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巫局 - xp1024.com
《破巫局》


第1章 老人死后家中闹鬼,只因屋里有这种东西(一)

巫局,顾名思义,就是有人借用巫术做局,给别人设下圈套,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犹如骗局、千局一样,巫局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损害别人的利益,都不是正道。

不过,有人做局,也就会有人破局。

我叫代剑,今年二十五岁,是一个破局人。

我之所以干上这一行,是因为欠了我表哥李坎的钱。

退伍之后,我开火锅店钱不够,找他借了二十万,不出一年赔了个精光。

李坎让我欠债肉偿,当他的跟班。

他家里从他太太太太爷爷开始,就是靠给人破局挣钱,所以我算是稀里糊涂被逼无奈踏入了这个行当。

李坎喜欢把破局现场叫做“工地”。

我跟着李坎干的第一个工地是套凶宅。

这是个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老公房,两室一厅五十多平方,几个月前,市化肥厂的一个退休工人死在里面。

因为他是独居,平时很少跟大家打交道,邻居们有好多天没见到他,还以为出门走亲戚去了。

谁知道,渐渐的屋里就有臭味传出,熏的邻居们受不了了,于是就打电话报警。

110来了以后,一看现场这情况,决定直接破门,强行进屋。

老头儿也没啥财产,所以连防盗门都没装,就一扇薄薄的木门,他们拿来撬棍很轻松就打开了。

门一开,110的人一进去,马上又出来了,把楼道一拦,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老头就死在客厅地板上,由于发现不及时,加上天又闷热,人早就烂了。

黄澄澄的尸水流的到处都是,白生生的蛆芽子满地乱爬。

法医鉴定说是心脏病猝死,排除他杀嫌疑。

警察设法联系上老头的两个儿子来处理善后。

老爷子发生这事情,他们免不了互相埋怨一番,都指责对方忽视了老头。

吵归吵,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他俩处理完老人的后事,便开始考虑这套房子怎么处理。

这房子虽然破旧,但所在学区挺好的,他俩舍不得卖掉,合计着以后自己孩子上初中可以用得上。

于是他们决定重新粉刷粉刷租出去,租金两家对半分。

房子整修的挺顺利,完全看不出出过事的样子,第一个租客是个陪读的单亲妈妈,她的女儿在附近上中学。

兄弟俩当然不会告诉她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人生地不熟的,邻居们也不会多嘴。

搬进来头一个星期倒也相安无事,可是就在第二周的周一晚上,单亲妈妈和女儿刚睡着,就听到“笃笃笃笃笃笃”一连串的敲门声,敲得又急又响。

夜阑人静之时,猛听到这样的声音,任谁都会吓一大跳。

单亲妈妈吓得一骨碌坐起来,也不敢下床,只壮着胆子问“谁啊?”

门外也没人回答,还是一个劲儿的敲。

很快,邻居们都被吵醒了,纷纷开门出来看个究竟。

说来也怪,人一出来,敲门声戛然而止。

单亲妈妈听到外面人多了起来,这才穿了鞋,出来把门打开。

大家都很纳闷,这门里门外都没见到人,是谁在敲门呢?

邻居们肚子里知道这房子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乱讲。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也没个结果,只好各回各家各睡各觉。

单亲妈妈回去一看,坏了,床上空空如也,女儿不见了!

她吓傻了,把屋里的灯都按亮,到处喊到处找。

不过还不错,很快就在床底下找到女儿,一问,女儿说自己刚才睡觉的时候做了噩梦,非常害怕才躲到床下的。

母女俩战战兢兢,一夜没怎么睡,硬熬到天明。

接下来,一连三天,女儿都做噩梦,奇怪的敲门声也准时响起。

母女俩害怕了,找来老头的两个儿子要退租,俩兄弟当然不同意,双方争执了一番,母女俩索性连钱都不要了,当即雇了个车搬家走了。

俩兄弟占了点钱上的便宜,就把房子的价格要得低一些,很快又找到了新租客。

这是一对儿刚踏入社会的情侣,在本市读的大学,毕业了就地发展。

谁知他们就住了两天,也出现一模一样的情况,两人都发噩梦,还被莫名其妙的敲门声惊醒。

俩兄弟给这房子连续换了三拨租客,都是这样,别说房客,就连周围的邻居也都崩溃了,不知道谁给房门上贴了张A4纸,上面写着“凶宅,勿近”。

兄弟俩愁的没办法,这时候亲戚里有人给他们推荐了李坎。

李坎带我赶到房子那的时候,邻居们都出来围观。

兄弟俩为了安他们的心,提前专门宣传了一下,说请了高人来看看。

我心里埋怨这两个货,破巫局是个很严肃的事情,弄这么多闲杂人等在周围,让我有种耍猴戏的感觉。

李坎倒不介意,一边给邻居们散烟一边随便拉起家常,大家看这个所谓的高人,也没什么架子,说话挺平易近人,都愿意跟他聊。

东一句西一句聊得无所顾忌,最后有几个老人说得情绪上来了,竟当面指责起老头的两个儿子不够孝顺,都在本市上班,但平时一个月都难得过来一次,回来也是扔点东西就走。

大家七嘴八舌的附和,弄得兄弟两人面子上挂不住。

李坎看他俩脸色不对,忙打住话头,跟大家敷衍了几句,说我们开工干活啦,就拽着我进屋,反手把门锁上。

李坎干活,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看电视里的法师,都是穿着道袍,身背桃木剑,抻头点的会起一个法坛,上面放满香炉鸡血纸符等等法器,最不济的也会拿个罗庚,四处比划比划。

李坎啥工具也没拿,只是从兜里掏出双一次性医用橡胶手套戴在手上,在屋里东摸摸西看看。

我一边跟在李坎后面瞎转,一边把我的疑问说给他听。

他听了嘿嘿一笑,告诉我那都是江湖上的噱头,唬人的。

中国最古老的法术就是巫,可以说是万法宗源,后来的道术、中医、数术等等,里面都有巫术的影子。

李坎说正宗的巫术不讲究这么多,明白万物有联系就行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比刚才更糊涂了。

李坎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把能打开的地方都打开瞧了瞧,然后走到客厅下面,望着吊灯出神。

他从挎包里摸出一把十字起子,让我搬个凳子过来,把客厅灯的底座拆了。

我在下面替他扶着凳子,灰都落到我脖子里了,我忍不住埋怨他,你到底在干毛线,这是在装修房子吗?

李坎没理我,啧了啧舌,一副不解的样子。

他从椅子上蹦下来,又指挥我把凳子搬到卧室去。

就这样,我们把全屋的各式顶灯都拆了个遍,拆到餐厅灯时,李坎吹了声口哨,说有门儿了!

我抬头见他从灯座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慢慢地下了凳子,捧放到餐桌上,用手机分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布包解开。

布包挺好拆的,就包了两层棉布,里面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上面还粘着一根貌似针的东西。

我很好奇,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摸摸看是什么东西。

李坎一巴掌扇在我手上,语气严厉地警告我以后没他的允许,工地的东西不准随便碰。

我从没见过他态度这么凶过,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过激,赶紧缓和了一下口气,问我知道《游子吟》吗。

我上小学时就会背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李坎点点头,说这个玩意儿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块磁铁,上面吸了一根绣花针,它的名字叫“慈针”,慈母的慈,缝衣针的针。

很少有人知道,孟郊在《游子吟》里说的是一种巫术,慈母用磁化过的缝衣针为远游的儿子缝衣服,缝过衣服的针放在家里,用儿子衣服上裁下的碎布包好,就能引住儿子的魂,好让他早早回家。

所以“慈针”并不是害人的巫术,说起来反倒有点温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外面两层布,应该是老头两个儿子衣服上的,目的是想引住两个儿子的魂,让他们常回家看看。

我恍然大悟,想起刚才邻居们说的情况,看来是老爷子想儿子想得慌,逼不得已才请人帮忙做了这个巫局。

可是这和半夜里的敲门声有什么关系呢?

第2章 老人死后家中闹鬼,只因屋里有这种东西(二)

李坎打开手机,调出刚才拍的照片让我看,说问题出在包扎布包的手法上,按说应该全包紧一点缝隙不能留,但不知道是老头自己包的,还是帮他做这个局的人是二把刀,总之弄得很不专业。

老头病死在屋里的时候,他的魂就被“磁针”透过布包的缝隙给吸进去了,想走都走不掉,只有在十二点阴阳交接之时,才能勉强挣脱出来,但走不远,只能拼命敲门求救。

那些房客听到敲门声,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屋外敲门,其实他们都错了,这门应该是从屋内敲响的,是老头的魂求人帮忙把他放出去。

他这么一解释,我算是完全明白了,我就催促他,那还不赶紧把这个什么“慈针”给破了,好让老头快点转世投胎,活的时候可怜,死了可不能再受罪。

李坎却说,破这个局不难,用辟邪的东西砸掉“慈针”就行,但这里面吸的有老头的魂,如果贸然动手,老头也会魂飞魄散的。以目前分析的情况看,只有等到夜里十二点,老头的魂暂时脱离“慈针”之后,再动手比较合适。

我说不是吧,难道夜里还要来一趟,多瘆的慌啊。

李坎没理我,看了一下表,说现在才五点多,咱们先去准备准备东西吃点饭再过来。

出门后,看大家还在外面等着,我们谢绝了兄弟俩请吃晚饭的好意,只向他们要了钥匙,又跟邻居们打了几句哈哈才离开。

李坎先领我去五金店买了一把铁锤子。

路上遇到文具店,李坎又进去买了几卷窄的透明胶带和一把裁纸刀。他看有个明黄色的双肩包不错,自作主张买下来送给我,说以后下工地少不了随身带点干活的东西,用这个包最合适。

我觉得这颜色有点太刺眼,但看他自己背的那个橘红色斜挎包,我也没再说啥,可能他就是喜好这种张扬的色系。

办完这些事情,李坎带我去沙县小吃,一人要了一套盖饭外加一个鸡腿,吃完也就才七点不到。

我看旁边正好有家七天假日酒店,说咱们去开个钟点房睡一会儿吧,晚上要熬夜的。

李坎不同意,拉着我直接奔工地,说要睡觉不如直接去那睡,能省则省,否则我那一屁股欠账猴年马月才能还得完。

没办法,我只能跟他返回老头的房子。

路上看到有水果行,他又跑去称了几斤李子。我想他这人别看抠,还挺注意养生,知道弄点餐后水果吃吃。

再到工地时,门口已经没有一个人,我们也不想再惊动大家,只是轻手轻脚地捅开房门,侧身溜了进去。

李坎让我去厨房找个碗,想办法把李子捣成汁。我说费那劲干嘛?直接洗洗就吃了。

他从后面对我来了一膝盖,说吃个锤子,这是破局用的。

我只好从命,在厨房找到蒜臼子,把几斤李子都捣成了红红的汁水,装了整整一汤盆。

李坎从他挎包里掏出一小卷细红绳,全扔到汤盆里,又拿了双筷子过来,像捞面条一样反复捞了几道,直到红绳全部浸透为止。

接着,他把黏糊糊的红绳捞起来,用手展开,一头拴在餐桌腿上,另一头扯到大门把手上系紧。

一边干这事儿,他一边让我从他挎包里找红纸。拿出来后又让我用裁纸刀把红纸都裁成三指宽一条的,然后用透明胶带把这些纸条连接起来。

这倒是个细作活儿,我从小美术课的手工课目都不过关,在地上蹲得腰酸背痛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搞定了。

李坎说可以了,洗洗手上床睡一会儿吧,记得定个表,咱们十一点半准时起来干活儿。

上一任租客跑的时候很仓促,床上的铺盖都没拿走,我们睡觉倒捡了个现成。李坎躺下没多久就扯起了鼾声,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让我心里终究有些恐惧。

睡不着,索性做起来刷微信。我的朋友圈里大都是上学时的同学,还有当兵的战友,现在大家天各一方,各有各的生活。从朋友圈里看,他们都过得比我好,不是找了份好工作,就是成立了幸福的家庭,要么就是到处去旅游。

我想,我现在干的这事儿算什么呢?不知道我给现在的情况拍张照片,然后发到圈里,写上“加班捉鬼ing……”,大家会是什么反应。

我刷着刷着也困了,没感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李坎推醒,说到时间了,起来准备准备。

我迷迷糊糊看他拎着新买的锤子走进卫生间,然后又听到里面有冲水的声音。我心里奇怪,这家伙上个厕所还要带个工具么。

他从厕所出来,我已经彻底清醒了,我注意到那锤子头上湿漉漉的,还有点滴水。

他见我盯着他手里看,表情有点不自然,问我干嘛?我指着锤子问那咋回事。

他尴尬地笑笑,说这是童子尿,用它浇过锤子之后,可以辟邪。

我问他从哪弄的童子尿,他说是他尿的。我当时就笑倒在地,我这个表哥从小在我妈那边的亲戚里风评就不好,说他整天在社会上瞎胡混,不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这样一个家伙,居然快三十岁还是个处男。

李坎被我嘲讽得满脸通红,伸手把锤子往我怀里杵,我吓得到处乱躲,他的尿恶心死了,被那玩意儿沾到,衣服都不能要了。

他追得不耐烦,停下来,严肃地告诉我,赶紧把锤子拿了,等会儿十二点的时候,按他的命令砸“慈针”。

我本来嬉皮笑脸的,看他忽然这么严肃,也有点紧张,但我嘴上还很硬,说他就是故意整我,凭什么让我砸,而他在一边看着。

李坎说,他要引魂。这李子是阴气很重的东西,红绳用李子汁沾过,老头的魂出来后,就会不自觉地顺着红绳走。他要负责紧盯着红绳,只要一有动静,就说明老头的魂出来了,我那边用沾了童子尿的锤子把“慈针”毁掉,便可放走老头。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不自觉地腿软,我马上要用肉眼亲见到秽物了,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

这会儿时间过得超级慢,明明离十二点只有不到十分钟,我却感觉过了十个小时还久。

我高高举着锤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根红线,手心里的木质锤柄滑滑的、黏黏的,不知道是因为我紧张出的手汗,还是李坎的尿从锤头上流下来了。

我觉得有点恶心,正寻思着要不要找点什么纸之类的东西擦一擦手,忽然就看见绳子一动,然后像有人摇动它似的,上下晃起来。

李坎嘴里叼着胶带,双手拿着红纸条,早就候在一旁。

他把红纸的红面朝绳子,像缠绷带一样,一圈一圈的把绳子绕满,中间时不时地揪一截透明胶带加固一下。

他的手真快,捆扎得也漂亮,转眼间红绳外面已经密密匝匝缠满了红纸。

他用力把红绳两头揪断,各用红纸反包住,细细地缠上透明胶带,这样一根白纸棍儿算是完成了。最后他擦了把汗,把白纸棍儿斜靠在餐桌旁。

我虽然不太明白他在干什么,但他这熟练利落的手法让我看呆了,李坎连喊了两声“动手”我都无动于衷,直到他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我才如梦方醒。

我使尽平生力气,狠狠地向“慈针”砸去,灯光下那根缝衣针断成两截,磁铁碎成好多块,四处飞溅。

当兵这两年,我的体能不是白练的,这一锤子差点把餐桌都给砸塌了。

李坎吃惊地瞪了我半天,才长吐一口气,说OK了,那个老头的魂就在红绳里,被红纸裹住出不来,等会儿出门找个十字路口烧了就算把他送走了。

我没仔细听他解释,赶紧先进了厕所,我把右手连手里的锤子一起放在水龙头下一顿猛冲。冲到一半,想想太他妈恶心了,干脆锤子也不要了,直接扔到废纸篓里去了。

我弄完这些事情,刚才厕所里走出来,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笃笃笃……”

第3章 老人死后家中闹鬼,只因屋里有这种东西(三)

这声音吓得我尿都快出来了,这不是传说中的敲门声吗?

怎么回事,老头的魂我们不是已经捉住了吗?怎么还会有东西敲门?

我扭头看李坎,他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刚想说话,他伸出手,示意我噤声,自己小心翼翼地往大门走去。

“笃笃笃笃笃笃”,敲门的声音一直没有止歇。

李坎的胆子还真是大,竟直接把耳朵贴到了门上。他听了听,然后皱着眉头问我有烟没有。

我想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顾得着抽烟?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吐槽,我还是赶紧从兜里摸出半包烟,连火机一起扔给他。

只见他蹲下来,点燃一根烟,然后把烟摆在地上,离大门大概一巴掌的距离,与下门缝平行放置。

怪事发生了,这根烟燃烧冒出来的蓝烟本来是垂直上升的,但刚飘到大约一根指头这么高,就突然转折,直冲下门缝而去,好像门外有抽风机把这股香烟吸走了一样,但我明明没有感觉空气中有任何异常。

李坎脸色很差地看着这幅情形,说妈的,外面还有一个脏东西。

一听这话,我马上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的想离门远一点儿。谁知一不小心撞到餐桌上,听到身后“啪叽”一声。

我已经是惊弓之鸟了,身后的动静又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扭过头去,原来是那个白纸棍儿受到震动倒在了地上。

我吓坏了,妈呀,李坎说里面封着老头的魂,别再摔出个好歹来,把老头再放出来,那就太不好玩了。

正当我准备去把白纸棍扶起来的时候,这玩意儿突然动起来,开始是弹跳几下,然后很快在地上剧烈抖起来,间或还带有纸张破裂的声音。

李坎听到动静转过身,一看这情形脸色大变,说,我操!这玩意儿要出来!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回完蛋了,一里一外,这是双鬼拍门啊。

李坎让我赶紧去拿锤子过来,对着白纸棍敲,一直敲到它动弹不得为止。

我吓糊涂了,问他拿什么锤子?

他说废话,就是有童子尿的那把,还嘱咐我砸的时候注意控制力度,不要把纸给锤破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告诉他完蛋了,我把锤子洗了。

看表情,李坎吃了我的心都有,说你真是个傻逼,老子现在没尿了怎么办。

我也傻眼了,我当兵之前就有女朋友了,只不过现在分手了而已,童子尿早就与我无缘了。

没了童子尿,我忙问他那咋办?

李坎气不打一处来,说凉拌,赶紧去找面镜子来,咱们要趁屋里那玩意儿出来之前,正面冲出去。

老头的房子里,家具并不多,我把抽屉和柜子都翻遍了,没找到有什么镜子,一着急,干脆从纸篓里把锤子捡回来,“哐啷”一下把卫生间墙上镶的盥洗镜给砸了,从中挑出一块大小合适的碎片拿出来给李坎。

李坎说镜面上要涂点的血,我问什么血?谁知道话音未落,他已经拿镜子的尖茬把我的中指给扎破了。

我去,十指连心痛啊,凡是去医院验过血的都知道,扎指头取血是最疼的了。

我说李坎,你他妈怎么不用自己的血啊。他压根儿不顾我嗷嗷叫,直接用手捏着我的中指,在镜面上画了一个符一样的东西。

他走到门口蹲下来,把镜子面朝上,顺着下门缝塞了出去。

你别说,还真有效,敲门声戛然而止。

李坎又把镜子抽回来,面朝外挡在胸前,让我拿上白纸棍儿跟他走。

我看他表情轻松下来,知道外面那个脏东西不在话下,胆子也就跟着大起来,顺手抄起白纸棍儿就跟他一起出了门,说实话,这玩意儿在手里抖啊抖的,挺膈应人的,不过听李坎说得轻松,估计没什么可怕的。

门外黑洞洞的,李坎不让我打灯,我只好按着白天仅存的记忆,顺着墙往楼洞口摸。他紧贴着我,镜子拿在手里,前前后后来回照着。

一路上虽然有点提心吊胆,还好算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家属院里。

到了开阔的地方,我心情为之一爽,李坎让我别大意,拉着我快步穿过家属院大门,找了一个十字路口。

他蹲下用火机把白纸棍儿的一头点燃,我看这棍子冒出蓝盈盈的火焰,他推我一把说赶紧走,别等这玩意儿跑出来冲撞到了。

我一听这,撒丫子就跑过了斑马线,把李坎远远甩在身后,一口气跑出老远才停步。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粗气跑到我身边,臭骂我怂人胆。我说鬼上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说只有有怨气有执念的脏东西才会上身,老头子只是被困住了,咱们帮了他,他怎么会害咱,没准还会保佑咱们呢。

我心想也是,问他下一步咱们干什么?李坎说事情已经了了,局破了,老头儿送走了,咱们各回各的家洗洗睡吧。

我说那外面那个东西到底是啥呢?李坎摇摇头,说不知道,秽物这东西,没准儿就从哪冒出来,根本没有什么逻辑性,也许就是个过路闹事儿的,反正那家伙没啥力量,用镜子一照就跑掉了,不足以为惧。

我一听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心里挺高兴,说要去小南门夜市撸串,算是庆祝我的第一单圆满完成。

李坎摇摇头,说回头吧回头吧,一身臭汗快累死了。说完正好来了辆出租车,他钻进车子就跑了。

我只好讪讪地等了一会儿,拦下第二辆车也回了家。

坐上车我才感觉到累,车摇摇晃晃的弄得我都快睡着了。

好容易到了家里,我啥都不洗了,一头倒在床上。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我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李坎的声音,他说他睡不着,想想还是出来撸串算了,让我现在到小南门去。

我困得要死,真心不想起来,但考虑到撸串还是我最早提议的,也就挣扎着爬起来走下楼。

太晚了,滴滴已经约不到车,我只能站在街边等出租车。

说来也怪,今晚的出租车还真不少,过去一辆又一辆。不过,气人的是,无论我怎么挥手他们都不停车。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还是李坎。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促,问我在哪呢。

我说你急个球哇,你不是才打的电话,总得给我点时间啊,我这会儿还在我家楼下呢,打上车就到了。

李坎迟疑了一下,“哦”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又陆续过去两辆出租车,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后面那辆车的司机还隔着车窗看了我一眼,充满嘲讽的意思。

我当时就生气了,他娘的,惹毛了下一辆车老子站在路中间看他停不停。

过了一会儿,前方有一对大灯的光芒闪现,两盏大灯之上还顶着一个白色顶箱,又是一辆出租车无疑。

我干脆直接走到路上,一边往来车方向走,一边使劲儿挥动着双手。车子很快逼近了,但好像没有停的意思,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知道怎么搞的,被那刺眼的灯光照着,我感觉浑身通泰,好像一切烦恼都消失了,我贪恋这种感觉,也就不想躲开这样的光芒。

突然,我感觉胯部被撞了一下,整个人向左飞出去,然后重重摔在地上。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何处又铺天盖地泼来冷水,把我浑身上下淋了个透湿。

浑身暖洋洋的慵懒感觉瞬间消失了,剩下的是疲惫还有肋部的疼痛。

我难受极了,抬头看见李坎站在我旁边,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我说我操,弄啥呢?但转念一想,好奇怪啊,他不是在小南门吗?怎么又跑到这了?

李坎一把拉起我,说好险,晚来一步你就死了。

我揉着胯,说死个屁啊,我这儿正拦的士呢。

李坎让我再好好看看这是哪里。我捂着胯部原地转了一周,四处看过,立马傻眼了。

我怎么站在了刚才烧白纸棍儿的那个十字路口?

第4章 老人死后家中闹鬼,只因屋里有这种东西(五)

我大叫不对啊,明明应该在我家楼下才对,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李坎也不给我兜圈子,他说我刚才被鬼上身了,压根儿就没有离开十字路口,那鬼怨气很重,想要了我的命以消解它的怨气。

我说不能吧,我和那老头无冤无仇,他害我做什么?

李坎摇摇头,说他搞错了,那白纸棍儿里困住的根本不是老头的魂,而是一个怨鬼。

按他的分析,这事儿的开头,就是老头找人做了个“慈针”局,好让两个儿子多回家来陪陪他。但是他这个局的局眼,也就是那个“慈针”大有毛病。

磁铁倒还好,问题出在针上。这根针不是一般的针,是用来扎女婴的针。这是一种非常恶毒的巫术,在女婴出生后,慢慢往她身体里面插针,随着日子的增长,越插越多,有时候多达十来根。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用针扎来恐吓投胎到自己家里的女魂,让它们知道这家人不欢迎女婴,如果这些女魂被吓走了,来投胎的自然就是男魂,下一胎便可以生男孩了。

这些针不插致命的地方,小孩被扎之后,不会危及生命,从外表也看不出来。但是被扎的孩子异常痛苦,因为不会说话,想讲又讲不出来,这股怨气憋在体内,就会被针吸走。

所以这种针又叫怨针,有的人专门下乡去高价收这些怨针,据说可以拿去做一些邪门巫术。

不知道是帮老头做局的人有意为之,还是那人压根儿也是个三脚猫,本来拿一根普通绣花针就行,他偏偏用了一口怨针。

这玩意配上能引魂的磁石,做成的局其实就不是“慈针”局了,老头用它非但没招来儿子,反倒招来了一个怨鬼。

所以,老头心脏病猝死,恐怕就是被招来的秽物害的,后面来的房客都会发噩梦,估计也是着了秽物的道儿。

可能老头爱子心切,心里记挂着两个儿子,怕自己走了之后,他们来到房子里又中招,所以每夜跑回房子来,提醒里面的人赶快离开。

老头的魂也没什么大能耐,又怕屋里的秽物,只能隔着门敲敲,让里面的人惊醒。偏偏就是这一惊醒,算是救了那些人的命,这怨鬼恐怕是拉替身或者索命的,如果被它得逞,就会像我刚才那样,稀里糊涂的就走到街上被车撞死了。

经李坎这么一说,我也豁然开朗,合着是我们弄错了,一直把老头的魂当做假想敌,一门心思就是想处理它的事情,没想到这屋子里有个更狠的家伙等着,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我就交待在这十字路口了。

李坎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打车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老头不算是枉死,按说没什么怨气,怎么能差点把纸缚都挣破了呢。

这纸缚用的纸可不是一般文具店里常卖的那种红纸,而是专门用辰州砂染成的。辰砂是阳气极重的东西,平时写符用上一点就很有效果,整张纸通张染色,成本很高,效果当然很霸道。

他想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搞错了,门口那个很轻松用镜子就能赶走的脏东西才是老头,屋里的那个,八成是个厉害角色。

李坎想起我的中指被他扎破了,好像还接触了白纸棍儿,担心我有什么不测,赶快给我打了个电话。

谁知道我在电话里,说刚才接到过他打的电话,而且我现在还已经从家里出来了。

李坎立马就知道大事不好,我可能被鬼上身了。他没有在电话里惊动我,而是让司机立马拐去我家。

在我家楼下没见到我的人影,他就猜到我可能当时就被鬼迷了,压根就没有离开那个放鬼的十字路口。

果然,他坐的出租车刚到地方,就看见我在路边跃跃欲试,正准备冲去撞一辆泥头大卡车。他赶紧冲过去,一脚把我踢飞到一旁,算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听了他的话,脸色刷白,赶紧问他现在那个怨鬼的去处,是不是还在我身上。

李坎让我放心,说他已经替我把那个怨鬼驱走了,就是刚才泼我的那桶水起的作用。

我问他泼的什么东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情急之下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他只好从路边大排档拎了一桶刷碗水,又往里面来了一泡童子……

我赶紧摆手让他别说了,我知道是什么恶心东西了,我今晚受够那种东西了,再听到那个字我怕我会当街吐出来。

这时正好有出租车经过,李坎赶紧拦下来,说陪我一起回家他才放心。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十点多才起床,正在刷牙李坎的电话打过来了,说他也才起来,要来看看我怎么样了,顺便请我吃顿早餐。

我俩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卫生的早餐摊坐定,他给我们一人要了一碗热干面,外加一杯豆浆。掏钱时,他想了想,又让老板上了一屉小笼包,说是我入行第一战,昨天没庆祝成,今天权当祝贺了。

我说,表哥你也太特么抠了,昨夜里我死里逃生,多吃一笼包子就算庆祝了?

