道赵匡济无论如何也不会向耶律德光投降。

他到底要做什么……

禁军们想不通。

耶律德光笑道:“看来,你这御下的本事不错,这些士兵竟然还不肯离开。”

赵匡济道:“尔等离开此处,与符将军汇合,我们双方休战了,明白么!”

禁军们还是无法接受,但看到赵匡济脸上的认真之色,终于缓缓地和对峙的契丹士兵分开,而后,在禁军副将的带领下,开始小心的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整个戚城之外,休战的号角声与擂鼓声已然响起。

正在厮杀之中的人们停止了厮杀。

张寒城也瞬间与骨佛对上一掌,而后抽身退走,同时疑惑的看着周边的情况。

他不是军中之人,不了解鼓声、号角声是什么意思,但莫名的战场上竟无人厮杀了。

张寒城缓缓退到高行周身旁,道:“高将军,这是?”

高行周也有些疑惑,道:“这是耶律德光下令休战了。”

张寒城微微错愕。

高行周道:“我们现在落入下风,被围困着难以离开,这次休战,倒是让我们可以稍事放松一些。只不过,这耶律德光葫芦里卖的恐怕是毒药。”

正在此时,一行禁军,竟从整个战场的后方,缓缓地绕向了符彦卿的军队位置。

这些人戒备的盯着众多契丹士兵,脸上都闪烁着复杂的表情。

张寒城目光一闪,一下子便认出了洛阳禁军的衣裳与盔甲,登时微微愕然,下意识便寻找起了赵匡济的身影。

高行周低声道:“看来,这一次符将军不只是自己来了,还联合了禁军的兄弟们……不过,看起来这些禁军兄弟们好像是败了?”

无论是高行周也好,还是符彦卿也好,根本就不知道洛阳禁军出现的这件事情,因为事先他们根本就没有进行过任何的商量。

符彦卿也是在思虑许久之后,决定火中取栗,迅速的从城门处冲击契丹大军,接应高行周,然后和高行周一同退去。

只不过,因为契丹一方军力实在比想象当中的更强,又有属珊军这样的武林高手出现,导致符彦卿接应不到高行周,二者的军队生生被契丹人阻隔,从一开始气势如虹,再到后面落入下风,根本毫无机会。

其实,高行周与符彦卿都已经意识到,这一战他们恐怕要败了,没想到耶律德光会休战。

符彦卿疑惑的看着禁军中人从后方绕入他的军队当中,疑惑这支禁军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与此同时,耶律德光已经骑乘着马匹,带着一众契丹士兵以及被押解的赵匡济,缓缓地走入到了契丹士兵的方阵之中。

他端坐在马上,处在侧面位置,望了一眼符彦卿,又望了一眼高行周,道:“看来高将军与符将军与朕的军队交战,还是有些狼狈啊。”

高行周和符彦卿紧盯着耶律德光。

张寒城目光一闪,一下子便看到了耶律德光马匹一侧的赵匡济,顿时瞪大了眼睛。

高行周和符彦卿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继续道:“原本,朕想着以朕之军队,今日虽说有所损伤,但足以歼灭高将军与符将军之军队。从前,这一幕也曾经发生过,如果朕没有记错,那时候大约是这晋国立国之初,当时二位将军代表后唐军队,与朕发生冲突,被朕的五万大军打的溃不成军,只能拼命逃窜,现如今,这一幕再次发生了。”

高行周和符彦卿顿时咬牙,当初石敬瑭做了耶律德光的儿子,他们被派去负责抵抗石敬瑭,结果遭遇到耶律德光的五万大军,自然一下子就被击败了。

耶律德光朗然道:“二位将军,比当初看起来都老了许多,尤其是是高将军,你竟然多了不少白发。说起来有趣,昔年,朕也还是非常年轻,才三十出头,三十出头,却做了石敬瑭的父亲,回想起来,此事倒是把朕显得老了不少。”

符彦卿冷哼了一声,喝道:“耶律德光!你阴阳怪气的胡说八道什么!你要战,我等随时奉陪,何必在此胡说八道!”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这种脾气,朕十分不解,你们这些中原将领,为何总是出现你们这种,明知道无法取胜的情况之下,不选择投降,还要想尽一切办法送死的人。尤其是高将军,朕围困你这些时日,就是等你选择投降,你却倒好,偏偏跟朕对峙,看你这军队,恐怕也饿的快没了吧。”

高行周喝道:“你一契丹虎狼,如何了解我泱泱中华人心中之志!”

耶律德光叹道:“朕确实不懂这无用之志,昔年这晋国在我儿石敬瑭的手中时,倒也还不错,等到了我孙石重贵手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这等昏庸的乳臭未干的孙儿,也配叫你等这种将军效忠?尔等分明就是愚忠。所以朕就觉得,高行周你这人,虽然名声颇大,厉害非凡,但终究是个蠢材。”

高行周道:“耶律德光!你究竟要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

耶律德光笑了笑,缓缓抬手,指向了马侧的赵匡济,道:“原本,朕还是想不通一切,但是,这位年轻的赵将军点醒了朕。朕开始明白,你高行周,应该是个不吃硬的人,朕十分想要强硬的收服你,因为在草原之中,你想要驯服一匹野马,就必须要让他害怕你,可是你高行周这匹野马,偏偏就越是对你狠,你自己对自己越狠,你不害怕这件事情,令朕也十分钦佩。所以,朕决定,还是采取怀柔一些的方式,好好的与你高行周聊聊,也与这位符将军一同聊聊。”

高行周冷笑道:“有什么可聊的?”

耶律德光开口道:“实不相瞒,你晋国已经有几名将领与朕表现出了投诚的意思,朕觉得,他们是识时务的俊杰。因为他们知道,晋国的皇帝昏庸无比,远远不如朕这个明君来得要好。那族群之间的问题,比之天下是明君还是昏君,并没有那么重要。契丹人也罢,汉人也罢,沙陀人也罢,亦或者是鲜卑族也罢,大家还不就是这天底下的生灵而已?为自己的族群寻求明主,生活的更好,此事,也是十分正常的,即便这位明主的族群不同。”

“胡说八道!”符彦卿勃然大怒道:“你耶律德光算什么明主!自你从你父手中得了皇位之后,便拿了我们的幽云十六州,而后又扶植石敬瑭做皇帝,接着又开始大肆让契丹人进入中原,他们横行霸道,不断的欺辱中原之人!等到了如今,你契丹进入中原,四处打草谷,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也配叫做明君!你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重!”

耶律德光嗤笑了一声,道:“朕本可以不打仗,采用温和的手段,可惜,就是有你们这种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于朕,朕是来解救中原百姓的,你们总是跟朕作对,朕难道不该反击么?”

高行周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耶律德光,你莫要再说笑话了,你是来解救中原的?”

耶律德光道:“当然,朕是来解救中原的,让你们中原之人,在朕的统御之下,远离战乱,过上安定的生活。”

高行周顿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道:“耶律德光,你做了婊子,还要说你自己是个清白之人,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耶律德光毫不在意,道:“朕的心中,满是鸿鹄之志,朕能够听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朕,你难道看不出,朕胸怀宽广,大度非常么?朕是真的惜才,如若不然,你高行周被困在戚城后,朕便可以直接派人将你杀了,然后将城破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可怜,你高行周不懂得朕的心思。”

符彦卿道:“耶律德光,你如果想要让高将军与我投降,直接向你俯首称臣,那还是将这心思收起来吧。你我双方乃是敌对,我等纵死,也绝不投降。”

张寒城目光闪动,一直关注着赵匡济那里的情况。

赵匡济一直低着头,许久,才缓缓的抬头,道:“高将军、符将军,二位将军其实的确可以考虑陛下之意,陛下胸怀天下,不在意二位将军言辞污辱,而且,又选择休战,免除生灵涂炭,如此明君,的确要比石重贵好上许多。二位将军跟随着石重贵,实在是可惜了。尤其是高将军你,高将军你被围困在戚城之中,已经精疲力尽,这难熬的日子明明十分之长,可石重贵却视而不见,他要看着你死,也不敢来救你,否则,高将军如何沦落到今日?至于符将军,你也不是得到石重贵之命,来这里救高将军的,你来救高将军,还不是因为昔年的同袍之情么?”

符彦卿和高行周死死的盯着赵匡济,陡然间愤怒无比。

一众洛阳禁军也大吃一惊,这些话,根本不是赵匡济会说出的话,他们完全想不通赵匡济究竟是怎么了。

张寒城也无比的疑惑,赵匡济怎么会说出叫高行周以及符彦卿投降的话出来。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不错,说的很好,没有枉费朕看重与你。”

话落,耶律德光朗然道:“高行周!你看到了么?这位年轻的赵将军,要比你聪慧的多,也更加懂得朕,他也是个硬骨头,敢只身前来与朕交战,如不是朕与他讲道理,他恐怕也不会听朕的,你们,为何不能向这年轻人学习一下,朕已经与你们讲了道理,你们也该好好的想想才是。”

符彦卿猛地喝道:“胡说八道!我中原不出这等贪生怕死的将领!他不配做我中原之将领!耶律德光!我军之刀已等候许久,只等饮你契丹虎狼之血,莫要再继续拖延,来啊!”

耶律德光顿时双眉倒竖,道:“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们这些中原人还总道我契丹人野蛮,其实你们才是野蛮之人!”

赵匡济连忙道:“陛下,这些人只是一时之间想不通,而且,中原之人最在意气节,他们直接向陛下投降,那么名声则不会好听,这方面,陛下也应该了解,所以,陛下应该给他们几分薄面,令他们有台阶下,不至于场面太过难看,毕竟,他们还要统御将士。我说的对吧?高将军,符将军!?”

高行周与符彦卿顿时一愣,原本他们对赵匡济愤怒无比,可赵匡济这一番话,却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耶律德光哼了一声,道:“那么,你说朕应该如何给他们这个薄面,又给他们台阶?”

赵匡济道:“当然是以诚心待他们,先叫他们退出十里,然后再双方公平协商,慢慢感化他们。”

耶律德光笑道:“哦?让他们退出十里?不如让他们退出二十里,亦或者是三十里?不不,就退出五十里好了,以彰显朕的胸怀,这位赵将军,你说如何?”

赵匡济抬头,看着耶律德光的眼睛,目光一瞬。

耶律德光的脸色陡然间严肃了起来:“朕早就知道你这青年狡诈无比,你做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朕给他们机会逃走,是吧?你当朕是个三岁孩子,看不出你心中的所思所想么?朕就是要看看,你究竟会耍什么花样出来,结果却如此的寻常,真是令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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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浅滩锁龙解死局

这一次为了营救高行周,符彦卿强行以弱击强,赵匡济这边也是同样如此,如果赵匡济成功将耶律德光擒住,那也就算解了危局,可惜,最后赵匡济被耶律德光擒住了。

有些事情,后悔已经来不及,所以只能够进行弥补。

赵匡济想办法把一切揽在自己头上,叫禁军等人与符彦卿汇合,他自己则想办法在耶律德光这里,想要给符彦卿、高行周拖延时间,让他们能够安全的撤走。

这是赵匡济临时想的弥补措施,也十分的草率,现如今耶律德光戳穿这件事情。

赵匡济其实也早就有了预料,所以听到耶律德光的话,也只是苦笑,心中一直自责他没能捉住耶律德光。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张寒城的目光一下子便锐利了起来。

但听见耶律德光猛地喝道:“来人!将此人的头砍了!叫他还敢当朕是傻子!”

负责押着赵匡济的两名契丹士兵顿时用力,瞬间将赵匡济按在了地上。

同时,又一名契丹士兵走了过来。

“耶律德光!你如果敢动他,你儿子耶律璟必死无疑!”

耶律德光正准备看着赵匡济被斩头,陡然间听到了远处的一道喊声,当即侧头看了过去。

说话的人,正是张寒城。

高行周、符彦卿吃惊的看向了张寒城那里。

耶律璟!?

张寒城说话之间,已经从怀中取出了耶律璟的令牌,猛然间跨前一步,直接将令牌抛向了耶律德光的方向!

这令牌飞出的速度十分迅猛,几乎如同暗器一般,好似要直接将耶律德光击杀!

处于耶律德光后方的一名高手迅速跳起,一把捉住了这块飞来的令牌,同时在半空中连续卸力,才踉跄的落地。

这一下,如果真打到耶律德光,那耶律德光就被打死了!

赵匡济的脸贴着地面,吃惊无比,方才那声音分明就是张寒城的声音,他根本不知道张寒城也在这里。

耶律德光眯着眼睛,看着张寒城,同时将手伸向了那名接到令牌的高手身前。

那名高手当即将令牌递给了耶律德光。

张寒城朗声道:“耶律德光,你敢动他,不但你的儿子耶律璟要死,你远在上京的皇后、妃子、还有述律太后,你的其他儿子、女儿,全部都要死!”

耶律德光捏着手中的令牌,稍微一触碰,就已经知道这是耶律璟的令牌了。

张寒城绝对不会任由赵匡济死掉,耶律璟这张牌他放在手中,原本是想着要做其他的事情,但现在的情况,不得不将它使用。

耶律德光面色变幻,有着几分铁青之色:“看来,你觉得你能够将朕的全家都杀了。”

张寒城道:“那是当然,你如果想让你全家死,你就动他。”

耶律德光冷笑道:“这令牌,许是我儿掉落、遗失,被你给捡到了,你拿着一块令牌,就说要杀我儿,简直荒谬!”

张寒城道:“你可以不信,但耶律璟会死,你全家会死。”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你的胆子很大!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能将朕的全家杀了?你当你自己是神仙么?如是真的这样,那怎么不见有人来朕的家中,将朕的全家杀了呢?”

张寒城缓缓道:“信不信由你。我现在要你将他放回来,然后将高将军、符将军的军队放走,不得从中作梗,稍微令我不满,我就杀你全家!”

耶律德光被张寒城的话气笑了,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张寒城遥遥的凝视耶律德光的双眼:“你不信可以试试,但愿你不会后悔。”

耶律德光咬住了牙关,他这一辈子,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几时曾受到过这种威胁?这天下间谁敢,谁能这样威胁他?

可是,这种事情竟然就这样直接发生了。

耶律德光喝道:“如果你真将我儿捉住了,那我儿在什么地方!”

张寒城道:“此事不是你该问的。你该说听不听我的话。”

耶律德光道:“如是按照你说的这样,朕将此人放了,将符彦卿、高行周放了,那你仍然有我儿在手,到时候,你岂不是还能够继续接二连三的要挟朕,叫朕撤军,叫朕将皇位给你,甚至,叫朕自己去死,你难道以为,朕会吃这一套么?”

张寒城缓缓道:“无论你怎么想,我不管那么多,你只说你要不要你儿子继续活着就行。”

耶律德光低头,看向了手中属于耶律璟的令牌,脸色异常的难看。

他没有办法验证,张寒城说的是真还是假,贸然放了符彦卿、高行周,那就失去了将这两人除掉的机会。

如果是真的,那还好,但如果是假的,那就糟了。

张寒城道:“耶律璟从上京离开,前往朔州,原本是想要接任守城将领的官职,在朔州城锻炼统御能力,我说的可对?”

耶律德光顿时呼吸一滞。

张寒城继续道:“耶律李胡前往朔州城,是要接耶律璟做属珊军的副帅,我说的可对?”

耶律德光抬头,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道:“但是,耶律李胡见不到耶律璟,因为在他到达朔州之前,耶律璟已经被我捉住了,我知道的恐怕有很多,而这些,也能够证明耶律璟的确是在我的手中。”

耶律德光勃然大怒,道:“你以我儿之命威胁朕,那么,朕便以此处之所有人威胁你,将我儿交出来!你如果不交,那朕就让你看什么是生灵涂炭!”

张寒城冷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当做现在所有人都死了,此战就算是我方败了,你能做的再多,也只是将所有人杀了而已,我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情,他们死了,那就死了,但是你全家要给他们陪葬!我是江湖中人,独来独往,你喝水要小心我给你下毒,你走路,要小心我随时会出来杀你,你家中的人在皇宫之中,要小心夜里被我把头砍下来!耶律德光,你如果觉得你不怕这些,现在,你就可以下令你的军队开始攻击。”

耶律德光十分难受,被张寒城卡在这里,上下不得,放了高行周、符彦卿,那就是纵虎归山,不放,就有可能一切变成张寒城所说的那样。

“如果……”耶律德光喝道:“朕现在将你杀了呢!”

张寒城笑道:“凭你也能杀了我?你不要觉得自己是辽国的皇帝,这天下所有的事情你就都能做成。”

耶律德光死死的握着手中的令牌,恨不得要将这块令牌给捏碎。

场中明明聚集了上万人,可却安静异常,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情形究竟如何。

是要战,还是要退,亦或是……

耶律德光眸光闪动,道:“朕励精图治,带领我大辽军马冲入中原,席卷天下,岂容许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朕,必须要知道,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去做,你一定会将我儿交还给我,同时,还永世不动朕的家人,你如何保证这些?你保证不了,朕也不可能按照你所说的去做。”

张寒城道:“我可以发誓,将耶律璟交还给你,也此生不潜入你大辽上京。”

“发誓?”耶律德光道:“这世上的誓言,根本毫无作用。”

张寒城道:“信与不信在于你,我的耐心有限,你只说你到底放不放人就是。”

耶律德光目光一闪,道:“放,怎么不能放,朕可以放人,这些军队,朕可以将他们给放了,但是,朕同样也要筹码,我儿乃是万金之躯,无比尊贵,你因朕要杀这青年将领,所以要杀我儿,说明此人在你心中十分重要,那么,朕要扣留此人,同时,你要将高行周、符彦卿交给朕,他们三人捆在一起,才能够与我儿等重,如此,你将我儿送回,我将他们三人还给你,否则,你所说的话,朕不会相信。”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他哪里有资格让符彦卿、高行周去耶律德光那里做俘虏?这简直荒谬,可谈判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对方会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当即,张寒城道:“你最多只能带着你已经擒住的赵将军离开,他在我的心中,比你儿耶律璟更重万倍。”

耶律德光再次冷笑了起来:“这青年将领如此年轻,你说他能换我儿,简直荒谬。”

张寒城道:“我说话算数,我会用你的儿子来换人。”

耶律德光根本不信张寒城说的话是真的,他不相信赵匡济在张寒城心里真那么重要,是不可以舍弃的人:“你没办法说服朕。朕一定要高行周与符彦卿,只有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朕才能够勉强的觉得足够了。”

话音落下。

高行周军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年轻的声音:“既然是你的儿子被扣了,那不知道我作为高行周将军的儿子,够不够代替高行周将军。”

说话的人,正是高怀德。

高怀德拎着银枪,从人群中走向了张寒城所在的位置。

张寒城目光一闪。

高行周看着这一幕,握紧了几分手中的刀柄。

耶律德光讥讽道:“高行周的儿子岂能够与朕的皇子相提并论?”

高怀德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耶律德光继续道:“朕不接受。”

现在的局面已经陷入了僵持之中,两方都不可能做过大的退让,如果把高行周、符彦卿交给了耶律德光,那么,无异于就相当于削弱了整个晋国的军力,只会加速晋国灭亡,令辽国更快的占领中原。

终于,高行周缓缓开口,道:“耶律德光,你叫我们交出符将军给你,那根本就不现实,符将军其实也与此事并无太大的关联,所以,不如就由我来作为你交换你儿耶律璟之人。此次,他们不远千里前来戚城,所为的,就是将我救出去。我的命,在他们眼中究竟有多重,你也看的清清楚楚,万分明白,现如今,已经死了上千人,这上千人,全部都是用来换高某之命的。你如果觉得高某不够换你儿耶律璟,那高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耶律德光没有想到高行周竟然会主动的站出来。

高行周重要不重要?

当然重要。

否则,辽国军力强到了这个地步,谁还敢来解救高行周,因为解救高行周的这个过程,必定会损伤惨重,甚至是搭上自身。

而符彦卿偏偏就这么做了。

“爹……你……”高怀德看向了高行周,目中有些异样,不知该说什么。

高行周笑了笑,继续喊道:“耶律德光,你不会还在犹豫吧?”

张寒城也不知道高行周会出来,他还想继续争取,因为在他心中,赵匡济确实万分重要,甚至高行周也不如赵匡济重要。

耶律德光道:“很好!很好!中原人之狡诈,朕今日算是再次见识了,高行周,既然你说要用你自己做筹,那么,便自己走过来吧。”

“好!”高行周应了一声,持着刀柄,递给了一侧的高怀德,道:“爹走了,莫要辱没白马银枪的名声!”

高怀德忍不住手掌发颤,接过了刀子,从始至终,没有人知道,张寒城的手上到底有没有耶律璟这张牌。

因为,张寒城很可能确实只是在诈耶律德光而已。

如果真的是这样,高行周此次,便要有去无回了。

符彦卿、许多的将领,士兵,想要的是保住高行周。

而在高行周的心里,却是想要将符彦卿、以及所有来救他、跟随他的将士们保下来。

张寒城仔细思考,还是没有拦住高行周,赵匡济在他的心中多重要,这件事情也许耶律德光根本无法理解,可高行周,就不一样了。

看着高行周缓缓地走向耶律德光那里,张寒城只觉得高行周万分高大。

赵匡济一直听着场中发生的事情,他的脸紧贴着地面,他想要拒绝这次整件事情,因为耶律璟足以从耶律德光那里换到更多的东西。

可是,仔细想想,不这样做,以耶律德光目前的军力,恐怕所有人将要全军覆没,这一次张寒城救下的,不单是赵匡济,还是所有的将士,包括符彦卿以及高行周。

也因此,赵匡济一直在沉默自责,如果他能捉住耶律德光,那一切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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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军前叩首自责罚

当目睹了高行周被捉住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心忍不住咯噔了一声,张寒城究竟手中有没有耶律璟,别说是耶律德光,就算是自己这一方,也根本吃不准这件事情。

耶律德光瞥了一眼被押住的高行周,又转头看向张寒城,眯起双眼,道:“高将军果然是个痛快之人,就是不知,这小子究竟是否真的捉住了朕的儿子。他真能拿朕的儿子来交换你了。”

张寒城道:“耶律璟当然在我手上,也会被用来交换高将军。”

耶律德光道:“可惜,直至此刻,朕也依然不相信你。”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猛地开口道:“众位在此,可会答应我不将高将军换回来,而是将高将军舍弃?”

这话问的十分突兀,虽然看着耶律德光,实际上却不是对耶律德光说的,听的人,是高行周的军队,是符彦卿的军队,是洛阳禁军。

“不答应!”

“我等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

“不答应!”

一时之间,原本沉默的将士们终于纷纷开口。

张寒城凝视着耶律德光道:“耶律德光,你可听见了他们的话,他们不会答应我不将高将军换回来,况且,在我心中,小王爷也确实比不上高将军重要。”

耶律德光道:“该你发誓了。”

张寒城缓缓的提起了右手,以三根手指起誓道:“我张寒城在此发誓,此次与耶律德光换人之事已经定下,绝不反悔,同时,也发誓,不会潜入到上京,对耶律德光无辜之家人下手,如有违逆此事,我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众位在场无论汉人、契丹人、沙陀人,皆是见证。”

说罢,张寒城缓缓放下了手指道:“耶律德光,你觉得如何?”

耶律德光心中当然不将张寒城发誓放在心上,道:“你究竟何时将朕的儿子送回来,此事,也需要谈一谈,否则,你五年、十年之后才将朕的儿子送回来,那怎么可以。”

张寒城道:“这交换期限,就由你耶律德光来定好了。”

耶律德光道:“也好。那么,我们就以五天为期……”

张寒城当即打断了耶律德光的话:“五天,不行。”

耶律德光微微一怔,道:“五天如何不行?”

张寒城道:“此刻你儿子距离我有些距离,五天,不够。”

耶律德光咬牙道:“那么,十天。”

张寒城估算了一下时间,此刻刘知远应该已经动身前往河东,所以张寒城此次要去河东从刘知远手中取回耶律璟,五天张寒城做不到,十天的时间太紧了,也不一定够。

张寒城缓缓开口道:“不如就十五日好了,以十五日为期,十五日内,我与你换人。”

耶律德光冷哼了一声:“十五日就十五日,但愿你说话算话。”

张寒城道:“既然我们双方已经将事情谈好了,我想,也是时候该撤军,放所有人离开了。”

耶律德光笑道:“那是当然,所有人听令!让这些人离开,尔等不必阻拦!”

契丹一方的将士顿时接二连三的应声称是。

张寒城转头,看向了符彦卿那边。

符彦卿与张寒城的目光稍微接触,便朗声道:“所有将士听我之令,向北撤军,途中不得与契丹人发生冲突!”

接着,代表中原一方之人,开始慢慢地从战场中向着北方撤离,并且汇合,此刻,无论是高行周军队也好、符彦卿军队也好、洛阳禁军也好,已经化作了同一支军队。

张寒城也在带着沙陀鳄、白化羽、叱罗蛇鹤后退着。

终于,大概一炷香以后,两只军队彻底分开,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耶律德光端坐在马上,道:“尔等根本就不懂,有些大势已经不可违逆,这中原已经在朕的囊中,尔等还要与朕作对,终有一天,尔等会后悔,今日所作出的选择抉择。”

符彦卿笑了笑,道:“你真以为,中原是你那样好吞的?我们走着瞧。”

耶律德光哼了一声,紧紧地盯着张寒城,二人对视,但却并未说话。

……

符彦卿带着三支军队不断地向北方行进,脱离耶律德光的掌控范围。

他的脸色有些阴郁,直到一路行军到了傍晚,他才下令叫军队停下脚步。

从马上翻身下来,符彦卿主动走的远了一些。

低着头,抱拳对着所有的将士行了一礼,道:“此次来营救高将军的事情,是符某一时脑热,中途误做计策,以为可以迅速与高将军的人马汇合在一起,共同杀出重围,可是,低估了耶律德光的厉害。符某令各位身处危险之中,又害的两千余将士失去性命,他们的尸首,还在契丹人占领之处,符某……对不起众位,对不起那些死去的英魂。请诸位责罚。”

此话落下,符彦卿竟然直接朝着地上跪了下去,而后缓缓的将额头贴在地上。

所有将士一时间全部都懵了。

“符将军不可如此!”

“符将军请起!”

“将军请起!”

“此事,不怪将军!”

零星的声音,开始从高行周军队以及符彦卿自身亲近的军队中间响起。

那些没有开口,没有说话的人,终究还是责怪符彦卿的。

高行周的军队不责怪符彦卿,那是因为符彦卿为了解救高行周,不远千里跋涉,并冒死相救。

而符彦卿自己的班底,断然不会责怪符彦卿。

可是,如一些莫名打败仗的符彦卿军中将士,以及为了配合符彦卿军队,搭上了赵匡济的洛阳禁军,心中还是对符彦卿十分不满的。

当然,符彦卿当中道歉,跪在地上,也叫人恨不起来。

符彦卿大声道:“请将士们惩罚,无论如何,符某都该承受。”

无一人开口提出责罚符彦卿,即便责怪符彦卿的人也没有出声。

符彦卿深吸了口气,终于抬头,抱拳道:“众位将士不肯责罚符某,但符某也绝对不会因此而将此事简单揭过,等安定下来之后,符某便要领二百鞭刑,以儆效尤,绝不因为自己是将军,而免除责罚。”

二百鞭刑,基本跟自杀差不多。

有零星的声音反对此事,除此之外,则只是沉默更多。

符彦卿道:“现在,天色已晚,众位将士可在此处暂时安营,等明日天亮,我们才继续赶路。”

……

张寒城四人一路跟着一整支军队,并没有马上动身前往河东,毕竟,耶律德光那里,究竟会不会突然跑出来攻击符彦卿这里还是未知数,四个人的力量虽然不大,但至少能够制衡属珊军的武人。

简单啃了些干粮之后,张寒城主动去到了符彦卿的营帐当中。

符彦卿本也想要找张寒城叙话,只是未想好以什么方式,见到张寒城主动前来,顿时快步走到张寒城的面前,行礼道:“见过少侠。”

张寒城道:“符将军不必多礼。”

符彦卿道:“此番如不是少侠最后力挽狂澜,恐怕,我等万万没有机会逃出来,必会全军覆没,少侠之恩,符某没齿难忘。”

张寒城开口道:“符将军不必如此,恩情这件事情谈不上。”

符彦卿道:“但不知少侠手中,可真的有耶律德光之子耶律璟?”

张寒城道:“当然有,如果没有,我不会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我必须要救回赵将军与高将军,欺诈耶律德光并没有好处,只会害了赵将军和高将军。”

符彦卿连忙道:“那么,不知耶律璟此刻在什么地方?”

张寒城道:“目前应该在前往河东的路上,我接下来动身期间,他应该就已经到达河东了。”

“河东?”符彦卿疑惑。

张寒城点头道:“不错,此刻耶律璟正在刘知远刘将军的看守之下。”

符彦卿微微一怔:“少侠说刘知远?他不是被契丹军队追入吐谷浑了?难道他已经……”

张寒城点头,道:“他已经回到中原了。”

符彦卿松了一口气,道:“此事对于中原来说,也是件好事,如果刘知远死了,那么河东必定会大乱。只不过,少侠从刘将军手中带走耶律璟,恐怕,也不太好办……”

张寒城疑惑,道:“符将军为何如此觉得?”

符彦卿叹道:“刘知远虽然在此次辽国入侵之中打了几次胜仗,但都是在不得不与辽国冲突的情况之下,才硬着头皮打辽国的,其实,以刘知远的实力来说,可以做的更好,他的势力,不下于高行周将军,甚至此刻应该已经比高行周将军强出太多太多了。毕竟,高行周将军的军队精锐,死了太多。”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符将军的意思是。”

符彦卿道:“高行周将军是为了中原而战,为了中原百姓而战,但刘知远只会为自己而战,他就像是一条毒蛇,等待着时机咬死猎物,等到时机到了的时候,刘知远必定会做更大的事情,这期间时机不到的时候,刘知远绝对不会出手消耗自己。耶律璟是一个万分重要的筹码,此刻耶律璟在刘知远的手中,叫他交出能够和耶律德光谈话的本钱,他恐怕是不肯的,所以,符某才说,此事恐怕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当中,眸光闪动道:“无妨,人是我捉住的,暂时给他保管,现在我需要,他就必须给我。”

符彦卿心中惊异,道:“少侠有把握就好,符某不再多言。”

张寒城点头,道:“我此次来,也是希望符将军不要自责,我未读过什么书,但是别人告诉我,胜败乃是兵家常事,符将军也是为了救高将军在先,这天下间的军队,几乎都在旁观高行周将军被困,只有符将军,还有赵将军出手了,你们是真正的好人,此次失败,也是因为敌方太强,我想,高行周将军,也会感谢你们的。”

符彦卿道:“此事,符某终究还是太过草率,没有多做些骚扰或是其他的计策,只想快打,所以说,符某的用兵之道,还是差了一些,多谢少侠前来与符某说这些,符某虽还会自责,但至少知道,此次符某做的方向没错。”

……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张寒城便带着叱罗蛇鹤、沙陀鳄、白化羽辞别符彦卿,朝着河东方向赶去。

如果符彦卿这一次没有出现的话,真正将会发生的事情,是高行周的将士们,大批的选择投降耶律德光。

而高行周,也会选择和剩余的将士一同死守,并战至最后一刻。

张寒城当然也会寻找时机来用耶律璟威胁耶律德光,这张牌张寒城已经想过要怎么打了,而不是非常草率的做出决定。

这一次,去刘知远手中取回耶律璟,的确将会是个问题。

其实不必符彦卿提起,张寒城就清楚刘知远的情况,只不过,他不太害怕刘知远罢了。

耶律璟是张寒城捉住的,刘知远没有资格扣人不给。

而且,恐怕刘知远也不会希望得罪张寒城。

只不过,丐帮恐怕会在河东发展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张寒城也不太希望跟刘知远闹僵,毕竟河东是刘知远的地盘。

……

耶律德光依旧围在戚城,之后,他还要在此跟张寒城换人。

此刻,耶律德光端坐在营帐之中,听着一名赶来的士兵跪在地上,惊慌的汇报着。

“刘知远的军队成功从雁门关离开,我们不得不将他放了,因为,他的手中有小王爷。我们不敢让小王爷出现任何的闪失……所以,即便军力强过刘知远,也只能依从刘知远。”

耶律德光咬着牙关,道:“那,耶律李胡那里,是怎么回事。”

士兵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道:“王爷因为被刘知远要挟,中途,中途提出了无视小王爷生死的事情……此事,应该是王爷一时脑热,并非真心。”

耶律德光冷笑道:“并非真心?耶律李胡究竟如何,朕毕竟是他兄长,岂会不知?璟儿自幼便是当做太子培养,也是朕的长子,将来他是即位之人,如果此次南侵中原朕出现闪失,璟儿便是新的大辽皇帝。而朕没有时间培养第二个儿子出来,璟儿出了闪失,耶律李胡必定会去太后那里想方设法的继承皇位,说不定还会谋逆。”

士兵顿时脸色难看无比,赶紧叩首。

耶律德光冷哼了一声,道:“耶律李胡已经不再适合做属珊军的统帅了,此事,朕会好好跟他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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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各有志他不敢

河东代指山西西南,乃是中原重地,起于秦晋大峡谷黄河乾坤湾,过壶口、龙门直至鹳雀楼以东。

上古时尧舜禹皆将都城定在河东冀州,乃被称作中州,是天子常居之所。

此地自古便人杰地灵,战国时荀子、纵横家张仪、名将李牧、汉代卫青、霍去病、汉末关云长、徐晃,再到唐时尉迟恭、薛仁贵、武则天、狄仁杰、柳宗元、王之涣皆出于此处。

河东盛产食盐、矿产,也多出粮食,刘知远掌握此处,发迹速度十分之快,他的军队不缺少粮食、同时又有铠甲、兵刃,不似其他地方的军队那样,需要朝廷从各地征收钱粮来进行弥补。

不过,此刻毕竟是战乱之时,河东又几乎可以与契丹接壤,所以此处的百姓也同样寝食难安,而刘知远处在这种境况下,也得到了许多百姓支持,毕竟,在这种乱世之中,能够令河东稍微安定的,也就只有这位节度使大人了。

不久前刘知远因为打胜仗,刚被升为了河东王,更加威风八面。

只可惜,他明明军强马壮,却固守河东不主动出击,令一些忠于晋国之人十分不满,但又不敢提出,只能看着石重贵一次次讨好刘知远,一方面希望刘知远不谋反,另一方面则也希望刘知远能够主动出力。

可显然,刘知远并不吃这一套,石重贵给他的,他全盘接收,吞入腹中,以壮大自身,出力这件事情,也只是随缘而为,只要不是不得不面对契丹,他就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刘知远并非名门出身,他少年时生活困苦,即便未能够沦为乞丐,却也差不多,他生性寡言,又身体不好时常染病,总是叫人看之不起,所以自幼便发誓要出人头地。

因面色有异,颜色黑紫,加上眼睛白多黑少,所以看上去沉稳威严,为了能够度日,他就找了一处姓李的大户人家做了赘婿。

后唐时,这位李家大户,正在李嗣源手下为官,也就推荐了刘知远前去李嗣源手下当兵。

刘知远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努力练拳脚功夫,马上功夫,几次战役之中,他表现英勇,用计破掉敌军,于是便升做了副将,和石敬瑭做了同袍,甚至还救过石敬瑭。

这也是石敬瑭后来做了中原之主后,并没有削弱刘知远的势力,反而还继续令他掌握更多权柄的原由。

张寒城带着叱罗蛇鹤、沙陀鳄、白化羽披星戴月,终于到达了河东地界。

对于张寒城,刘知远的一些部下并不陌生,他们之所以能够安然从幽云十六州回来,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张寒城。

所以,张寒城一到军营,将士们便十分欢迎。

令张寒城意外的是,这军营之中,竟有一些是跟张寒城一起从朔州跑出的乞丐或者是百姓。

此刻,他们正在随着其他人演练着刀、矛之术。

张寒城看向了引领他的将领,疑惑道:“这些是?”

那些正在练着刀、矛之人看到张寒城,顿时怔了一下,有几个想要跟张寒城打招呼,但犹豫了片刻,便又低下了头。

将领解释道:“哈哈,事情是这样,刘将军看到从朔州城出来的人很多都是贫苦出身,所以,就想着将其中的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找出来,投入我们军中,这样,他们就不必乞讨,而是可以当兵,吃军粮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缓缓的点了点头。

刘知远相当于从他的势力里面抢走了人,这些人本来是丐帮弟子,现如今当了兵。

不过,张寒城明知道这样,也并不怎么太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也可以选择过安定的好日子,在刘知远手下做事,的确恐怕要比做乞丐要好得多,张寒城只会为他们高兴,并不会说什么。

张寒城道:“原来如此,请问耶律璟在什么地方?”

将领道:“少侠您说的是契丹的那位小王爷对吧?此刻,他被刘将军软禁在了府上。”

张寒城停下了脚步,道:“那我就不深入军营了,烦劳这位将军命人带我去城中吧。”

将领疑惑道:“少侠这是?”

张寒城道:“没什么。”

将领微微一笑道:“少侠还是在此歇息,刘将军先前说了,您如果来了,务必让您在军中休息,而他则会马上从城中出来见少侠,等到时候,少侠再与刘将军一同进城就好。”

张寒城道:“这样也好。”

……

张寒城被安排在了一处营帐之中。

那将领才刚刚离开。

白化羽便开口道:“好不容易带出这么多的丐帮弟子,此刻,都叫这刘知远给抢去了。这些乞丐也真是的,明明已经加入了丐帮,却突然间偷偷背弃丐帮,实在是让人觉得靠不住。”

张寒城道:“人各有志,我们也不必控制他们,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且,我觉得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白化羽疑惑道:“不是坏事?”

张寒城笑道:“白大哥可以仔细想想,这些人他们因为更好地生活选择了离开丐帮,那么,我们又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在面对契丹、面对慕容龙城的时候,选择脱离丐帮?至少,我们可以知道的是,那些留下的人里面,除了病弱的人,其他的人,至少没有被刘知远打动。”

白化羽听到张寒城的话,顿时也觉得有道理,道:“是啊,这若是重要之事面前,遭到背叛,那才得不偿失。”

正说话之间,账外突然走进来了两个人,正是郭威与柴荣二人。

两个人站在门口,连忙向张寒城行礼。

郭威道:“之前在关口之处,郭某差一点便被杀死了,多亏了少侠出手相助,一直以来,郭某都想要认真感谢,可却没有什么机会。”

张寒城道:“郭将军不必说见外的话,我将柴大哥当做兄长,郭将军是柴大哥的姑父,自然也便是我的姑父。”

郭威哈哈一笑道:“对,对,咱们便是亲人。”

柴荣站在一次,露出了一丝丝的微笑。

张寒城看着柴荣,觉得柴荣比先前的书生气,多了几分真正的士兵身上的味道,知道他经历几番历练,已经脱胎换骨了。

柴荣道:“那次在华山离别后,不知道赵兄弟怎么样了。”

这赵兄弟所指的,便是赵九重了。

张寒城心中有些想念赵九重,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声,道:“那次分别后,我也没有见过赵大哥了。”

柴荣点了点头,道:“先前我们还聊过进军队的事情,结果我就先进军队了,就是不知,找兄弟此刻在做什么。”

郭威连忙道:“我赶紧去让人准备些酒肉,好好招待少侠。荣儿,你便在此处,好好的与少侠叙旧。”

柴荣目光一闪,欲言又止,但却没说什么,任由郭威离去。

其实郭威之所以对张寒城如此上心,是因为郭威清楚刘知远看重张寒城,而且又知道张寒城的本事,也就是说,张寒城如果来到了刘知远这边,一定会与众不同,所以如果跟张寒城搞好了关系,将来,便可以有许多的机会。

柴荣知道郭威的想法,心中有些不太愿意,可本身终究对张寒城亲近,也就没说什么:“之前张兄弟草草的离开,据说所为的乃是解救高行周将军的事情,但不知高行周将军他……”

他是真的担忧高行周的处境,明白高行周如果死了,将会意味着什么。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我们去到了戚城,可惜没能将高将军救出来。”

柴荣心中早有预感,终于叹息了一声:“中原失了高行周将军,便是失去了十座城池。可怜高将军那样的英明将领,却没能活下来……”

张寒城道:“柴大哥放心,高将军并没有死,此次我回来,就是为了要将高将军解救回来。”

柴荣顿时讶异道:“高将军没有死,还有机会解救?这太好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不过,想要换回高将军,需要以耶律璟才可,此次,我就是来带耶律璟走,用来交换高将军的。”

柴荣愕然,而后皱起了眉头,道:“这……恐怕有些难。”

张寒城疑惑,道:“柴大哥为何这么说?”

柴荣道:“事情是这样,张兄弟你走了之后,刘将军就带着我们回到河东,也带着张兄弟的人。来到河东之后,张兄弟身边的朋友想要带耶律璟一起离开,但刘将军却说,耶律璟是契丹的小王爷,不适合跟在他们的身边,所以亲自负责看守这位小王爷。那位尉迟大哥还因此对刘将军表达了些不满,但最终他们并没有带耶律璟走。”

张寒城目光闪动。

柴荣低声道:“至于,刘将军为什么扣下耶律璟,其实,我想张兄弟应该也清楚。”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刘知远知道耶律璟的重要性,哪里会将耶律璟放过,耶律璟可是耶律德光的儿子,也是耶律德光的要害。

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使用耶律璟,不逼的耶律德光干脆放弃耶律璟,就可以无往不利。

柴荣道:“所以……但愿张兄弟此次能够成功带走耶律璟,也不会跟刘将军发生什么不快。”

张寒城道:“我想应该不会的,刘将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事情不该做,也不能做。”

柴荣怔然,张寒城是真的长大了,这种话是十分的充满自信之语,这就相当于在告诉柴荣,他并不害怕刘知远不认账,同时,刘知远如果不认账,便是个傻瓜。

刘知远之所以会变成傻瓜,是因为张寒城恐怕不会对刘知远客气。

柴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刘知远得知张寒城到来之后,便火速从府中出来,带人来到军营与张寒城相见。

营帐中,刘知远哈哈大笑道:“少侠,你终于回来了,刘某一直在替你担心,毕竟,数万大军围困戚城,你如何能够救回高将军?但就是不知,此刻高将军情形如何了?”

既然刘知远提起,张寒城也不废话,当即将他到达戚城之后,所发生的许多事情一并告诉给了刘知远。

“所以,此次我是来带走耶律璟,前去交换高将军的。”张寒城开口道。

刘知远怔了一下,道:“这……换人一事,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少侠带着耶律璟前去耶律德光那里,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张寒城道:“刘将军放心,我绝非是那种鲁莽之人,不会带着耶律璟去耶律德光的军队当中跟他交换,所以,应该不会出问题。”

刘知远连忙道:“可是,单单的高行周将军,恐怕不足以换取耶律璟。耶律璟在耶律德光的眼中比高行周将军更加重要,少侠还需要深思熟虑才是。”

张寒城道:“那么,刘将军的意思是?”

刘知远道:“依刘某之见,这耶律璟,不能交出,最起码,让耶律德光以五座城池换取耶律璟,恐怕耶律德光应该也会同意。而且,就算要交换,耶律德光单单付出高行周将军,也实在太少了。毕竟,耶律璟是他的儿子。所以,如果无法争取到这样的交换,不如就暂时不换。”

张寒城道:“不换?”

刘知远叹道:“虽然此事有些对不住高将军,但,这样最好,应该在适合的时候,才用耶律璟从耶律德光那里换取好处。”

张寒城神色不动,道:“那样一来,若是耶律德光心中愤怒,直接选择杀死高行周将军,那该如何?”

刘知远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高行周将军,要打很久才能打下五座城池,甚至高行周将军一生都没有机会打下五座城池,毕竟,他现如今也只能防御。如果高行周将军知道他的命能够换取五座城池,高行周将军一定会万分开心。”

张寒城道:“此事没有可能,耶律璟换取高将军的事情,我已经跟耶律德光谈过,所以,此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稍后,我便随刘将军去到城中,接回耶律璟。”

刘知远目光一闪,就像张寒城说的那样,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张寒城不会将高行周放弃掉,此次,张寒城必定会带走耶律璟。

所以,刘知远只是哈哈一笑道:“如此,那便按照少侠之意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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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隔墙有耳与虎谋

张寒城道:“那事不宜迟,不如我现在就随刘将军入城吧?”

刘知远顿时道:“不必如此,少侠一直赶路,理应十分疲惫,就在这军营之中歇息,刘某这便回去,将耶律璟押解过来,交到少侠手中。”

张寒城略微沉吟道:“不了,还是我前去吧。”

刘知远道:“少侠莫要与刘某再争,此事交给刘某就好。”

张寒城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还是想要继续说。

一侧,白化羽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还是让刘将军去吧,想来应该没什么。”

张寒城这才道:“那就烦劳刘将军了。”

刘知远哈哈一笑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我这就回去,稍后便将耶律璟带回来。”

说罢,刘知远便带人离开了营帐之中。

张寒城目光一闪,心中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思前想后,还是走出了军营,遥望着已经骑上马匹,朝着城门走去的刘知远。

白化羽低声道:“还是稍作休息一下吧,我们一直赶路,确实需要休息。”

张寒城沉吟,看着城门处的士兵放行刘知远,道:“不了,你们先休息,我有些事情忘记跟刘将军说了。”

话音落下,不等白化羽询问,张寒城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柴荣见到这一幕,顿时迎了过来,道:“张兄弟你这是?”

张寒城道:“有些事情忘记与刘将军说了,我想着还是要跟他说才行,柴大哥可否带我入城?”

柴荣点头,道:“好。”

……

刘知远先前便贵为河东节度使,所以他的宅邸十分之大,如今做了河东王,虽外界战火纷乱,可他的宅邸却在修砌当中。

张寒城带着柴荣一路吊在刘知远后面,并未追赶。

柴荣疑惑道:“张兄弟可是觉得有什么?”

张寒城道:“我总觉得,刘将军答应给我耶律璟答应的有些太痛快了一些,不太对劲。”

柴荣笑了笑,道:“其实这也十分正常,刘将军知道张兄弟的本事,肯定不希望惹到张兄弟,所以才会如此痛快,毕竟他是个聪明人。”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接着,张寒城便带着柴荣来到了宅邸一侧宅居的墙下停住脚步,看着刘知远下马,进入宅邸。

张寒城道:“柴大哥这就先回去吧。”

柴荣怔了一下,道:“张兄弟这是要?”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有些惭愧,我有些不太信任刘将军,所以,准备悄悄看看他做什么。”

柴荣若有所思,道:“那么,张兄弟便小心行事,毕竟,若是叫刘将军发现,怎么都不太好。”

张寒城点头,道:“好,我会注意。”

说完,张寒城已经穿过了巷子,到达了刘知远宅邸墙壁的下方,闪身之间,便跃入了高墙之内。

……

张寒城跃入了靠近墙壁的草丛之间,躲在几株郁郁葱葱的树后,看着刘知远穿过院子,去向了宅邸后方。

他也开始小心的躲避宅邸之中的耳目,悄悄地朝着那个方向飞快闪去。

等到了墙壁所在,张寒城再次一跃,又翻了过去,而后他又寻了一处墙角,窜过去,偷偷看着刘知远。

只见刘知远去到了一处十分宽敞的房间所在,抬起手,缓缓地叩了叩门,道:“是刘某,还请小王爷开门。”

当即,门便缓缓打开,负责开门的,正是耶律璟。

张寒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刘知远看起来跟耶律璟并不是那种将领与俘虏的关系,纵使因为耶律璟是敌国皇子,有所优待,也不至于如此,此处,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张寒城不太希望和刘知远闹掰,深吸了口气,还是窜到了耶律璟所在的屋子墙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房间内。

刘知远对耶律璟抱拳,道:“小王爷在府邸之中,可还舒坦?”

耶律璟看了一眼刘知远,自顾自的去到了椅子所在,坐了下来,道:“还成。”

刘知远道:“那刘某就放心了。刘某毕竟是晋国将领,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将小王爷随意放走,想必小王爷能够理解此事。”

耶律璟轻笑了一声,道:“理解,本王怎能不理解这种事情。”

刘知远乃是个聪明之人,自从张寒城离开之后,刘知远便开始向耶律璟示好,并非是害怕或者尊敬耶律璟,实则是刘知远在给自己铺后路。

他必须要承认的就是,耶律德光有很大的几率会占领中原,毕竟,耶律德光的军力实在太强,即便刘知远带着河东尽出,也不是耶律德光的对手。

所以,他在耶律璟这里示好,就大概算是做了个铺垫,将来如果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的话,起码从耶律璟这里,他向耶律德光投降,可以得到优待。

刘知远叹了口气,道:“可惜,刘某恐怕不好保住小王爷了。”

耶律璟目光一凝,道:“怎么?”

刘知远道:“那张少侠回来了,方才刘某前去军营见他,他跟刘某索要小王爷了。”

耶律璟皱眉道:“索要本王?为何?你们不是一路人么?”

“刘某与他相交还浅,只是被困在幽云十六州无奈合作,他为何索要小王爷,刘某也不知。”刘知远连忙道:“按照小王爷先前所说,您是叫张少侠软禁的,所以,小王爷应该是张少侠的俘虏,而不是我的俘虏……所以,无论张少侠为何索要小王爷,刘某都应该将小王爷交给张少侠。”

刘知远并没有提到张寒城是要带耶律璟回到耶律德光的身边,而是故作不知,同时将张寒城化作耶律璟的威胁,而他则负责扮演亲近耶律璟的角色。

此处所说之话,墙外的张寒城清晰的听着,他虽年少,可在这乱世之中不得不长大,对于刘知远的说辞,他能够听懂,更知道,刘知远要瞒着他做些什么。

幸好,他跟着刘知远回来了,而不是就在军营之中,那样,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只听见耶律璟哼了一声,道:“所以,你是决定将本王交给他了,对吧?”

刘知远道:“刘某其实不太想将小王爷教给张少侠,因为张少侠毕竟是江湖中人,出身于草莽之中,他的行事作风,难免有江湖习气,小王爷乃是辽国皇子,他见了小王爷,还不恨到骨子里,刘某十分害怕,张少侠对小王爷做出什么事情来。”

耶律璟冷笑道:“他?他倒是不会对我怎样,最多继续困着我。”

刘知远急忙道:“小王爷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了解这江湖中人的匪气,他也许不会动弹小王爷,可他身边的人呢?小王爷可不要忘了,他身边的人向刘某索要小王爷的事情,刘某之所以不将小王爷交给他们,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刘某不放心小王爷。”

耶律璟道:“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本王还不是要被你交给他?”

刘知远迟疑了一下,道:“罢了!刘某不希望小王爷落入虎口,所以,刘某便想办法,将小王爷藏起来,小王爷被藏起来了,刘某就回到军营跟张少侠说,小王爷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张少侠也许会过来寻找,到时候刘某想办法,再拖住他,叫他打消寻找小王爷的念头。”

耶律璟道:“你要帮我?”

刘知远点了点头,道:“刘某心中希望小王爷能够活命,以后,刘某还要想办法将小王爷送回到大辽皇帝的身边,毕竟你还年少,我们这些人打仗,是我们的事,与你又没什么关系。”

张寒城站在墙外,万分沉默。

刘知远在他这里装成好人,亲力亲为,反过来,到耶律璟这里又在装好人,一副要救耶律璟的模样。

其实刘知远很清楚,张寒城这一次就是要把耶律璟送到耶律德光那里的。

只是,刘知远希望这个将耶律璟送到耶律德光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张寒城。

因为,只有这样,刘知远才能够从耶律德光那里得到些好处。

至于高行周的生死,那就与刘知远并没有什么关系了。

张寒城心电急转,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原本,他可以直接出去,拆穿刘知远,并且制止这件事情。

但是,张寒城觉得河东这里,看起来十分适合丐帮继续发展,现在将事情都说破了,也就无法跟刘知远继续保持一种微妙的关系了。

要与虎共谋,绝对不可以惊到这头老虎。

想到此处,张寒城继续并未走出去,而是决定悄悄的看刘知远要如何行事。

很快,刘知远便将耶律璟从房中带了出来。

耶律璟道:“本王应该藏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他发现?”

刘知远道:“刘某自有妙计,小王爷请随刘某来。”

说着,刘知远便走向了后花园所在。

耶律璟在后方跟着。

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此刻张寒城正在远处的墙角位置,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们行事。

刘知远带着耶律璟到了假山所在,道:“刘某平日里也会藏些器物,正是在这个位置,这里非常隐蔽,即便是府中之人,也无法发现,小王爷就进入这下方的暗室之内,以便于不叫张少侠发现。张少侠在府邸中找寻一会儿,无果,刘某便会告诉他,出去找找看,至于刘某,则在宅邸之中大肆搜查,如此,他以为刘某出了力气,他自己在外面又找不到,只能当做小王爷是彻底逃走了。”

耶律璟道:“刘将军如此帮我,本王会记着这件事情。”

刘知远笑道:“小王爷不必客气,哎,刘某多希望,不必与辽国处于敌对之中,只是可惜……可惜……先不说此事,我这就将小王爷送入暗室。”

说罢,刘知远直接抬手,伸入了假山一处的窟窿当中,在里面摸索了几下,而后轻轻一叩。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在两个人脚下响起。

刘知远收回了手,叫耶律璟站到一旁,蹲下身来,用手指在泥土当中摸了摸,缓缓地起开了一块石板,也露出了一个个土制的台阶。

耶律璟道:“刘将军这假山之中,也当真是别有洞天。”

刘知远道:“只可惜其中狭小,只能委屈小王爷了。”

耶律璟道:“不,刘将军毕竟是为了本王好,本王理解。”

刘知远赶紧顺着那入口处走了进去,从墙壁取了火把,点燃,照亮了不太深的密道,同时看着耶律璟道:“小王爷随我下来吧。”

……

张寒城虽然没有听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可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继续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同时静静的等待起了刘知远。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刘知远已经从那入口处钻了出来,不断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而后,又将石板扣在了那里,又去到假山,将机关封死,如此,便算是做完了一切。

张寒城看着刘知远擦汗,迅速转身,靠近了院墙所在,闪身翻了出去。

就这样,张寒城很快又摸出了宅邸,顺着巷子左转右转,走了一会儿,绕到了刘知远府邸的正门所在,光明正大的朝着府邸之中走去。

两名把守在门口的府兵见到张寒城,顿时拦住张寒城:“王府重地,莫要靠近。”

张寒城面无表情。

王府?

也对,刘知远是河东王,他的宅邸,当然也可叫做王府了。

张寒城道:“我是刘将军的朋友,姓张,此刻是来找刘将军的,两位大哥可帮我去通报刘将军,就说军营里姓张的那位朋友来了。”

一名府兵怔了一下,点头道:“行,你在此处等候,我这便去通知刘将军。”

张寒城微笑着点了点头。

府兵当即转身,深入了院子,去寻找刘知远去了。

张寒城平静的站在台阶上,再次深思熟虑,心中最后一点来不及想的事情,也彻底想好了。

刘知远根本没有料到,张寒城竟然还是亲自来了,从府兵口中听到张寒城来了的消息,刘知远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愕,而后,这惊愕又转化为了焦虑。

府兵还没来及说完,刘知远便已经迈开脚步,快步的跑向了府邸门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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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腾云驾雾谁蛟龙

“少侠!少侠!你总算来了!”

刘知远快步跑到张寒城的跟前,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甚至还有些气喘吁吁,看上去无比焦急。

张寒城惊愕道:“刘将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既然刘知远要跟张寒城演戏,那么张寒城自然就顺着刘知远来配合。

刘知远连忙道:“刘某方才乘马归来,想要将耶律璟带给少侠,但刘某去了耶律璟被关押的地方,耶律璟却不见了!此刻,刘某正想要找他,并找人去通知少侠,想不到少侠竟过来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张寒城吃惊道:“耶律璟,跑了?他怎么跑的?”

刘知远道:“我也不知他是如何逃走的,但肯定是看管不严的事,没关系,我这府中有府兵,说不定耶律璟只是躲在府中,还并未逃出去,刘某这就叫府中上下开始搜寻耶律璟的下落。”

“好!”张寒城道:“那就拜托刘将军了,我们务必要找到耶律璟,如果找不到他的话,高将军就要完了。”

刘知远道:“不错,刘某这便去通知上下,少侠可稍作等候。”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刘将军了。”

刘知远道:“应该的。”

说罢,刘知远便转过身,大喊了一声,叫来了一些府兵,而后便对一众府兵道:“尔等是如何值守的?竟然叫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你们可有人见到了耶律璟?”

一众府兵顿时摇头。

那后院所在,刘知远压根就没有让人过去看着,耶律璟一直在后院那边十分自由,有的时候耶律璟还会从房中走出来东看看,西看看,刘知远根本就默许了此事,只不过耶律璟的活动范围不大,加上刘知远特地交代府兵不要总去后院,府兵们自然不知道耶律璟的情况。

刘知远顿时无比严肃,冷哼了一声,道:“如此大的活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你们都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将耶律璟给我找到!如果找不到他,刘某为你们是问!”

“是!”府兵们顿时惊慌的应了一声,而后便彻底散开,有人负责通知府中其他人寻找,有人则已经开始寻找了起来。

一时之间,刘知远府邸中的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不断地寻找起了耶律璟的下落。

刘知远这才又转身,回到了张寒城面前,道:“少侠放心,刘某已经派了府中上下负责搜寻耶律璟,只要他耶律璟还在府中,刘某必定能够将他找到。”

张寒城道:“那就麻烦刘将军了。”

刘知远道:“不麻烦,不麻烦。”

张寒城点头,看着刘知远的眼睛,神色略显焦急。

刘知远撇开目光,心中略感疑惑,张寒城怎么不跟着寻找?刘知远略微思索了下,就觉得张寒城应该是比较信任他,所以觉得他能够找到耶律璟,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伪。

想到此处,刘知远倒是松了口气。

张寒城来得太过突然,有些令刘知远措手不及,临时编造,刘知远也害怕露出马脚,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放心了。

张寒城站在刘知远身边,看着府兵们不断的忙碌,冲入一间间房屋中搜查,寻找,整个府中好似都快要被他们翻成底朝天了。

刘知远陡然间喝道:“耶律璟!刘某自问绝未对你动粗,你怎能逃走!现如今,府中上下都在找你,你已经插翅难飞!如果你识相的话,就速速出来,莫要在藏,因为你根本就藏不了!”

自然,没有人回应刘知远的话。

张寒城道:“刘将军,但不知道耶律璟是在什么地方关押的?”

刘知远目光一闪,道:“是在后院的宅子当中。”

张寒城道:“那刘将军便带我过去瞧瞧,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刘知远心中一惊,但表面如常道:“好,刘某这便带少侠前去。”

跟着,刘知远便带着张寒城一路走到了后院所在,此刻,一些府兵正在搜查着后院,看上去尽心尽力,也有人跑到一侧的树林、假山所在查看,但显然,他们无法找到耶律璟的所处。

就是不知,他们是不知道刘知远有个密室,还是干脆故意看不到这个密室了。

刘知远左右看了一眼,指着耶律璟所在的房舍,道:“先前,耶律璟就是被刘某关在这个房舍当中。刘某这就带少侠前去查看?”

张寒城道:“不用了,去了也没用,毕竟耶律璟不在里面了。”

刘知远松了口气,耶律璟被他照顾的很好,万一叫张寒城发现了,说不定张寒城会发怒,现在张寒城不去看,正遂了刘知远的意。

张寒城没有选择进入那房中,却自顾自的跑到了院子中心,蹲下了身,竟开始看起了地上的石板,好似在端详着些什么。

刘知远顿时有些意外,连忙过去,道:“少侠,你在做什么?”

张寒城道:“我在找脚印。”

刘知远愕然,道:“脚印?能够找到么?”

张寒城点头,道:“应该可以,我们这些习武之人,需要练就双目,虽这石板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但其实还是能够有一些足迹,只不过常人无法看出,我仔细看看,应该看得出来。那耶律璟的鞋子与众不同,只要稍微找到些足迹,便能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刘知远更加惊愕,目光闪动的同时道:“想不到习武之人竟然有这般本事,真是叫刘某大开了眼界。”

张寒城笑了笑道:“习武之人,还有许多刘将军不清楚的,往后刘将军便就一一清楚了。”

刘知远僵硬的微微一笑,道:“嗯,以后刘某就慢慢了解了。”

张寒城的举动惊到了刘知远,如果是寻常之人跟刘知远说,他的眼睛能够看到浅显的足迹之类,那么刘知远必然觉得荒谬,可张寒城不同,张寒城武功十分厉害,他是亲眼见过的,在刘知远眼中,那已并非人力所能够达到的地步,所以,话从张寒城的口中说出,自然就有可信度。

而且,虽然府兵也在石板上行走,但,正如张寒城所说,耶律璟的足迹因为靴子的缘故与别人不同,这样一来,张寒城倒是真有可能查找到什么。

刘知远正思索应该怎么办的时候。

张寒城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找到了!”

刘知远大吃了一惊,接着便看到张寒城已经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地面,目光追向了假山那个方向。

真找到了!?

刘知远错愕万分,心都悬了起来。

他心中想要拉拢张寒城这种能人,为了将来能够称王称霸奠定基础,可是,他也发现,张寒城不是普通的将领,容易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压制,而且,十分的危险,所以刘知远也觉得有些不知道怎么跟张寒城相处,甚至,偶尔还觉得张寒城有些可怕,张寒城如果现在要杀刘知远,刘知远根本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张寒城宰割。

张寒城盯着地面,竟奇怪的绕起了圈子,同时摸着下巴,好似在思考。

刘知远瞪着眼睛,双目凝聚,张寒城所走的位置,很像是他先前和耶律璟所站,稍微走到的地方,只是略微有些乱而已。

而且,张寒城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假山的位置,更令刘知远手中捏出了冷汗。

刘知远忙道:“少侠,怎么样了?可找到了耶律璟的所在?”

张寒城转头看着刘知远,道:“倒是找到了一些足迹,只不过有些混乱,不太容易辨识哪一些是耶律璟逃走留下的,不过,这院子有打扫,所以,有些足迹略浅一点,有些足迹则略深一点,那些深一点的,就应该是新的。”

刘知远惊愕无比,这习武之人,当真能这样厉害,还能够看出这么多东西?这简直超出了刘知远的认知与想象。

张寒城道:“刘将军果然一直在尽心尽力的看守耶律璟,这地上很多的足迹都是刘将军的,而且,刘将军今日也在此留下了不少足迹。”

刘知远僵硬的叹道:“可惜,刘某终究没有看住耶律璟,叫他给跑了。”

正说着,张寒城已经迈开脚步,方向正是假山那里。

刘知远突然间提起脚步,快步的窜到张寒城的身前,道:“少侠,你又突然来府上,应该还未好好的休息,也未吃什么东西,那耶律璟不是少侠这等习武之人,只要在府中,便已经插翅难飞,此刻,他可能只是躲藏了起来,但府兵们早晚要将他捉住,所以,不如少侠就在我这府上歇息歇息?此刻,府上倒是还有些山珍,刘某叫人做来给少侠尝尝。”

张寒城道:“也可,就像刘将军所说的,这耶律璟绝对跑不掉,正好我也饿了,就听刘将军的吧。”

刘知远暗松了口气,道:“好,好。”

说着,他赶紧叫来了个府兵,告知他去命人给张寒城做些吃的,至于他自己,则说完之后,便引着张寒城去后堂当中歇息。

张寒城也没有拒绝,跟着刘知远去了后堂。

刘知远请张寒城坐下,而后他自己便坐在了张寒城的另一侧,道:“少侠放心,无论如何,刘某也要让府兵将耶律璟揪出来。”

张寒城点头,道:“嗯,我相信刘将军。”

刘知远道:“少侠可否给刘某再多说说习武之人的本事?我看少侠的本事通天,厉害万分,正如这世间之蛟龙,就仿佛能够腾云驾雾,行云布雨,已经完全超乎了常人,一直以来,刘某既佩服又好奇。”

张寒城笑道:“我们习武之人也并无什么神奇的地方,无非就是勤练功,就好像一个人,他总是去搬重物,久而久之,力气也就更大,我们也就是这样练出来的。腾云驾雾,那是神仙,我们习武之人可达不到,行云布雨,就更不用说了,其实相较之下,我觉得刘将军才是真的厉害,您掌握了一支无比厉害的军队,能够杀入吐谷浑,进入幽云十六州,这本事,我们武人也只能少量人才能做,所以,我说刘将军你才是腾云驾雾,行云布雨的能人,是那蛟龙,不应该是真龙。”

刘知远万分吃惊,想不到张寒城竟对他有这般看法,心中窃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复杂了起来:“哪里哪里,刘某只是一普通的将领罢了。”

张寒城道:“武人的本事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可以说说我们武人的习气,我觉得这些可能会令刘将军更加的感兴趣。”

“哦?”刘知远道:“的确,刘某感兴趣,少侠可与刘某说说。”

张寒城道:“我们武人有我们武人的规矩,就像刘将军的军队一样,也有自己的规矩。这天下间的武人,有些规矩它们是相通的,即便两个武人从前没有见过,它们都可能有一样的规矩。”

刘知远此刻哪有心思知道这些,但还是装作好奇道:“是吗?”

张寒城道:“对,比如说我们武人就都觉得,做人应该要讲义气,也要忠诚,讲义气,就是指可以为兄弟、朋友两肋插刀。”

刘知远干笑道:“嗯,做人也该是如此,这应当是所有人的规矩,不单是武人,刘某自认为也是这样的人。”

张寒城道:“对,我也觉得刘将军像我们江湖中人,所以对你十分亲近,将你当做江湖中人看待。至于那忠诚嘛,刘将军也应该懂得,就是不能够背叛,我们武人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尤其是相信的人两面三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人,我们武人最是反感和讨厌。”

刘知远眸光一闪,笑的更加僵硬,道:“哦?”

张寒城道:“对付这种混账之人,我们武人默认的就是,此类奸诈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一个人可以用计谋去做他想要达成的事情,但却不能背叛身边的人,遇到这种人,就算千里追击,我等也要将其杀之而后快,我想,这种规矩,常人应该是没有的,唯独我们武人有这样的规矩,刘将军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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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鬼鬼祟祟持私印

刘知远瞳孔微微一缩,干笑道:“有趣,有趣,武人的习性当真有趣,少侠这么一说,倒是令刘某大开了眼界。”

张寒城道:“刘将军可曾听闻过武人报复、将别人全家都杀死的事情?”

刘知远眼角抽搐,尴尬道:“未曾听闻过,但细细想来,此事恐怕屡见不鲜?”

张寒城道:“不错,这种事情极易出现,所以我就想,如是有人敢背叛了我的话,那结果恐怕我也会成为其中之一,无论对方身居何位,是何方神圣,我必定此生跟他不死不休,连带他的家人,也一并都给杀了,也成为江湖中的这些传闻中的一个。”

他故意在吓唬刘知远,就是希望刘知远能够恐惧,好将耶律璟主动交出来,算是给刘知远一个台阶下,这样一来,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否则的话,张寒城也只能用强,强行去把耶律璟抢出来,而这样一来,恐怕刘知远和他这里,还会有更加严峻的争斗,那是张寒城也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刘知远缓缓点了点头,道:“少侠不愧是江湖中人,所说之话,令刘某感到很是新鲜。对了,此刻不知府兵们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了没,我这就去看看,至于少侠,就安心待在这里,稍后吃些东西,一切交给刘某好了。”

张寒城道:“好,那就麻烦刘将军了。”

刘将军这才微笑着起身,而后对张寒城略一点头,转身走向了门外,脸色也渐渐从微笑转化为的一副僵硬的神色。

他是个聪明人,但此刻却有些吃不准张寒城是什么意思,张寒城看起来十分相信他,可是有关于这武人报复之事,又好像在警告他一般。

这令刘知远都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进入了院落当中,刘知远更加疑云密布,如果张寒城发现了的话,或者是已经有一定的猜测,那么,这句话定然就是在警告他。

如果,张寒城并不知道,只是真的稍微说到了背叛一事,倒是无伤大雅,只不过,刘知远还要在事后小心防备张寒城,绝对不能够让张寒城知道有关于耶律璟的这件事情。

刘知远脸色难看至极,他跟张寒城接触,更希望能够成为上位者统御张寒城这个人做他的下位者,可现在他根本压制不住张寒城,甚至张寒城反而还让他有一种面对上位者的感觉。

他猜到了?

还是没有猜到?

刘知远知道,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能贸然背叛张寒城,可就这样将耶律璟交出去,他有些不舍得,更何况,他也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耶律璟交给张寒城。

府兵们此刻正在院落之中硬着头皮搜寻,终于,有一个府兵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王爷……我等搜寻许久,还是没有半点的蛛丝马迹……这院子……”

刘知远道:“嗯,我知道了,既然院子里搜不到,就去其他的地方搜就是了,没有人的话,还搜什么?”

“是!”这府兵当即应了一声,同时又松了口气,刘知远没有因此动怒,让他轻松了不少。

当即,这名府兵就叫了其他人,开始纷纷行礼,离开院子,去其他地方搜索去了。

刘知远眸光闪动,看了一眼那些府兵离开的方向,提起脚步,快步走向了假山所在,站在假山下方的机关前思虑了片刻,还是抬起手,扣动了机关。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

刘知远蹲下身,缓缓地将石板起了下来,而后走下了幽深的台阶,从一侧取了火把,用火折子点燃,进而朝着有微弱光芒的密道走去。

从拐角走出,便是密室了,这密室当中存放了不少的东西,金银财宝,都装在箱子当中,此刻耶律璟正坐在正中的一个石台上。

见到刘知远来了,赶紧站了起来,道:“怎么样?外面可安全了?”

刘知远叹了口气:“刘某有心想要救小王爷,可惜,刘某是真的无力相救,实在是愧对小王爷。”

耶律璟轻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能够保全我么,现在看来,只是吹牛罢了。”

刘知远道:“此时此刻,刘某倒是保全下小王爷了,只可惜,那张少侠不肯放弃,一直大肆搜查寻找,他还准备派他的人来到我这府中搜查,此处虽然十分的隐蔽,但多次搜查,总能够发现蹊跷之处,到时候,小王爷就算是被堵在此处了。”

耶律璟愕然,道:“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准备将本王交出去么?”

刘知远道:“并非如此,刘某是想要趁着张少侠的人还没有来,先行将小王爷放走,这样一来,就算他们搜查到了密室,也断然是一场空,小王爷早已经插翅而逃了。”

耶律璟连忙道:“你的意思是,让本王逃走?可是,这中原地界,本王根本不熟,逃出去,又能到什么地方?”

刘知远道:“我自有办法,还请小王爷放心。”

耶律璟咽了口口水,道:“什么办法?”

刘知远沉吟了一下,将手放入怀中,取出了一枚小印,此印正是刘知远的印章,只有成人拇指大小,十分精致。

耶律璟从刘至于手中接过印章看了看,道:“这是?”

刘知远道:“这是我的私印,在这河东,这印可以说想要去哪里都可以,小王爷可持着此印,到你觉得安全的地方,找到将领也好、官员也好,叫他们将小王爷安顿下来,而后,叫他们传书给刘某,刘某自然就得知了小王爷所在。”

耶律璟道:“如此,倒是甚好,只是,本王这样贸然出去,是不是有些危险?”

刘知远叹息道:“这也是刘某最怕的事情,小王爷万一撞见了张少侠的人,那终究还是要被抓去。只是……刘某心中对这些武人也有所恐惧,小王爷明白,他们会如何报复刘某……所以……”

耶律璟轻笑了一下,道:“你可以放心,本王知道你对本王不错,如果本王一不小心被捉住了,便是本王自己从这府中逃走的,跟你无关。”

刘知远道:“小王爷放心,如果那样,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搭救小王爷。”

说着,刘知远直接去到了一口箱子所在,也不避讳耶律璟,直接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金银钱财,在手中掂了掂,而后又走到了耶律璟那里,将金银递了过去,道:“小王爷将这钱财收好,但却尽量不要露财,中原十分之乱,不比辽国,使用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一些。一时之间,刘某这里也拿不出散碎银两。”

耶律璟也不客气,将金银接过来,道:“你放心,本王没那么傻。”

刘知远道:“好,我这就将小王爷送出去。”

……

离开密室之后,刘知远偷偷叫来了一名跟耶律璟身材差不多的府兵,叫其脱下了衣裳,而后让耶律璟穿上了府兵的衣服,接着,便又小心的带着耶律璟从府中走出。

耶律璟出了府后,转头看向了刘知远,道:“此事本王记着了,算是你对本王的恩惠。”

刘知远道:“好,小王爷千万小心行事。”

耶律璟点了点头,又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刘知远私印,而后才小心的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才刚刚离开不久,刘知远便转身,看向了还在硬着头皮搜查的府兵,叫了一名平日里还算有些身手的府兵,指着耶律璟的背影,道:“你去偷偷跟上他,路上留下些记号,尽量不要被他发现,被他发现了,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是刘某保护他,明白么?”

府兵急忙点头,道:“是。”

刘知远道:“去吧。”

府兵当即便迈开脚步,也不问因由,直接跟上了耶律璟。

刘知远做完了这些,闭上了眼睛,停留了片刻,这才转过身,顿时开口道:“不要搜了,都停下待命!”

府兵们顿时停下了动作,神色各异的站在原地。

刘知远也不继续说什么,踏开脚步,走向了后院所在,回到了后堂所在。

此刻,张寒城倒也乐得轻松自在,竟吃起了东西。

张寒城抬头,看着刘知远,道:“刘将军,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消息?”

刘知远道:“刘某派人大肆在府中搜查,还是一无所获,想来,这些府兵当中,有人也许背叛了刘某,又或者是,这耶律璟,以什么我不清楚的方法,离开了府中。”

张寒城道:“也就是说,耶律璟不在府中了?”

刘知远目光一闪,道:“是,不在府中了。”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这耶律璟离开,倒也没什么,他毕竟不是武人,逃出去也跑不远,只要刘将军能够确定他不在府中,我现在便去找他就是。”

刘知远道:“好,刘某就派府兵在府外搜查,无论如何,也要在城中找到耶律璟。”

张寒城道:“行。”

他一直看着刘知远的眼睛,刘知远所说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恐怕耶律璟就在刚才已经被刘知远给送出去了。

算是刘知远下台阶的一种方式,当然,也是跟张寒城周旋的办法。

这样的结果,还是不太好,因为刘知远心里恐怕还在抱有侥幸,觉得他很可能还是能够保全耶律璟,张寒城一无所获。

张寒城只能做做样子,看看寻找耶律璟,找不到耶律璟,就只能跟刘知远挑明了说,那样,结果总是不好的。

……

耶律璟是皇子,王爷身份,平日里出行身边都会带着人,此刻他在城中走来走去,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他已经走到了一处城门,可又有些恐惧,就退了回来,此刻正在巷道里左拐右拐。

而后方,那名府兵则不解的跟着耶律璟,有些纳闷耶律璟在做什么。

耶律璟想了半天,还是咬牙,从怀里拿出了刘知远的印章,攥在手中,深吸了口气,他准备再去城门,如果有人阻拦他,他就将刘知远的印章给守门的官兵看,想必对方一定会放他离开。

他想好了说辞,便开始原路折返。

偷偷跟随的府兵吓了一跳,疑惑万分的又退了出去。

耶律璟一直低着头,生恐被人发现,不断地靠近城门处。

等到了城门,耶律璟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那两名官兵站在两侧看守城门,耶律璟偷偷摸摸,的走过城门,才刚出城门,便突然迈开脚步,拔腿就跑。

原本,他镇定一点,不跑也就罢了,这一跑一下便惊动了两名看守城门的官兵。

两名官兵陡然间迈开脚步,直接窜向了耶律璟那里。

“站住!”

耶律璟吓了一跳,终于停住了脚步,惊恐万分,他实在太慌张了。

两名府兵戒备的盯着耶律璟。

耶律璟硬着头皮,将拳头里面攥着的印章给两名守门的官兵看,同时僵硬道:“我……奉了刘将军之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不要阻拦。”

两名守门的官兵盯着印章看了一眼,而后便赶紧抱拳行礼。

其中一名官兵道:“对不住这位兄弟,你方才突然一跑,吓了我们一跳,所以才过来拦截,既然有刘将军的事情,那就快去办吧。”

耶律璟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马上转身,又开始神色匆匆的离开。

两名官兵互相对视,面面相觑,疑惑不解的又回到了城门处站岗。

而紧随耶律璟之后,便是刘知远派出的府兵,鬼鬼祟祟的跟着耶律璟。

两个官兵看着这一幕,更加的疑惑了起来。

只是各自挠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张寒城自然知道府兵们搜寻不到什么,所以,他开始思考如果他是刘知远,会怎么做,将耶律璟留在城中?

这或许是个办法,但久而久之,张寒城还是能够派人慢慢地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刘知远这么做了,终究还是要出问题。

所以,张寒城便更多的觉得,恐怕耶律璟此刻已经出城了。不过城中,张寒城还是会派人搜索,只不过不是刘知远的人,而是他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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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故作不知不分说

丐帮中人再不被刘知远喜欢,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并未被赶出城中。

张寒城很快就按照墙边的一些属于丐帮的记号,找到了周华裳此刻落脚的地方,而丐帮的渗透速度,更是超出了张寒城的想象之外。

因为,已经有不少的人渐渐地混入到了这城中的乞丐之中,虽然不多,但也绝对已经算是成为眼线了。

张寒城一方面叫周华裳叫丐帮弟子在城中搜索,另一方面则让周华裳调查这些丐帮弟子是否有人看到了耶律璟的去向。

至于他自己,则是抢先赶往四个城门。

当张寒城已经去到第三个城门,心中渐渐觉得恐怕真需要跟刘知远撕破脸的时候。

终于得知了一些蛛丝马迹。

两名守门官兵之中的一名见到张寒城从刘知远那里弄到的令牌,当即便开口道:“怪异之人,有的,有的,不过,那似乎应该是刘将军派出去的人才对。”

张寒城疑惑道:“刘将军派出的人?此人可是个年轻公子的模样,身子看着比我略高一点,不胖,有些瘦削,皮肤也略白?”

另一名守门官兵道:“那应该不是,那人所穿的,乃是刘将军府上的府兵衣着,是替刘将军办事去了。”

“哦?”张寒城道:“二位说他有些怪异,但不知道哪里怪异?”

“嗨……这人鬼鬼祟祟的,从城门走出去了,便就走出去就是,谁知道才刚出了城门,就跑起来了,我们两个吓了一跳,只能将他拦住了。”

“没错,结果把他拦下来,他才取了刘将军的印章出来,我们当然不敢阻拦,就叫他走了。不过,这应该是刘将军派出的人,想必是个年轻人,有些愣头青罢了。”

张寒城眸光一闪,道:“那此人朝着哪个方向走了?”

当即,一名官兵抬手,指向了城外偏南的方向,道:“那个方向,一开始是顺着路走,但走了一会儿,又朝着南边去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好的,多谢两位大哥了。”

……

河东这地方十分安定,对于丐帮来说宝贵非常。

此处发展丐帮相对要比较容易一些,张寒城也是因为不希望让丐帮错过这一次发展,才一再的让着刘知远,跟刘知远扯皮。

他不想把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说,那样刘知远会没了面子,之后,就又会跟张寒城之间发生不快。

丐帮在这种情形之下,还想要在河东发展,恐怕就未必了,说不定张寒城还会令丐帮跟刘知远树敌,到时候,结果会十分难看,八成会是丐帮放弃河东,选择中原的其他地方发展。

此刻,耶律璟的下落终于明朗。

张寒城暗松了一口气,换做从前的他,绝对不会容忍刘知远这个人,可此刻,他终究要因为情势与现实,选择看不见,低头,假装并不知道。

他一路朝着南边疾行,很快,便看到前方有一名府兵,正小心的踮着脚尖,从树后悄悄地盯着什么。

张寒城当即眸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

这府兵,怕是刘知远用来拴住耶律璟使用的,就像是一根绳子,刘知远恐怕让耶律璟逃走,心中也十分不放心,但凡有风吹草动,这绳子就会往后弹一弹,叫耶律璟的位置直接暴露给刘知远。

张寒城没有理会这个府兵,而是光明正大的,朝着前方走去。

这府兵一直盯着坐在石头上漫无目的发呆的耶律璟,却不曾想,视线当中莫名其妙的多了张寒城。

而张寒城正是从他身边走过去的。

这令这名府兵顿时错愕万分。

耶律璟听见了脚步声,惊恐的转过头,一眼看到张寒城后,便一个激灵,当即起身,就要逃走。

“不用逃了。”张寒城淡淡开口道:“你逃不掉。”

耶律璟浑身一僵,面容难看十分,并没有逃,只是发出了一声冷哼。

张寒城缓缓地走了过去,道:“跟我回去吧。”

耶律璟一下子露出了怨愤之色:“你便是这世上的恶鬼么!为何一直缠着本王!为什么本王此刻还甩不掉你!你这混账!”

张寒城道:“此次我是要将你带回你父那里,莫非,你不准备跟我走?”

耶律璟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张寒城也不隐瞒,道:“我与你父达成了协定,将你交还给他。”

耶律璟撇嘴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张寒城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都句句属实。此次我会将你送回到耶律德光的身边,当然是用来换取高行周将军。你的命,在耶律德光那里十分重要,看来,他即便那样冷酷,最终也放不下自己的儿子。”

耶律璟咬牙切齿,道:“用我换取高行周?不行!既然这样,我就不回去了。”

张寒城微微皱眉,道:“不回去了?”

耶律璟道:“对,不回去了。”

张寒城道:“为何不回去了?你莫非不想要回归到你父身边么?”

耶律璟笑了笑,道:“反正我不回去,想要用我换取高行周,坏我父皇的好事,我怎能同意?”

张寒城道:“那你就不怕我将你杀了?”

耶律璟撇了撇嘴,道:“杀我?你恐怕没有这个胆子,反正这一次,本王要看到高行周死,本王才不换高行周。”

张寒城道:“看来,我对小王爷实在是有些太宽容了,致使你好似弄错了什么,就觉得,我可能不会将你怎么样,甚至不会强迫你。但你错了,也太天真了。你对于我来说,只是金银钱财而已,作为耶律德光的儿子,你可以买到一些东西。我且问你,如果金银不能够买我想要之物,那么,它又和路边的石头有什么区别?”

耶律璟微微一怔,咬紧了牙关。

张寒城道:“其实,我也没有必要跟你说这些,你回不回到耶律德光的身边,不是由你决定,你说了算,而是由我决定的。我让你回,你就回,我不让你回,你就回不去。”

耶律璟当即暴怒道:“你这卑鄙小人!昔日害我信任于你,到头来,你却将本王给俘虏,现在,你又要利用本王!”

张寒城道:“小王爷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耶律璟道:“没错,本王就是忍不住了,本王真的回到了父皇身边,将来,终有一天,本王做了天下,一定会叫你好看!到那一天,本王就要看看,究竟是你控制我,还是我控制着你!”

