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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夫》


196 未知

正文 196 未知

ps:番外1粗来啦~求个完本满意度哈

马车停在泥泞的路边。

“姑娘,这雨刚过,再往前走,马车就该陷进去了。”灵修从马车里钻出来,查看了一下路面的情况。

管沅沉‘吟’了片刻,就踩着木屐下了马车,又转头吩咐:“把东西都拿下来,我们徒步进去。”

管沅和灵修相互搀扶着,走在坑洼积水的田垄上。

两边的稻田都被水泡了,横七竖八不成样子。

只有田边的野‘花’还有一点生命力。

走到临时搭建的茅草屋下,管沅让底下人把食物用具分发下去,心里叹息着:今年的收成只怕是没有指望了,还不知道村民要怎么过冬……

“老伯,你把草席垫在这里,仔细等下‘腿’疼。”有些熟悉的男子的声音传入管沅耳中。

管沅转头,又看见了那个人。

昨天,这个人一手鬼画符写了一张方子,她费了半天劲才认出来都是什么‘药’。

她不懂医,只知道这方子太复杂了,现在这个条件,根本找不到这些‘药’材。

这个人年纪这么轻,一看就是刚刚读了几本书,就跑出来瞎折腾的,哪里真的治过多少病人?

“灵均。”管沅转头,低声对灵均吩咐,“你叫几个人去查一查那个人什么来历。我看着不像庐陵府的人。”

灵均点了点头,就通知了下去。

管沅又吩咐灵修:“你派人看着那个人一点,闹笑话事小,别让他害了那些百姓。”

灵修掩着‘唇’答应了,又觉得好笑:“那位公子年纪虽轻,可是百姓都愿意听他的,证明这公子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你知道什么。”管沅瞥了灵修一眼,“假如是个舌灿莲‘花’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平民百姓哪里分辨得出来?”

灵修一想也是,就不多说什么了。

盛阳帮一个小伙子看完脚上的伤,就站起身望向那抹天水‘色’裙裾。

她正站在草棚外。跟着一个大妈修理纺纱的轮轴。

“这根纱线把轮轴缠住了,”管沅耐心地跟大妈解释,“只能把这个地方剪断。”

“哎哟我老眼昏‘花’,也看不清这些哩,管姑娘你帮我‘弄’好就成。”大妈对管沅很是信任。

管沅拿了剪子来,清浅一笑:“好,那我‘弄’好了再给您看。”

“杨家真是菩萨心肠,如果不是你们挨家挨户地帮忙,还不知道我们要遭灾到什么时候!”大妈感慨。

“大妈您客气了。”管沅顿了顿,然后转动了一下纺纱轮轴,“已经可以转了。”

大妈笑容亲切:“还是管姑娘心灵手巧。太谢谢了!”

盛阳的双眸多了几分犀利,目光一直跟着管沅到了河边。

负责打探盛阳身份的人已经回来了:“表姑娘,庐陵府的确没有这个人,是外地来的。”

“那你可曾查到是什么身份?”管沅又问。

“这次水患严重,官府的人还在整理文书,所以不曾知道。”

管沅点点头:“那就罢了。总之不要出什么事就行。”

正说着话,河边的泥坡突然下陷——

管沅一惊。连忙拉着灵均往后退。

可是那边杨家的几个家丁都恰好站在塌陷处,眼看着就要掉进河里!

河里的水此时比平日深了很多,而且河水浑浊不堪。

管沅连忙喊人来救。

杨家的家丁全都要蜂拥上前,却被盛阳喝止:“你们不想全部掉下去,就别动!”

管沅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盛阳,突然明白了盛阳的用意:“别动,全都后退,两个人上前就行!河边的土地本就被水泡软了,如果我们再把重量压上来,一定会塌得更厉害。”

盛阳有片刻的愣神:他没想到,这个大家闺秀马上就能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样的道理一点就通。

随后,盛阳走上前帮忙,勾住河边草树的枝干,和那两个杨家家丁把掉进河里的人拉了上来。

管沅看见几人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吩咐下令,大家不要靠近河边,并让百姓传开了,也告诉别的地方的村民。

见家丁一身泥水,管沅让他们先回杨家清洗换衣裳了。

然后管沅又转向了也沾上泥水的盛阳。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如‘蒙’不嫌,可以去敝府清理更衣。”管沅行礼道谢。

盛阳摆了摆手:“我所住客栈就在附近,不必麻烦姑娘。”

管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乘我们的车马回去吧,路上也好走一些,”又叫了一个家丁来,“你送这位公子回客栈。”

家丁答应了,立刻就引领盛阳出村。

盛阳不好再拒绝。

客栈的天字号房间内,盛阳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坐在椅子上。

“世子爷,杨家的人送了酬劳金来。”小厮夏康回禀。

“你收了吗?”盛阳问。

“小的怎么敢收,”夏康一脸为难,“可是杨家的人太直接,把银子就教给了客栈的掌柜。这,我们不收,掌柜收了也不合适吧?”

“多少银子?”盛阳继续问。

夏康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盛阳猜测。

夏康苦着脸摇头:“来的,是管姑娘身边的那个大丫鬟,口齿伶俐,活泼得很,好像叫灵均。她的意思是。他们家姑娘说了,杨家不是草菅人命的暴发户,那是几条人命。给的轻薄了,那就是在轻薄自家人。所以,他们给了一千两……”

盛阳棱角分明的‘唇’险些‘抽’搐,半晌才说:“看着那管姑娘是个伶俐的,怎么如此败家?而且这还是她外祖家,又不是定远侯府……”

夏康摇了脑袋:“小的也是这么想的,就偷偷问掌柜的。结果掌柜的说——”

“说什么?”盛阳有几分好奇。

“说杨家历来就是这个样子。庐陵府最乐善好施的,除了杨家没有别家。从前管姑娘没来的时候。有一次杨家的一批货险些遭殃,一个侠士路过救了,杨家十分以礼相待,酬金也是十分丰厚。而且。杨家家业颇大,整个庐陵府,有一半都是杨家的产业。”夏康解释着。

盛阳顿了顿:“这么大的家业,现在是谁在打理?”

“杨家的人,大多在外游宦,留在庐陵的很少。所以,现在管姑娘也会帮着看一些账目。”夏康继续说他打听来的八卦。

“管姑娘才多大,也能看账目?”盛阳觉得这纯属天方夜谭,也许还是杨家为了挽回管沅的名声‘弄’出来的消息。

夏康摇头:“小的也不清楚……”

盛阳沉思不语。

管沅从村里出来。就乘马车去了镇上的商铺。

“刘掌柜,你说只损失了十箱细布,我怎么对不上呢?”管沅抬头笑问。

“表姑娘。的确是损失了十箱细布,账目都一清二楚,表姑娘再仔细看看?”刘掌柜站在一旁弯腰赔礼。

管沅敛去笑容,把账册往桌上一摊:“我看得足够仔细,刘掌柜准备给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刘掌柜愣了一下,刚想要开口。管沅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要以为我是个年轻姑娘,就是好糊‘弄’的!”

“表姑娘真是误会了。我怎么干得出这种事,实在是冤枉呀!”刘掌柜说着就伏地痛苦,声音之大引来一群人观望。

管沅一皱眉头,拿着账册就往外走。

她知道刘掌柜是故意的,引来旁人指手画脚,让她拉不下面子只好做罢。

可是刘掌柜想错了,她是拉不下面子的人吗?

铺子‘门’口已经围了一些观望的人。

“有些事还需要大家见证,口说无凭。既然刘掌柜觉得自己的账经得起推敲,那我以为,也能经得起大家的推敲。有谁能看账目的,只要不是对家的人,烦请来做个公正。”管沅朗声道。

一位老账房上前:“在下是云楼酒家的账房,不是对家,姑娘不避讳,可以帮忙做个公证。”

管沅行礼道谢:“有劳老先生了。”

刘掌柜的手,隐隐在发抖。

过了半晌,老账房道:“这账册的确是有问题的,缺了斤两。”

众人见真相大白,纷纷指责刘掌柜。

“见东家是年轻姑娘就坑,真是缺德!”

“是呀,我听说杨家给的月银不低呢,还把他孙子‘弄’到白鹭洲学堂去了,忘恩负义!”

盛阳在人群中,本来预备好要帮管沅一把的,眼下却发现,其实压根不用。

还真如夏康达听到的那样,管沅能看账目。

从布庄出来,管沅就遇到上前归还酬金的盛阳。

“本是答谢,这位公子又何必计较这许多。人命关天,酬金轻薄了,不仅是轻怠公子,也是怠慢人命。”管沅礼貌地解释。

映荷桥边,莲‘花’盛放。

盛阳摇了摇头:“人命本无价,刻意拿金银俗物衡量了,不是更加轻怠了?”

管沅清浅一笑,低了头:“公子此话听着也有几分道理……我便听公子一言。我看公子身手不错,富滩那边水还未退,公子若是无事,不如明天跟杨家一道去救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近来无事,乐意之至,”盛阳无意中瞥到管沅带着笑意的美眸,又极快地挪开,“听说富滩那边……”

夕光余晖里,莲香袅娜随着脚步,在水道边行远。Q

关于更新不得不说的话

有不少读者都反映阿七的文必须攒着看,否则断章了,心里憋得慌(上本书也是这样)。

阿七很苦恼,这段话多少有诉苦的意味,所以我放在作品相关米有放在章节里,就是不希望影响了大家的心情。但素不写出来真的很苦恼,总要有个地方倾诉呀!

所以,不喜勿入,但也希望大家能了解我的想法。









有小伙伴总结说我的文的确素这个样纸,必须一口气看完不然等更难受,本质决定的……但是阿七不可能真的写到完结再一下子把几十万上百万字放上来(编编也不可能同意~)。于是好多好多读者就把阿七归为养肥行列,很多养着养着就米有然后了……

文风不是我能轻易改变的,而目下这样的笔法也是我积淀了一段时间形成的。谈不上对自己的笔法很满yì

,但至少基本能够表达想表达的意思,一下子叫我改变我也不知方向何在。

所以,改变文风短期不大可能,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多更新。

但素上架前的惯例都素一更(偶尔加更),上架后(大概在这个月中)我会保底双更。我也很明白亲们憋得慌等更的心情,因为我也是看文过来的人(现在也每天在追文),我也希望能够多写。

奈何阿七始终不是超人,不仅不是,还是手残党(我怕写快了保不住质量)。

每天纠结于作业考试和更新之间,我同学都已经不怜惜我了,直言我这是自己作死——你不开文不就好了吗?

父母不赞成,这一本也是瞒着他们写的——名校好专业,毕业了找什么工作都比写文多金有地位!

然而或许是个性使然,或许是心里总有未完成的梦想,在挣扎了三个月以后,我还是开了新书。

开书就意味着负起一分责任,承担很多义务。熬夜码字从来都是作者的家常便饭,写出来的东西就必须接受大家的批评。一个人说不满yì

,我们一整天都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从前我以为世界上最辛苦的职业莫过于投行的IBD,后来我才知dào

那都算不了什么,无论如何都没有写文那么大压力。投行还有休假;写文一年365天,只要没完结就没有休息。一单生意没做成,还有下一单生意;可是一个推荐扑街了,很可能就没有下一个推荐了。

我考lǜ

过全职,毕竟这是我最热爱的事业,但最后发xiàn

还是不行。不论是因为我还太年轻太浅薄需yào

社会的磨练,还是因为这份职业根本养不活自己。

我很想如众多一更党甚至断更弃坑党一样放手,但我始终放不下我未尽的责任,也放不下我想用文字改变世界的初梦。

因此,我会尽我所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如何已不重yào

,但我问心无愧——我,努力过。

001 重来

管沅听着外面的杀声,指节惨白地抓着裙摆。

“他们来了是吗?”她声音清亮,此时却再无半分平日的柔和,而是微不可察的颤抖。

刚锁上门窗的大丫鬟灵修红着眼睛:“锦衣卫的人已经杀到内院了。”

管沅眸底一片哀凉,静默了片刻才将压在古砚下的砒霜拿出来。

她嫁到靖安侯府近半年,却从没见过夫君真面目。

成亲当日,夫君靖安候世子盛阳连她的盖头都没掀,就去了西北大营,一直不曾回京。

现下靖安候盛巍战败,皇上下旨满门抄斩。

说是皇上,其实这枚昏君压根没过问此事,把持朝政下达命令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瑜。

管沅惨淡一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结局都是一样的,整个靖安侯府,连一只猫都不会放过!

外面突然响起绝望却愤nù

的喊声:“没根的东西忘恩负义!要不是老子帮你,你能有今天——”

喊声戛然而止,管沅听到了刀锋入肉的声音,不由一阵心悸。

唯东厂马首是瞻的锦衣卫,杀掉了盛阳的叔父盛嵩,也阻断了盛嵩的叫喊。

管沅却蹙起眉头,盛嵩的话里,似乎透露了什么重yào

的信息。

然而她已经没时间细想,何况就算想出什么来,等在她面前的一样是死亡。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明白得太晚……

管沅眼角噙泪,将砒霜分成三份,分别递给陪嫁丫鬟灵修和灵均:“与其等下受辱,不如自行了断解决。”

两个丫鬟心里一清二楚,都毫不犹豫吞下砒霜——既然都是死,就要清清白白地死!

管沅颤抖地紧握两个丫鬟的手,泪水涟涟。

她此生只有“一败涂地”四个字可以形容。被堂姐管洛陷害,灰头土脸去了庐陵外祖家,却在之后外祖家失势,又遭遇这样的婚事,连性命都赔进去!灵修和灵均却一直跟着她,无怨无悔。

到底是她连累了她们呀!

管沅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杀声更近了,眼前似乎染上血色,淹没了她的意识。

……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寒意,像极了早春时的料峭,却掺杂着几分清新的气息。是淡雅的百合香?

那样的香,让管沅想起定远侯府的豆蔻年华,久远得已然忘记。

“沅丫头的风寒怎么也不见起色,该叫老太爷换个太医来瞧瞧。”

是二太夫人的声音!这个声音,管沅就算死了一百回也不会认错。因为当年,就是二太夫人毫不留情地把她从定远侯府,赶去了庐陵的外祖家。

怨愤涌上心头,管沅倏地睁眼,却在看到眼前景致时愣住。

杏色的纱帐,墙角的楠木桌上摆着珐琅香炉,旁边,是大表哥画的香山红叶竖轴。

大表哥杨安比她年长四岁,是大舅舅的长子,年纪轻轻就才华横溢,书画皆通。别看这样一幅不大的竖轴,若是拿到京中的字画行,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后来大舅舅杨石瑞被迫致仕,杨家遭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瑜的迫害,大表哥受了打击,会试落第,一病不起……

只是,这幅画明明是挂在她定远侯府闺房的,她怎会再次看到?

这样想着,管沅陡然一惊,又定了定神,才发xiàn

自己所待的地方,不正是定远侯府的闺房吗?

帘子打起,听到声响的管沅赶忙闭了眼装睡,心中却一直在惊疑这是怎么回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太爷的意思,是多用几服药看看情况,如果还不好,再换太医。”

母亲杨氏温和的声音越来越近,让管沅心中隐忍多年的悲怆爆fā

出来。

母亲,是母亲!自己有多久没听过母亲的声音了?

她被撵去庐陵后,二太夫人就以管教不当为由,夺了母亲作为世子夫人掌管中馈的权力。后来父亲管进战死大同,母亲失女丧夫,郁郁而终。所以当日定远侯府一别,母亲的音容笑貌,就成了她难以企及的奢望。

而母亲,还活着?

“也罢,既然老太爷有打算,就听他的。”二太夫人淡淡道。

杨氏扶着二太夫人出了屋,一边交谈一边远去。

管沅这才睁开双眸,疑惑地打量四周的情况。

到底是风寒没好,她禁不住咳嗽出声,屏风后宴息室里守着的灵均听到动静,走进内室。

“姑娘,”灵均喜不自胜,“姑娘终于醒了!姑娘昏睡了好多天,把我们几个都好一通吓!”

管沅怔怔看着灵均。

十二三的年纪,正是豆蔻好年华,纯净的眼眸除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再无其他。

灵均和她年岁相近,性子明快清透,却在困苦的生活中磨砺出了不属于本心的深沉。

然而,眼前的灵均并不是那样的灵均——灵均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二八年华死在被灭门的夫家靖安侯府,为什么会看到如今的一切?

所有的情景在管沅脑中融合再分解,分解再重组,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回到了从前?

“灵均,”管沅深吸一口气,“我昏睡了多少天,现在是什么年月?”

灵均抿了唇笑:“姑娘风寒还没好利索,要多休息才是,刚过正月,马上开春了。世子夫人还担心姑娘赶不上二月十二的花朝节呢……”

管沅靠在绣枕上,双眸盯着微垂的杏色帐幔出神。灵均后面絮絮叨叨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花朝节,她生平只去过一次花朝节,就因为那次花朝节,她被管洛陷害抄袭诗文,结果身败名裂,乃至于后来被赶去庐陵。

管沅已经确定,她回到了弘治十八年,那一年,她十三岁。

既然回来,她不容许自己像前世那样一败涂地!她要在定远侯府站住脚跟,要给自己挑一门好亲事,要安安稳稳活下去!

前世和靖安侯府定亲时,她身在庐陵,也不知是谁做的主。如今看来,这真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好得让她就此殒命!

这一次,她定要把命握在自己手里,不会再任人摆布!

灵均说着话,就看见管沅紧咬的牙关和阴沉的双眸,不禁吓了一跳:“姑,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灵修正在煎药,马上就好。姑娘喝了药,再多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回过神来的管沅长舒一口气,眼中恨意消散,恢复淡然的神采,“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躺了太久不舒服,你扶我起来走走吧。”

管沅的含露居,在定远侯府西北角,远离喧嚣。

阳光暖暖照耀着嫩黄的迎春花,花下女子披着湖蓝的羽缎斗篷,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天水色的裙裾随风轻动,清淡却令人耳目一新。

轻飘的脚步由远及近,管沅从书中抬头,看到那个令她痛恨入骨的身影。

“听闻三妹妹病得厉害,我赶忙过来看看,”管洛一双灵活的妙目,半刻也不安分地在管沅身上打转,“二太夫人还念叨着要换个太医给三妹妹瞧瞧,没想到不过个把时辰,三妹妹气色就这样好,居然来院子里看书了。三妹妹躲懒事小,让长辈担心可就不好了!”

管沅是定远侯世子管进的独女,在定远侯府这一辈的三个姑娘里排行第三。长姐管洛是二叔管达的嫡女,比她年长一岁;二姐是管达的庶女,却在出生不久后夭折。

合上手中的《楚辞集注》,管沅忍下心中翻滚的怒意。

管洛向来与她不和,占着长姐的名头对她处处压制教xùn

。这不,话里的意思,暗指她装病躲懒,让长辈白白担心?

002 偷诗

管沅很想把手中的书砸过去,却也知dào

简单粗暴不顶用。

于是,她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才抬起头看向管洛,病弱中带了几分浅笑:“多谢长姐挂心,我这几天病得昏沉,竟然什么都不知dào

!还好长姐提醒,等我略好些,一定去给二太夫人请安道谢。”就这么装傻充愣敷衍过去。

管洛却不打算放过她,径自在对面的美人靠上坐下:“三妹妹,侍奉长辈要勤谨!你如今能下地走动了,就该去给二太夫人问个安,赶紧去梳洗换衣裳!”

管沅偏过头,美眸笑意渐深,不过细细看去,就会发xiàn

那笑意十分森冷。

方才二太夫人来看她,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过个把时辰,就能跑能跳去请安,二太夫人心里会怎么想?

况且她大病初愈,便这样折腾,风寒反复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十天就是花朝节,管洛想让她缺席吗?

上一世她可是一直病到花朝节五天前才好利索,管洛估计也是趁着她久病动的手脚;这回提前好了,管洛又想动什么脑筋?

“长姐也说了,侍奉长辈要勤谨,我正是为了那个谨字,”管沅故作认真,“我今日就忙着去给二太夫人请安,把病气过给二太夫人了可怎么办?长姐放心就好,我娘平日里就严格要求我的礼仪,妹妹绝不会给定远侯府丢脸的。”言下之意是,我还有娘教,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堂姐了?

刚想低头继xù

看书的管沅,却听到管洛的挑剔质疑:“礼仪?孝道大于天,最基本的请安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礼仪,大伯母就是这样教导三妹妹的?”

管沅眸色阴沉下去。

管洛对她说三道四也就罢了,却把她母亲也牵扯进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想指责母亲管教不力,还轮不到管洛!

“长姐,”管沅声音极其平缓,听上去却冷飕飕的,因为实在太平缓,“长辈的事情,是我们可以谈论的吗?府里还有二太夫人做主,长姐若是不满yì

母亲如何教导我,尽可以去二太夫人跟前,且看二太夫人怎么评价——擅议长辈这样的礼仪。”

话音刚落,灵修端着茶盏放到管洛面前,笑容满面:“大姑娘见谅,含露居的厨房小,只有一个灶,还要供着三姑娘的药,一时间也没有热水冲茶。这冷茶,大姑娘还请将就一些!”

管洛被这主仆两一气,哪里还忍得住,正要发作,只闻得管沅淡淡出声:“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是谓妇言。”

管洛的双手捏成拳:管沅居然拿《列女传》“妇言”说事,让她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深吸一口气的管洛忍了又忍:“既然如此,三妹妹还是好好喝药吧,只别缺席了过几日的花朝节!”才勉强维持着难看的笑容,离开含露居。

“灵修,”管沅看着管洛的背影渐渐远去,便放下手中书卷,“我知dào

你们一心向着我,想气大姑娘。可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出头。”

含露居的小厨房,的确只有一个灶。可屋里还有炭盆,未必不能烧水冲茶。灵修显然是故yì

和管沅一唱一和,要给管洛下马威。

可管洛是什么身份,灵修又是什么身份?今日侥幸管洛没有追究,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她或许也保不住灵修。

“你们记住,别和比自己身份地位高的人硬碰硬,我感激你们的忠心,所以更不想你们出事。”

灵修显然没料到,管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他们出头,越发愧疚起来。

“姑娘,”灵修微微低头,“实在是大姑娘太……姑娘病的这些天,大姑娘每日都来。听闻二太夫人还夸大姑娘爱hù

弟妹来着,可大姑娘每日来了就指手画脚,搞得含露居乌烟瘴气!”她暗暗咬牙,只觉得委屈。

管沅的视线停留在墙外的新柳上:“每天都来?她做了什么?”既然知dào

管洛包藏祸心,不得不防。

灵修怨气难平:“样样都管,煎药、炭火,就连屋里的摆设也要过问,简直把含露居当自己的地盘折腾……”

管沅突然想到什么:“她去过书房吗?”

“去过!”灵均接话,“大姑娘前天还去书房转悠了一圈。”

“我们去书房。”管沅站起身就往含露居正屋西面的书房走。

前世管洛盗走她的诗集,然后誊写了一份,把原稿毁掉。后来花朝节出事,她因为没有证据,而管洛手中的诗集字迹证据确凿,让她当了窦娥。

莫非管洛就是趁她染风寒这段时间,把诗集盗走的?

“姑娘,真的找不到,”灵均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明明前些日子还在书架上的……”

管沅坐在书房旁边的靠椅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就不必找了,研墨吧……”

“姑娘的意思是,”灵修脑中闪现一个可能,“大姑娘拿走了诗集?”

“不是拿,是偷。”管沅毫不留情地纠正。

灵均忿忿然:“那还不赶紧禀了长辈,抓她个正着!”

“抓?”管沅唇边露出讥讽的笑容,“她一个‘借’字就能搪塞过去,何况,你们不想想,她为什么要偷呢?”

灵修和灵均对望一眼,茫然不解。

管沅淡淡出声提点:“还有十日,就是花朝节了!”

灵修恍然大悟,又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大姑娘要盗用姑娘的诗?她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也许还不止,”管沅信任灵修和灵均,她们是上辈子陪她走到最后的人,“灵均,你现在盯紧了含露居的其他人,发xiàn

不对劲,马上告sù

我;灵修,你专门盯着灵氛。”

前世,丫鬟灵氛吃里扒外,咬定自己帮她偷了管洛的诗,坐实了她的罪名。

既然重来一次,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现下管洛已经把东西偷走了,她不如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庐陵三年寂寞如水,她每日除了读书练字,根本没有其他消遣。因此如今的水准,和从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既然管洛这么喜欢她的诗作,那就让管洛抛砖引玉好了。

自己只要在十天内赶出一本形似神似却技高一筹的诗集,到时候就看管洛准bèi

怎么解释。

夜晚的风依旧刺骨,管沅的书房还亮着灯。

她伏在大书案前,笔尖下清丽姿媚的台阁体一气呵成。

静谧的夜里,窗外突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下。

管沅抬头停笔,向灵均使了个眼色。

灵均纳闷又心慌,随即想到这是定远侯府,没有哪个贼这么不长眼色,便大着胆子走到窗前,看见窗台上的两本书册。

“姑娘,”灵均疑惑地拿起书册,“是两本书。”

管沅接过书册,眼底愕然——这是她的诗集,还有管洛写了一半的誊抄本!

谁帮她偷回来了?

她在窗口四下张望,只见星光闪烁,漆黑无月,哪里能看到什么人?

目光回到手中书册,她翻开自己的诗作,扉页夹了一张纸条,颜楷字迹隐隐含着内敛的锋芒——

狗嘴夺象牙,悉数奉原主。

管沅“扑哧”笑出声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人把管洛比作狗?真是痛快!

灵均喜上眉梢,双手合十念起佛来:“姑娘,有人帮您偷回来了,真是菩萨保佑万事大吉!”

可管沅的笑容渐渐冷却下去,半分喜色全无:“这是好事?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个人是谁,怎么知dào

管洛偷了我的诗?是要帮我还是害我?”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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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倒忙

灵均怔住,这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管沅瞥一眼愣愣的丫鬟:“即便暂不理会这人什么目的,我设的局怎么办,证明管洛盗诗最重yào

的证据消失了,就这么便宜她?而且,如果管洛发xiàn

这两件东西不见了,她会怎么做?会不会想到我们已经发xiàn

了,要鱼死网破?”

“那,这人到底是要帮我们还是害我们呀?”灵均焦急地问。

“我也不清楚,”管沅摇头,“不过此人神出鬼没,要害我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但就算是帮,也是帮倒忙。”她咬牙愤愤。

灵均讪讪低头:“那现在该怎么办呀……”

管沅咬唇,有些懊恼地叹息:“我也想知dào

该怎么办,如果就这么放qì

,我不甘心。灵均,你明早去大姑娘的桐青苑,送个琉璃摆件过去,就说感谢她这些天的探望照顾,然后趁机把这两本东西放回桐青苑,一定要去的早些,小心行事!”

如此一来,也能博个“知恩不忘”的名声,让二太夫人挑不到毛病。

二老太爷管跃当年为救祖父定远侯管路战死沙场,故而祖父对这个亲弟弟的遗孀子女都关照有加。前些年祖母过世后,内宅的事基本就是二太夫人说的算。

故而她就算再不喜欢势利小心眼的二太夫人,也必须讨了她喜欢,才能在定远侯府立足。

当初管洛可是把二太夫人哄得七荤八素,这辈子她定会给管洛上足了眼药,不可能再让她如鱼得水。

“姑娘,万一不成,婢子该怎么和大姑娘解释?”灵均十分担心。

“万一不成,那就是造化弄人,你见机行事,只记住我们占理,犯不着怕他们!”管沅鼓励道。

只希望这人不是要针对她,别再出手帮倒忙了。

翌日,灵均一大早就去送琉璃摆件,偷偷将两本诗集放回了桐青苑。

看见灵均平安回来,管沅大松一口气。

再去给二太夫人请安的时候,管沅便得了夸奖。

“你这孩子,病刚好就巴巴地来,”二太夫人微闭着眼,笑容不深不浅,“你病着的时候,你长姐照顾了你好几天,是该有点表示!”

管沅暗自腹诽:照顾好几天?到底是照顾还是找麻烦还有待商榷。何况定远侯府什么时候成了那破落户,连丫鬟都请不起了,要她去照顾人?

“您说的是,”管沅笑容谦逊,“长姐照顾我,光是送点东西怎能报答这份恩情?最要紧的是姐妹一心,有困难一定要互相帮衬着。下次长姐要是病了,我也会洗手奉药,照顾长姐的。”

管洛听着直咬牙:什么叫下次长姐病了!管沅是在诅咒她么!

刚想出言挑刺,管沅却没给她机会:“二太夫人还亲自来看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您如果不嫌弃,我想好好抄几本佛经为您祈福。”

二太夫人闻言,终于睁开双眼,和蔼地看着管沅:“沅丫头的字向来漂亮,你有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

“是您教导有方!”管沅笑容诚恳地给二太夫人端茶。

管洛讥讽地看了管沅一眼:也不知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开的窍,居然开始讨好二太夫人了。想吃独食?她才不会给管沅这样的机会!

“下个月就是二太夫人大寿,”管洛脚下不动声色一勾,“抄佛经的事三妹妹别落下我,也算咱们小辈的心意。”

话音未落,管沅脚下一顿,手中茶盏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哗啦”泼下。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管沅只觉得脚面一阵灼热的刺痛。

管洛绊了她!

然而情况不容许她马上查看伤势甚至喊疼,第一时间便是跪下认错:“对不起,早知dào

我大病初愈手脚还不利索,就不该这样胡乱揽差事!我一心惦记着长姐的教xùn

,才不知轻重……”边说边垂泪。

因为脚疼,这眼泪倒是“吧嗒吧嗒”就下来了,丝毫不费劲。

但是真的很疼!

二太夫人刚从方才的变故中醒神,就听到管沅这番话里最核心的那几个字,眉头微挑:“长姐的教xùn

?”

管洛连忙想要争辩,却被二太夫人扫过来的眼风制止:“沅丫头,怎么一回事?”

管沅依旧低着头,想看又不敢看管洛,沉默了半晌才声如蚊讷:“昨天在含露居,长姐就说我侍奉长辈不勤谨,仗着自己病了就躲懒,还说是母亲没有管教好我……我哪有这份心思,都是我不好,让长姐误会了,还连带着让母亲受了误会,所以就想着让长姐知dào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管洛看向跪在地上的堂妹,眼中都是愤nù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打小报gào

了!

长姐教xùn

堂妹事小,可是怨怪长辈就是大事了,她一个小辈,哪有资格对世子夫人杨氏说三道四?

“叔祖母,”管洛连忙站起来行礼,“三妹妹兴许是误会了,孙女没有这个意思。昨日孙女的确去了含露居,但也只是提醒三妹妹恪守礼仪,没有别的意思……”

二太夫人没有出声,但她身边的安嬷嬷却开口了:“三姑娘先起来吧,地上还有碎瓷片,小心伤了膝盖!”

管沅美眸含泪,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偷偷看一眼二太夫人的神色,这才起身,跌跌撞撞行了个礼:“多谢安嬷嬷。我这就把屋子打扫干净。灵均,你回含露居,把那套宣德的青花茶具拿来,仙鹤腾云的样式,也只有二太夫人压得住。”

果然,势力爱财的二太夫人,在听到那套茶具时,看着她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心也微微偏向管沅那边——

杨家可是江南望族,世子夫人杨氏和两个子女那里,有的是好东西。

而此时,正低头捡瓷片的管沅,突然“咦”了一声:“长姐,你鞋面的珠子怎么掉了?”

众人的目光马上聚焦在一堆碎瓷片中,那颗虽小却圆润的珠子,接着又看向管洛的鞋面,果然少了一颗。

管洛还以为一直没表态的二太夫人,会将此事揭过去就算了,却陡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心头一惊,便听到管沅似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原来是长姐的珠子掉了。不过那珠子也粘的太不结实,长姐下次该好好用功做鞋。幸好是我踩上去,要是叔祖母踩上去了,那可怎么办?”

她方才跪在地上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就把管洛鞋面上的珠子绞了下来。

绊了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二太夫人果然脸色暗沉。

她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过来人。内宅的小伎俩只要不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就罢了。

但今日的事,她隐约明白是洛丫头做的手脚,想让奉茶的沅丫头摔倒。

况且,沅丫头也不会空穴来风,责备杨氏的事,就算没有十成十的真,也有七八分的影子。管洛昨天敢对自己的大伯母杨氏有微词,今天敢故yì

绊倒自己的堂妹,明天说不定就会对她指手画脚。

不教xùn

立威,恐怕那些小辈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二太夫人冷冷看着管洛:“洛丫头,德容言功,你平日都学到哪去了!枉你是长女,半点稳重全无,越大越不规矩。花朝节前,你就待在桐青苑,好好抄女诫!”

管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咬着牙,恭恭敬敬行礼:“是,孙女知错。”然后眼神怨毒地瞥了下红着眼眶收拾碎瓷片的管沅。

004 花朝

夜里的含露居,灵修拿着烫伤药,一点点抹在管沅通红的脚背上:“幸好瓷片没伤到姑娘,可这烫伤,看上去也不轻,希望花朝节那天能走路。要不,叫太医来瞧瞧?”

话出口,灵修才反应过来不妥——男女有别,就算叫了太医来,能给姑娘看吗?最多也就给点烫伤药,说不定还没自家府里头的好。

“好好上药就是了,”管沅忍着上药的痛,“我跪下去的时候,也是看着的,没那么傻自己往刀山跑。”

“真是便宜了大姑娘!”灵均忿忿不平,“居然拿脚绊姑娘,也只得了抄书的惩罚,咱们还赔进去一套宣德的青花茶具!”

“唉,”管沅忍不住笑了,“盈亏不是这样算的,我虽受了点皮肉伤,可总算让管洛吃下了自己种出来的苦果,二太夫人心里开始膈应管洛了。而且,那套茶具真的不亏,至少每次二太夫人看了都会开怀,都会想到是我送的。做人要为长远计,心眼小的人很好打发,贪小便宜的就更好打发了。最难的,是对付无欲则刚的人。”

灵修和灵均似懂非懂。

含露居的灯火渐次熄灭,定远侯府黑暗的角落中,现出两个人影。

“她的伤到底如何?”少年身姿挺拔,黑夜中只看到他宽背窄腰拉出的鲜明背影,面容看不真切,一双眸子却如刀锋,十分锐利,却带着焦急忧愤。

另一人腰背微弯,中等身材,声音十分恭敬:“三姑娘只叫丫鬟拿了烫伤药,应该只是烫伤,并没有被碎瓷片割到。小的那浑家已经按主子吩咐,把烫伤药换成了主子配制的,想必花朝节前就能好。”

本来听到管沅并无大碍,少年应该松一口气,可是他的心愈发地揪紧,半晌才闷闷吩咐:“她若有什么不适,马上告sù

我。”

他烦躁地蹙起眉头:好好地待在内宅,都会出状况受伤,他该怎么保护她?

他握紧双拳,指甲嵌入手心,仿佛那样才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痛,才能坚定地告sù

自己,前世的一切不会再发生。

她不会再被冤枉,不会再像被世间遗弃了那般避世庐陵,不会再有受牵连殒命的结局……

为此,他必须保护好她,必须!

“打探清楚她用人的喜好。”他要挑一些能保护她的人放到她身边,虽然这很有难度。但他势在必行,无论多么困难。否则再遇到这样龌龊的内宅手段,她顾不上自己受伤,就得想办法解围——

他恼怒无比!

真不明白那些妇人是什么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脑海中浮现她淡柔的笑意,悸动却又苦涩的情绪涌上心间。她还要在这样的地方挣扎,可他能做的实在太少。他还需yào

让自己变强。

“小的明白,会让浑家打听清楚。”语气恭敬认真。

“注意她身边的人,那个叫灵氛的丫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冷冷撇下话,挺拔的身姿,在黑暗中离去。

春日阳光正好,含露居的书房,百合香淡雅芬芳。

灵修伏在管沅耳边,低声禀告:“姑娘,灵氛有几样首饰来历不明。”

“可查到她和什么人接触过?”管沅低声问。

“没有,目前什么也没发xiàn

。”灵修摇头。

管沅想了想:“那就继xù

盯着。”

灵氛显然是被收买了,可是具体的证据她却无从下手。也许,还需yào

时间。

证据还没等来,花朝节如期而至,而管沅的烫伤也痊愈了。

“洛姐姐今天这身衣裳,配上桃花春景,简直妙不可言。”礼部右侍郎焦孟的嫡孙女焦婉妍微微抬头,笑吟吟打量着管洛水绿的纱夹棉兰花绣袄。

仁和长公主府遍植桃梨,每年初春时节,一片粉白如烟似云,美不胜收,故而花朝节年年在此。一般京中有头脸的人家,都会收到二月十二的请柬。按惯例,到了豆蔻年华的小娘子,都会由家中女眷带着出席——就快到议亲的年纪了,正是该出来多走动的时候。

此时这一片粉白烂漫中,管洛鲜艳的水绿色格外出众夺目,就像春日里荡漾的清泉碧波,流淌着盎然生机。

管沅暗忖:她倒是会挑衣服,万绿从中一点红,有时候反过来,效果也是一样的。

“仁和长公主的长子,去年秋猎拿了第三,刚满十五就进锦衣卫当了从四品的镇抚使,”焦太太早就和那几个诰命,聊起了京城的时兴八卦,“真是少年才俊!”

仁和长公主,是皇上最重视的妹妹。弘治二年,仁和长公主下嫁鸿胪寺少卿齐佑之子齐世美,次年一举得子,皇上就赏了良田二百一十五顷;弘治十七年,也就是去年再诞下一子,皇上又赏了二百九十四顷良田。

她的长子齐允钧,正是现下这些贵妇人都惦记的完美女婿——家世没得说,父族世代为官,又有仁和长公主这个母亲;而他自己年仅十五就是从四品的官身,日后还不知怎样前途无量呢!

管沅瞥见管洛在听到齐允钧后,眼中浮现的那几分羞涩的忐忑,登时了然——今日这般花心思捯饬,原来是为了仁和长公主府的满园桃花呀!

而前世,管洛嫁的正是齐允钧。

关于亲事,管沅并不着急。前世被逼去庐陵,京中的事她一无所知,定要好生探听清楚再作打算。

如今皇上勤政爱民,海晏河清,但大家不知dào

的是,再过三个月,皇上就会因风寒驾崩。而后继位的太子,将会是一位令人发指的昏君。

故而且看新皇登基后,京中局势会怎样变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嫁到前世被满门抄斩的靖安侯府。

管沅回过神的时候,就瞧见正二品户部尚书、阁老李西涯的太太,静静看了眼长袖善舞的焦夫人,转头和大舅母交谈起来。

正三品礼部右侍郎焦孟原籍泌阳,是北方人,极其排斥南方文官。朝中南方官员不少,几个阁老都是南方人,大舅舅正五品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杨石瑞也是南方人。

焦孟不与南方官员为伍,而用功在勋贵和宫中,后来更是靠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瑜,一路凯歌。前朝和后宅向来息息相关,仅仅管窥内眷之间的关系,也能察觉其中微妙。

“谢阁老的长子这次下场,听我家老爷说,那孩子学问不错。子升的学问不比他差,这次怎么没下场?”李太太同大舅母聊起了今年的春闱。

管沅心中一紧。

如今恰逢会试,二月初九下场,连考九天。

谢阁老的长子谢丕,字恭桓,今年二十有五,也是年轻一辈中的才俊。如果她没记错,这次的春闱,谢丕将会考中进士,擢得庶吉士,然后供职翰林。

子升是大表哥杨安的字,他十三岁随大舅舅进京,就被李西涯看中赐字,被李西涯等人称呼为“小友”,并在李西涯门下读书。所以李家和杨家的关系,一直非同一般。

去岁大比之年,杨安高中解元,但大舅舅杨石瑞没让杨安今春下场,说他最好再历练几年,多懂些人情世故,否则过早走上仕途只会有害无益。

而大舅母摇摇头:“子升那孩子太年轻,只懂学问又有什么用,他父亲想让他缓一缓,多了解世情经济。”

李太太对自家丈夫的“小友”杨安也有几分了解,闻言只是微笑:“这般也好,子升还年轻,过几年该懂的自然就懂了。”

管沅无声叹息:过几年,兴许还不如今年。三年后春闱,已是大舅舅致仕之后,大表哥受此影响,铩羽而归,随后一病不起。

这辈子能不能不让大舅舅致仕呢?这样母亲在定远侯府也能好过一些,不至于因为娘家失势被轻怠……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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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改变

还没想出什么好对策,就到了斗花比诗的时候。

仁和长公主府的碧落台临水照花,景致优美。台上早就备了笔墨,小娘子们只要从在场的几种花里挑一样为题即可。

管沅记得前世去碧落台时,路过摆放花神灯的桃林。点花神灯是花朝节傍晚的习俗,可她却发xiàn

其中一盏花神灯被做了手脚,一旦点着,花神灯会成片烧起来,以致于蔓延成大火。

当时的她趁人不注意,把引线末端解开,因此最终没有酿成大祸。否则不管烧伤了谁,或是危害到仁和长公主府,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次走过放花神灯的地方时,管沅留心观察一番,却没有发xiàn

前世的潜在危险。

她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继xù

向前。

既然重生,或许很多事都会和前世不一样了。事情只要向好的方向发展,管他一样不一样。她必须接受改变,也一定要实现改变,不能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想通透了,管沅嘴角隐隐现出欣慰,长舒一口气,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附近假山上的凉亭,梨花掩映中,挺拔的身姿背对花神灯摆放之处,双眸微阖。

上一世,他就站在这凉亭上,望见一个天水色裙裾的女子解开引线。起初他还怀疑这小娘子图谋不轨,调查之后才惊觉,她偶然的发xiàn

和善意的举动,避免了怎样一场劫难。

傍晚时分点花神灯,他势必会在场,如果碰上这盏灯……

而后他想拜谢她,才知dào

她已被逼去庐陵。他不相信她会抄袭堂姐的诗文,担心她是被冤枉受了委屈,于是一查到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只可惜没有证据,不能为她洗清冤屈。

这辈子既然清楚将会发生的危险,他当然会尽早防范,将那盏动过手脚的花神灯处理掉,不会把危险留给她。万一事情有变,她并没有发xiàn

那盏花神灯?他不会赌。

同时,他也会帮她把那些陷阱处理掉,不会让她重蹈前世覆辙。

只是上一世他们在庐陵的交集——他睁开锐利的双眸,轻叹一声:世间安得双全法……

“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坐在主位的仁和长公主,轻念这两句梨花诗,眼前一亮,“看不出来,如今的小娘子能有这样的心性,倒是令我大开眼界!”

因着李阁老做了今年会试主考官,李太太被仁和长公主拉来一起评诗,看了也不住点头:“确实不错,长公主不如翻翻是谁的佳作,也好见一见庐山真面目?”

来花朝节的都是未定亲的小娘子,年纪不会很大,最多十五六。

“未免落了刻意,让好好的苗子骄矜起来,”仁和长公主笑容随和,“还是再看缘分吧!”

“有缘分,自然会相见的。”李太太轻轻颔首,心下却微微沉吟:措辞倒不是顶难得的,但这心性,确实非同凡响。

寻常官贵人家的小娘子,都被养得心高气傲,凡事争第一。要强是好,可难免失了从容气度,以至于失了本心。

能有这般淡然自若的心性,实在难得。

正议论着,仁和长公主不知怎的打翻了茶盏,众人要去救时,却又将一张诗作扑进了碧落台边的湖水中。

看着迅速浸水模糊的诗作,仁和长公主叹息一声:“看来这篇诗,是没有缘分了。”

李太太刚从惊愕中回神,半晌才轻声安慰道:“或许还没到这朵花盛开的时节。”

而旁边一个长相毫不起眼的丫鬟,则暗地里松一口气——这任务难度太大,但总算完成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毁掉定远侯府大姑娘的这篇诗作呢?

斗花比诗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仁和长公主选了四篇诗作,赏赐珠钗、香串和松烟墨,其余的小娘子都只赏赐珠钗。

接到珠钗、香串和松烟墨,管沅并不意wài

;可是,居然没有人追究管洛和她诗文的相似之处?她记得前世管洛用的就是这首诗,难道这一世管洛改变了计划?

管沅狐疑地用余光瞥了眼只拿到珠钗的管洛。

管洛显然也很意wài

——管沅文采不俗,她盗用了管沅的诗,怎么会只拿了珠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想趁着花朝节的机会崭露头角,如果能得到仁和长公主的青睐就更好了。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转头看着得了最好彩头的管沅,眼睛瞪得发直——凭什么她就拿到了最好的奖赏!

此时,四篇最佳诗作被侍女贴出,管洛咬着牙赶上前,看到了管沅清丽姿媚的馆阁体。

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

像被雷劈了一般的管洛,定定站在那不动——她和管沅写的是同一首!就算炼字上有细微差别,就算管沅此刻所写比从前略高一筹,怎么会没人追究两人的相似之处?她精心为管沅布下抄袭诗文的局,也无法展开……

一旁冷眼看着的管沅,把管洛的反应尽收眼底——

管洛和她写的,的确是同一首。没有人追究抄袭问题,而她的诗又得了嘉奖,她只想到一种可能,便是管洛的诗作没有被仁和长公主看见。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精心为管洛设下的反扑计,又该怎么办?

还没理清楚思绪,恭贺的人便来了。

“你母亲当年就好的很,”李太太拉起管沅的手,“我如今看着,你日后定青出于蓝胜于蓝!”

仁和长公主不查作者是谁,李太太可没有那个无欲无求的境界。因此,评完一二三四,她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查完又暗暗感慨:可惜她几个儿子都娶了亲,孙子辈又太小——生生错过了管沅这个好媳妇!

诗书之家的正妻,只要不是理家的宗妇,持家什么的都是其次,最好是能明书懂经,相夫教子。

“李太太谬赞,我还小,该学的东西多着呢!”管沅很崇敬阁老李西涯。前世刘瑜掌权后,大肆迫害清正文臣,李西涯却忍辱负重留下来,竭力和刘瑜斡旋。论“忍”论“谋”,无人能及。再者言,李家和杨家关系特殊,故而她对李太太也生出几分亲近。

杨氏在一旁抿着唇笑:“李太太确实是谬赞,小女就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肯多读几本书,就是好的,”李太太想想,还是觉得不大甘心,就算不能嫁到李家,让管沅嫁给李家的姻亲,或是老爷的门生,那也是好的,“三姑娘可定亲了?”

杨氏闻音知雅,随即想到李家并没有适龄的公子,李太太怕是要保媒。

只是,定远侯府的当务之急,是管洌和管洛的亲事。

“沅丫头还小,不着急,”杨氏把话题不着声色地带过去,“她哥哥的亲事,倒让我没有半点头绪……”

既然说到亲事,管沅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不好再明目张胆听下去。于是她退开来,转头便看见一个美貌天成、笑容动人心魄的女子,娉娉婷婷向她走来。

管沅忍住快要蹙紧的眉心——旁人不知dào

杜思的厉害,可两世为人的她,却是一清二楚。

武康伯嫡长孙女杜思,自幼闻名。

她貌美如花,行事妥帖,才艺出众,加上武康伯府和如今的皇后娘娘沾亲带故,杜思颇有几分名气。

前世杜思荣登高位前,管沅十分怀疑杜思那样完美无瑕的名声,是不是旁人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吹嘘出来的。

后来她才明白,杜思果真当得起这样大的名声,可惜绝不是什么贤名。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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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心思

正启二年春,杜思毁掉了和颖国公世子的婚约,入宫为妃。君王与臣下抢妻,惹恼了一干朝臣。群臣上书反对,只可惜那枚绝世昏君油盐不进。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瑜,趁机铲除异己,把一干朝臣都下了诏狱,包括大舅舅杨石瑞。

后来若不是阁老李西涯斡旋营救,只怕这些朝臣命都保不住。

但大舅舅致仕的结果,却是无法避免了。

在后来的一年里,杜思充分展现祸水潜质,内廷的乌烟瘴气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管沅淡淡看着杜思美奂绝伦的笑容,拽紧了手中素帕。这样手腕利落的人,即便再世为人,她见到还是不由心悸。

更何况,她还是大舅舅致仕的引线。

强自定了定神,管沅松开手中的帕子,坦然自若地与杜思见礼。

这辈子,既然还没发生,就不要自己先吓自己。何况,她占着先机,有些事,总能想法子改变的。

花朝节被冤抄袭的事,不就改变了吗?

“妹妹是定远侯府的三姑娘吧?我是武康伯府杜思。”杜思虽是问句,心中对管沅的身份却十分肯定。

方才仁和长公主派人来赏赐的时候,她就暗暗留意,那四个头彩,除她以外,剩下的三人都是谁。

定远侯府事事不出挑,陡然冒出一个三姑娘,她自然更留意。

“定远侯府管沅,”面色平静地回礼,管沅微笑寒暄,“久闻武康伯府大姑娘之名。”

杜思拿起帕子掩唇而笑:“这样的话管妹妹日后莫说了,什么名不名,都是虚的,还不如这片梨花来得实在,养眼煮酒,果实香甜。”

管沅微微抬眼,目光顺着杜思穿过晶莹雪白的梨花,落在湖对面的水阁上。

水阁半开,依稀人影晃动,似乎是男宾饮酒之地。

杜思淡淡开口:“你长姐今日的衣裳,很好kàn

。”

管沅与杜思并排而立,隔着几尺距离,声音分辨不出情绪:“我长姐眼光一直不错。”

杜思粲然一笑:“那倒不见得,衣裳好挑人难挑,不是谁都衬得起好衣裳的。”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对面的水阁。

管沅隐约猜到杜思的意思。

说实话,管洛行事虽然狠辣,却没什么城府。方才在席间,她都看出管沅神色有异——那么工于心计的杜思,只要认真观察了去,兴许也会发觉吧?

但她不明白的是,杜思说这话什么意思。

提醒她,向她示好?还是警告?或者试探?

既然不明白,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接话。

“你今日倒是穿得很素淡,”杜思轻笑着挽起管沅的手,转身不再看那水阁,而是朝前方女眷聚集的花厅走去,“我也喜欢素淡的颜色,看着心情好!”

管沅的目光从自己天水色的裙裾,转到杜思只有一线紫藤萝压脚刺绣的素白罗裙上:“杜姐姐这条裙子倒是很别致,的确,看着心情好!”

两人于是议起京城流行什么款式的衣裳,回到花厅之中。

而管沅却一直惦记着那一线紫藤萝压脚刺绣:前世她作为靖安侯世子夫人入宫觐见时,曾亲眼看见紫藤萝上带着的剧毒,令一名妃子丧命……

当日回到定远侯府,二太夫人难得地给了管沅好脸色,毕竟她为定远侯府博得了好名声。

“依我看,”二太夫人拉着管沅的手,侧头对杨氏道,“你把沅丫头教得很好,这才是咱们定远侯府该有的底气!”

杨氏是很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娴丽,说话的时候,一双漂亮却温柔的眼睛,总是含着笑意:“婶母谬赞,沅丫头不过跟我读了两本书,规矩言行,都跟在您身边耳濡目染。”

“谦虚个什么,”二太夫人一转头,看向定远侯府的二太太、管洛的母亲梁氏,“洛丫头也是好孩子,今个可有什么收获想法?”

只负责抿唇微笑的管沅一只手还被二太夫人抓着,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管洛。

管洛坐在离二太夫人较远的地方,眼底微不可查的怨毒,直指管沅。

前世管洛凭借盗诗才名,如愿嫁与齐允钧。可惜婚后别说琴瑟和鸣,两人关系极差。由此可见,若自己没有与之匹敌的能力品性,就算把机会送给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辈子,管洛可没有这样的好机会,她还能如愿嫁与天之骄子齐允钧吗?

“收获倒是有一些,不过小辈面前,也不好议论这些,”二太太梁氏恭敬地回答,“待会儿我再慢慢跟您说。”

梁氏相貌并不出挑,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极没存zài

感。也许正是为此,二叔管达才纳了好几房妾,而且个个看上去都比梁氏强,唯独少了梁氏几分正室的稳重。

不过稳重这种东西,放在长辈面前好使;其余半点用处全无,还不如母凭子贵来得强。

可惜梁氏生下管洛之后,再无所出——二叔管达的儿子都是庶出。

思及此,管沅不由暗暗纳闷:管洛这逞凶斗狠的性子,到底像了谁?是怎么养出来的?

杨氏微微一笑:“冽哥儿的亲事,我也有些想法,待会儿一起说!”

二太夫人满yì

地点头:“也好,洛丫头沅丫头,你们也累了一天,赶紧回去梳洗睡了。”

管洛和管沅这才行礼告退。

走出门的时候,管洛轻声开口:“三妹妹这回扬眉吐气,恐怕过不了多久,提亲的人就要踏破门槛了?”

管沅自是听出话里的酸气:“长姐这话说得好不稳重,这样的事,我们哪里能想,一切有二太夫人和母亲、婶母做主。何况,长姐总要排在我前面不是?”她笑吟吟看着管洛,眸光清澄。

管洛最看不得管沅清澄的眸光,因为她如何都学不来:“是呀,我总要排在你前面!”等我挑剩了,才会轮到你!

“那长姐可要好好挑清楚了,”管沅只觉得好笑,“哦,我一时忘了,你也挑不了,自有长辈做主!”

管洛差点咬碎银牙,瞪了管沅半晌,才甩袖走往桐青苑的方向。

管沅站在回廊上,极其松快地笑了:管洛嫁给什么人,一点也不要紧。她要是不改一改自己那性子,嫁到哪里都吃亏!

翌日含露居,阳光轻软如纱,令人睡意融融。

“管洛昨天回到桐青苑,都干了些什么?”躺在院子里的梨花下,管沅摊开手中的书,一边晒着午后暖阳一边问。

“除了请安,就没有出过门,”灵修一一禀来,“桐青苑一直安安静静,什么声响也没有。但今天早上,大姑娘派丫鬟来打听姑娘用饭用了多少,婢子想不明白……”

灵修十分困惑不解,打听行踪,打听旧事,打听喜好,都不足为奇。

可是打听用饭多少,简直莫名其妙!

管沅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解释:“我若茶饭不思,肯定就是有心事。我有心事,自然会多几分心思,那她还不得赶紧防着我?”

特别是,在齐允钧的事情上。

灵修恍然大悟:“所以,大姑娘是想知dào

,姑娘是不是有心事?不过,她这心思也太拐弯抹角了吧!”

“正因为她自己茶饭不思,才会关心别人是否和她一样。最重yào

的信息,其实都是从最不起眼的小事体现出来的,见微知著最便宜,也最有用,”管沅不以为意,“你们就按我说的,和他们虚与委蛇就好。”

一一一一

说句题外话,其实现代情报部门最庞大工种不是007那样的,而是分析人员。他们就从各种公开的报道来分析潜藏的信息,最有价值的信息并不是窃听来的,而就是依靠这样的分析。不过很考验分析人员的能力有木有,权谋大家应该会很在行……

另,评论区出bug,有几个评论怎么弄都加不了精华……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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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挖坑

说曹操曹操到,灵均上前通报管洛来了。

“大白天的,三妹妹就躺着不动,莫非身体疲乏,要不叫个太医来看看?”管洛巧笑倩兮地进了含露居,摆出很是关切的模样。

起身淡漠地行礼问好,管沅便继xù

半躺在藤椅上:“没病没痛,动辄请太医,长姐实在小题大做了。”

“三妹妹身子要紧,前些日子硬是不肯去请安,今日既然没病没痛,还继xù

躺着,三妹妹可真是越发好吃懒做了!”管洛语气半是指责半是疼惜,听起来有一种极不协调的诡异感。

“也是,”管沅心思微动,唇边笑容若有似无,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最近吃的不少,睡的也多。不过想来都是心情好的缘故。倘若遇上烦心事,吃不下睡不着,肯定瘦几圈。咦,长姐,我看你好像比之前清减不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被管沅误打误撞戳中心思,管洛脸色有些不好kàn

。顿了一阵,她才说起今日正题:“为二太夫人抄佛经的事,不知dào

三妹妹有什么打算?”

“这两日便可以着手开始了,我就怕,”管沅顿了顿,眸光清澄地望着管洛,偏偏嘴角又带了几丝嘲讽,“我就怕长姐能力有限,忙不过来;到时候我抄的比长姐多,又驳了长姐面子。所以,不如商量一个数,咱们都抄这个数目?”

管洛恨不得撕烂管沅的嘴:明明就是讽刺自己书画没她好,偏生做出一副诚心实意为她的模样!哼,你就得yì

去吧,我早挖好坑让你跳了,你越是得yì

,摔得越惨!

“寿诞是三月十三,还有一个月。那我们就各抄七本《金刚经》,合起来正好是十四忍之数,也即三贤、十圣加正觉。三妹妹意下如何?”管洛笑吟吟问。

“好呀,”管沅转过头去不再看她,“长姐可要抓紧,妹妹我也要开始用功,就不送长姐了!”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对于管沅的无礼,管洛也没多作计较,转身拂了拂腰间浅粉的丝绦就走出含露居。

回到书房的管沅坐在紫檀木圈椅上,笑容渐深:“灵均,你准bèi

二十八本的纸。”

“什么!”灵均大惊失色,伸出七根手指,“姑娘,大姑娘不是说,七本吗?怎么多出来二十一本?”

“你以为她真打算只抄七本?”管沅摇头,“管洛这是要和我拼命了!”

灵均百思不得其解。

管沅缓缓解释:“佛中的数字,大抵如下:十四,刚才她已经解释过;二十一,代表本有的十地与修身之十地及佛果;二十七,表示声闻之二十七圣贤;四十二,表示住、行、向、地等菩萨乘之阶位;五十四,是修身的境界。”

“管洛方才忍下我的讽刺和无礼,居然没有反驳,就证明她另有图谋。她说选十四,但实jì

上一个月抄七本,时间绰绰有余。再往上,二十一、二十七不能对半分,因此她肯定选择四十二,那么她就会抄四十二的一半也就是二十一。二十一本,她努力一把是可以达到的。”

“那为何姑娘要抄二十八本?”灵均听了这些数字有些头大,依然没有明白管沅这样选择的理由。

管沅淡然一笑,声音温和中带了几丝俏皮,似乎并没有把管洛的毒计放在眼里:“她这样算计我,我不回敬一杯、礼尚往来,怎么好意思呢?所以我选五十四修身境界,我就需yào

抄二十七本。再加一本以防万一,谁知dào

管洛中途会不会派人动什么手脚?”

灵均终于明白了其中奥妙,却又有些忐忑:“姑娘,那如果,大姑娘真的只抄了七本,该怎么办?”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这样仁慈,”管沅轻笑,“我可是被她绊倒烫伤的,花朝节的事我还没找她算账,报复她一回又怎样!”

“那如果,大姑娘抄了比二十七还多的数,该怎么办?”灵均又问。

“再往上就是一百零八,每人要抄五十四本。这个数,我就是一个月不眠不休才能做到,我相信她还没这个能耐!”管沅颇有信心。

灵均心悦诚服地点头。

二月十八,会试结束。第二日,协助考场维持秩序、负责试卷押送的羽林卫终于休假,在羽林左卫当值的管洌这才回到定远侯府。

晚膳前,管沅来到哥哥管洌的清水堂。

管洌休息了一个白天,此时精神稍好,却依旧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伸出大拇指:“花朝节表现不错嘛,这才像我妹妹!”

“哪有人称赞别人还把自己拉进去沾光的?”管沅白了自家哥哥一眼。

管洌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忽地又敛容肃色:“说正经的,花朝节,母亲到底看中了哪个小娘子?”

“这样的事我怎么会清楚,”管沅一边品尝上好的祁门红茶,一边暗暗赞叹,有官身的人就是不一样,茶都比她们好不知多少倍,“母亲找了哪家夫人说话,看得见打听得到;可是说完话母亲心里怎么想,我又没出阁,母亲怎么会拿这样的事与我说!”

花朝节前,管洌就拜托了管沅帮他盯着。他知dào

母亲要帮他说亲,但稀里糊涂就要娶妻,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起码得打听清楚对方是个什么为人,要是不满yì

,也还有机会改变。

可管沅这番话着实让管洌不满yì

:“我拜托你不就是为了打听清楚一些吗,不然只问母亲和谁说过话,问其他人也一样!你别想耍赖推脱,我可是答yīng

付你酬劳的!”

“这算哪门子酬劳,”管沅好笑,“付酬劳还能帮你赚钱,这样的酬劳我也乐意付!”

自然,管沅帮哥哥打探消息的条件,就是管洌的字画铺子,要帮管沅卖时文,收益管沅七管洌三。

管沅现在急需的就是银子。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除了买些胭脂水粉,什么事都办不了。哥哥如今的苦恼,便是她以后的苦恼,等哥哥的亲事定下来,母亲也要给她说亲了。到时候与其在内宅乱猜,束手束脚,还不如现在赶紧做准bèi

,到时才能游刃有余。

第一桶金,最快的法子是靠上科举。前世在庐陵百般无赖,书倒是读了不少,接下来几年的考题和流行风格她也一清二楚,因此便想到了这门生意。

哥哥进入仕途,爹爹和娘亲就给了些许产业,作为打点上峰交好同僚的开支。因而他手头也有些可以自主的田庄铺子。

“我说两个人,”管沅看着管洌展露的欣喜笑容,连忙补充,“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不准别怪我。母亲最中意的,是永国公的次女,”前世哥哥本来要和永国公次女定亲,结果出了她被赶回庐陵一事,此事告吹,“另外一个你要当心的,就是靖安侯的侄女,也就是盛嵩的嫡长女。”

“什么叫,我要当心?”管洌这些日子在武官里混迹,察言观色也提升了不少水准,马上发xiàn

自家妹妹措辞的不同。

管沅赞赏地看了哥哥一眼。

花朝节时,她看到母亲找靖安侯夫人说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年后靖安侯府满门抄斩,如果定远侯府和靖安侯府结亲,多多少少都会受些牵连。她这辈子必须远离靖安侯府,兄长也必须远离。

但这个缘由她不能和兄长说,许多事情她虽明白,却无从说起口说无凭。她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或者理由呢?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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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财路

“靖安侯府向来强势,你觉着自己做了靖安侯府的女婿,到时候嫂嫂稍微有些不如意,她娘家还不马上把你吃了?”靖安侯盛巍是正一品右军都督府都督,盛嵩是神机营的从二品都指挥同知,“他们家虽然显赫,可你想让人说你吃软饭呢,还是想找个跟咱们家差不多的嫂嫂,让人觉得你是靠自己打拼上去的?”管沅认真地看着管洌。

定远侯府在公卿世家里算不上混得顶好的。祖父定远侯管路是从二品的五军营都指挥同知;父亲世子管进是大同参将,长期驻守大同,三两年才回京一次;二叔管达,也就是管洛的父亲,是正六品五城兵马司西城指挥;二太夫人的儿子、三叔管通,在太常寺任正七品典簿。

这样的家世,确实不能和一路高歌的靖安侯府相比,不过和一些早就没有实权的勋贵之家比起来,还是要好kàn

很多。

思及此,管沅又开始疑惑:前世,她到底是怎样嫁到靖安侯府去的?

按理说,靖安侯府这样显赫的人家,不应该会看上她。

当初抄袭事件,定远侯府为保声名,自然不会把具体的事传出去——毕竟管沅还姓管。但即便外人不知dào

事件过程,从定远侯府对管沅的热络程度,管沅被赶回庐陵三年无人问津,还有后面的嫁妆问题,应该都可以察觉一二。

至少他们可以确定,管沅是有问题的。而永国公当初,便是有所察觉,才不愿意把女儿嫁给管洌。

前世她就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这是她当初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定远侯府把她赶走,势必不会为她做主;杨家已然没落,没有能力为她做主。能重新回到京城,嫁到显赫之地,她抓住了求生的本能,再也不管其他。

可后来才知dào

,天上不会掉馅饼。没由来的顺风顺水,背后肯定暗藏危机。

管洌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说的有道理,婚姻结两姓之好,也要讲究门户相当。靖安侯府确实太大,容易吃不下噎着,靖安侯的侄女并非好人选。不过妹妹,才几日不见,你长进不少,分析事情头头是道呀!”

在管洌的印象里,这个妹妹虽不庸碌,但也毫不出挑。没想到花朝节得了最好的赏赐,如今又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还是一般的清丽容貌、温和神态,但与从前,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哥你这都不明白吗?不过,”她话锋一转,“说实话,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小娘子,要是告sù

娘亲,兴许娘亲还会为你做主呢?”

管洌微窘。

说实话,除了自家妹妹堂妹,他就没见过几个小娘子,更别说中意……

“咳咳,妹妹,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说这些话不妥当吧?”

看着哥哥轻微泛红的脸,管沅却是半分尴尬之色也无。

重活一世,若还要继xù

看别人脸色,还要听凭旁人安排,那这辛辛苦苦的重来又有何意义?

她惟愿哥哥这些真心待她的人,能真zhèng

过得美满幸福。

“我也是让你考lǜ

清楚,这是大事,没机会悔过的。罢了罢了,这些话我也不会让外人听到。总之呢,消息我都告sù

你了,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管沅笑问。

管洌皱起眉心,略显无奈地一敲桌子:“真不明白你一个姑娘家,掺和科考的事做什么。我帮你卖可以,卖不出去就不关我事了!”

“也不着急,”管沅淡然自若地品着祁门红茶,“做生意嘛,哪有一两天就赚得盆满钵满的?慢慢卖就是了。”

也许这一个多月,她的制艺鲜少有人光顾,但只要等到殿试之后,肯定会一文难求——时文本身算不得惊艳,对看过的人却是大有裨益。自然,她虽知dào

这次殿试的题目,却并非据此写了一篇制艺,那样做会让人怀疑泄题舞弊。她只是指了几个方向和几种风格,暗含在这篇看似普通的时文之中。

到时候殿试结束,她售卖相关点评,便能再兜一波生意。

想到此,管沅嘴角绽出满怀信心的笑意。

又絮叨了几句琐事,小厮禀报有客:“齐大公子在外院等少爷。”

齐大公子?除了仁和长公主的长子齐允钧,京城还有哪个齐大公子?

“你和他什么时候有的交情?”管沅好奇地看着神色自若的哥哥。

皇上膝下子嗣单薄,除却早夭的二皇子,只有太子一人。仁和长公主又是皇上最喜欢的妹妹,因而齐允钧自小出入宫廷,很受皇上皇后喜爱,一入仕便是从四品官身。齐允钧,可不是谁都高攀得起的。

管洌瞥了管沅两眼:“你别看他身份尊贵,为人却爽快利落的很,是个可交之人。做人不能因为别人贫贱就疏远,也不该因为人家富贵就避忌。只要不是刻意巴结怀有目的,便可问心无愧!”

管沅扑哧一笑:“我不过问一句,你就摆出大道理来了?我是看爹爹不在身边,这才多问两句……”说着又有些黯然神伤,“也不知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世正启元年,蒙古小王子来袭;最后虽击退了敌军,父亲管进却战死大同。

这辈子她清楚结果,但根本不知该如何帮爹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

武将之家富贵起来能大红大紫,可这其中的苦,还有战败后灭门的后果,不是每个人都能承shòu的。

兴许,她还是选个诗书之家好一些?

管沅愁苦地纠结。

定远侯府外院,管洌已经梳洗得清爽利落,大步走进厅堂。

“我猜你就是在家混了一天,于是直接杀过来了!”接着便是爽朗的大笑。

少年剑眉星目,神采飞扬,靛蓝的直裰在夕光下现出若隐若现的金色,腰间一块麒麟白玉乃御赐佳品,登云履踩出稳而轻的步伐。

若不是那样高贵的出身,谁能穿得起鎏金浮彩宫缎,能言语举动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小心谨慎的拘泥?

“被看穿了,”管洌无奈叹息,“我服输。”

齐允钧一挥手:“服输了总该有点表示吧?”俊朗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管洌爽快地一拍桌子,应下了所谓表示:“好不容易休沐几日,今日我做东,去桃园,不醉不归!”

桃园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以其桃花佳酿闻名遐迩。

齐允钧笑意畅快:“我可不是为了坑你一顿饭钱来的,有几个家伙介shào

你认识,包括谢阁老的公子,昨日刚考完的。再叫上你表兄杨子升,谢家和李家关系一直不错……”

管洌自然听过谢阁老公子谢丕的才名,想到日后仕途,他和表兄杨安多结交几人也是好的。随即掂了掂手中管沅托付的时文:“我绕道去城西送样东西,再去叫子升。你先请谢公子去桃园。”

齐允钧低头看见一卷雪宣,不由起了好奇之心:“什么东西还要你亲自送?”

管洌心下为难:总不好告sù

他这是自家妹妹的墨迹,闺阁女子的笔迹,按规矩是不外传的……这般想来,又觉着自己行事不稳妥,应该亲手誊抄一份,再送过去……

“也罢,这东西不急,”管洌没有回答齐允钧,看似随手把那一沓时文给了身边小厮,“咱们先把子升那书呆子叫出来!”就拉着齐允钧离去。

人精似的齐允钧没有忽略管洌的欲盖弥彰,越发好奇那卷雪宣究竟写了什么东西:“到底什么来头,莫非你还认得什么世外高人?”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致。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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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其反

管洌心下苦笑:被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家伙盯上了……

“我哪认得什么世外高人?穷酸文人还差不多!旧友落魄,我资助他还斤斤计较,非要我拿了他的字画去卖,才肯收银子。不嘱咐掌柜好生卖,他岂不得挨饿?”管洌敷衍过去。

齐允钧听得大笑:“确实够酸,你别说,今天要见的那几个,都挺酸……”一路笑谈一路离去。

当晚几人喝得酩酊大醉,管洌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清醒。

睁眼看见书案上那一卷雪宣,方发觉妹妹交代的事还没办妥。

于是他赶紧誊抄了一份,连文章具体写了什么都没看清楚,就送去城西的字画铺子,嘱咐一通,才去查永国公次女的事。

而另一头,齐允钧却是一直好奇那雪宣的字画,想着若是个有几分功力的,买来送给母亲也不错,母亲向来喜欢好字;另外也可解了管洌帮人的麻烦。

于是乎过了午后人清醒了,他就跑去管洌的字画铺子“打秋风”。

“这两日有新东西吗?”齐允钧把管洌的字画铺子绕了一圈,却没发xiàn

特别出挑的东西,有些不甘心地问。

那掌柜也是有些年纪的了,眼力不差,立马看出这公子是个眼光高、出手大方的,连忙应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竖轴横轴?库里还有几幅上好的笔墨,虽然不新,但应该能入公子贵眼,就是价钱不菲!”

齐允钧摆摆手:“库里的待会儿再看,我就问问这两日的新品!”

掌柜有些为难地赔笑:“这位公子,这两日,真没什么新字画!咱们铺子里的新东西,也只有时文了……”他年岁大,见的事多了去了。这等富贵公子哥,上街就算进笔墨书斋,也是看字画扇面、仕女金石;就算需yào

时文这等东西,也是家中长辈塞的,哪里会自己去淘?

果不其然,齐允钧一听“时文”二字,眉心微微蹙起:他又不举业,谁没事看这劳什子?

刚悻悻然想离开,心思一转:莫非,那个穷酸文人写的不是什么字画,而是时文?

也罢也罢,就当帮衬管洌生意,买了送给谢丕那家伙!那家伙会试很可能被李阁老点中,还得准bèi

四月的殿试,权当帮他搜罗些文章。

“行行,来一份!”齐允钧掏钱拿了一份就走,吩咐车夫去谢阁老府。

马车上,百般无聊的齐允钧随意地摊开时文,瞄了几眼,却生生怔住。

这他妈是什么文章!

虽说他不是走科举路学问一等一的人,但好歹也跟着名师念过几年书,制艺的好坏大致清楚,就这样的文章,能拔得头筹?

齐允钧意兴阑珊地合上时文,旋即又想:书者若真能拔得头筹,早就在翰林院供奉了,哪里还会写这样的东西,更不会落破潦倒到需yào

管洌去救济。这文章,扔给谢丕让他随便看看也就罢了。

旋即吩咐小厮把文章送到谢府,让车夫调转马头回去。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但往后的变故,会让齐允钧大惊失色。

定远侯府东北角,二太夫人的惠安堂。

管沅坐在下首听母亲和二太夫人说寿宴的事。

“戏班子都请好了,连唱三天;到时候李阁老、谢阁老的夫人都会来,还请了颍国公、永国公、武康伯……”杨氏又说了些旁的安排,“婶母尽管安心享福就是!”

二太夫人眼角眯起,十分满yì

:“也别太铺张,图个乐子罢了。”

“五十大寿,这样子算不得什么铺张,也是儿孙辈的孝心呀!”杨氏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却清楚明白——

别铺张的话,二太夫人也就是说说罢了。若真简素了,二太夫人头一个不给她好脸色。

随即想到寿礼,那又是一笔大开销。

就因为二太夫人清楚杨家是江南望族,不缺钱财,每次眼光就会不自觉拔高几个档次,让杨氏不得不破费。

而定远侯府的家底,本身也算不得十分丰厚。这个家,并不好当。

管沅接过母亲的话:“是呀,什么都能少,孝心少不得,您可不许拦着我们尽孝!”母亲的为难,她自然晓得。母亲良善,主持中馈以后,好几处亏空都是母亲拿自己的嫁妆填补的。幸而外祖家底丰厚,给母亲置办的嫁妆也十分可观,不至于因此捉禁见肘。

不过,拿银子堵二太夫人的嘴,虽说效果好,却不是长久之计,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才是。

二太夫人笑意更深,过了片刻,似乎发觉没像平日里一样听到管洛的恭维,这才仔细瞧了瞧,管洛果真不在。旋即疑惑的目光望向梁氏:“洛丫头哪去了?”

管沅心下奇怪。

平日里给二太夫人请安,管洛从来都是最积极的那一个,今天怎么到这时候了,她还不见踪影?

梁氏一如既往的面容平静:“洛丫头今日去灵照寺了。之前应下抄佛经的事,她半刻不敢怠慢,故而去求大师为笔开光。”

京郊的灵照寺一直香火鼎盛,只是路途有些远,在夏都延郡。故而凡是去灵照寺,想要当日能回来,势必要一大早开城门的时候就出发。

听到是为自己的佛经,二太夫人笑逐颜开:“洛丫头一个人去的?”

“是大姑太太陪着去的。”梁氏回答。

未出阁的小娘子,出门都应由长辈陪同。大姑太太是二太夫人的亲女儿,管洛肯和她亲近,二太夫人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于是又对管洛赞扬一番。

管沅心里却咯噔一下:为笔开光?管洛真是好想法,一箭双雕呀!说管洛专门为了此事去灵照寺,她打死都不信。为笔开光是表面,讨二太夫人喜欢才是深意;为笔开光是表面,为自己的亲事拜佛求神才是深意!

可恨此事全无征兆,等事情发生了她才知晓,又被管洛生生摆了一道——管洛去为笔开光,她也是要抄佛经的,却毫无动作,二太夫人岂不是要怀疑她心不诚?