李坎说哪能呢,还有惊喜在后面。说着他扔给我一千块钱现金,告诉我早上那哥俩儿把事先说好的一万块钱酬劳微信转账给他了。

说好的我俩三七分账,不过考虑到我欠他的钱,所以只取了一千块钱给我,剩下的两千他扣下算是分期还债了。

我算是给他跪了。

李坎毫不理会我的反应,边往嘴里塞包子边跟我说,他交待那俩不孝子务必要在房子里上足贡品烧足纸钱,直到老头七七之前,都要这么做。

而且以后每逢清明节、七月半、十月一等等日子,都要记得给老头烧纸。

他叹口气,眼里有点忧伤,说这个老头真可怜,俩孩子对他那样,他到死惦记的还是他们。咱们能力有限,这也是唯一能给老头做的事情啦。

我也没有理会他的多愁善感,对于这次的收入,我很是郁闷。

因为我除了欠他二十万,其他还零零星星的借了别人差不多三十万块的样子,才凑足了一个火锅店的全部投资,这还不包括那些用来当流动资金的我爸妈压箱底的老本。

如果照这样下去,我何时才能逃脱负资产的苦海啊。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的催促李坎,赶紧想办法接个大活儿,多挣点钱我好还债。

但破局这一行,有点靠天吃饭的意思,并不是你努力就能找到活儿干的,用李坎的话说,就是得靠祖师爷赏饭。

接下来几天,我和李坎虽然接到了两个工地,可真去现场看,发现其中一个是因为家里人误会,另一个则是小朋友闹着玩儿,都和巫局没有关系。

要搁有些没良心的人手里,肯定会瞎蒙乱骗一通,唬弄几个钱儿再说。李坎却老老实实跟人家讲明原由,分文不取就走了。

我俩白晃荡了一个星期,一分钱没赚到,还赔了不少汽油钱。

这天,我正在家门口的吃小笼包子,吃到一半,听到旁边有人狂按喇叭,抬头一看是李坎开着他那辆破伊兰特来了。

他喊我快点上车,说有生意了。

我扔下筷子就往车上走,他伸头望望桌子上那半笼包子,叫我别浪费,如果不吃的话就给他打个包,他没吃早饭,可以带着路上吃。

我真是服了他,自己掏钱又给他买了杯豆浆,让他滚到副驾驶座上好好吃个够。

第5章 清理垃圾月入上万,却接二连三死于非命(一)

一路上,李坎边吃包子边给我简要介绍了一下这笔生意,就在北郊的柳林焚烧发电站。

这种发电站靠焚烧垃圾发电,据说是近年来的环保潮流,市里面的头头都挺支持的,又是便宜划拨土地又是给各种费用补贴。

开始一年多运营一切正常,但就在一个月前,发电站的一个工人被发现死在宿舍里。

法医来验了,说不是他杀,因为尸体上有许多皮下出血的痕迹,怀疑是不是因为什么疾病猝死,需要进一步解剖来判断。他家里是农村的,受传统风俗影响很深,家人坚决不同意解剖尸体,最后发电站赔了些钱了事。

谁知道,这事儿过了一个星期,又有工人死在厂区,死的样子挺吓人,身上有不少青紫的印子,看着像是被人掐出来的淤伤。没办法,发电站只好继续花钱消灾。

然而很快又过了一周,夜班岗上死了第三个工人,因为车间里有摄像头,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一个人正在干着活,突然浑身抽搐,然后就倒地不动了,等保安赶过去,他已经没气了。最可怕的是,他身上也有跟前两个人一样的青淤痕迹。

这连续发生的怪事一下子在站里传得沸沸扬扬,搞的全站的工人都人心浮动,怕事儿一点的都纷纷辞职走人。出去的工人也把秘密带到厂子外面,再添油加醋地编排编排,弄得周边都知道这个发电站闹鬼。

老工人流失严重,新员工又招不到,发电站人手稀缺,随时就有可能停摆。站里的经理着急得要命,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这时,他听说了李坎的大名,决定找我们来试一试。

说实话,这个发电站还真不近,我开得不慢,却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李坎心疼得直盯着油表指针看,我想这次如果再扑个空那真是亏大了。

经理姓罗,戴个无框眼镜,举手投足看起来挺有文化水准。他在办公楼门口接到我们,要让我们先去他办公室喝点水。李坎说不必了,我们还是先去厂区看看吧。

经理倒也好说话,当即就打电话让手下送俩安全帽过来,直接领着我们就在厂区转开了。

这个垃圾焚烧发电站不小,前前后后、角角落落加起来占地有一百二十亩的样子。李坎边走边向经理了解情况,都是一些关于发电站厂房建筑方面的内容,我啥也听不懂,只是跟在他俩后面,假模假式地到处张望。

整个上午的时间,我们把生产区、生活区还有办公区细细看了一遍,三处死过人的地方也去了,我看李坎有点失望的表情,估计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我好几次憋不住想问问他,但碍于罗经理也跟着一起,李坎不主动说我也便于开口。

中午罗经理很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尝尝农家饭,他说周边几个村都流行搞农家乐的生意,用柴火灶做菜味道特别好,一到周末都爆满,定位子都难。

我听了很有点动心,但李坎却说不必了,就在职工食堂随便对付一下就成,他让罗经理召集跟三个死者关系好的、同一班组的以及有过各种瓜葛的工人,下午想跟他们座谈一下,了解了解情况。

我心想,乖乖,李坎玩得真大,搞得跟警察破案似的还弄些人来询问。

电站职工食堂的伙食肯定比农家乐差多了,我也就是勉强混饱了肚子,一点油水都没有。吃完饭李坎也没提午休的事情,直接就去了办公区。

罗经理开了一间小会议室给我们用,我们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工人在等着了。不等罗经理开口,李坎向大家自我介绍说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就是按流程对情况做个常规了解,希望大家多多配合。

我和罗经理大眼瞪小眼,都觉得这家伙也太能忽悠了。

李坎让大家到门口等着,一个一个的进来,还从挎包里面掏出一个本子一支笔,扔给我让我做笔录。

我突然觉得我俩像漫画里柯南,待会儿听完嫌疑人的陈述,然后冷冷一笑,帅气地指着真凶说,“凶手就是你。”

可惜事实让我失望了,工人们的回答并不像电影和漫画里面那样,都是充满逻辑性或者有丰富信息含量的,大多数应答都没什么营养,多是重复再重复的车轱辘话。

听了半天,废话居多,大概也就了解到这三个人的老家分别来自三个省份;平时三人没什么私交,也不在一起玩,基本无联系;无论从性格、喜好、等等任何一方面看,三人都没什么一致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这三人干的都是同一个工种,负责垃圾焚烧炉的清理工作。

垃圾焚烧的时候常常会有有异物卡到焚烧炉的过滤器中,严重的话机器就不能运转,这时就需要人工去清理。因为焚烧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开工,所以清理工人需要干三班倒,可以说是又脏又苦又累。

来座谈的人里面,有一个是清理工,名字叫贾江。他跟这三个死者并不算太熟悉,因为跟他们是一个班组的,所以被罗经理喊来了。

李坎跟他聊的时间最长,把他老家哪里、家里几口人、有没有老婆、老婆现在在哪里等等信息打听了一遍,还饶有兴趣地问了他当清理工的待遇。

他们的收入真心不高,每月工资只有两千块钱。我心想,这破工作不干也罢,两千块钱哪里挣不到呢,何必来这个地方受罪。

我看李坎挺同情他的,还专门给他让了根烟,不过那人也有意思,客气地拒绝了李坎的烟,反从自己兜里摸出一包整烟,当场拆了散给我俩,说同志,来来来抽我的烟吧。

就这样整整耗了一下午,谈得我俩精疲力竭,后来过了晚饭时间,罗经理等不及,直接跑进来喊我俩,让先吃饭再说,谈不完明天再谈。李坎挥挥手,说行了,到此为止吧。

我憋了一下午,啥思路没有,觉得大脑一团糊涂酱,很想问问李坎有啥启发没有。

谁知道去食堂的路上,他净跟着罗经理说话,两人嘀嘀咕咕讲了一路,我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直到进了食堂,罗经理说晚上别在大灶凑合了,给我们专门在后面包间安排了小炒,趁他跑去张罗的空档,我才逮着李坎问他有什么收获。

李坎冲我嘿嘿一乐,说:“你没看出来吗?那个清理工有问题。”

他这句话说得我一愣,我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那个清理工除了话少一点,看起来神情没有什么异样,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

李坎挑我一眼,说我真是瞎胡球联想,谁说人是清理工杀的?他只是觉得这个清理工的消费和他的收入有点不符合。

李坎抽烟都抽五块的红旗,他给清理工让烟让的也是自己平时抽的这种,可是清理工嫌他的烟差,自己掏出一包软中华来抽。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撑场面,再说在我们这种陌生人面前也没装逼的必要,这种档次的烟应该是他平常随身带着自己抽的。

一个月薪两千块钱的人,每天抽的都是五六十一包的烟,这也太奇怪了。

所以李坎就怀疑他是不是在金钱问题上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一拍脑袋,说我明白了,这家伙有可能伙同另外三个同事,弄死了一个有钱人,抢了他的财产,把他的尸体弄到垃圾焚化炉里面烧了。现在那个有钱人的鬼魂回来报仇,把他们挨个掐死,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第6章 清理垃圾月入上万,却接二连三死于非命(二)

李坎撇撇嘴,说这都是电影和小说里面的烂桥段,现实中哪有这么多冤死鬼复仇的事情。

他已经向罗经理了解过了,这家伙,包括那三个死掉的清理工,确实有外财,不过不是通过不法渠道,甚至可以说算是个辛苦钱。

原来他们清理工在清理焚烧过滤器时,经常会捡到硬币。这些硬币可能都是人们生活中随处乱放,后来都被混在垃圾里扔掉的。

可别小看这些硬币,据罗经理说,他们的清理工平均每人每月都能捡好几千块钱的,最多的一次听说有个工人捡了上万块。

有这笔收入作为补贴,这帮清理工当然能过上比两千块月薪好很多的生活。

不过这些硬币都是经过八百多度高温焚烧过的,很多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上面的字和花型都模糊不堪。

清理工们需要把硬币捡回去,一枚枚的挑拣,选出那些看起来还能用的,在水龙头下用牙刷狠狠刷,刷掉表层的黑色氧化物,擦干净拿到银行去兑换成纸币。

这是个磨人的活儿,他们每天下班回来本身就很累了,还得蹲在厕所里洗刷硬币,一个大男人搞很久,弄得腰酸背痛,一天清理出一二百枚就很不容易了。

罗经理说公司也知道清理工有这种外快,但他们要不捡的话,这些硬币就随着过滤物里的其他金属一起当废铁卖了,于其贱卖浪费,不如便宜自己人。

我听了觉得挺新鲜,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来钱的方法,想想这些清理工也都是月入万元的人啊,怪不得抽这么好的烟。难道那三个人都是因为熬夜刷钱累死的?现在新闻上经常能看到有人年纪轻轻就过劳死的,正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李坎对我的说法不置可否,他说他也说不太准原因,只是隐隐觉得三个人的死可能和这件事情有关系。他让我别着急,安心吃完晚饭再说。

职工食堂的小炒比大锅菜实在是好太多了,罗经理还拿来一些冰镇啤酒请我们喝。

李坎兴致看起来挺高,和罗经理一杯对一杯的喝,他还夸罗经理青年才俊,这么年轻就当上一站之长了。

罗经理听得很受用,但嘴上却大倒苦水,说总公司让他到这里来负责简直就是流放,很多人看他表面风光,其实不知道他内里吃了多少苦头。

先是因为征地跟占地农民弄的不愉快,然后又因为建厂过程中的一些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现在好不容易点火开工,一切好不容易都走上了正轨,谁知道又遇上这档子事情。

最后,罗经理拍着桌子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地方水土不好,不适合创业,还不如关门拉倒,也遂了那些人的愿望。

李坎喝得尽兴,但这句话却没有漏过他的耳朵,他问罗经理那些人是什么人。

罗经理说还能有谁,就是那些周边的占地村民,当年建站的时候因为征他们地的问题狠狠闹了一把,最后公司提供了超标准补偿,才算是把事情摆平。

现在他们没有地种了,又不愿意靠赔偿款坐吃山空,都利用手头的资金和自家小院搞起了农家乐的生意,挖鱼塘、搞地锅饭,专门吸引城里人在节假日开车来消费。

本来双方相安无事,各做各的事情,但从去年开始,不知道这些村民又从哪看到一则消息,说垃圾焚烧会在空气中排放一种叫二噁英的物质,这玩意毒性很大,对人畜都有危害。

村民们一怕对自己身体有影响,二怕这个事情会耽误他们农家乐的生意,所以联合闹了几次,要求发电站搬家。

直到现在这个事情也没了结,最近这些人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神经,雇推土机和压路机在离电站前面几百米的地方横向推出一条土路来。

电站修建的时候,为了运料车出入方便,专门修了一条四车道宽的水泥路。当时想讨好村里,修水泥路时一直延伸到了村里。这条路给了村里很大的便利,村民的车从国道上下来,不用再绕以前的那条片石修筑的破路,可以走这条水泥路从电站旁边经过,然后直接进村子。

罗经理无不担心地分析,他怀疑这些村民是想另外修一条路绕过电站,然后再把电站修的这条水泥路挖断。这样既不影响他们的交通,又可以阻止运料的大车进入电站,到时候电站就是无源之水,不得不停工了。

我说,那你们还不阻止?

罗经理苦笑,说这只是他自己琢磨的,至于那些人到底是修路还是干吗,他也说不清楚。只要不真到把电站的路挖断的那一天,报警也没人理的。

他刚说完,李坎“啪叽”一声把筷子拍到了桌面上,说走,咱们一块去看看他们修的路吧。

我心想,跑了一天都快累死了,还有兴致去看人家修路?但看李坎若有所思的样子,怀疑他得到了什么灵感。

大家都喝了酒,罗经理要叫他的司机开车过来接我们,李坎不同意,说多一个人多几分麻烦。于是三人当中喝酒最少的我充当司机,开上那辆伊兰特,带着他俩就出了电站。

没开出多远,果然见到一条新开的土路横在那,路的一头连着电站的水泥路,成个“丁”字造型,另一头则延伸到远处。

李坎问身边的罗经理这条路修到哪里了。

罗经理也不知道,他说他才不关心别人的路修到哪呢,他只盯好自家路别被这帮刁民给挖断了就行。

李坎按下车窗,使劲儿往远处看了半天,这时候太阳已经差不多快落完了,天色挺暗的,稍远一点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什么。

我问李坎咋搞,要不要打道回府。

李坎说既然来了,干脆开车沿这条土路走一走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刚把车开上去我就后悔了,这条土路修得实在太马虎,感觉连路基都没有压实,车开上去像开在一块豆腐上,摇摇摆摆的,根本提不起来速度。

路修的很窄,仅有一辆车的宽度,我很怕开到哪个地方发现是断头路,到时候掉头都很困难。

我一直提心吊胆地开着,开始是向东,后来右转向南,再后来又拐向西,还好路一直没断,不过我心里觉得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李坎和罗经理也觉察出来了,听他们在后面讨论,无论怎么跑,怎么都能从右侧车窗远远的看到电站烟囱上的灯光。

我越开心里越觉得不对劲,当遇到第四个右转弯时,我惊讶的发现,车头又指向了东边。

不对,如果按这么开下去的话,我们肯定又开回起点了,分明是在转圈嘛!这一路开过来,也没见到岔道啊?哪有人修路这么修的?

罗经理也很纳闷,我听到他把车窗按下来,一边伸头出去张望,嘴里一边嘟囔,说怪了,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问罗经理,说这些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弄这幺蛾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

罗经理拍着大腿说,大意了,只想着他们在修路,谁还管他怎么修啊,又不碍我的事情。

我心里没底,很想听听李坎的意见,但却一直没有听到他说话。

我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他坐在后排正中间的位置,两个胳膊肘分别架在正副驾驶的靠背上,身体尽力前倾,脖子伸老长,脑袋几乎跟我平行了。

看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咱们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第7章 清理垃圾月入上万,却接二连三死于非命(三)

李坎让我别说话,好好开车,这个情况是有点怪,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鬼打墙。

听他这一说,我的心就放下了,然而他紧跟着又加了一句,说要是鬼打墙就好办了。

这话说得我大吃一惊,居然忘了自己正在开车,扭过头去瞪着李坎的脸看。

只见李坎的眼睛也瞪大了,他猛地一拍我的右肩,大喊快停车!

我转回头一看外面,我去,前面已经没路了。

还好我反应快,一脚把刹车踩死,汽车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熄火了。

李坎和罗经理就没这么幸运了,罗经理一头闷在我的座椅靠背上,疼得直叫唤,李坎整个人半飞出去,越过前排座椅,直接撞在了中控台上。

我赶紧奔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挨个儿把他俩扶下车。两人也顾不上卫生和体面了,就地坐下,靠在汽车轮子上大口喘气。

罗经理倒没什么大碍,倒是李坎可是摔惨了,过了好半晌,才听他闷哼一声。

我刚要开口问他感觉好点了没有,却见他伸手指向我身后,问那是什么?

我赶紧转过身去看,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郊外夜晚的能见度和城市里简直没法比,像今天这种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简直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

不过汽车虽然熄火,大灯并没有灭,借着车灯的亮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有个大大的黑影。

李坎提议我们一起去看看,但他刚站起来准备走,又哼了一声,扶着汽车停了下来。

原来刚才那一摔,伤到了他的膝盖,我赶紧上去扶住他,罗经理也在一旁搭把手,他才算是一瘸一拐的勉强能走。

我说干脆别去了,我把车开下路掉个头,咱们回去算了,黑灯瞎火的怪吓人的。

李坎摇摇头,说有的巫局还就是夜晚才能看出来,咱们跑这么远不能又空手而归。

我和罗经理只好架着他,一步一瘸地往黑影的方向走,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房子。

罗经理打亮手机灯,凑到跟前去照了照,恍然大悟地说他想起来了,当年建厂修路的时候,好像听民工说附近有个土地庙,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李坎拿着手机一边看一边说,那估计就是这个没跑,咱们现在离水泥路不太远,差不多快兜回起点了。

我一听是个土地庙,胆大不少。早就听人说,庙宇都有神灵庇佑,不管香火怎么样,起码那些脏东西不敢靠近。

土地庙木门完全朽坏了,我们没有任何阻拦地走进去,三个人都把自己的手机电筒点亮,四面打量起来。

看样子这里破败好久了,墙上到处都挂着蜘蛛网,地上积累了厚厚的灰尘,稍微走动一下,就飘扬起来。我俩还好,那个罗经理好像鼻敏感,被呛得喷嚏连连。

最离谱的是,这里连神像都没剩下一座,估计是长年没有香火,无人照管,被人偷去了。

我有个朋友是做废品生意的,他曾经跟我说过一单他引以为豪的生意,就是几个无知小偷从农村的关帝庙中偷出一尊纯铜的关公像,被他抓住时机花了几千块钱,以废黄铜的价格论斤收购到手,然后他又成功的联系上一个广东老板,把关公像转手给他,整整卖了十万。但后来据说这个朋友又后悔了,因为他听说这个广东老板把关公像运回去后找专家鉴定了一下,认定是清末民初的东西,又以八十八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大企业的老总,现在这尊神像还在那个企业的总部大堂摆放着呢。

我想,也许这庙里的土地爷也是什么金属做的,被人弄去发了大财。

李坎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他用手机电筒照着大概看了看,然后让我扶他再走近一点。罗经理见状也凑过来帮我们一起照亮。

神龛的台子大概齐腰这么高,上面所有的木制装饰都已经烂完了,还好台子是青石块砌的,除了落满尘土以外,总体完好无损。

李坎“咦”了一声。

我赶紧问他怎么回事,他把他的手机电筒指向石台子中间,让我们自己看。

我和罗经理都把自己的手机电筒照过去,三灯齐照下,可以看到那里有一个椭圆形的印记,周围的灰都很厚,所以衬得这里格外明显。

罗经理马上反应过来,说这地方原来有东西。

我也反应过来了,对啊,别的地方都落灰了,就这里干干净净,说明原本上面是有东西的,既然是神龛台上的东西,那就是神像无疑喽。

李坎的灯光又往印记四周扫了扫,果然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以及拖拽重物的痕迹。

我说果然啊,土地爷的神像被贼给偷去卖了。

李坎“啧”了一下嘴,说不对,从落灰的痕迹上看,这神像是最近才被人弄走的,这个庙看起来荒废了这么久,如果神像值钱的话,早应该被偷走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

一番话说得我和罗经理都连连点头,我们赶紧问他这些挪神像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告诉我们,土地公是镇守一方的神仙,他的塑像是有辟邪作用的,现在有人把他挪走了,就说明他们想做什么肮脏的事情,怕土地爷的神像坏了他们的好事,所以把它弄到别处去了。

我问他什么叫肮脏的事情。

他的声音也犹疑起来,说他现在也不能确定,让我把我的手机给他,他再想想。

我看他双手一撑,也不管青石台上的灰尘有多厚,就那么坐了上去,他两条大腿上,一边放一部手机,就在那来回摆弄和对比。

我凑上去看看,他的手机打开的APP是咕咚,这个软件可以记录运动的轨迹,平时跑步的时候常用,但看他这上面记录的轨迹,倒像是我们刚才开车经过的路线,看上去是个大写的字母“C”,但是开口要比C小得多。

李坎把我手机上的百度地图打开,对比这字母“C”,一会儿放大地图,一会儿缩小地图,一会儿又搜索着什么。

看他这眼花缭乱的动作,我心生感慨,真是时代变了,以前的术士用罗盘,现在的术士居然用起了先进的电子产品。

看了一会儿,李坎的动作越来越慢,手机屏幕的光反打在他脸上,看他的表情好像陷入了沉思。

他砸吧砸吧嘴,抬头问罗经理,附近有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古墓,没找到也没开挖的?就像秦始皇的真墓那样的。

罗经理摇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墓倒是有,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附近的一个村子,村长的脑子比较活络,看墓地连年涨价,就带领乡亲把本村的自留山给改造成了公墓对外营业。因为价位不贵,而且后期收费合理,很是火了一阵子。

不过就是因为搞得太大,被民政局晓得了,要知道搞经营性公墓是需要严格的审批手续和资格限制的,不是他一个小村长想搞就能搞的。民政局会同土地、规划等部门,宣布他们是非法墓地,勒令限期清理,还把那个村长给抓起来了,听说是擅自更改土地用途,犯了罪要被判刑。

但这个墓地已经有不少家客户了,迁葬移坟影响面比较大,围绕着这个公墓是否保留,也有不少争议,所以三拖两不拖,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听完罗经理的话,李坎猛一拍大腿,说乖乖,布这个局的人可真够毒辣的。

第8章 清理垃圾月入上万,却接二连三死于非命(四)

李坎说,有过给故人送纸钱经历的人都知道,烧纸钱之前,要用粉笔或者别的东西在地上画一个开口的圆圈,开口要对准故人坟墓或者灵位的方向。

这其实是巫术的一种,叫做送钱有主。

如果平白无故的烧纸钱,就相当于当街撒人民币,所有过路小鬼见者有份,谁都可以拿。但画上圈之后烧就不一样了,边烧边喊收钱人的名字,让他注意查收,这就相当于点对点支付,烧出去的钱专属那个人接收。

这样烧出去的钱,对于亡魂来说都是有数的,不但是别的小鬼不得抢夺,就是生人也不能破坏。有人不懂这个,或者不小心,踩到或者扫除了别人画圈烧的纸钱,就会被鬼魂报复。

懂行的人烧纸,往往都要等圈里面的纸钱彻底燃成灰烬之后,把余灰细细扫了带走,以免妨害别人。所以为什么说鬼节当天,没有事情最好不要出门,就是怕不小心冲撞了鬼魂收阴财。

他的话我没听太明白,给故人烧纸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李坎拿他的手机给我看,就是刚才我看到的咕咚轨迹图,说咱们都弄错了,这个围着发电站修的不是什么土路,而是用推土机画出的一个巨型圆圈。它的开口朝着西北方向,按照罗经理说的方位,正好对着那个违建的公墓。

他这么一说,我和罗经理立马懂了,按照他说的意思,这个巨型圈子,就是用来烧纸钱的,送钱的对象就是住在那个公墓里的鬼魂。但是我俩有点不明白,圈子有了,收钱目标有了,但是怎么烧纸钱呢?

李坎说如果他没有猜错,电站的焚烧炉就是烧纸钱的地方,但是烧的不是纸钱,而是真钱,就是清理工们捡到的那些硬币。

他说到这个地步,我基本上知道这个局的目的了,看来有人想把电站焚烧的阴钱送给公墓里的鬼魂,那些清理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本属于鬼魂的硬币拿走自己用了,结果遭到了鬼魂的报复,被害死了。

李坎点点头,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烧真钱跟烧纸钱是一个效果,但国家有人民币管理条例,不允许故意破坏人民币,再说也没几个人会真抽风到这么做。我们通常的做法是,烧纸钱之前拿一张一百的真币在纸钱上印一印,让纸钱拓上真钱的印记,烧过去当真钱用。

电站以前虽然也一直在烧硬币,但那时候没人画圈布局,钱都散给周围的过路小鬼了,这些钱本来就是无主儿的,捡到都是白捡,不存在谁拿谁的。

但是,现在这个巫局一布,电站再开炉就是给那个公墓烧钱了,这时候清理工们再去拿那些硬币,就叫劫阴财,算是动了整个公墓鬼魂的奶酪了。如果是劫了单个鬼魂的阴财,顶多发一场烧,或者破点小财,但一下子惹了这么多鬼魂,那就难逃一死了。

罗经理一边听一边不停地擦汗,我心里也一阵抽紧,妈的,怪不得那三个死人身上遍布淤痕,原来是被一大堆鬼魂活活掐死的。这个布局人确实够狠,为了把电站搅黄了,不惜接二连三的害死这么多条人命啊。

我赶紧问李坎,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赶紧把这个局给破了,别让这玩意儿再害人了。

李坎挠着头,说只有全搞清楚这个局是怎么做的才能下手破解,但他现在还有最后一点没有想通。

刚才他说过,送纸钱有两大关键步骤,一是画开口圈,二是喊故人的名字提醒他收钱。现在画圈的情况很明了了,但布局人是用什么法子喊动整个公墓的鬼魂呢?

他问罗经理最近在电站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或者厂区的大喇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播音,罗经理都否决了,说跟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我说会不会是厂区广播站放的歌有问题,记得电影《风声》里面,地下党的老枪就可以通过改变歌曲节奏来传递情报。

李坎不同意,说没那么复杂,再说鬼又不是特工,谁听得懂这种人间的密码,除非用鬼能感应到而活人感应不到,鬼能看得懂而人看不懂的语言。

我很纳闷,什么语言鬼能感应到而人感应不到,鬼能看得懂而人看不懂呢?

李坎说那太多了,蹲这里讲一夜都讲不完,算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再说吧。

我俩当即表示同意,看这样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反正还有时间。干了一个白天我都快累死了,如果再熬一夜,恐怕我就要成第四个牺牲者了。

罗经理把李坎扶下来,用肩膀架着他的胳膊,率先往门口走去。我把两部手机的电筒都点着,跟在他们背后高高举着给他们照亮。

刚走到庙门口,忽然听到他们俩同时“哎”了一声,我被他俩挡住视线,不知道前面怎么回事,就听到李坎接着用很急促的声音说,不会吧,这是什么?

他俩紧赶几步下了台阶,我这才看到在庙门正对面,有五点红光排成一排,浮在半空中。刚才进门的时候,四周明明一团漆黑,现在猛然出现这个,别提多诡异了。

我心里有点膈应,但看他俩都走过去了,我只好也拿着手机追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头香炉,上面五根大香插成一排,香头都燃着。黑暗中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所以只见到红光飘在半空中。

不对啊,刚才我进庙的时候专门看了一下,如果有这么明显的光亮,早就发现了,难不成是有人后来点的?