张寒城笑道:“那就看以后怎么样好了。”

……

这一次找到耶律璟远比张寒城想象当中的顺利,张寒城根本没有询问耶律璟,究竟是不是刘知远将他放出来的。

这个问题没有询问的必要,因为答案是必然的。

张寒城不需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感兴趣。

他真正感兴趣的,只是丐帮如何在中原立足。

现在,暂时跟刘知远之间建立一个还算稳固的关系,可以将河东当做是一个跳板。

接下来,张寒城所要面对的,是慕容龙城在中原的势力,以及真正的丐帮势力。

两个丐帮,因为两种想法而出现,都是乞丐出身。

后来者想要先来者,本身就是个问题,而除此之外,慕容龙城现在的强势,已经不由分说,他只是在雌伏,等待了最佳的出手时机罢了。

这两者,此刻张寒城手中的丐帮,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他们抗衡。

张寒城知道,他随时都可能会跟这两方彻底对上,所以,他需要的是想尽一切的办法,壮大丐帮,只有如此,才能够自保,并且拥有挑战者的资格。

……

刘知远看着张寒城身旁的耶律璟,脸色略显难看,同时眼角抽搐,道:“想不到,张少侠一出手,便找到了小王爷,当真是厉害非凡,反观我这府上上下的府兵,这么多人,却不如张少侠一人。”

张寒城道:“刘将军过奖了。”

刘知远僵硬一笑,道:“既然如此,张少侠一身轻松,便先带着小王爷回到府中,我好好的再招待招待张少侠。”

张寒城道:“不必了,高行周将军深处危险之中,已经没有时间,我要抓紧时间了,刘将军,我身边的一些人,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将来,我也希望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辅助刘将军,所以,我的人,烦劳刘将军照顾一二。”

刘知远略微眸光闪动,道:“哈哈,那是自然,张少侠放心,我怎么会亏待了你的人呢?”

张寒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多了,好了,我这就带着小王爷离开了。刘将军也不必再送,您协助我动用了整个府上的府兵,也该是累了。”

刘知远道:“那刘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就按张少侠的意思,不送张少侠了。”

……

张寒城带着耶律璟离开。

刘知远盯着张寒城和耶律璟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已经试图抓住耶律璟,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终究没能够成功。

而且,张寒城那里,刘知远也有些害怕,他是否从耶律璟那里得知了什么。

但现在看来,一切好似还算平和。

刘知远深吸了口气,心弦无法放松下来,他害怕下次见到张寒城的时候,张寒城会直接质问关于耶律璟的问题。

他当然不知道,张寒城根本不会跟他提这件事情。

……

张寒城带着耶律璟去到军营当中与白化羽、沙陀鳄、叱罗蛇鹤汇合,即刻便选择动身。

原本,他们可以选择在此处歇息一夜,但张寒城与耶律德光所约定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如果无法将耶律璟和高行周交换,一切将会陷入未知。

而且,如果将时间做的太紧迫,真的半个月的时间,那么,交换的过程,很可能会因为太过草率出现问题。

所以,张寒城也是希望,能够一边赶路,一边再仔细想想,应该如何用耶律璟将赵匡济以及高行周交换回来,而又不会遭到暗算。

……

第二日,稍事休息的张寒城在树下醒了过来,白化羽小心的挪尽了一些,道:“我们恐怕需要给耶律璟下毒才行。”

张寒城看向了白化羽,没有说话。

白化羽道:“你说得对,那就是耶律德光的属珊军中,有不少的武人,恐怕其中也有用毒之人,交换的时候,且不说其他的,单单就是给高将军以及赵将军下了毒,我们贸然将耶律璟换回去,最终结果,不过是我们单方面付出罢了。”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白化羽继续道:“还有就是,我们给耶律璟下毒了,也许耶律德光真的老实,但,耶律璟身上中毒,我们完全可以让耶律璟在耶律德光的身边,但实际上耶律璟生死还是在我们掌握当中,如此,要挟耶律德光,就依然能够成立。”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不了,下毒可以,但如果耶律德光与我们正常交换,我们就将解药给他,也不必再以此事进行要挟了。”

白化羽道:“你还是太善良了,这是多好的机会,怎能不把握住。”

张寒城道:“我知道,虽然是这样,但总要挟别人,终究也有些不太光明正大……”

白化羽叹了口气,道:“诶,你如果再狠一点就好了,不过,没有那么狠,也算是件好事,那就按照你说的,一切顺利事后将解药给耶律德光就是,不过,按我说,这一次顺利的可能性根本不大。”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是啊,耶律德光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让我们换人呢。我们还是需要找到一个更好地解决方法。”

耶律德光这种人,极少会真正的吃亏,当然不太可能顺利的让整个交换完成,这其中,他肯定会挖坑,但,就是不知道,挖坑的位置究竟在什么地方。

……

距离半个月的约定时间越来越近,张寒城四人带着耶律璟,终于靠近了戚城所在。

此时此刻,契丹军队比先前倒是少了一半有余。

张寒城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这一幕,道:“看来,耶律德光已经令他的军队去其他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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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杀意化形登山道

张寒城、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四人商量了一下,便由叱罗蛇鹤前去负责和耶律德光商谈有关于换人一事。

他们尽量做足了准备,以免换人过后,仍旧会被耶律德光吞入腹中。

叱罗蛇鹤独自一人靠近了辽国军营,当即,便被巡守的契丹士兵发现,一众士兵当瞬间便将叱罗蛇鹤围了起来。

叱罗蛇鹤微微一笑,道:“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有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莫非还怕我不成?”

契丹士兵当中有人能够听懂中原话,顿时一人生涩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叱罗蛇鹤道:“去通知你们的皇帝,就说我是来与他换人的。”

此处的契丹士兵大多都已经听过关于耶律璟的传闻,当即纷纷严肃了起来,其中一人干脆转过身,窜入了军营深处,去禀告耶律德光去了。

叱罗蛇鹤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等候,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兵神色不善的将目光投在叱罗蛇鹤的身上。

对于这些目光,叱罗蛇鹤也只是无视罢了。

少倾,那先前离开报信的契丹士兵便折返回来,道:“陛下要见你。”

叱罗蛇鹤笑着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契丹士兵,仰着头,踏开步子,令契丹士兵纷纷后退,让开了去路。

……

军营之内,耶律德光端坐在座椅之上,看着一名士兵将叱罗蛇鹤引入。

叱罗蛇鹤对耶律德光微微一拱手,道:“见过辽国皇帝。”

耶律德光面容严肃,道:“朕的儿子可带来了?”

叱罗蛇鹤道:“当然带来了。”

耶律德光这段日子已经派人前去幽云十六州找到耶律李胡,一方面罢免耶律李胡,另一方面则打探了有关于耶律璟的事情,得知一切为真:“那么,人在什么地方?”

叱罗蛇鹤道:“陛下何必有此一问?你明知道换人这件事情绝非那样简单,我等根本不放心直接将人带来,所以,也就没有必要问这些了。”

耶律德光道:“朕要你先将朕的儿子送过来,否则,朕不会放高行周。”

叱罗蛇鹤道:“那我也要反过来告诉陛下,陛下如果先不把高行周将军以及赵将军交还给我,我也不会放了小王爷。”

“大胆!”

处于耶律德光一侧的谋臣猛地开口,道:“你敢不遵陛下之命!”

叱罗蛇鹤冷笑道:“我叫一声陛下,也只是尊重罢了,他是辽国的皇帝,又不是中原的皇帝。”

耶律德光看着叱罗蛇鹤,道:“说吧,你们准备怎么交换。”

叱罗蛇鹤开口道:“我要先见到高将军和赵将军完好无损。”

耶律德光顿时喝道:“来人!将高行周与赵匡济带过来!”

“是!”营帐外,契丹士兵当即应道。

片刻过后,四名契丹士兵便押着高行周与赵匡济来到了营帐当中。

此刻的高行周披头散发,身上到处都是血粼粼的鞭痕,而赵匡济的情况也是相同,他们面色苍白,看到叱罗蛇鹤后,都微微一怔。

叱罗蛇鹤皱眉,道:“陛下,你为何要对高将军、赵将军施以酷刑?此事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耶律德光道:“他们二人乃是朕的阶下囚,朕要怎么处置他们,是朕的事情,现在人你见到了,总要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吧?”

叱罗蛇鹤哼了一声,道:“那就烦劳陛下你派出最多十人,带着高将军、赵将军跟随着我,我带你们去换人。”

耶律德光也不废话,道:“可以。朕也亲自前去。”

话音落下,耶律德光已经起身,带着身边的谋臣,以及一名护卫朝着营帐外走去。

叱罗蛇鹤也跟了上去。

接着,叱罗蛇鹤便看到,耶律德光直接叫来了一个属珊军中的武人,在其耳边说了两句。

这武人离开片刻,就带回了属珊军中的高手。

叱罗蛇鹤看到这些人后,顿时目光一闪,处于首位的,正是身着白袍的一对男女,乃是摩尼教教主以及摩尼教圣女,至于两人之后,则紧跟着身材胖硕的骨佛,以及瞎了一只眼睛皮肤漆黑的血佛。

除了这四人之外,还有两名来自于大雪山的蕃僧,以及两名看上去十分不凡的中年武人。

耶律德光道:“走吧。”

叱罗蛇鹤皱着眉头,属珊军之中,最强的一些人应该就在此处了。

摩尼教的教主、圣女以及两名护教法王自不必说,那两名大雪山的蕃僧虽不是多福上师与多宝上师,但显然绝不简单,而后面那两名高手,也是叱罗蛇鹤并未见过的。

这一次,耶律德光恐怕心中生出了杀意,否则他绝对不会调集这么多高手前来。

好在,叱罗蛇鹤在来之前,众人已经想过了这种可能。

深吸了口气,叱罗蛇鹤自然而然的走到了首位所在,负责带路,而耶律德光则带着三名看上去十分寻常的护卫紧跟在后方。

摩尼教教主、圣女、护教法王等人,则负责押着高行周与赵匡济。

高行周神色凝重,偏头看了一眼赵匡济。

赵匡济脸色也闪过了一丝难看之色。

他们都能够看出这件事情存在了巨大的凶险。

……

叱罗蛇鹤带着耶律德光一行人离开了军营,耶律德光自恃身边带着一众高手,并不觉得害怕,跟随着叱罗蛇鹤去到了戚城东边的山上。

进入密林当中以后,叱罗蛇鹤停下了脚步。

耶律德光道:“怎么不走了?”

叱罗蛇鹤道:“到了此处,应该留下一个人在此,然后再继续前行。”

耶律德光眯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朕随着你走上一路,最后,让人接连留下,最后,只剩下朕最好,到时候,你们再来对付朕?”

叱罗蛇鹤道:“那倒不会,只是希望陛下留下个人罢了。”

耶律德光低声开口道:“你们莫要以为,掌握了朕的儿子,就可以真正的胁迫于朕,如果你太过分,那么朕那儿子,不要也罢。”

叱罗蛇鹤目光一闪,道:“好,那就听凭陛下的,不留人了。不过,稍后再走上一会儿,我需要陛下先放一个人。”

耶律德光道:“哦?”

叱罗蛇鹤道:“我要陛下将赵将军先放了。”

耶律德光道:“此事可以,不用过一会儿,朕现在就可以放了他。”

说着,耶律德光已经看向了那两名属珊军高手。

两人之中,其中一人当即将赵匡济推了出去。

赵匡济踉跄了两步,稳住了身子,呼吸有些紊乱。

叱罗蛇鹤赶紧走过去,对赵匡济点了点头,同时又回头,看着耶律德光道:“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说完,他便拉着赵匡济,朝着山上继续靠近。

赵匡济一瘸一拐,走路有些缓慢,他想问是否真有耶律璟,可是此刻身后就是耶律德光,他不好多问,只能继续跟随,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高行周那里。

叱罗蛇鹤很快便带着一行人翻过了山,而后,开始朝着山下又继续走去。

耶律德光有些不耐烦,道:“你们这样拖延时间,有什么意思?”

叱罗蛇鹤道:“我们当然要小心一些才行了,此处距离戚城太近了,而陛下也已经准备了半月的时间,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陷阱。”

耶律德光道:“朕没有兴趣与心思,只要将人交换过来,一切都好说。”

事实上……

就在山顶的另一侧,张寒城、白化羽、沙陀鳄一直盯着这边,早已经发现了这里的情形。

叱罗蛇鹤是故意又绕了一下,在让张寒城看清楚此刻的情形。

张寒城紧盯着耶律德光身边的这些人,脸色凝重了几分。

白化羽道:“这是,摩尼教的教主和圣女?还有那两个护教法王?单就这摩尼教,便有些难以抗衡。”

先前张寒城面对的高手,至多就是摩尼教的护教法王,以及大雪山的两名僧侣,这些人虽然在整个世间算是高手,可却达不到摩尼教教主以及摩尼教圣女的地步。

要知道,摩尼教教主、圣女之下,其实还有两位圣使,分别是光使、明使,然后才是护教法王,而护教法王又不仅是肉佛、骨佛、血佛,还存在着三名还未露面的护教法王。

张寒城自认为他的功夫应当是与护教法王差不多的,或许会稍微胜出一点,但正常交战,取胜需要时间。

对付护教法王就如此艰难,何况是摩尼教教主、圣女?

先前,张寒城只是决定在山顶进行换人,现在看来,只要换了人,马上耶律德光身边的高手就会出手将张寒城等人尽数击杀。

白化羽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寒城回头,看了一眼被捆在后方树上的耶律璟,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靠毒药了。”

白化羽点了点头,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走向了耶律璟那里。

耶律璟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白化羽。

白化羽抬手,取下了耶律璟嘴上勒着的布条。

耶律璟盯着白化羽,道:“你做什么?”

白化羽道:“当然是喂你吃药。”

说着,白化羽已经弹开了瓶塞,从其中倒出了一枚通体朱红的药丸,道:“烦劳小王爷张嘴。”

耶律璟道:“本王不吃此物!将它拿走!”

白化羽道:“到了这种时候,早就由不得你不吃。”

耶律璟撇过头去,白化羽直接走过去,伸手捏住了耶律璟的下巴,而后,开始强行的把药丸塞入耶律璟的口中。

耶律璟哪里是白化羽的对手,不肖两个呼吸,耶律璟便将药丸给吞入了腹中。

白化羽淡淡开口道:“此药名为赤血砂,服药之人,需在三个时辰之内吃下解药,如果不能及早服下解药,便会开始七窍流血,肠穿肚烂。”

耶律璟怒喝道:“你这卑鄙之人!竟然如此恶毒!”

白化羽道:“没办法,这都是你那当皇帝的爹逼的。”

张寒城知道耶律璟服药,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仍然在带着耶律德光等人在山上乱走的叱罗蛇鹤,聚集内力于心口,猛地开口道:“可以了。”

这三个字声音十分之大。

下方的叱罗蛇鹤松了一口气,开始转变方向,朝着山上走去。

耶律德光紧皱眉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可以了三个字,叫耶律德光暗自狐疑了起来。

终于,叱罗蛇鹤带着耶律德光等人到了山上。

耶律璟看到耶律德光的一瞬间,便猛地道:“父皇!”

耶律德光面容不变,盯着张寒城道:“你还算守信。”

张寒城道:“那是当然。”

说话之间,叱罗蛇鹤已经带着赵匡济走向了张寒城那里。

高行周看了一眼张寒城,又看了一眼困在树下的耶律璟,再次叹了口气,这耶律璟可以从耶律德光这里换得太多的东西了,而现在,张寒城却用他换下他这个已经年纪颇大的将领,实在有些不值。

耶律德光道:“既然如此,就请你将朕的儿子放开吧。”

耶律璟急忙道:“父皇!方才,方才他们给儿臣吃下了毒药!他们并不是真心要将我交给父皇!父皇千万不要上当!”

耶律德光陡然间双目凝聚,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竟然敢给我儿下毒!”

张寒城道:“此事也是无奈之举,或许,陛下觉得我不认识你所带着的这些人,但可惜,我十分清楚他们的厉害。试想一下,我将小王爷交给陛下,而陛下虽然还了高行周将军,但,我们恐怕依然要死在这里。为了保命,也只能委屈小王爷吃毒药了。”

耶律德光怒意十足,冷哼了一声,道:“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就一起放人吧。”

张寒城顿时转头,对白化羽点了点头。

白化羽直接从靴子里取出了一把匕首,朝着耶律璟身上的绳索一划,便将绳索解开。

张寒城盯着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道:“将高行周放了吧。”

接着,耶律璟便快步奔向了耶律德光,而高行周,则是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张寒城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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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局残棋无定子

“父皇!”耶律璟连忙大叫道。

耶律德光示意耶律璟到他身边,当即护住了耶律璟,凝视着张寒城,道:“现在,解药应该交出来了吧。”

张寒城道:“我要先确定,陛下你是否也给赵将军与高将军下了毒才行。”

耶律德光道:“朕如果说没下毒,你信么?”

张寒城道:“不太相信,所以我需要陛下发誓才行。”

“大胆!你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一名跟随耶律德光的护卫顿时喝道。

张寒城盯着耶律德光,道:“陛下觉得如何?”

耶律德光冷笑道:“你这年轻人,看上去与璟儿差不多的年岁,却好生有趣,竟敢叫朕发誓?”

张寒城道:“那就烦劳陛下将解药交出来。”

耶律德光道:“朕又并未下毒,何来的解药?”

张寒城道:“陛下不发誓,我怎么能确定陛下没有下毒?”

耶律德光道:“朕乃是天下之主,没有必要哄骗你这少年人。”

张寒城道:“如是相信陛下不哄骗我,那岂不是就像在相信猪可以飞到天上?”

耶律德光的笑容越发森冷了起来,道:“朕发誓,未曾给他们下毒,你,是否可以放心了?”

张寒城道:“陛下莫非当我年岁尚浅,所以就哄骗与我?你这誓言只说一半,不说后果,还要我相信?我希望陛下不要在此胡乱耽误时间,人现在已经交换完成,皆大欢喜,莫要闹得不快。”

耶律德光轻蔑道:“听起来,你还要对朕不客气?”

张寒城道:“至少,我能对小王爷不客气,陛下不从,小王爷的解药便没了。”

耶律德光道:“无妨,朕大可以将尔等尽数在此击杀,而后从尔等身上搜寻解药。”

张寒城笑道:“陛下身边虽然有高手在,但是否能够将我们全部杀死,还是另外一说的事情,如果陛下敢赌,大可以选择动手。更何况,就算我等全部死在这里,那瓶瓶罐罐五颜六色,个数甚多,陛下可知道哪一瓶是解药,哪一瓶又是毒药?”

耶律德光道:“按照你所说,如是朕答应了你,发了誓,继续配合你,你给朕的解药,究竟是真是假朕又如何知道?”

张寒城道:“事到如今,陛下也只能相信我了,如果陛下不相信我的话,那么毒药陛下也拿不到。”

耶律德光顿时裂开嘴角,道:“你这小子,是在找死。”

张寒城道:“陛下只管说,你是否发誓就对了。”

耶律德光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了一侧跟随的一名属珊军高手。

这属珊军高手眯着眼睛,穿着一身棕色长袍,当即从袖袍当中,翻手取出了一个药瓶,交给了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接过药瓶,道:“你很谨慎小心,我这药,需要从你那里换取解药,否则,此药不会给你。”

张寒城笑道:“那么,我又如何知道,陛下手中的这解药是真的,而不是假的。”

耶律德光喝道:“你如此为难于朕,究竟是何居心!?”

张寒城道:“当然是想要好好的将此事了结的居心。”

耶律德光道:“你不信任朕,朕也不信任你,你我双方并不互相信任,只能在此僵持。你莫非是想要让朕在此与你等到海枯石烂不成?”

张寒城叹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给陛下,如果陛下想要解决此事,就证明这解药是真的。”

耶律德光紧咬牙关,勃然大怒道:“如何证明!”

张寒城道:“我还不知,所以,我要商量一下。”

说着,张寒城看向了白化羽。

白化羽并非是特别精通毒药之人,只不过,他背后的那把大扇子内部藏着的刀刃之上会进行涂毒,所以手中才有毒药,对于毒药也有一定的了解。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便从袖中取出了银针,快步的走向了赵匡济和高行周,而后开始取二人之血,测试其中之毒。

张寒城眸光闪动,他没有真正的把握,耶律德光十分厉害,他看似占据上风,实际上这上风未必是真的。

也很可能是耶律德光表现给他的,因为,这其中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耶律德光盯着白化羽和张寒城两个人,道:“可以了么?”

白化羽盯着从赵匡济和高行周那里取来的银针,皱起了眉:“没中毒……”

张寒城目光一闪,这没中毒三个字,一下子便让事情再次复杂了起来。

耶律德光笑道:“所以,你要这解药,还是不要呢?”

张寒城盯着耶律德光的眼睛,耶律德光时而愤怒,时而笑逐颜开,时而又神色变幻,他真实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张寒城根本就看不透,无从得知。

耶律德光道:“还愣着做什么?朕在问你,这解药,你不要了么?你不是说,要朕将解药给你,你给高将军服下么?”

现在,张寒城觉得摆在面前的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就是,高行周以及赵匡济并没有被下毒,而耶律德光手中的才是毒药。

第二种可能就是,耶律德光的确给高行周和赵匡济下毒了,而耶律德光手中的解药是假的。

第三种,与第二种情况一致,但解药是真的。

第四种可能性并不大,那就是,高行周、赵匡济已经被下毒了,但是他们身上的毒是引子的形式,明明两种东西没有毒,但混在一起就会有毒,这件事情是他之前听常苦尘说的。

张寒城现在至少想到了四种可能,而这四种可能,都令耶律德光手中的那瓶药,真假难辨了起来。

耶律德光笑看着张寒城,叹道:“看来,你是不敢从朕的手中将这解药取走了。一如朕也不知,是否从你手中取得解药一般。更何况,解毒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你不担心高行周,朕还要担心朕的儿子,换,或者是不换,你来说,如果不换的话,那么……你又如何肯将解药交给朕?”

耶律璟盯着张寒城,露出冷笑,此刻耶律德光占据上风,压制住了张寒城。

张寒城道:“我要我的人,先离开这里,我带着解药以及高将军,最后才离开,在离开之后,我们完成这一次交换。”

耶律德光冷笑道:“就按照你所说的做,又如何?只怕你到时候出尔反尔。”

张寒城道:“不会。”

说着,张寒城看向了白化羽、叱罗蛇鹤、以及沙陀鳄。

沙陀鳄道:“你,行么?”

张寒城点头道:“没问题,三位先带着赵大哥离开此处吧。”

白化羽连忙道:“我留下。”

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清楚,他们三个如果带走了赵匡济之后,张寒城和高行周要面临什么,那将会是耶律德光所携带的高手,完全和张寒城的实力不成正比,那么张寒城就无比危险了。

张寒城道:“无妨,众位不必担心,离开就是了。”

白化羽迟疑了一下,只能从身上取来几个瓶子,一一交到张寒城手中,而后,又伏在张寒城耳边,告知了如何辨认药瓶之中的解药,之后,才道:“万万小心。”

张寒城点头道:“好。”

耶律德光一直盯着张寒城,并未有什么动作,看着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带着赵匡济离开。

赵匡济随着三人行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着张寒城,他十分担忧张寒城的处境,但他知道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自咬牙继续跟上。

等到四个人离开。

耶律德光看着张寒城和高行周,笑了笑:“好了,朕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做了,是时候要交换解药了。”

张寒城持着几个小瓶,道:“这解药,在我的手中,我知道哪一瓶才是真正的解药,我现在将解药交给陛下,但是,不告知陛下哪一瓶才是真正的解药,等我们安全之后,我才会告诉陛下,哪一瓶解药才是真正的解药。”

耶律德光笑道:“你这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叫朕刮目相看,你绕来绕去,最终却一直捏着朕的儿子的性命,你究竟将朕当做多草包之人?”

张寒城道:“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这样,陛下不同意,那也就没办法了。”

高行周看着张寒城,只觉得张寒城与一般少年不同,更有耐心,换做寻常的少年,早就已经在与耶律德光的谈判当中按耐不住,直接同意下来。

耶律德光道:“你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年轻人,幸好你只是江湖中人,在你身上,朕看到了胆量、睿智、冷静、忠诚、信任、义气、聪慧。本来,你这年岁的人,也不该有这些东西,可是你有,令朕十分欣赏。朕可以将真正的解药给你,作为朕对你的欣赏,但是,你是否究竟值不值得朕对你的欣赏,会把真正的解药交给朕?”

张寒城自嘲一笑,道:“陛下不用欣赏我,我也不怎么在意,我无法相信陛下给我的会是真正的解药,不过,我可以跟陛下赌,你把你准备好的所有解药交给我,而我也把这些解药都交给陛下。双方保证,其中必有真的解药,而后,我带着高将军离开,而陛下,则带着小王爷离开。之后,我来告诉陛下,哪一瓶解药是真的,而陛下也告诉我,哪一瓶解药是真的。如何?”

耶律德光笑道:“这个办法,虽然还是无法将这件事情解决,但,朕同意了。”

说着,耶律德光转头,看向了那名先前拿出解药的棕袍人,伸出了手。

棕袍人当即抬手,再次从袖子中取出了几个瓶子,递到了耶律德光的手中。

耶律德光道:“解药在此,你来拿吧。”

张寒城道:“好。”

当即,张寒城也不犹豫,主动走了过去,抬起手,示意耶律德光将解药放在他的手中,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捏着几个小瓶,要递给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十分自然的与张寒城进行了交换。

耶律璟攥着拳头,道:“你真要杀我。”

张寒城道:“当然不是,我如果要杀小王爷,早就动手了。”

耶律璟道:“将真的解药交出来,告诉我你不会杀我,否则我不相信你。”

张寒城没有理会耶律璟,而是与耶律德光顺利的完成了解药的交换。

“既然解药已经妥善换好。”张寒城道:“那么,我便带着高将军离开了,接下来,我会再找到陛下,询问真正的解药,同时,也告诉陛下,哪一瓶解药才是真的。”

“可以。”耶律德光缓缓开口道。

张寒城这才终于带着高行周,缓缓地转向了一侧的山道处。

耶律德光看着张寒城的背影,道:“朕不明白,似是你这种年轻人,为何不站在朕的这一边,偏偏,要站在那无能的石重贵一边?”

张寒城道:“我不是站在石重贵这一边,而是站在中原百姓的这一边,希望陛下不要弄错了这件事情,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着,张寒城已经叫高行周上他的背上,而后便背着高行周下山去了。

耶律德光看着张寒城离开,眸光闪动。

耶律璟连忙道:“父皇,他的为人,我了解一些,应当不会真的杀死我,所以,父皇不用太过担忧。”

耶律德光道:“璟儿,这世上的人心,犹如万丈深渊一般,深的可怕,你以为,他看上去正直纯良,就是真的可信之人么?璟儿,你错了,他再是正直,善良,终究和你不是同族,不是同族,就意味着他是你的敌人,作为敌人,你是否真的会相信你的敌人?”

耶律璟微微一怔。

耶律德光道:“朕当然知道,能够得到相互信任的敌人,是多么的有趣的一件事情,又是多么值得赞颂的一件事情,但事实上,敌人就是敌人,所谓可以互相信任的敌人,都是假的。”

耶律璟目光闪动,最终点了点头,道:“璟儿受教,此次,是璟儿误信了他,才会中了他的奸计,被他俘获,璟儿向父皇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耶律德光道:“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然后,看看是否能够帮你解毒。”

耶律璟愣了一下,道:“爹难道不等他告知爹解药的事情了么?”

“等?”耶律德光道:“璟儿,你还是不明白,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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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去而复返胆包天

高行周与赵匡济是否真的中毒,如果中毒了,又是什么毒,耶律德光提供的解药当中,是否存在真的解药?

这些问题让张寒城并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次的交换本质上建立在双方完全不信任的情况之下,所以即便拿到了各种各样的解药,张寒城也不敢使用,耶律德光那里想必也是如此。

张寒城目光一闪,从靴管取出了一个药瓶,这一瓶才是真正给耶律璟解毒的解药,他同样诈了耶律德光,从白化羽那里接过的解药,没有一瓶是真的。

高行周歇息了片刻,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向张寒城行礼道:“此次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树下,赵匡济看着张寒城,也站起身子,道:“张兄弟,许久不见,多谢你救了我。”

张寒城道:“现在,还不能确认,是否真的将二位成功救下了。”

白化羽低声道:“他们二人很可能并没有中毒,如果真的中毒了,此毒也十分厉害,在血液中未能显露,耶律德光下毒的可能不是太大。”

张寒城道:“我们能够想到给耶律璟服毒,耶律德光也能想到给高将军、赵大哥服毒,就是不知,高将军、赵大哥可知道自身是否被下了毒。”

高行周与赵匡济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赵匡济道:“我们起初只是关了起来,而后,中途有人来鞭打我们,叫我们告知耶律璟的下落等,其他的,也只是吃些契丹人给的食物,以及喝一些水,其他的就没了。”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白化羽笑道:“这样看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估计耶律德光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张寒城仍然凝重道:“此事不可真的掉以轻心,太过侥幸,容易出错,现如今,只能使用笨办法,先试着以内力来解决这件事情。”

白化羽愣了一下。

叱罗蛇鹤吃惊道:“张兄弟的意思是?要以内力强行拔毒?”

张寒城点了点头,他之前在绛州城的时候,有过一定的拔毒经验,洗髓经乃是佛门秘功,更是十分适合拔毒疗伤,张寒城自身修习后,可百毒不侵,就知洗髓经的厉害。

叱罗蛇鹤道:“只是,内力拔毒损耗极大,耗费心血,同时,万一拔不出来的话,张兄弟还说要去耶律德光那里取解药……张兄弟到时候如果虚弱,何来自保之力?”

“我去。”沙陀鳄道:“如果,不行,那,我去。拔毒,更好。”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还请放心,其实我有一定的把握拔毒,先前我曾试过。”

高行周与赵匡济有些复杂的看着张寒城,并没有提出拒绝的说法,他们心中知道麻烦了张寒城,但没人想死,此刻也总不能拒绝,耶律德光给的那些“解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根本没人知道。

当即,张寒城便叫高行周与赵匡济两个人盘膝而坐,背对着他,同时叫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负责看守四周。

而后,张寒城便开始运气,聚内力于双掌,缓缓地压向了高行周与赵匡济的背心所在,开始慢慢地,令洗髓经内力柔和一些的渗入二人身体之中。

很快,高行周和赵匡济便感受到身后好似挨着一块火炭,一道道奇异的热流,好似活过来一般,冲向他们的四肢百骸。

额头泌出汗水的同时,头顶也开始升起阵阵的白烟。

张寒城先是以内力护住高行周与赵匡济的心脉,以免剧毒存在并且扩散,而后,则令内力开始游走在二人体内,不断地运输内力过去,以此来压制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毒性。

就这样,夕阳西下,很快夜幕便终于降临。

张寒城疲惫的张开了双眼,缓缓收回双掌,同时吁出了一口浊气。

高行周和赵匡济也同时睁开眼睛,此刻,他们二人只觉得周身轻盈了许多,好似有种飘然之感,身上的伤痛好似都扫清了不少,甚至隐隐觉得精力十足。

白化羽快步走了过来,道:“张兄弟,感觉如何?”

张寒城道:“并未感到阻碍,恐怕是真的没有被下毒,所以一切顺利,我在他们身上各自运转了十八次周天,就算有毒,也应该已经解了。”

叱罗蛇鹤笑道:“那,既然如此的话,张兄弟也就不必想着去耶律德光那里,给他什么解药了,我们可以尽快带着高将军和赵将军一起去和符将军汇合了。”

张寒城缓缓摇了摇头,道:“但是,耶律璟身上的毒还没有解,他身上的毒不解的话,很快就会暴死而亡,既然我答应了耶律德光要去把真正的解药指出来,那么就不能够出尔反尔。”

白化羽连忙道:“何必如此心地善良,那耶律德光乃是契丹人,耶律璟也是契丹人,耶律璟是耶律德光培养出的帝位继承之人,他死了,对于中原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耶律德光毕竟没有选择令属珊军的高手动手,放我们离开,并真的完成了换人这件事情,我不回去,他的儿子会死,想必,一名父亲无论如何,也无法看着自己的儿子身死,而且,这也仅仅只是一个方面而已,目前耶律德光的势力太过强大,他现在还在克制,并因为在中原之中肆无忌惮,所以没有真正的不计后果占领中原,如果,耶律璟死了,耶律德光失控,那万一他将怨气撒在中原百姓身上就不好了。而且,耶律璟还年轻,就算耶律璟死了,耶律德光还可以培养第二个儿子,所以……”

白化羽、叱罗蛇鹤知道无法劝阻,顿时默不作声。

沙陀鳄道:“之前,说过,我去。”

张寒城笑了笑,道:“不必了,沙陀大哥,你就和白大哥、叱罗大哥一同保护赵大哥、高将军就好了,他们需要照看。”

赵匡济顿时咬牙,道:“张兄弟,你真不必如此,我们的是否中毒,就算中毒,解不解,已经不再重要,既然张兄弟说,我们安全了,那就没有必要真的去犯险,其实,如果最一开始,张兄弟要去耶律德光那里索取解药,深入龙潭虎穴,我赵匡济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看到你去冒险,如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那兄弟,会如何怪我?”

高行周也道:“少侠讲求道义之事,令高某欣赏万分,也十分佩服,但现如今应该冷静一些……只怕张兄弟与契丹人讲道义,契丹人反过来不与张兄弟讲道义。”

张寒城连忙道:“请各位放心,以我的本事,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我还是前去查探一下,更何况,我又不会深入耶律德光的地方,只是在外围将解药给他而已。”

所有人意识到无法拦住张寒城,只能纷纷叹气。

……

耶律德光的营帐之中。

摩尼教教主缓缓收回了印在耶律璟背后的双掌,前方的耶律璟顿时感到喉咙一甜,而后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摩尼教教主旋即看向了耶律德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耶律德光看着那团黑血,又得到了摩尼教教主的反馈,当即大喜:“多亏了教主在此,否则朕的儿子就要真遭此毒。”

摩尼教教主顿时转头,与摩尼教圣女说了一句波斯语。

摩尼教圣女空灵道:“陛下不必太过感谢,教主说他救下您的儿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这毒虽然看似厉害,实际并不强,解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耶律德光大喜过望,道:“好,好,总而言之,朕一定会想办法感谢摩尼教。”

摩尼教圣女微微一笑,向耶律德光行了一礼。

耶律德光顿时坐在耶律璟的一侧,看着面容有些苍白的耶律璟,道:“是否感觉身上难受?”

耶律璟道:“感觉还好,只是有些困倦了。”

耶律德光道:“好,你今夜就在此休息,父皇陪着你,你放心,那些中原贼匪敢给你下毒,此事父皇绝不会令他们如此轻易躲过去,将来,父皇便会将他们一一击败,来给你解气。”

耶律璟急忙道:“嗯……对了,父皇,璟儿心中有些事情,并不明朗,璟儿希望父皇能够为璟儿解惑。”

耶律德光疑惑道:“璟儿有何疑惑?”

耶律璟低头,道:“璟儿听闻了那困着我的人与我说的许多话,越是听他说话,便越是茫然与疑惑,璟儿想问父皇,我们南下进入中原,是否真的做了许多不可饶恕的事情……璟儿知道璟儿不该这样问,可璟儿忍不住还是问了,请父皇恕罪。”

耶律德光目光闪动,并没有动怒,而是道:“璟儿,你长大了。你开始想这件事情,父皇非但不会怪你,反而,会觉得欣慰。”

耶律璟疑惑。

耶律德光道:“我契丹生在马上,以放牧为生,这世上天灾不断,我契丹所处乃是贫瘠之地,如是遇到了天灾,那么我们族人的日子,便会万分难过。而中原富庶,拥有粮食,但是,中原却将我们视为外族、茹毛饮血之人,自是与我们先天仇敌,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南下,侵入中原?既能够保护我们自己的族人,又能够打败我们的仇敌。”

耶律璟道:“只是,璟儿听闻,中原战乱,许多人已经开始吃他们自己的孩儿,还有些人,他们不断地饿死,亦或者是,我们的军队,做出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耶律德光道:“这毕竟是两个族群的战争,战争就会出现许多这样的事情,它们是一定会出现的,父皇有时也会思考此事,但,即便父皇不南下侵入中原,中原也一样会发生相同的事情。”

耶律璟好奇的看着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道:“中原,之所以叫做中原,便是处于正中,那是整个世间最中间的地方,昔年中原出现了许多厉害的时代,在之前所终结的盛唐,便是一个强大的时代。盛唐的强大,即使是我们今日的辽国,也无法媲美其十分之一。”

耶律璟目光闪动。

耶律德光道:“而盛唐灭亡了,中原人开始四分五裂,他们各自为政,将原本统一的盛唐,分裂成为了一个又一个国家,在这种分裂之内,民不聊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而且,就算父皇不南侵,也还会有其他人攻击中原,更何况,将来父皇统一天下,将我们辽国变作盛唐那样的国家,到时候中原之人,感谢朕还来不及,所以,璟儿,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也需要真正面对,你将来继承了皇位,一定也要像父皇这样,清楚这一切,而不能过于妇人之仁,同情我们的仇敌。”

耶律璟顿时双目凝聚了一些,认真的点了点头。

便在此刻,外界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报!”

耶律德光坐直了身体,看向了帐篷门口之处,道:“说。”

外面报信的士兵道:“启禀陛下,在我们的军队之外,一个戴着黑面具的人,说按照约定来了,请陛下一见。”

耶律德光顿时诧异:“他如此胆大包天,竟还敢回来!?”

耶律璟愕然,他知道是张寒城回来了。

耶律德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那么,就请他来到朕这里,朕来见见他好了。”

士兵连忙道:“那人说,如果陛下说出这样的话,便告诉陛下,陛下需要主动去见他,而不是叫他进来。”

“哼……”耶律德光冷哼了一声,缓缓起身道:“既然他来送死,那么朕也只好成全他了。”

耶律璟连忙道:“父皇,您不是说……他不会回来了吗?”

耶律德光道:“回来与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他真的好心给出解药么?就算他给出解药,父皇岂敢随意给你使用?更何况,朕其实根本没有给高行周下毒,他贸然来此,定然是又要做些什么。璟儿,你好生在此休息,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罢,耶律德光已经起身,踏开脚步,朝着营帐之外走去。

……

张寒城站在军队的外围,看着契丹士兵们戒备的举着刀枪看着他,显然对他十分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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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左攻右伐阻敌身

两侧的契丹士兵纷纷退开,耶律德光带着负责保护他的两名属珊军高手,以及摩尼教教主、圣女,缓缓站定。

耶律德光紧盯着张寒城的眼睛,道:“你竟然还敢回来。”

张寒城吸了口气,道:“回来是履行承诺。”

话音落下,张寒城当即从身上取出了药瓶,他其实十分清楚,属珊军中的高手,恐怕是可以给耶律璟解毒的,但他还是要来。

当即,张寒城便将药瓶直接抛向了耶律德光那里。

而后方,摩尼教圣女身形一闪,提起素手直接以内力将半空中的药瓶吸入到了掌中,同样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这是可解小王爷之毒的解药,先前,我给的那些解药,无一是真的。”

耶律德光道:“朕并未下毒。所以也没有解药,你拿去的那些,许是还有毒药在其中。”

张寒城点了点头。

耶律德光眯起双眼,道:“你来此处,莫非只是来送解药?”

张寒城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这一次,的确不只是来送解药的,还有其他的目的,那就是他希望能够跟耶律德光谈一谈。

耶律德光冷笑道:“果然,你这奸猾之人,必定还有其他之事。”

张寒城道:“的确如此。不过,此次我再来到这里,更多的,只是想与陛下谈一谈罢了。”

耶律德光玩味道:“谈?你想谈什么?”

张寒城道:“我想就这样,与辽国的皇帝,谈一谈这世上之事。”

耶律德光道:“世上有什么事?”

张寒城道:“您贵为辽国之主,兵强马壮,战车长驱中原,对于您的事迹,我也从朋友那里知道了许多,我知道,或许你不是大部分中原人口中所说的那种,真的暴虐无比,毫不讲理之人。”

耶律德光挑眉,道:“恭维之语,说出来有何意义?朕如此厉害,还不是叫你三番要挟?”

张寒城道:“我清楚的知道陛下与我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我是中原之人,陛下是辽国之人,有些仇怨,已经绝不仅仅是我杀你,你杀我那样简单。但是,虽然我与陛下的立场不同,我还是希望,能够与陛下之间,找到几丝同样的想法。”

耶律德光道:“同样的想法?”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张寒城,可以说,在他眼中张寒城虽然年轻,但却比许多更加年长的人,更有想法,有着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几分奇异之处。

张寒城道:“我觉得辽国的百姓是百姓,中原的百姓也是百姓。辽国与中原,看似站在对立面,但是百姓是一样的。虽然很多人跟我说,辽国尽是虎狼之人,每个辽国人都不是好人,但我还是觉得,辽国的百姓,也一样有善良,有不好,正如中原百姓,也是如此一样。”

耶律德光道:“你此番言论,朕倒是赞同,这便是你想要跟朕找的共同点?”

“不错。”张寒城道:“我想,契丹人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中原人也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大家都是人,只是衣着,相貌,装扮,有着细微的不同罢了。”

耶律德光静静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我曾在想,在辽国入侵中原的时候,有多少中原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父母。”

耶律德光嗤笑了一声。

张寒城道:“后来,我看到了契丹的士兵也在死亡,他们在杀人的时候犹如真正的虎狼,而他们死的时候,却和死去的中原人一般无二。这些士兵,也一样令他们的妻子失去了丈夫,他们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他们的父母失去了孩子。”

耶律德光顿时皱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从一个中原人口中听到这番话,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对他说出这番话的,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人。

张寒城道:“我此次回来,一是为了将解药送来,二,就是想要将这些心中的想法,说给陛下您听,我希望,陛下能够多考虑一下那些惨死的中原百姓,那些颠沛流离的人,也想想辽国一方的士兵们。”

耶律德光的目中闪过一丝精芒,冷笑道:“你与朕说这些,莫不是,希望朕撤军?你认为,朕会撤军么?”

张寒城道:“当然不太可能,但试过了总比没有试过要好,至少我将这番话告知给了陛下,自己便问心无愧了。”

耶律德光道:“你终究免不了,还是个年轻人,所以,你太天真了,你将两国之间的争斗,想的如此儿戏。这争斗,岂是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的?中原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但你改变不了朕的决心。朕今天就告诉你,这中原,朕要定了,它是朕的囊中之物,朕只是将他慢慢的收入手中,自朕出生之时,就注定要做这中原之主,不是任何事情,可以更改的,更何况只是你的三言两语?”

张寒城凝望耶律德光,冰凉的面具,令他的心也凉了几分:“我知道了,是我不该有不该有的希望。”

耶律德光道:“朕一直以来,都放慢了脚步,但朕所要等候的时机已经到了,接下来,朕会加快脚步,一年、甚至不用一年,只需要数个月,整个中原,将会成为辽国的国土。你的确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朕说这些,只能够令朕感到你十分可笑,还以为几句话,就能令朕的铁骑停下?这种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而且,朕觉得,你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所以,今日你也走不了了。”

话音落下,耶律德光淡淡开口道:“还请教主、圣女,将此贼拿下!”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张寒城最开始就已经清楚,只不过,他不甘心他没有试过,就放弃了。

摩尼教圣女瞬间从耶律德光的背后踏出,她金发飘摇,刹那之间便已经欺身来到张寒城的前方。

至于摩尼教教主,则并未马上出手。

张寒城脚步闪转,第一时间拉开与摩尼教圣女的距离,同时朗然道:“既然与陛下谈不妥,那我也只能就此离开。”

话落,张寒城便继续后退,同时盯着摩尼教圣女的动作。

摩尼教圣女轻功非凡,三两步之间,便已跟上张寒城的动作,她素手提起,结成了奇异的手印,突然间手掌好似燃起蓝色之火,即刻以掌力排向了前方的张寒城!

张寒城见到掌力袭来,不敢托大,当即再次脚步腾挪,进行躲避。

哪知道,这蓝色奇火竟宛若活物,随即向张寒城继续追击过来。

张寒城只能提手,朝着蓝色奇火猛地打出一掌!

噗!

张寒城以一拍两散掌瞬间打散了这奇异之火,而摩尼教圣女已经欺身到了张寒城的一侧,令张寒城万分吃惊的是,摩尼教圣女也已经提起手掌,同样朝着张寒城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看上去分明就与张寒城使出的一拍两散掌一般无二!

摩尼教乾坤大挪移万分厉害,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模仿敌手武功,先前张寒城与摩尼教的两名护教法王交手,已经领教了这门功夫的神奇。

此刻摩尼教圣女手中的乾坤大挪移,比之两名摩尼教护教法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寒城陡然间深吸口气,对着摩尼教圣女发出了一声大吼!

吼!

气浪瞬间从张寒城周身冲出,直接撞击在摩尼教圣女的掌力之上,化解了这一掌,同时,恐怖的吼声令一些契丹士兵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但,摩尼教圣女掌力虽消,但却并未被震退,反而,部分金刚狮子吼的真气,还好似金铁遇见了磁石一般,被摩尼教圣女抬手一挥,反而转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只能定住脚步,双掌同时向前一推,以无形气墙强行阻住这力道,同时生生止住摩尼教圣女的步伐。

张寒城这些天一直在赶路,十分疲惫,先前他又一直在耗费内力为赵匡济、高行周周天洗脉,此刻,单独一个摩尼教圣女,便令他有些压制不住。

而那边,摩尼教教主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可以说,张寒城根本不该来到这里,他来了,只是因为他少年心中的几分执拗,而他做出这种决定,也要为此承担这次决定的后果。

摩尼教圣女面对张寒城的掌力,提起双掌,在身前左右交替,就好似一双手分开怒浪,以巧力直接粘住张寒城的掌力,并再次以张寒城之力攻向张寒城。

张寒城双目凝聚,终究无法轻易脱离,只能不退反进,单手握住玄铁重剑剑柄,朝着前方挥击而下!

轰!

真气与剑气相撞,顿时令地上的土石纷纷掀飞,崩开。

摩尼教圣女躲过张寒城斩出的剑气,同时终于欺近张寒城这里,立时提掌,化作奇异之掌法,朝着张寒城左右拍击。

张寒城迅速躲闪,玄铁重剑横拍向摩尼教圣女。

摩尼教圣女并不躲避,而是提起手掌,直接压向了玄铁重剑的剑身!

张寒城只觉得,他玄铁重剑之力无法催发之外,其中的力量,竟也被生生扯出,摩尼教圣女转而另一只手掌,已经化了张寒城的力量,再次攻杀而来!

张寒城只能化单手做龙爪之状,手臂则做蛇鹤门的蛇形,以一奇特姿势摆动一下,令龙爪手扯碎摩尼教圣女转回之力。

下一刻!

张寒城与摩尼教圣女彻底交战在一起,二者之间开始互相攻伐了起来。

耶律德光看向了摩尼教教主,道:“此人奸猾无比,而且武功非凡,还请教主不要拖延,速杀此人。”

摩尼教教主看了一眼耶律德光,点了下头,当即踏步如飞,自后方赶了过来。

张寒城与摩尼教圣女互相比试拳脚,根本无法占据上风,他虽力大,可摩尼教圣女能够快速躲开,他虽也懂得化刚为柔,摩尼教圣女却比他更柔,而摩尼教圣女得自圣火令的武功更加诡异莫测,令她好似鬼魅一般。

这时候,摩尼教教主又冲过来。

张寒城知道,他如果再不脱身,那一切便晚了!

当即,他深吸了口气,一掌瞬间收回腰部,拇指捏住无名指,瞬间凝聚内力,轰然朝着摩尼教圣女直接拍出!

吼!

无形之龙咆哮而出,摩尼教圣女试图以乾坤大挪移再次转张寒城掌力,只是,这掌力太过雄浑可怕,摩尼教圣女稍一接触,便顷刻选择闪躲。

后方,摩尼教教主已经持着权杖,面对飞来气龙猛地搅了一下!

瞬间令无形之龙彻底破溃。

张寒城一掌拍出之后,便选择转身,利用脚下真气以及凌霜幽步,直接窜入了一侧的山中。

摩尼教圣女、教主不由分说,跟着张寒城窜入到了山中。

……

张寒城踏步飞身,拎着玄铁重剑,猛地斩向一侧树木!

但听轰隆一声,树木向下倒塌,砸向了摩尼教圣女。

摩尼教圣女豁然提手,打向这棵大树,只听嘭的一声裂响,整个树木瞬间四分五裂。

张寒城提着玄铁重剑,一边奔行,一边左右挥击,令大树接连拦腰折断,向下砸来,以此来令自身拥有更多的逃窜机会。

摩尼教圣女也好,摩尼教教主也好,根本不是此刻的张寒城可以对付得了的。

但,张寒城的方法,终究还是能够阻住摩尼教圣女与摩尼教教主一分。

终于,当到达山顶之后,张寒城已经与摩尼教圣女,摩尼教教主拉开了较远的距离。

张寒城也不拖延,继续朝着前方快速奔行。

摩尼教教主、圣女,缓缓停住了脚步,看着张寒城飞快的下山。

两个人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

摩尼教圣女以波斯语道:“他十分聪明,故意来到山里,虽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但却借用了地形,是我们追不上他。”

摩尼教教主道:“我记得他,在华山的时候,我和他交过手。”

摩尼教圣女道:“的确是他,想不到他这么年轻,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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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星斗棋局映罗天

张寒城心中虽有不甘,但不得不接受这个他早已经料到的结果,那就是,无论他说再多的好话,或者是怎么劝说。

在耶律德光的眼中,百姓的生死,是并不重要的事情,统一天下,更加的重要一些。

张寒城在经历许多事情之后,其实早已经看透了许多,只不过,他还是不甘心接受不知何时休止的战火罢了。

在他的眼中,中原,便是一派人间炼狱。

……

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已经焦急等待了许久。

终于,张寒城背着玄铁重剑,终于回到了在黑夜里。

叱罗蛇鹤赶紧迎了上去,道:“怎么样,张兄弟?”

张寒城微微一笑,并未提及太多,只是道:“一切还算顺利,耶律德光其实很可能并没有下毒,至于解药,我已经交给耶律德光,他是否使用便是他的事情了。”

白化羽叹道:“诶,何必要救一个耶律璟呢,杀掉他,让耶律德光心痛才对。”

张寒城并未回答,只是略微摇了摇头。

他不会杀死耶律璟,因为他知道,杀死耶律璟也没有用,耶律德光还是可以培养其他的儿子。

沙陀鳄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带,人去找,符将军,就是。”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嗯,我们今夜修整一下,明天一早就离开此处。”

……

夜里,张寒城辗转反侧,看着夜空中的星斗,心中复杂万分。

他知道,接下来耶律德光就将要会大举的彻底开始进攻中原了,因为,耶律德光等到了某种张寒城不得而知的契机。

张寒城想要去刺杀耶律德光,可是……他很清楚,以他的本事,很难做到这一点。

摩尼教教主也好,摩尼教圣女也好,他们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顶尖高手,或许不如慕容龙城那般厉害,但也绝不会相差太远,而张寒城目前,也只能够稍微的与摩尼教护教法王进行抗衡而已。

如果,耶律德光彻底开始进攻,那中原应该如何是好?

高行周的军队此次大幅失去精锐,剩余的参军,还能够抵抗多久?

符彦卿因为与高行周之间的故旧,所以出手相助于高行周,可是加上他,又能够抵挡辽国铁骑多久?

重要的是,刘知远明明有力量,却不愿意施展。

而慕容龙城,随时都有可能从暗中显露出来,带领一批更加强大的武人势力,横空出世。

正思索着这些。

不远处,却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张寒城坐起身子,看了过去,正是高行周。

高行周看着张寒城,微微一笑,来到张寒城的旁边,缓缓地坐了下来:“张少侠心中有心事?”

张寒城道:“还好。”

高行周道:“张少侠心中有心事,乃是正常的。”

张寒城疑惑的看着高行周。

高行周道:“目前,耶律德光的军队处于巅峰状态,这一次入侵中原,接连胜仗,并未有太多损耗,这些契丹人,越来越狂热,对于中原的散兵游勇来说,他们实在是太过强大,纵使晋国所有的军队联合起来,也很难与耶律德光抗衡。”

张寒城道:“是啊……”

高行周道:“晋国,支撑不了太久了。很快,就会灭亡了。”

张寒城沉默,并未想到高行周会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番话。

高行周道:“少年时我父高思继天下无双,一身马上功夫,手中银枪,令天下各路之人闻风丧胆。”

张寒城疑惑的看着高行周,不知他为何说出这番话。

高行周继续道:“我只有五六岁时,我父便教我练枪,叫我在烈日之下,以长枪不断地去刺草人。有一次,我便问我爹,为什么叫我扎草人。”

张寒城目光微闪。

高行周道:“我爹说,因为草人就如同敌军一般,扎草人,便代表击败敌人,我当时很疑惑,便质问我爹,这草人不会动,而敌人会动,草人只是草人,并非是真正的敌人。”

张寒城点了点头。

高行周又道:“我爹只是说,敌人只比草人更加厉害,因为草人不会动,而敌人会动。”

张寒城道:“是啊,这世上的草人不会动,但人会动。”

高行周微微一笑道:“于是,我便问我爹,这世上究竟谁是敌人。当时,或许这件事情为难到了我爹,我爹沉默了许久,只是跟我说,这世上或许并没有敌我之间的分别,年轻时,他试着为百姓而战,可百姓们并不夸赞他,也不觉得他好,甚至记不住他的姓名,后来,他学了四季拳,提了银枪,跨上了白马,也终于得到了天下第一枪的名号。他告诉我说,这世上对于他来说,真正的敌人,只有他自己。”

张寒城笑了笑,高行周的父亲高思继名气十分之大,乃是天下闻名的将领,尉迟广汉给张寒城特地介绍过这件事情。

高行周继续道:“我当时心想,将自身视作敌人,那岂不是不是要用这长枪,来对自身进行攻击?结果,我爹打了我一顿,跟我说我在胡说八道。”

张寒城思索着点头。

高行周道:“后来,我和我爹一样,选择了当兵,在我的眼中,我爹,便是这世上最厉害将领。至于我,因为心中不太喜欢长枪,并未完整的继承他的枪术。”

张寒城略微摇头,觉得有些可惜,同时更觉得高行周的情感十分投入。

高行周道:“不久之后,我爹六十二岁那年,死去了。临死之前,他告诉我,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敌人,有的只是不恰当的时机,出现了不恰当的人。”

张寒城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并不令他感到惊讶。

高行周道:“跟张少侠说这些,是因为晋国就要灭亡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张寒城叹了口气。

高行周继续道:“石重贵昏庸无比,并非是真正的明主,这一代,张兄弟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安身立命之处了。”

张寒城道:“高将军所说的地方,是契丹吧?。”

高行周略显无奈,道:“不错,正是契丹。”

张寒城道:“高将军为何提起契丹?”

高行周道:“原本,我也并不想要提起,但……以契丹目前的情形,实力来说,接下来,整个中原将尽数变成契丹国土。”

张寒城目光闪动。

高行周道:“张少侠应该能够明白这件事情,以张少侠的实力,在契丹一方,可以很轻松的获得较为强悍的官职,甚至,耶律德光必定会重用你。”

张寒城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高将军是觉得,我可能或许,应该加入契丹一方。”

高行周道:“不错。”

张寒城道:“高将军为何认为,我能,并且会投靠契丹。”

高行周道:“我是觉得,你可能不会投靠契丹,才与你说这些,希望能够改变你的看法。”

张寒城疑惑:“什么样的看法?”

高行周道:“你觉得契丹完全一无是处的看法。”

张寒城略感疑惑。

高行周道:“其实,无论是前代的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还是当代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他们都是十分强大的君王,可以说,是有足够的本事统领中原的。”

张寒城目光闪动。

高行周道:“无论是耶律阿保机、还是耶律德光,他们都是励精图治之人,可以说,如果不是中原正统的问题,这两个人,都可以说是十分适合担任皇帝之位的。”

张寒城眸光一闪道:“我了解这些。”

高行周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自我眼中,契丹并非一无是处,其实我也很明白耶律德光的强大,他能够带着他的军队,在中原横行无忌,其强大,可想而知。”

张寒城继续道:“不过,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允许我这样做。”

高行周诧异的看向了张寒城:“为什么?”

张寒城道:“我看到了太多的中原人死在契丹人的手中,正如高将军只是劝说我或许可以投靠契丹,但是高将军自身却不会投靠。”

高行周叹了口气,道:“此次被耶律德光禁锢,我听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些晋国的将领,已经对耶律德光进行了倒戈,不久之后,中原,便再也没有抵抗之力了。你还年轻,你与我不同,虽然,我同样憎恨契丹,但,你这样年轻,与契丹为敌,却太过可惜。”

张寒城点头,道:“可是,无论如何,契丹人以打草谷为方式,不断入侵中原,我见到了太多百姓死亡,见到太多的惨剧,我绝对不会允许自身与契丹一方为伍。我知道,高将军这样说,是觉得我看起来非常年轻,又觉得整个中原的情势已经成为定局,不过,我可以告诉高将军的是,这件事情,我会努力的想办法,继续阻止耶律德光。”

高行周目光闪烁,道:“耶律德光已经注定占领中原,你还有什么对策?”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我也并没有真正得我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高行周目光闪动。

张寒城道:“高将军,是觉得已经无法取胜,所以,放弃了对抗契丹。”

高行周叹息道:“我的军队,折损了几乎六成,想要继续抵抗契丹,已经不太现实,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已经改变不了定局。”

高行周并不能够算是完全的效忠晋国,其实,他更多的是,在保证中原不被契丹侵略。

但现在现实摆在眼前,耶律德光已经得到了一些晋国中人的支持,倒戈过后,契丹会迅速的攻占整个中原,在这种条件之下,高行周希望的是张寒城能够活下去,甚至,并不在意张寒城是否投靠契丹。

张寒城对于高行周的想法,只能若有所思的点头,并未说的太多。

其实,在张寒城最后一次从戚城离开,就已经开始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耶律德光的情形,已经影响到了整个中原的情况。

整个中原,并非是真的那么简单。

高行周虽然贵为一军统帅,常年与契丹一方交战,但有些时候,还是无法真正的看清楚情势。

在张寒城的眼中,这世上并不只是一支军队在抗衡耶律德光,只不过,很多的军队在等待时机罢了。

譬如说刘知远,就是典型的一个,只是,刘知远目前的表现仍旧亲近契丹一方而已。

除此之外,这世上,还有慕容龙城存在,他此刻还在雌伏当中,如同黑暗之中的一条毒蛇,随时都有可能出击。

张寒城之前是一支与慕容龙城处于一种完全的对立面的,但是,这一次,张寒城不会完全的与慕容龙城处在对立面了。

至少,在克击外敌这方面,张寒城希望的是能够和慕容龙城有机会进行合作。

……

第二天一早,张寒城、叱罗蛇鹤、沙陀鳄、白化羽便带着赵匡济,高行周,选择了与符彦卿进行会和。

两日后,张寒城终于将高行周、赵匡济带到了符彦卿所在之处。

符彦卿其实对于高行周继续存活,已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完全想不到,高行周竟然这么快就被救回来。

符彦卿迅速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快速赶到符彦卿的跟前,道:“高将军!”

高行周抱拳道:“符将军。此次,真是多谢你了。”

符彦卿道:“不必如此,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昔日,你我也曾早就一同抗击过契丹一方。”

高行周道:“昔年的事情,想想,终究也算是某种回忆了。”

符彦卿道:“高将军能够化险为夷,真是可喜可贺,我这就叫军中设宴,来为两位将军接风。同时,也要好好感谢少侠一行人,将高将军彻底的救了出来。”

赵匡济目光一闪,他此次强行支援符彦卿,拂逆了石重贵的意思,还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

如果,石重贵打定了主意,要因为他去营救符彦卿的事情,波及到他家中的情况,那么,赵匡济无论如何也不会真正答应。

赵匡济看着符彦卿离开,心中开始思虑了起来,符彦卿,是少数能够和石重贵说上话的将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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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意搅天下半吊书

这一次,赵匡济为了营救高行周,违逆了石重贵,带着洛阳禁军一路赶到戚城。

此间过后,赵匡济不得不面对接下来的事情,这些事情,赵匡济当然敢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是,他害怕石重贵这个昏庸之人,迁怒在他的家人身上。

酒宴之上,所有人为了这一次救出高行周的大胜痛饮,赵匡济却口中苦涩,他端着酒碗,看着正哈哈大笑的符彦卿,终于还是靠过去了一些。

“符将军……”

符彦卿面色泛红,看向了赵匡济,道:“赵将军,哈哈,来,喝酒!”

说着,符彦卿便将酒碗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赵匡济怔了一下,叹了口气,也如同符彦卿一般,将酒碗里的酒喝光,而后用袖子抹了一把嘴。

符彦卿道:“此次赵将军的出现,实在令符某感到意外非常,赵将军从侧翼进攻了耶律德光,牵制住了不少的军力,否则,符某在正面强冲失败,定然要遭到契丹军队的彻底围堵。这一次,符某要谢谢赵将军,谢谢那些英勇杀敌,但最后死在契丹人手中的洛阳禁军。”

赵匡济连忙道:“符将军过奖了,我本想要擒住耶律德光,只可惜低估了耶律德光,高估了自己,最终……只是添了乱子。”

符彦卿道:“哈哈,符某又何尝不是如此,此次如不是张少侠出现,我们必然会全军覆没。”

赵匡济点了点头,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个……符将军,匡济有些事情,想要请求您。”

符彦卿疑惑的看着赵匡济,道:“何事?”

赵匡济道:“原本,我是隶属于陛下的,虽然我是都指挥使不假,但实际洛阳禁军,本应该是陛下的军队,我应该是按照陛下授意,负责保护他。”

符彦卿点了点头。

赵匡济继续道:“但,这一次,陛下与景延广将军,并不赞同出兵来到戚城解救高将军。我三番请求,都未能成功,终于还是忍不住,便直接带着洛阳禁军脱离了陛下,一路赶往了戚城。”

符彦卿目光一闪,道:“赵将军的意思是?”

赵匡济叹气道:“匡济是觉得,这一次冲动,留下了巨大的后患,现在天下大乱,或许陛下,还未清算。他找匡济清算,匡济觉得,是应该的,毕竟,匡济违背了陛下。但……匡济十分担心,我的一时冲动,会令陛下迁怒于匡济的家人。匡济知道,陛下与符将军之间,是比较亲近一些的,匡济就想,能不能……”

说着,赵匡济看向了符彦卿。

符彦卿顿时抬手,直接拍了一下赵匡济的肩膀,道:“你这年轻将领,合我口味,你与你爹不同。这若是换做你爹赵弘殷将军,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明知道会酿成大祸,还要选择营救高行周将军,此乃高义,我符彦卿,当然要为你说话,就算,你此刻不与我说,这件事情如果发生,符某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你且放心,今次我便去见陛下,叫他宽恕于你。本来,你将高将军救出来,他还该赏你才是!”

赵匡济连忙道:“匡济不敢,此次匡济不敢有半点之功,符将军肯帮助匡济,匡济……万分感激。”

说着,赵匡济从一侧拿过酒坛,倒入碗中,端起:“这一碗,匡济敬符将军。”

符彦卿哈哈一笑,看着赵匡济将一碗酒痛饮而下。

……

账外,张寒城坐在草地上,看着星斗,端着酒碗,轻轻抿了一口。

白化羽道:“今夜的星辰,倒是格外清晰。”

张寒城点了点头。

白化羽叹道:“自从重组了百骑司之后,我这日子,可就与从前不一样了,整天都在忙来忙去的,此次终于得了些空闲。”

张寒城看向了白化羽,道:“听起来,白大哥不太喜欢现在这样。”

白化羽苦笑道:“谁喜欢现在的日子?我才不喜欢,只不过,也没有办法,我喜欢的是,整个中原彻底安定,人们安居乐业,到时候,我就也不用多管闲事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种日子。只不过,达到那种日子,这过程我不太喜欢。”

张寒城微微一笑,他也有类似的想法,想要做一只闲云野鹤,这世上的纷乱,那些烦人的事情,不再找上他:“可惜,那样的日子,会来吗?我只觉得,那样的日子,是故事里才有的。或者,是什么也不管,才能有的。”

白化羽道:“当然有,昔年李唐盛世,万国来朝,人们都无比幸福,他们生计安定,虽然……我也不曾经历过,但至少,我相信以前一定有这样的日子,以后也会有的。”

张寒城叹道:“我在想,这世上究竟哪里有真正英明的人做帝王。想来想去,总觉得慕容龙城似乎是最适合的人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和耶律德光一般的人物。”

白化羽道:“不要想这些,反正我是不觉得慕容龙城怎么好,你这话要是叫叱罗和沙陀听见,小心他们跟你翻脸,竟然敢夸他们的仇人厉害。”

张寒城顿时耸了耸肩。

白化羽道:“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这世上的人,想来想去,就好像没有一个人适合当皇帝似的,这世间这么大,难道真就找不出适合的人了吗?如果世上不需要有人当皇帝,那就好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接下来,耶律德光就要全面开始攻占中原了,我们百骑司,还有丐帮,应该怎么做?你作为神策大将军、丐帮帮主,可有什么想法?”

张寒城道:“本来,我是希望壮大丐帮,拥有一支足够厉害的势力,能够与慕容龙城对抗,令他不能建立那武国,做我不喜欢的皇帝。可是,我从前想的,到现在又有些不太适合了,毕竟,耶律德光这边恐怕更加的迫在眉睫。如果中原所有人都采取观望,不出手的话,那么,耶律德光必定会成为中原之主,他这种厉害的人,做皇帝,其实我并不反对。但我知道,耶律德光真的占据了中原,中原的百姓,便算是进入了地狱当中,从此以后,契丹人便成了高高在上,中原人则只能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白化羽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先与耶律德光进行冲突?”

张寒城道:“我想,或许需要暂时放下和慕容龙城之间的问题,先对付耶律德光。只不过,耶律德光太过强大,那属珊军的高手,我所见到的,应该还不完全,还有许多的高手,还没有出手过,再加上耶律德光的势力巨大,以我们百骑司以及丐帮加起来,也远远无法企及耶律德光的势力,贸然对抗耶律德光,只能够像这一次戚城中,赵大哥、符将军的遭遇一样,高估了自身,又低估了耶律德光。”

白化羽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诶……”

张寒城道:“我想,我们虽然没有足够的力量抗衡耶律德光,但不代表,我们无法做一些事情,来以另一种方式方法抗衡耶律德光。”

白化羽诧异道:“你又有什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东西,快与我说说。”

张寒城道:“我们现在能够联系到刘知远,刘知远此人,对我们有些虚伪,但总的来说,他想要的,无非就是趁乱称帝做他的皇帝,而有同样目的的人,也有慕容龙城,他们两个尚且如此,其实,仔细想想,中原之中,有很多的人也都是这样。不如,我们就做中间人,将这些力量全部联合起来,然后,以所有人的力量,先将耶律德光驱除再说。这些人每一个的势力,综合起来都远远不及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在,令他们束手束脚,相信,如果联手将这个最厉害的人赶走,他们也会比较赞同这件事。”

白化羽陷入了沉思当中,而后拍了一下大腿,道:“妙啊。你这年纪不大,怎么一肚子坏水,越来越不像是你了。你这就是在借刀杀人,而且,是可以借很多的刀杀耶律德光。”

张寒城道:“哪里,我只是觉得,耶律德光毕竟是辽国皇帝,而大家想的是逐鹿中原,又不希望一个最厉害的人得到一切,倒不如先把他赶走再说。”

白化羽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行性十分之大,不过,恐怕时机还是不对。”

张寒城点头,道:“对,我以前一直在想,所有人在等待的究竟是什么,是晋国灭亡?晋国灭亡,耶律德光就成为了中原之主,以他的力量,完全可以稳固中原,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慕容龙城,也难以颠覆耶律德光。后来,我就想通了,慕容龙城所等的是一个可能发生的契机,就是晋国没有灭亡,但是快要灭亡,耶律德光还没有真的来得及占领中原,这个时候,就是慕容龙城反向从耶律德光的手中窃取中原的时候了,慕容龙城恐怕并没有想过一举将耶律德光击败,而是先得到一定的地盘再说。”

白化羽道:“有道理,慕容龙城很可能就是这样想的。”

张寒城道:“而刘知远恐怕则是更加的没有足够的把握,他在试图讨好耶律璟,从耶律璟那里,联系到耶律德光,恐怕……他有点想要像石敬瑭那样,要做耶律德光的儿皇帝。”

白化羽冷哼了一声:“这刘知远真够卑鄙的。”

张寒城道:“刘知远等待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能没有慕容龙城那么清晰,但,刘知远想要的一定是大乱,天下大乱,他才能真正的有机会,而现在,虽然也是天下大乱,但是还不够乱。所以,需要有乱局,恐怕很多人,也都是和刘知远一样,在等待着这种天下大乱的局面。而如果契丹成功了,天下大乱的乱局就会被压下。”

白化羽道:“看来,你已经大概有了方向,不愧是咱们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看来,真的是百骑司的先烈在天有灵,找上了你这个小孩儿。”

张寒城挠了挠头,心想着他已经不小了,不过他的确是将白化羽当做兄长来看,倒也无所谓白化羽怎么说。

天下还不够乱,那么就搅乱它。

张寒城从未想过,搅乱这个天下,反而也能够做一些正确的事情,毕竟天下已经乱了。再乱,也还是一样的乱,只是情形会出现巨大的改变。

……

第二天一早,张寒城便辞别了符彦卿、高行周、赵匡济,带着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直接赶往河东。

原本,张寒城已经失去了一些方向,但现在,他又找到了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也许是错的,但总的来说,还是有着一丝的希望。

否则,整个天下的时局,只会是耶律德光一家独大,慕容龙城参与进去,其他人,只是被统治罢了。

虽然,刘知远这种人,或者是一些节度使,他们也不适合做君王,但,他们做,要比耶律德光做、慕容龙城做更好。

只因为,刘知远这种人相对来说,要好对付一些,可以给未来真正英明之人,留下一个后门。

……

洛阳。

赵家书房。

赵九重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总想着再偷跑出去,可是又不太忍心。

先前他偷跑,伤了父母,也伤了贺凝,这一次,他不会再那样随便的做出不成熟的决定了。

只是他忧心晋国与辽国之间的战事,有的时候,茶不思饭不想,觉得一切都没了味道。

正在这时,叩门的声音响起。

赵九重微微一怔,道:“谁啊?”

“相公,是我。”贺凝的声音响起。

赵九重顿时干咳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书摆正,装作看书的模样,道:“哦,是凝儿啊,进来吧。”

“嗯。”贺凝应了一声,推开了门。

此刻,他的手中正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摆着些糕点:“我与铃儿妹妹昨天研究了些糕点,今天做出来给相公尝尝。”

赵九重咽了口口水,道:“好,放在这就行了。”

贺凝赶紧走了过来,将糕点放在了书桌上,同时,又看向了赵九重手中的书,道:“相公怎么这些日子,只读这论语?”

赵九重板着脸道:“你是女子,能知道什么?这论语若是读好了,便可以治天下了。”

贺凝捂着小口,忍不住笑了一声。

赵九重道:“笑什么?算了,你是女子,不懂这些。”

贺凝道:“这论语的确有孔孟之道,可以治世,但乱世却并不那么适用,现如今乃是乱世,相公读这论语,纵使学的好了,因为无用武之地。”

赵九重被贺凝说的一阵脸红,贺凝出身极好,又喜爱读书,学识比他这个半吊子好上许多,赵九重只觉得心里万分难受,竟然叫贺凝给教育了,所以,当即便想要夺回一些颜面,看看能不能反驳贺凝。

只是,还未想出怎么说。

贺凝那里却脸色一变,而后便转身,快步的跑了。

赵九重微微一怔。

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便听见贺凝竟干呕了起来。

赵九重虽总想在贺凝面前摆出一副厉害的模样,但到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奔了出去。

贺凝蹙着眉,以手帕擦拭着嘴角,看到赵九重跑过来,顿时一阵慌乱。

赵九重道:“凝儿,你怎么了?是身上不舒服,病了么?我这便去找弟妹来给你瞧瞧。”

贺凝连忙道:“应该没什么,许是吃了什么,应该没事。”

赵九重道:“别,你快去书房里坐着,我这便将弟妹叫来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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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神枪龙马忆雪寺

书房里,赵九重看着银铃儿帮贺凝把脉,关切道:“弟妹,凝儿到底是怎么了?”

银铃儿缓缓地收回了葱白的小手,若有所思的道:“应该是没错了……”

赵九重道:“怎么了?什么没错了?”

贺凝也诧异的看着银铃儿。

银铃儿在绛州城的时候协助过余大夫,所以也开始学习医道,在赵家这段日子,她一个人除了陪伴贺凝,便是钻研医书。

银铃儿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恭喜赵大哥,恭喜贺凝姐姐。”

赵九重顿时一呆,接着便听见银铃儿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贺凝姐姐应该是有了身孕。”

“什么!?”赵九重大吃一惊。

贺凝也同样吓了一跳,而后双颊便顿时绯红了起来。

赵九重一下子便有些傻眼了:“什么……凝儿有了身孕,那岂不是……”

银铃儿道:“赵大哥很快就要做爹了。”

赵九重惊呼道:“我要做爹了!?”

这句话并未压制声音,一下子便传了出去,院落里正在打扫的两名家仆顿时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二少爷要做爹了!?”

此话如同插上了翅膀,转瞬之间便传遍了赵府。

赵弘殷带着杜氏与耿氏、赵匡义,片刻便杀到了书房所在。

赵九重呆傻的盯着贺凝的小腹,贺凝羞涩万分。

赵弘殷站在门口,急切道:“凝儿有了身孕?”

银铃儿连忙起身,道:“见过赵伯伯,二位伯母,铃儿也不能确认,铃儿只是看些医书,但不给人看病,所以也不知看的对不对。”

赵弘殷顿时转头,看向了院子当中凑过来看热闹的家仆,道:“还不快去,找个大夫过来!”

“是!老爷!”

赵弘殷顿时看向了赵九重,勃然大怒,道:“你这混账,你妻子身怀六甲,你还敢叫她在这书房坐着,天气冷了,还不快带她回房歇息!”

赵九重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听着赵弘殷的话,也顾不上顶嘴,赶紧去扯着贺凝的手,便要离开。

赵弘殷顿时跺脚道:“怎么能让她走动,背着她回房。”

“对,对!”赵九重不由分说,当即便将贺凝抱了起来,而后健步如飞,直接从杜氏、耿氏中间蹿了出去。

赵匡义摸不着头脑,道:“二哥怎么了?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一般。”

赵弘殷抬手,敲了一下赵匡义的脑袋,道:“不许乱说!从今以后,你可不能再整日烦着你嫂嫂了,要让她好好休息,知道么?还有就是,你也不能总叫她操心你读书的事情,往后都靠你自己。”

赵匡义道:“什么!?”

杜氏微微一笑道:“老爷是否有些太过担忧了,昔年我怀有身孕之时,怎么不见你如此上心?”

赵弘殷干咳了一声,道:“咳,我哪有这小子这般不明事理,不懂事,我这只是害怕他照顾不好他妻子,指点他一下,指点他一下。”

耿氏忍不住低下了头,他是赵弘殷的妾室,杜氏才是正妻。

目前杜氏已经为赵弘殷生下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可她做赵弘殷妾室的这些年,却不曾诞下骨肉。

现如今,赵弘殷都要做爷爷了,怕是以后,也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所以,想到此处,耿氏便有些落寞了起来。

银铃儿看着赵家一家人如此幸福,心中万分羡慕,她十分想念张寒城,只是却又觉着,或许张寒城已经将她忘了。

这么久的时间,她都没有再见张寒城,心里总想着张寒城许是遇到了更漂亮的姑娘,所以有关于她,就自然不了了之了。

……

大夫来到赵家之后,确认了银铃儿的诊断,贺凝十之八九是真怀了身孕。

这一下,便令整个赵家大喜了起来。

赵弘殷是第一次做爷爷,既感叹自身年老,又有些期待。

看到赵九重被这个消息弄的傻乎乎的,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支使赵九重忙前忙后,将贺凝捧在手心当中。

至于赵家其他人,也十分的开心,有时候看到赵九重一声不吭的照顾贺凝,只觉得好笑。

这混世魔王,终于也知道疼人了。

就这样,赵九重也开始将晋国与辽国之间的情势全部抛在了脑后,一心照顾贺凝,生怕贺凝有风吹草动生病。

原本,只是初有身孕,不至于如此,但赵九重心中却真的无法放心。

中途,赵普曾经来到赵家,拜访赵九重,想要与赵九重谈论一下天下大势,但赵九重毫无兴致,而赵普又被一时之间毫无趣味的赵匡义缠上了。

赵匡义聪慧无比,只想要找个人玩,见到赵普,总是装的万分可怜,令赵普于心不忍,只好没事就跑来教赵匡义读书,陪赵匡义玩耍。

日复一日。

贺凝的小腹真的渐渐隆起,赵九重也从患得患失之中,慢慢地开始期待起了自己的孩子降生。

只是,就不知道生下来的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中间,有一次赵弘殷说生的必定是男孩,而赵九重不太赞同,毕竟贺凝小腹隆起的速度有些慢,所以就觉得是女孩。

这一次争论是男是女,令父子两个人又险些大打出手。

一个想着孙子,一个则想着女儿。

洛阳城地处中原内部,一直相对安定,但总有消息,从四面八方不断的传来。

整个天下,正在出现天翻地覆的局势变化。

耶律德光的铁骑在中原开始肆意的横冲直撞,契丹的士兵不需要携带什么粮草,白日在一座城中烧杀抢掠,夜里却已经杀到了第二座城,进行围困。

许多晋国抵抗契丹的将领,开始接连诡异身死,有的人失去头颅,有的人脖颈被刺穿,有的人则被一分为二。

往往前一夜,他们还想着如何抵抗契丹人,第二日一些士兵发现的时候,他们的尸体却已经冷了。

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与攻势之下,晋国的城池接二连三的开始进入耶律德光的囊中,成为其的囊中之物。

十月,北方进入严冬当中,暂时减缓了耶律德光入侵的脚步。

大雪从天而降,耶律德光选择班师回朝,回到述律太后的身边,陪伴母亲度过这次年末。

晋国稍稍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可是,整个晋国的地图之上,满眼尽是被耶律德光所占据的城池。

石重贵虽然昏庸,但眼见着中原局势变成现在这般,也开始有些恐惧了起来。

时而与景延广商量着,是否要向耶律德光称孙称臣,以求得耶律德光原谅,不再进攻中原。

景延广当然不会同意此事,只是告诉石重贵耶律德光早就想要占领中原,只是找个借口而已,晋国不是没有机会。

石重贵接连追问景延广机会在哪。

景延广只是叫石重贵放心,感到机会就要来了。

天下间的百姓在严冬当中死去的越来越多,各地也开始出现了占山为王的匪人火上浇油,假扮契丹人烧杀抢掠。

而与此同时,一些奇异的故事,也开始在人们的口中渐渐流传了开来。

据说,某座山上占山为王的土匪,突然遭到了突袭,袭击他们的乃是一群乞丐,这群乞丐将土匪们全部杀了。

而除此之外,还有关于乞丐袭击了契丹军队的一些故事。

总有人绘声绘色的在各地讲述这件事情,最终,又将这些故事全部引向了一个乞丐们成立的帮派,丐帮的身上。

淄州的一间酒肆当中。

陈蛰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着烧酒,皱着眉头听着有关于乞丐剿匪、杀契丹人的传闻。

“这丐帮绝对是由一群义士组成的帮派,有他们在,百姓们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是啊,他们杀死那些土匪,又杀死了契丹虎狼,都是英雄人物。”

“这天下间,只有丐帮才是真心对我们这些百姓好。”

陈蛰龙疑惑万分,他连日来听说了不少有关于这所谓丐帮的事情,他作为丐帮帮主,怎会不清楚丐帮究竟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骚扰契丹军队,并将一城契丹人砍头的事情,他丐帮绝对没有做过,而且,也根本做不到这种事情。

至于连续在一些山上剿匪,也就更不是乞丐们在做的事情了。

目前,他的丐帮正在从北向南迁移,准备前往南唐过冬,顺便躲避中原的战乱。

终于,陈蛰龙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说的这丐帮,听起来倒是很有趣。看来,是个穷苦人组成的帮派?就是不知,想要加入这帮派,应该怎么加入?”

那酒桌上正绘声绘色讲述的一人顿时止住了声音,而后看向了陈蛰龙,道:“怎么?这位兄弟,是对加入丐帮有兴趣?”

陈蛰龙端着酒碗,看了那人一眼,道:“有些兴趣,问上一问。”

这人从凳子上下来,道:“说起来,我还真了解了一些,关于怎么加入丐帮这件事情。据说,这丐帮的总舵,设在河东地界,其实距离咱们这,也不太远,也怪不得这些事情,多是发生在河东范围周边了。”

陈蛰龙微微一怔。

那人又开口道:“其实,先前这丐帮,名声也挺大的,但绝对是个作恶多端的帮派,就是一群乞丐,到处胡作非为,比土匪还土匪,只是不知,这丐帮究竟怎么,就好像遇见了神仙点化,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要不是我认得亲身经历的人,恐怕也会觉得这是乱传。兄弟如果想要加入这丐帮,就去河东地界打探一番,说不定就能加入呢。”

陈蛰龙目光一闪,这前面所说的作恶多端的丐帮,大抵就是他的丐帮,而这河东的丐帮,听起来好像真实存在一般。

先前,陈蛰龙只觉得可能只是在乱传,但现在连地方都被指出来了,就好像,天下间还有另外一个丐帮一般。

“河东么……”陈蛰龙陷入了思索当中。

……

在整个河东,丐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支势力。

这一支丐帮势力与其他的江湖势力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亲近本地的官兵,但要比官兵更加亲民。

明明是一群乞丐,自身穿着破烂,可是专门做一些好事。

有的时候,一些贫苦的人家,会突然收到一些食物,却是乞丐在接济穷人,而很多的乞丐,则开始慢慢地被吸纳到了丐帮当中,不再因为没有东西吃而饿死。

就连河东王刘知远,都跑出来说,河东有丐帮,乃是河东之幸,百姓之幸。

许多的传言,都是从河东流传出去的,据说丐帮的乞丐,个个都是会武功的游侠,他们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谁有难事,只要找到他们,天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而事实上,丐帮势力从无到有,在河东声名鹊起,也只是近几个月的事情而已。

……

这几个月丐帮的发展,印证了张寒城选择河东的正确性。

当初在幽云十六州的朔州时,丐帮虽然发展,但却是暗中发展,而到了河东,有了刘知远这个合作者之后。

丐帮完全从暗处转到了明处当中。

张寒城与刘知远之间,处于某种合作的关系。

并非是刘知远单方面付出,为丐帮进行壮大,而丐帮,同样要帮刘知远做一些事情。

其中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就是散布流言。

这件事情,张寒城本来是不太想要帮助刘知远做的,但是,为了保证丐帮的发展,张寒城还是在深思熟虑之后,答应了这件事情,而且,从某方面来说,帮助刘知远这件事情,也在从另一方面迎合了张寒城目前想要布下的天下之局。

目前,丐帮散出去的流言,许多都是关于刘知远身上的一些神奇之事的。

比如说,刘知远姓刘,乃是汉朝的后代子孙,他的相貌与众不同,是天人转世。

还有一些,刘知远对百姓十分不错,尤其是关于击破契丹的事情,更是被丐帮中人传的绘声绘色。

河东王这个名号,开始变得无比响亮,任何河东之人,听到刘知远的名字,都开始变得滔滔不绝。

这只是丐帮散布出的一些引子,而随之而来的,是百姓们自己开始杜撰这些传闻,而且,传来传去,竟开始比丐帮传的更好。

张寒城也终于理解了,那时在龙香院探寻文种的时候,段思平,段思良所聊的一些事情,段思平的神枪龙马那些传说,一开始也都是这样传播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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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中原为盘人为子

一夜之间,整个天地变作了白茫茫的一片,房檐上积累了一层银色的雪盖,院子里的松树之上,松针上面都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张寒城穿着一身厚袄,双目紧闭,手中持着一根竹棒,默立在院落正中。

缓缓地,他张开了双眼。

一丝丝的内力,开始自他的丹田处朝着四肢百骸游走而去,仿佛,整个身体周围,都好似笼罩了一层无形之力。

脚下,积雪微微震颤,竟轻盈的飘荡了起来。

下一刻!