“二太夫人,”管沅语气带了几分可惜,“长姐去为笔开光,怎么也没叫上我,前两日我还同她商量抄佛经的事情来着,多一些开光笔抄录的佛经,也是为二太夫人积功德呀……而且,去这么远的地方,长姐昨天怎么也该和二太夫人说一声呀,免得今早还让二太夫人担心。”

管沅故yì

说“我同她商量”,而非“她同我”,顺序不一样,意义便有霄壤之别。“我同她”,表明管沅心里是尊重管洛这个长姐的;而灵照寺开光,管洛却没叫上管沅,那就是管洛的不是了。

反正管洛不在,管沅说怎样就是怎样,管洛只能生生受冤枉,没机会申辩。

二太夫人听了管沅的话,笑容僵硬了几分,半晌才说了一句:“洛丫头还是太年轻,做事情有些毛躁,老二媳妇你要好好管教她。”

少了功德,谁开心?

何况管洛不向她报备,很不尊重人。

管洛大约也没料到,防着管沅、讨好二太夫人的举动,会适得其反。

梁氏依旧面无表情,只点了头称是。

晚间,从灵照寺回来的管洛,在问了梁氏白天惠安堂的事后,不由恼怒。

“母亲,三妹妹说我,你怎么也不帮我辩解几句?明明是我找她商量,什么时候变成她找我了?”管洛瞪着梁氏,怨气十足。她苦心孤诣地谋划,偏偏摊上这样一个无能的母亲,便连帮她说几句话都做不到。

“你根本就不该这么做。”梁氏的视线微微向下,语气平静生硬,却掀起了管洛山雨欲来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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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就计

“什么我不该这么做!我不事事压着管沅,怎么讨得了二太夫人喜欢!父亲不管我们,你又不吱声,二太夫人凭什么待见我!”管洛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梁氏轻吸一口气。被女儿嫌弃,她心绪很是复杂,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你不事先告sù

二太夫人,就已经失了先机。对长辈就该早请示,不然他们会认为你不尊重他们。”

“我那不是怕管沅得了消息,要和我一起去吗,”管沅红着眼睛,也不知是怒是悲,“可管沅说我你就让她说,也不帮我说几句话,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女儿!”

梁氏闻言蹙起眉心,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悦的表情。

管洛却越说越激动:“这些年要不是我巴巴地讨了二太夫人喜欢,就凭你木鱼一样,这定远侯府,哪里还有我们立足之地!就连我的亲事,一直没什么进展,你就知dào

干等着,什么办法也不会想……”

“够了!”梁氏语调生硬,“你自己要是有什么好办法,你怎么不去做?先看自己有多少分力,再去做多少事!我挑中的人你一个都不满yì

,你到底要怎样!”

管洛沉默了片刻,慢慢平复了情绪,却依旧死死盯着自己的母亲:“如果连想都不敢想,一点希望也不会有!”

而此时在含露居的管沅,则听到消息:管洛红着眼睛出了二太太梁氏的院子。

“没什么稀奇的,她们母女闹矛盾又不是一两天了,”管沅不以为意,“管洛那样争强好胜的一个人,二婶母事事不出头,可谓水火不容。说不定管洛还会埋怨自家亲娘无能,连累了她。”

梁氏生下管洛之后再无所出,又不得二叔喜欢,或许这两件事互为缘由相辅相成,但也说不好谁为因谁为果。管洛早就不待见梁氏了,前世她嫁到靖安侯府后,二叔似乎还闹过,说是要休掉梁氏。那时候管洛也没出来为亲娘说几句话——

不过,好端端的,二叔怎么会要休掉梁氏?他们相敬如宾这么多年,突然闹得这么僵,肯定是有原因的,但原因是什么呢?

管沅只恨自己前世知dào

的还不够多,特别是这些细枝末节的秘辛。

也罢,至少梁氏一直没有和她作对,暂且不理会就是了。

灵修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那佛经的事,该怎么办?大姑娘可是拿开光的笔抄的……”

管沅看着书案上的古砚,淡淡回答:“她的笔好?那咱们就用仁和长公主赏的松烟墨。”

寿宴前一晚,管沅抄完最后一本《金刚经》,放下笔长舒一口气:“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下次是不愿再做了!”

灵修不由得笑了:“姑娘也是没有办法,可有时候又不能不做。七本经书,婢子整理好就放在书案左边,明早再拿去惠安堂。姑娘早些休息吧!”

“行,”管沅点了点头,“摞好放在那就成。”

不多时,书房和内室的灯渐次熄灭,含露居在夜色下静谧一片。

“捉贼呀!快来捉贼!”

一声女人的高喊划破静夜,原本陷入沉睡的含露居即刻惊醒。

“怎么回事?”合衣站在内室窗边的管沅眉心微蹙,看着外面的动静,很是疑惑。

“这,这怎么又和我们计划的不一样呀!”灵修苦恼地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好像是巡夜的媳妇子发xiàn

了什么……这个灵氛,真是没本事!白白给她设了个圈套!现在好了,被巡夜的媳妇子发xiàn

了,还不知dào

要闹成什么样子……”

本来管沅的计划,是故yì

让大家都知dào

七本《金刚经》放在什么地方,引灵氛去破坏,再抓她个现形。自然,那七本经书中,只有最上面的一本是真zhèng

的经书,下面六本都是空白。实jì

上会交给二太夫人的二十七本,已经被她秘密藏起来了。

但现下巡夜的媳妇子不知怎么掺和进来——也罢,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慢慢’穿衣裳,然后出去看看。”管沅伸手解开外衣,又披上一件湖蓝的羽缎斗篷,披散头发,作出一副刚醒来的模样,才走了出去。

那领头的媳妇子是外院管事陈新的媳妇,大约三十来岁。管沅前世离开定远侯府太早,也不记得自己和这号人打过交道,更别说了解和信任。

因此,她想到的第一种可能便是——这个陈新家的,会不会是管洛的人?

“贼抓到了吗?”管沅表情平淡。

好好的定远侯府,怎么可能遭了贼,除非是内贼。

既然是内贼,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不会人多势众翻了天。

但如果陈新家的只是虚张声势,什么都没发xiàn

——她管沅也不会客气,放跑了灵氛这条鱼,还想抵赖得一干二净?

陈新家的见管沅出来,连忙行了礼:“是个手脚不检点的丫鬟,还好我们巡夜发xiàn

了,那丫鬟说是含露居当差的,还请问,三姑娘想如何处置?”既是含露居的丫鬟,就是管沅的人,自然要问管沅的意思。

管沅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怕事情败露,就自己人抓自己人,好让她怀疑不到佛经和管洛身上?毕竟弃车保帅,是个不错的脱身之计。

又或者只是巧合,这个陈新家的,只是碰巧发xiàn

了灵氛?

“我去看看吧。”管沅抬步往灵氛走去。

院子里,灵氛被几个婆子押着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脸听到脚步声后抬起,看见管沅,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姑娘救婢子,婢子是冤枉的,这些人硬说婢子是贼,这,这怎么可能!婢子在含露居当差这么多年……”

“陈新家的,”管沅打断灵氛的话,转头不再看她,而是询问陈新家的,“你们说灵氛是贼,可有什么证据?”

“含露居已经熄灯,大门也下了钥,按理说不会再有人出来走动。可我们却发xiàn

,有人想从东墙翻出去!”陈新家的指了指东墙上搭着的梯子,心有余悸。

管沅狐疑地向东望去,果真见墙上搭了把梯子。

“没有的事!姑娘,婢子就是出恭来的,根本没见过什么梯子,是他们冤枉婢子的!姑娘要为婢子做主呀!”灵氛边磕头边喊冤。

管沅扫了眼院子里的一干人等,淡淡开口:“梯子的事情,莫衷一是,我也不清楚到底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这样吧,灵均,你去搜灵氛身上;灵修,你搜灵氛屋子。”

众人对管沅这一决定都十分不解,包括灵修和灵均——

今晚的重点不是在书房,在经书上吗?怎么又要去搜灵氛的屋子?

管沅接着解释:“有一句话灵氛说得很对,她在含露居当差这么多年,如果是贼,不可能今晚突然做贼,肯定之前也有作案。如果找不到她之前作案的证据,也就可以证明灵氛的清白了。”

此话一出,陈新家的等几人还蒙在鼓里,灵修和灵均已经明白过来了。

姑娘这是要趁机铲除灵氛这个奸细呀!

之前他们不是查出灵氛有好些首饰来历不明吗?现下一并推到偷窃上去,灵氛百口莫辩。

的确,管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算她出面调停,说灵氛不是贼,也不可能靠灵氛揪出幕后的管洛了,因为灵氛并没有毁经书的行动,他们没有证据。

那么,索性把这个埋伏的隐患铲除!

只有千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思及此,管沅叹息地瞥了眼陈新家的。

这媳妇子目的究竟何在,是巧合还是故yì

呢?

011 试探

灵氛闻言,有些着急了:“姑娘!婢子不是贼,婢子一直安分守己,姑娘屋里哪丢过什么东西……姑娘要相信婢子呀……”

管沅缓缓走到灵氛身旁,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含露居是丢过东西的,花朝节前,我的诗集怎么就不见了?虽然不是你偷的,不过,你到底谋划了多少好戏,没来得及唱给我看?”

灵氛惊愕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管沅。

“放心,”管沅若无其事地微笑,“戏台子都搭好了,明天就唱给阖府看看,也当给二太夫人祝寿,就不知,会赏些什么好东西,是那对珍珠耳环,还是那支羊脂玉的梨花簪子?或者,还有更多好东西?”

灵氛拼命摇头:“姑娘!姑娘在说什么?什么唱戏,婢子不懂……”

管沅已经懒得理会她,转身拨弄左手玉腕上的琥珀香串。

陈新家的微微抬头,看着月光下眉眼如烟的女子。她的犀利就这般一闪而过,然后便隐在清浅的朦胧之中,淡然而去。

或许连主子也被她这样清浅的朦胧蒙蔽了?她根本不需yào

主子这般费心,她其实有能力保护自己?

陈新家的有些头疼。很显然,他们似乎好心办坏事了。

“姑娘,”搜屋的灵修和搜身的灵均呈上好些首饰,“在灵氛那发xiàn

了这些。”

灵氛看到托盘上的珍珠耳环和羊脂玉梨花簪子,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其他东西,颓丧而绝望地低下头。

管沅扫了一眼:“灵氛,你需yào

说说这些首饰的来历吗?”

“是,是我偷的……”灵氛闭上眼睛。

管沅心下明白:不争辩,直接说偷,那样不会扯出管洛,至少可以保全家人……

“你从哪里偷的?”管沅追问。

“很多地方,我记不得了,”灵氛哭着说,“有些转手卖了,有些我看着漂亮舍不得卖,就留了下来。姑娘,我从没偷过咱们府里的东西,都是外面偷的,您,您就饶了我吧!”

“哦?偷咱们府里还好办,偷外面就要报官了,这我可做不了主。灵均呀,你明日叫几个婆子押着她去顺天府。窝藏罪犯是包庇罪,我可担不起!”管沅故作无奈地摇头。

灵氛没想到自己为了逃罪编的说辞,反而把自己送进了坟墓。看着管沅十分坚定的态度,她立马就慌了,扑上去扒住管沅的脚:“姑娘,我说的都是真话,您饶了我吧,我不要去见官!姑娘,我不要见官!”

陈新家的见状,当即领人把灵氛抓了下来:“三姑娘说的话,你这蹄子没听懂吗?咱们要是不送你见官,就是包庇罪!你要整个定远侯府给你陪葬?”

“堵了她的嘴管进柴房,明个一早送去顺天府,别惊扰了其他人,这几天可是二太夫人的好日子,”管沅吩咐完那些婆子,又对灵均道,“明个你先去找我大表哥,大舅舅和顺天府尹是同年。”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圈子,杨安的拜帖,兴许比祖父定远侯管路还中用。

回到内室,灵均笑逐颜开:“灵氛总算被揪出来,往后姑娘不用再担心了!”

灵修却愁眉不展:“姑娘,婢子怎么觉得,陈新家的很奇怪呢?”

“哦?你有什么想法?”管沅笑着看向灵修。

灵修有些忐忑:“婢子也不知dào

自己说的对不对,总之,陈新家的出现时机很奇怪,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而且我们都知dào

,灵氛并不是贼。如果她是贼,架梯子出院,顺理成章;可灵氛并不是贼。”

管沅赞赏地颔首:“你说的正是我想的,我想不出灵氛为何要架梯子。大半夜的跑出去,想和管洛报信,还是想逃跑?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不大,挑白日人多事杂的时候混出去,岂不更便宜?”

灵均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担忧道:“姑娘,那如果陈新家的是大姑娘安排的,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放了灵氛?”

“不会,如果陈新家的真是大姑娘的人,不仅不会放了灵氛,还会杀人灭口,”管沅肯定地说,“送到顺天府上刑,谁知dào

灵氛会吐出什么东西,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杀了灵氛,然后假装她是畏罪自杀。我把灵氛交给陈新家的,就是一个试探。如果灵氛死了,陈新家的就是管洛的人。”

用一个已经暴露了用处不大的灵氛,试探出陈新家的这个潜在的危险,还是划算的。毕竟,陈新是外院管事,陈新家的又管着好几个内院的婆子,他们若是管洛的人,可比区区一个灵氛危险多了。

灵修这才稍微放心:“姑娘有对策就好,那且看明日结果如何。只可惜又没能把事情摊到大姑娘这个幕后主使身上。”

“不着急,要是灵氛活下来,送到顺天府,还怕没有法子整倒管洛?”管沅轻叹一声,“且看造化。”

定远侯府黑暗的角落里。

“你是说,她极可能从一开始就知dào

,灵氛有问题?”少年剑眉紧锁,有些难以理解。

“小的本想通过喊捉贼阻止灵氛破坏经书,可是,三姑娘居然把盗窃罪名直接安在了灵氛头上,还搜出所谓盗窃罪证,”中年男子有些难以置信地摇头,“然后三两句就把灵氛逼到顺天府。”

少年刀锋般锐利的双眸有些黯淡下去:“你是说,她其实根本不需yào

我的帮zhù

?”

“不是不是,”中年男子急忙摆手否认,“我只是说,我们这样很可能会打乱三姑娘原本的计划,最好,能和三姑娘联手。”

“目前还不行,”少年长叹一声,有些无奈地阖上双眸,“既然如此,以后行动少一点,有什么情报,你们传给她,让她自己决定。”

联手,他不能把她拖下水,不能。

这一切应该让他自己解决,不能拖累她。

更何况,现下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让她相信自己。没有了前世的相识,他和她只是陌生人。

少年的心,一寸寸哀凉下去,随即又振作起来: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定远侯府花团锦簇的晨光里,马车络绎不绝。由于是长辈的大寿,各官宦之家都会派人前来恭祝。杨氏忙着应酬诰命、主持寿宴;管洌和二叔管达则在外院招待男宾。

而此时管沅不紧不慢地穿戴好,就听到了灵氛的消息。

“还好端端活着?”管沅有些诧异。

灵修点头:“灵氛被看得很紧,没出什么事,现下已经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看来陈新家的不是管洛的人,”管沅肯定地说,“既然不是管洛的人,那她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里面?”

“有没有可能,是二太夫人,或者世子夫人?”灵修揣测。

管沅摇头:“不会是二太夫人,她要想处置一个丫鬟,来直接的就行,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至于我娘,更不会了,如果是我娘,直接告sù

我岂不更好?何必拐弯抹角。罢了,兴许她真是偶然碰上,但我们也不要大意。剩下的事,就交给大表哥折腾。”

定远侯府前厅,管洛一身茜色芍药连珠纹绫袄,站在席间格外显眼。

“二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孙女特意用灵照寺开光的法笔抄录了二十一卷《金刚经》,代表本有的十地与修身之十地及佛果,为二太夫人祈福。”管洛笑吟吟地亲自捧上齐整整的一摞经书,然后退到一旁盯着管沅,眼中闪过自得之色——

这一回,她要让管沅在京中永远抬不起头!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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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寿宴

见着那二十一本经书,二太夫人笑得开怀,眼角的皱纹涟漪一般漫延开来,愈发叫人看不清她略显浑浊的双眼中真实的情绪:“好孩子,难得你有孝心!”

管沅无声叹息:管洛半个字不提她,直接就把二十一本经书捧上去,这不是摆明了想让她出丑吗——

同样是抄经书,如果她真的只抄了七本,再加上灵氛的毁坏,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礼,或许还能衬托出管洛的孝心和勤勉。

真是打的好算盘!

她看着退到一旁的管洛眼中若有似无的得yì

,心道:幸而她识破管洛诡计,管洛的好算盘,今日恐怕打不响了!

“二太夫人福寿双全,万寿无疆,”管沅亲自捧上二十七本《金刚经》,然后退到一旁温婉而笑,“之前孙女得了仁和长公主赏赐的松烟墨,想到放着也是可惜,于是借花献佛,拿来抄录了二十七卷《金刚经》,为您祈福。”

此语一出,二太夫人还没做出反应,来宾们已经议论纷纷。

“这就是上次花朝节拔得头筹的管家三姑娘?”

“我看着举止大方得体,定远侯府出了这么好人材,真是不错!”

……

席间妇人们的话题骤然转到了赞扬管沅上,目光也都落在那清雅的天水色裙裾,再无人理会打扮得鲜艳可人的管洛。

管洛站在一旁,绞紧了手中帕子,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强忍着让自己看起来是在微笑,生生要把嘴角都崩裂。

好你个管沅!

你居然抄了二十七本!七本,二十七本!你真有一套,还拿仁和长公主赏的松烟墨说事,不就是为了让人家都知dào

你花朝节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看着你,抢我的风头吗!

管洛深吸一口气。

她现下进退两难。这时候不站出来,风头全被管沅抢去了;可站出来,无异于把人们的注意力从花朝节拉回来,大家就会发xiàn

二十一本和二十七本的区别。

好在她抄了二十一本,否则如果真是七本,相差如此悬殊,肯定要被这些长舌妇的唾沫淹死!

只是管沅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管洛:“我当初和长姐约好一同为您抄佛经,说的是二十七本,大约长姐听错以为是二十一本,还请您不要责怪长姐。”

管沅这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马上把众人的注意力拽到经书的数目上。表面上是为管洛求情,实jì

上是在管洛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不得不面对众人的质疑。

“二太夫人,我当初和三妹妹说的是二十一本,大约是三妹妹听错了。不过误打误撞,却为您多积了福祉,总算没白费三妹妹一番苦心。”管洛连忙接话,想把事情圆过去,却掩不住那若有似无的嘲讽之意。

“可长姐,当初我们明明说好是二十七本的,怎么,”管沅惊疑地看着管洛,旋即陡然顿住,然后摆出不太自然的笑容,“是妹妹不好听错了,还请长姐不要放在心上。”便讪讪走到一旁。

众人立马便察觉了其中微妙——管沅怎么猝然改口了?她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要为长姐担罪呀!毕竟听错多抄了事小,听错少抄了事大……于是乎大家对管洛多多少少生出些不喜,对管沅则是颇多感慨。

毕竟这种境况让他们遇上,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据理抗争的确是不顾大局不够宽厚,管洛有什么不是,整个定远侯府都会不好kàn

。可忍下去甚至替管洛担过错,又实在太让人愤愤不平了!

管洛自是感觉到人们复杂的目光,不禁在心中暗暗恼恨,表面上也只能浑然未觉一般:“这乳香骨入味,您尝尝。”她拿起金松木箸,开始为二太夫人布菜。

二太夫人点头“嗯”了一下,也没有过多的表示。

管沅盛了一碗乳鸽汤摆在二太夫人面前,就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这种事不失了礼数被人挑到错就好,她可不愿意这般低三下四。

前世二太夫人对她的冷酷,和对母亲的严苛,还深深印在她脑海中。用银子打发二太夫人她就当施舍,但其他的,至少她暂时做不到。

寿礼送完,戏台子就开唱了。杜思刚没和管沅寒暄几句,灵修就赶过来,低首在管沅耳边道:“姑娘,二太夫人刚知dào

了顺天府审灵氛的消息,派了安嬷嬷去顺天府。”

管沅闻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二太夫人。

派了最信任的心腹安嬷嬷去顺天府,二太夫人是什么意思?要息事宁人还是尽早了结?

不曾想清楚,二太夫人就派了人喊管沅过去。

听戏的二太夫人,喝了好一会儿子茶才开口:“你这孩子呢,素日里是个乖巧的,但也经不住年轻不知事。这次我不追究你,但下不为例。”

管沅一愣。

这话不轻,语气里还隐隐带着威慑。她连忙低头行礼:“请二太夫人明示,我一定知错就改。”

二太夫人顿了顿,借着戏音遮掩,这番话并没有第三人听见:“屋子里出了贼,你第一件事不是告sù

长辈,而是自作主张送去顺天府,你觉得妥吗?”语气很是严肃。

“我当时并没想那么多,灵氛作案都在府外,便想着送到顺天府了事。以后一定不会犯这样的错。”管沅低头回答。

“你胆子倒是大,”二太夫人轻哼一声,“自作主张就处置了。你是定远侯府的姑娘,做事情先想想定远侯府的名声,”顿了顿又道,“我已经叫顺天府撤了状子,既然是内宅的事,打二十板子发卖了事。你以为定远侯府出了贼很光荣?”

一通教xùn

之后,管沅借口身子不适,提前回了含露居。

“她怕定远侯府出了贼名声不好,才把状子撤了,实在眼界太低!这桩公案,完全可以宣扬定远侯府协助顺天府缉拿凶犯,不包庇纵容下人。二太夫人这么一插手,定远侯府欠下顺天府人情不说,还可能担上包庇纵容的坏名声!”管沅坐在宴息室,蹙紧双眉,手中拿着的,正是灵氛那张被还回来的状纸。

灵修有些沮丧:“如今灵氛在后院挨板子,只怕会熬不住。”

管沅微微叹气:“熬不住线索就断了,只能再想其他法子。”兴许是她太着急,对付管洛这件事,哪能一蹴而就,还需从长计议。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二太夫人只怕是关键……

定远侯府连唱了三天的戏,接着便是会试放榜。谢阁老的公子谢丕中了贡士八十二名,准bèi

参加四月的殿试。谢家没有设宴庆祝,大约是要等殿试之后再做打算——八十二名这个成绩,还是有些玄乎的。

不过,没有宴饮,贺礼却少不了。今晨的惠安堂,二太夫人和世子夫人杨氏便为此事商议起来。

“原先谢家和咱们府交情浅,但我听闻洌哥儿最近和谢公子走的近,礼是不是该比平日添几分?”杨氏向二太夫人请示。

虽说执掌中馈的是杨氏,但这几年下来她已经明白,除了晚膳吃什么这等微末小事,其余都得请示二太夫人,否则二太夫人绝对能给你挑出刺来。

“我看没必要,”二太夫人不以为意地阖上双眸,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洌哥儿和谢公子走的近,自会另备贺礼,不用我们操心。”

管沅忍住蹙眉的冲动:这般小家子气!内宅和官场息息相关,定远侯府表示一下,也是给哥哥一个交好谢家的助力,她不能看二太夫人挡了哥哥的路!

013 化解

“娘亲,我听大舅母说,谢阁老和太常寺卿是同年,那太常寺卿的府上,是不是会送一份大礼给谢府呢?”管沅笑盈盈看着母亲,眸中只有纯粹的好奇。

谢阁老和正三品太常寺卿是同年,可不是她听大舅母说的。前世刘瑜掌权后,谢阁老时任太常寺卿的同年被下了诏狱,正是谢阁老求情搭救的,她也由此才知dào

这层关系。

二太夫人闻言,双眸倏地睁开,询问的目光看向杨氏。

二太夫人的儿子,即管沅的三叔管通,在太常寺任正七品典簿。如果此事是真的,能通过谢家给自家儿子搭上顶头上峰的路,日后岂非相当便宜——二太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但真伪也只能向诗书之家出生的杨氏求证,她压根不了解这些瓜葛。

杨氏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女儿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的意思,也察觉了二太夫人态度的改变:“的确,两人是同年。”

“那贺礼就添几分,谢家是名门望族,别寒碜了叫人看轻咱们,帮衬一下洌哥儿也是好的。”二太夫人立kè

改口,语气自然得就像第一次说起这件事,压根没有发生前面那番意见相左。

管沅暗暗好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氏刚应了是,一直冷眼旁观的管洛突然转了转妙目,偏过头来看着杨氏:“大伯母,我上次要的芝麻,大厨房拖了两日才送过来,成色看着都不新鲜了。本想着给二太夫人做牛舌饼,最后也没做成……”

这显然就是告状了。

“洛丫头说的都是真的?”二太夫人有些疑惑,“咱们府里的下人,什么时候这样没规矩没眼色了?”

管洛颇有些委屈地噘起嘴角:“还能有假的不成,我也犯不着无故为难他们呀!大伯母太温柔慈善,他们一点忌惮也没有,才这般胆大妄为。可惜了不能给二太夫人做牛舌饼。”

大伯母太温柔慈善,她想说母亲杨氏管不住下人?管沅轻咬银牙:这是要把矛头对向自己的母亲了吗?

“长姐的心意二太夫人当然明白,只不过,我记得上次太医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这些点心二太夫人要少吃,不然口渴、乏力的毛病还是会犯。”管沅淡淡提醒了一句,又给二太夫人斟了一盏茶。

杨氏微笑着解释:“芝麻秋收,年关时用得又多。如今开春还没种下一茬,要寻得顶好的芝麻哪里这般容易?况且大厨房也是有定例的,定例以外的东西,按规矩就是要提前两日告sù

才能有。”

管沅点头应和,语气颇有几分自嘲的嗤笑意味:“是呀,长姐和我年纪都小,哪里懂什么稼墙?又没有理家的经验,更是不懂什么定例规矩。如果母亲不说,我也不知dào

芝麻是秋收的。”

二太夫人身边安嬷嬷闻言,低头对二太夫人道:“三姑娘这话有些道理,老奴看大姑娘如今也在议亲了,是不是,该学学怎么理家了?”

“嗯,的确,该着手安排洛丫头学学理家的规矩。”二太夫人赞同道。

“兴许长姐学了就理解了,”管沅附和着,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前几日还拿了些芝麻想做糖,虽比不上年关时用的,但大致还是可以的。”三两句把管洛面前的路全都封住了。

管洛低了低头,只得打了圆场:“这不因为是做给二太夫人的,便想着要精致才好。学理家的事,听凭二太夫人安排,”接着她似乎想起什么,顿了顿才言,“不过,三妹妹怎么知dào

太医的嘱咐?我都没有听说……”

管洛的确没有听说此事,自然管沅也没有在这辈子听过。前世她出嫁的时候,二太夫人的消渴症状已经很严重了,她那时才知dào

此病由来已久。

“哦,原先我也不清楚,那天听大哥说的。大哥上次帮着招待太医,后来特意嘱咐了我要照顾调养好二太夫人的身子,”管沅随意找了理由解释,又把矛头扔回给管洛,“长姐从不和兄弟打交道,自然不清楚。”

管洌是管沅亲哥哥,自然和管沅一条战线,管洛和他就很不对付。而她那几个异母弟弟,她就更不待见了。至于二太夫人唯一的嫡孙,由于年纪还小,也打不上什么交道。

二太夫人闻言,果真端起了腔,严肃地教导管洛:“兄弟姐妹要上下齐心,一笔写不出两个管字。你就趁着学理家这一阵,好好和他们相处。杨氏,洛丫头从明日开始就跟着你学。”未出阁便和兄弟关系不好,日后嫁出去就更不可能帮衬娘家了。

管洛诚恳地应了,却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管沅一眼。

她精心安排的棋子灵氛,莫名其妙就被管沅除掉了;今天管沅句句话都说在点子上,轻巧地化解了她的诘难。幸好她也没什么大损失,可是,管沅到底知dào

多少东西……

出了惠安堂,管沅拉着母亲杨氏说体己话。

“娘亲,长姐要跟着您学理家,您打算怎么教呀?”管沅试探地问。

杨氏不木讷,自然瞧出管洛今日的针锋相对:“任务是二太夫人交代下来的,其实把眼光放长远,洛丫头能学好,日后也可以帮衬咱们定远侯府一二。不过,我就担心洛丫头不是这么想。”语气带了几分叹息。

“娘亲是再良善不过的人,她尚且咄咄逼人不愿放过,”管沅拉着杨氏的手,“我就是担心娘亲,要不,您和二太夫人说一声,要我跟着一起学,那样长姐还不敢太过放肆。就算二太夫人不允,女儿跟着娘亲,她总不能指摘什么不是吧?”管沅笑得开怀。

看着女儿舒心的笑,杨氏感慨不已。一直以来,女儿的性子像她,太过柔善。但如今看来,日后她便不用操心了:“我们的沅丫头真是长大了,懂得为娘亲分忧了,”今日惠安堂,也多亏了女儿那几句话,“行,那你就和你长姐一起跟着我。不过——”

杨氏漂亮温柔的双眸染上一丝愁色,看得管沅纳闷起来:“娘亲担心什么?”

杨氏伸手轻抚女儿的发丝:“无论怎样,你还是要当心。二太夫人喜欢你长姐,连我也不好说她。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要为一时意气,和她杠上。娘亲怕你吃亏!”

“女儿明白,不会吃亏的!”管沅笑着摇母亲的手。

今非昔比,这辈子,她可不会再栽在管洛手里。

第二日,管洛开始跟着杨氏学理家,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议事的花厅见到管沅。

“三妹妹不待在含露居练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管洛斜睨了管沅一眼。

“我就是来陪陪我娘的,”管沅边说边帮杨氏研墨,“长姐不欢迎我?”

管洛暗暗咬牙:从前别说一个管沅,就是十个管沅加起来,她也能应付。可如今——管沅在这,她还真生出几分忌惮。

毕竟前几次她屡战屡败,这人受的挫折多了,自信也就没了。

“怎么会不欢迎,”管洛扯了扯嘴角,“不过三妹妹要是听不明白,可别睡着了丢人就是!”

管沅淡然一笑,也不理会管洛的讥讽,静默地坐在一旁,开始听母亲和那些管事嬷嬷议事。

开始时气氛融洽,就如惯常一般。

后来说到清明祭祖的安排,管洛突然发难:“银子怎么才给这么少,只怕连去年的一半都没有吧?到底是公中出不起这么多银子,还是大伯母打算让咱们定远侯府丢脸?”

014 难堪

杨氏刚想解释,却被管沅按住手制止:“长姐,你是觉得,清明祭祖的银子太少了?”

“可不是嘛,”管洛撇撇嘴,“按这个数目,规模连去年的一半都没有。莫非,大伯母的打算,就是今年要省银子?是公中银子比往年少了,还是今年不该花的地方花的太多,以至于入不敷出了呢?”

“哦,长姐可能不知dào

,”管沅唇角笑意渐深,“每年清明祭祖的银子,一部分是公中出的,另一部分靠的是祭田。祭田本就是用于祭祀,出息不算在公中。不单我们府,家家都是这个规矩,比例不同罢了。今日说的数目,只是公中出的,没有包括祭田。”

这番话说完,管洛的脸色比那春日里的樱花还要漂亮,一阵红一阵白。

管沅故yì

制止母亲杨氏解释,一定要亲自上阵,就是为了衬托出管洛的无知——连比她小一岁的妹妹都清楚的事情,她居然一无所知!一无所知也就罢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她不懂得谦虚好学勤能补拙,偏偏还不自量力提出异议,作出要刁难人的模样。

杨氏接着解释,语气十分和善:“正是这个道理,咱们府祭祀的定例,是公中出四成,祭田出六成。”

管洛低低应了句“知dào

了”,便难堪地低下头,羞愧得恨不得找个由头先行离开,再没有吱声。

管沅继xù

保持着淡淡笑意,端坐在旁。

前世被逼去庐陵,那是外祖家的祖籍,也是杨家祭田的所在地。那年遭了水灾,她曾经跟着管事嬷嬷去查看过祭田的情况,所以并不陌生。

要怪,只能怪管洛遇上了重生的她,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螳臂当车。

又听了两日议事,管洛倒是什么都没再多说,生怕又受了难堪。杨氏见她不做声,便问她有没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

管洛正色回答:“送礼、宴席、红白喜事、四季衣物,这些都是定例,并没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管沅听了,笑着拉杨氏的衣袖:“娘亲,我就说长姐聪明,您不用担心。长姐默不作声是因为听懂了;若有疑问,长姐定然不会不懂装懂。长姐你说是不是?”

“三妹妹比我更聪明,知dào

的也更多,这几日可是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呢。”管洛瞥向管沅的神色带了一丝讥讽,不置可否地把话推了回去。

嘲弄她不懂装懂胡乱指摘?她不会让管沅得yì

太久的!

杨氏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你们都是聪明的好孩子。”

“既然长姐都听明白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管沅美眸一转,“不如让长姐练练手,娘亲您挑件事情给长姐熟悉一下?”

管洛听罢有些忐忑起来。毕竟她从来没有主事过,半点经验全无;可若这次做好了,定会得到二太夫人喜欢,阖府上下也会对她高看一眼。再往好了想,贤德名声传出去,是不是亲事也会……

一时间,她有些跃跃欲试:“大伯母,不如就挑件不太要紧的事情,让我练练手吧!”

杨氏赞赏地颔首:“你这般积极上进,已是极好的,我等下理出几件事,你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第一次不拘做成什么样,也就是熟悉熟悉罢了,还有管事嬷嬷帮你。”

管洛应下,心里却不以为意:她才不需yào

管事嬷嬷指手画脚呢!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在打听到管洛明日开始督管大厨房的消息后,眉眼含笑:“别告sù

我管洛因为上次芝麻的事,记恨上大厨房,想要趁此机会收拾他们。灵修,你今天就去和那些婆子套近乎,告sù

他们大姑娘在二太夫人面前告状的事。”

如此一来,大厨房的人只怕个个对管洛都要心怀怨怼了。

灵修会心一笑:“婢子懂了!”

管沅补充了一句:“别忘了要说清楚,是大姑娘故yì

挑刺,二太夫人明白事理,知dào

不是大厨房的过错,所以才并没有对大厨房怎样。否则让他们以为管洛是二太夫人跟前的红人,他们还不上赶着巴结管洛去。”

“也就是说,要暗示大姑娘并不多得二太夫人喜欢?”灵修问道。

“正是这个意思!”管沅轻笑着点头:且看管洛会把大厨房搅成什么样子吧!

第二日,果然不出管沅所料,还没坚持到晚膳时分,大厨房已经鸡飞狗跳。

管沅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含露居的小厨房自己动手,一边下厨一边听灵均禀报:“起先大姑娘就嫌厨房的人对她爱理不理,看轻了她似的,便开始找茬挑刺。翻了下这几日的用度开支,大姑娘就开始一批批叫人来问,意思是用度太大,怀疑他们中饱私囊。”

“厨房这样有油水的差事,要说手脚一干二净,那是完全不可能的,”管沅不以为然地摇头,“厨房那些婆子什么反应?”

灵均禁不住掩唇而笑:“还能有什么反应,根本就不把大姑娘放在眼里,一个个都说不能耽误了饭点,各自忙活去了,把大姑娘气的——姑娘是没看到婢子去借豆豉时的情形,大姑娘脸都绿了!”

“然后呢,怎么就要耽误晚膳了?”管沅越听越觉得有趣。

“大姑娘哪里肯让那些婆子给她脸色看,发了一通脾气,婆子们不干了,找二太夫人哭诉,说自己都是在府里几十年的老人,居然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羞辱。这样一来,灶上哪里还有人做事!”灵均说着上前帮管沅打下手。

管沅轻轻摇头:“且让他们闹,我们做好了这几道菜,就送到惠安堂去。鹬蚌相争,我这个渔翁,肯定要得利的!”

晚膳时分,管沅将食盒里的鸡汤煨三丝、清蒸禾花鱼和豉香茄子摆上桌:“二太夫人,听说大厨房闹出了些事,我想,人是铁饭是钢,再怎样不能饿着肚子处理事情。于是做了几道小菜送过来,二太夫人先将就用些吧!”

二太夫人倒没什么情绪,丝毫不见烦心或者气愤,欣欣然接受了管沅的美味佳肴:“你这么小年纪,手艺却不差。”

“二太夫人谬赞,平日跟着二太夫人,多多少少见识了些,才不至于太糟糕。”前世杨家落魄后,哪里还请得起灶上的人,差不多的事都是自己和灵修、灵均亲自动手。这可不是二太夫人的功劳;不过,也能算是二太夫人的功劳——

没有她,自己当初不至于被逼去庐陵,也就没有机会体悟人间烟火了。

“洛丫头也实在胡闹,”整顿饭二太夫人一直静默着,直到快吃完了才出声,“她虽是主子,可半分主子的气度也没有。和那些下人较劲什么,也不嫌掉价!看来理家都是其次,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管沅只低了头,没有吭声。这时候,无论火上浇油,或是温言相劝,都不合适。没有稳妥的对策,还是不说话比较保险。

没过几日,府里果然新来了一位教习嬷嬷,据说从前是宫中当差的,专门指派给管洛教习礼仪规矩。

管沅也懒得打听管洛能在这位教习嬷嬷手下过几招——总之,不会像以往过得那样舒服惬意,以至于没事就来阴自己。

过了几日舒心日子,定远侯府便接到了永国公府的请柬,明的由头是赏茶花,但谁心里都清楚,为的是庆贺永国公世子谋了份差事。

管洌得了消息,便来含露居找管沅,遣开旁人,才低声嘱咐妹妹:“我试着打听永国公府的次女,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次永国公办茶花宴,你可得帮我多留意着。”

015 疯马

管沅听了哥哥的话,有些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清水堂的管事嬷嬷!母亲是什么意思,真打算定永国公次女?”

“前几日,母亲提过此事,”管洌变得有些吞吐,“大约是定了的。”

看着哥哥微微窘迫的模样,管沅禁不住掩唇而笑:“你要我怎么留意?”

管洌很是不自在,急于找回一些场子:“这段时日看你在后院风生水起,还需我提点?”

“也罢,”管沅摇摇头,“那到时候你别挑三拣四就成,况且,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操心?母亲也在留意,若不能肯定人家小娘子是个好的,母亲也不会贸贸然就告sù

你。”

管洌明白自家妹妹所言非虚,便不再言语。

“我的东西卖的如何?”管沅转了话题。

“也就那样,多少能卖一点,”管洌摆手,装作失望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能写出什么惊艳之作,轰动京城一文难求,到时候,可就是洛阳纸贵了!”

管沅也不着急:“银子哪里这么好赚,能卖出去就是好的了。”

大鱼,自然要用长线钓。

永国公府封爵,靠的是当初靖难的从龙之功,也算勋贵中有资历的了。如今的永国公柏绎,字承甫,官拜正三品神机营都指挥佥事。而他的嫡长子,也就是永国公世子柏应嘉,前阵子刚得了通州卫的差事。

前世永国公柏绎左右逢源,在刘瑜把持朝政后没吃太多亏,但也没跟着阉党一起祸害人。

管沅就是看重这点,才想一力促成两家结亲。柏绎的次女怎样,母亲自会摸清状况,不需她操心。她要担心的是皇上驾崩后的事,和刘瑜硬碰硬,大约也只有靖安侯盛家那样的下场。跟着李西涯曲线救国,才能笑到最后。

梳理完这些关系,马车已经停在永国公府门口。管沅理了理衣裙下车,就看见和她一前一后刚好遇上的焦婉妍。

“咦,怎么不见你长姐?”焦婉妍眨巴着水灵的眸子,四处看了看,都没找到管洛。

“长姐她身子有些不是,不克前来,”管沅一边回应一边往园子里走,“我听闻永国公府的茶花很是瑰丽,长姐来不成,倒是可惜了。”

对外说的是管洛病了,实则二太夫人把管洛拘在桐青苑学规矩,暂时不准她出来罢了。越是大户人家,越不能只看表面。

焦婉妍跟上,黛眉流露出惋惜:“当真可惜了,洛姐姐要不要紧,瞧了大夫吗?”

“不过是风寒,没什么大碍,让焦姐姐担心,我先替长姐道一声谢。”管沅面上笑意温然,心下却不由得犯嘀咕:真是焦家养出的好女儿,什么事都面面俱到。

管沅并没有什么赏茶花的心思。前世,她见过庐陵最美的茶花,如今再看,除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又多了几许触景伤情的哀意。

同样没意愿赏茶花的,还有永国公柏绎的次女,柏柔嘉。

“年年都是一个样,所以也不十分好奇了。”柏柔嘉礼数周全,看得出是教养极好的小娘子。

“花不是最稀奇的,能种出什么花,得看种花的是什么人,人才是最要紧的。”管沅笑着抿茶。

柏柔嘉自是听出管沅委婉的赞赏:“管妹妹谬赞了。”

接着,管沅就和柏柔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从读了什么书,到新近流行的吃食衣裳。

未出阁的小娘子,话题不过这几样,很快管沅就对柏柔嘉有了大致的了解——着实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娘子。

其实中规中矩,也就够了,只要不是个能折腾的,把定远侯府闹得家宅不宁就行。

从永国公府出来,管沅有些疲乏,上了马车靠着车壁,便有些迷迷糊糊起来。

然而还没进入梦乡,突然一个震荡,差点将管沅甩出去。

“怎么回事!”管沅本能地抓着马车。

“姑娘,”灵修手腕撞在车壁上,已然红肿,“这,怎么这样快,好像不对劲!”

又是一下震荡,车帘外赶车的车夫已经控zhì

不住马车,被甩了下去。没有赶车的车夫,马却依然还在发狂地向前冲。管沅清楚地看到窗外被马车撞翻了的街边小摊小贩,但马车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马出问题了,”管沅抓着车窗,准bèi

跳车,“灵修,你从那边的窗户跳,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跳下去。否则再这样横冲直撞,我们都会被撞得粉身碎骨!”

灵修一阵惊恐:“姑娘,跳车,这太危险了!”

“不跳更危险,”管沅语气坚定,“跳下去之后双手护住头往两侧去!三,二——”

“一”字还未喊出,只听外面一声马鸣长嘶,马车渐渐刹住。

女子的喊声在车外响起:“赶紧跳车!”

管沅和灵修此时再无犹豫,手脚利落地跳下马车。管沅落地受了些轻微擦伤,重新站起来,才看见一名少妇手中的锁链将马腿缠住,勉强拉住马车,方给了她和灵修跳落的机会和时间。

见车内的人已经跳下,奋力拉住马车的少妇这才放开锁链,发了疯的马一直向前冲去,直直撞上大街尽头的城墙,马车被摔得粉碎。

管沅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一片废墟,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有人相助,她们跳出了马车,否则——

深吸几口气,强自平复了心绪,她走到那少妇面前行礼道谢:“多谢这位嫂子仗义相助,虽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我管沅愿竭力相报。”

灵修也只受了皮肉伤,此时有些踉跄地走过来,跟着自家姑娘一同行礼道谢。

那少妇约莫花信年纪,容貌算不得清秀,浓眉大眼,倒透着几分爽利。中等身材,不出手还真看不出是练家子。说起话来也很是爽快:“两位姑娘客气,都是无辜性命,难道见死不救。”

话音未落,身后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了过来。

看到是定远侯府的马车,五城兵马司的人态度旋即好转:“我们起先还以为,谁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没想到是定远侯府的人出了事。”

管沅的二叔管达,也就是管洛的父亲,在五城兵马司任正六品西城指挥使。此地正是西城指挥使管辖,倒是省却管沅打点的烦恼。

管沅对灵修嘱咐了几句,灵修便上前交涉:“这马不知为什么发了疯,还好有惊无险。麻烦这位大哥差人给定远侯府送个信。那车夫先前被摔了下去,也麻烦几位大哥找一找,看看是否受了伤。”言罢便掏出些零碎银子来。

能进五城兵马司的,都是家中有些来头的,给少了他们也看不上。

不过那些人都是管达的下属,摆手推辞了一番没敢收,就各自办事去了。

管沅则走到那匹已经撞得血肉模糊的马旁,想发xiàn

什么端倪:“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发疯……吃坏了什么?还是有人动了手脚?”似在自言自语。

那少妇也深感奇怪,蹲下身仔细查看:“外表看不出什么,可能要请衙门的仵作。”

不多时,定远侯府派了马车前来接管沅。听闻出了事,本呆在府里头的灵均也跟着来了,见到发髻有些凌乱、衣裙也已经蹭坏的管沅,禁不住眼泪汪汪:“姑娘,姑娘……婢子怕死了……”

管沅抹了抹灵均脸蛋上的泪痕:“别哭了,傻丫头,这不是没事吗。”

不多时,管达也赶到现场:“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太奇怪了,沅丫头也受惊不小,不如先回去压压惊,这里的事就交给二叔!”

管沅低头想了想,突然拉住那少妇:“还未请教这位嫂子尊姓大名,虽然知dào

无理,但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016 柳嫂

那少妇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管沅还有事求自己帮忙:“姑娘什么事?”

“麻烦嫂子跟着我这位叫灵均的丫鬟,去找顺天府的仵作来,看看这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管沅言辞恳切,“我一时间找不到旁的合适人选,所以才央求嫂子。等这件事完了,我一定重谢。”

二叔管达本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人,而且男子粗心,还有管洛的恩怨摆在前头。因此,管沅不想把此事交给管达去办。

而这位少妇有功夫在身,难得的是颇有几分侠肝义胆,保护灵均、办妥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管达自然不同意:“不过就是去顺天府说一声,何必麻烦外人,交给二叔就行。”

管沅笑着回绝:“二叔,我就是想让自己的丫鬟跟去看看。但灵均一个姑娘家,跟着一群男人也不方便,所以我才央求这位嫂子陪着。”

管达想了想:“那也罢,跟着就跟着吧。”

“麻烦这位嫂子了。”管沅再次行礼道谢。

那少妇爽快地摆手:“举手之劳,不说麻烦。我看姑娘也是个爽快人,我夫家姓柳,叫我柳嫂就成!”

“多谢柳嫂!”管沅微笑颔首。

回到含露居,杨氏小心地察看女儿的伤口,眉宇间透着几分惊魂甫定:“怎么好端端,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管沅的伤口已经上好药,此时她拉了拉衣袖,若有所思起来:“马车送我到永国公府之后,就回了咱们府;茶花宴结束的时候,马车又从咱们府到了永国公府……”

杨氏立马听懂了女儿的意思:“娘亲这就去查,看看是那个没良心的动了手脚!”气得急急就要走。

“娘亲,”管沅旋即提醒杨氏,“此事切莫声张,也不要打草惊蛇。二太夫人那边,别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到时候万一什么都查不到,只怕被人抓住机会倒打一耙,说我们挑拨离间。”

杨氏叹息,这孩子的心思真是越发细密起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行,我知dào

了,查个水落石出前,半点风声都不会透露。这样的毒计都想得出来,实在心肠歹毒。你好好养伤,别的事娘亲来操心。”

“谢谢娘!”管沅一笑又扯动了伤口,不由倒吸一口气。

杨氏宠溺又心疼地看着女儿:“伤好之前老实点,也不怕痛。”

管沅撒娇地努了努嘴:“知dào

了,且等灵均和柳嫂回来,看看能不能带些有用的消息。”

“这次真要多谢那位柳家媳妇,”杨氏心有余悸地感慨,“要不是她出手相救,只怕……”说着又哽咽起来。

“娘亲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到时候咱们好好谢人家!”管沅语气郑重。

灵均和柳嫂回到定远侯府的时候,天已擦黑。

“姑娘,那马,仵作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灵均懊恼,“不过仵作说,那匹马肯定被动过手脚,否则不会这样横冲直撞的。”

“肯定动过手脚,却找不出是什么手脚,我们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还是没法确定真凶……”管沅忧心忡忡。

“这位姑娘,”一直没有作声的柳嫂发话了,“死马不开口,人总能说话。”

管沅很快明白了柳嫂的意思,赞许地点头:“的确,人总能说话,查一查人做了什么,兴许会有所发xiàn

。这次真是多谢柳嫂了!”

杨氏言辞恳切地向柳嫂道谢:“多亏你出手相救,不然小女恐怕……后来又麻烦你东奔西跑。一点微薄谢礼,还请不要推辞!”说着便命人端了好些谢礼上来。

柳嫂连忙摆手:“举手之劳,实在不敢当——”

还未说完,就被管沅打断:“柳嫂你看我都受伤了,你要是推来推去,不是耽误我养伤吗,就别推辞收下吧!”

柳嫂推辞不过,便只拿了看上去最不值钱的两匹素缎:“这个我还能用上,其他的,就请姑娘太太们不要破费了。”

管沅见她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便叫灵均替自己相送柳嫂,又悄声嘱咐了灵均几句。

“姑娘的招数果然好使,”灵均送了柳嫂回来,大松一口气,“柳嫂不肯收的东西,我都按姑娘的嘱咐偷偷放进马车里,到了柳嫂家才拿出来硬塞过去的。柳嫂虽然推辞,但也对付不了我们放下东西就跑。不过——”

见灵均顿住没有往下说,管沅轻声提点:“有什么情况直说就是,一个人想不清楚解决不了,可以群策群力。”

灵均敛容正色:“姑娘,我看那位柳嫂也是可敬可佩的人。她丈夫前两年过世,没有留下儿女,小姑也才十来岁,再无旁的亲戚。但姑娘答谢她的东西,她也没贸然收下,可见是个有气节的。”

管沅沉思良久才道:“白日里她肯出手,就证明不是等闲人;后来的谢礼,谢绝却又不是完全死板一点不收——灵均,我觉得这个柳嫂不简单,但我还有戒心。要么就是真zhèng

侠肝义胆之人,要么也可能怀着特殊目的。我们先看我娘亲那边,能查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吧。”

灵均点头。

少年站在定远侯府的马厩前,双眸紧紧盯着那一排马槽,似乎要把整个马厩劈成两半。

“还好宁护卫安排了柳嫂一直跟着三姑娘,”男子腰背微弯,语气颇为唏嘘,“如今三姑娘已无大碍。”又透着几分难以遏止的紧张。

假如三姑娘真出了什么事,他一家子可都不用活了!他的存zài

,就是为了保护三姑娘。如果三姑娘出事,主子第一个拿他陪葬!

想罢又摸了摸起了薄汗的额头:“初步判断,是大姑娘对三姑娘怀恨在心,才出此毒计。但可惜的就是没有直接的证据,毕竟这种事,只要下人一口咬死是自己做的,与旁人无关,再来个畏罪自尽,那就再也追查不下去了。”

沉默良久的少年缓缓收敛眸中锐利:“她现在可好?”语声中夹杂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

“三姑娘倒是平静,估摸着早睡下了。”男子急忙回答。

深吸一口气,少年渐渐平静:“我会想办法把柳嫂弄到她身边,这事你旁观就好。事成之后,你暗中协助柳嫂,帮三姑娘做事。”

男子连连点头:“柳嫂也是可靠沉稳有见识的,真能这般,日后行事肯定更加方便!”

“且看成与不成,”少年抬步离去,情绪不明,“我对她的心思并没有把握……”

翌日一早,杨氏来到含露居看正在养伤的女儿。

“马夫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把他媳妇的药洒在了马槽里,”杨氏微微叹息,“看来是问不出所以然了。”

管沅靠在宴息室的青缎百合绣枕上,若有所思:“娘亲,那药的药方是什么?”

杨氏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去看看他媳妇什么病,如果药不对症,可就害人之心昭然若揭了。另外,他要洒多少药,才能让马发疯至此?还有,怎么就那一匹马有事,其他的马呢?”管沅一口气说出好几个疑点。

她就不相信,这事处处透着蹊跷,怎么会只是巧合?

“我再让人去查,既然供词就这么大纰漏,肯定能牵出线索来。”杨氏顿时信心满满。

到了午间,管沅拿到药方的时候,却意wài

地看见药方后面附了一份说明。

她清楚地记得,这字迹是上次还她诗集时那张纸条上的颜楷——锋芒内敛,却依稀能让人觉察其中的光芒万丈,和仿佛有些遥远却又近在眼前,若有似无的,温暖。

一一一一

感谢书友141006112057750的平安符!

关于男主的戏份,男主肯定是要逐渐渗透进女主的生活哒,所以往后的戏份会越来越多,大家不用担心O(∩_∩)O~

017 罢休

管沅摩挲着手中两张纸片。

左边药方她虽看得懂,却也看不懂:

麻黄四两(去节),杏仁五十个(去皮、尖),甘草二两(炙),石膏半斤(碎,绵裹)。上四味,以水七升,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二升,去滓,温服一升。

看得懂都是些什么药什么煎法,却看不懂这些药组合在一起的方子有什么用。

右边的颜楷却写得很面面俱到:

此乃《伤寒论》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用于太阳病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汗出而喘,无大热者。与其妻病症勉强相合,然麻黄用量再添十倍亦不致惊马。

麻黄的作用是惊马?可是按这药方的用量,麻黄再添十倍,对马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大约因为世态炎凉看得太多,她并不十分相信那颜楷所书。在她的认知里,不会有人不计得失地帮你。也许会路见不平帮你一次,但如果每次都帮你,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目的?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她?

“灵均,你偷偷拿这方子出府,去找个可靠郎中问一问,看是不是这上面说的那样。”管沅把药方交给灵均。

假若真如这上面所言,马夫显然是有目的地针对她,那他的幕后主使是谁呢?

“姑娘,不好啦!”二等丫鬟灵琐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二太夫人不知dào

听了什么,气冲冲地去找世子夫人!”

管沅寒意顿生。

她见过二太夫人不悦,却从没见过二太夫人“气冲冲”。即便前世花朝节面对她的“抄袭”事件,二太夫人也只是凉薄地鄙夷,不曾动怒……

“这消息可靠吗?”管沅惊疑地站起身。

灵琐焦急地点头:“现在府里的人都在说这件事——”

话音未落,管沅已经急急走出去。

无论怎样,不能让母亲吃亏!

“要不是洛丫头,我还不知dào

这后宅已经有人闹翻天了!”

管沅快步走进厅堂,就听见二太夫人严肃的呵斥。

“二太夫人,”管沅笑意柔然地走向厅堂中央,“先喝口茶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既然是后宅的事,左不过油盐酱醋,慢慢问清楚就是了。”

二太夫人稍稍收敛脾气,却对管沅的话不置可否。

一旁端坐不语的管洛,瞥了眼管沅手上缠着的纱布,微微垂眸:“三妹妹不是养伤吗,怎么,伤没好就出来吹风,现在正值春日花季,小心沾了花粉留疤。”语气极淡,却掩不住唇边的讥讽。

“长姐,”管沅在对面坐下,美眸笑吟吟地看着故作正经的管洛,“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二太夫人的身子。二太夫人动肝火,长姐不劝反倒坐山观虎,又是什么意思?我留些疤倒也算了,二太夫人不舒坦,却怎么可好?”

管洛深吸一口气:“什么我坐山观虎,长辈教导晚辈,我还要去拦着吗?”

话音刚落,二太夫人身边的安嬷嬷已经出声:“二太夫人,消消气倒是正经事。”

杨氏垂眉低目:“婶母,侄媳妇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婶母明示,侄媳妇一定改正。”

二太夫人或许是听进去了“消气保重身子”的话,也有可能是听到管沅的“坐山观虎”对管洛起了疑心,语气倒是平缓许多:“听说,你在拷问周马夫?”

此语一出,管沅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婶母,”杨氏回话,“周马夫在马槽里洒了药。”事到如今只能实话实说——瞒不住了。

管沅是赞成母亲做法的,既然到了这一步,坦诚比等着二太夫人亲自查要明智。

“洒了药?”二太夫人眼神鄙夷,“但我听说,洒药只是一时失手,而且不会出什么事。你怎么还羁押着周马夫?”

杨氏还在斟酌言辞,安嬷嬷已经慈善地笑:“世子夫人呀,这周马夫,当初是跟着二老太爷的,是老人了,就算一时失手,也不会做出不知轻重的事。”

管沅心里咯噔一下:在定远侯府,二老太爷永远是最好的王牌。二老太爷管跃当年为救祖父定远侯管路战死沙场,结果二老太爷那一房,全都受到优待。二太夫人的儿子、三叔管通,是定远侯府唯一一个文职。他太常寺的职务,当初祖父管路费了好大心思才弄到。

而如今,这个周马夫,是二老太爷的人?

仅仅这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无异于一张免死金牌。

“先头娘亲也不知dào

有这样的缘故,”管沅轻声劝解,“不过如今知dào

了,自是不会再关着周马夫。周马夫既然是跟过二老太爷的老人,行事定然妥当。这当中兴许有什么误会,所以才弄成今日这般。娘亲,您就放了周马夫吧!”

杨氏有些狐疑地看了管沅一眼:女儿这是要罢休此事?那女儿的仇怎么办?但如今情势,她不得不让步。

既然女儿都让步了,她也只能顺水推舟,卖二太夫人一个人情:“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我原先也不知dào

,还有这样的缘故,侄媳妇这就把周马夫放了,派人好生安抚。”

二太夫人这才满yì

地颔首,却又长叹一声,许久才说:“安锦,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管沅心绪有些复杂地看着二太夫人略显孤寂的背影,扶着安嬷嬷渐渐离去。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当年二老太爷战死,二太夫人也承shòu了许多苦楚吧?

那么,以己度人,前世父亲战死后,二太夫人为什么不能体谅母亲,反而要刻意排挤刁难母亲呢?

管沅没时间细想清楚,因为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真凶管洛。

杨氏已经去处理释fàng

周马夫的事了,厅堂里只剩下管沅和管洛。

“长姐,”管沅轻舒一口气,神色淡如四月烟,“这些日子跟着宫里头出来的嬷嬷学规矩,果然长进不少。”

管洛不以为意一笑:“三妹妹谬赞了,不如三妹妹,受了伤还耳聪目明,行动迅捷。”

“我再如何也比不上长姐,每日学规矩,还能抽出时间来,谋划这么大的凶案,妹妹佩服至极!”管沅最后几个字咬得死死的,视线直逼管洛双眸。

“三妹妹受伤了需yào

休养,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管洛不愿多言,转身就要走。

“明不明白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我想说,死是太容易的事了,”管沅有些惋惜地摇头,“希望长姐不要后悔!”

管洛抓住周马夫是先头二老太爷的人,谋划了这一局。如果成功,便彻底铲除了她。日后没有人和管洛争亲事,作为定远侯府唯一的小娘子,所谓物以稀为贵,管洛身价自然更高。

而没有了她,管洛要对付母亲是否更容易?说不定只需一两年,管洛就能把定远侯府的中馈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时候无论要钱还是要别的,都比如今的旁支身份要方便。至于二叔管达那几个姨娘,她也可以轻而易举打压了。

即便失败,还有二老太爷做王牌,她也能逃脱追查。

惊马之事只能就此罢休,但她不会放过管洛的!日子还长,她会让管洛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姑娘,”灵琐上前通报,也打断了管沅的思绪,“柳嫂来求见姑娘。”

柳嫂?柳嫂那样性子的人,若不是走投无路,只怕都会自己扛着,不愿再来见自己。

“可说了是什么事?”管沅预感不祥。

一一一一

这本书也会涉医,但不会像上本书那样作为主线。涉及医药的话还是老规矩,都从中医药典籍里取材,保证有据可依O(∩_∩)O(应该看出来这回懂医的素男主了吧~)

018 财祸

定远侯府的花厅,管沅疑惑地看着满厅被送回来的谢礼。

“管姑娘,”柳嫂站在中间,搓着手很是为难,“本来我也明白,再推脱就矫情了,只是,我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管沅伸手请柳嫂坐下,又让丫鬟看茶,然后才道:“我能理解,我把谢礼送过去都好几天了,你才推脱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否告知一二,多一个人想法子多一份力?”

柳嫂叹息一声:“我知dào

姑娘当初是好意,也看得出姑娘心地良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把东西还回来,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不必再让姑娘费心。”

“可是遇到什么人,他们盯上这些东西?还是因为你救我的事?”管沅见柳嫂不愿多言,只得说出自己心中揣测。

万一是管洛知dào

柳嫂救了自己,恼恨柳嫂坏事,派人去打击报复,那她就更加不能放任不管了。柳嫂为了救她惹麻烦上身,她却不闻不问,哪里还有道义可言!

柳嫂连连摆手:“并没有这样的事,不是因为我救了姑娘。此事全由钱财而起,因此我将财物退回来,就能平息了。”

管沅拉着她的手劝道:“柳嫂,再吞吐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你不肯告sù

我,我也能派人去查。到底还是你告sù

我来的便宜。”

“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柳嫂叹息一声,为难了片刻才开口,“我本想着姑娘的谢礼贵重,我就拿来给小姑当嫁妆。先夫亡故后,小姑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拿着这些嫁妆想必也能找个好人家。可谁知,这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被西条街上的混混知dào

了!”

“人心叵测,也可能是邻居看见说漏了嘴,”管沅思索了一番,“这帮混混什么来历,想做什么?”

柳嫂无奈摇头:“若是普通混混,我的身手足够解决。但这些混混都是有官府撑腰的,听说他们上头还颇有些来历,在西条街横行霸道好多年了。有个小头目,想强娶我小姑,估计就是看上嫁妆丰厚……”

她的神情颇为苦涩。小姑好好的良家女,再怎样也不能嫁给一个混混。况且既是冲着嫁妆去的,到手之后还不知要怎么对小姑呢!

管沅明白了柳嫂的为难,略思索了片刻:“既然消息已经传出去,你把东西还回来也未必能破财消灾。那些混混会不会认为,你故yì

把财物藏起来,要逼你说出下落?又或者,那些混混恼羞成怒,会对你和柳姑娘不利?”

柳嫂愣了一下。

管沅继xù

分析:“所以仅仅还回财物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现在要想的,是怎样让那些混混罢手,特别是知dào

他的后台我们到底惹不惹得起。都是我欠考lǜ

了,本来想答谢柳嫂,却让柳嫂和柳姑娘陷入麻烦……”她十分内疚。

看来,她做事还是欠考lǜ

了一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想到她以为是善意的答谢,竟然害柳嫂惹祸上身。但事情因她而起,她势必要解决。

“柳嫂,你先回去,谢礼暂时留在我这也罢,我给你些应急银子,实在不行就带着柳姑娘离开京城避避风头,我看看能不能知dào

,西条街的混混后台到底是谁,这样才好解决问题。”

西条街混混的后台,是这次事情的关键。倘若定远侯府能压得住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柳嫂感激地望着管沅:“姑娘真是……菩萨一定会保佑姑娘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管沅淡笑点头,“何况柳嫂才是真真好人有好报。”

从花厅出来,管沅去了哥哥的清水堂,一直等到哥哥管洌下衙。

“西条街的混混,”管洌还穿着官服,有些疲累地坐在椅子上,顿了许久才道,“西条街那帮人,我劝你不要惹。”

“怎么说?”管沅看着哥哥凝重的神情,只觉得有些不妙。

“二叔是西城指挥使,却也从没想过清理西条街;况且,我记得前两年,户部侍郎家的孙子不知怎么得罪了西条街,被痛打一顿,开始户部侍郎还去顺天府递状子,后来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我虽不知dào

西条街后台是谁,但一定不简单。”管洌严肃地看着自家妹妹。

管沅蹙起眉心:“可柳嫂的事,怎么能不管……”

管洌也思索起来:“假如你实在要管,我倒有个主意可以一试。”

“什么主意?”管沅抬起美眸,希冀地看着哥哥,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既然看中嫁妆,你就把那些谢礼给西条街的人,和他们谈条件放过柳嫂。不过这样的事,你一个小娘子去做不妥当;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保证西条街说话算话,不再找柳嫂麻烦?”管洌提出解决方案的同时,也抛出了问题。

“这倒是个好主意,钱财乃身外之物,命才是最重yào

的,”管沅微微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我先把这个主意和柳嫂说一说,看看她什么意思。毕竟,这还是她的事,我不好贸然替她做决定。如果柳嫂同意了,后面和西条街的交涉,只怕就要劳烦哥哥了。”

管洌闻言似笑非笑:“又劳烦我,报酬呢?”接着好不无赖地伸手。

管沅美眸嗔了哥哥一眼:“你要是不答yīng

,我就告sù

娘亲。你想娘亲逼你做,还是自觉一点听我话?”

管洌听到“娘亲”,顿时不敢造次:“好吧好吧,我答yīng

你就是!”

翌日一早,管沅刚把灵均派去请柳嫂过来,就听见府外鞭炮声响起。

“今个什么日子,这么热闹?”管沅好奇地问守二门的婆子。

那婆子笑嘻嘻回话:“大约是高中金榜的人家,正庆贺呢!”

“金榜高中?”管沅轻声重复,才顿有所悟,“我真是日子过糊涂了!都忘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派人打听打听谁家有了喜事,咱们府也好准bèi

贺礼呀!”

几个婆子笑着夸了回管沅行事有度、面面俱到,赶忙派人打听去了。

没多久,管沅就得了消息:谢阁老的长子谢丕中了探花。

“把这消息告sù

母亲和哥哥,也好叫他们准bèi

贺礼。”管沅眉眼含笑:既然放榜了,下面就是她的时文大卖了。

而此时的仁和长公主府,谢丕一下马车就直奔齐允钧。

“恭桓兄高中,我还没来得及去府上道喜,你就找过来了,可是为了什么事?”齐允钧刚穿戴齐整准bèi

去谢府,走出门便看见谢丕已经出现在自家门口了,不由有些惊疑。

这时候,高中的探花不是坐在府里等着人来道贺,跑来找他做什么?

谢丕长舒一口气,十分郑重地一揖:“在下是来道谢的,如果没有齐公子当初相赠的那份时文,我也不会有如斯进益,能金殿传胪!”

齐允钧还没反应过来,刚想问什么时文,方才想起两个月前他似乎的确在逛管洌的字画铺子时,买了一份无趣至极的时文塞给了谢丕。

然而,那份时文——齐允钧惊愕地瞪大双眸:谢丕居然为那份时文向他道谢!

“你说,你说我两个月前派人送去的那个……”齐允钧有些难以置信,想要再确认一遍,谢丕所言的确是那个落魄潦倒的管洌旧友,所书的毫不出彩的时文。

“正是那篇佳作,”说起这助他蟾宫折桂的时文,谢丕的语气充满了景仰和感激,“若非受它启发,我又怎能有今日!这文章你是从何处得来,我想拜见这位高人!”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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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怀疑

齐允钧愣愣地看着谢丕,就像看怪物一般。

谢丕居然说,那文章很好,启发了他?

但他完全没有理由怀疑谢丕,因为谢丕拿下了探花的名头,这已经证明了谢丕的水平和判断力;而他自己又不是走读书科举路子的人。

莫非,他真的看走了眼?

“那篇文章的出处,还要问定远侯府的大公子,”齐允钧半晌才拉回思绪,向谢丕解释,“我当日是从他铺子里买下的。”

至于管洌当日所言什么落魄旧友,齐允钧也有几分怀疑了。真如谢丕所言这文章是千载难逢的佳作,作者怎么会落魄潦倒?

“原来是管大公子的铺子在卖!”谢丕恍然大悟。

齐允钧摇头叹笑:“既然如此,我看恭桓兄不亲自去定远侯府走一趟,得知高人真面目,是不会安心了。这事既然是我牵线搭的桥,我就奉陪到底,咱们这就去定远侯府!”

他也想知dào

,写下这篇文章的,到底是谁。

今日正值休沐,又是放皇榜的日子,官贵之家多在准bèi

向高中的亲友道贺。

齐允钧一路上边听谢丕的讲解,边将那文章又读了一遍,这才明了其中奥妙:这文章的好处,不在于文章本身,而在于给人的启发。写出这样一篇看似普通的文章,却往往要比写一篇出彩的制艺更难。

到了定远侯府瞧见管洌,齐允钧拿着文章就开起了玩笑:“好家伙,真藏了个世外高人,把我骗的好苦!”

管洌早把两个月前的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齐允钧没由来的一句话,他愣是没反应过来:“什么世外高人,发生了什么事?”

齐允钧哈哈一笑,把文章递给他。

谢丕则诚恳地对管洌说:“这文章是哪位高人所著,还望管大公子能告知谢某。若没有这篇文章,谢某断然不会金殿传胪。”

管洌拿着时文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妹妹的文章,前段时间不是卖的不温不火吗?怎么谢公子突然说,他中探花都归功于这篇文章?

那现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告sù

这两人,文章是妹妹一个闺阁女子所写吧?

“这……不透露身份名姓,也是作者的意思,她并不想叫人知晓。所以,谢公子的意思,我会代为转达,其他的就不方便透露了。”管洌只得一口咬死不说。

齐允钧还想说什么,他身边的随从就来通报:“盛世子身边的人来了。”

不多时,盛阳派来的人进了前厅,给几人一一行礼后才道:“世子爷在谢府等了许久,也不见齐大公子,就派小的来寻,没想到谢大公子也在这。先给谢大公子道喜了!”

齐允钧这才想起,方才约了盛阳一同去谢府道贺,可如今盛阳都等在谢府了,自己却还没到。不仅如此,还把正主给拉出来……

“既然如此,”谢丕微微叹息,也明了管洌并不想多言,只得作罢,“替我谢过那位高人,就说谢某人感激不尽!”

管洌回礼:“意思在下会代为转达,但能金榜题名,靠的还是谢公子的真才实学,谢公子谬赞。”

齐允钧看了看两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对。但转念一想盛阳还在等,况且这事也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改日再来盘问管洌也不迟,这才随谢丕一同离去。

管洌大舒一口气,直觉背上都是冷汗:幸好谢丕为人光风霁月,没有继xù

追问,否则还不知dào

怎么收场。

闺阁女子的作品传出去,有损名节;遑论叫谢丕知dào

自己的学问尚需yào

一介女子提点,这多掉面子呀!到时候可就不是定远侯府有恩于谢家,而是定远侯府得罪谢家了!

正思索着,一个小厮急匆匆进来禀报:“少爷,字画铺子的掌柜来了,说时文一售而空,再抄录也来不及,好多人都等着要呢,您看怎么办?”

管洌讶然愣住:一售而空?

妹妹你到底搞什么,怎么原本生意平平的文章,一下子成了大黑马呢?

谢府今日喜气洋洋,来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盛阳送上靖安侯府的贺礼,给谢丕道贺之后,便拉着齐允钧在一旁坐下:“今日怎么回事,拉着人家谢公子都胡闹去定远侯府了?”神色严肃地看着齐允钧。

说来齐允钧还比盛阳年长一岁,但齐允钧生性活泼豪爽,每次在严谨认真的盛阳面前,倒像弟弟一般:“我知dào

今天是谢公子的好日子,不该由着谢公子往外跑,但我这不也是想帮谢公子弄清那件事……”

“什么事?”盛阳深邃的双眸,平淡地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前来道喜的人群,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齐允钧只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盛阳沉默良久才言:“定远侯府,我没记错的话,庐陵杨氏和定远侯府是亲家吧?”

“哦,定远侯府大公子的舅舅,是左春坊大学士杨石瑞杨介夫。”齐允钧随口回答。

话刚说完,齐允钧似有所悟:“我记得,杨介夫的长子杨子升,才华横溢,还得过李阁老的赞许,十六岁就中了举人。我见过一次,果真天资聪颖博闻广识。难不成,那文章是杨子升所为?杨子升和管洌既然是表兄弟,管洌帮他卖时文倒也说得过去……”

齐允钧又惊又叹。

杨安年纪轻轻就写出如此佳作,日后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倒不是没有可能,”齐允钧早已大惊感慨,盛阳却依旧面不改色,“只不过此事不宜让谢公子知晓。”

“你是怕杨家因为此事得罪谢家?”齐允钧猜到几分。

盛阳颔首,却没有言语。

“这些利害我清楚,即便谢公子有容人之心,禁不住有乱嚼舌根的小人添油加醋,到时候肯定让两家难堪。毕竟杨子升年纪太轻,也难怪会选择韬光养晦,以免遭人妒恨。”齐允钧恍然大悟一般。

谢丕比杨安年长十岁有余,对科场上的人而言,杨安十七岁的年纪的确太小——这也是杨石瑞不让杨安今年下场参加会试的原因之一。

天妒英才皆早逝,很多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不要再提一个字,包括你下面的人也约束好。捕风捉影,是每个京城人都擅长的事。”盛阳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定远侯府醉花荫下,送走柳嫂的管沅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帮柳嫂同西条街的人打交道。只是柳嫂十分过意不去,不肯把定远侯府牵扯到自己的私人恩怨中,拖累定远侯府。

但此事容不得再争执,拖一天也就危险一分。

然而被派去请管洌的灵均却空手而归:“姑娘,大爷一个时辰前就出门了。”

“清水堂的人可说了去向,多久能回来?”管沅倒没有很意wài

,今日放榜,说不定哥哥还要去一趟谢府。

“听闻大爷手头的字画铺子生意突然很好忙不过来,大爷要去看看,然后再去谢府道贺,估计回来也要晚间了。”灵均回话。

字画铺子生意突然很好?

管沅浅浅勾起唇角,猜测到所为何事:“也罢,等他回清水堂再议吧。”

等了这许多日,时文终于大卖,就不知坊间会对这文章作者有何猜测,只希望哥哥嘴紧一点。

当日下午,听闻管洌的字画铺子在晨间时文售罄后,终于放出第一批新誊写的文章。

没过多久,杨安便拿着文章出现在定远侯府,一见到管沅便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写这样一篇文章,究竟为了什么!”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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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白锅

“大表哥,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管沅掩唇而笑,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我写的,你写的还差不多!不过我真没看出来这文章哪里就好卖了,你倒不如说是我大哥写的,他和这水平还有几分相像。”

“这话蒙旁人也就罢了,骗不过我。”杨安冷冷斜她一眼,很是不屑,却也稀奇。

不屑是因为管沅拿这样粗制滥造的谎话就想蒙混过关,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稀奇,则因为管沅这篇文章确有独到之处。

管沅知dào

自己这个表哥有多么天才,但她仍旧不相信杨安完完全全肯定,这文章是她所写。因此,她依旧不打算承认——这种对闺阁女子名声没什么好处的事,少一个人知dào

更安全。况且她不认,杨安也不可能逼供是吧?

“什么蒙骗不蒙骗,”管沅努嘴,“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我是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吗?”

杨安不悦地瞪她一眼:“你是小瞧杨家,还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身上还流着庐陵杨氏的血,也别忘了你开蒙以来学承于谁。‘圣人无惑,可止则止,可进则进。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你以‘中庸’解《孟子》‘同道’,难道是你自己大彻大悟出来的?”

管沅无言以对。

的确,她师从母亲,一字一句皆是庐陵杨氏传承,尽管她刻意掩饰,却还是被大表哥瞧出了端倪。

以‘中庸’解《孟子》‘同道’,是杨家家传之学。在此之前,还不曾有人用过。

“既然你看出来了,我,”管沅有些懊恼地叹息,“是,就是我写的,那又怎么样,你用得着急匆匆赶过来,是想教xùn

我不守本分,还是想说我写的一窍不通?”

杨安冷哼一声:“早承认不就没事了!至于守不守本分,不是我关心在意的。写的虽然不好,但也不是一窍不通。我来问你,是问你想干什么!”

“什么叫我想干什么?”说实话,管沅自小就不太跟得上杨安高跨度的跳跃性思维。

杨安把文章往几案上一扔:“当然是问你写篇这样的文章想做什么!你要影响科举,还是说只想敛财?”