一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也就是说,刚才我们在庙里的时候,这个人就在附近。

敌暗我明,兵家大忌。

李坎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说看香燃烧的情况,那人一定还没走远,让我和罗经理兵分两路,赶紧四处看一下。他自己则一手扶着香炉,支撑着身体,借着手机光亮仔细研究那几柱香。

四周都是田地,我在里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快,手机的光亮太有限,我干脆关掉灯,一是避免我的目标太明显,二是过于依赖视觉反而会模糊其他的感官,这样一来反倒增加被对方偷袭的概率。

灯一关掉,我就陷入到完全的黑暗里了,我以远处李坎和罗经理的亮点为参照,往反方向慢慢摸索过去。

走了大概十来步,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什么顶了一下,冲击力还挺大,我自问在部队练的不错,下盘功夫还算扎实,但还是被撞得晃了两晃,加上脚下不平,差点向前扑倒在地。

但奇怪的是,我居然丝毫不觉得疼,按常理来说被这么大的力量撞击一下,我早痛得直不起腰了。

我也没想这么多,左脚向前跨一步,稳住身体,右脚直接向后弹踢出去。别看我说的慢,其实实际过程就在霹雳之间,我踢出那一脚的时间大概距离感觉被撞的时候仅隔了不到一秒钟。

然而这一脚踢空了,我很纳闷,按说以我的身手,能轻松躲过这一击的人不多,即使是练家子,能躲过要害,也不可避免的要被蹭到一点。

我正疑惑的时候,肩膀感觉又被来了一下,跟上次力度差不多,还是丝毫不觉得疼。我的拳头又下意识地横扫出去,这次比上次更快,感觉似乎蹭到了什么东西,具体什么感觉我也说不出来,但不像是打在人的肉体上。

我觉得太诡异了,彻底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个时候,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我心里的弦本来就快拉到极限了,这冷不丁的一炸响,差点儿把我的魂弄没有。

我掏出手机一看,我操!这不是李坎的号码吗?

第9章 清理垃圾月入上万,却接二连三死于非命(五)

我接起电话,正准备质问他离这么近喊一嗓子不就行了,打个球的电话。

没想到还没张开嘴,就被他急切的声音给堵回去了,他的声音又快又低,好像怕谁听到一样,拼命地压住嗓子说,不要呼吸,憋气,憋着气快到我这儿来!

我抬头大概看了一下,李坎手机的光亮还能隐隐约约的瞧得到,但以我的经验,这个距离憋气跑过去,即使不考虑剧烈运动加快氧气消耗的因素,也是挺困难的。

但是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权威呢?他既然这样安排,如果做不到的话,也许会有更大的危险吧。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用手捏住鼻子,以尽量快的速度向他的位置靠拢。

看远处也有光点向李坎靠拢,估计是他也给罗经理打了电话。目测罗经理距离李坎的位置比我离李坎近得多,我真后悔自己刚才怎么跑出来这么远。

很快,我就感觉气快憋不住了,我很想偷偷呼吸一小口,但想起李坎的交待,我拼死忍住,冒着崴脚的危险,以最快的速度在高低不平的田地里。

等冲到李坎跟前,我的双腿因为缺氧,已经快软成面条了,脑袋也快炸了,眼前都是星星。

李坎的嘴上罩着个塑料袋样的东西,他连连摆手示意我不要呼吸。

只见他用一只手按着嘴上的东西,腾出另一只手在挎包里掏摸一番,拿出一条干瘪瘪皱巴巴的东西,用力抖开然后塞到我手里。

他用下巴示意我学他的样子,把这东西罩在嘴上,我的肺都快憋炸了,抓住这玩意就像捞到救命稻草,赶紧把它捂在嘴上,像电影里的瘾君子那样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在我终于感觉爽了的时候,罗经理才赶回这里,他还是缺乏锻炼,比我短的路程,却比我晚到这么久,而且看样子并没有完全憋住气,虽然他用手死死地捂住嘴,但还是能听到指缝中漏出的喘息声。

李坎照样也给他嘴上套了个那样的塑料袋,罗经理也同样狂吸了几口气,整个人缓和了下来。

李坎转过身又用手来拽我,因为太黑看不见,弄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用单手捂着自己的塑料袋,再腾出另一只手帮他捂住,这样好把他的双手解放出来。

然后他又用同样的办法安排罗经理用手机电筒给他照亮。

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李坎是何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搞得我们必须要屏住呼吸。我倒是看林正英电影里演过,遇到僵尸的时候,只要忍住不呼吸,僵尸就不会发现你。难道附近有僵尸吗?

李坎拍拍我,示意我跟他一同蹲下,借着手机的光亮,我看到他从挎包里拿出两段红绳和一块红纸,示意罗经理把鞋脱下来,只见他把红纸整齐对折然后撕开,红纸面朝上像垫鞋垫一样将红纸垫进去,接着又把红绳分别捆在罗经理的两个脚腕上。

干完这些,他又摸出一套同样的东西,在我身上如法炮制了一番。做完这一切,他好像轻松一些了,双手捂好嘴上的东西,示意我们跟他走。

没走多久,李坎停下了,原来到了我们那辆伊兰特旁边。他很利索的拉开门坐了进去,示意我们也快点就位。

我按他的话做了,但很是不解,怎么回事?难道就这样撤了?那个点香的人怎么办?还有,那些香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人给这个破败不堪连神像都没有土地庙上香呢?况且还是在深更半夜。

我有一肚子的疑惑,但从反光镜里看见李坎的脸色如临大敌,我就暂时忍住了。

按照他的手势,我把车掉了个头。其实在这里掉头是冒着风险的,两边都是田地,不小心就会陷进去,还好我车技不错,加上今天没有下雨,地面很干燥。

车子掉过头,李坎指指来路,意思是赶快原路返回。

这回我和李坎换过来了,他用一只手帮我捂住嘴上的东西,让我好腾出来两只手开车。

嘴上捂的这个怪东西,本身就不算太大,经过这一折腾,里面的氧气耗得差不多了,加上又有种怪怪的说不出的味道,让我觉得又气闷又恶心。

我不自觉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车子很快就拐过了两个弯,绕到电站的正后方。

这时,李坎把手一松,说可以了,停车停车。

我踩下刹车,新鲜空气猛的充盈我的鼻腔,我赶紧深吸几口,别提多爽了。

罗经理在后座上一边大喘气一边问李坎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说是啊,什么情况啊。

李坎狠命呼吸了几大口,看来大家都憋得不轻。

他跟我们解释,刚才那香炉的五炷大香,根本就不是上贡。

通常祭祀或者贡神,烧香只烧三柱,一柱贡天,一柱贡地,一柱贡神,如果实在条件不具备,可以上一柱香,表示一心一意贡神,但绝对没有同时贡五柱香的道理。

他一开始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搜索了整个香炉,结果在香炉底部发现了“查柳”两个字,位置很隐蔽,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这让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老口诀:“门外置栏杆,名曰纸钱山,家必多丧祸,恓惶实可怜。”讲的是一种阳宅引鬼的巫术,据说在别人家门口置栏杆,加上特殊的布局,可以吸引过路小鬼进入此人的门户,搅得这家不得安宁。

这个香炉用五柱香插成一排,分明就是个栏杆,放在土地庙门口,不就是一个纸钱山的格局吗?

李坎判断那炉子下面写的,很可能就是公墓的名字。

罗经理听了,猛拍我的靠背,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个地方就叫查柳公墓。

李坎长出一口气,说那这就对上了,对方就是在圆圈的缺口,利用土地庙起了个纸钱山,用来喊公墓的魂注意收钱。

刚才之所以让我们憋气快跑,就是发现这纸钱山已经引来了鬼魂,而且还很多,好像整个公墓的鬼魂一时间都在通过这个缺口。这样的话,如果活人在此地久留,难免会冲撞他们,万一被上身就很麻烦了。

那个让我们用来呼吸的像塑料袋的东西,是风干的猪尿泡。鬼魂对活人的感知,就是依靠人身上的阳气,用这玩意儿可以隔绝人的阳气,让人在鬼面前隐形。

至于鞋里垫红纸,脚上扎红绳,那是个预防措施。因为人的脚是全身阳气最弱的地方,很容易被阴物侵袭,尤其是本命年的人,整体阳气薄弱,就需要穿红色辟邪的东西护住脚,以免遭遇不好的事情。

所以本命年穿红袜子垫红鞋垫是有一定道理的,至于本命年穿红内裤就毫无根据了,考虑到生产袜子的厂商通常也生产内裤,恐怕是一种搭车销售的策略。时间长了,以讹传讹,大家也就搞不清原理了。

李坎手中当然没有准备什么红袜子,只能临时用红纸充当鞋垫,然后再用红绳扎住脚脖子,这样就可以封住脚部的弱处,防止鬼上身。

他说现在我们已经绕到电站背后,算是安全了,但他不明白,有纸钱山喊魂的话,鬼魂们老老实实呆在公墓收钱就是了,没听说鬼魂收钱要亲自到烧纸圈子里领取的啊?这么多鬼魂都涌到缺口来是几个意思。

我俩正皱着眉头琢磨,罗经理突然在后座大叫一声,糟糕!

吓我们一跳,我说你搞什么一惊一乍的。

他说,我才想起来,今天晚上例行维检。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维检?

李坎一听,却脸色大变,说,坏了!赶快打电话让他们停下,要出人命!

第10章 清理垃圾月入上万,却接二连三死于非命(六)

我问李坎,维检有什么可怕的?

罗经理替他回答说,维检有个常规项目,就是人工清理过滤器的废渣。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在土地庙遇上的鬼魂并不是来收钱的,而是要来报复今晚劫阴财的清理工。

李坎恼坏了,埋怨罗经理早该跟他说这个情况。

这时,值班副站长的电话已经拨通,但不过他在电话里说贾江已经在岗上干了一阵儿了,现在马上去把他叫下来。

罗经理摁的是免提,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坎摇摇头说来不及了,他抢过电话,吩咐那边立刻找个蓄满水的地方,把清理工放进去,一定要全身淹在水里只许脑袋露出,身体任何部位都不能接触岸边。另外,要马上启动垃圾焚烧炉,火力全开,最大量的烧垃圾。

那边的值班经理不知道这边谁在说话,听到这奇怪的要求可能愣住了,半天没有话回过来。

罗经理拿过电话又重复了一遍命令,那边才颇为为难的说开机不在话下,但这个水池却不好办,厂区里没有现成的。

罗经理也急了,说他不管,人命关天,如果搞不定这个副经理不用干了。

挂了手机,他拍拍李坎的座椅靠背,要求我们事不宜迟,赶紧去把这个局破掉,既然知道了原因,他就不能允许他的手下再白白送命了。

说实话,罗经理刚才这一番表现,让我对他肃然起了敬。初遇他时看他斯斯文文,喝点儿酒后又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我多多少少有点瞧不上他,以为他就是个弱鸡书生。没想到真到关键时刻,指挥起来态度若定,还真有几分大将风度,怪不得公司能派他过来独当一面。

我也激动起来,要与他共赴前线。但李坎叹了口气,说晚了,那些脏东西恐怕已经都进到厂区里面了,我让焚化炉重新开机,就是想赶紧烧些钱给它们,好让它们安心散去。咱们还是先赶回去救人,破阵的事情明天再说。

不等李坎发话,我一脚把伊兰特的油门跺到底,车子像发疯的狂兽,在土路上卷起一屁股烟尘。

当汽车从土路拐上水泥道的时候,李坎让我停一下,他叫我们再把猪膀胱捂到嘴上,然后独自下了车。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他在鼓捣什么,过了没多长时间,他又回到车里,帮我按住嘴上的猪膀胱,让尽管一直往前开。

又忍受了一路古怪的味道,直到厂区大门口李坎才松开手。

他语气轻松的告诉我们,刚才在圈口确认了一下,那些亡魂都在往外走,看来重新开炉效果不错,如果那个副经理能按他说的照做,应该不会再出人命了。

副经理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他钻进车子,告诉我们,接完电话去找贾江,发现他已经倒在工位上,不过还好呼吸算是正常,他们紧急把他送到池子里,别说,奇迹真发生了,贾江当时就醒了,现在正安排人手看着,暂时没什么问题。

按照副经理的指点,我把车开到厂子的东南角的污水处理区,刚一下车我就闻到一股怪味道,我们越靠近池子,这个味道越浓重,臭气把大气中的氧气都挤占完了,呼吸都益发困难起来。

贾江就在那一池臭水的正中央,咯吱窝套着一个橘红色的救生圈,他没有动作也不喊叫,就是神情呆滞地漂在那里。

罗经理冲贾江招招手,让他再坚持一下,他眨巴眨巴眼睛作为回应。

我看贾江有反应,心里放轻松不少,要知道监控器里拍到的那个清理工可是瞬间毙命,贾江既然能坚持到我们赶回这里,说明应该安全了。

我扭头看看李坎,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池子边,完全不顾池子里的臭味,用手指在池水里蘸了蘸,然后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

我看得直恶心,生怕他再用舌头舔舔,那我就真吐了。

还好他没有这么重口味,闻过之后就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指,站起来问副经理这是什么水。

副经理解释这是渗滤液收集池。

因为垃圾在焚烧和集中堆放时,如果生活垃圾占大多数,尤其是厨房垃圾多的话,就会分解出大量水分,这种从垃圾中分解出来的水,就叫做渗滤液。

这种渗滤液除了恶臭刺鼻以外,里面还有很多有毒害物质,如果放任流淌,会破坏土质,影响植被,造成二次污染。

所以电站要专门建立收集池对这些有害的渗滤液进行收集,然后通过污水处理系统进行处理,保证达到安全标准后再排放出去。

给副经理的时间太短,情急之下他也没办法,只好把贾江放到这里面了。

李坎听完副经理的话,深深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地说:“都怪我没讲清楚。”

罗经理没注意他的表情变化,靠过来轻声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李坎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开口,说准备后事吧。

这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赶紧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贾江不是活生生的吗?

李坎点了根烟,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万物联系的,万物联系要遵循的基本原则就是平衡。无论是巫术还是科学,最终的目的都是追求一个平衡状态,比如科学上讲能量守恒,巫术上讲阴阳平衡,只是角度不同手段不同罢了。

秽物的产生,就是阴阳失去了平衡,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阴大于阳了。我们所做的事情,说穿了很简单,就是把破坏这种平衡的原因找出来,把它破坏掉,让一切重归平衡。

他的理论太抽象了,我听得一头雾水,就说他,别整这玄玄乎乎的,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李坎没理我,继续给我们讲课,他说万物都有阴阳,但在巫法看来,有一种东西很特殊,那就是水。

水是一种无形质,倒不是说它没有自己的形状,可以随容器任意变化,而是说它既不属阴也不属阳,不但没有阴阳形质,反倒还可以隔绝阴阳。

因此自古有鬼不渡河的说法,意思就是全是阴气的鬼魂如果不借助东西,是无法通过河水的,所以要有奈何桥和摆渡人。

淹死在水里的人,因为阴魂被水包裹隔绝,再不能离开水上岸,所以常常想找个活人附身,以期望靠活人的阳气逃出水得束缚,因此常有水鬼找替身之说。

不过,正是因为水的无形质,所以也更容易被赋予形质。

他说,这话说得有点绕,举个例子吧,水就像一张白纸,因为没有颜色,所以最容易被染成各种颜色。

这种染色的办法,主要是看水的产生源头。

像江河湖海里的水,叫地水,大都没有特别的阴阳形质,主要是隔绝阴阳,。

像雨水、露水、雪水这种水,都是天上来的,叫天水,又叫无根水,比较纯净,属阳,有一定的驱邪作用。

跟这个类似的水还有童子的尿,童男子阳气远胜阴气,他制造出来的水自然也能驱阴邪。

李坎讲到这里,声音有点黯然,他当时让把贾江泡在池子里,就是想用水来隔绝那些来报复的亡魂,让它们无法接近贾江,等我们赶回来再想具体办法。

按说这个方法没毛病,但他忽略了这里水的形质。

垃圾本是污秽,这个收集池的水,因为是垃圾焚烧和堆放产生的,所以有极阴的形质,水中阴气很盛,不但不能隔绝阴阳,反倒有纳阴的效果。

李坎没有考虑到这里水的特殊性,把贾江放在这样的水里,非但保不了他的命,反而会加速他的死亡。

李坎的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心情立马沉重起来,大家表情复杂,有的遗憾,有的悲悯,有的恐惧。

我脑海里出现了一大堆亡魂畅游收集池,一步步逼近贾江的镜头,我想,也许地狱也就这样了吧。

正当我们集体为又死一人默哀的时候,突然听到罗经理大叫一声。

他指着池里对李坎说,贾江还活着!

第11章 清理垃圾月入上万,却接二连三死于非命(七)

我们顺着罗经理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贾江的眼睛又眨了几下。

我去,这什么情况?

李坎瞧都没瞧,低着头说,那是活死人。

他今天显得特别疲惫,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说人体也是一个小世界,也有自己的阴阳平衡。

平时人们被不正确的说法给误导,以为人体都是纯阳之气,人死了就是阳气耗尽。

其实人死之前,最先耗尽的是体内的阴气,当阴气散尽,阳气没有了阴气的制衡,就一下子升腾起来,整个人就显得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很多重病号好像身体机能一下子就变好了,能吃能说甚至能下床。

但是,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股阳气因为没有阴气的平衡,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等到散尽,油尽灯枯,人就立刻归西了,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他这番说法我表示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说贾江之所以眨眼睛,是回光返照的原因。

李坎摇摇头,说也不全对,正常的回光返照维持不了多久,阳气就会散尽,人的状况很快就急转直下。

但像贾江这样的,阳气还没散尽的时候,身处的这个收集池本身是纳阴之地,外来阴气太盛,会稍稍撑住贾江仅存的那点阳气,所以就成为了活死人。

我当兵之前很喜欢看林正英的僵尸片,听李坎这么说,我脑子里即时灵光一现,难不成这个池子就是养尸地?

李坎点点头,说原理大概差不多,所以要赶紧把池子里的尸体处理了,不要耽搁,连夜送火葬场,否则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

罗经理听了,红着眼圈招呼人过来,细细地交待他们处理善后。

李坎从挎包里摸出一把线香,用火机点燃,双手齐眉拜了三拜,然后蹲下来把燃烧的香放在池子边上。

然后他站起身来,问我几点了,我看了看手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不过临晨两点左右。

李坎说,行吧,去睡觉吧。

罗经理把我们安排在电站招待室,这里硬件一般化,但卫生条件还可以,我俩凑合着睡一个标准间。

第二天,李坎打电话让罗经理带我们去柳林村,另外特意交待去的时候多喊点人。

罗经理办事效率挺高,很快召集了几十号工人,都统一穿上蓝色的工装。

他调了一辆中巴过来,加上三辆小轿车,我们也开出一个小车队,浩浩荡荡就开到了人家村子里。

村长出面接待的我们,这家伙摆出一张臭脸,连座都不给我们让一个。

李坎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点破这个巫局是他在背后动手脚,要他给个说法。

村长不但蛮横,而且是个老江湖老油条,对李坎的说法,他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李坎微微一笑,凑到他耳朵旁悄悄嘀咕了几句话。

那个村长的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他的态度立马转变,又是给我们让烟,又是让人过来给我们泡茶。

末了,他不但承诺立即将一切恢复原样,而且还会赔偿几个工人的丧葬费和安家费。

李坎回过头来,跟罗经理说,你们排放的不但有废弃,还有废水废渣,虽然都处理了,但是对周边村民生活毕竟造成不便。不行你们就把废渣运输包给村里吧,也算补贴补贴村民。

他见罗经理有点犹豫,又附耳讲了几句。听完他的话,罗经理点头应允。

中午村长非拉着我们不让走,就在村委会门口的空场院摆了几大桌,招待大家吃了顿饭。

临走的时候,村长一直把我们送到车前,我看他乘大家都不注意,偷偷塞给李坎一个小纸条。

下午回到电站,我们告别罗经理,开上自己伊兰特往回走。

路上,看见已经有钩机在挖那些土路。

我边开车边问李坎,说这样就算完了?

李坎反问我想干什么。

我想不明白,这可是几条人命啊,难道就让那些做局的逍遥法外?我看电影里演的,法师如果遇上这种情况,都会在巫局上动个手脚,反过去害死做局的人,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坎说,那都是编剧们瞎编的,这个世界上,恶人无恶报的事情多了。

他告诉我,为啥有人要做巫局,就是在这个科学昌明的时代,巫术做法不能作为合法证据,大众也不会相信巫术,所以做局的人利用巫术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可以逃脱法律制裁。

他说咱们只能破破局,至于去找那些做局的人,咱没那个义务更没那个能力,这样的人往往不是单枪匹马,里面的水深着呢,他们可不是善男信女。

他见我脸色不好,又安慰我,说咱们也不是完全袖手旁观无所作为,今天谈判下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问他对村长和罗经理都咬耳朵说了啥,怎么这么灵验。

他一笑,说那不是明摆着的嘛,恶人要有恶人磨,那个村长请人做这个缺德的巫局,自然是很信这套,他就侧面点了点村长祖坟的所在,让村长知道他也是行内人,并且随时有能力对他家的风水格局下手。

至于罗经理,他是个管理者、商人,跟他就要谈利益,李坎跟他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后还是尽量跟周边村子搞好关系,让一部分甜头给他们,大家都是来求财的不是来求气的。

无论怎么说,现在双方达成一致,村长主动把这个巫局给破坏掉,罗经理给他们这些地头蛇一些好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可怜就可怜那几个工人,希望他们下辈子托个好人家,别再这么辛苦啦。

谈到这里,我俩的心情都有点沉重,半天没再说话,就是开车一直往城里走。

车子先到我家,我下车后,李坎从副驾驶过来接替我驾驶。

他关上车门的一刹那,我突然拉住门,问他,那个村长给你塞了的什么东西?

这句话我憋了一路,现在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坎愣了一下,想了几秒,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塞给我,让我自己看。

我看了以后有点失望,原来纸条是一个银行账号,户名是秦国岁。

李坎说这个账号的主人就是帮村长做巫局的,但是除了这个,其他什么线索都没有,他是自己打电话找上门来的,电话号码也通过技术手段屏蔽了,来电显示根本看不到。

村长也没见过他,都是按照电话里的指示来做的,双方约好等电站搬走后,往这个账号里打二十万块钱。

我有点激动,提醒李坎可以顺着这个账号去查。

李坎无奈地说,账号又不是谁想查就能查,我们是平头老百姓,又不是公安局税务局,银行才不会鸟我们呢。

我垂下头,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是没错的。

别看李坎在巫法上很有些本事,能搞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社会上处理日常事务,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无业游民罢了。

李坎看我不爽,安慰我说算了,反正我们的钱挣到手了,罗经理承诺这次给十万块钱辛苦费,比我们的要价整整多了一倍。

估计一是出于感谢,二是想多给点堵住我们的嘴巴,毕竟这么多人横死,说出去终究不是个好事情。

我却一点都没有挣到大钱的喜悦,反而跟吃了败仗一样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接下来的日子,我俩闲了下来。

倒不是没有生意做,而是李坎不愿意出门,因为俄罗斯世界杯开幕了,他是个资深球迷兼骨灰赌球玩家,成天熬夜看球,白天研究盘口,根本没有下工地的动力。

我也很喜欢足球,这段时间我就搬到李坎家去住,跟他一起看比赛。

不过,我不敢赌球,只是帮李坎参谋参谋意见,却总是输多赢少。

我以为我们要一直逍遥到世界杯结束才会上工,谁知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却打乱了我们的节奏。

第12章 赌球赢了上百万,却依然每天开夜班公交(一)

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但李坎接电话声音很奇怪,完全不像他平时那种懒洋洋无所谓的口气,反倒跟个正值青春期的中学生一样,有点兴奋有点羞涩又有点紧张。

以我的经验,电话那头应该是个女人,而且是他喜欢的那种。

李坎也没瞒我,挂了电话,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对方是他高中同学,上学时他一直暗恋人家,但是从没敢跟她表白过。

这女孩学习一般化,但家里条件挺好,她爸好像是个什么领导。

她考大学时勉强考上省会的一个大专,毕业后在那边没太好的出路,她又回到城阳市,听说靠她爸的关系弄了个带事业编制的工作。

这么多年没联系,没想到她当上了市公交公司的副经理,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她打电话给李坎的目的,是想请他帮查一下最近市面上关于幽灵公交车的传闻。

李坎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自己居然一直在暗恋女神的关注之下,不但知道他在从事什么行当,更能一个电话就找到他。

他一兴奋,完全把世界杯的事情抛在脑后,很爽快的就接单了,价格都没谈,急火火地拉着我往公交公司赶。

到了副经理办公室,见到李坎的梦中情人,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这个女经理跟李坎同学,按道理应该三十五六岁,但从面相上看,竟跟个九零后似的,不但明眸皓齿长得漂亮,而且特显年轻,阳光大方。

要不是她自我介绍她就是李坎的同学洛心,我真把她当成那种刚刚大学毕业的小秘书。

我立马理解李坎了,这样的冻龄女神,搁我身上我也会慌不迭的鞍前马后跑啊,就像郑板桥说徐文长那样,真是心甘情愿做她门下的走狗。

我偷偷瞥了眼李坎,他却完全没有刚才在家里那副猴急猴急的样子,反倒端了起来,一副很高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听骆心介绍情况。

骆心的确是当官的料儿,说话思维清晰,有条有理,我们很快就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跟其他很多城市不一样,城阳市的公交并不是公家统一经营,而是采取私人承包车辆或者路线的方式运营,叫挂靠经营。

这种经营方式比较省财政支出,公交公司不用购置车辆,只收管理费就行了,但弊端是私人承包的车辆只讲效益不讲服务,遇上上下班高峰的时候,拼命抢站点抢客流,到了晚上人流少的时候,干脆就提前收班,导致一些赶末班车的人白等一场。

今年城阳市要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公共交通如果还保持这样子肯定没戏,所以市里面领导一拍板儿,取消挂靠经营,把所有公交线路收回国有,统一运营。

骆心就在这种情况下走马上任,虽然当的是副经理,但公交公司的“一把手”还有两年就退了,而且现在身体有病,长年在外地治疗,骆心现在其实是以副代正,公司上下其实就是她说了算。

为了方便百姓,赢得好口碑,她把一些重点线路的收班时间从原来的晚上九点延长到夜里十二点,让好多下夜班的、出去逛街的人都有公交坐,据说群众反响很好。

但是,她这个决策,一定程度上抢了出租车的生意,弄得很多出租车司机不满,中间还发生过出租车截停公交车的事件,后来公交公司报警,双方关系搞得挺紧张。

后来市里主管运政的领导出面协调,公交的收班时间统一限制到夜里十一点。

这个幽灵公交的传闻刚出来的时候,骆心认为是出租车司机散布的谣言,目的是吓住那些晚上坐公交的人。

谁知道,后来出租车公司的人居然主动给公交公司打来电话,投诉他们的公交超时运营,十二点多还有公交车在上站,并且有出租车司机拍到了证据。

听出租车公司经理的语气,倒像是真不知情。

骆心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给我们看,照片是手机摄像头拍的,本来像素质量就不好,加上夜晚光线条件也不行,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是一辆白绿相间的公交车。

看不出是哪一路车,因为车身上凡是标示路线号码的地方都被东西贴住了,骆心说同样型号和涂装的车,公交公司有几十辆,看不出是哪一路车。

李坎仔细看着照片,没有表态。

我问骆心,会不会是出租车公司的人估计栽赃呢?这照片上也不显示时间。

骆心告诉我,他们为此还专门去终点站停车场查了,因为刚把线路收回来,很多硬件都需要添置和更换,停车场新的视频监控系统还没调试好。

不过从调度室的人工记录上来看,十二点之后,并没有出车记录。

他们还派人找了天夜晚,专门开车去几个主要线路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

骆心他们本来想把这个传说当个恶作剧,想着只要不理它,谣言自然而然就散了。

没想到关于幽灵公交的传闻越来越多,而且越穿越邪乎,甚至还传说有人不小心坐了这趟车,发现车上空无一人,连司机都没有。

也有人说,上去后看到车上全是人,不过后来发现全都是鬼。

我听得汗毛倒竖,扭头去看李坎的反应。

他却若无其事地在摆弄骆心的手机,我瞥见他偷偷用骆心的微信号添加了自己,还同意自己看她的朋友圈,末了他用骆心的号把那张照片发给了自己。

这一连串动作做起来又迅速又隐蔽,可以说是行云流水不露痕迹,真他娘的令人叹为观止。

我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李坎突然站起身来要告辞,说这个事情我们接下了,不过得先回去研究一下,过几天给她答复。

骆心很热情的邀请我们留下来吃顿饭,说老同学好久没见面了,就是不为这事儿也得聚聚。

我心里挺为李坎高兴,觉得这正合他意,谁知道他却断然拒绝了,说下回吧,晚上还得看球,白天想睡一觉。

回去的路上,我说李坎,装什么逼呢,不是暗恋人家,大热天的上赶着跑过来见她,现在人家主动请吃饭,他反倒还拿起劲了?