张寒城陡然间脚步踏开,开始一招一式的演练了起来。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步履不疾不徐,一切都给人一种淡淡的平静之感,明明他是在动,却又与周围的景象好似融为一体。

即便是呼吸,都好似拥有着某种韵律。

平平无奇的招式并无什么令人感到惊艳的地方,却好似,有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神韵一般。

两炷香过后。

张寒城缓缓地收起了招式。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当中。

张寒城横过普普通通的竹棒,放在眼前,静静的端详。

时至今日,他对武学这件事情,已经有了更深的理解,武功其实除了强身健体,防身对敌之外,其实是存在着许多的道理的。

尤其是在观看学习了《易经》之后,张寒城更是有这种感觉。

所以,他的武功路数,也在不知不觉的,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

当初,太白老人与他说,如果他日有机会,张寒城可去到太白山中寻找他,到时候可以给张寒城好好讲一讲《易经》之中的许多事情。

张寒城很想去深入了解一下《易经》的精髓之处,但奈何身上缠绕了太多的琐事,不能脱身离开。

丐帮今时今日,已经基本算是稳固了,这数个月来的发展,令丐帮的帮众以一种可怕的数量增长,单就河东地界当中,丐帮的帮众几乎就已经发展到了数万的地步。

当然,这些丐帮帮众,也并非是那种正式加入丐帮的人。

但真若是发生什么,张寒城也已经可以振臂一呼,便能够聚集这一支势力。

这期间,尉迟广汉告诉张寒城,目前丐帮所形成的条件,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可以起义的苗头,正如秦末之时的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纠合农人、庶民等反抗暴秦。

百骑司众人随着丐帮的发展,渐渐的,开始认为张寒城可以将丐帮当做基础,也来逐鹿中原。

对此,张寒城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他现如今虽然识了几个字,也更加成熟,但对于治理国家,以及各种真正的战争了解的并不深,究其根本,他只能是一个武人,无法做那种统领天下的统帅。

不过,这段时间,张寒城越来越将目光投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柴荣。

河东在刘知远的治下,而刘知远的手下存在着一名将领,即是郭威,而郭威则是柴荣的姑父。

柴荣之所以来到河东,也是投奔郭威,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有一番作为。

因为张寒城与郭威、柴荣亲近,刘知远为了拉拢张寒城,近来对郭威比较重用,也让柴荣有所升迁。

而或许是刘知远有意而为,也或者,是柴荣真的比较愿意接触张寒城。

几乎三天两头,柴荣就会来到张寒城这里,跟张寒城探讨天下大势,并且,还给丐帮出谋划策。

接触下来,张寒城觉得柴荣此人十分的不凡,他对天下大势的见解角度非常的奇异,并且,还一直与张寒城的理念相似,他本人也懂得许多的谋略,看过很多的书,可以说学富五车。

很多时候,张寒城都是在向柴荣进行学习。

就在几天前,柴荣过来和张寒城喝酒,酒后,张寒城倒是询问了一下柴荣,如果他做了帝王,会怎么去做。

柴荣只说,如果他是刘知远的话,首先就是要直接自立为王,因为此刻晋国风雨飘摇,石重贵虽然会因为刘知远自立发怒,可是却无可奈何,因为如果与刘知远为敌,就相当于是遭到辽国以及刘知远包夹。

自立之后,所要做的事情,便是与石重贵形成联军的关系,不再是现在这种君臣关系。

石重贵必定要被迫形成这样的联军,而后,就可以开始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契丹。

在抵御的过程之中,开始渐渐地,从石重贵手中抢夺这晋国当中的将领,比如高行周、比如符彦卿等人,从而将晋国军力变成自己的。

这样一来,石重贵就会被逐渐架空,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汉末之时,东汉与魏之间的关系。

等到将契丹打败之后,石重贵也就已经毫无依托,只能是汴京之中,没有实权的帝王,而真正的实权,则在自立的刘知远手中。

一切,也不得不重演,即可逼迫石重贵退位,彻底将天下交给刘知远。

柴荣的这一番酒后之言,令张寒城十分的吃惊,也不由得想,如果柴荣有刘知远的一切,那恐怕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太一样。

只可惜,目前来说,柴荣也只是一个小官,恐怕此生都很难有刘知远的积累。

……

傍晚,柴荣再次来拜访张寒城。

两个人围着火盆烤手对坐。

柴荣道:“张兄弟可想好了,你要的那乱局,该从哪里开始搅弄?”

张寒城道:“这些日子,柴大哥与我所说的许多事情,令我觉得,其实晋国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和契丹争斗了。既然这样的话,就不如想办法,让晋国的将领不再与契丹抵抗,而是开始纷纷向契丹投诚。”

柴荣愕然,道:“张兄弟这是?”

张寒城道:“契丹通过横扫天下,打下城池之后,那城池,便完全稳固在了耶律德光的手中,辽国的官员会开始入住各州府,城池当中,接管一切,从而,令土地彻底形成辽国的。这期间,晋国的官员、将领,因为不从耶律德光,大多数被耶律德光进行了清洗。晋国无人,耶律德光便取而代之。”

柴荣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陡然间眼前一亮,道:“我好像明白张兄弟的意思是什么了。如果晋国的将领、官员,能够假意投诚契丹,那么,耶律德光就不好杀死他们,而契丹虽然强大,可是想要尽数将中原吞并,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些将领、官员,都杀死换血,那还好说,就怕,耶律德光杀不死他们,又没有杀死他们的理由。这样,辽国的势力便被彻底分散,根基不稳,然后,就可以开始反攻。”

张寒城道:“也并不能说是假意投诚,如果说,天下间都是符将军、高将军那种人,当然假意投诚,各地都有默契最好,但,天下间并不都是符将军、高将军那种人,大多数人,都是自私自利,更多的思考自己的处境。耶律德光这两个月横扫中原,早已经让许多将领、官员难以入眠,如果有机会投诚的话,他们恐怕巴不得这样。而,日后真若是契丹出现问题,他们反而又会第一个跳出来与契丹为敌。”

柴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个想法,的确非常之好,看似叫契丹占据了大片中原土地,可是却暗流涌动,令耶律德光也会觉得烦躁。”

张寒城道:“是啊,柴大哥说打下天下终究还是相对容易,真难的是治理天下,耶律德光想要治理中原天下,恐怕十分困难。”

柴荣道:“听张兄弟的意思,是已经确定了……”

张寒城点头,道:“我心里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因为无论如何,契丹占据中原的结果,几乎已经不可改变,除非这个时候刘知远将军选择出手,慕容龙城选择出手,各地的一些好事之人选择出手,只是,那都不太现实,他们都想要避开耶律德光的锋芒。真正的默契,应该是晋国苟延残喘,几近灭亡。”

柴荣道:“只是,就怕……这中原投降之风盛行,而耶律德光真有本事将整个中原安定,如此,也就要出了问题……这绝对是兵行险着了。”

张寒城道:“对此,我已经想过了。所以,有一件事情,非常的重要,而且必须去做。”

柴荣疑惑,道:“什么事情?”

张寒城道:“那就是,中原各地的将领,官员投诚了耶律德光之后,耶律德光就不能活着了。”

柴荣目光一闪。

活着的耶律德光是个号令天下的君主,那么死去的耶律德光……还能够号令天下么?

倘若耶律德光死了,谁来治理中原?

难道由耶律德光的幼子,耶律璟来治理么?

恐怕,耶律德光真的死了,辽国内部也会出现大乱。

柴荣顿时起身,抱拳向张寒城行了一礼道:“张兄弟的这些想法,简直令柴荣大开眼界。”

张寒城哪里敢当,顿时向柴荣回礼,道:“柴大哥过奖了,这些想法,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切合实际,只不过,我也不知还有什么办法了。”

柴荣道:“张兄弟的这个时机把握的非常好,假如现在耶律德光死了,那么晋国还在,辽国也还在,述律太后虽然已经年老,但以她的本事,必定还能够稳固辽国。所以,耶律德光现在死,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而晋国逃过一劫,则会引得中原形成起义之风,或者晋国继续暴政,这结果,都不理想。”

柴荣继续思索道:“但,耶律德光迅速的占据中原大范围土地,又来不及稳固中原,不断地分散辽国的力量,在这个耶律德光还未稳住中原的时候,晋国完了,他死了……那么一场混战,必然会在中原出现,辽国述律太后,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插手到中原,只能分出精力去管辽国内政方面,协助耶律璟坐稳辽国之主。而辽国必定元气大伤,恐怕短期之内,不能再犯中原,中原的地盘,便全是中原人自己的争夺了。”

张寒城点头,道:“我想的并没有柴大哥想的这样深入。”

柴荣肯定道:“张兄弟这些想法,会将整个天下的局势彻底改变,你说的,感觉的都是对的,譬如刘知远将军,如果契丹大军杀来,他不会选择抵抗,而是会选择投诚于耶律德光,因为,他害怕自身难保,可是,耶律德光出了问题,刘知远将军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而天下间,很多的人,都是这样。只是,这件事情,实践起来,恐怕有些困难。”

张寒城道:“我想,还是尽量的依靠丐帮,多传一些流言比较好,先令各地的官员,将领,放弃对耶律德光的抵抗,给他们一种晋国必亡,没有继续抵抗的意义的感觉。而在其后,耶律德光出现问题,再传有关于耶律德光已死,该夺回中原的流言。”

柴荣点头道:“这天下之人,极少能够真正看到丐帮的厉害,恐怕,很多人都无法想象,乞丐们竟然会拥有这么大的能力。”

张寒城道:“不过,现如今已经进入冬天,我想,丐帮也不该有什么动作,毕竟,天寒地冻,他们衣不遮体,会出现问题,所以,这一切,只能明年再说。”

柴荣道:“但愿,来年一切不会发生什么改变。那这段时间,张兄弟可有什么打算?”

张寒城道:“我准备……去洛阳一趟。”

柴荣疑惑道:“去洛阳?”

张寒城道:“嗯,我该回去洛阳看看,然后,再去一趟绛州,接着,看看是否,要去一趟大理。”

柴荣并不知道,张寒城去这些地方要做什么,也没有多问。

张寒城要回洛阳,是因为他知道已经太久在外,银铃儿那里,他心中觉得对不起,而且,他很久没有见到赵九重,应该见一见。

去往绛州地界,是因为,他想要去七道人的坟前看看。

至于大理,是想去段思平的坟前看看。

张寒城感到了这世上的无常。

他不知道,他在这混乱的世界当中,究竟能活多久。

趁着活着,就去看一看,免得死的时候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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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瘦马抵洛世事迁

前方的雪地一望无际,张寒城骑着一匹有些瘦的老马,走在一群贩布为生的商贾前面,遥望着远方在雪中左右摇摆的洛阳古城。

他扯了扯厚袄的衣领,遮住半张脸,又将头顶的棉帽压低了一些。

“前方,就是洛阳城了!终于还是到了!”

“太好了!那就是洛阳!”

“等进了洛阳,我便要好好喝上一壶酒,暖暖身子,他娘的,这天气,实在是叫人骨头生疼。”

商贾与一些随从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这些商贾来自于齐州,恰逢战乱,原本已经不知所措,结果耶律德光突然止战,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于是,他们就准备举家搬迁进入中原腹地,远离战火,正巧,可以带上近几年囤积的布料,在洛阳这种比较富贵的地方进行售卖。

张寒城遇到他们,知道他们如果是自己走,必然会遭到歹人劫持,因为顺路,所以也就主动做这队伍的护卫,算是做做好事。

路上,张寒城出手解决了几次一些流窜的匪徒,令队伍中的人大开眼界,完完全全的信任了张寒城。

那商贾撑在马上,双足蹬住马镫,将臀部稍稍提了起来,对张寒城道:“诶,这屁股冻的有些疼,少侠,你疼不疼?”

张寒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他有内力护身,纵使这冰天雪地,一丝不挂,也不见得会觉得寒冷。

商贾道:“果然还是年轻人的本事大,我就不行了,年纪大了。想我当年参军的时候,也如同你一样,有着一身厉害的身手,那时候,军中就没有不服我的。”

张寒城再次一笑。

商贾连忙道:“怎么?你不信?”

“怎会不信?”张寒城道:“老板一看,便不是常人。”

商贾顿时眉开眼笑,道:“叫你看出来了,等会儿去了洛阳城,我便带你去吃好酒好菜,犒劳犒劳你这一路辛苦,帮我们赶走了坏人。”

张寒城点头,道:“那就多谢老板了。”

商贾又仰起头,道:“想当年……”

张寒城只是听着,其实商贾只是在吹牛,不过,他并不在意让其心里舒服一些,毕竟,世道已经这样艰难了,如是吹牛都吹不成,那便太惨了。

片刻之后,张寒城引着缰绳,停在了城门之下。

洛阳城四名负责把守的士兵纷纷过来,双手泛红的举着长矛,进行抵挡。

当即,张寒城翻身下马。

一侧,那商贾赶紧号令车队停下,同时踉跄的下来,跑到了张寒城的前面,道:“各位军爷。”

一名士兵上下齿打颤,呼着呵气道:“你们是什么人。”

商贾一脸笑容,道:“小人乃是走布的贩子,准备来这洛阳城中做点小买卖,军爷可行个方便,放我等进去?”

四名官兵打量着商贾,为首的士兵道:“这恐怕不太好,现在我们在跟契丹打仗,你们这些人如果是契丹人,那我们把你们放入城中,岂不是倒了霉了?”

商贾急忙道:“军爷误会了,军爷可看,我们这些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还有家眷,尽是女子,孩童,哪里可能是契丹人呢?”

说着,商贾从袖中取出了银两,赶紧递了过去:“一点小小心意,请军爷笑纳。”

为首的官兵挑了挑眉,抬手接过了银两,道:“既然是良民,那便入城吧,不过,进城之后,可千万要老实一些,须要守法,知道么?”

“是是是!”商贾道:“小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乱来。”

说着,商贾这边告知后方车队,开始入城。

张寒城紧跟在一侧,从洛阳城的城门穿过,入目所见,便是宽敞的马道,以及整齐的房子,一切,看上去与他离开的时候,还是相差不多,只是从春日,变作了现如今的冬日。

这也令家家户户的门口上,再次悬挂起了红灯笼。

此处气氛与其他城池中的气氛完全不同,仍有一些公子哥撑着纸伞,穿着较为得体的袍子,在道上行走。

商贾道:“这洛阳城,可真不一般,看着就好像是盛世场景一般,完全不似是我们齐州,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张寒城道:“的确。”

商贾道:“这次来了,说什么也不走了,就定居在这洛阳城了,从今往后,就做这洛阳人了,哈哈。”

张寒城道:“那若是契丹打倒了洛阳该如何是好?”

商贾连忙道:“诶,小兄弟,这话你可不能乱说,那群契丹棒槌,再是厉害,怎可能深入到中原腹地之中来?这洛阳旁边,可就是汴京了,契丹人再厉害,绝对没办法将这洛阳、汴京怎么样,所以,小兄弟所说,绝无可能。”

张寒城道:“有些道理。”

契丹人真的不会打来吗?

以耶律德光现如今的兵力,早已经可以彻底将中原横扫,只是赶上冰天雪地,不想动弹了而已,洛阳这古都,也无法免去劫难。

张寒城抬眼,看向了唐时留在这座古城当中的亭台楼阁,各种房屋,尖塔,以及远方那已经废弃的紫微宫。

这里已经遭逢过了兵变战乱,如是契丹人来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洛阳城,想必便要化作灰烬,永远的消失掉了吧?

想到此处,张寒城默默的一叹,搅乱中原,也还是有一定好处的,会少死许多人,会让这样的古城一如既往的继续留存下去。

……

在酒肆中跟着商贾一同饮酒过后,张寒城便向商贾辞别。

商贾没有想到张寒城竟然会要离开,立时百般个不应,但即使这样,终究拦不住张寒城,只能看着张寒城独自一人,在夜下的灯火里远去。

张寒城慢吞吞的走着,循着记忆当中的箱子,去到了赵府。

此刻虽已天黑,但其实时辰并不算晚,正是刚刚用过晚饭的时间。

张寒城伸出手,持起了门环,轻轻叩响。

过了片刻,负责守门的那位大伯便打开了门。

张寒城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白发又多了几分。

“你是?”

张寒城道:“陈伯,是我。”

说着,张寒城将脸露了出来。

陈伯一脸笑意,惊喜道:“原来是张少爷回来了,快快进来!”

张寒城挠了挠头,他跟赵九重亲如兄弟,所以赵家中的下人也管他叫做少爷。

陈伯将张寒城引入了院子,打量着张寒城,啧啧称奇道:“长高了这么多,看着是个大人了,我都差点没敢认你。”

张寒城道:“陈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硬朗。”

陈伯道:“哎,不行了,有些老了。诶?张少爷,我记着你好像除了跟二少爷之外,都不怎么搭理我们,现在,怎么还跟我聊上了?”

张寒城顿时干咳了一声,昔日他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与人说话,现如今经历的多了,成熟些了,也就没那么腼腆了,也终于知道,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似乎有点像是不搭理人。

陈伯赶紧道:“得了,这天上还下着雪,我就不继续跟你瞎说了,过后咱们再聊。”

张寒城顿时一笑。

跟着,便听陈伯道:“二少爷!二少爷!张少爷回来了!”

此话放一落下,赵家并没什么变化。

但微微一顿之后,嘈杂的声音却陡然间响了起来。

赵九重瞪着眼睛,一把推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张寒城。

而远处的一间厢房,声音响了两声,就没了声息,连灯都熄灭了,那是银铃儿所住的地方。

赵九重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挠着头,脸上笑做了一团。

张寒城道:“赵大哥,许久不见了。”

赵九重哈哈一笑道:“看着你变得挺精神,我看看是不是赶上我高了。”

说着,赵九重跑到张寒城身前,抬手比量了起来。

赵九重道:“还行,比我稍微还是矮上那么一点点。哈哈。”

张寒城道:“眼看着就要追上你了。”

赵九重道:“你才追不上我,赶上我一般高,比我高可不算什么,但是,我跟你说,我马上就要有女儿了。”

张寒城愕然。

而后便吃了一惊。

完全想不到转眼间,赵九重竟然要有孩子了。

赵九重一脸得意,道:“怎么样?这一下你就比不过我了吧?嘿嘿。”

张寒城笑道:“想不到赵大哥都要有孩子了。”

赵九重干咳了一声,道:“那是自然。名字都取好了,便叫做秀儿,这名字怎么样?”

张寒城不好说什么,这名字倒是不算惊艳,比较常见,但赵九重喜欢,自是好听:“挺好听的。”

赵九重道:“那是自然,这秀字乃是取自曹植的《洛神赋》中,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张寒城顿时觉得这名字变得高雅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谁是曹植,也不知道什么是《洛神赋》。

赵九重其实也就是说说,这名字是贺凝取的:“对了,弟妹怎么未曾出来?”

张寒城摇了摇头。

赵九重道:“你们两个,可得抓紧一些,争取早点也有个孩子。”

张寒城干咳了一声,没说什么。

赵九重道:“我这便带你来见见你嫂嫂,你还未见过她呢。”

说着,赵九重就扯着张寒城的胳膊,迈进了房子当中。

此时,赵弘殷已经走出来,但见到张寒城被扯走了,又悻悻的走回去了。

灯烛之下,贺凝站在床边上,娇羞的低着头,扯了扯衣裳,遮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欠身道:“叔叔……”

张寒城连忙行礼,道:“张寒城见过嫂嫂。”

赵九重哈哈一笑,指着贺凝的小腹,道:“我那秀儿,此刻就在你嫂嫂的腹中呢。过段时间,她就要出生了。”

贺凝顿时一阵脸红。

张寒城略有些尴尬,道:“恭喜嫂嫂,恭喜赵大哥。”

赵九重道:“我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你回来了,陪我喝一杯酒。”

张寒城知道赵九重高兴,自然也不会扫兴,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贺凝连忙道:“我这就给相公、叔叔准备酒菜。”

赵九重连忙道:“别,你莫要动,我去,我去就是。”

贺凝这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赵九重当即让张寒城等着,而后他则蹿了出去。

一时之间,房间中只剩下了张寒城与贺凝,气氛略显尴尬。

贺凝实则十分大气,微微一笑道:“相公时常念叨叔叔,只说叔叔非是凡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张寒城道:“嫂嫂过奖了。”

贺凝道:“铃儿平日里与我相伴,时而,也会提起叔叔。”

张寒城点了点头。

贺凝道:“此次,叔叔回来,可是要与铃儿成婚?”

张寒城沉吟了起来。

贺凝微微一怔,道:“莫非叔叔回来,不是与铃儿成婚的么?”

她并不知道,其实张寒城与银铃儿早就成过婚了,想来,是银铃儿没有告诉贺凝,赵九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贺凝幽幽一叹道:“铃儿妹妹乃是个痴情女子,总是念想着叔叔,盼着叔叔回来,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这样。叔叔可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张寒城略有些僵硬的一笑,正不知该说什么。

赵九重却已经端着酒菜跑回来了。

他将酒菜放在桌上,道:“菜有些冷了,不过不妨事,正好冷菜就酒好吃,来。咱们喝酒。”

张寒城对贺凝略一点头,然后对赵九重道:“好。”

当即,赵九重和张寒城便开始吃菜,饮酒了起来。

这一次,多是赵九重在说家中的事情,张寒城则只做了聆听之人。

张寒城能够感受到赵九重的一些变化,昔日,赵九重见到张寒城,恐怕会先问问,张寒城在外面究竟怎么样。

问问张寒城目前在做些什么。

但现在,赵九重却几乎忘记了这些事情,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贺凝的身上。

昔日,赵九重还说,不喜欢贺凝小时候像是跟屁虫一般跟着他,现在想来,估计也只是胡说一句。

张寒城并不觉得这件事情不好,反而,因为赵九重的开心,自身也觉得十分开心。

如果,有些开心就这样一直永远的持续下去,当然是一件好事,那些天下之间的纷乱,不如也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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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良人夜归风雪乱

赵九重春风得意,三杯五盏豪爽饮酒,终究还是醉的睡眼朦胧,半张脸贴在桌子上,流着口水傻笑。

张寒城在洗髓经方面的修行已经超过了赵九重,加之他有意饮酒,所以即便喝的也不少,但却依然清醒,只是脸颊略微泛着一丝红色。

贺凝摇了摇头,道:“叫叔叔见笑了,相公应是醉了。”

张寒城笑道:“嗯,既然这样,我便帮嫂嫂将赵大哥放到榻上。”

贺凝点头,道:“烦劳叔叔了。”

张寒城当即起身,去到了赵九重的身旁,缓缓将赵九重扶了起来,走向了床榻那里。

贺凝让开身子,让张寒城把赵九重放入了榻中,而后,她则帮赵九重脱去鞋子,盖上被子。

张寒城站在一旁,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在此多留了,这就离开了。”

贺凝看向张寒城道:“叔叔可知道铃儿妹妹所在之处?不如由我带着叔叔前去?”

张寒城连忙道:“不必了,我知道她在哪儿。”

贺凝道:“先前我与叔叔说过,可莫要辜负了铃儿妹妹,只是相公来得急,未曾说完。”

张寒城拱手道:“多谢嫂嫂提醒,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情的。”

贺凝见张寒城有些不想再说,点了点头:“嗯,那便如此。”

……

张寒城对贺凝点头,同时关上了房门,然后放下了手。

他与赵九重饮酒了两个时辰,此刻赵家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灯笼还在雪中摇晃。

缓缓退下台阶,看着贺凝与赵九重房中的灯火熄灭。

张寒城自也不能去拜访赵弘殷问候,只待明日再说,所以,开始踌躇的走向了银铃儿的居所那边。

他心中也一直在挂念着银铃儿,只是这种情感相对比较模糊不清。

从一开始,她和银铃儿之间的事情,就有许多的令他想不通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虽也有心事,可有些事情决定起来,更多的想的是要对得起银铃儿,真将银铃儿当做妻子。

但此时,他已不再是先前那个单纯少年,这乱世之中,即便他武功高强,若是哪一次陷入了千军万马,遇到了那些神仙般的高手。

是否,还能够活命?

更何况……

关于他的设计,重要的一环就是刺杀耶律德光。

这件事情,张寒城是决定自己做的。

那时,他陷入了契丹的内部,是否还能够活着出来?

死了的话……

银铃儿又该怎么办呢?

张寒城沉默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银铃儿的门口。

房中尽是一片黑色,让他觉得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又好像走进去,便会灯火亮起,变得万分温暖。

站在雪中,看着门口的两个铜环,雪片开始不断地落在张寒城的肩膀上,头上,他一动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

房中,银铃儿坐在床榻边上,披着被子,顺着窗口的窗棂格,看着门口的人影。

心中又紧张,同时也忍不住的失落。

她想就这样跑出去抱着那个人影,可她没有勇气,也不知道是否许久未见,那个人对她疏远了。

或者,那个人告诉她,有了更好地姑娘陪在了身边。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便悄然过去。

银铃儿看着张寒城的影子,心中的思序更加的混乱了起来,外面冰天雪地,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是否会觉得寒冷,是否会生病……

想到此处,银铃儿擦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准备不顾一切的打开那扇门。

正在此时,张寒城的身影也终于动了。

踩在雪中的脆响,传入了银铃儿的耳中。

啪……啪……啪……

轻轻的拍门声响起。

银铃儿赶紧快步窜了过去,将门推开。

寒冷的风与学,连带着张寒城的影子,一下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对不起,许久也没有回来,叫你担心了。”

银铃儿已经双眼模糊,道:“没,小哥哥……我……我……铃儿想你了。”

说着,银铃儿直接抱住了张寒城。

积雪开始从张寒城的肩膀上簌簌落下。

银铃儿紧紧贴着张寒城的胸口,道:“小哥哥,你长高了,也变得壮了……这一次你如果要走,带上铃儿好不好……铃儿一定不会给你添乱,只听你的话……”

张寒城的手微微抖动,举起,想要放在银铃儿的背上,但却不知该不该放下……

银铃儿不舍得从张寒城怀里离开,抬手擦去了眼泪,伸出滚烫的小手,握住了张寒城的手,道:“小哥哥,你的手好冷,快进来吧,我这就帮你把火盆点起来,你好好暖暖身子。”

说着,她低下头,又变作了初时见到张寒城的那个小婢女。

卑微,又轻柔。

张寒城握紧了银铃儿的手,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她拉了回来,然后贪心的抱紧了银铃儿。

银铃儿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无比复杂,心情万分的割裂,既想要不耽搁银铃儿,又忍不住想要拥有她。

那天夜里,红烛之下,那张喜悦的脸,不断地在张寒城眼前浮现。

“不用了……我不冷,不麻烦了。”张寒城道。

银铃儿道:“那……那……铃儿便服侍小哥哥歇息吧……”

张寒城忍不住握了握拳头,也不说话,又将银铃儿抱紧了几分。

银铃儿不明所以,道:“小哥哥,你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吃了苦……”

张寒城道:“没……我在外面挺好的。”

银铃儿连忙道:“我听赵大哥说,你在外面做大事,十分的危险……”

张寒城道:“赵大哥只是说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而且,我也年纪不大,能做什么大事……只是……在江湖中看看东,也看看西。”

银铃儿道:“那小哥哥,能跟我说说江湖是什么样吗?”

张寒城道:“从前没有做江湖人的时候,我也好奇江湖是什么样的,后来我才知道,江湖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银铃儿低喃道:“小哥哥是在骗铃儿吧,从前,小哥哥在绛州时所经历的那些,就是那么危险,那里便是江湖了,对么。”

张寒城笑道:“哪有,从绛州城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到过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银铃儿试图去看张寒城的眼睛,可张寒城将她抱得太紧,令她怎么也看不到:“那,小哥哥就不要再去了吧,你带着铃儿一起,我们找一处可以安身的地方,然后,铃儿给小哥哥生几个孩子……我们就在那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张寒城忍不住幻想了那样的生活,嘴角也露出了一缕笑容,只是却又复杂的收敛了起来。

银铃儿道:“小哥哥,你觉得好吗?”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他喜欢的生活,不在江湖当中,不再乱世里面,这么长的时间,他也一样想过就这样离开。

可……

见过了江湖的种种,乱世的种种,他就走不了了。

他忘不了那些凄惨的场景,那些需要拨乱反正的事情。

世上,需要有人走出来,站在前面,把一切都改变。

如果他走了的话,那么,一切又有谁来改变呢?

是否,要寄希望于,与自身有类似想法的人?

那么,他们会站出来吗?

张寒城低沉道:“对不起……”

银铃儿微微颤抖,笑道:“没关系呀,那小哥哥可以带着铃儿,铃儿也想见见江湖是什么样子。”

张寒城的手渐渐松开了一些。

银铃儿感受到了张寒城有些放开她,当即抬起手,紧紧的抱着张寒城,道:“小哥哥,你不要离开铃儿了好不好……铃儿可以陪着你的,铃儿不会拖累你……”

张寒城道:“对不起……”

银铃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小哥哥,你不要铃儿了……你一定是不要我了……”

张寒城只觉得想否决银铃儿的话,告诉她,他没有不想要她,可是却不知该怎样开口。

他只能抬起手,放在银铃儿的脑后,令银铃儿趴在他的身上,一直哭泣。

“对不起……”

许久……

银铃儿停止了抽泣,道:“没关系的,铃儿会等着小哥哥,等有一天小哥哥回来找铃儿。无论多久,铃儿都会等着小哥哥。”

张寒城只觉得他想要说的话,全部都变成了自相矛盾,仿佛在拉扯着他左摇右摆,也没有勇气拒绝银铃儿,又害怕银铃儿做傻事,心中又不舍得银铃儿,还怕银铃儿一直傻傻的等着他。

这些思序,令张寒城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银铃儿终于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张寒城。

张寒城低喃道:“我不会不要你的,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银铃儿顿时破涕为笑,又试图更紧的抱住张寒城,道:“小哥哥……”

张寒城道:“已经这么晚了,你一定累了,快去歇息吧。”

银铃儿有些羞涩道:“那……小哥哥也一起来吧。”

张寒城点头,道:“好。”

说着,张寒城便被银铃儿拉着,走向了床榻。

银铃儿紧张的将被子铺好,而后,快速的窜进了被窝里面,靠在床榻里面。

她又悲又喜,通红着脸,眸子在闪闪发光。

张寒城退开,将背上的玄铁重剑取下,靠在床边上,然后,脱去了身上的厚袄,棉帽,脱下了靴子,坐在了床榻边上。

银铃儿道:“小哥哥……”

张寒城点了点头:“嗯。”

当即,张寒城掀开了被子,钻了进去,然后侧过身子,看向了窗外微微的亮光。

银铃儿静静的躺着,悄悄转过头,看向了张寒城那里。

张寒城没有枕头,只是枕着胳膊,靠在床榻的边缘。

银铃儿轻声道:“小哥哥……”

张寒城道:“嗯,睡吧。”

银铃儿纠结,犹豫,忍不住伸手,放在了张寒城的身上,道:“小哥哥,你……没有枕头,铃儿这边有……”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没关系,我不枕枕头也可。”

银铃儿怔了一下,终究还是缩回了手:“小哥哥……铃儿想要抱着你睡……”

张寒城道:“好。”

接着,银铃儿便好似一块火炭般,贴在了张寒城的背上。

张寒城缓缓闭上眼睛,一只手忍不住捏作拳头,感受着银铃儿的温度,却不敢有所动作。

他亦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也终于得知了些男女之事。

只是他此刻仍旧摇摆不定,心里只想着稳住银铃儿,将问题放在以后。

可问题仍然在那,总也无法真正的忽略。

他说他会回来,他也想要回来,但是否能成真,他也并不知道。

如果回不来了,他没有要银铃儿的身子,或许总会更好一些。

……

一夜无话……

张寒城张开了眼睛,侧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银铃儿,将她的手从身上拿下去,然后从被子中离开,穿好了衣裳,靴子。

银铃儿张开眼睛,看着张寒城的背影,顿时精神了过来,道:“小哥哥,你去什么地方……”

张寒城转过头,微笑道:“昨天来得有些晚,又与赵大哥吃了些酒菜,还没去看看伯父、伯母,所以我去拜见他们。”

银铃儿连忙道:“嗯,对,我也应该去,我这就穿上衣裳陪小哥哥一起。”

张寒城道:“不必,你好好休息就是,昨夜也没怎么睡,而且,你又天天见到赵伯伯和两位赵伯母,不用跟我一起。”

银铃儿思索了一下,道:“但,我是小哥哥的……”

张寒城笑道:“没事,赵伯伯,赵伯母都不会说什么的。”

说完,张寒城已经整理了一下衣裳,道:“我这就去了,你再好好的休息休息。”

……

赵弘殷已经许久未见到张寒城,他支开了杜氏、耿氏。

然后站起身子,对张寒城深深的行了一礼。

张寒城吓了一跳,连忙道:“赵伯伯,这是为何……”

赵弘殷起身,道:“还不是因为济儿的事情。”

张寒城微微一怔。

赵弘殷道:“济儿先前派人送信过来,与我说了他的一些事情,他被耶律德光捉住,是你将他救出来的。只是,我想这件事情不太适合让你伯母,还有胤儿他们知道,所以,也就没有说,免得他们担忧,但,我知道这件事情,怎能不谢谢你,保全了我的儿子。这是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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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文统天下武犯禁

张寒城连忙道:“赵伯伯不必如此,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弘殷笑道:“好,总之,我赵家一定会一直记着此恩。对了,你此番回到洛阳,可是准备长住下去?”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只是回来看看,探望一下。”

赵弘殷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但很快便归于平静,道:“是啊,你现如今已经接触到了耶律德光,应该是在做大事,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记着这天下是天下,但你自己是自己,天下与你自己,有的时候难以两全,切身去想的时候,要将你自己放在天下前面。你武艺高强,不似我等俗人那般,明知难以两全而选忠义,完全可以乘风离去,远离烦忧。”

张寒城道:“多谢赵伯伯指点。”

赵弘殷的话,说的比较实际,是在告诉张寒城要惦记他自身,别人有的时候没得选择,因为不能投降,张寒城不一样,除了投降,还能逃走,这自然是武功高强的好处,可以适时选择抽身。

但,是否真会抽身,拂袖离去?

张寒城只是嘴上感谢指点,却绝不会真的乘风而去。

……

临近新岁,洛阳城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虽然战乱并未太波及到洛阳,但今年的洛阳比往年来说,还是有些萧条的意味。

院子里,赵匡义闭着一只眼睛,一手拉着弹弓,对准瓦檐上的一块石头。

张寒城道:“让你的眼睛,还有弹弓上的石子,还有瓦上的石头连成一线,然后一松手,就行了。”

“嗯!”赵匡义听着张寒城的话,啪的松开了手。

瞬间!

那石子便飞了出去,直接打中了瓦檐上的石头。

一下子,赵匡义便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便拍着手,蹦跳着道:“张大哥!你教的真好!我一下就打中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

赵匡义哼了一声,道:“你比我二哥好多了,他从不教我玩儿弹弓,要不,张大哥,你来做我二哥吧!”

张寒城笑道:“你如是问了赵大哥,他定会教你玩弹弓。”

赵匡义道:“他总说我是小孩儿,才看不起我呢。诶,如是张大哥你和赵普哥哥都能做我二哥,那就好了。”

张寒城微微一怔,道:“赵普哥哥?”

赵匡义将弹弓放下,道:“赵普哥哥是总过来教我念书的人,对我可好了。从前是嫂嫂教我念书,都教我些诗词之类,没有意思,赵普哥哥教我念书爱讲故事,我喜欢听。”

张寒城点了点头。

赵匡义连忙道:“张大哥!我还想再试试,你再帮我放一块石头在瓦檐上面吧!好不好。”

张寒城道:“当然可以。”

……

午时刚过,赵家便来了客人,正是赵匡义口中所说的赵普。

赵普并未空手而来,而是带了些礼物,还特地给赵匡义带了两个糖人。

赵匡义欢天喜地的接过糖人,兴奋的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

赵普看着张寒城,道:“阁下便是那位匡胤兄时常提到的张寒城,张兄了吧。”

张寒城道:“正是。”

赵普点头,道:“匡胤兄说你做了很多大事,想不到看起来如此年轻,真叫人感到吃惊。”

张寒城道:“赵普大哥过奖了。”

赵普道:“匡胤兄与我说,你与他理念相似,也觉得这天下太平,应回归于民,此想法,赵某也万分赞同,但不知张兄可否分享一些真知灼见?”

张寒城虽然开始识字,可面对这种文绉绉的话语,一时之间还是有些发懵,只能实事求是道:“我其实也不太明白……”

赵普略微意外,但只当张寒城是在谦虚,哈哈一笑道:“张兄过于谦虚了,既然张兄不愿开口,那么赵普就先开口,也听听张兄的意见。”

张寒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头道:“好。”

赵普微微一笑,道:“赵某纵观天下,觉得这世上的礼乐、三纲、五常已经崩坏,需要有人来重新建立,否则,人心不古,这乱世,即便一时得到统一,也会再次崩坏。”

张寒城对这里倒是十分理解,因为丐帮分舵便是仁、义、礼、智、信、勇六字为框架,同时叱罗蛇鹤教丐帮中人这些道理的时候,他也在听:“赵普大哥说的对,我觉得也是这样。”

赵普笑道:“但不知道,张兄觉得,如何能够将这礼乐、三纲、五常?”

张寒城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应该要想办法让人们读书。这书中有许多的道理,是平日里没办法知道的,现在的人们觉得读书没有用,我却觉得读书十分有用,只不过,很多人越是觉得读书没用,越是没有书可读。”

赵普道:“不错,正是如此。”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赵普让他继续说,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又想了一下,道:“不过,想要让人们读书,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让人们吃饱、穿暖、不必为了生计去发愁,只有这样,人们才有空闲读书。这就又回到了终结乱世,天下太平上面。”

赵普顿时一怔,道:“如是不先读书,如何能终结乱世,天下太平?”

张寒城道:“读书能够把道理变得更深,不过,不读书的话,不代表不能学如何做人,我觉得,只要让人们懂得一些粗浅的道理,就暂时够了,主要还是乱世终结,天下太平。这就需要厉害的军队,有才能的聪明之人了。”

赵普道:“只是粗浅的道理,哪里够用?而且,如是天下间人人尚武,这武字犯禁,人们有了力量,就会作恶,所以我觉得,尚武这件事情,应该放在次要,主要还是读书知礼,如此才能够终结乱世。”

张寒城只觉得赵普的想法哪里不对,但他又没有那么深厚的底蕴,无法反驳,只能道:“可如果不尚武的话,如何能够与契丹人相争?而且,在我看来,契丹人大多也并不读书,但,他们却可以建立辽国,读书应该还是一切稳定之后才说的事情。”

赵普顿时皱眉,而后道:“张兄此语,恕赵某不敢苟同,你将契丹虎狼用来比喻武之重要,绝对是谬误!”

张寒城没想到赵普如此激动,当即便不再说话。

赵普愠怒道:“契丹人正是不会读书,不懂得事理,而又掌握了不该有的武力,才会在中原横行霸道,烧杀抢掠,如果他们懂得先贤道理,怎会做出此等恶事?究其根本,这武与文,天生便是相互抵触,无法相容的东西,欲要令天下太平,先要禁武,主要以文为主,是以令天下之师为正义之师。”

张寒城已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多谢赵普大哥教训,我受教了。”

赵普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看向了正在一边吃着糖人的赵匡义,道:“匡义弟弟,你过来一下。”

赵匡义顿时放下糖人,不明所以的走向了赵普。

赵普道:“匡义弟弟,你且说,你觉得练武好,还是读书好?”

赵匡义挠着头,道:“我……也不知道。”

赵普笑道:“那么赵普哥哥这么问你,你觉得不读书的二哥好,还是读书的赵普哥哥好?”

赵匡义当即道:“那自然是赵普哥哥对我好,我二哥只会凶我,他对我才不好呢。”

赵普道:“是啊,那匡义弟弟,你记得赵普哥哥是怎么教你的吗?”

赵匡义道:“当然……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赵普微微一笑,看向了张寒城,道:“张兄觉得如何?”

张寒城并未能够明白孟子的那句话,心中记着日后要想办法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现下只能道:“嗯,赵普大哥所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赵大哥也只是将义儿当做弟弟,那凶他,也是因为亲近他。”

赵普笑道:“如是那时匡胤兄明白这儒家道理,便不会如此了,尊重老者,爱护幼者,是圣贤之道,匡胤兄明白了这个道理,便绝不会凶他的弟弟。”

张寒城没来由的听得有些疲惫,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赵普对赵匡义道:“去吧,匡义弟弟,稍后赵普哥哥再给你讲故事。”

“嗯!”赵匡义当即便拿着糖人,又跑去了一边,跳上了椅子吃了起来。

赵普看着张寒城道:“所以,赵某绝非空穴来风,这天下,应以文为主,武为次之,才是真正的太平之道,在下,也恰好有一些对如何实践这天下人读书之法,这便与张兄分享一下。”

张寒城如坐针毡,不过一想,虽他心中不觉得赵普说得对,但多听听总不会完全无用,当即点了点头:“赵普大哥请说。”

赵普从椅子上站起,背着手,走到了房间正中,道:“依赵某愚见,想要终结这乱世,那《论语》便是最好的治世之物,这论语读起来容易,简单,有许多语句朗朗上口,其道理不难,正适合人们掌握,而深入研究起来,则尽是圣贤之道。”

张寒城点了点头,叱罗蛇鹤也是通过教论语让丐帮中人明理的,只是因为这个好学。

赵普继续道:“依赵某来看,这天下间,应在这乱世中,广设书院。令孩童、少年能够在书院之中读书,明白道理,就以这《论语》为主。他们学成了《论语》,粗浅的明白了一些圣贤之道,而后再看待这天下乱世,定然,就也有了不同的想法,如此,他们也就更加了解,契丹人所做之恶,如何为人处世,才能够不做恶,更加亲近圣贤道。这些少年,便组成了仁义之师,只要掌握这世间之大义,便能势如破竹,驱散虎狼。”

张寒城听到这里,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道:“赵普兄所说的书院,是以读书为主?那其他的呢?比如说一些武功,可会教授?”

赵普道:“当然是以读书为主,那武艺,赵某不是说了,武之一字,令人掌握了强大的力量,所以,人们才会作恶,才会欺负弱者。”

张寒城只觉得被赵普绕进去了,他同意武艺这种东西,会令恶人增多,也明白读书有用,但赵普的说法,是否定了武艺的重要性。

当即,张寒城道:“赵普大哥,这些,我实在是不能同意,我并未读过什么书,识字也有限,说不出那么多的道理,但是,我觉得武艺是非常有用的。试想,一群只是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纵使人再多,面对那兵强马壮的契丹人,他们怎么抵抗?难道,要取出《论语》念给这些不懂得中原语的契丹人听,告诉他们圣贤的道理,要他们退兵吗?”

赵普陡然间瞪大了眼睛,道:“张兄弟此话是何意?意思是读了书,便手无缚鸡之力?读书拥有智慧,智慧比力量更为重要,那可以使用各种计谋,不需要与契丹人正面冲突。”

张寒城道:“打仗哪有那么儿戏,大多数计谋最终到头来,还会变成两军交兵,我同意赵普大哥所说,读书有用,武艺也会酿成人心中之恶,可如果完全放弃武艺,那绝对不行。如果真要像赵普大哥所说的那样,建造书院的话,那必须除了读书之外,还要教孩童、少年骑马射箭,令他们学会一些武艺,不止要文,也要有武,文武双全,才能真正的厉害。”

赵普紧皱眉头,哼了一声,道:“张兄所说之话,赵某不敢苟同,少年人学了骑射,便醉心于此,忽略了读书之重要,如果一定要学,定然要等到他们明白了圣贤道理之后,才学,如此才能够克制,才能够明白武是杀人之术。”

张寒城道:“但乱世之中,建造这书院,赵普大哥觉得,多久才能够终结乱世,赵普大哥又觉得,契丹人统御天下,需要多久?”

赵普道:“自是要想尽办法,快点培养孩童,少年,以赵某之见,十年即可。”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赵普大哥读书多,也识字,比我这个不读书的人强很多,也明白更多的道理,但,赵普兄却不明白,这中原,坚持不了一年了,来年秋天时,天下许是已做了辽国,那时书院要建,契丹人定然第一个不会答应,有些事情,根本没有时间,不能太想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觉得赵普大哥的话说得不好听,只是我的一点自己的看法。”

赵普一甩袖袍,道:“你终究还是未曾读过书,所以不能了解,我说这些,匡胤兄却能了解,看来,你也并非匡胤兄之知己。罢了,还是不说了。”

说罢,赵普看向了赵匡义,道:“匡义弟弟,来,赵普哥哥给你讲故事。”

张寒城看着赵普,心中只想着赵普所说,他并非是赵九重的知己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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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山门难叩规难破

张寒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独自弃银铃儿离开,所以,他此番决定带着银铃儿四处走走。

他先是离开洛阳,去了王怀恩家里,而后和王怀恩一同去拜祭了七道人,又将已经处于完全废弃的道观稍微修缮了一下。

而后,他便又调转马匹,准备前往嵩山少林寺一趟。

华山之后,少林寺的法忍禅师,也就是赵九重的师父来到了赵家,带着少林寺一众僧人接走了疯僧法明。

张寒城之前就已经料到此事,就算少林寺不主动过来,赵九重也会通知少林寺。

此事已经过去了有段时间,张寒城心中有些不太放心法明和尚,所以还是决定前往少林寺一趟,了解一下法明和尚此刻的情况。

少林寺位于嵩山,地处少室山上,如今是冬季,繁盛的草木之上凝结了许多冰霜。

张寒城骑着马,驮着银铃儿一路行走,其间在一处村落寄宿一夜,便来到了少室山。

少室山高耸奇骏,岩石叠嶂,高处落了些雪盖,下方却时而葱郁,白绿相间,给人一种鬼斧神工之感。

张寒城牵着马匹,顺着山道朝着山上走去,入目所见之壮丽景象,令他的心胸仿佛都跟着开阔了起来。

这巍巍之山,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

银铃儿坐在马上,道:“小哥哥,你说伯伯还能认识我们吗?”

张寒城道:“应该是认识的吧。”

银铃儿道:“那伯伯万一不认得我们了,那该怎么办?”

张寒城道:“对伯伯来说,少林寺才是他家,他的身边有新的家人,无论认不认识我们,都已经不重要了。”

银铃儿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伯伯一定认识你,你不在的时候,他总是找你。”

张寒城道:“希望他在少林寺过得很好。”

说着,张寒城停住了脚步,而后将手深入到了怀中,掏了一会儿,便取出了两片胡子,开始往脸上粘了起来。

银铃儿愣了下,道:“小哥哥,你在做什么?”

张寒城道:“我贴上胡子,这样少林寺的那些大师就不认识我了。”

银铃儿道:“为什么?”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只是不喜欢麻烦罢了。”

很快,张寒城便贴好了胡子,转头看向了银铃儿,道:“看起来怎么样?”

银铃儿盯着张寒城,目中露出了一丝怔然,道:“小哥哥,你贴了胡子好像一下子长了七八岁的模样……”

张寒城笑道:“那就好。”

之前在华山的时候,张寒城陷入到了少林寺当中,跟少林寺第一高僧法慧禅师进行了一场大战,而少林寺的一些高僧,想要从他的身上索要《易筋经》,甚至还要废他的武功。

这一次张寒城之所以敢来到少林寺,主要还是因为他长高了不少,也变得成熟了些,脸上的稚气去了半数,加上日子久远,那些僧人应该不记得他。

否则,无论如何,张寒城纵使放心不下疯僧,也不敢来到少林寺。

顺着山道继续前行,前方的路,终究还是变得狭窄了起来,张寒城意识到无法再牵马上山,同时看向了一侧的山坡,倒是有着一处茅屋存在,当即,便牵着马匹,前去了那个方向。

此刻乃是正午之时,茅屋前方的空地之上,一名穿着蓝色补丁厚袄的僧人,正在用斧头劈着柴。

而另一侧茅草屋外,土质的炉子那边,则还有个稍微年轻点的僧人,正在用锅烧着热水。

听到马蹄声响起,两名僧人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和银铃儿。

张寒城当即将银铃儿从马上接了下来。

那名年长的僧人放下了斧头,双手合十,向张寒城与银铃儿行了一礼。

张寒城连忙还礼,道:“见过大师。”

僧人道:“二位这是?”

张寒城道:“我与我妻子虔诚礼佛,知道嵩山少林寺为天下佛道正宗,所以,便决定来到少林寺拜访。只是,前方的路窄了,这马儿上不去,只能徒步上山,所以,就想要将这马匹寄存到此处,不知可否?”

僧人顿时道:“阿弥陀佛,施主向佛之心令贫僧钦佩,可此时乃是寒冬时节,少林寺已经封山,不接待外来之人,况且,阁下带着女眷,上山恐有不妥。”

张寒城道:“阿弥陀佛,我们从河东赶来,就是为了来到少林,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从初秋走到了严冬时节,途中经历了战乱,也碰到了不少危险。希望大师能够念在我们的向佛之心,莫要赶我们离开。”

僧人微微一怔,听着张寒城的口音,果然像是河东人,他开口道:“但,少林寺的规矩便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施主还是请回吧,如果想要再来,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山门开了在来。”

银铃儿有些紧张的握着张寒城的手,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摇头叹息,道:“诶,如今天寒地冻,我们身上的盘缠也都几乎花光了,想要回到河东,恐怕已经难上加难,加之契丹虎狼如此猖獗,恐怕等我们回去,那家已经叫契丹人给烧了。罢了,大师既然想要我们死,我们也不得不死,诶……我们走吧。”

银铃儿更加紧张,可是看张寒城却脸不红心不跳,简直可以称得上谎话连篇。

僧人只觉得张寒城所说的话哪里不对,可又不愿意怀疑什么,道:“这……施主稍等,贫僧去给施主拿些干粮,留作路上吃。”

张寒城停住了扶银铃儿上马的动作,道:“大师莫非是铁石心肠?这干粮有什么用?我们诚心前来礼佛,只是为了见一见。佛语不是有云,普度众生,对待众生都一视同仁?我们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却连佛之一面也见不到,那干粮,我夫妻二人不要了,便死在路上好了。”

僧人更加愕然了起来。

银铃儿眨着眼睛,被张寒城举到了马上。

那僧人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一侧,负责烧水的年轻僧人连忙跑到了那年长僧人旁边,道:“师父……他们如此虔诚,就这样离开,实在对他们有些残忍。”

年长僧人心中也有不忍,道:“可是,规矩便是规矩,咱们的庙已经封山,不接待外人,这也是规矩,我们怎么好破了规矩?”

年轻僧人道:“要不然,师父,我们便当做没看到过他们,只是看到了一匹无人牵引的马匹,带回来先养着,他们上不上山,我们也不知道。”

年长僧人哼了一声,道:“你怎能如此胡说八道?此话岂是出家人应该说出的?”

年轻僧人耸了耸肩,嘿嘿笑道:“师父,我也是随口说说。”

年长僧人叹了口气,眼见着张寒城带着银铃儿已经往山坡下面走去。

银铃儿坐在马上,道:“小哥哥……咱们这就回去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当然不。”

银铃儿疑惑道:“那这是?”

张寒城道:“他们在想着,要不要帮我们呢,他们帮我们,我们就可以上山了。”

银铃儿道:“那……他们如果不帮我们呢?”

张寒城道:“那我们便将马放在这里,然后自己上山。”

银铃儿愣了下。

张寒城希望这两个僧人帮他,是因为不想麻烦,有僧人引他们上山,总比他们自己撞上少林寺山门要好。

不过,张寒城几乎已经带着银铃儿离开了两个僧人的视线,他们还未开口。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两个僧人,是不肯帮我们了。”

银铃儿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

却听见后面终于响起了一阵吆喝的声音:“施主!施主!罢了!罢了!你们先回来吧。”

张寒城当即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后,便带着银铃儿调转回去。

只见那年长的僧人站在山坡上面,道:“阿弥陀佛,施主对佛法向往,感动了贫僧,贫僧只是普通的僧人,不敢保证,也不敢坏了规矩,只能稍后带着两位前去山门,具体,是否放行,则贫僧也难以决定。”

张寒城朗声道:“多谢大师,您果然慈悲为怀,是真正的高僧,就是与俗世之中的僧人不同。”

年长的僧人连忙双手合十,心中却被张寒城说的暖和,有着一丝窃喜之意。

那年轻僧人也跟着道:“还是师父有办法,如此,也就两全其美了。”

……

年长的僧人将活计交给年轻僧人,又叫年轻僧人好生看管马匹,而后,便带着张寒城与银铃儿顺着盘山道向上行去。

大约两炷香,便到了少林寺的山门前面。

少林寺山门颇为古朴,厚重,瓦檐、墙壁,尽是唐式,昔年佛学鼎盛,此处位于嵩山,也是天下佛门弟子万分向往之处,达官显贵驻足之所。

更遑论,少林寺与帝王有所交集,自是非同一般。

此刻,那漆彩有些剥落的朱红大门紧闭,年长的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在此等候,我去唤门。”

说罢,年长的僧人便奔到了门前,拾起了门环,轻轻叩响。

这大门已经不知多少岁月,叩动的时候,声音十分沉闷。

片刻,随着吱嘎的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一名穿着黄色厚袄的僧人立在门缝处,看着年长的僧人:“阿弥陀佛,师兄这是?”

“阿弥陀佛。”年长僧人行了一礼,道:“师弟,有两个人想要进入少林寺礼佛,他们跟随着我一同前来,只是,如今寺门已封,不好坏了规矩,所以,我想过来先请示。”

“师兄想要请示什么?”那僧人疑惑道。

年长僧人道:“是他们二人历尽千辛万苦,我不忍叫他们离去,请师弟通传长老师叔一声,我想试试。”

僧人沉吟,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下,叹道:“好吧,请师兄稍等。”

这上山之艰难,出乎了张寒城的意料之外,如不是因为山道,恐怕他还不知会如此。

银铃儿道:“这位大师真是善良,是一位好人,可是小哥哥你却骗了他……”

张寒城干咳了一声,道:“但不这样,恐怕很难上山。”

终于,一名看上去模样清瘦,约莫六十岁的僧人来到了门缝处,道:“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见过法方师叔。”年长僧人连忙礼拜道。

法方禅师抬头,看向了张寒城与银铃儿,道:“这二人,便是那要来礼佛之人?”

年长僧人顿时道:“回禀法方师叔,正是他二人。”

张寒城当即带着银铃儿去到前面,赶紧行了一礼。

法方禅师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二位施主。”

张寒城道:“见过大师。”

法方禅师道:“如今少林寺已经封山,两位便请回去吧。”

张寒城连忙道:“大师,是害怕坏了规矩,对吧?”

法方禅师道:“不错。”

张寒城道:“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此生此世,也许只有这一次来到少林寺的机会,大师,难道要为了死的规矩,要我们就这样回去吗?”

法方禅师道:“阿弥陀佛,施主已经来到了少林,这山便是少林,那木便是少林,施主身前之门是少林,禅觉是少林,贫僧也是少林。”

张寒城知道,这法方禅师是在这里想要用禅语将他绕回去,连忙道:“大师所说的这些,晚辈实在难懂。”

法方禅师道:“贫僧的意思是,施主已经来到过少林了,所以可以回去了。”

张寒城道:“可是,我是来礼佛的,不是看一眼就走的。”

法方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少林寺,这期间,便是在礼佛了。佛祖无所不知,定然知道施主虔诚,所以,那礼佛,即便不做,也已经足矣了。”

张寒城连忙道:“那怎么行,那不是在欺骗佛祖?”

法方禅师愣了下,道:“当然不是。”

张寒城道:“我和我妻子来到少林寺,与少林寺只有一门之隔,那先前的努力,就是为了走进这门中,大师却拒我与我妻于门外,不叫我们进这山门,还说,我们已经礼佛了,可我们并未礼佛。”

不等法方禅师开口,张寒城继续道:“大师,您如何证明,佛祖知道我们礼佛了?如何知道,佛祖不会因为我与我妻未能礼佛而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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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念经打坐吃佛斋

法方禅师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佛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施主的一言一行,心中的想法,佛祖全都知道。至于施主所说佛祖会生气,那便更不可能了,贪嗔痴乃是三毒,生气自是犯了嗔心,佛祖已然是佛,当然不会动嗔心,自也不会生气。”

张寒城眨了眨眼睛,道:“大师能够与佛祖对话?”

法方禅师怔了下,道:“当然不能。”

张寒城道:“既然大师不能与佛祖对话,如何能够知道佛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

法方禅师道:“佛祖拥有大智慧,大神通,这是经典之中所记载,流传下来的。”

张寒城道:“大师,您是佛祖吗?”

此话落下,那年长的僧人禅觉登时愕然万分,张寒城竟问出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叫人心中不太舒服的问题。

法方禅师收敛了笑容,道:“贫僧当然不是佛祖,贫僧还未成佛。”

张寒城道:“那……大师既然还未成佛,为什么佛祖所思所想,大师都能知道?”

法方禅师被张寒城问的不知该如何说,几乎差一点脱口而出的即是贫僧当然知道。

可这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张寒城疑惑的盯着法方禅师,令法方禅师有些不知所措。

法方禅师道:“但少林寺的规矩如此……”

张寒城道:“大师又将问题给送回去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历尽艰辛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到少林寺礼佛,拜一拜佛祖……大师是否又要说,佛祖知道我们路上的艰辛,所以佛祖会把我们的艰辛当做是礼佛,而同时,又要说佛祖不会因此而生气……那……大师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法方禅师被张寒城一下就绕到了其中,怔怔的看这张寒城,完全说不出话来。

少林寺大多数的僧人常年居住在山上,与世隔绝,张寒城这种偷奸耍滑似的诡辩,一时之间,令这位法方禅师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张寒城道:“所以,大师您看,我与我妻子,都并非是恶人,我们真的是诚心来到少林寺,明明,我们要做的事情就近在眼前了,可此刻,大师却叫我和我妻子的努力付之东流。也许,佛祖真像您说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真的不会生气,可这件事情完不成,我们恐怕永远都睡不安稳,大师,您觉得呢?”

法方禅师迟疑万分。

禅觉和尚在一旁道:“法方师叔,要不然,就稍微破例吧,当今世上善男信女如此之少,他们这样虔诚,只是稍微为他们的虔诚开一点方便之门,我觉得并不过分……这也不算是坏了什么规矩。”

法方禅师叹道:“也罢,今日施主倒是教诲了贫僧,令贫僧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二位礼佛可以,却绝对不可在寺中乱走,毕竟,这方便之门只是暂时。”

张寒城道:“多谢大师,您真是慈悲心肠,令我佩服。”

法方禅师当即抬手,将门缝再次打开,道:“二位施主,请进吧。”

张寒城这才带着银铃儿走进了少林寺当中。

他们能够进来,终究还是因为僧人们心地善良。

才进入少林寺,张寒城便看到了更加恢宏的庙宇殿堂,这些庙宇错落有致,琉璃瓦在日光之下发出淡淡的光彩,有一些墙上的漆彩已经剥落,虽未修缮,可却十分干净。

一些木鱼的响动声与念佛的声音,不断地传出,令人忍不住庄严肃穆。

银铃儿紧张万分,她一直都有些害怕张寒城说谎被拆穿,此刻进了这样一座寺庙,更加觉得有些害怕。

法方禅师道:“礼佛之事,恐怕无法令施主去主殿,便随贫僧去普贤殿礼拜吧。”

张寒城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当即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这位法方禅师选择让张寒城和银铃儿去普贤殿,也是有些道理的。

普贤菩萨乃是大乘佛法之中的四大菩萨之一,象征着理德、行德,亦是华严三圣之一,有十大愿王之称。

《法华经》中便有指出,只要能够虔诚信奉,普贤菩萨便会与诸菩萨一起来守护此人,令他身心安稳,不受一切烦恼魔障之侵。

很快,法方禅师便将张寒城与银铃儿引入了空旷的普贤殿当中,并开始点燃四周的灯盏。

张寒城看着四处古朴的壁画,以及处于正中身坐宝象,手执玉如意的普贤菩萨像,心中倍感惊异。

他从未到过如此庄严的宝刹当中。

法方禅师双手合十,道:“请两位施主开始礼拜吧,礼拜完成之后,贫僧便送二位离开。”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大师有所不知,我与妻子先前对佛祖说,要礼拜三日三夜……”

法方禅师道:“这……”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大师,让您为难了,可既然我们已经进来了,大师就成全我们吧……”

法方禅师叹了一声,道:“也罢,那二位便在此处礼佛,贫僧便先离开,将此事告知寺中弟子,如二位期间有什么事情,尽可与少林弟子说出,但还请二位不要到处乱走。”

张寒城道:“好,好,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法方禅师终于带着禅觉和尚一同离开,两个人在外面将门关上。

普贤殿本就十分之大,此刻偌大的普贤殿只剩下了张寒城与银铃儿两个人,显得无比空旷了起来。

银铃儿小声道:“小哥哥,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不是来礼佛的?”

张寒城道:“应该不会吧,这些大师都是心地善良且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估计他们十分相信我们。”

银铃儿道:“只是,这样做,好像总有些不太好。”

张寒城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好挑明身份,那样会很麻烦。”

银铃儿道:“可是,我们在这里不能出去,如何能够找到伯伯呢?”

张寒城道:“当然是出去找,不过是我偷偷出去找。”

银铃儿有些吃惊。

张寒城领着银铃儿去到了普贤菩萨像下面,挪来了两个蒲团,然后便道:“先前在天龙寺的时候,倒是看见过僧人是如何礼佛的,只是一直磕头,总有些累。不如,我们就坐在蒲团上面,假装念经好了。”

银铃儿当即道:“嗯!”

接着,两个人就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银铃儿模仿着张寒城盘膝的姿势,做了同样的动作,道:“小哥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张寒城道:“现在有可能随时有人来,所以时间过得久一点再说,咱们也先商量一下,如果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应该怎么解释。”

银铃儿眼巴巴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如果我不在,但是有人来了的话,你就告诉他们,我出去了,其他的你就不知道了。”

银铃儿有些紧张,但还是点头道:“嗯,好,我记着了。”

……

张寒城本想着可以早点从普贤殿离开,但终究还是想的简单了。

因为他和银铃儿才假装打坐了一会儿,便有僧人前来,给两个人送了些吃的,而后,又开始打扫起了普贤殿。

无奈之中,张寒城只能和银铃儿假装成木头人,继续端坐。

正常来讲,礼佛的时候,旁人当然不打扰才对,但那一般也是对僧人来说的,像张寒城、银铃儿这种只能算是普通的信徒,当然没有那样的待遇,更何况,打扫殿堂已经是僧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张寒城也不好告诉他们不要打扰。

就这样,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傍晚。

冬日的傍晚太阳落得十分之早,整个少室山都笼罩在了一片昏暗当中。

灯火,开始慢慢地亮了起来。

两名僧人送来了斋菜,令张寒城受宠若惊,同时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来到这里,骗了人不说,还骗吃骗喝,实在是有些不好。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毕竟挑明一切,说不定这少林寺的僧人们,便要把他直接抓住废了武功。

吃过了斋菜,两名僧人收走了碗筷食盘后。

张寒城才终于心思活络了起来,道:“铃儿妹妹,你累不累?”

银铃儿连忙摇了摇头。

说起来,即便是单纯的这样盘膝坐着,也已经十分疲惫了,只是银铃儿不说罢了。

张寒城道:“我准备出去找找伯伯,毕竟现在外面黑了,你的话,就不要一直坐在这了,稍微休息一下。”

银铃儿道:“可是,万一有人进来了,发现怎么办?”

张寒城道:“没关系的,你又不是僧人,他们不会说什么。”

说着,张寒城已经开始脱下身上的厚袄。

银铃儿道:“小哥哥,你这是?”

张寒城道:“入夜有些冷,我这衣裳你披着,如果要休息,便当做被子盖着。”

银铃儿道:“那小哥哥你呢?”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我不怕冷。”

……

少林寺占地极广,张寒城此刻所在之处,只能算作是少林寺的外院,实则,少林寺还有许多僧侣,居住在少林寺深处。

其中般若堂、达摩堂、罗汉堂、藏经阁等,都并不是在此处。

在来少林寺之前,张寒城对少林寺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概念,所以,爬到高处看着浩大的少林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去什么地方查看好。

他仔细想来想去,在这外围的少林寺,决计不会有法明和尚的踪影,要找当然还是要去里面找才是。

所以,张寒城便还是趁着夜色昏黑,悄无声息的朝着少林寺内部摸了进去。

少林寺的僧侣基本都是习武之人,张寒城只能万分小心,以免叫他们发现。

进入少林寺内部之后,张寒城则只能看着一些仍旧亮着灯火的位置,四处乱走,并试图偷听其内部的声音。

大多数的居舍之中,大多是念佛的声音,张寒城来回摸了许久,也都一无所获。

终于……

等他来到了一处较大的居舍位置,蹲在门下贴耳的时候,听到了有些意思的对话。

“盟主一直按兵不动,我们的弟子跟随着他们,却并无施展的余地,传回来的消息,都只是跟随着他们,念念佛号,时而,还会遭到毁谤。”

“阿弥陀佛,跟着总是好的,算是磨炼他们的心性了,盟主随时都有可能动作,到那时,我们才派出弟子,恐怕已经为时晚矣。”

张寒城目光一闪,这前面说话的僧人的声音,他并未听过,但是,后面这说话的僧人的声音,张寒城却记得,应该恰好就是赵九重的师傅,法忍禅师。

“可是,这天下正在大乱,我们少林弟子,一直跟随盟主按兵不动,也解不了世间疾苦,不如,就叫弟子们,先去对百姓施救,这样一来,也算是为善,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不可。”法忍禅师道:“盟主手下的那些武人,来自江湖各处,他们之中,有人是以正道自居,不会做什么恶事,可有的人却并非是那样,如果在关键时刻,我们不能阻拦,那便会铸成大错。”

“诶……可这位盟主,究竟何时才会动作?这五岳盟建立也并不是一朝一夕了,结果,所有的人,还是分散在各处,从不汇聚,明明如此力量,可以直接将耶律德光赶出中原。”

法忍禅师道:“盟主乃是拥有帝王权术之人,所做之事,不止为天下苍生考量,更多的也是在为立国考量,一直不出手,大约是因为时机不到,贸然出击,恐没有那么稳妥,我们还是放心好了,相信盟主绝对有能力拨乱反正,只是需要忍耐。”

张寒城目光闪动,这慕容龙城在少林寺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像法忍禅师这样的老牌少林高僧,都称作他为盟主,而且,还如此相信于他。

慕容龙城,的确有能力,也有资格被相信。

张寒城又听了一会儿,结果法忍禅师和另一位长老并未再聊什么,只是些有关于少林寺的事情。

张寒城这才决定离开。

他又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远方高处所在,有一座相对比较高的高塔,如是登上那高塔,应该能够将少林寺的全貌收在眼底。

这倒是有助于分析法明和尚可能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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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佛塔沙弥夜掌灯

张寒城蹑手蹑脚的靠近那座佛塔,离得近了,才感到这座佛塔的宏伟。

这佛塔乃是八角形态,房檐皆是淡绿的琉璃瓦铺成,塔身乃是木质,一样古朴,有些地方已经损毁,这塔共有九层高,给人一种冲天而起的感觉。

只不过,这塔中没有灯火,所以让人觉得也有些暗淡。

张寒城本想着是否要直接飞身上塔,一层层爬上去,但知道这里或许没有人,便绕了半圈,找到了入口之处。

他推了推入口处的门。

只听吱嘎的一声,那门便直接开了。

当即,张寒城便闪身之间窜入了其中。

这佛塔当中漆黑一片,张寒城虽目力惊人,却也不能看清所有,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远处楼梯所在,准备直接顺着楼梯登塔。

只不过,他才迈出了两步。

一道声音,却突然间在一边响彻。

“谁……谁在那?”

张寒城浑身一震,只觉得闹了个大乌龙,竟当做这塔中无人,当即转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却见到那里有着一道影子,此刻因为披着被子,所以看上去好像一个谷仓。

“你……你是什么人?”

这说话的人听起来年岁不大,恐怕只是十三四岁,声音青涩稚嫩。

张寒城目光闪动,也不回话。

只见那身影蹲下身去,似乎摸索了起来,而后做了个取火折子的动作,似是要点燃灯火。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无比后悔没有真正查探这里是否有人,便冒失闯入,思索瞬间,便已经踏开脚步,轻盈的冲向了那小和尚。

小和尚本来正准备吹亮火折子,结果一只手掌却突然间飞了出来,夺走了火折子。

同时另一只手掌,又一下朝着他的脖颈锁来,令他大惊失色的同时,身形猛然间朝着一侧闪躲开来。

嘭!

张寒城眸光闪动,一招过去,竟然扑了个空。

这小和尚竟然躲开了他的擒拿。

小和尚吃惊道:“你是谁……是哪位师兄?师伯?师祖?”

张寒城也不答话,翻手将火折子收入自己袖口,再次朝着小和尚欺身擒拿。

小和尚显然十分吃惊,立时将身上的被子甩向张寒城。

张寒城瞬间捉住被子。

小和尚自身则金蝉脱壳,转而奔向了一侧,同时道:“你怎么不说话?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寒城瞬间将被子甩向一侧,再次踏向小和尚,单手化作龙爪手,准备捉住小和尚的衣领。

这一次,小和尚竟不再闪躲,而是主动反攻,一拳打向了张寒城的手腕,一击即中!

啪!

张寒城被打到手腕,但因武功高强,所以纹丝未动。

小和尚显然吃了一惊,浑身一震,同时身体向后一仰,躲开张寒城的龙爪手。

进而另一拳却已经打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有些吃惊,这小和尚十分不凡,换做普通的少年此刻早已经无法在他的手下撑上半招,即便他未出全力。

可这小和尚以最简单的少林拳,竟在张寒城的手中撑了下来。

张寒城决定不再拖延,再次动用龙爪手,冲出的瞬间,震开了小和尚阻挡的两条手臂,径直扣住了小和尚的脖颈。

小和尚吃了一惊:“你,你要做什么?”

张寒城低声道:“没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对你也没有恶意,你不要叫喊,可否?”

小和尚道:“你……你……”

张寒城道:“如果你叫喊,难保我不会伤了你,我并非是少林寺之人。”

小和尚道:“那你是谁?你是从外面来少林寺偷东西的人么?”

张寒城低声道:“不是。我不偷东西,也不害人。”

小和尚道:“那你为什么夜里鬼鬼祟祟的来到这塔中……”

张寒城道:“我准备去高处瞧一瞧,你带我去如何?”

小和尚连忙道:“不……不了,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做坏事。”

张寒城一阵无语,同时也不由得想起他从前大约也是如此单纯,说出的话,总有些傻乎乎的感觉:“你现在被我捉住了,所以就要听我的,明白吗?”

小和尚沉默。

张寒城道:“将灯点燃,你看看我就知道,我绝不是什么坏人。”

小和尚愣了一下。

张寒城当即抽回手,袖子当中的火折子落在手心,递给了小和尚。

小和尚接过,连忙将火折子打开,吹了一口。

火苗当即亮起。

张寒城的样子,倒是清晰了起来。

小和尚揉了下眼睛,看了一眼张寒城,然后又蹲下身摸索,摸到了灯笼,而后点燃。

一下子,这里便亮了起来。

小和尚打量着张寒城,道:“这位施主,你……”

张寒城抬手,摸了摸嘴唇,上面还有着胡子,当即知道,可能这小和尚也看不出他是个年轻人:“怎么样?我不是坏人,对吧。”

小和尚挠着头,道:“这……这如何能够从长相看得出来。”

张寒城抬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从眼睛就可看出一个人的善恶,你看我的眼睛,没有恶念,所以我就不是坏人,而且,我如果是坏人,刚才就伤了你,甚至打死你了。”

小和尚又挠了挠头,盯着张寒城的眼睛,道:“好像是这样。”

这小和尚眉清目秀,看上去心思纯良,估计自小是在少林寺中长大,所以不太知道如何与外人相处。

张寒城道:“既然碰见你了,那,我也就不用先去塔顶了,在此处问你些问题,如何?”

小和尚道:“好,好吧,你问吧施主。”

张寒城道:“近来少林寺中,可是被众位大师带回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师?”

小和尚愣了一下,连忙道:“对,是有这件事情。是几位师祖将这位大师带回来的。”

师祖?

张寒城目光一闪,当即知道,这小和尚的辈分很小。

张寒城道:“那,这位疯疯癫癫的大师,此刻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不知,原本我是知道的。原本,他应该是去了达摩堂,跟法慧师祖在一起。有的时候,我扫院子,可听见他又哭又笑,但前段时间,就听不见那声音了。”

张寒城道:“哦?”

小和尚连忙道:“我听其他的沙弥说,这位疯疯……这位大师本来也是我们的一位师祖,只是他不知怎么流落到了外面,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不过,师祖们为了给他治病,最终决定将他交给了一位十分厉害的高手,由这位高手负责给他诊治。”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什么?交给一位高手,那人是谁?”

小和尚挠头思索,道:“我,我也记不清了。”

张寒城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法明和尚天生便是痴傻疯癫之人,这世间根本无药可医,真有人能够救治,恐怕便是神仙了。

所以说,法明和尚根本无人能够医治。

而少林寺的人,此刻跟慕容龙城十分亲近,加上慕容龙城一直想要法明和尚。

张寒城思量了一下,便下意识的觉得,少林寺恐怕将法明和尚交给了慕容龙城。

但,张寒城心中又觉得,他并未求证,也只是猜测,或许过于武断,说不定少林寺真的是将法明和尚交给一位厉害的,精通医道的高手也说不定。

只是,现如今这种情形,超出了张寒城的意料之外,他本想着偷偷见法明和尚一面,冒险来到少林寺,结果到头来,法明和尚可能已经不在。

小和尚疑惑道:“施……施主?”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也就是说,这位大师,此刻已经不在少林寺了,对吗?”

小和尚连忙点头,道:“嗯……是这样的。”

张寒城道:“那,你知道是谁人将他送走的吗?或者,哪一位师祖能够知道此事?”

小和尚挠头,道:“知道此事之人,必定是法慧师祖,或者是方丈师祖了……不过,其他的师祖估计也知道……”

张寒城目光闪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小和尚连忙道:“达摩院的师伯,师叔们应该也知道,因为,或许他们护送了那位疯师祖也说不定……”

张寒城知道,他这一次少林之行,大约是白忙活了,此行,他见到法明和尚的目的,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是,法明和尚的行踪,他必须调查清楚,如果法明和尚真的落在慕容龙城手中,那就糟糕了。

慕容龙城与天下间的武人达成合作关系,一般来说,一些被慕容龙城打败的武人,需要将他们的武功交给慕容龙城,以作为一种交流。

慕容龙城身上具备天下武学,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如此。

从前,慕容龙城上到少林寺,与法慧禅师交手,当时慕容龙城打不过法慧禅师,所以,最终没能得到少林寺的武功、技艺。

或许,直到此刻,慕容龙城也并未能有本事从少林寺手中得到武功。

可是,不排除少林寺和慕容龙城进行某种交流。

少林寺交出法明和尚,慕容龙城那里,则也付出一些武功进行交换。

如果真的是这样,张寒城只觉得对少林寺更加的失望。

小和尚道:“施主……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寒城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小和尚连忙道:“施主,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我……瞧你好像有些难受。”

张寒城道:“那位疯疯癫癫的大师,乃是我的师父。他原本确实是少林寺的大师,只是流落到了江湖当中,他能够回到少林寺,我本是十分开心的,因为少林寺便是他的家,可……你说他或许被送走了,我心中的当然觉得难受。”

小和尚道:“原来如此,为何觉得难受?那位师祖不是去治病了……我觉得应该是一件好事。”

张寒城道:“可是,他天生就是如此,我曾问过别人,这是不能治的疯病,与生俱来,世上哪里有人真能够医治?除非佛祖、菩萨下凡来,否则再厉害的高人,也做不到吧。”

小和尚挠头,道:“施主的意思是?”

张寒城道:“我觉得,那位大师也许,是被少林寺交给了一个叫慕容龙城的人。你对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印象么?”

小和尚听到慕容龙城这四个字,顿时微微一怔,好似一下反应过来,但嘴上却道:“我……我……没……没……”

张寒城一眼就看出来,恐怕他的猜测是真的,法明和尚真被交给了慕容龙城,至少这小和尚听过慕容龙城的名字,只是小和尚少打诳语,此刻说谎根本说不出来:“不必骗我了。”

小和尚低头,道:“那……那交给这位慕容龙城,不治病,是做什么……”

张寒城道:“这位大师身上,拥有少林寺的许多武功,其中涉及到七十二绝技,以及少林寺的一项厉害无比的内功。这个慕容龙城,当初就曾经想要擒住这位大师,为了这位大师身上的武功。”

小和尚吃了一惊,道:“这慕容龙城,是个坏人?”

张寒城道:“我觉得他是坏人,可少林寺如果将那位大师交给慕容龙城,便也做了坏人。”

“不……不会的。”小和尚连忙道:“一定不会是这样,相信,施主一定是弄错了,少林寺从来都只做好事,不会做坏事,这……这样吧。”

张寒城疑惑的看着这小和尚。

小和尚连忙道:“我先前说的那些,也都只是胡乱猜测,或者是听人说的,我想办法,弄清楚那位大师是不是还在少林寺,如果不在,到底是被交给了谁,我弄清楚了之后,就告诉施主您,怎么样?”

张寒城道:“那,你多久能弄清楚呢?”

小和尚连忙道:“天亮了我就去询问。”

张寒城不想把这小和尚卷入进来,道:“不用了,这件事情我自己求证就好。此次误入这里,吓到了你,实在抱歉,关于我来到这里的事情,你莫要告诉别人,多谢了。”

小和尚道:“我不会告诉别人,施主你是好人,还有就是,我一定会帮施主……”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好了,我就不在此处继续多留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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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更深夜重达摩院

张寒城离开佛塔之后,便悄然间赶回了普贤殿。

银铃儿害怕叫人发现,所以一直都披着衣裳假寐,如果有人来了,她就马上起来。

此刻张寒城回来的声音惊动了银铃儿。

“小……哥哥?”银铃儿试探性的说道。

“嗯。”张寒城赶了过来,道:“你没有休息一下?”

银铃儿道:“我害怕叫人发现,所以没敢睡着。”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事情与我所想的不同,情况有变……”

“发生了什么?”银铃儿疑惑道。

张寒城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银铃儿连忙道:“铃儿虽然是女子,不懂许多的事情,可小哥哥可以将遇到的事情说给铃儿听,说不定说着说着,小哥哥便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寒城苦笑,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张寒城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其中就关乎于银铃儿,法明和尚很可能被交给了慕容龙城,但是,张寒城需要求证,他一不想将那个小和尚卷进来,二不想将银铃儿卷进来。

想要求证,就必须要通过一个能够找到正确答案的人才行。

在少林寺之中调查的话,能够有正确,确定答案的,张寒城觉得,恐怕就是那些少林寺的长老了,但这其中,哪个长老会真正的来告知他所有的事情?

张寒城想了又想,有些想要直接去法忍禅师那里,也就是赵九重的师父那里,将法忍禅师给捉住。

这个想法并不现实,首先就是法忍禅师的武功高强,张寒城哪里捉得住法忍禅师?说不定,反而要把自己搭进去,到时候银铃儿又该怎么办?

但不用这种办法,他又必须找其他的方向才行。

达摩院的少林弟子?

张寒城陷入了疑虑当中。

银铃儿知道张寒城不愿意与她说这些,所以也不开口打扰。

许久,张寒城才终于眸光闪动,想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风险的人,这个人就是法慧禅师。

昔日在华山脚下,张寒城进入少林寺的范围内,与少林寺起冲突,最后便是与法慧禅师交手。

法慧禅师乃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张寒城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在那种条件之下,法慧禅师放走了张寒城。

张寒城离开之后,还侥幸了好一阵子,至少,法慧禅师当时完全有能力和资格捉住张寒城,可法慧禅师没有去做。

只不过,法慧禅师出现在了小和尚口中,是一直负责和疯僧法明在一起的人。

而且,法慧禅师毕竟是少林僧人,究竟会不会把他捉住,交给少林寺?

如果一切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展,那银铃儿怎么办?

银铃儿终于按耐不住,道:“小哥哥,你在想什么?是否……铃儿叫你为难了?”

张寒城道:“当然没有。”

银铃儿急忙道:“如果是的话,小哥哥一定要说,铃儿说过,一定不会妨碍到小哥哥的。”

张寒城道:“没有,是真的。我再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安心睡觉,好好休息。”

银铃儿微微一怔,跟着就看到张寒城果断的又选择了离开。

……

张寒城心事重重,他决定还是去法慧禅师那里赌一下,或许少林寺会为难他,但应该不会为难银铃儿这个女孩。

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承担后果,银铃儿这里,如果真的被为难,想必他百般祈求,也不会出现什么事情。

想要找到法慧禅师所在,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张寒城潜入到少林寺内围之后,便再一次来到了那座高塔。

小和尚还未睡觉,没想到张寒城却去而复返:“施主?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寒城道:“我让你帮我指引一下法慧禅师所在。”

小和尚微微一怔,道:“施主是要?”

张寒城道:“我要见法慧禅师一面。”

小和尚顿时有些吃惊,道:“这……法慧师伯祖住在达摩院之中,那里十分危险,有很多厉害的师叔师伯……”

张寒城连忙道:“我不是去打架,只是问法慧禅师一些事情。”

小和尚挠了挠头,道:“这样吧……我……我……我就带着施主前去达摩院……”

张寒城未想到这小和尚居然这么热心,踌躇了一下,道:“这恐怕不太好,我害怕会牵连到你。”

小和尚忙道:“应……应该不会的,我相信法慧师伯祖绝不会怪罪我的。”

张寒城沉默,他不想让小和尚卷入进来:“这样,你带我去达摩院所在,然后,你就回来。怎么样?”