他神色很严肃地盯着管沅,不容许她有丝毫躲闪含糊。

影响科举?

管沅差点没被手中的茶水呛到:“就算我有这样的能力,我也不知dào

要怎么影响,影响成什么样子;更何况你不是说,这文章也写得不好吗?”

杨安冷哼一声:“写得好和卖得好是两码事!不过谅你也没那个眼界心胸做大事,八成是为了银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管沅一本正经地回应杨安的讥讽,“我又没偷没抢。”

“你不偷不抢,可你就没想过谁会替你背这个黑锅,”杨安咬牙切齿,“文章是你写的,表弟自然会替你瞒着。但表弟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猜测!”

管沅听明白了杨安的言下之意,也行明白了其中关节:“杨家是我和哥哥的外家,你的意思是,旁人会认为这是你写的?”

“算你不太笨,这是最可能的一个结果!”杨安不满地瞅着这个多事惹麻烦的表妹。

“要不……”管沅仔细思索一番,“你就帮我把这个‘白锅’背下来吧,反正我们不明说,外人也只是猜测不敢肯定,对你的名声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欺世盗名?我还不屑为之,既然你觉得是‘白锅’,你自己好好揣着,我没兴趣帮你背!”杨安不耐地瞪了管沅一眼,就要离去。

管沅连忙叫住他:“你该不会要去散播真相,为自己澄清吧?”那样她可就被推到风口浪尖,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

杨安转头看了管沅半晌:“我又不是长舌妇,别人不问我不会说;至于我帮你善后,你想的美!”

看着大表哥离去的背影,管沅轻呼一口气:只要不是大表哥主动说就好,他平日里特立独行,朋友也少,应该没机会被人问到;就算问到了,大表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对大表哥也没什么好处……

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京城里时新冒出来的尖儿,可是所有人都盯着看着呢!最好这时候能有其他新鲜事冒出来,转移一下人们的视线。

晚间,定远侯管路把一大家子都聚在上房用晚膳。

用膳的时候鸦雀无声,这是规矩。但下了桌捧了茶,话题就舒展开来。

“洌哥儿,听说你最近和谢大公子走的很近?”祖父管路笑容慈善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孙。

管洌恭谨回话:“祖父,孙儿只是和谢大公子略有些往来罢了。”

“今日一大早,道贺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去谢府,谢大公子就找上门来了,所为何事呀?”管路突然切入正题,也不再问那些浮于表面的套话。

管沅愣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番祖父的神情:笑容满面,慈眉善目,可是细细看去,就能发xiàn

祖父眼角不容蒙混的精明。

她当然知dào

谢丕和齐允钧前来所为何事,哥哥在今日从谢府回来之后,就已经和她通气了。只是现下祖父问起,不知哥哥会做何回答……

“祖父,事情是这样的,”管洌也不是没想到今日这一问,他早有准bèi

,故而并不慌乱,“之前齐大公子逛孙儿手下的铺子,随意买了一份时文赠给了谢大公子。如今谢大公子高中想要答谢,于是才有了此事。”

管路点着头捋着胡须,意味深长道:“谢家父子鼎甲,果真是传家有方。难得就难得在无论身处何位都不曾骄矜,不忘旧恩。”

管洌察言观色,明白了祖父要他好生结交谢丕的意思。无论身处何位都不曾骄矜,不忘旧恩——锦上添花算不得稀罕,能雪中送炭的才是真zhèng

可交之人。

女眷听到话题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也插不上嘴,则围着二太夫人去了偏厅喝茶。

“三妹妹的伤怎样了,”管洛故作关切地问,“我看都好几日了,怎么还缠着纱布?”

方才管洛听了祖父管路的话,只是一圈圈缠绕自己的手帕——她怎么就没有这样出息的好兄弟呢!

而二太夫人也隐隐察觉到,谢家这次承了管洌大人情,日后只怕好处多着呢。于是对杨氏和管沅的态度也热络起来:“沅丫头还疼吗?药用着不好咱们就换,身子要紧!”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伤,劳烦二太夫人关心了,药用的很好。大约是我自己身子弱,好的慢了一些。”管沅其实早就能拆纱布了,只是她自己不想拆——在二太夫人面前,扮弱比逞强来的有用。二太夫人怕的就是你踩到她头上去了,旁的她都不关心。

管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长姐,上次你见到我,还说要小心花粉沾到伤口呢,妹妹这也是听了长姐的提醒,便一直不敢拆纱布。怎么长姐反倒忘了,莫非长姐那是诓我呢?”她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叫人也分不清她到底什么态度。

管洛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当日那句话,二太夫人等人都听见了,此时这样说,摆明要让她难堪。

“倒不是我忘了,”管洛毫不犹豫地反击,“只是我看三妹妹这几日来来去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奔走东西,所以还以为你伤好了才这么有精神。这么尽心,长姐我可佩服得很!”

柳嫂的事管沅并没有刻意隐瞒府里的人,她自然能打听到,也自然会想方设法使绊子。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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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认识

二太夫人微眯眼睛,略带几分好奇地看着管沅:“忙活什么,这样热心?”

管沅刚想出言解释,正厅那边已经散了。

祖父管路走来对管沅一挥手:“听说沅丫头的字越发好了?”

“祖父谬赞,母亲说我的字还欠了火候,要多加练习才是。”管沅浅笑回应。

管路眼角的余光瞥见管沅手上的纱布,顿了一会儿才说:“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写几幅字我瞧瞧。”便笑容和蔼地离去。

女眷也应声而散,管洛刚铺开的话题再无人提起。

管沅却是没想到,手上这圈纱布,好处还真不少。

现如今谁还关心管沅怎么帮所谓不相干的人,大家方才都是有耳可闻、有目共睹,定远侯管路偏心嫡长一房的两个小辈。内宅里二太夫人再大也得看管路眼色,从前她压着杨氏,从今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而管洛现在满心满腹,都在盘算怎样找一门好亲事,让祖父管路重视自己。

父母靠不住,兄弟靠不起,只能靠自己。

翌日下衙,齐允钧来定远侯府找管洌,却被告知管洌下衙后并未归来。

“这家伙去哪里消遣了,怎么也不叫上我,太不义气了!”齐允钧叹息一声,似乎在思索管洌的去处,“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家少爷去哪了?”

小厮苦恼地摇头:“少爷下衙后就没回来,小的们怎么会清楚。”眼前这位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不伺候好只怕小命都没了。

可是,少爷自己倒潇洒,去哪也不说一声,留他们在这吃苦头。假如齐大公子生气了,冲他们发火,谁拦得住,谁又敢拦呀?

不过这小厮显然不了解齐允钧的为人,他平素脾气在京城的贵公子里算很好的了。

齐允钧神色怏怏正要离去,那边回廊猝然现出一抹珊瑚色倩影。

“公子是要找大哥吗,大哥的去向我略知一二。”管洛步履不紧不慢,娉婷地走向清水堂门口的齐允钧。

齐允钧闻声转头,只见一位十四五的小娘子头戴银苏赤玉钗,一身珊瑚色上裳绣着明艳的石榴花,雪白的裙裾衬得这一身愈加娇美可人。

他听了称呼,揣测约莫是管洌的妹妹,便行了一礼:“管姑娘即知兄长去向,可否告知在下。”

管洛清晰地听见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心跳。

昨日在祖父的上房听见齐允钧时,她就分外留意。又得知管洌似乎与之关系不错,这才动了这份心思,叫自己的心腹丫鬟每日留意,什么时候齐允钧到府上了,就通知她。

她从前久闻齐允钧大名,却无缘相见。可不相见,齐允钧又怎能知晓她,她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

而今一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紧张羞涩——毕竟这样英俊优秀的男子,是她久居闺阁无法想象的。

强自镇静了片刻,管洛才以尽量平缓的声音道:“这位公子来得不巧,最近我大哥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我来找他也时常不在。可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明言,我有心帮我大哥却也不知干怎么办才好……”

她揪着手中的帕子,小女儿家纠结情态毕现。

齐允钧自小出入宫廷,见惯了各色宫女在他面前的忸怩。不过向来不拘小节的他也没去想人家为何忸怩,自己有没有亲姐妹可供询问。故而他并没看出管洛有何不对劲,还以为男女有别,小娘子皆是这般性格。

“棘手的事?”齐允钧的语气颇有些自问自答的意味,思索半晌才道,“多谢管姑娘相告,那在下先行告辞。”

“公子慢走。”管洛翩然回礼。

盯着齐允钧离开的背影,管洛一手捂着心口,神色有些茫然。

如今认识是认识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毕竟她也只是个深闺少女,哪懂得风月场红牌们五花八门的手段。

而此刻一旁的竹林中,突兀地飘出淡淡的女声:“长姐找过我哥哥多少次,只怕我一只手都能数得清。时常不在,是从何而来?”

管洛惊惶地转过头,看见天水色的裙裾走出竹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忙收敛神色,生怕管沅发现了什么:“我找大哥,你只是不知道罢了。”

“哦,原来是我不知道,”管沅轻轻点头,“不过我每次找哥哥都在,长姐真是好运气。还有,等哥哥回来,我得问问他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我怎么不清楚。”

“你偷听我说话!”管洛此时也不管自己要怎样把管沅的质疑圆过去,而是冷冷看着管沅,十分警惕气恼。

管沅偷听她说话,到底目的何在?管沅出现在这是故意还是巧合,难道自己的计策已经被管沅看穿了?还是说,管沅也想接近齐允钧?

管洛也想越多,越想额角的汗就越密:管沅和她争名声也就罢了,她看中了齐允钧,难道管沅也要和他抢?

不过片刻后,她又反应过来:管沅是管洌的亲妹妹,何况这两兄妹关系还不错。假如管沅真的有意,通过管洌便能牵线搭桥,何必像她一样走弯路?

“长姐,”管沅不再看越想思绪越乱的管洛,“我哪有偷听,只是散步到这,恰巧撞上。倘若我出来,瓜田李下总有嫌疑。我就是在想,怎么长姐反倒主动迎上去了,长姐不怕吗?”

管洛眸中闪过一丝警惕:“我不出来解释,难道看着人家公子生气怪罪定远侯府待客不周?这不是害了咱们定远侯府吗?”

“原来是这样,”管沅点着头,浅笑温然,“出发点是挺好的,但如果是我,就会去请祖父或者二叔出来待客,我们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要是出了差错,也是害了定远侯府。”

看着管沅温和无害的笑容,管洛恨不得抓烂那笑容:明明自己才是长姐,现下倒被她教训起来了!

管沅又补充了一句:“至于哥哥为什么还没回来,兴许就是下了衙去买点东西,或者今日衙门有事耽搁了。棘手的事,这谣言不是能乱穿的,否则旁人还以为我们定远侯府遇到什么危机了呢!”

她自然清楚管洌去做什么了——管洌正是受她所托去西条街解决问题了。

京城西条街,管洌带着几个随从护卫,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茶馆。

“我虽是白身,但在这西条街上还有几分面子,你何必搅了我同柳姑娘的姻缘!”一个穿着打扮寻常的青年男子坐在长凳上,神情有些吊儿郎当,似乎并没把管洌放在眼里。

管洌淡薄一笑:“姻缘,姻缘讲究门当户对,讲究两厢情愿,你可问了柳姑娘愿意不愿意?”

“哎哟喂!”那青年男子似乎听了什么趣事,笑个不停,“你还真不懂西条街的规矩!在这,我老大点头,那就是愿意,没人敢说不愿意!我看你也不像穷酸落魄的,莫非看上柳姑娘想要回去做妾?你也不想想柳姑娘愿不愿意,跟了大爷我好歹是正妻原配——”

话音未落已被管洌肃然打断:“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你也不怕毁了人家名声!”

青年男子一擦鼻子:“嘿,假正经伪君子!没有图谋谁掺和别人家的事,大爷我敢作敢当,不像你还要装龟孙子!”

管洌紧缩浓眉。

他已经看出,这帮人根本就没有协商的诚意,一帮混混嘴皮子功夫倒是利索,就是想把你说得恼羞成怒自动放弃。

“你且说个数,你要怎样!”管洌无法,只得一拍桌子亮出底线。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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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疑虑

“我要柳姑娘,”青年男子笑容猥琐,语气轻佻,“或者,大爷哪天心情好玩腻了,再把她赏给你……”

青年男子还未说完,管洌已经快速移步上前扼住他咽喉:“你们老大呢,我要见你们老大!”

被掐住脖子,青年男子有些喘不过气,自是无法反抗。然而他身后那一帮弟兄们却反应极快,随即跳出来就要动手。

眼见这家看似极为普通的茶馆就要爆fā

一场混战,一把飞刀突然旋出,扎入冲在最前面那个握刀混混的手,旋即一声惨叫。

管洌下意识松开扼住青年男子咽喉的手,看向飞刀来处。

“这位公子想见他们老大?”门口出现一个装扮利落、一看就是好身手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扫了那些混混一眼:“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你们老大,否则恐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那些混混们对望一眼:宁可信其有,大不了今日先放过这些家伙,老大在他们才在,老大的安危最重yào



“撤!”

管洌狐疑于场面的陡然转变,眸光疑惑地打量来者:“你是何人?”

那飞刀男子哈哈一笑,也不作回答:“西条街我家主子会清干净,这位公子放心处理自己的事便罢!”接着一转身,又消失在街巷之中。

管洌急忙想追过去,可刚出了茶馆的门,那飞刀男子已不见踪影。

黄昏天色将暗,重楼叠宇挡去天际夕光,给本就纵深曲折的西条街增添了一分紧张的暗沉。

少年沿着街边缓缓走着,斗笠遮住大半容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即便看不到他如今神情,也能感受到那一阵凌然肃杀。

喧闹的街道随着日渐西沉逐渐安静下来。少年抬头看了看将夜的天,突然猛地抽出腰刀,一触即发的拼杀声瞬间淹没了整个街尾……

争斗停时已过夜半,少年手中腰刀垂下,殷红顺着刀背缓缓滴落。

“你,你们居然不怕……”老大靠在街尾的围墙上,用仅剩的一口气想要说什么。

“你想说,我们居然不怕你的靠山,是吗?”少年淡漠一笑。

“他,他不会放过你们……”老大咳嗽着咬牙,已经有些涣散的双眸充溢着怨恨。

西条街几十年的经营,居然毁在这样一个少年人手中!他怎能甘心?怎能!

少年微微垂眸,语气明明冷锐,却似有叹息:“就算我今日不杀你们,他日后也不会放过我们。那又何苦手下留情,养虎为患?”

前世新帝登基后,刘瑜把西条街这帮人扶上了位,甚至还弄了一部分人进入锦衣卫。他既然知dào

了,就不会再给刘瑜这样的机会。如今刘瑜势力还未发展壮大,假若等到新帝登基以后,一切都不好办了。

腰刀一转一划,老大气绝身亡。

“主子,这么多条人命,只怕官府那边不好糊弄。”宁护卫有些为难地上前请示少年。

“伪造成内部斗争,为了争权夺利,自己人打的自己人,”少年站在夜半街巷,冷冷扫了眼静得可怕的西条街,“至于他们留在这的生意,对外宣称有人低价买入。”而这个“有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宁护卫一一答yīng

:“那三姑娘的事呢?”

少年神色一点点柔和下去,却带着几许无奈:“从前我不知她疑虑如此之重,便是到这般境地也没有半分收留她们的意思。也罢,顺其自然吧,你继xù

派人暗中保护她。”

“是!”

东方将白。

定远侯府花厅,管沅听了柳嫂的描述,又思索了昨晚哥哥回来时告sù

她的事情,长舒一口气:“上天眷顾,正好碰上西条街新旧势力交替,你们才得保平安。”

柳嫂摇头:“假如没有姑娘和管大公子从中周旋,只怕我们也没福气捱到今天。我当日只不过出了一手,就换来姑娘如此辛劳奔走,实在过意不去——”

还未说完,管沅就打断她的话:“本就是应该的,有什么过意不去。既然如今没事了,就好生过日子。”

柳嫂感激不已:“姑娘日后若有什么需yào

帮忙的,直接告sù

我们一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别这样说,经过这些事,我们两家也算是有生死之交了,日后常来走动。”管沅不是在客气,而是真心希望常来走动。

柳嫂离去后,伤刚刚痊愈的灵修踟蹰了半晌才开口:“姑娘,婢子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管沅抬头温然而笑:“你且说说看。”

“柳嫂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目下看来也值得信赖。如今姑娘身边缺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灵修有几分困惑,也有几分忐忑。她并不确定管沅的心思,但她陪管沅亲历惊马事件,比旁人更了解其中的惊险和柳嫂的恩德。

“我明白你的意思,”管沅站起身,微微叹息,“我又何尝不想身边有能干且可以信赖的人。然而不能只因为这样一个愿望,就破坏别人原本的生活。何况我也并不完全相信柳嫂,在简单的道义面前,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可如果遇到更复杂牵扯她自身的冲突,她还会选择我吗?”

灵修知dào

自家姑娘的话是对的,但也免不了暗暗可惜。

管沅抛开这个话题:“如今我们还有更重yào

的事,字画铺子的钱,哥哥昨日已经结给我了,我的想法是要置办自己的产业。你先联系牙子挑些好的出来,到时候找哪天我亲自去看。”

银子拿在手上又不会变多,变成田产铺面才有增值空间。

一句话让灵修又重新恢复了斗志,兴冲冲去找牙子了。

这日下衙时分,管沅准时出现在后宅通往兄长清水堂的湖畔廊桥。

“三妹妹好巧,手上的伤好了?”管洛瞥见那一抹天水色裙裾,心下暗叫倒霉。视线又移到管沅已经没了纱布的手,故作关心地问。

管沅闻言举起右手看了看:“似乎是好了,不过下次这只手还能不能动,我还能不能再见到长姐同长姐说话,就要看长姐是否手下留情了。”明显意有所指。

“三妹妹向来会说笑,”管洛假装没听懂,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天,“天色不早,我也要走了,就不陪三妹妹闲话了。”于是迈开脚步向清水堂走去。

“长姐,天色不早,不是该回桐青苑好好待着吗,长姐的方向是不是弄混了?”管沅看见管洛的脚步因她的话顿住,却没有回退转身的意思。

管洛微微心虚,表面却理直气壮:“我去找大哥借本书而已,难道三妹妹不给吗?上次二太夫人还教导我要同兄弟好生相处的。”

管沅无奈摇头:“长姐,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是去借书还是去见人,我们心里都一清二楚。昨日人家公子找哥哥没找到,今日想必还会来。只是今日哥哥势必在清水堂,你这般赶着上去,是要闹大笑话的!”说着有些好笑地掩唇。

管洛哪受得了管沅一副看她笑话的模样,指着管沅道:“血口喷人!什么大笑话,我看是你看不得我往高处走。不过凭你这几下子,就想拦住我?你太高看自己了!”言罢就急冲冲向前走去,不再理会管沅。

管沅早料定管洛的反应,突然间足上发力冲过去,跑到管洛身边趁她不备将她往旁边一推:“长姐你可千万别冲动,最后毁的还不是我们定远侯府的名声……”

猝不及防的管洛被这么一推,一头栽进湖里,落水声伴着呼救声飞溅开来:“救命呀!救命呀!……”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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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警告

当下正是晚膳前,府里的下人都忙活着服侍主子用膳,自然没人逛到这来。管洛行事隐蔽,怕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故而没叫丫鬟跟着。管沅自然也没让丫鬟跟着,那样不好说话,因此附近就她们两人。

“救命……三妹妹……不……”管洛在水中挣扎不已,目光乞怜地望向岸上的管沅。

管沅平静地看着管洛,语气还是那样柔和,说出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长姐,我的伤虽然好了,却没忘记我为什么受的伤。生死之间的滋味是怎样,想必长姐也十分好奇,今日便回赠长姐。”

“我……我……”管洛又吞了几大口水,再也撑不住向下沉去。

此时,远处的下人听闻呼救声急急赶来。管沅听着越来越近的喧哗声,才跳入水中将昏迷的管洛拖上了岸。

“三姑娘,大姑娘她……”一个婆子看着不省人事的管洛,惊恐出声。

“快去叫大夫,”管沅冷静地把管洛交给下人,“赶紧送回桐青苑,别让长姐着凉了。”

看着纷乱忙碌的人影渐次离去,管沅轻舒一口气:你不仁我不义,只是如今尚无把握将事情做绝还能全身而退,才会留你一命。

桐青苑灯火通明,管洛从床上苏醒,湿漉漉的发凌乱地散在绣枕上,脸色如纸。

“总算醒过来了,”二太夫人叹息一声,终于放下心来,“洛丫头你也真是,好好的一个人跑到湖畔长廊喂鱼,连丫鬟也不多带几个。要不是沅丫头听到呼救声跑过去救了你,还不知dào

会怎样!”

管沅已经匆匆梳洗过换了身衣裳:“二太夫人,事情都过去了,让长姐好生休养便罢。长姐日后一定要当心,出门多带几个丫鬟跟着。”

二太太梁氏走上前感激地看着管沅:“多亏了沅丫头。”

“二婶不必客气。”管沅回以微笑。

二太夫人颔首:“沅丫头说得对,日后一定要当心。洛丫头你既然没事了,我也就回去了。”

管洛愣愣看着眼前人议论,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明是管沅推她下水!怎么变成管沅救她!

“不,不是这样,管沅你——”管洛虚弱地开口想要澄清事实,却被管沅打断。

“长姐刚刚苏醒神志还有些不清楚,二太夫人您先回去,我留在这照顾长姐。”三两句就把管洛的言语化解掉了。

二太夫人点点头,走出桐青苑。

梁氏出去看药煎的如何,一时间内室只剩下管洛、管沅和几个丫鬟。

管洛睁着眼,狠狠瞪着管沅:“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管沅走到管洛床边,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垂首低声,并未让不远处的丫鬟听见:“你大可去和二太夫人说,是我推你下的水,看二太夫人会不会信。”

管洛倏地睁大双眸,惊恐地盯着管沅,心下却已经明白:她一点证据也没有。如果说管沅推她下水,又何必再救她上来?管沅只怕早已跟众人解释了七八遍事情的过程,大家早就先入为主,认定是管沅救了自己……

“不止没有动机,”管沅似乎猜透了管洛的心思,“那么多下人看着我把你从湖里拉上来,你再多说,别人只会当你是落水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你够狠!”管洛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管沅。

“我还不够狠,”管沅清浅一笑,声音低微却语气铿锵,“你当初想置我于死地,如今我这样还算便宜了你。看在那不值钱的血缘的份上,我今日只警告你一回,也好叫你看得清楚,你究竟有没有能力动我!我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要你的小命,你又是谋划灵氛,又是谋划马夫,可我做了什么?”

管沅只是在恐xià

她,如果真要置管洛于死地,恐怕需yào

顾及的还不止这么点。她今日是把管洛救了上来,才免去那一番落水缘由的查证。倘若管洛真的出事,顺天府的捕快又不是吃干饭的,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查到她头上。

所以,她也想一了百了处理掉管洛这个麻烦,可惜不能。

但今日这番威慑,已经足够。更何况——

“我知dào

你去前院想做什么,”管沅淡淡看着面露惊恐的管洛,“我对你做的事没有兴趣,只不过我要考lǜ

定远侯府的名声,不能让你去丢人现眼。我议亲就在你之后,你名声坏了还想拉我陪葬?没门!”

管沅说完便起身离去,再不看一脸震惊的管洛。

躺在床上把被角拽的死紧,管洛竭力喘气:她居然,居然这么轻易,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来人,来人!”管洛歇斯底里地扯着被子,寒颤地嘶喊。

回到含露居,管沅这才发觉自己今日吹了风,有些头疼。

“姑娘,你伤势刚好,就去做这些事。本来身子就不好,还下水受了凉,”灵修焦急地扶着管沅坐下,关切地问,“帮大姑娘诊治的大夫应该还没走,婢子这就去请——”

“不用了,”管沅拦下灵修,“现在去请大夫,我可就输了气势。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睡一晚便好。”

灵均恼得一跺脚:“下次这种事就该婢子去做,姑娘还把大姑娘救上来,真是便宜了她!”

管沅微微一笑,并没有向灵均和灵修解释缘由。有些事她也说不出口,譬如管洛为嫁给齐允钧从而不择手段——

幸好没让管洛再见到齐允钧,否则定远侯府丢人也丢大了!

这般想着,她又有些疑惑起来:前世齐允钧和管洛的亲事,到底是谁做的主?莫非前世管洛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是说,只是仁和长公主凑巧定下的?

不过这样的事,想破脑袋也无法求证了。她不怕管洛嫁给齐允钧,因为即便嫁了,管洛也不可能借仁和长公主的势作威作福,前世就是力证。她怕的是管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毁了定远侯府的名声。

即便她再不喜欢管洛,他们都姓管,管洛出事,祸害的是她和哥哥。

“姑娘,大厨房送了碗茶过来,说是祛风解表的。”灵均端着碗走进来。

“茶?什么茶?”管沅心下奇怪。

灵均放下茶碗想了想:“说是什么荆什么穗,还有石膏什么的。听闻世子夫人担心姑娘,就让大厨房做些调理身子的东西送来,起码让姑娘压压惊。”

管沅想了想,端起茶碗:“也罢,灶上那群人跟管洛正是不对付呢,我也不担心管洛从中动什么手脚。”何况管洛如今自顾不暇,病怏怏的哪里有时间对付她?

夜色浓重,少年于窗下展开纸条,表情松懈了些许:“这回总算听话了。”

荆芥穗、石膏,等分为末,每服两钱,茶调下,正是祛风解表的方法。

不药不膳,也最适合管沅如今的情况。

“主子,三姑娘没有大碍,主子也能放心了。”宁护卫松了一口气。

“落水的事,”少年顿了顿,锐利的双眸浮现出几分赞许,“我从前就怕她太过避让,如今也能让我放心许多,”他自是猜到这一切都是管沅自己的主意,“过几日她大约就要去置办田庄铺子,我从名下挑出了这几间,预备着就是。”

做生意最重yào

的不是本钱多少,而是管理者的好坏。他要给她的也不是田庄铺子本身,而是人。

既然她想做什么,那就让她做去好了,只希望她的路能走的平和一些,莫要再像前世那般三灾八难。

宁护卫恭敬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属下一定不负主子所托。”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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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书斋

管洛果如管沅所料再无动静,而管沅则专心研究置办产业的事。

“我大致看了看这几家的情况,觉得都还不错,”管沅翻着手中灵修带回来的资料,“过几日我们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

灵修不由有些担心:“姑娘,这么大的事,要不叫世子夫人或者大公子帮帮忙?万一有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管沅明白灵修的担心,自己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年近十三未出阁的小娘子,哪里懂什么庶务。

然而她不是,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前世杨家败落之后,她跟在大舅母身后,一家家去挽留那些要离开铺子的大掌柜时的心情。

管沅轻轻叹息一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道理她明白。前世杨家败落,欠下巨债,哪还有余钱周转生意?就算那些人凭义气留下来,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年纪大了的自准bèi

好去处养老,年轻的自有人想挖他们。她没有立场怨怪他们。

后来大舅母不得已,把铺子一间间关掉,只剩下几间要紧的,集中仅剩的人管着。她在大舅母身边帮忙,也多少学了些皮毛。

“我自己有分寸,”管沅回应灵修的疑问,“娘亲还有定远侯府的中馈要打理,哥哥还有朝堂上的事和他自己手中的产业,我这样去麻烦他们,且不说耽误他们时间,这又与从他们手里要银子有什么区别?”

她要的正是那一份独立自由,有些事不得不瞒着娘亲和哥哥去做——前世的缘由,她无法解释。

马车驶出定远侯府,在一处酒肆附近停下。

管沅并未下马车,只是待在车帘后观察酒肆的情况。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好频繁抛头露面,在马车上看中了,再下去细查也不迟。

“我看进这间酒肆的多是市井小民和生意人,客源庞大稳定,收益肯定少不了,只是,恐怕办不成我想做的事。”管沅有些可惜地摇头。

生意经她虽懂得不多,却也知dào

不赚最尊贵客人的钱,就要做市井百姓的生意。

但她置办产业,除了要银子,还想一箭双雕帮她打听一些消息,特别是官贵之家的消息。

因此这间酒肆并非良选。

“这些婢子也不懂,都听姑娘的。”灵修只知dào

自家姑娘肯定比自己有见识。

“走罢,去看下家。”管沅放下手中的车帘,吩咐马车离去。

下一家是间脂粉铺子,也不合管沅的意。但到了一间书斋前,管沅却动心了。

“这间书斋不大,却胜在掌柜的品味好。”管沅缓缓点头赞许。

“的确,出入的都像是读书人,”灵修附和,“我看这书斋布置也好,就不知东主为何要卖,若我肯定舍不得。”

管沅掩唇一笑:“你这丫头,估计今日我们见的这几家,无论哪家在你手上,都要说一句舍不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东主要卖,或是急需用钱,或是遇上分家,我们查一查不是这件铺子有什么问题也就罢了!”说着就准bèi

下车。

灵修答yīng

着,连忙扶了管沅下马车。

管沅走进书斋,水葱般的指尖在书眉上摩挲,声音极轻:“后北征记……拾遗记……武经总要!”

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有些年份的书册,管沅看着清晰的书名《武经总要》,有些激动。

这是前朝刻本绍定本!这样难得的善本,居然能在这样一家书斋找到!

正惊讶着,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掌柜的,我要的《武经总要》到了吗?”

管沅抬头望去,靛蓝的直裰在阳光下炫彩夺目,男子神采飞扬,一脸期待地看着掌柜。

是齐允钧。

掌柜的对齐允钧恭敬道:“已经等候公子多时,这就帮公子去拿。”

管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武经总要》——莫非,这难得一见的善本,竟是齐允钧事先定下来的?

那就不奇怪了,她就说这样一本好书,怎么会轻易被她碰上。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这本书事先被那位公子定下了。姑娘若是想要一样的,也可以事先预定,让本店去搜罗。”掌柜的走过来,看到管沅手中的书,语气恭敬。

管沅温然一笑,将书递给了掌柜:“我也是稀奇这绍定本,才拿来翻看一下,不想已经被人定去。”

齐允钧见状,好奇地走过来:“这位姑娘也懂得《武经总要》?”

他只瞥了管沅一眼,并未失礼多看。只见她年纪不大,可眉眼精致,神色恬淡,举动间透着温婉的平和。

“不敢说懂,从前在外祖家翻看过。”管沅淡淡回答。

前世她在庐陵读过《武经总要》,是这本绍定本的重刻本。《武经总要》是前朝集大成的兵书,对历代军事思想有很完备的总结。

“姑娘自谦,既知dào

绍定本,那定是十分了解,”齐允钧很是欣喜,似乎找到了知音一般,“现下人们多看弘治十七版的《武经总要》,很少有人知dào

绍定本了!”

管沅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那我先告辞,不打扰公子了。”她无意与齐允钧多言,这就打算离开。

天水色的裙裾在微风中轻动如涟漪,她淡然素雅的背影,清晰地映在齐允钧有些怔然的清透双眸中。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齐允钧忽地叫住她:“姑娘,姑娘若是喜欢,这本绍定本在下愿让给姑娘,至于在下,再让书斋去搜罗就好。”

管沅微微回头,视线却并未触及齐允钧:“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善本能找到公子,也希望公子能珍惜它,就算这善本的福气了。”言罢便抬步离去。

齐允钧站了半晌,心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管沅的话语,倏地把善本递给身边的随从:“付了银子送回去,你们都别跟着!”话音未落已冲出书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追去。

马车上,管沅吩咐灵修:“找个时间把书斋的东主约出来谈一谈价钱,我感觉这书斋很不错,既有读书人出入,打探消息也方便些。”

灵修点头称是,随即又评论起这间书斋:“他们居然还帮人寻善本,真是与众不同的生意。”

“有钱有势的人家才需yào

这样的生意,也才付得起这笔生意。”管沅笑着提醒。

“是呀,”灵修恍然大悟,“还是姑娘想得清楚明白!”

而她们所不知dào

的是,有那样一个人,一路追着马车,直到看见定远侯府的那块牌匾,直到听见门前的下人喊出那一句“三姑娘”,才如释重负地停下来。

齐允钧扶着墙,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不远处天水的裙裾走进府中。他背靠在围墙上,嘴角绽开难以平复的笑容。

定远侯府,三姑娘。

他与管洌熟识,对定远侯府的情况或多或少也有了解。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是管洌的亲妹妹。在外祖家读过《武经总要》——庐陵杨家家学渊博,这也对应上了。

而今年花朝节,如果他没有记错,就是她得了母亲赏赐的珠钗、香串和松烟墨。

飞絮四散的季节,定远侯府的红漆大门在阳光下有些迷蒙。齐允钧注视着那身影已然消失的大门,呼吸渐渐慢下来,心绪却越来越不平静。

母亲常说他不自矜,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而今日,他所作所为,似乎早已能验证自己的心。

他从未见过那样淡然素雅的女子,淡的如同水墨中走出一般,却在世俗浓墨重彩的印衬下,深刻得令人难以忘怀。

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一一一一

据说国内卖得最好的白酒是红星二锅头,因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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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祖父

“齐大公子追了一路,直到三姑娘的马车回到定远侯府,才停下来……”宁护卫一脸愁容,忐忑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

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他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自两个多月前,自家主子坠马醒来,似乎就变了个人。虽还是从前那般冷静自持,却多了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杀伐决断,还突然对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十分关心。特别是,对定远候府的三姑娘。

莫非坠马的时候,三姑娘施以援手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毕竟据他所知,自家主子从前并未见过什么定远侯府的三姑娘,两家又非亲非故。

宁护卫不得而知,也不敢多问。这样的事,不是一个属下可以多嘴的,他只需按吩咐做事。

但他却清楚地明白,三姑娘在主子心中,有着很重很重的份量,否则也不会把最重yào

的书斋“卖”给三姑娘。那书斋无论口碑、经营皆是上乘,更重yào

的是其中的伙计掌柜办事一等一牢靠。按照这个这出价,根本就是赔钱,说是把书斋送给三姑娘还差不多。

然而现下齐大公子的举动,心思昭然若揭,主子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怎么不说了,”少年淡淡开口,“停下来之后呢?”

“停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定远候府大门对面看着,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去的。”宁护卫赶紧回答。

少年没有说话,他静静站在轩窗前,看着静谧幽然的夜色。

这辈子,已经有很多事与前世不同了。她安然留在京城,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却又让他隐隐担忧。

留在京城,她珠玉般莹泽的光芒,势必不会被掩盖。

他忽地自嘲一笑:“你下去吧。”

宁护卫很是不解,可还是依言离开。只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主子的心思,可男子对女子,还会有别的心思吗?或者,主子十分自信,没有把齐大公子放在眼里?

然而,都不是。

少年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下个月,皇上就要驾崩了……

管沅和书斋的东主谈了两日,终于拿到一个还不错的价钱。

签好文书办了交接,管沅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听灵修抱怨:“谈了这么久才肯降价,真是费口舌!”

“好在如今拿到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也不算亏。”管沅微笑地靠着马车壁,心满yì

足。手中有银子有人,心里有底气多了。

“以后姑娘的文章不如放在书斋卖,这样也可以带动书斋的生意?”灵修提议。

管沅却摇头:“不妥。且不说我当初搭了哥哥的顺风车,现在得了好处就踢开他,摆明了忘恩负义;单单时文作者是谁,就是个大问题。谁都知dào

那家字画铺子是定远候府大公子的,大表哥这才帮我背了白锅。好在后来西条街内斗,转移了大家的注意,没人再查下去,否则还不知会闹成什么地步。”

灵修明白了自家姑娘的顾虑:“所以,一为道义,二为掩盖作者是谁,时文都不能放在书斋卖?”

“正是这个道理,这次有西条街内斗帮我们冲淡事情的影响,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管沅似笑非笑地看着灵修点头,“孺子可教也!”

“姑娘又取笑婢子,”灵修努着嘴低头,半晌又道,“不过西条街内斗的事,真是传的沸沸扬扬,连婢子也听说了不少!”

管沅好奇:“哦?你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他们内斗两败俱伤,虽然最后把老大打败了,可他们自己也损失惨重,只怕没个十几年,是恢复不到原来的横行霸道了,似乎好几家店都易主了呢。庆幸的是,日后不会再祸害百姓!”灵修兴致勃勃地谈论西条街内斗的结果。

“两败俱伤,很有可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事我们听听也就罢了,和我们没什么干系。”管沅并不以为意。

晚间用了膳,上院那边就派人到了含露居。

“何事劳烦禺伯亲自过来?”管沅客气地询问。

禺伯是定远候府的老人了,跟着定远侯管路少说也有四十年,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

“老太爷看了三姑娘的手书,特派老奴来请三姑娘。”禺伯笑容和善。

管沅反应过来,必是祖父看了她昨日送去的手书,有什么教诲:“有劳禺伯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如今天气渐暖,天也黑得越来越晚,管沅到上院时还未掌灯。

“今日老太爷请三姑娘过来,不只为了手书的事,大老爷今日来信了,”禺伯便走边对管沅道,“信里提到三姑娘和大公子,只是大公子当值未归,不然一道来看了也是好的。”

管沅闻言一喜:“爹爹来信了?他在大同可好?母亲可曾看过信了?”

父亲长年镇守大同,除了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职,便只有家书寄情。

禺伯笑容和蔼:“世子夫人白日就看过书信了,至于大老爷如何,三姑娘到时候读了信便知。”说着将管沅迎进抄手游廊。

走入上院西侧的书房,她按规矩行礼请安后,便看见祖父管路站在花梨木大书案后面,书案上铺着的,正是她那张如梦令手书。

“你的字写这首词正合适,风骨清丽,”管路指着手书评价,“但还欠缺了点东西。”

“孙女技拙,还请祖父指教。”管沅诚恳求教。

管路无奈而笑:“有些东西只能意会,不是我言传身教可以教明白的,譬如心境,譬如意趣。”

管沅有些不解地抬头,听着管路侃侃而谈。

“一幅好字,不单要求书者技艺高超,也看书者当时的心境。王羲之《兰亭集序》于失意醉酒时所书,清醒后无论怎样也再写不出那般意境。”

“孙女明白了,所以一幅好的手书,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管沅若有所悟。

管路赞许地颔首,沅丫头能总结出天时地利人和,已经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你最近忙着跑进跑出,怎么,开始担心嫁妆不够了吗?”

管沅怔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祖父:嫁妆?这么说,祖父已经知dào

自己置办产业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她频繁出门,打的不是去大舅舅家的旗号,就是去两位姑姑那里。可是祖父居然留意到她是去做什么的……

那自己应该怎么回应呢?

“祖父,怎么又扯到嫁妆的事情上了,”管沅小心翼翼观察管路的神色,只见他并没有愠怒,这才稍稍放心说下去,“孙女并没想这么深远,只是偶起的念头赚点零花。但如今祖父这么一提醒,孙女倒觉得,这是个攒嫁妆的好主意!”

管路闻言哈哈大笑:“你这机灵鬼,就着我的话胡扯一通,倒叫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但随即笑容凝滞,语重心长,“方才你自己也明白了天时何等重yào

,写字和做人是一个道理,都要在恰当的时机。”

“祖父是不赞成孙女插手庶务吗?”事到如今,管沅只得摆出一副坦诚相告、虚心请教的姿态。否则再试图欺瞒祖父,螳臂当车不说,更会招致祖父的反感。

不过,祖父和颜悦色,似乎并没有生气?

管路绕着书案走了一圈,才缓缓言道:“你聪明伶俐,书也读得多,再多学点东西本无可厚非,但时机不对。女子以柔婉为上,你尚未出阁就落的一个强干有闻的名声,哪家敢娶?”

管沅微微低头,不曾想祖父就这样直白地谈到了嫁娶之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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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无闻

强干有闻,本是官吏考功的标准。如今被管路用在形容亲事上,管沅倒觉得很是贴切,唇角也不由露出几丝苦笑:

的确,在她的记忆里,也只有庐陵杨家田庄上的庄户挑媳妇,要选“强干”能挑家务活帮农忙的。京城里的官贵之家,大抵都偏好温文有礼、恪守本分。

“祖父,您的话孙女明白了,但所谓强干有闻,要先‘有闻’别人才知dào

强干与否,孙女会小心行事,不该做不该管的不会去碰,尽量默默无闻。”管沅买书斋的本意只为了攒银子方便办事,不想被限制在内宅束手束脚。

默默无闻自有默默无闻的好处,武康伯府的嫡长孙女杜思自幼闻名,可她却并不喜欢杜思所走的路。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她欣赏不来,她惟愿自己和身边的人好好生活下去。

如今哥哥的婚事将近尘埃落定,只等着过几日换庚帖了;至于父亲……

“强干无闻,”管路细细咀嚼这四个字,“懦弱无能到哪里都是受人欺负。我定远侯府的人,怎么能任人宰割。但你要做到无闻,就要心细如发,耐得住性子。这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达到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他看着管沅,宽容的神色给予她的是抉择的权利。

管沅会心一笑:“孙女明白了,心细如发,耐得住性子,孙女不打算回头。”若是这点都做不到,日后遇到更加复杂艰难的情况,她又该怎样应对?

管路拿起书案上的茶盏,神色间颇为欣慰期盼:“你和洌哥儿,虽然自幼父亲不在身边,但如今都没叫我失望。洌哥儿自不必说,只要在羽林左卫好好待下去,自有他的前程。你这丫头倒有几分天赐开化、无师自通的意味。”

“祖父谬赞,”管沅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半分欣喜自满之意,反倒背心冷汗连连,“孙女愚笨,担不起祖父这般盛赞。”

天赐开化,无师自通?再往前延伸一步,就是窥得天机重来一回了!她还真不清楚自己的经lì

万一被人知dào

,会被当妖怪还是邪魔,要沉塘还是要挫骨扬灰。

谁知管路却叹息不已:“你二姑姑,没出阁前是再中规中矩不过的小娘子,如今也正是吃了中规中矩的亏。”

管沅的二姑姑,也就是管路唯一的女儿,如今是兴平伯夫人,却整日周旋于婆婆妯娌、宠妾外室之间,丈夫兴平伯也不争气,只有个象征性的挂名闲职。

管沅想到此若有所悟:想必祖父是因为二姑姑的事,才有所触动决定让自己放手去做,否则只怕也与世人一样,恪守着朱子教条不敢僭越半分。她重活一世,眼光早跳脱出世俗条框,但也需顾忌世人所言所想,因此才要守着“无闻”二字。

“听闻父亲来信,不知父亲可安好?”方才看禺伯表情,父亲的来信应该是有喜无忧的,故而管沅连忙转移话题,将祖父从二姑姑的感伤中拉了出来。

管路从桌案上拿起信笺,微笑着递给管沅。

管沅展开书信,字字句句映在喜色愈来愈浓的美眸中:“爹爹要升任副总兵?”对带兵为官之人而言,没有比升迁更好的事了

“还没有定下来,只是有这个可能,”管路补充,“如果真要升任,势必会先回京述职考功。”

管沅听懂了祖父的言下之意:父亲管进不日将有机会回京。

她记得前世父亲一直待在大同直到战死,这辈子不知是哪里发生了变化,父亲竟然有机会回京。她虽奢望父亲回来之后就不要再去大同,但也明白这只是奢望。

“谢谢祖父,”管沅又看了一遍父亲的亲笔信,这才把信笺还给祖父管路,“朝堂之事孙女一窍不通,所以即便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咱们定远侯府荣耀百年,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要当心成了人家的靶子,也莫做了别人垫背的。”

管路听了管沅这番话,心神猛地一震:“你是听说了什么?”

“孙女只是有感而发,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想越是上行,就越不能掉以轻心,高处不胜寒。”管沅巧妙地将话圆了过去。

前世父亲明明是胜仗还惨烈牺牲,定是有原因的。只可惜她对朝堂之事爱莫能助,便只有这样旁敲侧击提醒祖父多加小心罢了。

自从那次溺水管洛受惊,就一直神色怏怏,再见到管沅也只是淡淡打招呼,多余的话一概不说。

包括今日管沅的十三岁生辰。

“今日怎么还穿这样素淡。”杨氏爱怜地抚着女儿的发,有些担忧地看着管沅的衣着打扮。

沁蓝的上裳绣着几丛百合,天水色的裙裾下是青花色的绣鞋。管沅笑着摇头:“又不是整年大日子,难不成还要我穿大红大紫的。娘亲,不过就是个小宴,太过正式刻板倒显得小家子气。”

“也好,”杨氏顺着管沅的话一想也就释然了,“我私自做主请了永国公的次女,是想着她就要和你哥哥定亲了,最好能趁现在多走动熟悉。到时候真的下了文定,反倒不方便。”

“我自然理解娘亲的做法,真下了文定,柏姐姐哪里还好意思来走动!”管沅赞成地点头。

母女两正说着,就走到了管洛面前。

管洛先向杨氏行礼:“大伯母。”

“洛丫头身子好些了吗?”杨氏温婉的笑容里是真切的关怀。

管沅瞥了眼母亲,也知dào

母亲的性格不记隔夜仇。她自然也不喜欢每天咬牙切齿把过往仇怨都细数一遍——记仇记太清楚,那是为难自己,徒增烦恼。

但这不代表她就会轻易饶过管洛,只要管洛本性未改,就还会对她不利,这不得不防。何况管洛差点把整个定远侯府也拖下水,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幸而今日只是自己的生辰小宴,不过请了几个贵女前来,又没有长辈,管洛再怎样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多谢大伯母关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管洛低着头,纤纤玉指绞在帕子里,也不知已纠结了多少回。

杨氏温和劝道:“没事就常出来走走,这样气色也好。你和你三妹妹先聊着,我去那边看看点心准bèi

的怎样。”说完便把说话的空间留给这两姐妹。

“三妹妹,”管洛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盒子打开,“我绣技普通,一方锦帕,三妹妹笑纳。”

管沅看着那方紫色鸢尾锦帕的生辰礼物,含笑点头:“多谢长姐好意。”接过盒子又递给身边的灵均。

“听闻今日武康伯府的杜姐姐也会前来,三妹妹真是面子大。”管洛神色依旧淡淡,却掩不住话里的酸气。

杜思,那是皇后娘娘当亲生女儿相待的。当今皇上和皇后除却早夭的二皇子,只有太子一个孩子。膝下无女的皇后自然很是看重这个出挑的远方侄女,而京城里无人不知,杜思眼界不低,寻常人怎么巴结她都不理会。

管沅这贱蹄子也不知咱么就搭上了杜思,是该说她运气好,还是福气好?

“哪里是我面子大,”管沅摇头轻笑,“你大约不知dào

吧,杜姐姐的父亲,也就是武康伯世子,新任了大同总兵呢。”

也正是这一职位调整,才给了父亲管进升任大同副总兵的机会。

因此,杜思前来,是看了她的面子,还是为了两家的关系,管沅也不得而知,且看待会儿是个什么状况。

一一一一

推荐《追夫要趁早》:

在好友的婚礼上,元非对萧恒一见钟情。

所以在得知萧恒还是单身的时候,元非决定追夫要趁早。

于是便有了下面的一幕:

元非用饿狼般的眼神盯着好友手中的新娘捧花,接到捧花后一把将捧花塞到了萧恒怀里,在萧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声宣bù



“萧恒,我嫁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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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李代

管沅转过头,盯着若有所思的管洛:“长姐,我告sù

你这些,可不是等着你又去做什么手脚的。长姐要记得,我们都姓管,假如我父亲出事,整个定远侯府都脱不了干系。长姐如果聪明,就不要在这上面动念头。”

她选择将此事主动向管洛托出,就是怕管洛拎不清,道听途说了什么便又开始筹谋登不得台面的手段,以至于大水冲了龙王庙。

管洛抬头,看了看管沅柔和的美眸中一闪而过的严厉警告,唇角浮起讥讽的笑:“看来我昔日是小瞧了三妹妹。就算我做了什么,三妹妹不是照样好本事起死回生吗?”

“长姐是高看我了,”管沅语气淡淡,“长姐只要掂量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明确自己能承shòu得住后果,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客人陆续登门。杜思还是那一线紫藤萝压脚的素白罗裙,步履如莲,裙角的紫藤萝仿佛盛开一般随风而动。

管沅心中浮现的是这样一句话:花想衣裳水想容。

“沅妹妹,一点薄礼,岁岁安康。”杜思将一方古砚从丫鬟手中接过,递给管沅。

“人到便是心意,杜姐姐还准bèi

这么厚的礼,叫我如何受得起。”管沅一眼便瞧出这方古砚有些来头,不是街边货色。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杜思事事要强,不做则已,倘若做了,就一定要比旁人好。

所以这份生辰礼物压在所有人上头,也属意料之中。

杜思略打量一眼到场诸人,就和管沅攀谈起来:“这次我父亲调任大同,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听家父说,大同虽是边境,却也繁华,并不是什么极其艰苦之地。还有随从侍卫照顾,令尊不会有事的。”管沅劝解道。

“怕就是怕这些跟去照顾的人不牢靠。”杜思微微叹息。

管沅奇道:“跟去照顾的人,应该都要精心挑选吧?”

“挑选是挑选,可带哪个姨娘去,我们就挑不得了。”杜思语气清冷。

一听涉及内宅争斗,管沅也不再多言。武康伯府的水有多深她不知dào

,也不好打听。遂把话题岔开,聊起她所知的大同风物,倒是和杜思有了话题。

不多时,柏柔嘉到场,送过贺礼和管沅寒暄了几句,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并不曾多言。约莫也是知dào

自己亲事将定,怕说多了尴尬。

杜思则悄悄和管沅打趣起来:“听说,柏姐姐就快成你嫂子了?”

柏柔嘉比管沅年长一岁半,杜思和管洛是同年所生,比管沅年长一岁。

管沅睁大双眸,颇有几分护短的意味:“可别胡乱打趣,我的生辰大家一整天都尴尬,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还没过门就开始护短了,可见你这个小姑和戏文里说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刁钻难缠。”杜思轻轻摇头,似是无奈又似是好笑。

席面一开,茶还没换两盏,杨氏就遣了人把管沅叫过去。

“娘亲,什么事?”管沅笑容满面地来到杨氏身边。

杨氏神色平静,面上丝毫看不出情绪,但暗暗拉住管沅的手有些颤抖,出卖了她的心绪。她看着管沅缓缓问:“你花朝节去仁和长公主府,可曾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或是,见过什么人?”

管沅察觉了母亲杨氏的不对劲,却不知事情从何而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怎么了?”

“你一定要和娘亲细细说,”杨氏温和的双眸透出紧张的神色,“真的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管沅摇摇头,把当日情形都细说了一遍,只没有透露花神灯的事,也并未言明杜思与她说了什么。花神灯有问题是她前世发xiàn

的,这辈子并没有任何异样,她不好开口;至于杜思的话,牵扯就更广了。

杨氏听完想了想,又长舒一口气:“也是,是我紧张太过,如果是花朝节,哪里会拖到现在。”

“娘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管沅被母亲越弄越糊涂。

杨氏却露出隐隐含着几分欣慰的笑容:“没事没事,你先去吧,我要走开一会儿。”

管沅把怀疑压在心底,微微点头:“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娘亲去忙就是。”

然而回到席间,管沅却不动声色地吩咐丫鬟灵均:“你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灵均满脸惊愕地回来,在管沅耳边低声道:“李阁老的太太来了,在前厅和二太夫人说,说……”

“说什么?”管沅只觉得灵均的反应不对劲。

“李太太是来保媒的。”灵均咬着舌头才吐出这几个字。

“那有什么好惊讶,管洛的亲事还没定,有人来保媒也正常。”管沅不以为意。

灵均却摇头:“事情可复杂了去了,李太太要说的,是姑娘的亲事!”

“我的亲事?”这回轮到管沅大骇。她想着,无论怎么说,管洛该在她前面才对。亲事的问题,她至少可以拖到明年再考lǜ

,怎么如今……

“男方是谁?”管沅立kè

冷静下来,询问事情的关键。千万不要是靖安侯世子,只要不是他,一切都好办,活着比什么都重yào



说到这个,灵均倒是满脸喜色:“是齐大公子。”

管沅听了这个答案,一阵静默。

怪不得方才母亲要来问她,花朝节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母亲大约是觉得仁和长公主府门第太过显赫,不会无缘无故看上她,因此怀疑齐允钧和她发生了什么,才有今日的提亲保媒,又担心她稀里糊涂和人私相授受闹出坏名声来。

保媒的媒人,特别是大户人家的保媒,通常都是得了男方家中的委托,才会登门女方说和。李太太今日造访,就等于替仁和长公主府表明了态度。

可是,齐允钧……

管沅微微苦笑:恐怕是那天书斋的事,而不是花朝节发生了什么。

那天书斋,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齐允钧,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其他理由。可仅仅因为书斋那一面之缘?管沅有些不敢相信。

何况,齐允钧和她,真的合适吗?

心事一直缠绕,管沅也无心玩乐,午后便散了宴。送走众人后,管沅直奔正在议事的前厅。还未到门口,管沅就看见令她意想不到的场面。

管洛一身葱绿的罗裙,脚步从容地走进前厅,向李太太问好,又同二太夫人行礼。

“这是定远侯的嫡长孙女。”二太夫人笑容满面地向李太太介shào



管沅站在前厅侧面,透过雕花镂空的隔扇,看着二太夫人有些谄媚的笑容,指甲嵌入手心。她已经猜到几分二太夫人的态度。

李太太打量一番管洛,轻轻点头:“好人材,不知可读了什么书?”

二太夫人谦逊地笑:“读什么书,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

看到李太太笑容淡下去,管洛连忙补充:“四书都读过,却不敢说精通。”

管沅站在隔扇外,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二太夫人迟早要因为见识短浅把自己坑死!李阁老家诗书传世,李太太也是诗书之家出身。读书人的做派在于,任你是什么身份何种地位,只要没读过书,他们就瞧不起。二太夫人居然这样说话,真是丢定远侯府的脸。管洛倒不算太蠢,还知dào

补充一句。

李太太神色这才缓和一些,二太夫人又夸赞了管洛的女红和孝心,方让管洛下去。

趁这机会抿了口茶,李太太语气严肃:“你们家大姑娘,的确是好孩子,但仁和长公主点的是三姑娘。”

隔扇外的管沅轻轻咬牙:果然如她所料,二太夫人想要李代桃僵!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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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公司,娶了自己。欧凌也不懂,为什么看惯了繁华争艳的双眸会为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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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逃将

二太夫人似是为难:“我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但洛丫头是长女,她的亲事还没定,就先把三丫头许了人——长幼有序。何况婚姻结两姓之好,又何必在乎是哪一个。”

李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并不好kàn

:就你这般不识时务,你以为长公主是为了和你结什么好?长公主看中的就是沅丫头!遑论她是知dào

内情的,齐大公子一门心思只认定了沅丫头,长公主没办法才来找她诉苦。

要不是她告sù

仁和长公主,花朝节那句“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就出自沅丫头之手,长公主只怕还不会点头呢!

花朝节时她还在想,自己当初就觉得管沅这孩子很好,不知会花落谁家。如今能嫁给一表人材、大有前途的齐允钧,也不算辱没了。但现下她才知dào

,有这么个可笑的叔祖母,这孩子还不知要被拖累成什么样!幸而是她,若是旁人,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不是我说话不留情面,”李太太的话已带了几分情绪,“长公主看上的就是三姑娘,至于姓管还是姓别的什么,长公主可不在乎。长公主那是国姓,谁敢说要和国姓结好!你要遵循长幼有序也不是不可以,赶紧把你们大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便罢,推给长公主又是什么意思。你要铁定了还是方才的想法,我可以回给长公主,可到时候,只怕结的不是好,而是梁子了!”

“并非我们刻意要违逆长公主的意思,”二太夫人急忙解释,“就是劳烦李太太多说几句好话,如果能换成洛丫头当然最好。”

她有自己的私心。洛丫头的亲事一直苦无进展,现下先借沅丫头的名把洛丫头嫁出去。至于沅丫头,一则不急,二则连仁和长公主都来提亲了,想必错过了这次还有别家,不愁嫁。

李太太瞥了二太夫人一眼,慢悠悠道:“最后怎样也不是我说的算,还要看长公主的意思。”但她心里却另有一番想法:就二太夫人这蠢主意,她才不会说给长公主丢人现眼。到时候直接回说,长公主看中的就是三姑娘,也罢了。

然而此时,镂花隔扇外的管沅,却紧紧抓着隔扇的边框,咬牙无声冷笑。

好,真的是太好了!

撇开齐允钧合不合适不谈,至少在世人眼里,他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结果二太夫人千方百计要把管洛换上来,把她挤下去!

只怕如今不管谁来提亲求娶她管沅,只要是还登得台面的,二太夫人都会逼她让位给管洛!

那她算什么,凭什么她要给管洛让路!

都是定远候府的嫡女,二太夫人凭什么厚此薄彼,为什么要她为管洛做嫁衣!

管沅再难抑制自己愤慨的情绪,抬步跑开。

定远侯府,这样可笑可恶的定远侯府,她真是彻底厌倦了。

二太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管洛成日想一些愚蠢的法子压制她;二叔的几个宠妾斗得乌烟瘴气;二房那边平静地享shòu

着定远侯府最好的待遇却什么都不做;……

她真的是厌倦了,厌倦了这个了无生趣的府第。

管沅跑了一路,直至回到自己的含露居。

深吸一口气,看着满院沁雅的狐尾百合,管沅渐渐冷静下来。

几日后,就是皇上驾崩的日子。国孝三个月,不论婚嫁;齐允钧是皇上的亲外甥,还有家孝小功五月;再加上新皇登基,朝廷局势动荡。这些两家都要考lǜ

,到时亲事不管谈到哪一步,都得停下来。

所谓夜长梦多,假如管洛熬过这段孝期还能笑,那才是笑到最后。不过这一切,也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不想管,也不需yào

管,二太夫人压在上头,就连母亲也不能奈何。

她只想逃离这个乌七八糟的定远候府,离得远远的。

“收拾东西,明天去城外大舅舅的庄子消夏。”管沅淡淡吩咐完,转身去书房挑拣她要带去的书籍。

“姑娘,姑娘!”灵修急匆匆走进书房,就看见管沅已经摊了一桌子的书册。

“怎么了?”管沅面无表情,似乎对灵修着急什么并不感兴趣。

“是大爷要见你,说是有很重yào

的事,已经在院子里了。”灵修一脸愁色地看着管沅,“婢子看大爷愁苦的模样,仿佛是很棘手的事……”

管沅微一沉吟,就放下手中书册,走到含露居的院子里:“哥哥,你刚下衙就赶过来,连官服都没换,可是有什么事?”

“本来此事昨日就该告sù

你,”管洌长叹一口气,把下人们都赶到屋子里才小声告sù

管沅,“但我在当值走不开,又不敢随意告sù

下面的人。今天下衙出了宫,才……”

羽林左卫戍守西苑,常常要值夜班。

“到底什么事,说重点的。”管沅没好气地看着吞吐为难的哥哥。

平日里多爽快利落的一个人,怎么今日说起话来这般忸怩!

许是心情不好,她脾气很不耐烦。

“你是时文作者,这件事被人发xiàn

了。”管洌抹了抹额头的薄汗。

管沅愣了一下,却没有自家哥哥那份紧张:“谁发xiàn

的,怎么发xiàn

的?”

“是齐允钧,”管洌长叹一口气,“他先去找大表兄,问了一通那篇时文的问题。大表兄不愿多说,讽刺他纠结于难养者所书。”

“大表哥恃才傲物,这样说话也在意料之中。但齐大公子如何从女子小人中猜到了我?他怎么不去猜小人,偏偏要猜女子?”管沅还是疑惑。

管洌无奈苦笑:“我怎么知dào

,反正他昨天就来问我,直接把我之前做的事都戳穿了!”

“你之前做的事?”管沅疑惑。

管洌只好把之前齐允钧来找他差点看到时文,还有谢丕中探花之后登门的事告sù

管沅。

管沅微微蹙眉,语气嗔怪:“那都是你自己露了马脚,才被人家抓到的!好在,他应该不会轻易说出去。”

她现下也终于明白,齐允钧为何想娶她了。书斋一面太过草率,如果没有时文,只怕那一面也就只是一面而已。

而齐允钧站在定远侯府外所明白的,就是那篇仿佛不可能的绝妙时文,出自谁手。

然后便有了今日的提亲。

不过有二太夫人在,管沅相信这亲事怎么都会黄了。她对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看法,也没有像管洛一般早已芳心暗许齐允钧。既然总是会搅黄的,那便搅去吧,她哪里拦得住,又有什么资格去拦?

“也对,他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就算知dào

也不会到处乱说,是我过于紧张了,”管洌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对了,被这事急的,差点忘了送你生辰礼物,还放在清水堂呢!”

“等下你派人送过来就是了,”管沅又想到明日就是管洌换庚帖,“明日是你和柏姐姐的庚帖交换,之后我就去大舅舅的庄子上住一阵。”不看到换好庚帖,她不放心,特别是在过几日皇上就是驾崩。

管洌脸色微红,马上岔开话题:“你怎么突然要去庄子上?”

“天气越来越热,我去消夏。”管沅淡淡回答。

“也好,府里头待久了也闷得慌,就当去散散心。”他并未注意到管沅有些低落的情绪。

管沅颔首:“到时候带些土产回来,庄子上的瓜果比市面上的更香甜一些。”

管洌送的礼,是道衍的《逃虚子诗集》。本朝人物中她最敬仰就是道衍,这一点哥哥当然清楚,送《逃虚子诗集》并不让她意wài



然而晚间,当她坐在灯下翻看《逃虚子诗集》时,书房的窗外传来似曾相识的轻轻一声“啪”,却让她意wài

了。

029 守候

灵均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从书中抬头的管沅,就要去窗前查看究竟。

“我来吧。”管沅站起身,亲自走到窗前,从窗外拿回一个西番莲花纹的檀木盒。

许是心中有了揣测,胆子也大起来。

她缓缓打开精致的莲花扣锁,尽管此前已经有了无数想法,却还是没料到,映入眼帘的,会是这样一本手抄版的《道余录》。

兄长和她一同长大,时时见面,自然清楚她的喜好,所以会送她道衍的诗集。

可这个人又是谁,怎么知dào

她的喜恶,怎么会送道衍所著的《道余录》?

而且据她所知,这本书并未刻板,这人从哪里找到的原著,又是怎样抄录的?

管沅越想,心绪越不平静。她翻开书页,满满齐整的颜楷,笔笔含着内敛的锋芒,以及——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的,复杂的情愫,复杂得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自幼跟着母亲赏鉴书法,也请过几位西席。若非有所了解,定看不出这其中的纠杂。然而这样一本手抄本……

管沅忽地跑到窗前,黯淡的星光洒下,含露居的院子里,除了淡雅的百合香,什么也没有。

水葱般的指尖抚在书页上,她咬着牙,心绪难明。

你到底,是谁?……

含露居书房的灯亮到深夜,而他就这般一直看着。

白天的事,他都已听闻。

她的反应,他都已知晓。

若不是在意这门亲事,若不是伤心失望,她又怎会一路跑回含露居,怎会在百般无奈无可反抗下,选择出城逃避?

少年的心底,漫漫滋生出难以言明的酸涩。

他不得不承认,齐允钧早就是京城小娘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出身显赫,前途有望,相貌为人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却正因为如此,他才更难以平静。

其实齐允钧……无论如何,只要仁和长公主在,仁和长公主府就会长盛不衰。或许嫁到长公主府,才是能保她此生无虞,不用让她再重蹈前世覆辙的最好方法。

少年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

他知dào

自己希望渺茫,渺茫得如同沧海一粟。尽管重来一次,他尚不能全然有把握做到谋划中的一切,又有什么资格——

但他还是不想就这样放qì

,他心中尚存那一丝奢望。他会尽lì

,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安全,只要不会令她陷入困境。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可他不想再有遗憾,不想再有,上辈子的遗憾。

就让他再这样守下去,守到不能守,守到她真的转身选择离开。

如果她依旧放不下齐允钧,他会帮她得偿所愿——皇上驾崩近在眼前,五个月的小功孝期,足够做很多事了。

他要的只是,她能平安喜乐地好好活下去。

少年微垂的眸看向远处摇曳却又温暖的灯光。

有些事,你此生或许从不知dào

,然而我会永远记得。

……

翌日一早,交换庚帖顺顺当当完成了。管沅站在花厅里,看长辈们把人都送了出去。

管洛缓缓走到她身边:“听闻三妹妹要去庄上消夏?”

“是呀,”管沅轻声开口,似在叹息,“长姐是知dào

我最怕热的,最近也着实热了点,某些人对某些事趋之若鹜,也不怕烫手山芋自己拿不稳。”

这话显然在讽刺管洛。

前世管洛不就被齐允钧这烫手山芋灼伤了,没个好下场吗?

这辈子少了花朝节的名声,再嫁过去只会比前世更坏,不会更好。

管洛笑靥如花:“三妹妹可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凡是有长幼先后,三妹妹要怪,就怪自己晚生了一年罢。不过日后我有了好去处,可不会忘记三妹妹的,势必,‘好好提携’!”

管沅无声冷笑:管洛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还提携!

“长姐怎么知dào

我喜不喜欢吃葡萄,或许我不喜欢吃葡萄,喜欢吃蟠桃呢?”管沅似笑非笑看着管洛,“长姐可别高兴太早,天久日长,有时候是好事多磨,有时候就变成夜长梦多了!”

“不需三妹妹操心,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三妹妹还是认命,别想着强求了!”管洛妙目含了几许想掩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得yì



正说着话,二太夫人他们已经回来了。

“沅丫头,陪我去散散步。”二太夫人看不出神色,只是朝管沅招了招手。

管沅扶着二太夫人,走在定远侯府的穿廊里。

“不管你听说了什么,今日我说的话,才是正经的,旁的你就当流言也罢。”二太夫人慢悠悠开口。

“还请您明示,我并没有听说什么特别的。”管沅懂装不懂。

“你长姐的亲事,不日就要定下来,等她定了之后才是你。长幼有序,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孔融让梨,也是你从小学过的。”二太夫人正色道。

管沅微微垂眸,却很想打一巴掌二太夫人一本正经的脸:孔融让梨?真是可笑,为了劝我让位,这样的典故都搬出来?

她想,如果孔融的兄长姐姐时不时想害孔融,孔融又怎么会让梨呢?

“长姐的亲事要先于我,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管沅缓缓回答,“长姐年长于我,亲事自然比我紧迫。不过孔融让梨这个典故——如今我并没有想要吃梨,又何来让这一说?”

管洛既然想嫁,那就让她嫁去。就让她看看,想嫁到仁和长公主府,要吃多少苦头,嫁过去又要吃多少苦头,会结出怎样的苦果。

仁和长公主可不允许二太夫人说换人就换人,就算允许了,还有一个齐允钧。再加上皇上驾崩,此事非砸不可。

“你能明白就好,”二太夫人暗暗松了口气,拍着管沅的手,“你年纪还小,勤习女红德仪要紧。去外家消夏,我却觉得不妥。既然你说明白自己不是为这件事赌气,那又何必跑到城外去?”

管沅笑吟吟回话:“我这不是怕热吗,而且前些年也常去,今年不去反而怪异了,只怕大舅母都要来遣人问话呢。我去庄子里带些上好的瓜果回来,也好孝敬您呀!”

二太夫人听管沅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反对,只得嘱咐:“多带几个人,早些回来。”

定远侯府门口,杨氏眼圈有些红。

昨日她还以为,女儿能嫁入长公主府,可后来却是那样一个结果……

但她又不敢和女儿明说,这件事女儿还是不知dào

为好。苦就苦在这样好好的机会,要生生被错过。

本来她还以为,沅丫头是因为此事才要去庄上消夏。可如今看着女儿神色如常,她倒不好怀疑什么了。

“娘亲,我只是呆腻了,成日在府里头闷得慌,想出去住几日散散心。您就别送了,回去吧!大舅母会同我一起去,她会照顾我呢!”管沅圈着杨氏的胳膊,浅笑温柔。

杨氏看着她叹息一声,又嘱咐了一通身边跟着的人,问了一遍行李都齐全了没,才对管沅道:“你哥哥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过阵子我也该操心你了。你放心,娘亲会给你挑个好人家,不会比你长姐差的。”

管沅扑哧一笑:“娘亲,你说这话,也不怕我不好意思钻到地洞里去!”

“你又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们母女间说话,哪里那么多避讳。”杨氏不是拘小节的人,也了解女儿的性子。

“娘亲,不着急,”现下不是什么好时机,管沅却不好明说,“一切随缘就好。”

她如今想做的,只有回到民风质朴的田庄,去看那里的阳光和天空。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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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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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钗环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勤政节俭的弘治帝驾崩。

弥留之际,他召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等入乾清宫接受顾命,传位于皇太子,给太子的最后嘱咐,是“任用贤臣”。

一时间,刺目的白笼罩京城,某些势力也在初夏的燥热中蠢蠢欲动。

而此刻京郊的田庄上,却是另一番情景。

“你看这种黄色的小花,底端那一小段青绿色就是黄瓜。”天水色的衣衫走在青黄一片的田垄上,与沁蓝的天空宛若融为一体。

灵均一脸佩服地跟着管沅走在后头:“姑娘懂的真多!婢子就什么都不认得,只会吃。”

“能吃是福!”管沅浅笑着走向田庄屋舍的院门,院门外是一辆刚刚停下的马车。

车帘一掀,灵修轻巧地跳下来,愉悦地向管沅挥手:“姑娘!姑娘看婢子把谁带来了!”

管沅顺着灵修的手看过去,只见她从马车上引下一位身影熟悉的人——不是柳嫂又是谁?

“柳嫂!”管沅难掩惊喜,快步上前,“赶紧进屋坐,你可是稀客。”不容分说就拉着柳嫂进了田庄的前厅。

“西条街易主之后,没有人再找你们麻烦吧?”管沅关切地问。

柳嫂摇头:“我们都好,劳姑娘挂心了。”

灵修端上茶盏,才退到一旁对管沅细说:“婢子回去才知dào

,柳嫂去定远侯府找过姑娘两次了。因此婢子自作主张,去柳嫂那里把人接了来。”

管沅一听找了两次,便揣测到只怕有什么要紧的事:“柳嫂,既然来了,尽管说就是。”

“并不是什么大事,”柳嫂连忙摆手,“我做了些钗环,并没用什么贵重的材质,也就样式还看的过去,想送给姑娘。姑娘要是用不上,送给身边的人也使得。”

接过柳嫂递来的钗环,管沅一边摆弄一边啧啧称奇:“柳嫂手真巧,这些东西都很别致!谁说我用不上,我看着喜欢得紧,就不跟柳嫂客气,全收了!”

“我当家的去了以后,也就靠做些手艺糊口,算不得什么巧手,”柳嫂解释,“况且做这些需yào

点力qì

,姑娘这样纤纤玉手可就使不得了。”

从简单大方的线条图案,到栩栩如生的花鸟造型,虽然材质并不珍贵,管沅却觉得样样都对自己的心思:“让我作画可以,做这些可真不在行了。不过,你这样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也算患难交,有事就直说。”

柳嫂推诿了一阵,才叹息:“从前我做这些,还有人收,可如今那些铺子都不收这样材质普通的东西了。材质普通的钗环不需yào

漂亮的样式,简单的很多人都能做,漂亮的卖不出价……”

管沅明白了柳嫂的意思:“我懂,普通百姓只需yào

材质普通、样式简单的钗环;样式漂亮的有钱人家才会中意,可是有钱人家又需yào

材质名贵的。而你一人之力,也不能进玉石、珍珠这样的材料。所以如今就遇到了困难?”

“是这个意思,”柳嫂很是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家里只有这项银钱来源,去做简单钗环不是长久之计。我想着姑娘兴许知dào

一些做大户人家生意的铺子,他们提供材料,我去做是最好。”

“我还真不认识这群人,问问我哥哥或者祖父倒还行,”管沅黛眉微蹙,若有所思,“但我觉得,你这般去给人做工,只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到时候你的手艺和创意被别人学去,东家只怕会过河拆桥。如果可以,何不自己做掌柜?”

柳嫂惊讶于管沅的想法。

她对管沅的喜好也不甚了解,这些钗环的样式,还是宁护卫吩咐她做的,却没想到如此得管沅喜欢。而宁护卫告sù

她的意思,原本是让管沅给她找个地儿,再以小姑一人在家她不放心为由,托付给管沅,让有几手三脚猫功夫的小姑跟着管沅。

然而,管沅却直接提出要她自己当掌柜的意思。

“这,这如何使得!”柳嫂惊讶不已,“我从没做过这些,根本不知dào

该怎么做……我只会做些钗环而已……”

管沅却对自己冒出来的想法颇有信心:“谁一生下来就会,慢慢学着看着就是了,不试一试怎么知dào

,总屈居人下,也不是办法呀!银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手上还有些余钱,不够还可以去找我哥哥。”

“可是,”柳嫂踟蹰了,这一步完全是意料之外,“我怕我做砸了,那可怎么办?这是姑娘的银子!”

“你不是要做大户人家的生意吗?以我的眼光看,绝对可以!把材质换成珠玉,肯定卖的好。你今个既然来了,就住几日再走,我们好好合计这事。”管沅看着这些钗环,似乎看到了钗环后面的银子。

到时候不止是银子,既然要做大户人家女眷的生意,又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来源。女子最喜欢谈论家长里短。

管沅想到此,越发觉得此路可行。柳嫂又不是不知根底的人,手艺摆在这就不会出错。

柳嫂却委婉拒绝了:“事关重大,我,我就算要答yīng

,也还要再想想。况且,留在田庄我不放心我家小姑,她一个女子在家,虽然有几手三脚猫功夫,万一遇到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十手,我担心。”

其实柳嫂的想法,一是要回去请示宁护卫到底该怎么办;另一方面也得推出小姑的事。

管沅此时渐渐冷静下来:的确事关重大,要是柳嫂这么轻易就答yīng

了,那才真是不正常呢。

“也好,你回去再考lǜ

一下,我也再想想具体的事。”管沅点点头。

“不过,如果真的要做,我也为难。我整日在外面跑倒没什么,可是小姑一个人在家……经过上次西条街的事,我总是想的特别多,特别不放心她。”柳嫂忧心忡忡道。

管沅十分理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柳姑娘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的确不适合在外面跟着你;在家里一人,别说你,我也担心。柳嫂别笑我胆子小,我要是没有灵修灵均她们陪着,只怕觉都睡不着!”说着掩唇而笑。

大家闺阁里的女子,自小习惯了丫鬟仆妇跟着,有这样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柳嫂摆手:“哪有什么可笑话,我那小姑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真的要做这门生意,”管沅渐渐正色,“柳嫂可以考lǜ

让柳姑娘客居在我这里,我定不会薄待她。”

“客居”二字表明了柳姑娘的身份,不是丫鬟下人,而是客人,和主子是平等的。

“这如何使得!”柳嫂如何想到管沅会让小姑用客居这个身份,“只怕她连姑娘身边的这几位姐姐都比不上,更当不得客居,给姑娘打打下手做粗活倒是可以。”

管沅不置可否:“你先考lǜ

这生意做还是不做,其余的都不是要紧事,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

送走柳嫂,管沅回到自己的屋子,灵修才前来禀报定远侯府的状况。

“今日婢子送了那些瓜果野味回去,二太夫人倒是挺高兴。世子夫人问了好些姑娘在田庄都做了什么,住不住得惯,婢子都细细回话了,”灵修又拿出几样东西,“这里面有些是世子夫人送的,有些是大爷送的,都是怕田庄这边短了东西。”

“挑两样我待会儿送给大舅母,”娘亲和哥哥,是无论如何都会关心自己的人,也幸好还有他们,“我长姐情况怎样,没给母亲使绊子吧?”这才是管沅最担心的事。

一一一一

今天开始第二卷啦,田庄只是过度,交代一些事(会涉及到男主哦)做一些准bèi

之后就要回去惩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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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醉翁

“至于大姑娘,”灵修说着顿了顿,“大姑娘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因为先皇驾崩搁置了。李太太上次来保媒之后,大公主府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更没派人来说容后再议之类的话。为此二太夫人也很是担心。”

新帝登基,仁和长公主荣升为大公主。

管沅暗暗思索事情发展的可能性。

李阁老家和杨家关系匪浅,按理说,李太太应该是偏向自己的。这一点,之前她在隔扇后偷听时也察觉到了。所以,是李太太从中作梗,故yì

不给定远侯府消息,让二太夫人以为大公主对她换人的打算很不满yì



又或者,大公主自己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不愿和定远侯府结亲了?