李坎摇摇头,严肃地说,没功夫泡蘑菇了,这次的事情没准儿还真有点那个。

这话听得我一哆嗦,我问他那个是哪个?

李坎也不确定,让我回去赶紧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上工地。我也没再问,但心里一直嘀咕,难不成那真是一辆装满鬼的车?

我俩中午在街上随便吃了两盘炒面,回到他家就开始闷头大睡,一直睡到被手机闹铃叫醒。

我走到客厅,看了看墙上挂的表,夜里十一点五十。

李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正坐在沙发里抓头发,电视里播放着法国队和乌拉圭队比赛的进球集锦。

不用问,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又押错了球队。

李坎见我醒了,冲我喊,他妈的,法国队居然赢了!

我说你傻逼啊,这届法国队这么牛逼,皇马巴萨大巴黎,赢乌拉圭太正常了。

李坎摇摇头,说赌球就要押冷门才挣钱,乌拉圭实力也不错,没想到没有爆冷。

我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的有点担心,世界杯开赛以来,时常耳闻倾家荡产的事情,光德国对墨西哥那场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跳楼,他不会玩这么大吧?

想到这,我突然记起来昨天听他说罗经理已经如约打来十万块钱,他别都押了乌拉圭,那里面还有我三万呢。

于是,我陪着小心问他买了多少,不至于上天台吧。

我这话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他使劲儿揪着头发说,一百,整整输了一百块!

我操,我当场就骂出来了,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儿,一副要死要活的德性,感情才输了一百块钱。

转念一想,这倒也符合这货的性格,他平常连多吃笼包子都舍不得,一分钱能抠出水儿来,这次一场输掉一百块钱对他来说也就是巨款了。

所以他这么抠的人,肯一下子拿出来二十万借给我,我想想心里又开始感激起他来。

于是我赶紧宽慰他,说算了,钱没了再赚,以后别赌球了,足球是圆的,十赌九输,从来没见谁赌球发财的。

他啧了一下嘴,说那可不一定,听投注群里的人说,有人开赛以来场场押中,不但押到输赢,还能押准比分,真是绝了。

我觉得他真是傻了,这种无根无据的传说也信,那都是庄家编出来骗赌客的。

李坎说这人就是城阳市区的,有名有姓,群里还有人认得他,据说这家伙赌得还挺大,每次押注都是几万几万的上,好像根本不怕输一样。

我懒得理他,有的人一场球进出一辆豪华轿车都是正常的事情,以他的格局,哪里参得透?

我把衣服一穿,问他还下不下工地?钱都输光了,再在这里胡扯淡,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李坎抠抠兜,从里面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百元钞票,说,喝什么西北风啊,走,去鬼店吃宵夜去。

第13章 赌球赢了上百万,却依然每天开夜班公交(二)

所谓鬼店,并不是给鬼开的店,而是指那些天黑才开始营业,一直开的临晨的店。

因为是天黑开门天亮关门,跟普通人的作息时间刚好相违背,所以有不明就里的人认为这种店不是做活人生意的,所以以讹传讹叫它鬼店。

其实这种店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吃店,卖些经济实惠的简餐,客户群体以夜班出租车司机为主,夹杂着其他一些半夜里有宵夜需求的人。

这样的小吃店不管做饭好不好吃,但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卫生,因为出租车司机要长期呆在车上,最怕吃坏肚子影响生意,所以能长年留住他们的店面,卫生都是很讲究的。

我自从跟了李坎之后,作息时间昼夜颠倒的多,因此鬼店就成了我俩时常光顾的地方。

李坎家附近就有一个鬼店,名字起的简单直白,就叫“的士快餐”,是夫妻俩经营的,因为两口子都是湖北人,所以炒菜的味道还不错,但做面食的功夫就不敢恭维了。

我和李坎要了一盘青椒肉丝,一盘毛豆米豆干,外加一盘凉拌黄瓜片,他又叫了六瓶啤酒,全部打开,排两排放在我俩的桌子上。

我说输钱了也不至于借酒浇愁吧,喝晕了咋去工地呢?

他说今晚哪都不去,工地就在这地方。

十二点一过,陆陆续续就有出租车停到门口,正是司机们吃宵夜的好时候。

李坎把几个一次性纸杯子一套,再拿瓶冰镇啤酒,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去找这些师傅聊天。

这真是发挥他特长的时候,虽然跟每个桌都不熟,但都能找到话题,或聊足球,或聊开车的生意,或者干脆就碰上一杯。

有人说我开车不能喝,他说一杯啤酒算啥呢,你把探测仪吹坏了也测不出来。

反正他就这么在几个桌之间来回转悠,司机们来来去去,换了一拨又一拨,李坎跟每拨人都能聊,不知不觉把六瓶啤酒喝光,又让老板上了六瓶。

我在一旁等着,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看,直到克罗地亚对丹麦的比赛开哨,我才意识到已经凌晨两点了。

吃宵夜的师傅比刚才少了很多,李坎送走最后一拨,笑嘻嘻地坐回来,他一边看球赛,一边跟我说,差不多搞清楚了。

我被弄得一头雾水,问他搞清楚什么了。

他跟我讲,既然这件事情在出租车圈儿里传的这么热闹,还被司机拍下了照片,那不如就找这些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真正目击到幽灵公交的。

别说,这一打听不要紧,还真就让李坎问出不少事情来。

今天来这吃饭的司机师傅虽然没有哪个人真正见过那辆幽灵公交车,但他们从出租车的呼叫电台中,听到过各种版本的传闻。

更有甚者,还说自己一个公司的某位同事或者关系好的某个朋友亲眼目击过这辆车。

据他们所讲,这辆幽灵公交不开车内灯,不开车头大灯,也不开显示信息的车头LED屏幕,只开几盏示宽的小灯。

每到一站,车里面还会广播到站信息,车门一开一关,什么都看不到,但好像有人上下一样。

如果从对面会车,可以看到开车的司机,但看不清样貌,低头开车,好像喝醉酒一样。

这些传闻的真实性无从可拷,但我听着听着,不由的毛骨悚然起来,又不开大灯,又低着头开车,活人能这么驾驶么?

李坎说,按照出租车界流行的分析,这辆公交应该是去年出事儿的43路车。

城阳市有一条浉河穿城而过,河水又深又急,当时这辆车满载一车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撞穿护栏扎进河里。

车子从桥上跌落之前,司机眼疾手快,竟然从车上跳了下来。最后除了他生还以外,车上的乘客都被淹死,汽车也报废了。

听说最后这个司机还被警察抓起来了,好像还判了刑。

那些淹死在河里的人投不了胎,所以这些鬼魂又回来了,专门在午夜转悠,谁要是误上了这辆公交,就会被拉去当替身。

我对43路这个事儿有印象,因为我家附近就有一个43路的站点,有时候出门我也会到那等车,结合打听到的情况,这事儿看起来前因后果还真对得上。

我说,看来这幽灵公交是真的呀。

李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从兜里拿出他的手机给我看。

我看他手机上打开的是百度地图,里面的地点都很熟悉,是城阳市的城区图。

他在地图上用红头棒棒做了十来个标记,他指着这些红头棒棒让我看,问我看出什么东西没有。

我瞅了半天,这些标记的地址有的远有的近,散落在城区的各个地方,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规律。

我用手在屏幕上划,试着把它们用线连起来,看能连成一个字不?好像这个想法也不怎么靠谱。

我埋怨李坎,说你标的什么玩意,乱成一逼,啥头绪也没看出来。

他突然一拍脑袋,“哦”了一声,说忘了,然后把手机要回去,用手在上面点来点去,弄了半天,又交还给我,让我自己看。

我看手机上的标记让他删去了不少,大概只剩下五六个。

城阳市中心医院。

城阳市第二人民医院。

城阳市妇幼保健院。

城阳市德圣医院。

……

我恍然大悟,这些都是公交站点啊,而且都是医院门口的站点。

李坎说,没错,我把凡是有人见过幽灵公交出现的地方都做了标记,不过有人见到时,那个公交在路上跑,有人看到的时候,它正好停靠站点。

刚才给你的时候忘了筛选,现在我把在路上目击的地址都删了,只留下那些它停靠过的地点。

我不太明白,通常公交车都有自己的固定线路,43路的站点我也清楚啊,这几个医院都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完全不属于一条线路,这车什么意思,怎么挑着跑呢?

李坎“嗯”了一声,说我的思路还是比较对头的,可以往深了继续想想。

我心里着急,让李坎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故作神秘地一笑,让我先不要急着问结果,要带着问题跟着他,多看多想,干我们这行,除了要会巫术本事以外,有时候跟警察破案差不多,演绎法和归纳法都得会一点。

听李坎这么说了一通,我也就不便再追问什么,接下来只能抱着学习的态度,跟着他一点点的揭开真相。

其实我倒无所谓,比起解谜,我更关心的还是这件事情好不好处理,能不能顺利收到钱,毕竟还债才是摆在眼前最现实的事情。

这件事情如果能顺利搞定,凭他和那个女经理这种老暧昧的关系,况且又是公家单位,估计在钱上应该不会亏待我们。

我心里正在嘀咕,忽然听到李坎又在骂娘。

电视里,巴西和比利时踢了个一比二,内马尔回家了。

我说你不是买冷门吗?这回你赚到了。

李坎气急败坏地说对他来说,巴西才是冷门。

我额头上的汗,噌噌噌地往下淌,真是哭笑不得。

今天他连输两场,我就主动去结了账,算是安抚一下。

忙活了大半宿,他却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说白天睡颠倒了,这会儿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到街上走走。

反正我也不困,而且时间差不多也快天亮了,索性就跟他溜达了几圈。

最后两个人吃了早饭,才回家休息。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李坎在厨房里热了点看球剩下的卤味,又蒸了锅米饭,我俩就着啤酒算是把晚饭对付了。

我问他今天有啥计划,他说现在没事,要等到夜晚一起开车出去。

我俩百无聊赖的看电视等时间,后来李坎嫌呆在家里面既无聊又浪费空调,干脆拉我去楼下麦当劳要了两杯饮料边喝边看妹子打发时间。

等到十点左右,李坎看看表说差不多了,我俩就开上伊兰特上了路。

路上,李坎让我注意看着,一旦有没开灯的公交,就跟他说一声。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今天晚上要玩真的,直接来找幽灵公交啊。

我埋怨他为什么不早点吭声,好歹准备点法器什么的,遇上了也好防个身。

李坎一笑,说今天还用不着,只是开车跟着看看,还说他心里基本已经有答案了,就是需要证实一下。

听了他的话,我放下心来,跟着他开车满城转悠,把百度地图上标记过和没标记过的医院都过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幽灵车的影子。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车子又转回到出发点中心医院门口,我俩累得要死,决定停下来抽颗烟再说。

李坎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俄罗斯对克罗地亚的比赛,这场比赛算是斯拉夫人种的德比大战,我边看边跟李坎感叹,克罗地亚区区四百万人口足球搞的这么好,我们这么多人愣是越踢越糟心。

球踢得正精彩的时候,李坎突然用手捅捅我,说你快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左拐过去一辆白绿相间的公交车,LED、车内灯都关着。

我俩对视了一眼,同时喊了声,追!

第14章 赌球赢了上百万,却依然每天开夜班公交(三)

其实也不用追,对方的车速本来就不快。

为了防止被发现,我们和公交之间刻意保持了距离,控制着车速,不紧不慢地掉在后面。

跟了一会儿,直听到李坎不断的咂巴嘴,好像很不解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感觉这辆车路数不太对,跟他的猜想完全不一样。

我正准备继续问他到底怎么猜想的,突然那辆公交车靠边停下了。

李坎赶紧也减速,方向一打,远远的停在路边停车位上。

只见公交车上下来一个黑影,因为这片儿没有路灯,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个轮廓,直觉上感觉像是个人,因为有两条腿在走,但细看过去,又不像人,因为黑影的上半身是一团模糊,完全分不出哪是头哪是上肢。

我俩正纳闷,车上又下来一个黑影,这个倒能看清胳膊和两腿,但那颗脑袋却出奇的大,比双肩宽出很多,好像还怕掉了,两个胳膊还在下面撑着。

可能是夜里的空气有点凉了,我感觉脊背上一股寒气倒着直上后脑。

这还没完,车上又陆陆续续下来几个黑影,跟前面那两个类似,只是形状各自不同,反正都是似人非人的怪物。

我有些相信传闻了,这些东西不正像水里的浮尸吗,还是那种泡了很久,浑身肿胀严重变形。

我悄悄凑到李坎耳边向他求证,他却坚决摇头,压低声音跟我说他要过去看看。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意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一是觉得他毫无准备就这样过去很危险,二是他这么一走没人在身边罩着,我也感到很没底。

李坎没理我,直接从工具箱里摸出来一个手电筒试了试亮不亮,然后直接开门走下车。

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对付这些淹死鬼,我心里暗暗替他捏把汗。

正想着等会儿万一有意外我怎么帮他呢,就听到他一声大喝:“干什么的!”

我立马吓尿了,还有这么明目张胆招惹鬼魂的,他李坎也是嫌自己命长了。

不但如此,李坎一边喊还一边把电筒打开,往那些鬼影身上照过去。

他这把是在网上淘的狼眼手电,个头不大但光线强得很,这光一打过去,就听到前面“咣当”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我本来吓得几乎要把眼睛闭上了,被这响动一惊,眼睛反倒瞪大了。

我揉揉眼,壮着胆子顺他的手电光看过去,妈的,原来是虚惊一场——那些黑影都是一个个大活人,只不过手里抱着肩上扛着一个个布包或者是大纸盒子,黑灯瞎火看起来形状自然是怪异至极。

那几个人也被吓一跳,刚才那个声音,就是其中一个胆小的,因为手抖把纸箱子掉地上了,里面好像有什么易碎物品摔破了。

那群人里面有一个中年男人当时就急了,指着李坎就骂,他妈的你是干啥的!

我发现他们是活人的时候就完全不怕了,现在眼瞅着他们要找李坎的事儿,我担心他吃亏,赶紧从车后座上捞了一把方向盘锁拿在手里,下车冲过去帮着充场面。

李坎倒丝毫不慌张,他稳稳的站在当地,还用狼眼手电照了照那个骂他的人,不紧不慢地反问,你们在干啥?

那帮人已经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来,跟着领头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中年男人没好气地说,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我看他们都五大三粗的,心里未免有点儿没底,但看李坎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轻飘飘说了一句,是你们骆总让我来看看的。

你别说,这话还真管用,这帮人一听骆心的大名,马上萎了。

那个中年男人立马换了副面孔,笑得跟三孙子似的,赶紧给我俩让烟,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兄弟兄弟多包涵。

原来他是26路车的一个司机,他这几天搬家,因为舍不得请搬家公司,干脆趁公交收班以后,先不入库,直接掉头过来给自己家拉一趟东西。

跟着他的这帮人都是他喊来帮忙的同事或者朋友,因为公司的停车场视频监控还在调试,所以入库车辆暂时是手工登记,他只要跟调度打好关系,把入库时间写成正常的时间就行了,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路上他就关掉了车内灯和LED显示。

他跟私人车老板干的时候摸鱼习惯了,现在想着公司刚合并,很多地方还没有捋顺,趁这个机会干点儿私活应该不会被发现,哪想到这才运第二趟,就被我和李坎发现了。

李坎装模作样地听完他的叙述,假装板着脸狠狠地批评了一通,说这次念他初犯饶过他,回去谁都不要说。

那中年男人千恩万谢,临走还从车上拿了条香烟硬塞给我们。

上了车,我长出一口气,表扬李坎真会忽悠,要不然李逵没碰到,说不定还要被李鬼打一顿。

李坎倒有点郁闷,说闹了半天是一帮假货,这幽灵车好像不是天天都有,我们难不成要每天晚上都要到街上来碰运气。

刚才这件事倒给了我一些灵感,我说不会所谓的幽灵车就是这种收班后不回公司,司机偷偷干私活的公交吧,要是那样可真是没劲了。

李坎听了,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也不再跟我说话,只是闷着头开车。

通常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就是脑子里在盘算着什么,我知趣的闭上嘴,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的夜景。

车就这么闷闷的开过了好几条街,因为是匀速驾驶,所以晃动的很有节律,摇啊摇的,我的眼皮开始打架。

朦朦胧胧间,我看见车的正前方,挺远的地方,有一点红光在闪,随着汽车往前走,那团红光越来越大。

开始我以为是红绿灯,但瞧了半天只见到红灯没见到它变绿,我再一想,不对啊,红绿灯不可能挂这么低,那红光大概有汽车大灯那么高,而且并不在路的侧面,而是在路当中悬着。

李坎也注意到了,他不由的加快了车速,想开到近前看个究竟。

接近红光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得多,我很快意识到那红光并不是固定的,而是跟我们一样在移动着,看这个样子,它应该是跟我们面对面迎面而来。

李坎“咦”了一声,把大灯切到远光,他的伊兰特改装过疝气灯,远光的灯束能打出去很远,雪蓝雪蓝的灯光照处,一个庞然大物直接撞入我们的视线。

我俩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迎面而来的,正是一辆绿白相间的公交车,车子里外所有灯都熄灭着,只有前一团红光在闪,那是一大把线香插在车头上,随着汽车的前进,香头火光一明一暗的燃烧。

不用说,这就是那辆幽灵公交了,虽然早已经从那些出租车司机口中听到它的大体情况,但真正面对实物还是这鬼气森森的样子被震惊到了,夜间完全熄灯行车就够怪异了,没想到车头居然还插了这么大一把香,分明不是烧给活人的。

就这么一愣神,两辆车面对面擦肩而过。

因为路中间有一排隔离栏,李坎只好猛加油门,冲到前面找了个豁口,才把车头调转过来。

那幽灵公交开的速度还蛮快,不过毕竟是大车,想甩掉我们的小车还是欠点。

我们很快就追上了,不过看李坎意思并不急于超车,而就像刚才跟那个拉私活儿的公交一样,不远不近地吊在它后面。

这辆公交跟刚才那辆拉私活儿的完全不同,它基本上见站就停,每次停车还都开门关门,不过就是不见人上下。

一连跟了七八站,站站都是这样子。

我问李坎这车在搞什么鬼,李坎摇摇头,反问我刚才有没有看清楚司机长什么样。

我说时间太短了,猛一下子没有准备好,别说司机了,就连车上有没有人都没看清楚,要不你超车过去我看看。

李坎说那倒不必,看不清算了,别超过去把司机吓着,好好一个大活人也给吓死了。

听了他的话,我浑身发冷。

人最害怕的就是反常和未知,如果他真说这是一辆鬼车里面坐了一车鬼也就罢了,但按他的意思,这车上有鬼,但开车的居然是个活人。

那可真就奇了怪了,谁胆大包天去开这种幽灵车,这群鬼又为什么拉个活人给它们开车,还有他说会把司机吓死是怎么回事。

我喉咙有点发干,我知道那是心急闹的,我说他不能老是这么吊着我的胃口,就算是老师教学生,也得给一点提示是不是。

李坎也不含糊,说好啊,那就提示一下,咱们是干什么的?

我说破巫局的呗,那还用问。

他点点头,说对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淹死鬼回来找替身,而是一个典型的巫局。

说完,他居然一甩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眼看着幽灵公交从前面十字路口右转走了,他完全不理,只顾从兜里拿出手机拨电话。

过了快一分钟的样子,电话才接通,他的电话是那种不超过一千块钱的便宜货,话筒漏音严重,我能听到那头传来骆心慵懒的声音。

李坎让她明天上班后查一查,车队里哪个师傅最近发了横财,找到后立即告诉他。

我被他弄得迷迷糊糊,这是什么局?做这个局干什么?发横财和这个局有什么关系?

但他只嘿嘿的贱笑,说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耐心等待骆心的消息。

第15章 赌球赢了上百万,却依然每天开夜班公交(四)

这一等,居然等了快一个星期。

这段时间,我俩无所事事,还是过着黑白颠倒,看球赌球的生活。

这天,我们照例睡到下午,刚醒来准备出去找点饭吃,骆心的电话打来了。

李坎埋怨她是不是把这事儿忘了,很容易打听的事情,居然用了这么久,骆心也不跟他废话,让我们去她办公室谈。

刚一见面,骆心就向我们抱怨,说刚合并的公司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干群关系很难搞,所以想了解的东西太难了,没人跟你交心说真话,费了好大功夫绕了几圈,才算弄到一些情况。

李坎笑她,说这都不是原因,关键是她的问题,用大学生那一套肯定不好使,秀才遇上兵了,想跟这些师傅交心,得跟他们一起骂娘喝大酒。

骆心还挺受教,觉得李坎的话让她开了窍,让他有空多给自己传授传授,李坎说得了吧,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给解决了再说。

骆心这才想起来说正事儿,她打听到车队里有个开35路的师傅,叫张冬生,听说他最近挺发财的,刚订了部二十多万的别克昂科威,听说又在打听市中心的学区房。

这师傅家里是“一头沉”,只有他一个人挣钱,每月三千多块的工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按说没什么闲钱又买车又买房的。

我说那不一定,包子有肉不在摺上,没准儿这个人兜里有货财不外露。

新闻上不是刚爆出来,有个小贷公司眼看要倒闭了,结果公司里的清洁大婶从腰包里掏了六百多万把公司给救了,记者一采访才知道人家是拆迁户,手里赔了好多套房子外加千把万现金,只是喜欢公司的气氛才在这里做保洁的。

我看看李坎,说这个人没准儿跟他一样,都是拼命省钱玩命攒钱那种。

谁知道他对我说的话跟没听到一样,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翻他的手机,过了一会儿,突然猛拍自己的大腿,说没错,很可能就是他啊!

李坎刚才听骆心这么说,觉得张冬生这个姓很耳熟,好像在哪听到过。

于是他就去翻自己的手机,果然在那个赌球的微信群里通过球友打听到那个世界杯开赛以来,场场赢钱,不但猜得中胜负还能猜得中比分的人,就是姓张。

我和骆心也都觉得挺巧合的,这也解释了这个张冬生为啥突然暴富起来,又是买车又是看房了。

骆心问李坎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师傅赌球和幽灵公交能扯上什么关系吗。

我说是啊,赢球只能说明是个运气问题吧,纯粹的偶然事件,如果场场赢就算有问题的话,那么李坎场场输球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

李坎让我们别急,不如先把那个张冬生叫过来聊聊再说。

骆心说别提了,他从前天开始就没有上班了,打电话关机,也没有请假手续,他那一路的班组长正恼火呢。

李坎想了想,问骆心能联系得上他家里人不。

骆心拿出通讯录拨了个电话,好像是联系车队的负责人,讲到一半,她捂住话筒,冲李坎点点头,问要不要把他家属喊过来。

李坎摆摆手,压低声音说,问问住址,咱们现在过去一趟。

骆心让那边把位置发到她微信上,李坎让她不要带任何人,就坐我们的伊兰特,立马过去。

张冬生的家倒不远,我们跟着导航走,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这是市棉麻公司的老家属院,看样子可能是他家长辈的职工房,因为是老院子,所以没有考虑到停车的需要,我们怕车一头扎进去出不来,干脆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步行过去。

李坎瞧见路边有个土产日杂铺子,走过去跟老板交谈了几句,不知道买了什么装进挎包。

反正他干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干多了,我也懒得过问。

棉麻公司当年效益好的时候曾风光过一阵,盖起来的新宿舍区在全市很让人眼红,后来随着企业的改制以及时间的流逝,这院子慢慢就落伍了。

虽然是大白天,但楼洞里的采光很差,我们三个几乎是摸黑上的楼,磕磕绊绊,差点没有摔倒。

中途我示意李坎去扶一扶骆心,他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张冬生家在三楼,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的虽然一般化,但看起来还是挺干净得体的。

我们坐定之后,骆心向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双方简单的客套了两句。

趁骆心跟她说话的当口,我简单打量了一下周围,这个房子的装修已经很老旧,桌椅家具看起来也是2000年左右的式样,虽然维护打扫得很干净,但处处都透露出这家主人生活的窘迫。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电视柜上放的那台崭新的55寸超薄液晶电视机,和周围的东西比起来,这个大家伙好像是穿越过来的。

骆心告诉张冬生的爱人,说她老公这段时间一直没到单位,想问问她知不知道人去哪了。

张冬生爱人一听就慌了,她说张冬生前几天说车队派他出个包车,需要去外地一段时间。

李坎一听这,眉头就皱了起来,他问张冬生爱人,说你老公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张冬生爱人沉默了十几秒,然后摇摇头。

李坎将信将疑地看看她,说你再想想。

她想想还是摇头,但这次好像迟疑了不少。

我都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心里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算是个老实人,不太会掩饰,但是往往这种实在人容易一根筋,她不主动说的事情,你打她都逼不出来。

我用问询的目光看了李坎一眼,瞧他的表情倒是挺轻松,还找张冬生的爱人要水喝,问她嫂子你那烧的有开水没有。

张冬生的爱人听他这么一嚷嚷,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客人倒水,的确有点缺少礼数,她赶紧起身去厨房,说冰箱里有西瓜,要切瓜给我们吃。

就在她转身进厨房的一刹那,李坎“蹭”地站起身来,吓了我和骆心一跳。

我看他往挎包里面掏了一下,不知道摸出一把什么东西,迅速塞到他坐的那块沙发坐垫下面。

等张冬生的爱人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时,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上了。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破绽,我直接看傻眼儿了,张冬生的爱人把西瓜递到我面前,喊我好几声我都没反应。

李坎在茶几下踢我一脚,说想什么呢,嫂子让吃西瓜。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干咳两声掩饰一下不自然的表情,顺手接过西瓜。

接着张冬生的爱人又捧过一芽西瓜送给李坎,他很夸张地站起身双手来接,嘴上说谢谢嫂子。

他的动作太大,起身的时候把沙发垫子给一下子带到了地上,我眼见到垫子下面他刚才藏的东西洒了一地。

这一出太惊人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到地板上。

骆心刚才也看到他藏东西了,这时我瞧见她的眼睛也瞪得比谁都大。

我心想,完蛋了,虽然我不知道李坎在玩什么把戏,但现在明显是露馅儿了,玩儿砸了。

张冬生的爱人也大吃一惊,显然她没想到沙发垫子下会有东西。

我往地上仔细一瞧,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我操,李坎这都弄得是什么啊,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家的嘛!

地上洒的不是别的,是一堆冥币,没错就是那种烧给死人的,人冥银行印制发行,一亿元面额一张的——冥币!而且还真不少,起码有百十张,弄得满地都是。

我脸都白了,甚至有拉起他俩跑路的念头,李坎真是能出洋相,怎么在人家家里藏这玩意,而且还被别人当面看见了。

我想,谁要敢在我家里这么干,我不弄死他我不姓代。

李坎倒好,没有一点要跑的意思,他也装出一脸讶异,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些冥币,而且还无比惊讶地大叫道,嫂子,这、这、这是什么?