小和尚迟疑着点了点头,道:“好……”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你这里可还有僧袍与帽子?为了避免麻烦,我稍微穿上,遮掩一下。”

小和尚道:“有,我这就找给施主。”

张寒城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回施主,我叫恒真。”

……

恒真小和尚负责掌灯,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前行。

张寒城跟在后面,穿着有些瘦削的僧袍,戴着一个圆顶帽子,跟在他的身后。

恒真小和尚紧张万分,时而左顾右盼,生怕撞见其他的僧人。

好在,这一路下来有惊无险,因天气寒凉,僧人们也不出来,所以并未遇到。

恒真停下脚步,抬手指着前方占地比较宽广的僧舍群,道:“这里,便是达摩院了。”

张寒城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面的字,他大概能够辨认出来,当即点头道:“多谢。”

恒真迟疑的看着紧闭的大门,道:“施主,不如我来想办法带你进去吧。”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就此回去吧,我去里面找找看,法慧禅师所在之处,应该就是最大的房子,对吧?”

恒真连忙摇头,道:“不,不对,那最大的房子,是练功的地方,很大,很大。法慧师伯祖所在之处,应是靠向东方,面向西方之处,取得乃是坐东朝西之意。而且,法慧师伯祖的房子,也并不大……除了法慧师伯祖外,住在达摩院的,应该还有其他的师叔祖、师伯……甚至还有一些师兄……”

张寒城一下便犯了难。

恒真道:“所以,就还是由我来带施主去吧。可是……可是我不会打诳语,不知该怎么说。”

张寒城踌躇了一下,道:“没关系,我自己找寻就可,你现在就快点回去吧。”

恒真挠着头,正想要说话。

张寒城却已经去到了达摩院的一侧墙壁所在。

不等恒真反应过来,却见到张寒城已经飞身而起,单掌落在瓦檐之上,犹如一只燕子,翻身进了达摩院中。

恒真吓了一跳,达摩院乃是少林寺之中,武功最高之人所在之地,负责精研高等武学,张寒城这样潜入进去,实在是艺高人胆大。

……

张寒城落在地上之后,便蹲下身子,躲在一处房子侧面,悄悄看向了达摩院内里的景象。

达摩院正门所通往的,便是一处十分之大的广场,应该是练功所用,拥有着一些石锁、木人、以及一些兵刃,正像是个武场。

看上去能够容纳数十人使用。

张寒城看向东侧的房舍,此刻一些屋子里面,还亮着灯。

他深吸了口气,控制足下内力,踏开凌霜幽步,更加轻盈的窜了过去,这里比少林寺外界更加森严,也更多高手,稍有不慎,便会被这里的高手发现。

恐怕,当世之间,的确很少有人敢潜入到这里来。

张寒城迅速跑到一处窗口所在,蹲下身,聆听着里面的声音,希望能够分辨出是否是法慧禅师的房子。

可少林寺的僧人,一般这个时候都在打坐念佛,基本没有交谈的声音。

所以张寒城听来听去,也听不出什么线索。

张寒城只能开始通过房舍之外的一些情况查看,比如说,有些墙角靠着扫帚的地方,或者比较边缘的地方,张寒城自然就觉得,不太可能是法慧禅师居住的地方。

正在观察之中,不巧的是,一侧的一把扫帚,突然间自己倒了。

啪!

与此同时,那房中响起了一些声音。

张寒城眸光一闪,迅速闪去墙下。

片刻,便看到一名身材精壮的青年僧人,左右看了看,走向了那扫帚所在,蹲下身将扫帚重新拿起。

张寒城双目一凝,盯着这青年僧人的背影,暗自咬牙之间,猛然间窜了过去。

这青年僧人显然来不及反应过来。

他才刚要回头,张寒城已经从后面以肘部锁住了他的脖子,同时一只手掌点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青年僧人只觉得气息紊乱,双手扣住张寒城的胳膊,准备挣扎。

背后,却突然间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声音。

呯!呯!呯!呯!

张寒城连续打穴,以内力快速封住了青年僧人的经脉,并令青年僧人失去力量,僵硬了下来。

青年僧人想要发声,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了眼睛,听着耳边响起了张寒城的声音。

“这位大师,实在抱歉,我也不想突然对你动手。”张寒城的声音虽然平静,可心中却万般无奈。

青年僧人试图回头看张寒城,但脖子已经不能动弹。

张寒城道:“我要找法慧禅师,你告诉我,法慧禅师在什么地方,我可先解去你右臂穴道,你为我指路,如果,你不帮我指,我会杀死你。”

说罢,张寒城便再次点在了青年僧人的背上。

青年僧人当即感受到他的右臂有了力气,他第一时间要做的动作,根本不是帮张寒城指路,而是直接抬起手,试图彻底掰开张寒城的胳膊。

但!

这青年僧人本身的经脉已经被封住,即便右臂能够活动,却根本没有力气,加上张寒城的力气甚大,他根本掰不开张寒城的胳膊。

张寒城低声道:“大师还是不要挣扎。你挣脱不开。”

青年僧人神色变幻,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寒城道:“大师还是不要拖延时间,快点。”

青年僧人目光闪动,抬起手,指向了前方的一处房子。

张寒城没有犹豫,当即转而去到这青年僧人的侧面,扶着他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青年僧人以余光看了一眼张寒城,神色微微变化。

很快,张寒城便和青年僧人来到了那所指之处。

张寒城当然不会相信,这青年僧人是真心给他指路,当即,扶着青年僧人观察了一下,道:“大师何必如此,莫非,是觉得我是傻瓜,相信此处就是法慧禅师所在?”

青年僧人目光一闪。

张寒城道:“我此行并无恶意,只是有事情要询问法慧禅师,法慧禅师乃是少林寺第一高僧,武功高强,我这种宵小毛贼,怎是他的对手?”

青年僧人眉头一皱,干脆放下了手臂。

张寒城看向了这青年僧人。

这青年僧人粗眉大眼,回看了张寒城一眼,一直盯着张寒城,一言不发。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看来,大师是不准备帮我指路了。”

青年僧人也不开口。

张寒城眸光闪动,心电急转,他在这里忙活了好半天,只能再选择下策。

当即,手指去到青年僧人的身后,再继续连续点动!

呯!呯!呯!

青年僧人微微一怔,看着张寒城,而后双眼一翻,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张寒城当即将这僧人放在地上。

左右看了一眼,大声喊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一些屋子当中,顿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张寒城连忙道:“不要跑!我看到你了!”

说完此话,张寒城却已经迅速闪身,藏向了房子后侧。

转瞬之间,达摩院之中,许多僧人便纷纷从房中走了出来,循着方才的声音位置,快速汇聚了起来。

张寒城自然不敢这个时候出去,他贴着墙壁,手足并用,直接找到了一处瓦檐相对较暗的地方,趴了下来,同时以双眼,盯着此刻众僧的情况。

几名僧人到了那青年僧人所在,将他扶起,正在为他摸脉。

而张寒城则是在左右观察,查看着哪一间房子可能是法慧禅师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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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4日记

我爸还是没挺过来。

站在抢救室外面,看到机械心肺按压机在他的胸腔上面不断的来回,还想着他肯定能醒过来,或者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护士跟我说他已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只是这个机器在帮助他拥有心跳。

她说着,停止了机器。

一旁的屏幕上,原本波动的图像变成了一条直线。

老头看起来很狼狈,坦露着身体,腹部还有当初他年轻时烫伤的疤痕以及阑尾炎手术留下的刀口。

他本来长得就白。

失去血色后,也就变得更白了。

我抓着他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粗糙,但却没有和我掰手腕时的力气,也变得没有温度了。

他是六零年出生的人,在文革中长大,下乡做过知情,后来经历改革开放,变成了下岗职工,腰部因为年轻时砖车翻了,压到他,导致他成了残疾人,因为恢复的不错,所以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

即使是这样,为了养大我,他还是做过许多的体力工作。

初中时,有一次我看他袒露着上身,推着一辆“倒骑驴”,在河上的大桥上,一步一步的推上上坡的路段。

当时是夏天,他满身是汗。

我背着书包和同学们走在一起,看到了他。

然后,我很害怕,怕同学们知道他是我爸,只是装作没有看见,但还是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和同学们走了。

路上我后悔了。

因为我上初中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拿着八千元的择校费交到了学校的手中,而这八千元钱在两千年代初,不知是他多久才赚到的。

我没有替他争口气,是个失败的儿子。

因为英语成绩不好的原因,我没办法考上本地的一类高中,想到他那么辛苦,面对高中的择校费,我选择了肯为我减免一些费用的三类高中。

然后,我在这个三类高中里面,做了几科的课代表,做了团支书,也做了学校的辩论手。

只是荷尔蒙让我躁动,因为谈恋爱与逆反,我选择了辍学,提早进入社会。

那天我爸看着我,只是说:“不念就不念了吧,算了。”

家人都替我可惜,因为我从小成绩就非常的好,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能够名列前茅,自小到大,我的作文总是在班级里广播。

我爸最宝贝的,就是初中时,在入团之前,老师为我申请的优秀少年队员奖章。

那时候每次他喝点酒,就要拿出来,给这个叔叔,那个大爷看看。

我知道,他对我寄予厚望,但我没能做到那个优秀的我。

进入社会之后,我通过自己的小聪明,和其他的大学生一起实习,更早的掌握各类的专业软件学习了一些设计方面的皮毛,并转正成为正式员工。

繁重的改方案与加班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经常熬夜,黑白颠倒。

终于在不经意间,瘦到了九十二斤,于是那天躺在床上,就没能起床上班。

去了医院才知道,是得了肺结核,而且十分严重,发现时已经要扩散到头部与骨头。

我爸还在工作,在医院三十里外的一个工厂里打零工,总是搬东西。

被确诊为肺结核的时候,我还没有存下什么钱。

那时候是仲夏,下了雨。

他浑身湿哒哒的,骑了三十里地的自行车,求老板预支了一年的工资交到了医院,然后跟我说:“老儿子,好好看病,我先回单位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男人应该是怎样的,我对我父亲意味着什么,我父亲对我又意味着什么。

住院数个月,修养了半年以后,我想赚钱,不想他再那么辛苦。

只是插上翅膀去到千里之外的南方,却发现虽然工资比很多同龄人高,又有不错的待遇,可因为应酬的缘故,总是存不下什么钱。

后来,不经意间带了一个硕士徒弟,看着徒弟学了本事,辗转去了上海,刚入职就拿了比我更好的待遇,我意识到人生路可能已经走到头了。

我想在我爸退休之后,去广袤的中原大地看上一看,看看泰山,看看布达拉宫,看看华山,去张家界看看,去泰国看看,去祖国的大好河山,多走一走。

于是我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写书方面,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写出很好的作品,让我拥有更多的钱,能够负担起这个梦想。

我不再想着谈恋爱,钻研各种写作技法,并希望扩充自己的见识与能力,早日写出好的作品,并能一直写出那样的作品。

可或许是天赋的原因,又或者是不喜欢遵循市场,总是在扑街,扑街,无论我多努力,都做不好这件事情,只能勉强的够自己生活,并简单的补贴家用。

上个月,我看到父亲的生日快到了,帮他买了一个刮胡刀还有一双鞋子,但不提及此事,只是将东西交给他。

我和我爸都不过生日,但那天,我爸跟我说:“宝儿子,你爸我马上就过生日了,我想吃好吃的,你给爸做点好吃的行不行。”

我说:“行,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做好吃的。”

他过生日那天下雪。

我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有些卖相并不好,咸了或者淡了。

可惜他没有回来,因为雪下的太大,天太冷了,他工作的地方要回到家里有些危险。

我有些失落,但心里想着,再把生日补给他。

我希望教会他使用电脑以及智能手机,可只教会了他如何看电影、电视剧。

我有好多的事情,想要同他一起完成,并早点让他退休,家里养一些他喜欢的金鱼。

看着医生用中性笔一遍遍的抄写死亡证明。

我还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在很短的时间里。

我爸很突然的就不在了。

我能够回忆起的点滴却越来越多。

那一年过年,我还没有上学。

他背着我顺着梯子登上了平房的房顶,把我放在一边,带着我看着不断在空中爆开的烟花。

那一天他说,马上自己就六十岁了,终于可以领退休金了。

还有一年了,就不用工作了,到时候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上一次离开的时候,他说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开工资的时候了,我开完工资再离开,再回来就是放假的时候了。

我问他那是什么时候。

他说是小年。

我看了看日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人生无常。

该好好珍惜的。

男人有出息。

也是该趁早的。

看到这里的人。

愿你能过得比我幸福,并从我和我爸平实的过往中,看到一些什么。

而我,从此以后。

只能够在梦中与回忆时见到他了。

他的音容笑貌也将永远离我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四平八稳处处僧

负责为青年僧人摸脉的僧人眸光一闪,吃惊道:“他的经脉被内力封堵,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醒来,能够将内力操控到这种不伤根本的地步,定是高手所为,只有众位师叔才有这种本事。”

几名僧人纷纷愕然。

那负责摸脉的僧人道:“此刻,他定然没有走远,敢潜入到少林寺中,定然是图谋不轨,众位师兄师弟,你们速去通知各处长老,并将这位师弟带走看管,我四处寻寻此人,方才有一位师弟似乎追那人去了,但愿那位师弟不会有事。”

“是,师兄!”

几名僧人顿时散开,那负责摸脉的僧人则是瞬间起身,左右查看了一下,便朝着达摩院外奔行而去。

大约是觉得,那潜入之人知道进入达摩院后,定然不敢多留。

张寒城藏匿在黑暗处,看着僧人们前去四处通禀,自身则是皱着眉头,悄然搜寻着法慧禅师的所在之处。

少林寺的高僧佛学精湛,不会因身份去享用更好地房舍与食物,这也成了张寒城找到法慧禅师的阻碍。

只是,大约搜寻了片刻,一些僧人已经纷纷离开达摩院后。

张寒城却猛然间听到了一道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阁下深夜间入我达摩院中,又引走达摩院诸多弟子,却不知所为何事?”

张寒城猛地停下脚步,这一手传音入密的手段先前他在华山就已经见识过,当初乃是法忍禅师以传音入密的本事,向他询问有关于《易筋经》的事情。

现如今这声音,恐怕自然是法忍禅师本事之上的法慧禅师发出的。

只是张寒城心中惊异的是,法慧禅师竟厉害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未曾看到他,却已经将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阁下不再走动,亦不逃窜,不如便来此一叙吧。”

话音落下,但听见前方不远处的房门,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竟直接打开了。

张寒城眸光闪动,法慧禅师知道是他引走了众多少林弟子,估计是通过推敲,否则如果法慧禅师真能稳坐屋中知晓整个达摩院的动向,那就太可怕了一些。

张寒城本来就是要见法慧禅师,现在法慧禅师主动找到他,他自然不会躲避,当即迈开脚步,走向了那间屋子。

站在房门口,张寒城看向了端坐在正前方蒲团上的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缓缓张开了紧闭的双目,看向了张寒城,似乎也未料看到的会是张寒城,目中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原来是那位与贫僧在华山脚下切磋的小施主,这些日子不见,你却高壮了许多。”

张寒城踏入房中,双手合十,向法慧禅师行了一礼,而后回身,关上了房门。

烛火昏黄,张寒城凝视着法慧禅师,道:“晚辈张寒城,见过法慧大师。”

法慧禅师道:“你夜探达摩院,所为何事?”

“晚辈夜探达摩院乃是无奈之举,正是要找法慧大师询问些事情,这种鲁莽举动,还望法慧大师见谅。”张寒城恭敬开口道。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抬起手来,落在了身旁一侧的蒲团之上,略一挥手。

那蒲团竟直接滑到了张寒城的身前停稳。

“坐下来说吧。”法慧禅师淡淡道。

张寒城再次行礼,道:“多谢法慧禅师。”

说罢,张寒城便恭谨的坐在了蒲团上与法慧禅师相对:“晚辈这些时日一直身处北方,未曾脱开身子,如今严冬来了,终于得了空闲,四处见见故人,来到这少林寺,自然也是为了见故人,只是,晚辈此次却并未见到故人。”

法慧禅师微微一叹,道:“小施主所说的,是法明师弟吧?”

“正是。”张寒城道。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法明师弟确已不在少林,小施主自然是见不到他,想必,小施主此番到来,也是为了法明师弟的去向了?只是,贫僧想不到,小施主竟会找贫僧来询问。”

张寒城道:“当初华山脚下,法慧大师有意放我离开,我知法慧大师待我更加宽容,所以才来找法慧大师,我要问的,也正是我那疯伯伯的去向。”

法慧禅师再次一叹,道:“法明师弟命运多舛,现如今已经被慕容施主带走了。”

张寒城眉头紧皱:“少林寺难道不知,慕容龙城惦记着我那疯伯伯身上的少林武学,为什么还要将他交到慕容龙城的手上?这岂不是害了他?”

法慧禅师道:“此事……少林寺自是知晓的,原本,贫僧也不赞同此事,可惜,寺中其他长老以及方丈觉得此事并无不妥,所以才任由慕容施主带走了法明师弟。”

张寒城道:“并无不妥!?”

法慧禅师道:“一来,慕容施主与众位长老及方丈说,他能找见各方名医为法明师弟医治疯疾,二来,慕容施主这次上山,乃是为了再得少林寺武学,再次挑战了贫僧,而……贫僧不敌于他,也就将少林武学输给了慕容施主。三来,少林寺已经加入五岳盟中,而慕容施主是五岳盟盟主,少林寺自然视他为友。众长老认为,直接将少林武学传给慕容施主,便算是外传了少林武学,莫不如以法明师弟代替少林武学,交给慕容施主,慕容施主想要得到完整的少林绝学,势必要先为法明师弟医治,五岳盟横扫天下之日在即,少林寺欲要成就武国之国宗,也必须要示以其好,如此,等到将来武国建立之后,少林寺才能够广传佛法,惠及苍生。”

张寒城道:“法慧大师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不是。”法慧大师开口道:“贫僧专研武学,不懂这天下大事,法明师弟毕竟乃是我少林中人,亦是众生之一,如何能够作为交换条件,将其与慕容施主做以物易物之事?只是,贫僧终究只有一人,所说之话,逆不了大势所趋,也只能任凭此事发生。”

张寒城道:“多谢大师心中记挂着与我伯伯间师兄弟的情谊,既然如此,我也想知道,慕容龙城此刻在什么地方?还请大师能够告知于我。”

法慧禅师道:“小施主是准备只身一人,向慕容施主索取法明师弟了?”

张寒城点头道:“当然。”

法慧禅师淡淡道:“小施主得了法明师弟真传,自身悟性极高,又有令天下武人羡慕的天赋,年纪轻轻,武学修为就达到了江湖中顶尖高手的地步,自然厉害非常。但……”

张寒城看着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继续道:“但,你有的,慕容施主也有,且不比你差,你没有的,慕容施主还有。昔年贫僧就已经曾与少年时的慕容施主交手,那一日贫僧险胜,但却知晓,世上恐怕再难找出那等于武学上,能与他抗衡之人了。小施主尚且年轻,再过些年,或许能够接近慕容施主,但今时今日,小施主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之匹敌……”

张寒城开口道:“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人了。虽然我与伯伯相识很晚,伯伯也疯疯癫癫,但他却是诚心待我,现在,他落入到了慕容龙城的手中,也许,慕容龙城会对他施以酷刑,从而得到他身上的武功,那些武功是否落在慕容龙城的手中,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伯伯的安危,因为,他是我的亲人。我不知大师您是否还有亲人,又或者是否出家人进了庙里,便已经斩断了俗世,但我只是个俗人,我的亲人遇见危险,即使有些是再不可能做到,也要去做。”

法慧禅师看着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所说之语,至诚至真,令贫僧佩服。你能够得到并练就易筋经,怕也与这心性有很大的关联。那慕容龙城乃是吴越国驸马,所处之处,自是在吴越国国都杭州。”

“杭州……”张寒城记下了这个地方,道:“多谢法慧大师告知于我,此次唐突来到达摩院,得罪之处还望大师能够见谅,既然知道了该去何处,那晚辈也就不再留在少林了。”

说罢,张寒城起身,向法慧禅师行了一礼,而后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法慧禅师缓缓开口道。

张寒城有些疑惑,转头看向了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已然有些老迈了,此生总沉迷于武学,倏忽了佛法修习,恐怕脱离不了那六道轮回,施主要去杭州,贫僧也想去见见那里的景象,不如此番你我便结伴前往杭州如何?一路上你我又可探讨武学。”

张寒城愣了一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法慧禅师竟然会提出跟他一起去杭州。

当即,张寒城转过身子,道:“初听到法慧大师之语,心中难免有些惊喜,我自知不是慕容龙城的对手,但法慧大师却不像我这样……但,这恩怨是与我和慕容龙城之间的,少林寺既然与慕容龙城联手,那大师自然也是和慕容龙城联手,如果,我带着大师一同前往与慕容龙城作对,那慕容龙城又会如何看待少林寺呢?大师已经将伯伯的所处告知与我,便已经算是帮了我,我也就不拖着大师下水了。”

法慧禅师笑着摇了摇头,道:“谁说贫僧是要帮你和慕容施主交手?小施主是想错了贫僧,出家人最怕这些恩恩怨怨,否则还出家做什么?贫僧并不是要去杭州挑战慕容施主,毕竟,贫僧也不是慕容施主的对手……”

张寒城疑惑道:“那大师是?”

法慧禅师道:“正如贫僧所说,贫僧只是要去看看罢了。而且,小施主这样离开,恐怕也会引起少林中人的误会,这次潜入达摩院,虽小施主成功了,但此刻达摩院众僧正在找你,一些长老怕是会发现你,到时候难免又有些麻烦。今夜,你便就留在这里,我们谈论些关于少林武学,明日一早,你我再一同离开。”

张寒城心中担心着银铃儿,不知少林寺的僧人寻找潜入的蟊贼,会不会还是怀疑到他的头上……也许会为难银铃儿也说不定。

但细细想想,他现在这样出去,反而又会招惹了少林寺众僧,或许反而不好。

踌躇了一下,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此番来到少林,是以进香的说辞混入,还带着我的妻子,此刻,她怕是十分担心我,我也害怕她出什么事情,所以……不如法慧大师……现在就跟我一起去普贤殿……”

法慧禅师目光怪异的看着张寒城,道:“罢了,那贫僧就与你一同离开好了,但贫僧要先收拾些细软,以便明日一早离开。”

张寒城连忙道:“那就麻烦法慧大师了。”

……

普贤殿内。

银铃儿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声,忍不住起了身子,去到了门口处。

透过窗子,能够看到一些火光闪动着。

“那贼人潜入少林寺,却无人察觉,恐怕武艺高强,众位师弟一定要小心谨慎,遇见他便马上大喊……”

银铃儿听着这话中之意,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这贼人,恐怕说的便是张寒城了,此刻张寒城还未回来,令她心中万分慌张。

正心惊胆战间,门前却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银铃儿吃了一惊,急忙后退。

“二位施主,寺中来了贼人,众僧正在寻找他,我特地叫一些师兄弟在这普贤殿周围巡视,所以二位施主放心就是。”

银铃儿咽了口口水,有些慌乱。

眼看着门口那僧人的影子离开了。

方才那僧人说特地在这附近加派了人手,也意味着张寒城想要回来,恐怕十分困难了。

……

张寒城抱着包袱,装作沙弥的模样,紧跟在法慧禅师的后面。

法慧禅师四平八稳的走着,一名达摩院的年轻僧人停住脚步,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法慧师伯祖!我们正在寻找那贼人,法慧师伯祖快快回去便是,此处有我们在,定然不会让歹人在少林寺犯事。”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那来人乃是个厉害的高手,你们人再多,也捉不住他,不如就不要再找了,都回去歇息吧。”

年轻僧人连忙道:“可是……”

法慧禅师道:“你们已经找他一会儿了,又找不见他,达摩院的人都找不见他,更逞论是寺中其他人了?回去睡吧。”

说罢,法慧禅师便带着张寒城直接从这年轻僧人的身边走过。

张寒城眨了眨眼睛,这法慧禅师,倒也不算是在打诳语……恐怕那僧人还在好奇法慧禅师是去做什么,只不过不敢询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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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刀化悲风尔化刀

法慧禅师带着张寒城缓缓走出了达摩院,才刚到门口处,但见一名长眉僧人站在不远处。

这长眉僧人正是赵九重的师父,法忍禅师。

法忍禅师正在与一名少林弟子说话,听到脚步声,方才转过头,看向了法慧禅师以及张寒城。

张寒城忍不住将头又稍微低了几分,以免被法忍禅师认出,只是他身上衣衫有些不够得体,看上去终究有些怪异。

“阿弥陀佛。”法忍禅师双手合十,看着法慧禅师道:“法慧师兄。”

法慧禅师略微点头,道:“法忍师弟是在此处寻找那潜入达摩院之人么?”

法忍禅师道:“当然,也不知是何人潜入了达摩院,竟然如此神出鬼没。”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那便希望法忍师弟能够找到那潜入之人了,只不过,这么久过去了,恐怕对方早已经悄然离开。”

法忍禅师道:“阿弥陀佛,法慧师兄说的极是,但我少林寺毕竟天下正宗,一个不知是谁的人进了少林寺不说,还入了达摩院伤了少林弟子,此事要是叫天下人知道,还不贻笑大方?所以,我便想着,定要将他捉住。”

法慧禅师道:“法忍师弟可是要好好多诵读经文才是,佛法叫我等放下执念,而法忍师弟却执念颇深。”

法忍禅师略微一笑,道:“执念?师兄实在错怪了我,如是能让少林寺恢复昔日之景象,甚至广传佛法于天下,令众生听闻佛法,此为乃是度众生成佛,怎能算是执念?还望法慧师兄能够多多领会此事,我也知道,法慧师兄似乎不喜我等决定。”

法慧禅师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你等不听,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张寒城目光闪动,法忍禅师对少林寺的功利心,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相反法慧禅师,则是有些不争之意。

这佛法,总是些模棱两可的说法,好似怎样理解,都没有对,也没有错。

这功利心有的人看来是执念,有的人却借此普度众生。

法慧禅师放下手掌,便转身想要离开。

法忍禅师双眸眯起,盯着张寒城抱着的包袱,道:“法慧师兄这是?”

法慧禅师停住脚步,转身道:“阿弥陀佛,我与法忍师弟,法空师弟所思所想有所差异,我等同出少林,可对某些事情的看法迥异,我想着,许是我的佛法不够精进,看来,是时候趁着还能动弹,去山下走走,试着苦行,多领会些佛法了。”

法忍禅师道:“法慧师兄要下山去?”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是。”

法忍禅师道:“如今外界正是多事之秋,法慧师兄乃是达摩院首座,应该留在院中教导弟子武学,令他们精进,如此才能保全我少林寺在这乱世之中安定,师兄这样离开,又不曾知会方丈与我等长老,实在有些不妥,不如师兄先请回去,待到明日我等商量一下再说?”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我此番下山乃是受到感召,少林寺的确有许多僧规戒律,但终究没有哪一条不许僧侣下山行走,法忍师弟可去戒律院逐条查看,既然我并未违背戒律,当然不受到约束。至于那教导弟子之事,便请众位师弟代劳好了,毕竟我也年迈,前些日子又不敌慕容公子,受了伤,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掌管达摩院呢?”

法忍禅师道:“师兄乃是少林第一高手,怎么没资格掌管达摩院呢?更何况,因为受伤,更该是要在少林寺休养才对。”

张寒城脸色微微变换,这才知道法慧禅师跟慕容龙城交手受了伤,如此一来,让法慧禅师跟他一起离开,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我比谁都了解自身情况,不劳师弟费心,这走走路,反而有益于伤势。”

法忍禅师蹙眉,道:“师兄终究还是对我等不满了。”

法慧禅师笑了笑,道:“所以才要下山走动,感悟佛法。”

法忍禅师深吸口气,道:“法慧师兄,你与我等之芥蒂,总该是要消除才对,这天下大势,是无法违背逆转的,你我也是众生,需要遵从这大势。”

法慧禅师道:“不,尔等并未遵从大势,遵从大势,那便是刀子来了,不躲不闪,只当刀子是风,任由其割下首级,如此才是无动于衷,遵从大势。尔等见到刀子来了,也不躲不闪,却伸手接住刀子,与刀子共化为风,席卷天下,分明与大势无关,乃是大势之中的小势更改,从而妄图改变大势。我不想入此势中,只想脱身,莫非法忍师弟不准么?还是说,我这达摩院首座,即便不愿,也要听凭师弟的想法?”

张寒城咀嚼着法慧禅师的话语,心中不禁也有感慨。

遵从大势,那人人饿死便好,这世道里人人都想活,都想活的好,这便是逆天改命,即便僧人也逃脱不掉,何来的顺应大势?

法忍禅师忙道:“师兄还是误会了,还望师兄三思,不须如此武断。”

法慧禅师笑了笑,偏头以余光看了张寒城一眼,道:“阿弥陀佛,我们走吧。”

“是。”张寒城应了一声。

说罢,法慧禅师便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前方行去,张寒城紧跟在后。

法忍禅师盯着张寒城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看着张寒城脚下不合脚的僧鞋与不太工整的衣裤,欲言又止的抬起手,想要叫住法慧禅师。

只是,他终究放下了手,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

佛塔之下。

恒真小和尚掌着灯,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个方向,看到法慧禅师与张寒城的身影,他赶紧揉了揉眼睛。

再三看了看张寒城,才万分意外的松了口气。

只是,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现如今少林寺中的僧人都在找张寒城,张寒城潜入少林寺,理应是外人,现在这个外人没事,恒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送这口气。

法慧禅师缓缓停下了脚步,目光转向了恒真那边:“你认得他?”

张寒城迟疑,道:“是的……回法慧大师,我这身上的衣裳,便是他的。”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恒真的身上。

恒真胆战心惊,自觉犯了错,而法慧禅师乃是达摩院首座,在少林寺中最是厉害,他自然万分害怕。

法慧禅师抬起手,朝着恒真招了招。

恒真咽了口口水,心里想要逃走,但还是硬着头皮,僵硬的走了过来,手中的灯笼都开始有些晃动。

立定在了法慧禅师的身前,他才单手搁在胸前,老老实实的行礼,道:“阿……阿……阿弥陀佛……恒真见过,见过法慧师伯祖。”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道:“你就来负责给我们掌灯吧。”

恒真连忙应道:“是,是……”

说着,他便小心的到了法慧禅师的前面,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

法慧禅师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觉得他怎么样?”

恒真连忙回头,道:“我我……回禀师伯祖……我不知道……”

法慧禅师道:“好好掌灯,我未曾问你。”

恒真吓了一跳:“哦……哦……”

张寒城也被恒真逗笑,道:“他很好,心地善良,而且天赋很好。”

法慧禅师诧异道:“你怎知他天赋很好?”

张寒城道:“我与他短暂交手,他能够抵住我。”

法慧禅师道:“原来如此,那天赋当真不错。不过,贫僧想要问的,并非是此事,而是别的。”

张寒城疑惑道:“别的?”

法慧禅师道:“昔日我初次见你,你在少林驻地里给我的感觉,与他有些相似,但此次你再出现,却与昔日有些不同了,这变化很快,也很大。你看他,就总像昔日的你,你觉得他怎样?”

张寒城只觉得法慧禅师洞悉了他的变化,心中感慨万千,道:“法慧大师所问的,是如何看待昔日的自己。”

法慧禅师点头:“那法慧大师之称呼,可以改了,毕竟你也算是法明师弟的徒儿,便叫我一声师伯好了。”

张寒城道:“回法慧师伯,昔日的我,心还不曾坚定,总要左右摇摆,犹犹豫豫,今日的我,不会再那样左右摇摆,犹犹豫豫了。我觉得,我变得坚定了,也知道应该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法慧禅师默默聆听。

张寒城继续道:“那时我时常迷茫,不知自己以后该怎样,要做什么虽然有些想法,但也会想着是否该选择退却,但现在却不会了。昔日的我,许是善良,胆怯,唯唯诺诺,今日的我,不再那样了。”

法慧禅师道:“为何要添上善良二字?”

张寒城道:“因为我已经不再善良了。”

法慧禅师疑惑。

张寒城道:“我杀了更多的人,也学会了算计,不再是那个不忍杀人,不肯算计别人的人了。我违背了我从前认为的侠义之道,便也就再配不上那善良二字了。”

法慧禅师沉默,道:“你的答案很有意思。我等僧侣,在这寺庙之中,得一处安然之所,你在乱世之中,所经历,遭遇,自是无法清净,人皆会在事世之中有所变动,这也是人心之无常。至少你正视了自身心之变化,坦然与我说你不够善良。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是有些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烙印在了你的身上,纵使想要改变,也难以改变。”

张寒城目光一闪,陷入沉思。

想要改变,却难以改变么……

法慧禅师哈哈一笑,道:“好了,只是我随口问问,你现在这样很好,不过,还是希望你少做杀业。这武学,虽说原本只是强身健体,但乱世之中,应该用来止杀,而不是杀戮。”

“多谢法慧师伯指点。”张寒城心中明白这种道理,如不是必须和必要,他也不会胡乱杀人。

很快,三人便到了普贤殿外。

恒真小和尚一路上都在害怕,不知法慧禅师要如何处置他,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法……法慧师伯祖……我我我……”

法慧禅师停住脚步,道:“你叫恒真?上山几年了?”

恒真急忙道:“回,回禀师伯祖,恒真已经上山……十几年了,自小便是在山上长大。是众位师叔、师伯还有师父将我养大。”

法慧禅师道:“那你下过山么?”

恒真连忙摇头,道:“不曾。”

法慧禅师道:“那你便不必走了,就随我们一同下山好了。”

恒真愣了一下,道:“下……下山?”

法慧禅师点头道:“正是。”

恒真瞪大了眼睛,而后便惊喜道:“真的么!”

法慧禅师道:“当然,只是……你协助了外人潜入达摩院,此事……等下山后再找你慢慢清算。”

恒真顿时乐极生悲。

法慧禅师道:“你回去吧,向你师父禀报一声,就说我叫你随我一同下山,顺便多收拾些衣裳。”

恒真道:“是……谨遵师伯祖之命。”

法慧禅师摆了摆手,道:“去吧。”

恒真这才低着头,提着灯笼走了。

……

银铃儿在普贤殿中踱来踱去,不知怎样才好。

却听见外面响起了交谈的声音。

“阿弥陀佛,我想要与里面的施主攀谈,此处没有你等的事情了,都下去吧,那潜入之人,早已经走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是,师伯祖。”

银铃儿这才反应过来,听着开门的声音,赶紧朝着菩萨像下面奔行而去。

法慧禅师与张寒城先后进入。

张寒城缓缓关上了门。

银铃儿心惊胆战,从地上捡了张寒城留下的衣裳,赶紧披上,倒在地上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举动,分明早已经落入到了法慧禅师与张寒城的眼中。

这种举动,令法慧禅师有些哑然。

张寒城干咳了一声,道:“铃儿妹妹,这位是法慧禅师,乃是伯伯的师兄,你不必害怕。”

银铃儿怔了一下,张开了眼睛,有些胆怯的看了过去,这才意识到,那跟在法慧禅师身后的乃是张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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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今生苦难因前世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一同离开了少林寺,一行人下了嵩山时便已近午后。

张寒城牵着马,银铃儿坐在上面,前方不远处,法慧禅师与恒真缓缓的走着。

“阿弥陀佛。”法慧禅师眺望了一眼远方的山峦,对一侧的恒真道:“恒真,你去山上找些枯柴过来。”

“是,师伯祖,我这就去。”恒真当即应声,回头对张寒城点了下头,然后便急冲冲的奔上了山。

张寒城停了马匹,将马拴在一侧的树上,将银铃儿从马上接了下来。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看向张寒城道:“此刻闲来无事,不若你我切磋一下,如何?”

张寒城道:“切磋?”

法慧禅师点头:“正是切磋。”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这种切磋对于武学修为大有进益,尤其是和法慧禅师这种高手切磋。

昨夜法慧禅师与张寒城探讨了一些武学方面的理解,令张寒城有所领悟,有这种机会,张寒城自然不会放过,当即道:“好。”

法慧禅师笑了笑,走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空地所在,定住了脚步。

张寒城紧随其后,去到了法慧禅师的对面,道:“法慧师伯要如何切磋。”

法慧禅师道:“这次不切磋招式,而是切磋内力。”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内力精神,已有数十年修为,又是少林寺纯正内功,晚辈恐怕难以企及。”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来。”

说罢,法慧禅师缓缓的提起一只手掌。

张寒城不再犹豫,当即也提起手掌,直接以掌心贴在了法慧禅师的手掌上。

内力拼斗凶险非常,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经脉,这种切磋,寻常的武人是不愿做,也是十分禁忌的,因为即便小心翼翼,双方拼斗内力,难免会一方内力进入另一方体内。

内力不能相容,便会有所损伤,除非像是段思平、法慧禅师这种一等一的高手。

法慧禅师道:“那么,贫僧就要先催内力了。”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请。”

话音落下,法慧禅师原本略微眯起的双目微微张开,几乎刹那之间,便调动了体内的内力,汇聚到手掌之上,朝着张寒城顶了过去。

张寒城眸光微闪,同样控制内力游走周身,催发内力。

二者内力瞬间于双方掌心触碰在一起,但却并未发生那等强烈撞击后出现的爆裂之音。

只是,仿佛有一丝丝的气流,存在于两者之间,令两人的衣袖都被风掀起。

银铃儿在一旁看着,看不懂这种内力比拼,只是疑惑的摸着马儿。

突然间!

法慧禅师的双眸再次张开了一分,他的胡须都好似活过来一般,猛地荡开,一道道内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豁然间奔腾而去。

张寒城感受着这内力的雄浑恐怖,自身内力也再次加大,他的内力在众多武人之中,自也是雄浑无比,但相比于法慧禅师来说,却有小巫见大巫之意,不过,他所修习的毕竟是洗髓经,手掌经脉又早已经贯通,所以,这纯阳纯刚之力碰到法慧禅师的内力,竟也没有落入下风!

啪!

陡然间!

一道爆裂声莫名其妙的自距两人不远的树上响彻,惊了银铃儿一下。

但见那棵树好似莫名的遭到了无形重击,树身上竟然多了个伤口。

还不等银铃儿反应过来!

便听见周遭的几棵树木,竟开始纷纷发出啪啪啪啪的脆响。

这一连串脆响便随着一些积雪与树枝簌簌落下。

而法慧禅师与张寒城所在,却仍旧沉静,两个人看上去根本一动不动。

只是,银铃儿瞪大了双眼,两人脚下的一些积雪,竟开始向后退去。

法慧禅师哈哈一笑,声音浑厚道:“这洗髓经果真厉害非常,不愧是达摩祖师传下之功。”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的内力才是真正厉害,我这内功修的还不够好。”

法慧禅师道:“但你的悟性很好,未曾得到什么名师指点,能将内力运用到这等地步,已是天下少有。”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过奖了。”

法慧禅师道:“好了,此次内力比拼,便到这里吧,我没有赢,你也没有输。”

张寒城目光一闪,法慧禅师明显未尽全力,不过,张寒城自知,法慧禅师内力莫测如海,恐怕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敌之。

当即,两人同时缓缓地收回了内力,放下了手掌。

张寒城道:“多谢法慧师伯相让。”

法慧禅师道:“你虽练就了洗髓经,但这内力方面,终究因为太过年轻,未能够积累到慕容施主的程度,加上他身怀斗转星移奇功,这内力沾上了他的身子,便要被他还施你身,借力打力。”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嗯,我自己曾思索过,如是与慕容龙城交手,恐怕一定会是这样。”

法慧禅师道:“若是他与你年龄相仿,以你这至阳至刚之内力,完全可以他要转你内力,而你偏给他内力,从他主动借力,变为你强行叫他吃力,使他承受不住,但现如今,即便贫僧之内力招法,他都能转,此次你如果与他交手,恐怕毫无机会。而且……”

张寒城道:“而且什么?”

法慧禅师道:“而且,你这内力,终究或许是因为未在少林,所以,似乎有些偏离,是刚猛有尽,独缺阴柔,此种情况,很易转为刚猛化戾,这等戾气,恰恰是需要佛法化解的。”

张寒城心中知道,法慧禅师是要指点他武功,当即道:“还请法慧师伯指点。”

法慧禅师道:“你的心性很好,这洗髓经,非是天赋聪颖,心性单纯之人难以练就,你能够练它,说明你心中具有佛性,但,这天下大乱,你沾染杀戮,或是伤了这心中佛性,致使内力也出了走火预兆,继续下去的话,这佛家内力,便不再像是佛家内力了。”

张寒城道:“那,应该如何改善呢?”

法慧禅师道:“你的天资已够,悟性也有,独缺悟道这个过程。像我们这些僧人,虽生在山上,却也会入世修行,你在世上,已经入世,却少了那回山沉淀之机。周遭安静,你才能有时间去感悟佛法。我或可与你讲些佛法,从而化解这暴戾。”

张寒城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精力有限,但也知道佛法之中,蕴含了许多的东西,否则也不至于令那些聪颖之人去研习向往了。

法慧禅师道:“除此之外,如果你能够同时练就易筋经,倒也是个不错的方式。”

“易筋经?”张寒城道:“便是伯伯所练就的内功……”

法慧禅师道:“正是,达摩祖师作了易筋经、洗髓经,两者本是一体,虽两经外在表现,皆是少林武学那种阳刚,但就贫僧了解,如是一人掌握两种内功,怕是未必是刚上加刚,而是自然并集刚柔。毕竟二者一内一外,两经内外兼备,便是练就了法身。”

张寒城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并不懂得那易筋经……虽然知道大概是怎样练的,但……却不甚明白。”

法慧禅师点头,道:“聪明如妙果师伯,也不能弄懂易筋经的练法,唯法明师弟误打误撞,疯疯癫癫修习成了,这易筋经难住了古往今来太多高僧大德,而你又未得此经内容,当然更练不成了。贫僧也只是心下觉得可惜罢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有这洗髓经,便已经是我的福气了,那易筋经,我就不贪婪它了。”

法慧禅师道:“这样很好,强求或者反而练不成什么。那接下来,我便开始为你讲述一些佛法,以道理为主,不重经文。”

张寒城道:“多谢法慧师伯。”

……

接下来的一路上,法慧禅师开始给张寒城讲述许多佛门道理,正如法慧禅师所说的,不注重经文,只是论述道理。

张寒城听着法慧禅师的讲述,总有一种好似在听论语一般,却又有所不同。

论语本质上有许多道理,是与治世有关的,而佛门道理,更多的关乎于自身的修行,内心的提炼,以及一种对于自我的追求。

这追求听起来十分美妙,但或许因为太过玄奥高深,张寒城也不能领会其中妙处,许多内容,只能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毕竟,这与他的认知有悖。

在佛门的道理之中,人生来便是要受苦的。

现如今是所谓的末法年代,此等年代所生下来的众生,多以前世因果报应牵连,致使果报加身,不得不以受苦来赎罪。

而六道轮回,则是一种约束了所有人的可怕事物。

这种前世今生的约束,只有超脱,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自在。

所以,在佛门道理之中,更多的所讲求的是今世今生法愿修行,普度众生,将一切寄托于死后能够脱离六道,又或者说是往生。

张寒城觉得这种想法当然是好的,在实践发愿修行、普度众生的过程当中,是身先士卒,自身吃苦,解救众生从苦海中脱离。

可以说,就像是张寒城在发愿,希望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做好他自己,帮助更多的人一般。

只不过,张寒城却觉得,那来世之说太过虚无缥缈,总是这样寄托来生,幻想那西方极乐世界,又默默地承受今生之苦难,是否真的是对的?

为什么人生来就要受苦受难?难道真的是因为前世犯下了什么罪孽么?

张寒城觉得,如果要一个人赎罪,他就必须记住他自己的罪行,否则,即便在赎罪,却不知自身在为什么而赎罪,这种赎罪的方式,更像是逆来顺受。

如果人生真要逆来顺受。

世上百姓每一个人,都接受那些飞劈而来的刀子,接受那些恶人的压迫,只想着这是他应该进行的赎罪。

那么,也许这世上,那些道德、那些美好的事物,将会消失。

也真真正正的,会进入所谓的末法年代。

那个时候,好人都已经被坏人压迫,杀死,而坏人却笑傲今生,因无人反抗。

当然,这些并不能够代表佛家的所有理念,也是张寒城自己感悟所得的结果,一些佛道中的东西,对张寒城来说,还是十分受用,至少,令他也有了一定对自身认识的脉络以及认识天下的一种方向。

……

恒真一路随行,时而与张寒城一同聆听法慧禅师讲述道理。

张寒城知道,法慧禅师并不是真的要处罚恒真,恐怕是心中生出了要培养恒真的心思,才叫他一同随行。

因为有时候,法慧禅师也会在探讨武学的时候,叫恒真去负责进行演示。

恒真演示的过程中,能够得到法慧禅师以及张寒城的看法。

如此,恒真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些东西,恐怕即便是达摩院之中的许多僧侣,都求之不得的。

不得不说,恒真一路上的武学修为成长的很快,从最初只能跟张寒城进行短暂交手,到后面能够和张寒城正面切磋。

虽远远不是今时今日张寒城的对手,但张寒城觉得,假以时日,恒真这个今日的小和尚,恐怕将来会是十分厉害的高手。

张寒城总觉得,又能够从恒真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并没有,也并不会选择的那一条路。

只能说法慧禅师心动之间,便做好了这样的一个奇异的联系,令恒真与张寒城都能得到些什么。

……

自北方向南,冰天雪地已然不再可见,气候更像是入了秋日一般,只是风阴柔寒凉了一些。

晋国与吴越国之间隔着南唐。

南唐乃是富庶之地,科举制度仍然保留,除了短暂内乱之外,并无契丹那等虎狼入侵。

当今南唐皇帝李璟,唐元宗即位之后,如他父亲李昪一般,自称是李唐后人,不但为唐高祖、唐太宗立庙,将自家先祖四代追封为皇帝,还大力效仿唐策,令整个南唐看上去十分繁华。

张寒城来到南唐之后,才真正了然,这世上还有这等和平安定的地方。

再想到中原百姓所经历的一切,不禁万分替他们向往,只觉得许是南唐的皇帝更懂得君王之道,至于晋国的皇帝,恐怕是万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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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白鹿寸金再难追

庐州古城坐于江淮之间,巢湖之滨,来往之人想要入南唐,亦或者是出南唐,通常都要选择庐州落脚。

只因这庐州气候宜人、景致秀丽,有南淝河穿行而过。

加之唐太宗昔年大力修缮,将庐州城修的十分之好。

文人们时常停留在此处,遥想当年三国时期,孙权与曹操争夺此处时的场景,那时的庐州人烟稀少,远没有今日繁华,乃是一处要塞城镇。

位于河水之畔,有一处名为寸金楼的地方,这寸金楼得名于一种名叫“寸金”的小吃。

话说在庐山五老峰南麓,有一处群山环抱的山谷,那里绿柳如因,溪水潺潺。中唐时有一个叫李渤的年轻人在此读书,因山中寂寞,他便与山中一只白鹿为友。

这白鹿十分聪慧,拥有灵性,能够帮助李渤将书信与一些物品送去各处。

而李渤学识才高,时常又带着这白鹿四处访友,探讨学问。当地百姓也就尊称这位李渤为白鹿先生。

只可惜,世事无常,终有一日,这白鹿因病死去。

李渤埋葬了白鹿以后,便离开了五老峰,去了江州出任刺史,时常怀念这只与他为友的白鹿,每每听闻有人叫他白鹿先生,他便笑中酸楚。

他的妻子知道李渤十分难过,便总是想着办法为他做一些食物来吃,李渤最是爱吃一种约有一寸长,形似笔杆的小吃。

只是李渤忙于政事,倏忽了妻子,在江州出任刺史五年后,他的妻子便因痨病而死去了。

李渤心中后悔,未曾对妻子照料,每每想到妻子生前总是给他做小吃来吃,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后来,他回到了五老峰,故地重游,拿着家中下人做的妻子生前做的小吃,到了白鹿埋葬处,与这白鹿诉说心事。并在附近建造了亭台楼阁,平整地面,将原本他与白鹿为伴读书的山洞,命名为了白鹿洞。

每年五月时,李渤都会带着那小吃来到白鹿洞与死去的白鹿说话。

直到李渤八十余岁亡故。

到了晚唐时节,一名叫做王贞白的年轻人听说了李渤的故事,决定瞧一瞧这令李渤难以忘怀的白鹿洞。

他在山下买了当时名叫白鹿酥的小吃,到了白鹿洞,发现了洞中李渤的一些藏书,忍不住研读了起来。

而每日,他就去山脚下,去买那白鹿酥。

有一天,他望着白鹿洞外的景色,感念之下,便做了一首诗。

便是:

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低头看着手中的白鹿酥,却只觉得,这白鹿酥叫做寸金,好似更加的恰当。

那光阴在李渤的身上犹如刀子一般走过,带走了那匹白鹿,也带走了他的妻子,李渤有才学,名声,金钱,却再买不回白鹿与妻子。

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便该是光阴,每一寸的光阴,恐怕寸金也买不回来。

王贞白离开了白鹿洞后,便效仿李白周游各处,只可惜他并无李白那等才学,一生所做之诗,并不能够如李白那样广为人知,唯有这一寸光阴一寸金,被人们时而放在嘴边。

老年的时候,王贞白来到了庐州城,就在这南淝河边上,建了这寸金楼。

他时常站在南淝河边上,去看老年的自己。

这寸金楼中唯有一种小吃,便是那寸金,而来往过客,到了这里,探讨诗词歌赋、国家大事的同时,便配上一盏茶,品尝这美好的光阴。

……

张寒城牵着马,听着前方一名小贩讲着这寸金楼的故事,不禁想起了死去的七道人、想起了故去的段思平。

人生无常,光阴只向前走,从不后退,有些人离开了,便穷天地之力,也无法带回了。

“阿弥陀佛。”法慧禅师感慨道:“人之生命有限,世事无常,这即是众生之苦,这白鹿先生也好,王贞白也好,皆是感到了这种苦涩。”

张寒城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天色,道:“此刻已经近了黄昏,也要落脚,不如今日就在此处好了,我们也品尝一下那寸金。”

……

将马匹交给小二牵去寸金楼后的马棚中喂草料,张寒城领着银铃儿,跟随着法慧禅师与恒真一起登上了寸金楼的二层。

一些文人此刻正在这寸金楼的二层处吃着那种名为寸金的小吃,进行着探讨。

远眺栏杆之外的南淝河,张寒城只觉得那景色优美,令人心神向往,正如一幅不需要绘制的山水画一般美好。

“当今我南唐、楚国、后蜀、晋国四足而立,将来,必定会形成东汉末年时那等局势,只是这四方混战,恐怕比那东汉末年还要混乱。”

“兄台所说,我不能同意。那晋国石重贵昏庸无道,面对辽国南下之侵节节败退,恐怕不久之后便承受不住。而辽国如果敢深入中原,必定军力分散,只要后蜀、楚国、以及我南唐默契,三方一拥而上,定然能够将耶律德光生生逼退回去,到时候,便是我们南唐、楚国、后蜀三分鼎立之势。”

“哼,你将这天下局势想的太过简单,那楚国前方还有个占据三洲的南平高从诲,莫非你以为,他能够为楚国让道?而且,那南平为何我南唐不要?”

“天下大势所趋,只占三州之地,根本无法维持,这高从诲很快就会选择楚国、后蜀其中一方效忠。”

“你想的太过简单,现如今我南唐皇帝还无比年轻,他刚刚上任,便没来由的开始打仗,此等所作所为,定然无法如想象中的厉害,贸然向北冲击,定然要引火上身,给吴越国及楚国机会,叫他们群起攻之,到时候,我南唐便没了。”

“你才是胡说八道……”

张寒城坐在座椅上,望着外面的景致,听着这样的争论,只觉得这南唐倒也十分有趣,大家还有心思谈论这种国家之间的争斗。

这种风气,在中原全然没有,因为大家都在考虑如何能够填饱肚子,如何才能活过明天。

看着这和平安定的景象,张寒城也不由得感觉,也许,这南唐还真有些机会,也说不定。

只不过,晋国局势复杂,张寒城目前眼中晋国虽然最终会被辽国所灭,但却比想象的更加混乱,南唐军力虽然厉害,但如果贸然进入了中原,说不定,反而会遭到反噬。

尤其是慕容龙城是吴越国的驸马,正在南唐之畔,而中原尽是慕容龙城的五岳盟,两者夹击,南唐必然要遭到灭顶之灾。

更何况,楚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选择攻击南唐。

小二很快便端来了那名叫寸金的小吃,搁在了桌上,又沏了四壶热茶:“请四位客官慢用。”

张寒城点了点头。

小二这才下去。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这南唐与晋国之景象,相差太大,贫僧都以为,天下突然太平了,如是中原百姓,也有这等的生计,那就好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是啊。”

说着,他从盘子里取了寸金,放在口中吃食了起来。

银铃儿坐在一旁,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此处谈论的文人,早已经顾及不了保持安静,面红耳赤的争论不休,他们都想要说服对方,但却偏偏又做不到。

“爹爹,他们好吵呀,我都吃不好了。”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一方桌上,一名唇红齿白,衣着华贵的男孩,忍不住开口说道。

旁边,正用手帮男孩掰断寸金的青年男人抬起手,摸了摸男孩的头,道:“这天下间的人,就是这样的,无人能够做到令所有人都满意,起先我也不爱听他们吵来吵去,但,他们吵累了,到了时机,也就自然不吵了。”

张寒城忍不住看向了这说话的青年男人。

对方看上去大约三十不到,身穿着一身白色绸缎制成的衣裳,举止、谈吐,看上去都远非是那些普通的文人可比。

男孩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那就叫他们吵吧。可我不爱听他们总是说爹爹的不好。”

“爹爹都未曾放在心上,你却放在心上了,快吃吧。”青年男人淡笑着说道。

如不是张寒城、法慧禅师在此,这段父子之间的叙话,怕是没人能够听清,只是,两人皆耳聪目明,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咀嚼了起来。

便正思索着,这青年男人究竟是谁的时候。

陡然间!

外面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嘣嘣嘣的声音!

张寒城眸光一闪,几乎同时与法慧禅师反应过来。

两人各自护住银铃儿以及恒真,瞬间向后闪躲而去,避开箭矢!

只是这箭矢来得极快,那些正面红耳赤争吵中的文人根本避之不及,只听噗噗噗的几道声响出现,他们便纷纷中箭倒地。

与此同时,不远处却响起了兵刃与箭矢碰撞的声音。

张寒城皱眉去看,却见到那青年身边,不知何时出来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剑客,这剑客手中之剑快速舞动,三两下便打断了飞来的箭矢。

他神情冷冽,盯着栏杆之外的远山。

张寒城叫银铃儿坐在地上,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背后响着一些文人惊慌失措的大叫声。

却见到几名黑衣人跃上了寸金楼一层的瓦檐上,手持着刀剑,庇护着这二层。

还有一些黑衣人,则飞快的冲出,直奔那正停在南淝河中的渔船而去!

渔船上的人一连串箭矢射出之后,便当即要掌船离开。

那些黑衣人几乎毫不犹豫,直接鱼贯入了水中,开始追击那渔船。

不消片刻,便有黑衣人登上了渔船,持着兵刃,在渔船上收割起了生命。

渔船上伪装成渔民之人,见到这种情况,当即开始纷纷取刀,自脖颈上一划而过,接连死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走的也十分突然。

张寒城眸光闪动,忍不住转头,又看向了那衣着华贵的青年。

此刻,这青年目中毫无胆怯,十分平静,只是在护着身边的小童。

周围,那些文人蹲在各处,抱着头,瑟瑟发抖,有些则在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

箭矢没有再来,他们却也不敢起身。

那名青年身前的黑衣剑客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持剑对青年抱拳跪地,道:“叫主公受惊,还请主公责罚。都怪我未曾去想到,这些人竟胆大包天,乔装成渔民暗算主公。”

青年淡淡道:“这不怪你,你起来吧。”

“多谢主公不责罚之恩。”黑衣剑客连忙道。

青年转头,看向了那些正在嚎啕大叫、痛呼、还未死去的文人,道:“去替他们看看伤势,毕竟,他们受伤,也是我们的过失,至于那两个死去的,找到他们的家人,重金给予。”

“是。”黑衣剑客当即应答了一声。

张寒城收回了目光,与法慧禅师对视了一眼。

这里乃是南唐所在,这位主公的衣衫、以及他的举动、还有这等临危不变的神情,以及话语中,都透露着其身份。

再加上这些文人先前都在谈论着南唐和各国之间的纷争,总是提到南唐的皇帝李璟。

自然,这青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从嘉,方才的事情,吓到你了吧?”青年看向了孩童,开口询问道。

孩童紧紧的抓着青年的衣裳,仰头看着青年,目中露着胆怯之意,道:“没……没有,我不怕的爹爹。”

青年道:“我们这便回去吧。”

“好。”小童连忙应道,只是目中莫名多了些不舍。

青年摸着小童的头,转头看向了众多文人,抱拳道:“方才的事情,令众位受惊了,这等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实在愧对诸位。今日之事,还请诸位莫要声张,外传。尔等可离开此地,去下面将姓名、身份如实告知,而后领些银钱。”

这些文人早已经吓坏了,知道这青年身份不凡,自然不敢说什么,纷纷撒腿便朝着楼梯处走去。

张寒城拉起了银铃儿,重新将座椅摆好。

法慧禅师也是如此。

其他人皆在逃跑,张寒城和法慧禅师这边,却安然而坐。

青年本已经准备离开,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与法慧禅师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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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止水如心无动容

白袍青年目中狐疑,道:“诸位怎么不离开此处?”

法慧禅师偏头看向了白袍青年,道:“阿弥陀佛,方才那箭矢来得太快,我们躲开了,如是不躲开,或许这二人不会死。所以,杀死这二人者,除了那渔船上射箭之人,还有躲避箭矢的我们,以及引来杀机的阁下。”

“好大的胆子!”那白袍青年身边的黑衣剑客猛地叱喝了一声:“你这老秃驴休要乱语!”

白袍青年抬起手,阻住黑衣剑客,淡淡道:“这位大师所说的不错,那箭矢飞来迅猛,二位能够躲开,绝非凡俗,听大师口音,乃是中原之人,但不知是哪里来的高僧?”

法慧禅师并未隐瞒,道:“嵩山少林寺。”

白袍青年眸光一闪,道:“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大德,恕在下失敬。”

法慧禅师道:“贫僧也失敬了,见过南唐国国主。”

白袍青年表情并无变化,倒是一侧的黑衣剑客目中闪过了一丝震惊之色。

法慧禅师虽然说出了白袍青年的身份,但却丝毫没有什么面对帝王的尊敬之感,说出的话平平淡淡,就好似在与一个普通人说话一般。

甚至,还有些爱答不理的感觉。

“大师果然厉害,竟猜出了我的身份。”白袍青年道:“敢问大师法号是什么。”

法慧禅师道:“贫僧法慧。”

这白袍青年李璟乃是南唐的第二位皇帝,乃是南唐开国君主李昪的长子,他刚即位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正值一展拳脚的时候。

这李璟做太子的时候,喜好读书,又有许多才艺,平生最爱做些诗词歌赋,在南唐文人圈中,名声极大。

李璟道:“原来是法慧禅师,但不知道大师此次来到南唐,所为何事?”

法慧禅师道:“下山周游,随意走走。”

那黑衣剑客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你这秃驴,难道看不出来,陛下要叫你离开此处!你倒好,竟然安然坐在此处,无动于衷!”

“闭嘴!”李璟皱眉呵斥了一声:“你怎敢对大师如此言语!?退下去!”

黑衣剑客紧攥拳头,目光锋利,只能抱拳道:“是!”

李璟收敛了怒意,道:“回去的时候,领杖责二十,你先下去,我准备先与这位大师聊聊。”

黑衣剑客忙道:“可是,这二人身怀武艺……”

李璟冷笑道:“怎么?你莫不是害怕朕死在此处?朕又不是不懂骑射。”

黑衣剑客心有不甘,但终究还是向后退去,不过,他并未走远,只是去到了台阶那里,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李璟这才换上笑颜,对法慧禅师道:“大师,实在抱歉,我这侍卫心直口快,冲撞了大师,大师念在他对我忠心耿耿的份上,还请不要怪罪。”

“无妨。”法慧禅师看向了一侧正悲悯交加的恒真,道:“你去吧,为这二位施主颂念往生咒。”

“是,师伯祖。”恒真早已经忍不住,赶紧离开,去到了那两具尸体边上,从怀中取了念珠,开始虔诚的念起了往生咒。

李璟一直护着的男孩一直乖巧无比,小心的盯着法慧禅师,又忍不住去看看张寒城那里。

法慧禅师道:“陛下说要与贫僧说话,不知要说些什么?”

李璟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到武德年间,太宗遭王世充迫害,少林十三棍僧救了太宗的事情。说起来,我也算是太宗之后,见到大师,便感念少林之恩德。”

“原来如此,昔年众师祖救驾时,已经受到封赏,陛下就不必过于感谢了。”法慧禅师淡淡道。

李璟道:“少林寺豪杰辈出,如今乱世之中,却名声不显,当真可惜。我南唐佛道源出南宗青原一脉,文益禅师在此立了清凉寺,传法眼宗,正是与少林同属禅宗。既然大师来到了南唐,我自当要将大师引荐给文益禅师,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法慧禅师道:“文益禅师之名,贫僧自然听过,他乃是当世高僧,如有缘见到,贫僧自是万分荣幸,只可惜,贫僧此番下山,只是洗礼自身,周游而已,不想谈什么禅宗、密宗,所以,如是将来有机会,再见文益禅师吧。”

李璟眸光闪动,他其实是想要拉拢少林寺。

唐烈祖李昪笃信佛教,那文益禅师的清凉寺,便是由李昪帮忙建造的。那时李璟跟在李昪左右,对文益禅师十分熟悉。

有一次,李昪一如今天的李璟一样,遭到了吴越国派来的刺客袭杀。

当时文益禅师出手,十分简单的就解决了刺客,令李昪对文益禅师更加敬佩。

而当时,文益禅师却十分的谦虚,只说天下武功出少林,都是达摩祖师传下来的,他这并非少林之僧,得的只是皮毛而已,真正的高僧,都是出自少林寺古刹当中。

李璟当时便十分好奇,少林寺的高僧究竟有多厉害。

现如今,李璟做了皇帝,自然想要充实自身实力实权,少林寺身怀武学,如是能够拉拢,那便是非常好的事情,所以李璟才未选择离开,面对法慧禅师的冷淡,还是强留在此。

“爹爹……这位和尚爷爷好像不想与我们多说话。”李璟身边的男孩仰头看着李璟,小声的说道。

李璟目中闪过了一丝喜爱之色,摸了摸男孩的头,看着法慧禅师道:“大师不想见文益禅师,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我还想着能有机会亲眼见见二位高僧谈论禅宗佛学。”

法慧禅师道:“世间万事皆有定数,缘未来,不必强求。”

李璟道:“方才这刺杀一事,也令大师受到了惊扰,耽搁了大师饮茶,稍后,我便摆下宴席,以素宴招待大师,这南唐小食众多,有好些比这寸金更是美味。”

“不必了。”法慧禅师道:“南唐国主为一国之君,操劳国事,日理万机,贫僧哪里能耽误这国家大事?”

李璟道:“怎会?我父笃信佛教,我自幼耳濡目染,这佛法传世,能够消除世人业障戾气,乃是治世之道,我在大师这里了解佛法,可以更好的治理国家,这也是国家大事。”

法慧禅师知道,这李璟恐怕是赶不走了,而同时,恒真那里也已经念完了三遍往生咒,正在回向,当即抬头看了一眼张寒城道:“孩子,我们走吧。”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拉着银铃儿起身。

李璟微微蹙眉。

身边的男孩十分不解。

李璟再次抱笑道:“我来陪大师走走。”

法慧禅师没有回话,自然而然的走在前面,叫了一声恒真跟上,带着张寒城和银铃儿走去了楼梯处。

那黑衣剑客怀抱着剑,目光冷冽的站起了身子。

一行人从他身边走过,接连离开。

李璟站在楼梯口处。

只听黑衣剑客寒声道:“这秃驴当真不识好歹,陛下想要与他谈话,他却如此拂逆陛下,面对一国之君,也不懂得尊敬。”

李璟道:“切莫胡言乱语,这少林寺的高僧,哪里是你能够随意诽谤的?接下来你跟着我,再不可胡言乱语,朕念在你忠心耿耿,有时你心直口快,朕不怪你,但今次,不可。”

黑衣剑客仍旧不甘,只能道:“是……”

……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华。

张寒城牵着马跟法慧禅师并行。

法慧禅师道:“你觉得这李璟怎么样?”

张寒城道:“还不错。”

法慧禅师道:“哦?”

张寒城道:“师伯几次令他失了面子,他却并无身居高位那等临下之心,对于师伯仍然礼遇,而且,他又对他那属下十分宽容,算是不错了。”

法慧禅师道:“是啊。还算不错。”

张寒城道:“我们便一直叫他跟在后面么?”

法慧禅师道:“他喜欢跟着,是他的自由,等他觉得没必要跟着,自会走了。”

张寒城缓缓点了点头,道:“也是。”

恒真放缓了脚步,叹道:“可惜那两位施主惨死,如是可以,我该念上往生咒八十一次的,现如今,只念了三次……”

法慧禅师道:“心诚则灵,你心至诚,这往生咒念一遍与百遍并无区别。”

恒真忍不住挠头。

……

后方,黑衣剑客抱着剑,跟在李璟身侧,道:“陛下,难道我们就一直跟着他?您万金之躯,若有损伤,我根本担待不起,更何况,皇子年幼,您带着他如此走着,实在不妥。”

李璟目光一闪,低头看向了那男孩,只见男孩的头上已经泌出了丝丝的汗珠,前方法慧禅师、张寒城走的太快,对于这种孩子来说,想要追上极为吃力:“从嘉,你累了么?”

“爹爹,我不累。”男孩连忙道:“爹爹追上那位和尚爷爷要紧。”

李璟微微一笑,道:“有何要紧?”

男孩道:“爹爹觉得要紧,便是要紧。”

李璟目中流露出喜爱之色,这叫做从嘉的孩子,乃是他的第六子,今年才七岁,但却已经无比聪慧,稳重。

不但能够与他下棋,还会书画,令李璟喜爱非常,相比于其他的子嗣,李璟却总有种疏离之感。

“罢了,爹爹抱着你吧。”

说着,李璟停下了脚步。

“不,不了。”男孩连忙道:“爹爹如是抱着我,该累坏了爹爹了。”

李璟道:“怎会呢?”

说着,李璟已经一把抱起了男孩,并当即加快了脚力,朝着前面赶去。

男孩不解道:“爹爹为何要追上那位和尚爷爷呢?明知他不愿与爹爹说话。”

李璟道:“你可曾听过三顾茅庐的故事?”

男孩沉思了一下,道:“好似听老师说过,是一个叫做刘玄德的爷爷,三次请诸葛孔明辅佐他……我知道了,爹爹……”

李璟微微一笑:“哦?”

男孩道:“爹爹是在效仿那刘玄德爷爷,礼贤下士,令和尚爷爷知道爹爹的诚意,如此便愿意辅佐爹爹了。”

“没错。”李璟抬手,刮了一下男孩的鼻子:“不愧是朕的儿子。”

黑衣剑客抱着剑,忍不住在一旁微笑。同时也忍不住感慨,这位六皇子如此年幼,却这么聪明。

……

不知不觉间,张寒城便与法慧禅师出了城,而后方,那李璟仍然跟随。

张寒城、法慧禅师、玄真,因为是习武之人,脚力厉害,自是不觉得疲惫,银铃儿有上了马,倒是后面那李璟,虽然也学过骑射,但毕竟抱着个孩子,一路走下来,自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法慧禅师依旧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倒是张寒城有些被这李璟的诚意所打动了。

他目光闪动,沉吟了片刻,道:“师伯,这李璟非常不错,我知他是想要拉拢少林,少林寺现如今并入五岳盟中,当然不可再与这李璟合作,但,我这里……”

法慧禅师看向了张寒城,微微一笑道:“你的事情,自是与我无关。”

张寒城当即道:“那就多谢师伯了。”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同时停下了脚步。

张寒城也停了马匹,将绳索交给了恒真,而后便转过身子,看着被吊的远远的李璟,向前走了数步,停了下来。

李璟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心生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带着黑衣剑客一同走了过去。

李璟身材颀长,并不是武人那种感觉,英俊中略带着一丝阴柔,不如慕容龙城那般英武,有种奇异的文人之感。

张寒城又看了看那李璟怀中的男孩,这男孩比李璟还要有书卷气一些。

李璟目光一闪,抱拳道:“阁下?”

张寒城淡淡开口道:“见过南唐国国主。”

李璟道:“阁下不必多礼。”

黑衣剑客眯着眼睛,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张寒城身后所背着的玄铁重剑上,此刻玄铁重剑被布包裹着,看不出所以然来。

张寒城道:“陛下是想要拉拢少林寺吧?”

李璟并未想到,张寒城竟然会如此直接的点明这一点,因为不确定是法慧禅师派出张寒城过来,还是怎么样,所以李璟并未回答。

张寒城道:“我十分理解陛下的心思,只是这件事情,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所以陛下可以放弃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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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攻心之策赠唐主

李璟微微皱眉,张寒城来得十分突然,他只觉得张寒城是跟随着法慧禅师的俗人,所以目光仍旧看向不远处停留的法慧禅师。

张寒城并未心生愠怒,平淡道:“少林寺本身已有所属,早有人抢在了陛下前面,拉拢过了少林寺。而这位法慧禅师专研武学、佛法,对这些势力争斗并无什么兴趣,陛下要拉拢少林寺或者法慧禅师,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李璟听到此处,才终于将目光挪回到张寒城的身上,道:“你说……有人抢了先?”

张寒城道:“是的。已经有人抢先联合了少林。”

李璟淡淡道:“你所说的,不会是晋国吧?这也不错,毕竟晋国占据中原之地,少林寺又是中原势力。但,你或许不了解这天下大势,晋国目前在辽国的攻势下,已经苟延残喘,少林寺与晋国的联合,迟早要土崩瓦解,良禽择木而栖……”

张寒城打断了李璟的话,道:“不是晋国,少林寺所联合的,陛下可暂时理解为吴越国。”

话音落下。

李璟陡然间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张寒城开口道:“吴越国的长公主嫁给了慕容龙城,而慕容龙城自然就是吴越国的驸马了,少林寺与慕容龙城联合,当然就是少林寺联合了吴越国的驸马。”

李璟皱眉,陷入了思索:“慕容龙城……他不是个小人物么?只是驸马而已,据朕所知,这吴越国驸马并无官职,只是在教吴越国的小皇帝武艺罢了。”

张寒城笑了笑,道:“看来陛下才是对这天下大势一无所知才是,也对,陛下总是去那寸金楼中听那些文人墨客说国家大事,看似听得多,可实际上不过是他们想象之言辞罢了,与真实情况,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一侧,黑衣剑客喝道:“你这小子,如何敢与陛下这样说话!?”

李璟目光闪动,道:“朕乃是一国之君,那寸金楼中听文人议政,只是爱好罢了,是朕的选贤任能之法,至于朕的消息,自有暗探调查,怎会不知天下大势?反之,你这寻常的江湖中人,又能知道天下大势是什么?”

张寒城话锋一转,道:“陛下一路跟随法慧师伯,诚意十足,我十分敬佩,所说之话直了一些,也不好听,也是我之心诚。慕容龙城在暗处所隐藏的力量,足以令辽国忌惮,南唐虽然繁华,可实际上却恐怕在慕容龙城的面前,很容易被轻易击溃。这吴越国处于南唐的枕边,就如一直拿着刀子一般,看似军力受到南唐压制,可却随时能够杀死南唐,只不过,现如今时机微妙,吴越国没有心思动手罢了。而真等到陛下意识到的时候,恐怕,一切已经完了。更何况,我看陛下遭遇刺杀,而并不调查刺杀者为何人,由此可知,陛下之敌如不是吴越国,就必然出自于南唐内部。而陛下心知肚明。”

李璟缓缓眯起了双眼,道:“你将这吴越国一个普普通通的驸马,说的如此厉害,据朕所知,他并无实权。”

张寒城道:“陛下有拉拢少林寺的心思,当然也就知道我们这种江湖中人的存在,乱世中也有江湖人存在,不能为官,许多人便练武自保,各种门派虽然乱世不显,可却在暗处择主,而他们所择之主,就如同少林寺一般,选择了慕容龙城。不久以后,只要慕容龙城振臂一呼,天下武人尽出,那中原之地,南唐也好、蜀国也好,恐怕很难分羹,在这个时候,其他的势力反而容易在内部进行分裂,从侧边进行攻击。南唐正处于慕容龙城布局的包夹之态,所以,南唐危机四伏,不似表面这样安定祥和。”

李璟的眉头皱的更深,缓缓转过头,看向了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并未像之前那般对张寒城严厉,而是陷入了思考当中。

李璟道:“你觉得,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黑衣剑客回过神来,向李璟抱拳道:“回禀陛下,可能为真,只是令人难以想象,太过可怕。”

李璟虽表情不变,但脸色明显白了几分:“也就是说,朕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祥和的池水之下,暗流汹涌,而远处接壤的河水,正有大浪打来,随时可能令这池水不再……”

张寒城看着李璟,心下觉得这李璟还是相对来说比较聪慧的,终究是能够继承皇位,并稳坐之人,至少,不似石重贵那般毫无能力。

之所以张寒城能够说出这些事情,主要还是因为张寒城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对付慕容龙城,所以慕容龙城的计划,他推敲过很多种。其中,慕容龙城先以武国在晋国起事,占据中原国土,而后再联合吴越国,甚至篡权吴越国,吞并南唐,进而向西横扫,统一整个南方,便是张寒城眼中慕容龙城几乎八成可能实践的计划。

八成的概率,已经很高了。

原本,张寒城想要联合的势力当中,并未考虑过南唐,因为他的目光也是停留在中原,而这一次,遇到南唐国主李璟,算是一场巧遇,而这一场巧遇,却让张寒城打通了思路。

与南唐联手,可以削弱慕容龙城。

张寒城道:“当然,我与陛下所说这些,只是我眼中的天下大势而已,事实上,还要比这更加复杂。陛下也说了,南唐内部,看似平静,可却波涛汹涌,其实不难想象,陛下方才即位,很多人对这皇位仍旧存着觊觎之心,想着将陛下拉下来……”

黑衣剑客冷哼了一声:“你这庶民竟如此大胆!敢议论南唐国事!这岂是你能够胡言的?”

李璟抬手,制止了黑衣剑客,道:“你与朕说这些,究竟是何意,少林寺已经不会与朕联合了。”

张寒城道:“我未剃度出家,不是少林寺中之人,我代表的是我自己的势力,而我想要与陛下进行一场联合。”

李璟目光一瞬,道:“你的势力?”

张寒城看上去气质与气势,绝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但除此之外,李璟看不出张寒城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否则,李璟也不会将张寒城视作个寻常之人。

张寒城道:“慕容龙城是武人势力,我也同样是武人势力。武人擅长武艺,正如陛下身边这位一般,出手凌厉,能够在军中取将之首级,又可暗杀,甚至潜入一国之都城,厉害非常。据我所知,慕容龙城手中掌握的武人,明面上有数万,加上暗处,恐怕已经过了五万,其中虽然也有很多的武人身手一般,但这种力量,足矣横扫中原。只是此刻慕容龙城的目光着眼于辽国和晋国之争罢了。我将慕容龙城视为夙敌,手中所掌握的势力,不如慕容龙城,但是,自问却在建立起来之后,至少可比少林寺更强。因为,我所联络的,乃是世间之乞丐。”

李璟脸色微变,张寒城的话语,颠覆了他对天下大势的认识,不是李璟没有能力,没有本事,而是,他了然了正常情况下的党争,了解了朝野,军队,但却无法了解暗处的武人变故。

这就像是昔年强秦被陈胜吴广起义一般,强秦再强,却无法先一步知道陈胜吴广起义,否则,强秦自然可以在陈胜吴广还未起义的时候,将他们剿灭。

“乞丐?”黑衣剑客皱眉冷笑道:“乞丐是什么东西?这就是你口中的武人势力?还敢与少林寺比较?”

张寒城缓缓道:“少林寺自然高手众多,但人数有限,全寺加起来不过千人罢了,其中顶尖高手,不过十指之数,而其他称得上高手的,也不过就百多人而已,毕竟少林寺吃斋礼佛,真正的经历还是放在研读佛法居多。而我手中的势力,却完全不同,如今天下大乱,单中原来说,到处都是流民乞丐,他们数量极多,我以我的方式,收拢这些流民乞丐,恐怕最终能够联合的天下乞丐,要过十万之数,他们不如慕容龙城的武人势力,没有那样高绝的武功,但十万流民,敢问陛下,您觉得,这真不如少林寺么?”

李璟陷入了震惊之中,这天下间的乞丐,是最没有人看重,也最没有人想要的,当权者恨不得这些乞丐通通饿死,而张寒城却将乞丐视作珍宝,如果真能够联合天下乞丐,那的确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

只是,乞丐、流民,处于不可控的范围当中,因为乞丐们并不听话,他们散乱无章,想要统御,无异于治理国家一般艰难。

李璟自问解决不了南唐内部的乞丐,所以,自不会太相信张寒城的话:“你有什么本事统领天下乞丐,此事太过虚假了一些。”

张寒城道:“只能尝试,当然,也是需要您这样的人进行协作的。比如,在河东之地,我统御乞丐,就是由刘知远,刘将军协助的。我想,陛下应该听说过刘知远这个人。”

李璟吃了一惊:“你说的是那在晋国掌握河东军力的河东王刘知远?”

张寒城道:“陛下果然见多识广,知道刘知远将军的名号。”

李璟道:“也就是说,刘知远选择了与你合作?那么,具体的合作方式又是什么?”

张寒城道:“合作的方式,十分简单。刘知远将军治下的河东,支持我建立分舵,而同时,会接济给我一定的粮草,必要的时候帮助乞丐们度日,至于如何统御乞丐,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刘知远将军,也可得到丐帮带来的一些好处。”

李璟追问道:“什么好处?”

张寒城道:“信息与流言蜚语。天下乞丐到处乞讨,除了诸侯王府,他们还去各种官员府邸,以及商贾之家,到处都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而他们,就像是一只耳朵,能够听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同时,又不会被人怀疑。可以作为监视,监察之用。如陛下这南唐暗流一般,有人想要谋朝篡位,如果,除了陛下自身的暗探部门外,又有乞丐来提供消息,恐怕南唐的一切,就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完全透明,而陛下也能够先一步得到更多的信息,来做出各种各样的准备。至于流言蜚语方面,乞丐们擅长传播,好的流言蜚语,可作为陛下稳固南唐江山之用,令百姓对陛下更加爱戴,而错误的流言,则给陛下的敌手使用,百姓们知道了陛下的敌手有问题,那么,即便陛下的敌手其实没有问题,但民意如此,他们就必然有问题。同时,又可让敌人因为错误的消息而露出马脚。”

李璟目光闪动,惊异之色更加的浓郁。

一侧的黑衣剑客,已经被吓到了,这乞丐的用法,完全不似军队那般,可却如此之可怕。

张寒城继续道:“陛下比我更懂兵书,任何事情,攻心为上,这等兵刃,陛下莫非不想要么?而与此同时,在必要的时候,乞丐可以充当士兵,替陛下守住江山,并配合陛下。”

李璟并非是个只听到好处,就忽视坏处之人,他目光闪动,道:“如你所说,这天下之乞丐,掌握了流言蜚语与各种情报,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掌握朕的情报,也拥有抹黑打击朕的本事和能力,这种力量,弊端如此之大,又掌握在你的手中……”

张寒城道:“刀剑锋利,这刀剑可以伤害敌人,也可以伤害自己。而敌人手中有刀子,陛下难道因为刀剑容易伤到自己,所以选择赤手空拳与手持刀剑之人对敌么?更何况,只要刀剑运用得当,可以起到震慑敌人,保护自身,乃至于反攻敌人之效,陛下如是对自身自信,便不会恐惧这刀剑的锋利,只会看到锋利的用处。”

李璟是第一次看到张寒城这种,十分奇异的少年人,这话语听起来并无文人那等旁征博引,但却将道理梳理的十分清楚,从而令李璟十分心动:“那么,按照你所说,朕要付出什么?便是在南唐帮你收拢南唐乞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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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巢湖波平养心斋

“陛下聪慧,但陛下也知道,我要的不会仅仅是这个。”张寒城缓缓道:“收拢乞丐,也只是达成我的想法中的一部分,而我的目的,实际上对陛下也有十足的好处。只不过……”

李璟眯起双眼,道:“只不过什么?”

张寒城道:“只不过,今日我已经与陛下说的够多,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陛下也总不该如此轻易地相信与我,需要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你我之间所说的话,然后再做决定。”

李璟微微一怔:“你说,让朕考虑?”

张寒城道:“不错,我所要找的,乃是坚固,坚实的盟友,必须要建立在互信的基础之上,如果不能够互信,那合作起来,并无什么意义,陛下懂得庙堂之争,我是江湖中人,自也不愿意在陛下的约束之中,而陛下需要清晰地知道这些,我也总不希望,到最后被陛下捅上一刀。”

黑衣剑客喝道:“大胆!你竟污辱陛下!”

张寒城并未理会黑衣剑客,而是看着李璟的双眼,道:“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李璟道:“那么,你我何时进行下次交谈?”

张寒城道:“我要先去忙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自然会找到陛下,也许,不一定会来,如果我没有来,那些关于天下之事的话,便算是向陛下的赔礼了。告辞。”

说罢,张寒城转身,缓缓地走向了法慧禅师那里。

李璟想要叫住张寒城,但最终欲言又止,最终选择看着张寒城离开。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壮大南唐,在这风云际会之中自保。

只是,太过焦急,往往容易出错,张寒城提醒了他的冲动,因为,如果张寒城不提醒他,李璟很可能会马上着手于和张寒城的合作,不想要有任何的拖延。

看着张寒城离开的背影,李璟开口道:“你觉得此人所说之话,有几成是真的?”

黑衣剑客目光一闪,道:“他说的话,真假很难分辨,但按照他所说的话思考,却很有可能。”

李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也好,他既然给我时间求证,辨别他的话,那么,我便真的求证好了。”

……

法慧禅师看向了张寒城,道:“阿弥陀佛,我们走吧?”

张寒城道:“走吧。”

说罢,一行人便继续向南走去。

恒真好奇道:“小师叔,这皇帝真的不跟着我们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当然,他没有跟着我们的必要了。”

恒真疑惑道:“为什么?”