具体是哪一种,她无法确定。

管沅轻轻松一口气:“大公主府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没有消息就等于没有定论,没有定论就存zài

无限的可能。

假如当初李太太单纯为管洛而来,这些事她才懒得理会。反正结果都一样,管洛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这是前世就验证了的。但如今既然欺负到她头上,她如何能不愤慨,如何能无动于衷?

“二婶母有什么反应?”管沅问起二太太梁氏。

“二太太如往常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灵修回应。

管沅总觉得,梁氏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能心如止水万事不管这么多年,就不是易事。可遇到牵扯她自身根本利益的事,她依旧坐视不理——梁氏不得二叔喜欢,又只有管洛这一个女儿,梁氏的后半辈子,全看管洛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但梁氏却并没有像管洛一般汲汲于高攀。到底是真不关心,还是想得清楚明白管洛高攀不起?

管沅没有继xù

纠结,有些事,时间到了自然会真相大白。

田庄的日子最是舒心,每天早晨去给大舅母问过安用了膳,管沅就在田垄上架起木桌铺纸作画。

晨间的阳光柔和温软,清风拂过将熟的麦田,耳边只有飞鸟的窃窃私语。然而一如往日的惬意平静中,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惊起了田垄上觅食的燕雀。

管沅搁笔抬头,只见远处田庄的界碑附近,数匹好马步蹄慢下,背朝东方的逆光看不清来者面目,却叫她想起庐陵似乎已经忘却但又深藏心底的曾经——

那个人,当初也是这般轻骑简装来与她告别,却在经年一别后再未重逢。

那时候她想问,却并没有问出口。前世的命运根本不在自己手里,即便知dào

了他是谁,又有什么用?

然而这辈子,这辈子没有去庐陵,两个月后的水患也不可能再遇见他。

是造化弄人,还是世事没有十全十美?

此生她在一步步努力改变命运,路走得越来越顺,代价也无可避免。

但她却不能因此止步不前。

管沅扶着桌案轻轻叹息,唇边逸出自嘲的笑:前世嫁人之前,她就已经把那些纷扰抛诸脑后了;怎么如今,在这样相似却截然不同的晨光里,她又流露出如此多的感伤呢?

上辈子已然灰飞烟灭,她要向前走,也只能向前走!

管沅暗暗告诫完自己,松开了紧握的手,再抬头去看界碑处的来人。

白麻虽然只有一小块,可在锦衣卫的飞鱼服上十分扎眼。璀璨如星的双眸定定回望淡雅宁然的女子,那里面涌动的,是不容错识的心意。

齐允钧怎么会来这里?

管沅别开脸,微蹙的秀眉显得有些凝重:“灵均,收拾东西,我们回去。”便径自走回田庄的屋舍。

不迎外男算不得失礼,何况她又不是管洛,只想一门心思扒上去,能不正面接触最好。

大舅母在前厅待客的时候,管沅则抱着针线窝在偏厅的碧纱橱偷听。

齐允钧突然造访,此事太不寻常。而他的态度和神色,令管沅整个人都不舒坦——又不是她欠了齐允钧多少银子,无端端被惦记着,她能自在才怪!

所以她势必要来听一听,齐允钧有何贵干。

“信义庄那边有些公干,路过此地发xiàn

是杨家的田庄,又见车马仆人众多,还以为子升兄在此消夏。”齐允钧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大舅母从容地点头:“子升在山东游历,要过些日子才回京。大公主可好?”

“原来子升兄还未回京。母亲身体尚可,精神却不大好。”齐允钧有些黯然。

“还望节哀,”大舅母顿了顿,“既是去公干,一路辛苦,田庄粗陋没什么精致东西,带些点心备着吧,怎好叫你空手而归。”递了一匣子点心过去。

齐允钧推辞不过方才收下:“子升兄不在,晚辈也不多叨扰了。”就和几个手下一同离去。

然而晚间回京再路过杨家的田庄,齐允钧却回赠了一对色泽清透的夜光杯。

大舅母打量一番礼盒里的夜光杯,半晌才似笑非笑地望着管沅:“葡萄美酒夜光杯,醉翁之意不在酒!”

管沅按下眸中的恼怒,只装糊涂:“大舅母这诗,上下不对应呀?”

她如何看不出齐允钧的目的?

说是路过,不如说是故yì

路过。扯着大表哥的虎皮做大旗,来转悠一圈还顺走一匣子点心,怕只为了送这对夜光杯。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怎会不明白?

大舅母却笑吟吟挽了管沅的手:“咱们沅丫头也长大了,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大舅母知dào

那孩子在想什么,也听说了提亲的事——”还未说完就被管沅急急打断。

“您怎么听说的?这件事该不会整个京城都知dào

了吧?”如果整个京城都知dào

了,特别是知dào

二太夫人想要姐妹替换,改变人选;万一亲事再不成,那定远侯府岂不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傻孩子,”大舅母有些好笑,“怎么可能全京城都知dào

?要不是李太太和我透了风声,我怎么会清楚这件事?李太太不是嘴碎的人,大公主府更是规矩大,谁敢多说。”看着管沅着急羞恼的模样,大舅母稍稍放心——

看来只是年轻不好意思,并不是对齐允钧有什么偏见。

不过管沅若是知dào

了大舅母的想法,肯定要大呼冤枉:她担心的是大局,是整个定远侯府的名声,压根没往这些方面想。

“齐允钧呢,是个好孩子。纵然心思多了些,本性却并不坏。况且门第出身、相貌才能都配得起你。这件事有我们这些长辈操心,你就安安静静待嫁。”大舅母语重心长地安慰管沅。

管沅不由苦笑:听大舅母的口气,倒像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可事实上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再说,她怎么不觉得齐允钧心思多,反而觉得他把事情想太简单了呢?他这样一帆风顺没经lì

过变故的人,心思再多又能多到哪去?

然而听大舅母的意思,李太太竟是要一力促成此事……

不管怎么想,她还是觉得心里乱乱的,就连当初嫁到全然陌生的靖安侯府,许是因为毅然决然想抓住那根救命稻草,她都没有产生如此强烈的害pà

和抵触。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知dào

齐允钧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为何还要害pà

呢?况且重生的她,不就是想改变命运,躲开危险,避免嫁到靖安侯府,找一门好亲事——现如今这是所有人公认的好亲事,她怎么反而起了退却之意?

管沅越想越觉得心里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直到大表哥杨安从山东回来,到田庄探母,她的满腹怨恼才得以发泄出来。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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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之好

“你还说自己不是长舌妇,怎么人家一问你就全盘托出了!”管沅气恼地瞪着杨安,就差把手中的茶盏连茶带盖一同泼出去了。

杨安一身青布直裰,乍一看面料普通,细看去才发xiàn

是上乘的湖广圆丝细夏布。他气定神闲坐在花厅另一端,仿佛没看到管沅怨怼的美眸:“我早说了我不帮你背白锅。就因为我不是长舌妇不想多说,齐允钧问那么多白痴问题,难不成我还要一一回答他?”

管沅被大表哥杨安目中无人的论断又是一噎,半晌才说出话来:“你以为他真是白痴吗?八成就是想惹烦你诓你的答案。”

“那正好呀,说明齐允钧是个聪明厉害的,再加上出身相貌皆是上上乘,这桩婚事他情愿,日后必不会亏待你。大公主又点头同意了,未来婆婆也不没有为难,你还有什么不满yì

的?”杨安一本正经地分析起利害来。

“一事归一事,我和你说泄露此事会影响到我的名声,谁让你分析什么劳什子亲事了!”管沅险些恼羞成怒。

杨安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吃素的?此事若是李阁老来问,我必不会据实相告。况且木已成舟,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你也看见了,一味纠结有意思吗?你该想的是日后该怎么办,难不成你家那老巫婆二太夫人插手阻挠你就忍着!”

管沅气结。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怎么说到最后变成听他训话了……

“若是我不看好这门亲事呢?”这么多天来,管沅第一次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杨安没有意wài

,或许也只有他不会意wài

。无论是二太夫人还是杨氏或者大舅母,他们都是站在女子最本分的角度看待这门亲事。就算管沅把自己的想法告sù

她们,她们也不可能理解,只会认为管沅是误会了什么对齐允钧有偏见。

然而不是,管沅对齐允钧这个人本身并没有误会,也没有偏见。

“你在担心什么,或者,在害pà

什么?”杨安桀骜的双眸中只有最普通的探询。

管沅长叹一声:“我在害pà

,我就是在害pà

。定远侯府并不是多显赫的人家,杨家也只是这几年发力,却离入阁拜相还有好一段距离。齐允钧的心思我倒没有什么疑惑,可是大公主呢,大公主又是怎么想的?”

这些话,她也只能同杨安说。定远侯府不出挑不拔尖,没有多少实权;庐陵杨氏是富庶,却也仅仅是富庶,祖上并没出什么高官。外祖杨春,在湖广提学佥事的位置上止步不前;大舅舅杨石瑞还只是正五品的官身;二舅舅杨石鸿在翰林院任正七品编修。

“我知dào

齐允钧出身显赫,先皇又对仁和大公主一直恩泽不断。你们说正因为如此才是一门好亲事,我却想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担心。我嫁过去是要多赔多少嫁妆,或是要仰人鼻息,还是说有旁的我所不知dào

的东西?”管沅凝眉而愁。

许是上辈子的教xùn

,她嫁到煊赫的靖安侯府,却连夫君都没见过,最后遭满门抄斩牵累性命。这辈子,她再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了。表象太美好,会迷惑人的双眼和内心。而扒开那美好的表象,她害pà

会看到血淋淋的真相。

杨安稀奇地盯着管沅:“长进了啊!不再一根筋,懂得往深远想了。依我所见,你说的那些担心,都不必担心。”

“愿闻其详。”管沅态度虚心,再怎么说大表哥是乡试的解元,又跟着李阁老这么些年,比她有见识多了。

“先皇最优待仁和大公主,先皇在时,仁和大公主府什么也不用愁;只要是大户人家清白小娘子,齐允钧娶谁都没有关系。但如今新皇登基,仁和大公主府的巅峰已经过去了,仁和大公主不可能再坐享其成。二十年内不会没落,但要再走上行路,就要自己加把劲了。”杨安指点出新皇登基带来的变化。

管沅若有所思:“仁和大公主只有两个儿子,次子才一岁,根本成不了事。所以仁和大公主肯定把希望寄托在齐允钧身上?”

杨安不以为然:“我不知dào

仁和大公主怎么想,但如果是我,就会把希望寄托在齐允钧的儿子身上。当今皇上是齐允钧表弟,齐允钧本身也有才干,皇上不会亏待齐允钧。齐允钧的儿子,才是仁和大公主府长盛不衰的关键。”

“齐允钧能靠皇室恩荫谋得锦衣卫的差事;仁和大公主的次子大约也还能蹭上最后的恩荫。可是轮到下一辈,血缘已经淡了,只怕没这么容易,”管沅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仁和大公主,要给齐允钧找一个得力的妻族,日后齐允钧的儿子也能有所依靠?”

“这只是一种可能,如果仁和长公主抱着这个想法,那就再不会提起和定远侯府的亲事,你也没什么好怕了,”杨安顿了顿,“至于另一种可能,仁和长公主府在孝期结束后依旧来谈和定远侯府的亲事,那就放心嫁过去罢。”

管沅不解:“为何这么说?”

“齐家是诗书之家,因为齐世美尚了公主,齐允钧开始走恩荫;至于日后会走什么样的道路,就要看仁和大公主自己的考量。如果仁和大公主选择了你,就是想让你好好教导齐允钧的儿子,以谋功名。”杨安这话说得很直白。

不过管沅并未因此变色。

婚姻结两姓之好,这个“好”,其实就是利益联盟、利益交换。生在大户人家,她早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更没抱什么不切实jì

的幻想。

所以,她不担心亲事成为交yì

,她只害pà

自己没有交yì

的筹码。

她不可以选择不做这棋局的棋子,这是生来衣食无忧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只求做一颗最有价值的棋子,不要如同前世那般被轻易舍弃。

“我懂了,”管沅轻轻点头,“如果仁和长公主府那边再无音讯,我就不用担心了;如果还有音讯,就说明我还是有价值的。”

杨安反倒有些意wài

:“你能看这么明白我不觉得出奇,你能坦然接受我才觉得奇怪。我和你打赌,换了你那个蠢堂姐,定然大哭大闹喊我不相信。”

管沅扑哧一笑:“兴许她其实比我还明白,只喜欢自己骗自己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安很不满地瞥了一眼管沅,“你就任你们家那个老巫婆作威作福,你要在她面前低一辈子头?”

“我堂姐我可以压着,可二太夫人是长辈,我能有什么办法?”管沅微微叹息。

“才说完你明白,你又笨了,”杨安毫不留情地讥讽,“这次是逼你让出齐允钧,下次还不知dào

是谁。你退让了一次,老巫婆就觉得你好欺负,还会叫你退让第二次。只要有她在,只怕你和姑母一辈子都没好日子过,还是说你打算等老巫婆死?老巫婆一般都活得特别长。”

管沅听了这一番话,又是想笑又是气恼,还有些郁闷:“你说话就不能好听一点吗,和家里人也就罢了,日后中了状元混迹官场也这么说话,气死上峰倒是小事,惹恼皇上看你有多少条命!”

杨安不以为意:“我和你说正经事,你这样子我可看不惯。老巫婆是长辈,可有些事不是年长就能办到的。老巫婆为什么敢拿捏你,因为你在定远侯府无足轻重。如果你抓住了定远侯府的命脉,她还敢吗?”

一一一一

感谢糖水爱菠萝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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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归来

管沅似有所悟:“抓住定远侯府的命脉?”

“这和亲事一个道理,当你手里有筹码,自己变得有价值,敢动你的人自然就少了。你和姑母一味忍让,老巫婆只会不停坏你事,这个你自己想清楚。”杨安说完也不理会管沅的反应,拍拍手去后面陪久别的母亲了。

手里反复翻着素白的帕子,管沅露出了然的微笑,即刻回了自己屋子:“灵修灵均,收拾东西,明天回府!”

论幕僚,没有人比杨安更称职也更可靠。

他的一番话,不仅令她茅塞顿开,还让她有了明确的方向。

与仁和长公主府的亲事到底如何,都不重yào

了。选择权不在自己,而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对她无害。

目下的关键,在于她不能一直受制于二太夫人。否则日后事事都被二太夫人插足阻挠,改变命运又从何谈起?

不仅是她,还有母亲。

从前她试过讨好,却发xiàn

再怎样讨好也改变不了二太夫人狭隘的眼光;从前她也不是没想过反抗,而是不知该怎么反抗。

但如今,经过大表哥这样一点拨,她渐渐有了思路。

一味逃避不是办法,那样一个了无生趣的府邸,就算她暂时逃出来,却还是要回去的,母亲和哥哥也要在那里待一辈子。因此,她必须回去——

回去抓住定远侯府的命脉!

夏日的阳光,即便到了黄昏还是那样炽烈。管沅一身轻盈的水蓝色九丝罗,看着就十分舒爽沁脾,倒衬得一身粉白的管洛十分腻味。

管洛斜斜看了眼刚刚从田庄归来的管沅:“三妹妹这么早就回来,不是说最怕热吗?莫非田庄简陋待不下去,还是杨家嫌你叨扰太久?”嘲弄之情溢于言表。

管沅手中罗扇轻摇:“田庄简素也有简素的风味,长姐奢华惯了不懂什么是勤俭持家,自然以为妹妹我也如你一般暴殄天物;至于杨家如何,长姐是想挑拨离间吗?长姐也不用急着得yì

,我那里还有大表哥的泰山云海图,大表哥说要送给祖父的。”

听到泰山云海图,管洛声量不自觉小下去。她知dào

杨安的画小有名气,日后杨安再中了进士,只怕价钱还要高:“泰山云海图,那到时候三妹妹送过去,我也能有眼福了。”话里话外都透着淡淡的酸气。

“可不是嘛,所以,若非惦记长姐,我还要在田庄多住些时日呢。”管沅颇有深意地看着管洛。

“惦记,”管洛暗暗咬牙,她可不想被管沅惦记着,因为准没好事,“我这些日子很好,不需yào

三妹妹惦记。”

“的确很好,”管沅一声轻笑,“我不在,长姐自然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所以我回来了,还劝长姐忍一忍,不要肆意妄为。”

管洛不以为意:“三妹妹最擅长嘴皮子功夫,但说起实在的好处,三妹妹可就吃亏了。”仁和长公主府的婚事,怎么说她都抢赢了管沅。

“长姐可要记着自己做的亏心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日子还长路还长,谁吃亏,什么是吃亏,长姐只怕还有些日子才能明白。”管沅不再理会管洛,径自走入上院。

今日祖父管路特意召了一家子一起用晚膳,也算是给管沅接风。

刚进屋,管沅就把大表哥杨安的泰山云海图拿出来。

“祖父,您看这幅画如何!”管沅故yì

把题款处遮起来,不让管路看见。

管路打量一番画意,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颇有飞扬之意,肯定不是你这丫头画的!”

“祖父打趣我呢,我哪有这么好的画技,”管沅这才展开题款处,“大表哥前阵子去山东,作此画特意赠给祖父。”

“子升这孩子,确实才学非凡。”管路笑眯眯点头收下,心思却比表面的和蔼要复杂得多。

当初他涎着脸为儿子求来杨家的亲事,就是想扭转定远侯府一代不如一代的局面。

管沅的外祖杨春当日在湖广督管屯田,管路给过杨春方便。否则后来为长子求取杨春唯一的女儿,也没有那么多底气。

长子管进得自己精心培养,又有杨氏早早嫁过来相夫教子,长子这一脉算是没有问题了。但其他几个子侄,实在太不成器。

杨安被阁老李西涯看中拜在门下,又是少年解元,日后前途无量。他不是没想过把沅丫头嫁到杨家去,可惜诗书传世的杨家把一个女儿嫁到公卿之家,已经是给了他莫大的面子——

江南诗书之家出身的小娘子,在定亲的时候往往最受欢迎,特别是受官宦人家的欢迎。母亲从襁褓之时就开始教儿子诵经认字,长到四五岁,便连开蒙也完成了。

杨春点头把女儿嫁到定远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把人情还清楚了。

故而管路虽欣赏杨安,却也没有奢望。杨家早早给杨安定下同为江南望族山阴王氏的小娘子,婚期就在明后年了。

如今洌哥儿的婚事,他让儿媳杨氏去挑,便是存了挑个知书达理的小娘子的意思。听闻永国公的次女也是能识文断字的,他这才放心满yì



否则再娶个目不识丁只懂女红的进门——他定远侯府又不是招绣娘。

晚膳摆开,女眷这桌不过说些家长里短、衣食穿戴。正当管沅寒暄了几句觉得索然无味的时候,那边桌祖父管路和哥哥管洌说起朝堂时局。

“靖安侯最近动作不小,听说他怂恿着皇上要把上十二卫都整饬一遍。”管洌说起此事颇有些忧心忡忡。

上十二卫包括管洌所在羽林左卫,靖安侯盛巍是正一品右军都督府都督,自然有权置喙此事。

管沅听到靖安侯三个字,筷子便停了下来。

前世她在庐陵,消息闭塞,新皇登基后靖安侯做过什么她一无所知。但她能确定的是,以靖安侯那忠直强干的性子,势必不会放过即将称霸朝廷的阉党。靖安侯和阉党的斗争,现在只怕是一触即发。

莫非这次整饬上十二卫,就是导火索?

她只希望不要波及哥哥,不过前世哥哥一直在从五品羽林左卫指挥使司镇抚的位置上没有变,那么这一世想必也不会受牵连。

然而管沅所不知dào

的是,此生已有太多不同,后面的事,也不可能再与前世一模一样了。

管路点头:“皇上已经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换的就是那几个要紧的,不会波及你。你好好当差,别搅进派系斗争就是。”

管洌连忙应是。

“你和靖安侯世子有来往吗?”管路似乎想起什么,又问管洌。

“只是见过几面,并没有说上话。靖安侯世子,”管洌顿了顿才道,“似乎并不合群,偶尔应酬人事,也是礼到就走,露面不多。”

管路释然一笑:“靖安侯世子还未入仕,低调也是正常的。我知dào

你和齐允钧走的近,齐家已经过世的太夫人,是靖安侯的堂姑母。”

这一句让管沅受惊不小。前世她嫁到靖安侯府以后,也没听说靖安侯府有齐家这门亲戚。莫非,那时候仁和大公主选择明哲保身,早就和同阉党对着干的靖安侯府断了来往,所以她才一无所知?

如此说来,仁和大公主可真是个有心机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宫里头长大的女子,见的多心机也多了。何况仁和大公主出生那阵,是宫里头最乱的时候,不知多少皇家子嗣被迫害。经过那样的熏陶沐浴还能好好活下来,势必不简单。

管路继xù

补充:“靖安侯手腕利落,却也有利落的底气,我们可就没有了。你只要不和靖安侯府的人搅到一块儿去,齐允钧没有关系,但不要与靖安侯府的人直接接触。”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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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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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明哲

听了祖父这番莫与靖安侯府打交道的话,管沅简直想要立马拍手叫好。

这句话她自重生以来就想和定远侯府的每个人说,然而她实在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

如今祖父在新皇登基后审时度势地说出来,要大家明哲保身,着实令管沅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

这辈子无论如何要离靖安侯府远远的,才能免去被三年后靖安侯府的满门抄斩牵连。

或许不是三年后,然而与阉党硬碰硬,就算多活几日结局也还是一个死字。

当然,并不是她想做阉党的走狗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学阁老李西涯,不与之同流合污,却又不盲目反抗,暗中周旋保全实力,最后再给阉党致命一击,才是必胜之法。

在你有把握战胜强敌之前就倾巢而出,妄想与之抗衡,不全军覆没才怪。谋定而后动,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一点,无论用在对付阉党,还是压制管洛、扳倒二太夫人,都是一样的道理。

管沅如此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两人。

“三妹妹,”管洛许是注意到管沅瞥过来的目光,也可能是恰巧,“你这几道田庄带回来的瓜果做的菜,很是一般嘛。”

听到管沅的挑刺,女眷这一桌都没有说话。二太夫人没有反应,世子夫人杨氏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却也不便反驳。至于二太太梁氏,从来不关己事不张口。

三太太,也就是二太夫人的儿子管通的太太于氏,抬起头瞧了瞧管洛,又瞧了瞧管沅,紧了紧抱着儿子济哥儿的手,最后也没有说话。

她们对仁和大公主府来提亲的事多少有所耳闻。目前看来是管洛占上风,可谁知dào

管沅能不能在最后关头后来居上反败为胜?这事还没有最终定下来不是吗?

这时候开口,无论说什么,都要得罪其中一人。干脆什么都不说,明哲保身才是上上选。

“长姐,”管沅浅笑开口,摆出虚心求教的模样,“这几道菜哪里不好,还请长姐指教,不管是用料还是做法,日后灶上的人才好改进呀!”

最后那“灶上”二字,她若隐若现加了些重音,听得管洛一阵气闷——

这分明又是挑拨她和灶上的人的关系了!

自上次灶上的人和她闹出矛盾,虽说灶上的那些婆子,还没大胆到公然和她的桐青苑作对故yì

克扣吃食,毕竟她是主子。可除了每日份例,她再想要大厨房做些什么或是要些什么,那群婆子都懒得理会桐青苑的人,这让她烦恼了好久。

如今管沅又来挑唆!

“我什么时候说灶上的人不是了,三妹妹可别冤枉我指桑骂槐,”管洛板着脸盯着管沅,“还是说三妹妹想推卸责任,拿灶上的人当替罪羔羊?”

管沅清浅一笑:“长姐,不过评价菜的好坏,我就没长姐想这么深远。到底是对前尘往事念念不忘呀!”暗指管洛记着从前的仇怨,想要倒打灶上一耙。

她如今算是看出来了,管洛有亲事撑腰,好了伤疤忘了疼,胆子又大起来想拿捏她了。

管洛刚想反驳,管沅却极快地接口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长姐直说这菜有什么问题吧,不需yào

委婉兜圈子,一家人还是爽快利落些为上。说出来才好知dào

长姐到底哪里不满yì

,又是不是故yì

。”

这般一说,管洛也不好再争辩什么,直接切入正题:“这茄子也不知怎么种出来的,一股生涩的味道,该不会是三妹妹自己种的吧?”故作忍笑的模样。

“长姐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怪不知dào

。想要除掉茄子生涩的味道,就要去皮。不过茄子皮去掉虽然有利于口感,但不利于健康。多吃带皮的茄子可是能长留青春的。”管沅说着给二太夫人夹了一筷子。

管洛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却又不敢辩驳。她读书不多,也不知是管沅瞎扯还是确有其事,盲目反驳只会显得她无知,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气。

一顿晚膳就这么各怀心思地结束了。

管沅回到自己的含露居,书房的灯火下,她翻看着那本颜楷抄录的《道余录》,若有所思。

按理说,她手中有这个人的字迹,只要再多一点线索,就能顺蔓摸瓜查出到底是谁在帮自己。

端正的颜楷,锋芒内敛,她看得出绝不会出自一个听命令吩咐之人的手,而是一个能做决断有主张的人写的。但是几次三番在定远侯府出现,这个人肯定在定远侯府有内线。

这个内线到底是谁,她不可能一个个排查过去。况且内线多是誓死效忠之人,就算揪出来也不可能招出幕后。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管沅只觉得一头雾水,便连此人在不在京中都不能确定,就算知dào

字迹又从何查起?

她重重叹息一声,迷惑地合上手中《道余录》。

只她不知dào

,在她叹息迷惘之际,窗外不远处的檐角之上,同样有一个人在漫天的星辰下,对着她书房窗格弥散出的烛光发愁。

少年手中卷好的纸片摊开,同样的颜楷字迹清晰:

下月江南水患。

纸片再度卷好,少年依旧在犹豫。

有些事只有他知dào

,却不能说缘由。这样告sù

她,到底是好是坏,她会信吗?

可即便她相信了,又怎样让其他人信服?

一阵沉思过后,纸片终究被他塞回袖中,没有给出去。

如果真的要提醒她,或许该从下月的江南水患写到九月十三的长江口大地动,写到明年后年大后年……

然而这辈子,命运的轮轴已然改变,很多事的的确确是前世发生的,但这辈子就一定会发生吗?

他不敢说,至少,如今已有太多不同。她没有去庐陵,他也不会在下个月的水患中,在庐陵与她相见。

无论如何,他不能害了她,假如她相信了错误的情报,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或者令她陷入旁人多智近妖的评价?

虽说她不一定会相信,也不一定会做什么。可至少,他不能失诺于她,而他又是那样在乎她,在乎得甚至不敢轻易许诺什么。

他怕自己做不到,怕自己令她失望。

所以即便到如今,他也没有轻易出现在她面前。

他必须先留住自己的性命,否则他宁可不要让她知dào

自己的存zài

,不要让她承shòu失却不复的痛念。

思绪陡然被“吱呀”一声打断,少年往后一侧,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得更好,就看见含露居书房的门开了。

“我去母亲那里,”管沅跨过门槛,边走边吩咐,“灵均你带两个小丫鬟跟着,灵修你留在这。”

几人连忙应是,灵均和两个小丫鬟跟着管沅出了含露居的大门。

管沅穿过回廊,走向东边的院落,到了世子夫人杨氏那。

“娘亲。”管沅行礼。

“这么晚了还过来,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呀!”杨氏笑意柔和地拉了女儿坐下。

管沅淡淡一瞥屋里的几个丫鬟,等她们都退出去了,才拉着杨氏的手道:“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才趁夜来的。”

杨氏没由来地紧张起来:“不是光彩事?那是……”

管沅掩唇忍俊不禁:“不是光彩事,却也不是亏心事,做好了能有好处,还能一箭双雕帮娘亲捉几个嘴不紧的丫鬟仆妇出来。”

“你越说我越糊涂,又是什么鬼主意?”杨氏好笑地看着管沅。

“我呀,”管沅意味深长地开口,“是想问娘亲要咱们定远侯府中馈三年的账。”她这次雷厉风行地回来,就是要拿人开刀,以应对下个月江南的水患。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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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查账

“你要账册做什么,”杨氏十分不解,“是想学理家,还是要查什么事?”

管沅轻轻摇头:“都不是,我打算拿人做筏子了。对府里的开支用度,我心中一直有些疑惑,但要翻了账才能告sù

娘亲一个准信。”

实则压根不是什么疑惑,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整体的想法。

杨氏抿茶想了想,才复又回头看向女儿:“怎么突然想到要做这件事?”她怕女儿听了什么人撺掇,给人当枪使了。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一来就说要看三年的账,再听管沅的口气,只怕不是小动作。

“娘亲放心,”管沅安慰道,她也感受到母亲的担心,“这件事,我也是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再任由二太夫人压着,如今是小亏,日后就是大亏。现在吃亏少,忍下去了往后受欺负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我不能再无动于衷,必须把主动权我在自己手中。”

杨氏听了女儿这几句话,不无惊讶。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管沅一直是懂事的好孩子。去田庄之前,她伤心哽咽,管沅却笑着安慰她。难道女儿心中真的没有痛没有怨吗?

婚事就是女人的一辈子,无论哪个小娘子,都不可能没心没肺到连自己的婚事都不在意吧?

然而在她替女儿伤心的时候,女儿只是笑着安慰,她心里又承shòu了怎样的苦和委屈?

如今……杨氏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拒绝,更没有立场劝解什么。

吃亏的终究是女儿,而且不是小亏,是一辈子的大亏。

“贪多嚼不烂,三年的账册你慢慢看,有把握了再行事。”杨氏轻声叮嘱。

管沅坚定地点头:“谢谢娘亲。此事十有八九会惊动管洛,管洛再告sù

二太夫人。您注意一下那些丫鬟仆妇,哪个多舌走漏了消息。到时候如果真的被二太夫人问及,我自有主张,娘亲置身事外就好。”

定远候府中馈三年的账册被抬回含露居,管沅则在灯下翻看起来。

前世她在庐陵帮大舅母理的都是杨家败落后的烂账,所以如今定远侯府的账目难不倒她。

而此时少年挺拔的身姿在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她好像要查什么东西,打探清楚告sù

我,别走漏了风声。”

中年男子态度恭敬:“是,小的一定尽快。”

第二日,管沅把柳嫂请了过来。

“上次我说的生意,不知柳嫂考lǜ

好了吗?”看茶落座,管沅便切入正题。

柳嫂似有愁色:“我还是怕给姑娘做砸了,要不,从小一些的开始,先做一点看有没有起色?没有起色的话,我赔银子给——”

“说的都是什么话,”管沅连忙打断她,“做生意当然有赚有亏,这个你不用担心。从小做起倒是合了我的意思,我想着,就算做起来也不用太大。”

“姑娘为何这样说,做生意难道不是越大越好?”柳嫂惊讶。

她自田庄回来以后,把情况和宁护卫都反映了。

宁护卫后来给她的意思是:生意上的事,听三姑娘的就成。

而她如今才明白,三姑娘的想法的确有别于常人。

管沅摇头解释:“柳嫂可听说过物以稀为贵?一个好书家,绝不会日日夜夜写字卖钱,而是写的少却要写的精。假如这样造型别致材质名贵的珠钗多了,那就不值钱了。越是稀罕人们就越要争相追捧。”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柳嫂如醍醐灌顶一般,接着又开口恳求,“我家小姑不敢劳烦姑娘安排,我带着一起帮姑娘打理生意就是。”

“这如何使得?办法我都想好了,整好我如今要请个西席,就说柳姑娘是西席先生的侄女,客居在府里就成。”管沅早打算得好好的。

而这个西席不是别人,正是书斋的掌柜。

名为西席,实则隔几日给她报报账,顺带请教些生意上的窍门,如此一来也能做到祖父所言强干无闻了。

柳嫂闻言更是好奇:“姑娘要请西席?”

管沅只是点头没有多说,另外又嘱咐了柳嫂一通:“你的东家是我,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提,被人问起你也不要说。”

“我省得,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传出去名声不好。”即便管沅不说,宁护卫也仔细嘱咐过柳嫂此事。

两人又商讨了一番细节,管沅才送柳嫂离开。

待到管洌下衙时分,管沅去了清水堂。

盛夏荷花映日红,穿过内院通往清水堂的湖畔廊桥,管沅便听到前方隐隐传来人语。

“大妹妹,我并没有这样一本书,”管洌言语平淡,显然不太想搭理管洛,“你要是想找,还是去三妹妹,或是我母亲那里吧。”

“大哥,我明明记得你有,你就帮我再找找呗!”管洛一副哀求的可怜模样。

管洌强按下心中的不耐:“我已经找过了,的确没有。我还有客,大妹妹先回去吧。”

他发誓他一定要问清楚管沅,永国公的次女柏柔嘉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娘子。

假如是管洛这种烦死人类型的,他就是冒着丢官的危险,也得把亲事退了!

隐于竹林后的管沅默不作声。

管洛缠着哥哥想做什么?借机见齐允钧?好叫齐允钧动心把定亲的人选换成她?

正想出去嘲讽管洛一番,压压她自以为二太夫人给她撑腰就嚣张起来的气焰,一声轻快的问好阻下了管沅就要迈出去的脚步。

“我说怎么通传的小厮去了那么久,你还千呼万唤不出来,这是遇到什么事了?”齐允钧步履轻盈地走过来,就看到管洌和管洛似乎在说什么。

“见过齐公子。”管洛娉娉婷婷向齐允钧行了一礼,低着头,眸光却微微抬起,只盼齐允钧能看过来。

然而齐允钧客气地回了礼,便转过去只顾同管洌说话:“恭桓请你吃饭,说有事请你帮忙,宴席我在孝期不好出现,但作为中间人,话我总得带到。你要是今日不得空,”说着这才淡淡瞥了眼管洛,又看向管洌,“我就回他说下次。”

管洌一听是谢丕谢恭桓相请,急忙否认:“并没有什么事,我今日前往就是,但不知,谢编修所为何事?”

谢丕中探花之后,已经入了翰林院当正七品编修。

“替他长子开蒙的西席前些日子丁忧回家去了,他正愁苦此事,想请你那位高人出山。”齐允钧说到这里故yì

咳嗽几声。

高人是谁,齐允钧早就知dào

了。但他在外人面前,也只能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来见管洌。至于管洌怎么解释怎么敷衍——

他更想知dào

,她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管洛眼见这两人侃侃而谈,根本没把一旁的自己放在眼里,早就急了:“齐公子有什么要事不如进屋再说,站在院子里,天气炎热也没有茶水。洛儿恰巧带了些绿豆汤过来,解暑是最好的……”

竹林后的管沅淡淡转身,准bèi

回自己的含露居。最要紧的消息她已经听见了:谢恭桓想为长子请她做西席?也罢,这样的事交给哥哥应付就好,她出不了什么力qì



至于刻意献殷勤的管洛,她才没兴致看管洛唱戏,更没打算自己也出去唱一角。

然而管沅的脚步刚刚走出,竹林外的管洛突然惊叫一声:“谁在那里!出来!”

管洛看到的,自然是竹枝摇曳间隐隐现出的天水色裙裾。她并非不知dào

在那里的是管沅,她故yì

把管沅喊出来,为的就是给管沅一个下马威——

好叫你看清楚,到底谁才是这一局的赢家!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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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势变

听到管洛的惊叫,管沅暗自觉得好笑。

她不出去,是不想和齐允钧打照面。

新皇登基后,关于亲事,仁和大公主还没放出准信,如果仁和大公主改变了主意呢?与其到时候尴尬,不如现在不见,在事情没有最终确定之前,她不想节外生枝徒惹是非,更没有管洛刻意攀附的想法。一切就像大表哥杨安所说,顺其自然罢了。

然而管洛却发xiàn

了她,还用这样低劣的手段逼她现身?

管沅只觉得管洛太幼稚了,她出去,到底会给管洛带来好处还是坏处?

摇摇头,管沅无声叹息地走出竹林:“长姐惊惶什么,难道咱们堂堂定远侯府还能进了贼人不成?”言罢她淡漠的眸光瞥向管洛,神色平静如水。

管洛自然不能诋毁定远侯府,只得解释:“贼人倒是不怕,我就怕有不懂规矩私窥主子的下人,却没想到是三妹妹在此。”

暗讽自己私窥他们谈话,还拿“下人”二字来嘲笑她?

管沅微微摇头,似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对管洌道:“哥,我有些事来找你商量,见你有客我本打算回去,不想长姐眼尖,倒像我好心办坏事了。等你有空我再来。”说完她转身而走,一点想留下的意思都没有。

可在旁矗立的齐允钧,从那抹天水色走出竹林开始,胶着的目光就一直不曾移开。

她一如那日书斋初见,言语平淡,甚至没有多一个眼神给他。看着她转身而走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想起田庄她凝眉冷对的一眼,和毫不犹豫的离开。

她的反应一直那般清淡无味。是的,就是清淡无味,即便在如今知dào

了他是谁,知dào

了……也依旧是这般毫不在意。

可这样平淡的眼神和反应,让齐允钧像三伏盛夏毒日头底下被泼了一盆冰冷的井水,来了个透心凉。

是真zhèng

的透心凉。

书斋那日,齐允钧并没有这般强烈的感受,然而经过杨家田庄一行,再到今日,他清晰地察觉到——她在避他。

是的,不是躲,而是避,甚至不是逃。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和害pà

,也的确不需yào

胆怯和害pà

,因为她没有做错事。她只是在避,不卑不亢地避,让他觉得他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一般。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同他多说?

还是说,她压根就——看不上自己?

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齐允钧整个人都凌乱了。

天之骄子的他,到底有哪一点令她不满yì

,让她看不上?

管洛扫了眼平淡离去的管沅,再看了看目光一直凝滞在管沅身上的齐允钧,心一阵阵的揪紧。

齐允钧的眼里心里,满满的全都是管沅,满得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她如今才渐渐醒悟过来,为什么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管沅从始至终都没有和她争,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争的意思。

管沅根本不需yào

和她争,管沅什么都不用做。管沅什么都不做,齐允钧心里眼里的人依旧不是自己,依旧是管沅。

管洛倏地觉得自己悲凉得可笑,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给了下马威的人!

管沅这般一出现一离开,整个气氛都变了。管洌见势不对,急忙拉着齐允钧出府。

路上,持续不发一言的齐允钧突然开口:“你妹妹喜欢什么?”

管洌愣了一下:“啊?”显然没反应过来齐允钧在问什么。

“你妹妹喜欢什么?”齐允钧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问题。

他不应该就这样心灰意冷自言放qì

,他还什么都没做,又怎么能指望她对自己满yì



“你问我哪个妹妹?”管洌半是玩笑半带深意地问。他一早知dào

管洛的心思,上次落水事件之前,管沅就告sù

了他。后来又出现二太夫人欲要李代桃僵,更有今日几人的反应。因此,他必须先明确一件事,那就是齐允钧对管洛是什么态度。

齐允钧略带不满地盯着管洌:“你有几个亲妹妹?”

“亲妹妹呀,”管洌故作恍然大悟地似笑非笑,“你问我亲妹妹的喜好做什么?”

“管洌,你再给我装糊涂,小心下次切磋我找盛阳教xùn

你!”齐允钧毫不客气地威胁。

一听靖安侯世子盛阳的名讳,管洌不由想起祖父的叮嘱。然而,只是说不要接触,没说不能议论呀。好奇心驱使管洌开了口:“靖安侯世子,身手很好?”

“你我莫能望其项背。”齐允钧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他和管洌也就打个平手,偶尔险胜管洌。但他前两个月和盛阳切磋的那一场——

到现在想起来还令他毛骨悚然。

管洌听了齐允钧肃然起敬的语气,也不由得凛然起来。

莫能望其项背?盛阳今年十四,就能有这样好的身手……

齐允钧却没允许管洌继xù

引歪话题开小差:“你妹妹到底喜欢什么?”

第三遍问话了,事不过三,管洌不好再避而不答。他想了想便敛容肃色:“她是我妹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

齐允钧听明白了管洌试探他态度的言下之意:“我知dào

,我是认真的,我母亲之前也请了李阁老的太太来过表明了意思。我和母亲,都是认真的。”

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动心,只为那与众不同的女子。

他想起田垄之上,她在初晨的阳光下,从色彩瑰丽的画作中抬头,望向不远处麦田时的情形。她美眸中情绪并不浓烈,却流露出轻快而柔和的美好惬意;他想到她方才对着哥哥管洌说话时的柔和语气,和淡淡的关怀。

然而在见到他时,她美眸中温和美好的神采变得寡淡下去;她柔和关怀的语气变得索然无味。

她为何看不到他,为何不在意他?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让她看到自己。

管洌看着凝重而纠结的齐允钧,不由叹息着给了一句暗示:“一本好书赛千金。”

晚间含露居。

书房里静静悄悄,只有管沅一人。她正一本本翻看定远侯府的账册,熟悉的“啪”一声在窗外响起。

管沅这次反应特别快,声响刚落就冲到虚掩着的书房窗前推开窗格。

月光淡淡洒下,蝉鸣声声自院外传来,除了盛夏清朗无云的夜色,什么都没有。

管沅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又叹息一声,托腮的手肘撑在窗棂之上,秀眉轻蹙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告sù

虚空中某个似乎不存zài

的人:“你到底是谁呢,你为什么不愿意告sù

我你是谁,那些林林总总的事,你又是怎么知dào

的……”

暗夜里,少年的身影匿在墙檐之后,刀锋般锐利的双眸流露出复杂的情愫。

她轻淡而又无可奈何的语气,令他微微心疼。

可是,他也只能这般,无可奈何。

许久,管沅缓缓地垂下美眸,视线落在窗前的一本丝帛包裹的册子上。

她拿起来翻开,熟悉的颜楷没看两行就陡然一惊:这个人!居然知dào

她要查账,知dào

她查账要做什么,还把定远侯府内几个大贪写了出来,甚至连他们大致在哪些地方贪墨了银子……

管沅惊愕地合上册子。

她不敢想象。

这样一个人,可以说对整个定远侯府已经了如指掌。这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她不甘心地深吸一口气,再去看册子的内容,才发xiàn

最后注明了一行字,大致意思是,很多事并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但是能猜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即刻拿了册子,按着这些方向再去翻账册,没多久便找到了思路和脉络。

一一一一

管沅马上要锋芒毕露整顿府邸了,自下而上一步步抓住定远侯府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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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阴云

看见管沅恍然大悟的反应,少年微微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知dào

管沅为何要翻账册,只是想到前世定远侯府内宅后来的混乱,他觉得即便管沅不是这个目的,借此机会提点她一下也好。于是才有了这样一本基于他前世调查所知写的册子,没想到能与她的目的不谋而合。

既然能帮到她,那他也就放心了。

只是,她又怎么想到这一层面的?在田庄发生了什么?还是,杨安提醒了她?

少年有些疑惑。

翌日早晨在给二太夫人请安的时候,管洛果然从自己安插在杨氏身边的内线那里得了消息,开始向二太夫人告状了。

“二太夫人,我有些不明白了,咱们府的中馈,不是大伯母在管吗,”管洛灵活的妙目瞥向管沅,“什么时候到了三妹妹手里呀?”

“长姐说什么笑话呢,”管沅很快接话,“管中馈的自然还是我娘亲,长姐听闻了什么,听风就是雨的。”

管洛胸有成足地看着管沅,就像今日一定能让管沅身败名裂一般:“我听说,前两日三妹妹把账册都搬去含露居了,难道不是大伯母把中馈交给三妹妹了?大伯母忙不过来,可以和二太夫人说呀,怎么交给没有经验的三妹妹了,万一做不好怎么办?”

杨氏刚想说什么,却被管沅伸手止住。

说娘亲忙不过来?哼,管洛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这是想趁机把中馈从母亲手中拿走吗?

不过管洛的算盘也打的太美了,美得她不忍直视。

“长姐,看个账册就是交权了?长姐也不问问,咱们府的对牌在什么地方,那才是权呢!”管沅语气虽淡,可却让管洛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羞辱——

自己没有理家的经验,一时话没说圆满,忽略了对牌的重yào

性。被她这么一讽刺,越发显得无知,还落了个无端挑拨的嫌疑。可她管沅凭什么知dào

对牌的重yào

性?

莫非,是杨氏教的管沅?

管洛不由把怨愤的目光投向杨氏:“大伯母,理家的事,侄女愚钝不了解,还请大伯母说个明白,也好免去其他人的怀疑。”

管沅此时方才看了杨氏一眼,示意母亲可以拿出一早想好的说辞解释了。

“武康伯的嫡长孙女快到生辰了,沅丫头正愁不知送多大的礼,”杨氏说着又看向二太夫人,“婶母,上次沅丫头生辰,人家杜大姑娘送的礼有多厚重,您也是知dào

的。再说又是如今太后最宠爱的小娘子,我想着要好好斟酌一番才是。”

听了半晌的二太夫人这才点头开口:“是要好好斟酌,所以,你交给沅丫头斟酌去了?”先皇与太后鹣鲽情深,除却太后之外,内宫竟再无一人。新皇登基之后,内宫都把持在太后手里,二太夫人再狭隘也明白不能得罪太后身边的红人。

“我是害pà

娘亲太辛苦,”管沅接话,“所以才把这活揽下了。”

“你倒是个有孝心的,”二太夫人抬眼看了看管沅,又问,“那斟酌出个所以然了没有?”

管沅颔首微笑,开始一一分析与武康伯府交好的关键:“肯定不能远超上次杜姐姐的礼,”杜思最恨有人压在她头上,至少前世杜思进宫后是这样,“我又看了看旧例,本来与之相当是最好,可是两家来往并不密切,如今她父亲又是爹爹的上峰,看来还是在品相和难得程度上略逊色,却在总价上高一些为好。”

这样的处置方法,根本不是管沅翻账翻出来的,而是根据性格喜好和两家关系。

她可不想无端得罪杜思那样危险的人,否则以后有得苦头吃。

二太夫人闻言满yì

地点头:“这想法很好,就按你这个做。”

到了这一步,一旁的管洛几乎咬碎银牙:明明是她先告状,最后却变成管沅得了二太夫人称赞!

不行,绝对不行。这是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如果把管沅整下去,就没人能和她抢齐允钧了!

“虽然三妹妹得了个好主意,不过从大伯母那里拿账册却没有问过二太夫人,这似乎,”管洛顿了顿才颇有深意地问,“不太好吧?今日拿账册,似乎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明日就不声不响把对牌也给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二太夫人闻言果然微微变色,略带责备的目光看着杨氏:“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语气虽轻,杨氏却不得不小心应对这山雨欲来:“这,是我不好,没及时和您说一声……”

“娘亲,我记得,当时是晚上,您怕吵了二太夫人休息,让鲍威家的第二日再来和安嬷嬷说一声,难不成,鲍威家的没来?”管沅立kè

把矛头指向泄露消息给管洛的人。

若不是神mì

人那本册子,她还不知dào

鲍威家的是管洛的人呢。

管洛神色一变:“三妹妹,你要袒护大伯母,就把责任推给鲍威家的?”

鲍威家的是她好不容易买通的,是安插在杨氏身边的重yào

内线。如果保不住,只怕她日后会很被动。但现在看来,管沅似乎知dào

了鲍威家的是她的人?否则怎么会突然牵扯到鲍威家的?

管沅清浅而笑,浑似毫不在意:“长姐那天也不在我娘亲那里,根本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信誓旦旦要为鲍威家的开解了?”

杨氏附和管沅:“那晚我的确嘱咐了鲍威家的,是我底下的人失职,还请婶母责罚。”

“我的确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管洛冷声一哼,“不过这么早断定是鲍威家的失职,只怕也太武断,我看还要好好查清楚。”

“好好查清楚?难道长姐的意思是,鲍威家的并没有失职,她来告sù

了安嬷嬷,是安嬷嬷隐瞒了失职了?”管沅不动声色地把火药洒在了二太夫人和管洛之间。

二太夫人身边的安嬷嬷一听,连忙上前表明:“老奴并没有听过此事,还请二太夫人明察。”

一听到管洛把火烧到自己这边来了,二太夫人立马不高兴了:“此事就此作罢,鲍威家的当差也不利索了,给她挪个地方吧!”

杨氏立kè

应是。

管洛只得瞪着管沅咬牙切齿。

然而管沅唇角的淡淡笑意还未散去——今天的压轴还没上呢,那才是重中之重的精彩!

“二太夫人别为那些不入流的事烦心了,”管沅走到二太夫人身后帮她揉太阳穴,“我还有事央求您呢,气氛这么紧张,我都不敢说了!”

二太夫人被怄笑了:“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殷勤,原来是有求于我,说吧什么事?”

“我翻账册的时候有些疑惑不明白,我想着您见识最多了,所以还想请教您来着。”管沅摆出虚心求教的神色。

“有什么就拿上来吧。”二太夫人听了管沅的恭维,没有不答yīng

的道理。

管沅向一旁的灵修使了个眼色,账册被拿了上来。

“去年的这笔用度,我仔细对比了一下往年的,觉得不妥,”管沅说完一本又拿起一本,“还有维护花草的这些支出,我想左不过是些树苗,请几个人手,为什么一年比一年用的多?”

二太夫人看了管沅说的那些地方,不由蹙起眉头:“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些问题,不过还是一样样来比较好,”管沅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方才我说的那两件事,我仔细又看了看,发xiàn

了这些证据,只怕,不是巧合而是人祸。”

管沅说着把自己总结出来的账目一一呈了上去。

二太夫人的脸色,由疑惑猝然变成了阴云密布。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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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骤雨

二太夫人惠安堂的这场疾风骤雨,一直持续到午后。

管沅从惠安堂走出来的时候,盛夏的暴雨刚刚落幕。

她站在抄手游廊下,抬头仰望檐角滴落的雨帘:“太医怎么说?”

刚打探消息回来的二等丫鬟灵琐低声道:“太医说,二太夫人只是急怒攻心,并没有大碍。”

管沅把团扇上的流苏,一遍遍在手里拨弄着。

今日她表面上只是查账惩贪,实则却动摇了二太夫人在府里的根基。除了鲍威家的,还有好几个管事嬷嬷、大丫鬟被翻了出来。

那些被揪出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与二太夫人有些关系,还有的甚至是已过世的二老太爷的旧派亲信。

二太夫人何尝不想包庇,然而证据确凿,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除了按例把这些人从现在的位置上端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后生生被敢怒不敢言的情绪逼昏过去。

“二太夫人被这些人气病了,可事情还没办完,不解决了他们,二太夫人怎能安心养病?把剩下的管事嬷嬷叫去东跨院我娘亲那里,继xù

。”管沅沿抄手游廊走向东跨院。

惠安堂内室,二太夫人边喘息,边就着安嬷嬷手里的温水喝了一口,声音虚弱中带着不甘:“真是好样的!”

“二太夫人,”安嬷嬷急忙安抚,“消消气,身子好了才有力qì

应对呀!”

“沅丫头真是好样的,”二太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要给武康伯府嫡长孙女挑生辰礼,其实就是冲着我来,要清洗整个定远侯府!”

安嬷嬷叹息一声:“可这些人终归是被三姑娘抓到了把柄,能有什么办法……”

“沅丫头心太大,如今就动起手来,还不知dào

等我眼睛一闭一过去,府里头要怎么由她和杨氏作威作福呢!”二太夫人恼怒地捶床,“到底还是洛丫头好,至少不会和我对着干。”

安嬷嬷在心里微微感慨:那还不是因为您之前和三姑娘对着干;若您跟大姑娘对着干,只怕大姑娘会更狠,不过大姑娘没三姑娘这么有主意罢了!

“好在呢,”安嬷嬷轻声劝慰,“三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娘子,过几年就出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想插手也名不正言不顺。”

二太夫人不依不饶地咬牙切齿:“就她这悍名声,传出去了能嫁什么人家!”

“万万使不得,传出去对咱们府没好处,大姑娘还要议亲,那几个哥儿的亲事也没定下来,下一辈到时候还有小娘子呢?”安嬷嬷连忙出言阻止。

“我省得,”二太夫人声音干巴巴的,“可就这么让沅丫头作威作福?”

安嬷嬷会心一笑:“三姑娘才多大,能有几分本事?这么折腾她自己也拿不住呀,等三姑娘拿不住的时候您再出手,是最便宜的!”

二太夫人这才放心不少。

只是他们都低估了管沅的能力。

东跨院正屋的宴息室里,杨氏担忧地拉着女儿的手:“你这样一层层开罪下去,只怕会遭很多人记恨。到这一步也就够了,别再为难其他人了!”

“娘亲,”管沅神色平静,心中早就想的通透,“高门里的肮臢事,远不止这么多,如果把每个人都抓出来,定远侯府也就撑不下去了。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娘亲放心就好。对已经开罪的人,自然要做得狠绝防止他们反扑。至于其他人,现在该儆猴。”

“那你的名声,”杨氏劝解,“你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这么大动作传出去不好——”

“所以还得娘亲替我瞒着呀,乱嚼舌根的不能轻饶,”管沅顿了顿又道:“我知dào

娘亲是聪明通透的人,从前娘亲并非不知dào

,而是不方便插手。娘亲还要在这府里过一辈子,可我不同,有些事也只有我方便做。”

院子里的紫薇花经过一场暴雨,颜色愈发鲜艳。

管沅走出正屋,直接让人搬了椅子放在台阶上,坐下盯着乌压压站了好几排的人,没有出声。

天水色的裙裾在微带湿意的风中轻扬,不经意望去,还以为是哪家少女闲情逸致,来看雨后风景。

只是,管沅美眸中的冷淡让所有人都不敢大意。

从前不过是个不声不响的小娘子,怎么从田庄回来不过几日,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出手雷霆连半份体面都不给那些人……

底下的人这般想着,便自危起来,愈发战战兢兢。

许久,管沅才淡漠出声:“有些事我不是不知dào

,而是给你们留些体面,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再往下深究,并非我做不到,而是没意思。所以从今日起,好好当你们的差,过往我一概不究,可日后再眼热银子手发痒,我会新帐旧账一起算。”

底下的人一口气先松下去:既往不咎,也就是说不打算再揪出谁,他们暂时是安全了。

但随即管沅的话又让他们紧张起来。

“犯了事的人空出来的位子,我不打算提用新人,免得有人嘴碎,说我安插自己的亲信,把好端端一桩清理贪赃的好事,编排成派系斗争。空出来的位子,由现在的人兼任,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合并。”管沅说着就让母亲身边的人念她事先写好的具体事宜。

众人听了具体事宜,不禁倒吸一口气:三姑娘看得真是太透彻了,这样一合并,每个人都没了偷懒耍滑的机会,现在谁手上都有实事做!

管沅接着吩咐:“据我所知,从前有几项用度太大。我不管你们新接任的人怎么处置,反正得减下来。如果没辙减不下来,就来找我,我教你们!”

缩减开支这样的事,在前世杨家败落后她有切身体会。那时候她才知dào

,没有不能缩减的地方,只看你狠不狠得下心。

“还有疑问吗?”管沅抬眼看向众人。

众人赶忙摇头不语。

“那就按我今日的分派做,有些事你们自以为做得聪明滴水不漏,实则旁观者清,一个外人就能看出所以然来。”她想到了神mì

人,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管沅离开以后,杨氏又出来唱了红脸,可谓恩威并施。如今府里上上下下再也没人敢眼里只有二太夫人、手里不停捞银子——

真出了事,二太夫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保不住他们?

先夹着尾巴安安分分做事再说!

而管沅回到含露居,略做一番梳理,便去了哥哥的清水堂。

管洌刚下衙换了衣裳,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狐疑地看着自家妹妹。

“你倒是认真考lǜ

我的主意呀,”看着哥哥心不在焉的模样,管沅很是不满地努嘴,“这钗环生意你到底做是不做?”

管洌一皱浓眉,半晌才说:“你今天又是清理后宅,又是盘算生意,你到底怎么了?”

“生意的事我早就有了想法,”管沅神情垮塌下来,方才东跨院的冷漠雷霆荡然无存,只余一声长叹,“至于后宅,那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直被二太夫人钳制,便连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我可以忍,母亲呢,你呢,我未来的嫂嫂呢?”

管洌沉吟良久:“我还以为,你对齐允钧有什么偏见……如今看来,你只是顾忌二太夫人,才不愿对齐允钧有过多理睬,你还是在意齐允钧的对不对?”

在他看来,如果不在意,又何必为了这件事,和二太夫人翻脸,和府里的下人翻脸?

头大的管沅除了摇首还是摇首:“哥,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

一一一一

感谢书友141006112057750的两个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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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重礼

被哥哥这般误会,管沅并不奇怪,能明白她所想的或许也只有杨安,更何况齐允钧与哥哥私交甚笃。

因此她不打算做过多解释:“这件事我不想和你讨论,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除了做好定远侯府小娘子的本分,我没有其他想法。”

“没有其他想法?”管洌显然并不相信,“你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管沅瞥了他一眼:“无聊!哥,你不是看不出来如今的局势。我虽是当事人,可我的意愿有份量吗?”

管洌玩味的神情落寞下去:的确,妹妹虽然是当事人,但妹妹的意愿最廉价也最不需yào

考量。

齐允钧钟情于她,需yào

问她的意愿吗?不需yào

,不声不响就突然来提亲了。

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来了,二太夫人需yào

问她的意愿吗?不需yào

,不假思索就把亲事给了管洛。

他突然为妹妹觉得可悲,自己和柏柔嘉的亲事,母亲尚且还会来问他的意思,他也还有机会调查,有机会考lǜ



可是妹妹的亲事,他们谁都没有问,谁都没有给她机会给她时间,就闹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我明白了,”管洌认真地看着管洛,“今天你做的一切,我想我能够理解。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我支持你。但我想知dào

,你对齐允钧,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你不喜欢齐允钧,现在回绝了他还来得及;如果你是在意他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管沅的眸光有些茫然,盯着窗外雨后绚烂的夕光发起呆来。

喜欢吗?似乎谈不上;但至于讨厌,似乎也谈不上。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前世,在庐陵,心就已死,再也活不过来。

她等的人一直不曾出现,而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期盼,那个人和她之间,连一字承诺也没有。

这一世,便连相识也化为泡影。

想到此,她反而释然了——既然最后也不会有结局,那又何必相识。

没有结局,就不必开始;今生已是另一个开始。

“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顺其自然吧,”她打算听大表哥杨安的,就看自己在仁和大公主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和份量,“最有份量的不是我的意愿,而是仁和大公主的意愿。我现在所想,只是让我们的意愿,在这府里头,不要再那么廉价就够了。”

夏风吹过,管洌低首,一声长叹。

管洌最终答yīng

入股管沅计划中的钗环生意,“一枝红艳”初创,店面不大却很精致,格调新雅。

书斋的明掌柜很快成了管沅新请的西席,对外称学习账目庶务;柳姑娘也借名搬进了定远侯府东南的客房明水轩,管沅还专门拨了两个小丫鬟去照顾。

府里的事按管沅的调整重新开始运转。那天之后,有几个管事嬷嬷厚着脸皮去含露居,请教管沅该如何缩减开支。

自然有人不相信这么个十三岁的小娘子能有多大能耐,纯粹是挑衅管沅的;有人是真不知dào

怎么缩减。

然而等着看戏的人一场好戏也没看到,在缩减开支方面,似乎就没有能难倒管沅的事。等到六月份的账册出来,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府里头的用度,包括除掉贪赃的功劳,也包括减去冗余的功效,竟然比五月少了一半。

一应事务有条不紊行进,而管沅也开始嘱咐江南那边屯粮储药的时候,齐允钧却做了一件让她哭笑不得的事。

听到丫鬟通报齐允钧想见她,管沅还没有哭笑不得,只是有些惊讶。

从前无论如何,兴许是齐允钧为了避嫌,兴许是齐允钧的骄傲,兴许是其他原因,齐允钧从未单独见过她。

但如今突然要相见,不知所为何事?

管沅按礼节梳洗打扮,前往花厅。

府里经过大清洗整顿,加上大家对管沅的手腕能力有目共睹,如今没有谁敢不看含露居的眼色行事,自然没人敢去给桐青苑通风报信。

因此,令管沅欣慰的是,今天不用再看管洛唱戏。

“齐公子。”管沅淡淡行礼,吩咐人看茶。

齐允钧有些忐忑,先是问候寒暄,才到了正题:“上次和姑娘在书斋相见,方知姑娘也是爱书之人,听闻,姑娘最欣赏道衍,《道余录》却并未刊刻,只在宫中文华殿有藏本,因此我特意托宫中之人抄录了一本《道余录》送给姑娘。”

崭新的书封,看得管沅竟有些眼花。

听闻——不用说,肯定是听闻哥哥管洌所言。

然而,怎么,都选了《道余录》?好像她管沅的喜好全天下都知dào

了似的?

管沅在心里哭笑不得。

从锦匣中拿出那本《道余录》,字迹清晰端正,却称不上大气,应该就是齐允钧所言,宫中文职官吏抄录。

她想起神mì

人的那本《道余录》,锋芒内敛的颜楷,和其中暗藏的复杂得难以道出的情愫。

管沅无声叹息,表情依旧平淡:“多谢齐公子。”

齐允钧并未在管沅秀美的脸上看到他所期望的惊喜,不禁有些失落。

为什么她没有惊喜?管洌不是说,她最欣赏道衍吗?而且这是并未刊刻的孤本呀!

假如齐允钧知dào

真相,估计会捶胸顿足自己生不逢时——因为管沅手中已经有一本《道余录》,而且还是极佳的颜楷抄录;惊喜,早在那时候就已经惊喜过了。如今管沅在想的,是神mì

人的身份。

齐允钧说,只有宫中文华殿有?那也就是说,这个神mì

人可以出入宫廷?或者,他有相熟的人可以出入宫廷?

“新得了一盒上品清烟墨,作为这份重礼的回赠,还请齐公子莫嫌礼薄。”未思索出结果,管沅决定先把齐允钧这边的事解决。

但听到她要回赠,齐允钧一时间又不知该收还是该拒绝。

接受,那么这份礼便不像礼,而更像一种交换——管沅用上品清烟墨换了一本孤本抄录;可是不接受——这是她第一次送自己东西,自己就要这般拒绝吗?

管沅却没有给齐允钧认真思考的机会,略寒暄了几句,等灵均把上品清烟墨拿来,就直接端茶送客。

齐允钧思绪复杂地望着那一盒上品清烟墨,最终还是收下了。

礼尚往来,至少她没有直接拒绝他的《道余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仔细吩咐了灵修把齐允钧送的《道余录》,和那对夜光杯一同好生收在箱底。日后若有什么变故,也好将东西退还回去。

可话刚出口,管沅便意识到自己道不清缘故的偏心——为何对那本颜楷不是这样的处置方法?

或许,是因为还要利用这本书,查出神mì

人的身份?

但便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牵强了,因为这些日子,她早已把那里面的颜楷,每一行都看得了熟于心。

齐允钧的示好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她都为齐允钧遗憾:这家伙送礼的运气也太差了一些……

晨起阳光正好,管沅梳洗过后便在含露居的葡萄藤下摆开早膳:“去明水轩把柳姑娘叫过来一起用膳。”

灵琐答yīng

着去了。

灵均抬头看着果实尚小的葡萄:“姑娘,这葡萄会不会很酸?”

“现在吃当然是酸的,还没熟你就嘴馋了?”管沅好笑地看着灵均那馋兮兮的模样。

灵修带着小丫鬟一边布菜一边道:“姑娘,老太爷让阖府早膳后去上院。”

管沅拿起筷子的手一顿:“可说了什么事?”

“婢子只听到,什么六月淫雨,似乎是江南水患了。”灵修担忧地蹙起双眉。

040 西席

早膳之后,阖府都在上房齐聚。

管沅站在母亲身后,听上座的祖父训示。

“朝廷那边,刘阁老已经上了救济水患的折子等皇上批示,但我们也得准bèi

起来。”管路一脸郑重地嘱咐,言罢目光在众人中找到管沅,“沅丫头,听闻你之前着手府里缩减开支,颇有成效?”

管沅刚想站出来回话,二太夫人就抢先回答:“我身子骨不利索,沅丫头和大媳妇胡乱揽事我也拦不住。”

二太夫人气色依旧不好,说话的时候也没原先有气力,一双微浊的眼睛冷冷扫了眼管沅,责备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句说得虽简短,含义却丰富。摆明了指责管沅趁她病着,把府里的事搞得一塌糊涂;而这不赞成的态度,倒让管沅处在下风——违逆长辈的意思行事,可是大罪过!

一旁的管洛见状,心下畅快不少,欲要火上浇油:“三妹妹也是担心二太夫人,不想二太夫人操劳,才自作主张裁减了不少开支。也不知dào

这般节衣缩食下去,二太夫人能不能好好休养。多花些银子事小,二太夫人的康健——”

“我问沅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管路把茶盏重重往几案上一扣,沉怒地喝止管洛。他是见惯朝堂风云的人,管洛那些内宅小心思,怎能蒙的了他?

管洛吃瘪,惶恐地赶忙闭了嘴,不再言语。

管沅神色淡淡地走出行礼:“孙女不才,如今府里头的用度,比之从前省去一半。具体数目祖父自可翻阅,”说着杨氏已经十分配合地差人去拿账册了,“至于有没有节衣缩食,还是只裁减了冗余开支,大家心里该是有数的,有不理解的也可以找管事嬷嬷来和我与母亲对峙。”

不多时账册拿上来,管路略翻了翻,很是欣慰地点头:“本来我今日叫大家齐聚一堂,就是说用度一事。江南的田庄铺子,因为水患都难以维系,今年不贴补他们已是好的,遑论能收多少租子上来。你既然先行一步,又还未至节衣缩食,很好,省却我再绞尽脑汁想节省的法子。”

“祖父谬赞,”管沅继xù

回禀,“之前孙女翻阅账册,发xiàn

每到夏日各地总有旱涝,于是便提前命人储粮备药。因此如今江南水患,贴补那些田庄倒不至于。”

管路闻言十分惊喜:“你还未雨绸缪?”说着便转向二太夫人,“二弟妹,咱们年纪大了,有些事该放手就得放手,交给年轻人,他们脑子灵光活络,做得兴许比我们还好!”这是要说和二太夫人与管沅了。

二太夫人听到管沅不仅没在撵人惩贪之后出乱子,还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点得更好了,差点没一口气缓不上来气晕过去。

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骑到她头上还有模有样!这叫她日后如何拿捏管沅!

“大哥,”二太夫人语气斩钉截铁,“年轻人脑子再灵光活络,终究没见过世面。自己以为做了什么大功绩,到时候有失偏颇,丢的可是咱们定远侯府的脸面。等过几日我身子骨养好了,还是给沅丫头请个西席吧,她还年轻,该学的东西多着呢!”

管路听了微微叹息,却也没有表态:“沅丫头,你意下如何?”

管沅何尝不知dào

,什么请西席,就是二太夫人想给她找事,好让她没功夫插手府里的事务。但祖父不声不响直接把包袱抛给了自己,究竟是试探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祖父,请西席倒是没那个必要。别说我如今已经请了一位西席,再请又要增加束脩的开支,不太合适吧?另外,那些诗文字画的,还不如让我跟着祖父学,祖父一句话,比那些一板一眼的老家伙教十年都有用!”管沅濡慕地看着祖父。

管路哈哈一笑,没有谁听了善意的恭维不高兴的。便将此事揭过去没有再提。

管洛手里一圈圈绞着帕子,怨毒的眼神就差把管沅生吞活剥:如今管沅有祖父撑腰,连二太夫人都压不住她,日后可怎么办!特别是,她的亲事该怎么办!

“祖父,三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管洛好容易调整了表情,浅笑温和地出来行礼,“三妹妹请了西席,不知我这个长姐是否有机会跟着一起沾光。三妹妹学识渊博,我也很是向往呢,还请三妹妹看在姐妹情份上,能够答yīng

。”

管沅偏过头看向管洛:这顶帽子可真大,我不答yīng

,就是不顾姐妹情分?

可明掌柜根本不是所谓西席,而是她书斋的大掌柜。更莫提她看着管洛就膈应,怎么能答yīng



“长姐这话言重了,”管沅急忙扶起管洛,拉着管洛的手佯装亲热,“长姐肯好学,自然是极好的,今日我和明师傅说一声,明日长姐同我一起听课就是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要说清楚呢,明师傅讲的不是基础,所以长姐可要赶紧把账目的东西补一补。”

拉着管洛的手时,她就想好了对策:到时候让明掌柜专挑生涩艰难的讲,定能把管洛逼回桐青苑!

而管洛则是另一番打算:怎么着也得给管沅找点茬,趁着和她相处的机会揪出些毛病来。至少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得yì

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地相视而笑,笑意不达眼底。

书房灯火通明,窗外清风朗月。

少年在烛台前烧掉方才看过的纸片,语气如数九寒冰:“刘瑜野心太大,答yīng

整饬上十二卫那是给他颜面。如今若非刘阁老水患的折子压着,只怕所有武职他都想动。”

“也幸好有刘阁老的折子,”幕僚陆长青点着头,神色颇为担忧,“只不过,这折子不可能压刘瑜一辈子,我们得尽快想对策。”

少年右拳紧握:“就怕这次争不过他。”

陆长青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地劝道:“不争一时,实在争不过,就让他动,最重yào

的是我们必须保存自己实力。用这步退让和他交换几个要紧的位子,比硬碰硬得利要多呀!”

“陆先生这一步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此事我会提醒父亲。”少年说着在书案边坐下,左手拿起狼毫想要写什么。

然而陆长青却迟迟未离开书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一番话要如何开口。

少年察觉到,放笔抬头:“有事直言。”

陆长青神色仍旧有几分踟蹰,半晌才试探性开口:“在下只是疑惑,管三姑娘……”

见陆长青停顿,少年刀锋般锐利的双眸直直望向他:“如何?”

这么一眼已是叫陆长青颇有些背脊发凉。

陆长青跟着眼前少年也不是一日两日,可前段时间才发xiàn

他心思到底有多深沉:“如果管三姑娘是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在下只是好奇,她到底会起什么作用。”在陆长青看来,不可能是自家东翁看中了那个姓管的小娘子。

一来,定远侯府三姑娘素不闻名,也不见得是什么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除了今春花朝节稍微有些名声传出来,他从前都不知dào

有这么一号人。

二来,他觉得自家东翁不是那种会为情所困的人——假如真是那种意思,直接禀了父亲到定远侯府提亲便罢,何必如今倒让齐允钧捷足先登?

所以排除了这些,陆长青只认为,管沅是眼前少年所布大局中的一枚棋子。

少年微微垂眸,神色难明。

兴许有时候,想法越简单的人看这些事越清楚,譬如宁护卫;陆先生正是得益于思谋,才会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一一一一

感情本就是这世间最简单最难说清缘由的事O(∩_∩)O~

041 阴招

少年沉吟片刻,左手复又拿起笔:“她的事我自有主张,你盯着朝堂局势就好。”

陆长青却越发不明白他的态度,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化为一句提点:“内宅之事再如何,也比不上朝堂影响大,莫要舍本逐末。”

陆长青走后,少年无声叹息着放下狼毫。

齐允钧送《道余录》的事他已经知dào

。管沅的反应,却让他有几分意wài



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豁然发xiàn

,她也藏匿着很深的心思,深到他一时看不明白。

若这世间真是一场棋局,而他又做了举棋之人,他定要把她划在棋局之外,不能再让她如前世一般搅在棋局中被牵累。

她是他的弱点,是他的软肋。这样的弱点和软肋,越少人知dào

越安全,越不会有人拿她威胁自己。

因此,他没有告sù

陆先生;宁护卫虽猜到了,但也只是猜测并无证实。

他冒不起这个险。

夏日阳光正好,管沅走在湖畔廊桥上:“柳姑娘跟着我一同去,也是个好主意。”

“我闺名一个‘臻’字,姑娘叫我臻儿便好,”柳臻打扮素净,笑容真诚,“再如何我有几分拳脚在身,不至于让姑娘被欺负了去。”

管沅轻笑摇头:“难不成我单枪匹马上阵,就能被管洛欺负了去?不过跟着我听些新鲜东西也好,省得你每日在明水轩不是绣花就是看鸟,忒无趣了些。”

“姑娘不嫌弃我拙笨就成,只怕要辜负姑娘好意,学不明白。”柳臻有些忐忑。

“哪里真能学到什么,管洛在场,不闹出事就是好的了;就算学,那也是学对付人的本事,又不是要你作诗写文章。”管沅拉起柳臻的手,走向前院外书房。

管洛早早在此等候,一开始见到柳臻还想问缘由,但听管沅解释是明师傅的侄女,便不敢再说什么。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管洛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离经叛道。

明掌柜很快到了,一开讲便是晦涩难懂的账目。

管洛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过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明师傅,方才那里我不大明白,您能再说细致一些吗?”

管沅瞥了管洛一眼,眸中不带任何情绪。明掌柜则故作恭谨地问:“不知dào

大姑娘哪里不明白?”

管洛不好意思说她哪里都不明白,支吾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明师傅,下面那一行账目,应该是时间不对吧?”管沅直截了当地把话题引开。

明掌柜找到了台阶,就顺着下去了,倒把管洛气得半死,又不敢发作。一是因为在师长面前不敢,二是如此一来会堕了自己名声。

一直忍到下课,管洛看明掌柜一走,直接把书册拍到管沅面前,柳眉倒竖:“好你个管沅,你故yì

给我下马威!”

“这番话你怎么不当着明师傅拍出来,”管沅毫无惧色地站起身,“之前我就说了,明师傅讲得艰深。长姐却还坚持要来,来了发xiàn

不合适,那便换一个就是。我这就去回了祖父和二太夫人,明儿给长姐另请一位西席。”

明掌柜又不是真zhèng

的西席,管洛来凑什么热闹!况且管洛从来与自己不和,她若真想学,只怕说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一起。

然而管洛却不肯罢休:“你说得轻巧,再请西席,不就是拿我往省俭用度的刀口上撞吗!”