我真佩服他的演技,如果能从张冬生家安全离开,我一定要给他颁个奖。

张冬生的爱人此刻脸色大变,她快步绕过茶几,抢到沙发前,蹲在地上,双手哆哆嗦嗦地把那些冥币抓起来,但又不知道放到哪里好。

看样子,她潜意识里想重新把这些冥币藏起来,可理性又告诉她,这间屋里的人都已经看见了。

她一时茫然失措,傻呆呆地蹲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的反应倒真出乎我意料,按说家里突然出现这么不吉利的东西,主人要么惊讶、要么愤怒、要么恐惧,但怎么也不会主动跑去要把这些东西隐藏起来,好像生怕我们发现或抢走一样。

这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看李坎的神色,他好像完全不觉得奇怪,反倒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他幽幽地问了一句女主人,“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这句话问得让我更犯糊涂了,但是张冬生的爱人却好像是听懂了,她冲着李坎轻轻摇了下头,表情看起来很委屈。

李坎瞧她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一屁股坐回沙发,给自己点了根烟,深吸一口,说道,你老公失踪了,恐怕就和他做那事有关,你思想上也别有顾虑,知道啥都跟我们说清楚,我也算是个懂行的,这里还有公司的领导,我们都不是来找事儿的,都是想帮你。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从张冬生爱人的表情上看,显然是被他说动了,略微犹豫了几秒钟,她就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了。

第16章 赌球赢了上百万,却依然每天开夜班公交(五)

张冬生家一直以来确实负担挺重的,他爱人没工作,孩子正在上中学,都靠张冬生一个人撑着。

家里这个情况也就算了,偏偏张冬生这人还不太脚踏实地,平时喜好跟人打个麻将买个彩票什么的,总是幻想通过赌博或者中奖来改变一下命运。

原来线路承包的时候,张冬生给私人老板打工,他车技好,抢站点快,能给老板多拉客多挣钱,所以固定工资之外,时不时的还有点额外的奖金,这点奖金没有什么具体数目,他就偷偷瞒下来留着自己打牌用。

现在收归国有之后,工资都打到卡上,张冬生的工资卡又被他爱人拿着,所以手头儿远没有以前活络。

这回赶到四年一届的世界杯,他觉得大赚一把的机会到了,就跟着彩友加到一个微信群里赌球,没有本钱,还找小贷公司借了钱。

张冬生的爱人讲到这,有些哽咽,说她知道张冬生平时喜欢赌点小钱,也知道他有私房钱,但她都睁只眼闭只眼,觉得只要不动工资就可以,男人有点小爱好什么的,情有可原,但却没有想到他这次居然借了高息款来赌球。

张冬生开始赢了一点,但阿根廷对冰岛那场球一下子把钱全输了,欠的钱还不上,这种小贷公司他们可有一百种办法折磨你,让你不得安生,直到按数还钱为止,直到这时候,张冬生的爱人才知道他的事情。

张冬生被逼得没办法,但凭他一个月那点工资,还要养家糊口,况且这个窟窿还是利滚利,越还不上后面就更还不上。正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知道谁跟他说了个办法,让他去搏一把,用接阴魂的法子转转运。

讲到这,张冬生的爱人又被自己的哽咽打断,看样子触及到令她伤心的地方,有点说不下去了。

李坎点了一下头,说这情况跟他猜想的大致一样,所谓接阴魂,就是接引鬼魂去投胎转世。

相传,孕妇临盆前的某个日子,就是鬼魂投胎转世的时候。大部分鬼魂的投胎是很顺利的,但总是有些游魂找不到投胎地方,所以一些懂巫术的人,就想办法做出一种局,可以让活人帮忙接引这些鬼魂,帮它们成功投胎。

而鬼魂得到帮助,自然不能亏待人,这个接阴魂的人会财运大开。

这个巫局由来已久,古代就有人干这个,具体的方法李坎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找来孕妇产后的胎盘,把它晾晒干了之后磨成粉,混入做香的原料里面,制成接魂香。

接魂的人需要事先打听好附近谁家的媳妇要生产了,算好日子,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一个用过空火盆,找一块没人的野地里把接魂香点起来。

这个火盆就是给死人守灵时烧纸的那种瓦盆,传说这是刚死的鬼魂要带上路当锅用的东西,阴气很大,可以压制住活人的阳气,以免鬼魂不来。

这种香点燃之后,会发出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活人闻不出来,游魂则对它十分敏感。

接阴魂的人用嘴叼着香,双手端着火盆原地转圈,直到感觉有人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这就说明接到阴魂了,然后就往生孩子的那家走。

整个接阴魂的过程中,不能睁开眼睛,具体原因搞不清楚,有一说是怕对鬼魂不敬怕激怒它,还有一说是怕看见鬼魂恐怖的样子被吓死。

不管怎么说,就是需要接阴魂的人要牢牢记住产妇家在什么地方,怎么走,要提前反复熟悉这条路,保住自己在黑夜里闭着眼睛也能顺利走到。

等到了产妇家门口,就把香掐灭,直到感觉到肩膀一松,就说明鬼魂去投胎了,这件事情就算成了。

成事儿之后,火盆里就会多出一张冥币来,拿好这张冥币,就会有财运过来。

李坎说,这种方法跟养小鬼开运差不多,属于旁门左道,因为那个时辰那个方位生产的小孩,本身就不该这个游魂去投胎,但你接引它去占了先机,其实就是抢了别的鬼魂的位置,是比较伤阴德的。

所以,古往今来,不是逼得没办法了,很少有人干这种事情。

我听完李坎的讲解,长了不少见识,忍不住说,怪不得幽灵公交的线路都是医院,原来生孩子的都在那里面。不过想想也挺不靠谱,那个张冬生居然闭着眼睛开公交,真他娘的草菅人命。

李坎叹口气,说只听说一次接引一个阴魂的,像张冬生这样开公交车成批接阴魂,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做这个局的时候本身就需要抑阳扬阴,再加上车上这么多鬼魂聚集,阴气一定很重,这么搞的话折寿恐怕是难免的。

张冬生的爱人眼圈都红了,她说她当时就不赞成张冬生干这个事情,觉得这个事情太邪门儿,但张冬生把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跟她坦白了,说自己实在是走投无路只有拼一拼。

末了,这个女人颤抖着声音祈求李坎想办法救救她丈夫,钱没了可以慢慢挣,但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从她的反应来看,可以瞧出他们夫妻感情还是挺好的,我不禁也有点感动,赶紧劝她让她放宽心,骆心也说我们来就是要解决这个事情的,我又把李坎的本事给吹嘘一番,好让她放心。

我俩一唱一和在这边说得热闹,李坎则一言不发地坐着,我用脚踢踢他,暗示让他配合我们一起给人家做做思想工作,可他却拧着眉头,盯着手机,死活不吭声。

他这个样子,整的我们仨心里都没底了,我凑他耳朵旁边悄悄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把手机给我看,说这是刚收到的,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手机上打开的是他们赌球的那个微信群,群里有人在传,说张赌神前几天押英格兰对克罗地亚那场输惨了,据说开赛以来的所有战果都一风吹,不但如此好像还倒欠了庄家一大笔加注的钱。

我也开始觉得费解起来,张冬生不是接阴魂开了财路吗?怎么还会输钱?难道这个所谓的张赌神并不是张冬生?真正的张冬生到哪去了呢?

不过尽管有一肚子疑问,但当着张冬生爱人的面儿不宜说这么多。李坎也意识到这一点,赶紧缓和了一下表情,让张冬生爱人放心,我们回去合计合计,想想办法,她老公应该没什么大事情。

大概是刚才李坎对接阴魂这件事的解释显得比较专业,张冬生爱人明显对他的话信任更多一些,听他这么表态,对方的神色缓和了很多,还表示让我们晚上不要走,她请我们去楼下的餐馆吃顿便饭。

我们哪里好意思吃她的饭,赶紧起身告辞,她看我们实在不愿意,也就算了,表示事情解决之后一定好好答谢大家。

从张冬生家里出来,骆心表示她请我们吃饭,于是我们仨便开车去找了家火锅店,这段时间吃饭都是瞎凑合,好久没有正式吃顿大餐了,骆心点了好多盘肉,给我俩撑得动弹不了。

吃完饭,骆心又带我俩去足浴城洗脚,一整套做下来,感觉骨头都酥了,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按脚小姐撤走以后,我和李坎各自躺在沙发上抽烟,我忍不住把心里面的疑问说给他听。

李坎说,他也觉得很奇怪,虽然靠这个接阴魂开运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走背字儿,况且张冬生接的阴魂还不是一个两个,运势应该是很强的。

不但如此,最难解释的就是张冬生怎么好几天都不上班了,按说他要是想继续接阴魂的话,必须得当夜班,才有机会把末班车开出去。

总之这件事有很多地方想不通,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更不知道目前的情况意味着什么,要想知道真相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到幽灵车上去一趟。

按说这种事情我也干过两回了,但是想想还是有点想打退堂鼓,毕竟满满一车阴魂,想着就膈应。

李坎安慰我说没事儿,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反正这事儿也不着急,即便是上车,也得专门找个时间多准备些东西。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问李坎刚才他在张冬生家弄的冥币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坎捂着嘴笑,说那是他的疑兵之计,他早算着这有可能就是接阴魂的局,但就怕张冬生家里人不肯说实话,就在小店里临时买了点这东西备着。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其实张冬生根本不可能把这些冥币随便乱放,但是张冬生的爱人做贼心虚,一见到冥币就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张冬生放的,谁会怀疑几个陌生人会带一堆冥币来家访呢。

骆心听了李坎的解释,突然大声笑起来,她半天没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谁知道猛一发声把我俩都吓了一大跳。

骆心说他太滑了,不粘毛就比猴儿精,李坎说他如果精明,就不会被我骗走二十万了,我说去求吧,我现在欠债肉偿,还是表哥占便宜。

我们就这么没皮没脸地胡乱聊了一通,骆心又问问我开火锅店是怎么陪的钱,说着说着,三个人还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醒过来是被洗脚城的值班经理喊醒的,他说有新客人来,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行个方便。我们一看表,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赶紧起来给人家腾位置。

出了门儿上车,我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有意让他俩到后座上去多接触接触,我问骆心家住在哪,准备先把她送回去,谁知道李坎指着车窗外叫唤起来。

他说,快瞧!幽灵车!

第17章 赌球赢了上百万,却依然每天开夜班公交(六)

夜里,路上的车很少,那辆绿白相间的公交格外惹眼。

我问李坎怎么办,他说择日子不如撞日子,让我先跟上去看看再说。

公交开的不快,我开着伊兰特很轻松的吊在后面。

快到东风医院站的时候,我看见站台上站了一男一女,好像是错过末班车的情侣。

幽灵公交停靠过去,照例打开了车门。

两人见有公交过来,还挺高兴,但好像因为看不出是哪一路车,犹犹豫豫不敢上去,那个男孩就走到车门口往里面张望,可能想找司机问一下。

突然,那个男孩往前一扑,好像有人在车里拽他,猛地一下往车中栽去。

那男孩反应算很快的,双手即刻撑住车门,拼了命的往外挣扎。

他身后的女孩发现不对劲,也赶紧跑过去帮他,死命抱着他的腰往后拽。

李坎一看,大喊,坏了!

我也来不及问怎么坏了,赶紧一加油门,车加速冲过去。

但已经晚了,因为怕惊扰幽灵公交,我故意拉了一段距离,可就是这短短一段距离,等我们开到站点,公交已经关上门开走了。

这场面我怕是过很久也忘不掉,刚才那个车门里好像伸出来无数双手,硬生生的把这对情侣拉了进去。

我被惊住了,怔怔地把车停在当地,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李坎使劲儿推推我,让我别在这傻呆着,赶紧开车追上去。

骆心估计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形,在后座颤抖着嗓子问李坎要怎么办。

我从倒车镜里看见他从包里掏出几张纸一样的东西,塞给骆心,不好意思地问她还是处女吗?

我去,我手里的方向盘一晃,车差点一头撞进隔离带的花坛,什么时候了,这家伙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事情。

可能他说的过于突然,骆心根本不相信他的问题,只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让李坎再说一遍。

李坎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唐突,赶紧又说,来不及了,这事儿太不对劲了,他要带着我立即上幽灵车去查个究竟。

但这是哪跟哪啊,他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我让他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再说。

李坎也急了,一咬牙,说骆心,你要是处女,就是用你的月经把这些纸染了,我有用处。

我听到后座上“啪”一声,不用猜,李坎肯定挨打了。

我心里说活该,这都是什么丢人现眼的要求。

李坎赶紧解释,救命要紧,我们必须马上上幽灵车。

如果不想惊动那上面的鬼魂,最好的办法就是弄个火盆或者别的极阴的东西来压住自己的阳气。

但以现在的情况,根本来不及弄这些东西,只好就地取材,用骆心的月经血,冒险把自己的三把阳火遮住,强行压住阳气。

跟童子尿相反,处女的经血是比较阴的东西,这样做我俩可能会倒霉一段时间,但人命关天,也顾不上考虑这些了。

听完他的话,骆心开口了,只问了一句话,问李坎怎么知道她今天来那个。

李坎说看她走路的样子就猜出来几分,而且她刚才还表示不能吃冰西瓜。

我彻底震惊了,心想这货真是闷骚,居然偷偷观察女人的这事儿。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骆心的表情,我猜她的脸估计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李坎让我别看了,自己也把脸扭到一边,我听到后座上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说实这种感觉真是怪怪的。

过了好一会儿,骆心说好了。

李坎就开始他的战术部署,首先我们要超过那辆幽灵公交赶到它的前一站,然后在月经纸的掩护下登车,到车上以后,想办法强迫张冬生停车,也顾不着巫局失败后他是死是活了,毕竟他引来的鬼魂已经开始害人了。

至于骆心,李坎让她等我们到站后赶紧开车回家,等我们的电话。

策略一定,我把车开得飞快,从慢车道抄近路,赶在幽灵公交之前到了下一个站点。

说实话,把沾满经血的纸片贴在自己双肩尤其是脑袋上,那真需要莫大的心理素质,我看这事儿李坎估计也是第一次干,我很害怕他以后如果真有机会跟骆心成为一家人,他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来不及想这么多没用的,幽灵公交就靠了过来。

李坎让我拽着他的衣角跟着他走,一定要闭紧双眼,千万不要睁开。

车门一开,只觉得一阵寒气从里面透出来,好像大伏天打开了自家的双开门大冰箱那样。

听到李坎踏上踏板的声音,我心里捏把汗,就怕他跟那个男的一样,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走。

我不由地手上用了用力,以防他遇上不测我好用力拉他,但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估计就是月经纸起到效果了。

虽然有李坎领路,但闭着眼睛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走路实在是太难了。

不仅如此,我还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感觉这辆车上有很多人。

不是那种物理的拥挤,而是一种存在的拥挤,感觉很多东西存在在距离你很近的地方。

很多人都曾有过类似的感觉,比如被人从背后盯着能感觉到自己背上有东西,闭着眼睛捉迷藏如果对方离你很近你能明显感觉得到。

这可能是人的第六感,尤其是在黑暗的环境里,眼睛耳朵鼻子都失去作用的时候,第六感更加强烈。

走了一会儿,李坎停了下来,我感觉他的上身很大幅度地晃动起来,应该是伸手在摸什么。

晃了几下之后,李坎停了下来,转了个身,又晃了几下。

接着就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动静了。

我心里有些慌,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角,但是没有反应,我壮着胆子松开他的衣角,准备腾出手去捅了捅他的腰眼,谁知这一松手再捅过去,居然捅了个空。

说实话,有李坎在身边,我心里还是很有底气的,实在不行他肯定能救我,但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我心中大急,想赶紧找到他,就这么一慌乱,竟忘了李坎的叮嘱,下意识地把眼睛睁开了。

这一睁眼,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见李坎还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只是因为错开了一步,我刚才没有摸到他,所以误判找不到他了。

因为一个误会,我居然犯了大忌,我正琢磨着赶紧再闭上眼睛是不是能够亡羊补牢的时候,无意间撇见了周围的环境。

我们刚才是从车的中部上的车,现在已经来到公交的车头处,这都在李坎的计划内,我们的目的就是来抓住张冬生,迫使他停车的。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驾驶座居然空空如也,完全没有张冬生的影子,更令人感觉恐怖的是,这辆车竟还在路上奔驰着,好像无人驾驶一样。

我靠,我忍不住失声叫出来。怎么可能?张冬生呢?谁在开车?

李坎听到我的叫声,也不得不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这一切让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对我大喊,快砸窗户跳车!

说着,他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我的嘴里,告诉我如果被拽住就把嘴里的东西用力喷出去!

我还没听利索,他就已经开始用脚狂踹车窗。

对付污秽,李坎是有一套的,但是处理起这些紧急事务,他明显没什么经验。

这种空调公交的车窗是特种钢化玻璃,用脚不可能踹破,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找到车上的安全锤,敲烂四角才有机会打烂窗子。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我四处看过去,发现车头处放安全锤的地方都是空的,只有在车子中段的窗子旁挂着一把红色的锤子。

那里正坐着刚才被拉上来的一男一女,他们好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并排坐在靠窗的双人座位上。

因为是背光,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他们的身体随着车子的摇摆而摇摆。

我感觉,这两个人十有八九已经不是活人了。

说实话,我心里知道这车上全是污秽,但毕竟它们没有形质,眼不见心不怕,但这两个人是确确实实的实体,看他俩这副模样,我心里别提多害怕了。

但是怕也要去,看李坎的样子,把腿踹断了也不可能把窗子打破。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跳车,但以他的本事,居然被逼得要落荒而逃,说明目前的局面非同一般的凶险。

我壮着胆子向那俩人走过去,不知不觉嘴里的东西被口水化掉,嘴里开始充满一种怪味,说不出来像什么味儿,但觉得真是恶心,要不是知道这玩意儿能救命,我早就一口呕出来了。

我走到两人面前,刻意不去看他们的脸,只是努力把手伸长,越过他们的头顶去摘锤子。还好,这两个人根本没有理我,僵直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就我刚把锤子拿到手的时候,车子不知道是过了个坑还是怎么,反正猛烈震动了一下,我身子一晃,嘴里那股子怪味往上一窜,正钻入鼻腔里面,那种恶心劲儿就别提了,我彻底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干呕,把嘴里的东西全吐在那个女孩头上。

吐完我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女孩缓缓地抬起头来,用双眼直视着我。

她的眼睛,居然没有瞳仁……

第18章 赌球赢了上百万,却依然每天开夜班公交(七)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电影里的贞子。

本来电影里就够恐怖的,但在现实中真的见到这样的场景,恐怖感可以说不知又多出多少倍。

我的头皮一阵紧麻,像过电一样,第一反应就是退后。

但是很明显,我失策了,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之后,我的腰撞在后面的椅子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仰面摔倒在车厢的地板上。

这一摔,摔得我浑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了,还好,安全锤还在手里,我挣扎着想赶紧起身,但突然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这种感觉很像我以前经历过几次的鬼压床,脑子特别清晰,但就是不能动弹。

我生怕那个女人走过来,用尽浑身力气,但是连脚指头的动弹不了。我脑子里努力回忆网上教的那些对付鬼压床的办法,但大脑此时一片空白。

情急无奈,我也不管不顾了,只好扯着嗓子大喊,李坎快救我!

这一喊倒是起了效果,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这声音很熟悉,是逢年过节燃放鞭炮发出的。

随着炸响的声音,真有一串燃着鞭炮落在我胸口上,压在我身上的力量顿时消失,我赶紧一跃而起。

虽然被鞭炮炸得很狼狈,但我心里却有种死里逃生的兴奋。

这时李坎已经冲到我身边,他显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从后面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赶紧去砸车窗。

我精神大振,几步跨到最近的窗子旁,把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拼命向窗子四角砸落。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我的胳膊刚挥到一半,就感觉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先是胳膊,再是上半身,接着全身上下好像都被拉住了。

我拼命靠近车窗,但这股力量拼命把我往后拉,我能明显感觉到,身上好像被无数冰冷的手抓住,那种透过皮肤,寒彻骨头的冷,我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只好又喊李坎,只见他正在那里玩命拉拽那一对男女,但就凭他一个人,根本无计可施。

李坎听到我的喊声,抬头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我,眼睛一下子瞪老大。

他放弃去拉那两个人,直冲我过来,对着我劈头盖脸地喷出他嘴里的东西。

空中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我终于能动了,我顾不上想这么多,抡起安全锤就往窗子上砸。

这次异常顺利,三下五除二就把车窗给弄了个稀巴烂。

跳!

李坎在我身后大喊。

我把头伸出窗外,又犹豫了。

妈的,李坎这个外行,以我的经验,这辆车现在的时速少说也有每小时七八十公里,这样的速度,从一米多高的车窗跳下去,不死算是命大的,最起码落个重伤。

如果让我高位截瘫在病床上呆上几十年,我觉得还不如在车里跟这帮鬼魂拼了。

李坎也冲到窗子前,他一看外面,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看他望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诀别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窗外笛声大作,紧接着,就看见我们那辆伊兰特飞速从公交车后面插上来。

车窗打开,驾驶室里坐着骆心,她一边努力控制车速和公交保持平行,一边冲我们狂按喇叭。

我心里别提多激动了,这下有救了。

我大声喊着让骆心把所有的车窗都放下,然后攀上公交的车窗框,回过头来交代李坎,我先跳,他再跳下来抓住我。

也不管他明白不明白,我瞅准了位置,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当我的身体摔在伊兰特车顶上的一瞬间,我的两手也紧紧地抠住了驾驶室两边的窗框子。

看到我落车的样子,李坎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跳下,正好落在我的背上。

骆心不敢急刹车,怕把我俩都甩下去,而是用了几个过渡性的点刹,很平顺的把车速降了下来。说实话,这妹子的驾驶功力,比我俩都好。

伊兰特慢下来,公交车却丝毫不减速,远光灯的照耀下,它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骆心停下车,打开后车门,让我俩坐进去。

回去的路上,她说她怎么想都放心不下,所以没听李坎的安排,而是开着车悄悄跟在我们后面,没想到居然起到了意外的作用。

我一个劲儿的感叹骆心的聪明,还半开玩笑地鼓动李坎拉骆心入伙儿,以后三个人一起干。

但李坎却情绪不高,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只是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我想挑挑他的情绪,故意怪他刚才给我嘴里放的什么,一股子邪味儿,硬是把我弄吐了。李坎没接我招,冷冷地跟我说,说我最好别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以后可能还会用到,如果知道了也许就用不成了。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估计是他刚才太紧张,还没缓过来,于是让骆心把我们先送回去,睡上一觉,好好歇歇再说。

说是睡觉,其实也没睡安稳,我梦里总是出现那一对情侣,尤其是那个女的,脸老是在我面前闪过,搞的我中间吓醒了好几回。

最后一回她又出现的时候,突然听到铃声大作,惊醒之后,发现是骆心打来的。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焦急,问我打李坎的电话怎么没人接,还以为我们出什么事情了。我说他正在屋里睡着呢,可能是静音了,让她别担心,要没事儿我就挂了,还想继续补觉。

骆心让我别睡了,说刚才警察打来电话,说有人在浉河里发现尸体,打捞上来看兜里的证件是张冬生,正让单位派人去处理呢。

我打了个激灵,这家伙终于出现了,但怎么会死了呢?

我赶紧让她开车过来,我去把李坎喊醒。

李坎听到这个情况,倒没显出特别意外的表情,他还说估计现场不止一具尸体,应该还有。

等骆心来开车带我们赶到停尸的地方,一打听,果然当时同时发现的还有另两具尸体,这两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被拉上车的那对小情侣。

不过法医判断,这三个人不是同一时间死亡的,那一男一女是昨天夜里,而张冬生则是三天前。

死因也不一样,张冬生是溺水死亡,而那对情侣则是心脏麻痹猝死。

刑警队的人把这当作两桩案件,分别立案处理,我们当然明白这里面的牵连,但没法给警察说,毕竟这玩意儿听起来太过不科学,说出去他们也不会信,到时候反过来调查我们就麻烦了。

我们从太平间出来后,看到这对情侣的家人在走廊上哭,听他们嘴里叨念的意思,就是不该阻止这两个人谈恋爱,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投河殉情。

我们心里当然知道真实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但也没法跟他们去讲,李坎只是坐在对面的长椅上,很悲伤地看着他们。

我看看李坎,突然觉得干我们这行挺无奈,很多时候明明知道又无可奈何不为人道,这种无力感太让人憋屈了。

等了一会儿,张冬生的爱人到了,骆心陪着她进去履行了手续,她又在里面哭了一场。

等她的情绪平复一些了之后,李坎提出大家找个地方坐坐,他有话对张冬生的爱人说。

我们就近找了家西餐厅,因为饭点儿还没到,所以客人很稀少,正好适合谈话。

气氛挺压抑,李坎也没心情说多余的话,开门见山就把他对整件事情的分析给我们还原了一遍。

他判断,在我们找到张冬生家之前,张冬生已经死了。

具体死亡的原因应该是自杀,李坎托赌球群里的朋友帮忙调查了一下,英格兰对克罗地亚那场,张赌神不但把全副身家压上,而且还借了高利贷加注赌英格兰队获胜,但是最终英格兰却被淘汰,张赌神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

张冬生应该就是群里的张赌神,他输得没办法了,就跑到浉河大桥上一跳了之。

而他跳河的时辰不对,死了以后就被那群水鬼给拉住了,这些水鬼急于找替身,但43路公交就少个司机,所以它们就拉住张冬生开车。

我有点明白了,原来最后我们碰上的这辆是43路,真正的幽灵公交。

李坎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的,他昨晚在车上没有见到驾驶员,就知道事情不对,当时车子正好经过一排商店,从橱窗的倒影上他见到车体侧面,隐约有43的字样,他想起来当年43路出事儿时,虽然车子样式差不多,但那时候还没有LED灯箱,这个43是喷漆在车上的,被我们忽视了。

他当时就明白,这辆车不是接阴魂的车,而是来拖替死鬼的43路公交,那两个男女就是被拖上来的替死鬼。

如果不想办法赶紧跑掉,我们一样也会被拖走。

不过在最后时刻,他还是没有放弃救那两个人的希望,但是他一个人太难了,根本救不了两个失去意识的人。同时他又发现我肩膀上的符纸不见了,可能是摔倒时弄掉了,如果再在车上耽搁,一定会被鬼魂缠死。

没办法,他只能抛弃那俩人,跟我一起砸窗逃生。

他讲到这里,我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看来当时远比我想的还要凶险啊,真是捡回一条命。

张冬生的爱人仔细想了想李坎的话,似乎捋清楚了,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张冬生做的这个接阴魂的局不应该是很旺财路吗?为什么败得这么快,说输就输掉了。

别说,这个女人脑子还挺好使,一下子就问到点子上了,其实我也是对这个一直想不通。

第19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一)

李坎说他也不能完全解释这个,不过他怀疑,说不定是教张冬生这个局的人,在背后布了个更大的局,目的是为43路找个司机,好给那些水鬼拉替死鬼的机会。

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现在也无法探究了,反正以前听说过养小鬼开财路却被小鬼反噬的事情,有可能这个接阴魂里面有什么关键的讲究,那人故意没有给张冬生讲清楚,目的就是让他入套。

末了,李坎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他说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做局的永远比破局的厉害,就像一个人藏东西,一百个人也不一定能找到一样。

张冬生的爱人听着听着,眼泪就啪嗒啪嗒的下来了。

我们只能给她递个纸巾,也说不出什么能够安慰她的话。

骆心想了想,承诺公司负责她孩子上大学之前的全部费用,并且叫她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到公司来找她。

听了这话,张冬生的爱人少许有些安慰,她坚决不让我们送她,千恩万谢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骆心问李坎怎么收费,李坎摆摆手,说事情没办好,人都死了,要啥钱。骆心不干,死活要我们把账号给她,李坎最后急眼了,说如果给一分钱咱们就绝交,骆心这才作罢,她让我们有需要随时找她。李坎让她注意留意,看能不能挖出唆使张冬生接阴魂的那个人。

这件事过了之后,李坎很是消沉了一阵,我也觉得我们有必要缓一缓,钱是挣不完的,命是自己的。

大概修整了小半个月,他才开始打起精神来接了一个活儿。

这活儿是李坎以前的一个客户介绍的,干我们这行没法打广告,打广告也没人信,除非亲身经历过一次,才能理解我们。所以生意基本都靠人口口相传,客户介绍客户。

这个活儿不大,听说就是那家人的孩子中邪了,成天说胡话,让我们去破破。这也正合我俩的意思,连续接大活儿的确有点伤人。

按照那家人给的地址,我们直接到了市中心医院骨科。

说是孩子,也有二十多岁了,名字叫薛恒,在本市一个银行上班。前几天他去省城出差,回来赶夜里的大巴车,结果在国道上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大巴被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从侧面撞上了。

大货车正撞在薛恒坐的这一侧,不过他比较幸运,坐在靠过道的那一排,靠窗的那个邻座替他缓冲了撞击力,他只是骨折,而那个人据说120刚到就死掉了。

那天大巴上总共死了五六个人,伤者更是一大票,都上新闻报道了。大货车的司机也撞死了,现在家属们为了赔偿的事情,到交警队闹过好几次。

薛恒的家里人却没有参与,他们的精力全耗到薛恒身上了。说来也奇怪,薛恒在医院醒来之后,神志一直不是太清楚,整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嘴里还一直叨念些听不懂的胡话。

开始医生判断他是脑部受到震荡,加之精神上受到惊吓,应该过几天就好,但过了两三天,情况依旧。颅脑CT什么的检查手段都用了,却找不到原因,胡话还越来越频繁,除了睡着,日夜不得安宁。

原本他们在一个三人间,因为吵得其他病人不能休息,医院只好给他腾了个单间用,不过只给一周期限,说再要还是这样,就考虑是不是要转去精神病院。

家里人当然舍不得把他往那地方送,不过目前这样子好像也没太科学的办法解决,没办法,到处托人打听,才拐着弯找到我们,希望能帮忙看看。

说实话,我听到这个情况有点失望,车祸是个很偶然的事情,应该和巫局没有太多的关系,至于这个什么中邪不中邪,恐怕不是我们的能力范围。

李坎倒是没有放弃,他让家人都出去,只留我俩跟病人呆一会儿。我看他又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翻翻薛恒的眼皮,又拿红纸按在他的眉心。

这一番折腾,倒把本来睡着的薛恒给弄醒了,他一醒,嘴里又呜哩哇啦地念叨起来,头还一摇一摇,好像不情愿的样子。

李坎皱着眉头听了半天,然后又喊我过去听听,但这人说得太含糊了,声音倒是不小,但根本听不清在说啥。

末了,李坎拿出来一个索尼录音笔,把这个声音给录了下来。

从病房出来,李坎没多说什么,告别薛恒的家人,说我们回去考虑考虑,明天给他们答复。

出了医院,李坎并没有回家,而是说开车带着我去见找他的一个朋友。

一路上我们边开边聊,李坎跟我分析,说他先开始认为这个人是因为车祸掉了一部分魂。

因为人在特定的情况下,魂不太稳定,就会脱离身体。这种事情在小孩身上发生的最多,因为人小的时候,魂不太稳固,所以有时候小孩出去玩,在外遇上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事情,回家就会出现发高烧、迷糊、惊厥的情况。

这时,懂行的人就会让他家找一个至亲的人对着屋外喊他的名字,其实就是把小孩因为各种原因丢掉的魂给叫回来,这就是民间喊魂的由来。

人成年之后,魂魄的结合趋于稳固,但也并不是不能被撼动的,李坎怀疑这个薛恒应该是因为车祸受到过分的惊吓,而导致灵魂脱体,才会有神志不清的情况。

可是就刚才他现场看的情况,薛恒的魂却完好无缺的在体内,这就令人费解了。

我听完李坎的分析,就问这种情况感觉好像和巫局没什么关系,他能搞得定吗?