张寒城道:“因为他知道我还会找他。”

恒真挠了挠头,听不明白张寒城的话。

事实上,张寒城本可以早一点与李璟敲定下来合作的事情,但,他更在意去吴越国找到法明和尚,真要与李璟共同布局,所需要的时间,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在张寒城的想法当中,是准备在南唐建立丐帮分舵。

如此一来,丐帮差不多就有了三处分舵,一处在幽云十六州,一处在河东,一处则在江南一带。

对付慕容龙城,南唐与南唐这处分舵的丐帮,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

这样,也就牵制了慕容龙城的精力,分散了他的势力,对于中原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

李璟将儿子交给黑衣剑客背着,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已经陷入了深思熟虑当中。

他十分在意此次与张寒城之间进行的交谈。

因为李璟觉得,张寒城十分特别,有些像是一个游说之人,这样年轻,面对他这帝王之躯,毫无怯懦之意,话语之中,所说之凶险,看似平淡,可却有着很足的经验。

寻常少年人根本说不出这些话来。

如此,张寒城的话语,可信度就在李璟这里变得高了许多。

匆匆回到了此行的庐州驻地,李璟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不再出门。

他特地命令随身的官员为他准备了当今天下的局势图,而后,便开始涂抹绘,推敲了起来。

现如今,他未在宫中,无法直接命令亲信去调查张寒城所说的事情真伪,便先一步按照张寒城所说的局势,来重新思考问题。

李璟发现,慕容龙城如果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小人物,如同张寒城所说的掌握了一批堪称恐怖的精锐。

在中原振臂一呼,便拥有了像是耶律德光一般的强大军队。

当然,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李璟并不清楚属珊军的实力。

而慕容龙城这支势力以中原为主,就自然和吴越国形成了一种包夹南唐的情势。

在这种情况下,吴越国如果想要入侵中原,必然要向他的南唐借道才行。

南唐目前掌握军队并不算多,要比晋国少一些,所有军力加起来不到十万,其中有五万是负责长期戍边吴越、闽国以及南汉,两万则是负责防备晋国的。

因为要防四方,所以南唐战线拉得极长。

如果真的遭到慕容龙城袭击,吴越国在背后包夹的话,那么基本就相当于南唐灭亡。

吴越国本身的军力不弱,约有五万多的军力。

“看来,这吴越国是想要统一整个南方。”李璟的脸色难看无比。

这些年吴越国和南唐之间虽有一些冲突,但两方都保持着一定的默契,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冲突,李璟总想着吴越国应该不会甘心被南唐包围,如今一看,这吴越国确实是在等待时机。

李璟深吸了口气,看着天下局势,愁容越来越深:“看来,至少南唐需要将军队扩展了,风雨欲来,提前做好准备,也是件好事。”

……

出了庐州不久,便到了巢湖所在。

傍晚的巢湖映照着夕阳,水面波光粼粼,好似被染成金色。

一些渔民撑着船,往来于巢湖之上,撒网捕鱼,配合着远处的银屏山,看起来好似一幅画卷般美好。

张寒城看着不远处建在巢湖边上的庭院,道:“入夜了,再往前走也许就是荒郊野外,不如在此处借宿好了。”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也好。”

张寒城微微一笑,牵着马匹,朝着前方那处庭院走去。

此处庭院建在风景秀丽之所,但占地不大,更改称为一处小筑。

到了大门口,张寒城仰头看去,试着认了下牌匾上的字,除了中间的心字外,两边的字,他却有些分辨不出是什么了。

当即,他便抬手,缓缓地叩了叩门。

很快,宅院中便响起了脚步声,门缓缓地打开,露出了一个穿着文士长衫的中年人身影。

张寒城抱拳行礼,道:“见过这位先生。”

“何事?”中年文士疑惑道。

张寒城道:“我等一行人自北方而来,要到南方去,途经此地,而天色已深,想要在此借宿一夜,不知可否?”

中年文士目光一闪,打量了一眼张寒城,又看了看张寒城身后的马匹,以及马上的银铃儿,又看向了慢吞吞走来的法慧禅师与恒真,道:“你稍等,此事我不能做主,要去询问斋主。”

张寒城连忙道:“那就多谢了。”

中年文士略一点头,重新关上了门。

法慧禅师看着宅邸的牌匾,淡淡道:“养心斋,此处倒也真适合修行。”

张寒城这才知道,原来那牌子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分别是养与斋字。

这名字,倒有些奇怪。

片刻后,门再次打开,中年文士道:“斋主同意了诸位借宿,请先将马匹留在外面,先随我入内,稍后,我来将马匹牵走。”

“多谢。”张寒城抱拳感谢,而后便带着银铃儿、法慧禅师、恒真一同进了这养心斋之中。

这养心斋看上去十分沉静,四处看上去十分工整,亭台楼阁古香古色,秀丽十足。

中年文士看上去知书达理,完全不像是个管家或者下人。

他转过头,对张寒城道:“斋主得知几位远道而来,想要与几位商谈,我先带几位落脚,而后再将几位引见给斋主。”

张寒城点了点头,并未拒绝,借宿在此,总也要见主人一面。

……

将随身之物暂时放好后,张寒城一行人便跟着中年文士前去了这养心斋所设置的中堂所在。

那门口,早已经站了个身材颀长,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青袍男子。

此人的衣袍相对常人来说,看上去宽大了一些,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内里却无内衬,好似只穿了件外袍一般,看上去洒脱不羁。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道:“欢迎诸位来到养心斋,我这里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客人前来了,快快请进,我们先饮茶再说。”

“多谢斋主。”张寒城说了一声,便在这养心斋斋主的引领下走入了中堂。

才一进入中堂,张寒城便顿时感觉,这中堂的大小,比从外面看要大了许多。

更加令人惊异的是,四处到处陈列着木质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从地上到房顶,尽是书籍。

唯独正中之处,有着桌椅陈列。

再低头看地面,却是一幅八卦内含阴阳的图形。

张寒城当即意识到,这位斋主,恐怕是个道人。

斋主微微一笑,道:“请。”

张寒城、法慧禅师、银铃儿、恒真这才落座。

斋主对着那些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们纷纷离开,退出了中堂。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原来斋主是位道家修士,我还以为是佛门居士。”

斋主哈哈一笑,道:“大师说笑了,我也不算是道家修士,只是个闲云野鹤而已,这佛家经典,我也爱看,这地上的图,单纯是觉得好看。”

法慧禅师目光一闪,道:“施主放荡不羁,令人佩服。”

斋主笑了笑,道:“哪里,哪里,诸位是从何处而来?”

张寒城道:“嵩山。”

斋主顿时看着法慧禅师道:“莫非,大师是少林寺的高僧?”

法慧禅师点头,道:“阿弥陀佛,高僧不敢,但确实来自少林。”

斋主顿时起身,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少林高僧,您可是到我这里的,最尊贵的客人了。”

法慧禅师也起身,道:“不敢,不敢。”

斋主道:“我这平生没什么太大的喜好,就是喜欢读书,又喜欢结交好友,起初,我总是四处主动拜访,后来,仔细想了想,那样太过繁琐,也就特地设下了这养心斋,想着如是有人路过了,便来到此处,与我结交,共同探讨这些典籍,岂不美哉?如今一看,这想法果真不错,如是我去少林寺主动寻访大师,恐怕,那又未必能够见到大师呢。”

法慧禅师道:“施主言谈风趣,令人心生欢喜。”

斋主哈哈一笑,道:“叫大师见笑了。对了,我还未曾说自己的名字,在下自号养心仙人,大师称呼我养心即可。”

张寒城微微一怔,养心仙人?

这自己给自己的称号,实在是令人感到怪异,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人放荡不羁。

法慧禅师也有些意外,道:“贫僧法慧。”

说着,抬手介绍起了张寒城,道:“这位是张寒城,张施主,一侧的乃是他的妻子,至于这位小沙弥,则叫做恒真。”

斋主顿时抱拳,道:“见过各位,见过各位。”

说罢,斋主才又道:“大师快快请坐,莫要站着,品茶,品茶。”

法慧禅师这才道:“恭敬不如从命。”

斋主哈哈一笑,道:“我平时爱读佛经,只觉得其中光怪陆离,有许多奇异之事,令在下十分好奇。尤其是那有关于西方极乐世界的描述,最叫我感到有趣。”

法慧禅师微微一怔。

斋主道:“这西方极乐世界的佛菩萨们,相貌当真是怪异,敢问大师,人也能修出那所谓三十二相么?”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所谓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皆是虚幻,实则众生无相,不必深究。”

斋主顿时道:“那却是有些可惜,我还想要见识见识呢。”

张寒城自然不知道那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只是在一侧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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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盖世奇功飞仙术

银铃儿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不似武人那般精力充沛。吃饭途中,她便已经困顿不堪,张寒城也不愿听这位养心仙人和法慧禅师聊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借着机会,将银铃儿送去了房中歇息。

至于张寒城自己,则选择继续修行《洗髓经》。

虽然按照法慧禅师的意思,是张寒城可以不必专门练功,主要以修心为主,在法慧禅师的眼中,张寒城就算再练几年,也无法抗衡慕容龙城,短期的修行,并不能够改变什么,不如稳扎稳打。

但,张寒城觉得,他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优势,武艺算是他少数擅长中的一项。

如果连擅长的事物都做不好,那又怎么能够面对许许多多明里,暗里的威胁?

短期修行,不会带来什么质的飞跃,但年长日久,一定会比什么都不做更好。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更半夜。

张寒城缓缓的吁出了一口真气,张开了双眼。

他也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继续赶路。

正准备熄灭油灯,张寒城却目光一闪,忍不住看向了窗口处。

耳边,响起了一阵阵剑吟的声音。

这声音清脆隐晦,带有十足的律动之感,寻常的剑客想要使出这等控制极好的剑鸣声,十分的不易。

沉吟了一下,张寒城便去到了门口,将门缓缓打开了一条小缝。

但见这院落池塘正中的平台之上,正有一道青衫身影,手持着一把利剑,于月下舞动。

正是那养心仙人。

他的动作十分豪迈不羁,明明是招式,可使用起来,却好似跳舞一般。

剑锋在月光之下挥动,不断地令月光洒向各处,给人一种剑影千万之感,十分奇特。

但见这位养心仙人脚步腾挪,竟从石台之上飞退了出去,单足点在了池水之上,瞬间又冲天跃起,竟好似蜻蜓点水般。

待到他下落即将到池水水面的时候,单掌猛地向后虚拍,整个人竟犹如一只大雁般,瞬间飞出了池水范围。

张寒城心中惊异,不是因为这位养心仙人有多么厉害,剑法多么精妙,他见识过的剑术高手,在招式上面,恐怕要比养心仙人厉害许多。

比如俞青竹、独孤,乃至于慕容龙城。

只是,这位养心仙人用剑,更有一种陶醉其中的感觉,十分的自然,丝毫没有攻杀之感。

张寒城思索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准备找这位养心仙人交流一下武学。

养心仙人自石桌上取了酒壶,把壶嘴含在口中,咕咚咕咚的喝着,余光恰巧看见了走出屋子的张寒城。

“唔……”养心仙人将酒壶放在石桌上,洒脱一笑道:“张兄弟?我还以为你早就歇息了,没想到还没睡?”

张寒城点头道:“是没有睡,方才听见斋主舞剑的声音,被吸引到了,于是忍不住观看了一下。”

养心仙人得意道:“我这剑术如何?”

张寒城道:“十分厉害,令人佩服。”

养心仙人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我这剑法乃是我自创的,叫做仙人剑法。”

“仙人剑法?”张寒城疑惑。

养心仙人道:“我辈修行之人,此生定要成仙,这剑法蕴含了我对仙道的感悟,用起来飘然如仙,与天地相互契合,自是称得起仙人剑法这样的名号。”

张寒城愣了一下,这养心仙人倒是会自卖自夸。

养心仙人道:“张兄弟与法慧禅师一同来到斋中,也是懂些武艺的吧?不如,你来给我评判评判,我的剑法,在江湖中是不是已经独步天下了?”

张寒城看着养心仙人,只觉得他目光诚恳,同时有些期待,道:“与众不同,非常玄奥,我的武功平常,看不出太多,恐怕斋主的剑术,确实在江湖中十分厉害。”

“哈哈!”养心仙人道:“这不怪你,毕竟你还年轻。”

张寒城微微一笑。

养心仙人的剑法,究竟是什么层次?

张寒城也不好说,如果说要独步天下,那恐怕差了太多。

养心仙人道:“可惜,我从未与人比试过,也不是江湖中人,恐怕,这仙人剑法,终究无法出现在世俗了。”

张寒城道:“斋主并非江湖中人?”

养心仙人道:“自然,我可不喜欢打打杀杀,那种日子哪有在我这斋中活的逍遥自在?”

张寒城吃惊,他一直以为,这位养心仙人应该是个江湖中人,结果竟然不是。

当即,张寒城便好奇道:“既然斋主不是江湖中人,又是如何掌握了轻功、内力、以及这剑法的?”

养心仙人得意一笑道:“自然而然就会了,也不太难嘛。”

张寒城疑惑。

养心仙人道:“我这人最爱读书,也到处收集各种各样的书,如是有好书来了,我喜欢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东西,也要看完。那些道家的养气之法,我这里有许多,看的多了,自然就会用气了,懂得了用气,久而久之,也就会飞了。”

说罢,但见养心仙人脚步轻轻一点,整个人突然间飞上了石桌,而还未落足于石桌,但见他竟单掌虚拍向石桌处,内力涌出的同时,竟又窜高了四五丈多。

而后才双臂打开,俯冲而下。

只是,正得意的看着张寒城,似乎并未意识到落足点已到了池塘便是。

才刚一踏在石头上,居然脚下一滑,整个身体猛然间向后仰倒而去。

张寒城哪里看出养心仙人是出了问题,还以为养心仙人是要为他表演武艺。

只听养心仙人大叫了一声“不好”。

而后双臂便犹如公鸡打翅一般,在身子两侧上下滑动。

下一刻,便噗的一声仰摔进了池塘当中。

张寒城目瞪口呆,顿时又有些尴尬。

养心仙人从池水中钻出来,爬上了岸,突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感到有些炎热,所以进池塘里凉快凉快,张兄弟来吗?”

张寒城道:“不……不了。”

这里的冬季虽不如北方寒冷,但也凉风阵阵,天气热……这个借口实在太差了。

养心仙人浑身湿透,拎着剑站起身来,笑看着张寒城,道:“哎,那就对了,我们养气之人,练了气,身子自然时而如同有火炉在丹田之内,经常如此这般,让人想要往水中钻。”

“原来如此。”张寒城深以为然的点头,生怕令养心仙人下不来台阶。

养心仙人道:“张兄弟可想学一学我的功夫?”

张寒城道:“这……有些不好吧?”

养心仙人道:“怎么会呢?你来了我这里,便是与我有缘,我这人平生最爱交友,只是些武功,应该教你。”

张寒城虽然出来的时候,是本着和养心仙人探讨武学的心思的,但是,在了解了养心仙人的情况后,张寒城就有些失去了兴趣,因为恐怕养心仙人很难对武学有什么深入的见解。

没想到养心仙人居然主动要教他武功。

如是直接拒绝,必定伤害了养心仙人的颜面。

学的话,又有些浪费时间。

张寒城思索了一下,道:“还是不了……斋主身上的武功定然珍贵无比,我何德何能,能够学这等功法?如此珍贵的功法,更应该慎重传授才对。”

养心仙人连忙道:“哈哈,张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这功法虽然珍贵,但哪里有你我的交情珍贵?来来来,你随我去堂中去,我来教你这盖世奇功!”

张寒城尴尬无比,道:“这似乎不太好吧。”

养心仙人道:“有什么不好?在我这养心斋中,便没有那俗世之中乱七八糟的规矩了,这盖世奇功,理应分享,张兄弟是否觉得,这盖世奇功恐怕很难练成?”

张寒城顺着台阶道:“不错,我悟性不好,恐怕很难练成这种本事,怕耽误了斋主的时间。”

“这便见外了。”养心仙人道:“我愿意花时间来传授张兄弟,嗯……这外面天气太热了,张兄弟快随我到堂中去,那里凉快。”

说罢,养心仙人也不给张寒城拒绝的机会,拎着两条胳膊,一路小跑向了中堂处。

一路上,水流顺着他的衣裳落在地上。

这养心仙人分明就是觉得浑身是水,万分寒冷,结果,却找了个外面太热的借口……

张寒城叹了口气,只能跟了上去。

养心仙人进了堂中之后,便对张寒城道:“张兄弟在此等待,我要去换一身适合传授武功的衣裳。”

张寒城当即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却见到养心仙人竟直接将衣裳脱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他赤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裤子,说完便扭过身子,窜到了一排排的书架后面。

过了一会儿,才又换了一身花衣走了出来。

张寒城摸了摸鼻梁,这养心仙人行为诡异,有些不太正常。

养心仙人笑着在张寒城身前转了一圈,道:“我这套衣裳如何?”

张寒城脸都要绿了,这要如何夸赞?

夸漂亮?还是夸什么?

迟疑了一下,张寒城硬着头皮道:“斋主看上去英武非凡,人中之龙。”

养心仙人惊喜万分,道:“张兄弟真乃是我知己也!这衣服之上所绣之花,乃是牡丹!正是万花之王!如此之花,乃是万花之主,最为英武!张兄弟有见识!”

张寒城更加尴尬。

养心仙人道:“好了,那么我就教张兄弟武功吧。”

张寒城道:“这,有些耽误斋主的时间了,实在愧疚。”

“没事。”养心仙人笑着,自顾自的走到了这房中正中所在的八卦图形中心。

张寒城目光一闪,疑惑的看着这一幕,同时,又低头看向了这图形。

这图形乃是雕刻在地面上的,拥有纹路,但并不是特别深,踩在上面,虽然有些感觉,却并不影响。

养心仙人站在那阴阳之间,道:“这飞仙之术,对于世上道人来说,恐怕十分珍贵,但对于我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张兄弟,你可要看好了我这养气之术!”

张寒城忍不住正色了起来,他也好奇,养心仙人是如何练就一身内力的。

只见养心仙人双腿缓缓分开,腰部下沉,似是扎马步,可是要更加松垮,有种随意之感。

接着,便见到养心仙人提起双臂,向上提起。

“张兄弟,你看好,我就要开始了。”养心仙人道。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好。”

只听养心仙人道:“呼……”

话音落下,养心仙人便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张寒城挑眉,更加愕然。

“吸……”

养心仙人的双臂缓缓提起,而后落下的同时道:“呼……”

“吸……”

“呼……”

张寒城有些傻眼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怪的修行内功的方式。

养心仙人缓缓地收起了动作,认真的看着张寒城,道:“张兄弟,你可看明白了?”

张寒城忍不住挠头,道:“有些……不是太明白。”

养心仙人顿时走向张寒城,伸手握住了张寒城的小臂,拉着他去图形中间,道:“你来练习,我来指导你。”

张寒城越发神情诡异,这是什么内功修行之法?这养心仙人不会是故意在逗他玩吧?

养心仙人道:“张兄弟还记得我的动作吧,你做那个动作。”

“好……”

张寒城硬着头皮,学着养心仙人先前的姿势,缓缓的沉下了腰,双臂抬了起来。

养心仙人摸着下巴,绕着张寒城走了一圈,点了点头:“张兄弟天赋异禀,简直惊人,这动作我教了斋中之人许多次,他们却都做不到像你这样准确。或许,张兄弟乃是一个修行的天才也说不定。”

张寒城僵硬一笑,道:“斋主过奖了。”

养心仙人道:“张兄弟,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你可以开始了,那韵律,你一定不要忘了。”

“我……试试。”张寒城说着,缓缓地将手放下。

养心仙人道:“要呼出声音,并说出话来,呼的时候,在说呼的同时,把气也呼出来,说吸的时候,要让气充满自己的身体,如此往复。”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只觉得万分羞耻,可偏偏养心仙人又在一侧无比认真。

“呼……”

“吸……”

“呼……”

“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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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飘雨楼中倚栏杆

张寒城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丝毫没有什么感觉,并且也觉得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现在,他十分怀疑,这位养心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在捉弄他。

养心仙人疑惑道:“张兄弟,你怎么不练了?”

张寒城道:“大概是我愚钝,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特殊之处。”

养心真人若有所思,道:“大概是张兄弟有些着急,心诚则灵,只有心诚,才能够与天上的神仙联系上,神仙才会为你灌顶。”

张寒城万分无奈,养心仙人大概对内功有什么误解。

养心仙人迟疑了一下,道:“张兄弟,你让开,你看我的。”

张寒城巴不得赶紧走开,当即便挪到了一边。

但见养心仙人站了过去,开始再次做出了那个动作,目光中还带着些诚恳之色。

“呼……”

“吸……”

“呼……”

“吸……”

“呼……”

“吸……”

陡然间!

张寒城突然间感觉到了养心仙人的一丝丝变化,但见养心仙人的衣袍,竟然缓缓的有种漂浮之感。

同时,一丝丝微微的清风,好似从养心仙人的周身扩散了出来。

张寒城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目中透出了惊愕之色。

竟然,好像是真的。

这养心仙人,并没有说谎,不是在作弄他,因为,随着这动作,真的有内力开始传出来了。

“呼……”

养心仙人缓缓地停下了动作,看这张寒城,道:“张兄弟,怎么样?你感受到了吗?”

张寒城的眉头紧紧皱起,道:“怎么可能……”

养心仙人道:“所以说,张兄弟大概是分心了,只要你心诚,一直想着跟仙人们交流,这样仙人们就会给你灌顶了。”

张寒城疑惑道:“斋主这养气之术,是从什么地方学的?”

养心仙人哈哈一笑道:“此术,说来也有趣,我来给你讲讲。”

说罢,养心仙人收起了动作,竟直接坐在了地上,同时向张寒城招手,道:“张兄弟坐。”

张寒城当即坐了下来。

养心仙人得意道:“说起来,也都是我天赋异禀,天生就是做仙人的缘故。年轻时,我无意当中得到了一本道家的养气之术,觉得好奇,就练了练。不过,那养气之术,乃是坐着练的,就是盘起双腿,把手搭在膝盖上面,说什么五心朝天,而后进行周天循环,再将气引入丹田什么的,看得我一头雾水。”

张寒城愕然。

养心仙人道:“我练了有十天半个月,只觉得这养气之术,绝对是天下间最低等的成仙之法,根本就不行。可我又喜欢这个,所以就开始到处收集,想着能够找见真正的修行之法,世上大部分的养气之术,都是那种低等的养气之术,有的还说什么经脉,穴道之类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张寒城脸色僵硬,世上的内功,不是大多如此吗?即使是洗髓经,也没有脱离这种正常的练习步骤。

养心仙人道:“本来,我已经准备放弃了,找一个其他的爱好,比如诗词歌赋之类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转机出现了。”

张寒城只觉得这养心仙人说话吊胃口。

养心仙人道:“话说那应该是我在金陵的听雨楼所住的第七七四十九天……想起来,真觉得那一天不凡……”

“听雨楼?”张寒城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养心仙人道:“乃是烟花之地。”

张寒城顿时尴尬,这养心仙人分明就是在妓馆呆了七七四十九天,结果说起话来,却好似像是去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养心仙人道:“我那天倚着栏杆,听着一首浣溪沙,就听见楼下有人吵吵闹闹,正有个喝醉酒了的人,在那里大闹,他被听雨楼给赶出去了。”

张寒城道:“赶出去了?”

养心仙人点头道:“我认识此人,此人也是听雨楼的常客,但,你可要知道,在这烟花之地,你身上得带足了钱,钱用光了,当然就要赶人走了,你说是吧?”

张寒城尴尬的点了点头。

养心仙人道:“这人是个金陵才子,姓陈,我曾经看他作画,画的十分不错,只可惜世人看不太懂他的画,唯有听雨楼的小荷花欣赏他……当时,我看他被推倒在地,便喊了一声‘慢’!”

张寒城只想要知道重点,不想知道这些过程,但打断养心仙人不太好,也就只能让他继续讲下去。

养心仙人道:“我在听雨楼呆了七七四十九天之久,说话还是十分有分量的,这一声慢字,顿时叫这听雨楼中那些小厮惊住了。看到他们停下了,我就又喊了一声‘等我’。”

“然后呢……”张寒城道。

“然后……”养心仙人道:“我不疾不徐的踏开了脚步,从楼梯上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的走了下去,一路上没有人拦我。”

张寒城眼角轻轻抽动。

养心仙人道:“我从那些人让开的地方走了过去,看着这位陈才子,当真于心不忍,他本来十分俊俏,被打的鼻青脸肿,我就说了声‘岂有此理,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文人?不就是钱么?陈公子的钱,我出了!’”

张寒城看着养心仙人的得意之色,或许这种事情在养心仙人的眼中,便是英雄之举。

养心仙人道:“果不其然,我就这样救下了陈公子,其实早在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只要出手,便能够解决问题。”

张寒城道:“那么,这和养气之术有什么关系?”

养心仙人道:“来了,马上就到了。”

“我扶起了陈公子,对他说了一句‘可还能走?’”

“陈公子说‘还能走,就是有点疼。’”

“我看着陈公子的样子,叹了口气,告诉他我决定出钱,让小荷花帮他上药。”

“陈公子十分感激我,想要跪下谢我。”

“但……我怎么可能让他跪呢?毕竟,我是一个向往圣人、仙人的人。所以,我扶起了他。”

“陈公子说必须要谢谢我出手大方,不但帮他还钱,还让他有钱留在飘雨楼。”

张寒城听得昏昏沉沉。

也不知道养心仙人说了多久,终于开口道:“就这样,陈公子拿了一本书,塞在了我的手里,对我说这本书就算是还我的人情了。”

张寒城顿时来了精神,道:“这书,便是那养气之术了?”

养心仙人点头,道:“不错,我当时并没有在意,而陈公子只跟我说,这书乃是壮阳之术,能够一展男子雄风,我估计,他是谦虚。”

张寒城有些听傻了……

养心仙人道:“我回到了屋子,翻开来看了看这本书中的图画,只觉得非常的奇妙,奇特,里面有些男女纠缠的动作,也有些动作,但,我对这些动作,绝对没有什么兴趣。”

张寒城沉默……

养心仙人道:“我发现,陈公子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才华,而且,对我更好,那就是,有一些男子单独的动作,竟然,非常的神奇,有种说不出的气势来,于是,我就在屋子里研究了起来。”

张寒城觉得事情变得更奇怪了。

养心仙人道:“就这样,我发现原来陈公子是传我成仙之道,他一定是一位超凡脱俗之人。所以,后来他跟我借钱,我从来不会不借。”

张寒城道:“那,那本书呢?”

养心仙人道:“张兄弟,你终于问到了重点,我这就去把书找来给你瞧瞧。”

说罢,养心仙人直接从地上窜了起来,奔向了中堂一侧的书架位置。

很快,他就翻出了一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书。

而后,他便又跑了回来。

养心仙人再次坐下道:“说起来,这书中的动作虽多,但并不是每一种都能养气,我也在摸索,有关于那男女纠缠的图形,我也多次尝试,但,无论如何,却也得不到神仙指点,实在可惜。”

说着,养心仙人将书递给了张寒城,道:“张兄弟,你可看看这书,也许,你看了书,也就明白了。”

张寒城眼角抽搐,硬着头皮,缓缓翻开了书。

此书应该就是所谓的春宫图之类的东西,张寒城知道这些,只是从没看过,那养气之术,让他十分好奇,所以只能仔细翻阅。

这书中的图画,的确十分精巧,倒是说明了那位飘雨楼的陈公子,确实是个厉害的才子。

只是,这图画太过露骨,张寒城看的面红耳赤,其中的人,全部没穿衣服,令张寒城尴尬万分。

他快速翻找,很快便找到了男子单独的图画。

说来也奇怪,这男子单独的图画,倒是穿了衣服,而且,还有些奇怪,像极了僧袍……

养心仙人道:“张兄弟,对,就是从这里开始。”

张寒城目光一闪,盯着这图画,这画中男子做了个奇怪的姿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当即,他又向后翻阅。

发现,这男子又换了个动作。

每一页,都是一种不同的动作。

张寒城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又觉得这些动作,好像有些熟悉之感。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张寒城突然开始震惊了起来!

这些动作,越看越像是疯僧法明在睡觉、休息的时候,所作出的一些动作。

张寒城与疯僧相处日久,知道有的时候打完架后,疯僧会睡觉,每次都会做一些奇怪的姿势。

张寒城第一次知道疯僧乃是在练功,是有一次疯僧在树下酣睡,那树枝被雪压断了。

然后,疯僧并未躲闪,其内力自然护身,直接震飞了树枝。

而疯僧所练的,正是《易筋经》……

张寒城完全没有想到过,他竟然看到了《易筋经》……

不,这也许不是《易筋经》……

而且,这《易筋经》又是怎么莫名其妙的跑到这春宫图里面来了?

养心仙人看着张寒城震惊的模样,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张兄弟,可是看出了这养气之术的不凡来了?这乃是飞仙之术!一定是!我练了那么多养气之法,都不如这图厉害,只可惜,我翻来翻去,只有一张图能让我练出气来……其他的,估计是也不重要吧。”

张寒城顿时抬头,看向了养心仙人,道:“这书里的画,是那位陈公子怎么画出来的?”

养心仙人思索道:“我估计,是他在落笔的时候,仙人附体,告诉了他应该怎么画,所以才能画出来,正是如有神助啊!”

张寒城道:“那,什么地方能够找到这位陈公子?这书是斋主什么时候得到的?”

养心仙人道:“距离现在,估计要有十年了吧……陈公子应该早就不在飘雨楼了,说不定,他已经先一步羽化升仙了……但我又觉得,他可能在游戏人间吧。”

张寒城道:“那,这位陈公子具体叫什么?斋主知道吗?”

养心仙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交朋友不怎么在意名讳。难道,张兄弟想去见见这位陈公子?”

张寒城道:“是想见见。”

养心仙人道:“那恐怕就要去金陵了,也许陈公子还在金陵城,也许,又去别处画画了。倒是有个人应该知道此事,那便是小荷花了。”

张寒城道:“多谢斋主指点。”

养心仙人道:“哈哈,不必。”

张寒城当即将书还给养心仙人,道:“斋主,您的书。”

养心仙人道:“张兄弟怎么不继续看了?”

张寒城道:“我有些愚钝,不太看得懂这书,放在我这,有些暴殄天物了。”

养心仙人道:“这书对我已然无用,便送给张兄弟了,我早已经将书中的动作都记忆下来了。”

张寒城有些尴尬,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事实上,这书里面的动作,终究是跟真正的易筋经有些偏差的,否则,张寒城不会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易筋经》。

同时,这书上并没有任何穴道、经脉的走向标注,只是动作图形而已。

单纯的动作如果有用,又哪里比得上张寒城亲眼看到疯僧做出的各种动作呢?

只不过,没有运转之法,单纯的去看动作,是学不会《易筋经》的。

至于,养心仙人误打误撞能够练出内力,恐怕也是机缘巧合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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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春秋易转人消瘦

离开养心斋后,张寒城决定先改道金陵,了解一下有关于《易筋经》的情况。

金陵乃是南唐都城,地处长江下游不远之处六朝之时,便有天下枢纽之称,其内人口众多,以秦淮为中心,分部两岸,昔年唐代诗人李白、杜牧、李商隐、刘禹锡等大诗人都曾在此驻足。

张寒城一行人乘着小舟,顺着秦淮河进入金陵,与两岸繁华的集市融为一体。

李璟治下的南唐,应当是这天下间最有李唐风采之地了。

这里的人们不受战火的困扰,仍旧在照常往来、经商,各种奇异的货物层出不穷。

上了岸后,张寒城便找了一家客栈,将法慧禅师、恒真安顿下来,自己则带着银铃儿,寻找起了飘雨楼的所在。

在张寒城的猜测当中,那位绘制了《易筋经》的陈公子,一定见到过真正的《易筋经》,他也许并未发现到那是《易筋经》这种少林奇功,只是当做某种有趣的东西而已。

当年少林寺中的孤本《易筋经》随着疯僧法明一起离开少林寺,也许,其辗转来到了南唐也说不定。

找到真正的《易筋经》不是张寒城要自己修行,而是觉得可以把真正的《易筋经》作为筹码,换来疯僧法明。

当然,如果有机会,张寒城也会对《易筋经》进行学习,看一看与《洗髓经》所相互呼应的另一项内功究竟是什么样子。

张寒城带着银铃儿,循着养心仙人指点的方向,慢慢接近了飘雨楼。

一路上打探过程中,倒是也招来了许多南唐人异样的目光。

毕竟,张寒城终究还是带着个姑娘寻找着金陵城的一处妓馆。

大约寻找了半个多时辰。

张寒城终于在秦淮河畔找到了飘雨楼的所在。

此处看上去,十分的繁华,并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叫人避之不及。

有许多人会从飘雨楼走过。

而飘雨楼的门口,也有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招揽客人,如有往来的年轻男子驻足,她们便靠近过去,手、臂并用,摸索之间,领着他们进入飘雨楼之中。

张寒城带着银铃儿,自然并未遭到这种困扰。

银铃儿面红耳赤的看着飘雨楼一些女子的模样,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飘雨楼二层上,一些拿着团扇,衣着光鲜的女子娇笑。

她们倚着栏杆,向来往的行人抛着媚眼,腰肢都如水蛇一般,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张寒城本来也不想带着银铃儿,但银铃儿执意要跟着,他也没有办法。

踌躇了一下,张寒城道:“铃儿妹妹,我去打探一下,那位叫做小荷花的姐姐是否在此,你在这里等我,莫要乱跑。”

“哦……嗯!”银铃儿应声道:“好……好的。”

张寒城这才踏开脚步,走向了飘雨楼门口招揽客人的几名女子。

这几名女子早已经看到了张寒城,此刻见他独自一人走来,顿时面面相觑,原本的笑容渐渐收敛。

张寒城来到了一名身着红色衣裳的女子跟前,抬手抱拳,正准备问候,却不料,对方先他一步说话了。

“怎么?你是要将妹妹卖到飘雨楼中么?”这红衣女子眯着凤眼,脸上露出了不愿。

进而又引来了后方的几名女子,神色不善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意识到自己是被误解了,当即,便想要解释。

“当真是狼心狗肺,心肝脾肺,尽是黑色的,为了赚取银钱,将自家的妹子卖到飘雨楼,你,当真良心过得去么?”又一名女子放下了团扇,盯着张寒城的眼睛。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这些沦落烟花的女子,往往并非自愿,她们多是被拐卖而来,疑惑是被丈夫、父亲、兄弟卖到此处的。

见到张寒城领着银铃儿,自是觉得,张寒城是来卖银铃儿的。

“几位姐姐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张寒城连忙诚恳解释道。

红衣女子轻笑一声,显然不信,道:“找人?找什么人?是找老鸨么?老鸨不在。”

张寒城忙道:“并非如此,我是要找一位艺名叫做小荷花的姐姐,向她打听一些事情,是真的,我带着的姑娘乃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卖了她的,我向众位姐姐发誓。”

此话落下,红衣女子的面容倒是缓和了一些,但,那小荷花三个字,似乎让她陷入了犹疑之中。

“小荷花?”红衣女子疑惑,道:“飘雨楼之中,有小梨花、有小桃花、有小牡丹、就是不曾有小荷花。”

张寒城微微一怔,十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养心仙人口中的小荷花,也许,已经不在飘雨楼了。

正想要询问飘雨楼的老鸨所在。

却听见一侧一名穿着黄衣的女子道:“你说的,是荷花姐姐么?”

张寒城微微一怔,看向了那黄衣女子,道:“我……不能确定,很可能是的,我是代小荷花姐姐的故人前来看她,那位故人上一次见到小荷花姐姐,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黄衣女子讶异,道:“是什么人托你来找她的?可是周公子么?”

张寒城顿时摇头,道:“不是……”

周公子?这又是什么人?

黄衣女子道:“原来,不是周公子……实不相瞒,荷花姐姐已经死了。”

张寒城吓了一跳,惊愕道:“死了?”

其他的女子显然并不认得这位小荷花,纷纷有些讶异。

黄衣女子道:“荷花姐姐大概六年前被一名城北的商贾买去做了小妾,她怀上了这位商贾的孩子,但因为是残花败柳,所以生下的孩子,叫商贾的正妻摔死了……而荷花姐姐也被折磨,不幸染病……不肖一年,她便死了……我那时才来飘雨楼不久,跟着姐姐们去看过她……”

张寒城脸色变幻,陷入了沉默。

黄衣女子道:“荷花姐姐染病的时候,时常念叨着一名周公子,昔日那名周公子曾来飘雨楼,叫她招待过,给她念过诗,所以叫她总是念念不忘,直至死时,还背着那位周公子给她念得诗呢……”

张寒城心中感叹,这繁华的金陵城,背后也许还有着许多悲伤之处,只是被掩藏起来了,人们只看到了其外表的光鲜,却并不能够轻易察觉到其内里的无奈。

“那,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张寒城叹道。

众多女子听了这位小荷花的事情,纷纷神色黯然,伤感,这种结局,似乎会是很多人将来的人生。

黄衣女子道:“那不知,你是代谁来寻找荷花姐姐呢?”

张寒城道:“是一名姓陈的画师。”

黄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不认得,姓陈,倒是荷花姐姐也提到过一个姓陈的人,倒是个痴情人呢,不过,他是知道荷花姐姐的事情的。”

张寒城顿时道:“也是姓陈?”

黄衣女子道:“那名姓陈之人,好像是个赶车的人,荷花姐姐被卖到了商贾家之后,这姓陈的人,还曾多次去,吵吵闹闹要将荷花姐姐买走呢,不过,他一个赶车的,哪有那么多钱?那商贾家毒打了他几次,他也总是还去,此人虽然痴心,但却从不想想,他总吵嚷着要买荷花姐姐,荷花姐姐反倒要遭到鄙夷。”

张寒城思索着这件事情,渐渐的觉得,这姓陈的赶车之人,会不会,是那位陈公子?

黄衣女子道:“不过,说起来,荷花姐姐,倒是至少有这么一位痴心人,荷花姐姐死后,这姓陈的赶车之人,还去报仇呢,听说,他的一条腿都叫人给打断了,而后,便不知去向,说是死了,又说,是叫流放了,具体也就不得而知了。”

张寒城目光闪动,道:“原来如此,多谢姐姐指点。”

红衣女子道:“不知哪位陈画师,找这位荷花姐姐做什么?”

张寒城道:“没什么,只是大概,是记着她吧,托我来打听打听她好不好。”

“哼,人都已经死了,早却不来瞧瞧,此刻来瞧,又能有什么用呢?”

……

不必进入飘雨楼中,张寒城倒是免了一些尴尬。

银铃儿道:“怎么样,小哥哥,可问出那位小荷花姐姐的去向了?”

张寒城道:“问到了,但大概,人已经死去了。”

“啊?”银铃儿有些吃惊。

张寒城摇了摇头,他口中的陈画师,也许就是那位陈姓赶车之人。

仔细想想,那位陈公子虽有画工,也有些才学,但,这金陵城才子辈出,懂得画工者比比皆是。

比来比去,总有人将会没落,变得平庸。

自然,也就成了个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的赶车之人。

金陵城人口百万,想要找到这位姓陈的公子,恐怕,已经不太可能了。

张寒城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那飘雨楼。

只觉得恍恍惚惚的,好似能够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站在楼下,坐着凳子,看着二楼的一个女子,在纸上小心作画的模样。

而那女子,许是正聆听着另一人背着诗。

张寒城摇了摇头《易筋经》怕是与他无缘,他已经找到了《易筋经》的一丝线索,却这样断了,要找《易筋经》像现在这样,已经不太现实,大概,还需要将来在这南唐建立丐帮之后,寻找起来更加方便些。

“我们回去吧。”张寒城道。

“嗯!”银铃儿当即应道。

走了几步,张寒城却又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繁华的集市,道:“不如陪你去集市上走走吧。”

银铃儿顿时有些惊喜,道:“好呀。”

张寒城微微一笑,想到带银铃儿去走走,也是因为方才听了那小荷花的故事。

……

金陵城的集市十分繁华,许多女子不似在中原那般小心翼翼。

一些小贩兜售着团扇、钗、簪子、胭脂水粉,以及各种各样漂亮的饰物。

银铃儿吃惊的看着这些,她从前也在洛阳城呆过一段日子,但,洛阳城的集市,却远远不如这里品类繁多。

不过,银铃儿只是看,却从不愿意买。

只因为这些摊贩索要的价格过高,往往一件饰物,便要百钱之多。

张寒城身上有一些银两,他毕竟是丐帮帮主,自然不会真的一穷二白,也不会在意花钱,只是每每要掏钱时,银铃儿又强烈拒绝,只说方才的东西,她又不怎么喜欢了。

这种口是心非的模样,倒叫张寒城心中心疼了起来。

走着走着,银铃儿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的一个卖糖葫芦的地方,道:“小哥哥,你还记得吗?我们当时在绛州城的时候,一起吃过糖葫芦。”

张寒城道:“当然记得。”

仔细想想,那时的银铃儿,比现在看起来更小一些,而他自己,则更是了。

“我这就去买两串,咱们尝尝金陵城的糖葫芦与绛州城的糖葫芦哪个更好吃一点。”张寒城笑道。

银铃儿这次没有拒绝。

……

将一根糖葫芦递给银铃儿,张寒城便又领着银铃儿,顺着人群行走了起来。

走着走着。

低头之间,突然瞳孔一缩。

只见前方的摊位上,摆放着十分怪异的木头小人。

这些木头小人,乃是罗汉的模样,每一个都十分精巧,连衣裳的褶皱都雕刻抽来了,上面还用漆彩涂抹。

令张寒城震惊的是,这些木头小人形态不一,有哭有笑,让他忍不住想到疯僧法明。

这些动作,看上去分明就也是《易筋经》的样子。

这简直不可思议。

张寒城当即拉着银铃儿前去了摊位那里,抬手拿起了一个罗汉木人,放在手中看着。

这小人不过拇指大小,倒是十分精巧。

摊主道:“公子果然识货,这木雕乃是南海梨木所雕成,别看细小,但却清香无比,而且雕工也非常不错,平时读书写字,可以摆放一个在桌上,保管你科考的时候,罗汉护身,能够高中。”

张寒城看着这罗汉小人,道:“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摊主道:“哈哈,实不相瞒,乃是小人亲手雕刻。”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摊主,道:“我可以买下这些罗汉木雕,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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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幕府山下洞中壁

摊主怔了一下,但马上便小鸡啄米般点起了头道:“公子随便问,哈哈,只要是小人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寒城拿着这木雕,道:“这木雕看起来十分奇特,但不知道是雕刻的什么?”

摊主转了转眼珠,道:“小人不能现在回答公子,公子要先买下木雕才行。”

张寒城笑了笑,道:“好,这里大约有二十个木雕,我给你五两银子如何?”

“可以!当然可以。”摊主连忙答应了下来,这里的木雕他一般都会要价五十文钱,讨价还价之下,基本就只有二三十文了,二十个木雕也就能卖一两银子左右,张寒城给他五两银子,已经极多,所以,他知道,如果索要的多了,有可能张寒城转身就走了。

张寒城当即从怀中取了钱袋,从里面拿了五两碎银,搁在了摊位上。

摊主赶紧拿起了银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眉开眼笑道:“公子真是大方,小人也不向公子隐瞒,这木雕雕的自然是佛家的罗汉了。”

张寒城道:“我知道这是罗汉,只是我从前也见过一些罗汉的画,还有神像,虽然也活灵活现,但却并无这些动作。”

摊主连忙小心的收起了银子,道:“那是自然,小人干这一行,必须要想如何才能让这木雕看着与众不同,如此才有人愿意购买。”

“那……”张寒城询问道:“你是从何处得到这些动作的呢?”

摊主嘿嘿一笑,道:“公子可知燕子矶?”

张寒城疑惑,道:“燕子矶?”

摊主道:“我就知公子是北方人,来到这金陵,自然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金陵的精致。这燕子矶在直渎山上,山峰跃然于江上,三面临空,号称万里长江第一矶,势如燕子展翅而飞那般。而燕子矶附近,多有寺庙,还有十二处山洞,多是悬崖峭壁,其中便有一处山洞,在幕府山上,周围有一些碑刻与佛龛,多是隋唐传下来的。”

张寒城目光闪烁。

摊主接着道:“之所以有这么个洞穴,乃是因为相传在六朝的时候,禅宗的创始人达摩祖师被梁武帝萧衍请来建康讲学,可那时梁武帝不识大乘佛法,便叫达摩祖师走了,达摩祖师离开后渡江北上前,就在这洞穴中休息,所以这山洞就叫达摩洞了。而这些罗汉的动作,便是在那山洞里面的图形,不知是谁人知道了达摩祖师的事迹,所以才在里面留画。对了,公子可听说过那达摩祖师?”

张寒城道:“当然听过。”

摊主道:“那也知道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事情吧?我说的洞穴,便是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之前发生的,梁武帝寻了达摩祖师好久,也未曾找到他,便在江边等着,终于有一天达摩祖师从洞中出来了,便折了一根芦苇投入江中,而后渡江而去,梁武帝再追,却已经追不上了。”

“原来如此……”张寒城道:“多谢你告知我。”

“应该的,应该的。”摊主道:“小人收了公子的银钱,自然知无不言。公子还想知道些什么?这金陵的各种景致,公子都可问小人。”

张寒城道:“不用了,我准备去那达摩洞瞧瞧。”

“好嘞。”摊主嘿嘿一笑道:“那公子就收下这些木雕,快点去吧,这天色有些晚了,小人准备收摊回家了。”

张寒城点头道:“好。”

摊主赶紧帮张寒城包好了木雕,一把塞在张寒城的怀里,干净利落的收起了摊位。

张寒城带着银铃儿,转身离开了摊位。

……

幕府山全场约有十里多,山体与长江为邻,乃是金陵之屏障,其上有五座山峰,陡峭嶙峋,十分雄伟。

距离燕子矶不远之处,有两座山峰夹对,便是金陵人所称的“幕府登高”之景。

此处山体犹如鬼斧刀工开凿而成,青林丛丛,时而白云绕山,偶尔还会下起绵绵细雨。

张寒城和法慧禅师并未去附近的几处寺庙,而是直接顺着山来到了达摩洞前,山壁之上,存在着一些雕刻而成的佛龛。

法慧禅师双掌合十,对着佛龛参拜,道:“阿弥陀佛,这里有些像是龙门石窟,但其上的佛像,却的确是近代的。”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了那中心的洞口。

那里,应该就是达摩洞了。

法慧禅师道:“我们走吧。”

张寒城点了点头,当即和法慧禅师一起走向了山洞处。

如今已经到了冬季,金陵虽并不寒冷,却鲜有人来到此处,倒是给法慧禅师与张寒城留下了方便。

张寒城并未向法慧禅师隐瞒《易筋经》的事情,毕竟这《易筋经》乃是少林寺之物,就算找到了,他也不可能据为己有。

进入山洞之后,便陡然间好似来到了另一番天地。

此处有些昏暗,但比外面看上去要大的多,十分之宽敞,洞顶有许多类似钟乳一般的怪石倒垂,隐隐有一些阳光从前方洒落而下。

很快,法慧禅师便和张寒城一起,找到了靠近洞内深处的一块岩石。

这岩石相对平整一些,其上存在了一些梵文,以及一些图形,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不太清晰了。

张寒城看着这些图形,第一时间认出,这些图形的动作,便正是易筋经上的动作无疑,只是,有一些动作,疯僧法明并未做过。

法慧禅师看着这景象,喃喃道:“果然是《易筋经》真叫人意想不到……”

“是啊。”张寒城也十分感慨,这些图形之上,存在了一些已经不太清晰的经脉走向,至于人形本身,却要简单的多。

那些梵文文字,多有些随意而为,并不认真。

法慧禅师道:“恐怕这该是《易筋经》最初的样子,达摩祖师辞别梁武帝后,便去了少林,而《易筋经》、《洗髓经》是他在面壁九年以后传下来的,应该要比此处的《易筋经》更加完善和准确。阿弥陀佛,祖师保佑,虽然这《易筋经》不是少林寺的,但终究不算丢失。”

张寒城看着这石壁之上的图案,在其中经脉走向当中,隐隐看出了《洗髓经》的影子,这《易筋经》也许不只是《易筋经》,其内或许也包括了部分《洗髓经》的内容。

他越看越有些入神,只觉得这些小人仿佛尽皆活了过来,在他的眼前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小人身上的穴道,也好似光点一般,不断地亮起,顺着经脉转入下一处穴道。

恍惚之间,这些小人开始与疯僧法明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张寒城只觉得神魂都被吸引了过去,手掌都有些忍不住要动起来。

法慧禅师乃是少林第一高手,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张寒城的异样,他目光一闪,略一思考,缓缓的向后退去,他能够看出张寒城有所感悟,心中自然无比吃惊,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种感悟很容易稍纵即逝,如果他打扰了张寒城,那张寒城很可能就会错失这一次机会。

张寒城心神全部沉浸在这石壁之上,体内的内力悄然间开始顺着穴道、经脉运转了起来,有一些洗髓经练不到的地方,开始被他感知,而他,也看着眼前那个不断动作的小人,不经意之间,将内力开始转化为了真气,不断地从体内向外倾泻而出。

一阵阵风声,开始自张寒城的身上发出。

法慧禅师越发惊异,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洗髓经》与《易筋经》本就一体,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只不过,这情形,好像有些像是走火入魔前的征兆。究竟要不要叫醒他……”

张寒城只感觉眼前的小人越动越快,各种动作开始眼花缭乱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当中,小人不再单单按照石壁之上所刻画的动作来活动,而是开始使用起了各种各样的少林拳法、杖法、指法、掌法等等。

这些动作致使张寒城体内的内力越来越乱。

陡然间!

张寒城只感觉心口好似遭到了重击,而后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轰一声倒飞了出去。

嘭!

张寒城跌落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喉咙一甜,跟着便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法慧禅师登时反应过来,箭步窜了过去,单手拿起了张寒城的手腕。

一摸之下,只觉得张寒城体内的经脉紊乱到了极点,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真气,在试图弹开法慧禅师的手掌:“糟糕!”

张寒城强制性的将目光从石壁上挪开,甩了甩头,看向了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道:“你竟受了内伤。早知如此,贫僧应该将你叫醒。”

张寒城面色苍白,道:“这《易筋经》,竟然好似能够吸摄我的神魂一般,令我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

法慧禅师道:“或许,这也是因为这《易筋经》并非是最终达摩祖师所传授的《易筋经》的缘故。”

张寒城擦去了嘴角的鲜血,忍不住再次看向了石壁。

只是,这一次,方才那种感觉已经不见了。

“方才,我明明感觉,这石壁之上的人形开始动了,现在,却并没有方才的感觉了。”张寒城开口道。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方才你可能是初次看这石壁,潜意识想要去印证石壁之上的内容,自然进入了某种领悟武学的状态,现在,你已经不是初次看它,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不过,你虽受了内伤,但福祸相依,你一定有所精进,只是现在,你很难真正感受到而已。”

张寒城有些茫然的同时,也若有所思。

法慧禅师道:“我们明日再来到这里,贫僧会将石壁之上的内容,誊写下来,带回少林,至于你,则在一旁参悟此经。”

“只是……”张寒城道:“这《易筋经》乃是少林寺秘传,我……”

法慧禅师道:“比起慕容施主来说,贫僧倒也希望是你学这《易筋经》,此经自达摩祖师传下,六祖之后,唯有法明师弟一人练成,纵使是其师妙果师叔那等武学天赋也无法学会,此经与你缘分极深,你能领悟,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张寒城连忙道:“那就多谢法慧师伯了。”

法慧禅师道:“不过,你一定要答应贫僧,此经只可你自己去练,不能再继续外传了。”

张寒城道:“我知道,我绝不会外传。”

“好。”法慧禅师道:“我先简单为你疗伤,然后我们便先回去。”

……

张寒城盘膝而坐,感受着法慧禅师从他背部传来的内力。

只觉得这内力,好似跟先前他感受到的法慧禅师的内力,有了一些不同。

这种不同的感觉,非常微妙,不是法慧禅师的内力真的出现了变化。

而是,好像他自身对这内力的感觉不同了。

这世上每个人的内力,都有一定的区别,关乎于一个人练的内功,也关乎于一个人的修为。

而现在,张寒城只觉得,法慧禅师的内力与他的不同,可,却有一种能够使用法慧禅师度来的内力之感。

当即,他便推波助澜,借用法慧禅师打来的内力,开始在自身经脉之中运行,主动梳理起了经脉。

法慧禅师豁然张开了双眼,目中闪过了震惊之色,内力疗伤,虽不是把内力打入别人体内那样具有攻击性,但毕竟是其他人的内力。

通常来说,这内力需要被疗伤者运转周天,自身化开,融入己身变成自身的内力才能够使用。

而……

张寒城好像,不需要运转周天这一步,直接控制了进入到他体内的内力。

这样的情况,超出了法慧禅师的预料,简直,有种难以想象的感觉。

他甚至,想要停止为张寒城疗伤,想要跟张寒城切磋一下,来看看打在张寒城身上的内力,是否能够被张寒城化为己用。

理智终究占据上风,法慧禅师缓缓闭上了双眼,开始更认真的给张寒城疗伤。

切磋一事,可以暂时放放,等到张寒城的内伤好一些了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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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不求甚解南北辙

法慧禅师对于《易筋经》的誊写十分认真,他依照着石壁之上的图形,小心翼翼的将每一笔吹毛求疵的绘制出来,并一并抄写了那些梵文,以待将来回到少林进行翻译,到了那时,便可以装订成册,形成新的《易筋经》。

这新的《易筋经》虽不是原本的《易筋经》,但总要好过失传的好。

至于张寒城,则一直盘膝端坐在石碑的正前方,看着石碑之上的图形,时而抬起手比划,有的时候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易筋经》有部分与《洗髓经》出现了重合,这些重合的内容是很难区分出来的,毕竟,他并没有看过《易筋经》,也许《易筋经》就是有与《洗髓经》重合的地方也未可知。

也因此,这石碑之上的《易筋经》给张寒城仿佛打开了武学方面的盲区。他开始明白的知道,为什么《易筋经》叫做《易筋经》。

《易筋经》融汇贯通周身之经络,凝五脏之精神,气自脏腑之中自生而出,行而不断,延绵不绝,周而复始,一切无比自然,而血液也随内力不断新生,就好似血液与内力之间,打破了某种壁障,融合为了一体一般。

张寒城没有正式的真正开始去练《易筋经》,但却已经开始有了体内内力好似收放自如,自然而然的在身体任何一处,用出内力之感,而且速度极快,犹如迅雷,同时深厚的又好似潮水涨退,根本无需用力。

如果,张寒城所思索的不错,这《易筋经》对于内力的积累速度,要比《洗髓经》来得更快,一日之功,抵得上旁人十日,而内力积蓄速度快的同时,却稳扎稳打,气血合一,恐怕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内力也会不断地增强。

疯僧法明的《易筋经》已经修行了极长的日子,其内力之深厚,江湖之中难有敌手,恐怕即便是法慧禅师,也未必敌得过他。这还是在疯僧法明不能真正明白真实的武学基础之上,若是给一个懂得融汇武学之人修习同样长的时间,这天下恐怕难找到第二人有同等深厚的内力,怕是已经能够挑战那些,张寒城认定,已经达到某种可称之为人中之仙层次的高手,即逍遥子、扶摇子以及太白老人那等隐世之人的层次。

张寒城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亲身修行,但终究因为体内伤势,只能暂时搁置修行一事,但正如法慧禅师所说。

福祸相依。

张寒城虽然受了内伤,但是,修为却不知不觉之间,有一种暴增之感。

原本的《洗髓经》开始进入了某种新的境界,即便张寒城并未练到《洗髓经》真正高深的阶段,却冥冥之间,可以以《洗髓经》之髓中内力,造血中内力,二者交互循环,比《易筋经》多了《洗髓经》的精深,比《洗髓经》多了运用与自如。

两种武学皆是至阳至刚,可相互重叠,正真如法慧禅师昔日所提到的那般,有一种无形无相之感,因为自然而然,所以,反而变得阴柔并济,圆融如一。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过去了三日。

法慧禅师终于将《易筋经》誊抄在了纸张上,他多次对照,事无巨细,生恐誊抄的错了,偶尔,他也起身,尝试一下《易筋经》的内容,进行修习,只可惜,就仿佛他与《易筋经》之间存在了一层不可逾越的障壁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这障壁,不能得到《易筋经》其内的真正法门。

就好像,有一座宝山明明摆在眼前,好似垂手可得,但伸出手去,这宝山却化作了幻象。

而只是短短三日多的时间,张寒城已经内功治愈,并且,有种气质上的不同,他气血充沛,精力旺盛,比起先前,更显得自然而然,一丝丝原本身上所留存的在幽云十六州养成的凌厉之感,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然。

法慧禅师从张寒城身上收回目光,自嘲一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张寒城转头,看向了法慧禅师,道:“法慧师伯何故叹息?”

法慧禅师道:“我也如妙果师叔一般,沉迷于这旷世绝学,看着这《易筋经》,想要弄明白其内容与修行之法,却又仿佛有种力量,令我根本难以真正弄得清楚。”

张寒城心中疑惑,关于经脉,穴道,法慧禅师比他更有发言权,在张寒城的眼中《易筋经》不过就是一些动作,配合上了一些经脉、内力的走向而已,从而进行某种印证。

这《易筋经》的每一种动作,都是在令周身融洽合一,与自然共鸣,也就是说,动作也只是形式,修的深了,未必就要依照这些动作完成,就像是《易筋经》真实透露的,只是某种修行之法一般。

张寒城思索了一下道:“法慧师伯有哪些地方不能理解,或许,我恰好能说上一说。”

法慧禅师顿时道:“这易筋经的经脉走向之中,有种将穴道南辕北辙,莫名相连之感,就是,明明是手少阳经脉,却突然间直接走到足三里穴,这经脉穴道,从手到脚,十分突兀,根本不符合正常武学的修行方法,如此天南地北的经脉穴道,要如何进行相连?”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以自己的理解,开口道:“这是因为,《易筋经》与正常的运转内力的方式,的确有所不同。”

法慧禅师眼睛一亮,道:“哪里不同?”

张寒城道:“这《易筋经》有些不求甚解之感,无论是伯伯,还是那养心仙人,他们都是在某种,不是专门想要弄懂《易筋经》的情况下去练习的《易筋经》,所以,不会像是法慧师伯这样,关注于内力走向是否处于正确当中。”

法慧禅师眸光一闪,道:“不求甚解……?”

张寒城道:“其实,这《易筋经》比如前面的步骤,乃是手少阳走内力,突而将内力聚于足三里处,那便就按照《易筋经》上所示,将内力走入手少阳,然后自然再于足三里发内力即可。”

法慧禅师道:“这怎么可能?内力运转周游,走入手少阳之后,不经过运转,如何能到达足三里处?”

张寒城道:“这《易筋经》令体内内力融合一体,随心所欲,虽内力走了手少阳,但却可以突破某种运转的必然之路线,直接令内力自足三里处催发,根本不需要像正常那样,依照经脉线索去走内力。”

法慧禅师即便身为达摩院首座,少林第一高手,听到张寒城如此明确的解释,还是一头雾水。

只因为,这《易筋经》的内容,挑战了他数十年来对于武学的认知。

因为,这一切在法慧禅师的眼中,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两个明明没有连续,连载一起的经脉、穴窍,一南一北,从无往来,如何能够内力贯通?

法慧禅师摇了摇头,道:“这,太过匪夷所思,贫僧誊抄誊写的时候,甚至也在想,是不是,这《易筋经》是错的,怎么如此古怪……但看到你明明在进行参悟,又意识到,这《易筋经》也许是对的,而错的却是我才对。”

张寒城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法慧师伯不能弄懂《易筋经》……”

法慧禅师道:“妙果师叔在武学天赋方面,还要在贫僧之上,他钻研《易筋经》许多时日,仍旧弄不懂《易筋经》,最终郁郁而终,你就应该知道,这《易筋经》,绝非常人能够领会,理解。正如你所说,法明师弟不求甚解,不了解《易筋经》之中的相悖之处,所以能够练会,至于那养心斋的斋主,或许是因他只是练了一个动作,才能够得到几分皮毛,也是不求甚解……可偏偏,贫僧难以抑制心中求索之想法,却弄不懂《易筋经》之内在,而天下人,皆是如贫僧这般,看了《易筋经》明明了然认识其运转方式,结果又犹如在看天书……”

张寒城沉思,道:“那,也许法慧师伯,可以不求甚解,不去想这《易筋经》之中那些不对,不合乎您心中认知的地方,只是练它,按照《易筋经》所描绘的内容,练之呢?”

法慧禅师再次摇头,道:“我已经尝试了,但……不行,即使贫僧不想,也无法入门。”

张寒城沉默,能够感受到法慧禅师心中的落寞之情。

少林寺的僧人大多钻研佛法,很少有武痴存在,而法慧禅师正是少林寺中武痴的代表,只有痴迷于武学,才能够做到达摩院首座,做到少林寺第一高手。

他对于武学的向往,恐怕要比张寒城强烈百倍,这《易筋经》明明摆在眼前,却无法弄懂,那种心情,张寒城能够想象,是极为难受的。

昔年,疯僧法明的师父,也许便就是这样,所以才难以对《易筋经》释怀。

法慧禅师道:“贫僧见你气血已经舒张,气息稳定,内力该是也已经好了,不如,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张寒城回过神来,道:“当然可以。”

他缓缓起身,一方面,想要通过实战印证一下这《易筋经》的精髓,另一方面,则是起了一些通过交手,来让法慧禅师理解《易筋经》的心思。

法慧禅师缓缓提起了一只手掌,道:“我们先来,按照先前你我曾经切磋内力那般,进行内力上的切磋。”

“好。”张寒城恭敬不如从命,当即也抬起手掌,直接踏步,到了法慧禅师跟前,以手心与法慧禅师的手心相对。

法慧禅师眸光一闪,道:“小心了。”

话音落下,法慧禅师周身内力陡然间运转开来,而后便自手臂入手掌,开始朝着张寒城轰然间冲撞而去。

张寒城同样聚集内力,但,不再是从丹田调动内力,而是,他的手臂之中,仿佛存在了丹田,直接便以内力与法慧禅师的内力进行了碰撞。

法慧禅师登时一惊,双目中露出了愕然之色,张寒城内力调动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而两者内力相互触碰,法慧禅师只觉得,张寒城的内力,好像比先前暴涨了一大截那般,而且,毫无与他抗衡之意。

张寒城目中也有惊讶,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内力,竟然起了这样奇异的变化。

法慧禅师得知张寒城的内力变的深厚,顿时开始继续加深内力催发,一股股的内力自法慧禅师丹田之中游走而出,绵延如海一般,朝着张寒城呼啸而去。

一时之间,法慧禅师胡须飘飞,衣衫也随之翻飞了起来。

张寒城眸光一闪,顿时继续以内力接住法慧禅师的内力,周身也开始有道道内力,朝着手掌之处快速汇聚,只是,这些内力不只是来自于丹田之中,也并非是骨中游走的髓之内力,而是,周身尽是内力。

血液流淌之处,四肢百骸,内力都可以调动聚集,根本无需要张寒城过于思考如何调动。

法慧禅师惊讶之色更浓,他倍感震惊,张寒城的内力之深,内力之纯,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范畴,不是他在内力上败给了张寒城,而是,张寒城的内力,比先前强了太多太多,给人一种厚重如山的感觉。

如果,法慧禅师的内力好似海浪一般汹涌澎湃,张寒城的内力此刻却坚韧如石一般!

但,法慧禅师毕竟是法慧禅师,其数十年来如一日的修行少林寺的纯正内功,内力已经积蓄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得知张寒城的内力如此强悍,他便彻底放开,道道内力开始在他体内呼啸而出,他的僧袍都随着内力的运转鼓荡开来!

袖口处,已经发出了猎猎的风声!

轰!

恐怖的内力瞬间被法慧禅师尽数催发出来!

张寒城心中一惊,周身内力一瞬间便遭到了法慧禅师的打来的内力压制,瞬间便被生生压的后退而去。

而,张寒城目光一闪,只觉得,法慧禅师的内力,他好似认识一般!

竟鬼使神差的,主动选择了退回自身内力!

轰!

嘭!

嘎嘣!嘎嘣!

张寒城的脚下,陡然间爆出了一道裂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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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僧指灯焰修禅功

碎石陡然间四溅开来,一道道裂缝自张寒城的脚下扩散而出。

法慧禅师已全力催发内力,而这内力,却叫张寒城生生卸掉了!

张寒城也完全没有料到,竟然能够卸掉法慧禅师的内力,目光一闪之间,只觉得法慧禅师的内力好似与他的内力融合在了一起,不再属于法慧禅师。

瞬间!

张寒城与法慧禅师双掌分开,同时向后倒飞了些许距离。

法慧禅师神色中透着震惊之色,道:“怎么可能……”

张寒城也万分不解。

法慧禅师道:“按照常理来说,贫僧的内力对于你来说,乃是异种内力,与你的内力完全不相容,这内力入你体内,必定会出现问题,可……贫僧内力入你体内后,却好似突然间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张寒城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身内力有一部分自脚下倾泻而出,而法慧师伯的内力,则迅速补全了倾泻出去的内力。”

法慧禅师道:“达摩祖师所留下的《易筋经》,《洗髓经》不愧是两大奇功,竟然有这等神奇的妙用,真叫人意想不到,有如此特殊内力,恐怕那斗转星移未必能够对你生效了。”

张寒城疑惑,道:“斗转星移那样神奇,为何不会对我生效?”

法慧禅师道:“慕容龙城虽内力精神,但毕竟也十分年轻,其内力不如贫僧内力,而贫僧之所以会败给慕容龙城的斗转星移,是因为此功神奇,能够将我的内力转入自身,再返还给贫僧,贫僧动用内力越强,他反击之力便越发厉害,贫僧很大程度上,是败给了自己。”

张寒城目光闪动。

法慧禅师道:“虽然,慕容龙城的斗转星移能够转走内力,甚至连贫僧的内力都能化为己用,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借力打力,但,如是遇见了你,则未必能够成功。因为,他的斗转星移所做到的,是将你的内力打回给你,当你与慕容龙城内力相缠,他收你内力后,必然会打回在你身上,而你连贫僧的内力都可化解,更遑论是你自身被打回的内力?恐怕,此次你去找慕容龙城,未必一点机会都没有,只是不知,你的招数,是否能够抵抗于他。内力之外的武学修为,恐要成为决定胜负的重要所在。”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法慧禅师这么说了,但他还是不太自信,或者是说不太敢相信,他简单的对《易筋经》有所领悟了解,却一下子可以在内力方面比拼慕容龙城,并且可以无视慕容龙城的斗转星移,总有些听起来不太可能,毕竟,这也只是法慧禅师的猜测。

法慧禅师道:“慕容龙城少年时期便已经踏遍江湖,他将江湖之中的潜在门派,高手找出,由弱到强,开始一个一个进行挑战,一边扩充五岳盟书之上的高手、门派数量,一边以探讨之名,得到对方之武学,从慕容龙城出道开始,几乎鲜有失败,贫僧唯独知道,他少年时来到少林,贫僧侥幸胜他,那时的他,与你的年纪相差不大。而今次他来挑战贫僧,贫僧在他身上,看到了江湖上各种各样的武学,其招式天南海北,层出不穷,且变化多端,至于你……上次贫僧在华山与你交手,见你使用了许多少林绝技,但皆不完整,且无正确法门催动,致使原本强大的少林绝技,无法完全发挥,不过,以你的年纪,能够动用这么多少林绝技,已经令人难以想象,虽然不得其法,但使用起来,却威力也不算差。”

法慧禅师继续道:“但,相比之下,你与慕容龙城如果要进行武学方面上的切磋,招式则必然会吃亏,慕容龙城虽在少林绝技方面,几乎只掌握了一拍两散掌,但,其他门派武学也各有所长,有许多的招式,并不能说弱于少林绝技,贫僧与他对敌,也试探不出他究竟还有多少种奇功妙法未曾动用。”

张寒城深以为然的点头,慕容龙城,根本是一个难以判断其究竟多强之人,在慕容龙城同代的高手之中,张寒城觉得,恐怕只有独孤那种剑走偏锋的人,能够与其争斗,但,独孤的剑术太过诡异强悍,是张寒城所没有的,其剑气恐怖,招数催发之间,便能威力巨大,纵使慕容龙城招法精妙,也完全发挥不出,是以力降其会。

而张寒城的武功路数,更显得传统一些,没有独孤那种惊人的恐怖威力。

法慧禅师道:“原本,贫僧对你不抱有太大希望,毕竟你的年纪摆在这,无论是内力,招数,都不可能与慕容龙城比拼,但,如今你《易筋经》加身,却有了与慕容龙城交手的资格,不若,在前往吴越国的路上,贫僧开始指点你,对于少林武学的用法,以及慕容龙城所使用武功之特点,提前先叫你有一定准备,至于那先前研读佛法,压制《洗髓经》走偏之事,则可以暂且搁置,因为,有了《易筋经》,《洗髓经》暴露出的霸道,已经相对削弱。”

张寒城顿时道:“那就多谢法慧师伯肯指点我了。”

法慧禅师笑道:“贫僧也想看看,这《易筋经》、《洗髓经》双经合一,是否能有些达摩祖师昔日风采。此刻天色还早,不若,我们继续方才的切磋。”

“好。”张寒城顿时开口,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丝希望。

能够正面抗衡慕容龙城,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无法面对,又无法忽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根本不会是慕容龙城的对手,与慕容龙城谈及有关于疯僧法明的事情,张寒城并无足够的底气,因为慕容龙城可以强硬的拒绝把疯僧法明交给他。

如果他能够正面对抗慕容龙城,即使慕容龙城不愿意讲道理,那至少张寒城可以与之切磋而进行自保,又不必劳烦法慧禅师从中出手。

其实,这一次出来,恐怕法慧禅师已经生出了代替张寒城应对慕容龙城的心思了。

当即,法慧禅师便踏开脚步,瞬间欺身到了张寒城身前,同时,他的右手食指陡然间朝着张寒城打了过去!

张寒城眸光一闪,只感觉这一指好似封住了他的上下左右,令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竟有种无法抵抗之感。

念头电转之间,张寒城化左掌为龙爪,陡的朝着法慧禅师的手掌打去,以便能够格开此招。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无视张寒城龙爪手,瞬间震开张寒城的龙爪,一根手指直接点向了张寒城的胸口!

张寒城连忙调动周身内力形成护身之力,待到这一指落在张寒城的胸口之处!

他周身内力一阵的同时,法慧禅师已经如电般的收回了手指,并且后退而去。

张寒城神情微微一变,目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之色,法慧禅师这一指根本未用什么力道,如果方才他打出指力,张寒城定然会重伤。

这应该便是法慧禅师成名的一指禅。

一指禅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软功中最强之技,相当于凝全身之力为一指,法慧禅师本就功力深厚,加之武学境界颇高,这一指出来,天下间能够抵住的人已然寥寥无几。

法慧禅师淡淡开口,道:“这一指禅,贫僧已经练了多年,贫僧并不像妙果师叔那样,修习多种七十二绝技,所以算是主要以一指禅作为专修之功。你也不必因未能防住,而妄自菲薄,事实上,这一指禅,慕容龙城也是无法防住的。”

张寒城心中一惊。

法慧禅师道:“贫僧这一指禅,也曾以类似方法向慕容施主打出,但慕容施主龙城具备斗转星移之功,以身应对这一指禅指力,而后周身穴窍迅速分化开之力,再转指力打回给贫僧。”

张寒城道:“这样的指力,慕容龙城的斗转星移,也能够转走……”

法慧禅师叹道:“慕容施主的确能够做到,此事,且先不谈,之所以要用这一指禅,主要是因为,慕容龙城掌握一项十分厉害的指法,名为参合指。”

张寒城的记忆,顿时被拉回到了昔日里的雪中寺庙当中。

那一天段思平与慕容龙城对拼指力的场景。

当时,段思平是以一阳指对战了慕容龙城的参合指。

法慧禅师道:“这天下间的指法,能够称得上名号的不多,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少林寺的一指禅、慕容龙城的参合指,可以称得上是顶尖的指法了,慕容施主的参合指,虽然不像贫僧这样多年研习,但,他可用三次参合指之力,正面化解贫僧指力。”

张寒城心中震惊。

法慧禅师道:“指法,最好是以指法进行应对,你选择龙爪手来进行应对,面对寻常高手,自是可以,但指力超群之人,不但出指迅捷如电,威力也颇为巨大,难以被以其他方式抵抗。”

张寒城顿时明白了,指力这种东西,相当于凝结力量于一点,正如剑尖一般,威力巨大,而像法慧禅师、慕容龙城、段思平这种高手,根本不怕别人从中途阻拦,因为他们内力汇聚于指尖的时候,手臂必然也充斥着内力,临时调动内力,根本很难撼动这种恐怖的一击。

法慧禅师道:“而其实,少林寺中,除了一指禅之外,还有数种指法十分厉害,其中,你所掌握的大智无定指,便是其中之一。”

张寒城目光一闪,大智无定指,这个名字还是法慧禅师告诉他的。

法慧禅师道:“一指禅修习之时,乃是以一铁锤悬挂,以手指去指此锤,最初时,指力无法撼动此锤,而后,此锤能够摇动,人便向后退去,慢慢拉开距离,最终,距离颇远,也能撼动此锤。这凭空一指的功夫,只是一指禅之入门。”

话音落下,法慧禅师再次提起手指,突然间朝着张寒城一侧指点而去!

只听嗖的一声!

张寒城感受到了一股气流自他的脸侧飞过,而后,便是一道爆响声出现!

张寒城转过头去,但见身后的石壁之上,出现了一道幽深的指洞,就如同生生插入一般。

法慧禅师道:“而后,便是于夜深人静之时,开始以灯练指,起初,手指可令灯火摇曳,后面,则可熄灭灯火,继续向后拉开距离,足够远时,达到此境界后,再来反而令灯火如微风摇曳,却不熄灭,此功才算是小成。”

张寒城疑惑,道:“为什么反而微风那般算是小成?”

法慧禅师道:“这乃是锻炼指法之准确,以及对指力之操控,将指力操控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范围之内,如此才能够令一指禅听从使用者之指引,就好像方才,贫僧一指点在你的胸口,指力多强,全凭贫僧意愿。”

张寒城顿时了然。

法慧禅师继续道:“进而,再连令那灯焰被一指打飞,但在空中燃着而不马上灭掉,收指之时,还能够将灯焰收回灯芯者后,间隔一个呼吸,灯焰灭掉,乃算是大成。”

张寒城顿时感到了这一指禅的神奇之处,这一指禅大成后,就已经不再是完全追求威力了,而是化腐朽为神奇。

法慧禅师道:“这一指禅圆融,则需将十盏灯笼排列十丈,以指力点之,灯纸不破,而十盏灯笼之中的灯焰灭了,便算是圆融之境。”

张寒城只觉得这几乎是难以实现的事情,而眼前这位禅师,却已经将一指禅练到了这种境界。

法慧禅师道:“一指禅修成之后,可穿透墙壁,凌空又可打穴于无形,讲求汇聚指力于一点,同时禅功合和为一,一指阴阳交融,静中有动,当气、力、神汇聚成一,看似至刚,但却至柔,自然,也就成了这化境之功。”

张寒城心中惊叹,少林寺每一项绝技,都存在了不同的练法,远远比他练习的方式,要更加复杂许多,所以,他也只能用出粗糙的少林绝技,更像是模仿少林绝技,进行拓印,翻版。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之所以先说一指禅,而不直接说大智无定指,那是因为,这大智无定指,虽与一指禅不同,但却有相同之处,从这一指禅来说,贫僧亲身经历,更好传达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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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空法无定指存道

法慧禅师乃是达摩院首座,对于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再熟悉不过,他又专门修习一指禅这种指法,自然对大智无定指、多罗叶指这类同为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指法无比了解。

“少林七十二绝技,不但一指禅,包括大智无定指等等所有少林绝技,几乎都是与禅修有关,也就是所谓的功不离禅,禅不离功,这些武学,说到底,终究是一种参禅的方式,通过武学来了解禅宗中的真意。”法慧禅师缓缓开口道:“大智无定指,其名来自于《大智度论》,此论乃是由龙树菩萨所造,龙树菩萨乃是天竺人士,在大乘佛教之中,被誉为释迦再来,他的缘起性空,在佛门禅宗之中十分重要。”

“缘起性空,大约就是说,这世间没有独存性的事物,亦没有常住不变的事物,一切都是因缘和合所生气,而这些东西乃是假有,本性是空的,如果自性不空,则就不能有,即是真空生妙有之真意。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果定律与世间万物从不脱离。”法慧禅师解释道。

张寒城有些似懂非懂,他毕竟不是佛门弟子,这些天虽然听了法慧禅师教他一些佛学道理,但涉及到一些高深的学问,他便不能领会了。

法慧禅师似是看出了张寒城的不解,道:“先前贫僧与你说过《心经》,佛法各种经典,乃是共通的,而《心经》之中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便是与龙树菩萨所传佛法相通的道理。”

张寒城这才稍微了解了一些。

法慧禅师道:“大智无定指并非是龙树菩萨所创,而是隋时一位名叫无定的道人所创造。”

张寒城微微一怔,道人?

道人所创造的武功,怎么跑到少林寺来了,又成了七十二绝技?

法慧禅师道:“这位无定道人云游四方,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他虽出身道门,但却喜欢佛学经典,他认为,道家之学说,可以与佛家之学说相互印证,在他六十余岁的时候,来到了少林寺与当时般若堂的首座探讨佛法,两人时常进行佛与道之剑的辩论,并共同精进。同时,这无定道人,也是一名习武之人,他内力深厚,可一掌印壁寸许,即使是当时的达摩院首座,也不是他的对手。”

张寒城认真听着这个故事,心中感叹少林寺的历史悠久,背后存在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法慧禅师继续道:“有一日,这无定道人在般若堂首座的桌上,看到了一本书,便是《大智度论》,他一看这《大智度论》,便迷上了《大智度论》其中的内容,便沉迷其中,也不再跟般若堂的首座探讨,整日只抱着《大智度论》在少林寺中行走,久而久之,便像是入了佛门,成了个头陀一般。”

“这《大智度论》他看了五年,不知读了多少遍,旁人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终于有一天,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寺中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似癫狂,又好似痴妄,又好像是明悟了什么。之后,他只说是错了,错了,不该,不该,而后便恢复如常。”

张寒城道:“那么,他明白了什么?”

法慧禅师道:“《大智度论》主要是在讲述中道实相,以真谛、俗谛解释实相之理,通达般若思想,对《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进行解释,内容是以故事为主,被称作经论之王。其中中道实相,乃是诸法非空非有,亦空亦有,不落二边,圆融无碍。而无定道人所明悟的,便是知道了他自身存在的意义。”

张寒城道:“自身存在的意义?”

法慧禅师点头道:“正是,从前,无定道人认为自己是个道人,他虽喜爱佛法,但根本上的认知,是以道家为本的,而因为他读了诸多佛经,又喜欢引用许多佛家典籍作为辩论之用,又自觉好似做了个僧侣,这两种身份,或多或少,叫他有些迷茫,有些佛学道理,他不大赞同,而有些道家之理,他又觉得也不怎么对,总是徘徊在中间,左摇右摆,对自身不能了然,执迷在辩论、切磋上面,争强好胜。”

张寒城目光一闪,他倒是也和这无定道人的想法有些想通,他也不觉得佛家的道理都是对的,不过大概他没有无定道人那种想要弄清楚道理的心思。

法慧禅师道:“无定道人从《大智度论》中,明白了三个字。”

“三个字?哪三个字?”张寒城好奇道。

法慧禅师道:“不重要。”

张寒城道:“为什么?”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那三个字,就是不重要。”

张寒城道:“不重要?”

法慧禅师道:“诸法非空非有,无论佛法,亦或是道家典籍,都是法,而这两种法,自然也是非空非有,同时,又是亦空亦有,可以说,既是重要,但同时也不重要,未必要过于觉得重要,也不必刻意的觉得不重要,一切应该遵循本心,以自己之心作为量度之尺,才能做到圆融无碍,做到真正的修行。”

张寒城目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世上道理千千万万,佛家有佛家的道理,道家有道家的道理,儒家有儒家的道理,还有更多各种各样的道理,也许并非是来自于某一个流派,只是自身所经历的。

而这些道理,无论是谁家的,从哪里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里要有一把去衡量的尺子,去定义和丈量这些道理,但也不是进行高下之分,只是去了然,明悟,不能了然,明悟的,也不强求,一切不刻意,遵从本心,这样才能做到那所谓的圆融无碍。

这些东西,张寒城也会在自己思考的时候偶尔想一下,他本身的一些理解,可以说是与无定道人类似的,只是不大清晰,如今听了法慧禅师的说法,才算是一下打通了这个想法。

法慧禅师道:“当然,具体无定道人所领会的东西,远远不仅限于此,只是粗浅的解释和道理,便就是这样。而无定道人终于打开了真正的修行大门,从此之后,反倒开始代替寺中的高僧,对佛门弟子讲经说法,也是少林寺曾经的一桩往事。有一次,少林寺来了一名密宗的高僧,名为玉树法王,来进行密宗与禅宗之间的交流,这位密宗高僧不禁女色,不守戒律,不禁杀戮,吃荤腥,但对于佛法却十分了解,他更是也在将佛法与武艺相互融合。当时,达摩院的首座不在寺中,寺里其他学武的僧人,都是以武为禅,并不擅长争斗,所以接连败在了这位玉树法王的手上。”

张寒城也接触过密宗高手,正是那大雪山般若寺的般若神僧坐下弟子,他们的武功十分厉害,与中土武功有别,的确不是寻常的少林僧人能够抗衡的。

法慧禅师道:“无定道人终于站了出来,他便主动以一指,应对了这位玉树法王。而这一指,便是后来的大智无定指了。玉树法王内力雄浑,武学迥异中土,又掺杂密宗佛法,根本无往不利,而无定道人一指,便令他败下了阵,令玉树法王直接重伤。”

张寒城惊愕无比,大智无定指这么厉害?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玉树法王十分震惊,他虽是密宗,但毕竟佛门中人,被无定道人击败之后,并未恼羞成怒,反而向无定道人请教,于是,无定道人与他说了这一指的出处,正是《大智度论》,并讲述了这一指之中的道理。”

张寒城顿时认真了起来,法慧禅师说了这么多的事情,最终,就是要告诉张寒城大智无定指的真髓究竟是什么。

法慧禅师道:“这大智无定指,便如《大智度论》其中的道理一样,乃是非空非有,亦空亦有之法,而玉树法王再是厉害,在无定道人的眼中,他是空的,这一指打出去,便如同随意挥出的一指,即是在击败玉树法王,又不是要击败玉树法王,而是阐述无定道人自身的道理,回归到他自己的本心,所以,这大智无定指,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心指。”

张寒城目光一闪。

法慧禅师道:“这一指之中,涵盖了无定道人对修行的理解,涵盖了他心之力,身之力,精之力,神之力,同时,对面的玉树法王,又存在,又不存在,既是虚妄,又不是虚妄,而玉树法王,并不重要,像是一块石头,又像是一棵树,又像是池塘里的水,也像是灯笼里的火焰,在这一指中,所包含的是无敌之心,既然无敌了,便也没人能做无定道人的敌手。”

张寒城只觉得,这大智无定指,真要追究起来,其背后的真髓太过精深,如不能理解这深奥之处,所用出的大智无定指,一定是空有其招数的。

他的大智无定指,甚至,不但空有招数,还是模仿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大智无定指。

想到此处,张寒城微微一叹。

法慧禅师道:“为何叹息?”