管沅淡漠瞥她一眼:“昨日二太夫人开口的时候,你大可以央求二太夫人为你请西席。退一步说,你真要学账目基础,跟着我母亲或者哪位管事嬷嬷都可以。现在发这么大脾气,你到底是想学东西,还是想挑我的刺?”

管洛被她这么直白一讽刺拆穿了心思,已经拉不下脸,恼羞成怒地一巴掌就要过去。

柳臻见状,连忙出手,腕上一推打偏管洛的巴掌,然后才道:“大姑娘得罪,有话好好谈。”

惊诧得还未反应过来的管洛,扶着桌案看向柳臻。

她方才那一巴掌,是被柳臻拦下了?

看着瘦小的一个小娘子,居然有这般巧劲?

管洛不甘地看向管沅:“是,我才没笨到打算跟着你学什么,但也不会任由你欺人太甚!我这就去告sù

二太夫人,看你如何下台阶!”话音未落,管洛竟突然跌倒在地,发出骇人的哭喊声。

管沅咬着牙目瞪口呆——管洛这是,自伤一百杀敌三千的苦肉计?

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果真让管洛来了没好事,如今她还得花些心思才能化解管洛的阴招!

桐青苑内,丫鬟婆子忙进忙出。

二太夫人脸色阴沉地坐在宴息室,语气狠厉:“你这个妹妹到底怎么当的!你长姐好端端怎么会摔伤!”

管沅暗暗抓紧手心:二太夫人正是不待见她的时候,肯定会抓住各种机会打压她。兴许管洛就是考lǜ

到这一点,才会舍下“血本”坑她的——

真心是血本,她方才偷偷抬头,就看到带着血丝的毛巾被丫鬟拿出来……

这回也是她轻敌了,才会栽这么大跟头。

她以为管洛只是对她狠,不想对自己也狠。如今二太夫人硬要把此事和她牵连在一起,该怎么脱罪呢?

“二太夫人,是我不好,长姐走的时候急了,就被桌腿绊倒,”管沅泫然欲泣,“只恨我当时没有紧跟在长姐身边,伸手就想扶她的时候,长姐已经摔倒了……”

“被桌腿绊倒?真是荒谬,”二太夫人半点不退让,“那书房的桌子是怎么放的!洛丫头又不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能被桌腿绊倒!”

摆明了指责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想给管沅下套。

“我这就去派人查,是谁放的桌子,长姐到底怎么摔伤的——”管沅还未说完,就被二太夫人打断——

“现在去查有什么用!该没有的东西一样也没有,不该没有的还是一样也没有!我就等着待会儿洛丫头怎么说!”二太夫人厉声说完,就开始催促丫鬟婆子手脚再麻利些。

安嬷嬷在一旁宽慰:“二太夫人别着急,伤口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药膏一时半会儿寻不着,已经催促人到药铺买了。”

“偌大一个侯府,怎会没有备用的药膏!”二太夫人蹙起额头,“杨氏,这个家你是怎么当的!”

世子夫人杨氏赶忙解释:“大侄女的情况有些复杂,膝盖上除了擦伤的创口,还有好一片淤青。药膏虽有,可不是单独的活血化瘀,就是单独的止血止痛。两种药膏不能混在一起用,所以这才派人去府外寻。”

这一番解释,二太夫人倒不好再多说什么:“赶紧把药膏寻来!”

过了好半天,管洛的伤口终于上了药包扎好。二太夫人带着其余人等走进里屋的时候,梁氏正一脸忧色地看着管洛,眼底有微不可查的愠怒。

“洛丫头,还疼吗?”二太夫人很是关切地坐到管洛床边。

管洛泪盈于睫,嘴角翕动,什么都还没有说,就扑到二太夫人怀里抽泣起来。

管沅秀眉微蹙地别过头去:她很清楚二太夫人的个性,除了自己亲生儿子,对谁都淡漠无情,势力得很。眼下却上演一台祖孙情深——还不是亲祖孙呢!

她明白二太夫人根本没多少真心,看二太夫人略带浑浊却无半分悲痛之意的眼眸就知dào

,还不如一旁的梁氏半分。

二太夫人这是想抬举管洛打压她,玩制衡的好手段。

“洛丫头,不用怕那些牛鬼蛇神,你和我说,是谁要害你!”二太夫人直直看着管洛红肿的双眸,眼神在传达某种暗示。

管沅再次攥紧了手心。

一一一一

感谢影子繁星的平安符!

O(∩_∩)O真的好感谢大家,无论什么困难,我都会努力写下去!

042 转折

“二太夫人,大姑娘,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柳臻突如其来的揽罪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管沅诧异扭头,半晌都没想明白,柳臻这般出来认罪用意何在。

她再怎样也是这定远侯府的主子,最多就是禁足抄书去田庄;可柳臻不同,她的身份是明师傅的侄女,是府外人,二太夫人就算不把此事捅到顺天府,也很可能据此把明掌柜连同柳姑娘一同赶走……

然而柳臻并未想这么多。她进府前,宁大哥就嘱咐过,无论如何要保护三姑娘。如今眼看着三姑娘就要被污蔑受罚,情急之下除却出来顶罪,她想不到别的法子。

二太夫人正纳闷着要问缘由,管沅已抢先插嘴:“柳姑娘的意思是,书房的桌椅是她摆放的。明师傅讲课习惯面朝窗户,因此嘱咐自己的侄女,也就是柳姑娘,挪动过书房的桌椅。”

她不可能让柳臻替她顶罪。且不言柳臻受罚她没法向柳嫂交代,自己的人都保不住,她管沅这番重生也算白瞎了!

遑论柳臻若被二太夫人抓到把柄,明掌柜还不知会如何。

“可是,”管沅继xù

补充,“这桌椅自明师傅开讲就不曾挪动过,之前我在那也好好的并未摔倒。莫非长姐是一时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其他情况,才被桌腿绊倒的?”

二太夫人想挑毛病,却不知从何下手。桌椅自明师傅开讲以来就不曾动过,昨天以前没人知dào

管洛会自请跟着一同听讲;另外,管沅这些天没有出事,柳姑娘也没有出事。

“婶母,”满面忧色的梁氏站出来回禀二太夫人,“洛丫头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每到天热的时节,她就容易胃疼。兴许今日听讲更加辛苦,牵动了胃疼的老毛病,才会摔伤的。婶母关切洛丫头,是洛丫头的福分,但此事和其他人无关,还请婶母宽心。”

梁氏突如其来的举动,是柳臻之后第二个出人意料的转折。

二太夫人疑惑地看向梁氏:“此话当真?”

管沅不解地看了眼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梁氏,把目光转向榻上的管洛。

管洛神色恼怒,磨了许久的牙才出声:“母亲,当时您并不在场,情况怎样该我来说!”

“你疼起来连人都不认得,”梁氏走到床边把女儿抱在怀里,“哪里知dào

究竟什么情况!”

管洛还想争辩什么,就听到二太夫人略带晦暗的语气:“洛丫头还有这么严重的毛病,要尽早请太医来诊治才好。”

梁氏木讷地叹息:“婶母还记得前年夏天,洛丫头十来天没好生吃东西?就是那时候才发xiàn

的,太医当时就说只能好生将养,受不得热。”

管沅回忆起来。前年,隔了一个前世,她只觉得像一辈子那么遥远。但那时候,管洛似乎真的病了……

世子夫人杨氏出言提醒:“确有此事,那时洛丫头胃口差得厉害,我记得厨房送什么过去都没用。太医也来了好几次,回事处有记录的。”

事到如今,管洛再想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信服力了。梁氏是长辈,她的话定然比管洛有分量。何况杨氏也出来确认此事,回事处的记录都有迹可循……

管洛本以为今日这苦肉计使出去,再有二太夫人帮衬,定能击垮管沅。

孰料竟然因为生她养她的母亲插手阻拦而功亏一篑!

“罢了,洛丫头你好生养伤,”二太夫人忍下心中的愤懑,神情诡异,“你们也都散了,都给我小心伺候着注意着,再有什么事我决不轻饶!”

众人噤若寒蝉。

管沅在打帘子前,回头看了眼一脸平静的梁氏,方低头走了出去——

梁氏为何要解围?

梁氏从来是不关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就算事关管洛这个唯一的女儿,她通常也都袖手旁观。但为何这次,梁氏会站出来帮zhù

自己?

她很是疑惑,若梁氏帮的是自家闺女,她完全可以理解。可梁氏显然破坏了管洛的苦肉计。

若梁氏因为看不惯管洛耍心机玩阴招,为什么从前不管教,抑或是,管教不住?

管沅摇摇头,依旧不解。

“灵修,”管沅低声吩咐,“你去帮我留意桐青苑的动静,看看二太太和大姑娘有没有闹什么矛盾,闹的是怎样的矛盾。”

灵修答yīng

着去了。

柳臻则微露胆怯地走上来:“姑娘,我方才出来认罪……”

管沅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臻儿,我知dào

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卷入我们姐妹的争斗,变成无辜的牺牲品。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有事,都会有对策,你要先保住自己。要知dào

你是柳嫂唯一的牵挂,而且如今你身份特殊,会牵连到明掌柜的。”

“还会牵连明掌柜!”柳臻不曾想自己一时冲动的后果会有这般严重,险些帮了倒忙,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是我不好,差点就害了姑娘和明掌柜。”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自责的,”管沅劝慰,“我是在教你吃一堑长一智呀,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要随意责怪自己。人哪有生下来什么都明白通透的,见得多才会知dào

。你只要记住,先保全自己。”

柳臻似懂非懂地点头。

管沅继xù

解释:“后宅的争斗,再怎样都走不出后宅,因为定远侯府要顾及名声,故而惩罚的后果,是我能受得起,而且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但如果牵扯到府外的人,性质就不一样了,定远侯府有理由把事情闹大,甚至闹到顺天府。所以,你要先保护自己。”

柳臻这才明白:“姑娘我懂了,我下次一定不脑热了。”

“你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你要相信我有能力解决才好呀!”管沅浅笑,心里却在叹息:其实今日若不是梁氏解围,她还真没什么好对策,几乎就是听天由命,再奢望一下祖父会帮自己。

桐青苑内室,“啪啦”的声响传来。

管洛一挥手甩掉药碗汤勺:“不喝!我不喝!”

梁氏呆滞地站在一旁,眼中含着肃穆的严厉:“我知dào

你今日都做了什么,又想做什么。”

“你知dào

,你当然都知dào

!可你为什么拦我,为什么!”管洛通红着一双妙目,说话间又拂落一地狼藉。

“我不想看你在歧路上越走越远,”梁氏眼底哀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这般轻易自伤自残!”

管洛理亏语塞。

的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没有资格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可不通过这方法,她又怎么能扳倒管沅?

“我知dào

你想做什么,二太夫人也知dào

。她今日对你这么热络对沅丫头步步相逼,他日你真把沅丫头拉下来,二太夫人还会管你死活吗?”梁氏神情冷淡。

二老爷宠妾灭妻,二太夫人又何尝管过——她若真为洛丫头好,就该让洛丫头有成器的兄弟可以依靠。即便没有嫡亲兄弟,堂兄弟也是好的。可如今撺掇得洛丫头和大老爷那一脉水火不容,二太夫人倒是渔翁得利了,洛丫头日后又怎么办?

父兄都不管,只能期望洛丫头找个明理的好人家。

“与其花心思在这些事,不如切实学点有用的东西,日后才能找个好人家,才有底气不被旁人欺负了去。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真要被人发xiàn

你做的那些手脚,后果不堪设想!”梁氏恨铁不成钢,却也明白铁只是铁,不经过千锤百炼怎会成钢。

自己曾经也是这般无知,如今见多识广了,反倒心如死灰。

只可惜女儿什么都不明白。

“不,”管洛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只是个失败者,你有什么资格训导我!我才不会走你的老路,成为你如今的样子!”

梁氏蹙起眉头:“你以为我要你走我的老路?正因为我是失败者,我才知dào

走什么样的路注定失败!”

“你知dào

什么路失败,可你后来走成功了吗?”管洛冷哼,“二太夫人待我有几分真心我压根不在乎,至少她能帮我张罗和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而你呢,你找的那都是些什么人!”

叹息着摇摇头,梁氏再一次意冷心灰:“我找的是什么人,我找的虽然家世不显赫,却都是青年才俊,过几年自有一番前程。我知dào

他们比不得齐允钧,但你又比得谁?就算你把沅丫头拉下去,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不改了这性子,再好的姻缘也会搅得一塌糊涂。

“我比不得谁了?哪有你这样贬低自己女儿的,我谁都比得过,不要你管!”管洛哭喊着把梁氏赶出了门。

一一一一

马云言:成功的道路各不相同,失败者却总有相似的原因,因此我们要学习失败者,知dào

他们为什么失败,自己要避免什么O(∩_∩)O~

之前承诺推荐票满1000加更,我看快满啦,所以提前加(周五要考试,我怕拖到后面木有时间了),第二更还是老规矩晚上八点~

043 败家

日头正毒,管沅倚在含露居的窗前,听灵修回禀:“瓷器碎了一地,二太太是被赶出来的,似乎闹了很大的矛盾。下人们都被二太太撵到院子里,因此也没听到具体的。偶尔有几句传出来,说为什么拦我,还有不要你管。”

管沅轻轻合上双眸:“罢了,你下去吧。”

此番梁氏的举动,管沅看不出其意欲何为。

梁氏到底是太通透,还是太糊涂?

但不论通透还是糊涂,管洛肯定都不会理解也不会赞成自己的母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对自己能下得去这样的手,也证明她根本没把生身父母放在心底。二叔管达那边也是一团糟,还不知dào

梁氏这般回去,要被那几个飞扬跋扈的小妾如何排挤呢……

如是想着,管沅心头一动走出屋子:“灵均,你去挑些田庄送来的瓜果,咱们去二太太那里。”

灵均愣了一下,还是应了。

自家姑娘从不和二太太打交道,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二太太梁氏的屋里,此刻十分热闹。

“听闻大姑娘受伤,妹妹们好心好意去探看,太太还拦着,”乔姨娘笑里藏刀,“太太真是越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殷姨娘不咸不淡地接话:“二太夫人为大姑娘受伤的事急成那样,哪里还需yào

乔姐姐你上去嘘寒问暖,难不成你有二太夫人金贵?”一句话既打了二太太梁氏的脸,也打了乔姨娘的脸。

乔姨娘妩媚的眼角一瞥:好你个殷姨娘,就仗着那冷清模样,让二老爷的银子流水一般为你花出去!嚣张什么,生不出儿子什么都不是——临了连送终的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给了你也没人传承!

如今二老爷管达屋里,最得宠当属殷姨娘,可惜殷姨娘并无一儿半女。

“殷妹妹呀,你没生养过不知dào

,这血脉相连,才最是关切。任谁也比不得太太揪心,不知伤在哪儿,会不会留疤?”生下管达庶长子管泽的简姨娘皮笑肉不笑,神色幸灾乐祸。

殷姨娘被戳到痛处,刚想张嘴反驳,门口便传来语气极淡极清浅的声音:“灵琐,你去回了我母亲,简姨娘、乔姨娘、殷姨娘私议嫡长女,颇有微词,罚三个月月钱。”

三人愕然看向门口那天水色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她们很少见管沅,平日里上房和二太夫人的惠安堂根本没有她们的位子。虽然少见,却也在一个多月前那次肃清中,听闻了三姑娘雷霆的名声。此刻管沅突然出现在从未踏足的二太太的地盘,又出手整治她们——

三人陡然紧张起来。

“是三姑娘来了呀!”乔姨娘见势不好,忙站起来行礼,笑容谄媚,“三姑娘和二太太有事商讨,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便要告退。

“急什么,”管沅挥挥手拦下了乔姨娘,“平日里我很少见几位姨娘,今日一并说说话也好。”

三人相视一眼,都没看出管沅是什么打算。

管沅走到主位的梁氏面前:“二婶母,田庄送了些瓜果来,我也不知长姐有无忌口,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所以直接送到您这。”

梁氏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多谢沅丫头好意。”

管沅落座后,先把眸光放在故作高冷的殷姨娘身上:“我兄长那日问起成化年的白瓷笔洗,管事去库房没找到,一翻册子才知dào

是二叔拿走了,二叔说转手给了殷姨娘。一件笔洗倒没什么,不过兄长说要拿着送人,殷姨娘晚膳前差人送到库房吧。”

殷姨娘冷清的神色微变:“三姑娘也知dào

,不过是个笔洗,怎么如此——”

管沅立kè

打断她的话:“是呀不过是个笔洗,但我想,殷姨娘似乎是不识字的,拿着也不能物尽其用;不过是个笔洗,殷姨娘若舍不得,再买回一个一模一样的也罢。”

前阵子翻账,她才知dào

二叔管达在殷姨娘身上花了多少银子。他自己从官位上捞银子供殷姨娘花销,她虽不赞成也瞧不起,可鞭长莫及她管不着;但拿着公中的钱腐败祸害,就不是她会骄纵放任的了。

整治完府里头的下人,就该好好约束这些败家的。一个姨娘,比她母亲世子夫人花销都大好几倍,也实在荒唐。

殷姨娘轻轻咬牙,神态楚楚可怜:“妾这就去回禀了老爷,把笔洗送回去。”

管沅轻轻摇头:想趁机给二叔通风报信,让二叔来给她撑腰?想得倒美!

“殷姨娘是打算为这等小事,打搅二叔在衙门当差吗?被上峰发xiàn

玩忽职守,这样的罪责,殷姨娘担得起吗?何况还是为了——不过是个笔洗!”管沅语速渐渐慢下来,气势却生生逼上去,令殷姨娘不知所措。

简姨娘一见这架势,马上出言讨好管沅,打压殷姨娘:“三姑娘说得对,咱们就是要为老爷分忧排难,怎么能害了老爷呢。殷妹妹这般推脱,莫不是摔坏了拿不出来了?”

她早就看不过管达偏宠殷姨娘,这回不叫殷姨娘出点血,这群人都忘记老爷的长子是谁生的了!

管沅见有人帮嘴,便不再多说。

殷姨娘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而从头到尾,主位上的梁氏都不曾说一句话。

临走前,梁氏撇开那几个姨娘,才对管沅道:“沅丫头,我有一事相求。”

管沅神色诚恳:“二婶母,有事请直言,我自当尽lì

。”不论管洛怎样和她水火不容,梁氏到底没助纣为虐;不但没有,还在悬崖边拉了她一把。

梁氏叹息一声:“你是个明白人,我这一辈子,便也这样了。洛丫头虽比你大一岁,却没你清楚明白。别的我不敢奢望,只求你——倘若日后她犯下什么错,还请你救救她!”

管沅只觉得梁氏抓着自己的手特别紧,紧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

表面上再麻木的人,都割舍不下骨子里那血肉相连的情。更何况,是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

“婶母,”管沅秀眉轻蹙,“如若能救,我必尽lì

。再如何,长姐也是咱们定远侯府的人。”

这句话说得有些飘渺,如若能救。如若管洛做出天理不容之事,她势必不能救。她虽感激梁氏今日的解围,但她有她的底线。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在晚膳前收到了笔洗。至于今晚殷姨娘要如何对二叔管达吹枕边风,她不感兴趣;但二叔如果敢来找她麻烦,她自有对策。因此她巴不得殷姨娘的枕边风多花些气力!

而晚间书房窗前“啪”的一声,令管沅看到一张心思巧妙的颜楷——

044 风声

雄土鳖四钱.胆南星五钱.血竭五钱.没药八钱.马钱子(微炒)九个.龙骨(涩舌者真)三钱.南红花五钱.川羌活三钱.螃蟹骨三钱.当归三钱.净乳香一两.口防风五钱.白芷五钱.升麻五钱.菖蒲三钱.川芎四钱.

此方乃上好伤药,但若加入官桂、生姜各一两,用酒调和,则有燥散之害,用者虽能痊愈,然疼痛不止。

管沅看着手中的方子会心一笑:这个人,是想让她拿这样的方子去报复管洛吗?

燥散之害,疼痛不止,的确是很好的教xùn



不过,她觉得不甚妥当。

如今二太夫人只怕就盯着管洛,管洛有何三长两短,二太夫人最开心不过——这样就能抓住机会嫁祸到她头上。

因此,即便此方有药效、能痊愈,她也不敢用在管洛身上。万一再牵累了掌中馈的母亲怎么办?

但她还是感激这个神mì

人提供的药方,于是回到桌案边,拿起一张雪宣,提笔写道:

不胜感激,虽有此方,为避嫌疑,不用为佳。

便把雪宣放在窗外。

她此举也有心引神mì

人暴露,就看神mì

人会不会上钩。

管沅趴在窗前,透过窗缝一瞬不眨眼地盯着。

可久等不来,便在管沅快以为自己计策失败的时候,一阵清风拂过,雪宣不知去向。

管沅目瞪口呆:身法如此之好,怪不得她之前怎么都发xiàn

不了这个神mì

人!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目下看来,神mì

人是在帮自己,但根本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她愈发疑惑起来。

字迹,身手,见识,能力。

不容小觑!

此时,少年拿着雪宣坐在屋脊之上,清朗的月光下,清丽姿媚的台阁体,令他不自觉勾起唇角,淡去了眸中那一层时常笼罩的冰霜。

他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引蛇出洞?

只可惜他不是蛇,没有被她抓现形。

少年的指尖在墨迹上轻轻拂过,眸中笑意变得复杂起来。

那年庐陵,他也是这般写了一张极其复杂的药方,想治愈水患中得了疫病的灾民。彼时尚年轻气盛,自以为能救万民于水火。她却一盆冷水泼下来——

“且不言他们都是寻常百姓,拿不出钱买这些药材;即便买得起,如今道路不通物资匮乏,上哪去找齐全这方子上的药?”

他一阵语塞。

从前只知闭门习武,埋头看医书,却不料临阵时刻,自己竟像绣花枕头一般,中看不中用……他见她拿起笔:“你只说简单易寻的几味药,暂且给患疫病的灾民们应急罢。其余的。只能尽快疏通道路,调运药材粮食方可解决。”

他眼见她如兰似玉的纤手下,开出清雅姿丽如摩罗花一般的台阁体,才相形见绌地惊觉,自己方才那张药方的字迹,简直比鬼还难看。

少年从回忆中抬头,仰望晴朗的夜空,拧了拧右腕的腕口。

如今,他的字早已脱离鬼画符,而她的笔迹仍旧绚美如花,甚至更胜当初。

但江南的水患,早已没有他与她的身影。

或许,也算是好事罢,那样鬼一般难看的字,他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少年自开解般地自嘲摇头。

管洛这回苦肉计失败,不仅没嫁祸成功,还折了自己——不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只怕下不来了。

而令管沅没想到的是,管洛这般“卧病”在床,居然还引来了探病之人。

焦婉妍走到垂花门的青石台阶前:“洛姐姐身子也太虚弱了,该好好补一补。不过最近时气的确越发燥热,我也快受不住了!”她轻摇手中团扇,神色明澈诚恳。

管沅一边领路一边礼貌微笑:“这时节秋老虎正厉害呢。”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正三品礼部右侍郎焦孟,前世是刘瑜手下第一文官。如今新皇登基不久,刘瑜还没完全掌控内宫,焦孟也没有明确站队。

不过,管沅十分确定,最多明年,焦孟就要站在阉党背后,和清正文臣彻底划清界限了。何况,据书斋的消息,近来焦孟和刘瑜宫外的兄长走得很近呢!

故而对于焦孟的孙女焦婉妍,她没有多少交好的意思,不失礼数也就罢了。

“可惜了,昨天盛陵妹妹在府里做荷花灯玩,我本想拉着洛姐姐一同去,可惜她病了,”焦婉妍轻蹙黛眉,语气惋惜,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咦,对了,杜姐姐也去了,她没邀你一同去吗?”

管沅裙摆上的噤步一丝不乱,她的余光扫去,只见焦婉妍良善的双眸里满是无害的疑问。

这句话,无论说者出发点是什么,只要听者是糊涂人,都会挑拨了她和杜思的关系。

然而她不是糊涂人。

杜思是谁?杜思肯出席你的宴饮聚会,是给你面子;杜思不叫你一同前往,是杜思的架子。

焦婉妍究竟是想得太简单,没看出这一层道理;还是想得太复杂,故yì

要挑拨她和杜思的关系?

“杜姐姐做事,自有自己的考量。前头她生辰就吩咐了不要铺张摆宴,我送了份薄礼作为表示,她也都回了书笺。”管沅语气淡淡。

这番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大有深意:杜思给她回书笺,就说明两人关系正好着呢!杜思自己都不摆筵席,又怎会拉着旁人一起去凑热闹?

而事实上,管沅也无心同杜思和盛陵走太近。一个是日后把持宫廷朝政,惑乱江山的贵妃;另一个是被家族牵累的盛家女儿。和谁走太近都不是好结果。

因此杜思不叫她去,她倒乐得轻松。

“原来是这样呀!”焦婉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神色依旧单纯可人。

管沅已走到桐青苑门口:“焦妹妹请。”

焦婉妍和管洛说了两刻钟的话,又留下了些吃食补药,才由管沅送出了门。

看着焦婉妍离去的背影,管沅微微迟疑:焦婉妍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不聪明?

按理说,她没必要这般关注管洛。上次永国公府的宴饮,她是清楚管洛病了的,却也没来探望。怎么今日,就巴巴地跑来了?

莫非她听闻了什么风声?

管沅想到自己几乎已经忘却的仁和大公主府。

如果焦婉妍听到了这风声,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但这消息应该很是隐秘,便连府里的人也讳莫如深,她应该不会知dào

吧?

八月秋高,一年一度的秋猎即将在西山拉开序幕。

管洌所在的羽林左卫负责秋猎戍卫,明日就要随圣驾离开。

故而此刻清水堂内,世子夫人杨氏和管沅一行帮他清点物品,一行叮嘱。

“从前你是比试箭法的,如今你是保卫圣驾的,可千万分清楚,莫要手痒耽搁差事。”杨氏语重心长地嘱咐。

管沅掩唇而笑:“娘亲,哥不会连这都分不清楚。守好本分就成,不该管的不要管。”

管洌抚掌而赞:“还是妹妹说的靠谱!”

“你是有了妹妹忘了娘呀!”杨氏半带玩笑道,“沅丫头,心思比我清楚,也下得了决心。听她的没错。”

“娘亲这般高看我,我受不起!”管沅拉着杨氏的手撒娇。

杨氏无奈摇头,复又正色道:“我听你们大舅舅说,皇上似乎要整饬上十二卫?”她自然担心儿子会因此丢了差事。

管洌忙解释:“是有这个说法,但几个大臣现在还僵持不下,没有定论。就算要换血,也会等到秋猎结束。”

“哥哥倒不需yào

过分担心,当好自己的差事就成。往宽了说,如果咱们府都要受波及,那比不上咱们的人家多了去了,他们的子孙也要被波及,上面承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往窄了说,哥哥你并非身居要职,他们没必要动你。”管沅宽慰。

管洌颔首赞成:“正是妹妹说的这个道理,因此,娘亲无须担心。”

然而在秋猎开始后不久,便有令人意wài

的风声从西山传回京城,顿时传遍京中的官贵阶层。

045 声名

秋风初起,管沅坐在含露居的银杏树下,抬头看着依旧翠绿的银杏叶。

“婢子听他们说得一板一眼,越说越神,好像靖安侯世子就是天将下凡一般——不仅十箭全中,骑术还拿了第一。听说西山的秋猎,从未有人有这般好的成绩呢!”灵均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即便早已听了无数描绘,还是掩不住眸中惊叹。

管沅背靠银杏树的树干,美眸盯着片片银杏叶,纹丝不动。

她在发呆。

靖安侯世子拿过秋猎第一?她从不知dào



但身手再高超又有什么用?皇命一下,你打得过一千个锦衣卫,却敌不过十万大军。

前世靖安侯世子被调到西北大营,也不知满门抄斩的圣旨下来的时候,他是怎么被处置的。是死于乱军之中,抑或被斩于昔日袍泽面前?

这般残酷地想着,她心底滋生出浓浓的悲凉和叹惋。

刘瑜,害了多少人……

她心底存了扳倒刘瑜的念想,但她始终是内宅女子,压根不知该从何下手。

定远侯府目下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杨家也没有。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如前世靖安侯一般硬碰硬,身手再好也枉然。谁叫皇上除了玩乐胡闹,万事不管,悉数交给刘瑜。

“姑娘,婢子还听闻,皇上对靖安侯世子大加赞赏,不知到时候靖安侯世子满了十五,会得一个怎样的差事,会不会比齐大公子品级还高?”灵均继xù

补充。

皇上向来好武,自然喜欢武艺高强之人。

“这话是谁说的?”管沅终于从银杏叶收回眼神,看向眉飞色舞的灵均。

灵均一笑:“当然是前院的管事在议论,那些小丫鬟就知dào

花痴,哪里会想这么多!”

“花痴?”管沅不解。

“当然是花痴靖安侯世子呀,靖安侯世子家世显赫,父亲是朝中重臣……”灵均滔滔不绝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倒出来。

管沅却已无心再听。

不过是复制去岁秋猎齐允钧的神话罢了,只是复制得有过之而无不及——齐允钧是第三;而靖安侯世子盛阳,简直就是大满贯。

也难怪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即便到了秋日,还芳心大动。

不知闺秀千金和官贵诰命,又会作何想法呢?

黄昏的秋阳,在惠安堂拉出斜斜的影子,微微眯眼,便是满室金光。

管洛已然痊愈,此时正有说有笑地陪着二太夫人,生生把管沅排挤到一旁。

管沅也不在意,端起茶盏默然品茶。

反正她和二太夫人已几近撕破脸,她没有继xù

讨好奉承的必要。

“二太夫人,大哥真是的,在西山也不给家里传个话,”管洛一边抱怨一边拿眼睛觑管沅,“秋猎的消息,我都是听下人们说起来才知dào

的。本来大家都姓管,没道理有些事告sù

有些人,就不告sù

咱们呀!”

管沅无声冷笑:这是指责哥哥只把消息告sù

娘和自己,不告sù

他们吗?

“长姐这就不明白了,”管沅马上接话,“大哥在西山,不是去玩乐的,而是去当差。长姐觉着,大哥是应该派下属给府里一天三次地递消息,还是求上峰?如若真有什么要紧事,大哥自有分寸会尽快通知祖父。秋猎这样的事,好像不需yào

后宅关心吧?”

管洛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总不好说,挑如意郎君这样的事,后宅当然要关心吧?

而她想知dào

的,也只是靖安侯世子夺魁之事。

“二太夫人,”管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炖了川贝雪梨,秋日润肺最好不过,待会儿给您送过来。”

二太夫人微有所察,知dào

洛丫头只怕要说什么,却未动声色,语气如常:“你待会儿派人送过来便是,难得你有孝心!”

管沅看了看二太夫人,又看了看管洛,猜疑地走出惠安堂,吩咐灵修:“去明水轩找柳姑娘,叫她帮我听听,二太夫人和大姑娘说了什么。”

这样的事,自然还是交给有几分拳脚的人比较妥当。

夜幕低垂时,柳臻坐在含露居的宴息室。

灵修早把门窗关妥当,只听得柳臻道:“姑娘,大姑娘她,想推了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

管沅一愣:“为什么?”

柳臻也很是惊讶,三姑娘早把与大姑娘的微妙关系告sù

了她,就怕她被大姑娘利用吃什么亏。但如今,大姑娘居然要推掉一直苦苦争取的、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大姑娘的意思,我没有很明白,大致是求二太夫人找媒人说和靖安侯府。”

管沅听到“靖安侯府”四个字,如醍醐灌顶:“她这是见异思迁了。”

眼下靖安侯世子盛阳比齐允钧风头更劲,也难怪一直好强的管洛会见异思迁。只是管洛糊涂了,以为自己摸到了仁和大公主府的围墙,就能进靖安侯府的门了?

“若说和不成,她又待如何?”管沅追问。

柳臻摇头:“没有提到这个,不过大姑娘还说,就怕姑娘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求二太夫人务必要阻拦姑娘。还说,假如姑娘再有个好夫家撑腰,这定远侯府可就全归姑娘了。”

阻拦?

管沅不禁好笑:她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摒去前世的结局,她承认,就前程来看,靖安侯世子的确是夫婿的上上之选。但她不像管洛那般糊涂,以为只要是好的,揣在怀里就还是好的——只怕揣都揣不住!

无实而享大名者必有奇祸。

至于管洛想找个好夫家与自己竞争的想法,说不定就能打动浅薄的二太夫人——二太夫人如今正愁没法子牵制她呢!

送走柳臻,管沅思索片刻才给书斋的明掌柜,和一枝红艳的柳嫂各送去一封书信。

眼下,就等二太夫人行动了!

西山。

猎猎秋风起,帐中的灯光也被吹得有些飘摇。

宁护卫走进来,低声对少年说了什么。

少年刀锋般锐利的双眸闪过一丝厌恶:“柳嫂所闻当真?”

“自然当真,这般重大的事,柳嫂也是才知dào

,赶紧汇报于我。柳姑娘和明掌柜也知dào

了。”宁护卫回答。

“他们要是有所动作,就把他们的行动传出去,好让仁和大公主知dào

,定远侯府有意把大姑娘嫁到靖安侯府。这样一来,他们也算赔了夫人又折兵。”少年冷笑。

宁护卫连声夸赞:“好主意!您和三姑娘想到一块去了!”

“她也是这么想的?”提到她时,少年的眸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神采。

宁护卫点头:“三姑娘告知明掌柜和柳嫂子,就说只要探听到他们有行动的风声,就把消息传出去,好让他们没了退路,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却开始担忧:如此一来,她嫁到仁和大公主府的机会岂非更大了?

他咬牙纠结。

“有什么不妥吗?”宁护卫不解其意。

少年摇摇头:“没事,你先下去吧。”

他没有资格阻拦她。而且,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此举必然导致他的亲事多年无人问津,而他也不愿拖累旁人。

更不愿意拖累她……

管沅依旧过着神清气爽的日子。殷姨娘给二叔管达吹的枕边风,终于在一次休沐时起了作用。

二叔委婉地问财物一事,管沅也不好不敬长辈,笑吟吟写了几个数递给他。

管达一看父亲管路屋里陈设的总价,再看看自己和几个姨娘屋里陈设的总价,顿时傻了眼,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擦了擦额头并不存zài

的冷汗:“三侄女呀,这,我这屋里,人多,所以用度只怕一时减不下来……”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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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对价

管沅温和一笑,笑容中只有客气礼貌:“我知dào

二叔屋里人多,因此也不强二叔所难。过往从库房拿走的东西,还请二叔好生保管。如若有需yào

的,譬如上次的笔洗,我会事先告知再拿回来。但超过这个数目也不好呢,祖父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管达不敢吭声:他现在从库房搬走的东西,是他父亲的两倍都不止,他还哪敢再说个“不”字?没叫他悉数还到库房就是好的了!但想到殷姨娘那清清冷冷不搭理他的模样,他就着急。

难不成,日后在东城指挥使的位子上,还得多搜刮些油水?

似乎看出他想法的管沅微微摇头:“二叔,见了银子才会笑的人,永远不知餍足;可捞银子捞过界的人,总有一天失足。届时祖父能不能保住你,二叔可要考lǜ

清楚。”

她可不想哪天管达被人抓到把柄,让定远侯府难堪。

管达支吾了半晌,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一脸纠结地离去。

管沅重重叹息一声:丢差事还好平息,若因此获罪,特别日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专会挑刺的刘瑜,那就麻烦了。

午后,管沅在东跨院陪母亲说话。

“再有几日,圣驾就要从西山回宫,你哥哥估计能休沐两日,”杨氏一脸期盼,“你想个地方,我带你们去转转。”

管沅多少还带着少女心性,闻言兴致就来了:“我想去庆寿寺上柱香;其余的倒没什么,香山的红叶没红透,现在去也没意思,倒不如去钟鼓楼逛逛,那附近的会真堂总有稀奇玩意儿!”

“好,”杨氏温婉的眸中带了几分宠溺,“再问问你哥哥,看他想去哪……”

正说着话,丫鬟进来通传:“世子夫人,三姑娘,陈新家的有要紧事回禀。”

母女两对望一眼,都带着不解。

杨氏开口:“让她进来。”

陈新家的打起烟香色的纱帘进了屋,行礼之后立kè

道:“殷姨娘去了大姑娘的桐青苑,结果不知怎么争执起来,要不是丫鬟婆子进去拉住,只怕,只怕打的不成样子了!”

“如今还在僵持?”杨氏暗暗奇怪。虽然平日鲜少和梁氏打交道,但那边的事她不是不清楚。那几个姨娘敢欺负梁氏,却没人敢动管洛,得罪了二太夫人,谁也开罪不起。

但如今——

管沅手里拿着个紫藤萝花样在看,状似心不在焉:“这样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去禀了二太夫人吧。”

二太夫人为管洛撑腰,那就是殷姨娘受罚;二太夫人不理会,那就得他们自己争个高下出来。

反正她无意偏帮谁,无论管洛还是殷姨娘,皆非善茬!

陈新家的忙道:“已回了二太夫人,二太夫人听闻已经不打了,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打碎了好几件东西,不知,这该怎么算……”

管沅立马明白了陈新家的意思:事情牵扯到毁坏财物谁来陪,估计又是一阵扯皮。她自然不能让两方互相推托,到时候谁也不买账。

她摇摇头,只觉得二叔那边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娘亲,我们去看看吧。”

还未走进桐青苑,就听得里面的喧闹。

柳臻站在门口,看见杨氏和管沅,便上去行礼,接着暗暗咋舌:“听闻殷姨娘被大姑娘扇了一巴掌,脸上几道红印子——大姑娘下手也忒狠了!”

管沅倒不意wài

管洛的狠心,只意wài

柳臻的出现:“臻儿,你怎么也在这?”

柳臻笑容烂漫,吐了吐舌头:“我来了就一直不敢进去,生怕被他们冤枉了。是灵均姐姐派人来找的我,说他们争执扭打,还是我在姑娘身边要安稳些。”

管沅一笑,拉着柳臻走进桐青苑。

她以为殷姨娘会哭成梨花带雨,摆出凄楚可怜的模样。谁知她所见只是微红了眼眶,眸底还带着倔强的冷清女子,脸上那几道红痕,倒是和柳臻所闻一模一样。

不过想来也是,二叔还在衙门当值,殷姨娘梨花带雨给谁看?

反观管洛,倒是气焰嚣张得很:“我还没追究你出言侮辱我母亲,你倒有理了!你摔碎的这些东西,你自己收场,别让我再看见你,看一次我打一次!”

管沅闻言四顾屋子,的确各处都有狼藉。她上前一步询问殷姨娘:“殷姨娘,这东西都是你摔碎的?”

殷姨娘转头,冷清的眸看着管沅,没有丝毫善意:“三姑娘,我听闻,凭言语判断是非黑白是最荒谬的,眼睛看的才是真的。三姑娘看看这,到底是谁伤了,谁在吃亏?”她微微仰起脸,却并不刻意,但清晰的红痕还是映入管沅眸中。

管沅微一挑眉,转头问那些劝架的丫鬟婆子,可他们都说什么也没看到,进来的时候已是这样了。

管洛冷哼一声,坐回藕荷色绣墩上:“三妹妹,以往我砸了不少东西,哪件是自己的哪件是公中的,我也都一一认了。我虽是不吃亏的主,却也不像有些下贱人,为一点银子缩手缩脑敢做不敢当!”明显在寒碜殷姨娘。

“我自然知dào

长姐的性子。”管沅微微颔首,从前管洛发脾气的时候砸了不少东西,自然有些是公中的,有些是梁氏的陪嫁。但无论是什么,管洛都没有抵赖推脱,爽爽快快认了。

她知晓管洛狠辣好强,也正因为狠辣好强,又是定远侯府的正经嫡女,才不屑连几个摆件都要拖三推四,也不屑同姨娘小妾合谋。管洛的心,大着呢!

杨氏吩咐陈新家的上前清点一共折损了多少东西,然后便道:“有什么话和气着说,犯不着动手动脚。洛丫头,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些事不许亲自插手,委屈身份;殷姨娘你也是的,说话间客气些,见到气氛不对先行离开就是,怎么搞成如今这样。”

各打五十大板。

但殷姨娘和管洛,仍旧谁也不肯赔偿。

管沅手心的素帕一摊:“既然如此,长姐这里的东西,碎都碎了,那也就罢了;公平起见,殷姨娘也要付出相同的对价。陈新家的,你告sù

殷姨娘总数是多少,然后带人去殷姨娘那,把等价的东西搬回库房。”

她算是看出殷姨娘的本意了:不过就是借着管洛的地盘撒泼,想报她限制二叔屋里人开销的仇——你不让我用,我也不会让你便宜别人!

既然看出来了,她怎么会让殷姨娘轻易得逞?

有胆子做什么样的事,就得有胆子担什么样的责!

殷姨娘平静的脸终于变色:“三姑娘欺人太甚——”

管沅却没允许她说完:“殷姨娘若觉得我欺负你,自可去和二太夫人说,和二叔说,让他们评评理,这样处置公道不公道。”

杨氏颔首,觉得管沅这个主意其实很好:“随意争执扭打的过错二太夫人没有追究,因此我也秉持宽厚,本来一家人就是要好好相处的。但不给些警醒,大家以为公中的东西怎么砸都没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陈新家的,带人把殷姨娘送回去养伤,再找人和二叔解释清楚。”管沅直接吩咐人行动起来。

殷姨娘恨恨看了眼管沅,又恨恨看了眼管洛。刚站起身走到管沅身边,忽地伸脚去绊管沅的裙摆。

众人都不曾看见,只有当事人管沅和眼明手快的柳臻察觉到。

柳臻心中一惊:难不成殷姨娘想害三姑娘?于是伸手上前搀扶住殷姨娘:“殷姨娘小心些,坐久了腿麻。”化解了殷姨娘的动作。

殷姨娘微不可查地一愣,又见柳臻步履很稳,便意识到,管沅还有身手不错的人在旁边护着,她那些微末伎俩,根本用不出手。

她咬着牙走出桐青苑——

来日方长!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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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婉拒

管沅微松一口气,把母亲杨氏送回东跨院,才同柳臻一起走到明水轩。

“还好有你在,否则我今日又得吃亏了。”管沅感激中带着感慨。

柳臻一笑:“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心。只是,那殷姨娘只怕记恨上姑娘了,日后该怎么办?”言罢神色由喜转忧。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牛鬼蛇神,看着不起眼,真要害你也是麻烦,只能慢慢来。”管沅无声叹息。

定远侯府看似关系简单,内里也是错综复杂,哪有这么容易高枕无忧。想清肃内府握住权柄,总要得罪人,这道理她一开始就想清楚了,也和母亲解释清楚了。因而如今一系列事情,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没什么可埋怨的。

圣驾班师回朝,管沅迎回哥哥管洌的同时,也迎回关于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荒诞之举的消息。

“就在回京城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个西域萨满法师。本来圣驾经过都要提前清路,不会有闲杂人等闯进来,可那法师居然好端端出现在那!”管洌说到此,神色间仍然带着浓浓的困惑。

管沅愣了半晌。

据她前世所知,皇上最喜欢法师番僧一流,因此,即便哥哥不说,她也猜到结局——这萨满法师肯定得了皇上赏识。

不出管沅所料,管洌继xù

道:“我们刚想拿下此人,那人却不知怎地变了个戏法,又说了几句胡话,不知怎地皇上就抚掌大喜。如今把那个法师带进宫去了。”

管沅沉吟片刻:“哥,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她早就熟知皇上的怪诞喜好,因此并不意wài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离经叛道。

往后还有更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因此她需yào

让时常行走宫中的兄长,做好心理准bèi



管洌的浓眉拧起良久:“我不知dào

。”

管沅清浅一笑:“如若不知,不如去问李阁老。”

“也是,李阁老想必会有好见解。”管洌恍然大悟一般。

管沅点头离去。

她相信阁老李西涯会给出最好的答案,但这番话由她来说,未免太过怪异。她只是一个身处内宅的小娘子,因而也只能给兄长指一个大致的方向,点到为止。

热闹非凡的鼓楼大街上,三辆马车停在会真堂门口。

管沅缓慢步下,只见大街上熙攘热闹,会真堂里却一切井井有条。

“上次我在武康伯府看到一个彩琉璃莲花样式的笔架,待会儿帮你在会真堂找找,你也买一个回去。”管洌向妹妹推介。

“听着就不便宜!”管沅斜嗔一眼。

管洌哈哈大笑:“你现在不说日进斗金,也是腰缠万贯,这也计较?”

“哪有你这样说女子的,腰缠万贯,那腰有多粗?”管沅半开玩笑地回嘴,径直走进会真堂。

杨氏拉着管沅到处搜罗了些小玩意儿,打算带给府中诸人。

到了付账的时候,掌柜突然道:“彩琉璃莲花笔架,齐公子请了,说就当送给姑娘。”

管沅闻言,抬起头四顾,在对面茶楼二层的窗前,发xiàn

了齐允钧。

秋日的阳光洒在檐角楼牌上,拉出的狭长阴影挡住了他的身影,却独独留下他认真的笑容。

管沅扭头不愿再看。

“掌柜,帮我多谢齐公子。”她言罢走出会真堂,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齐允钧的眼神太炽烈,炽烈得她必须找些东西隔绝他的视线。

也炽烈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还有不到两个月,孝期就结束了。如果那时候,大公主没有选择她,齐允钧会怎么样?

管沅低首长叹。

或许,会很尴尬吧?

那么,齐允钧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还是说,长公主同意了呢?

“灵均,你把大少爷叫到我马车边,我有话和他说。

管洌按杨氏的叮嘱,挑好了送给永国公府的礼物,便来到管沅马车边。

隔着车窗,管沅低低出声:“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管洌对送礼之事一无所知,显然不清楚管沅想做什么:“什么忙?”

“我有些话想对齐公子说,我,想请你帮我。”管沅语气纠结。

管洌沉默了一瞬,只说了一个字。

“好。”

当日定远侯府的花厅,管沅在吩咐丫鬟看茶后,就把她们遣退下去。

她总要给齐允钧自尊。

门窗皆开的花厅里,管沅抱着青花茶盏坐在齐允钧对面,犹豫着如何开口。

秋风拂过,带来菊花的清香,齐允钧的忐忑,却没有因为此时的惬意平息半分。

他担心,担心管沅说出的话……

“齐公子,有些事,我心里是明白的,”管沅顿了顿,“不过,大公主并未就此事表态,我不想到时候,让这一切变成笑柄。因此,我希望一切暂时到此为止。”

齐允钧灿若星辰的双眸一分分黯淡下去。

她很委婉,很委婉。但他还是听明白了最基本的意思——到此为止。

“我的本意,并非想让这一切成为笑柄,”齐允钧垂下双眸,神色有些纠结,“但,管姑娘的担心……”

舅舅走后,母亲的确还什么都没有说。

“我明白了,不过请管姑娘放心,我会尽lì

的。”

齐允钧陡然发觉自己的无力。

自己做的再多,却连一个承诺都给不起。

他自以为无所不能,什么都可以付出,但一个确定的承诺却难倒了他。

他微微苦笑:“我会努力,你可不可以给我时间?不会太长,请你相信我……”

管沅不记得最后是怎样结束这段谈话的,可她一直记得齐允钧当时落寞的神情,以及那句话——

你是真zhèng

宠辱不惊的女子,就如我母亲一般。

管沅站在秋菊的篱笆前,长叹一口气。

宠辱不惊?真的是这样吗?

这样的担子,好重好重。

只是她还没有机会伤怀于此,就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意料之中,管洛和二太夫人找了媒人前去靖安侯府,说和亲事。这消息自然被早有准bèi

的管沅散播出去了。

霎时间,京中官贵都听闻了此事,包括仁和大公主府。

管洛在惠安堂涨红着一张脸,想发脾气又死命忍着。

“不是说事情很隐秘,没人知dào

吗!”管洛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二太夫人也有些灰头土脸:“我派去的人绝对可靠,要泄漏,那就是靖安侯府泄漏。”

如今洛丫头如果谈不成和靖安侯世子的亲事,往后可就麻烦了。

管洛欲哭无泪。如今的选择,只有背水一战,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否则,真是得不偿失呀!她本来只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个备选,谁知——

“可靖安侯府为何要这么做?”管洛又着急又不解。

“莫非,靖安侯府是中意这门亲事的,为了以防万一?”安嬷嬷揣测。

这句话给了两人莫大的鼓励:对呀!如果靖安侯府不是有意于此,又何必让满京城都知dào

这件事呢?亲事不成,靖安侯世子是没什么关系,但管洛的名声可就毁了。靖安侯府和他们无冤无仇,没必要为这样的事得罪他们吧?

管洛这般想着,底气又足了不少。

现下仁和大公主怎么想都不重yào

了,他们看不上自己那是他们的损失!且看她日后当了侯夫人,怎么寒碜他们!说起来,齐允钧的母亲虽然出身高贵,父亲却并非公卿,日后也没有世袭的爵位。这么一想,靖安侯府的亲事可比仁和大公主府好多了!

而另外一件让管沅无暇伤怀的事,出乎所有人意料——

永国公夫人把管洌的庚帖退了回来,理由是,八字不合。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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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背信

杨氏看着紫檀木几案上被退回来的庚帖,秀丽的黛眉微不可查地蹙起:“八字不合,是哪家名僧仙道给出的判断?先前我拿令嫒的八字去庆寿寺算过,并未得出任何不妥。因此还请永国公夫人说清楚,否则岂非让旁人误会我们家洌哥儿命格有问题?”

一向好脾气的杨氏,如今也禁不住语气冷硬。

从来都是男方嫌弃女方命硬克夫,鲜少有女方把男方庚帖退回来的。

这种情况,旁人多会认为,男方的八字乃是大凶之兆,否则女方不会如此行事。

而且双方都要找人测算八字,男方一声不吭,女方指出问题,这不是暗示男方故yì

有所隐瞒,想掩盖什么不好的事实吗?

因此她必须让柏夫人解释清楚,洌哥儿的八字,到底哪里不妥!

柏夫人笑容淡淡:“管夫人稍安勿躁,不是令郎的问题,只是小女和令郎没有缘分。本来都是好好的命格,偏生撞上水火不容这样的格局。我们请的这位道人是齐云山正一派的,想来佛道有所区别,所以才有不同的结果。错过令郎,我们也很遗憾。”

这解释初听有几分道理,但仔细想来却并非如此。

永国公府是真请过齐云山正一派的道人来看,还是自己杜撰的?齐云山远在千里之外,不可能马上得到求证。

但庆寿寺的住持,杨氏还是相信的。她狐惑地望着柏夫人。

柏夫人是永国公柏绎的续弦,柏绎的原配在生下长女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这位继室和柏绎一样,很是八面玲珑,对原配留下来的女儿关照有加,还给她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事。要知dào

,顶着丧妇长女的名头,想嫁个好人家可不容易。

“既然柏夫人认为这门亲事不妥当,强扭的瓜不甜,”杨氏淡漠地吩咐人把柏柔嘉的庚帖拿来,还给柏夫人,“水火不容,柏夫人自当保重。”

杨氏算是清楚明白了柏夫人的态度,也无意再受辱更多。她有她的自尊,定远侯府有定远侯府的自尊。

柏夫人笑容依旧淡淡,接过庚帖,识趣地告辞离去。

管沅正倚在含露居的榻上看书,陡然听闻消息,惊得立时坐起:“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灵均肯定地点头。

“更衣,去,”管沅一时想不好到底该去找母亲还是哥哥,“去哪呢……”

“姑娘,世子夫人要姑娘一同去清水堂。”灵修打了帘子进来通传,正好解了管沅的两难。

清水堂的院子里,弓弦响动惊起麻雀四散,围墙处的靶子上,利箭正中红心。

管洌面无表情地再度弯弓搭箭,又是一箭正中红心。

杨氏见此情此景颇为担忧,正想走过去说什么,却被女儿拦住。

管沅轻轻摇头:“娘亲,让哥哥自己静一静吧。”

兄长是何想法,管沅不清楚。

但这样的事,谁遇上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如今她们再出现,无论说什么话,安慰或不安慰,都会让哥哥更伤自尊。

亲事被女方退了,这对男子而言是怎样的羞辱?

柏家居然做得出来,这是存了什么心!抑或,真的是那种最不可能的可能——水火不容没有缘分?

“娘亲,此事太过蹊跷,您派人去打探打探,永国公府最近去过什么人,或者要见什么人,诸如此类的。”管沅提醒母亲。

杨氏颔首赞同:“我也是这样想的,真有什么内情,我们还被蒙在鼓里,那就太恼人了!”

“定远侯府虽不显赫,却也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主。”管沅语气坚定。

到了傍晚时分,其余人还未带来一星半点消息,柳嫂却给出了永国公退回庚帖的答案——

“又是因为靖安侯世子?”管沅忍不住嗤笑。

靖安侯世子秋猎一役声名鹊起,眼下京中公侯都在惦记,甚至还为此做出种种可笑之事。就不知,靖安侯府是怎么个反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有人不喜欢高攀,”管沅语意森冷,“但为高攀而背弃信诺,想高攀还贪得无厌,便只能自求多福了。有朝一日摔下来,没人会同情他们。”

柳嫂没有言语。此时此刻,她仿佛才又看到当日在横冲直撞的马车上,依旧不放qì

求生的管沅。

然而她对管沅显露出的明理果决没有褒赞,也并非贬抑,而是感慨和心疼。

她是寡|妇,兴许也只有她的体会才最深刻。

女人都是水做的,在没人能替自己抗的时候,才会变得坚韧伟大。这一切听起来美好,却是一种无奈的美好。

她更希望,管沅在累了的时候,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而不是永远孤独地直直伫立。

兴许,那个人可以,也正在成为管沅的依靠,只是不知,管沅在知晓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愿意。

翌日一早,趁着秋日好阳光,管沅刚带着丫鬟准bèi

翻晒,灵均一脸纠结地上前。

“柏姑娘来了,指明说,要找姑娘。”灵均十分不解。

昨日柏夫人才来推了亲事,今日正主巴巴儿地跑来,也不怕定远侯府一棍子把人打出去?

就算定远侯府没这个胆子如此嚣张,且看柏姑娘不受待见的模样,若换了自己,肯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敢若无其事站在那……

“找我?”管沅轻声问着,却并不奇怪。

既然来了,最合适见的,便是她,起码借着闺阁交情,还能说上几句话。

“我在花厅见她。”管沅应下。

人都来了,又不能真把人一棒子打出去,总要会一会,看看柏柔嘉,究竟想要做什么。

“沅妹妹,”柏柔嘉轻吸一口气,“有些事我本不该多说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再多言就是矫情虚伪了。”

管沅轻浅一笑:“柏姐姐明白这个道理,那又何必来呢?”

柏柔嘉微微摇头:“我自识得沅妹妹起,就觉得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有些话我知dào

说了也没用,可我还是要说。世人如何看我,那是世人的想法;但我自己需问心无愧。”

“当真问心无愧?”管沅已听懂了柏柔嘉的言下之意——庚帖之事她问心无愧,但究竟是何种问心无愧?

“有些事我并不赞同,可惜我并无话语权。我知dào

于事无补,但我仍然想道一声歉。信诺重于泰山,父兄所谋我不敢苟同,”柏柔嘉顿了顿,“至于我今日所言究竟是虚伪还是本意,日久见人心。”

管沅唇角笑容渐深:“那么,我就等柏姐姐的日久见人心。”

银杏叶落,拂过柏柔嘉离去的背影。

管沅坐在花厅里,抿唇不语。

“姑娘,柏姑娘到底什么意思?”灵均没听明白两人的暗语。

“她的意思呀,”管沅轻叹一声,“她不赞成父兄背信弃诺之举,不过谁知dào

是不是口非心是呢?是与不是,就如她而言,日久见人心。到底是虚伪,还是本意,现在判定还为时尚早。”

无论柏柔嘉怎么想,定远侯府和永国公府的关系日后肯定要跌到冰点。但她不能轻易断言一个人的品性,这对柏柔嘉不公平。

反正是真是假,都与她与定远侯府无关了,那么冷眼旁观也未尝不可,何必急着知dào

一个答案呢?

清水堂的桌案前,“哗啦”一声,管沅把厚厚一摞账册堆在上面。

管洌蹙起浓眉:“你这是干什么?”

管沅坐到一旁:“陪我翻账!”

“好好的翻什么账?”管洌一副嫌弃的表情。

管沅语气正经八百:“咱们府在城南的铺子亏得一塌糊涂,日后那是你的银子,又不是我的,你不操心谁操心?”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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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孤煞

管洌闻言一愣:“亏得一塌糊涂?”

“自己看!”管沅把账册塞给兄长。

她自然清楚哥哥管洌这些天的心情,虽然管洌什么都没有说,和往常相比没有半点异样。但昨天她看到他被弓弦累出血痕的手,便决定不能再让他这般沉|沦下去。

靖安侯世子盛阳,弓马娴熟,非常人可比。她不想哥哥再往死胡同里钻,她需yào

找些其他的事分散哥哥的注意力,以及改变府中诸人对他的态度。

“水患的时候亏也就罢了,如今入秋了,却亏得比水患时还厉害。不是掌柜有问题,就是这铺子经营方略出了差错。”管沅趁管洌看账的时候解释。

管洌把账册合上:“谢谢你,这事我会处理。”

“你打算如何处理?”管沅追问。

“明日我抽空去铺子里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管洌想了想又好奇,“祖父对此事怎么说?”

“祖父还不知dào

,”管沅站起身,上前翻开账册,指尖在几个地方划过,“这是我方才看出来的问题,否则,你以为我如何得知他们亏得一塌糊涂?”

管洌大惊,此时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是祖父……你,你怎么看出来的,可靠吗?还有,账册你又是怎么拿到的?”按理说,管沅一个小娘子,是没有资格干预府中庶务的。

“我以你的名义把账册拿出来的,我的判断不会错,你现在就拿着账册去找祖父说明此事。还有,你先自己看明白,否则待会儿祖父问起来,你又不知该如何应答。”管沅提醒。

管洌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妹妹,我明白了,你放心就是。”

他如何不清楚管沅的用意?

那件事让旁人多了不少闲言碎语。府外知晓此事的人不多,故而并没有如何难堪;但府里上上下下,如今对他的态度无不透着怪异,特别是二太夫人。

因此,妹妹苦心孤诣找到这间铺子的问题,让自己出头……

他如何不明白妹妹的良苦用心?

“妹妹,谢谢你!”

管沅笑着拍拍手:“我的任务到此结束。哥,人各有所长,莫要用己短去比人长,也莫要随意以己长压人短。但求担起责任,有所建树,方能不负光阴。”

管洌似有所动,站起身看着烟青色纱窗外缓缓落下的夜幕,重新握紧了奋发的双拳。

他会用自己的表现,告sù

世人,一雪前耻;也会担起定远侯府的责任,有所建树,不负光阴。

定远侯管路在听完长孙的陈述后,眉心紧蹙:“这家铺子,竟然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管洌郑重点头:“孙儿目前已发xiàn

了这些问题,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旁的原因。因此,孙儿打算明日去看过再做处置。”

管路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了管洌一眼,咧开笑容:“好,这铺子的事,就交给你处置,也算让你历练一下,看看平日的庶务都学得如何。”

管洌抬眼望见祖父深意中颇有些老奸巨猾的笑容,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老奸巨猾?为何是这样的神情?

只他不知管路所想:此般看账功底,除却强干无闻的沅丫头,这些小辈中怕是无人能有。

因此,管路心里明白管沅在这件事中起的作用。但他还是把事情交给管洌,主要想让沅丫头拉洌哥儿一把。一方面,洌哥儿的确还需历练;另一方面,假如碰上什么困难,沅丫头还能当个谋士提点一二。

如此一来,强干无闻两全其美,管路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不打算戳穿管沅和管洌。

正当京中官贵都在蠢蠢欲动,想要谋求与靖安侯府或联姻、或同盟的联系时,皇上召了靖安侯世子盛阳入宫。

就靖安侯府的地位和盛阳秋猎的表现,皇上召见本是寻常。然而变数却在前些日子入宫的那位西域萨满法师。

“此人乃天降孤煞,暗合日影而生,只怕会克亲妨友,亲近之人无一有好下场,最后孤独终老呀!”

这句话当日就传遍整个京城,更是被世人添醋加料。譬如——

盛阳出生之时母亲去世,可不是被克死的吗?

这些年靖安侯盛巍一直不曾续弦,也没有其余子嗣,说不准就是受了这孤煞儿子的影响?孤煞克亲,连亲兄弟都没有!

……

如此纷传不一而足。

“孤煞。”管沅手中的《道余录》紧了紧,轻声念出这两个字。

天降孤煞,这是多么残忍的命运。最亲最爱的人,都会因你而死,离你而去,最后孤独终老。

前世,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没人敢嫁到靖安侯府,这门亲事才落到被赶去庐陵的她头上?

若这孤煞之说属实,她生出几分悲悯。

她总相信,在神佛之外,人还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否则道衍当初又怎样走出佛门,指点世俗江山?但或许冥冥中,这样的掌控也是一种神佛的指引?

就如她的重生一般,可到底要指引她改变什么,如何改变?

“皇上是什么反应?”管沅的视线,由茫然没有聚焦,重新回到书册的颜楷上。

灵修满脸疑惑:“婢子听到的版本是,皇上指着法师连声说好,然后和靖安侯世子,拜了把子……”

管沅一个撑不住,差点就被最后那句话笑噎着了:“拜把子!这真是皇上才干得出来的好事!”

“姑娘相信这是真的?婢子却不觉得,”灵修半点不信,“靖安侯世子天降孤煞,和他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假如皇上真和靖安侯世子……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灵修不敢乱说,说出来就是诅咒皇上的罪名了。

眼下最清楚皇上为人处事的管沅摇头:她倒认为,十有八九是真的。皇上离经叛道,喜欢冒大风险,蔑视世俗。

因而越是荒诞不羁、充满危险、藐视世俗的事,越可能是皇上所为。

前世皇上还曾逃出皇宫,欲出塞外,在民间游历,连寡|妇也带回宫中。

和孤煞之人拜把子,还真是他做得出的事。

但管沅没有和灵修解释,日子久了事情多了,灵修自会明白:“靖安侯盛巍有什么反应,靖安侯府怎么应对?”

“并没有听说靖安侯府有什么动作,靖安侯倒是进宫求见皇上了,”灵修还是不怎么相信,“听闻靖安侯求见皇上,想劝皇上割袍断义,别和靖安侯世子称兄道弟,不过皇上拒绝了,意思是,你是他父亲,你这么多年啥事没有,因此没关系。”

管沅越发觉得这场闹剧有意思:“那靖安侯怎么回应?”

“靖安侯说自己命硬,所以才没出事,但圣驾安危冒不起任何风险。皇上却说,自己是真龙天子,命更硬,更没有关系,把靖安侯搞得哭笑不得。”灵修吐了吐舌头,只觉得荒诞无比。

管沅倒不以为意:“这种行事作为,倒像靖安侯的风格。如今这种状况,那些先头要和靖安侯府搭上关系的人,又是什么反应?”

灵修摇头:“这个婢子就没有听说了,姑娘要不叫柳嫂和明掌柜再打听打听?毕竟此事今天才传出消息,还需yào

证实。”

“也好,我这就修书两封,你派人给他们送去。”除却她,旁人只怕没那么容易相信这狗的人一脸血的消息,势必要确定其真实性再做打算。

管沅起身准bèi

去书案前,便听到窗外熟悉的响声。

“啪。”极轻极薄的一本册子落在书房窗外。

管沅推开窗,星光洒下,院子里寂静无声。

她拿起那本册子,翻开一看,上面所书,竟是——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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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破绽(求首订!求粉红!)

“城南那家铺子的掌柜,居然有这么大问题?”管沅惊讶地翻看手中册子。

灵修好奇地凑过来:“城南的铺子?这个人怎么知dào

姑娘在忧心城南的铺子?”

管沅摇了摇头:“此事算不上隐秘,哥哥已禀告祖父,也去看过了,但没有任何有进展的发xiàn

。如今这上面的线索,倒解了我和哥哥的燃眉之急。”

只是,她依旧好奇这个神mì

人是谁,似乎就没这个人查不到的线索,也没这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么,如果她直接了当地提问,这个人会回答她吗?

如此思索着,管沅提笔落墨,清丽的台阁体在雪宣上散开。

这是一笔试探,也是一笔极其冒险的试探。

但长久以来的好奇驱使她放手一搏——起码有机会多了解这个人的状况,抓住破绽。

书房窗外,秋风夹着落叶吹过,雪宣霎时消失在黑夜之中。

少年借着星光,看清了雪宣上的字迹:

天降孤煞,辨真假否?

看到这八个字的第一瞬,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本以为她会写感谢,却不曾料到,她直接写了一个问句,还是这样敏感的一个问句。

她发xiàn

了什么?

少年自我否定地摇头。

不可能,他自认为所做毫无破绽。那么,她为何要写出这样一句问话,而他又该如何回答她?

管沅慢慢走到书房窗前,“吱呀”一声推开。秋日夜里的风带着几分寒凉,却并不刺骨。

不知dào

看了这八个字。这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大约是时下最艰难的问题,她会得到回应吗?

少年匿于阴影之中。在视线触碰到窗前的窈窕身影时,他锐利如刀锋的双眸平和下去。

天降孤煞。不过是他安排的西域萨满法师,在信口胡说。

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信命。

既然重来一次,他不会再如前世那般无力;若他真是天降孤煞,他会拉着仇敌祸害玉石俱焚,不牵连至亲至爱,不牵连她。

这般叹息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带了几分无可奈何。

其实离天降孤煞也不远了,他要做的事。一旦失败,还是会牵连至亲至爱。

但他没有另外的选择。假如结局只有一个死字,与其像前世那般不争不抗,不如让牺牲来得更有意义,换回更多人的不牺牲。

少年无声轻叹,眸光回到手中那一张薄薄的雪宣。

她的问话,他无言以对。

他不想捏造谎话欺骗她,也不愿向她吐露真相。她很聪明,如果知dào

萨满法师所言非实。定然会有所猜疑,到时候才是真露了破绽。

因此,这个问题,他不会回答她。

这个包袱。应该由他来背……

管沅把城南铺子掌柜的新线索,交给了哥哥管洌。管洌很快拟定了方案,开始处置此事。

而此时。京中各官贵对天降孤煞一事的反应,也被书斋和一枝红艳打探到了。

“天降孤煞的流言已经得到证实。”明掌柜对管沅回禀,“读书人纷纷觉得可惜。好不容易天降奇才,突然又成了天降孤煞,可见天妒英才呀!”

管沅顿了顿:“那,靖安侯世子,会因此绝了仕途吗?”

明掌柜摇头:“这倒不会,皇上和靖安侯世子拜把子的消息,属实;皇上还提出,要让靖安侯世子提前入仕,哦,因为靖安侯世子还没满十五。不过,被靖安侯世子婉拒了。有皇上庇护,想来不会隔绝仕途。”

“那倒也是,”管沅微微点头,“皇上认可发话,便畅通无阻了。”前世刘瑜,不就是靠着皇上的认可,所向披靡无人能阻吗?

“至于京中各官贵的反应,”明掌柜有些为难地蹙起眉心,“可谓反应不一:仁和大公主府没有说话;至于先头汲汲于联姻的永国公府,也没了下文;兴平伯府几乎是有多远避多远,倒显得十分滑稽可笑。至于贵府,还没有任何反应。”

管沅听到二姑所嫁的兴平伯府,居然有多远避多远,不禁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大约就是把二姑嫁给了不成器的兴平伯。

就算真怕靖安侯世子孤煞的影响,不动声色疏远就是,至少表面应该客气礼貌吧?现下这种反应,谁不认为兴平伯是势利小人?

“我们府的反应,我会叫府内的人打听,这样还来的快些,”管沅想了想又觉得十分解气,“先前想要高攀的永国公府,现在懂得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她了解自家兄长,天降奇才完美无缺这等词固然谈不上,但绝对会是有所担当的人。

永国公府这般瞧不起人,日后有得他们后悔去!

她想起柏柔嘉当日的态度,究竟是故作姿态以留后路,还是真心实意?

不过无论哪一种,哥哥都不可能再与柏柔嘉定亲。

羞辱,受一次就够了。

“娘亲,”管沅坐在东跨院回廊的美人靠上,“您打算什么时候给哥哥谈亲事?”

杨氏绣着手中的活计,抿唇一笑:“你这孩子,你哥哥都不急,你就着急了?”

阳光透过藤架的缝隙,照亮管沅狡黠的笑容:“娘亲,我不是心急,而是想让娘亲挑个好时机。”

“什么时机算好时机?”说到这,杨氏颇有几分兴趣。

“譬如,哥哥升官发财,或是名声大动的时候,那样就能挑一门好亲事呀!”管沅解释。

然而话音刚落,管洌平淡的声音在回廊不远处响起:“母亲,妹妹。母亲。我暂时不打算考lǜ

亲事。”

管沅的笑容淡去几分,站起身来:“哥。暂时,是多久?”

“说不上多久。但母亲和妹妹放心,我不会让定远侯府后继无人的。”管洌语气平淡却认真。

管沅回望母亲,只见杨氏温婉的脸上,也写满了困惑和担忧:“洌哥儿,你先坐下,慢慢说。”

“并没有多少可说,儿子就是这般打算,还请母亲成全。”他微微垂首,腰背却挺得板直。似乎不容许任何商量的余地。

杨氏见状,长叹一声,语气严肃:“我可以暂时同意你的考lǜ

,可暂时是多久,我也说不上来,但你放心,我不会让定远侯府后继无人,或是被人非议的。”

管沅站在一旁,不自禁抚了抚心口:她今天才发xiàn

。其实母亲很善辩辞,但似乎是性子与世无争,才不与妯娌和二太夫人争斗。

这句话可是完完全全把管洌给噎住了。

“母亲……”管洌无言以对。

管沅忙出来打圆场:“娘亲,其实。倒不是一刻也等不得,就如我方才所说,挑一个好时机。想必这个时机到来也需yào

时日。所以,哥哥不用担心太过仓促。”

母子就在这样的调和中妥协。但管沅却担心,真到了好时机。哥哥还是会不接受。但母亲倘若强逼就范,日后也会出大问题呀。

因此,管沅直接尾随离去的哥哥出了院子。

“哥,你不该把永国公府的过错推给亲人!”管沅追上哥哥的脚步,“尊严不是这样找回来的,世人根本不会关注你是不是成亲,什么时候成亲,和谁成亲。京城每天都有新鲜事,他们只谈论与众不同或是令人艳羡的。只有亲人,会在意会帮你,会为你伤心。”

管洌停下脚步,看着妹妹:“但尊严只能靠我自己找回来,不是靠什么亲事。”

管沅愣了一下,不曾想兄长这般直率坦然。她原以为,自己不说上十句八句,兄长是不会开口的。

“正因为只有亲人会在意会帮我,我才不想让你们忧心伤心,我希望可以靠自己解决,”管洌顿了顿,“我明白你所言的好时机,妹妹,我赞同你,这个时机,我会自己创造。”他眸中染上几分笑意,转身离去。

管沅终于松一口气,绽出舒心的笑容:她相信哥哥可以做到!

二太夫人的惠安堂,晨起请安的儿孙辈陆续到来。

“我听说,皇上刚下了旨意,要裁减武职。大嫂,洌哥儿没受影响吧?”三太太于氏试探地问世子夫人杨氏。

九月初一,兵部奉诏查武职冗食之应裁革六百八十三人,涉及各勋卫和匠艺。

“洌哥儿能有什么事。”杨氏淡淡回应。

管沅瞥了眼于氏:想看笑话,她算是找错了地方。

“没受影响就好,”二太夫人看似关切地发话,眼角的鄙夷却露了破绽,“不过听闻老太爷有意把庶务都交给洌哥儿打理,洌哥儿终究是年轻,我看此事不妥当。”

二太夫人很是烦心:内府的事已经被沅丫头和杨氏把持住,倘若庶务再被洌哥儿掌控,那她就真没任何话语权了。

“庶务嘛,妥不妥当,自是交给祖父考lǜ

,”管沅接话,“似乎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娘亲,您懂庶务吗?”

杨氏如何不明白女儿的意思,只是端着茶摇摇头:“这些外头男人做的事,我哪里懂。”

二太夫人一噎,正不知该如何接话,管洛却语带讥讽:“我们自然是不懂的,但大哥的亲事刚被人——有心思管这些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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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险恶

管沅掩唇一笑:“长姐,我记得,二太夫人专门为你请过宫中的嬷嬷教习礼仪,《女诫》你也抄过不少本了吧?”

管洛以往受的罚被管沅这般数落出来,一时间面上挂不住,咬唇低头,没有言语。

这不是揭她伤疤,让她出丑吗!

“所以,长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管沅继xù

解释,“否则怎么还不知妇言为何物,尽说些不合时宜惹人厌恶的话?”

管洛怒目而视:“难道我有说错吗?大哥的亲事被退了不是事实吗?”

“当然不是事实,”管沅一脸平静地应对管洛的怒火,“亲事不成,是因为八字不合,两家和平解约换回庚帖。况且,男儿志在四方,大哥怎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伤神没心思,长姐莫非想诽谤咱们定远侯府的人不中用?”

“三妹妹可别得理不饶人!我不过关心大哥,却被你说的这样不堪,还想挑拨我和大哥的关系!”管洛故作忿忿不平。

关心?管沅无声冷笑,到底是关心还是让哥哥难堪,没有谁听不出来!

她刚想反驳,二太夫人已经出声阻止了她们的争执:“都少说两句!你们都姓管,要想定远侯府好,那就少说几句。特别是沅丫头,没半点谦让之心。”

管沅才不理会二太夫人所谓什么谦让之心,这是“谦让”吗?是闷声受欺负吧:“二太夫人的教诲,我自当铭记。至于哥哥管不管庶务。还是交给祖父决定吧,”说着又转了话题,“重阳节也快了,不知dào

咱们府邸有什么打算?”

中秋的时候还犯着先帝的百日禁忌——八月十五没出先帝驾崩百日,再加上秋猎的缘故,没人庆贺中秋。

但如今已出了百日禁忌,九月初九重阳节,势必要认真筹办。

“往年颍国公府都会培育各色菊花,不知今年是否如常。”杨氏微笑开口缓解气氛。

“人家请柬还没送来,我们也不好下定论。但自家该有的还是得有。”二太夫人神情淡漠。微浊的眼眸中透出几分难以辨明的心机,“沅丫头也是时候历练了,今年重阳节,府里的事就由你筹办。”

管沅闻言不无惊讶:二太夫人不是最憎恶她抢了府中权柄吗?怎么今日说放权就放权了?

她看向母亲杨氏。只见母亲神色间也透着难以置信。

莫非。二太夫人欲抑先扬。故yì

放权给她,再等着看她笑话杀她风头,好夺回权柄?