李坎说他也不能确定,所以我们要去找这个朋友,等见过他之后再说。

他这个朋友住在新区,路上又碰上塞车,等我们龟速爬到地方,已经中午了。

李坎直接就没有上楼,而是打电话把他叫下来,我们三个人就近找了个烩面馆,点了几个凉菜,弄了点啤酒边喝边说。

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对方的身份。我本来以为李坎跑这么远,来找的一定是个比他还高级的大师,能给我们指点一下迷津,没想到这哥们压根儿就不是业内人士,而是市广播电台的一个播音师。

据李坎说这人挺牛的,在城阳市玩录音的圈里,他的技术是数一数二的。这倒真不是吹牛,因为刚吃完饭,那人就把我俩领他家里了,好家伙,三卧一客的房子,他腾出一间卧室专门改造成录音室,看上专业得不能行。

不过专业归专业,我想,这有什么用啊,我们是解决中邪,又不是帮人家灌唱片。

李坎也没多说,把录音笔交给他,让他帮忙处理处理。

我在录音室外面等着,他也没顾得给我们倒茶,我只好反客为主,边看电视边用他的开水煲烧水喝。

过了大概一两个小时的样子,录音室的门终于开了,李坎招呼我过去听听。

这一听不要紧,我眼珠差点儿没惊得掉下来。那个播音师果然有两把刷子,刚才薛恒的录音让他处理之后,居然大不一样,可以清晰的听到一句话:“殷娜,对不起,放过我。”

我恍然大悟,原来薛恒出问题跟车祸没关系,这个叫殷娜的才是关键。

李坎当即就拨了薛恒他爸的电话,问他殷娜是谁。

出乎我们的意料,薛恒他爸居然完全不知道殷娜这个人,随后他又向家里其他人询问,大家都表示没听说过。

李坎又问他,薛恒有没有女朋友或者说关系很亲密的女性友人。

那边说也不清楚,因为薛恒上大学时交过一个女友,本来准备毕业后结婚,因为家里的极力反对,被迫分手。

因为这个事儿,薛恒一直对家里有意见,后来就从没再跟家里说过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情。他爸也不知道他是一直没有再找女友,还是已经找了但不愿意告诉家里。

看那边实在问不出来什么,李坎讪讪地挂了电话。

告别了播音师,我俩开车往回走,路上,李坎又打了几个电话,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是在托认识的朋友,看谁能找到公安上的关系,帮查查名字叫殷娜的人。

这几个电话打下来,虽然没有找到公安上的熟人,但却意外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一个在殡仪馆的朋友说,几天前,他们殡仪馆的一个年轻的女化妆师莫名其妙的跳楼自杀了,那个化妆师的名字就叫殷娜。

自杀现场特别恐怖,殷娜穿着红色的连衣裙,鲜血流了一地。最为诡异的是,公安的人还在死者脖子上发现一个香囊,里面装着一些人的头发和指甲。

现在整个殡仪馆都在传,而且传得很邪乎,都说这个殷娜是被某种邪术给害死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震惊之余,心中倒是有了答案。我向李坎求证,是不是这个薛恒做个了什么巫局,害死了殷娜,现在殷娜的鬼魂跑回来找他复仇来了。

李坎啧了一下嘴,说我搞错了,薛恒跟殷娜有特殊联系这是肯定的,但据他分析应该不是薛恒做局殷娜,而是殷娜做局薛恒。

第20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二)

我这就纳闷了,怎么正好反过来了呢?再说殷娜人都不在了,难道死人还能给活人做局不成?

李坎说没错,这是一个典型的“发须爪”局。

从巫术角度来看,人的头发、胡须和指甲跟这个人的生辰八字一样重要,懂巫法的人拿到这些东西,就能通过法术轻易和这个人建立起关系。

所以,把这些东西交给别人,也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古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轻易理发剃须和剪指甲,即使修剪,也会避人耳目,找僻静之处埋藏掉,其实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措施,害怕这些东西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借以做个巫局,给自己招来灾祸。

但现在巫术败落,大多数人也都不讲究这些了,如果说谁去发廊剪完头发还要收回剪下的头发茬子,那简直跟神经病没什么区别。

李坎告诉我,殷娜有可能自己懂“发须爪”局,或者是她身边某人懂。

香囊里的头发和指甲应该是薛恒的,殷娜自杀的时候,身上带着他的这些东西,就相当于给薛恒做了个定位,无论他到天涯海角,殷娜的鬼魂都会缠上他。

薛恒发生车祸的那一夜,正是殷娜自杀的夜晚。

我听了不寒而栗,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呐,这个殷娜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做局,要去害薛恒,简直是一命换一命。

李坎苦笑一声,说哪里是一命换一命,这是两命换一命,听他那个朋友说,法医还验出来殷娜已经怀孕一个多月,她家里人知道后哭得要死要活的。

我说,妈呀,这也才惨了,估计是薛恒这家伙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又想把她抛弃掉,所以那女孩才自杀,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殷娜家里人难道不找薛恒的事儿吗?

李坎说这事儿他也问过那个朋友,朋友说像遗体化妆师这样的职业,因为社会传统观念,还是挺受歧视的,都嫌他们晦气,不敢跟他们接触,所以这个圈里的人平时干啥都很小心,甚至每年过年不敢去亲朋好友家里拜年,生怕别人家这一年有个什么不顺利,都会怪罪到他们头上。

亲朋好友尚且如此对待他们,更别提找对象了。其实这个职业收入还是蛮高的,但个人问题特别难解决,好不容易处个对象,得瞒着对象家里人和身边的朋友,甚至还要瞒着自己家人和同事朋友,因为怕社会交际圈有交叉,什么时候阴差阳错的就露了馅儿。所以,殷娜交朋友这事儿家里面知道,但具体跟谁谈恋爱,不到订婚那天估计谁都不知道。

说到这,李坎突然想起来给薛恒家里人打了个电话,说这事儿他接下来了,让他们等他联系。

我问李坎这个局他准备怎么破。

李坎叹了口气,说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殷娜死的那天没把薛恒带走,就一定会在头七还魂的这天回来索命。

他这么说,我还真有点紧张,脑子里突然响起周星驰的声音,“还魂夜当晚少不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说实话,《回魂夜》是我看到过的比恐怖片还恐怖的喜剧片。

李坎说薛恒这人虽然有过错,但罪不至死,我们怎么说也得想办法救他一命。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安慰自己,电影毕竟是电影,现实总不该这么吓人吧。

李坎顺道把我送回家就走了,我说一起吃个晚饭他也没同意,说明天就是回魂夜了,时间太紧,要回去翻翻资料,想想怎么破局。

我回到家,心里有点小不爽,觉得跟李坎也算下过好几个工地了,他还是有点瞧不起我,净带我去干一些体力活,一到这种动脑子的时候就把我甩了。

我闷闷不乐地打了一晚上手机游戏,直到快临晨才感觉有困意,我刚躺下,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我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李坎。接起电话我就骂他,真是调戏人有一套啊,刚才不让我去,现在又打电话骚扰我。

李坎说别废话,让我赶紧去他家,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追问是不是有啥事儿,他说电话里一句两句解释不清,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听他的语气挺着急的,也就不敢再赌气耽搁,赶紧穿好衣服打个车就赶了过去。

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估计他可能是有什么破局的好点子了,找我去商量商量。

想到这我又开心起来,看来还是离不了老子啊。

到了他家,他给我开了门,让我自己在门口儿换鞋,他慌着钻进厨房。

我看厨房里面烟气袅袅,好像正在做什么吃的,我说你大半夜的喊我过来不是为了吃宵夜吧。

李坎在厨房里面笑着说,你咋猜这么准呢。

我有点傻了,不会吧,真的假的。

他从电饭煲里面盛出两大碗米饭,每碗装的满满的,堆得冒尖的那种。

他说刚蒸出来太烫,要是凉米饭最好,但时间不等人,再搞晚了时辰就过了。

说完他也不给我继续解释,把挎包往身上一背,让我端着那碗饭跟他出门。

好多天没下雨了,虽然是深夜,但外面还是很闷热,我一手端着一碗米饭,浑身汗如雨下。

李坎领我走过几条街,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十字路口。

他让我把两碗米饭在路边摆好。

他自己从包里拿出六根线香,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对着十字路口拜了三拜,末了,他把这些香分成两份,一边三柱插在两碗米饭上。

干完这一切,他拉我去旁边暗处蹲着,让我一不要抽烟二不要言语。

我忍不住压低嗓门问他这是干啥,他冲我神秘笑笑没有吭声。

看他卖关子我就来气,但偏偏又不让说话,我只能把一肚子话硬压下去。

说心里话,这米饭上插香,看着好像是祭奠死人的,二半夜的蹲在空无一人的路口守着这东西还真有些吓人。

李坎倒是若无其事,还摸出手机开始玩吃鸡。我看他玩得上劲,瘾头也被勾上来了,干脆席地而坐,跟他组队搞起来。

我俩玩得正嗨,我突然感觉一阵小风从路口方向吹来,风不大,但凉气逼人。那种凉还不是普通凉爽的凉,而是像把空调开到十八度,或者是大热天突然打开冰箱冷冻室所感觉的那种冰凉。

开始我还没太在意,甚至觉得挺爽,但这小风一股接着一股的刮过来,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入伏的天气,即便是凌晨也凉快不到哪去,就算有风也会是热风,这里一不临河二不下雨,怎么可能有这么凉的风呢?

我放下手里的游戏,往路口处望去,因为这里走的人少,清洁工也不太负责,所以路边角有不少垃圾。只看见路灯下,有几股小旋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和垃圾,忽上忽下的转着圈。

不经意,又有两股凉风吹来,我浑身不禁一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词——阴风阵阵。

我凑到李坎的耳朵边说,有点邪门儿啊。

李坎冲我撇撇嘴,又朝两碗饭的地方抬抬下巴,示意我往那看。

我朝那边瞧瞧,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正纳闷,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李坎发来的微信消息:“别出声,装没看见,香烧完就走。”

我瞪他一眼,真是个坑货,面对面发消息亏他想得出来。

又不让抽烟又不让说话,这环境也没心情打游戏,我坐在地上都快憋炸了。人一安静下来,浑身感觉就敏感很多,我这才发现就刚才一会儿,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多包,真是快把人折磨疯了。

好容易熬到六炷香都烧完,李坎又让我多等了一会儿,然后才让我跟着他过去。

我俩走到原来放饭碗的地方,李坎让我拿一碗,他自己拿一碗。

他说,抓紧时间,就地吃完咱们回去睡觉。

我一时间愣在原地,这样的吃法从来没听说过,且不说这米饭刚经过诡异的仪式,又在路边喝了这么久的灰,就算是一碗普普通通刚出锅的米饭,要吃掉它,怎么也得给配俩炒菜吧?

李坎瞧我没反应,知道我心里有顾虑,这才跟我解释,说在十字路口焚香施米,可以引来很多污秽,它们吃过的米饭,能聚集很多阴气,活人吃了这种米饭,就能在一定时间之内看见污秽。

我很意外,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开天眼嘛,为什么不用柳叶蘸上符水在两个眼睛上抹一抹,非要搞这么膈应人的米饭让我吃。

李坎笑了一下,说正宗巫术里从来没有开天眼的说法,估计我讲的那种法子只有林正英会,他反正是不懂的。

现在这种法子叫开天聪,用李坎的话说,要开就全开,能看见能听见,只开个眼算怎么回事儿。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觉得屌起来,赶紧端起一碗米饭,别说,还真邪门,来的时候这米饭还热得烫手,现在则好像是从冰箱里刚刚拿出来一样,冷冰冰凉飕飕。

我伸手从碗里抓了一撮米饭,张口吃掉,心里直埋怨,早知道准备双筷子了,手一直也没洗过,可别吃拉肚子了。

很意外,这米饭的口感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一点儿没有大米应该有的香味和嚼劲,反倒是像没放油的豆腐渣那样,口感柴柴的,而且没有一点味道。

我真是不想吃了,但看李坎在一边呼哧呼哧地往嘴里猛塞,我又没法拒绝,只好拼命幻想自己是在消灭一只两斤重的大龙虾,硬是把一碗米饭给干了个精光。

李坎吃完,顺手把碗往地上一摔,“咣当”声响,碎片崩了一大片。他让我也赶紧摔了,说是别给污秽留念想,免得有不长眼的饿死鬼跟着进了家。

摔完碗,李坎让我就到他家里睡,说明天早起,好一起去采办东西,迎接回魂夜。

第21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三)

第二天一大早,李坎就把我喊起来,开上车带我直奔附近的一个菜市场。

他领我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大圈,先是买了两只大公鸡,然后又称了一只大个儿的牛蛙。

本来我还纳闷,但看到大公鸡我明白了,这是要开坛做法啊,但为什么还要捎一只牛蛙,我不太明白。

李坎也没多解释,只是说让我跟他去见一个人。

路过超市,他又下车去买了两瓶52度的五粮液。

车子一直开到南京路的水果批发市场,市场里面都是南来北往的大货车,我们的车不太好进,干脆就停在市场外面,我俩掂着东西走路进去。

一般人买水果都去超市了,我从来没来过这种批发市场,跟在李坎屁股后面走着,我东看看西瞧瞧,觉得还挺有意思。

这里面跟很多小商品批发城一样,都是一间一间的小铺面,每间铺面里也就摆一两种水果,至多不超过五种。李坎说你别小看这些小门脸儿,每年出货量大得很,好多老板都发财了。

他说他当年如果有钱,在这投资两间,现在光收租金就很嗨皮了。我问他这里年租金能到多少,他用手给我比了个挺夸张的价格。

说着说着,我俩走到一间门脸儿旁。说来也怪,水果市场自然家家都是做水果生意的,但偏偏这间铺面里却一个水果没有,反倒摆着一堆纸人纸马纸房子。

李坎跟我说到了,然后就直接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我抬头看了看招牌——纸人章,我心里直笑,这年头什么都有山寨版,只听说过京城有个泥人张,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纸人章。

进了门我才注意,那堆纸扎的东西里面,还隐着一个老头儿。他也不是故意藏在那里,只是专心致志的在扎一个纸人。

由于玻璃门上绑的有铃铛,所以我们一进门他就发觉了,抬头看见是李坎,也没做过多的客套,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老头儿看都没看我一眼,李坎也没有帮我介绍,只是指指旁边的塑料凳,让我自己坐。

老头儿问李坎,东西拿来了?

李坎把手里的牛蛙递给他,然后示意我把公鸡和酒也拿过去。

老头儿皱了皱眉,说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李坎笑笑,告诉他其他的东西都是拿来送给他的。

老头儿也没客套,就让我们在一边等着,他自己则走进里间去了。

李坎熟门熟路的到一旁的小茶几上给我俩各泡了一杯茶,然后也找了个小塑料凳坐下。

我有点失望,本来以为李坎准备这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法术,谁知道只是送给这个老头儿享用的礼物。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老头儿看起来年龄不小了,脸上都是褶子,能用水果市场租金这么贵的门面来开扎纸铺子,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就凭这些纸扎的价钱,如果铺面不是他自己的,早就赔得跟我一样了。

我正琢磨着,老头儿又出来了,左手拎着一个盆,右手拿着一把刀。

我吓一跳,心想他这是要干什么。

我转头去看李坎,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头儿的动作,那表情虔诚的像小学生听课。

只见老头把盆放在地上,又从盆里拿出两张包粽子的黄粽叶铺在地上。

他把牛蛙拿到盆里,用刀在里面划拉,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一定是开肠破肚惨不忍睹。

不一会儿,估计是弄完了,他开始从盆里往外捞牛蛙的内脏,拿出来一一摆在一张黄粽叶上,摆好后用另一张黄粽叶往上一压,再用麻绳捆扎结实。

做完这些,他把这个粽叶包塞到刚才我们进门他一直在扎的那个纸人儿的肚子里。我这才注意到这个纸人,到和寻常所见完全不同。

烧纸人的目的,是给往生的家人送去佣人,希望他们在那边能过上有人伺候的生活。所以纸人扎得越干净漂亮越好,有条件的还会选一对童男童女,这样更加激励,但可这个纸人的胳膊、腿甚至包括脑袋都捆扎着绷带,难道谁需要把一个伤残人士送到下面去当佣人吗?

我正准备开口问李坎,他却示意我不要做声,只见老头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向纸人拜了拜,然后从身后架子上取了张纸,非常仔细地把纸人的肚子贴上。

一切办妥,老头儿起身从斗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李坎,然后冲他点了点头,说可以请走了。

李坎让我去把纸人背到背上,我从镜子里看到他接过老头儿递过来的一块红布,把我背上的纸人盖了个严严实实。

李坎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钱夹来,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到桌子上,老头儿点点头,说声谢谢,然后递给李坎一把黑折叠伞,说外面日头毒,让注意遮着点。

出了门,我憋了半天终于能开口了,就问李坎怎么搞得像大姑娘出嫁一样,又是披红,又是打伞,不就是个纸扎的人么。

李坎跟在我后面,让我等等,一切等上车再说,先离开水果市场。

一路上,我们的怪样子吸引了很多目光,不过看起来对此感到新鲜和不解的多是外来上货的客商和他们的大车司机,而那些铺面老板好像见怪不怪,很多都自顾忙着,压根不看我们一眼。

到了停车的地方,李坎把纸人横放在后座上,照旧用红布紧紧包裹。

车子开上路,李坎才放松下来,告诉我在普通大众眼里,那老头儿算不得什么,但在懂巫术用巫术的圈子里,纸人章可是名人。

纸人章是他爷爷的旧相识,解放前就给人当学徒,一直靠扎纸人儿为生。后来破四旧不让他扎了,安排他去工厂上班,后来改革开放,他就辞工出来,继续干他的扎纸人。

纸人章的纸人不但扎得漂亮,而且老头儿还会一些巫术,能解决一些别人不好解决的问题,所以从八十年代到现在,老头儿可是赚了不少钱。

我说真看不出来,他的老头衫领口都穿变形了,真是一点儿不露富。

他说看不出来吧,别看这老头儿慈眉善目的,其实性格倔强得很,他现在的铺面就是当年他的老铺面的原址,那时候这个贸易城拆迁,扒一赔一,把这个铺面赔给他。

等这个贸易城都卖出去后,来了一个公司想统一包租这个贸易城经营水果批发市场。

等他们谈到老头儿这儿的时候,老头儿拒绝了,他说他这间铺面谁也不租,打算留着自己开纸扎铺。

公司当然不愿意,说老头儿弄个这个不合适,既不符合经营品类又让人觉得晦气,他们劝老头儿说他这么大年纪了,不如把铺面租出去享享清福,好像公司当时有点仗势欺人,话说得有点冲,逼人有点紧。

老头儿就怒了,说如果不让他干,那么这个水果批发市场也就别干了。

公司的人都感到好笑,他一个老头儿吹什么大牛,难不成还是此地的地头蛇黑社会?

结果老头儿一没喊人二没砍人,只是回家拿了一个无纺布手提袋甩在他们面前,公司的人一看里面的东西就傻眼了。

这袋子里面装的全是房产本,原来老头儿除了拆迁陪他的这间门面以外,自己掏钱把附近一排门面都买了下来,足足有十二间。

公司的人当时就给跪了,知道要是不答应老头的条件,后面估计就不用谈了,如果老头儿不高兴,把名下所有铺面都改成扎纸铺,那么这个水果批发市场估计就要改丧葬用品批发市场了。

所以最后谈的结果就是老头儿把名下十一间铺面租给公司,留下那一间老头儿自己经营,不干涉他的经营项目。

我都听呆了,这么高的租金乘以十,老头儿简直是隐形富豪啊。我要是老头儿还干个屁啊,早就周游世界去了,刚才撅着屁股吭吭哧哧费这么大劲,也就挣了李坎一百块钱。

李坎说,你想什么呢,这是老头儿的爱好。他现在是半收山状态,不是过硬的关系,他还不乐意接活儿。

他给我们扎这个纸人算是免费帮忙,临走时给的那钱是纸人章的规矩,意思是对方给过钱了,这个纸扎的所有权就转移了,以后出什么问题就跟纸人章没有牵涉了,要是招来什么仇什么怨,也不至于找上老头儿。

我们手里这么个纸人,要搁以前营业的时候,真论起钱来,没有一两万块钱下不来。

我吓得打了个喷嚏,说这扎个纸人杀个青蛙,随便弄两下就能要上万块?这钱也忒好忽悠了吧?

李坎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让我可别小看这个纸人,为什么我们带走纸人的时候老头儿要说“请”而不说“拿”或者别的词,因为老头儿用纸扎和牛蛙内脏完成这个纸人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了“生命”,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所以要对它有所尊重。

我忍不住瞥向右边,从车的后视镜里看那红布盖着的纸人,听李坎说它居然是个活物,我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小恐怖。

李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嗤嗤一笑,让我放心,它不会突然从后座跳起来掐我的脖子,说是活人的意思,并不是说它能像活人一样能跑能动能说话,那是普通人眼里的活人。

他所说的活人,是指鬼眼中的活人,鬼看人和人看人完全不是一个角度,就像你用肉眼看一个人,用红外线看一个人,用热成像看一个人,都是不同的原理和角度,所以,这个纸人就是用鬼看人的原理伪造出来的一个活人,在普通人眼里这还是个纸人,但在鬼眼里这就是一个大活人了。

李坎的这个解释我听懂了,而且还觉得挺新鲜的,但就是不太明白,他费了这么大周章,和今晚的回魂夜有什么关系呢?