张寒城道:“可惜这大智无定指背后的道理,我恐怕是弄不懂了,就像法慧师伯时常所提的愚痴二字,我便是愚痴之人。”

法慧禅师哈哈一笑道:“怎么会呢?你现在不就是正在弄懂大智无定指的过程中么?你难道忘了,这无定道人的一指真意,那便是无即是有,有即是无,无法、有法,存在与虚无,对立却又圆融,正也像是先前我们在那养心斋处,所看到的道家阴阳鱼一般,两者并存,形成了一种圆满平衡,但又可以只存一种。”

话音落下,法慧禅师提起了右手。

这一次,他的起手式,不再是一指禅,而是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化作了大智无定指。

但见,他陡然间将手指朝着前方轻轻一打!

一道无形之气,猛然间从法慧禅师的指尖打出,看上去无比凶猛!

但这力道,才窜出半丈不到,便好似突然间消失,竟然毫无威力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只觉得震惊。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

法慧禅师再次打出了指力!

这一次,竟无声无息,好像,只是在随意点指。

而!

张寒城猛地听到,后方的一处石壁,突然间响起了一道爆裂之音!

嘭!

他转过头去,却见到方才一指禅留下的指洞旁边,出现了一个犹如爆裂开来的凹陷。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第一指,乃是从有到无,但未必没有威力,第二指,则是从无到有,旁人却看不出来,即是有,也是无。不过,贫僧并非真的专研大智无定指,乃是以一指禅催动这大智无定指,而这一指所打出的,也是贫僧的理解,毕竟,你也要清楚,这大智无定指之中的无定二字。”

“无定……”张寒城喃喃自语。

法慧禅师道:“每个人对于自身的理解都是不同的,领悟的也是不同的,而大智无定指在命名的时候,看似是取了《大智度论》之中的大智二字与无定道人的无定二字,但实际上,这无定二字非常巧妙,无定,就是没有定数,是无所不包,亦是只是一指,这大智无定指之精髓,便是在此了。”

张寒城终于明白了,这大智无定指,打出的是道理,打出的是真意,并不是表面上的一种武学,如果把它理解成为了参合指、一阳指那样的功夫,便是落入了下乘当中,法慧禅师从一指禅,说到大智无定指,就是希望张寒城能够将少林寺的武功与江湖中的其他武功做出区分。

武功,对于少林寺的僧侣来说,只是一种修行的禅法,而不是用来争强斗狠的,主要是用来明悟道理的。

张寒城道:“我明白了,这大智无定指,只是一个形式,它是没有定数的,而它之所以叫做心指,就是因为,是遵从使用者本心不同的道,所用出的一指,而这一指,需要在无和有的基础上,来做自身的领会,理解,从来不是固定的。”

法慧禅师道:“你果然有悟性。可惜,未曾遁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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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钱塘龙井剑蓬莱

法慧禅师不愧为武学宗师,在通过与张寒城的接触当中,他已经看出了张寒城自我追求的武道方向究竟是什么。

正因为无定道人与张寒城有所重叠,所以法慧禅师才会由浅入深,层层推进的帮张寒城指明这条道路。

少林七十二绝技,每一种都需要极长的时间进行钻研,也许一生过去,所掌握的也不过是其中一两种而已,或许,连其中一种都掌握不好。

而张寒城迫切的需要变强,自身又总想着武功路数是否不必太过拘泥,而大智无定指这个心指的非空非有的武道神髓,恰好也是一种包容万法的理解。

接下来,法慧禅师便不再像大智无定指那般,一一为张寒城讲述每一种武学背后的故事,来源,以及想要传达的禅法,而是建议张寒城就以大智无定指的禅法去涵盖和包容所有禅法。

因为张寒城掌握了《易筋经》《洗髓经》两种内功,加之他那些模仿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武功路数得到法慧禅师这个正牌达摩院首座的指点,所以一时之间,武功进境一日千里。

大概半个月后,法慧禅师与张寒城决定开始继续向吴越国进发,张寒城终究还是担心疯僧法明的安危。

两个人并未毁坏这金陵达摩洞当中,达摩祖师留下的《易筋经》,而是留待后来的有缘之人,或许可以从这石壁之上修得《易筋经》。

只不过,岁月沧桑,弹指挥动间,或许,这石壁之上的印记终究要被磨灭了。

微风吹拂,船桨缓缓的摇动出水波。

张寒城立在船尾处,回头看着渐渐远离的水岸,达摩祖师昔年便是在这附近,留下了一苇渡江的传说。

而实际上,达摩祖师所留下的所有事物当中,武学仅是其中一项,那佛教禅宗的禅学,才是其真正宝贵的绝学。

……

南唐与吴越国之间时而爆发小型冲突,一般这类冲突绝不会扩大达到一定的程度,通常最终都会以商贾的方式谈判解决。

这与江南一代人的身份、想法密切相关。

江南乃是鱼米之乡,祖祖辈辈便喜好商贾之道,所以即便战乱,也会以商贾之道的方式解决为主。

甚至,南唐更近内陆,吴越国更近海中,两者本该互相吞并,却因为两方要进行各种生意,所以一直保持着目前这种局势。

当然,这也仅是张寒城在路上,听了商贾的谈论才知道的,具体是对是错,张寒城也不清晰明了。

越是向南,天气便越不是那么寒冷了。

一行人走在官道上,看了一眼午时天色,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茶摊,最终选择到茶摊上吃茶,并填饱肚子,然后继续上路。

“四位客官快请坐。”茶摊老板第一时间看到了张寒城四人,当即便从肩膀上取了毛巾,在一旁的桌子上清扫了两下。

张寒城微微一笑,便和法慧禅师、银铃儿、恒真一同坐了下来。

“来四碗茶。多谢。”张寒城道。

茶摊老板道:“好嘞!听客官口音是北方人,那恰好可尝尝我们这有名的龙井茶。”

张寒城略一点头。

不过片刻,茶摊老板便已经沏了好了茶,将茶水倒入了四人身前的碗中。

“请客官们品尝,小的先下去了。”

“多谢。”张寒城再次道谢。

法慧禅师端起了茶碗,看着茶水之中的茶叶慢慢伸展开来,道:“阿弥陀佛,此茶香气浓郁,叶片纤长,颜色碧绿,定然是好茶。”

茶摊老板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说起来,这龙井茶小人觉得乃是钱塘、西湖附近产出的最好的茶叶了,最初也是道观或是庙宇栽种的,后来慢慢地,附近百姓也跟着种茶,就形成了风气,在杭州,商贾谈论生意,文人作诗写文,最喜欢沏上一壶龙井了。”

法慧禅师笑着点头,抿了一口,道:“果真是好茶,香气高而持久,入口便有回甘,且十分爽口,只可惜,在北方却未听闻过此茶。”

茶摊老板叹了口气,道:“诶,这茶是好茶,世道却并非是好世道,茶再好吃,也挡不住这乱世呐,前些年终于倒是还有些北方走差的商贾来我们这收茶,现如今,却又不来了,估计都在想办法保命吧。”

张寒城目光一闪,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柴荣,柴荣便是跟随那位老爹贩茶为生的,应该就是茶摊老板口中的走茶人了。

正说着,后方却响起了马蹄声。

张寒城目光一闪,略微偏头,余光看向了那个方向。

但见那不远处的林子当中,来了四个骑着马匹的剑客,这四名剑客穿着青色衣衫,腰间挎剑,端的气质非凡。

这四名青衫剑客当即便朝着茶摊纵马而来。

茶摊老板愣了一下,而后赶紧报以笑容,迎了上去:“小人见过四位客官。”

一名剑客当先下马,道:“给我们来四碗茶。”

“好嘞。”茶摊老板应了一声,先跑去收拾了桌子,而后又慌慌张张的去沏茶了。

剑客们纷纷下马。

但听到一名剑客道:“哼,青城派这些家伙当真是一群卑鄙小人,竟然敢辱骂师叔,如是找到了他们,非要将教训教训他们。”

张寒城目光一闪,这些人说话乃是北方口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山东,而且,衣衫打扮,叫张寒城略感眼熟。

正思索着,法慧禅师传音入密之功已在耳畔响起:“蓬莱派。”

张寒城顿时眉毛一挑。

蓬莱派,应该是五岳盟其中之一,否则来到这吴越国也说不太通,仔细想想,昔日他初到华山的时候,曾经见过蓬莱派的人,怪不得觉得衣衫熟悉。

如果记得不错,当时是蓬莱派的剑客在与青城派的剑客比拼剑法,张寒城还十分佩服来着。

也因此,遇见了鬼谷门的一对父女。

想着想着,张寒城略微露出了一丝微笑,一转眼却已经过了许久的时间了。

四名蓬莱派的剑客一一落座,神色皆不好看。

一名剑客道:“师叔遭人暗算,要我看,定然就是青城派的人干的,他们故意给师叔下毒,再让师叔去找他们要解药,然后再羞辱师叔,偏偏又不帮师叔解毒。只可惜师父不在,否则,哪里要找他青城派来帮忙解毒?”

“师兄此话并非没有道理,这青城派一直在想办法建立剑盟一支,要做剑盟之首,而叫我们蓬莱派做次,明摆着是要针对我们蓬莱派。我们不能叫青城派的卑鄙小人们得逞!”

“哼,青城派武功不过如此,即便建立了剑盟,剑盟之首,也必定是我们蓬莱派才对。”

张寒城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不得不说,这江湖纷争处处都有,这五岳盟之内,应该也是如此。

剑盟?

是五岳盟之下的一支擅长各种剑法的分支么?

也对。

五岳盟涵盖太多门派,武人极多,这些人统统由五岳盟带领,显然十分困难,所以,就必定要在五岳盟之下进行分割。

而蓬莱派的人出现,恰恰是代表张寒城已经距离慕容龙城不远了。

当然,张寒城不会现在就询问蓬莱派的人慕容龙城所在,他要先进杭州城去,看看杭州城内慕容龙城的驸马府,再对慕容龙城多些了解,然后再见慕容龙城。

“四位客官,请借过。”茶摊老板片刻便沏好了茶,前去倒茶。

四名蓬莱派剑客依然在说着青城派的不是,有两人已经退开了些,任由茶摊老板倒茶,而另一边的两人,却并无借过的意思。

茶摊老板有些无奈,顿时收回了茶壶,准备绕到另一边去倒茶。

刚到了另一边,壶嘴才刚到两人之间。

便见其中一名剑客猛地抬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这一幕顿时吓了茶摊老板一跳:“客官息怒!客官息怒!”

那拍桌子的蓬莱剑客冷哼了一声,转头怒瞪着茶摊老板,道:“你这小厮,是什么意思?没看到我们正在说话,竟出来打扰!”

茶摊老板连忙躬身赔礼,不住道:“抱歉,抱歉,是小人不对,小人不该打扰到四位客官交谈。”

那剑客目中怒色一闪而过,猛然间从桌上甩开了剑,连带剑鞘直接抽在了茶摊老板手中的茶壶之上。

这茶摊老板并非是练武之人,哪里承受得住这等大力,当即便连人带壶仰摔了出去。

一时之间茶水四溅,茶摊老板坐在地上,脸色惶恐。

“哼!”剑客道:“给我滚!”

茶摊老板连忙道:“是,是,小人这便滚。”

张寒城已经起身,自顾自的去了这茶摊老板的身边,蹲下身将茶摊老板扶了起来。

剑客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与三人交谈了起来,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茶摊老板看着张寒城,苦笑了一声,道:“多谢客官,小人收拾就行了,您去吃茶,吃茶。”

张寒城道:“好。”

茶摊老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了已经摔烂的茶壶。

法慧禅师、恒真、银铃儿都忍不住看着张寒城,不知张寒城要做什么。

正在此时,却见到张寒城直接便到了那名以剑打翻茶摊老板的剑客旁边,抬起脚,踢了踢凳子腿。

那剑客正说着话,感受到张寒城踢凳子的举动,顿时话语顿住,神色不善的转过头,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微微一笑。

剑客眯起双眼,道:“干什么?”

张寒城道:“找你算账。”

剑客顿时勃然大怒,道:“什么!?”

张寒城道:“我说找你算账。”

登时,其他三名剑客立时纷纷站了起来,全部紧盯着张寒城。

张寒城无视三人,看着这剑客的眼睛,道:“方才你打翻茶壶的时候,茶水溅在了我的衣服上,所以,我来找你算账。看看你该赔我多少银两。”

“你找死!”剑客陡然间呵斥了一声。

茶摊老板已经吓傻了,没想到张寒城会冲撞这四人,这四人身上都带着剑,又是骑马来的,哪里是好惹之人?

反应过来后,他便慌张的来到张寒城这边,道:“众位客官息怒,息怒,小人的错,是小人的错,是小人未拿稳那茶壶,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张寒城道:“我找死?我不找死,我找钱。”

剑客双眉一竖,顿时将手放在了桌上的剑柄之上,刹那间便以剑朝着张寒城横扫而去!

张寒城嘴角勾起,抬起右手两根指头,十分随意的以食指打向了剑鞘!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啪的一声!

那剑竟瞬间下沉而去!

剑客大吃一惊,只觉得手中之剑好似瞬间重于万斤,当剑身撞在桌子的瞬间,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桌子便四分五裂,而他自身则是向前一倒,随着碎裂的桌子一同摔在了地上。

另外三名剑客纷纷大惊失色,未曾想到会发生这样一幕诡异的事情。

张寒城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拿钱就拿钱,动作这么大干什么?将这桌子都打碎了,真是可怜。”

三名剑客之中,其中一名剑客双目一凝,道:“你是什么人!”

张寒城冷笑了一声,看向了这名剑客,道:“呵呵……方才你们这三个混账,不是还在诬陷我们,现在,却不知我们是谁了?”

“青城派!你是青城派之人?”一名剑客目中顿时露出了恨意。

另一边,法慧禅师已经笑着摇头,恒真则是挠起了头,银铃儿一头雾水。

张寒城何时成了青城派之人了?

“废话!”张寒城道:“方才,你们在桌上所说之事,我听的一清二楚,胆敢在背后说你青城爷爷的坏话,你们蓬莱派是要找死!”

那名摔倒在地的剑客惊恐的向后窜去,连滚带爬的与三名青城派的剑客站在一起,戒备的看着张寒城,同时,又慌张地看向了法慧禅师三人那边。

张寒城道:“怎么?你们四个哑巴了?不说话了?被青城派的爷爷吓到了?”

“不对!”一名蓬莱派的剑客道:“你不是青城派的人!你的口音不对,而且,青城派年青一代,绝对没有你这样的人。而且,你为什么没穿青城派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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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吴越车马商贾繁

“你究竟是什么人!”一名蓬莱派剑客惊怒道。

张寒城笑了笑,将手掌放在了腰间,轻轻扯下了包着黑布的摄魂铁面,放在脸上随意比量了一下,而后大有深意的看向了四人。

四人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而后其中一人便脸色煞白,惊恐道:“护法大人!”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来这铁卫从圣使变作了护法。

其他三人也惊慌失色,脸色都有些白了,同时抱拳道:“护法大人。”

“嗯……”张寒城随意嗯了一声,道:“你们四人好大的胆子呐……”

“这……”一名蓬莱剑客迟疑万分,心急之下,道:“我等不敢,我等不敢……”

那茶摊老板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小心后退而去,只觉得张寒城原本还算和善,倒是这四名剑客凶神恶煞,现在,张寒城令这四名剑客吓成这样,想来也是个凶神恶煞之人,只是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张寒城缓缓坐在了凳子上,道:“身为五岳盟一员,怎么可以在外面惹是生非?若是五岳盟的名声受损,你们要如何承担?盟主的大计如果有失,你们这些人,又该怎么补救?”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但却正中了四名剑客的下怀。

四名剑客惊慌之间,纷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护法大人息怒!请护法大人息怒!”

“此事都怪我们不好,是我们不对,我们不应该惹是生非,不对,不对,都怪陈师弟,是陈师弟!”

陈师弟自然便是那名用剑打了茶摊老板茶壶的人,也是方才袭击了张寒城之人。

张寒城看着这位陈师弟,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这陈师弟已经吓得满头是汗,丝毫再没有先前那种耀武扬威的姿态,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始对着张寒城磕起了头。

嘭!嘭!嘭!嘭!嘭!

法慧禅师背对着这边,银铃儿古怪的看着这一幕,恒真则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挠了挠头,还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了。”张寒城随意对陈师弟说了一声,道:“你所作所为之事,实在是令五岳盟失了颜面,同时,你们蓬莱派想要争夺剑盟话语权之事,恐怕,要因为你们四人而失去了。”

四人顿时更加傻眼了。

张寒城继续道:“盟主为了组建五岳盟,汇聚了天下的豪杰,而天下豪杰,自然都该是侠义之辈,蓬莱派也是名门正派,可天下间有哪个名门正派的人,像是你们四人这般胡作非为?五岳盟声威从此以后,该如何在众多豪杰眼中立足?而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我们五岳盟?”

这些话语张寒城本是不太会的,都是跟百骑司的几个人学的,这些人时常教育一些闹事的乞丐,张寒城负责在一旁看着,自然也学了一些。

“我我我……我们……我们……护法大人!”一名蓬莱派剑客竟隐隐要哭出来了:“我们绝对没有要令五岳盟蒙羞之意,都是一时糊涂啊,护发大人!请您一定不要让我们所做的事情,殃及到我们的门派……更何况,更何况那人只是一介草民……万万不至于闹得如此之大……”

张寒城哼了一声,道:“一介草民?你的意思是本护法将小事化大,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对么?你在质疑本护法的处事方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蓬莱派剑客道:“请护法息怒!是在下失言!”

张寒城道:“那还愣着作甚?将身上的钱财都取出来吧,这茶摊坏了的桌椅,茶壶,茶碗,今日摊主恐怕也做不了生意,再加上你们吓到了他,该赔偿多少,你们看着办吧。”

四名蓬莱派剑客面面相觑,不敢拖延,纷纷从怀里掏钱。

接着,就将一些碎银子搁在了张寒城旁边空着的凳子上。

看上去,大约有个五六两左右。

后方,那茶摊老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张寒城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睛,看着四名蓬莱派的剑客。

四名蓬莱派剑客眼角抽搐,再次将手放入怀中,掏了起来,又在椅子上放了些银两。

但仍旧不多。

张寒城道:“你们蓬莱派穷到如此地步了么?竟连茶钱都付不起?据我所知,那青城派可是有钱的很。”

“有有有……有!”

四名蓬莱剑客无比肉疼的从怀中取出银两,再次放在了凳子上。

他们作为江湖中人,实际上身上的银两也并不太多,平日里都是依靠门派的产业度日,这些银两,都是存了许久才存下的,现在都被张寒城给要出来了。

张寒城看着凳子上差不多二十多两碎银子,转而对一侧的茶摊老板招了招手。

茶摊老板胆战心惊,但不敢不从,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张寒城看向茶摊老板,微微一笑道:“这些银两乃是这四人给你的赔偿,你不是喜欢这龙井茶么?这银子应该也够置办几处田地了,便自己种些茶吧。”

“这,都是误会。”茶摊老板挤出一丝笑容,道:“这都是误会,客官们千万莫伤了和气。”

张寒城道:“难道老板是不给在下面子?”

“不敢!不敢……”茶摊老板眼角抽搐,惶恐的看着张寒城,小心的去到了银两边上,又小心的捡起,一直在看张寒城的脸色。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老板便收摊回去吧。”

“是,是,小人这便离开,这便离开。”茶摊老板说了一声,而后便抱着银子慌张的跑了,根本不敢收摊。

张寒城并未喊住这茶摊老板,而是看着四名跪在地上的蓬莱剑客,道:“你看,这好好的百姓,叫你们吓成了这般模样,你们心中,难道没有愧疚之心么?”

四名蓬莱剑客都已经懵了,他们现在只肉疼拿出的银子,哪里有什么心思管这茶摊老板是不是被吓到了,而且,这茶摊老板拿了二十多两银子……被吓了一下又能怎样?

张寒城叹道:“今日幸好我路过此处,制止了你们,并让你们赔偿了他,否则,他日后遇到亲朋好友的时候,便要说上一次,蓬莱派的人都是一群人渣,欺负百姓,是江湖之耻,那五岳盟也不怎么样,竟然和蓬莱派是一伙的,久而久之,你说,江湖中你们蓬莱派的名声臭了,那五岳盟是该为民除害,灭了你们,还是如何呢?”

什么狗屁的道理!?

四名蓬莱剑客心中暗骂,张寒城简直就像是在胡说八道,但他们又不敢违逆张寒城的意思,只能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张寒城道:“罢了,教训也教训了,这茶十分好喝,可惜被你们败坏了心情,日后再见到这老板,我再找他吃茶,但愿,你们四个人放聪明一点,否则……”

四名蓬莱剑客不敢不答应,纷纷应声。

“请护法放心……我等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嗯……”张寒城点头道:“这还不错,念你们补救及时,此次蓬莱派的罪责,我便不与盟主说了,愿你们好自为之。”

“是!是!”

“以后这等事情,再也不会发生!请护法放心!”

张寒城道:“对了……还有就是……”

四名蓬莱剑客竖起了耳朵,生怕听不清楚张寒城要说什么。

“还有就是,平日里要多多行侠仗义,帮帮百姓们,记得要留下名号,就说你们是蓬莱派的,久而久之,你们蓬莱派会如何,你们不会不清楚。”张寒城随意道。

“多谢护法大人指点!”

张寒城点头,道:“嗯,没你们什么事情了,滚吧。”

“是!是!我等这就滚!”

四名蓬莱剑客顿时连滚带爬的站起了身子,奔去了栓了马匹的地方,准备离开此处。

张寒城道:“对了……”

四名蓬莱剑客动作僵住,纷纷看向张寒城。

张寒城道:“我方才从北方回来,盟主此刻在什么地方,你们四人可知晓呐?”

那名陈师弟道:“盟主大人所在之处,我等并不知晓,不过,两日前盟主大人方才召见一些暂在江南一代的门主来到杭州叙话……这才刚过去没多久,想来,盟主应该就在杭州。”

张寒城道:“嗯,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对了,留下两匹马好了,我等要用。”

四名蓬莱剑客脸色难看,这马匹乃是蓬莱派的马,这样交出来,总有些不好。

张寒城目光一闪,便想到了是这样,道:“无妨,有人问起,便说是护法借走了,用完了会还你们。”

“是!是!”

四名蓬莱剑客不敢再拖延,干脆上了两匹马,火速逃走了,唯恐张寒城再叫住他们。

银铃儿终于这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法慧禅师也笑着摇了摇头,恒真则是咽着口水,看着张寒城忍不住竖了个拇指。

……

五岳盟一直没有起事,因为还未等到好的时机,但即便如此,五岳盟应该也是在做准备,否则,处于北方的蓬莱派,来到这江南一代做什么?

只是不知,五岳盟对于中原的起事,都准备了一些什么。

与这四名蓬莱剑客打交道,倒是叫张寒城看出了些东西,慕容龙城的确有御下的本事,在他统御之下的门派,不但对他恭敬无比,就连对他身边的铁卫都害怕成这样,怕是见了自家门派的门主、掌门也不过如此。

……

杭州的景致远远比此刻破落不堪的中原要强上许多,虽不是绿柳如因的季节,但看上去却仍有繁盛之感,至少这道路,便没有什么杂草。

在中原,一些道路已经因为长时间没有车马通过,而杂草丛生。

遥望杭州古城,只觉得这杭州城便像是一幅展开的画卷一般,一些车马自城门处往来,人们也有说有笑,并不比南唐的金陵城要差。

至于城墙之上,则驻扎了不少士兵,他们倒是没有中原一些城池的守军那般严阵以待,反而有说有笑。

杭州城乃是吴越国的国都,吴越国的皇宫便在城中,虽然无论杭州城还是杭州城的皇宫,不可能有洛阳城那般气势雄浑,但却反而有种精致的感觉。

而杭州本身商贾之风盛行,自然沿街尽是些商贾摊贩。

张寒城比较了一下金陵城与杭州城,发现这两处看上去十分类似,人们的衣衫打扮,包括富足程度,也无甚差别。

如果张寒城不提前知道这里是吴越国,恐怕还要以为这里是南唐。

“卖剑啦,卖剑啦!”

“上好的青龙宝剑!各位千万不要错过!”

“卖剑啦!”

张寒城停下脚步,看向了这铁器铺,只见门口正有一个穿着白袍的书生模样青年,持着一把宝剑,不断地叫卖着。

青龙宝剑?

这名号倒是响亮。

这书生模样打扮之人见到张寒城驻足下来,顿时一脸笑意的双手持着手中的剑,做献给张寒城的动作。

张寒城当即抬手,抓过了这宝剑。

才刚一入手,便觉得这剑有些轻了。

书生顿时开口道:“此剑乃是由天外陨铁打造而成,轻盈无比,最适合跳舞,饮酒、吟诗作对时挥舞了,只要有了它,便如同那李唐时节的太白诗仙一般,潇洒无比,定然能做出锦绣文章。”

张寒城挑了挑眉,不得不说,这剑做的极为好看,尤其是这剑身,剑鞘,上面花纹精致,有几条蟒蛇盘踞而上,剑柄也是蛇口的样式,比起青龙,倒是更适合称之为青蛇。

他随手将剑从剑鞘当中拔出,登时微微一怔。

怪不得他觉得这剑轻飘飘的,原来,剑身分明就是木片构成的,而不是钢铁所铸。

“这剑,怎么是木剑?”张寒城好奇道。

书生道:“额……客官是何意?难道,您要买真剑?”

张寒城道:“当然,这剑当然要真的,木头的有什么用呢?而且,你方才说天外陨铁打造,这剑是木头的,何来天外陨铁呢?”

书生顿时笑道:“原来客官是误会了,我说的天外陨铁打造,乃是这剑柄,剑鞘部分,这些是天外陨铁,至于内里,在下又没说不是木头。至于这木剑嘛,使用它耍剑,不会有辱斯文,那真剑乃是利器,用起来误伤到别人,那就不好了,客官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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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深更月下探乾坤

“原来如此。”张寒城微微一笑,将剑递回给了书生。

书生愣了一下,道:“客官不喜欢这青龙宝剑么?如果不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其他的。”

张寒城道:“倒也不是,对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如果回答的不错的话,我便买下你这青龙宝剑如何?”

书生顿时道:“问。”

张寒城道:“我一路上听人说这吴越国的驸马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但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

书生愣了一下,摸着下巴道:“驸马啊……平日里他出门总是坐在轿子里,通常都是陪伴长公主,具体是不是风流倜傥,就不知道了,至少,小人是未曾看过他的文章,也没有读过他的诗文,说起来,连面都不曾见过。”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来慕容龙城极少露面,就算出门也是坐在轿子里,外面的人的确看不到他的样貌:“原来如此,我还想着他是何等人杰呢。”

书生道:“他嘛,我觉得……”

张寒城疑惑。

书生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他不太有什么前途。”

张寒城道:“为什么?”

书生道:“他身上除了驸马的身份,便没有其他的官职了,没有官职,不能做官,自然就没有什么前途了,这世人想要有前途,必须要进官场才行。”

张寒城道:“原来如此。”

书生继续道:“我倒是听说,他和小王爷走的有些近,在皇帝即位之前,也曾和小皇帝亲近,但小皇帝即位之后,他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召见,估计是被冷落了。”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书生显然被张寒城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道:“这驸马爷只能是个驸马,并非是良木,如果说客官你是要择主的话,驸马并非是什么好的选择。”

张寒城道:“公子如何觉得,我是要寻找主人呢?”

书生大有深意的笑了笑,道:“你口音乃是北方,虽然你问我问题像是随口一问,但其实是在打探这驸马爷的情况,显然,是要做他家的食客。”

张寒城道:“竟然被公子看出来了,公子当真是深藏不露。”

书生听到公子儿子的称呼显然十分受用,道:“一般一般,说起来,我也是准备投效一方,毕竟咱们吴越国不似南唐那样沿用科举制度,我也在物色呢,这不,我每日就在这铁匠铺前面,帮着铁匠铺的老板卖这些刀剑之类的,就可以接触到不少达官显贵,遇见了我觉得不错的,我便就投效于其了。”

张寒城露出一副敬佩的表情,道:“那公子可找到了良木?”

书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曾。说起来也是先皇走的太早,留下的子嗣都还年轻,小王爷今年还不满十六,小皇帝也是如此,如何能够投效于其,说不定,这吴越国还要易主呢,我想着应该跟着将军不错,但可惜的是,咱们吴越国的大将军们都在边关驻扎,我一时之间也不好自荐。”

张寒城点了点头,反倒是对吴越国有了些了解:“对了,那驸马府在什么地方,我去见识见识,看看这驸马为何神神秘秘的。”

书生道:“看来客官还是不死心呐,也罢,我便告诉你驸马府所在,神神秘秘,是因为没有本事,没有能力,还能因为什么……”

说着,书生开始将驸马府的位置告知给了张寒城,并热心的再三指点,唯恐张寒城走错了方向。

张寒城心里觉得有趣,自然也不会白白叫这书生指点他,当即便拿了些铜板,买下了这把青龙宝剑,价钱倒是不贵,只是没什么用处。

……

沿街前行,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这慕容施主看来在吴越国十分之低调。”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的确,实在是有些不太寻常,不过,按照我的了解,以慕容龙城的本事,这吴越国恐怕在暗中已经被其影响极深,方才那人不是说了,这吴越国的小皇帝,小王爷都与他亲近。”

法慧禅师道:“慕容施主深谙权谋,自然悄然间掌握吴越国于无形,否则,他也根本不必来到这吴越国做驸马了,以他的能力,反倒在江湖之中更加自由自在。”

张寒城道:“吴越国乃是慕容龙城手中的重要一步棋,他除了武人军队之外,必须要掌握正常的军队,南唐太大,不好下手,那李璟虽然年轻,也不好掌握,这吴越国距离南唐不远,更远离中原,军队如是在这里收拢,最是不容易引起注意。只不过,就是不知慕容龙城准备怎么让吴越国的兵马进入中原进行逐鹿。”

法慧禅师道:“也许,慕容施主并不是要以吴越国兵马逐鹿,其志在逐鹿中原后的统一天下,也说不定。他来少林寺几次,贫僧也听闻过他的一些说法,统一天下,是他最终之目标,毕竟,少林寺择人,也定然要知道对方心胸与将来的野心在什么位置。”

张寒城若有所思的点头。

不一会儿,张寒城一行人便来到了驸马府的附近,张寒城看向了驸马府处,不得不说,这驸马府建造的虽然不是十分富贵的府邸,气势也不雄浑,但依旧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公主跟随慕容龙城住在此处,自然,也不会受到委屈。

立在宽敞的大道之上,张寒城将视线投向远处,那里,竟就是吴越国的皇宫所在了。

慕容龙城的府邸距离皇宫如此之近,真的会跟目前吴越国的小皇帝毫无瓜葛么?

法慧禅师道:“接下来,你准备要做什么?”

张寒城道:“简单的了解了慕容龙城之后,还需要继续深入了解慕容龙城,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慕容龙城的身份虽然很清晰,是姑苏慕容氏,但实际上其恐怕不能被江湖中人真正了解。这慕容龙城要插手吴越国的政事,包括军队,并且进行掌控,不可能不树敌,纵使他武功高强,权谋非凡也是如此,我准备找到慕容龙城的敌人,对他了解的更深入一些。”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道:“可是,这敌人又要怎么找寻呢?”

张寒城道:“此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可惜此次只有我自己过来了,真正的人手都还在河东一带,否则,要做成这些事情定然会轻松许多。”

张寒城渐渐感受到了手中掌握别人的好处,很多的事情,不必亲力亲为,只需要说一声,便有人去做这件事情。

由此,也能够感受到权力这种东西,的确十分诱人。

……

张寒城选择了一家距离驸马府不远的客栈,而且是特地选择。

在这客栈的二层房间内,只要开窗,便可以遥遥看到驸马府的大门所在之处,至于府邸内部,则不太看的清楚,但如此,也已经可以监视到出入驸马府之人了。

银铃儿坐在床榻上,把玩着那把青龙宝剑,看着张寒城道:“小哥哥,你已经看了许久,可看见了什么?”

张寒城道:“除了驸马府的下人送菜出入,或是单独离开,便没有了。”

银铃儿道:“小哥哥,不如你休息一下,我帮你看着吧,我一定会仔仔细细的看着,绝不会错过任何出入之人。”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自己看就行了。”

“哦……”银铃儿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把玩起了那把青龙宝剑。

近些日子,张寒城虽然一路与她相伴而行,但其实多数时候,都是在与法慧禅师交流,不是些武学,便是谈论慕容龙城。

私下里,张寒城便是修行《易筋经》,或者练些招式,不经意间便冷落了银铃儿。

银铃儿知道张寒城要做大事,自然也不敢打扰,所以一路之上,只能默默无闻。

张寒城自然不知道银铃儿的少女心事,如果他知道的话,定然不会这样忽略银铃儿的感受。

……

深夜,张寒城吃过饭,回到房间后,便依然在监视着驸马府,有种不眠不休的感觉。

银铃儿已经睡醒了两次,发现张寒城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她担忧张寒城太过疲惫,只是问了两次,张寒城只是叫她先睡。

张寒城自然因为习武之人的缘故,不需要像正常人那般久睡,这驸马府自傍晚之后亮起了灯笼,便再也无人出入了。

之所以选择在深夜还继续观察这驸马府,主要是张寒城觉得,慕容龙城的府邸无人造访,有些反常。

慕容龙城作为五岳盟盟主,与各大门派之间,显然是有紧密的联系的,至少,一些情报不仅仅会是在慕容龙城所在的姑苏城,也有可能会来到杭州城的驸马府,但,一整天过去,却无人送信?

或者说,那些下人做了传递情报的工作?

看起来却不太像是。

张寒城觉得,这深夜之间,也是做传递消息的好时候,慕容龙城的府邸,很有可能深夜要比白天繁忙许多。

可惜……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天已经亮了,而慕容龙城的府邸一夜仍然无人造访,简直反常到了极点。

“会不会是时间太短的缘故,毕竟只是一天而已?”

张寒城喃喃自语,就这样,他决定再看一天慕容龙城这驸马府的情况。

时间匆匆过去。

转眼之间,又到了深夜,一切没有丝毫变化,白天的时候,来了两拨马车,都是送些粮食,期间有些下人离开,但是很快就返回了。

这些离开的下人,有些去了坊市,有些则只是到了附近,张寒城都有留意。

消息一定会传递,但,是通过这附近的坊市,还是通过送菜的下人?

张寒城无法得知这些,看着月亮已经渐渐放的更亮,张寒城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稍微去探查一下驸马府,亲身前去进行试探。

当即,他便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银铃儿,单手撑着窗沿,轻轻一跃,到了窗外,而后从外面将窗子关上,脚步一点,便直接飞向了对面的楼台之上。

……

张寒城在房顶迅速穿行,他的凌霜幽步已经比从前强大许多,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绝对不是虚假,张寒城今时今日,没有一苇渡江的武学境界,但轻功使用,已经十分不凡。

很快,张寒城便到了驸马府的一侧,整个人微微伏下身体,看着驸马府当中的情况。

驸马府占地宽广,前面是正常的宅院,中间乃是个石碑,上面的字看不清楚,过了石碑,便是进入正式的院落的门洞。

而在门洞的另一面,是两座房子,以及一个中堂,中堂两侧,又是两个门洞,后面通往的是整排的厢房,厢房再之后,则是后花园,一侧还有马厩。

这宅邸,比外面看上去的还要大上许多,张寒城只监视正门,终究也有不对之处,那就是后门也有可能有人通行。

张寒城在原位看了一会儿,见到了几次下人提着灯笼往来的场景,像是在巡视,但却没有什么府兵。

沉吟了一下,张寒城趁着无人在的情况之下,纵身一跃,直接俯冲向了中堂所在。

中堂一般是会客之处,这驸马府的中堂,比起正常的中堂更大一些,张寒城在上面看得真切,这中堂不是一整个中堂,而是存在了两间与中堂连载一起的小房间,也不知是不是慕容龙城的书房。

一般,在书房这种地方,最容易有一些东西,找到一些书信,定然能够对慕容龙城更加了解。

张寒城落在中堂地上,看了一眼门,这门并未上锁,也许,是慕容龙城觉得这吴越国十分安全?

当即,张寒城便推开了门,闪入房中后,又关上了门。

中堂内部的景象,一些官僚宅邸大同小异,只不过,相较于刘知远的宅邸,这慕容龙城的中堂更有书生之气,房中养着一些花草,在墙上,也挂着不少字画。

除了古香古色的桌椅,瓷瓶之外,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张寒城没有浪费时间翻找,当即将目光锁定在了左侧的房间所在,箭步窜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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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石廊幽长压顶山

张寒城试着推了推偏室的门,轻而易举的便将门推开了。

他走进偏室当中,环顾一周,除了一张桌案,一张椅子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事物,连本书都没有。

张寒城目光闪动,这偏室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可搜查的,但这也令张寒城感到奇怪,一个好好的中堂,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一个偏室?

难不成是坐在此处,去听中堂的声音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偏室应该设置的更加隐秘,不能被轻易察觉才对。

张寒城想了想,还是想不太明白,但就这样离去,又总觉得太过随意。

当即,他便伏在地上,抬起右手,扣了扣地上一格一格的石板。

哐哐哐……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索性开始一格一格石板的叩了起来。

没想到,在扣动墙边的一处石板的时候,原本哐哐哐的声音,变成了咚咚咚的声音,这说明下方乃是中空,而并非是实心。

张寒城目光一闪,收回手掌,同时直起了身子,开始观察这处石板是如何打开的。

此处倒也算是隐秘,一般人应该不会像他这样进了屋子里这样试探,尤其是贴在墙边的位置。

张寒城摸索了一会儿,又试着以手指扣动石板,想要将石板揭开,这石板更像是真的镶嵌在地上一样。

“如果需要机关的话,机关在什么地方?”

张寒城寻继续寻找,将桌子椅子再三查看,又在附近墙壁之上寻找,但找了许久,也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正当张寒城准备干脆以力量强行撬开这处石板的时候,忍不住向后又退了一格,蹲下身看起了这块同样是实心的石板。

但见这块石板四周虽然看上去与其他石板一样紧密相连,可实际上缝隙当中的土石,并没有其他的地方那般厚实,反而一侧好像能够将指甲伸进去的样子。

沉吟了一下,张寒城便伸手,进行尝试。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这石板竟真的被他轻轻开启了。

而更令张寒城感到意外的是,这石板下方的确存在机关,乃是中心位置有一处凹陷。

当即,张寒城便抬手,按动了石板之下的机关。

与此同时,那中空的石板却从一侧,缓缓的升起,竟就这样被打开了。

张寒城没有犹豫,将石板重新放下,然后单手撑住中空的石板,向下看去,却是一个通向地底的深邃洞穴,在一侧还有铜制的梯子。

“原来这里还别有洞天……就是不知会通向什么地方。”

迟疑了一下,张寒城还是决定冒险去下面查探。

……

嘭!

张寒城稳稳落在地上,入目所见前方一片漆黑,他当即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吹了吹,然后再向前方看去,这才发现,前面是一处廊道,极为狭窄且深邃,只能容下一人通行。

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石板,距离这地面恐怕要有五六丈之高,他向一侧看去,便看到了个铜制的石头,沉吟了一下,将手掌放上去摸索两下,轻轻下压,上方的石板便缓缓的重新封死了。

“有意思。这驸马府在外界看,只是个普通的宅院,在常人看来,慕容龙城也只是个好运气取了长公主的庸人,但显然一切并不是那样。”

张寒城喃喃自语,持着火折子,踏开了脚步,顺着廊道向前走去。

这条廊道比张寒城想象的要幽深许多,他已经走了三十多步,还未到达廊道尽头。

又走了大概五六步远,廊道便生生弯折向了另一个方向,而且不再狭窄,但也只能通过三人左右,前方依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这里的味道有些发闷,应当是处于地下所致。

这样巨大的工程,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

张寒城闭上双眼,推算了一下驸马府的情况,三十几步,应该已经到达了驸马府的外围了,也就是说,这里已经不再是驸马府的区域了。

“这里……难道是通向皇宫?”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去到一侧墙壁处,持着火折子继续向前走去,果然,大约过了十步之后,墙壁再次弯折,从而又露出了一条廊道,只不过,这一次廊道边上存在了并未点燃的灯笼。

犹豫了一下,张寒城并未拿下灯笼,依然持着火折子缓缓前行,他不能确定这里究竟通向何处,会不会有人存在。

至少,现在张寒城怀疑,这处廊道乃是通向皇宫所在。

只不过,大约走出了百步之后,一切的情况有了变化,就是这廊道出现了分割,前方依旧向前通行,一侧却多了个豁口,显然是另一处廊道。

这廊道,究竟是何人修建?如果不是吴越国之力,怕是很难做成。

张寒城沉思,正考虑是否要更改方向进行探索,却陡然间感受到了一丝微风从一侧廊道的豁口处出现。

张寒城眸光一闪,单足后踏,整个身体向后一仰!

与此同时,便见到一道锋刃自他的脸上生生划过,悄无声息,但却诡快非常!

有人!

张寒城吃了一惊,顾不了太多,当即将火折子抛在地上,而后一只脚直接朝着那个方向飞踢而去!

呯!

兵刃与脚尖相撞,虽然对方被张寒城一脚逼退了几分,但马上便以力量格开了张寒城的脚掌。

张寒城收回脚掌,停步站稳,他看不清对面的人,对面的人显然也看不清他。

一道劲风再次迎面袭来,又是剑刃劈头而来!

张寒城提气手指,调动内力,以手指打向了这剑刃!

便听见呯的一道电光火石之音响起,对方被张寒城生生击退。

只是,对方比张寒城想象的要更加厉害许多,转瞬之间,剑刃便已经横向斩来,张寒城快速闪躲,对方的剑刃却已经再次飞劈!

张寒城瞪大了双眼,试图将对方看个真切,不断退后当中,终于到达了墙壁所在,身体连忙向一侧翻滚!

呯!

火星四溅,剑刃斩在墙壁之上,爆出了一道火星。

张寒城陡然间鼓足周身内力,提起手掌化作大智无定指,一指点向了对方!

嘭!

未曾料到,所响起的竟不是击打在对方身上的声音,而是一道金属争鸣声,像是打在了什么器物之上!

对方遭到张寒城恐怖的指力攻击,瞬间便被打飞了出去,直接没入在了黑暗当中,只能听见落地的响动声。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他不如法慧禅师那般神功深厚,即便聚精会神,对于对方的动作,也只能听到一丝。

在这黑暗之中,张寒城对对方一无所知。

正沉吟对方是否受了内伤,只听见一道撕裂之音猛然间从前方响彻而起!

嗖!

张寒城瞬间躲避开来!

嘭!

紧接着,身边便响起了一道恐怖的炸裂声,碎石纷纷迸溅开来,落在地上。

剑气!

张寒城即刻运转内力,豁的踏步前冲,同时左臂化作如来金臂,充斥真气的同时,做甩出状正劈前方!

轰!

剑气陡然间斩在张寒城的手臂之上,二者之间气劲汹涌播散而出,张寒城内力已经万分深厚,足下内力反冲的同时,已经凌空飞出,左臂收回的同时,右手已经化作少林龙爪手,捉向了前方。

呯!

张寒城的手掌瞬间便撞在了金铁之上,他龙爪手汇聚内力向前扣动,生生将前方之物按压凹陷,用力一抓的同时,向一侧甩出!

嘭!

但听见对方撞击在墙壁上的声音响起。

张寒城脚下凌霜幽步踏开,不停留原地的同时,内力再次汇聚于周身,左手中指食指已经化作大智无定指,准备应对对方一击!

嘭!

对方剑气甩开,而张寒城早已不在原地,趁着空隙之间,他主动欺身上前,大智无定指狂冲而出!

嘭!

两根手指瞬间刺入到了墙壁当中,而张寒城的膝部,已经压在了那金铁之物之上,同时,死死按压着对方。

对方的呼吸,张寒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想要挣扎,撑开张寒城,但张寒城力气甚大,对方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张寒城的压制中脱身。

一侧,是张寒城犹如神兵利器般的手指,一边,则是张寒城的退步。

张寒城眸光一闪,当即抽回左手手指,再化龙爪手,甩开的同时,撞开对方欲要持剑的手掌,扣在了对方脖颈之上。

入手瞬间,只觉得对方的脖颈,有些纤细。

“你是什么人!”

张寒城缓缓开口道,对方的实力十分强劲,绝对不是江湖中寻常的高手,虽然一直都是简单粗暴的攻击方式,没有什么招数,但绝对也已经达到了铁卫的水准。

“杀死我吧。”对方的声音响起,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张寒城道:“你是铁卫?”

对方并未开口,而是陷入了沉默。

张寒城道:“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藏在这石道当中?”

对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张寒城有些无奈,道:“你如是不说,我便将你的喉咙捏碎。”

“随便你。”

张寒城道:“你倒是不怕死。”

对方一言不发的起来。

张寒城心思电转,开始快速思考了起来,此女冲出的十分突然,毫无征兆,根本是在进行无差别性质的攻击,不分敌我。

这种情况,一种便是,对方知道自己是入侵。

张寒城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他是拿着火折子,同样鬼鬼祟祟的进来的,如果光明正大,肯定是拿着灯笼,火折子,就是避免被人发现。

但,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比如说,此女并不是负责守护这处廊道的,而是和他类似的潜入之人。

当即,张寒城便开口道:“你是来杀公子爷的,对么?”

对方并未开口回答,只是呼吸略有些紊乱。

张寒城眸光一闪,缓缓的松开了龙爪手,同时,压在对方身上金铁之物的膝盖也收了回来。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张寒城会做出这种举动来:“你不杀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张寒城笑了笑,道:“也许,我们并非是敌人也说不定。”

对方再次沉默,想来,应该十分意外,只可惜,张寒城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张寒城之所以放过对方,是因为,他问了是否是来杀慕容龙城的,对方如果是负责保护廊道之人,定然会说对张寒城的说法嗤之以鼻,或者说是进行解释。

而对方没有,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来杀慕容龙城,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与慕容龙城并非是一伙的。

只要不是和慕容龙城站在同一阵营,张寒城就没有必要杀死对方。

对方缓缓地起身,同时从地上捡起了剑,戒备的与张寒城对立:“为什么我们不是敌人。”

张寒城道:“不为什么,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

“你想骗我,说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不会上当。”

“那你好自为之。”张寒城开口说了一声,干脆不理会此女,转身朝着廊道另一头走去。

说起来,这女子口音有些生硬,不似中原之人,也不似是南方之人。

张寒城不准备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继续探索这里的情况,才是大事。

只是,这女子反倒跟了上来,道:“为什么放过我,你不会以为,你还能抓我。”

张寒城停下脚步,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已经几乎要熄灭的火折子,放在嘴边吹了吹,道:“那你走吧。”

说话之间,他回身将火折子向对方照去,而后便微微一怔。

此女生了一对碧蓝色的双目,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她样貌精致,鼻梁挺巧,皮肤洁白,此刻披着一件残破的黑布袍子,一手持着一面绘有十字的盾牌,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把银色纤长的奇异之剑,剑柄之上有红蓝二色宝石,其腰间也悬挂着同样的剑鞘。

仔细一看,对方在黑布袍子下面,竟是紫红色的头发。

西域人!

张寒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个西域人。

这西域女子身材要比中原女子高大一些,她凝视着张寒城的眼睛,道:“你会告诉慕容龙城,对吧。”

张寒城目光一闪,将视线转到这女子持剑的手掌处,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向他挥剑,自然是因为不信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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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铁索困僧地穴通

“如果我说我会告诉慕容龙城,你会怎么做,杀了我吗?”张寒城笑了笑,道:“你能做到吗?”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在这里怎么会遇到西域人?

上一次看到西域人的时候,还是在华山脚下,众多门派齐聚,很多跟随摩尼教的人都是西域人。

但通常都是棕色、或是金色的头发。

西域女子听到张寒城的回话,眉头微微簇拥了起来:“我会试试。”

“我刚放过你,你就跑过来杀我?”张寒城道:“你在这里是要杀慕容龙城么?”

西域女子没有开口,而是戒备的盯着张寒城。

张寒城只觉得对方万分紧张,道:“我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如果你是慕容龙城的敌人,那么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同盟。”

西域女子狐疑道:“你不是效忠于慕容龙城。”

张寒城道:“当然不是,如果我是慕容龙城的人,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出现在这里呢?至于你,应该也是一样。”

西域女子道:“你要杀死慕容龙城。”

张寒城道:“幻想过,但我应该做不到。”

西域女子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我也是。”

张寒城道:“你不是来杀慕容龙城的?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西域女子道:“我想要控制他。”

张寒城微微一怔,惊讶万分,道:“控制他?”

西域女子道:“没错,这条路是通向皇宫的,慕容龙城和这里的国王有很神秘的关系,我想我如果找到了这里的国王,跟他谈谈,那么慕容龙城就会听我的话。”

张寒城顿时感到错愕十分:“原来如此……”

西域女子道:“你呢?如果你也是慕容龙城的敌人。”

张寒城道:“我只是来这里查探一下,了解一下他。”

西域女子疑惑,道:“只是这样?”

张寒城道:“是的。”

西域女子道:“为什么?”

张寒城知道她问的是为什么只是查探,了解慕容龙城,而不是杀死慕容龙城,或者如她一样想着操控慕容龙城:“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做到,比如说像你一样,以为控制住了这里的皇帝,就可以让慕容龙城听你的。”

西域女子皱眉,道:“为什么不行?慕容龙城是这里国王身边的大臣,作为大臣,他要听从国王的吩咐。”

张寒城道:“在我们中原,大臣不一定要听皇帝的命令,甚至,大臣还会杀死皇帝。”

西域女子道:“不可能,国王的权力是由神赐予的,他们代表着神,大臣杀死国王,就是违逆了神的旨意,会受到惩戒。”

张寒城再次感到意外,这个西域女子的想法有些奇特:“皇帝只是个拥有权力的人,而这里的皇帝今年只有十几岁还非常年轻,所以,他没有能力管理这个国家,也许他只是一个傀儡般的人物,你跟一个这样的人物谈,就算对方答应你了,他也没有能力操控慕容龙城。”

西域女子沉默了片刻,毕竟她是西域人,张寒城所说的话对她来说有些难以理解。

张寒城道:“你不在西域,跑到这里做什么?”

西域女子道:“我是来复仇的。”

张寒城道:“找慕容龙城复仇?”

西域女子摇头,道:“不是他,而是一个叫阿萨辛的组织。”

张寒城眸光一闪,阿萨辛是西域势力,目前效忠于辽国,乃是属珊军中的一支势力,有一些晋国官员以及将领遭到了阿萨辛的刺杀:“我知道阿萨辛。”

西域女子惊讶道:“你知道?”

张寒城道:“我和他们也算是仇人。”

西域女子道:“你认识的人,被他们杀死了?”

张寒城道:“不是,我和他们的立场不同,天生就是敌人。所以,你认识的人,被他们杀死了,对么?”

西域女子道:“是的,我的父亲被他们杀死了。”

张寒城道:“那你是怎么跑到这里,跟慕容龙城为敌的?”

西域女子道:“我来自耶路撒冷,我的父亲被阿萨辛的刺客刺杀,我需要杀死他们为我的父亲复仇。在诺夫哥罗德的时候,我与阿萨辛的刺客交战,碰巧救下了那里的大公。大公告诉我阿萨辛进入了中土,并且已经投靠了强大的契丹,我需要帮助,于是,大公就派了一个大臣和我合作,并交给了我们一百匹阿哈尔捷金马,用来在中土寻找盟友。”

张寒城聆听着西域女子的叙述,心中略感混乱,她话语中的一些词汇,令张寒城感到万分陌生,譬如耶路撒冷、诺夫哥罗德、阿尔捷金马,至于大公,难道是皇帝?

西域女子道:“到达中土之后,我们听说了强大的慕容龙城正在试图和契丹对抗,大臣认为慕容龙城是一位不错的盟友,所以……”

张寒城道:“所以,你们找到慕容龙城,进行合作?”

西域女子点头:“但慕容龙城是一个狡猾的人,我们没有谈成合作,慕容龙城表面放我们离开,实际却派人追杀我们,我为了保护大臣还有他的妻子、儿子,选择了退出,那一百匹阿哈尔捷金马就成为了慕容龙城的东西。”

张寒城目光闪动,道:“原来如此。”

西域女子继续道:“我本来想就这样离开,寻找其他的盟友进行合作,但可惜我不熟悉中土,寻找了一段时间也没有任何收获,所以……我还是把目标放在了慕容龙城的身上,悄悄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在知道他是这里国王身边的大臣以后,我就决定要想办法和这里的国王联络。”

张寒城道:“怪不得你会在这里,你是想要通过这里的国王控制慕容龙城,然后再让慕容龙城对付阿萨辛……”

西域女子道:“该你了。”

张寒城道:“我?”

“是的。”西域女子道:“轮到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慕容龙城是仇敌,并且为什么和阿萨辛是仇敌。”

张寒城道:“我们中土目前处在乱世之中,各方势力之间有复杂的关系,而我是和慕容龙城敌对的,同时,我也是与契丹敌对的,阿萨辛效忠契丹,自然也就是我的仇敌。”

西域女子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契丹和慕容龙城是同伙?”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契丹也是慕容龙城的敌人,大概是我们互相之间都是敌对的关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西域女子道:“明白了一些。”

话音落下,西域女子放下了剑,并哐啷一声将剑收入了剑鞘,将盾牌落下的同时,她伸出手,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萨拉。”

张寒城看着西域女子伸出的手掌,有些不解,道:“我叫张寒城,这是什么意思?”

西域女子怔了一下,思索道:“是一种礼仪,两个人把手握在一起,算是初步的认识。”

“原来如此。”张寒城说着,伸出手与这名叫萨拉的西域女子握了一下,然后迅速抽回手掌。

萨拉道:“你决定怎么对付慕容龙城?”

张寒城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已经将他当成了盟友:“此处并非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萨拉点头道:“好。”

……

萨拉显然比张寒城更加了解这地下廊道的走向,甚至她根本不需要照明,就可以在其中穿行。

显然,她已经探索了多次这处地下廊道。

通过交谈,张寒城了解到,这处地下廊道,实际上是连通多处的,除了慕容龙城的府邸以及皇宫之外,还有王府,以及宰相府邸。

而萨拉则是从王府府邸当中潜入进来的。

很快,张寒城便跟随着萨拉一同爬上了梯子,直接上到了地面处。

张寒城看着周围的景象,此处乃是一处书房。

萨拉熟练的将机关重新闭合,并去到窗口处,将窗子打开,然后叫了张寒城一声。

接着,张寒城便跟着萨拉在王府当中穿行了起来。

萨拉轻车熟路,很快便带着张寒城到了王府后花园所在,在一处假山后面,她蹲下身挪开了一块石头,露出了通往地下的石阶。

张寒城感到十分诧异,跟随着萨拉一同下到了地下。

原来,这里是一处石室,里面堆放了许多的杂物,有些刀剑、也有些铠甲之类的,只不过略显杂乱。

萨拉穿过兵器与铠甲,到了一处石桌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

张寒城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

萨拉道:“我最近一直住在这里。”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你的胆子真大,不怕有人来么?”

萨拉摇头:“不怕,我可以藏起来,已经有人来过这里几次了。我会在这里的厨房拿吃的来这里,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去地穴里面走动,摸清楚路线。昨天我已经潜入一次皇宫,但里面太大,我分不清楚方向,只好回来,本来我是要今天再去,争取找到这里的国王,不过碰到了你。”

张寒城道:“慕容龙城和皇帝以及你说的亲王是什么关系?”

萨拉道:“慕容龙城是他们的师父,这里居住了两名亲王,他们的年纪也都很小,他们会练功,是慕容龙城教他们的,国王那里应该也是一样,只不过我没见过皇帝出现过,但我知道慕容龙城会去见他,只是不频繁。你应该告诉我你的计划,因为我们是盟友关系。”

张寒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道:“我是准备要亲自去见慕容龙城,然后挑战他的。”

萨拉道:“但你不是说,你无法杀死他。”

张寒城道:“没错,我应该没办法杀死他,但我想试试能不能击败他,因为我的师父在他的手上。”

萨拉皱眉,道:“你刚才没有向我说起这件事情。作为盟友,你应该告诉我全部。”

张寒城道:“你知道慕容龙城的身边有一个和尚存在吗?”

萨拉道:“你说的是僧侣?”

张寒城点头。

萨拉道:“他的身边经常有僧侣。”

张寒城目光一闪,的确,慕容龙城除了和少林寺有交集之外,还与其他的寺庙有所交集,自然身边不止会出现一个僧侣:“疯疯癫癫的那种呢?”

萨拉怔了一下,道:“你是那个疯子的学生?”

张寒城顿时双目一凝,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萨拉道:“大概在有一段时间以前,慕容龙城还没有回到这里,他带着人离开,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带着那个疯子,那个疯子身上锁着锁链,总是在哭或者是在笑,我能够听见他的声音。他被关在房子里,慕容龙城每次换一处地方,也会带着他。但,我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因为在慕容龙城快要出现的时候,我会离开,因为我害怕他会知道我的存在。其实,他应该知道我的存在,只是没有表明,因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现过我。”

张寒城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至少疯僧还活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那我师父有没有被虐待?”

萨拉沉默,道:“其实,我之前有一次跑过去查探过,他被锁在屋子里,有人在外面看守。不过我进去了一次,试着跟他交流,他对我大喊,他的喊声非常可怕,我只能逃走。他的身上有一些淤青,但我想应该不是被殴打所致的。”

张寒城更加放下心来,不过,即便是锁着疯僧,也让他心里万分不舒服。

而可想而知,慕容龙城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疯僧,一定是要得到《易筋经》以及少林绝技,张寒城觉得,慕容龙城想要得到少林绝技,应该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因为,慕容龙城也可以模仿少林七十二绝技,只不过应该会像自己一样,无法使用的正宗。而且,慕容龙城欠缺了佛门内功对少林绝技催动。

但即便如此,恐怕少林绝技在慕容龙城的手中,也依旧十分可怕,只是不知慕容龙城的进度如何,又是否看得上这种通过模仿的方式得到的少林绝技。

至于《易筋经》,慕容龙城恐怕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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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三位一体各异端

张寒城道:“那你知道他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萨拉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确定慕容龙城的所在,因为来到这里以后,我就决定找这里的国王了,所以舍弃了跟踪慕容龙城,因为那样风险很大。”

她毕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能够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跟踪慕容龙城肯定会有很大的风险,所以转移目标情有可原。

张寒城决定和萨拉达成合作的关系,并开始通过攀谈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可惜的是,萨拉作为一名西域人,对于中土的情况有很深的隔阂感,她没有特别关注过慕容龙城的一些详细情况,比如说是否还有其他的敌人等等,在她的观念里,慕容龙城是没有敌人的。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道:“恐怕的确需要前往皇宫一次了。”

萨拉疑惑道:“你不是说找这里的国王谈判没有用吗?”

张寒城道:“我不找这里的小皇帝,我要找皇太后。”

萨拉道:“皇太后?”

张寒城道:“就是皇帝的母亲。”

萨拉道:“国王的妈妈?”

张寒城道:“没错。皇帝年幼,肯定难以处理好吴越国的事宜,所以权力是被各方进行瓜分的,一些权力落在吴越国的大臣手里,当然慕容龙城算是一个,看密道的情况,他应该是跟宰相有瓜葛,至于皇太后,或许会形成另一支势力,毕竟,慕容龙城是个外人。”

萨拉道:“你们中土的国家有些混乱。”

张寒城道:“习惯就好了。”

萨拉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吗?”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不,我们明天再去,因为天已经快亮了,我也要先离开了。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离开?”

萨拉疑惑道:“跟你离开?”

张寒城道:“是的。”

萨拉道:“可以。”

……

当即,张寒城便带着萨拉离开了王府,这里毕竟人多眼杂,而且可能会有慕容龙城的人,万一萨拉被发现了,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

回到客栈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萨拉压低了头顶的帽子,遮着脸,寸步不离的跟着张寒城一同上楼。

张寒城到了门口之后,便抬手叩了叩门。

银铃儿马上打开了门,惊恐道:“小哥哥,你去什么地方了?”

张寒城道:“去查探了一下慕容龙城的府邸,没什么事。”

银铃儿道:“那就好。”

正说话间,萨拉已经跟着张寒城走进了屋子。

银铃儿吓了一跳。

张寒城道:“这位是萨……拉,是刚认识的朋友。”

银铃儿有些吃惊的看着萨拉。

萨拉取下了头顶的帽子,微笑的伸出手,道:“你好,我是萨拉,很高兴认识你。”

银铃儿被萨拉的样貌吓了一跳,同样不明白萨拉伸出手的意思。

张寒城在一旁解释道:“这是他们西域人的一种礼仪,握手介绍自己就算认识了。”

“哦……”银铃儿连忙试着握手,道:“姐姐你好,我叫银铃儿,你可以叫我铃儿。”

萨拉道:“好,你真漂亮。”

银铃儿顿时面色泛红,害羞道:“姐姐才是真的漂亮。”

……

法慧禅师没有想到,张寒城出去一趟,竟然拐回来了一个西域女子,而当看到萨拉身上的十字架后,法慧禅师却大感惊异道:“阿弥陀佛,姑娘是景教之人?”

萨拉道:“不是。但与中土景教有些关联。”

张寒城感到疑惑,景教?

法慧禅师道:“昔年阿罗本来到中原,传授过这种来自于西域的教派,唐太宗还曾为他修建过一座庙宇,称他为护国大法王。之后便有许多景教之人带着经书来到中原。不过信奉景教之人多非汉人。可惜……当年黄巢作乱,致使天下遭劫,各地景教被驱赶屠戮,那些寺庙几乎都被毁灭,有许多佛寺也落了同样的下场。到如今几十年来,景教已经在中原绝迹了。”

萨拉点了点头,目中露出了悲悯之色,道:“我们虽然将中土的景教视为异端,但他们的遭遇也让人感到伤心。”

法慧禅师奇道:“异端?”

萨拉解释道:“我来自耶律撒冷的天主教,我们是纯正的,而中土景教与我们的观点有区别,所以他们是异端。”

张寒城只觉得异端这个词汇听起来并不太好。

法慧禅师道:“原来如此,想来就似是禅宗与密宗之争。”

萨拉听不懂法慧禅师的话语。

事实上,在天主教徒眼中,佛教的佛陀也是人,他是由天主所创造的,因为宇宙万物都是天主创造的,人当然也是天主创造的。

天主独一无二,无所不能,是创造有形与无形万物的神。而天主又具有三个位格——即圣父、圣子、圣神,所以称他为三位一体的天主。

不过,萨拉不会在法慧禅师的面前说出这些,只是微作点头。

法慧禅师道:“昔年贫僧曾有幸读过景教经书,其内的一些东西,与我佛家有些共同之处,所以在贫僧眼中,景教亦是从善之道。”

张寒城道:“那景教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道:“听说过一些传说,景教的武功大多是由中土的武学所构成,但因为吸引的都非汉人,所以十分奇特,只是今日已经不能得见,据说他们擅长内功,但在招式方面,却相对一般。”

张寒城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萨拉的武功在他看来非常不错,而萨拉十分年轻。

萨拉道:“中土的这种叫做武功的力量确实非常厉害,我很意外,为什么很多人没有信仰,也不虔诚,却能够掌握像是神圣之力的力量,就像萨巴赫所创造的野芒之力。”

“神圣之力?野芒之力?”张寒城和法慧禅师都感到有些意外。

萨拉点头,抬起了手掌,而后,便运转起了体内的力量,很快,她的手掌边缘,便好似出现了一层无形的气流,但有些不同的是,好像她的肌肤都更白了一些,像是在发光那般。

张寒城和法慧禅师同时感到有些吃惊。

好深厚的内力。

这种内力,需要长时间的苦功才能够练就而成。

萨拉收起了手掌,道:“这就是神圣之力,至于野芒之力,我并不会使用,那是萨巴赫创造的力量,他是异端,窃取了神的力量。”

“萨巴赫是谁?”张寒城道。

萨拉道:“萨巴赫是阿萨辛的缔造者,摩尼教的力量也来自于萨巴赫。”

法慧禅师道:“你说的是山中老人……”

张寒城看向了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这位山中老人,便是创造了摩尼教乾坤大挪移奇功的人,摩尼教教主的乾坤大挪移在李唐时的江湖之中名号十分响亮,不过,这乾坤大挪移想要练就非常艰难,以至于摩尼教在中土的高手,都相对平庸,不过,先前在华山之时,贫僧看到了那来自于西域的摩尼教教主、圣女,他们所表现出的实力,非常惊人,在中土能够与他们并列的高手屈指可数。”

张寒城顿时了然,他也关注过摩尼教,不过,法慧禅师的武功高强,虽然他说摩尼教在中土的高手相对平庸,但实际上在江湖中,却也必定是纵横一方的高手了。

摩尼教、阿萨辛与属珊军结合,共同在耶律德光的麾下,力量十分惊人,张寒城在河东便听说,这摩尼教的信徒,有一支军队十分奇特,他们分为了五个队伍,能够布下阵法,先前曾有晋国军队遭遇他们,结果数千人的军队全军覆没,极少数活下来的人传出了这个消息。

为了方便记住躲开这支队伍,所以各地便给这支队伍取了名字,叫做五行旗,只因为这五个队伍的衣着有颜色区别,便是黄色、绿色、蓝色、红色、黑色。

萨拉道:“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中土有很多人能够掌握神圣之力么?”

法慧禅师道:“在我们这里,这种被你称为神圣之力的力量,是一种名叫内力的东西,是通过吐纳以及自身结合,所产生的力量。我们中土有许多吐纳的方法,便是内功。如果要追溯起来,恐怕要到先秦时代,即是一千多年以前,非常古老。”

萨拉顿时吃惊万分:“原来是这样,你们擅长冥想。”

法慧禅师与张寒城顿时觉得,他们和西域人的想法有很大的差异,这种隔阂之大,难以简单的通过对话进行消除。

所以,接下来只是相对稍微了解,便再没有继续深入。

……

深更之后,张寒城便与萨拉一起离开了客栈,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从王府进入那条地道当中,然后进入到皇宫里,寻找太后所在之处。

萨拉并不像张寒城懂得轻功,但身形也十分灵巧,跟随着张寒城不断地翻墙而过。

两个人到了密道入口所在,萨拉十分熟练的打开入口,而后两个人便一同进入了地下廊道当中。

萨拉道:“这种被你称作轻功的东西,就像是人插上了翅膀,应该怎么才能够使用它?”

张寒城跟萨拉一边往前走,一边沉吟道:“一时半刻,恐怕很难解释清楚,因为涉及到穴道、经脉,以及内力的运用。大概,就是将体内的气,运转到脚下,然后就可以通过力量,让自己跑的更快,跳的更高,更远,但不仅限如此,轻功还包含身法,用来躲避。”

萨拉沉默不语,过了一会而,张寒城便突然间看到,萨拉的身体突然间冲了出去,而且速度极快。

因为地下漆黑,张寒城只看到萨拉一步之间整个人如同箭矢一般嗖的没入黑暗当中。

张寒城顿时感到万分震惊!

学会了?

转瞬之间,萨拉便飞快的又从前方折返了回来,动作之轻盈,令张寒城有些回不过神来。

萨拉好像发现了宝藏一般,惊喜道:“居然真的可以!”

张寒城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萨拉道:“是按照你说的做的。”

张寒城道:“我说的?”

萨拉解释道:“就是把神圣之力送到脚下,然后利用神圣之力奔跑,或者跳跃。”

张寒城惊愕万分,道:“但是,我并没有告诉你穴道、经脉,没有这些,是很难完成的。”

萨拉有些茫然,道:“为什么很难?我觉得不难。”

张寒城只觉得这位西域女子恐怕是个恐怖的天才人物,她的天赋绝对超过了太多太多的人,她是怎么做到只听了张寒城只言片语,便完成轻功使用的?

萨拉道:“居鲁士先生原来也告诉我说,那种名叫剑气的东西很难,但我觉得并不难使用,只是我以前不会使用而已。”

居鲁士就是陪同萨拉一起来到中原的那位大臣。

张寒城更加感到吃惊,很难想象,一个没有接触过中原武学的女子,竟然懂得内力,而且内力深厚,在没有练过招式,不懂得经脉,穴道的情况之下,能够使用剑气或者是轻功。

这世上,怎么会有天赋这么可怕的人?

之所以张寒城确定萨拉没有接触过中原武学,或者说连类似的都没有,就是因为,萨拉的修行方式非常奇特。

萨拉是通过她所谓的冥想来进行修行的,也是坐在地上,但是却是将心灵放空,去想象她口中的天主,然后接引天主的力量。

张寒城只觉得在萨拉的口中,这种修行内力的方式十分特别,张寒城可以确定的是,萨拉绝对是在修行内功,但是,她在不了解如何运转周天循环的情况下,怎么积蓄出的内力,令张寒城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天主存在?

而这个天主是所谓的神,可以把神力赐给他的信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些太过可怕了。

张寒城从前也觉得世上是有神仙的,但是,直到赵九重告诉他说世上没有神仙,都是骗人的,如果有神仙的话,还会无视世间凄惨的百姓吗?

但现在,张寒城觉得,可能神是真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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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宫墙高深寻凤鸣

吴越国的开国君主乃是钱镠,唐末时期他曾跟随董昌保护乡里,抵御乱军,因不断立功,所以渐渐升至镇海军节度使。后来,因为董昌突然叛唐称帝,他便负责对董昌进行讨伐,功成之后,便又同时接任了镇东军节度使的官职。

因实力雄厚,对杭州为首的两浙十三州影响巨大,所以先后被地处于中原的唐朝、后梁、后唐三朝封为越王、吴王、吴越王、吴越国王。

钱镠深谙远交近攻之策,每每中原易主,他便会主动尊其为正统,不断地向中原王朝进贡以寻求庇护,如此,也才在早年的吴国、闽国的包围之下得以令吴越国安然自处。

钱镠在位期间,采取保境安民的政策,因了解江南乃是鱼米之乡,更产盐桑,所以大理发展,并不断地培养人才,同时在任期间解决水患,渐渐的,便让吴越国这处小地方有了十分强大的国力,在吴越国内的百姓,都将其称之为海龙王。

待到钱镠死后,将王位传给了第七子钱元瓘,钱元瓘在位期间,正值南唐烈祖李昇崛起,夺取吴国土地,待李昇占据吴国,建立南唐之后,自也有过直接出兵吴越国的打算。

但可惜的是,李昇在对比了南唐与吴越国的军力之后,决定不去招惹吴越国,而是选择对南唐进行内治。

虽然钱镠的儿子钱元瓘并非是那等英明神武的君主,但钱镠留给钱元瓘的国力十分强大,令李昇不得不进行正视。

可惜,就在天福六年的时候,据说,钱元瓘因为府署内着火,惊得得了重病,很快便死去了。

至于,他是否真是因为着火恐惧而得了重病,此事就无从查证了,至少,张寒城在了解了吴越国的历史之后,是不太相信的。

因为,这位钱元瓘乃是钱镠的儿子,虽然不如其父那样厉害,但他做王子的时候,征战四方,讨伐叛乱,抗击贼寇,并且擅长骑射,文采也相当不错,绝非是胆小怕事之人。

最终落得了一个被吓死的说法,恐怕这其中有什么隐秘,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钱元瓘“吓死”之后,便由第五个儿子钱弘佐莫名其妙的做了吴越国的君主之位。

这钱弘佐今年方才十五六岁,做世子的时候喜爱读书,性情温和,并会做诗词歌赋,并非是那等适合继承君主大统之人。

要知道钱元瓘拥有十四个儿子以及若干女儿,钱弘佐乃是第五子,他的其他兄长已经成人,且都在吴越国各处历练,无论如何,也难以轮到钱弘佐继承宝座。

张寒城觉得,这钱弘佐,很可能背后是有势力进行扶植的,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傀儡君主,这也是张寒城觉得吴越国的皇后,很可能会和慕容龙城是有不可言说的潜在敌对情况。

但,张寒城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所以这一次,也是要以试探为主。

……

吴越国的皇宫乃是钱镠时代修建而成,所以宫殿崭新,但因为吴越国向中原政权主动称臣,自然实际上却是王宫,所以规模相比于中原皇宫要小上许多。

吴越国国主在吴越国境内被认为是皇帝,中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得过且过了。

但如果吴越国敢将皇宫修建的万分华贵,挑战中原皇宫,那么,天下便会借此机会征讨吴越国。

以钱镠这等厉害的君主,自然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十分低调,王宫修的简朴而精致。

张寒城与萨拉从皇宫内部的一间屋子当中小心走出。

四处看上去略有些荒败,因为墙头、地上都已经有些杂草,可以看出皇宫中并无太监宫女在此处进行修缮打扫,这种地方,按照推测来说,是比较偏僻的。

张寒城当即便对萨拉点了下头,然后纵身一跃,到了墙上,站在他的位置去查看整个吴越国皇宫的景象。

果然一切与他想象中的情况差不太多,这里乃是皇宫西北角的位置,其他地方的灯火通明,这里却暗淡无光。

确定了位置之后,张寒城又开始分辨方向,他曾经跟着赵九重偷偷进洛阳城的紫微宫参观,赵九重向他介绍了紫微宫的一些布局,比如说皇帝的书房是在何处,皇帝是在何处上朝,以及皇帝饮酒作乐之处,以及皇帝的后宫内院。

张寒城简单的分辨了一下吴越国的皇宫,便发现,这里虽然规模不如紫微宫那样巨大,但实际上布局,构成,尽皆有一脉相承之感,所以,张寒城很轻易的便找到了处于皇宫中心,并以高墙围拢的后宫所在。

再三记忆了位置,他便从墙上跳了下来:“我们走吧。”

萨拉道:“你只是上去看了一下,就找到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也不算是找到,但大概知道具体范围。”

萨拉道:“你们中土的皇宫,看上去有些庞大和混乱,我在这里找了很久,也找不到该去哪里,还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

张寒城道:“跟我来吧。”

说罢,张寒城便直接带着萨拉去到了这处院落的后墙处,纵身一跳,登上了墙,而后又纵身一跃,跳上了前方一处房子的房顶,顺着瓦檐如履平地一般向前冲去。

萨拉紧随其后,但因为觉得自己刚刚学会一点轻功,可能没有张寒城这样能够控制好力道,踩在瓦片上难免发出声音,她便只是在下方跟随张寒城。

这深宫内苑,乃是一国重地,自然有许多的侍卫进行巡逻,但无论是张寒城还是萨拉,对于这些侍卫来说都犹如鬼魅一般,根本无法发现他们两人的存在。

在张寒城看来,这天下间的武人,想要对一方皇帝不利,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只不过,长久以来,江湖中人喜欢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不爱参与这国土势力的争夺。

而慕容龙城打破了这个江湖之中自然而然所形成的规矩,以他的本事,天下间的皇宫,哪一个能够拦得住他?

不过,篡取一国,绝非是杀死皇帝,或者是把皇帝的儿子杀光那样简单,皇帝本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整个国家内部的军队、体量、以及他们逐渐形成的东西,贸然杀死皇帝,只会致使天下大乱。

就如这吴越国来说,随随便便杀死皇帝,吴越国内部的各处将军,恐怕会进行造反,互相争夺地盘,而吴越国的一些百姓,则也有可能趁此机会揭竿而起,等待慕容龙城的便是一场恐怖的乱局。

所以,杀死皇帝,永远不如控制皇帝来得好,只有潜移默化,春风化雨,循序渐进的进行渗透,自然而然的过渡,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不会伤及国之根本,又可保留一国之凝聚力。

而中原,显然就不会是吴越国这样,那当然是群雄逐鹿,天下大乱的战场,在那里杀死皇帝,乱也不会更乱到哪里去,只不过,一切会陷入到不可控的范围之内。

天下间的事情,许多都不是依靠个人的武功能够解决的,就算是属珊军以及慕容龙城的五岳盟,虽然攻城略地可以无往不利,但不可操纵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武功再厉害只能是莽夫,只有懂得治理国家,引导天下大势,才能真做的了世间之主。

张寒城眼中的慕容龙城,便是这等奇才,只可惜,张寒城不喜欢他做事情没有底线,可以为了目的和利益不择手段,否则,为了这天下间的百姓能够安定,张寒城说不定还会主动辅佐慕容龙城,而不是与他敌对。

张寒城自己掌握了丐帮之后,也曾配合了刘知远在河东的一些政事,张寒城也有怀疑,治理天下,是不是,有些底线其实真的是难以保留的,那些明争暗斗,干净的手段,脏的手段,其实并无区别,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便都是正当的。

但张寒城的理智与良心告诉他,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没有底线,尽管选择的路会是艰难之路,没有那么容易,但也绝对不该把有些东西丢弃,去选择简单的坦途。

……

进入后宫之后,侍卫明显减少了许多,多是一些掌灯的太监,匆匆忙忙的在后宫之中来回进行着走动。

张寒城摸了摸下巴,到了后宫之后,他便分不清楚太后所住之所了,因为后宫中许多寝宫都是相对华丽精致的,不了解皇宫,很难知道的具体。

萨拉道:“我们现在还要去什么地方?”

张寒城道:“我去抓个人回来问问。”

萨拉呆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张寒城已经嗖的一声冲出去了。

张寒城飞快奔行的同时,已经将腰间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他很快便赶上了一班小步腾挪的太监,看着这些太监穿过长亭,他便化作鬼魅,悄无声息的冲了过去。

半空中,张寒城以龙爪手锁住了最后那名太监的喉咙,另一只手则直接捂住了太监的嘴巴。

太监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两只脚正准备乱蹬之际,张寒城脚步一踏,整个人便瞬间越过了长亭的栏杆,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从始至终,除了轻微而不会引人怀疑的声音之外,便一切安静。

一众太监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消失了,仍然在小心翼翼的前行着。

……

萨拉惊讶的看着张寒城拖着一个人,迅速的飞奔回来,闪入到院子当中,她简直不敢想象,张寒城竟然真的抓回来了一个人。

张寒城拖着太监的身体落在地上,直接窜到了墙角处,并松开了手。

但见这太监正惊恐的张着眼睛与嘴巴,两手直挺挺的立在身前,两条腿也处于乱蹬的姿态,但却好似定格一般,一动不动。

萨拉吃惊道:“他死了?”

张寒城道:“我点了他的穴,所以他不能动。”

萨拉更加感到惊奇。

接着,便听见张寒城对那太监道:“你对于我来说便像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你明白吗?”

太监惊恐的瞪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

张寒城继续道:“你想要活命,其实非常容易,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回答的好,我便会放了你,这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如果你稍后试图叫人,并且大喊,那就怪不得我真的把你当成蚂蚁捏死你了。”

太监的眼角顿时轻微的抽动了一下,只是因为被点穴,所以幅度很小。

张寒城道:“我想,任何人在这种情况,都会选择生路的,对吧。”

他又指着自己的面具,道:“你应该看到这张面具了,我会巫术,如果你不听话,即使到了你死后,也要被我抓来,到时候,我会折磨你的魂魄,将你封入面具当中。”

太监的瞳孔狠狠收缩了一下。

张寒城道:“明白了的话,眨眨眼睛。”

太监顿时奋力的想要眨眼,但他拼尽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是让眼皮稍微动了一下。

萨拉在一旁看的无比惊讶,也好奇的去看张寒城的面具,除了花纹奇怪之外,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只见张寒城抬起手,在太监的身上迅速点动几处穴道。

而后,太监便发出了一声闷哼,捂着胸口,慌张的爬起,熟练地跪在地上,哐哐的磕头,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道:“爷爷,爷爷,奴才,奴才都听您的,请您不要杀奴才……”

“闭嘴!”张寒城呵斥了一声,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

“是是是是……”太监惊慌的抽泣了一下,直挺挺的跪直了。

张寒城道:“告诉我太后寝宫在什么地方,你可以活命,如果不告诉我,你就要死。”

太监连忙道:“我我我我,我知道,太后是住在凤鸣殿,凤鸣殿就是在……在……在……奴才,奴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那里……”

张寒城见到这太监痛哭流涕,便冷哼一声,道:“莫要哭哭啼啼,我带你去高处,你给我指出。”

太监道:“奴奴奴才…可以画给神仙爷爷……不必不必……”

话音未落,张寒城已经瞬间扯住太监的领口,脚步一踏便跳到了高处,同时低声道:“莫要乱发出声音,只负责指,否则我便直接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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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鸾床颠倒掌琉璃

这太监已经被张寒城吓破了胆子,他惊恐的捂着嘴巴,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随时都要掉在地上。

张寒城扯着太监的衣领,迅速跃上了最近的一座宫殿的瓦檐上,距离地面足有十几丈高。

太监落在瓦檐上,只觉得踩着棉花,两腿忍不住抖动。

张寒城道:“指给我看,是哪一座宫殿。”

太监回过神来,哭丧着脸,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了西面的一处宫殿,道:“那…那里便是凤鸣……凤鸣殿了,太后便是居住在那……”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我再问你,你知道慕容龙城么?”

太监顿时一惊,道:“知知知道……是是是驸马爷……”

张寒城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太监快哭了,道:“回禀神仙爷爷……这宫中谁人不知驸马爷之名……奴奴才只是实话实说,不不不敢隐瞒……”

张寒城道:“那么,我问你慕容龙城可时常来到宫中么?”

太监下意识的去看张寒城的脸,以进行察言观色,但忘记了张寒城戴着诡异的摄魂铁面,才刚看到面具上的花纹,他便立时魂不守舍,只觉得有一口黑色的洞穴好像要将他吞没。

“说!”

太监顿时惊醒,撇过头去,道:“没没没有……驸马爷很少很少来宫中……自从与公主结成连理,便只有公主偶尔来到宫中……”

张寒城点头,道:“你做的不错,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便如这般告知于他们,记住了么?”

“记……记住了……”太监惊疑不定。

张寒城道:“我稍后会打晕你,将你放置在空地位置,如有人问起……”

“奴才,奴才定然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胡说八道,也绝不会提驸马爷!”太监连忙保证道。

张寒城道:“很好!”

话音落下,张寒城便随手在太监身上用力一按,太监顿时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他确实有是在打探慕容龙城的消息,也顺便将事情嫁祸给慕容龙城。

至少,别人询问这太监,他说出的人,定然会是慕容龙城。

……

张寒城将那名太监随意丢在了一处墙下之后,便带着萨拉快速接近凤鸣殿所在。

此刻已是深夜,太后早已就寝。

而在凤鸣殿外,除了持刀太监守护之外,便再无其他。

张寒城看了一眼正门的情况,便选择带着萨拉一起绕道凤鸣殿的后侧,直接跃到了凤鸣殿上面。

他快速在凤鸣殿上的瓦片上摸索,很快便将瓦片捡开。

顺着瓦片,可以看到凤鸣殿之内的景象。

幔帐之内,便是一张床,而在床边上,则是一盏亮着微黄色光芒的琉璃灯。

在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处,一名宫女正趴在那里,闭目浅眠。

张寒城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彻底将瓦片捡出了能够容纳一人进入的空间。

而后,便转过头对萨拉点了下头,陡然间顺着窟窿俯冲而下!