还未肯定自己的猜测。管沅听到二太夫人的补充:“颍国公府的菊花年年有,那都是其次,做好府里的事才要紧。大媳妇你也别想着帮手,让沅丫头自己历练去。”

此时,看明白的人都在摇头:没有世子夫人杨氏帮忙,管沅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有什么经验能办成事?

看不明白的还以为:管沅得了二太夫人多大器重,居然把这么重yào

的事交给她!

管沅却痛痛快快应下来:“多谢二太夫人。”

她如何不知dào

二太夫人的险恶用心?不过二太夫人以为这就能难倒自己,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这次二太夫人的想法,倒是出乎意料,就是不知她要怎样为难你呢!”出了惠安堂,杨氏拉着女儿的手,满是忧色。

“娘亲先捡些要紧的事,细细说与我听,我自己再多加小心便是,”管沅轻拍母亲的手,“到这一步,也不是我们想避就能避的。”

杨氏点点头:“有事别逞强,也不要硬碰硬,欲速则不达。”

“女儿明白。”管沅又咀嚼了一遍欲速则不达,同杨氏一路谈论着重阳节的事离去。

自上次管沅写了那问句之后,一直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其实我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管沅思索着缘由。

灵修揣测:“有可能因为孤煞是府外的事,这个人从前提供的线索都和咱们定远侯府相关,无关的兴许就不知dào

了。”

管沅不以为然地摇头:“如果是这样,那只有府内的人才会对府里的事了如指掌,却又不清楚府外的事。可府内怎会有这样的人,如果有,这个人消息灵通,轻而易举就能掌控整个定远侯府。但眼下的情况看来,并没有这样的人。”

“那应当就是,姑娘提出的问题太过艰深,这个人不知dào

答案。”灵修又提出一种可能。

管沅却没有说话。

那件事在当时是艰深,可如今消息早已得到证实,为什么还是没有答案?又或许,这个人不想回答与定远侯府无关的问题?

她疑惑不解。

颍国公府的请柬很快送出来了,接到请柬的二太夫人却并不打算让管沅前去。

“重阳节事务繁忙,沅丫头就好生待在府里,还能多学点东西。”二太夫人语气坚定不移,不容置喙。

一旁的管洛略带得yì

地看着管沅:你以为和二太夫人对上,把府里上上下下变成自己人,就能赢了二太夫人?

这等相看亲事最好的时机,二太夫人只需一句话,就能把你拦在外面!

管沅却不急不恼:“二太夫人说的有道理,待在府里还能多学东西。但我觉得,长姐似乎比我更需yào

学东西,毕竟她比我年长,明年就及笄了,不剩多少时间。因此,让长姐陪我一同待在府里吧。”

她语气淡然,半点没把二太夫人想阻拦她亲事的微末伎俩放在心上。

管洛听了却气得肝疼:什么谁更年长,没时间了——她这是说自己快嫁不出去了吗!居然还拉她下水,拦着她去颍国公府!

“谁该去谁不该去,二太夫人自有决断,三妹妹,我们听长辈的就好。”管洛灵活的妙目一挑,胸有成足地看了管沅一眼,反正二太夫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沅丫头待在府里,学出来日后好处多着呢。”二太夫人斩钉截铁。

管沅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二太夫人既然有所决断,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自然都听二太夫人吩咐。”不过,二太夫人似乎忘了,前阵子她还汲汲于和靖安侯府的亲事,这次去颍国公府,肯定会被人问起。

二太夫人和管洛对于孤煞一事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不知dào

她们是如何打算的?

小辈里如果还有她,起码能分散旁人的注意;只剩一个管洛,那可就什么尴尬都得硬抗了。

府中庶务最终还是按祖父管路的意思,悉数交给管洌。

没能拦住管路的二太夫人表面看不出异样,心底却是气急败坏。

现下她手上就剩管洛这一张牌,仁和长公主府的亲事没了指望,靖安侯府的亲事——靖安侯世子天降孤煞,可就算孤煞,皇上还是器重,至少这几年内靖安侯府仍旧风生水起。而且靖安侯世子的亲事,想必会因为此事十分艰难……

这般想着,二太夫人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候只要应下你的亲事,靖安侯府肯定对我们感激不已。试想如今还有谁敢嫁到靖安侯府?你嫁过去可是雪中送炭,他们哪敢怠慢你!”二太夫人一脸精明地劝着管洛。

管洛不禁花容失色:“什么,您的意思是,要我嫁给孤煞靖安侯世子!”

二太夫人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鬼主意!要她嫁给靖安侯世子,那不等于要她去送死!

当初那一步,是她贪心走错了,也是气运不济。谁曾想本来好好的如意郎君,一下子成了人人敬而远之不敢触碰的孤煞?

如果二太夫人真心为她着想,就该等风波慢慢平息,再为她另挑一门亲事。门第稍低都没所谓,但不能叫她去送死呀!

“靖安侯世子这种情况,只怕日后整个靖安侯府都会受他牵连,一蹶不振,我嫁过去有什么意义?”管洛自然不能把内心深处的想法告sù

二太夫人,只得另找理由陈述利弊,劝二太夫人打消这等荒唐心思。

“怎么会一蹶不振,皇上都和靖安侯世子拜了把子,孤煞,最多也就是身边的人不好,他自己好好的又不会受什么影响。有皇上庇佑,靖安侯世子日后一定飞黄腾达。”二太夫人语气武断。

管洛欲哭无泪:正因为会祸害身边的人呀!二太夫人也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谋利,居然把她往火坑里推——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可如今这么大的变数摆在这里,谁知dào

过几日靖安侯府会不会飞来横祸,怎么就确定,靖安侯世子一定能飞黄腾达?”管沅拼命摇头。

二太夫人摆出语重心长的模样:“洛丫头,我知dào

你想什么,就是怕自己受影响。可你要记住,你是定远侯府的人,得为定远侯府着想。如果你嫁过去,咱们定远侯府势必会名声大噪,受人称赞;靖安侯也会感激我们给我们好处。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牺牲的又不是你,你坐收渔利,当然觉得值得!

管沅暗暗咬牙腹诽,忽地心思一转:“我倒觉得,应该让三妹妹嫁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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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她谨守妇德,却终落得个废后休妻,亲人惨死的下场。

重来一世,方若素发誓,她要恶!

嫡姐伪善?前世夫君狡诈?正所谓狼狈为奸,送你们这对狼狈下地狱!

父亲将她当成棋子?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052 借病

二太夫人听了管洛的主意,眼前一亮。

如果能把管沅嫁到靖安侯府去,显然是一举两得呀!

她眼角的皱纹随着笑意铺开:沅丫头嫁过去,还不知要怎么被那个孤煞祸害到死,那还能插手定远侯府的事?

这一步借刀杀人,借靖安侯府的手除掉了管沅这个祸患;同时还能讨好了靖安侯府,何乐而不为?

“洛丫头呀,还是你聪明,”二太夫人称赞着,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但把你三妹妹嫁过去,你又该怎么办?”

管洛和靖安侯府议亲的事,早就传遍京城。如果换成管沅,那管洛的去处又该如何?

安嬷嬷在一旁蹙了蹙眉:“二太夫人,大姑娘,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试想,咱们把人嫁过去,京中的人会怎样议论?为什么议亲的是大姑娘,嫁过去变成三姑娘?到时候大姑娘的亲事,可就难上加难了!”

管洛听了这话虽不高兴,却也知安嬷嬷所言非虚。京中的人会怎样议论?她的亲事日后可不是难上加难了?

可她难道就这般去靖安侯府送死?

说来说去,都是靖安侯府可恨,好端端干嘛要泄露她议亲的事!莫非靖安侯府早就知dào

靖安侯世子是天降孤煞,想通过这种卑劣手段断绝她的退路?

那靖安侯府,她就更不能去了!

“二太夫人,此事还要从长计议。靖安侯府还不一定答yīng

这门亲事呢!”管洛只得先用拖字诀。把事情先拖着,往后再想办法。

“怎么会有他们不愿意的道理,咱们可是雪中送炭,他们不要炭,还不得冻死!”二太夫人不以为然。

管洛不再言语。

现今她算知dào

了,二太夫人绝对靠不住,只能靠她自己!

但究竟要怎样免去被牺牲的命运呢?

九月初九很快到了,这日早晨,管沅起身后照日常梳洗打扮。

今天是颍国公府请人赏菊,却丝毫不干她什么事。

二太夫人不让她去。她倒乐得自在。去了也不过和杜思她们虚与委蛇,在府里好好提防二太夫人的黑手才最要紧。

“姑娘,大姑娘病了。”灵均匆匆走进来,对正在镜前梳头的管沅道。

“病了。”管沅放下手中的一枚珠花。“什么病。请大夫了吗?”

灵均摇摇头:“大姑娘病得毫无征兆,今早突然派人去报二太夫人,二太夫人赶过去的时候。大姑娘的额头已经滚烫滚烫。二太夫人刚叫了人去请大夫,只是,今日大姑娘怕是去不了颍国公府了。”

管沅闻言微微低头:“病得这般突然,八成是管洛自己折腾的。”

“这又是怎么说?”灵均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把自己折腾病?大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想,管洛已经知dào

,二太夫人有意把她嫁给靖安侯世子;以她的性子,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避免。今日去颍国公府,倘若有人问起她的亲事,二太夫人再顺水推舟——只怕这门亲事就成了。因此,她不去,是最好的拖字诀。”管沅分析。

她自然已打听到那天二太夫人都和管洛说了什么,也明白了二太夫人那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打算。

雪中送炭?真是好笑!趁火打劫还差不多,临了还想从靖安侯府手里分一杯残羹!是不是前世,自己就是这样被当做“炭”,卖给了靖安侯府,换来了二太夫人的利益?

殊不知,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去傍一个将会满门抄斩的府邸,能得到多少利益?

二太夫人不知dào

满门抄斩,也该懂得天降孤煞吧?

这样的决断,还真是目光短浅!

灵均还是有些怀疑:“但把自己折腾病,那要多苦多难呀!”

“不把自己折腾病,就这样听天由命成为二太夫人谋利的牺牲品,更苦更难!”管沅的美眸,随窗外落叶低垂而下。

前世死得不明不白,她才是真zhèng

理解这样感受的人。

“咱们去桐青苑看看吧。”

桐青苑的内室,二太夫人语气严厉:“好端端怎么就病的这样厉害!是不是你们这些底下人,疏忽散漫,害了洛丫头!”

“二太夫人稍安勿躁,”安嬷嬷劝着,“还是等大夫来了,看过怎么回事再说。”

二太夫人有些气急败坏:“肯定是因为那个孤煞闹的,这才议亲而已,就这么倒霉,日后可怎么办!”

管沅坐在角落里,好笑地摇头。

她方才去看过了,院子里水缸的痕迹,还有桐青苑小厨房倒掉的炭——淋了冷水再烤火的老伎俩,不过也是最简单易行的伎俩,如此反复,一定病。

倒是难为了管洛这么忍着冰火两重天,可见她有多不想嫁去靖安侯府。

因此,二太夫人怨怪孤煞——她却认为,二太夫人这般瞎折腾,比孤煞的后果严重多了。孤煞的天灾还没来,自己先被人祸打败,还把责任推到孤煞上面。

“二太夫人,”安嬷嬷又看了看手里的西洋怀表,“再不走,颍国公府那边可就迟了。待会儿大夫来看了,再差人告sù

您结果?”

“也罢,”二太夫人叹息一声,“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才起身离开桐青苑。

大夫来号了脉,便说是寒热两邪,交织侵体。

寒热两邪——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管洛把自己折腾病了也好,起码她能有几天清闲日子过,不必处处提防桐青苑。

刚刚这般想完,麻烦接踵而至。

“姑娘,殷姨娘那边出事了!”灵均一路小跑过来。

“出事?”管沅没想到殷姨娘这个隐患忽然爆fā



“殷姨娘吃了重阳糕,开始呕吐不止,婢子就怕殷姨娘会把责任归到姑娘身上。”灵均忧心忡忡。

管沅立马吩咐:“大夫刚给管洛诊治完还没出府,赶紧请去给殷姨娘看看。”

灵均即刻答yīng

着去了。

“大夫说了,重阳糕不可空腹食用,脾胃虚弱的人更应该少吃。殷姨娘晨起吃那么多重阳糕,幸好大夫就在府里,不然若是耽搁了诊治,后果可就严重了。”管沅站在殷姨娘床边,语气冷冷。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是年幼无知,不知dào

重阳糕不可以空腹吃,不清楚自己脾胃虚弱。

这么狠命吃重阳糕,到底为了什么?

“三姑娘这番话,老奴就听不懂了,”殷姨娘身边的嬷嬷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姨娘这副模样,显然是重阳糕吃坏的,三姑娘不查重阳糕哪里出了差错,却在这指责姨娘的不是。三姑娘是想包庇什么人,还是压根就是心里有鬼?”

管沅微微一愣。

不曾想殷姨娘身边一个嬷嬷就这么牙尖嘴利,看来殷姨娘颇受二叔宠爱,也是有些原因的。

不过想拿这个对付她,是她们妄想了!

“嬷嬷的意思是,殷姨娘身子不适,是重阳糕有问题?怎么阖府吃了重阳糕都没有问题,独独殷姨娘出了问题?还有,方才那番脾胃虚弱的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来看诊的大夫说的。大夫也不是我请来的,是二太夫人差人为长姐请的,”管沅顿了顿,“那么,嬷嬷的言下之意是,这一切是二太夫人的主意?”

“老奴并没有这个意思,”嬷嬷挺直了腰板拒不认账,“只是希望三姑娘查清此事,还姨娘一个公道。”

当初二太夫人可是好生交代过殷姨娘:若想报之前的仇,日后不再有人限制用度,就按她说的做,一定要把三姑娘压下去!

管沅语意森冷:“事情我当然会查清,灵修,你带人把这院子封了,一点点查清楚,是不是有人动手脚,动手脚的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言罢又使了个颜色,意思是叫柳臻过来帮忙。

管沅手底下的人个个雷厉风行,一股脑儿全都出动了。

而管沅便坐在宴息室慢慢喝着茶:“你们姨娘今早都用了些什么。”

丫鬟回禀:“只有重阳糕,刚用完没多久,就不舒服了,没敢再吃其他的。”

“喝了什么?”管沅又问。

“和三姑娘手里是一样的茶,还有豆浆。”丫鬟继xù

回禀。

管沅点点头,遂不再问。

不多时,柳臻和灵均押着一个杏眼桃腮丫鬟进了宴息室。

管沅一看阵仗,便知dào

事情有着落了,去喊嬷嬷出来。

“你是殷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人,眼下殷姨娘病着,你就代她好生听仔细看清楚,别到时候又说我冤枉了人。”管沅语气很平静,语调不紧不慢,看似十分随意的神色,却叫人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嬷嬷暗自抚了抚心口,自我安慰道: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想她不过是个十三四未出阁的小娘子,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这回一定叫她摔个狗啃泥!

管沅下巴微抬示意,灵均就开口了:“三姑娘,重阳糕一点问题也没有,是这个丫鬟,嫉妒殷姨娘得宠,存了害人之心,在豆浆里下了毒。”

嬷嬷一听大惊失色:不是安排这丫鬟在重阳糕里下毒吗,怎么变成了豆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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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识破

“在豆浆里下了毒?什么毒,证据何在?”管沅追问。

“证据就是殷姨娘用剩的豆浆,还有她自己的证词,”灵均十分利落地一拍杏眼桃腮丫鬟的背,“事到如今,你还不有什么招什么!”

那丫鬟一个激灵,嘤嘤哭起来:“三姑娘,婢子知错了……”却没人注意到她放在背后,已然脱臼垂下的手腕。

“你犯了什么错?”管沅淡淡看向那丫鬟的脸蛋。

杏眼桃腮,确实有几分模样,再过几年势必出挑得更水灵。

就不知是殷姨娘忌惮这丫鬟,拉了她当顶罪垫背的;还是这丫鬟心甘情愿为殷姨娘卖命?

“婢子,婢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姨娘管教了几句,然后就生出杀念。平日里常听姨娘说自己吃不得苦寒之物,婢子也不懂这些,只知dào

,姨娘吃不得苦寒之物……”丫鬟抽抽搭搭哭起来。

管沅放下手中茶盏:“所以,你就在豆浆里下了苦寒之物?”

丫鬟哭得更凶,一眼也不敢看站在管沅身边的嬷嬷:“是,婢子去问什么东西最苦寒,药铺的伙计抓了黄芩,婢子就放到豆浆里去了……”

“荒唐!”嬷嬷几乎要暴跳如雷,“平日里姨娘待你最好,哪有什么管教,你又受了什么委屈,要这样害姨娘!我打死你这个小娼|妇!”说着就要动起手来。

明明嘱咐好了,让她说自己在重阳糕下毒。是受了三姑娘指使。

可是,这蹄子居然临时改口,在这胡扯蛮说!

丫鬟惊惧地连忙后退,哇一声大哭出来。

柳臻陡然往侧移步,拦在嬷嬷面前:“话还没审完,嬷嬷想替姨娘惩罚这丫鬟,也得问清真相呀。”

嬷嬷这才冷静些许,重哼一声,目光恶毒:“说,谁指使你的!”

豆浆便豆浆罢。只要栽到三姑娘头上。管她豆浆还是重阳糕。

丫鬟几乎要躲到灵均身后,啜泣着摇头:“什么指使,我自己恨极了姨娘。我明明比姨娘年轻,比姨娘会讨二老爷喜欢。凭什么要被她压着——”

“行了。”管沅没有兴趣再听这种毫无营养的勾心争宠。“所以,你把黄芩放到殷姨娘的豆浆里一起煮,殷姨娘没喝出异样?”

“没有。我不敢下很多,就怕姨娘发xiàn

。而且,我放了很多糖,应该不太能喝出来。”丫鬟咬唇哭泣。

嬷嬷却不干了。

殷姨娘为了今天这一出,硬是吃了许多重阳糕,受了那么多罪,怎么能让三姑娘轻易逃脱?

她语气鄙夷:“这老奴就不懂了,这么隐晦的事,是怎么被发xiàn

的,你们怎么把这件事揪出来的?”

柳臻不紧不慢解释:“三姑娘不是叫我们封了院子仔细排查吗?谁知,这丫鬟怕事情败露,想偷偷潜进小厨房,毁灭证据,自然被我们发xiàn

了。”

嬷嬷再度质疑:“那么按这意思,姨娘分明是中了毒,先前三姑娘却说姨娘是什么脾胃虚弱,吃多了重阳糕。如今我就在想,是大夫说了谎,还是这蹄子说了谎,又或者,三姑娘刻意隐瞒了什么?”

管沅如何听不出她装糊涂的表面下,句句暗藏的锋芒?只可惜,她的问话根本不在点子上。那大夫又不是自己收买的,自己也没这个必要说谎话,而且此事的真伪很好判断——

“是真是假,问大夫不就知dào

了?嬷嬷大可以请上十个八个大夫,来给殷姨娘诊治,看看会得出什么结果,诊金我来出。”管沅说完就差人去请了三个京中知名的大夫。

大夫诊了脉的说辞,和上一位统统如出一辙,而且解释了下毒的问题:豆浆性凉,和苦寒的黄芩混在一起,可谓雪上加霜。如此一来,削弱了殷姨娘本就虚弱的脾胃,又吃多了重阳糕,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是药三分毒,是毒也是药。

嬷嬷这回除了噤声,再没其他法子。

京中名医那是有信誉这块牌子在的,怎么会随意受管沅指使?

可就这样放qì



“老奴认为,这贱人一定有幕后主使,无论怎样要严审!”嬷嬷凶神恶煞盯着地上杏眼桃腮的丫鬟。

那丫鬟害pà

得发抖,就要辩驳,却被管沅出声拦了下来。

“够了,”管沅厌恶地瞥一眼嬷嬷,都到这一步了,还要做垂死挣扎吗,“今日好歹是重阳节,你不怕犯忌讳,府里也怕犯忌讳。况且,不就是伤了个姨娘吗?我肯陪你纠结到现在,那也是看了二太夫人的面子。你还要纠结下去,我可不想再奉陪了!”

不过是伤了个姨娘,又不是正经主子。如果不是为了避免被二太夫人抓到把柄,她才懒得费那么多时间口舌。

“这桩事到此为止!灵均,你带着这丫鬟,去找管事嬷嬷,按例处置。”管沅言罢起身离去,再不理会身后恼恨却不甘的目光。

含露居里,管沅好奇地问柳臻:“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劝动那个丫鬟答yīng

做替罪羔羊的?”

她当然知dào

,今天殷姨娘那边的人,无论哪一方说的都不属实。

殷姨娘纯粹是想拿重阳糕做文章,狂吃重阳糕还喝豆浆,就是为了让自己吐出来;至于那个嬷嬷,事事向往自己身上扯,居心叵测;但那杏眼桃腮的丫鬟,她也只信三分,另外七分肯定是假的。

柳臻痛快地笑:“姑娘,我们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怎么说?”管沅越发好奇起来。

“那个丫鬟,就是殷姨娘找来嫁祸姑娘的,”柳臻解释。“只是被我卸了手腕,痛得死去活来,不得不改口。灵修姐姐软硬兼施,劝她说:你要是嫁祸姑娘,那就是一个死;但你要是不嫁祸姑娘,我们姑娘给你留活路。所以,那丫鬟一直都是耷拉着手腕在那回话的。我们教她说什么,她绝不敢说别的。”

管沅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我也算侥幸逃脱,多亏有你们。够机智!”

柳臻摇头。语气笃定:“是姑娘福大命大。”

管沅却开始思索:二太夫人这次居然和殷姨娘联手,想借刀杀人打压自己。这次失败,二太夫人许是又该气急败坏了。就不知,她在颍国公府。有没有碰得一脸黑灰?

颍国公府菊香四溢。宾客尽兴。

二太夫人此时却冷着一张老脸。坐在席间心情烦闷。

大家都问,怎么定远侯府的小娘子一个也没来。

她推说洛丫头病了,结果人们的心思的言语翻滚再翻滚。都越过城墙去了——

也难怪大姑娘会病,肯定是被孤煞牵连了。我看呀,这亲事就算了吧,还是命最重yào

。再给你们家大姑娘找一个便是,我们老爷知dào

几个年轻秀才,人品不错的,要不我说和一下?

二太夫人几乎快把肺气诈了:洛丫头被靖安侯世子牵连了?你们这是诅咒还是幸灾乐祸!

殊不知,二太夫人自己早上还这样说过,现下又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那还是等你先成为州官再说!

至于几个年轻秀才,二太夫人哼了一声:才是秀才,考到进士还不知多少年!能不能考上都是问题!什么玩意儿啊!

所以,当下她很不高兴。

然而回到定远侯府,知dào

自己所谋失败了,二太夫人怒气更甚。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得一塌糊涂,”二太夫人毫不留情地痛骂还在病中的殷姨娘,“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机会条件,你没伤到人家,先伤了自己,我该说你什么好!”

殷姨娘脸色惨白,却并未辩驳。

管沅实在太难缠,什么诡计都能被她识破被她挡回去,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至少目前不是。

至于二太夫人,就更不是管沅的对手了……

二太夫人的痛骂声还在耳边不绝如缕:“现在倒好,让她顺顺当当办完重阳节,日后在府里的声威又高了!我是不怕,我有儿子送终;你肚子又不争气,看以后谁给你送终!”

本想用激将法刺激殷姨娘的痛楚,二太夫人才说了这样一番话,想让殷姨娘继xù

给她当刀使。

只可惜殷姨娘听了这番话蹙了眉,行了个告退礼,一声不发地走了——

讲话都这么难听的人,不配做她的盟友。

重阳节过后,府里很是平静了一阵。

管洛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总之一直病着,兴许是身子当真被上次狠下心来的冰火两重天伤了根本,也有可能是为了躲避二太夫人,拖着自己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亲事。

反正管沅每每去请安,都没看见她。

至于二太夫人,只怕也气得够呛,重阳节第二日就又请了太医,诊治老毛病。

“我听说城南的铺子已经扭亏为盈了?”管沅坐在清水堂问哥哥,语带欣喜。

管洌点点头:“那掌柜受了该有的惩罚,如今铺子里的经营一切向好。”

“那就好,”管沅微微放心,“其他的田庄铺子想必没什么大问题,你等年终对完帐,也就差不多了……”

正商议着,外面忽地一片喧闹。(未完待续……)

PS:重阳糕是一类高碳水化合物、高脂肪、低蛋白的食物,空腹食用后,会促使胃酸分泌过多,引起泛酸,甚至烧心等情况出现,尤其是胃病患者,更易诱使发病。而且重阳糕也不适合三高患者(*∩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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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提亲

管洌有些疑惑:“今天是什么要紧的日子?”

管沅不解地摇头:“十月初十,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又没有红白喜事。咱们不如出去看看?”

“也好。”管洌答yīng

着,和妹妹一同走出清水堂,老远就看见灵均气喘吁吁地过来。

“大少爷,姑娘!”灵均抚着心口,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这么着急,可是发生了什么?”管沅连忙问。

灵均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仁和大公主府正式提亲来了!”

管沅一愣,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是了,方才还说十月初十不是什么大日子,可见是齐允钧最近没有任何动作,定远侯府各种事务倒是应接不暇,让她把这一茬忘了。

十月初七,齐允钧除服;现下,就来提亲了。

因此,仁和大公主还是选择了自己?

管沅微微蹙眉:“灵均,你再去打听打听具体的事情。哥,我有些话想问你。”

灵均答yīng

着去了。

管沅则和管洌走到湖畔廊桥处。

秋水无波,倒映落木萧瑟。

管沅拈了拈手中素帕,才犹疑地开口:“哥,你觉得,齐公子若面对大是非,会如何抉择?”

管洌一呆。

他猜测到妹妹会打探齐允钧的性格状况,甚至于有几个通房,是不是常去寻花问柳。

谁知,妹妹却冒出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大是非。”管洌顿了顿,“齐允钧出生优渥,而且自幼承庭,学于名师之下,绝不会作出有亏德行的事。”

“四书中所谓德行,和大是非,是不一样的,”管沅微微摇头,“自古来,无论奸臣贤明。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可为什么最后却走了不同的道路?”

管洌不知该如何作答,妹妹这个问题的难度,已然接近召对了。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齐允钧日后会不会做奸臣吧?”管洌苦着脸问。

管沅摆手解释:“当然不是奸臣不奸臣的问题。如果遇到是非曲直和利益。不止是自己的利益。甚至还有旁人的,千万人的利益,相冲突的时候。齐公子会盲目冲上去做无谓的牺牲,还是会随波逐流碌碌附庸。”

她当然需yào

了解齐允钧的态度。日后刘瑜掌权,齐允钧会站在哪一边,甚至于仁和大公主会站在哪一边?定远侯府的态度她不了解,可是外祖杨家却势必会站在刘瑜的对立面。

如果这个关系处理不好,日后夹在中间两相为难的是她。政见不合倒还好说,疏远往来便也没有严重的后果。

但政见对立,那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她夹在中间又要如何被撕扯?

“其余的我不清楚,”管洌回应,“但齐允钧事亲至孝,肯定不会违逆仁和大公主的意思。”

管沅闻言轻舒一口气:“那便妥当很多了,仁和大公主,我还是信得过的。”

前世仁和大公主避其锋芒,并未参与到朝廷的争斗之中。

况且凭其如今展现出来的远见,想必是个聪明人——

求娶她,就是要齐家走回科举仕途。靠恩荫而又没有爵位,不可能永远风光下去。用诗书打好底子,才能真zhèng

稳固起一个大家族。

只要不是政见对立,那就好办了。

“妹妹,”管洌颇有些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你的归宿还是回到仁和大公主府。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齐允钧欺负你,有什么事哥帮你出头!”

管沅好笑:“说的好听,你真能帮我出头?此事八字才开始写第一笔,别过早下定论。”

“你怕二太夫人做手脚?”管洌揣度着妹妹的心思。

“谁知dào

呢,”管沅说起二太夫人,神色有些鄙夷,“有时候我还真想不明白,我姓管,她儿子也姓管,一笔写不出两个管字。假如能和平相处,日后无论怎样,我都会看在祖宗的份上帮zhù

三叔他们。为什么二太夫人偏要同我不对付呢?”

管洌摇头:“与其求人帮忙,不如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

管沅这才有些了悟,自嘲地笑了下:“哥,还是你这个混迹官场的人看得明白。人总是贪婪的,但也只有走到最后,才知dào

自己因为贪婪失去了什么。”

就如管洛,就如二太夫人。

“我和母亲会帮你打点好一切,你好生备嫁便是,别想那么多,”管洌劝慰着,又突然想到什么,“哦,我本以为你要问齐允钧性格如何,有几个通房之类的——”

管沅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性格如何,我大致也知dào

;至于通房什么的,”她说着蹙了下眉,“我想还是让他自己告sù

我吧。”

若要打听,她只要吩咐一枝红艳和仁和大公主府的人搭上话,然后慢慢打听便是了。

不过她认为没有必要。

就算打听出不好的结果,她又能怎样?妒忌可是女子大忌,她能改变什么吗?

正所谓,有时候不知dào

也是一种幸福,还不如让自己仅剩的一两年闺阁生活轻松一些。

“这次的事,幸而赶上二太夫人病着,”杨氏拉着管沅看了一遍陈列于厅堂中的纳吉礼,便赞管沅运气好,“否则让二太夫人出来挑大梁,还不知要闹多少笑话!”

一应事务由母亲操办,管沅当然是放心的:“看来我前阵子把她惹恼了,现下还是便宜了我自己。”

“就等换了庚帖合了八字,亲事便算定下来了。你和齐公子年纪都不大,请期要等明后年。仁和大公主的意思也是不必着急,”杨氏把情况一一和管沅说清楚。“我告sù

你这些,你心里也有个数,好作准bèi

。管中馈这样的事,我看你做的比我还好,倒没什么再要学的,把女红练好是要紧。”

管沅点点头:“娘亲说的是,我也是这样觉得,自己的女红水平有限,还需yào

勤加练习。”

又说了一些旁的话,就有丫鬟通传杨安来了。

母女两对望一眼:大约是今早仁和大公主府来提亲的事已经传开了。

杨氏很喜欢自己这个大外甥。和管沅一同去了花厅。关切地问杨安最近读了什么书,在做什么。

杨安很有礼貌地一一应答。

管沅则在一旁暗暗咋舌:大表哥就是表里不一的家伙,在长辈面前一副懂事博学的模样;在其他人面前才露出“狂傲”的本性。

果然,等杨氏走了以后。杨安直接一个蔑视的眼神:“你真要嫁给齐允钧那家伙了?”

管沅微微蹙眉:“你当初不是说。仁和大公主若来提亲。就是可以答yīng

吗,现在摆出这种嫌弃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仁和大公主提亲。你敢不答yīng

吗?”杨安一句反驳,把管沅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一下子都不好了。

是,谁敢不答yīng



她要是拒了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只怕全京城的人都认为定远侯府眼界高,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连齐允钧这样的如意郎君都要拒绝,还有谁敢娶她?

异军突起的靖安侯世子成了孤煞,第一如意郎君的名头又回到了齐允钧身上。她敢拒绝,全京城的官贵,只怕都会用唾沫把她碾成渣——

她怎么突然觉得这样悲哀?

果然,什么好事一到杨安这里,就变成不好的了!

杨安却毫不知情一般继xù

数落:“我看呀,虽然齐允钧这个人能力有限,但你能嫁了他也算不错了,将就将就吧,反正你也找不到更好的。”

管沅选择性忽略杨安目中无人的态度:“大表哥的伟见发表完了?”

“发表完了,”杨安若无其事,“我是来恭贺你的,给你带了块田黄籽料,成色还不错。等你要出嫁了我再送你些更好的,日后给我外甥刻章也是好的。”

管沅险些把手里的茶盏扔出去——就这般一上来便数落,破坏人家美好心情,居然还是来恭贺的?

“大表哥!”管沅义正言辞,“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给我绕圈子!”

杨安哈哈大笑:“算你还不太笨,知dào

我话里有话,我只是说,你要做好相夫教子的准bèi

。”

“女子出嫁,谁不是相夫教子?”管沅有些奇怪。

杨安摇头:“我从来觉着女四书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你祸害成这样。的确,女子出嫁都是相夫教子,但你尤其是用来相夫教子的。”

“我知dào

仁和大公主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看中我什么,而且我也接受了。”管沅解释。

若不是因为那篇制艺,仁和大公主怎么可能看中家世门第都算不得显赫的她?

“不是你也接受了,而是你不得不接受,就如我刚才说的,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杨安一脸随和散漫,说出的话却句句刺心,“如果仁和大公主真为你好,就不会这般大张旗鼓来提亲,万一八字不合怎么办?她分明是打定主意要利用你,就算八字不合也会整成合。”

杨安说着摆了摆手:“所以,你也好自为之吧,日后你进了齐家的门,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你要做好心理准bèi

,反正不会像你待在定远侯府这么威风凛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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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转换

大表哥说的话没有错,管沅也都明白。

“所以我在田庄的时候就说过,这件事的决定权根本不在我,”管沅一脸平静,有些道理她早就想的通透,“如今结果如何,我都坦然接受,也明白你的意思——在仁和大公主府,自然是仁和大公主说的算,我并没有什么好抱怨或是惋惜的。”

初时一想确实忿忿不平,此事她半点把控不得,都要听凭仁和大公主的意思。但细细想来,比起前世,她现下的走向实在要好了太多。

做人不能太贪心,有得必有失,哪能事事顺风顺水?一步步走下去,总能慢慢变好的。

杨安稀奇抬眉:“你倒想得通透!”

“我看我想的很通透,只是大表哥你自己不通透罢了。不管我嫁到哪里去,都是儿媳妇孙媳妇,就能作威作福了?这道理和官场一样,年轻没资历的,就得在底下慢慢熬出来,不是考中状元就能直接入阁的。”管沅一句话扭转劣势,居然教育起杨安来。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杨安轻哼一声,“竟然教训起我来。你既然做好被欺负的准备,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管沅总算找回一些场子,如何能不得寸进尺:“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硬是把事实添油加醋拿来吓唬我!大舅舅最近怎样?”

“还是日日入宫给皇上讲课,不过。听闻那个萨满法师对皇上影响很大!”杨安故作神秘地透露。

“就是秋猎回来的路上,遇见的萨满法师?有什么影响?”管沅当然知道影响大,只是好奇有什么影响罢了。

“上个月十三南京地动,皇上本来想派乾清宫总管刘瑜去南京赈灾,被萨满法师拦了下来,意思是地动乃大阴大邪之事,应派阳气旺盛的人才能顶得住。”杨安解释。

太监自然没什么阳气可言。

管沅却有些奇怪:去南京赈灾,是很重要的差事。萨满法师拦着刘瑜没让他去成,不知道会不会得罪刘瑜?

现下刘瑜只是乾清宫的总管,离后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有一段差距。如果南京的差事办好了。自然能很快升上去。这个萨满法师。确实挡了刘瑜的道。

故意的?无意的?

管沅不得而知。

京中的消息,就像上好的醇酒,只要飘出来一丁点味道,会传的比风还快。

“现在看来。仁和大公主府和定远侯府的亲事。只怕要板上钉钉了。”宁护卫的话还没说完。就透露出几分惋惜的惆怅。

自家主子还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呢,偏生主子个性无论如何都会强忍着,不露出过多端倪。可表面越是平静。心里越是难过呀!

少年没有表情,左手狼毫未停,写了许久才开口:“定远侯府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宁护卫担忧地看了少年一眼:“没有动静。管二太夫人和管大姑娘都病着,但柳姑娘说,兴许因为这事,病就好了……”他其实觉得柳臻所言很有道理,过几日再看就知道了。

“叫陈新好生盯着,提防他们害人,别出了什么差错。”少年语气淡漠。

宁护卫应下,又抬眸瞥一眼少年:“其实,这件事也还有转圜地步——”

“为何要转圜?”少年冷声回问。

宁护卫一愣,少年又问:“之前萨满法师所做,是为了什么?”

宁护卫无言以对:他当然知道自家主子为了什么,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孤独终老吧?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该做却不能做,我很清楚,”少年轻轻咬牙,似乎也在告诫自己,“你下去吧!”

宁护卫叹息地转身而走,却没人看到,少年拿起方才所书玉水宣,把自己比鬼画符还难看的字,尽数揉碎。

那张皱成一团的笔迹,恰似他的心。

事情兜兜转转,就算有先皇驾崩拦着,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他不是没有能力阻拦齐允钧和她的事,却没有立场。

兴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至少比前世二八年华受牵连而死要好。

少年唇角溢出苦涩的笑,那笑容凄冷萧瑟。

她不可能等他一辈子;就算能,又或许如前世一般,再也没等到他……

定远侯府花厅里,杨氏正领人清点田庄上送来的果蔬粮食。

“你哥哥到前厅去和庄头们对数目了,”杨氏看着刚进花厅的女儿,“要不你去问问,看他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管沅摇摇头:“这就不必了,哥哥若有什么为难的,自然是先请教祖父。”

毕竟从前掌管庶务的是祖父,一切还是听祖父的意思为好。

杨氏赞成地点点头:“也好,你父亲下个月就要到京了,他要是看见你和你哥哥如今这么能干,可不知有多高兴!”

管沅还真有些难以置信:“爹爹回京的事,真的定下来了吗?”

前世,父亲战死大同;这辈子若能让父亲回京,就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因此,父亲回来,对她的意义不仅仅是团聚,更是免去一场死别。

“多半不会有变化,”杨氏笑容温婉,“你大舅舅也给了我准信。”

“那就好!”管沅抚了抚心口,只盼着那一天没有变数地尽早到来。

杨氏又问:“你要不去二太夫人那里说一句,告诉她田庄的瓜果送来了?”

“见了她准没好事,差人告诉安嬷嬷也就罢了,问问喜好,到时候再送一筐过去。”管沅回答。

“也罢,”杨氏颔首,招了女儿过去。“那你来帮我清点这些东西,挑些出来送人。”

管沅不由一笑:“依我说,送人最好的,才不是什么金银绫罗、书砚玉石呢,送些稀奇瓜果,又新鲜又别致!”

“那也要看送给什么人,”杨氏指点女儿,“平日里常来往,交情好的,自然能送这些瓜果。但如果是上峰。或者不那么相熟的。只怕还得挑名贵的东西,比如……”

管沅细心聆听,正说着便有丫鬟来报:“世子夫人,三姑娘。大姑娘那边似乎不太好。二太太派婢子来。想让世子夫人差人请太医。”

“不太好,”管沅面露惊讶,“到底怎么回事?”

“大姑娘昏迷了好几次。而且饭食难进,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好。”丫鬟胆怯道。

杨氏想了想,吩咐丫鬟:“我这就去叫人写名帖请太医,你先回去复命,我待会儿就来。”

丫鬟答应着下去了。

“我本怀疑有诈,”管沅分析着,“毕竟长姐病了这么久,怎么突然这几日就不好了?可一想,太医不是闹着玩的,况且,长姐有诈,二婶母该不会有诈吧?”

她对梁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那次若没有梁氏帮她,只怕她很难脱身。

“所以我才要叫人写名帖,就是觉得,可能真出了什么事。咱们先过去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杨氏说着拉起管沅的手,走向桐青苑。

管洛,是真的病得死去活来。

梁氏忧心忡忡在她身边照顾着,却丝毫不见起色。

“起先大夫不过说寒热侵体,多少还能用些东西,现在什么都吃不下!”梁氏郁郁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儿。

“二婶母先别着急,”管沅走去扶住梁氏宽慰道,“太医马上就来,长姐平日身子骨康健,肯定能好的。”

梁氏重重叹息一声:她哪里会不知道,洛丫头为了不嫁到靖安侯府,故意把自己折腾病?本以为过几日就能好。谁知道现在越发严重了……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拦着洛丫头!

但拦着也不是办法呀,难不成真让洛丫头嫁过去?

说来说去,还是洛丫头眼高手低,要是起初挑亲事的时候,按她安排的路一步步走下去,就不会闹成如今这样子了……

太医来了之后,说是肝气郁结、胃气不降,开了如下方子:

姜竹茹三钱.川贝母杵五钱.淡吴萸次入六分.酒炒川连一钱.旋复包先三钱.生赭石杵先二两.酒炒楝核杵先三钱.炒枳实一钱半.黄郁金一钱.整荸荠打一两.淡海先煎二两.

管沅一听肝气郁结,便猜到几分——

多半是为了她的亲事。

人贵心宽,前世她和管洛正好换了位子,但她在庐陵的境况可比管洛差多了。杨家败落,什么依靠都没有,连基本用度开支都成问题。

但她也没像管洛如今这般。

“既然太医说几服药便能好,那我也不打扰长姐休养,先告辞了。”管沅礼貌地退下去。

有些事,她明白,也可以说,别人却不一定听得懂,更不一定理解你的用意。

十月十八,鞑靼小王子尽起勇士,侵犯宣府,连营达二十余里。大同、宣府边关告急。

刚从书斋明掌柜那里得到消息的管沅,立马就想冲去找杨氏,才想起来自己的消息未免太快了,此时只怕内宅里都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但基本可以确定的是,边关告急,父亲作为大同参将,镇守防御都还来不及,回京述职,只怕要泡汤了!(未完待续。。)

PS:感谢(平仄客)打赏的和氏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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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誓厨门生娇,扭转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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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不合

管沅渐渐平静下来,思索了一阵:“灵修,你拿我的信送去给明掌柜,让他打听大同的情况;灵均,你把这消息传给大少爷,他自会知dào

怎么做。”

“那要通知世子夫人吗?”灵均追问。

管沅顿了顿:“先别告sù

母亲,毕竟还不知dào

关于父亲确切的消息。而且这样的事,让哥哥和母亲说会更好。”

待到下衙时分,管沅手里已经有了书斋送来的消息,此时她坐在东跨院,听哥哥同母亲说这件事。

“鞑靼小王子连营二十里攻打宣府。宣府那边根本没有足够应付这么多敌军的兵力,所以,大同总兵、武康伯世子杜砚杜重端派了父亲前去宣府支援,年终只怕回不来了。”管洌说得很缓慢,像是怕惊着母亲似的。

然而杨氏只是短暂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也只能再等来年,军情大事最要紧。”

管沅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安慰着:“娘亲,爹爹那么厉害,一定能打胜仗,到时候论功行赏,又有机会升官,您也别太担心了。”

杨氏回以微笑,轻轻颔首。

走出东跨院,管洌低声告sù

管沅:“齐允钧得知宣府告急,特意去兵部问了情况告sù

我的,否则我还不知dào

此事。”

“齐公子在锦衣卫,又是北镇抚司,有些事自然比我们消息灵通,”管沅顿了顿,“这件事他帮了忙,你该替定远侯府感谢他。”

管洌故yì

咳了几声:“他帮自家岳父。你还这么客气见外?”

管沅美眸冷冷扫了哥哥一眼,却没有说话,不怒而威。

“好好,算我说错话,”管洌连忙摆手认错,“我知dào

了,我会替你谢他。”

“是替定远侯府谢他!”管沅纠正。这件事是整个定远侯府的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知dào

了,”管洌微微摇头,其实还不都是一样的。“你的消息居然比我还快。是齐允钧告sù

你的?”

管沅没有明说:“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快慢一事却不好说,有时也靠运气。”

管洌见妹妹三缄其口的模样,不好追问。略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管沅目送哥哥离开。便转身去了外院。

“此事真的和武康伯府有关?”管沅有些难以置信。

明掌柜拱手一揖:“嫌疑很大。杜重端是大同总兵,掌控大同兵力,参将不止令尊一人。他却调令尊去宣府。宣府可是被鞑靼小王子围困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而且他明知令尊年底将要回京,还是做出如此决定……”

管沅抓着鸡翅木座椅扶手,指尖几乎要嵌入其中。

杜砚别有用心?

“明掌柜,如果这是真的,”管沅停了半晌,“莫非我父亲和武康伯世子不合久矣?”

“推下去是这个结果,”明掌柜郑重点头,“一直以来和睦共事的人,怎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管沅倒吸一口凉气:她虽不甚了解带兵打仗,却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之上,若与主帅不合,只怕最危险最艰难的活都分派给你;可到了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又会夺了你的功劳。

这样下去,父亲功劳被占事小,危险丢命事大。

“你继xù

打探消息,”管沅神色凝肃,“若宣府有什么消息传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三姑娘是否要把武康伯府从中作梗的事,告sù

世子夫人和大少爷?”明掌柜问。

管沅轻轻摇头:“告sù

他们都不顶用,反而徒增烦恼。这件事我要问祖父。”

或许只有见惯官场、人脉广布的祖父,才会知dào

其中曲折。

掌灯时分的上院,天有些灰蒙蒙的。

管沅由禺伯领着,穿过上院的抄手游廊。

“三姑娘大约为了世子的事而来吧?”禺伯语气亲切。

“什么事都瞒不过禺伯,自然,更瞒不过祖父。”管沅轻声回答。

禺伯叹息一声:“哎,其实,侯爷也束手无策,边关告急,爱莫能助呀!”

“这就请禺伯放心,”管沅淡淡一笑,“我自然知dào

没办法阻止,并不是来抱怨什么的,而是有些事向祖父请教。”

“哦?”禺伯显然有些惊讶,“三姑娘每每举动不凡,叫老奴猜不透呀!”便把管沅领进书房。

管路正面对花梨木书架挑拣书册,听见身后动静,微微转头:“沅丫头来了?”

“拜见祖父,”管沅行礼,“孙女有些事情想不通透,因此,特来请教祖父。”

“嗯,”管路神色如常,“说说看。”

管沅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孙女生的晚,年岁轻,因此不知dào

,定远侯府和武康伯府是否曾有过节。”

管路有些意wài

地回头望着管沅:“缘何问这一出?你是听了什么糊涂消息?”

“祖父,父亲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之后我仔细想了许久,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管沅解释。

管路从书架前离开,走到旁边的一排座椅旁,伸手一指:“坐下来细说。”

禺伯看茶,管路落座,就听得管沅道:“大同总兵,是武康伯世子;父亲是大同参将。但大同参将不止父亲一人,武康伯世子是知dào

父亲原本要回京的,却还是选了父亲派去宣府。况且,宣府如今可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只怕父亲和武康伯世子,不合久矣。”

管路也从管沅的话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一旁看似呆立的禺伯,警醒中透着感慨:想不到这样微妙的关系,居然是三姑娘一介小娘子提点了侯爷……

“祖父,旁的事情我不懂。”管沅继xù

补充,“战场之上,若与主帅不合,最危险最艰难的活都分派给你;属下的功劳被主帅夺取,主帅的错误要属下承担。这样下去很危险。”

“武康伯府从前和定远侯府并没有什么过节,”管路也察觉了事情的重yào

性,正如管沅所言,与主帅不合很危险,“这件事,我会亲自过问。写信给你父亲。也会从其他地方打探消息。估计杜重端在大同和你父亲有了龃龉。”

管沅点点头:“有祖父过问,孙女自然就放心了。另有一事,孙女只怕有些为难。武康伯世子杜重端的女儿杜思,从前和孙女有两分交情。杜思和太后娘娘有些沾亲带故。但不知京中武康伯府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如今矛盾假如闹大了。只怕……”

“你怕因为父辈不合,影响其他人,进而会得罪太后?”管路揣测着管沅的意思。

说是揣测。实则因为管沅的本意并非想说太后,而是想说——得罪杜思。

前世,杜思把从与先皇结发起就专宠内宫的太后都给打压下去了,太后和杜思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因此,真zhèng

要防范而不能得罪的人,是杜思,并非太后。

但祖父管路不清楚这一层关系,因而,这般误会,就让祖父误会去吧。

“的确,如果矛盾能化解,自然还是化解为上,得罪了太后不好办。”管沅含糊过去。

管路的神色有些纠结。他从不把心思放在内宅,更不了解那些妇人都在想什么。因此管沅的问题,他有些无从答起。

“孙女自然不会率先和杜思撕破脸划清界限,那样会得罪太后;就不知,如果杜思想这样做,孙女应该怎么办?”管沅把问题又具体了一些。

管路哈哈大笑:“你算是难倒了祖父,内宅琐事需yào

你自己想,也当是锻炼你的机会。你只记住一句话,热脸贴冷屁股,屁股不会捂热,脸却会冻冷。不相碰,最好。”

管沅若有所悟:“谢祖父教诲,孙女明白了!”

不相碰,最好。

在事情并未明朗之前,她应该避免和杜思接触才是呀!否则怎样都尴尬。

有了主意的管沅,安心离开上院。

宣府的战事还未见起色,很快到了年终对账的时候。

定远侯府的庶务交由管洌打理,因此今年的对账也由管洌主持。

但对账的屋子里却支着一架屏风,管洌就在屏风前后来回跑。

“错账让他们找出来纠正,至于假账你自己就该能挑出来;然后叫他们把三种账都归清楚:特别好的,将将合格的,以及情况不好的,”管沅在屏风后指点,“接着我们再来讨论三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妹妹,你说你对账目的天赋,怎么就这么高呢!”管洌颇有一种望洋兴叹的感觉。

管沅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还得说,你习武的天赋怎么就这么高呢?人各有所长!”

前世庐陵,若非跟在大舅母身后碰了一脸灰,她也不会有今日。

想到此,她便有些想念多日未见的大舅母。

等这阵子忙完了,一定要偷偷去大舅舅家串门。

自从上次明白了“不相碰,最好”,管沅便央求母亲杨氏把一应宴饮推掉,足不出户。既避免了和杜思有所交集,也算安心在家帮哥哥打理府中庶务。

反正她的亲事,也差不多有着落了。

“虽说你最近不怎么出门,”管洌突然道,“今日纳吉,你也没兴趣看一眼?”(未完待续……)

PS:今天出门挑舞台装耽搁了,因此第一更晚了,抱歉(>_

057 干涉

今日,仁和大公主府取了管沅八字卜得吉兆,备礼通知定远侯府定婚事,是三书六礼中的纳吉。

“有什么好kàn

,”管沅淡淡回应,“左不过媒人来说吉祥话,送礼也是按古礼惯例,你还能看出花来?”

管洌吃瘪,随即又有些郁闷地低声道:“我挺可怜齐允钧的,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见你,被我骂回去了,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沉稳有耐心,日后有的是相见机会。不曾想你这般冷淡,我还真担心——”

未曾说完,管沅把笔往桌案上一扔:“去对账!”

管洌愕然看着已经发脾气的妹妹:“好,我不说了,去对账……每次提到齐允钧,你似乎都要生气……”

管沅微愣了一下。

每次提到齐允钧,她都会生气?

似乎,的确如此。

她一听到齐允钧对她的用心,就会莫名其妙地烦躁。

那些小娘子常有的,或感动或羞怯的情愫,从未在她心中出现过。

或许是时日还长,她并未仔细考lǜ

过,嫁到仁和大公主府之后该怎么办。确切地说,是该如何与齐允钧相处。

但一想到这个问题,管沅还是烦躁。

抓过账册,管沅不愿再思索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企图用枯燥的数目麻痹自己。

她心里是隐隐知dào

那个原因的,却也知dào

自己必须摒弃这个原因——

如果她嫁到仁和长公主府,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对齐允钧是不公平的。

因此,她必须忘记,却又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

或许,她需yào

一些时间平静吧……

桐青苑内室,管洛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却还是隐隐虚弱。

“仁和大公主府的人又来了?”管洛坐在窗前,了无生气地撕扯着一幅绣坏的锦帕。

丫鬟听着那“嘶啦嘶啦”的声响,直听得心里发慌:“是,姑娘还是好生休养吧——”

话未说完,管洛把膝上的竹绣棚摔到地面。怒气从她咬紧的牙关里迸发出来。却没有说话。

管沅!

还是你赢了……

自小到大,你不曾输过。

即便我年长于你,即便我女红厨艺都比你好,你都不曾输过!

管洛把颤抖地手伸出来。一遍遍抓着扯烂的绸缎丝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去和母亲说。让她送些好的吃食过来,天天白粥小菜,我腻了;过几日我病好了。请个西席来教我四书。”

丫鬟长舒一口气,忙去回禀了二太太梁氏。

梁氏听闻女儿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行尸走肉,还知dào

要好生读书,心底欢喜得不行:“我家洛丫头,总算长大了!”

心腹丫鬟安慰:“大姑娘本就是聪明人,看的事情多了,自然会明白的!”

“从前,她只看到沅丫头风光,却看不到沅丫头有多用心,”梁氏叹息一声,“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书房的灯每晚都亮着,她书架上的书,只怕很多男人都认不得。如今洛丫头明白了,还不算晚,我也知dào

亡羊补牢的意思。”

如果女儿真能通过这次事情明白事理,那再好不过!

而此时,除夕一步步临近,宣府的战事也有了消息。

“这次战事,鞑靼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小王子虽然人多势重,也耐不住粮草不足,打不了持久战。等天气再冷些,行军打仗就更加不易了,因而鞑靼选择退兵。”休沐日的晚膳后,管路在上院和男丁们解释如今宣府的战况。

管洌长舒一口气:“这么说来,宣府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不知父亲时下是留在宣府还是回大同?”

“他是大同参将,自然是班师回大同,只不过战事刚刚结束,边关还有很多事需yào

处理,”管路说着又问管洌,“你的账目对得如何?”

“祖父,错账漏账都已经排查完毕,我拿出了初步的方案,想要整顿一些铺面田庄。不知您意下如何?”管洌颇有雄心。

管路十分惊喜,听到嫡长孙上进,哪有不开心的道理:“你还打算整顿铺面田庄?说说怎么整顿!”

管洌滔滔不绝说起自己的方案。

大框架是管沅拟定的,血肉管沅却不愿代劳,全部交给管洌自己填充——

总要历练兄长,否则日后她出嫁了,难不成还回来帮定远侯府打理庶务?

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兄长在这方面虽算不得很有天赋,却十分勤勉,如今已不用她置喙什么。

正这般想着,二太夫人冷不丁开口:“我看了咱们府今年除夕的安排,觉得甚不妥当。”

杨氏温婉而言:“不知二婶母认为哪里不妥?”

“祭祖不妥,”二太夫人郑重言辞,“长房长子挑头,老大远在大同,自然该老二顶上,怎么我看你把洌哥儿排上去了?长幼尊卑,可别错了辈数!”

管沅最近都在忙着年终对账,不曾理会府里的事务,闻言有些担忧地看向母亲。

这样的问题被二太夫人抓住可是大事,母亲又该怎样脱身?

杨氏却不紧不慢,命人取了除夕的安排过来:“祭祖祠堂的事,按惯例每年都是侯爷定的,用度花销也走外府的账;内宅这边,只管除夕宴和各处布置。因此,二婶母所言祭祖挑头的事,我并没有注意。”

二太夫人却不依不饶:“没有注意?既然这东西最后走的是你手里,你不注意谁注意?等出了错,再来注意,咱们府的面子可就丢尽了!”说到最后尖声严厉。

管沅微微蹙了眉,很不喜欢二太夫人这般挑刺骂人:“二太夫人。如此说来,我有一事不明白。譬如我父亲在大同打仗,那父亲做了出兵部署,母亲该问吗?”

二太夫人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朝人人皆知,内宫门前那块太祖皇帝手书的‘不得干政’的牌匾,”管沅慢慢细述,“母亲倘若把祠堂的事改了,那又是什么呢?”

二太夫人还无言以对地时候,那边禺伯受管路所托走了过来:“是这样的。祠堂的安排。出自老奴之手,也是侯爷的意思。本来的确应当二老爷顶上,可是,二老爷推辞了。说他不惯做这样的事务。侯爷这才指派了大公子。不知二太夫人可有什么不明白?”

禺伯这一出解释。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打脸。

听了这番解释的二太夫人,半天拉不下脸面来。

首先管沅这番说辞。明着意思她母亲不该插手此事,暗地里何尝不是在指责她插手了此事是错误?

接着禺伯这番话,清楚地解释了这安排的由来,令她无从挑刺。

可她总不能指责禺伯,也就是侯爷的安排是错的。况且禺伯也说明了为何不是老二顶上的具体原因……

管沅听了禺伯的解释,微松一口气,却还不忘记火上浇油:“原来如此,多谢禺伯了。所以说,有些事我们不该管,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管不好。祖父他们做事自有他们的理由,妇人之见不清楚状况就随便议论,往往坏事。”

二太夫人被管沅这番话嘲弄得更下不了台阶,直到离开上院,都再没有说话。

而管沅则被禺伯不动声色留了下来。

“沅丫头呀,”管路有些好笑,“你方才张口闭口‘不得干政’、‘妇人之见’,实jì

上你才是干涉最凶的人!”

管沅窘迫。

祖父所言并没有错,她才是干涉最凶的人,庶务也好,自己的生意也罢,甚至上次来找祖父说父亲和杜砚龃龉的事……

如今被祖父逮个正着,她摸不清楚祖父到底是褒是贬。

“祖父,孙女,”管沅顿了顿,“如今哥哥自己就做得很好,因此,孙女也不会再插手庶务。至于其他——”

还未说完,就被管路打断:“我没说你不能管,强干无闻,你倒把表里不一做得很好。我今天把你留下来,主要有两件事找你谈。”

听闻祖父没有怪罪的意思,管沅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什么事,上次孙女提到的,父亲和武康伯世子的龃龉,可曾有消息了?”

“第一件正是此事,既然是你发xiàn

的,我总得和你有个交代,免得你也担心你父亲。”管路解释,“杜重端在去了大同之后,许多战略战策与你父亲不同,但偏偏事情验证后,你父亲对的时候多,他对的时候少,嫌隙就慢慢产生了。”

管沅听了有些担心:“那,可曾发生过,属下的功劳被主帅夺取,主帅的错误要属下承担?”

“这种状况肯定会有,不过,不是什么血海深仇,我想还是可以化解的,所以我也写信给你父亲,让他注意方式,”管路有些纠结,“另外,我这边也在想办法把你父亲尽快从大同调回京城,但并不那么容易。”

“多谢祖父,”管沅自然知dào

,官场上想挪动很不容易,短的一年半载,长的也许要熬很多年,“有祖父想办法,孙女也就放心了。”能让父亲回京最好,起码能免去战死大同……

“另外我还有第二件事想谈,”管路一脸深意,“你的婚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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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总裁你只是备胎》

作者:清蒸鳜鱼

书号:3299080

重生之后,林真想对前世老公卢天民说的话是:“总裁你只是备胎。今生,我只想留住我的小凡。”

058 玲珑

管沅微微垂眸。

祖父不大关心内宅琐事,对他们这一辈的婚事也不曾过问。

究竟是成竹在胸所以不过问,还是不在意所以不过问?

从前她以为是后者,但现在看来,恐怕是前者。

“祖父有何教诲,孙女定当洗耳恭听。”管沅语气诚恳,她很愿意听听祖父的想法。

管路却先问管沅:“你认为齐家日后会如何?”

“仁和大公主这一脉尚有可为,其余要成器,看的就是造化了。”管沅回答。

“那你又从何得出,仁和大公主这一脉尚有可为的结论?为何这一脉与别不同?”管路追问。

“仁和大公主是聪明人,懂得为后人打算,只要不出差池,便能可为。”管沅解释。

管路点点头:“你既然已经知dào

,仁和大公主为何选你,就该明白日后应该是什么姿态。到如今这一步,好坏这类武断的评价我就不下定论了。但我说一句实在话,这桩亲事看起来漂亮,能给定远侯府带来的好处,却并不可观。”

管沅稍一思索,略微有些明白了:“孙女愿闻其详。”

“仁和大公主府有名,有财,却没有实权。仁和大公主选你,也是想从根本改变此种现状。定远侯府从中不会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大约也只有跟着一起沾了名的光,”管路有些感慨,“这一局棋,看似全赢。真zhèng

的赢家只有仁和大公主。”

“孙女知dào

真zhèng

的赢家只有仁和大公主,也明白为何只有仁和大公主,”管沅浅析自己的看法,“因为仁和大公主占了名,有时候名看似没有实权可靠,却也让人不得不忌惮。但定远侯府想翻盘成为赢家也不是不可能,端看如何利用从此事得益的名声。”

管路的眼中冒出几分兴味:“哦?你说说该如何利用?”

“这,”管沅顿了顿,“孙女还没有具体的想法,只是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其中的名声。祖父只需把一些事和这件事牵连起来,譬如,仁和大公主看中定远侯府哪一点,才选择和定远侯府联姻。”

管路笑了一声。听起来颇为愉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至于具体的想法。永远是最难的。”

年关如期而至。

杨氏在花厅一边打点府内布置,一边问女儿:“写春联,你真不去?”

管沅抱着红泥手炉摇头:“我的字。写信笺抄书还行,去写春联就少了气势,我可不愿去出丑,这样的事交给祖父和哥哥就成了。”

“你哥哥的字才撑不住场面呢,”杨氏好笑,“去年他兴冲冲去写春联,今年便和你一样,怎么劝都不肯去了——”

话还未说完,管洛已是走来:“大伯母缺写春联的人手吗?我倒是可以写几幅。”

管沅抬眼瞥了下管洛,便没有再搭话。

管洛以为写春联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她和哥哥都不愿出头,就可知并不容易了。

按理说,管洛应该清楚自己的水平,如今一反常态跑来挑梁子,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氏没管沅想那么多,只当管洛是孩子心性好奇,想去试试罢了。于是她微笑回应:“洛丫头愿帮忙自然是好的,你祖父正在前院,你去找他一同写。”

管洛答yīng

着去了。

看管洛离开,管沅忙嘱咐身边的人打探消息,便知dào

了祖父并没有让管洛写春联。

“这么说,祖父虽没有让她写春联,却和她说了很久的话?”管沅仔细思索着其中的联系。

灵均点点头:“我们都不知dào

具体说了什么,姑娘,您觉得,老太爷会说什么呢?”

“我哪能明白祖父的心思,”管沅摇首,“不过,想必祖父是有自己道理的,他能同管洛说的话,一定只对咱们府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端看管洛能不能听进去。”

除却年三十的祭祖和年饭,正月里的拜年并没有管沅什么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也就帮母亲在后宅打点一下春宴和礼单;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不像前两个月的各处宴请,却是推也推不掉了。

内宫中人和一些十分显赫的勋贵,会在皇城的城楼上观灯;至于其他官贵,按照与民同乐的惯例,会在内城城楼辟出地方,供各家赏灯;平民百姓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会出门观灯游玩。

因此,管沅这回是不得不出门了。

“难道,姑娘还是怕见到杜姑娘?”马车上,灵均看着一直不曾开口,似乎有重重心事的管沅问。

管沅拨了拨怀里的手炉:“兴许是吧。”

她对杜思,总有一种前世带来的惧怕,想要敬而远之。

偏偏杜思不是想疏远她的人,可又不是想抬举她,这便显得十分诡异了。

杜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呢?

元宵佳节,花灯在夜幕里攒聚,烘托得那一轮明月愈发盈润美丽。

城楼风大,管沅扯了扯身上湖蓝的羽缎斗篷,一转头便看见缓步而来的柏柔嘉。

“沅妹妹好久不见,”柏柔嘉神色恬淡,“近来都不见你出门,焦妹妹倒是时常提起你。”

管沅神情一滞:焦婉妍?

“柏姐姐也许久未见,”管沅客气回礼,“焦妹妹时常提起我,倒是稀奇了。”

柏柔嘉轻声回应:“我也觉得甚是稀奇,听闻焦妹妹从前和你长姐倒是走得近,不过最近也没听她提起过,大约是怕了孤煞一事。”

定远侯府和永国公府的亲事以及亲事破裂,并没有传出去,永国公府没有传出去的动机,毕竟这对自家女儿名声不好;定远侯府也没有,毕竟被女方打回八字,实在太是羞辱。

但仁和大公主府和定远侯府的亲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至于定远侯府大姑娘原想攀附靖安侯府的事,虽然渐渐淡漠下去,可众人心里都有数。

然而管沅想不明白,焦婉妍的一应举动反应。莫非,柏柔嘉在诓她?

“焦妹妹素来胆小,惧怕孤煞也是正常。”管沅假装为焦婉妍开脱,想从柏柔嘉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柏柔嘉浅浅一笑:“沅妹妹,有些事你大约不知dào

。”

“什么事?”

“齐公子和焦妹妹,可是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柏柔嘉早已不动声色地离开,回到永国公府的地盘。而管沅则在轻轻咀嚼这八个字。

上次焦婉妍特意来定远侯府探病,她就怀疑焦婉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如今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但也拿不准是柏柔嘉在诓她。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被人黑手栽进泥坑,就算能爬出来,沾了一身泥,也不是什么舒坦事。

无论焦婉妍还是柏柔嘉,她暂时都不能轻易相信。

站在城楼上,思绪还未理清,便有齐允钧的人过来请安。

“管三姑娘,”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笑呵呵行礼,“我们家公子派小的来送花灯。”

灵修接过花灯,递到管沅手中。

花灯精致华丽,十层相嵌套的灯罩是一整块上好沉香木雕刻而成,带着淡雅的香气。每层都很轻薄,镂空的花纹是连理百合图案,烛光从这些镂空的空隙中散出,清逸柔和。

周围诸人看见,都是一阵惊呼的赞叹。

如此巧夺天工的玲珑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更重yào

的是,这盏玲珑灯,是齐允钧送给自己未婚妻的!

霎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场亲事背后更深层次的意义——齐允钧有多看重这个未婚妻。

于是,想巴结大公主府的人,都开始在定远侯府和管沅这里动心思。

管沅被这盏瑰丽无双的玲珑灯险些晃花了眼,过了片刻才示意灵修拿了一个封红给送灯的随从:“代我谢过齐公子,一时间想不出能与之匹敌的礼物回赠,待我想到了,再送给你们家公子。”

所谓礼尚往来,她不能总由着齐允钧花心思破费,而她没有任何表示吧?

随从欣喜回答:“小的一定把这意思带到,我们家公子如今在斜街看灯市,姑娘不如同去?”

“你们家公子不是应该在皇城的城楼上吗?”管沅边问边把玲珑灯交给身边的灵修。

齐允钧是皇亲国戚,自然应该和皇室一同在皇城城楼上观灯。

“呃,”那随从显然没娶媳妇,并不懂得男女心思,“焦姑娘把我们家公子请下来的,说是斜街那边的花灯更好kàn

。我们家公子去了,果然就挑到这盏花灯!”

管沅听见是焦婉妍插了一脚进来,便想起柏柔嘉方才说的话。

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姑且不管柏柔嘉所言是真是假,现下齐允钧邀她同去,她想到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去,然后把焦婉妍赶走——这也是普通人最常做出的选择,现下谁人不知齐允钧和她的亲事,焦婉妍却还要拉着齐允钧这般**不清,不说她居心叵测,只怕没人相信。

因此作为名正言顺的一方,自然要给蝇营苟且的一方教xùn



但反过来想,为何齐允钧答yīng

了焦婉妍的邀请?(未完待续……)

059 幻觉

管沅的目光微微抬起,望向满城灯火。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了,愿你们家公子看到好灯。”她淡淡说完,转身走回城楼的垣墙边,不再理会那随从。

齐允钧是真不懂焦婉妍在想什么?还是不懂和焦婉妍一同去斜街看灯意味着什么?

管沅想起那次定远侯府清水堂前她的“偷听”。

大约也是齐允钧出生太过优渥,自幼身边皆是谄媚讨好之人,因此并没有把这等小女儿心思和谄媚讨好区分开来。

所以,就要她去帮他区分?

管沅觉得很没意思,去和焦婉妍明争暗斗,就为了让齐允钧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她又不是他亲娘,这样的道理还要她教?只怕到时候真破坏了齐允钧和焦婉妍的关系,会适得其反,被齐允钧怨怪吧?

因此,这等难事,管沅不想管,有些事情,需yào

齐允钧自己去明白。

如果不能明白,就该承担不能明白的后果。

随从还不知原因何在,只见管沅拒绝同去,突然间就不搭理自己了,很是纳闷——

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吗?还是做错了什么事?他们家公子,不会恼他办事不力吧?

孰不知,这随从的“不好”,只是太实诚了一些;而真zhèng

的始作俑者,是他们家公子。

管沅站在垣墙边,和大舅母说着话。

“听母亲说,大表哥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管沅挽着大舅母的胳膊。

大舅母点点头:“你大表哥最不安分。我想着他年纪也不算小了,找个人管着他也好。你这孩子才是最有福气!”大舅母感慨地帮管沅理了理斗篷的风帽。

管沅的亲事,她原本还担心因为门第略有差距,齐允钧又心高气傲,会怠慢管沅。不过今日看到所送玲珑灯,她就明白齐允钧还是重视管沅的。婚姻之中,若男方肯尊重女方,便是最好。

管沅只是微微一笑:“大舅母,庐陵那边的祖产,您什么时候有空。也回去打点一下吧。”

“怎么突然提到此事?”大舅母有些疑惑。

“只是前阵子看哥哥忙着定远侯府的庶务。年终对账发xiàn

不少问题,因此便觉得,小心一点不是坏事。那些掌柜伙计,忠心是最要紧的。”管沅借哥哥之名隐晦地提醒。

前世杨家栽了之后。如若能守得住庐陵祖产。再靠读书科举。不消二十年。等刘瑜下台,绝对有机会东山再起。

然而庐陵的祖产,当初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贪财小人掌控。杨家一倒,猢狲尽散。

她不确定这辈子能不能阻止大舅舅致仕,那么起码先铺好退路。

大舅母若有所悟:“也是多年没回去了,你大舅舅肯定走不开,等过了正月,我就同你大表哥回去看看,也当为他成亲作准bèi

。”

管沅点点头:“还有,一定要让大舅舅抓住皇上这个靠山,取得皇上的信任。”旁的她都不懂,但这一条肯定不会错。

大舅舅是帝师出身,除却靠皇上,还能靠谁?

大舅母有些惊讶,还要细问什么,只见杜思娉婷走来。

“我当沅妹妹在做什么,原来在和杨夫人说体己话。”杜思笑着行礼。

管沅见杜思笑靥如花,自然回以明眸浅笑:“杜姐姐许久不见,我甚是想念!”

大舅母见状,识趣地走开,让这两个小娘子说话。

“听闻沅妹妹要嫁如意郎君,是不好意思了呢,还是苟富贵就相忘,把我们这些人都忘了,什么宴请都不来。”杜思双眸晶亮地看着管沅。

听了这又像开玩笑又像讽刺的话,管沅摸不清楚杜思的本意,只得含糊应答:“怎么会忘了呢,杜姐姐这是冤枉我了!”

“那就是不好意思了,”杜思调笑着拉了管沅边走边说,“我本来陪同太后娘娘在皇城赏灯,结果娘娘听说你和齐公子定了亲,很想见一见你。”

管沅不由紧张起来:“那,太后娘娘真要见我?”

杜思娇笑:“真要见你,就不是我来了,而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公公——仁和大公主帮你拦了下来,说如今把你请了去,名不正言不顺,总会等到相见那一日的。看来你未来婆婆还挺护着你的。”

管沅微松一口气。

的确,如仁和大公主所言,三书六礼才到纳吉,名不正言不顺。而且皇家的人,她觉得还是少见为妙。一个不当心应对不好,那可是大罪过。

杜思又开口:“那边真没什么意思,因而我寻了个由头溜出来,咱们找地方看灯去。”

管沅一听,便觉得不太妥当。

如果此时杜思有什么别样心思想要害她,岂不是正好?

刚踌躇着找什么理由回绝了,只见那边管洛的丫鬟走过来。

“三姑娘,我们家姑娘身子又不大好了,方才没找见世子夫人,想和世子夫人说一声,让人送她先回去……”丫鬟一脸焦急。

管沅微微蹙眉:“长姐身子又不大好了?”

“你们家大姑娘,是个病西施,”杜思轻叹一口气,“我也许久未见了。”

管沅微一沉吟:“杜姐姐,我长姐前些日子就病得厉害,我看了也是不忍心。既然如此,我先送我长姐回去,看灯只怕不能陪杜姐姐了。”

杜思点点头:“也罢,下次我单独请你,给你发帖子,可别再推掉了。”

“一定!”管沅笑应。

吩咐了灵均留下来禀告母亲,管沅便同管洛一起回府。

管洛脸色苍白,双手冰冷。不知是被冻病了,还是怎么回事。

“先回府,然后再找人请大夫。不过今天元宵佳节,只怕肯来的大夫不多。”管沅淡淡吩咐。

她接了管洛这一桩事,便是为了避开杜思,否则她才不愿理会管洛如何——

管洛如今那个样子,都是自己作的,纯属自讨苦吃。

马车行进在热闹繁华的街市上,管沅靠着车壁,挑帘子观看街边花灯。

突然间“嘭”一声巨响。震动后便是呼救的声音。

“失火了!失火了!……”由最开始几人的喊叫。马上扩散成此起彼伏的呼救。

管沅感觉到马车骤停,心中一惊:“怎么回事?”

外间的车夫声音颤抖:“前面,前面……”便没有了后文。

管沅拉着灵修就出了马车,只见火势迅速蔓延开。

两辆马车。管洛在前她在后。那根挂满花灯的木桩。不知怎地就断在管洛的马车刚刚过去的时候,倒下拦在她的马车前,无数灯火甩到对面酒肆的帷幔上。蔓延成烈烈大火。

而车夫已逃得不知所踪。

马儿怕火,此时疯一般地挣扎着。管沅连忙拉着灵修躲开,想要后退逃跑。

谁知在这并不宽敞的巷子里,火势太凶。漫天火光,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遑论辨别哪里是没有火的出口。

管沅和灵修掩住口鼻,避开倒下的木桩花灯,一步步后退。

“喀拉”,断裂的声响在头顶响起,管沅心下暗道不好,想拉着灵修避开,谁知还是晚了——

“姑娘!”灵修看着自家姑娘被烧断的梁木砸中脚踝,连忙想搬动梁木。

然而灵修也不过是个十四五的丫头,哪来这么大力qì



“姑娘,你怎么样,这可怎么办?”一向沉稳的灵修,此时也经不住慌了。再不走,火势蔓延开来,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可是姑娘被压在这动弹不得,她该怎么办?

管沅疼得汗如雨下。她知dào

,此时就算把梁木搬开,自己的脚踝也只怕受了重伤,根本走不得:“灵修,你快走,赶紧找人来救火!”

“不,”灵修本能地拒绝,“我要是走了姑娘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姑娘不管!”

“你不走,没人来救火,我们都是死路一条,快走!”管沅用力把灵修一推——

前世她拖累了灵修和灵均,如果这辈子真的那般不幸,还是逃脱不了不得善终的命运,她不能再拖累她们,不能!