李坎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说了两个字——骗鬼。

第22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四)

根据李坎的计划,我们夜里要把这个纸人带去薛恒的病房,用一种换气的法门,把薛恒的气息过到纸人上一部分。

这样,纸人等于就成了薛恒的替身,殷娜回魂之后,当着她的面把纸人烧掉,相当于薛恒的气就灭了,殷娜的怨气就自然会平息,那时候就安全了。

为什么我俩要提前吃游魂饭开天聪,就是为了能感知到殷娜的鬼魂,好及时把纸人给点了。

这法子听得我瞠目结舌,一直以为巫术都是正正经经的,没想到还有这种坑蒙拐骗的招数。

李坎说,没有人这么用过,这只是他实在没办法了,从借阴寿的巫术里借用过来的。

所谓借阴寿,严格说不算借,也是骗。不过不是骗鬼,而是骗阴兵。

人死之后,阴兵会来收魂。阴兵跟鬼魂差不多,不过更厉害,如果有需要可以附在活人身上,出入不受白天黑夜的限制。

平时我们普通人根本感受不到阴兵的存在,除非是重大灾难或者事故,死人成百上千,才会有阴兵紧急集结成军,集体出动。

那个时候阴气会非常重,如果活人遇上,一定要找地方回避,千万不能睁眼去看,据说稍不小心就会被阴兵队伍把魂带走。

网上很多人都知道,七六年唐山大地震,部队救灾的车队曾经遭遇过阴兵借路。

当时大地震刚刚发生,大家都不知道震级有这么大,损失有这么严重。

第一批进入灾区的部队里,有一个汽车营,他们开的解放车是清一水的战备车。

战备车就是平时发动机等关键部位用黄油封住,储备在车库里,留作战时紧急备用。

按说这种才开油封的车,车况都是不错的,但就在临近抵达唐山的时候,几十台车突然同时熄火儿了。

随车的修理兵使劲浑身解数愣是死活打不着火儿,全趴窝在路旁。

带队的那个营长是抗美援朝时的老兵,他在朝鲜经历过阴兵的事情,很有些经验。

他一看这架势,马上命令所有人上车,驾驶室里不要留人,都坐到后车厢去把篷布拉紧,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命令不允许往外看。

大家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外面开始有了动静,声音挺杂,好像有马蹄声,有车轮滚地声,还有金属器具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很是诡异。

军队的纪律是很严格的,大家虽然好奇心都很重,但因为有营长的命令,谁也不会掀开篷布往外看。

但所谓百密一疏,见过军车篷布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草绿色的帆布,很厚重,好像好多层牛仔裤的布叠加在一起。帆布四圈都打上洞,方便用绳子固定在卡车上。

偏偏有个四川的新兵,他背后那块篷布的固定绳少穿一个洞,风一吹,篷布那一块就稍稍掀起了一点儿,漏出一道缝来。

四川人本身就胆子大,抗日的时候川军就出了命,这小战士想,营长不让专门往外看,但我顺这个缝儿瞟一眼没问题吧。

于是他就趁风把篷布再次掀起的时候,偷瞄了那么一眼,其实他也没看到什么大不了的,就看到好像有穿着长靴的脚在地上走。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就渐渐没了,再后来就听到营长吹哨子,让全体下车出发。说来也怪,刚才死活打不着的车,现在一点就着,因为救灾任务紧,大家也就没再耽搁,赶紧开车进城执行任务。

车队一开进灾区,营长就明白为什么出现大批阴兵借道了,死了那么多人,场景比战争还凄惨。

部队就地驻扎,开始拼全力救灾。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全靠人力救援,再加上那时候有很浓厚的阶级感情,战士们都是拼了命的救人。整个救灾下来,不少部队都有牺牲,汽车营也不例外。

再后来,就到了七九年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各军区轮战,在调动组合之中,这个汽车营划到了别的军。

当时越南人的游击战深得中国真传,经常有小股部队分散袭扰我军的补给线,防不胜防。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汽车营遭到一次比较猛的袭击,牺牲了不少同志。

战争结束以后,军里面追认烈士的名单下来,营长傻眼了,这些名字当中,有个人在大地震救灾中已经牺牲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四川兵。

这个事情可不敢马虎,参谋们赶紧核对记录,寻访当时负责打扫战场的军人。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当时很多尸体都不全,他们是在一部分残躯的军装内侧抄下了姓名、籍贯、部队和血型,跟那个四川兵的信息一模一样。

这就很奇怪了,按说汽车营是新并入的,处理战场的人都不认识那个四川兵,谁即使存心作假也做不出来。

一个在大地震救灾时牺牲的人,到自卫反击战“又”牺牲了一次,这个事情太违背科学了,最后军里就把这个事情压下来了,当中记录有误来处理了。

但有懂行的人说,那个四川兵应该是大地震时因为看见阴兵,已经是死了的,至于后面为什么又出现,这就搞不清楚了。

李坎说到这,禁不住咂吧了一下嘴,说阴兵按说没这么可怕,毕竟他不是污秽,可以算是阴界神的一种,不会干这种谁瞪谁死的事情,估计那时候部队总是发红背心什么的,这的新兵军装没扣紧,红背心漏出来了。

阴兵忌讳被阳气冲着,而红色是阳气很盛的颜色,所以这个新兵才会因为招惹阴兵受到惩罚。

我心下骇然,说这辈子可千万别让我碰上什么阴兵就好,污秽尚且有一拼,碰上阴界神可就没跑了。

李坎笑我太怂,说这世上偏有那敢摸老虎屁股的人,古代还真有巫师发明出了这种“借阴寿”的巫局。

他们用纸人或者稻草人做将死之人的假身,然后用这个假身搞一场假出殡,最后烧掉假身,哄骗来收魂的阴兵,让他们误以为这人已魄散魂飞。

不过这种法子拖的时间有限,也就只能延寿七天,顶多算打个时间差罢了。而且听说失败率挺高的,即便成功,据说寿主到了阴间少不了被折磨,转世不能做人,所以如非特殊,很少有人实施这种巫局。

若真是想延长寿命,那就要做“七灯延寿”局,据说成功之后能多活十二年。可这种局得需要极高明的人去做,古往今来,也就听说诸葛孔明和刘伯温两人尝试过,诸葛亮失败了,刘基成功了,成功率百分之五十。

李坎讲了这么一堆,我完全明白了,原来他是想用糊弄阴兵的“借阴寿”局来忽悠殷娜的鬼魂,让她误以为薛恒已经嗝屁了,只好失望而归。

即便是后面发现真相,也不能像阴兵那样发现了,过了七天又转回头来索命,反正回魂只有一次机会,熬过这次薛恒就万事大吉了。

李坎说我孺子可教,照这样下去再跟他跑几个工地就可以跑单帮了。我说得了吧,我还清债务以后立马洗手不干,太他妈吓人了,亏得这次我们这次是去骗鬼,要是真让我去骗阴兵,我分分钟走人。

我俩就这么一路说一路走,到了李坎也才中午,我俩随便点了些外卖吃吃,然后倒头就睡。李坎说干这一行,不但要习惯黑白颠倒,还要具有想睡立马睡、要醒立马醒的技能。

一直睡到太阳落山,我俩才精神饱满的醒来。李坎自己动手在家下的方便面,我俩吃了以后,照例准备一下夜里要用的东西。

不过这次很简单,李坎只是收拾了一根白蜡,然后又从一个铁罐里摸出两小片黄白色好像锅巴一样的东西放到名片夹里,就喊我一起出了门。

路上,李坎说我们其实不用去这么早,但就是担心薛恒家里人办事不力,虽然昨天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详细安排了怎么布置,还是怕他们弄不好,所以提早去看一下还是靠谱些,万一有什么纰漏,还有回旋的时间。

但到了医院,发现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切都被薛恒的家人安排的很妥帖,原来属于薛恒的那个单间病房已经腾空并打扫干净,薛恒也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时间尚早,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还有很多,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不可能把纸人运上来,我俩没辙,只能站在住院部楼下边抽烟边吹牛,硬是等到夜里十一点多。

我刚准备问李坎可以开始干活了不,他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坏了,有样东西他忘了准备。

第23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五)

根据李坎的计划,我们夜里要把这个纸人带去薛恒的病房,用一种换气的法门,把薛恒的气息过到纸人上一部分。

这样,纸人等于就成了薛恒的替身,殷娜回魂之后,当着她的面把纸人烧掉,相当于薛恒的气就灭了,殷娜的怨气就自然会平息,那时候就安全了。

为什么我俩要提前吃游魂饭开天聪,就是为了能感知到殷娜的鬼魂,好及时把纸人给点了。

这法子听得我瞠目结舌,一直以为巫术都是正正经经的,没想到还有这种坑蒙拐骗的招数。

李坎说,没有人这么用过,这只是他实在没办法了,从借阴寿的巫术里借用过来的。

所谓借阴寿,严格说不算借,也是骗。不过不是骗鬼,而是骗阴兵。

人死之后,阴兵会来收魂。阴兵跟鬼魂差不多,不过更厉害,如果有需要可以附在活人身上,出入不受白天黑夜的限制。

平时我们普通人根本感受不到阴兵的存在,除非是重大灾难或者事故,死人成百上千,才会有阴兵紧急集结成军,集体出动。

那个时候阴气会非常重,如果活人遇上,一定要找地方回避,千万不能睁眼去看,据说稍不小心就会被阴兵队伍把魂带走。

网上很多人都知道,七六年唐山大地震,部队救灾的车队曾经遭遇过阴兵借路。

当时大地震刚刚发生,大家都不知道震级有这么大,损失有这么严重。

第一批进入灾区的部队里,有一个汽车营,他们开的解放车是清一水的战备车。

战备车就是平时发动机等关键部位用黄油封住,储备在车库里,留作战时紧急备用。

按说这种才开油封的车,车况都是不错的,但就在临近抵达唐山的时候,几十台车突然同时熄火儿了。

随车的修理兵使劲浑身解数愣是死活打不着火儿,全趴窝在路旁。

带队的那个营长是抗美援朝时的老兵,他在朝鲜经历过阴兵的事情,很有些经验。

他一看这架势,马上命令所有人上车,驾驶室里不要留人,都坐到后车厢去把篷布拉紧,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命令不允许往外看。

大家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外面开始有了动静,声音挺杂,好像有马蹄声,有车轮滚地声,还有金属器具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很是诡异。

军队的纪律是很严格的,大家虽然好奇心都很重,但因为有营长的命令,谁也不会掀开篷布往外看。

但所谓百密一疏,见过军车篷布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草绿色的帆布,很厚重,好像好多层牛仔裤的布叠加在一起。帆布四圈都打上洞,方便用绳子固定在卡车上。

偏偏有个四川的新兵,他背后那块篷布的固定绳少穿一个洞,风一吹,篷布那一块就稍稍掀起了一点儿,漏出一道缝来。

四川人本身就胆子大,抗日的时候川军就出了命,这小战士想,营长不让专门往外看,但我顺这个缝儿瞟一眼没问题吧。

于是他就趁风把篷布再次掀起的时候,偷瞄了那么一眼,其实他也没看到什么大不了的,就看到好像有穿着长靴的脚在地上走。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就渐渐没了,再后来就听到营长吹哨子,让全体下车出发。说来也怪,刚才死活打不着的车,现在一点就着,因为救灾任务紧,大家也就没再耽搁,赶紧开车进城执行任务。

车队一开进灾区,营长就明白为什么出现大批阴兵借道了,死了那么多人,场景比战争还凄惨。

部队就地驻扎,开始拼全力救灾。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全靠人力救援,再加上那时候有很浓厚的阶级感情,战士们都是拼了命的救人。整个救灾下来,不少部队都有牺牲,汽车营也不例外。

再后来,就到了七九年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各军区轮战,在调动组合之中,这个汽车营划到了别的军。

当时越南人的游击战深得中国真传,经常有小股部队分散袭扰我军的补给线,防不胜防。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汽车营遭到一次比较猛的袭击,牺牲了不少同志。

战争结束以后,军里面追认烈士的名单下来,营长傻眼了,这些名字当中,有个人在大地震救灾中已经牺牲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四川兵。

这个事情可不敢马虎,参谋们赶紧核对记录,寻访当时负责打扫战场的军人。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当时很多尸体都不全,他们是在一部分残躯的军装内侧抄下了姓名、籍贯、部队和血型,跟那个四川兵的信息一模一样。

这就很奇怪了,按说汽车营是新并入的,处理战场的人都不认识那个四川兵,谁即使存心作假也做不出来。

一个在大地震救灾时牺牲的人,到自卫反击战“又”牺牲了一次,这个事情太违背科学了,最后军里就把这个事情压下来了,当中记录有误来处理了。

但有懂行的人说,那个四川兵应该是大地震时因为看见阴兵,已经是死了的,至于后面为什么又出现,这就搞不清楚了。

李坎说到这,禁不住咂吧了一下嘴,说阴兵按说没这么可怕,毕竟他不是污秽,可以算是阴界神的一种,不会干这种谁瞪谁死的事情,估计那时候部队总是发红背心什么的,这的新兵军装没扣紧,红背心漏出来了。

阴兵忌讳被阳气冲着,而红色是阳气很盛的颜色,所以这个新兵才会因为招惹阴兵受到惩罚。

我心下骇然,说这辈子可千万别让我碰上什么阴兵就好,污秽尚且有一拼,碰上阴界神可就没跑了。

李坎笑我太怂,说这世上偏有那敢摸老虎屁股的人,古代还真有巫师发明出了这种“借阴寿”的巫局。

他们用纸人或者稻草人做将死之人的假身,然后用这个假身搞一场假出殡,最后烧掉假身,哄骗来收魂的阴兵,让他们误以为这人已魄散魂飞。

不过这种法子拖的时间有限,也就只能延寿七天,顶多算打个时间差罢了。而且听说失败率挺高的,即便成功,据说寿主到了阴间少不了被折磨,转世不能做人,所以如非特殊,很少有人实施这种巫局。

若真是想延长寿命,那就要做“七灯延寿”局,据说成功之后能多活十二年。可这种局得需要极高明的人去做,古往今来,也就听说诸葛孔明和刘伯温两人尝试过,诸葛亮失败了,刘基成功了,成功率百分之五十。

李坎讲了这么一堆,我完全明白了,原来他是想用糊弄阴兵的“借阴寿”局来忽悠殷娜的鬼魂,让她误以为薛恒已经嗝屁了,只好失望而归。

即便是后面发现真相,也不能像阴兵那样发现了,过了七天又转回头来索命,反正回魂只有一次机会,熬过这次薛恒就万事大吉了。

李坎说我孺子可教,照这样下去再跟他跑几个工地就可以跑单帮了。我说得了吧,我还清债务以后立马洗手不干,太他妈吓人了,亏得这次我们这次是去骗鬼,要是真让我去骗阴兵,我分分钟走人。

我俩就这么一路说一路走,到了李坎也才中午,我俩随便点了些外卖吃吃,然后倒头就睡。李坎说干这一行,不但要习惯黑白颠倒,还要具有想睡立马睡、要醒立马醒的技能。

一直睡到太阳落山,我俩才精神饱满的醒来。李坎自己动手在家下的方便面,我俩吃了以后,照例准备一下夜里要用的东西。

不过这次很简单,李坎只是收拾了一根白蜡,然后又从一个铁罐里摸出两小片黄白色好像锅巴一样的东西放到名片夹里,就喊我一起出了门。

路上,李坎说我们其实不用去这么早,但就是担心薛恒家里人办事不力,虽然昨天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详细安排了怎么布置,还是怕他们弄不好,所以提早去看一下还是靠谱些,万一有什么纰漏,还有回旋的时间。

但到了医院,发现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切都被薛恒的家人安排的很妥帖,原来属于薛恒的那个单间病房已经腾空并打扫干净,薛恒也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时间尚早,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还有很多,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不可能把纸人运上来,我俩没辙,只能站在住院部楼下边抽烟边吹牛,硬是等到夜里十一点多。

我刚准备问李坎可以开始干活了不,他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坏了,有样东西他忘了准备。

第24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六)

李坎又着急忙慌地领着我跑医院外面,非要找文具店。但医院附近,药房倒是不少,哪有什么文具店啊,况且这个点了,即便有文具店也关门了。

我说要什么气球啊,眼看快十二点了,再不抓紧纸人都来不及运了。

李坎原地转了两转,急得没办法。

说来也巧,这时候正好有人手里扯着一把气球骑电动车从旁边经过,看样子是刚从步行街那边收摊回来。

李坎大喝一声,上去把他拦住,递了一张五十的过去,说拿一个气球。

那人快吓尿了,差点连人带车摔在地上,扔下俩气球,连钱都没敢拿就一溜烟的跑了。

李坎问我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我说去求吧,有毛病的是你,大晚上搞得跟拦路抢劫似的,谁不害怕啊。

李坎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就一个劲儿的往住院部奔,我跟在他背后逼逼他,问他到底玩得哪一出。

他也顾不上理我,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路过120急诊大厅门口,李坎见里面放着好几张带轮子的那种平推床,就趁人不注意,进去推了一张出来。

这玩意儿倒真是个好兵器,我开始还担心从地下停车场把纸人背到病房怎么操作,这东西一到手,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

等我们把纸人推进住院部,我更是觉得李坎的明智,这家伙推着纸人竟没有直接去单人病房,而是把它推到楼上薛恒多藏的病房。

李坎把他家人都请出去,然后拿出气球交给我,让我去放气,再狠狠洗干净再拿给他。

说实话,我已经几十年没玩气球了,这玩意儿里面不知道怎么会滑不拉几,按说充气的东西,不应该是很干燥的吗?

我严重怀疑那个卖气球的为了节约,用自己的嘴吹气球,里面都是他的吐沫。

还好卫生间里有一瓶洗洁精,在它的帮助下,我把一个气球里里外外涮了十几道水才算洗干净。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见到李坎正在用筷子在一个一次性纸杯里搅拌,旁边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空纸包,这个纸包我认识,就是纸人章交给他的那个。

杯子里的水被搅拌成褐色,然后他一手扶起薛恒的头,另一只手把整杯水灌进他嘴里。等薛恒全部喝光,李坎马上用右手捂住他嘴,用左手捏住他的鼻子。

说来也奇怪,本来薛恒还在说着胡话,但喝了这个,立马平静了下来,沉沉的就睡着了。

又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薛恒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李坎赶紧让我把刚才洗干净的气球摁在薛恒的嘴上。

我被他说的这种操作弄愣了,但事不宜迟,只能机械的按他说的做。

刚弄好,就听到“嗝——”一声,薛恒吐出一大口气。

这口气量很大,一下子就把我手中的东西吹涨了起来,鼓囊囊的像个小球。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李坎已经一把把气球给抢了过去,他迅速扎了个口,牢牢把那口气锁定在里面。

他说,成不成就看这股生气了。

随后他掀开平推床上的白被单,把小气球塞入了纸人口中,我这才注意到这纸人扎得很巧,嘴那个地方专门留了个洞,刚刚好能把这气球装进去。

最后,李坎用大拇指甲在薛恒的眉心处刮了几下,那里就渗出血来。李坎食指中指一并,蘸着渗出来的血抹到纸人同样的地方。

办完这些,他吁了口气,让我把薛恒放平躺好,他则推着纸人就出去了。

等我收拾停当赶到楼下的单间病房,李坎已经把一切都搞定了,只见那个纸人躺在病床上,床头柜上点了一根白蜡,白蜡用一根极细的白线捆着,另一头儿就拽在李坎手里。

李坎让我把灯关了,然后和他一起钻到病床下面躺着。我说这会不会太扯了,就躺在纸人下面,等会儿还魂的厉鬼来了,害不到薛恒,万一一时兴起把我俩害了咋办。

他龇着牙笑了,问我知道什么叫灯下黑不?他告诉我,这个蜡烛可不是寻常的白蜡烛,这玩意儿是引路烛,是用鲸鱼身上的油脂做的,鲸鱼油脂常被用来作为引路灯的燃料,就是因为它燃烧发出的光对于鬼魂来说特别明亮。

就全屋的格局来看,大部分地方都会被引路烛的光芒所笼罩,唯有这床底下是光线死角,虽然这里离引路烛很近,但却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听过李坎的解释,我明白了,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道理,想到这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关掉灯,也看不清床下脏不脏,只管一咕噜滚进去,我使劲儿朝李坎那边挨了挨,一是这床本来就是单人床,床下藏俩人有点紧张,我怕有半拉身体露在外面,二是越靠近他我心里上觉得越安全。

我这么一挤,李坎反倒有点受不了了,他干脆让我俩全侧躺着,这样刚刚好两人都能藏下整个身子。

这样一来,我就面对房门背对李坎,说实话,这个姿势很没安全感。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等待。

按李坎说的,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我俩的天聪按说已经开了,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半个身子都躺麻了,还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象。

正当我准备把身体转一面,好缓解一下麻木的左半边身子的时候,突然门口有个黑影闪了一下,我揉了下眼睛,又看不到了。

我正打算扭头提醒李坎,忽然感觉他的手从我脑后伸过来,把一个东西塞我嘴里,那股邪味儿很熟悉,就是上次在幽灵公交里他塞到我嘴里的东西。

我不禁一阵恶心,李坎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那污秽来了,注意闭气,如果心脏难受,就把嘴里的东西用力喷出去”

果然他也看到那东西了,刚才的黑影应该就是殷娜的回魂,看来真的开了天聪,居然亲眼看到污秽。

不过这会儿黑影又不见了,我睁大眼睛努力地去寻找,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哗啦……哗啦……”

好像金属撞击的声音,但声音很小,不仔细听很容易被忽略。

我正在仔细听着,忽然感觉身上凉了一下,进而整个房间的温度好像瞬间就降了下来,这种凉似乎并不是身体带来的感觉,而是内心深处冒出的寒意。

我不可抑制地打起哆嗦,接着就是特别胸闷的感觉。

我突然明白了李坎刚才的交待,坏了!难道是被这个恶鬼给发现了,她这是要害我吗?

我赶紧用鼻子猛吸口气,嘴里一鼓,当即就准备把嘴里的东西混着口水喷出去。

就在我弯弓搭箭准备发射的一刹那,突然嘴被一只手用力捂住了。

那口向外喷出的压力出其不意受到阻拦,猛力反弹回来,竟冲得我一口把嘴里的东西给吞进了肚子里。

这家伙来得太过突然,我喉咙眼儿里连连干呕,但那只手抓的力量更大了,摁住我的嘴死活不松开。

不但堵嘴,那手还腾出两只手指,把我俩眼睛也按住了,搞得我不能说也不能看。

我下意识地伸手要把那只手从我脸上拽下来,谁知道腰间又被掐了一下。

被疼痛一刺激,我脑子有点清醒,这时候反应过来,这只捂在我脸上的手应该是李坎的,掐我的也是他,之所以这么做,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通过这几次合作,我俩之间已经建立了高度的默契,尤其是对于我,会绝对信任李坎,把他当作敢于交付后背的战友。

想到这一节,我停止动作,安静了下来,我想他这个动作虽然匪夷所思,但应该有他的道理。

果然,等我平静下来以后,李坎开始用手指头在我背上写字。

这是每个人小时候都玩过的游戏,由一个人写,由另一个人猜,人的感应就是那么有趣,除非特别复杂或者写得特别潦草的字,绝大部分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李坎写的第一个字是——阴。

第二个字是——兵。

什么?!

我认出来了,但完全不敢相信。

他什么意思?难道屋里的这个污秽不是殷娜的鬼魂,而是传说中的阴兵?

怎么可能?不会是我们做的这个借阴寿,把阴兵给引来了吧。

我心中大为恐惧,不管什么原因,如果李坎的判断没错,那我们就太危险了,稍微不注意,这条小命可真是要交待了。

李坎没有停的意思,继续用手指在我背上划拉着。

不…说…不…看…闭…气。

我赶紧照着他说的,把眼睛紧紧闭着,但刚才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味道实在太难忍受了,喉咙一抽一抽的,几次忍不住差点吐出来。

李坎大概是看我的状态很不稳定,我又没法告诉他,我把他刚才塞我嘴里的东西给吞了。

我俩这时候只能靠他在我背上写字来单方面传递信息,大概他也很紧张,他的字写得很急,不过幸好都不是难认的字。

他写道“开天聪,看阴兵,必死。”

又写了“千万不要喷他,必死。”

最后还连续写了三个“别动”

李坎平时的话挺多,但到了工地一般就专心办事,很少废话。这次他不厌其烦的交待,说明事情确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边缘。

我只能下定决心,拼命咬死后槽牙,坚决不张口,即使吐也吐在嘴里。

虽然闭着眼睛看不见,但人本能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个东西就在这个屋里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时不时还能听到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这种压抑感太强烈了,比我之前碰到的任何一次都强烈,吓得人直想尿裤子。

我心里暗骂,我操,今天不会就死在这里了吧……

第25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七)

我正想着,忽然感觉李坎在我背后动了一下。

我以为他又要在我背后写什么,但他很快又没有动静。

就过了一小会儿,我听到头顶上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很快就有热量从上面传来。

这感觉真是舒服,好像在雪地行路久了的人,突然遇上一堆篝火。

有这层温暖罩着,我胆子也大了些,虽然还是不敢动不敢睁眼,但心里没有刚才怕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坎从身后推推我,居然开口说话了,他说没事儿了,我俩可以出去了。

我心里一松,很是佩服李坎,真是峰回路转啊,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怎么这么凶险的局面,瞬间就给化解了呢。

等我把病房的灯打开,这才发现床上的纸人被烧了,连带床单被罩,烧成一团黑灰,因为医院的病床都是防火材料制成,所以有床板挡着,我们在下面并不受影响。

我问李坎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简单说了一下,大意是刚才情急之下,只能将计就计,顺着借阴寿的局往下走,反正这个局本身就是骗阴兵的。

他手里那根细绳连着引路烛,当时放置的时候就瞧好了角度,只要轻轻一拉,蜡烛就会掉到纸人上面,把纸人引燃。

纸人一烧掉,纸人嘴里封在避孕套里的那股生气也就散掉了,在阴兵眼里,这个人就算正式销账了。

但这种情况不能持久,阴兵七天之内一定还会回来,到时候薛恒必死无疑。

不但会死,而且去了那边还会受罪。

可是刚才的情势太凶险了,李坎顾不了想这么多,首先得保证了我俩的安全,只有我俩安全了,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如果我俩挂了,那薛恒还是难逃一死。

不过,李坎说了半天也没说清这阴兵是怎么一回事,说好的殷娜回魂,怎么会冒出阴兵来呢?

李坎阴郁着脸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让我先跟他一起把这里收拾干净,等回去之后再找找原因。

我一边打扫一边问他,刚才塞我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不是说有危险就喷出来吗,怎么最后又不让我喷了?不让喷也就算了,被他一整还给咽下去了,这都弄得是啥事情。

李坎撇撇嘴,说我别问还好些,免得以后用起来心里有阴影。

这玩意儿恶心是恶心了点儿,但关键时刻真的能救命。刚才只是情况特殊,阴兵肯定不能喷他,别说喷,就是吐一点儿在外面都不行,因为这玩意儿的阳气蛮霸道的,很容易就会冒犯阴兵。

我说,我操这东西这么臭,不跟我讲清楚以后我再也不用了,怕个球啊,都被他的童子尿淋过了,还能有更恶心的嘛。

李坎踌躇了一下,颇不好意思地说,这个也是童子尿。

我忍不住又要开始干呕,但仔细一想,说李坎你是逗我吧,童子尿哪有固体的。

李坎说这是尿碱,像卫生间小便池如果长年不打扫,就会结出黄黄的污垢,那层东西的主要含量就是尿碱,这是小便日积月累形成的。

我赶紧打断他,让他别说了,我真的有心理阴影了,而且面积还不小。

李坎瞧我这样子,赶紧又安慰我,说他的尿碱可不是从厕所里刮的,而是他用特别的方法提纯的,含在嘴里会很快被口水化掉,喷出去跟新鲜的童子尿效果差不多,简直是居家旅游打鬼辟邪的必备良药。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他如果不是我表哥我就当场弄死他,这种把别人的嘴当夜壶的法子亏得他想得出来。

我心里打定主意,我不管,下回就是被那些污秽整死,我也不要用他这个什么“童子尿含片”。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俩早出晚归,只要是和殷娜有一点点关系的地方都被我们探访了一遍,然而却毫无收获。

原本想着七天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足够调查一番,没想到七天过去了六天,这事儿却丝毫没有头绪。

这天早上,我俩正在小区门口的早餐摊点喝馄饨,李坎的手机响起来。

听李坎接电话的口气,好像是又来了新生意,但李坎挺干脆的给拒绝了。不过那边并没有挂电话,又说了几句什么,李坎的神色就不对了,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李坎说市交警一大队的朋友给了一单生意,让我现在就跟他一起下工地。

我说李坎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今儿就是最后一天了,咱们毛线线索都没,你怎么又去揽个别的活儿。

李坎说他本来也是拒绝的,但这个朋友讲个了情况,他立马有了兴趣。

讲到这,他突然不说了,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专等我追问他。

我说好啦好啦,别球卖关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一笑,告诉我,交警队扣的一辆大货车出了麻烦,这车一星期前刚出过车祸,在十字路口拦腰撞上一辆城际大巴……

这下轮到我瞪大眼睛了,我说我靠,不会这么巧吧?

李坎说就这么巧,撞上薛恒的那个大货车上出了污秽,没准儿是个大线索。

那还等啥,我赶紧拉着李坎,开上车就往新工地奔去。

出问题的是交警队的停车场,那些违反规定待处理的车以及因各种原因被查扣的车都停在这里。

看车场的老爷子文化不高,表达能力不好,说话绕来绕去的,一个很简单的事情让他讲了半天。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有天夜里,老爷子巡更的时候借着月光看见一个穿西装的人在这辆货车的驾驶室里跳。

开始他以为是从哪冒出来的醉鬼,就上去喊了一声,谁知手电光照过去,驾驶室里空空如也。

这下把老爷子吓得不轻,以后的日子里,他隔三差五的就能看见这个东西,但无一例外,每次拿灯一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爷子把这事儿跟交警队主管这块的领导说了,这个领导正好是李坎的那个朋友,他们之所以认识,就是因为李坎曾替他摆平过一次类似事件。

李坎听了也觉得很奇怪,按说事故车里出过人命,偶尔有点污秽也很正常,行里人会仿照凶宅的叫法,管这种不干净的车叫凶车。

不过凶车上出现的污秽,基本都是车上的驾驶员或者成员的鬼魂,由于不知道或者不相信自己死了,或者其他原因逗留在车上不肯走。

这个卡车的司机虽然是死于车祸,但是这污秽应该跟卡车司机无关,谁见过穿着西装开大货车的司机?