他的速度飞快,轻盈落地的瞬间,已经一步踏到了宫女一侧,单掌化作手刀,对着宫女脖颈处轻轻一敲。

便见这名宫女动弹了一下,而后睡得更沉了许多。

看了一眼幔帐内部,又抬头看向萨拉,对萨拉招了下手。

萨拉点头,学着张寒城的动作跳跃进来,落在了地上。

因为无法像张寒城一样悄无声息,所以,一下子便惊动了鸾床之上的太后。

“谁!?”

疑问声响起,张寒城并未拖延,再次踏步到了鸾床所在,单手掀开了幔帐,正准备以龙爪手先将太后擒住,却突然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鸾床之上,除了一名女子之外,还有一名青年男子。

此刻两个人正惊恐的看着突然间出现的张寒城。

因为摄魂铁面的缘故,他们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便已经陷入了铁面中的奇术当中。

张寒城不敢拖延,并起右手食指中指,在两个人身上迅速点动,令两个人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做完了此事,他才收回了手。

萨拉从后面走过来,站在张寒城的边上。

张寒城将头转到另一侧,不叫太后与这名青年男子看到他的模样,同时发出了一阵轻笑声:“呵呵……看起来这深宫中的太后,过得并不寂寞。”

太后的瞳孔剧烈收缩,显然惊惧万分,只是却无法发出声音,而一侧的青年男子,更是有冷汗从头顶滑落而下。

张寒城淡淡开口道:“想不到这宫中,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就不知先皇在天之灵,会如何看待此事了。”

说着,张寒城抬起右掌,虚拍向了床边的琉璃灯。

火苗瞬间熄灭,一下子,整个宫殿陷入了漆黑当中。

张寒城这才转过头,又看向了太后,道:“就是不知,太后对于这种事情,是想要天下人都知道,还是最好不要让天下人知道的好呢?莫不是太后自觉自己掌管了庙堂大权,可任意为之么?”

萨拉看着张寒城的样子,只觉得张寒城非常喜欢吓唬别人。

太后面色苍白,身体也开始有些颤抖了起来。

张寒城幽幽发出了一声长叹,道:“现如今,太后应该也顾及不了这些名声了,毕竟,太后的性命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太后应该想的,是要如何保命才对。”

“此刻,太后若是能够说话,选择大喊大叫,让宫中的那些草包太监来援救太后,太后必定会身首异处。同时,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也会被所有人知道。”

“那么,太后应该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又维护自己的名声呢?我看,不如让太后自己说说好了。”

张寒城话音落下,抬起手,再次做了点向了太后的脖颈下方处。

太后闷哼了一声,顿时剧烈咳嗽了起来。

她惊骇无比的看着身处于黑暗中的张寒城与萨拉,想要动弹,却还是动弹不得。

张寒城道:“该是太后说说,应该怎样解决这些事情了。”

“不,不要……”太后忙道:“你要什么,金银财宝,哀家……哀家都答应你!”

这太后年岁并不大,只有三十岁左右。

张寒城叹道:“金银财宝,能有什么作用?”

太后慌张道:“那,那你想要怎样?”

张寒城道:“我想怎样?我想,如果太后能够和我成为自己人的话,那么太后所做的事情,自己人当然是能够理解的,同时,我也总不至于把自己人杀死,你说对吗,太后?”

“自,自己人……”太后更加慌乱,她的视线转向了那仍然一动不动的青年男子,咬牙道:“好……你若是肯放过哀家,哀家任凭你处置!”

张寒城哪里听得出太后是以为他要做采花大盗?自顾自的道:“很好,既然我们是自己人了,那我就需要太后来给我说说,你身边的这个人是什么人了。”

太后惊慌失措,不敢说谎,连忙道:“他,他乃是虎咆军孟将军之子……此事,此事与他无关,你莫要伤他……求你放过他……哀家答应你,以后不会跟他见面,决不!”

张寒城没想到这太后倒是对这位孟将军之子关心非常,居然还替他求情,道:“原来是虎咆军孟将军的儿子,那自然不能杀他,他和太后是都是自己人,太后放心就是。”

太后更加惊恐,只觉得张寒城下流无比,而且还万分的邪异:“你,你究竟要怎样……哀家,哀家虽……哀家虽做了错事,但,也绝不受辱!你若是要让哀家做那等事情,哀家纵然是死,也绝不屈从!”

张寒城纳闷,道:“我还未说什么事情,太后却能够未卜先知?”

太后只觉得张寒城是在肆意的调戏于她,脸色又青又红道:“你……你……你……”

张寒城觉得继续吓唬太后不太好,毕竟,如果真要合作,有一个朋友总比有一个敌人好很多,当即道:“太后对这朝中之事是怎么看的?”

太后愣了一下,只觉得张寒城的转变太快,方才还在调戏他,现在却在问她朝中之事,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问题,道:“不,不行……有些事情绝对不行,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张寒城更加疑惑,道:“不会同意什么?”

“自然不会同意,帮你得到这吴越国之主的身份!此事绝不可能!”太后慌张道。

张寒城这才意识到,这太后以为他要篡权:“太后想多了,我对吴越国国主的身份并无什么兴致。”

太后道:“那……那你是何意?”

张寒城道:“太后只管说说这朝中局势与我听听好了,要说实话,如果太后不说实话的话,那……我也只能把太后杀死了。”

太后更加惊恐,竟被张寒城吓得抽泣了起来:“哀家……哀家,哀家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你莫要杀哀家……莫要杀哀家……”

张寒城只觉得这太后有些头脑不清楚,道:“我问你问题,你回答就是!”

太后道:“是……是……驸马已经得到相爷认可,而朝中大臣又对相爷死心塌地,边关将军们,也更忠于相爷,驸马掌握了相爷,自然,自然也是掌握了吴越国……至于,至于这宫中,我儿奉驸马为师,小儿子又在驸马爷的掌控之中……哀家,哀家无论如何都翻不起风浪,亦是对驸马忠心耿耿,哀家做妃之时,从未为难过长公主,只对她恭敬有加,还请,还请放哀家一马!”

张寒城心思电转,太后将他当成了慕容龙城的人,而在太后眼中,张寒城恐怕是来杀她的。

也因为这样,太后才会如此失控崩溃,看得出来,她对慕容龙城的惧怕已经到了骨子里面。

而,太后所说之语当中,透露出了有关于慕容龙城在吴越国的不少信息。

首先就是,慕容龙城掌控着这吴越国的宰相,而吴越国的宰相,在吴越国之中振臂一呼,便可统领百官与边关将士,慕容龙城掌握了吴越国的宰相,就代表掌握了吴越国的大权。

至于这宫中,慕容龙城想必也掌握了目前在王座之上的小皇帝,以及另外的王爷。

这吴越国,看似是吴越国,但暗地里已经可以说是慕容龙城的了。

而慕容龙城做这些,吴越国的人不知道,百官也未必知道,但宫中的太后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张寒城道:“那么,太后未曾想过要反抗么?”

太后惶恐道:“绝对没有!哀家如何敢反抗!一定是有人编排了哀家!那是污蔑!”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那,这位孟将军之子,太后又要如何解释?”

太后急忙道:“请莫要误会,哀家入宫之前,便与孟将军一家认识,我……我与他本就是青梅竹马,但……但我来了宫中,自,自然斩断了与他的联系,现如今……现如今也只是……也只是感慨过去的事情,绝对,绝对与朝政无关。如果驸马不相信此事,可调查清楚!我与孟朗,便是青梅竹马,绝无虚假。”

张寒城道:“那还真是可惜,太后就这么甘心?吴越国虽小,但强盛无比,这钱氏国土,白白让给别人,太后,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此刻坐在宝座之上的,乃是你亲生之子。”

太后顿时生出无力之感,道:“这天下,本就该叫能人来做,驸马文武兼备,韬略惊天,自然,该坐吴越国国主之位,至于……至于哀家之子……他,他定然会像昔日所与驸马保证的那样,待到时机成熟,便将皇位禅让给驸马,请驸马莫要伤害他,也莫要怀疑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如果驸马定要有人负责,那……那哀家便如先皇那般,遇见大火,惊出病来,撒手人寰,也未必不可……”

张寒城道:“听太后这么说,这吴越国的先皇,还真是死的蹊跷,原来是驸马害死了他。”

太后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哀家只是要随先皇而去,绝非是在说驸马杀死了先皇,绝非如此!”

张寒城道:“慕容龙城杀了你的丈夫,又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占了这吴越国的实权,你们却对这等恶人卑躬屈膝,感恩戴德,真是叫我开了眼界,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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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随波逐流星斗高

“你……你说什么!哀家听不明白……”太后怔怔开口道。

张寒城缓缓道:“孤儿寡母,在这乱世之中想要立足何等艰难?而太后以及子嗣身份尊贵,本是无比幸运的事情,但如今,却要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幸运变成了不幸。”

太后慌张道:“哀家听不懂你的话!”

张寒城道:“太后难道愿意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子嗣做一具傀儡?这吴越国本来是属于你的儿子的,有人从你儿子的手中夺走了属于他的东西,你作为他的母亲,难道真的不想帮帮他么?”

太后的脸色迅速变换,她看不透张寒城,不明白张寒城为什么说这些话。

张寒城道:“太后与这位孟将军之子青梅竹马我是相信的,但太后除了和他青梅竹马之外,就没有想过其他的么?”

太后顿时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张寒城叹了一声,道:“其实太后误会了我的身份,以为我是慕容龙城派来杀你的,但其实不是,我是来帮助太后的。”

太后慌乱道:“你胡说,你带着面具,只有驸马身边的人才会戴着奇怪的面具,你莫要欺骗哀家!”

张寒城道:“其实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什么了,其实我算是先皇的暗子。”

太后道:“什么意思!?”

张寒城开口道:“我这一脉祖师曾与吴越国开国君主钱镠为友。祖师曾答应钱镠,要保他吴越国百年。先皇继位之后,我们便联系过先皇,但先皇却不曾说过吴越国内部的隐忧,大约是觉得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没什么用处吧……”

太后已经完全傻眼了,莫说是太后,就连那孟姓青年也瞪大了双眼。

张寒城继续道:“虽然吴越国君主不曾寻找我们,但我们却一直关注着吴越国的情形,最近,我们发现吴越国内部的情况有变,多次确认调查过后,我们才来寻找太后,看看应该如何完成祖师遗愿保钱氏吴越国百年。可惜……”

张寒城淡淡道:“太后未能经历考验,已经认命,并且背叛先皇,而且,太后还对慕容龙城忠心耿耿……或许,这吴越国的江山,已经不需要我们这一脉保护了。”

这些话自然都是张寒城随口乱编的,但张寒城的语气非常失望,这也是跟百骑司后人学的,他们难免会在张寒城面前感叹,尤其是常苦尘。

所以,张寒城模仿起来十分得心应手,而且万分真实。

太后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张寒城,试图看透黑暗后隐藏的真相,但在她眼中,张寒城太过神秘,她根本不敢相信张寒城所说的任何话语。

张寒城道:“太后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已经接受了吴越国未来易主的事实,也接受了太后与钱氏一脉灭亡的事实。我们也没有什么必要来帮助钱氏了,告辞……”

说罢张寒城便转头,看向了萨拉,道:“我们走吧。太后的穴道,半个时辰以后会自行解除。”

萨拉没想到张寒城要带她离开。

正迷茫间……

“等等!”

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说你是来帮助哀家孤儿寡母的……你如何证明你是来帮我们的,而不是骗我们。”

张寒城道:“太后现在就是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挣扎,却害怕挣扎会导致自己快速下沉。而我,是从太后身边划过的一根木头,如果抓住这一丝生机,太后便有一点机会,太后觉得证明重要吗?”

太后猛地道:“带哀家离开这里!带哀家的儿子离开这里!你能做到!你能潜入到凤鸣殿就一定可以做到!”

张寒城道:“太后倒是能够舍弃荣华富贵,只求独活。但可惜……我们这一脉保的是钱氏王朝,而并非太后和太后的子嗣。”

太后猛地道:“驸马已经掌握实权,你说要帮我们,你要如何能帮?莫不是你觉得,你能力挽狂澜,逆天改命!?”

张寒城道:“能救吴越国最好,救不了也对得起吴越国开国君主了。”

太后道:“没机会了,早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张寒城抬手,迅速为太后与那孟将军之子解穴,同时道:“太后一时之间感到绝望十分正常,明日我会给太后带来礼物,太后也仔细想想,究竟该不该向我求救,如果太后依然不需要,礼物便算是我这一脉与吴越国诀别之礼了。”

说罢,张寒城便突然间转身。

太后只觉得眼前一花,微风吹开幔帐,而后,张寒城与萨拉便已经消失不见,却如同鬼魅一般。

……

张寒城带着萨拉离开凤鸣殿后,便开始顺着原路返回。

萨拉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

张寒城道:“因为她没有勇气对抗慕容龙城,她对慕容龙城太恐惧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萨拉道:“所以,找到国王的妈妈,也没有办法。”

张寒城道:“也不是,所以我决定明天再来,逼迫她一把,看究竟是否有机会。”

萨拉疑惑道:“逼迫……?”

张寒城取下面具,笑了笑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了,我发现你看我的面具没有什么感觉,这是为什么?”

萨拉疑惑,道:“应该有什么感觉?我只觉得上面的花纹奇怪,这面具有什么问题?”

张寒城惊异万分,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人能够免疫摄魂铁面的影响,但通常在初次接触的时候,至少会略微眩晕,但萨拉这里却好像丝毫没有被影响。

“没什么。”

……

宰相府中觥筹交错,灯火交相辉映。

今夜宰相宴请他这一脉的吴越国朝臣,与众人其乐融融。

人们吟诗作对,乐在其中。

一场宴席在圆满之中散去,人们纷纷从宰相府正门处拜别离去。

而与此同时,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却从府邸内部突然响起。

众人一齐奔行回到府中,便见到了无比惊悚的一幕!

只见一道衣着华贵的无头之人,正倚在中堂门口处一动不动,而脖颈处的断口正有鲜血流淌而下!

“宰相大人!是宰相大人!”

惊恐的声音顿时响彻四方。

……

宰相死亡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了整个杭州城,没有人知道宰相究竟是如何死亡的。

杭州城内的金吾卫纷纷奔向宰相府,而原本已经准备休息的小皇帝不得不临时召见大臣们,同时太后也需要陪伴在小皇帝的左右,以代替小皇帝发声。

……

太后聆听着大臣们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她的脑海中,昨夜发生的事情不断地翻来覆去的浮现。

对于此事,太后代替了小皇帝颁布了严查的圣旨之后,便匆匆带着宫女,太监赶回凤鸣殿中。

侍女们正准备点燃四处的琉璃灯盏,太后却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哀家要独自一人静一静。”

“是!”

侍女们不敢违逆这位年轻太后的懿旨。纷纷退出了凤鸣殿,只留下了太后一人。

而与此同时,太后鸾床的一侧,两道黑影却已经走了出来。

太后看到了这两个身影,双瞳收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拳头也微微紧握。

“看来太后冰雪聪明,知道能够在凤鸣殿见到我们。”张寒城的声音缓缓响起。

太后惊恐道:“宰相他……”

张寒城道:“这个礼物太后还喜欢么?宰相虽然不太重要,但毕竟也是慕容龙城的喉舌,将宰相杀死,太后至少能够轻松一段时间,而群臣也会焦头烂额。”

太后猛地开口道:“你如此轻易的杀死宰相,难道慕容龙城不会怀疑我么!?”

张寒城淡淡开口道:“太后只是弱女子而已,又并无实权,与江湖门派也没有什么瓜葛。就算慕容龙城怀疑,也很快会打消疑虑,而慕容龙城恐怕也会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江湖中人的身上。”

太后道:“阁下果然厉害,哀家听说今日宰相设宴款待朝臣,你竟然能够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将宰相杀死。”

“夸赞的事情就不必了,看来太后对于这件礼物,相对还算满意。”张寒城道:“只是不知,太后昨夜考虑的如何,是我这一脉江湖人就此离开,还是成为太后手中的刀斧?”

太后神情变换,道:“你说,接下来如果哀家决定按照你说的做,你会怎么做?”

张寒城缓缓开口道:“当然是削弱慕容龙城的势力,令慕容龙城在吴越国中失去主导权。”

太后道:“但是,按照你所说,谈何容易?实权岂是真能轻易取回的?”

张寒城道:“太后不是与虎咆军的孟将军亲近,这便是最初的底牌。而太后这里,应该尽快寻找,找出对太后来说,相对值得相信之人。这些值得相信之人,便是太后的班底,至于我要做的,便是在必要的时候,帮助太后除掉一些人,太后则可以慢慢把这些人换成自己人,如此,局势自然转变。”

太后道:“只是这样?”

张寒城道:“不然呢?太后还想怎样?”

太后低声道:“没什么……”

话音落下,太后银牙紧咬,鼓足了勇气,道:“便按照你所说的这样!哀家同意你了。”

“太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此事甚好。”张寒城缓缓道:“接下来,我会时而出现在这凤鸣殿中,与太后商讨重要的事情,但,我也要找个机会,见一见小皇帝本人,太后能够做到么?”

太后连忙道:“此事乃是哀家自己决定的,与哀家之子毫无关联,还望你能不将他卷入局中。”

张寒城道:“所以小皇帝就也只能在太后的庇佑之下生存?”

“哀家虽是太后,但也只是个寻常女子,哀家想要保护我的孩儿。令他能够成为吴越国的君主,而哀家不希望他卷入进来。”太后坚持道。

张寒城道:“太后错了,太后一直庇护着小皇帝,他就只能做小皇帝,未来他也不会有能力,有资格独当一面。”

太后道:“那么,你见到他,你会跟他说些什么……”

张寒城道:“这件事就不是太后应该知道的了,毕竟,我这一脉要守护的乃是钱氏,而不是太后。”

太后咬牙道:“好,那就按照你说的,明日,我便让他见你。”

张寒城道:“太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

张寒城这一次来到吴越国杭州城当然是以救回疯僧法明为主,但这件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同时,张寒城也不可能白来一趟,他要同时做出各种各样的准备,包括未来与慕容龙城的中原之争。

……

第二天。

凤鸣殿中,张寒城再一次出现。

而太后已经等候了多时。

张寒城道:“小皇帝来了么?”

太后道:“他正在花园里。”

张寒城道:“带我去吧。”

太后道:“请随哀家来。”

张寒城跟随着太后从凤鸣殿的侧门走出,便见到了空无一人的花园里一处石头上,一名身穿着帝王常服的少年仰望着星空。

张寒城道:“太后请止步,此次是我要与皇帝商议,不方便您在。”

太后有些担忧,欲言又止,但最后点了点头。

张寒城顿时抬起脚步,缓缓走向了吴越国的小皇帝钱弘佐。

钱弘佐低头,偏过脑袋,看向了张寒城,而其目中却并无什么恐惧,反而有几丝麻木。

张寒城心中略有复杂之意,因为钱弘佐的年纪其实跟他差不多大。

而钱弘佐的生活,张寒城是可以想象的,被当做傀儡操控,又是笼中之鸟,对钱弘佐来说,在这个世界他只能够随波逐流,而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张寒城站在石头上,并未与钱弘佐说话,而是抬头,看向了夜空当中的星斗,只觉得这些星斗看起来很远也很高。

钱弘佐的视线从张寒城今日所戴的无花纹的普通黑色面具上收回,淡淡道:“朕听母后说,你杀了宰相?”

张寒城道:“嗯。”

钱弘佐道:“你将他的头砍下来了,他当时反抗了么?”

张寒城道:“没有吧,他在死之前不知道自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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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不知好歹落阴曹

“哦。”钱弘佐道:“朕听说,你是保我们钱氏江山百年的一脉江湖势力。”

张寒城道:“不错。”

钱弘佐道:“那么,是真的么?”

张寒城道:“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钱弘佐点头,道:“是啊,其实都不重要。”

张寒城只觉得钱弘佐万分消极,同时与他所想象当中的钱弘佐十分不同。

他想象中的钱弘佐,是一个孩子,或者说,就像是人们喜欢传的东汉末年蜀国故事里的阿斗。

结果,钱弘佐看上去却相对稳重、聪明,因为钱弘佐怀疑他的身份了,只是没有点出来而已。

钱弘佐道:“慕容龙城乃是与朕的姐姐成婚,他乃是朕的姐夫,对朕来说,他与朕是一家人。我的姐姐十分喜欢他,那时他来宫中面见父皇,撞见了姐姐,姐姐便对他倾心了,也是姐姐请求父皇,让慕容龙城过来教我和两个弟弟武艺的……”

张寒城默默聆听,若有所思。

钱弘佐继续道:“之后,慕容龙城便成了姐姐的夫婿,依然教我们那些剑术武功,他对我们极好的,我们看他,便将他看做兄长一般。”

钱弘佐排行第六,他口中的另外两人,一个是钱弘倧排行第七、一个是钱弘俶排行第九。而其中排行第九的钱弘俶与钱弘佐乃都是太后之子。

目前,钱弘俶和钱弘倧,也就是当今的小七王、小九王共用同一王府,钱弘俶也是在慕容龙城掌握中的人质。

张寒城道:“所以慕容龙城伤了你是么?”

钱弘佐道:“父皇对我们这些孩儿是极好的,结果父皇却因为一场大火,染上了恶疾,人们都在偷偷传父皇乃是因为火势太大,被吓坏了。但我是不信的,因父皇乃是勇武之人,决计不会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只是被大火吓出了病,朕觉得,即使是火势将他吞没,他也定然不会害怕。”

张寒城没有再打断钱弘佐的话。

钱弘佐道:“父皇突然间离世,遗诏传位于朕,也是令朕意想不到的事情,父皇本正是身强力壮的壮年之人,朕还想父皇能够再继续在位许久,而朕的几位兄长,也都有军功,或是在朝中治理,而朕,还十分年幼,韬略、兵法、朝政,都不甚了解,平日里,只是学习字画,读诗,写词,听听音律,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后来,朕才意识到,就在不知不觉中,朕已经不再是自己了,而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等到朕意识过来的时候,想做什么,都已经无法做成了。”

张寒城道:“那么,陛下想要做什么呢?”

钱弘佐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应该清洗那些朝中的奸佞之臣,再让百姓们可以开垦那些已经荒废了的无主之田,不加赋税的同时,还要减去一些百姓的赋税,令我们吴越国的百姓,人人都有粮食吃,人人都安居乐业……可惜,朕试着提了几次,但百官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搪塞于朕,朕更知道,在他们治下,百姓们多交了不少赋税,而这些赋税,并未登记造册,悄然间消失,反而国库又日益少了不少银钱。母后本也是支持朕的,但后来,母后便只与我说,我尚且年幼,应当顺着这世间的大势所趋,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那朝中之事,便留给百官去议论,决定好了。”

张寒城道:“那么,陛下甘心么?”

钱弘佐道:“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百姓们都知道的事情,朕作为一方国主,自然也明了此事,但杀我父者,乃是姐姐的夫婿,姐姐与他恩爱非常,他又对我极好,而朕想要报仇,又多有阻碍,无力至极,同时,朕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慕容龙城害死了父亲。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复杂之处么?”

张寒城道:“当然明白。”

钱弘佐道:“有时候,朕便在想,如果能够不做这帝王就好了,便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或者干脆,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自由自在,可惜,那些都是朕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张寒城心中感叹。

钱弘佐道:“听母后说,你来见朕,究竟要说什么呢?其实,你不必见朕,因为朕说了未必算数,母后说了才算。”

张寒城道:“我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来见见吴越国的君主罢了,至于你说,太后说了才算,某些方面,你说的对,的确太后说了算,但,有些方面,你说的又不对,如果你说了不算,那我还来见你做什么?”

钱弘佐道:“那你是何意?”

张寒城道:“我想要告诉陛下的是,太后无法控制我,而陛下当然也无法控制我,协助陛下,也只是略尽些情分罢了。”

钱弘佐缓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当中。

张寒城道:“陛下说自己没有本事寻找慕容龙城报仇,有些事情,我也没办法改变,至少,我没办法帮助陛下拥有报仇的能力,更无法处理陛下的家事。按照在下的说法,那便是钱氏江山出了问题,我来到这里,在考虑保住钱氏江山的立场上,需要将慕容龙城视作敌人罢了。”

钱弘佐道:“那么,这是你说的,按你的说法,事实呢,又是什么?”

张寒城不愿说太多谎话,尤其是在钱弘佐这样的人面前,所以,他说话的方式,是有所保留的。

比如说话语当中,是按照他的说法,说法,并不是什么事实。

其实张寒城是在进行欺骗,但在措辞的时候,又躲避了一些继续加强欺骗的说法,而这,竟然也被钱弘佐听出来了。

张寒城目光闪动,道:“我只能告诉陛下,我们拥有同样的敌人,仅此而已。”

钱弘佐道:“那么,你会协助朕一些什么,能够保证什么,朕又要协助你一些什么?”

张寒城道:“我会尽量履行我所说的话语,陛下只管与我联手,对抗慕容龙城就好了。也许,也能够顺带的缓和一下吴越国内部的问题,但仅限于此而已。”

钱弘佐道:“朕明白了。那么,你想要如何做第一步呢?”

张寒城道:“我需要陛下在必要的时候,做我的后盾。”

钱弘佐道:“可朕连自由都没有,如何能够做你的后盾呢?”

张寒城道:“到时陛下自然知晓,只不过,就是不知陛下是否真有胆量了。”

钱弘佐道:“只要你能让朕做你的后盾,朕便做那后盾,决不食言。”

张寒城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陛下了。”

钱弘佐道:“如是你真能让朕自由,朕会永远感激于你。”

张寒城道:“我会努力促成此事。”

……

张寒城独自离开了吴越国的王宫,他的心情略感到了一些复杂,因为他在利用钱弘佐,而这种利用别人的做法,让张寒城觉得心中有愧。

所以,他也想要弥补钱弘佐。

当然,张寒城也不会把宝都压在钱弘佐的身上,钱弘佐在关键的时刻很可能没有能力做他的后盾。

回到客栈后,张寒城并未马上上楼,而是去到了客栈下方的地窖当中。

他眸光一闪,在黑暗中走向了地窖深处。

在他的面前,正躺了一个身着了白色内衬,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沉沉的睡在那里。

此人身上捆绑着绳子,嘴巴也已经被封起堵住。

如果,那些在宰相府中繁忙的人看到此人,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位便是已经死去的宰相大人。

张寒城并没有杀死这吴越国的宰相,一来,张寒城希望自己不随意杀戮,所杀之人,该有该杀之处,二来,张寒城则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杀掉吴越国的宰相,此人乃是与慕容龙城有着各种各样的瓜葛,杀死了他,未免有些太可惜了些。

所以,张寒城在杭州城内寻找了一天,找了个祸害乡里的恶霸杀了,做了一场移花接木的把戏,把宰相换了出来。

张寒城蹲下身,迅速在宰相身上点动。

宰相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突然间张开了眼睛。

他只觉得昏昏沉沉,开始莫名其妙被人罩了头,而后就昏死了过去,之后中途苏醒,便又被强行灌了些难喝的汤水,而后便沉沉的睡着,直到现在,他才苏醒过来。

张寒城单手取下了封住宰相嘴巴的布条。

“这里……是……什么地方……咳咳……咳咳咳……”

张寒城道:“此处乃是阴曹。”

“阴曹……”宰相陡然间瞪大了眼睛,道:“你是何处歹人!竟抓了本相!”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觉得,我是何处歹人呢?我要提醒宰相大人,莫要胡言乱语,也莫要随意大喊,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擒下来,便能够轻易将你杀死。”

宰相顿时从地上坐起,而后恐惧的向后缩去:“你既然知道本相身份,还敢如此胆大包天!”

张寒城道:“是宰相胆大包天才对。”

“你说什么!?”宰相顿时心中生怒。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勾结慕容龙城,祸害吴越国江山社稷,独揽朝中大权,危害了吴越国君主的天子威严,宰相大人难道不是胆大包天么?”

宰相顿时心中一惊,眯起眼睛,道:“胡说什么?本相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了吴越国,哪里有你所说的勾结他人?慕容龙城……慕容……你所说的,或者是驸马吧?他一驸马,身无官职,又无能力,又如何与本相做所谓的勾结之事,又如何祸害江山社稷?是谁派你捉我的,本相此刻,是在宫中?这里看起来,倒不怎么像是才对。”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倒是会趋利避害,转瞬间便作了无辜之状,但宰相大人莫要再侥幸什么,我的武功能够悄无声息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捉你出来,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慕容龙城身兼武艺么?而,你又觉得,我会不知道你与慕容龙城所做的勾结么?”

宰相暗自咬牙,道:“你究竟抓本相来做什么?”

张寒城道:“那就要问宰相大人,想要做什么了。你已经封相,做了吴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钱财,如是你愿意的话,何必以霍乱吴越国朝政来达成?如果不是为了钱财,莫非,宰相大人乃是为了皇位?而皇位……恐怕宰相大人又要落空,毕竟你头上还有个慕容龙城。”

宰相道:“就算……你说的这些,本相知情,也清楚,那又如何?看来,小皇帝还有太后,是想要反制了么?哼,他们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张寒城道:“不知好歹?”

宰相道:“如不是本相在其中推波助澜,这六皇子,又如何能够登上皇位?那一个普通的后妃嫔,又非是皇后,如何能做太后之位?本相帮助了不能做皇帝的皇子做了皇帝,帮助一个本来要一生为陛下守灵的妃子成为太后,他们非但不懂得感恩,竟然还敢找人对付本相,简直不可理喻!”

张寒城道:“这便是你所说的不知好歹?”

宰相道:“正是。”

张寒城冷笑道:“你们不过是想要找好操弄之人登上皇位,便于控制罢了,明明是将人当做棋子,限制其自由,却还盼着棋子对你们感恩戴德?你们是在窃国,窃的乃是钱氏的江山。”

宰相冷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公子,便定然知道公子之能,他身兼天下一统之大任,他才是真正的天子。本相协助未来天子,何错之有?”

张寒城道:“那么,宰相大人,是觉得,将来慕容龙城得了天下,能够封你个王爷了?”

宰相道:“你最好速速放了本相,否则公子知道本相不见,定然掘地三尺,也要将本相找到。”

“掘地三尺?”张寒城笑了笑,道:“你已经死了,慕容龙城就算真想要为你掘地三尺,掘出来的也是一具尸体。”

宰相顿时道:“本相好好的活在此处,你是何意!?”

张寒城道:“不,宰相大人已经死了,今日便死了,你已经是个这世间不存在的人了,你想象中的那些权势也好、金银财宝也好,已经与你无关了。只不过,我心地善良,从地府将你拿了回来而已。所以,你才是真的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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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鬼神窃首晓奸佞

宰相顿时一惊,冷笑道:“胡说八道,莫要与本相说这些神鬼之说,速将本相放了。”

张寒城道:“看来,有必要带宰相大人回到你的府邸去看一看了。”

话音落下,张寒城便抬起手,迅速点了宰相的哑穴,而后又将黑袍披在他的身上。

……

嚎啕大哭的声音时而从宰相府当中传出,而宰相府的门口,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绢布。

宰相被张寒城带到宰相府外不远处,他无法说话,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处围拢的官兵。

张寒城低声道:“宰相大人觉得这一幕,是谁死了呢?”

宰相惊怒交加,万万没有想到,宰相府现在竟然是这种情况,他想要大喊,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是被人割掉了首级,想来马上就会埋葬吧。现如今,你也不算是什么宰相,更算是无名氏吧。”

宰相的惊怒之色,化作了惊恐的神色,他怔怔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其实,他们还是有机会发现死者并非宰相大人的,只需要找这杭州城中的仵作,及你的妻儿查看那尸首,分辨一下是不是你,便知道了。”

宰相顿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张寒城道:“可惜,他们发现了死者并非宰相大人,宰相大人也死了,这世上谁会需要活的宰相大人呢?恐怕必定是朝中大敌,或者是慕容龙城的大敌吧。既然是大敌的话,那么宰相活着,究竟会透露什么呢?一些秘密?这些秘密你可能没有说,但慕容龙城的眼中,你一定是说了的,宁愿杀错,也不放过嘛,所以,慕容龙城就算找你,估计也会把你杀了。”

宰相更加惊慌。

张寒城道:“更何况,其实不用他找到你,我也会杀了你,我又不跟慕容龙城图财,也不需要拿你去交换,你不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我就一刀将你砍了,然后随意将你抛尸,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也是你的尸体,之后,慕容龙城又会认为,你没有利用价值才会死,那就说明你已经出卖了他,说不定,他为了报复你,还会将你的妻儿弄死。”

宰相顿时浑身颤抖,想要挣扎开来,奔向府邸。

但可惜的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张寒城?

张寒城当即便扯着宰相的衣领,从原路返回而去。

……

回到地窖之后,张寒城便又解除了宰相的哑穴。

宰相死死的盯着张寒城,恐惧的向后退去:“你究竟,究竟要拿本相如何?”

张寒城道:“我已经将基本的一些利害关系跟宰相大人说的十分清楚了,宰相大人现在,也该为了保命,尽量的满足我的要求了。”

宰相惊慌道:“你……你有什么要求?本相如是跟你说了,那本相没有利用价值,你定然会将本相杀了。”

张寒城道:“左右宰相大人所拥有的一些消息,也还是会过期的,现在告诉我,还有机会换来一条命,如果宰相大人不肯说,那过段时间,就真的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我才会真将你杀了。至于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个要求,就是你要将吴越国内部与慕容龙城有关的所有党羽,老老实实的写出来给我。如果其中出现了错误,纰漏,我会第一时间把你杀了。毕竟,你写了是写了,我还要进一步验证,你说呢?至于其他的,等我想清楚了再来问你。”

宰相道:“这,这绝不可能。”

张寒城道:“看来宰相大人是想要吃些苦头了。”

说到此处,张寒城打量起了宰相,道:“你说吧,要先断掉手,还是断掉脚,或者是从手指开始,一根一根的掰断?拔牙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宰相惊慌失措,道:“你……你……你简直胆大包天!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张寒城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什么都没用,我给你一夜的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说罢,张寒城便再次封住宰相的穴道,而后,便又用绳子迅速的将他捆绑了起来,接着,便将他抛到地窖深处,又用一块麻袋将他盖在了那里。

做完这件事情,张寒城才回去休息。

这客栈地窖终究还不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但可惜的是,现在只能暂且藏在这里。

……

消息插翅而飞,不断地在杭州城当中发酵,有关于宰相之死,在各种地方肆意传播。

有些人觉得凶手定然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将宰相的头颅取走,说不定是将人头拿去泡酒了。

还有些人觉得,宰相此次死亡,定然是有人买凶,因为是要把头拿走,去给人辨认。

还有些人觉得,昨夜在宰相府中参加宴会的众多朝臣,都有可能是凶手。

当然,更有甚者,将此事与鬼魂扯到了一起,毕竟,宰相几乎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头颅突然间消失了,只是一转头的功夫,绝对不是人力能够做到的,而且,也许宰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大喊之类的。

茶楼之内。

恒真双手合十,为那断首而死的恶霸念着往生咒,希望他来生能够做个好人。

至于法慧禅师,则权当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

入夜之后,张寒城便取了纸笔,进入了地窖当中。

他将油灯放在宰相的一侧,从一旁取了个箱子,坐在上面,又掀开了宰相身上的麻袋。

宰相满眼皆是血丝,他慌张的看着张寒城,嘴唇都已经干裂发白,他已经受到了一日的折磨。

期间,客栈中有人来到地窖,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恐惧那会是张寒城,同时,又想要通知那些人,奈何身上的穴道被点的死死的,令他根本变成了一颗石头,想动也动不了。

张寒城抬起手,为宰相解穴,道:“这一天的时间过去,宰相大人觉得滋味如何?”

宰相沉声道:“你……你这恶贼……竟然如此对待本相……本相……”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还有力气骂我,看来这一天的时间,宰相是觉得还能够承受?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便再让宰相大人享受一天这样的生活好了。”

宰相惊恐万分,不住地向后退去,这一天下来,他已经饥饿无比,加上恐惧,早已经被折磨的不行了:“本相,本相可以告诉你一个名字,但,但你要用吃食来与本相换。”

张寒城笑道:“宰相大人还会讨价还价?”

宰相吞了口口水道:“你说,行还是不行。”

张寒城道:“当然是不行,我要你将名单全部列出来给我。”

宰相的眼中闪过了挣扎之色,他心中对慕容龙城又具有怕,害怕将名单交给了张寒城以后,会出现更加难以承受的结果。

只是,饥饿当前,昨夜又惊恐了那么长时间,他已经不想太多了,当即道:“好,好……本相写给你便是,但,你不能杀本相,本相这里还有很多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你杀了本相,便就不知道这些了。”

张寒城道:“嗯,写完了的话,就暂时留你一命,但如果有什么纰漏,你会死的很惨。”

“不,绝对不会,那,可否让本相先吃些东西?”宰相连忙道。

张寒城道:“那怎么可以,写完了再吃。”

宰相道:“但,本相无比饥饿,根本提不起笔,只怕头晕眼花,写错了,到那时候,便不好了。”

张寒城道:“写错了死的是你,我不怕你写错。”

宰相只觉得无法挣扎,最终只能放弃,当即便虚弱的爬到了纸笔的旁边,提起了笔,偷偷看了张寒城一眼,便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张寒城一直盯着宰相的动作,看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写出来。

这名单,其实也算是给钱弘佐的礼物了,而不是张寒城自己要用,慕容龙城所惧怕的东西,张寒城拿不出来,只能利用党争来牵制住慕容龙城,令他不敢在自己的身上过多耗费精力、时间。

算是把疯僧法明安然带回的后手准备。

……

张寒城并未食言,拿到名单之后,他便给宰相吃了包子,喝了点水,但却并未将他放走,而是又点了穴,捆起来,用麻袋盖着。

至于他自己,则是趁夜潜入宫中,找到了小皇帝钱弘佐,将名单交给了对方。

钱弘佐看着张寒城拿来的名单,目中终于有了惊恐的波动,道:“这些人……都是吴越国的奸佞之人……”

张寒城道:“具体真假,我不能确定。”

钱弘佐道:“这名单,能够写出来的极少极少,宰相,看来并没有死,而是在你的手中。”

张寒城道:“不错。”

钱弘佐道:“你决定如何处置他?”

张寒城道:“当然是继续利用,利用完了,或许会杀他,或许,也会放他走。”

钱弘佐脸色一变,道:“那,可否将他送到朕这里来?”

“也可。”张寒城缓缓开口道。

钱弘佐道:“你送来这名单,是想要让朕有所动作,对么?”

张寒城道:“是的,尽管我知道朝中奸佞之人,恐怕陛下也清楚一些,单独名单,作用并不太大。”

钱弘佐道:“朕……确实没有什么说法来治他们的罪。朕想要杀了他们,但却没有能力。”

张寒城道:“也不尽然。”

钱弘佐疑惑,道:“怎么做?”

张寒城道:“宰相不是宴请了这些宾客,现在宰相死了,正是调查的时候,这些人拜访宰相,定然会拿许多珍贵之物,而陛下可以尽快,插入到调查事宜当中。”

钱弘佐疑惑道:“然后呢?”

张寒城道:“然后,一方面将这些东西充入国库,一方面,将杀死宰相的罪名,放在你要除掉的人身上,这样一来,买凶杀死宰相,对方坐实了,就可以将他杀死了。当然,不仅于此,也可以找其他的说法,比如谁送来了什么,招惹来了江湖中的高手,夺取物品,干脆将宰相杀了。”

钱弘佐道:“只是,这些说法,会否有些,太过……”

张寒城当然知道,钱弘佐是想要说有些胡说八道。

“陛下多虑了。”张寒城道:“陛下要保持态度,就是宰相乃是吴越国的能臣,是你最重要的臂助,而宰相的死,你不可能不放在心上,而是任凭它就这样过去,参与进来,是为了关心宰相,在关心宰相的同时,便必须要找到真相,而那一日在宴席之上的所有人,你都要进行调查。”

钱弘佐若有所思。

张寒城继续道:“而陛下毕竟是陛下,乃是皇帝身份,大臣终究是大臣,他们虽得了实权,但此刻群龙无首,更况且,这结果,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孩子,所以做法比较冲动,至于结果,也都不太重要了,只看谁人倒霉了。”

钱弘佐道:“好,多谢你教朕这些,朕定然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将朝野扫荡一下。但……此事过后……”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陛下如何看待南唐?”

钱弘佐道:“南唐……南唐与我吴越国乃是邻国,虽然南唐建立的较晚,但也日益强盛,十分厉害,也是我吴越国潜在之大敌。”

张寒城道:“那不知陛下觉得,南唐是否会攻打吴越国呢?”

钱弘佐低声道:“自然是会的,因为此刻中原大乱,原本,我们吴越国,是要自然向晋国进贡,俯首,以得晋国之庇护,如此令南唐忌惮。可晋国现如今名存实亡,吴越国的依仗没了,等到时机到了的话,南唐或许会攻击吴越国也说不定……再说,那李璟也刚刚即位,他刚即位,便东征西讨……”

张寒城道:“那如果,南唐与吴越国如是能够解了这潜在的战乱呢?这功劳大么?”

钱弘佐愣了一下,道:“那功劳自是大的,只是,南唐觊觎我吴越国已久,怎会容许吴越国存在……”

张寒城道:“一切皆有可能,但不知道,这功劳如是给陛下,陛下是否能够拿回一些朝中之权?”

钱弘佐道:“你,你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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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皇城甘露忆红叶

张寒城道:“我只问陛下是否能够因此而拿回一些朝中之权?”

钱弘佐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毕竟年岁也不大,纵使心比天高,可真落到实处,还是有些退缩。

不过,很快,他便咬牙道:“自然可以!就算不可以,朕也定然要试试。只不过,那南唐与吴越之间,并无什么交往,甚至,朕还听说,那李璟要攻打我们吴越。”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只要陛下愿意试试,那便可以了。”

……

回到客栈之后,张寒城不再将吴越国的宰相关起来,而只是封住他的哑穴,将他安置在了法慧禅师的一边,专门为法慧禅师端茶倒水。

宰相何等身份,几时做过这些事情?但,他对张寒城无比恐惧,也只能屈从。

而且,看张寒城对法慧禅师无比恭敬的样子,恐怕法慧禅师更加不好惹。

尤其是师伯那种称呼,宰相更是万分恐惧。

张寒城安置好了宰相之后,便又连夜离开了客栈,连夜翻墙离开杭州城,开始火速向金陵奔行而去。

他要去找李璟,谈论有关于南唐和吴越国建交的事情。

张寒城并非是吴越国大臣,这件事情本不该他插手,但想要压制慕容龙城,就需要在这种不太可能的事情当中寻找可能。

李璟倘若能够跟钱弘佐建立往来,那么钱弘佐便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功劳,稳住了南唐不攻打吴越国,以他这样年轻,又并未真正掌握实权的情况下,做到这样的事情,必然会被吴越国中之人感恩戴德,民间呼声定会极大。

而他又因为年少,所以,人们对他好感更多,一些不愿屈从于宰相这一班的朝臣,说不定也会表态站在他这一边。

到时候,吴越国内部便会产生一股势力与慕容龙城制衡,也因此,将来慕容龙城从吴越国调兵穿过南唐,去到中原一事,要被吴越国内部施压。

因为,吴越国已经跟南唐建交,如果大军贸然穿过南唐,便相当于令两国之间的关系瓦解,相当于起战乱,除非,吴越国能够和南唐之间达成安然借道的协议,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毕竟李璟也绝非是那等好说话之人,任由一国军队在自己国土中穿行,帝王威严何在?

……

金陵皇城,甘露殿内。

李璟端坐在桌案前,执笔在宣纸之上认真的书写着。

在他一侧的椅子上,那名叫从嘉的孩童,仔细的看着李璟写字。

灵槎思浩荡,老鹤倚崆峒。苍苔迷古道,红叶乱朝霞。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

李璟笔走龙蛇,很快便写下了这首诗,而后将笔放在一旁,忍不住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

他转过头,看向了孩童,道:“从嘉,可认得这纸上的字么?”

从嘉道:“回禀爹爹,认得一些,但又认不大全。”

李璟道:“哈哈,也对,你尚且年幼,认不得太多,也是正常的,这诗词歌赋,最是能够陶冶情操,这是爹爹昔年游历时,前往崆峒山的时候,所见到的景象,只可惜,现如今爹爹被国事烦扰,不得不困于宫中,也不知道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去崆峒山,瞧一瞧那里的红叶。”

从嘉道:“崆峒山,远吗?那是何处?”

李璟道:“崆峒山并非是在我南唐境内,而是在蜀国境内,而蜀国多山,这崆峒山是蜀国几大有名的名山之一。”

从嘉道:“那距离我们好远好远吧?”

李璟道:“是啊,如是想要去崆峒山,便要西行数千里,再向北行数千里,一路要穿过许多地方,将来你若是长大了,有机会便也在世间走走。”

“嗯!从嘉记住了。”从嘉认真的说道。

李璟目中流露出喜爱之色,道:“从嘉,你觉得这首诗,可缺些什么?”

从嘉认真的看着纸张上的诗句,思考道:“从嘉虽不认识爹爹所有的字,但觉得爹爹的字十分好看,只是,这白纸单独写了这一首诗,总觉得空旷,如是有人在这纸上作画,将爹爹所说的崆峒山画在上面,那就更好了……”

李璟目露惊喜之色,道:“从嘉的想法甚好,明日我便命宫中画师,将那崆峒山画在上面,然后再盖上宝印,到时候,这诗画,便赠给从嘉做礼物。”

从嘉挠了挠头,正准备说话,但却突然间听见,门口处响起了三声。

哐、哐、哐……

李璟目光一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眯着眼睛,看着门口处的一道人影,一只手伸向了靴子所在之处,同时道:“何人在门口叩门?”

说着,李璟抬起手,护住了从嘉。

只听见门外响起了淡淡的声音:“上一次在寸金楼与唐主相见,已过去多日,唐主可还记得在下?”

李璟目光一闪,顿时道:“是你!”

张寒城在门外道:“正是,但不知道在下可否进来?”

李璟目光一闪,道:“你进来罢。”

张寒城缓缓将门推开了个缝隙,走进了甘露殿中。

这甘露殿,乃是帝王书房,张寒城为了找到此处,花费了不少时间。

李璟并未放下戒心,而是看着张寒城,道:“你是如何越过内宫高手,来到此处的?”

张寒城道:“陛下这内宫之中,有什么高手?”

李璟眉头紧皱。

张寒城道:“他们又不是真正江湖中人,遇见轻功好些的人,便发现不了,更莫要提什么阻拦了。如是有真正的高手,想要对陛下不轨,只需像我这般,悄然来到此处,再挟持陛下即可。”

李璟目光闪动。

从嘉顿时道:“这位大哥,你是来挟持我爹爹的么?我还记着你,上一次,爹爹未曾得罪你,你为什么来挟持爹爹?”

张寒城目中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这小童竟鼓足了勇气,怒瞪着张寒城,说出这番话来质问张寒城。

这令张寒城感到意外,正常的孩童,早已经吓坏了。

李璟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有这种胆量,一时之间,原本紧张的情绪,顿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笑意。

张寒城道:“我并非是来对唐主不轨的,只是想顺带提醒唐主,那些内宫中安插的高手,还不够高,或许,应该在身边安插些真正的高手,来保证自身安全。”

李璟道:“你所说之事,朕也有考虑,但可惜,这世上武人高手难以寻觅,朕又不大信任随意找来之人,万一,将歹人安插在身边,那朕反倒危险了。”

张寒城道:“世上高手确实难以寻觅,但相信陛下认真寻找,总是能够寻找到的。毕竟,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外界的危险,总是会容易接近陛下。”

李璟目光一闪,道:“便是那位吴越国的驸马,慕容龙城么?”

张寒城道:“陛下果然聪慧。”

李璟道:“朕回来之后,便令密探在吴越国内进行求证,密探传回来的消息之中,这位吴越国的驸马,不过是个并无官职,也无实权之人,整日便将自己关在府邸当中,亦不出门,这与你跟朕提到的慕容龙城,有些不太相同,倒是印证了朕先前得到有关此人的消息。”

张寒城道:“那,陛下真觉得慕容龙城无害么?”

李璟道:“事出反常,则必出妖孽,这慕容龙城举止太过反常,无害,当然也不能算是。”

张寒城道:“的确如此。”

李璟道:“先前你与朕说了这天下之间的局势,各国各自打着算盘,暗流涌动,南唐危机四伏,虽朕并未得到太多消息进行验证,但你所说的,十分有道理,你上一次主动与朕叙话,告知朕这些,要与朕合作之事,朕愿意答应你,并且,朕还会在这南唐,给你官职,至于,那高手一事,朕觉得,也不必朕亲自寻找,你便来到宫中,负责庇护朕的平安就是,那些荣华富贵之类的,绝对不会缺少你的。”

张寒城道:“陛下是想要让我称臣?”

李璟微微一笑道:“并非如此,如是真要你称臣的话,你此刻见到朕不跪,又不行礼,朕便治你得罪了,朕便当你是友人如何?”

张寒城道:“陛下是位有魄力的君王,明知我出身中原,却敢叫我在你的身边,也不怕我何时对陛下下手?”

李璟道:“朕能够看清人心,你的双眼十分干净,朕愿意信任你。”

张寒城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想不到这李璟对他这样坦诚,当然,张寒城也知道,这八成只是李璟说出的客套话而已。

李璟道:“按照你所说,将乞丐势力纠合起来,是极好的想法,同时,将来那慕容龙城如果真要起事,他身处吴越国,必然要与我南唐出现层层瓜葛,到时候,你能帮朕牵制于他,至于,你的势力,朕乐意看它壮大,当然,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朕相信自己虽不是祖先太宗皇帝那般英明神武之人,但也绝对是个开明的皇帝,朕不希望,你的势力有一天,会危及到南唐。”

张寒城道:“其实陛下即便是从我这里得到答复,我不会危及到南唐,可陛下也仍旧不会相信。陛下只需知道,我所做这些事情,是要跟陛下合作,真正的目的乃是在中原,乃是和慕容龙城制衡,而并非争夺南唐,南唐所建的,只是我的势力的一个分支而已,至于,将我收拢为近臣,我自然也是不愿的。”

李璟道:“你潜入宫中,便是要问朕是否与你合作么?”

张寒城道:“当然,但这只是一方面,我也是来给陛下送礼物来了。”

李璟疑惑,道:“礼物?”

张寒城道:“陛下觉得吴越国如何?”

李璟道:“吴越国,还是有些能力的,钱镠建国日久,在富庶之地积累大量财富,其因靠海,所以后背不需考虑受敌,只需地方与南唐接壤之处,便能够自在安然,其军力又十分厉害,在朕的心中,乃是一心腹大患。正如你先前与朕所说,中原乱了,朕想要入中原逐鹿,不得不提防吴越国,而吴越国,如果真是慕容龙城的势力,他的势力两面夹击,必然会令南唐生灵涂炭。”

张寒城道:“我此番要赠给陛下的礼物,便是与吴越国结交。”

李璟诧异,道:“与吴越国结交?你是何意?吴越国乃是朕之大敌,怎会与朕结交?更何况,按你所说,这慕容龙城乃是要灭我南唐之人,他怎会与我南唐结交?”

张寒城道:“慕容龙城毕竟是驸马身份,表面上正如陛下所调查的那样,并非掌握吴越国大权之人,吴越国的大权,明面上看,还是掌握在吴越国现如今的小皇帝,钱弘佐的手中。”

李璟目光一闪,道:“朕当然知道,这钱弘佐只是傀儡。”

张寒城道:“但在百姓眼中,在天下人的眼中,钱弘佐并非是傀儡,而是一国之主,正如是陛下这样的身份。”

李璟道:“虽然如此,但钱弘佐并无实权,不似朕这般,这国土,尽在朕的掌握之中。”

对于李璟的自信,张寒城并未说什么,而是道:“我此次,是来告诉陛下,钱弘佐有与陛下建立交往之意,令两国和平安定。”

李璟皱眉,道:“那有什么用处?他说了又不算。莫非,他还能压制吴越国暗流?恐怕他连自保都成问题。”

张寒城道:“钱弘佐目前手中无实权,但毕竟他已经快要成人,也迟早要成人,这吴越国的大权,正在其他人的掌握当中,他只能做一名傀儡,而,他难道自己就没有想法,不想将权柄夺回来么?”

李璟道:“但这不大可能,即是是朕,处于那等环境之下,也只能认命。”

张寒城道:“的确如此,但,他想要试试。如果,陛下能够与钱弘佐建交,并昭告天下,将此消息传出,那么,吴越国的百姓,定然会心向钱弘佐,令钱弘佐有了一丝丝的机会。也许,就能够掌握吴越国的部分实权。”

李璟道:“朕乃是南唐国主,帮他吴越国国主掌握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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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白玉龙令皇子师

张寒城道:“陛下要知道,如果陛下帮助了吴越国的国主掌握了一定的实权,那么吴越国在表面上就与陛下结成了邦交之国,而将来如果吴越国的军队想要借道,陛下就可以以吴越国不尊两国友谊而拒绝吴越国借道,至少能够对其进行阻拦,更何况,陛下也应该清楚,吴越国的国主,只是傀儡之身,目前吴越国的大权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中,而陛下让吴越国国主有一丝掌握大权的机会,那么,陛下就可以站在一旁,旁观吴越国内部的内斗。”

李璟乃是聪慧之人,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这计策,可真是有趣,但不知道你是如何与那钱弘佐小皇帝说的,便是这样的阳谋么?”

张寒城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吴越国国主肯定想要抓住这一次机会,我觉得陛下没有理由不参与此事,难道,陛下还怕吴越国的国主有一天能够真的掌握吴越国大权,对南唐进行强攻么?”

李璟目光闪动。

张寒城道:“不久之后,这世间便会陷入真正的纷争当中,中原的情形,对于南唐来说,息息相关,陛下觉得,如果那耶律德光占领了中原之后,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是继续放任南唐么?据我所知,耶律德光十分向往盛唐,契丹的一切制度,都是在模仿盛唐时代,与南唐也是如出一辙。而如果是慕容龙城带领武人与耶律德光瓜分了中原,那慕容龙城自然可以包夹南唐。这个时候,周边各个国家,便会插手乱世。”

李璟道:“朕知道这些,你向朕献策,此事令朕倍感欣慰,你我一面之缘,你却愿意帮助南唐解围,虽各取所需,但也万分难得。就是不知,你觉得朕要如何实践与吴越国邦交之事?”

张寒城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李璟还是相对开明,也能够看得懂情势:“陛下应该大张旗鼓,主动派出使节出使吴越国,同时,必须要与吴越国的国主亲自建交,而不能与那些朝臣,也就是慕容龙城的党羽建交。”

“越大越好?”李璟目中笑意更浓。

张寒城点头,道:“对,声势越大越好。”

李璟道:“好,朕便按照你所说的做,只是,朕心中还想着,这建交可以,但要让吴越国尊我南唐为中原之国,正统之国,朕可以再封钱弘佐为吴越国王,你觉得如何?”

张寒城微微皱眉。

李璟道:“我南唐本就是李唐正统,这吴越国从钱镠开始,便一直向中原唐末各代表忠心,受封国王,朕也该有资格封吴越国的国主为国王。”

南唐自认为是李唐之后,事实上,这是真是假,便不好说了,也因为南唐自诩李唐之后,所以还是有些大国之傲气的,所以南唐国的国主,便是皇帝。

而吴越国的国主,自建立国土以来,便都是封王。

李璟想要趁机压吴越国一头,让吴越国在名声上面,成为南唐的附属国。

这样,对于李璟来说,将来也好能够考虑将吴越国纳入到南唐当中,算是光复李唐。

张寒城道:“陛下何必如此着急呢?”

李璟道:“为何说朕着急?”

张寒城道:“陛下即便能够在名声上压吴越国一头,但终究现实还是如今现状保持不变,而,贸然压吴越国一头,就必然会导致吴越国内部的朝臣更有理由反对与吴越国与南唐形成邦交,这件事情,我看来关系重大,现如今,吴越国的封王,是由中原封的,而南唐国主您,已经是名义上的称帝,自然而然,就已经压了吴越国一头,不如不提这件事情,也不需要他们承认,陛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李璟微微沉吟:“罢了,那便按照你所说的这般好了,朕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如何与吴越国建交之事。除此之外,朕也十分清楚,你是要在我南唐一展拳脚,但不知何时开始?不如,你今日也参与议政如何?朕的那些臣子们虽饱读诗书,但却不如你这般胆大包天,朕也想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胆色。”

张寒城道:“此事就不必了。”

李璟道:“看来,你是真的无心做官。”

张寒城道:“我也不太适合,没有读过什么书。”

李璟道:“是否能臣,与读过书并无关联。罢了,你亲自来到此处,与朕说这些,终究是有功,朕还是要封赏与你,你想要什么?”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多谢陛下赏识、也谢谢陛下想着赏赐我,那些金银财宝对我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官职我也不想做,而我还有些事情,此次见了陛下之后,就要赶回去,也就不多留了。”

说着,张寒城就要告辞离开。

李璟道:“且慢。”

张寒城疑惑的看着李璟。

李璟看向了一侧的孩童,道:“从嘉,还愣着做什么?去叩拜老师。”

从嘉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然后竟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奔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想要拒绝,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见这叫做从嘉的皇子突然跪在地上,恭敬地道:“从嘉见过老师。”

张寒城道:“快起来,我哪里答应要做你的老师了?”

李璟笑道:“既然从嘉心中喜欢你,想要认你做他的老师,你也不必推脱,他是朕最喜欢的皇子,你做他的老师,也不算是做官。”

张寒城哪里收过徒弟?他根本不会教人,将从嘉扶起来之后,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李璟道:“下一次再来宫中,就不要悄悄进来了,朕的皇宫之中,那些高手虽在你眼中不算什么,但,毕竟也还是要些颜面的。”

说着,李璟将手伸入怀中,摸了摸,取了一块玉质的令牌,抬手便抛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接住令牌,放在手中看了一眼,这令牌乃是白玉制成,上面雕了两条白龙,十分精致。

李璟道:“此令乃是朕的随身令牌,平日里也用不到,便送给你了,你持此令牌,来到宫中,能畅通无阻。”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并未谢绝,而是道:“那就多谢陛下了,至于这收徒的事情……”

李璟道:“你我便也算是朋友了,我这皇儿身子孱弱,等你得空,来宫中教他些武艺,便算是帮他了,他已经拜师,便如泼出去的水,总不能反悔了。”

说到此处,他看向了从嘉,道:“你说对么,从嘉?”

“嗯!”从嘉认真点头。

张寒城能够看出,这位叫做从嘉的皇子,完全是按照李璟的说法才拜他为师,至于真的教他什么,那在李璟看来恐怕并不重要,在李璟眼中,这从嘉,只是用来拉近他与张寒城距离的一个引子。

朋友?师徒?

此话,真能信么?

张寒城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

李璟道:“好,既然你有事情,朕便不多留你了。”

……

张寒城并未使用令牌离开金陵皇宫,而是如来时一般,悄悄的潜行而出。

目前逐鹿中原各方,百骑司众人做过十分详尽的分析,如是耶律德光在中原长驱直入,最终成功,那中原自然便成了辽国之土。

而如果慕容龙城从中得利,横扫一切,那便是慕容龙城之国土。

除了这两人之外,最大的变数,百骑司思考分析了很久,找来找去最为适合的人,便是河东的刘知远。

刘知远此人阴险狡猾,而又占据了河东的大部分势力,就连晋国石重贵都不敢招惹他,他目前已经封王,在抗击辽国的过程中不尽心尽力,但,此人也如同慕容龙城一般,是条毒蛇。

是最有可能在各方争斗之间,正常夺取中原之权之人,而通过这样的结果,丐帮、百骑司,也暂时无奈要来对刘知远进行辅助,当然,这也只是为了未来牵制住慕容龙城以及耶律德光而做的准备,并非真正的效忠。

跟李璟、钱弘佐接触之后,张寒城一方面觉得刘知远的能力恐怕还在李璟之上,另一方面,又觉得做君主这件事情,刘知远恐怕不及李璟许多。

这天下间,真正的明君,明主根本像是未曾出现一般。

可惜,李璟的南唐腹背受敌,各方牵制,同时,南唐虽然富饶,但国力只能和吴越国相互比较,略胜一头,真正中原争夺,李璟根本插不上手。

否则,李璟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

张寒城离开金陵之后,李璟便马上命人通知群臣,连夜上朝,开始议论有关于与吴越国邦交之事。

对于这件事情,李璟十分上心,因为关乎于南唐国运,如果南唐断送在他的手上,那便愧对了父亲李昇。

而因为李璟的消息是从张寒城这里得来,南唐的密探从始至终,都未得到张寒城这样的确切消息,慕容龙城是否真的存在,李璟根本不能明说。

所以群臣都在议论着有关于和吴越国邦交一事的利弊。

对于主战的臣子来说,与吴越国邦交,是弊大于利的,因为,他们希望李璟能够在中原晋国与契丹交战的过程当中,趁乱反制吴越国,对吴越国入侵,并吞并吴越国国土。

理智的臣子,则觉得,不必与吴越国进行邦交,因为吴越国乃是小国,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吴越国懂得,必定会主动来找南唐进行邦交,而不是南唐主动去找吴越国,这样令南唐好似低了一头一般。

唯独支持李璟的臣子,不问缘由,只一味地支持邦交,并试图从中寻找理由来说服其他人邦交的好处。

比如两国之间可以更多的进行买卖,同时又可以联合起来克击闽国和殷国两个正在争斗中的小国,说不定,还能联手瓜分两国之土地。

李璟心中自然早就已经有数,只不过就想看这些朝臣争执而已,张寒城的话,李璟并不是百分百的相信的,让李璟相信慕容龙城存在的,主要是因为张寒城自身的存在,因为张寒城的武艺极高,如果真要杀他,恐怕已经动手了,而张寒城没有必要编造一大堆理由糊弄李璟,而且,纵使并未得到实际的证据证明慕容龙城这个潜在的大敌存在,李璟的南唐密探,也确实得到了吴越国内部奇怪动向的一些情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之手,操控着吴越国一般。

一切,不可不防。

加上李璟对吴越国的国力有所了解,知晓如果真在开战,想要灭掉吴越国根本不太现实,两国不互相交战,正常的让百姓经商过日子,才是正道。至于是否吞并,要看以后再说。

争论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

群臣都无法说服对方。

李璟只能发话,决定与吴越国邦交,并且要以巨大的声势来做这件事情。

至于吴越国拒绝的事情,李璟根本就没有考虑。

吴越国的百姓,大臣一直都恐惧南唐,害怕南唐有一日会攻打吴越国,南唐示好,他们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只要做了此事,就几乎没有失败的道理,除非有人从中作梗,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从中作梗之人,没有理由拒绝南唐示好。

……

风渐起,碧绿的池水被吹起了一层淡淡的褶皱。

立在池水之上的亭子里,慕容龙城执着笔,认真的在一本空白的书上描绘着图像。

这纸上之相,乃是人做动作,如是张寒城来到此处,看见了这图上的内容,便能够一眼认出,正是《易筋经》的练功动作。

慕容龙城绘制的十分认真,绘制完了人相之后,他便开始在人身之上绘制起了经脉。

大约盏茶功夫,他便已经将经络图绘制在了上面。

而后,又在一侧,写了一行字:“易筋经行功图九”

慕容龙城虽在绘制《易筋经》并且将经脉与穴道都绘制了出来,但实际上,慕容龙城却不能够确定,他推测出的《易筋经》究竟是真是假,其实,慕容龙城也十分清楚,这《易筋经》必然是错的,只是,他看《易筋经》并非真的是要修行《易筋经》,而是要以《易筋经》触类旁通,看是否能够将自身的斗转星移再提升层次。

方才落下笔。

池水的另一头,一道身着黑衣的纤细身影,便脚踏池水,犹如飞鸟一般,一跃进了亭子,在其手中,正捉着一只白色的信鸽。

如是张寒城见了这身影,定然会大吃一惊,此人便是初时在破落道观之中与张寒城相伴严冬的风九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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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风九玄霜朱雀隐

风九夭恭谨的站在慕容龙城一侧,道:“公子,金陵来的传书。”

慕容龙城缓缓坐直,伸手从风九夭那里接来了信鸽,取下了其上的信件,不动声色的看了起来。

“李璟居然在这个时候要与吴越国建交……”慕容龙城淡淡道。

风九夭迟疑,道:“想来是李璟觉得耶律德光马上便要将晋国覆灭,害怕殃及到南唐,联手吴越国可以令耶律德光忌惮。”

慕容龙城道:“李璟即位之后便意图扩张南唐,此人傲气十足,中原大乱,正是扩张国土,参与逐鹿的大好时机,看他之意,也并非是要联手吴越国逐鹿,其举动,真是令人略感困惑。”

风九夭道:“那公子觉得,该如何应对此次李璟与吴越国交往之事?”

慕容龙城沉思,道:“两国本就离得十分之近,百姓之间经常通商,边关所在,有许多亲朋友人,邦交一事,也算令两国关系更近一步,而不久之后,吴越国的军队要前往中原,必然要与李璟借道,说不定,还可以跟李璟商谈瓜分中原之事,借李璟之力,中原方面也能顺畅的多,此事可做。”

话音落下,慕容龙城再次从桌上拿起了毛笔,沾了沾墨汁,道:“你去命人前往金陵,疏通我们在金陵的关系,向李璟示好,至于杭州那边,明日我们便动身过去。”

风九夭顿时道:“是,九夭这就去办。”

慕容龙城目光一闪,道:“对了,前些天宰相之死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发现?”

风九夭道:“按照目前传来的消息,那天动手之人并无人看到,同时,杭州城的仵作验尸之时,发现死亡之时与宴席之时存在出入,根据尸首双掌上的茧子,能够分辨死去之人是做力气活计,令宰相夫人、妾室辨认过后,确定身死之人绝非宰相。”

慕容龙城道:“看来,是有人偷梁换柱,将宰相换走了,此时此刻,就是不知他是死是活了。如今正值关键时刻,宰相死去,无论真死假死,都要有人做事,关于此事,就不要声张了,此次回到杭州,顺带选出代替之人。”

风九夭道:“那需要叫杭州停止对宰相之死的调查么?”

慕容龙城道:“停了吧。死者并非真正的宰相,如果是真正的宰相,可能是江湖仇杀,但是死者并非是真宰相,此事,极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活着的宰相,能够吐露出不少有用的消息,对方就算要杀,在杀之前也会询问足够的消息才杀。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现在对方在暗处,想要主动找到并不简单,不如就等对方来找我好了。”

风九夭道:“公子英明。”

慕容龙城道:“有关于河东那边的动向,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风九夭目光一闪,脸色略微变幻。

慕容龙城道:“昔日你在那破道观中,与那孩子相伴,大约也想不到,短短时间里,他便做了许多惊人举动吧?”

风九夭沉默,慕容龙城所提的人,自然便是张寒城了。

慕容龙城道:“他自那疯僧身上得到少林绝学,而少林寺又说他的内功很可能得自于《易筋经》,你昔日与他相处,大约,也见到过他与那疯僧学武功的景象吧?”

风九夭道:“回禀公子,我只是听他说过,并未跟随其去见那疯僧。”

慕容龙城道:“那为何初时,问及你相关之事,你总有些不愿谈论之感?你将五岳盟书带回,自是功劳,为何却不主动提疯僧的事情?”

风九夭道:“公子误会了,我当时被那疯僧打伤,只能在道观之中修养疗伤,穷奇卫找到我的时候,我的伤势方才好转,其后,我便害怕耽搁公子大事,将五岳盟书送回。而我并没有机会提起有关于疯僧的事情,因为穷奇卫已经在我离开后马上采取了行动。”

慕容龙城道:“你们玄霜庄向来十分忠诚,绝非是铁卫可比,所以,当时穷奇卫向我禀报此事的时候,我便觉得你定然有你的理由,而绝非他口中的背叛,毕竟,你也清楚,如果你做了什么,最后受到殃及的,便会是玄霜庄,你是个聪慧的女子,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风九夭连忙道:“玄霜庄正如公子所说,忠于姑苏慕容氏,绝不会做对不起公子的事情。”

慕容龙城道:“你回来后,风老将你禁闭关押,委屈你了,当时我无法抽身处理此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你为了追回五岳盟书,付出许多,甚至差点死掉,我一直会记在心里,也正因为信任,所以我也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风九夭道:“请公子吩咐。”

慕容龙城道:“你与那孩子有些交情,他身上很可能拥有《易筋经》的正确修行方式,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去河东找到他,从他的身上取得《易筋经》,或者你也可以作为中间人,缓和一下我与他之间的某些潜在矛盾。”

风九夭目光闪动。

慕容龙城道:“你可以告知于他,我十分欣赏他的天赋,我也已经通过铁卫多次告知于他对他的欣赏,关于先前,他击杀铁卫,包括破坏了我的计划等,我都可以宽容以待,我想要化解这其中的仇怨,我身后这还施水阁,搜罗了天下秘典、武学,如果他愿意,都可以进入其中观看。”

风九夭道:“只是公子,我父年迈,近来身体抱恙,原本,此间事情了了,我便想请公子令我回到玄霜庄照看我父……”

慕容龙城道:“是吗?此事你不必过于担忧,我这里还有些各处搜集的宝药,过后会差人送去给他,想必,风老服用之后,便会日渐转好,更况且,你在家中排行第九,你还有姐姐,兄长,有些事情无须你烦忧,你只需做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就好了。”

风九夭低头。

慕容龙城道:“你们四大庄都各有田产、商铺等产业,而吴越国那边道路基本扫清,有一些商铺,田产等待分配。初始时,本来我是想要四家均分,但,因为五岳盟扩大,包括各门派加入,所以结果就是,那些田产、商铺等,需要分给各门派一杯羹,同时,这姑苏城内,包括江南一代的产业,也需要让出一些,这样一来,四大庄就必然要有付出,但付出多少,总也不能真正均分。这许多蚕桑生意、绢布生意,都是你玄霜庄的产业,而其他庄则皆是些茶糖、当铺、钱庄、贩盐、客栈的生意,你也知道,各大门派终究是外人,我不可能将贩盐、钱庄、当铺这些产业交给他们,所以必然……”

“总而言之,我也不希望玄霜庄出让大部分田产出来,毕竟玄霜庄是自家人。”

风九夭道:“多谢公子记挂玄霜庄。”

慕容龙城道:“所以,你稍后通知他们与李璟示好之后,便回去与你兄长说一声,然后动身前往河东吧。”

风九夭顿时道:“是。”

慕容龙城道:“去吧。”

……

慕容龙城看着风九夭匆匆离开,缓缓站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背后换施水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乃是朱雀卫的身影,她们此刻穿了一件红色袍子,只不过,此刻的朱雀卫并未遮挡样貌。

她们两具身体左右分开,铁面之下的四目都盯着慕容龙城。

“公子。”

慕容龙城轻轻点头,道:“方才那些话,你们都听见了?”

“是。”

慕容龙城道:“所以,接下来你们也要前往河东,负责协助于她。”

“请公子放心,我们定然会将她在河东所做之事,事无巨细的一一传回给公子。至于,关于那个小子的事情……”

慕容龙城道:“这也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他在河东地带大肆组建丐帮。并且,隐隐有支持刘知远的意思,虽我觉得这丐帮组建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但总的来说,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堤防才好。据我所知,陈蛰龙应该十分介意,他这个正统的丐帮帮主,被一个冒牌的丐帮帮主所顶替,你们可以联络陈蛰龙。”

“但,陈蛰龙先前在华山的时候进行过表态,公然反对过五岳盟,公子觉得他真的可信么?”

慕容龙城道:“陈蛰龙此人是江湖中人,对天下纷争并无什么兴趣,无论他可信还是不可信,必定会将这新建立的所谓丐帮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陈蛰龙此人武功平平,没什么大的本领,你去收拢河东势力,反倒能够让陈蛰龙有所依靠,他没什么其他选择。除此之外,是时候应该警告一下刘知远了,此人野心甚大,想要利用河东之力称帝,如是昔年,他做了也就做了,但今非昔比,他敢称帝,便是灭亡之时。”

“不如干脆将刘知远杀了。”

慕容龙城道:“不,不能杀他,而是要留着他,他不是喜欢称王称霸,便叫他在河东称王称霸,此事我绝不插手,只要,将来武国建立后,他能够知晓谁是帝,谁是王便可。毕竟,中原局势有渐渐混乱的趋势,刘知远在河东,可以稳固河东大范围之土。”

“那如果刘知远不听从公子吩咐,而是一意孤行,强行称帝呢?”

慕容龙城道:“那就只能让他的儿子做河东王了。”

“我们知道了。”

慕容龙城道:“莫要误解我的意思,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刘知远能够站在我这一边,所以,在接触刘知远的时候,要向他表明合作的态度。而不要过于强硬,毕竟我们虽不缺少武人,但终究缺少兵马。”

“是,请公子放心,属下会谨言慎行。”

慕容龙城这才点了点头,道:“那疯僧睡醒了么?”

“已经睡醒了。正在吃东西。”

慕容龙城道:“看日子,聂药师应该快到了吧?”

“按照聂药师上次的说法,就是今日到。”

慕容龙城点头:“正好,不至于出现什么纰漏,你稍后通知赶尸宗的人,来与聂药师见上一面吧。”

“是。”

……

慕容龙城推开了换施水阁的门,走进了其中,周边乃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其上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典籍,在典籍下方,则存在了各种各样的标签,标识着书籍的名字以及来源。

他并未停留,而是去到了深处所在,将手放在了尽头墙壁之处的一个铁环之上。

猛然间,他拉动铁环。

便听见一侧的地面响起了一声轻微的震动声,而后,石板便缓缓抽开了一处入口,在那里,有通往地下的石阶。

慕容龙城放下手掌,顺着台阶缓缓地走入地下,而石板也随之封闭了起来。

四周的灯火昏黄,一阵阵铁链声,真在轻轻响动。

这里十分宽敞,正中心乃是一方石台,石台周围环绕流动的水,在石台之上,存在了一面墙壁,墙壁上下连通,无比厚重,其上伸展的锁链,束缚着一个满头斑驳,虎背熊腰,胡须纵横之人。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石台之上,撕咬着手中的烧鸡。

随着他手部动作,锁链响彻的同时,口中咬碎骨头的声音也在响彻着。

慕容龙城背着手,静静的看着疯僧,目中并无什么表情。

疯僧好似没有发现慕容龙城一般,继续自顾自的吃着,他大口的将鸡肉吞入肚子里,很快,便将整只鸡填入了肚子当中。

而后,他便趴在地上,朝着水流环绕之处爬行而去,以满是油污的手,捧起水,放到嘴边喝着。

慕容龙城微微一叹,转过身,准备离开此处。

但,他正准备扣动机关的时候,却突然间停止了动作,头微微后撇,双眼一齐向后看去。

嗡!

但听见一阵破风的尖锐声突然从后方响起。

慕容龙城陡然间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在半空中扭转过来,一只手豁然间抓向了后方!

一道道内力在慕容龙城手掌前方形成道道包裹之力,在他手掌前方,正是一个盘子,悬在半空中,正在上下震颤。

嘎嘣,嘎嘣……

盘子瞬间爆出裂痕,而后嘭的一声,便四分五裂开来。

而石台之上的疯僧,则紧咬着牙齿,凶怒的盯着慕容龙城,猛地爆出了一道大吼!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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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鬼药赶尸招魂幡

澎湃的内力伴随着狮吼功轰的一声自疯僧周围震荡开来,他四肢、脖颈上的铁链一瞬间僵硬在半空当中!

但见疯僧双足朝着慕容龙城的方向飞踏,而双臂则伸展开来,瞬间绷直了后方的铁链。

慕容龙城落在地上,眸光闪动,静静看着疯僧的动作。

咔崩!

但见锁链后方的石壁之上,顷刻间出现了裂痕,疯僧奋力向外挣脱,竟将石壁扯出了口子!

轰!

一条锁链轰然间被疯僧连带着碎裂的石块甩飞了出来,带着强劲的破风声,直接袭杀向了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神色不变,踏开左脚,单手朝着锁链来的方向打了过去!

那呼啸而来的锁链碰撞到慕容龙城的内力,便霎时被崩飞回去。

轰!

疯僧另一只手的铁链再次被挣脱,骤然间落在水中,而他自身,则因为双足与脖颈的锁链仍在,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慕容龙城,凶狂到了极点。

慕容龙城并未动作,而是看着疯僧,缓缓地摇了摇头:“与兽无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僧试图用双手抓着石台边缘,向前爬行,口中发出愤怒的狂吼,但终究没办法脱困。

“罢了,左右要带你出去。”

话落。

慕容龙城踏步飞身,瞬间冲向了疯僧那里。

疯僧虎目当中凶芒一闪,双手按动石台边缘,整个人瞬间飞身起来,单足后踏,一只拳头化作了大光明拳中的五指轮,陡然间印向了已经欺身而来的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单臂前探,当即便用打了一招缠蛇手,缠向了疯僧手臂。

疯僧内力狂涌而出,手臂化作如来金臂,轰的一声震开慕容龙城的缠蛇手,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则已经化作巴掌,抽向了慕容龙城的头部。

慕容龙城单掌化刀,抵住疯僧手掌,斗转星移瞬间运转开来,直接引疯僧内力进入己身,流转瞬间,他另一只手缠蛇手已经变换作了参合指,瞬间打向了疯僧胸口!

疯僧鼓足真气,周身破烂僧袍瞬间撑开,以护身之力强抵参合指!

轰!

慕容龙城指力与疯僧护身真气形成僵持之状,石台地面龟裂同时,四周环绕的水流开始泛起层层波纹,被内力狂压而起!

轰!

慕容龙城瞬间突破疯僧护身真气,两指破开僧袍,点中疯僧心口右侧穴道!

疯僧瞪大双眼,后背轰的响起了一道气爆之音,僧袍直接破开了个大口。

慕容龙城并未停止动作,手指挪动到另一侧,在疯僧身上接连快速点动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转瞬之间,他便已经在疯僧身上点动了十数下。

疯僧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虎目之中血丝横生,终于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慕容龙城这才收回了手指,面无表情的看着疯僧。

……

干枯的柳条随风摆动,一名身材颀长的黑衣男子正与一旁的手下叙话。

风九夭从门外走进,径直去向了院子右侧的房间。

“等等。”黑衣男子顿时开口道。

风九夭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黑衣男子,道:“什么事?”

黑衣男子看向了手下,道:“你先下去,尽快将事情办好。”

“是。”手下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离去。

等手下走了,黑衣男子才看着风九夭,道:“九妹,你去公子那里,公子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没说什么。”风九夭道。

黑衣男子道:“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风九夭道:“公子命我去河东办些事情。”

“河东?”黑衣男子道:“我知道了,是有任务了,既然是公子的事情,你便早点动身。”

风九夭点了下头。

黑衣男子沉吟了一下,道:“对了,公子有没有向你许诺什么?比如说有关于吴越国布庄的事情?”

风九夭道:“没有,那些布庄之类的,公子已经决定要让江湖门派打理了。”

黑衣男子皱眉,道:“这怎么能行。”

风九夭道:“为何不行?”

黑衣男子道:“我们玄霜庄乃是一直跟随慕容世家,又专门做这布料生意,这吴越国的布庄,理应归我们玄霜庄打理,公子如今却将布料生意交给其他的门派,会不会……是有意要疏远我们玄霜庄?”

风九夭道:“他是公子,难道你还想要违逆他的决定?”

黑衣男子道:“这……自然是不敢,也不能。”

风九夭道:“六哥,我知道你想要做玄霜庄的下一任庄主,但,现如今父亲大人还健在,而且,其他的兄长……未必会同意此事,你想要为玄霜庄得吴越国的布庄,又没有胆量,不如,就这样吧。”

黑衣男子道:“胡说,什么庄主不庄主,你六哥哪有那种心思?”

风九夭道:“你的心思,谁人看不出来?三哥私下里都跟我说过了,很是明显。”

黑衣男子连忙道:“那是三哥自己想要当庄主,他就是这样,总是把自己想干的事情,安在别人的头上,我风六郎绝对没有那种心思。”

风九夭道:“哦。”

风六郎道:“怎么,你还是不信我?”

风九夭道:“说实话有那么难么?你做的事情我清楚的很,方才,你命人出去,又是为了买通公子身边的人吧?”

“胡胡胡说……什么买通,九妹,你说话可要小心一点,小的时候我最疼你。”风六郎急忙道。

风九夭道:“你的事情,公子都十分清楚,只是,玄霜庄的庄主之位,乃是小事,所以,对于你做的事情,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认真对待,否则……你的事情一定会被二哥知道。”

风六郎眼角抽搐,叹了口气,道:“哎,九妹,你有所不知,我也是为了咱们玄霜庄考虑,你要知道,爹近来身体并不怎么好,找了那么多郎中,都说他已经回天乏术,我做儿子的,当然不希望爹有什么问题,但,爹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要早点做出决定,这玄霜庄不可一日无主,同时,我也希望,爹能早点卸下身上的担子,好好颐养天年。”

风九夭道:“你如是关心爹的话,为什么此次本来应该是你回玄霜庄,结果你却让三哥回去?”

风六郎道:“我我……我是不放心三哥,三哥太过实在,我怕他被包方圆那个胖子骗了……我比他聪明,自然不能让包方圆蒙蔽。”

风九夭道:“我并不介意六哥你要做玄霜庄的庄主。”

风六郎顿时一愣,松了口气,喜上眉梢道:“好妹子,不愧是我妹妹。”

风九夭道:“我也不介意二哥、三哥、七哥做玄霜庄的庄主,你们谁做都可以。”

风六郎道:“那怎么行?话说回来,我派人给公子身边的人塞银子的事情,真的被公子知道了?”

风九夭道:“是的。”

风六郎道:“你怎么不知道帮我瞒着点?公子真没生气?”

风九夭道:“不确定。”

风六郎道:“想来,公子是不在意此事,说不定是默许了我做这件事情,这样说的话,公子很有可能,也是希望我能够做玄霜庄下一任庄主了,他故意默许我来跟公子身边的人关系走的近一点,这样一来,以后办事比较方便,你说对吗?”

风九夭道:“不太对。”

风六郎道:“怎么不对?九妹,你再想想,哥说的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风九夭道:“我不与你说这些了,明日我便要去河东了。”

风六郎左顾右盼,小声道:“九妹,左右此处并无他人,你小声告诉哥,你去河东办什么事情?毕竟,咱们风家只有你在公子身边,有些消息,我们也得不到,你总是不说的话,让咱们玄霜庄有些被动。”

风九夭道:“没什么事情,跟玄霜庄没关系,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好。”

风六郎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可惜,我还想让你在公子面前美言几句,争取一下吴越国的布料生意,你现在走了,这在公子身边说话的人都没了,实在郁闷,不行的话,我就只能找包方圆那个胖子,叫他帮忙了。”

风九夭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包庄主骗三哥?”

风六郎道:“我能跟三哥一样么?我是六郎,六郎是三郎的一倍,我比三哥聪明一倍,我不骗包方圆就不错了,还能让包方圆把我骗了?我就让他在公子面前说说关于布庄给我们玄霜庄经营的事情,反正,他金风庄反正也是做当铺之类的生意,跟咱们家没冲撞……我这就去准备准备,诶……又要出血了。”

风九夭道:“你准备去金风庄?”

风六郎道:“不去啊。为什么这么问?”