灵修哭着喊着不肯离开,而管沅却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甚至出现幻觉——

她怎么可能在这火海中看到他,一定是临死前的幻觉。

还记得第一次相见,庐陵水患时,她严肃认真地泼了他一盆冷水,指摘他那张看似完美的药方,究竟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

后来他同她道别,她站在庐陵的田垄上作画,天有些迷蒙的蓝,他轻骑简装,飞驰而来,却又累马骤停。

“下次再来庐陵,有什么需yào

帮忙的,到这田庄和老伯说一声。”她的语气疏淡有礼,却也只能疏淡有礼。

她一个小娘子,说出这样一句话已是极限。

然而他却告sù

她:“我大约不会再来庐陵……”

沾了朱砂的笔仿佛有千斤重,从她如玉雪白的手心滑落,天水色的裙裾添上一点血红,刺目地蔓延出绝别的沉重。

而今,在最后的关头,她蓄满泪水的眸中,倒映出他挺拔依旧的身姿。

周围的火光似乎淡去,只余她含着哽咽的呢喃:“我以为,再不会见到你,到底还是上天垂怜,让我见你,最后一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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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060 重逢

少年避开火势,翻滚落地,快步来到管沅面前。

“过来帮忙。”他直接命令一旁的灵修。

灵修还在呆愣中,闻言马上去抬梁木的另一端。

少年一个用力,把梁木移开,刚扶起管沅,又听得一声“喀拉”。

他拉过她护在怀中,往旁边侧闪,险险避开倒下的橼木,却因“嘶”的声响蹙起剑眉——

火星溅上了他的后背。

真实地被拉起的那一刻,管沅猛然惊觉,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内心深处的幻觉。

那么,她是见到了——

未及细思,她已被他带出火光包围圈,来到安全的地方。

少年将她放下,转身想要离去,却把后背对向了她。

“你,你有没有事?”管沅看见他后背烧出的窟窿,想要做什么却不知如何下手,想走上前才发xiàn

如今自己右脚根本不能用力。

跟在后面出来的灵修赶忙扶住管沅:“姑娘,你的脚……”

管沅一摆手,示意无碍,思绪却乱如荨麻。

是他!他救了自己!可这辈子他们并不相识,她要说什么,要怎么说,她毫无头绪。

少年离开的脚步,在听到管沅的声音时停了下来,却不曾转头。片刻后,他再度抬步离去。

“感谢公子今日相救,请教公子大名,日后图报。”管沅见他想要离开,连忙开口相问。

她虽还处在重逢的惊喜之中。理智却渐渐回归。

他们并不相识,那一段经lì

,只有她一人知晓。因此她不想被当成疯子或傻子,而这样的举动,是在被陌生人搭救之后最正常不过的举动。

少年转过头,锐利如刀锋的双眸冷冷看了她一眼,却没人看见他隐在衣袖中紧握而颤抖的双拳。

管沅有些心惊。

记忆中前世的他,并没有这样摄人的眸光。

然而那一眼之后,少年迅速消失在街头巷尾,再无踪影。

管沅很想追上去。然而腿脚不便。若不是灵修扶着,她只怕就要摔倒。

他没有回答自己。

这是此生第一次相见,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重逢。即便不是在庐陵。即便是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事。她还是遇见了他。

可已不再有前生的相识,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那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或许。真的是一切都不同了吧……

双眸一闭,虚弱的她再撑不住向后仰去。

“姑娘,姑娘!”灵修连忙扶住晕过去的管沅,“来人呀!救命呀!”

……

正月飞雪。

靠在含露居的床壁上,管沅盯着窗外的一片银白兀自发呆。

“此事十有八九是管大姑娘做的手脚,否则为何好端端那木桩要在两辆马车之间倒下?而且,若不是大姑娘称病,姑娘也不会走这一遭……”

她还记得当日柳嫂的转述。

她托明掌柜去查失火原因,但她右脚脚踝骨裂,此时根本下不了床,一应事情,都只能靠书信或是柳嫂转述。

而正月十七,书房的窗外,灵均捡到一张笺纸。

笺纸上是熟悉的颜楷,内敛中含着锋芒,告sù

她此事确凿是管洛所为,只可惜没有充足的证据。

管沅把视线从窗外刺目的白中撤回来:“管洛那边有线索吗?”

灵均摇头叹息:“没有任何线索,不过大姑娘的身子,却是在一天天好起来。”

“一天天好起来,很好!”此时的管沅有些怒极反笑。

她懂得为何管洛要谋害她——

若她死了,按常理,婚姻结两姓之好,代她嫁到仁和大公主府的,可不就是管洛了吗!

只可惜,管洛会错了仁和大公主的意。

倘若她真的死了,也轮不到管洛,仁和大公主看中的不是她的姓,而是别的东西。

“不过姑娘,那天救你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不吩咐明掌柜和柳嫂去查——”灵均的话还未说完,已被管沅打断。

“救我的人,”她知dào

是谁,却又不知dào

是谁,因为她根本不知他的身份来历,“不必查了。”

回到府中清醒过来后,她思索了良久。

好奇心永远是人的天性,这个从前世迷惘到现在的问题,她想要知dào

答案。

然而,如前世一般,就算知dào

答案,又能如何?

前世,命运不在自己手中,知dào

答案也于事无补;此生,相见已晚,她已定亲,将会嫁作人妇,知dào

答案也无可挽回。

而他,似乎也不打算告sù

她答案。

那么就让这个答案,埋葬在那片火海之中吧。

早就该忘了的,忘了他,忘了这些事;只当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出手搭救,行礼,道谢,擦肩而过,再不相见。

她是齐允钧未过门的妻子,就算这辈子再和他相识,又有什么意义?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灵均,我上次就说了,我被人救了这件事,除了你我和灵修知dào

,绝不能跟旁人提起,无论是谁,”管沅耐心地解释,“事情关乎名节,我不得不仔细打算,如果被人抓到什么把柄歪曲事实,那就糟糕了。至于我不去查那个人是谁,我已经定亲,应该疏远其他男子;况且那个人当日对我们不理不睬,只怕也不是轻易会透露自己身份的人。”

灵均听了管沅这一番话,却红了眼眶:“姑娘,你这样想,婢子为姑娘不值!”

“傻丫头,”管沅不解,“怎么说这样的话。”

“姑娘,”灵均摇着头,“你想着要疏远其他男子,可齐公子却不是这样想的。婢子知dào

男女有别,但……”

听灵均停了下来,管沅狐惑地追问:“有什么话直说。”

“婢子不知该说不该说……”灵均声如蚊呐。

“说,”管沅语气果duàn

,“没有什么事是不该说的。”

灵均吞吞吐吐:“那,姑娘要保证,婢子说了,姑娘不许生气。如果生气,妨害了姑娘养伤,就是婢子的错了。”

管沅深吸一口气,显得有些疲累:“如果世上那么多事我都要生气,每天气就可以撑死我了。”

“是,”灵均一副烦躁的模样,“姑娘出事的时候,齐公子在斜街,结果不知怎么,和焦姑娘一同掉进了什刹海……”

“然后呢?”管沅果真没有生气,只是暗暗赞叹焦婉妍好手段,以及齐允钧好白痴。

和焦婉妍一起去看灯也就罢了,还被焦婉妍设计一起掉进什刹海。

齐允钧到底是太信任焦婉妍,还是太不在意她的感受?

“然后,婢子也不知dào

,但这件事发生在元宵斜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很快就传遍京城了……姑娘受伤后,仁和大公主府也一直没有派人来……这些事,世子夫人叫我们瞒着姑娘……”

管沅清楚母亲的用意。

母亲护着她,她明白,但隐瞒不等于保护,事情总要得到解决。

“既然仁和大公主府没有反应,”管沅眸色阴沉,“我们就逼它作出反应,这样的委屈,总不能自己咽了,他们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灵均担忧地看着管沅:“姑娘,还能怎么交代?焦姑娘的名节……婢子听柳嫂说,焦老夫人已经在和仁和大公主府协商了,只怕以焦姑娘的身份,再怎样都是个妾……”

管沅冷笑一声:“泌阳焦氏,果真是不要脸的,”否则日后也不会依附阉党,蝇营苟且,“焦老夫人不把焦婉妍赶去庙里做姑子,反倒赖上仁和大公主府——”

前世她并不清楚焦婉妍的结局,但青梅有意,焦婉妍不可能无动于衷。那么后来,是管洛足够狠辣对焦婉妍下了手,才免去后患;还是齐允钧和焦婉妍的事,管洛并不知情,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般想着,管沅突然觉得很可怕。

前世管洛与齐允钧不合,或许不止是管洛的原因,还掺杂着焦婉妍的挑唆?另一方面,齐允钧和焦婉妍会不会……私情?

“灵均,这几件事你去做,”管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让柳嫂放消息出去,就说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是为救长姐才受的伤。可重伤未愈却遇上仁和大公主府与焦府合谋挤兑,总之把仁和大公主府和焦府往难听了说。”

这条传闻一石二鸟,既断绝了管洛攀附之心,又逼迫仁和大公主现身说法,给定远侯府一个交代。

妹妹为救姐姐身受重伤,姐姐转身就抢了妹妹的亲事——管洛就算敢做,也会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是,”灵均连忙答yīng

,“姑娘还有其他吩咐吗?”

“我要见兄长。”管沅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

仁和大公主府,红梅迎雪而开。

雪地里,盛阳紧蹙剑眉,几个深呼吸之后终于控zhì

住自己紧握的拳头,没有打在齐允钧俊朗的面目上。

“你便是这样想的!你未婚妻重伤未愈,你就要和她说你要纳妾,”盛阳怒气难抑,“我说一句大不韪的话,假如大公主重病,你父亲却告sù

她要纳妾,你会是什么反应,大公主又会是什么反应!”

齐允钧抿唇站在雪地里,沉默不语。

“说话呀,你倒是说话呀!”盛阳一把抓起齐允钧的衣领,再难忍住怒气,一拳头打了下去。(未完待续……)

061 打脸

一片冷白的雪地里,齐允钧捂着脸,被打得节节后退,却始终没有还手。

眼见把齐允钧逼到假山边,再无退路,盛阳终于收拳。

“你不还手,也不说话,和孬种一样,究竟算什么!”

盛阳比齐允钧小一岁,但此时两人已是一般高;再加上盛阳逼人的气势,沉默得如同蔫了一般的齐允钧,如今显得更加矮小。

齐允钧手背拂了下已经冒血的唇角,声音纠结而低沉:“换位思考,我何尝不知dào

。但如果落水的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话还未说完,盛阳一声冷笑,浑身散发的寒意仿佛比烈风更甚:“如果我是你,”他多希望他是齐允钧,然而他不是,“如果我是你,我压根不会和焦婉妍逛什么斜街,不会落水;就算真的被逼无奈掉下去,我也不会背叛我的妻子。”

齐允钧面露讥讽:“不会背叛你的妻子,那和你一起落水的人又怎么办,她难道不是无辜的?”

盛阳凝眉看着齐允钧:“你到现在还认为焦婉妍是无辜的?即便她是无辜的,那你的过错,为什么要两个无辜的人去承担!”

“你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齐允钧抱头低吼,“母亲责怪我,你也来质问我,难道我就不是无辜的!你走,你走,你这个孤煞,哪里有资格质问我!”

盛阳眸中露出鄙夷,仿佛孤煞的不是他。而是齐允钧一般:“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齐允钧,算我从前看错了你。”

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下浅薄的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脚印。

马车里,药气若有似无。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用力过猛,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也只得回去再看了。

宁护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陆先生——”

未及说完,已被少年打断:“不要提陆先生。”

“您已经三天不肯见陆先生,”宁护卫为难地叹息,“就算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他语气淡漠:“三天又怎样。做错事就要受罚,受罚还不知悔改,三万年都不为过。”

“陆先生只是没察觉管大姑娘的筹谋,导致三姑娘遇险。但这也不是陆先生……”宁护卫想为陆长青辩解。

“定远侯府的事情没查到。我没有怪他。毕竟我们都是人,不是神仙,不可能事事了如指掌。三姑娘出事后。派去暗中保护的人救人不力,我只当是你们能力不够还需历练,”少年深吸一口气,“但为何没人及时禀告我?如果不是我察觉蹊跷跟了过去,现下会是什么情况?”

宁护卫语塞:“是属下办事不力。”

“更重yào

的是,齐允钧和焦婉妍同去斜街,陆先生的反应居然是不作处理!”他气恨地一拍座椅。

陆长青不知dào

焦婉妍的心机,也该清楚此事不妥当,然而却任由其发展,导致了如今的后果——

“你若想为陆先生说话,先告sù

他要反省什么。”

他双拳紧握,再不言语。

陆长青恭候在书房门前,姿态颇低。

“进来。”少年淡声吩咐。

陆长青走进书房,躬身行礼。

少年没有说话。

陆长青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三姑娘遇险,不是我们不想禀报。派去的人一心想着救人,却没有传递消息,我已经给了他们惩戒。至于斜街落水,我大约是会错了意,才自以为是做了决定,没有阻拦焦婉妍的阴谋。”

“你会错了什么意?”他锐利的双眸有些奇怪地看向陆长青。

陆长青感受到摄人的目光,擦了擦有些冒汗的额角:“我以为,三姑娘必是有过人之处,您才会如此关注。但如果嫁给齐允钧,这颗棋子也就废了,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你认为,怎样才不是废了,才是有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诡异,似乎是那种无奈的好笑,又带了几分嘲讽。

陆长青不知该如何应答:“至少,不该是嫁到仁和大公主府……”

“陆先生,”少年渐渐严肃起来,“也许她不该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却不是这个原因。”

从前他以为,仁和大公主前世避世无争,专心教子。她若嫁过去,起码能讨一份安稳生活。

但如今,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如今三姑娘情况如何?”他想到她还在伤病中却被外人如此欺凌,丝丝缕缕的怜惜和痛缠绕胸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三姑娘果然非凡,她已经知dào

了,而且,”陆先生顿了顿,“似乎想要反击。”

“如何反击?”此前他一直没有做出实jì

行动处理此事,就是拿不准管沅的意思。他面前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反击焦府;搞坏焦婉妍的名声;或者给仁和长公主施加压力。但他怕这样做和管沅的想法相违背。这是她的事,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他尊重她的意愿。

陆先生解释了一番管沅的主意,然后赞叹:“一石二鸟,既防范了大火的罪魁祸首管大姑娘,又逼迫仁和大公主府现身说法。就不知dào

,三姑娘这么做,到底是想讨一个说法而已,还是想到了退亲。”

少年沉吟良久。

他也不知dào

。现下自然退亲最好,可一旦退亲,她的名声只怕要保不住了。

无论退亲出于什么原因,女方总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管她什么意思,你们照她的意思做就是,”他轻叹一声,不知是因为想到什么,脸色缓和下去,“陆先生,在没有大是非没有血海深仇的情况下。我们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选择,随意改变他人的命运。每个人来人世间走一遭,都不容易。”

陆长青似懂非懂地点头。

定远侯府含露居,管沅双手拨着轮椅的木轮,向最后一季寒梅盛开的地方移去。

天很晴朗,不同于几日前的白雪飘飞。

她伸手仰头,有些艰难地折下一支玉蕊檀心梅。

这支梅花,让她想起庐陵水患时救下的那个小姑娘。那孩子七八岁,失去了父母,却紧紧抱着那支鲜红如血的梅花簪子。不肯给贪婪的强盗。还因此受了伤。

他救下小姑娘的时候,责怪这孩子为了财物性命都不要。

当时她看着小姑娘倔强却哀伤的眼眸,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yào

的东西,譬如这孩子。那支簪子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惦念。若连这份惦念都护不住。活下去也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没有大是非没有血海深仇的情况下,我们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选择,随意改变他人的命运。每个人来人世间走一遭。都不容易。”

而今,她将要筹划的一切,将会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一切,又是对是错呢?

“妹妹,”管洌走了过来,在管沅面前蹲下,“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管沅轻轻摇头:“恢复的很快。”

管洌顿了顿才道:“时下京中的流言对你很有利,你现在究竟有什么打算?”

“流言是我传的,自然对我有利。”管沅淡淡回应。

管洌一愣,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他听闻这一切的时候,除了感慨造化弄人,便是不知所措。

但妹妹刚得知真相,就已经有所行动——

或许也只有妹妹这般清醒冷静的人,能很快看清时局做出抉择,不像他当初,只是没完没了地射箭发泄,根本没有头绪,更谈不上什么对策。

“那,你传这样的流言,用意何在?”管洌有些看不明白妹妹的想法。

管沅不答反问:“如今朝堂之上,文官南北对立的局面,还严重吗?”

“不轻,”管洌回答,“自科举会试南北分卷以来,就有文官南北对立的情况。本来也算不得十分严重,但泌阳焦家——”这般说着,他忽地恍然大悟,“妹妹,你莫非要利用南北对立,来对付焦家?”

管沅微笑点头:“我们外家是庐陵杨氏,南方人。礼部右侍郎焦孟向来排挤南方文官,那我们干脆就利用这一点,以牙还牙,让他也尝尝被南方文官排挤的滋味。”

反正焦孟日后也是阉党的走狗,此时打压了说不定还更方便,免得日后阉党独大了,更难下手。

“好主意!”管洌禁不住拍手叫好。

管沅却更心细:“此事你去找大表哥,他是李阁老的学生,几位阁老都是南方人。下手点就在焦孟德行有亏,要知dào

,做官最重yào

的是德行,焦孟连自家嫡孙女都管教不好,和男子一同落水,不沉塘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明目张胆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去。”

管洌重重点头:“这个理由最好不过!把南方文臣都团结起来对付焦孟,实在绝妙!”

“另外,皇上最喜欢奇闻轶事,上次靖安侯世子孤煞一事,你且看皇上怎么处置的,就该明白皇上对这件事可能产生的态度。因此,千万别闹到皇上那里去。”管沅再三叮嘱。

要真让皇上知dào

了,恐怕皇上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这是缘分,让焦婉妍嫁过去做正妻!

到时候哭的可是她了。

“这件事我一定抓着大表哥办成!”管洌拍胸脯保证。

管沅笑容笃定:“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计策,双管齐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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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二策

管洌听闻还有一计,不得不对自家妹妹十分钦佩:“不管什么计策,哥我一定帮你办妥!”

管沅浅笑解释:“仁和大公主是皇亲,齐家却没有爵位,和我们这些祖祖辈辈为国征战积累军功的公卿没法比。尽管如此,先皇还是给了齐允钧从四品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子。可从这件事仁和大公主对定远侯府的态度,可知她并不尊重公卿勋贵。”

管洌倒吸一口冷气:“你要把公卿都团结起来,对付仁和大公主府?”

管沅摇头:“显赫公卿,自然没有这个胆子,日后交际圈里,与仁和大公主府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得罪了仁和大公主府,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但哥哥别忘了,去年九月初一被免职的那一批武职,他们想必是敢有怨气的。差事没了,便没有顾忌了。把他们挑唆起来,反对仁和大公主府,最好不过。”

“真是好主意!”管洌再三赞叹。

“是他们逼我的,”管沅神色却并不轻松,“否则我也不会出此下策,逼人于如斯地步。哥,你知dào

我的性子,很多人很多事我根本不想理会,因为不值得。但如今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来,欺负到定远侯府头上,我会加倍奉还!”

管洌闻言叹息一声:“那你的意思,这亲事,是要退了?”

管沅没有说话。

退亲?

她自己也很是纠结。

退亲于她的名声并不好kàn

,女方太过强势善妒。再加上曾与仁和大公主府定亲,只怕日后她再无人问津。

不退,仁和大公主府又会给她一个什么结果呢?

“哥,”管沅思索良久,“你放心,此事我不会武断,端看仁和大公主府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复。”

“既然,你不想一开始就撕破脸,”管洌斟酌,“第一条计策反对焦家。我帮你做;第二条计策针对仁和大公主府。可以暂时放一放,等你真打算和他们撕破脸再行动。”

管沅唇角勾起:“这般也好,留一张底牌在手里,等该打的时候再打出来。哥。你如今办事越发稳重了。”

“告sù

你个秘密。”管洌神mì

兮兮。“你得帮我兜着,我参股了陕西边墙的修筑。”

管沅一愣:“陕西边墙?”

“总制陕西等处军务左副都御史杨应宁杨文襄,奏请修筑边墙。”管洌解释,“我和工部的人有几分交情,因此也参了股,这可是肥差……”

他还未说完,管沅已经反应过来。

前世,杨应宁也是正月里奏请的修筑边墙。但后来刘瑜插手,导致边墙只修了一半。

“肥差是肥差,但一定要适可而止。”管沅提醒哥哥。

管洌不由警醒起来:“你的意思是——”

“哥,如果你相信我,第一笔钱回款分红了,你就找理由退出来。”后面继xù

投银子,也只是成为刘瑜的囊中之物。

刘瑜的贪财出了名,本来建造边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但他偏要在修了一半的时候阻止,就为了将钱款私吞占为己有。

她既然知晓前世的事,就不会让哥哥在这上头吃亏。

管洌慎重点头:“妹妹,我相信你。”她做的一系列决策,事后都一一验证是对的。他相信妹妹有经世之才。

而其实管沅也只不过占了那一分先机。

“还有一事,”管洌踌躇地支吾,“我,我本来很生气,也不打算见他,但他说有些事要和你解释。我,想着他也挺可怜,有些事说清楚也好……”

管沅眨眨美眸,已然明了:“你是说,齐允钧要见我?”

管洌点头:“妹妹你见还是不见?”

见或不见,管沅犹疑了一下:“也罢,既然我还没打算和仁和大公主府撕破脸,见一面也好,我不喜欢冤枉人。”

京中最富盛名的酒楼,桃园。

管沅第一次来,一边由哥哥推着轮椅,一边从湖蓝羽缎斗篷的风帽下,略带好奇地打量酒楼布置。

整个桃园占地很大,几乎都是庭院式格局。最上等的雅座,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落。凉亭,帷幔,曲水流觞。

此时正值冬日,这些景致无甚意趣,略逛了一遍,就进入安了地龙的室内。

管沅伸手解下羽缎斗篷,递给灵修,端起茶盏轻啜:“桃园有什么招牌菜,你可别吝啬,我帮你的字画铺子不知赚了多少钱,总该有所表示吧!”

管洌苦了一张脸:“时文你拿的是大头……也罢也罢,毕竟是你写的,今天我只能大出血了。真是不公平,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那是因为富人有生财的本钱,穷人没有。本钱却不一定指银子,还有能力。”管沅正解释着,外间便有人通报齐允钧到了。

管沅此次前来颇为机密,下马车后一直风帽遮脸,并未示人以真面目。

而齐允钧自然是不敢去定远侯府的,否则只怕先会被长辈剁成碎肉,拼回去还不知剩下几斤几两能见到管沅。

故而由管洌做中间人,安排在桃园相见。

管沅低头拂了拂天水色的裙裾,齐允钧已经走进来了。

他看着轮椅上安静的管沅,神色有些复杂:“你的伤——”

“我妹妹的伤势还在恢复中。”管洌语气态度并不太友好。

管沅伸出手,示意哥哥不要说话:“哥,说好了,今日你只负责听。”

管洌无奈点头:“好,我不说话。”

管沅这才看向齐允钧,神色平静:“这里都是可以说话的人,齐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齐允钧深吸一口气。沉吟良久才道:“我,对不起,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惭愧。”

“那么,你现在的决定又是什么呢?”管沅淡然地拨着手炉,并没有去看齐允钧纠结的表情。

“你是无辜的,焦妹妹也是无辜的。现下你们却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如今的传言对焦妹妹很不利。我想同你道歉,有些事我不得不做,希望你能理解。也能明白我的心意不会因为这一切而改变。我会纳她为妾。在我们成亲以后。”

齐允钧仿佛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说完这一段话。

而管洌再忍不住,重重一拍桌子,想要说什么。却被管沅制止:“哥哥仔细手疼。”

管洌这才安静下去。

管沅抬起美眸。静静看向齐允钧。

在他说出“焦妹妹”三个字以后。她便知柏柔嘉所言非虚。

青梅竹马,他与焦婉妍到底有多深厚的感情,她不得而知。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亲口告sù

她,他要纳焦婉妍为妾。

刚刚定亲而已,就冒出一个身份不低的贵妾,任她管沅再胸怀宽广,也不可能毫不介怀。

“仁和大公主是什么意思?”管沅语气依旧平静,仿佛这一切是她早就料到的一种结果。

“母亲,”齐允钧低下头,“也是这个意思……”

管沅柔然浅笑:如果她是仁和大公主,肯定也会觉得,再给儿子找一个诗书之族出身的贵妾,会更有助力。

可惜,仁和大公主只知dào

她的文章,并不了解她是谁。

“那你们对定远侯府,总该有个说法吧?无辜受害的始终是定远侯府,仁和大公主府就没有什么可表示的吗?”管沅微笑地问,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咄咄逼人,半点不像在质问,反倒让人觉得在寒冬里如沐春风。

然而,从未见过自己妹妹这副模样的管洌,却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妹妹仿佛,要发飙了?

齐允钧纠结良久才问:“定远侯府,需yào

怎样的表示?”

管沅轻轻合上双眸:“我明白了,齐公子请回吧,哥,送客。”

仁和大公主不来赔礼道歉,也不谈利益补偿,真是小看了他们定远侯府呀!

齐允钧还要说什么,却被管洌拦下:“我妹妹已经让我送客了。”

齐允钧长叹一声,星眸复杂地看一眼双眸紧闭的管沅,终究转身离去。

听见脚步声远去,管沅缓缓睁开眼,盯着墙边的草书横幅发呆。

如今她才觉得,自己所做一切,真不是冤了仁和大公主府。

也是,世人都知dào

欺软怕硬,但老虎不发飙,他们还真以为是病猫?

灵修忽地俯首,在管沅耳边低声道:“京中忽然有传闻,说姑娘的脚伤很严重,就算好了也会落下病根,不良于行……柳嫂来请示姑娘该怎么办。”

管沅叹笑摇头:“就不知是管洛做的,还是焦家和仁和大公主府做的。如今内忧外患,外敌还没搞定,自家人就起了内讧了。他们喜欢说我可怜,我就装可怜好了,让柳嫂再加把火,一定要惹人怜惜。”

灵修不解:“那这样一来,毕竟是不良于行,姑娘的亲事——”

“亲事,”管沅摇头,“早已没有什么亲事可言。”从齐允钧的话里,她已经找到了答案,找到了接下来要选择的路。

他们都等着看她失败,但她偏偏要做赢的最多的那一个!

那是她不要的东西,却不会便宜任何人。且看他们面对这样的结果,是哭是笑!

管洌已经回来,管沅抬眸看向哥哥,语气中隐隐含着如释重负:“第二条针对仁和大公主府的计策,可以实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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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反败

管洌深吸一口气,赞同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付仁和大公主府,势在必行。”

听了齐允钧的话,他很是恼怒,虽然被管沅拦着没有说话,却不代表他不愤慨。

定远侯府不能也不会被这样欺负,妹妹更不会。

“另外还有一个不利于我的传言,”管沅把不良于行的传闻告sù

兄长,“你觉得,这件事是何人所为,谁的可能性比较大?”

管洌摇头握拳:“拿不准,居然有这样的流言中伤你!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我不想冤枉人,也不会轻饶他们,”管沅话锋一转,“焦家和管洛的可能性最大。他们以为只要把我压下去,就能从中获利,但我会叫他们知dào

,什么叫损人必会损己。”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在晚间接到了书房门口的颜楷墨迹。

事情的真相令她大吃一惊:原来焦家和管洛在不良于行这个传闻上,居然不约而同都在做!

只不过,两方的目的只怕有所不同。

焦家为了退亲,管洛为了代嫁。

既然知dào

了他们的目的,管沅也有了头绪和对策。

仁和大公主最近很头疼,头疼的根源就在于她这个看似聪明,却压根不了解女子心机的长子。

长子出生优渥,顺风顺水长大,压根不清楚女子争斗的手段。

她却是内宫长大的,宫女宫妃为了攀龙附凤。什么样的手段她没见过?

焦婉妍在想什么,她怎么会不知dào



但她的态度很明确:既然是你贴上来的,当妾可以,更多的就免谈。

可焦家居然应下了,不顾名声地应下了!可惜应下了就受到南方文官的群起而攻之,如今已是灰头土脸。

仁和大公主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还没出来说什么,纳妾的事就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如今中低层武官也开始与仁和大公主府较劲。

大正月里的,到底触了什么霉头。祖坟风水有问题?

看来。如今不去定远侯府走一趟,把事情交代清楚,是没法圆过去了。

定远侯府虽不显赫,但征战沙场多年。如果能出来说一句话。那些中低层武职还是会听进去的。至于庐陵杨家。她倒没有抱多大希望——

那是南方文官和北方文官的对立,需yào

焦家自己解决。

但定远侯府的态度,却令她出乎意料。

杨氏坐在前厅。沉默地听仁和大公主说话,没有开口。

“泌阳焦家也是大族,我不能不顾及。亲家还请放心,亲事不会改弦易辙,只是纳妾而已。”仁和大公主微笑地解释。

杨氏依旧没有说话。

仁和大公主有些不悦,她身份高贵,什么时候遇到这等无人搭话的情况?但错在仁和大公主府,因此她还是放低姿态,转头问杨氏:“亲家意下如何?”

杨氏表情恬淡,语气却十分生硬:“大公主殿下说完了?没有然后了?”

仁和大公主有些不悦:“我已解释得够清楚,还有什么然后?”

“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既然大公主殿下认为,这样的姿态已经是说完了,没有然后了,那么定远侯府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杨氏义正言辞,“将将出事的时候,贵府没有派人来知会;小女身受重伤,便是连个探望的人也没有;而今,大公主殿下说一句纳妾,就想把此事了结,恕我看不到贵府的诚意。”

仁和大公主深吸一口气:“我肯来解释,也是看贵府都是明事知礼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并非我们的本意,如今这般也是无可奈何。”

“明事知礼,”杨氏有些好笑地点头,“我出生庐陵,只知dào

这样的事放在庐陵大族,那都是沉塘了事。不知dào

泌阳是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居然要把失节的嫡出小娘子送去做妾,我再不济也是读诗书礼易长大的,却不知这是什么礼,还请大公主殿下指教。”

仁和大公主语塞。

此事棘手之处,就在于焦家缺德她亏理。

因此无论怎么解释,都能被定远侯府反击得哑口无言。

然而好在,定远侯府如今也不是全无瑕疵——

“但我听说,贵府三姑娘受伤颇重,就算伤好了也不良于行,”仁和大公主不知此事真假,可如今这是定远侯府唯一可以抓住的把柄,“这样的情况我们不退亲已是好的,不知dào

贵府又有什么底气来质问我?何况,不过是纳妾而已,贵府也不想让自家小娘子背上善妒的名声吧?”

杨氏还没回答,轮椅转动的轻响从侧门传来。

起先,管沅一直在偏厅,仁和大公主和母亲的一系列争执她都听到了。

但仁和大公主居然还敢拿她受伤的事做文章,以为这样定远侯府就会怕了吗?

管沅的轮椅在离仁和大公主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

“娘亲,这毕竟是我的事,我想亲自解决。”管沅淡淡说完,美眸透着疏离的神色,看向仁和大公主。

杨氏叹息一声,知dào

拦不住这个向来有主见的女儿,只得默许。

“恕我腿脚不便,不能给大公主殿下行礼。”管沅柔声微笑。

仁和大公主眸光疑惑地看向眼前淡雅的少女。

这是她第一次见管沅,湖蓝的羽缎斗篷,天水色的裙裾,面容清丽却称不上绝色。可即使腿脚不便,也没有半分狼狈,神色淡然中带着几分疏离,压根不像受了委屈的小娘子。

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是与众不同的。

仁和大公主的心里。浮现出这样一句评价。

她想起那首梨花诗: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

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写出这样的诗。

她从前只当是四书五经读得很好的小娘子,却不曾想——

如此心气,恐怕也只有杜思能与之相较。

她渐渐生出莫名的发自本能的后悔,因为管沅根本不会惧怕什么门第身份,管沅坐在轮椅上,却比别人站着更清绝独立。

“大公主殿下,”管沅轻声开口,“今日不谈这些俗事可好?我最近在读庄子。那日也不知是蝶梦我。还是我梦蝶,梦见了这样一个故事。”

管沅的眸光看向窗外的天:“青云之巅有一只极乐鸟,一天极乐鸟来到人世间,在田野树梢看到一只喜鹊。便约好和喜鹊在今年夏天同游东海。夏天到了。喜鹊被猎户伤了翅膀。极乐鸟也没有如约到来。喜鹊在田野树梢,慢慢等到秋天,才看见极乐鸟。极乐鸟说自己失约。是因为同凫婺游了长江,还把责任归为喜鹊伤了翅膀。此时极乐鸟再提出,相约明年夏天去看东海。”

“故事到了这里,我很感慨,也想知dào

喜鹊会怎么做,”管沅唇角含着浅笑,“如果是大公主殿下,会答yīng

极乐鸟吗?”

仁和大公主垂首不语。

管沅轻叹一声:“我想,喜鹊是不会答yīng

再去东海了。不仅如此,如果极乐鸟逼迫喜鹊,趁机抹黑喜鹊想把喜鹊变乌鸦,那么喜鹊也不会客气。青云之巅,只有一只极乐鸟,但这世间喜鹊千千万,这只喜鹊会团结其他的喜鹊,一起对抗极乐鸟,如果极乐鸟做得过分的话。”

管沅一边说着,双手在木轮边缘转动,转身缓缓退出前厅:“我想,如果秋天的时候,喜鹊见到的,是诚恳道歉的极乐鸟,没有推卸责任的极乐鸟,甚至在一开始喜鹊受伤就前来赴约的极乐鸟,喜鹊也不愿意麻烦自己的同胞们,对极乐鸟和凫婺群起而攻之……”

坐在马车上的仁和大公主,还处在震惊之中。

管沅的比喻,再明显不过。

她今日自出现以来,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亲事,完全不失作为一个小娘子该遵循的礼数;然而她每句话都不离自己的亲事,句句含沙射影,让自己无言以对,甚至——

她已经隐晦地告sù

自己,南方文官对焦家德行的诟病,还有底层武职对仁和大公主府的反对,是她的手笔——

“停车!”仁和大公主忽地命令。

马车停了下来,仁和大公主沉重地叹息。

管沅,果真不是好惹的。

一个不满十四的小娘子,能有这样的心气和智谋,居然还如此深藏不露,完全不似杜思声名在外。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后悔。

早知当初,她该把管沅再调查得清楚一点,否则也不会做出如此看轻定远侯府的举动。

现下关系完全破裂,仁和大公主府和定远侯府的亲事,是没办法再继xù

的了。

至于焦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焦家愿意把焦婉妍送过来,那就只能为妾,而且必须给她立规矩!

仁和大公主有些颓败地摇头。

这一局,原本赢面最大的是自己,但实jì

上的胜利者,却是看似输得一塌糊涂管沅。

她不得不承认,让管沅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实在是管沅亏了。

现下名声不好又如何?凭着管沅那一手搅乱京城风向的本领,只要她想,日后还能东山再起。

输的,是把自己看得太高的她。

如今,皇兄已经过世,她只是个大公主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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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为胜

元年正月二十四,仁和大公主府与定远侯府解除婚约。

尽管正室的位置空了出来,焦家还是没捞到好处——礼部右侍郎焦孟的嫡长孙女,只能为妾。

一方面,仁和大公主咬紧不松口;另一方面,焦家抵不住官贵争相谴责。

消息传出时,管沅在桐青苑门口,拦住了将将跑出神色惊惶的管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管洛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在看到门前的管沅时戛然而止。

“长姐,”管沅巧笑嫣然,眸光里却夹杂着不屑掩饰的鄙夷,“我想,我们需yào

好好谈谈。”

管洛一愣,未及言语,就被柳臻一把拽回屋。

桐青苑的一应丫鬟婆子都被赶到院子里,由灵修和灵均等人看管着。

管沅伸手拨动木轮,来到坐在罗汉床上的管洛面前。

“长姐做了什么,我就不一一细数了,我心里有数,长姐心里更有数,”管沅冷笑,“长姐想替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去?只可惜我不想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管沅眼神示意柳臻,柳臻一个用力,把管洛的右臂关节卸下。

“啊!”一声惨叫响彻桐青苑。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脸色铁青,想冲进来看,却又不敢。

管沅继xù

说:“你诽谤我不良于行,那我就让你尝尝没了半边膀子是什么滋味。那日的火,好大好大呀!只可惜我的命更大。天不亡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做多了亏心事,如今这境况也是活该!”

管洛捂着右肩哭喊着求饶:“三妹妹,你放过我吧,我再不会了!”

“给她装回去。”管沅看向柳臻。

柳臻手上一用力,立即把管洛脱臼的右臂拧了回去。

管洛又是疼得一下惨叫。

“其实你说不会,你还是会,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次惊马,这次失火。下次又不知你要耍什么花样。”管沅又一个眼风扫向柳臻。

柳臻飞速出手。再度把管洛右胳膊卸下来。

柳家有祖传的武艺和正骨术,管沅的右脚脚踝,就是请柳嫂扶正的。柳臻也很擅长这门手艺,因此让柳臻来惩治管洛。管沅很放心。

院子里的人。听着突如其来的惨叫胆战心惊。但片刻后又销声匿迹。

管沅笑容嘲讽:“上次我让你呛水作为警告,可惜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大病一场后,你装作乖巧不闹事。还让二婶母给你请西席,大家都以为你知错悔改了,好一招声东击西!这回,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管洛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惊恐,早已汗如雨下,“你想干什么……”

“装上,”管沅看也不看管洛,“你放心,我不像你,尽耍些鬼蜮伎俩,我喜欢玩光明正大的游戏。你看,我现在折磨你,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告发,更不会有证据,比你那些见不得人登不得台面的手段要舒坦多了!”

管洛的右臂再度被拧回去。

经过这两次,她已经怕了,蜷缩在墙边求饶:“三妹妹,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继xù

,”管沅冷声道,“你放心,你不是送了一份关于不良于行毁我名声的大礼吗?我给你备好了回礼。”

管洛又是一声惨叫,右肩再度被卸下,半晌才道:“你说什么,你……”

“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种的苦果,要自己咽下去,”管沅冷哼一声,“对你这种死性不改的人,仁慈不得。有些事不用我亲自动手,也能有很好的效果……”

管洛已经数不清柳臻卸了自己多少次手臂,又装回去多少次。

她只知dào

,最后的一次,手臂复原,半点看不出被折腾过的迹象。然而,方才那些疼痛,已是刻苦铭心。

紧接其后,她就听到了管沅的回礼——

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本来传言定远侯府三姑娘在大火中为救长姐而受伤,不良于行。但如今却变成了,定远侯府大姑娘在大火中坑害自己的三妹妹,致使其不良于行从而替嫁,只可惜被焦家插了一脚……

传流言的,自然是焦府。焦府名声如今跌落谷底,急需有新鲜谈资转移京中诸人的注意力。管沅利用这一点,隐晦地把消息暗暗透露给焦府,借刀杀人。

不过管沅也并没有构陷什么,她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管洛的名声,在上次和靖安侯世子议亲不成之后,彻底完蛋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把咱们府的名声搞得乌烟瘴气!”二太夫人坐在惠安堂上首发火。

管沅冷冷瞥一眼二太夫人——若不是你由着管洛胡来,助纣为虐,哪里至于今天这个地步?

她承认,自己的亲事,是她高估了齐允钧,低估了焦婉妍,才弄成如今的局面。

或许还有一部分运气和性格因素掺杂在里面。

她和齐允钧的亲事,从一开始就不顺,先是二太夫人想换人,再到先皇驾崩……种种曲折,或许也昭示了没有缘分的结果。

而性格因素——那天元宵听闻齐允钧和焦婉妍一同逛斜街,正常的小娘子定会冲过去,不为争一口气,也要大闹一场。

然而她太过冷静,太过,终究没有跨出这自取其辱的一步。

现下解了婚约,她反倒如释重负,也可能是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复兴齐家的重任,给她的压力太重。

至于管洛,完全是二太夫人纵容的,一团瞎搅合,硬生生毁了。

二太夫人却还好意思在这指责他们?

幸而兄长和永国公府的亲事虽谈崩了,但此事鲜有人知。

否则定远侯府,一门三“败名”,也够难看。

“特别是你!”二太夫人指着管沅痛骂,“不过是纳个妾,你如今善妒的名声传出去,还有哪家敢娶——”

管沅毫不留情面地打断:“这不是正合二太夫人的意思吗?当初二太夫人可是百般不同意我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去呢。”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管沅竟然这般直白。

二太夫人换人的阻拦,府中知dào

的人不少,但没人敢在二太夫人面前议论。

“现下看来,二太夫人当初真是有远见呢,”管沅忽地意有所指,“真不知到底是您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您了解更多旁人不知dào

的事情。”

这话很明显就在暗示二太夫人动机不纯,先存了破坏的心思,然后做了什么手脚,才导致了今天恰合其意的结果。

二太夫人哪里忍得住:“分明是你自己不守本分——”

“我听到的事情,可真和二太夫人不一样,”管沅不理会二太夫人的指责,“读书人都在谴责焦家处置失节小娘子的方式,赞扬我不屈于礼崩乐坏的贞烈。二太夫人这个版本,是哪里听来的?胡言误人,该好好惩罚乱传话的人。”

一时间鸦雀无声。

没有其他人敢接话,而二太夫人则是不知该怎么接话。

管沅说的才是真zhèng

的事实,她可以自欺欺人地混淆视听,却躲不过管沅的质问。

到最后的最后,也只能用权威来解决:“总之,你给我好好待在含露居抄女四书,不许再出含露居半步,抄到你懂什么叫德容言功为止!”

管沅蹙了眉。

自己没本事压制小辈,又不占道理,就想用长辈的权威限制自己?

“二太夫人似乎忘了我在养伤,其实哪里都去不了。”话一说完,管沅神情轻松地离开惠安堂,径自回了含露居。

不是要她不准出含露居半步吗?

行,那每日晨昏请安也可以免了,见着二太夫人那副势利嘴脸实在心烦;但该出门她照样还会出门,二太夫人还能把她绑起来不成。不过她才不会抄什么劳什子女四书,这自幼就读、倒背如流的东西,正如大表哥杨安所言,害人不浅。

大舅母和大表哥来同她告别。

“我们就要启程去庐陵,你在家好生休养,等伤好了,大舅母带你去各处走走,你不良于行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大舅母拉着管沅的手鼓励。

管沅感激地看着大舅母:“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大舅母不必担忧,回庐陵路上当心。”

大舅母却靠近了管沅,低声说:“其实以你的才学,嫁到诗书之家完全没问题,你是不知dào

你现下在南方文臣中风评有多好,痛痛快快打了泌阳焦家一巴掌,你扔掉的东西焦家想要还要不到——所以,你的亲事,压根不用担心。”

管沅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去:“大舅母说什么呢,别唬我了,我为大舅母和大表哥备了些程仪,灵均,你去拿给大舅母。”

大舅母知dào

管沅这是不好意思了,识趣地和灵均一起离开。

杨安瞥一眼花厅里的灵修,知dào

是管沅的心腹丫鬟,才开口说话:“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吧?她专捡好听的安慰你呢!”

“就知dào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管沅似乎早已料到般,“要数落什么尽管数落。”

“数落你我没兴趣,”杨安轻哼一声,“但有些事我要提醒你。”(未完待续……)

065 是谁

“你又有什么高见?”管沅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

杨安讥讽:“看你没出息的模样,南北文官对立的主意,鼓动撤职武官的主意,出的这么好,这时候又蠢到家了!”

管沅撇嘴:大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嘴上不饶人。

“如今你既然已经和焦家与仁和大公主府划清界限,就要做好一直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准bèi

,”杨安提醒,“但这并不容易,这两家都不简单,你真准bèi

好和他们一斗到底了?”

“没有准bèi

好。”管沅十分坦白。

和焦家斗,就是和刘瑜斗。和刘瑜斗,那是一场看不到结果的斗争,她怎么可能准bèi

好?

杨安鄙视地斜了她一眼:“那你胆子也够大的,这就敢和他们翻脸,小心以后摔得粉身碎骨!”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要我忍着?”管沅可不信桀骜不驯的大表哥会赞成隐忍不发。

“哼,谁让你忍着了,”杨安冷笑,“叫你学聪明点,好好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等我从庐陵回来,再看看你想出了什么对策!”

管沅叹息一声:她是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北风无月,料峭的夜寒意不减。

书房孤灯下,一旁服侍的灵均已支着脑袋开始打盹。

而书案边,管沅调着墨色,专注作画。

眉似剑芒,不浓不淡,是精致的凛冽;

眸如刀锋。锐利深沉,是冰冷的一瞥。

不带温度的神态,却从分明的唇角流露出缓和,那是她前世所熟悉的——

而如今,究竟是熟悉,还是不熟悉呢?

管沅自己也不确定了。

深吸一口气,放下笔,她看着这张已画完的肖像,又长长呼出一口气。

田野已然模糊,独独突出一人马上英姿。那是一眼回望。

她画的。是前世最后一面,却也是今生第一次见。景致是前世,他的情态却更像今生。

而她在画的时候,才清楚地认识到。前世与今生。已经不同了。她不同了,他也不同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得到答案。

不知dào

兄长能否依据这幅画。大海捞针,把他的真实身份找出来?

管沅有些迷惘,万一,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份十分隐秘的人?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既然如今她已没了名分的束缚,她还是想一了前世余愿。

即便不能相识,她也希望,知他安好。

窗外极轻的一声“啪”,打断了管沅略带敏感的思绪。

她过去捡回一张笺纸。

本以为会看到什么重yào

的情报,却不曾想只是八个字:

宽心前望,一切向好。

还是熟悉的颜楷,写的却是宽慰之语,令管沅不由摇头:这辈子未解之谜太多,这个神mì

人也是其中之一,就不知怎样才能查到神mì

人的来历目的?

窗外,檐墙之下隐着少年的身影。

轩窗推开那一刻,他的心莫名多跳了一拍。

明明身形已隐藏得极好,然而在看见她恬淡面容的那一刻,他还是紧张起来。

火海中她含泪的眼,他至今想起仍是剜心。前世最后的覆灭,她又是如何面对的?

而这辈子,他竭尽全力,却还是差点没能护住她……

他无声长叹,锐利如刀锋的双眸定格在窗前倩影。

犹记得他环住她双肩时感受到的那分单薄,然而如此无助的她,却撑着伤痛一步步谋划,用惊世的手笔反败为胜扭转劣势。

但她又承shòu了多少难言的委屈?

他不敢说自己了解她,却明白她决然的个性,表面的云淡风轻,什么也不能说明。

因此,他才写了那八个字,在所有人或称赞她智计绝妙,或帮zhù

她筹谋未来时,他想做的,只是给她一个依靠。

告sù

她,风浪都会过去,而他,会陪她一直走下去。

窗前寒风轻拂,管沅的指尖在冰冷的颜楷上摩挲,察觉出其中若有似无的温暖。

翌日,稀客来访。

柏柔嘉坐在花厅,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管沅,连忙起身想要帮忙:“沅妹妹,我来帮你吧!”

管沅微笑地摆手示意不必:“柏姐姐请坐,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你反倒先来了。”

柏柔嘉自然知dào

管沅所指何事。她看管沅停在花厅的几案边,才复又缓缓坐下:“但我还是愧疚,没有早些告sù

你让你防范。本来,一开始我就该说的,但提亲的消息传出以后,无论什么宴请你都不参加,我才拖到那日。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想那么多,直接来贵府见你……”

管沅摇头浅笑:“若没有后面的事,我早早知dào

了又能如何?”

这句话看似什么都没有说明,却含着极丰富的意思——

还是最初的意思,仁和大公主府来提亲,定远侯府不可能拒绝。那时候拒绝,千夫所指的就是定远侯府和管沅。因此,即便早早知dào

,管沅也只能应下这门亲事。

至于防范,管沅没有那个心思应付这些。千日防贼,如果当事人没有警惕之明,她一个局外人再如何努力,终究无用。她总不能直接告sù

齐允钧,焦婉妍心怀不轨吧?

那只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因此,如今这样反倒最好,她轻松了,也免去了世人的指责;虽则名声受损,却不似管洛再难翻身,她只消等到伤好,不良于行的谣言必然不攻自破。

本来她以为,此生便是嫁到仁和大公主府,相夫教子,帮扶齐家。碌碌一生。

而现在的变数,她说不上是好事,却将她眼前的路拓宽了许多,可以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思考,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无论如何,谢谢你告sù

我!”管沅语气真诚。

柏柔嘉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管沅从她的欲言又止中,看出了她的纠结。

看来,永国公府的人。个个都不简单。

黄昏时分的清水堂。刚下衙的管洌,有些意wài

地看到等在那里的妹妹。

“你伤还未愈,从含露居跑一趟也不容易,有什么事吩咐底下人来传话便是。”管洌关切道。

“这件事托付不得旁人。我必须亲自来。”管沅语气极其认真。

管洌看她如此郑重。不禁担心起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

管沅摇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这个没问题,”管沅一拍膝头,“羽林左卫的人找不到。我再去锦衣卫问,锦衣卫找人最在行,你只消告sù

我大致地域,有什么特征形貌。”

管沅感激一笑:“谢谢哥,地域我不十分肯定,但此人在京城和庐陵都出现过,形貌我已经画出。”

她说着展开怀中画轴,现出昨夜的那张画作。

管洌定睛看去,却愣在当场。

妹妹的画,很清晰,至少人物很清晰。

但正因为如此清晰,他才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若再模糊一些,他兴许会怀疑自己,怀疑是不是妹妹要找的人与之太过相似。

然而……

“哥,你认识这个人吗?”管沅看着呆愣的哥哥,不解地问。

管洌急忙否认:“不,不是,”他很想说他不认识,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我只是,觉得此人眼神太过冷厉。你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

管沅没有过多怀疑,哥哥性格中本就有一些大条,何况哥哥不会骗她。她只是回答:“他曾经救过我,所以我想找到他,否则连自己的恩人都不知dào

是谁。”

管洌轻吸一口气,接过画轴:“我明白了,京城和庐陵是吗?我会尽lì

。”

送走妹妹,站在清水堂门口的管洌神色复杂。

他当然知dào

画中的人是谁,但是——

救过妹妹?还在庐陵出现过?

一切都太不正常了,更莫提此人的身份……

他应该怎么办?就和妹妹说,他找不到?

管洌愈发纠结起来。此事又问不得旁人,他到底该不该说出真相?说出真相,又会对妹妹有什么影响?

二月十二,又是一年花朝节。

仁和大公主府,这次没有如往常一般出来做东,邀请各家小娘子斗花比诗。

出了纵容焦家败坏礼义的事,仁和大公主再出面做东,已不合适。

但花朝节总要延续下去,故而今年出面挑大梁的,是武康伯府杜家。

管沅坐在一树嫩黄的迎春花下,手中拿着花朝节武康伯府发来的请柬,沉思不语。

除却世事变幻无常,她看到的还有随先皇驾崩而带来的一系列势力更迭:仁和大公主府的渐渐沉寂,和把持内宫的太后一族的逐渐兴起。

不过,要不了多久,这些都会被取得皇上信任的刘瑜所替代,到时候,就是阉党天下。

她能做什么呢?又该怎么做?

还有前世战死沙场的父亲,现如今还在大同,她该怎么去避免?

“姑娘,世子夫人来了。”

灵修的通报,将管沅从苦思中拉了出来。

杨氏走进含露居,在管沅身边坐下:“脚伤还好吗?”

“娘亲,”管沅笑着拉过母亲的手,“并没有什么事,静养罢了。”

杨氏温和的眸光看向管沅手中的请柬:“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今年的花朝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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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真相

“我脚伤未愈,今年花朝节,我肯定去不成;至于长姐,我看还是不去的好,否则又要被人诟病中伤,我想她自己也是不愿去的吧。”管沅轻轻摇头.

不说倒不觉得,说起来才发觉这个定远侯府,还真是不成样子了。

“也罢,”杨氏有些感慨,“那咱们府今年可就没有小娘子列席了,至于你哥哥的亲事,我想,还是要渐渐谈起来,拿他的亲事冲一冲咱们府的名声也好。”

管沅微微凝眉:“这我倒觉得不必。”

“怎么,你打算由着他一直这样下去?”杨氏眸中满是担忧。

“倒不是由着他,而是为了虚名没必要,时机未到,”管沅细细分析,“娘亲,哥哥的性子,看似大咧,实则敏感,如若他自己没混出个模样,他断然不肯再谈亲事的。何况,现下风波刚刚平息,又没有利好咱们府的消息,着急谈亲事,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杨氏还有些犹疑。

管沅继xù

劝说:“娘亲,有些事勉强不得,还是要慢慢来。另外,今年花朝节换了地盘,娘亲就没有察觉什么吗?”

“你是说,”杨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京中势力变化?”

管沅颔首:“后宅与前朝向来息息相关。”

杨氏明白了管沅关于势力变化的暗示。

先皇驾崩后的洗牌才刚刚开始,此时议亲并不稳妥。谁知dào

日后会怎样变化呢?

他们定远侯府不图攀龙附凤大富大贵,只求门当户对中规中矩。

可如今看来,时机的确不妥。

杨氏半晌才道:“好,那我就听你们一次,暂且按兵不动。”

听到母亲采纳了自己的意见,管沅露出感激的笑容。

第二日休沐,管洌亲临含露居。

母亲杨氏已把管沅的话和她自己的意思告sù

他,他惊谢妹妹帮他说话的同时,也对之前的事情有了决断。

“我还以为,在亲事上。只有我一人坚持己见。却没想到你会站在我这边。”管洌颇为感慨。

“哥,”管沅拂了拂额前被东风吹散的碎发,“你的心事,我也算感同身受。如若叫我马上再议亲。我也会抗拒的。倒不是我们受了多大的伤。或者有了什么怨气心结,可能还是失望多一点。”

“你果然是了解我的。”管洌苦笑,他宁可妹妹不了解他。因为要经lì

这种种波澜,才会有如此情绪。

怜惜的目光在看向淡然如水的妹妹时,管洌又多了几分愧疚:“你了解我,我却不明白你。昨日听了你关于京中势力更迭的论断,我才知dào

,有些事我过分担心了。我不应该瞒着你,你会自己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管沅疑惑不解地挑眉:“什么事?”

管洌拿出那幅画轴,缓缓展开。

“这个人有消息了?”管沅忽地紧张起来。

哥哥会告sù

她什么?他会是谁?

林林总总的答案一下子充斥了脑海,令管沅有些心慌。

管洌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妹妹,我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便已知dào

他是谁,却犹豫着要不要告sù

你。”

“为何?”管沅有些茫然地问。

为何哥哥要瞒着她?

“因为这个人,”管洌停顿良久,“也罢,你自己会作出判断,我不多说什么了。他,是靖安侯世子盛阳。”

靖安侯世子盛阳。

这七个字仿佛力有千钧,重重砸在管沅耳边。

她愣愣盯着画上的人,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她再无法动作,也不会言语,只是处在无边的惊诧中,什么也无法思考。

靖安侯世子,盛阳。

那么,他前世……

毫无征兆地,泪水猝然夺眶而出,剧烈地洗刷着管沅已维持不住平静的面容。

她咬着牙想忍住啜泣,却敌不过这一刻钻心的哀恸,终究趴在轮椅的扶手上,泣不成声。

盛阳,盛阳……

前世,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你说你大约不会再来庐陵,可你为何不说你会——

你会娶我。

原来,能让我重回京城的亲事,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是你的眷顾。

当初我落魄至此,你又费了多少苦心,耗了多少口舌去说服靖安侯,才定下了我们的亲事?

可是盛阳,你为什么不告sù

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dào



你究竟还为我做了多少!

你怎么那么傻呀!假如你告sù

我,我此生也不会一开始就想要避开你……

管沅哭肿的双目已然模糊。

赤红的朱槿花映出红霞一片,令她想起那年新婚夜。

她还记得自己扯下盖头时的心情,不过是失望罢了。

然而此刻,肝肠寸断已不能形容。

他奉旨去了西北大营,庐陵一别经年,便是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

而后的满门抄斩,她只是服毒自尽,而他在边关荒原,又经受了怎样的苦痛?

她不知dào

,可为什么她一直不知dào



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不管结局能不能改变,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呀……

可前世的她,却什么也没有做。

前世一败涂地的她,明白得太晚,终究让这一切轰然坍塌。

此生,而此生,她会拼尽全力,一定要挽回靖安侯府灭门的命运,不管结果如何。

这是她前世欠下的债,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

管洌讶异地看着俯头痛哭的妹妹,不知所措。

他不知dào

原因。却隐隐明白,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一种感情。

可妹妹自幼在定远侯府长大,至远到过京郊的田庄,那也是大舅母看着的,与靖安侯世子没有任何交集。为何,会对靖安侯世子,有如此深的哀恸?

就如为何盛阳会出现在庐陵,而妹妹会知dào

他曾出现在庐陵——似乎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然而如今妹妹悲入骨髓的痛,又是从何而来?

即便知dào

了此人是天降孤煞的靖安侯世子,又为何悲痛?

仅仅是因为孤煞吗?这不可能。

管洌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将那幅精心描绘的画轴放在一旁的梨花树下,静默离去。

情起花开处,泪自无声时。

今年的花朝节。没有往常热闹。

京中势力在经过这一番变故后。已是一片混沌。

武康伯府前院。静谧的桃林之中,挺拔鲜明的背影静坐,孤冷中带了一丝迷惘的情绪。

昨日。他已听闻了她的动静。

她竟然画了出来?

他以为,在火光中那样不清不楚的一瞥,不可能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可她还是画了出来,却为何要在知晓他身份时痛哭流涕?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此生已在竭力避免再与她有所牵扯,避免最后她因他而死。

但为何此事的轨迹,会如此出乎意料?

“盛世子。”

一声极平淡的问候在桃林中响起。

盛阳转头,见管洌走来,于是礼貌相请:“原来是管公子,武康伯府的佳酿不错,不如一道品尝。”

管洌并未如旁人般忌讳所谓孤煞,径自在盛阳对面坐下:“敬谢不敏。”

盛阳锐利的双眸微微眯起,揣测不出管洌这一番举动的意思。

管洌却已然开口:“佳酿味道不错,不过我还是更中意庐陵的桂花佳酿。”

“庐陵风水宝地,人杰地灵。”盛阳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不曾察觉眸中的那一瞬缓和。

管洌捕捉到了这一分变化:“盛世子莫非也去过庐陵,否则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盛阳有些意wài

管洌的追根究底。不过他只当是管洌看不惯随意恭维之人,因而有此一问。

他想说去过,然而此生的他的确不曾去过。

他若说没去过,那放在管洌眼里,岂不就是随口恭维撒谎不眨眼?

盛阳一时间纠结了。

然而他的纠结,放在管洌眼里——

没去过,直接说没去过便罢;去过了也可大大方方谈论庐陵的风土人情。

这种犹疑,只可能是私下去过,却不好同人细说。

管洌意识到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只怕妹妹昨日撕心裂肺的痛哭,都是有缘由的。

那么,现下又该怎么办?

若没有孤煞,此事要好办许多。可如今孤煞摆在面前,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让妹妹冒这个风险呀!

管洌也纠结起来。

花朝节当晚,上院的抄手游廊,灵均推着管沅慢慢前行。

“老奴看三姑娘气色不大好,莫非脚伤恢复不佳?要不再请个太医来看看?”禺伯边走边问。

管沅轻吸一口气:“多谢禺伯挂心,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我会注意身体的。”

禺伯点点头,却还是不十分放心:“待会儿侯爷见了三姑娘,只怕要担心,三姑娘千万保重好自己!”

管沅轻轻点头。

昨日的她,整整一夜没有睡着。

想到前世的点点滴滴,想到她根据记忆拼凑出的那不大完整的一切;也想到今生的对策,想到要如何对付刘瑜。

然而却没有半点头绪。

结果今日用了晚膳,祖父就将她叫到上院。

退亲的时候,她的一切动作,祖父没有置喙半个字。不知dào

如今,祖父会和她说什么?(未完待续……)

PS:网出了点问题,上传晚了一点,大家抱歉(>_

067 整饬

上院西南角的书房,明灯初上。

管路看了看桌案上铺开的图纸,又瞥了眼手中的文书,才看向刚进书房的管沅。

“你气色不大好,可是伤痛休息不好的缘故?”一见着管沅,管路便开口问。

管沅笑着摇头:“伤已无大碍,不过静养罢了。劳祖父挂心,不知祖父有何事?”

“你哥哥参股了边墙修建,你知dào

这件事?”管路笑眯眯地问。

管沅轻轻点头:“我知dào

,他告sù

我了,祖父是在忧心这件事吗?”

“工部的生意,我们府从没掺和过,”管路顿了顿,似乎怕管沅不明白,又解释,“工部的生意从前都是那几家在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言下之意就是,管洌挤进去很不容易,也可能轻易就得罪原来的那几家,毕竟多了一个人分一杯羹。

“所以,祖父怕哥哥得罪人?”管沅试探地问。

管路摇头:“你兄长既然进去了,那必然已经处理好这几边的关系,因此我并不担心得罪人的问题,我就怕他被人坑了。”

管沅清浅一笑:“祖父,钱财是小,假如真被人坑了,那就当花钱买教xùn

吧。最怕的还是得罪人,人要是得罪了,不知花多少功夫,都修补不了原本的关系。”

“哈哈,”管路捋着胡须大笑:“你这丫头的想法,着实有意思!是呀,钱财乃身外之物。被人坑了就当花钱买教xùn

。”

“何况,哥哥这些日子以来,进步很大,我想他不会这般糊涂的。”管沅为管洌说话。

管路不置可否:“但愿如此,”便走到书架边,将一沓账册拿出来,“我这次叫你来,是有些事要交给你做。”

管沅疑惑:“孙女拙笨,不知dào

祖父有何重托——”

话未说完,就被管路打断:“你别自谦。你和你哥哥在干什么。目的是什么,我都略有所知。我没有拦着你们,就是赞同你们去做。仁和大公主府的事,终究是委屈你了。”

他的语气有些叹息。

看起来赢面最大的人。往往暗地里输得最惨;实jì

上得到好处最多的人。往往并不快乐。

输赢利益。和幸福通常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每个人都在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寸地挣扎逡巡,都有自己的无奈。

这个道理。管沅明白,管路自然也明白。

“祖父,孙女不觉得委屈,”管沅坦然而答,“祖父有什么重托,我都会尽lì

完成。”

她不觉得委屈,如今的她,反倒隐隐有些欣慰。

解开了一直以来的谜团,找到了前世的真相;今生至此,她明白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守护,定远侯府,父母兄长,祖父外家,还有他。

如果不经lì

如此多曲折,她又怎能找到所有的目标,找到他?

因此,尽管如今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她却更安心了。

起码知dào

要往哪个方向努力,再坏也坏不过前世的结局吧?

至于什么孤煞,她才不想理会。

萨满法师的话是真是假谁知dào

呢?就算是真的,他的恩情,她已还不清;就算被孤煞拖累,也当偿还了他为她做的一切!

想得透彻明白,她再无畏惧。

管路把一摞册子交给管沅。

管沅将账册放在腿上,一一翻看,过了半晌,才试探地问:“据我所知,帽儿胡同、菊儿胡同的铺子,是京中最热闹的地方,出息应该很好才对。但我看这些年的数目,都只是不赚不亏。祖父莫非想让我整饬这些铺子?”

管路笑得别有深意,伸出手指着账册:“你看生意早就过关了,我相信已经没几个大掌柜能糊弄的了你。只可惜,这不是生意。”

“不是生意?”管沅微微蹙眉,更加疑惑不解。

“不赚不亏,那么银子一定有一个去向,你觉得会是什么?”管路引导般地问。

“银子的去向,如果不是进了某些人的口袋,那就是另有用处,”管沅想到一种可能,“祖父,该不会是,用在暗线上了吧?”

管路点头:“可如今我们府的暗线出了些问题,要紧的消息,什么都打探不到。”

管沅一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问题有些棘手,既可能是有人欺上瞒下,也可能他们的形迹被人发xiàn

了,孙女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此事急不得,”管路很有耐心,“你慢慢理出头绪来即可。”

管沅点头应下。

想来,定远侯府也没有更得力的人手了。

父亲远在大同,没功夫理会京城的事;二叔不成器,三叔庸碌又不是长房;哥哥除了自己的差事,还要管庶务,现下又开始掺和工部的生意。

如此算下来,这么敏感的事,祖父也只能交给她了。

她无论如何要修复定远侯府打探消息的暗线网络,否则日后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实在被动。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开始理头绪,没过多久,到了二月二十三,刘阁老上书劝谏皇上勤政。

管沅手中最先拿到的,是书斋的消息。然而定远侯府的消息网迟迟没有动静。

派去监视情况的人很快给了管沅回报,大意是,定远侯府的人并未消极怠工,却还是什么也没打听到。

“按理说,”管沅一页页翻着这些人的花名册,“他们都是打祖辈开始就跟着咱们定远侯府的,不忠心的可能不大。再说能力,看情况也不至于这么糟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他们的身份被识破了。”

灵修掩唇惊愕:“不会吧,干这一行的,身份被识破,可是很危险的!”

“危险倒谈不上,我想就算旁人知dào

他们是专司打探消息的,也不知dào

他们幕后的主子是谁。因此,还不至于危险。”管沅思索起对策来。

“姑娘,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祖辈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产业,难道要放qì

不成?”灵修一筹莫展。

管沅听了灵修的话,突然灵光一现:“怎么可能放qì

,你真是提点了我一件很重yào

的事。灵修,你说,一家并不是很大的铺子,我指的是,不像会真堂和天盛银号这么大的生意,会存续多久?”

灵修笑答:“普通百姓不清楚,但官贵里面没有谁不知dào

,会真堂背后的靠山是靖江王府,天盛银号从前的靠山是道衍大人。这么大的靠山,肯定做得久远红火。至于其他的小生意,无论开在哪里,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东家轮着换。”

“问题就出在这里,”管沅找到了症结,“除了会真堂、天盛银号这样出名的生意,其余的铺子都是风水轮流转,老板轮着换。可是咱们府的这些生意,一做就是百年,连行业都不曾换过,看在谁眼里都不正常了!”

灵修受了管沅点拨,恍然大悟:“姑娘的意思是,大家看这几家铺子一直存续,就怀疑背后是大靠山,便不敢乱说话,咱们的人也打探不到消息了?”

“正是这个意思,”管沅点头,“现下事情就好解决了,直接换汤不换药,咱们换个地方继xù

做生意。人还是从前的人,干他们这一行的最擅长乔装打扮,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姑娘好主意,这么棘手的事,姑娘两三下就解决了!”灵修钦佩地看着管沅。

“那还是你的提醒好,果真我当初给你们取的名字是对的,你们都是有灵气的!”管沅说笑着,开始谋划金蝉脱壳,换汤不换药的事宜。

半个月后,向祖父管路交差时,管沅给出的是一张时间路线图。

解释了自己发xiàn

的缘由,又给出第一家换地盘的结果,管沅笃定地告sù

祖父:“帽儿胡同那家铺子,换到靖恭坊去之后,马上就有起色了。但换地盘不能大家一起换,慢慢一间间来。不消一年,整个消息暗线,又能恢复往日生机,起到该有的作用了。”

管路听了管沅的解释,在心里暗暗赞叹的同时,又有几分可惜:这要是个小子,而不是小娘子,定远侯府日后不用愁!

但随即他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如若是个小子,只怕要和管洌争斗世子的位子。两强相遇,最后肯定是两败俱伤!

因此,还是小娘子比较好,至少会帮扶兄长。

而且看如今的情况,这两兄妹也算肝胆相照,即便管沅日后出嫁了,也还是会帮着她哥哥的。

“年轻人思想就是活络,”管路感慨地称赞,“既然如此,你一直管着这部分就好,何必又交还给我?”

管沅摇头:“祖父,我的本意不是交给您,而是想让您交给哥哥。”

“哦?”管路想不到管沅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他果然没有看错管沅,权力到了自己手里,还能拱手让出来,一心一意为定远侯府考lǜ

,实在难得。

管沅解释:“既然如今哥哥连工部的生意都掺和进去了,想来实力已是不弱,定远侯府的显赫指日可待。如果把整饬好的生意交给他,想必他会如虎添翼,祖父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被人坑了。”(未完待续……)

PS:说到丫鬟的名字,灵修、灵均、灵琐、灵氛都是出自《离骚》,我当初也很是诧异了一回,《离骚》里面怎么这么多灵开头的词~(*∩_∩*)

068 人选

听到“被人坑”三个字,管路却是笑了:“你说的不无道理,我姑且试试看,把一部分没整饬好的暗线交给他,让他自己动手。整出来就是他的;整不出来就是能力不够,时机未到。”

管沅颔首赞同:“祖父言之有理,多谢祖父成全。”

让哥哥亲自动手,想必这些人日后也会听他的,毕竟一切都在他手上好转起来,也能显示出哥哥的能力。

“但至于你整饬好的这间铺子,你先拿在手里,”管路语重心长地吩咐,“我相信你日后用得上。”

管沅思索片刻,没有反对:“多谢祖父。”

她当然会用得上,父亲的性命,和靖安侯府的兴亡,还有许多事要做。

二太夫人的惠安堂,管沅一个多月来首次踏足。

“让你抄的女四书,抄了多少本?”上首的二太夫人有些阴恻恻地问。

管沅淡然一笑:“这段时日,祖父另交了些事务给我打理,故而无暇顾忌抄书。”

二太夫人眉心一蹙,眼角的皱纹蔓延开来,开始责难管沅:“你以为你胡编乱造什么祖父让你打理事务,就能蒙混过关?定远侯府的事什么时候能交到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手上,传出去还不知外面的人怎么笑话我们浅薄!”

“既然二太夫人不相信,自可以让安嬷嬷去问禺伯,”管沅底气十足,倒把二太夫人弄得不知该怎么圆场。接着她话锋一转,“照二太夫人如是说,定远侯府在二太夫人手上,就不浅薄了?那这后宅的事如今看着,怎地这般举步维艰呢?”

“胡说!缘分没到罢了,”二太夫人强撑着面子,“这次把你们叫过来,我是想说,洌哥儿的亲事,我已经想好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

此话一出。杨氏不由得蹙眉:她是赞成儿子早点把亲事定下来的,可亲事假如到了二太夫人手里,就不知这亲事的人选,会是怎样一个可笑的结果了。

“咱们大姑爷的长女。我前些日子看见了。很是不错。”二太夫人露出满yì

的笑容。

管沅瞬时明白了二太夫人的目的:大姑是二太夫人的亲生女儿。嫁给了正四品兴武卫指挥佥事。二太夫人把自己的亲外孙女推给哥哥,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还不是想用此拿捏住哥哥,日后好把持住定远侯府的权柄?

眼见着掌控不了她和母亲。就把注意打到哥哥身上来,也算黔驴技穷了。

杨氏也明白了:“此事还需商议,人还不曾见到,不知是怎样一个小娘子。”而更核心的原因,杨氏没有说出来,是给二太夫人面子——

门第上压根不般配,洌哥儿是定远侯府的继承人,他们定远侯府还没落魄到找侯夫人要从无爵白身之家找,就算不是公卿,怎么着也得是两榜进士吧?

但二太夫人这个打算,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人没见着不要紧,明个就让大姑太太把人接来,”二太夫人满面笑容地打算着,“相看相看就知dào

了。”

杨氏听了二太夫人这般安排,也不好回嘴:毕竟还是亲戚,就算不是相看,走亲戚她也不可能阻拦吧?

管沅不言不语,却在散了之后找到母亲。

“二太夫人要我们见,我们见就是了,见一面而已,就当走亲戚,难不成还能定下什么事来?”管沅好笑。

“也是这个道理,”杨氏点着头,“但我总感觉噎得慌,她这招太恶心人了!”

“的确是恶心人,但我们不能被她恶心到,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恶心她。”管沅若有所思。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杨氏宠溺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

管沅颇有些神mì

:“自然是好主意,不过,也得见着人再说。”

起码先了解一下,这个表姐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性子。若是好人,只是被二太夫人无辜牵扯到定远侯府的内斗里,她当然不会冤枉好人;若自己也是别有用心,那就不怪她不客气了。

定远侯府的花厅里,管大姑太太带着女儿顺惜和众人一一见礼。

“惜姐儿不怕生,不过年纪还小性子太活络了些,还望众位多多包涵。”大姑太太满面堆笑地解释。

杨氏一直坐在女儿身边,不曾言语,也没什么表情。

管沅则推了推母亲的手:“看样子和大姑是一路性子的,都活泼。”

“活泼不活泼不是要紧的,”杨氏轻叹一声,“关键是有几分才学能力,能不能压得住人。”

管沅赞同地点头:嫁入诗书之家,最要紧的是文字好,能扶持丈夫,教儿育女;至于公卿之家的夫人,一要有能力管好整个府邸,二要能与其他官贵夫人周旋应酬。

这般想着,她才发觉即便做贵妇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表妹。”

管沅还在沉思中,顺惜的见礼已经到了她面前。

“表姐不必多礼,我腿脚不便,还请表姐见谅。”管沅行点头礼回应。

顺惜灵活的双眸很快在管沅脚上瞥了一眼,又露出几分惋惜,却终究不曾说什么。

管沅凝眸思忖:仁和大公主府的事,想必京城早已传了个遍,顺惜也肯定知晓一二,但那几分惋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真以为她从此以后不良于行了?

管洛从前和大姑太太走的近,早就与顺惜相识交好。此时却因为受了名声累及,话说的不多。

“娘亲,”管沅偏头望向母亲,“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也好,”杨氏点头,“有二太夫人在这,你说话也不方便,就请她去湖畔的桃林走走便好。”

管沅向二太夫人说明时,却遭到了二太夫人的反对:“有什么话偏生不能当着长辈的面说?”

“二太夫人,闺中的有些话,大庭广众自然不好意思的,我不过带惜表姐看看府中景致,也算尽了地主之谊。二太夫人不同意,可是怕我不知轻重会让惜表姐出危险?”管沅反问。

二太夫人还真是这么想的。

沅丫头向来鬼主意多,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登不得台面的阴谋又是什么?

她可不想让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选就这般被管沅算计了。

“若是二太夫人不放心,让安嬷嬷跟着我们也行。”管沅指了指二太夫人身后的安嬷嬷。

二太夫人还未回答,安嬷嬷却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奴看着可以,三姑娘一个脚有伤疾的小娘子,能闹出什么动静风浪?反倒老奴觉得,听听三姑娘会和表姑娘说什么很要紧。”

“那你便跟去吧。”二太夫人采纳了安嬷嬷的意见。

初春的晨光里,管沅与顺惜坐在湖畔嫩绿的柳条下。

“不知细叶谁裁出。”管沅望着眼前柳枝,笑容淡柔地开口。

顺惜愣愣地望着管沅,显然没有明白管沅想要说什么。

管沅却已然明了:按着顺惜活泼的性子,不接话只可能是不懂。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不曾读过诗书,已是大打折扣。

母亲出身庐陵杨家,她和兄长自幼承教于母亲。只不过兄长身上终究流着管氏一族的血脉,更加尚武,不像她把诗书更深入地读下去罢了。

如果顺惜不曾读过诗书,也不懂武,日后与兄长恐怕无话可说。

“你们府灶上一年大概多少开销?”管沅换了话题。

顺惜摇摇头:“这些事都是祖母在打理,我并不清楚。表妹知dào

定远侯府的开销吗?”

言下之意是,一般的小娘子应该都不清楚吧?