据他估计,这污秽应该另有来头,说不定是卡车里有什么东西,或是吸引或者困住了这个污秽。

我问李坎要不要照例夜里来一趟,他说不用,现在就可以去看看,汽车里面空间有限,东西也就那么多,如果做什么手脚很容易看出来。

于是,我们跟着看门的老爷子来到那辆卡车前,这时正是烈日当空,就走这么短短一截路,我们三个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车头已经严重变形了,驾驶室让挤压掉一半空间,司机这一侧的车门在救援的时候已经被强行破拆掉,看样子当时尸体就是从这个地方拉出来的,四周到处粘着乌黑的血迹印子。

李坎给自己套上橡皮手套,攀上车头,撅着屁股从这个空隙钻进去,双膝跪在车座子上开始仔细检查驾驶室。

他干活儿的时候,我也插不上手,只好和老爷子找了个阴凉地一边抽烟一边蹲着吹牛。

据老爷子说,他在车场看了快二十年的门,这类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见过一些,但只要赶紧烧点纸,求拜求拜,也就没了,这次的东西倒是凶得很,又烧纸又烧香,愣是不给面子。

我一边听老爷子说话,一边心里琢磨,我倒是更在意这卡车上的污秽会不会跟薛恒的事情有关联,但是想来想去想得脑壳儿疼,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听到李坎喊我,我赶紧丢下老爷子跑到卡车那,只见他正满脸大汗的从车里爬下来,手里拿着个红色的好像中国结一样的东西,应该是司机常挂在后视镜上的挂饰之类的。

我问他有什么发现没,他也是不确定,只是让我现在跑一趟,一是去医院找薛恒的家人拿一件他贴身穿的衣服,二是到超市买一个吃饭的小碗,另外再称一斤米过来。

这要求倒是真奇怪,又不是居家过日子,又是拿衣服又是买米的。

李坎说你少废话,赶紧去办。

我没办法,心说这大热天叫我这么跑,我倒要看看他弄个什么花出来。

第26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八)

我开着车先直奔医院,事情办得挺顺利,那晚事情之后,薛恒的家人对我们是言听计从,听了我的要求,他们也没废话,当即把薛恒贴身穿的短袖T恤脱下来交给了我。

我又跑到超市,想着既然是作法用的,自然要买点好的,就弄了个骨瓷的小碗,外加二十几块一斤的进口东南亚米。

东西交给李坎,他直皱眉头,埋怨我浪费钱。我说你太他娘的抠儿了,大钱都挣了还在乎这些小钱?他说那不是,咱们这是在做生意,材料也都算成本的,以后要是再这么大手大脚他就不给我报销费用。

他啰嗦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只见他把米倒进小碗里,装了满满一碗,然后用薛恒的T恤衫连米带碗从外面紧紧包裹了一层,接着他从挎包里拿出一小卷细麻绳,把衣服来了个五花大绑。

最后他把绳头留出一段,剩下的剪掉,让我拿去挂到车里面。

我也撅着屁股钻进驾驶室,一进去才知道刚才李坎真不容易。这车在大太阳下面晒了大半天,铁皮烤得烫手,整个驾驶室像个大蒸笼,别说在里面干活儿,就是把脑袋伸进来一会儿,体质不好的人能立马晕过去。

我跪在车座椅上,一边用手抹脸上如雨下的汗珠,一边抬头找地方挂这东西,找来找去没合适的地方,还就只有后视镜能挂。

我把后视镜上的挂饰拨拉到一边,再把那个衣服包给系了上去。

临走时不放心,我又回头看看,这时我脑子里突然一闪,想起刚才李坎手里明明拿了个挂饰,按说应该就是从车里摘走的,可现在看怎么还有一个挂饰挂在那里?

这车上挂挂饰是有讲究的,挂饰对于汽车,就相当于神位对于住宅。

一个住宅不能请两个护宅的神位,这样神仙会打架。一辆车上也不能同时挂两个挂饰,相当于一个小弟不能同时拜两个大哥,这样大哥一生气,出了事情反倒没人能罩着。

这个挂饰好好的挂在那,那李坎手里拿的挂饰从哪来呢?

我从车里一爬下来,就去找李坎问这个问题。

李坎点点头,表扬我观察问题仔细,他说他是在副驾驶座前面的手套箱里找到这个挂饰的,当时并没有挂在倒车镜上。

我问李坎,这个挂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难不成又是什么巫局的局眼,被人故意藏在那里,司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做了局,导致他出了车祸。

李坎摇摇头,说这个挂饰和巫术一点儿关系没有,他之所以把它拿出来,是因为挂饰上有个东西让他特别惊讶。

说着,他把挂饰拿给我让我自己瞧。

这挂饰不是商店里卖的那种成品,看上去应该是自己手工编的,编的是一个中国结的,样式有点像中国联通的那个标志,可以看得出,编这个中国结的人很用心,整个挂饰做得一丝不苟的。

不过这也没啥特别的,比这个编得更好的中国结我也见过,不过这个结有个很特殊的地方,普通中国结下面都会结红穗子,而这个中国结的下面却挂着一个比乒乓球稍微小一些的景泰蓝圆球。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球,发现它中间有一道缝,我试着掰了掰,居然掰开了,原来这个小球本身设计的就是两半儿,中间用弹簧连接着,小球是空心的,里面可以放些香料啊什么的。

不过这个球里放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一小张相片,我刚瞟了一眼那个照片,立刻就被震惊了。

这是商场常见的那种投币自拍机拍出来的相片,小小的相框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嘴对嘴的做着亲昵动作,显然是一对恋人。

其中那个女的我印象深刻,她的样子跟李坎在殡仪馆的朋友传来的照片一模一样。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殷娜。

但是她旁边的男人显然不是薛恒。真是太奇怪了,薛恒的女朋友和另一个人亲昵的照片出现在差点儿撞死他的汽车上,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我用询问的目光去看李坎,他却反问我怎么看。

我说如果真像他说的跟巫术无关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薛恒的女友,也就是殷娜移情别恋,现在这个第三者要开车弄死薛恒,或者干脆薛恒就是第三者,人家殷娜的正牌男友要开车弄死小三。

我正说着,李坎的手机“别”的响了一声,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响指,说果然没有猜错。

我问他怎么回事,被我说中了是吗?

李坎把他的微信给我看,他把这张照片拍了发给交警队的人了,那边回复过来,确认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肇事司机,也就是开这辆大货车的司机。

我去,果然啊,原来这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谋杀!

可是我又不明白了,想杀死薛恒应该不止一种方法,但用开车撞大巴这招实在是太笨了,且不说能不能抓住撞车的时机,就即便是抓住了,也不一定保证百分之百能把薛恒置于死地。

现在的结果就是明证,这个司机非但没害死薛恒,反倒还把自己的姓名给搭了进去。

李坎听完我的分析并不置可否,只是拍拍我说,想这么多没用,咱们得赶紧去调查一下这个司机。

这个司机叫卢长健,按照交警那边给的信息和地址,我俩打算吃过午饭先到他家去看看。

本来打算在附近找个馆子随便吃点儿,但看大门的老爷子非要让我们吃他下的面条,还说这么大热的天儿,出去到哪儿都热,不如在门卫室边吹空调边吃。

还别说,老爷子真是个会生活的人,我俩吃到了今年以来最好吃的面条。李坎为了表示感谢,让我出去抱了两个大西瓜回来送给老爷子。

老爷子很高兴,送我们走的时候,连连表示,让我们随时有空随时来他这玩儿,还说想啥时候吃他下面都可以,他下面最好吃。

上了车,我俩咂吧咂吧嘴,感觉有点怪怪的,一致认为老爷子确实不怎么会说话。

卢长健的家住在城阳市的工区路,父母都是老包装箱厂的职工,人都很本分很老实,一听说我们是交警队的,赶紧给我们让进屋,又是沏茶又是递烟,丝毫不怀疑我们的身份。

通过聊天,我们了解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细节。

卢长健今年快三十岁,上学时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就没上了,后来跟同学的堂哥一起去学了个车,拿了个B照,然后开始跟着那个堂哥给别人开货车。

卢长健平时没别的爱好,闲下来就爱上个网聊个天,他的几任女朋友都是他在网上认识的,不过这些女友都没谈多长时间就分了。

后来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好像比他还大一点儿,那个女孩对他挺好,俩人处的时间最长。

有一次卢长健对他妈说,自己想结婚了想安定下来。他爸妈都特别高兴,都说赶快把那个女孩带回来让他们见见,可以的话就把事情给办了。

但卢长健说他现在没啥事业基础,还在给别人打工,作为一个男人这样太寒碜了,他想买辆大货车自己当老板,这样他才有脸结婚成家。

他父母肯定支持他,把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他买车,但是凭他们那点钱并不够,差的部分听说是那个女孩掏钱给填的。

老两口知道后心里挺感激,觉得卢长健运气好,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提车那天,卢长健带着父母和那个女孩一起吃了一顿饭,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

李坎拿照片出来让老两口认,他们很肯定的点头,说就是她,小殷,殷娜。

他们问殷娜现在怎么样,我们也不忍心隐瞒,只好实话实说。

老两口一听殷娜死在车祸同一天,眼泪就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他们说老天爷不公,俩孩子这么好就这么去了。还说早几个星期就感觉卢长健不对劲,总是乱发脾气,出车有一搭没一搭,还老是关机,好像在回避什么。

我们好言安慰了他们几句,李坎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见机就提出了告辞。

卢长健父母一直给我们送到楼下,他们止住眼泪,又把话题扯到赔偿的问题上,说卢长健自己当老板时间并不长,钱还没挣到多少就出了车祸,当时手头紧贪图节省,保险买的不足,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根本不够赔。现在车撞报废了,人也不在了,剩下他们俩砸锅卖铁也无力赔偿,希望交警队能帮他们做做工作。

李坎也有点动感情,他满口答应下来,说会和队里一起努力努力,尽量照顾他们的实际困难。

回到车上,我就说李坎,他假冒一下交警队的人套套线索也就算了,何必这么大包大揽的,我们又不是真的交警,这么搞不是忽悠人家嘛,人家还真以为有希望呢。

李坎并没有急着打火开车,而是靠在椅背沉思了一下,说他已经想好了,还真要把这个情况给交警队那边的朋友说说,也算要帮帮两夫妻吧,毕竟他们的儿子马上要跟阴兵去报到了,而且看样子到那边以后罪不会少受,下辈子恐怕连人都当不成了。

这话真把我听傻了,这个卢长健明明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27章 刚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又遭厉鬼回魂索命(九)

说实话,李坎这人啥都好,就是这凡事说一半儿不说一半儿的臭毛病让人难以忍受。每次他都把我的胃口吊得足足的,然后安排我干这干那,由于我特别着急知道答案,所以总是慌得跟三孙子似的跑前跑后。

这次果然又是这个套路,对后面的推理他闭口不谈,只是让我准备准备,晚上跟他一起去医院,还说能不能救薛恒就看今夜这一锤子买卖了。

他给我开了个单子,让我自己打车去超市按着采购。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分头准备。

按着他的要求,我称了几斤土鸡蛋,又买了一瓶二锅头和三只小酒杯,还买了几只大海碗,最后买了些那种超市里配好切好的菜,我本来准备买点我喜欢吃的品种,但李坎专门注明要买好炒的菜,我只好选了青椒炒肉、芹菜炒肉、蒜薹炒肉等等五样大众菜。

今天是周末,超市的人特多,收银排队排了好长时间,等我回到他家已经快五点了。进门见到李坎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里面擦一根一人高的粗木棍。

见我回来,他把抹布扔给我让我替他继续擦,然后他给自己系了个围裙,拿着我买的东西下厨去了。

我有点傻眼,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家里厨房平时闲到落灰的懒爷们儿,居然开始炒菜了。

奇怪归奇怪,我倒乐得吃现成饭,天天不是在外面吃就是点外卖,我的味蕾都快吃坏了。

看他在厨房里忙活,我拿过他刚才擦的那根粗木棍接着干,这玩意儿拿到手里我才看清,这就是一根扁担啊。

我笑李坎,说你跑了一下午就弄了个这回来啊,蛮怀旧的嘛。李坎边炒菜边说,这玩意儿挺不好弄的,现在没啥人用扁担了,农具商场都没有卖的,他还是托上次那个柳林村的村支书帮他寻的一根,下午专门开车去拿的。

现在城里的年轻人估计很少有人见过扁担了,现在运输业这么发达,这种手挑肩扛时代的工具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这根扁担估计在村里也很久没被使用过了,上面麻麻点点脏兮兮的,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清理干净。

刚弄完,李坎就在厨房里喊我去端菜,说可以开晚饭了。

我进到厨房里去一看,好家伙,六个大海碗,除了五样菜以外,还有一大碗剥了皮的煮鸡蛋。

还别说,第一次见到李坎的厨艺,倒真是不赖,虽然还没入口,但看卖相绝对是平均水平以上。我忍不住用手捏了一点青椒肉丝放在嘴里,结果刚吃进去我又吐出来了,我操,李坎这个傻逼,炒菜忘了放盐。

李坎瞪我一眼,倒像是我做错了,他说这几个没放盐的都是晚上请客用的,他指指芹菜炒肉和蒜薹炒肉,让我把这两碗端走去吃。

我一愣,问他晚上准备请谁?李坎说过一会儿就知道了,赶紧先把晚饭吃了。

这两道菜的味道正常多了,还是自家炒的家常菜好吃,我比平时多吃了整整两碗米饭,我还建议以后李坎有机会多在家里开伙,我负责买菜。

吃完饭,李坎把碗堆到厨房说回头再洗,让我用保鲜膜把他炒的几个菜都封住运到车上去,他自己扛着扁担跟在我后面。

我俩开车到医院后,李坎叫我一个人慢慢把东西运上去,他要先去找薛恒的家人谈谈,让我弄完之后去楼上病房找他。

我拿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住院部的时候差点儿没进去,保安见我扛的扁担,硬说我是医闹,死活不让我上电梯,最后好说歹说才放行,结果浪费了不少时间。

到病房放完东西,还没来得及上去找李坎,他已经从楼上下来了,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躺在病床上的薛恒,不但薛恒下来了,陪护他的家属也都来了,有男有女三四个。

和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小护士,手里抱俩塑料凳子,放下以后还专门叮嘱李坎,说这凳子是楼上护士站的,用完了千万要送上去。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情了,按我的经验,我们又该等待了,从现在起一直到午夜十二点,对于我俩来说,用NBA的专业术语讲就是垃圾时间,没有什么用处但不得不度过。

李坎告诉家属们时间尚早,大家可以找地方休息休息,不必都死守在这,但家属们好像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坎叹了口气,问我要不要出去转转,我当然求之不得,立马跟他一起离开了病房。

我俩走到楼道尽头的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聊这事儿。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这儿就我们两个,还不赶快坦白告诉我,这阴兵一会儿要收卢长健一会儿又要来找薛恒,我真是彻底搞糊涂了。

李坎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后,说现在薛恒身体里的魂并不是自己的,而是那个卢长健的,应该就是发生车祸的时候,薛恒在猛然受惊的情况下,魂而被吓丢了,留下一个躯壳,正好撞进了对方司机卢长健的魂。按说卢长健已经死了,但他的魂却没去报到,所以就有了阴兵找薛恒抓卢长健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明白了,互换灵魂的桥段,现在让小说电视剧都写烂了,很有名的东野圭吾也写过一个《秘密》,讲的就是母女遭遇车祸,母亲的灵魂进入女儿身体的事情。我操,没想到这种故事里的情节居然在现实中发生了。

李坎说,这种事情非常非常的罕见,据说相当于从三十三层大楼上往下扔黄豆,正好掉进楼下一个空瓶子里的那种概率。反正他从业这么多年也没遇上过,这次能让我碰上也是一种造化。

我问他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吗?

他说,今天晚上阴兵必定要来索命,这个咱们是挡不住的。而且不但不能挡,还要请阴兵的客,算是对上次欺骗他的赔罪,所以他准备了三道菜三杯酒外加阴兵最喜欢的煮鸡蛋,到时候都要提前摆好。

我有点不解,那就这么让阴兵把卢长健的魂领走,这个薛恒岂不是也就空剩一具肉体了。

李坎问我是不是忘了凶车的事情了,他之所以在车上布了个小局,就是在招薛恒的魂呢,到时候阴差一走,我们就把薛恒带去那里还魂,如果顺利的话,明天薛恒就能醒了。

聊到这里,我彻底开窍了,车场那个老爷子在凶车里看到的那个污秽,原来是薛恒的魂,怪不得西装革履的,薛恒出事那天是去省城公干,他们银行的制服就是西装啊。可能是生死簿上没他的名字,默认他还活着,所以就没谁来接引他的鬼魂,但这个鬼魂又找不到自己的肉身,只好留在原地,哪里也不敢去。

我心想,这车祸可够吓人的,居然把人的魂儿都怼到另一辆车上了,以后开车还真得万分小心。

说着说着,时间就过去了,李坎看看手机,说差不多该过去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问李坎说薛恒家亲戚怎么搞,待会儿请阴兵他们不能也在一边儿看着啊,万一哪点儿不妥当,别再被阴兵把魂儿领走了。

李坎皱皱眉,说他跟他们家人讲的意思就是留一个女性亲属,薛恒他妈啊或者跟他关系好的都行,到时候招魂时用得着。谁知道他家里人死活不肯走,非要都留在这等着。

我想想也是,也能理解,通过这些天和薛恒家里人接触,能感觉到他们家是个和睦的大家庭,这么好的人家挺难得的。

李坎说是啊,他们想陪着就陪着吧,等会儿到时间再让他们回避一下吧,上次危险是因为我俩都开了天聪,嘴里还有阳气这么重的童子尿,这次我俩都没开天聪,问题应该不大。

回到病房,我俩就开始忙活起来,用塑料凳把扁担架起来,然后在扁担上依次摆上三道菜、三盅酒、一大碗鸡蛋。摆鸡蛋的时候,李坎“咦”了一声,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我,只是捏起一个蛋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咬了一口。

我去,这不是请阴兵的么,这货怎么吃上了!

我正准备开口阻止他,谁知道他抢先伸手拉了我一把,悄声对我说,我操,阴兵已经来了。

我心里一寒,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屋里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我说不会吧,这些人还都没回避呢,怎么办?

李坎说阴兵就在这几个人当中。

这下我更糊涂了,阴兵啥时候又成薛恒的家里人了?

李坎解释说,阴兵这次换了个法子,应该是附在某个人身体上来的。

刚才摆鸡蛋的时候,他觉得有几个鸡蛋不对劲,已经没有了新鲜煮鸡蛋的弹力,用嘴一尝,果然有的发柴发苦。

阴兵特别喜欢鸡蛋,鸡蛋被动过了,说明阴兵来过附近,并且已经享用过了。这个病房里,无非就是几个薛恒的家人,看来阴兵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人。

只见李坎悄悄从包里摸出一根东西,用打火机点着,横放在扁担上。他低声嘱咐我,让我注意看这几个家属那个表情比较奇特。

说实话,一说这几个人里面有阴兵,我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他们,只是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去瞟他们。

真是怪了……

第28章凶 天天倒卖凶宅 却不知道自己住的就是凶宅(一)

真是怪了,这几个家属并没有像李坎说的那样,有两个正正常常的在聊天,另外的都在刷手机,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我扭脸去看看李坎,他挠挠头,问这些家属,刚才有谁进过病房没?

大家说有啊,楼上那个护士,说是来给薛恒查体温。

李坎一拍大腿,赶紧让我领大家出去。

我偷偷问他,不会这个护士就是阴兵吧?

李坎说你以为呢,楼上的病房跟这边都不是一个科室,查个毛线的体温啊,他估计是看这里人太多,不好办事。

正说着,门开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正是那个小护士。

我正带着薛恒的家人走到门口,一个冷不防我俩差点儿撞了个满怀。

这个小护士长得挺不赖,要不是李坎说她被阴兵附身了,我觉得撞一下还挺占便宜的。但现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又离得这么近,我突然浑身打了个哆嗦。

还好那个小护士只是看我一眼,没再理我,而是径直走进去要登记薛恒的大便情况。

李坎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反正看起来挺客气的样子,我也没敢久留,赶紧关门出去了。

出来之后,我就把薛恒的家人一直带到电梯间的长椅上坐着休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坎过来喊我们,说搞定了。

再到病房的时候,小护士已经不在了,薛恒昏睡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

李坎让我下去把车开过来,然后让薛恒家里人赶紧把他背下楼。

凌晨时分,路上基本没什么车,我们总共三辆车打开双闪,一路快车,很顺利就到了交警队停车场。

我们把薛恒送到卡车的驾驶室里躺着,然后李坎让其他家属都离开,只留下我和薛恒的母亲。

他给薛恒母亲讲了讲如何操作,需要她点上三炷香,然后亲手把那件贴身的衣服解下来,然后把它穿在薛恒的身上。

很简单的事情,但李坎不放心,说完又让他母亲重复一遍。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还是理解能力不够,反反复复了几次,才算把薛恒母亲教会。

直到完全放心了,李坎才拉着我一块儿走到那几个亲属中间,给大家散了一圈烟。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薛恒的母亲就在那边大叫起来。我们跑过去,看到薛恒已经在他母亲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虽然说不出话,但从眼神上看应该是有了意识。

李坎扒开他眼皮看看,然后又用电筒照照,很高兴地说可以走了,回去多休息,搞点补阳气的东西吃吃就没事儿了。

送走了他们,我和李坎又跟看门老爷子聊了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路上,我突然想起来,问李坎,这件事情因殷娜回魂引起的,怎么到最后就没见回魂呢?

李坎说,她那个“发须爪”局在她自杀的当天晚上就生效了啊,害得卢长健直接出了车祸。

估计卢长健临撞车之前看到了什么,要不然他的鬼魂在薛恒体内的时候不会一直叫殷娜放过他。

李坎猜测,可能是卢长健负了殷娜,而且伤得很深,这才让殷娜产生这么大的仇恨,不惜用两条命去换一条命。反正感情的事情外人说不清楚,只有他俩知道,但无论怎么讲,看到原本恩爱的两个人搞到这个地步,挺令人唏嘘的。

说到伤心的地方,我俩谁也没再讲话,就凭车子在暗夜里一路奔驰。

几天之后,李坎给我打电话,说薛恒的父母拿了很多礼物到他家,还非要请我们吃饭。

这顿饭却之不恭受之无愧,我俩欣然前往,席间,薛恒家里人还给我俩各封了一个大红包。

我俩的辛苦费已经打到账上了,这又另外收钱,搞得李坎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推让。

到最后也没推掉,吃过饭回家的路上,李坎提议最近也比较辛苦,干脆就拿这俩红包来个短途旅游,也算放松放松。

这货难得大方一回,我也就欣然从命。

这个短途旅游还真是短途,目的地是城阳市附近的漂流公园。

我俩头天开车过去,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开漂,半天结束,中午吃吃当地的农家乐,下午就打道回府。

一路上我埋怨李坎说他太抠儿了,俩红包也好几千块钱,出来这趟连吃带住加上门票,一千块钱都能打住,这连红包都没花完,叫啥旅游呢。

李坎边开车边把手机扔给我,让我自己看微信。

这不是扯的嘛,他微信上一大堆人,让我看谁呢。

李坎说,就那个凶宅大王。

李坎的微信加的人蛮多的,很多都是破局时认识的,有的一面之缘之后很久都不联系,直到啥时候赶上用了,才会找人家。

所以他可能怕忘记谁是谁了,他都一一备注的名字或姓,但光名字还不够,他还添加有辅助记忆的文字儿。

比如“鸡蛋黄”,我说这什么鬼,他说这是个批发土鸡蛋的,姓黄。

还有“古尸体”,他说这是某太平间看尸体的老古。

我操,不知道人家要是发现他这么备注,会不会跟他翻脸。

我往下翻翻,果然找到了一个“凶宅大王”。

我问他这人又是干什么的,他说是一个二手房掮客,不过专门倒腾凶宅。

乖乖不得了,听说过钢铁大王、水果大王,甚至破烂大王,就是没听说凶宅大王,凶宅这玩意儿不是偷偷交易,别人知道么?怎么现在整得跟个产业一样。

李坎笑着说我误会了,他微信里面有俩和凶宅生意沾边儿的,一个是这个凶宅中介,另一个是投资客,专门瞅便宜买进,等价格合适卖出。

凶宅毕竟是小众中的小众,所以他俩规模都不大,属于小打小闹捞偏门,但碰巧两个人都姓王,所以为了区分,李坎按他们年龄大小,分别标注“凶宅大王”和“凶宅小王”。

我去,原来是这么个凶!宅!大!王!

好吧,我一边哂笑一边打开这个大王的微信,把他和李坎这两天的对话翻了翻,大概明白李坎为什么着急回去了。

看微信上说的意思,凶宅大王甩过来的这个单子是他自己住的房子,所以挺急的。

我一看,笑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凶宅大王自己的住房也买到凶宅了。

李坎撇撇嘴说这家伙只搞二手中介,什么时候自己买起凶宅了呢。

凶宅大王在微信上也没说太清楚,其实李坎跟我知道的信息差不多一样多,只有见了对方的面儿才能知道更详细的东西。

车开进城阳市区天已经黑了,李坎没有回家,直接把车开到小南门的夜市烧烤。

李坎说没让我玩尽兴,晚上补偿我一下,让我尽情的点想吃的。

到了我们常去的马亮烧烤,一个小胖子就从里面迎了出来,牛仔短裤,大红大绿的紧身T恤,脖子上还绕一根小指头粗的金链,一副俗不可耐的打扮。

李坎介绍我俩握手说,这是王建宝,然后又凑到我耳旁压低声音说,他就是凶宅大王。

我一听就明白了,怪不得他今晚这么大方,原来是已经找好买单的了。

王建宝倒真挺好客,就我们三个人,点了一大堆东西。

他边吃边跟我们介绍了一下情况,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不是房子出了问题,是他住那栋楼的电梯出了问题。

王建宝这些年搞房产中介也挣了不少钱,所以打算给自己换套房子,好好享受一下。

因为搞凶宅生意搞多了,所以他特别选房子的时候特别注意。

很多人一听凶宅,就认为是屋里有人横死的房子,所以不吉利甚至有可能有事主的怨魂逗留,对人不好。

其实这只是凶宅的一个大类,算是后天因素。

凶宅还有一类,是先天凶宅,这种凶宅盖的时候选址就不太好,选在坟场、古战场等阴气很重的地方,或者在矿脉、毒土地等有害有放射性释放的地方。

这种先天性凶宅因为隐蔽性强,很多人是注意不到的,莫名其妙的就受害了。

王建宝选房子时,就特别注重这个,挑来选去花了小半年时间,总算选中了一套心仪的房子。

这个小区算是市里面比较高档的小区,房子一百八十平米精装修,他和他老婆还有双胞胎女儿住得绰绰有余。

入住以后,房子倒没什么问题,但他那栋楼的电梯时不时的老是出问题。

开始他不以为意,因为新入住的楼房,电梯有个调试过程,以为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入住大半年之后,电梯问题依旧。

他那栋楼总高二十八层,两梯三户,每天大家都赶一个时间上下班,电梯坏掉一部,这时间就非常紧张了。

这个问题给物业反映了好多次,电梯公司的人都快崩溃了,但还是三番五次的出故障。

李坎听了半天,说他这实在是太扯淡了,电梯有故障就修电梯呗,不行了换一台,找我们有毛线用啊。

王建宝挠挠头,说关键是前几天出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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