风九夭道:“你不是去见包方圆?他此刻在金风庄,你不去金风庄的话,怎么见他?”

风六郎道:“哪里的事情,那个聂药师不是要来见公子么?就是包方圆去接的聂药师,算算日子便是今天了,你六哥的记性好得很,此事绝对不会错。”

风九夭道:“就是之前说的那位聂药师?”

风六郎道:“对,就是鬼药山的那个聂药师,你在公子身边,怎么听起来连这件事情都不清楚?”

风九夭道:“此事乃是赤霞庄负责,我不清楚。具体,聂药师过来做什么,是要给疯僧看疯病么?”

“看疯病?”风六郎摇了摇头,道:“鬼药山的聂药师,相传有一手摄魂之术,厉害非常,乃是莲花神教的人推荐的,这摄魂之术,神神鬼鬼,哪里是寻常的治病?不过也有可能,难道说这疯僧的魂丢了,这聂药师过来帮他招魂?”

风九夭目光一闪。

风六郎道:“不对,据我所知,那青云庄在郊外的客栈可是清理了,听说来了一群浑身恶臭的赶尸宗的人。”

“赶尸宗……”风九夭眉头微微蹙起。

风六郎道:“总而言之,这些事情总归是神神鬼鬼的,跟我们这群人没什么关系。我还是赶紧去拿东西,争取堵住包方圆。”

风九夭道:“等等,我与你一起去。”

风六郎道:“你不是要去河东?”

风九夭道:“河东明日才动身。”

风六郎道:“这样也好,这包方圆昔年未做庄主之时,还曾问爹什么时候你长大了,便叫你给他做老婆,他对你自是另眼相看,你在我身边,说不定还不必我破财了。”

风九夭懒得理会风六郎,自顾自的箭步去向了她的房间。

“嗨,还不好意思了,真是。”风六郎摇了摇头,吹着口哨走向了另一头:“看来公子对我寄予厚望,否则,他定然要责怪与我才是,不错,不错。我的所作所为,定然是公子喜爱的,这下一任玄霜庄庄主之位,二哥、三哥、老七,对不住你们了,我就不客气了……”

……

风九夭进到房间当中,关上了门,并没有动作,而是停在原地,不住地思索着。

“赶尸宗、鬼药山……”

赶尸宗也好,鬼药山也好,都是江湖之中不出名的宗门,李唐时,他们便不怎么闻名,主要是天下间的门派都自诩正道,不与他们交流。

而现如今,到了乱世,这赶尸宗,鬼药山就更加没有那么闻名了。

“疯僧……”

风九夭也不明白,这赶尸宗和鬼药山究竟来做什么,为疯僧医治,这是风九夭下意识感觉的,因为,慕容龙城非常想要《易筋经》,也想要疯僧身上的少林七十二绝技。

可是,赶尸宗、鬼药山,的确无论如何,也与医治这件事情不太好联系在一起。

难道说,疯僧已经无药可医,慕容龙城是要以死马当作活马来医?

其实此事跟风九夭的关联并不大,她与疯僧之间的关系,便是昔日里她追踪疯僧,夺取五岳盟书,被疯僧打伤这件事情。

只是,疯僧却与张寒城有关系。

风九夭深知疯僧如此疯疯癫癫,其实是情有可原,至少,在张寒城的口中,那江湖之中凶恶无比的疯和尚,分明是个善良之辈,风九夭最初也不愿相信,但张寒城却向她证实了一切。

“如若疯僧出了事,他……也许会很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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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陨星降祸术锁魂

参合庄位于姑苏城西三十里洞庭芦苇塘深处,此庄名称由来,乃是与参合指相同,便是十六国后期时北魏在参合坡大败后燕的一场历史战役。

当年后燕太子慕容宝率领八万后燕军进攻北魏,北魏道武帝拓跋珪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渡过黄河南下,与后燕对峙,结果后燕军队因长途跋涉,不能速战速决,加上天气渐冷,又遭北魏放出流言,声称慕容垂去世的消息,决定撤兵,进而导致后燕军队败退的同时,死伤惨重,间接导致了后燕遭到北魏吞并灭国。

而也因为这场败亡之战,慕容垂感悟出了参合指,并且也令慕容氏的后人,牢牢记住了这场灭国悲剧,他们常常以参合二字警醒自己,牢记教训以及失败,不要再重蹈覆辙。

因位于洞庭之畔,所以参合庄风景优美,更像一处世外桃源。

恰逢傍晚,今年的第一场雪,便也悄然间从空中降临而来,挥挥洒洒,美不胜收。

风六郎带着风九夭遥望着远处行来的三人,静静的等候着。

那为首之人身宽体胖,穿了一身书生白袍,外面披着一件白色裘衣,脸上挂着笑吟吟之色,时而把玩手中的折扇,正是金风庄庄主包方圆。

而在他的一侧,乃是一主一仆。

行在前面的主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紫色衣袍,披头散发,胡须交错纵横,目光深邃,在眉心之处,恰巧有一颗黑痣,为其平添了几分神秘。

至于那仆人,便是个与他穿着差不多之人,背后背着个大箱子,正恭谨的走着。

包方圆遥望了一眼风六郎和风九夭,道:“呦,我还道是谁呢,原来竟是风家的六爷在此等候,您在此等着,实在是令包某感动万分呐。”

风六郎僵硬一笑,道:“哪里哪里,包庄主回来了,我心里开心的很,便主动过来相迎。”

包方圆道:“六爷有心了,包某感激,感激。”

说罢,他看向了风九夭,道:“风姑娘好。”

风九夭并未对他多做理会,好似没听见一般。

包方圆也不觉得失了面子,大大咧咧的介绍道:“我身旁这位,便是鬼药山的聂药师了。”

风六郎赶紧赔笑抱拳,风九夭也略微施礼。

聂药师道:“还未请教,这二位是?”

他声音沙瑟,听起来便有一种刀剑摩擦之感,乍一听叫人有些难受。

风六郎忙道:“聂药师好,我是玄霜庄未来……”

风九夭打断了风六郎的话,道:“我们是玄霜庄庄主的儿女,我父亲不在参合庄,所以我们两个代他迎接前辈。”

聂药师道:“二位有心了,聂某多谢。”

包方圆道:“好了,都下雪了,咱们先到庄上再说。”

一行人当即开始向参合庄走去。

风六郎冲着聂药师笑了笑,伸手扯住了包方圆的手臂,轻轻拉了拉。

包方圆挑了挑眉,一只胖手扯下了风六郎的手,疑惑的盯着风六郎,而后,便随着风六郎去了一边。

风九夭恰好就在一旁。

包方圆低声道:“六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风六郎干咳了一声,道:“我这不是想着,包庄主您帮帮我们玄霜庄么?”

包方圆好奇道:“玄霜庄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祸事?”

风六郎道:“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包庄主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是什么事情。”

包方圆撇了撇嘴,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拽我来做什么?你要聂药师怎么想?”

“确实没什么大事,他想做玄霜庄下一任庄主,要你支持他。”风九夭顿时接过了话。

风六郎愣了一下,道:“没没没……不是,不是,诶……”

包方圆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啊,六爷,你的心思包某懂得,懂得,当初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至于支持你的事情嘛……也不是不行……就是……”

说着,包方圆将折扇夹在了咯吱窝,右手放在下面轻轻的捻了捻。

风六郎顿时暗骂包方圆贪财,他本已经准备好了东西,是要贿赂包方圆的,但此刻又觉得没有谈论关于吴越国布庄的事情,直接给包方圆东西有些太亏,当即假装没看见道:“包庄主莫要误会,莫要误会,我小六不是要说此事,但,此事也确实有些不合时宜,我便先退下了,稍后得了空,我再找包庄主详谈。”

“行行行。”包方圆随意的答应道。

风六郎赶紧落荒而逃,主动去到了聂药师那里攀谈去了。

包方圆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看着风九夭,道:“你这六哥,当真是要做玄霜庄庄主?看他的样子,还有其他事情要找包某,风姑娘,你陪着他,是要替他说话么?还是你已经想通了,决定要做我金风庄的女主人了?”

风九夭道:“先不说这个,我且问你,这位聂药师来参合庄是做什么的?”

包方圆道:“也没什么吧,还是关于那疯僧的,公子叫我和铁卫四处寻访名医,找来找去,都说无药可医,就在前段时间,恰好遇见了赶尸宗的人,我便略施手段,帮他们出手解围,谈着谈着,就谈起了疯僧的事情,之后,赶尸宗的人便提到了鬼药山的聂药师,或许能够与赶尸宗的师门秘法配合,从这疯僧身上得到更多对公子有价值的东西……话说回来,风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风九夭目光一闪,道:“也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那,决定如何医治?”

包方圆道:“医治?不不不,不是医治,是从疯僧的身上取得公子想要的东西,与医治无关,便是直接跳过了医治那一步。风姑娘,你方才打断了我的问题,你可是决定要做我金风庄的女主人了?如是你愿意的话,从今以后,我包方圆定然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风九夭道:“什么都听我的?”

包方圆点头,道:“正是正是,包某不打诳语,什么都听你的。”

风九夭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包方圆道:“什么问题?”

风九夭道:“如是公子叫你往东,我叫你往西,你往哪边走?”

包方圆顿时一愣,道:“这这这……这问题问的十分不错,这个问题嘛……”

风九夭道:“嗯,你说吧。”

包方圆干咳了一声,哈哈一笑道:“风姑娘说笑了,你们玄霜庄和我们金风庄是一样的,风姑娘当然清楚,我的心思,究竟是往东还是往西,全凭风姑娘心意。既然风姑娘心中有了答案,包某也就不必明说出来了。”

风九夭道:“也对,毕竟有一天公子命我将你杀了,按你所说的话,你心里也清楚答案是什么。”

包方圆瞪大了眼睛,正准备说话,却见风九夭已经转身,自顾自的走进了参合庄。

“诶……”包方圆叹了口气,转了转小眼珠,看向了正在向聂药师赔笑的风六郎,背着手走了过去。

……

风九夭进了参合庄之后,便配合了参合庄的下人,一同将聂药师安置了下来。

而风六郎借了个机会,便直接将包方圆拉走了,去谈论吴越国布庄的事情。

风九夭乃是女子,自然便充当了倒茶之则,她提着茶壶,将茶水倒入杯中,道:“聂前辈,那鬼药山地处何处?”

聂药师道:“风姑娘不必称呼前辈,是折煞我了,我们鬼药山在入蜀之处,距离此地也有千里了。”

风九夭道:“聂前辈不远千里前来姑苏城,我要替公子谢谢聂前辈。”

聂药师道:“哪里哪里,风姑娘客气了。”

风九夭放下了茶壶,退到了一旁,道:“聂前辈不必客气,这茶虽是陈茶,但保存的却极好,请聂前辈慢用。”

聂药师略一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端起茶盏品了品,道:“果真是好茶,这好茶也需要沏茶的功夫,风姑娘沏茶的功夫很好。”

风九夭道:“聂前辈过奖了。对了,我听庄中之人说,聂前辈会得一手厉害至极的摄魂之术,十分玄妙,但不知,您要如何与赶尸宗的人配合,医治那疯僧?”

聂药师放下茶盏,道:“因还未见到那疯僧,所以在下也不确定要怎样做此事,昔年聂某的确做过类似的事情。”

风九夭道:“做过类似的事情?”

聂药师道:“昔年的事情,倒也不是与赶尸宗合作的,那还是十数年前,蜀地有一村落染了一场瘟疫,聂某恰好途经那里,便见到了此事,当时,村中家家户户都死了人,而有些活着的染病之人,却都疯了,聂某虽出身鬼药山,又擅长摄魂之术,听起来便像是邪门歪道,但医者父母心,聂某怎么能够袖手旁观?为了调查此事,聂某便尝试以摄魂之术引导那些疯癫之人,叫他们来提供线索,最终,也就找到了这病的源头。”

风九夭道:“找到了源头?”

聂药师点头道:“便是在村落害病之前,曾有一块奇星从高空落下,砸入了田中,而众多村民前去围观,各自都捡了那陨星的碎片,他们觉得这碎片是天神赐予,便也不知是谁,说将它泡入水中饮之,能够去病强身,他们都做了这件事情,结果一一染病。”

风九夭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如此,聂前辈仁善,但,聂前辈是怎么让疯癫之人说出这些的呢?”

聂药师微微一笑:“便是风姑娘先前所说的摄魂之术了,风姑娘可以理解为,人有三魂七魄,那陨星碎片太过强悍,村民以它泡水引用其,自然就导致了这等霸道之物,将三魂七魄冲散了。聂某也无法替他们将魂魄给找回来,但,聂某能够通过他们体内仍存的魂魄,得到一些信息。”

风九夭吃惊,心中对这神鬼之说有些震惊。

聂药师道:“风姑娘也不必太过讶异,这魂魄之说,从古至今,也都是谣传居多,像姑娘这等武林中人,飞天遁地,自不必将它放在心上,就连聂某,其实也不大信的,只是都是些师门传承的摄魂之法罢了,真真假假,能够做些事情,便已够了。后来那些村民听聂某的话,将那些碎片掩埋,便再没有发生那类的事情,而已经患病,又未死的村民,慢慢也有好转,只是那疯病,却都治不好了。后来,想来是这些人淳朴,感谢聂某,便传来传去,不知怎么,就落入了赶尸宗的耳中,这才有了此次相见。”

“原来如此,多谢聂前辈解答。”风九夭微微一笑,道:“聂药师请用茶,我一直打搅您,茶水都冷了。”

“好好。”聂药师这才又拿起茶盏。

风九夭站在一旁,不住沉思,那三魂七魄之类的说辞,神神鬼鬼,自然是不太可信的,那莲花神教的手段他也见得多了,但,能够令疯癫之人说出些东西来,还是让风九夭非常诧异的,如果说,在不伤害疯僧的前提之下,这聂药师的举动,也实属正常,只是,那赶尸宗却与聂药师决计不同。

这赶尸宗乃是真真正正的,令江湖中人避之不及的门派,他们不医病救人,整日摆弄尸体,据说还会炼尸之类,并以特殊方法操纵尸首,聂药师单独在此,不会有什么,可加上赶尸宗,结果却多了太多变数。

风九夭心中有些疑惑,越发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问题。

她明日便要去河东了,本来,她是与张寒城定了三年之约,算一算,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那时的乞巧节在姑苏城外的桃花桥见面……

她也不知,张寒城是否看懂了她的留书,但一切与想象中的不同,因为张寒城并不是她最初想象中的那个会幽居深山里面,认认真真练功的少年,而是跑到了乱世之中四处驰骋。

这令慕容龙城和张寒城处于了一种似是而非并不清晰的敌对关系。

见到张寒城之后,自己真能对付他么?

风九夭心中迷茫,一面是慕容龙城的命令与玄霜庄的亲人、未来,一面是张寒城,如果,慕容龙城的命令只涉及到她自己,她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逃走,离开这种种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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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青魃炼尸僧捉贼

赶尸宗多活跃于苗疆一带,本质上乃是道家的一个分支,此宗在江湖之中名声不好,世人都觉得,常与尸首打交道,乃是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情。

先前慕容龙城令天下武人齐聚于华山,赶尸宗也曾亲身到场,当时各方乱战,赶尸宗的宗主青魃道人看中了朱雀卫异于常人之体,本想要擒住朱雀卫将其炼尸,但结果却被朱雀卫轻而易举的击破了其黑衣铁尸,进而导致青魃道人惊慌而逃。

华山处折损了炼尸之后,青魃道人便开始与弟子四处寻找新的尸首进行炼尸,因听说了南唐李昇兴建的佛寺天湖院葬了一位隋时的禅宗高僧红鱼禅师乃是肉身成佛,供奉于天湖院中,于是便动身前往天湖院,准备将红鱼禅师的肉身坐佛偷出来炼尸。

结果正准备偷尸之际,被天湖院的住持撞了个正着,青魃道人竟敢盗取红鱼禅师的法身,天湖院的住持自然不会放任,便与天湖院的众僧将青魃道人以及其几个年少无知的弟子给抓了起来。

正巧的是,包方圆正在邀请天湖院加入五岳盟,得知青魃道人的宗门后,觉得十分有趣,便与天湖院的住持说情,将青魃道人一门给放了,只让他们保证再也不能惦记红鱼禅师的法身。

青魃道人先前只是猎奇于朱雀卫的身体,而并非是真要与慕容龙城结仇,知道包方圆的身份后,知道惹不起对方,对方又帮他解围,于是便和包方圆做了朋友。

如是,才有了今日之果。

青魃道人穿着一身皂黄色道袍,跟随着青云庄邓虎德、邓虎烈一同来到参合庄。

邓虎德乃是青云庄的长子,也是下一任青云庄庄主的人选,至于邓虎烈,则是邓虎德的弟弟,原本,邓虎德是想要将庄主之位谦让给邓虎烈,由其成为下一任青云庄庄主。

本来,这是一段兄弟相让的佳话,但可惜……

邓虎烈之前同包方圆、公冶渊、以及风九夭同去绛州辅助慕容龙城捉拿疯僧。

那日荒村之中,疯僧突然杀出,伤了包方圆、公冶渊以及邓虎烈,其中邓虎烈受伤最为严重,乃是被疯僧当面一记金刚狮子吼生生贯入双耳。

虽为风九夭以点穴之法封住了其穴道,得以保全性命,但他苏醒之后,不但聋了,同时还陷入了呆傻之中,就如同三岁孩童一般,令青云庄上下都难以接受。

邓虎德看到自己的亲弟弟邓虎烈变成这样,心中早已经恨急了疯僧,同时,也万分自责,因为当时前往绛州的本该是他,结果,他想让邓虎烈去历练历练,这才叫邓虎烈前去,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此次,邓虎德也从青魃道人的口中得知了鬼药山的聂药师有一手摄魂之能,便也想知道能否由聂药师治愈邓虎烈,所以此次他主动从包方圆那里取得了接待青魃道人之则,就是希望能够青魃道人能够在聂药师面前美言几句。

当然,除此之外,邓虎德也想顺带找疯僧报仇。

……

包方圆正与风六郎说话,便见邓虎德、邓虎烈以及青魃道人,顿时道:“六爷,你所说的这些,包某定然会考虑,但此事不急于一时,今日有今日要忙的事情,烦劳六爷去通知公子一声,人已经都到了。”

风六郎心中暗骂包方圆明明是因为没见到好处,这才推脱此事,但脸上还是赔笑道:“还请包庄主切莫好好考虑,等此间事毕后,我们再详谈,我这便去通知公子。”

包方圆道:“行,六爷慢走。”

说罢,他便看向了青魃道人,抱拳道:“青魃兄,几日未见,您越发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了。”

青魃道人将手中拂尘一摆,微微一笑道:“无量寿佛,包庄主过奖了,包庄主才是英俊了许多,越发欢喜了。”

包方圆哈哈一笑,道:“青魃兄就是这样喜欢实话实说,正对包某胃口,此刻聂药师已经在房中等候,青魃兄请吧。”

青魃道人这才道:“好,我还未曾与聂药师谋面,正好见一见他。”

这青魃道人说着,将拂尘搭在胳膊上,一手捋了捋山羊胡子,便在包方圆的引领之下进了屋子当中。

风九夭坐在一旁许久,见到青魃道人来了,便站了起来。

聂药师与其随身跟着的弟子也起身相迎。

青魃道人看着聂药师,道:“这位便是鬼药山的聂药师了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聂药师略微拱手,道:“见过青魃兄,您的大名聂某也听闻过。”

青魃道人笑了笑,山羊胡上的手放了下来,道:“聂药师客气了,此次的事情,还需你我珠联璧合,才能够做到,就烦劳聂药师了。”

聂药师道:“此次乃是慕容公子命人邀请,慕容公子付出了聂某需要的,聂某自当尽力而为,还要多谢青魃兄举荐。”

“哪里哪里……”青魃道人更加和颜悦色了起来,完全不似他面容颜色那般阴沉:“对了,这慕容公子身边,恰巧便有一位朋友,是因受伤而出了些问题,但不知聂药师能否帮忙瞧瞧?”

聂药师道:“自然可以。”

说着,他已经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在了邓虎烈的身上。

此刻邓虎烈正用手指玩弄着邓虎德的胡子。

邓虎德一脸的紧张,看着聂药师咽了口口水。

风九夭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了些许恍然,邓虎烈出事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

聂药师挪步到了邓虎烈的身侧,抬手便要抓邓虎烈的手腕。

但,邓虎烈似乎意识到了此事,惊恐的缩到了邓虎德的身后,恐惧的看着聂药师。

邓虎德道:“聂药师,实在抱歉,我这胞弟因为受伤,所以……诶。”

说着,他将邓虎烈的手扯过来,递给了聂药师。

聂药师将手放在邓虎烈的手腕之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邓虎德更加紧张。

片刻过后,聂药师张开了双眼,道:“这位兄弟受伤十分严重,体内经脉已经断了七七八八,想来,颅内髓海也已经受到重创,能够活下来,已实属不易……”

邓虎德紧张道:“那么,聂药师能否救治我这胞弟?”

风九夭顿时也好奇了起来,邓虎烈的伤势她十分清楚,乃是金刚狮子吼的大力灌入双耳后,在邓虎烈的脑内形成冲击,这才导致了邓虎烈疯傻。

聂药师摇头一叹,道:“这摄魂术对于这等髓海重创,并无什么作用,我鬼药山师祖,曾遇见过这种情形,也救治成功过,但那个被救治之人,不过十岁孩童,师祖前前后后,带他在身边十几年,才算叫他变得正常,但也并非是使用摄魂术的本领,而是医家调养之法。”

“也就是说,能救!?”邓虎德顿时激动了起来。

聂药师道:“不太能救。”

邓虎德愕然,道:“为何?”

聂药师道:“阁下之弟看样子,早已成人,今年也已经二十余岁,其肉身、髓海、经脉都已经成型。祖师当年救治那孩童不过十岁,虽疯傻,髓海受创,但悉心调养,渐渐的恢复了认知,主要并非是祖师医术精湛,有什么高明神通,皆是依靠那孩子自身修复,所以……”

邓虎德连忙道:“聂药师如此说,就说明定然是有机会,聂药师只要能救我这兄弟,聂药师想要什么,我邓虎德拼死也会找来给您,便算是将我这条命给聂药师,邓虎德也绝无二话。”

聂药师摇头,道:“回天乏术,聂某无法做到,对不住。”

邓虎德顿时叹了口气。

一旁的青魃道人疑惑,道:“那贫道先前在那蜀地村落听闻的奇事,难道是假的?”

聂药师道:“那件事情是真的,但虽都是疯傻,却情形不同,而最终结果也不相同,那些疯傻之人虽遭到了陨星碎片霸道的奇异之力冲撞,但却未曾伤害髓海本身,而像是有一种雾,进入了髓海,蒙蔽了人,聂某能够暂时以风来挥去那雾,却救不了髓海根本。髓海,乃是世间之人最为神秘之处,只要有所损伤,便是华佗、扁鹊齐聚,也难以救治,这一点,也许常人很难了解,髓海可绝不是寻常肢体。”

青魃道人开口道:“那么,关于那疯僧呢?”

聂药师道:“聂某也必须要见过人之后,才能确定,但,按照包庄主给聂某描述,那人能够使用各种武功,又能够甄别武功不同的路数而用以对敌,想来,他并非髓海受到损伤,如此,便令聂某多了一些把握,此人恐怕是先天髓海便罩了一层大雾,聂某不知这雾有多重,但可试图撼动一二。”

风九夭只觉得这聂药师的说法十分奇异,但仔细想想,却也知道这聂药师乃是在比喻,只为了他们能够了解聂药师的意思。

这世上的疯傻,有先天、后天的分别,也有因髓海受损,或者髓海混沌的区别。

按照聂药师的意思,他能够对付髓海混沌之人,但却对付不了髓海受损之人。

“原来如此。”青魃道人点了点头。

邓虎德连忙道:“聂药师,那我这兄弟,他……”

聂药师叹了一声,道:“万分抱歉,聂某束手无策,即便这位兄弟跟在聂某身边,聂某也只是简单为他调养而已,这件事情,以阁下的能力,自然比聂某更能做到,说不定,过一些年,还能有些玄奇的事情发生,但……聂某不愿说谎,阁下的兄弟,想要恢复到原本的状态,怕是不太可能了。”

邓虎德悲痛无比,将邓虎烈护住,长叹了一声。

包方圆摇了摇头,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虎烈身体壮着,说不定就慢慢长好了,还有希望。”

正说话间,外面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门口,风六郎背着一道身影窜入了房中,而后方则紧跟着慕容龙城。

风九夭微微一怔,一眼便看到了风六郎背后所背着的,正是疯僧,只是此刻疯僧乃是昏迷之状,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见过公子!”

包方圆、邓虎德、风九夭连忙开口。

青魃道人也正色了许多,道:“慕容公子。”

聂药师拱手,道:“鬼药山聂乌,见过慕容公子。”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道:“见过聂药师,青魃兄。龙城令二位千里来到参合庄,实在烦劳二位了,这里,向二位赔不是了。”

“哪里哪里。”青魃道人连忙道:“慕容公子这就见外了。”

慕容龙城道:“因明日龙城还有事情,要离开姑苏,所以便也就不继续客套,而是开门见山了。”

说着,他指向了风六郎背上的疯僧,道:“此人,便是那位疯僧了,但不知道二位可否查看,又可否印证一下青魃兄之法,是否真能实践。”

聂药师顿时看向疯僧,道:“请将此人平放,我这就来看看他的状况。”

慕容龙城对风六郎略一点头,风六郎这才将疯僧放了下来,搁在地上。

聂药师当即蹲下身,捡起了疯僧的手腕,缓缓地将手指搭在了脉搏之上,同时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了起来。

很快,聂药师便张开双眼,开口道:“此人之身体强悍,乃聂某平生仅见,其经脉通常无比,正如江流奔腾,而他的内力,又浩瀚无边,简直难以想象,更令人感到奇异的是,其丹田之内,竟并无内力存留,奇哉!奇哉!”

慕容龙城道:“聂药师果真是神医,一下便发现了这疯僧的厉害。”

众人皆是感到吃惊,正常武人的内力,便都是存留在丹田之中,各家的内功秘典,基本所有的第一重都是如此,而疯僧的情况却如此迥异。

知晓《易筋经》事情的众人,更加感到了《易筋经》的玄妙,他们先前并不知道这些,但看来,慕容龙城早就知晓。

聂药师放下了疯僧的手腕,迅速靠近了疯僧的头颅位置,抬起手来,托起了疯僧的头颅,另一只手则开始查验起了疯僧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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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此疯彼疯状不同

良久之后,聂药师缓缓将疯僧的头颅放下。

慕容龙城道:“聂药师觉得如何?”

聂药师道:“先前包庄主已经与聂某说起了此人过往经历,他幼年时便在少林寺中长大,乃是僧侣收养,现看他头部并无旧伤,是先天疯傻的可能更大,这种人聂某也曾见过,他们多活不到成年,便被抛弃或死去,能够幸存的寥寥无几。一般情况,这种人他们并非是真傻,只是他们与我们对这世间的看法有很大不同。”

众人纷纷怔然,这疯傻之状,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聂药师道:“这类人与我等对于周遭的认识不同,所以难以以言语交流,他们会说话但很少说话,会总是重复一件事情,对感兴趣的事情会全情投入,而好似外界发生任何事情,便都与他们无关一般。聂某认为,此人正是这种情形,否则,他也不能练就一身武艺,更不能够在对敌之时,使用各种招法进行应对。当然,他终究还是疯傻之人。”

慕容龙城道:“那么,此人的疯傻之病,是否能够医治?”

聂药师苦笑,道:“这如何能够医治?此人能够像现在这般活着,又能独自一人在外,已可以说是收养他的少林僧侣付出了无穷心血,来试图让他正常,但人力无法逆天而行,他此生只能如此。”

慕容龙城道:“那,像是青魃兄先前所提到的那种方式,不令他正常,但取那些龙城想要的东西,聂药师又能否做到?”

聂药师沉吟,道:“此人认知与常人不同,与慕容公子也有不同,慕容公子想要的东西,可能展现的形态会有所不同。”

慕容龙城疑惑道:“何解?”

聂药师道:“这类人并非是真的傻,相反,他们可能还会在某些事情上面,比常人更加厉害,此人就是个例子,那便是在武道方面,他们专注于一件事情,重复的去做这件事情,最终取得比常人更加可怕的成就,也就是说,同样的武艺,到了此人手中,也会出现一些变化,甚至要更加厉害,这源于他们对事物的认知不同所导致的。”

慕容龙城目光闪动,两条剑眉微微蹙起。

聂药师继续道:“慕容公子对于一种武艺的理解,终究还是存在于正常人认知的范围当中,比如说,慕容公子会认为,武艺是用来强身健体,或者是用以对敌之用,再或者强大己身等等,从而对于武艺的细节,慕容公子的认知也非常正常,比如对于经脉的认识,对于内力的认识等等。但此人,可能完全不同,他很大程度上,即便练了盖世武功,同时又十分厉害,但在他的眼中,对于武艺的理解,是外人所不能够感受,感觉的。”

慕容龙城道:“据龙城所知,此人曾经收徒,也就是说,他教授过别人习武。”

聂药师怔了一下,道:“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者说,慕容公子对这其中的事情,存在了误解也说不定。他并没有与常人沟通的能力,也就是说,我们询问一个问题,他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就更无从解答了。没有这样的能力,又如何能够收徒,如何教授别人习武呢?”

慕容龙城目光一闪,转头看向了正在沉思的风九夭,道:“九夭,你说一说,当初这疯僧是如何教授那个张寒城练功的。”

风九夭回过神来,如实道:“当时疯僧住在一座山洞之中,而小……那人便每日去给疯僧送些吃的,便是这样……”

慕容龙城道:“除此之外呢?”

聂药师道:“这样,也就能够相对理解了,如果聂某所猜测的不错,你们说的这人所教授之人,对他表达了善意,从而形成了一种与他之间的特殊联系,但绝对是和常人想法中的师徒关系完全不同。”

风九夭道:“我曾悄悄跟随他前去那山洞外查看,似乎也并未见到他们说话……两个人只是各自练功,有的时候又一起……傻笑,有时候那人会拿出吃的,并表达关心……”

说到此处,风九夭忍不住回忆起了那段时光。

慕容龙城看向聂药师,道:“这不算是传授么?”

聂药师叹了口气道:“不算,真正的问题恐怕出现在另一人身上,就是学此人武功的人身上,虽未曾见到过那人,但可以知道的是,那人一定比常人更擅长于模仿,这模仿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聂某实在难以想象,甚至也有些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在这人的身上学到武功的?或者说,那人心思单纯简单,只是学了此人武功之形?而非是内里精深的东西?”

“此事不太可能。”慕容龙城道:“说起来,那叫做张寒城的少年,的确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人物,但他的武艺,不像是没有人传授,其内力,定然是出自这疯僧的身上,而模仿其形,也完全学不会那等高深的内功,必须要知道经脉走向才可,更遑论,少林七十二绝技,每一种绝技都需要有相应的运转法门催动,那人年少,修习时间短,按照常理来说,断然是没有什么能力打出少林绝技之精髓,但,据龙城所知,他至少完成了少林绝技六七成的精髓,这在场之人,能够在武功方面比他高强者,怕是……没有。”

风九夭目光一凝,昔日张寒城确确实实没有向疯僧学习过内功运转法门,因为,风九夭知道张寒城修习内功的事情,张寒城通常去寻找疯僧,便是学习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招式,关于内功方面,绝对不是《易筋经》,因为风九夭也见过《易筋经》的练法。

迟疑了一下,风九夭主动开口道:“或许……他修行的不是疯僧身上的《易筋经》。”

慕容龙城道:“绝无可能,世上难有第二法能够在短短时间便催动正宗少林绝技。”

聂药师也感到无比纳闷,道:“那也许是聂某理解错了。”

风九夭欲言又止,她心思极乱,害怕说的多了给张寒城招惹麻烦,说的少了又像是对慕容龙城不够忠诚。

慕容龙城道:“那么,像这种情形,聂药师又是否能够引导此人呢?”

聂药师道:“如按照慕容公子提供的这样,应该能够尝试,令他吐露一些,可能并不全面,散乱不堪,但应当是对慕容公子有用的。”

慕容龙城这才微微一笑,道:“青魃兄也会辅助聂药师完成此事。”

聂药师略感诧异,看向了青魃道人。

青魃道人捋着山羊胡,道:“惭愧,惭愧,贫道并不懂得这摄魂之术,但却懂得银针控穴、走脉之术,这神魂虽然重要,但只是人之一部分,这驱壳,也能留下许多东西,到时,聂药师便给这疯僧进行神魂引导的摄魂之术,来引导疯僧,而贫道则对他进行施针,控制其肉身,令他的肉身能够说话。咳……至于此间结束之后,此人或许再无作用,但就不知,能否将此人交给贫道?”

慕容龙城道:“交给你?”

青魃道人笑道:“贫道赶尸宗最喜爱这世间奇异之躯,此僧尸首如是作为死尸来炼有些可惜,要是能够将他变为活尸,那便最好不过,还望慕容公子能够成全。”

“活尸?”聂药师疑惑。

青魃道人干笑道:“不错,正是活尸,聂药师方才对那神魂解释,令贫道大开眼界,但贫道并不在意这些,贫道只在意他的驱壳。如果说聂药师擅长摄魂之术的话,那贫道可能擅长之术,可以称作封魂之术,任他再疯,再癫,他这疯癫之魂,贫道将它封了,就用他的肉身做些事情,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聂药师感到诧异,道:“那这样,岂不是相当于杀了此僧?”

青魃道人道:“他现在便如同野兽那般,已是活死人,又哪里来的生死?聂药师心善,但不必用在此人身上,正如这世上,有许多人吃食野狗,山中打猎,皆是伤天害理。”

“你的意思是,此僧与牲畜无异?”聂药师道:“恕聂某不敢苟同!”

青魃道人顿时尴尬万分。

风九夭则是瞳孔收缩。

慕容龙城道:“此事不行,毕竟此僧乃是少林寺之僧侣,如是得到了其身上龙城所需之物,龙城愿意另外感谢聂药师。至于他,龙城不需要了,也会送回少林,毕竟龙城不想食言,还望青魃兄莫要再想此事。”

青魃道人这才道:“贫道只是说说,只是说说,绝非是真心如此,还望慕容公子莫要在意。”

聂药师道:“这摄魂之术,存在了许多风险,慕容公子虽答应可让聂某观看还施水阁之中任何有关于摄魂之术的典籍,但聂某不会为了这些典籍而令一个无辜的人有什么风险,如果只是简单地,对此僧进行些引导,聂某可以同意,但聂某深思熟虑,再加上青魃兄那种未知之法,聂某觉得风险太大。医者乃是生来治病救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青魃道人顿时撇嘴,原本他还想要跟聂药师亲近些,此刻聂药师说话却不留情面,甚至有折辱他的意思,让他心中十分不满。

慕容龙城叹了口气,道:“聂药师有所不知,此僧这些年来四处行走,时而做些杀人屠村的恶劣行径,甚至,他还会以人为食,乃是世间之大恶,即便他疯傻,所做之事,也绝对罄竹难书。原本,龙城也想让他回到少林,被佛法教诲,但他就是生在少林,数十年都未懂得仁义之道,回到少林,佛法真能够度化他么?据龙城所知,他先前回到少林寺后,便又打伤了众僧,甚至还有两人因受伤严重而暴死,龙城也是希望,聂药师能够试着引导他,说不定,能让他变得正常也未可知?”

聂药师微微一愣。

风九夭、包方圆、风六郎、邓虎德几人却目光微闪,慕容龙城的话语中,回到少林寺的说法是真真假假,疯僧回到少林寺后,确实与僧侣发生冲突,但却并未打死过人。

但此时此刻,谁也不会驳斥慕容龙城的说法,而且,慕容龙城的说法,也的确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慕容龙城继续道:“龙城是真心实意邀请聂药师,据我所知,这天下摄魂之术同样百家争鸣,只是,各家都将这等奇异之术藏私,从而导致摄魂之术难有进展,此术高深莫测,如是在聂药师的手中,定然能够大放异彩,又能够救治天下间更多之人,龙城相信,聂药师是需要还施水阁中的摄魂之术的。”

聂药师思虑了一下,抱拳躬身道:“叫慕容公子见笑了,慕容公子说得对,正是死马当作活马,聂某是施术之人,小心翼翼,尽量保全此僧才是正途,而不该还未开始,便躲躲闪闪。”

慕容龙城微微一笑,道:“聂药师说的正是,那么,今日情形便就是如此,明日龙城便要动身离开办事,便放手交给聂药师与青魃兄二位来做此事,但不知,二位大约多久可以拿到龙城想要的内容?”

聂药师忍不住看向了青魃道人。

青魃道人道:“十日,十日怎么也能够完成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慕容龙城道:“可以,十日就十日,但此僧厉害无比,且极为凶悍,恐怕他如是突然暴起,这参合庄中,绝无能够与之匹敌者,龙城会派人护卫在二位左右,同时留下一些能够让此僧昏睡之药,以免危及到二位。”

青魃道人道:“好好好,还是慕容公子考虑的周到。”

慕容龙城道:“那事情便定下,十日之后,我返回希望二位能够给龙城一个完满的结果。”

聂药师道:“尽力而为,但确实不敢确保结果。”

“无妨,事在人为。”慕容龙城道:“既然如此,那么龙城也便遣人安顿二位,不多做打搅了,二位有任何事情,只需与参合庄中之人明说便可,他们会将二位当做是龙城一样对待。”

“好说,好说。”青魃道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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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心悦君心君可知

“九妹,今天你六哥表现的怎么样?”

回到房间后,风六郎便笑吟吟的对风九夭说道。

风九夭有些魂不守舍,随意应答道:“嗯。”

风六郎道:“公子对我的态度极好,我看这庄主之位,基本就是你六哥无疑了,你放心吧小妹,等我做了庄主,便给你找个好夫婿!”

风九夭再次应答:“嗯。”

风六郎哈哈一笑,得意无比,道:“今日那胖子根本在公子面前没什么表现,你六哥我都跟他说了,叫他帮咱们玄霜庄说话,他也没跟你六哥我要东西,看来,他是有些想要讨好我,所以九妹,那胖子跟你提什么婚事之类的事情,你可千万一定要表现的似是而非一点才行。这胖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下辈子他也没机会。”

风九夭回过神来,道:“六哥,我准备休息了,明日还要动身前往河东,你先走吧。”

风六郎这才看了一眼天色,确实天已经黑了,当即道:“行,你去河东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你跑的快,遇见什么危险,你就只管跑,你六哥怎么说也是未来玄霜庄的庄主,有什么事情,六哥给你顶着。”

风九夭露出一丝微笑,道:“我知道了六哥,谢谢你。”

风六郎这才道:“你知道就好,那我就走了。”

说完,风六郎才在风九夭的目送下离开了房间。

等到风六郎离开后,风九夭脸上的微笑渐渐的收敛了起来,陷入了思虑当中。

疯僧跟她并无什么交情,甚至,风九夭心中还有些不太喜欢疯僧,加上她之前被疯僧打伤过。

所以,疯僧遇到什么事情,是与她并无关系的。

但是,现在疯僧的处境看起来非常危险,那鬼药山的聂药师看似是个仁心仁德的医者,但实际上在慕容龙城的利诱之下,却还是决定对疯僧施展相对危险的所谓摄魂之术。

至于那青魃道人,惦记着将疯僧变成那不知是什么样子的活尸,疯僧落到这两个人的手中,一定万分的危险。

疯僧落入危险,风九夭更在乎的不是疯僧如何,而是张寒城会如何。

风九夭幽幽一叹,自顾自的去到了椅子上坐下,抬手推开窗,仰头看向了夜空中的月亮。

“我这样着急做什么?听说他已经在绛州成婚了……”

“许是他并未看懂我的留书,也不知道那个约定……”

“其实也许本来就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他年岁那么小……”

风九夭想着想着,不经意又想起了道观之中的点点滴滴,一些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张寒城对她照顾有加,有什么吃的都是给她先吃。

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未抱怨过一句。

这世上,除了家人,风九夭想不到谁能对她这么好。

除此之外,即便是家人,却不懂风九夭想要的是什么,他们总是为了讨好慕容龙城而去努力,做许许多多的事情,为了玄霜庄的未来,其实也会舍弃掉风九夭,令她以后跟一个心中并不中意的人在一起。

张寒城不同,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少年,令风九夭看到了不同的风景。

只是……

风九夭喃喃自语:“今时今日的他,还是原本的他么……”

……

一夜的时间转眼间便过去,包方圆送着慕容龙城上了前往吴越国的马车,讨好的挥手道别。

另一边,风九夭牵着马,走出了参合庄。

包方圆转头,看着风九夭道:“风姑娘。”

风九夭略一点头,道:“包庄主。”

包方圆道:“咳,此去河东万分遥远,现在虽因冬季中原战乱暂缓,但却仍然危险,要不然,包某将手头上的事情交与别人,然后陪着风姑娘一同前往河东?”

风六郎站在风九夭的一边,转了转眼珠,扯了扯风九夭的袖子。

风九夭神色不变,淡淡道:“多谢包庄主美意,包庄主无比辛劳,日理万机,肩负了公子留下的各种重任,九夭怎么敢劳烦包庄主大驾?”

包方圆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风姑娘多虑了,毕竟……”

风九夭道:“包庄主还需谨言慎行才是,公子才去吴越国,你便如现在这般准备擅离职守,此事绝非金风庄庄主该做的。”

包方圆顿时尴尬无比。

风九夭继续道:“更况且,包庄主身材略有壮硕,骑乘马匹,一路之上不知要换多少马儿,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河东。”

包方圆的小眼睛顿时瞪大。

风六郎连忙硬着头皮,道:“哈哈,包庄主莫要误会我九妹,她一向就是这样,喜欢说实话,咳……九妹,你确实有些乱说,那马匹怎会承受不了包庄主之重?”

风九夭道:“好了,多谢六哥、包庄主相送,就要这就先行了。”

说着,她便纵身上马,双足一夹马腹,便朝着北方去了。

包方圆这才回过神来,幽幽一叹。

风六郎抱着胳膊,道:“咳,包庄主千万别误会我这妹子,她昨日的时候,还与我夸赞你来着。”

包方圆道:“哦?他是如何夸赞包某的,六爷可否告知?”

风六郎道:“你知道的,这世上女子总是爱口是心非,他心中其实佩服包庄主,但嘴上却不爱饶人,昨夜她说包庄主越发的俊俏了,而且,也真有了一庄之主的风范,尤其是与那聂药师还有青魃道人相谈的时候,端的不凡。”

包方圆顿时眉眼中透出了一丝笑意,道:“包某就知道定然如此,风姑娘总是这样,喜欢冷不丁的来一句伤人之语,其实她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说起来,六爷,你先前说的有关于那吴越国布庄的事情,包某没有找到机会与公子说,但过段时间,公子闲下来的时候,我便定然会跟公子说一说,同时,也再替六爷美言几句,看看能不能将玄霜庄庄主之位叫六爷坐实。不过……”

风六郎道:“不过什么?”

包方圆道:“不过嘛,六爷也知道,包某实在是喜欢风姑娘许久了,从前老庄主也还提过一两嘴,将风姑娘许配给包某的事情,六爷想必也有这样的印象。那时候风姑娘还年岁小,如今她已经成人,这女大当婚的事情,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提?六爷能否念在小弟如此心诚的份上,在风姑娘面前对替我美言几句,同时那婚事,是否能够定一定?”

风六郎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包方圆道:“六爷,咱们两家若是联姻,那结果自然不同凡响。你们玄霜庄和我们金风庄虽然私底下也有姻亲,可多数都是非家主的姻亲,未来的事情,那可是说不准的。公子虽然一直说是以我们四大庄为主,但,实际上任谁都能看出来,公子是将许多事情交给了十二铁卫做,这十二铁卫乃是我们四大庄的大敌,在武功上,我们也不如他们十二铁卫厉害,至于许多的事情,五岳盟中很多门派,可是打破头的想要参与。未来,你说公子建国之后,我们四大庄是怎么存在的,据包某所知,这庙堂之中,可是并无哪种官职是适合我们四大庄的。”

风六郎道:“这,公子不是说,武国建立,要更改旧制?以武人为立国根本?”

包方圆道:“那都是糊弄各大门派的,你怎么也跟着相信了?”

风六郎道:“糊弄各大门派?”

包方圆开口道:“这武人最容易以武犯禁了,你我也都知道,这江湖之中的高手层出不穷,各种新的神功被创出,如果有一天庙堂与江湖没了分别,那么,天下就该总是陷入乱局当中了。公子真的会移交权柄给各大门派么?至多是安抚他们一下罢了,六爷可千万不能真把公子对各大门派的话当真。到时候吃亏的会是你们玄霜庄。”

风六郎道:“但,公子现如今,却是这样告知江湖中人的,到时候真的立国了,那他们岂不是要造反么?”

包方圆大有深意道:“所以啊,这个时候,便要开始清洗了,以公子的智计,定然有千百种方法令各大门派老实。问题就是,我们四大庄何去何从,其他的倒还好说。”

风六郎道:“这……我们四大庄其实本不就是以家将的名义么?到时候,可以各做将军、统帅,多好啊。”

包方圆道:“你忘了十二铁卫么?有他们在的话,谁要我们做将军?”

风六郎道:“这……这……”

包方圆道抬起胖手,拍了拍风六郎的肩膀,道:“六爷,你可千万要知道,我们两家联合起来的重要性,而风姑娘,便是我们两家更加紧密的重要之人。你可了然?”

风六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包庄主果然是有远见……”

……

风九夭骑乘着快马一路向北,很快便已经远离了参合庄,她到达洞庭湖附近后,便停下了马匹,而后调转马头,朝着湖边一侧的林子里走去。

她特地寻找了一处隐秘的地点,将马匹藏好,拴上,然后拍了拍马背,贴着马耳朵轻声说了几句,然后便抽回了手,环顾了一眼四下,而后便顺着林间又朝着参合庄的方向走了回去。

有些事情做与不做,就是在一念之间。

也许假装没有看见,会更轻松点,但心中的沉重却永远无法消减。

风九夭自小便是被当做刺客、当做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培养的,她从来也没有自己,只有为了玄霜庄而对慕容龙城永远忠诚。

自从他同诸位兄长一起,来到慕容龙城这里协助,便见多了许多的事情。

有些好的,有些坏的,她心中从未对这些事情发表过看法,也总是在做慕容龙城手中的匕首。

但这一次,她不准备还是像以前那样。

风九夭觉得,她是自私的,因为,从前那些没有关乎到她自身的事情,她只当没有看见,如今真的关乎到了她自身,她才选择跟自己的命运做抵抗。

为什么关乎她自身?

这件事情风九夭想了一夜。

那是因为,她认为,她和张寒城的关系,并非是那种普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这种关系,不似是和包方圆的关系,不似是和风六郎等兄长的关系,是否是男女之情,风九夭也不懂。

在这种关系之下,张寒城的事情,便是她的事情,这不是那种对慕容龙城忠心耿耿,因为风九夭并不隶属于张寒城。

总而言之,只是她想做,所以便做了这样的选择,即使,她知道这样做有很多很多的不妥。

要是,张寒城有一日知道了风九夭看到疯僧处于危险而不施救。

那张寒城会怎么想?

或许,他会为风九夭寻找借口,并不责怪风九夭,但两个人的关系,却永远隔了一座大山。

更况且,风九夭也无法面对,自己不施援手,不必张寒城对此事挂怀,她自己便先挂怀了。

……

风九夭轻功非凡,虽内功并不强悍,但多年修行凌霜幽步,这轻功一道,也绝非是寻常之人可以媲美。

在整个玄霜庄中,凌霜幽步的程度,风九夭是位列第二的,第一的是玄霜庄的庄主,也就是风九夭的父亲风大千。

也因此,风九夭才能身为女子,又年轻,却跟在慕容龙城的身边做事,而风九夭的姐姐们,却早已经嫁人为妇。

风九夭悄然间回到参合庄后,便轻柔的从参合庄一侧潜入到了参合庄当中。

她十分了解参合庄,也因此,她能够找到真正隐秘的路线与藏身之所。

此刻虽然是白天,不适合行动,但,风九夭觉得,此刻行动,反而比夜间更加安全。

因为参合庄的防护,是在夜间才会铺开的,白日里参合庄只是参合庄。

她几次悄无声息的穿梭,便接近了参合庄的厢房所在,这里的厢房主要用来接待来到参合庄的客人,聂药师与青魃道人,便是客人,而为了能够让两人方便,厢房特地空出了房间,用来安置疯僧,以令两人能够更多的了解疯僧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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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魂归少室芳草地

风九夭很快便找到了一处空房隐匿了下来,她不会直接选择出手救助疯僧,因为直接出手救助疯僧,相当于暴露自身。

当风九夭暴露之后,玄霜庄也会因为她的举动而出现巨大的问题。

她只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玄霜庄对待这件事情的做法,所以,她要间接对疯僧施以援手。

至于怎样才能间接向疯僧施以援手,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点,便是从药着手。

慕容龙城虽然封住了疯僧的穴道,但是,以疯僧的能耐,慕容龙城也只能封住疯僧穴道一时,而如今,慕容龙城已经离开参合庄前往吴越国,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够再封住疯僧穴道,所以要使用药物,来令疯僧的内力不能积蓄,让他一直熟睡。

这也是慕容龙城昨日说过的。

所以,找到药物,便是关键之处。

只需要令药失去原本的效用,便能够让疯僧内力恢复,积蓄,冲破穴道,到时候,整个参合庄无人能够压制疯僧,结果必然是疯僧逃离。

从始至终,风九夭不必露面。

……

聂药师与青魃道人并未拖延,而是一早便带着弟子一同进入房中研究起了疯僧的情况。

房间内,疯僧赤着上身,躺在榻上,聂药师与青魃道人站在一旁,二人的弟子则站在后方。

青魃道人捏着山羊胡子,道:“聂兄准备如何对此僧施以摄魂之术?”

聂药师道:“摄魂之术在对方清醒的时候施展才能更可能成功,现如今此僧处于熟睡当中,聂某并无太大的把握令其中术。所以,先要尝试,看是否可行,如果不可行,再将此僧唤醒。只不过……此人功力超群,他若醒了,恐怕会出问题。”

青魃道人愕然,道:“摄魂术还有这等弊病?必须要对方清醒?”

聂药师道:“也不尽然,施展之法也可以在对方睡梦中进行,只是是否成功,要因人而异。”

青魃道人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就请聂兄尝试,但愿能够成功。”

“好。”聂药师当即应了一声,而后,便侧身看向了随他来到参合庄的弟子,道:“将东西都取出来吧。”

“是。”弟子应答了一声,当即将背上的箱子放在了一侧的桌上,而后翻找了起来。

很快,弟子便从箱子里面依次拿出了一面似是孩童使用的小鼓、一个放在手中摇动的铜铃、一个木鱼,以及一把边缘并未开锋的匕首。

然后,这弟子又拿出了一个香炉搁在了桌上。

做完了这一切,弟子才转身,道:“师父,好了。”

聂药师点头,走了过去,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红色的玉瓶,自其中取出了几粒青色的丹丸,然后将香炉的盖子打开,将丹丸放入其中。

一侧,弟子则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道:“师父,可以点火了么?”

“可以了。”聂药师开口道。

青魃道人奇异道:“原来,聂药师的摄魂之术,也是与声音有关?”

聂药师转头,道:“哦?青魃兄为何如此一说?”

青魃道人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们赶尸宗的活尸之法,便是通过声音来操控活尸,所以,贫道才说也会涉及到摄魂之术,只不过,想必没有聂药师专研的精深。”

聂药师点了点头,道:“那过后,还望青魃兄赐教。”

正说话之间,一丝丝白烟顺着香炉的小孔当中慢慢透了出来,同时一股清香的气息,也开始弥漫了整个房间。

青魃道人疑惑,只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片刻后,他便恍然道:“好似是普通的草香气,好生奇特,竟十分新鲜。”

聂药师微微一笑,道:“青魃兄的鼻子果然灵光,这正是草的气息,只不过,并非是真草,而是通过各类草药调制出来的,近似真实的草香气。”

青魃道人道:“聂药师不愧是神医,对草药的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聂药师道:“接下来,我便要与弟子施展摄魂之术了,青魃兄请叫您的弟子们先离开屋子,至于青魃兄如果好奇,便留在此处观看也可。”

“也好。”青魃道人转头,对几个看上去孩童模样的弟子道:“你们先下去吧,顺带去取那令疯和尚睡觉的药,提前去煎好。”

“是!”赶尸宗的几名弟子齐声应道,而后便纷纷退出了屋子。

青魃道人因为好奇,自然不会离开,而是保持安静,坐在了不远处。

接下来,却见到聂药师和他的弟子,开始在床榻边上摆放起了桌椅,两个人各自坐在了一张椅子之上。

其中,聂药师的弟子拿起了铜铃,将木鱼摆在了一侧,并拿起了木锤。

至于聂药师,则取了那把匕首,同时,又将小鼓放在了手中。

聂药师的弟子请示道:“师父,可以了吗?”

聂药师看了一眼青魃道人,点了下头,而后,道:“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下,聂药师的弟子深吸了口气,便缓缓的晃动了一下铜铃。

清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聂药师手中的小鼓已经开始晃动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小鼓的声音开始在房间中响彻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聂药师的弟子在聂药师晃动鼓锤的同时,缓缓的敲了一下木鱼。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一直持续这样的过程。

青魃道人在一侧看的奇异,但又不解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只觉得他们高深莫测,原本,他还想在一旁偷师,记忆一下两个人打鼓和敲木鱼的规律,但记忆了几次,便已经乱了。

只见两个人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在重复着自己的事情,其中,聂药师的弟子似乎十分紧张,额头甚至都泌出了汗水。

大约持续了两炷香之后。

聂药师突然间停止了小鼓的晃动,将匕首停放在身前,以小鼓的鼓把,迅速在匕首之上撞了一下!

呯!

清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聂药师迅速将匕首放在了疯僧的耳边。

嗡……

轻轻的震颤声,在疯僧的耳畔响起。

聂药师缓缓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方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可曾记住了?”

青魃道人坐在一旁,感到有些惊奇。

……

少室山。

达摩院一侧的密林之中。

一个小和尚持着树枝,正在树下捅着蚁穴。

有几只小蚂蚁顺着树枝爬了上来,到了他的手上。

小和尚顿时满脸笑意,丢了树枝,而后看起了手上的那几只小蚂蚁。

他用右手连接自己的左手,任由几只小蚂蚁爬到左手上面。

然后,看着小蚂蚁四处走动。

看着看着,他便缓缓的躺了下来。

太阳很高,有些刺眼,周边传来了寺中的钟声,以及敲打木鱼的声音。

草地很软,泥土与青草混合,是那样令人感到清新。

玩着玩着,小和尚便听见了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方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可曾记住了,法明?”

小和尚愣了一下,但马上便将这声音当成了耳旁风,又将手放在身前,看起了小蚂蚁。

突然间,原本的阳光被阴影替换,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小和尚的前方。

“你可曾记住了吗?”

小和尚撅了下嘴,坐起身来,而后转身到另一边,不面对这道身影。

“你可曾记住了?”

小和尚顿时生气无比,他抬起手,直接甩起了手上的小蚂蚁。

“可曾记住了?”

“记住了?”

“法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和尚捂着耳朵,不断地晃着脑袋,想要阻止这声音进入他的耳朵里。

可是,这声音却还是那样清晰。

“你可曾记住了?”

“记住了吗?”

小和尚顿时站起了身子,然后迈开了脚步,朝着远方的山坡上跑去。

“抬起你的手,告诉我你记住了吗?”

小和尚只觉得这声音他脱离不了,只能一直往山上跑,前方便是一棵松树,以及一处高耸的平台。

……

房间中。

聂药师看着丝毫没有动作的疯僧,试探性的道:“记住了吗?”

青魃道人站在一旁,万分疑惑,心下顿时了然,聂药师是在与疯僧说话。

“抬起你的手,告诉我你记住了。”

聂药师再次尝试,但疯僧却仍然无动于衷。

“哎……”聂药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匕首收了回来。

青魃道人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低声道:“失败了么?”

聂药师点头,道:“恐怕是的,他与常人不同,我这摄魂之术,难以施展,更遑论是在他睡梦之时施展,他并无反应,如果有反应的话,会将手抬起来,想来,他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

松树下的石头上,小和尚赌气的坐在那,听着后方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失败了吗?”

“恐怕是的,他与常人不同,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如果他能够听懂,应当能有回应才是,看来,他做不到这件事情。”

“这……该如何是好?”

“便随他去吧,也只能如此了,谁叫他生来便是这般疯傻。”

“哎……”

“师兄,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陪他。”

“好,妙果师弟也莫要太过伤感。”

“阿弥陀佛,师兄请。”

“请。”

小和尚动了动耳朵,偏头,看向了走来的高大身影,又仰头看着此人的脸。

这是个样貌消瘦,双目有神的中年僧人,他看上去十分和蔼,正对小和尚微笑着。

小和尚也不知怎么,没来由的对这中年僧人,有种莫名的依恋之情,当即便一把抱住了中年僧人的腰部。

中年僧人摇头,抬起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法明,你来到这世间,是做什么来了?”

小和尚听不懂中年僧人的话,只是又抱紧了几分。

中年僧人道:“世人都觉得你愚钝,可为师总觉得,你并不是真的愚钝,为师想,可是在你降生之前,佛祖也许是故意给你设置了这样的考验,他叫你来到佛门中来,便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小和尚在中年僧人的腹部蹭了蹭。

中年僧人轻轻一笑,道:“好了,师父不会舍你而去的,昨日我看你在树下扫地的时候,打了一套拳,为何为师到了,你便又假装没有打过,继续扫地了呢?”

小和尚晃了晃脑袋。

中年僧人微笑的走开了,去到了一旁,缓缓地站定,沉静的吸了口气后,他便脚步踏开,双掌停于胸前而握起拳头。

接着,便见到他跨步向前,出拳,发出了阵阵微风。

小和尚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口水,然后便歪着头,看着中年僧人行云流水,时疾时徐的打起了拳法。

中年僧人的衣衫在随着风飘动,又好像风在随着他的身体而吹拂。

仿佛,一下子整个世界,便都只剩下了中年僧人这一个存在,而周遭的一切,都是为他而生的一般。

终于。

中年僧人缓缓停下了动作,站定的同时,抬手向小和尚挥了挥:“法明,你来试试?”

小和尚赶紧变成赌气的模样,假装从来没有看过中年僧人打拳的样子。

中年僧人道:“莫要扭捏,师父是达摩院首座,徒儿会拳法,乃是正常,你既喜欢,为何不学?”

小和尚只觉得自己的手叫一只大手牵了起来,而后,中年僧人便和蔼的带着他到了空地位置。

接着,中年僧人道:“便像昨天扫地时候,你打拳那样,打给为师看看。”

小和尚鬼使神差的挠了挠头,然后,便缓缓踏开了脚步,并笨拙的打起了拳。

他的动作并不标准,很多地方十分笨拙粗糙。

而一旁的中年僧人,却露出了笑容,而且,眼中还有惊喜之色。

小和尚打完了拳,便偷偷看向了中年僧人,见到对方如此开心,他也不知怎么跟着笑了起来。

接着,不等中年僧人说话。

小和尚便又把拳头变成了手掌,然后又笨拙的打了一套掌法。

中年僧人惊讶道:“法明,你好生聪慧,这韦陀掌为师并未用过,是你与达摩院的师兄们学的么?”

小和尚挠了挠头,又蹲下身,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乱画了起来。

与此同时,小和尚的嘴咧开了,开心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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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佛前老僧月下风

聂药师皱着眉头,已经观察了疯僧许久,除了一些细微的动作外,疯僧根本没有什么反应,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便是摄魂之术失败的表现。

无奈之下,他只能看向了弟子,道:“想来是药力太过温和了,你去将香换成其他的,我们再尝试一下。”

弟子应答道:“是,师父。”

青魃道人摇了摇头,捋着山羊胡道:“聂药师也不必过于着急,毕竟此僧厉害的很,其心智又与常人有所区别,更何况他是睡梦之中,中术的可能性小也说不定。”

“师父,换成什么香?”弟子转头,看着聂药师道。

聂药师思量了一下,道:“便换成檀香吧,既然是僧侣,对檀香的味道或许更有感触。”

“是。”弟子从箱子中又取出了一个酱色的小瓶,自里面倒出了香丸,投入到了香炉当中。

而后,便以火折子点燃后,回到了座位上。

聂药师对弟子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便持着铜铃、木鱼、匕首、小鼓,继续起了这摄魂之术的施展。

……

小和尚在地上玩了许久的石头,不知不觉天便暗淡了下来,他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正想着要回去,一眨眼睛。

四下却无端的暗淡了下来,周围的点点橙色灯火,伴随着正在燃烧的檀香,让小和尚忍不住挠头。

再一看自己的手掌,却变大了许多。

“咳咳……咳咳咳咳咳……”

佛前,一名老和尚坐在蒲团之上,剧烈的咳嗽着,他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念珠,只听啪的一声。

念珠便散落开来。

所有的珠子顷刻间落在石板上,一颗又一颗跳动,弹到一边去。

小和尚抬头,看着老和尚,蹲在地上,捡起了一颗佛珠,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何一下子长大了。

“法明……”

小和尚无动于衷。

“为师已经感受到了佛菩萨的召唤,许是将要离去了……”

“往后,为师不在你的身旁,你要多去师伯、师叔那里,听他们讲经,说法,每日记得早课晚课礼佛的时候,虔诚一些……”

“为师这一声,终究放不下执着,这《易筋经》为师看了二十年,却还是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为师……还是有些放不下它……”

“有时候,为师想着,如我是你,那便好了,心中便也就没了执念,其实你不傻,你只是没有分别、没有执着罢了……”

小和尚任由老和尚一个人说话,跪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拾起了珠子,认真的握在手中。

老和尚笑了笑:“你的功夫厉害,为师离开以后,你若喜欢,便自己练功,可莫要和众位师兄弟发生什么争执,他们打不过你,会叫你打坏了的,你要记着,我佛门中,最厉害的功夫其实乃是忍功,许多师兄弟,他们看你,待你,自是不如为师这般亲近的,但他们终究没有坏心,只是没有你的境界,放不下分别之心,忍一忍,莫要与他们争执……”

便在此时,殿外响起了一道声音:“妙果师弟,你可还安好?白日的时候,你吐了血,我叫徒儿熬了些草药,我这便给你送进来?”

“咳咳……咳咳咳咳……”

老和尚道:“不必了,师兄。我想与我这徒儿多待一会儿。”

“妙果师弟你……”

“我命数已尽,那些草药已经无用了。”

“好吧……请妙果师弟放下执念,莫要再在临终时记挂着那《易筋经》了,如此,才能得去西方,面见如来……”

“多谢……师兄提醒。”老和尚回应了一声,便收回了目光,看着小和尚。

小和尚已经将珠子捡了七七八八,他跪着,挪到了老和尚的面前,伏着身子,捧着满手的珠子,咧嘴笑着,将珠子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法明看破了生死,不觉得生死痛苦,甚好,甚好。”

小和尚再次将珠子捧得高了些,笨拙道:“给,师父……”

老和尚摇头一笑,只是,这笑容还未展开,他便忍不住,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

小和尚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手中的珠子,脸上,都有些滚烫,他呆呆的看着老和尚满嘴的鲜血,无比迷茫。

老和尚叹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向后仰倒,停在了那里。

小和尚歪了歪头,爬到老和尚的身边,捧着珠子,道:“师父,给……”

老和尚没有回应。

小和尚眨了眨眼睛,便将珠子小心的搁在地上,一颗珠子滚的远了些,他便又捡了回来。

然后看着手上的鲜血,在身上擦了擦,接着,他便也学着老和尚的样子,躺在地上,侧头看着老和尚。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便坐了起来,在老和尚身边绕了几圈,关注到老和尚身边的《易筋经》之后,才停下脚步,弯腰自地上捡起了书,用满是鲜血的手,翻看了起来。

他看了看,便仰头,做思考之状,回忆老和尚练功时的样子,然后便在一旁,练起了《易筋经》。

恍恍惚惚,不知练了多久,他停了下来,抬起手推了推老和尚,一手拿着《易筋经》:“师父……我饿……”

……

聂药师更加的凝重了一些,方才疯僧的手动了动,像是有所回应,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了。

青魃道人道:“聂药师,你这摄魂之术,究竟是以何种方式摄魂的?”

聂药师目光一瞬,他不喜青魃道人,但不至于对他不假颜色,遂简单道:“此术也是鬼药山师门所传承,是以香为引,令其入梦,而后,再以特定的韵律,令其沉迷于梦中。”

青魃道人道:“那聂药师可知道他在做什么梦?”

聂药师道:“当然不行,谁人能知道另一人做什么梦?至多也只能知道,通常受术之人,会做一些过往的梦,与他们息息相关,十分在意的事情,但此僧难以以常理去揣度,究竟做什么梦,根本不得而知,甚至是否是在做梦,聂某也无从确定,但看他略有反应,推测是入梦无疑。”

青魃道人道:“那也就是说,聂药师已经全然束手无策?”

聂药师双眼微微眯了眯,道:“事到如今,便只能加大药量,令香气出现改变,令他做些更加激烈之梦,以确定他是否有反应。”

青魃道人道:“那,不会对我等造成什么伤害吧?”

聂药师道:“自然不会,至多夜里做做恶梦而已。”

说罢,他便看向了弟子,道:“你去吧,将药换成……朱果香。”

弟子迟疑,道:“那药力会否太猛烈了……”

聂药师道:“此僧不可以常理揣度,更何况,慕容公子留下了令他睡眠之药,青魃兄的弟子又在煎,稍后喂他服用便可。”

弟子点头,道:“好。”

说罢,弟子便又去从箱子中取了个红玉的药瓶,自里面倒出了几枚红色的药丸,置换到了香炉当中点燃。

才不肖片刻,整个屋子里,便弥漫了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青魃道人眼角微微抽动,这味道确实有些浓烈,他甚至忍不住脑海中开始莫名的反复闪过了几次昔年所经历的血腥景象。

聂药师坐直了身体,与弟子再次动作了起来。

伴随着匕首在疯僧的耳边嗡鸣响起,聂药师道:“不要跑!”

“不要跑!”

“停下!”

……

小和尚正推搡着老和尚,不知怎么,老和尚身侧,却出现了一个门,里面传出了阵阵难闻的味道。

他无比迷茫,站起身,歪着脑袋,走进了门里,左右看去。

夜色之下,一切都显得十分速杀。

阵阵的冷风像是刀子一般,令他觉得有些冷。

他打了个寒战,便想要回去老和尚身边,只是,回身之际,却发现来时的门已经悄然不见了。

有的,却是一群正在对他大喊的孩子。

“不要跑!”

一颗石头从天上飞了过来,嘭的一声打在了小和尚的头上。

“不要跑!你这疯子!我们快点打他!打死他!”

孩子们从地上捡起石头,不断地朝着他丢来。

小和尚终于意识到了,惶恐的同时,眼中露出了恐惧,后退了两步,便转身朝着山坡处跑去。

一边跑,他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

后方,却仍然响彻着叫骂声。

“不要跑!”

“疯子!”

“哈哈哈哈!他跑了!”

“胆小鬼!”

“哈哈哈哈……”

小和尚跑着跑着,便来到了山脚下,他回头看到已经无人追赶,便坐了下来,缩在那里抹着眼泪,又从怀里取出了满是鲜血的《易筋经》,抱在怀里紧紧的搂着。

不远处,马蹄声突然间自山上响起,仿似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小和尚起身,偷偷的看向了那边。

却见到一群骑着快马,提着刀的人,如同一片黑云一般冲向了他方才逃走的村落处。

小和尚挠了挠头,便不再理会,又坐在地上,摸着饥饿的咕咕乱响的肚子,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手里的《易筋经》。

只是,正准备将书当烧饼吃,却又响起了它的宝贵,又从嘴里拿了出来。

远方,哭嚎声与喊杀声不断地响起。

火焰伴随着风呼啸而起,大片大片的山,都开始被染成了红色。

小和尚只觉得气味难闻,有些呛,他茫然的站起身,走向了村落处。

却见到那些蒙着脸的人,正在村子里拎着刀子,四处的屠戮着。

村民们慌乱的逃走,却马上被跟上,而后被一刀身首分离。

鲜血落得到处都是。

得意的笑声,凄厉的惨叫声四处响彻着。

小和尚便像是个局外人一般,抱着书,看着眼前一幕幕的发生,他歪着头,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但见到方才追逐他的几个孩童,叫一个人提着刀子将头颅斩落。

那脑袋自空中飞来,掉在小和尚的前方,滚了两圈,停下。

那双眼睛张得大大的,满眼都是泪水。

小和尚蹲下身,伸出手,将头颅拿了起来,然后试着去帮对方擦眼泪。

便在此刻,后方一道劲风响起,而后,一阵火辣的感觉随之而来。

小和尚转过头,却见到一个蒙面的汉子,正收回手中的刀。

将《易筋经》放回怀中,小和尚摸了一下背后,滚烫的鲜血,粘的他满手都是。

后方,那汉子愣了一下,道:“你……”

因看到了小和尚手中的人头,反倒是这汉子吓得后退了一步:“你……你……”

“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天啊……求求你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啊……”

惨叫声在后方响彻。

小和尚转过头,便看到村庄里面的人在地上爬行,被追上杀死,人们仿佛十分恐惧,而那些追逐的人,却在大声的笑着,得意的笑着。

噗!

小和尚又感觉到背后疼了一下。

却是那蒙面的汉子又砍了他一刀。

小和尚疑惑的看着这汉子。

汉子顿时大吼了一声,双手举刀,直接从高处,将刀子朝着小和尚的脑袋落了下去。

小和尚吓了一跳,慌张的抬起拳头,甩向了刀子!

呯!

但听见呯的一声爆响,那刀子竟从中间断裂开来,被小和尚生生打断了。

小和尚抱着人头,恐惧的朝着村子里面快步跑去。

后方,那汉子吓得浑身是汗,大喊道:“妖妖妖怪!这人乃是个妖怪!众位,众位速速将他杀了!”

小和尚只觉得所有人好像都看向了他,他想要找个地方躲避,所以换了个方向。

往左边走了走,前面有人,他便退回,又向右边走去。

好似上下左右,都是提着刀的人。

背后越来越疼,腾地他忍不住用袖子抹眼泪。

他急了……

急的忍不住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怪?哈哈哈哈……”

“这不是个疯子吗?”

“是啊,明明是个疯子而已,什么妖怪?”

“这疯子倒也有趣,竟抱着个脑袋。”

“喂!喂!那个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响起。

小和尚头顶满是汗水,他无处可去,只能将怀里的头颅越抱越紧。

却听见啪的一声,怀里的脑袋却被他生生的抱的碎开了。

血液流了小和尚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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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欲百八十四章 乱借刀兵欲杀人

墙角之下,四名道童围坐在火炉边上,百无聊赖的盯着药罐之上冒出的白烟。

许是这药本身便有睡眠之效,导致其中两名离得近的道童不停地打哈欠。

“师兄,师兄,你可千万别睡着了。”一名正在扇风的道童连忙对一侧昏昏欲睡的道童说道。

两名快要睡着的道童顿时激灵了一下,其中一人道:“只是小憩一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扇风的道童道:“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马上就该换成师兄扇风了,我已经扇了两炷香了。”

两名昏昏欲睡的道童对视了一眼,各自翻了个白眼。

“哪里有两炷香,这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你记错了时间。”

扇风的道童顿时急了,道:“胡说,明明就是两炷香的时间,我一直数着数,都数了两千多个数了,我记着一炷香便是一千多个数,两千多个数,就是两炷香了。”

“怎么会,我也数着呢,我心里才数了八百个数。”

扇风的道童急道:“那或许是师兄方才睡着了,所以数的少了,我数的没错,就是两千多个数。”

“那我问你,你现在数道两千多少个数了?”

“两千好几百了。”

“到底多少,你说得出来吗?”

“我我我与师兄说话,自不记着具体了,但我们就算成两炷香好了。”

“哼,你明明就是想要偷懒。罢了,你毕竟是师弟,师兄不与你计较就是。”

说着,道童便又打起了哈欠,这哈欠很快便传染了两个旁观的道童,三个人一起哈欠连天。

那扇风的道童道:“师兄,该换我歇息了。”

“这煎药今日便由你负责好了,我们各自去歇息,先前说的轮换,这方法不好,我们一人煎药一次,这样轮换才好。”

扇风的道童愣了一下,道:“可是师兄现在改规矩,总归有些不好。”

“就这么定了,我们三个先去歇息,你在这好好煎药。”

说完,三个道童便互使眼色,接连起身,然后便快步跑了。

扇风的道童受了一肚子气,噘着嘴,加快了扇风的速度,嘴里念叨着:“师兄们欺负我,待回头必定要告诉师父,叫师父修理他们……”

而这名道童却不知晓,与他一墙之隔,风九夭正背靠着墙壁,静静等待着。

关于三名道童突然间离开,风九夭也没有想到,她本以为今日也许会白白等待,却没料想机会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些道童虽只是道童,但风九夭再厉害,也不能在他们眼前对药动什么手脚,但现在就剩下一个人,倒是有了机会。

想到此处,风九夭沉吟了一下,便从腰带中取出了一枚碎银子。

然后直接抬手,向上一抛。

这银子啪的一声落在了瓦片之上,而后弹飞了出去。

做完了这个动作,风九夭便用耳朵贴紧了墙壁。

那正在扇风的道童呆了一下,视线忍不住看向了发出动静的地方,一眼便看见了一枚碎银子。

他瞪大了眼睛,左右查看,顿时将扇子放在了地上,而后便奔向了那里,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银子,放在手中。

墙内,风九夭再次抬手,抛出了另一枚碎银子,只是这枚碎银子抛去了拐角处。

道童听见声音,再次踮脚看了一眼,而后便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

风九夭也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从地上抄起水囊,接着纵身一跃,翻过了墙。

她的动作极其迅速,直接从一侧拿起毛巾,握住了药罐的把手,再纵身一跃,跳回了墙的另一端,将盖子取下后,便将里面的药往地上倒出了二分之一,又将水囊的盖子打开,咕咚咕咚向里面注水。

一连串举动,不过是片刻之间而已。

等到她翻墙回去,那道童还拿着两颗碎银子抬头看着瓦檐,眼里满是喜出望外之意。

道童特意等候了一会儿,不见有银两再掉下来,才又回到了小凳子处坐了下来,盯着手里的银两道:“想不到竟能捡到银两,哼哼,师兄们走了,这银两便没有他们的份了,都是我的了。”

风九夭察觉到道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悄然间选择了离开。

她不准备直接让疯僧暴起,而是循序渐进,慢慢为疯僧提供暴起的机会,这样做不留痕迹,更像是药性压制不住疯僧,最终导致的结果。

当然,这也会耽搁风九夭更久的时间。

……

房间里,疯僧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聂药师紧皱着眉头,青魃道人吓得干脆退到了后面:“聂药师,这和尚怎么了?”

“一定是在一场他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情景当中,说明摄魂之术,对他终究还是有效的,只是我们找不到引导他的方式。”聂药师紧紧盯着疯僧。

他已经尝试了让疯僧抬起手,抬起腿,或者是以一些指令让疯僧有更进一步的反应,但结果都失败了。

青魃道人道:“这反应如此剧烈,他不会醒过来吧?这参合庄虽是慕容公子的地盘,也有不少高手,可恐怕无人能够压制住他。”

聂药师道:“罢了,今天的尝试,便到此为止,左右我们的时间还充裕,找到了契机,便算是进了一大步,明日再想办法将摄魂之术调整一下,再来尝试。”

青魃道人松了口气,道:“明日可必须要等他服药之后才来,看他的模样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

月色下。

风从山坳中席卷而出,发出呼啸的声音,正如一阵阵悲鸣一般。

小和尚站在血泊当中,茫然的看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首,惊恐的将手中的刀子丢在了地上。

他抱着双臂,浑身剧烈的抖动着,眼前尽是这些人死时的惨状。

小和尚蹲了下来,呜呜的哭泣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血流得到处都是。

……

南唐皇帝李璟先派了快马带着建交的消息进了吴越国,通知了吴越国的小皇帝钱弘佐。

钱弘佐得知李璟竟然真的主动要与吴越国建交,心中激动无比。

朝臣们在朝堂之上各抒己见,而最终结果,竟全都是支持建交之事,这令钱弘佐感到一切发生的顺利的像是梦幻一般。

同时,他心中也忍不住好奇张寒城是如何在这中间操作了两国之事的。

退朝之前,有几名朝臣赞扬了钱弘佐,并说他是吴越国的明君。

虽这话语只是表面功夫,但却是钱弘佐从前求之不得的。

恍惚间,大臣们如同潮水一般退出了大殿,而钱弘佐也随着太监回到了书房之中。

在书房门口,正是兵部尚书罗尚等候在那里。

“臣拜见陛下。”

罗尚缓缓跪倒在地,看起来恭敬十分。

钱弘佐的脸色却略有难看,道:“平身吧。”

“谢陛下。”

罗尚缓缓的站起身子,道:“天气渐冷,陛下还需多多注意身体,莫要着凉才是。”

钱弘佐道:“罗尚书有什么事情,便直截了当的说吧。”

罗尚道:“臣是恭喜陛下得到南唐之盟,此为吴越国天大的喜事,陛下治下的吴越国越发风调雨顺,百姓也安居乐业,此乃盛世之兆。但,国不可一日无宰臣,陛下也不能事必躬亲,所以,臣是来恳请陛下,能够尽快选出合适的人选,来做新的宰相,主导群臣。”

钱弘佐看过了张寒城交给他的名单,其中便有罗尚的名字。

吴越国的兵部尚书都与宰相一伙把持朝政,同时听令于慕容龙城,在这吴越国,他钱弘佐哪里还算是什么君王?

不单是罗尚,吴越国有许多高官,都是在效忠慕容龙城。

钱弘佐不动声色,道:“那不如,便叫罗尚书统领群臣,成为我吴越国新任的宰相如何?”

罗尚顿时愣了一下,眼中惊喜之色一闪而过,迅速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陛下竟如此信任微臣,微臣简直无以言表,只是……只是微臣毕竟能力有限,怕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钱弘佐道:“罗尚书的意思是,做不好这宰相?”

罗尚顿时心中紧了一下,他只是客套一下,这宰相之职从天上掉在他脑袋上,他怎么会不想做,当即道:“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钱弘佐自嘲一笑,道:“那你是觉得朕并不把持朝政,所以无权封你为宰相,对吧?”

罗尚顿时愣了一下,此事人人都知,不过他还是有些意外,钱弘佐这个平日里不出声的皇帝,竟然突然间对他说这些话。

钱弘佐道:“那你的意思是,询问一下母后,又或者是询问一下死去的宰相?”

“这……”罗尚顿时迟疑了一下,他此次前来乃是奉了慕容龙城之令,来这里提醒一下钱弘佐,做做样子,完全没有想到过这宰相之职会突然间跑到他的头上来。

钱弘佐道:“看来,你的确并非是宰相人选,你虽对朕表达忠心,但却不是真正的忠臣。”

罗尚急忙磕头,道:“陛下,陛下莫要误会微臣,臣绝对没有这等想法。臣是忠臣,是忠臣呐!”

钱弘佐道:“是啊,其实朕心中知道,这朝中上下,便也就你罗尚书算是真的忠臣了,你亲近于朕,乃是朕最信任的人,因为在朝中,有几次三番,宰相对朕的话忽视之时,都是罗尚书出言提醒宰相。”

罗尚顿时疑惑,他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事情,但既然钱弘佐说了,那做没做过也不重要了,当即他便认了下来,道:“陛下英明,微臣自然是以陛下为主,因陛下是吴越国的江山之主。”

钱弘佐点头,道:“罗尚书,朕信任你,但,朕今时今日并未把持朝政,所以难以真的下一道圣旨,叫你这忠臣做我吴越国的宰相,至于宰相之职究竟由谁来做,朕现在也不清楚,不知罗尚书你知道是谁么?可与朕说说,让朕了解他一下。”

罗尚愕然,道:“这……这……”

他心急电转,顿时思虑了起来,宰相死后,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做宰相的心思,但是,事实上这等大权现如今在整个吴越国,看的不是谁更有能力,谁更有政绩,而是看谁跟慕容龙城亲近,大概,宰相需要做慕容龙城和吴越国之间的衔接之人,专门传达慕容龙城的意思。

但,平日里兵部的事情有许多,加上需要经常与各方将军打交道,罗尚虽和慕容龙城见过,但多数时候,都是与宰相联系,要说慕容龙城会将宰相之职给他,那恐怕又不太可能。

钱弘佐道:“罗尚书怎么不语?莫非罗尚书也不知道这吴越国该谁来做宰相?亦或者说,罗尚书与朕的想法一样,觉得你才是适当的人选?”

罗尚再次懵了,钱弘佐的话让他有些飘飘然。

钱弘佐道:“罗尚书统领兵部,与各方将军素来都有瓜葛,而军中也都要给罗尚书几分薄面,其他的群臣,也多尊敬罗尚书,而罗尚书主导之下,这朝臣,也都其乐融融,这宰相之选,依朕来看,该罗尚书来做。”

罗尚万分惊喜,但又万分复杂,钱弘佐把他夸得再好,但钱弘佐说了不算,又有什么用?

钱弘佐道:“不如,罗尚书协助于朕,令朕能够稍微把控一下朝中大权,颁下一道旨意,令罗尚书做这宰相如何?”

罗尚迟疑道:“这……”

钱弘佐道:“先前,宰相在府中设宴,宴请了各方尚书,大臣,那一日宰相之死,任何人都有嫌疑,但朕觉得,乃是礼部尚书陈礼德的嫌疑最大。”

罗尚书疑惑道:“陛陛陛下为何觉得礼部尚书的嫌疑最大?”

礼部尚书乃是和罗尚一般,是听从宰相指挥,也是由慕容龙城领导的,这礼部尚书根本不可能去杀宰相,因为没有必要,礼部尚书平日里能得到许多银两,因为听从慕容龙城的吩咐,负责通过礼法阻止钱弘佐掌权,所以也备受信赖,就连宰相,对礼部尚书也要比对罗尚更亲近几分。

钱弘佐背着手,摇了摇头,道:“据朕聆听一些太监宫女传话,说着礼部尚书曾经多次私下里挑衅过宰相,他无视上下,挑衅宰相,早有取而代之之心,但宰相又不死,他就只能买凶来做了,所以,朕觉得他的嫌疑最大。”

罗尚的眼睛左右乱转,钱弘佐这么一说,宰相之位,倒还真有可能会落到礼部尚书陈礼德的手中,因为慕容龙城需要依靠陈礼德限制钱弘佐。

钱弘佐道:“今日,朕在朝上,说了一下,要夹道欢迎南唐使节来到吴越国,结果,这礼部尚书居然以礼法之名,叫朕不要表现的太过热情,还要适当的为难南唐遣来的使节,甚至令群臣都将风向转向了他,朕有理由怀疑,这礼部尚书,便是我国心腹大患,罗尚书不可不防,此人能够杀死宰相,便是怕人与他争宠,说不定哪天将你也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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