管沅没有回答。她无意显山露水,表现得天上地下无所不知。那是在得罪人,而不是在试探顺惜有几分本事。

一旁的安嬷嬷却完全明白了管沅问这两句话的用意——

第一句是问诗书,但如果直白地问顺惜都读过什么书,目的太明显,而且多少存了长辈问话的意思。管沅和顺惜是平辈,这样的问话最妥当。

第二句则在问顺惜理家的本事。灶上的支出,所谓民以食为天,是一个府最基本的开销。顺惜答不出来,管沅便已知dào

她几斤几两。

至于顺惜后来的反问,管沅当然知dào

答案,她协理府中诸事也有大半年了,那些数字只怕倒背如流。现下不作回答,也是不想让自己树大招风平白得罪顺惜的意思。

顺惜见管沅没有回答,又怕气氛太尴尬,不禁开口转移话题:“表妹,定远侯府这么大,要当这么大一个家,应该很不容易吧?”

她心里也没谱,母亲告sù

她二太夫人的意思时,她自然是欢喜的。谁不想嫁如意郎君?但现下看来,这个未来小姑果真如传说中一般难缠,尽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管沅一笑:“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极其容易的,你看一个壮士扛起大鼎很轻松,是因为你没看到他数十年如一日勤加练习时挥洒的汗水。”

正当顺惜似懂非懂的时候,灵均上来通报:“姑娘,永国公府的柏姑娘来了,说找姑娘有要紧事。”

管沅微微一愣:柏柔嘉来了?

她把目光移向身旁的顺惜,心中暗道:来得可真是时候。(未完待续……)

069 情理

顺惜眨了眨水灵的双眸。

母亲之前就告sù

她了,管大表哥本来要和永国公的次女定亲,最终未成。

但如今永国公府的这个柏姑娘,好巧不巧在这时候来,究竟是巧合,还是安排好的?

顺惜不由得把疑问的眸光瞥向管沅。

管沅一脸淡然地吩咐灵均:“带柏姐姐到这来。”

顺惜一听称呼,便知dào

管沅与柏柔嘉关系不算疏远。

莫非,这是管沅事先安排好的?

那目的何在?想要拿柏柔嘉挤兑她让她羞恼,还是一种试探?

而事实上,管沅并没有做这样尴尬的安排,她让灵均把柏柔嘉带到这来与顺惜相见,只是临时起意的试探。

如若这样的关系都处理不好,日后又谈何与妯娌和睦相处、交好官贵女眷、帮扶丈夫子女?

柏柔嘉装扮素雅,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管沅面前。

“沅妹妹,”她淡淡行礼,看到一旁的顺惜,眼见打扮也是一位小娘子,便礼貌地开口询问,“请问这位?”

“我表姐,”管沅点头示意,让柏柔嘉落座“柏姐姐怎地突然找来?”

柏柔嘉和顺惜打了招呼,坐下摇摇头:“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所以我就贸然前来了,并没有递帖子。”

“你的帖子不递也罢,”管沅知dào

阖府上下对永国公府的人只怕都十分冷淡,就算递了帖子也不见得会接。接了也不一定当回事,“你直接来就是,如果我在,自会见你。”

柏柔嘉有几分惊讶,却并未显露出来。

她以为,管沅该是对她恼恨的,就算没有恼恨,也少不了防范。但这番话……

还未思索出缘由,管沅已开口:“既然事态紧急,安嬷嬷你带着表姐去湖畔走一圈吧。我有些事要和柏姑娘说。”

安嬷嬷也摸不清管沅的用意。只得带了顺惜离开。

“表妹和大表哥关系好吗?”顺惜边走边向安嬷嬷打探。

“大少爷和三姑娘是一母同胞,关系自然好。”安嬷嬷笑吟吟回答。

“那,表妹和这位柏姑娘关系也好?”顺惜又问。

“这老奴就不清楚了,”安嬷嬷摇头。“三姑娘一应事情都很独立。不让旁人插手。老奴知dào

的不多。”

顺惜却拧起了眉心:这样一来,如果管沅和柏柔嘉走得近,她又该怎么办呢?管沅肯定会向着柏柔嘉。刁难她的……

此时的管沅,却和柏柔嘉谈起了边墙一事。

“没有去边墙修筑地走一遭的人,压根不清楚情况。虽然现下边墙已修好了一段,但修这一段出了不少问题。工匠人手一直被宫内的人压着,调动不畅,银饷也来得十分缓慢。”柏柔嘉说出自己所知dào

的情况。

管沅沉吟片刻。

永国公府历来官职虽不高,但多多少少总会参与些工部的油水生意,算是勋贵之中活得滋润的。这次修筑边墙,永国公府一开始并未参股。

之前工部的生意,不是河道就是皇陵,边墙还是第一次。

因此,永国公府本来存着观望的态度,想看看情况如何再去入股。

可如今问题已经显现出来。

“你是从父兄那里知dào

这件事的?消息可靠吗?”管沅嘴上这样问,心里却清楚明白。

柏柔嘉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内宫阻拦,银饷迟缓,这不就是刘瑜暗地里在做手脚吗?

况且她是知dào

前世边墙修筑最终结局的,但现下她不好明言。

“如果不真,我也不敢随意告sù

沅妹妹,否则误导了沅妹妹,我就罪过了。听说贵府也掺和了边墙生意,我才来提醒一句,见好就收。”柏柔嘉神色严肃认真。

“多谢柏姐姐提醒,”管沅轻叹一口气,“其实,你又何必特地来走一遭告sù

我这件事?你不说——”

“我不说,我心里过意不去,”柏柔嘉笑容中含了几分惋惜,“本来永国公府就做错了事,沅妹妹就当我现下还债赔礼罢。”

管沅敛容肃色:“我却不觉得你们欠我们什么,你这样做,我反倒很为难。”

柏柔嘉有些意wài

:“沅妹妹的为难从何而来?”

“很多事,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管沅顿了顿,“父兄的主张是站在整个家族的立场,你我虽有不平虽觉不妥,也不能越过他们去。如今你私底下帮我,我说句实在话,我很感激。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兄弟知dào

了会作何反应?”

柏柔嘉自然明白管沅在说什么:“因此,沅妹妹的意思是,我应该听从父兄的安排,不再与定远侯府有所来往?”

“柏姐姐是聪明人,”管沅叹息一声,“你想必也清楚,如今你在定远侯府的人眼中,身份多尴尬。我是不在意,但不代表旁人不在意,也不代表永国公不在意。我只是觉得,有时候这种麻烦不必要。正因为我感谢你做的事,我才推心置腹和你说这些。”

和柏柔嘉这种麻烦的关系,不能再维系下去了。

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早已形同陌路互不往来,柏柔嘉却还在一力相帮。

虽然她能从中或多或少得到些益处,但这好处实在不应该拿。

不管这是老谋深算的永国公柏绎刻意的安排,想在永国公府得罪定远侯府后,让柏柔嘉作为唱红脸的代表来缓和气氛,留一条后路;抑或柏柔嘉是真的发自内心过意不去——

都不妥当。

当断则断,这样下去,对柏柔嘉对定远侯府都没有好处。

柏柔嘉渐渐有些明白了:“所以,沅妹妹觉得,我如今最聪明的做法,是疏远定远侯府?”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平淡的双眸染上若有似无的哀伤和无奈,几乎让管沅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哀伤?无奈?

她以为,永国公府的人个个精明,包括柏柔嘉。

柏柔嘉若不精明,怎么会知dào

齐允钧和焦婉妍的关系?

柏柔嘉若不精明,怎么会知dào

定远侯府掺和边墙生意?

柏柔嘉若不精明,怎么会拿到手关于边墙修筑的消息?

但如今柏柔嘉的表现,却又不精明。

精明的小娘子,在定远侯府与永国公府亲事破裂以后,该立即明白,日后两家的关系会裂如峡谷,几代都无法修复吧?

那如今柏柔嘉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目的又是什么?

就算讨得自己的好感,定远侯府还有那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来表现自己的善意和友好。

况且,这份善意和友好的真假还有待甄别。

所以,柏柔嘉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沅妹妹,”柏柔嘉深吸一口气,“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遇到情理不容的事,再聪明也是枉然。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不会再让你为难,让我自己为难。”

管沅微微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未几,安嬷嬷带着顺惜已经走了一圈回来,管沅便让顺惜同灵均一道送柏柔嘉出去。

顺惜有些忐忑,柏柔嘉不知是否还在想方才的话,并未有过多表示。

管沅在人声消匿后,盯着那一汪碧绿的湖水,愁眉不展。

聪明人遇到情理不容的事,也是枉然。

那到底如何叫情理不容呢?

含露居的晚间,灵均把今日陪同顺惜送柏柔嘉出府的经过细细同管沅讲了一遍。

“婢子看这个表姑娘,是个口无遮拦的,”灵均摇着脑袋,“她想必知dào

了柏姑娘之前与咱们府的亲事,居然开口问柏姑娘有没有定亲。要知dào

她才与柏姑娘第一次见,就敢问这样直白的问题,而且也不是一个小娘子应该谈论的呀!”

“柏姐姐如何回答?”管沅好奇。

“今天才发xiàn

柏姑娘也是高人,她就淡淡回问了一句,”说到这灵均不由笑起来,“让表姑娘去问永国公夫人。”

管沅掩唇而笑:“问永国公夫人,是好回答。他们还说了什么?”

“表姑娘把姑娘问的灶上开销拿去问柏姑娘,结果柏姑娘反问,她是不是要给永国公府介shào

生意,”灵均撑不住又笑起来,“表姑娘的脸色精彩极了。”

“顺惜,”管沅止了笑,沉吟片刻才道,“典型的娇养深闺,没经lì

过风浪,也不懂得什么话熟人能问,生人不能问。你还记得大姑引见的时候说了什么吗?还真是不怕生!”

“那现下该怎么办呢?”灵均请示管沅。

管沅回答:“我自然要把今日的发xiàn

回禀母亲,另外哥哥今天值夜,明日下了衙我也还要见他。”把今日柏柔嘉说的消息告sù

兄长,问问他什么时候把第一笔分红拿到手,就赶紧退股。

两人正商议着,书房的窗外传来极轻的“啪”一声。

灵均走过去拾起一本薄册,交给管沅:“姑娘,这神mì

人的身份,是不是也该查一查,婢子心里总不踏实。”

“我也想查,”管沅接过薄册,“但从何查起呢?你有什么好主意?”

灵均悻悻然摇头。

“我也没有主意,虽说有字迹,可是大海里捞针,上哪去比对呢?”管沅叹息着摇头,翻开薄册,突然有了主意。(未完待续……)

PS:感谢(晷猫来也)的平安符!

感谢(惭风惜)的粉红票!

070 忐忑

薄册的内容,和今日柏柔嘉所言大致相同,不外乎是边墙修筑一事出了问题,最好尽快退股。

因为内容已不新鲜,管沅关注的并不是这个。

永国公府之所以知dào

边墙修筑的详细状况,是因为永国公府一直在做工部的生意,还想着观望好坏,适时参股。

至于定远侯府,虽然哥哥打通了其中关系,却没有足够多的内线,并不了解具体事宜。

她之前告sù

哥哥适时退股,也是基于前世的先知,而非如此的真凭实据。

那么,神mì

人之所以了解边墙修筑的状况,定然也常参与工部的生意,才会有内线知悉。

因此,她只消查清楚,到底是哪几家在掺和工部的生意,就能把范围缩小,划出一个区域。

另一方面,管沅的眸光回到这含着内敛锋芒的颜楷上,想到了自己时常翻阅的那本颜楷抄录的《道余录》。

齐允钧送的一应礼物,早在退亲的时候,管沅就让人完完整整还了回去。

但他当日送《道余录》时说的话,她还记得——

《道余录》却并未刊刻,只在宫中文华殿有藏本。

那么,从文华殿的藏本下手,兴许能找到线索?

但据她所知,宫中文华殿的藏本不会外借。想要翻阅只能在文华殿翻看,还会有专司的太监登记来访。

那,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到原版的?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才知dào



第二日,管沅先去禀告母亲关于顺惜的状况。

“这性子,我看着也不知是福是祸,”管沅微微摇头,“娘亲有什么打算?”

杨氏倒是一脸平静:“是福是祸,端看放在什么地方。放在合适的地方,那就是福不是祸,”不过,这合适的地方不会是需yào

应付繁杂人事的定远侯府,“至于打算。我看还是把你哥哥的亲事尽早定下来。二太夫人才没有插手干涉的余地。”

管沅拧眉。

母亲的话很有道理,只有把这个空位填上,二太夫人才不会插空乱弹琴。

问题是,如今哥哥的情形。谈亲事真的合适吗?

她自己的想法她很清楚。如若现在要定她的亲事。她肯定百般推拒。

盛阳……她与他今生并不相识,她也没再抱着如前世一般的希冀。毕竟他已不认得她,不会再为她筹谋。加上孤煞的名声。她没有任何奢望。

然而这不代表她会愿意嫁与旁人。她不能让自己怀着对盛阳沉重的心,另嫁他人,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而齐允钧的事,多少对她存了影响。

即便齐允钧当初看似用心,真zhèng

遇到事情的时候,还不是只顾自己?

管沅渐渐泪盈于睫。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盛阳对她更好的人,不会再有。

即便前世她落魄至此,他都不曾离弃,不曾改变初衷。

她被冤抄袭,他依然坚定地相信自己;杨家落魄,他仍旧遵守着那没有诺言的诺言,迎娶自己。

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也没有人比得过他;而即便畸零于世,为他倾尽一生又何妨?

她不可能再接受旁人。

“娘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和想法,”管沅硬生生将眸底的泪光逼回去,“还是听哥哥的意思吧,日子是他在过,我们不能代替他做决定。”

院子里的杏花,隐隐含着泪光般的露水。

下衙时分,管洌回到府中。

听闻了管沅关于边墙的劝谏,管洌轻松一笑:“我昨天就拿分红退股了,倒没听闻这样的消息,也算误打误撞。妹妹,你到底哪里来的消息渠道?”

他怎能不好奇,一两次便罢,关键在于,每次都很准。

管沅笑容飘忽神mì

:“退股了就好,其他的你不需多问,几家暗线铺子你整出来没有?”

她一不能告sù

哥哥柏柔嘉的举动,那会伤哥哥自尊;二不可能说出神mì

人,这听来就匪夷所思。

故而她只好转移了话题。

管洌摆手:“那几间铺子倒不难,关键在时间费得久。你当初怎样想到存续时间长短这个症结的?”

管沅自嘲一笑:“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还亏的我的好丫鬟有灵气。有时候,细节决定成败,但往往看惯大格局的人会忽略细节。”

这大约也是祖父没有想到这点的原因。

“还有两件事,我想请你帮忙。”管沅态度诚恳。

“说得如此郑重,什么事?”管洌不由有些担心。

每次妹妹请他帮忙,那都是大手笔大影响,而且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怎能不担心?

管沅微微摇头:“你能不能把常做工部生意之人的名单给我一份?我想查一些事情。”

“这个容易,”管洌毫无压力地答yīng

了,“待会儿我写了叫人给你送过去。”

管沅微微松了气:“谢谢哥,还有一事,我想让你帮我查宫中文华殿的记录。”

“你是说,文华殿的访客记录?”管洌奇问。

“嗯,时间大致在弘治十八年,也就是去年正月开始,到五月初为止。”管沅回应。

“这么长的时间,你要查什么?”管洌越发疑惑不解。

管沅微微垂眸:“我不了解你可以查到多详细的记录,想必时间跨度这么大,记录会很繁多,如果能有《道余录》的相关记录就方便多了。”

管洌不由想起齐允钧曾送过的《道余录》,但时间完全对不上。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抄了道余录,然后被妹妹察觉了?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他一头雾水。

“好吧,我试试看。”管洌说着,开始在脑海中搜寻他所认识的,在宫中金吾卫当值的人。

晚间,管沅首先拿到的是工部生意参与人的名单。

武康伯府,杜思即便想帮她,也定会大大方方如柏柔嘉一般告sù

她,说不定还存着邀功图报的心思,不可能这般隐秘行事。

永国公府,柏柔嘉既然来了一趟,没有必要再做这等动作。

颍国公府,向来与定远侯府没有交集,她根本不认识颍国公府的人。

寿宁侯府,是太后娘家,新进公卿。但因为太祖时就有定例,本朝皇后必须出身民间,防止外戚干政,故而寿宁侯府的人并不十分成器,都是靠着太后的地位鸡犬升天,和定远侯府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接着,她水葱般的玉指在“靖安侯府”四个字上划过,沉思不语。

会是盛阳吗?

她突然忐忑起来。

一树槐花在夜风中簌簌而落,暗香熏染了靖安侯府的观澜堂。

“管洌昨日就把边墙的股退了,比我们收到消息还早,他又是如何得知情况的……”盛阳锐利的双眸凝起,半似自问,却把一旁的陆长青弄得更加尴尬。

世子这是在嫌他们动作太慢?

“底下的人,已经是一接到消息就来禀报了,并没有半刻拖延,”陆长青顿了顿又问,“管大公子是如何知dào

的?他在工部没有那么多暗线呀!”

“或许他有其他的消息渠道,”盛阳双手紧握撑在案上,凝神细思,“昨日管洌在羽林左卫当值,并没有从定远侯府得到消息。他能做出退股的选择,只能是他从其他渠道知悉了信息,或者,他知dào

得更早。”

“更早?”陆长青显然十分惊讶,“那他又是怎么知dào

的?另外,有没有可能只是误打误撞?”

盛阳摇头:“第一次分红赚了钱,看着就是门好生意,谁会无缘无故退股?”

陆长青也纠结起来:“实在太匪夷所思,在下怎么觉得,定远侯府的事,都很稀奇古怪?”

“陆先生请讲。”盛阳虚心求教。

陆长青娓娓道来:“三姑娘的智慧和运气,可能真的很好。一开始她就识破了她长姐的诡计,导致世子几度出手都帮了倒忙;江南水患之时,她如先知一般,事事准bèi

得齐全妥当,还趁机稳固了府中权柄;现下边墙生意一事,定远侯府又极早撤出,要知dào

,管大公子可是最早提出撤股的人。”

盛阳剑眉拧紧。

还有一个难以解释的地方——

她知dào

他从火海中救了她时的反应。

这般想着,他也忐忑起来。

春雨贵如油。

廊檐上细细飘飞雨雾,管沅坐在廊下,听陈新家的回禀。

“这几个管事和管事嬷嬷是二太夫人硬要安插的,”陈新家的压低了声音,“细查了才发xiàn

,从前是跟着大姑太太的人。”

管沅冷笑:“旁的靠不上,现下指望靠女儿来翻身了。先是顺惜,再到管事。二太夫人想安插,也不是不可以,按照我的老规矩,三个月考验期,考验不过就撵回去。”

陈新家的赶忙答yīng

:“是,那三姑娘的意思,最后考验是过还不过?”

“定然是不过了,”管沅声音清冷,“我可不想日后自己早膳吃了什么,哥哥什么时候下的衙,还有人传到府外的什么表姑娘那里去。”

陈新家的应下后又问:“宫里已经下旨为皇上选妃,各地秀女过些日子就要抵达京城,到时候京中置办货物的人多了,涨价不说,指不定还缺货,所以,咱们府需不需yào

提前置办?”

选妃?

管沅灵光一现,有了新的想法。(未完待续……)

071 解决

“既然旨意已经下来,该置办什么就置办吧,免得到时候麻烦。另外,宫内选妃,我们府肯定得预备好贺礼,选秀结果出来后,送给未来皇后妃嫔,这件事你和我母亲商量即可。”管沅缓缓吩咐,心里却有另一出想法。

本朝选妃的习惯是选三,即最后选出三名秀女,钦定为一后两妃。

前世,最后胜出成为皇后的秀女,是上元人夏氏。另外两位秀女吴氏和沈氏分别封了德妃和贤妃。

只可惜,这最初选的一后二妃,都是太后亲自挑选,并不合皇上的意,自然也不得宠,入宫后不久便销声匿迹,形同打入冷宫。

到了后来杜思成为贵妃把持内宫,就更没有夏皇后等人的立足之地了。

因此,现下巴结夏皇后他们,日后杜思当了贵妃宠冠六宫又该如何?

故而管沅又补充了一句:“你和我母亲说,我的意思是,贺礼不需太重,中规中矩不失礼数就好。否则被人抓住把柄,还让人以为咱们府刻意巴结。”

陈新家的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没显出什么,答yīng

着离开。

昨夜,主子吩咐她当家的,要把选妃的事告sù

三姑娘,再将三姑娘的反应报给他。

然而,三姑娘居然说给未来皇后妃嫔的贺礼不要太重?

新晋皇后宫妃,谁不上赶着巴结?

在她看来,三姑娘绝不是反应慢的蠢货。但却做出这等格格不入的事,吩咐他们有意压制贺礼规格——

她很是不明白,想着还是先把这情况告sù

当家的好了。

知dào

选妃之事后,管沅并未回含露居,而是先命人去靖恭坊的铺子,通过定远侯府的人脉甄选出几个了解情况的近卫军,才去找了顺惜。

“大姑最好也跟着一起听,”管沅淡淡看向管大姑太太,“我这个人说话办事向来直接,大姑想必也有耳闻。因此。有些事。我希望一次说清楚。”

管大姑太太不由心惊。

本来管沅跑到他们家,已是稀罕事,陡然又这般严肃,让她心里打起了鼓。

管沅的凌厉手段。她自然是听说过的。把洛丫头逼得再翻不了身不说。连她母亲也吃了大亏。

现下十有八九是为了管洌的亲事,不知dào

又要怎么出手对付她们——

还未考lǜ

清楚,管沅下一句话就让她们吓了一跳:“宫中下旨选秀。我已经帮表姐报名了。”

“什么!”顺惜掩唇惊呼,“你,选秀……”

管大姑太太半晌没说出话来。

选秀。

本朝有令,后妃必须出身民间,不能是大富大贵之家。像自家这种状况,刚好卡在大富大贵以外,家境却也不差,初选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一来,惜姐儿假如真的——那岂不是要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待一辈子?

“沅丫头,我们好歹是亲戚,”管大姑太太气得火冒三丈,又不敢明目张胆表现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害你表姐!”

管沅佯装无辜地一摊手:“我何尝害了表姐,我这是在帮表姐呀!你们存了什么心思我很清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可厚非。入宫选秀,要真选上了,不是皇后也是四妃,可比当区区定远侯夫人尊贵多了!再看如今太后娘娘的娘家寿宁侯府,一门显赫。我这是在帮你们呀,哪里害了你们?”

顺惜没有说话,似乎自己也在纠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大姑太太却很快开口:“一派胡言!惜姐儿娇生惯养,怎能去那种地方过明争暗斗的苦日子?小聪明她倒是有,论手段智谋,哪里是宫里人的对手!”

管沅淡然一笑:“大姑也知dào

表姐是什么性子什么能耐,怎么就看不清定远侯府也不适合表姐呢?”

“我怎么就不适合了!你给我说清楚!”顺惜终究是年轻气盛,一脸不服气地指着管沅就想发脾气。

“你先问问自己,那天和柏姑娘都说了什么蠢话,”管沅的美眸毫无情绪的盯着顺惜,“你认识柏姑娘当天,就问她有没有订亲,还拿我考教你的问题去问她。定远侯府的当家主母假如这样行事,定远侯府日后可就是京中第一笑柄了。”

“我,”顺惜想争辩什么,“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早就断了来往,你还跟柏姑娘走那么近,你又是怎么处事的!”反口指责起管沅来。

管沅的反驳接踵而至:“世事无常,就算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断了关系,保不准明天永国公府就成了京中第一显赫勋贵,你这么得罪人,等着永国公府拿你开涮吗?旁的我不多说,总之,大姑想必也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胜任不了定远侯夫人的位置。”

管大姑太太沉默垂头。

她当然知dào

胜任不了,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既然知dào

,就要明白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去处,如果表姐认为自己适合,甚至很自信,大可以顺着我给你铺好的秀女之路入宫,看看自己能捱到怎样的位子和结果。”管沅面无表情地告诫。

“我,”管大姑太太已经撑不住了,“就算惜姐儿不合适,你有话好说,干嘛逼你表姐去选秀!”

管沅冷笑:“我可以有话好说,可你们是会有话好听的人吗?现下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们就着急忙慌地往定远侯府塞管事和管事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管大姑太太语塞,顺惜更是不知dào

说什么。

“定远侯府姓管,也只会姓管,就算表姐侥幸嫁进去,日后定远侯府还是姓管。所以,你们打的那些卑劣主意——你们想等着我出手解决也不是不可以,最多我费几句口舌,让底下人动手把你们的人撵走。不过面子上还真不好kàn

,你们得做好难堪的准bèi

。”管沅冷冷看着眼前怀着别样心思的母女。

“那你到底想让我们怎样!”管大姑太太知dào

自己理亏,但仍是忍不住忿忿而问。

“我的要求很简单,”管沅简洁明了,“断了与我哥哥定亲的念头,把你们的人撤出去。如果大姑答yīng

了做好了,日后我们还是亲戚,大姑依然可以回定远侯府看母亲弟弟。”

管大姑太太眉头一皱:“那选秀的事情——”

“选秀的事,决定权在你们自己。如果你们想去,我自不会拦着;你们不想去,我手上有好几个年轻近卫军人选,和你们也算门当户对,你们自可以挑选,由我母亲出面请媒人撮合。你们自己决定,是想挑一门合适的亲事,还是入宫。”管沅淡淡而答。

如果顺惜订了亲,自是可以免去选秀。

更何况管沅并没有真帮顺惜报了名,拿选秀出来说事,只是逼她们认清事实承认错误的手段。

定远侯府世代领兵,兵将中人脉广布,挑几个合适的近卫军,并非难事。

管大姑太太接过那一沓年轻近卫军的资料,翻看了几眼,和顺惜面面相觑。

这些人,的确和她们家门当户对,自身能力也不错。

“大姑和表姐自可好好考lǜ

,再和大姑丈商量商量,我等着你们的答案,”管沅顿了顿又补充,“表姐养在深闺不知世事倒没什么,大姑想必知dào

我的手段。我如今给你们选择,也是看在血亲的份上,切莫不吃敬酒吃罚酒。”

管大姑太太心下一紧。

她当然知dào

管沅的手段,连焦家和仁和大公主府,管沅都能有地方下手,别说他们一个小小的——

她当初怎么就答yīng

了自己那个糊涂母亲,掺和到洌哥儿的亲事里,在这太岁头上动了土?现下好了,被逼到如斯地步。

管大姑太太的脸色,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她只好把目光放在手中那一堆近卫军的资料上,才发觉,管沅挑的这些人,还真不赖。

最终,管大姑太太和顺惜妥协在门当户对的亲事上,挑了一名近卫军。

下定之日,杨氏亲自做媒人,给了管大姑太太不少面子。

“你这孩子真够雷厉风行,”杨氏宠溺地摇头,“两三下就把这棘手的麻烦解决了,我都没反应过来,还在头疼想办法呢!”

管沅笑意清浅:“我也是临时起意,利用现成的人和事。”

还得感谢如今是选秀的好时候,她才能利用选秀一事,先激起顺惜母女所有的恐慌,再以利诱之,最终能够解决麻烦。

“但你说给未来皇后妃嫔的贺礼不宜过重,又是什么意思?”杨氏不解。

“主要是,”管沅想了想,编造了一个妥善的说辞,“他们刚入宫,日后谁得宠谁不得宠还是未知数,贸然巴结也不好。何况咱们家不求大富大贵,没必要搅和宫中斗争。”

杨氏细思片刻方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中规中矩就好。”

而此时二太夫人却气得在惠安堂拍桌子。

“没用的东西!一点蝇头小利就把她骗了去,我这女儿真是白生了!”

旁人劝都不敢劝。

这时候说大姑太太好话,肯定是要被二太夫人骂的;说大姑太太坏话,人家毕竟是亲母女,等哪天缓过来不生气了,记着你曾经挑拨她们母女关系,你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PS:前两天状态一直不好,感觉今天这章终于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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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笔探

“一个个,不是向着她,就是蔫了,尽是群废物!就让她得yì

去,看日后怎么摔得粉身碎骨!”二太夫人对着含露居的方向破口大骂。

安嬷嬷皱起眉头,无奈摇首。

刚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并没有打喷嚏,而是专注地在看哥哥刚送到的文华殿来访记录。

因为是非正常渠道得来,记录必须在天黑前还回去。

管沅抓紧时间拿记录和工部生意参股者的名单比对,结果却出乎所料。

出入文华殿的,都是些朝中文官,和这些掺和工部生意的武官公卿,没有半点关系,更别说找到这两份名单的交集。

这可就奇怪了。

管沅合上文华殿记录,兀自思索起来。

没有交集,就说明神mì

人的《道余录》原稿不是直接来自文华殿,而是另有出处。

可是,齐允钧当初明明说只有宫中文华殿有藏本呀,莫非,在此之前还有人抄录了《道余录》,神mì

人就借那个抄录版抄了这本颜楷版?

这可就复杂了,要追溯到《道余录》写成并收录进文华殿的时间,可是百余年的历史!

故而,现在只剩下一个途径——拿这神mì

人的颜楷字迹,去和工部生意名单上的人比对。

就看字迹属于谁。

打定主意的管沅把文华殿记录还了回去,略思索了片刻,在书斋、一枝红艳和靖恭坊这三者里选了靖恭坊。

书斋打探文人消息好使;一枝红艳那是妇人家长里短;定远侯府嫡系暗线才是打探公卿世家的正经路。

神mì

人的身份如今就隔着一张薄薄的窗户纸,她几番敲打。纸糊的窗户总能破个洞显出端倪吧?

但越是临近那个答案,她越是惴惴不安。

会是盛阳吗?会是吗?

如果是,他为何要这样帮自己,那日火海他救出她后,为什么又要匆匆而走?

如果不是,那会是谁,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她又该怎样面对?

管沅拽紧了天水色的裙摆,深吸一口气。

不管是与不是,她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

夜幕低垂。含露居书房外不远处的暗影里,挺拔的背影静静矗立。

盛阳看着书房那盏长明到深夜的孤灯,无声叹息。

陈新已经把那日她关于选秀的言论告知于他。

但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真的仅仅是不想参与内宫争斗,淡泊名利吗?

还是——

那个他有些害pà

的答案。

一切还不能确定。他想再试探一次。

片刻后。管沅的书房窗外。极清浅的“啪”一声落下。

管沅右手拿着紫毫,轻轻抬起,笔的上端抵着线条柔美的下巴。恍惚起来。

从前任何一次,甚至包括第一次,神mì

人的出现,都不曾让她这般犹疑敏感。

可现下真相似乎要浮出水面,她反倒害pà

起来。

过了半晌,管沅转头看见已经支着脑袋打盹的灵均,才转动轮椅过去推开窗户。

暮春落英纷飞,映衬月色清朗无限好。

管沅在心里赞赏了一番皎好的夜色,伸手拾起那张沁水笺,看到了熟悉的颜楷——

陛下时常微行私访,恣意玩乐。如遇人劝谏陛下,切勿跟风。

管沅微愣片刻。

如今皇上喜爱玩乐的性情逐渐崭露,又遇上刘瑜等人挑拨鼓动,日后不上早朝、到处私访、荒唐行乐皆是常事。

只不过现下大臣们还未习惯,都争相劝谏。毕竟先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大家都抱着对皇上的殷切希望。

但到了明年以后,只怕就没有人再劝谏了。

劝谏无用,说不定还惹来刘瑜的杀身之祸。

可现下神mì

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未来,让她明哲保身?

她很想问一问,神mì

人为何要让她明哲保身,依据是什么。

管沅回到桌案前提笔——

为何不劝谏?

如果能多挖掘一些神mì

人的线索,也是好的。

盛阳捡起窗前沁水笺,回到阴影处,看到清丽隽美的台阁体。

她如今半点端倪未露,反倒在套他的话。

他锐利的双眸不禁带了几分并不明显的笑意,右手拿出早就备好的狼毫,写下这几个字——

为何要劝?

管沅禁不住“扑哧”一笑。

不答反问,这个人到底是来提醒她的,却连缘由也不愿说明——

既无缘由不劝,为人臣势必要劝。

盛阳拿着沁水笺微微摇头,也猜不准她忽然写如此冠冕堂皇的话用意何在,便直截了当书下——

你劝否?

管沅摇头叹笑——

否,徒劳无功罢了。

她是知dào

最终结果的,所有劝谏皇上勤政的,非但没达到效果,皇上反而变本加厉更荒唐。

盛阳看着她的回答,不禁迷惘起来,沉吟良久后才小心翼翼提笔——

徒劳无功自何缘起?

管沅沉默良久。

这个人问她为什么劝谏会徒劳无功,她该怎么回答?

前世的先知,对局势的预见罢了,哪有什么真凭实据的原因。

盛阳没有等到管沅的答案,等到的只有沁水笺上最后写下的两字——

多谢。

他待到夜深,看着书房那一盏孤灯熄灭,却久久未离去。

你,为何会知dào

徒劳无功?

如果你真的——

他剑眉蹙起。

前世的一切,你是否会怨我?

毕竟如果没有我,你不必被拖累致死。你在庐陵,起码能好好活下去。

即便活在一个早已没有我的人间。

……

不过几日的时间,管沅便拿到了靖恭坊搜罗的字迹。

先是一张张比对,统统都和那锋芒内敛的颜楷对不上。

管沅不禁蹙起眉心。

这就奇了,文华殿的记录查不到,工部生意名单的字迹也不对。

看来这个神mì

人,真的很神mì

,一应线索都是死路,到底是这个人刻意抹去的,还是特别小心没有留下痕迹。

管沅不信邪。纤手微微颤抖地再度抽出靖安侯世子盛阳的笔迹。

一个人想刻意改变字形并不难。但却改不了字意。除非是极高明的书家,否则定会留下一些书写的习惯。

靖安侯世子盛阳,写的是一手行楷。

笔意冷峻张扬,半点不似她手中锋芒内敛的颜楷。

一个人。可以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字吗?

管沅不大相信。

但更令她不解的是。前世庐陵相见时。他似乎还写着一手惨不忍睹的鬼画符。

怎么如今时间点上相隔不过大半年,就成了极有章法的行楷?

“你确定,这是靖安侯世子盛阳的字吗?”管沅蹙起眉头。问花厅里送笔迹来的一个二掌柜。

“小的确定,这就是靖安侯世子上个月写的——”

话音未落,管沅猛然警醒:“上个月?你能把他一年前的字找来吗?”

二掌柜答yīng

着去了。

管沅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的字,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大变化?

如果他一年前的字也这般极有章法的行楷,就说明前世他在庐陵藏拙了。是故yì

想掩盖自己身份,怕旁人从字迹辨认出他?还是其他的原因呢?

那这颜楷,又到底是谁写的?

管沅以手扶额,她已经被这三种字体搅得一头雾水……

然而未几,朝堂上传来的风声,就让管沅明白了神mì

人提点她不要参与劝谏的用意。

元年四月初四,颍国公张懋谏阻皇上微服出巡。

书斋传来的消息是,皇上嘉奖笑纳了颍国公的折子,然后转身回了内宫,依旧带着刘瑜等一群阉党微服游玩去了。

对这个千古一奇葩的皇帝,管沅除了摇头只有摇头。

皇上的行为,完全不能以常理度量。说皇上愚笨,却还知dào

明一套暗一套;说皇上聪慧,可又偏偏不听劝告。

定远侯府自然没有说话。

颍国公那是勋贵之中第一人,祖上是靖难时的第一功臣。如今颍国公张懋是正一品中军都督府都督,位高权重。

因此有些话颍国公能说,其他人却是不方便说的。

然而紧接着,靖恭坊打探到了另一则相关的消息。

“皇上微服出宫以后,颍国公就和靖安侯争执起来,大意是说,为何方才庭前颍国公上折子劝谏,靖安侯不附议。”靖恭坊的人回禀。

“这么说,颍国公之前与靖安侯商量好了,要一起劝谏?”管沅不解地问。

她记得前世靖安侯乃是反对阉党最激烈的人,怎么今生似乎不大一样?靖安侯没有理会皇上跟着刘瑜他们微服游玩?

那二掌柜摇头:“并没有约好,只是颍国公认为靖安侯不附议,没有尽忠职守,尽到为人臣的责任。”

管沅沉吟片刻:“那现下,京中对这件事怎么看,有没有对靖安侯不利的消息?”

“有,一些清正文臣出来指责靖安侯为了巴结皇上,漠视黑白是非。”二掌柜不理解管沅为何如此关心靖安侯。

“你先下去吧,继xù

盯着有什么变化。”管沅察觉到事情的复杂性。

阉党天下来临后,臣下站在哪一边都不好,最是为难。

站在阉党这边,虽然日子过得好了,可道义过不去,旁人的唾骂总免不了;站在清正激进之流这一边,又会遭到阉党迫害。

最安全是站在两派之间做和事佬,或者互不相帮;但夹在中间也最难,万一处理不好,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那现下她能做什么呢?(未完待续……)

073 字迹

“选秀方面的信息,一直是你在负责打探。我听闻选秀已经开始,皇上在这时候微服游玩不思朝政,还表里不一应付忠臣,和选秀有没有关系?”管沅命人去一枝红艳,把柳嫂请过来问情况。

柳嫂微微诧异:“姑娘的意思是,皇上不满yì

选秀?”

“只是我的一个揣测,”管沅知dào

,前世皇上对这次选出的一后二妃不满yì

,“官贵女眷里面,有没有这方面的流言?”

“并没有这方面的传言,”柳嫂摇头疑惑不解,“但姑娘既然想为靖安侯府洗脱骂名,为何不在前朝做文章,要从后宅下手。”

管沅淡淡一笑:“这件事在朝堂上太过棘手,一个处理不好,既得罪了皇上和内宫,又得罪了朝臣同僚。与其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避开大道上满布的荆棘,不如换一条平坦易走的小路。”

听了这番主意,柳嫂如醍醐灌顶:“从后宅下手,就能避开朝堂上敏感的问题,就算出了什么差池,也能用妇人之见、后宅小事搪塞过去?”

管沅颔首:“正是如此,既然官贵女眷里面没有关于选秀的流言,咱们就传一个出来:皇上因为对选秀不甚满yì

,才做出种种不合规矩的行为。选秀是皇上的家务事,自有太后和皇上决断。况且后宫不得干政,防止外戚专权,臣下更是不能和后宫诸人有什么牵扯,干涉选秀的事。因此。靖安侯才没有附议。”

柳嫂不由得拍手称好:“真是好理由!如果靖安侯附议,那就是支持太后反对皇上。后宫不得干政,道义上当然还是皇上最大,所以靖安侯不能附议!”

“对,把此事和选秀牵扯起来,就变成内宫后宅的事了,从朝堂大事,变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矛盾自然迎刃而解。”管沅心道:反正皇上确实是对选秀不满的,她也没冤枉谁。

“我这就去办!”柳嫂着急忙慌就要走。却被管沅叫住。

“还有。想办法提醒靖安侯府,让他们通知锦衣卫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以显示他们很关心皇上的安危,只是不便插手罢了。”管沅提醒柳嫂。

柳嫂点头答yīng

。离开的时候既着急兴奋。又迷惑不解。

着急兴奋在管沅为靖安侯府的持中不言编造了一个好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不得罪阉党,又化解了旁人的唾骂指责。说不定还能讨好皇上。

迷惑不解,却是为了管沅为何会相信靖安侯府,要帮zhù

靖安侯府?

看来得赶紧向上面汇报此事。

管沅编造的流言很快传了出去,靖安侯府的名声风波顺顺当当平息下去。

“姑娘为何相信靖安侯府不是真的包藏祸心?”灵修一边研墨一边问。

“做人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管沅拿着一沓账目资料,边整理边说,“要相信自己的心,而不仅仅是眼睛。”

前世,靖安侯府是斗阉党斗得最凶的那一个。

既然立场如此鲜明,管沅相信靖安侯不会这般轻易改变,他不附议,应该有自己的缘由。

就如前世,几乎所有清正文臣都在申斥刘瑜的时候,阁老李西涯没有说话。

为此,李阁老受尽同僚唾骂。

然而最终从锦衣卫的诏狱里把这些骂人的同僚救出来的,是李阁老;保住他们性命,让他们回乡安置的,也是李阁老;在朝堂上作为文臣中仅剩的正派力量和刘瑜周旋的,还是李阁老。

忍辱负重。

管沅手中紫毫饱满地沾上墨汁,写下这四个大字。

世人往往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深意,只看表面,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两世为人的她明白,也明白忍辱负重的孤独,但孤独走到尽头,就是胜利的光明。

希望靖安侯府的改变,是因为明白了这四个字。

靖安侯府观澜堂。

“三姑娘的四两拨千斤,着实让我钦佩不已。”陆长青的表情显然很意wài



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侯府小娘子,居然能如此巧妙地化解靖安侯府的声誉危机!

世子爷的眼光的确非凡,这枚棋子安插在哪里,都能有妙用。

盛阳并不清楚陆长青在想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比父亲之前的想法好。”

但他的内心,此时却如波涛翻涌一般难以平静——

她为什么要帮靖安侯府!

从宁护卫转述柳嫂和她的对话来看,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靖安侯府的用心。

她为什么不怀疑!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明确地指向那个答案,那个他不敢想的答案。

盛阳倏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也不理会陆长青正在说什么:“我出去走走。”

雨后盛开的牡丹愈发娇艳。

花草繁盛,却无一能抓住盛阳的注意力。

前世的一切,他希望她记得,又希望她不记得。

记得,源于他的自私。如果一段绵延长久的情最后只成了一个人的回忆,那样的苍凉孤独,谁都不愿意承shòu。

不记得,则源于他的怜惜。前世的大半时光,于她而言都是灰暗的,还有最后那个惨绝人寰的结局。

但无论记得与不记得,都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她早已在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精彩。她看似微不足道的奇思妙计,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便连他都钦佩不已。

她早已不需yào

他如前世一般,用婚约将她从庐陵带回京城。

但她却还是——想要帮zhù

自己?

盛阳紧握双拳,强制自己压抑住见她的冲动。

他不能再害了她呀……不能……

管沅坐在花厅里,接过靖恭坊送来的笔迹。

“小的搜罗了很久,也没找到一年前的笔迹,只找到了弘治十八年,也就是去年元宵靖安侯世子写的祝辞。”二掌柜回答。

去年元宵?也就是她重生之前?管沅翻开一看,堪堪愣住。

她的指尖,忍不住轻轻颤抖地拂上那鬼画符一样的笔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他的字迹。

然而如今极有章法的行楷,又是怎么回事?

神mì

人锋芒内敛的颜楷,又是谁的字迹?

管沅陷入沉思的迷茫。

四月的杨家,一派喜气。

月底就是杨家大少爷的婚事,如今阖府上下都在忙碌着。

管沅刚刚摆脱了轮椅的束缚,慢慢走在杨府的回廊上。

“我刚带着子升回来,还没腾出时间去定远侯府,你就来了。你的脚伤刚好,有什么事派人来就成,何必又亲自跑一趟!”大舅母慈眉善目地扶着管沅,眼中满是怜爱。

“大夫说,我都走动走动,活血活经脉,反倒容易恢复,”管沅慢慢说完又问,“大舅母去庐陵,可有什么收获?”

大舅母颇为感慨:“若不是你提醒,还真有好些我不知dào

的事,现下总算都处理妥当了。原以为那些人虽不算伶俐但也忠心,谁知dào

根本不是这样!幸好发xiàn

的及时,如今把那些吃里扒外的都赶走了!”

管沅放心地点头:“这就好。山阴王氏的小娘子可曾到京了?”

“已经到了,”大舅母回答,“王家的人住在兵部主事王大人的宅子里,从那边出嫁。”

管沅遂不再问什么。山阴王家也是江南望族,京中为官之人不少。

正六品兵部主事王伯安,就是她未来表嫂的大伯父,也是两榜进士出身。

待见到未来新郎官,管沅二话不说先把三种字迹扔到杨安面前:“帮我看!”然后什么提示也没有。

杨安纳闷地蹙眉,拿起这三种字迹,端详起来,过了片刻才抬头:“你要我看什么?暗码?”

“不是看内容,而是看写这些字的人。”管沅端起茶盏慢慢品着。

大表哥杨安是年轻才俊里的第一人,如果他都看不出端倪,恐怕只能去找李阁老了。

不过她确信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请教李阁老,借大表哥之手还差不多。

杨安一阵嗤笑:“那个颜楷和行楷,不过是还过得去的字,你就当宝贝一般鉴赏;至于那个鬼画符,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在查案吗?”

管沅恨不得翻白眼:“谁让你鉴赏来着?我只问你,鬼画符和行楷,你觉得像一个人写的吗?”

杨安敛容肃色,很认真地回答:“除非是一个人初学和大成两个阶段,否则定不会是一个人写的。你看这鬼画符,毫无章法可言,却也没有刻意要乱章法,而是随心而书;至于这个行楷,极其规矩,显然格局已经变成一种本能。”

“如果真是一个人写的,你觉得从初学到大成,最快要多久?”管沅凝神而问。

“三年,”杨安伸出三根手指,“习惯是需yào

培养的。”

“但据我所知,这两幅字是同一个人所写,时间相隔一年零三个月。”管沅笃定地看向杨安。

杨安显然不信:“你诓我的吧?还是说,这个人的行楷找人代笔了?”

“我没有诓你,代笔的可能性也不大,”按理说靖恭坊找来的笔迹应该是可靠的,“真的没可能是同一个人写的?”管沅不信邪。(未完待续……)

074 阴差

“不可能,我从四岁拿笔到台阁体小成也用了四年。当然,不排除这人开始练习的年纪较大,力量足够,但不会短于三年。”杨安仔细解释。

管沅叹息一声,又拿出那张颜楷:“那你觉得,这幅字和之前两幅,会是同一个人写的吗?”

杨安点头又摇头:“颜楷和鬼画符有可能是一个人写的,道理与我之前所说一样;但颜楷和行楷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书,用笔习惯完全不一样。”

管沅的美眸更加疑惑了:“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鬼画符和行楷是一个人写的,颜楷我就不确定了。”

杨安拿着三幅字又看了很久,陡然一惊:“等等,这个行楷,用的是左手!”

“什么?”管沅秀眉微挑,“左手?”

“嗯,”杨安十分肯定,“运笔习惯虽有刻意掩饰,但还是能看出来。就算练得再好,左右手写出来的字,也会有细微差别。而这个鬼画符,用的是右手。”

“所以,这就解释通了,一年零三个月,一个人的字迹不可能发生这么大变化,除非行楷用的是左手,鬼画符用的是右手……”管沅的情绪,莫名地失落下去。

左手行楷,右手鬼画符。

他当初在庐陵,果然是藏拙了。

然而,颜楷字迹不是他的。

但为何她会失落呢?

心里还是存了一分他会认识自己的希冀吧?

可如今,谜团回到原点。神mì

人身份依旧难辨。

而盛阳,也只是盛阳,这辈子的盛阳,不同了的盛阳。

“叫你想对策,你跑去研究什么鬼字,”杨安鄙夷的话把管沅从呆愣中拉了出来,“你还真不怕定远侯府被人穿小鞋?”

管沅淡淡回答:“若真被人穿小鞋,那也不是退亲惹的祸,仁和大公主府我不担心,大公主再如何也不可能堕了皇室气度。去为难定远侯府。这会遭人诟病。至于下暗手,如今皇上不同先皇,大约是不会为这等事影响朝堂局势的——”

“自然不同先皇,”杨安冷哼着打断管沅。“别说为这等事。大事小事皇上一律不管。尽顾着游乐,你自是不用担心。可是焦家呢?焦家也算长袖善舞,你不怕焦家讨好了皇上。咬你一口?”

“那就让焦家讨好去,”这可就不是管沅能干涉的事了,况且皇上的喜好她实在不敢恭维,说不定败坏德行的焦家还真能入皇上的眼,“皇上都不会为自己的姑母出头,难不成还会为焦家出头?只要不影响朝堂上的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她真zhèng

担心的是刘瑜,前世焦家就是扒上了刘瑜这座大靠山……

“答了和没答一个样子,”杨安不满地瞥管沅一眼,“我看你还是多读几年书,再来应付这些事!”

管沅也不理会大表哥的嘲讽,她还是放不下字迹的事情:“大表哥,你帮我留意一下,这种颜楷字迹,若你日后见到相似的,一定要告sù

我。”管沅调整了情绪,无波无澜地开口。

杨安有些嫌弃:“这字很好吗?值得你查这么久?”

管沅摇头:“我只是找一些线索。”

前世,她亏欠了盛阳许多。这辈子,她会尽她所能,一点点去还,还到不能还。

而这辈子,她不想再欠旁人了,上天不一定会给她下辈子去还——

只有尽快找到这个人。

观澜堂的书房内,宁护卫神色复杂。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杨大公子和三姑娘认定行楷是左手所书,另一张,呃,是右手。”宁护卫才不敢说出“鬼画符”三个字。自家主子阴晴不定,谁知dào

会怎样……

盛阳动了动右腕:“没有人再把颜楷扯到我身上?”

“没有。”宁护卫暗自腹诽:自家主子左手行楷右手颜楷已经够逆天了,谁会怀疑有这么逆天的人?

不过说来也稀奇,原来自家主子的字,那真是,鬼画符……藏拙藏了这么多年,把他们也瞒得好苦!

“无事了。”盛阳语气冷淡。

“为何要瞒着三姑娘呢?”宁护卫终究忍不住开口,“三姑娘找人找的那么辛苦,就算告sù

她又何妨?”

告sù

她,盛阳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告sù

她,他也不知dào

事情会发展成什么地步。

若他最终还是害了她,他又情何以堪?

但让他去拒绝她伤害她,他也做不到。

因此,他宁可像如今这般,瞒着她,让她以为他不知dào

这一切……

选秀结果出来了,与管沅前世所知一模一样。

皇后夏氏,德妃吴氏,贤妃沈氏。

各府各家都按惯例给宫中送礼庆贺,定远侯府却闹起了矛盾。

“就这寒碜贺礼,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没有指名道姓,但二太夫人直直瞪着管沅,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惠安堂里鸦雀无声。

片刻后,管沅把礼单和以往的旧例拿上来:“二太夫人想必已看过礼单,我就不念了。府中一应事务皆有旧例,二太夫人比对一下就知dào

,咱们预备的,和弘治初年封后的贺礼是一个规格。难不成二太夫人的意思是,要超过弘治初年的规格?”

二太夫人没听出管沅偷偷给她挖下的坑,气势汹汹道:“怎么就超不得,如今不比当年——”

“所以二太夫人是要太后娘娘看着,如今儿媳妇收的贺礼,比自己当年还要丰厚?”管沅只觉得好笑,“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媳妇,自家人,太后娘娘只能怪咱们府没把她放在眼里。我可不知dào

您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连太后娘娘都敢得罪。”

二太夫人一听自己被管沅挖的坑埋了,羞恼万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还是三太太于氏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为咱们定远侯府好,没必要蹬鼻子上脸。沅丫头也是拿大了,怎么跟长辈说话都不和善点。”

管沅淡淡瞥了眼于氏:“大约我平日里惯常和下人说话。三婶母没管过事不知dào

,和下人说话就是这样,不拿大不声色严肃,他们不服。不服也就罢了,还会有事没事给你找茬。所以我就养成了如今这样说话的习惯。”

二太夫人气得肝疼:这不是明目张胆讽刺自己是下人,有事没事给管沅找茬吗?

管沅还真就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又补充:“有几分力做几分事,有些人明明没力qì

,还要到处揽事,都办砸了还把责任推到旁人头上。在我看来,这种人最好就躺床上万事别管,管了还烦心,二太夫人您说是不是?”

被这么激了两下,二太夫人已经撑不住了,什么也没回答,涨红着一张脸,把人全部赶走。

等到午后,管沅就听闻太医去了惠安堂。

“对二太夫人,我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几句话的事,就能让她不舒服。她若少乱弹琴,不使歪主意,那也没什么,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要是动了坏念头,我绝对不会忍下去。”管沅一脸平静。

灵均想了想:“那大姑娘那边怎么办?”

管沅微微蹙起秀眉:“她把自己搞成如今这样,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我一时半刻还动不得她,只能再找机会了。我们都得防范着她再使什么阴谋诡计。不得不说,管洛的生命力还真是强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婢子们会小心的。”灵均郑重回答。

大表哥杨安的婚礼如期到来。

管沅和母亲杨氏都在杨府帮忙张罗,刚刚礼成,喜酒开喝,管洌就走到了后宅,把管沅叫到一旁。

“有个人要见你。”管洌叹息一声。

管沅偏头一思便知是谁:“那你该明白,必须帮我回绝掉。”

管洌苦笑:“我是该回绝掉,但我担心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毕竟他已经和我说过好多回了,从退亲的时候开始,”他掐指一数,“我觉得不下十次,都被我推掉了,我怕逼急了他反倒不好。”

管沅沉思片刻,拉着哥哥的衣袖就向外院走去。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管洌没明白过来自家妹妹的忽然起意,方才还说不见,这回又拉着他直接往外院走。

“没什么意思呀,解决问题呗,待会儿你配合我唱戏。”管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管洌蹙起浓眉:“要怎么配合?”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这么简单。”管沅说得十分轻巧。

然而管洌并不相信:“你别坑我!”

“我坑定你了,”管沅没好气地撇嘴,“回绝不是只说‘不’字就可以的,对只见一面日后再不会碰见的人,你可以只说一个‘不’字;对日后还会见到还有机会找你重复说这件事的人,说‘不’还要让他心服口服!”

管洌郁闷:谁有你那七拐八绕的女人家心思……

杨府外院的凉亭里,管沅坐下拂了拂天水色的裙裾。

“哥,你的亲事差不多也可以谈起来了,母亲说,总不能一直拖着,定了你的事就该轮到我了。”管沅看着管洌说话,听觉却留意到附近暗中旁听的人。

管洌没想到自家妹妹一开口就是如此直接的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为何要谈?”(未完待续……)

075 阳错

管洌说“为何要谈”,实jì

上的意思是,为何要谈论这个话题。

亲事,一直是他不想谈起的问题,现下果真被亲妹妹给坑了……

管沅才不管他回答什么,只顾自说自话:“人要向前看,一味记着过去没有意义。其实,哥你的情况算很好的。”

“很好?”管洌这下更不明白了。

妹妹到底想说什么?

“是呀,你没留恋虚妄的过去,你只是不愿意面对未来,”管沅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未来不可知,所以你才害pà

。但有些人留恋虚妄的过去,便愈发无可救药了。事情已经过去,无论如何回不到从前,所能做的,不过是珍惜当下问心无愧。”

这句话,也是管沅对自己说的。

她与盛阳的一切,都停留在那个只有天知地知她知的过去,现在一切都已不同。她所能做的,就是抓紧现在,尽lì

改变前世的结局,做到问心无愧。

管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把这戏唱下去,因为他的确如妹妹所言,不知dào

该如何面对未知的未来,终究是因为伤了自尊呀!

“有些事做了不过徒增对虚妄过去的伤感,实jì

上没有任何意义,那不如不做,”管沅补充,“我这个人做事一向讲求有效果,没用的事我自然不会做。谁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没必要巴巴地再来我面前说一遍,哥你说是吗?”

管洌这回终于有话可回:“是,其实你都清楚的很。”怎么听又觉得这话像恭维。而不像真zhèng

的肯定……

“所以很多话不用说我都明白,说了我也无可回答,不会对我产生半分影响,”管沅顿了顿,才欲彰弥盖地解释,“所以,哥你不用说你的想法,我都明白。我是个很讨厌过去的人,极其讨厌,我更喜欢未来。没有未来的话都是废话。不要和我谈。”

最后一句是管沅下了狠心说出来的。

事情总该有所了断。她想,她是不会再和齐允钧有任何交集了,话说得狠一点,大约也无妨。只要能断了他不切实jì

的念头就好。

话已至此。暗处的齐允钧也明白了。

她那样聪慧的女子。也许真的是什么都明白,不需yào

他解释。

的确,他再多说什么。都是没有未来的废话,于她而言没有分别。

她不会听,也不愿听,甚至希望就此忘记。

过去并不美好,可能她已把他看作此生最大的羞辱——

再解释,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已经错过,再不可能回头……

他沉重地阖上双眸。

五月初一,管沅生辰。

“你今年窝在家什么都不做,这个生辰过得也太松快了,等明年今日你及笄,我看哪里还由得你这般轻松!”杨氏嗔怪女儿的懒惰。

“我脚伤刚好,哪有心思搞什么花样?”管沅慵懒地倚在母亲东跨院宴息室的榻上,心思却在不停地转。

父亲的事,已经等不下去了。

前世今年年终,父亲定远侯世子管进战死大同。

如今算来还有半年时日,她该怎么办?

“娘亲,你说,明年我及笄,爹爹会从大同回来吗?”管沅不知怎么开口,只好先扯上生辰的话题。

杨氏抚了抚女儿的发顶:“那要看军务是否繁忙。”终究没忍心浇灭女儿的希冀。

军务,哪有不繁忙的时候?

“如果我去大同照顾爹爹怎样?”管沅试探地问。

“傻孩子,”杨氏叹息,“边关苦地,你一个没离开过京城八十里的千金小娘子,哪里是这么好待的。”

管沅也不禁懊恼起来:就算她真去了大同,征战一事,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又有何用……

还未想清楚,各家亲友送的生辰礼陆陆续续到来。

管沅和母亲一一看过清点登记在册,打赏了送礼来的婆子,便到了晚间。

如同去年,含露居书房的窗外,“啪”地落下一个精致的木盒。

木犀花底纹的盒子,装着一串佛珠,花纹奇异特别,香气随着盒子的打开轻轻逸散,十分清雅。

佛珠下压着一张沁水笺,依旧是熟悉的颜楷——

降香黄檀,可治风邪祛湿,缓解疼痛,对脚伤十分有效。佛珠已在庆寿寺开光。

管沅拿起这串佛珠,微微怔愣。

她从前听过降香黄檀这种最名贵的材料,却从不曾见过,更不知dào

它还有一定的药效。

所以,这是传闻中的降香黄檀佛珠?

她感念神mì

人的心思,还为她的脚伤做了打算。

但这份恩情,却是更加还不清了……

“我听说你的上峰要挪位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管沅收到了羽林左卫人事变动的消息,不由担心哥哥的状况,下衙时分连忙赶去清水堂。

管洌讶异:“你消息还真快。这次调动不小,上十二卫都换了个遍。”

“怎么回事?”管沅一听,不禁更加忧心。

“之前裁减武职的时候,靖安侯府力争才保住如今局面,否则裁减的人员会更多;但内宫宦官仍不满足,又鼓动皇上换上十二卫,”管洌压低声音,“这可是小道消息,你别传出去。”

“那,”管沅顿了顿,“你会受什么影响?”

内功宦官,说的想必就是以刘瑜为首的那群阉党了;靖安侯府在暗中周旋,就说明靖安侯还是站在刘瑜对立面的,她果然眼光未错。

现下的关键是,哥哥会不会受影响。

管洌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dào

结果。不过好在我平日里没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为人也低调,不曾得罪人,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整到我头上。”

“这件事你得去和祖父商议情况,我也出不了谋划不了策。”管沅提醒。

“这是自然,我总要为定远侯府考lǜ

。”管洌心服点头。

朝堂的风云变幻才刚刚开始,五月初五端午节接踵而至。

今年端午不似去年还笼罩在先皇病危的阴云下;勋贵大臣陪同皇上在西苑射柳,庶民百姓赛龙舟入天坛。

而各府女眷,按惯例都收到了靖安侯府的请帖。

“你今日就好好让那些嚼舌根的小人明白,什么不良于行、重伤不起,都是谣言!你往那一站。看他们还敢说什么!”甫下马车。管沅就被大舅母挽住胳膊。

管沅明白大舅母见不得她受委屈,为她抱不平。但她对世人怎么看不甚在意,只是礼貌地回应了几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大舅母并不明白管沅的心思。只当她对世人拜高踩低失望罢了。没多说什么。

然而她是真的心不在焉。

前世死于此间。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靖安侯府熟悉的大门,她早已感慨万千。

她看着那高高的门槛,想起前世花轿抬进去时的情形。想起在这里待过的那半年,想起最后的满门被灭——

她的心和脚步一起凝滞,仿佛再也跨不进那高高的门槛一般。

轻轻合上美眸,她想舒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辈子,会怎样呢?

这门里的他,又会怎样?

“哎,你就放心吧,今日男丁都在西苑陪皇上射柳,这里只有女眷。孤煞自有宫里皇上的阳气镇住,你还怕什么孤煞!”

突兀的女声传来,令管沅的眉心蹙起。

她睁眼转头,便看见礼部右侍郎焦孟的夫人。

方才说话劝人的,是寿宁侯夫人,也就是太后娘娘的长嫂。

而被劝的则是焦老夫人。

焦家也真是够了,自己德行败坏,还嫌弃旁人孤煞!

“大舅母,”管沅忽地转向身边的大舅母,声量比平日大了些许,“我听闻孤煞星很是特别呢!”

大舅母也是活络的人,看到后面逶迤而来的焦家女眷,再瞥一眼管沅的神色,就知dào

管沅想做什么了:“哦?孤煞星怎么特别了,你读书多,不如说来听听!”

因为退亲的事,大舅母毫不费力地揣测到管沅要寒碜焦家的意图。

不过管沅却并非为了此事。她当焦家是跳梁小丑,只要他们不做出格的事,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她就当看不见他们;可如今居然明目张胆嫌弃盛阳孤煞,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孤煞星喜欢欺负怕它的人。如若自身坦荡,孤煞星自然不敢靠近;还没见着孤煞星就开始疑神疑鬼的,孤煞星半夜三更都要找过去!”管沅说着,眼风有意无意向焦老夫人瞥去。

焦老夫人听到这一番话,心下一惊,不由瞪着管沅,刚想说什么,大舅母就上前寒暄:“焦老夫人别来无恙!哟,您孙女也来了,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说着目光转向焦老夫人身后的焦婉妍,心下暗忖:焦家还真是不要脸!一个失了名节就快当妾的嫡女,还好意思带出来丢人现眼!

杨氏也想上前帮腔,管沅捏了捏身旁母亲的手,示意她自己来。

于是管沅步履轻盈地走上前,给焦老夫人行礼,叫人半点错处也挑不着:“晚辈见过焦老夫人。”

但最让人惊掉下巴的,是她轻盈无比的步履,哪有半点传闻中的不良于行!(未完待续……)

PS:感谢(霜降我心)的平安符!

题外话:降香黄檀,是所有木材中最昂贵的木料,以其产量稀少、神奇的鬼脸花纹和传说中有通神和降神的作用而驰名世界,是很多的宗教中的圣木,其木屑还有治疗风湿、神经痛及消炎化淤的功效。由于其香气特殊,花纹形似鬼面,其燃烧的香烟笔直的上冲云霄,所以人们认为它的种子来源于神界,是一种可以和神界沟通的神木

076 嫌疑

最先诧异的是立于焦老夫人身后的焦婉妍,她掩唇惊呼:“你!你的脚……没事!”

后两个字,隔了半晌她才说出,显得极其突兀。

管沅满面带笑看向焦婉妍:“咦,难不成焦妹妹希望我有事?哦,我才想起了,焦妹妹还不知dào

我的伤好了。前阵子我大舅舅杨家的喜事,贵府也没有人来。来了就该清楚,我早就痊愈了。”

她笑盈盈看着焦婉妍,把焦婉妍看得愈发满面火辣。那直焯的目光,含着半分讥笑,又带着半分蔑视,其余九分皆是无害,让人明明察觉到她的轻蔑态度,却拿她没有办法。

“是呢,”大舅母连忙接过话题延展开来,“前阵子犬子的喜酒你们也不赏脸来喝一杯,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下次去蹭焦家的喜酒!”言罢下意识望向焦婉妍。

焦婉妍的脸颊更是烧得厉害。

杨太太这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嘲讽她。抬进仁和大公主府当妾,哪有什么喜酒可言!

“呵,庐陵杨氏是江南望族,山阴王氏也是江南望族,这两家的喜酒,不是我们北方人喝得惯的。至于我们泌阳焦氏的喜酒,想必你们南方人也喝不惯。”焦老夫人到底年长有底气,很是不屑地回敬。

杨氏慢慢走过去,站在管沅身边,语气温婉柔和地帮腔:“的确是喝不惯,不然我倒想见识一下焦家嫁小娘子是什么场面。”

有时候话语越温柔,杀伤力反倒越大。

焦婉妍的脸色。半因恼怒半因耻辱,红得可以滴血。

管沅眼见火烧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娘亲,大舅母,我们进去吧。我们才不怕什么孤煞,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拉着两位长辈就走。

羞恼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焦婉妍,刚想发脾气,就被焦老夫人喝止:“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该知dào

要承担什么后果。”

焦婉妍仍旧不服气。想要反驳:“凭什么她好端端能蹦能跳。我就要受他们白眼——”

“这就是你和她的差距,”焦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孙女,“你以为定远侯府三姑娘是什么等闲货色?她退了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还能活蹦乱跳,就是她的本事!”

焦婉妍别过眼去低下头。显然心底还是不服气的。

谁能服气?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竹马居然被半路杀出的管沅勾了魂;现下她斗智斗勇。什么都比不过管沅。就算齐允钧的正妻位子空了出来,她苦心孤诣也只谋到一个妾。

谁能服气!

她忿忿走入靖安侯府。

朱红的大门逶迤而开,古朴的檐瓦堆砌出难以言明的磅礴之气。相比景致秀丽的定远侯府,靖安侯府多了几分恢宏。

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实景重合,管沅长叹一声。

还记得前世她偏安于此,捱过了人生中最后的半年。

今生再来已是客,还不知前路有什么人和事在等着她,等着她扭转改变。

“沅妹妹,”管沅刚走进敞厅,杜思便眼尖地迎上去拉住她的手,“上次相见还是元宵的时候,伤可好了?”

管沅微笑地同杜思联袂走向敞厅正中:“杜姐姐看我如今,伤是好了没好?”

杜思嫣然一笑:“看你步履轻盈裙裾生风,定然是没问题了,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呢!”

此话一出,引来敞厅中诸人的目光,心下皆与焦婉妍是一样的反应,只是显露得更少罢了。

定远侯府三姑娘的脚,居然半点毛病没落下!

众人开始交换眼神窃窃私语:不良于行的传闻彻底打破,定远侯府的三姑娘,倒是不会再如之前坊间流传的那样再嫁不出去。然而,现下也没人愿意触仁和大公主府的霉头,求娶管沅吧?

一时间大家各怀心意,杜思与管沅一边寒暄一边落座。

跟在管沅身后进来的焦老夫人和焦婉妍,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直接落座。

随后而来的管洛亦是如此,有管沅在前面吸引大家的注意,自没有人注意旁的。

端午宴,戏班子很快开唱。

靖安侯夫人在盛阳幼年时便已过世,靖安侯一直不曾续弦,故而只有盛阳这个独子。现下主持靖安侯府中馈、打理一应事务的,是盛阳的二婶母,也就是盛嵩的妻子高氏。

这些事,管沅前世便知dào

的一清二楚,故而现下母亲与她说起,她也只是微微点头答yīng

,没什么新鲜感。

真zhèng

令她忧心忡忡的,是前世临死前听到的那一句话——

“没根的东西忘恩负义!要不是老子帮你,你能有今天——”

盛阳的二叔盛嵩,与阉党……

“啧啧,刚才看这背影,我还在想,这么个温婉娴静的小娘子不知是谁。结果一看正脸,原来是那个再也嫁不出去定远侯府三姑娘!”

“就是呀,连夫君纳妾都容不下,这样善妒,纵使没有不良于行,谁家敢要?”

“你没看见人家和杜姑娘亲亲热热的吗,她是有靠山的,怪不得敢这么嚣张!”

管沅闻声偏头,看见几个低品阶官员的女眷指着自己在窃窃私语,不禁莞尔一笑,满不在乎地瞥她们一眼,继xù

看戏。

不是什么蛇鼠蚁虫都值得自己出手对付的。

只是片刻后,那几个女眷就去讨好焦老夫人和焦婉妍了。

管沅恍然:原来是对家派系的。

“您孙女日后可是皇亲国戚,多有福气呀!”

“就是就是,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福气的,齐公子可是人才济济,日后一定会待焦姑娘好的。”

“有些人就是没福气,还自以为很了不起,到时候就看她能嫁到什么犄角疙瘩去。”

焦老夫人一脸肃容,仿佛没听到这些低品官员女眷的恭维,也没听见她们对管沅的挤兑。

管沅听见了,也仿佛没听见,好像这一切都与她不相干。

焦老夫人暗暗佩服管沅的定力。

戏唱完,太后的长嫂寿宁侯夫人鼓动着女眷打叶子牌。

管沅坐在大舅母旁边,时不时出两手,大约是前世在庐陵处得久,她和大舅母倒很有默契。

“您这个外甥女倒是贴心,这几手都打得很好。”寿宁侯夫人如今有太后这个靠山,人人都对她笑脸相迎,她没必要无端得罪人,也不需yào

讨好旁人。这时候说出的话,反倒更真诚些。

只可惜寿宁侯府没有成器的后辈,因此太后更看重远亲武康伯府。

大舅母笑容自豪:“杨家这辈没有女儿,我看沅丫头就和我亲女儿似的。她自小就聪慧,这几手我都想不出来!”

然而此话刚说完,另一边冷冷的女声轻哼:“换牌舞弊,还真是够聪慧的。”

焦婉妍在另一桌陪焦老夫人打牌,此时冷眼觑着管沅那边,一副轻蔑鄙夷的神态。

管沅慢慢站起身,语气却十分平静:“说话做事要有真凭实据,恶意中伤诽谤,莫非就是焦府的作风?”

一声反问,令焦老夫人不得不对此做出回应:“婉丫头,你当真看清楚了?”

“我这个角度,正好kàn

到管姐姐的手,她做了什么我自然一清二楚。”焦婉妍十分笃定。

听了这般肯定的语气,管沅反倒忧心起来:莫非焦婉妍早就挖好了坑让她跳?

“还有别人也看见了吗?”管沅淡淡出声,望向在场诸人。

一开始没有人言语,过了片刻,那几个先前对管沅颇多微词的女眷站出来:“我们也看见了!”

“过这么久才说自己看见了,听起来不真,”杨氏静静看向那几个女眷,“我记得方才听戏的时候,几位就一直围着焦姑娘,只怕言语做不得数,我看还是仔细查清楚为好,还沅丫头一个清白。”

眼见气氛紧张,盛嵩的太太高氏忙来劝和:“不就是随意玩一玩,图个乐子,怎么吵起来了?公正起见,既然事情发生在我靖安侯府,我定是要领着人查清楚的,大家可信我这个中间人?”

众人纷纷表示该查清楚,好堵了这两家的嘴,否则再这样互咬下去,只怕定远侯府和焦府就要打起来了。

管沅也没有意见。前世印象中,高氏还算个厚道人。就靖安侯府的立场来看,她没有必要偏帮一方,更没有必要偏帮焦家。

“那就请您查清楚,以免引起更深的误会。”管沅站起身行礼。

高氏点点头,又看向焦婉妍。

“我也没有问题,还请靖安侯府一定要查清楚,不能纵容这等龌龊手段。”焦婉妍忿忿而言。

管沅无声冷笑:龌龊?要说手段龌龊,无人能出你右呀!

高氏立马带着丫鬟婆子查牌,又一一询问众人哪些牌是谁出的。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盛二太太高氏拧着眉——显然结果并不好kàn



众人都把怀疑的目光盯着管沅。

焦婉妍嘴角勾出得yì

的弧度,一副堪看好戏的模样,定定望着管沅。

管沅一脸平静,心下却暗暗思索着事情的可能结果以及对策:如果焦婉妍真的挖好了坑把她推下去,她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077 还牙

盛嵩的太太高氏凝眉开口:“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东的不好,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颇为怅惋自责。

“那也是有些人不自重,出格的事都做成习惯了,到我们靖安侯府也改不了。”高氏的女儿,也就是靖安侯府的嫡长女盛陵,站在母亲身后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管沅闻言惊诧地看向盛陵——

不自重?出格的事都做成习惯了?

那话里的意思,出问题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焦婉妍?

前世她嫁入靖安侯府的时候,盛陵还不曾出嫁。这个从前的小姑,本性不坏,却有几分傲脾气,难怪会看不上手段龌龊的焦婉妍。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又扯回焦婉妍了?

高氏叹息一声:“杨太太这桌牌,没有任何问题。但焦老夫人那桌牌,少了一张。”

少了一张?

众人皆十分诧异。

“少了一张,会是去哪了?我记得这轮开始前,洗牌的时候数过,数目是对的。”柏柔嘉坐在母亲身边,为管沅帮腔。

永国公夫人与焦老夫人是同桌。

管沅见火烧回焦婉妍身上了,这才放心地火上浇油:“说起来,不过是个玩乐,图大家开心,输赢也都是小钱,这还动手脚,实在没必要。”

高氏颔首赞成:“就像管姑娘说的,实在没必要,还希望不当心拿走了这张牌的人,能够把牌交出来。也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然而敞厅内一片鸦雀无声,一点动静也没有。

高氏不禁蹙了眉:想她操持靖安侯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等情况。从前爷们那边开赌局,一些年轻不知事的公子哥会出老千,但女眷打牌都遇上这种状况——

大约还是她太年轻,见的世面太少。

“这般僵持下去,好好的端午佳节就过不下去了。”高氏带了几分劝的意思。

焦婉妍轻哼一声:“我方才明明看见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换了牌,说不定这丢了的牌还在她身上呢!”

管沅听了也不恼也不急,从从容容站起身转了个圈:“天气热了,衣衫轻薄。藏了什么东西。抖落两下就看出来了,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倒是焦妹妹,你那桌的牌出了事,你是不是也该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

焦婉妍这下无话可说。立kè

站起来:“证明就证明——”

话音未落。一张牌从她腰间掉了出来。正是丢失的那一张。

众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不敢说话,而是不想说话了。

从元宵落水。到嫡女当妾,再到打牌舞弊。

这泌阳焦家,还真是人间罕有的世家大族,不要脸到一定程度了。

看到焦婉妍身上掉落的牌,管沅微微松气,却又在想,这以牙还牙的报复,会是谁的手笔?

焦婉妍不是傻子,如若没有充足的准bèi

,不会无端端指认她在牌上动了手脚;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她没事,焦婉妍出事了。

她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人在帮她,但帮她的人是谁?

高氏?盛陵?

都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两人为何要帮她?

靖安侯府和焦家又没有仇,与定远侯府也无恩,凭什么帮她?

那会是谁在帮她呢?

“动了手脚不算,还想冤枉旁人。我从前听了那些关于泌阳焦家德行的传言,还以为是什么苟且小人编造出来的,今日才明白,我是冤枉了那些说话的人。”大舅母冷眼看着焦婉妍,丝毫没有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这般心思深沉实在不该,”杨氏自然也不会放过,“看来焦老夫人还是得好好管教子孙,切莫再出这样的事。”

杨氏这句话听似柔和,实则在暗指焦家没有家教,焦老夫人不会管束子孙,才把好好的年轻小娘子,教得心思龌龊深沉。

管沅不禁为母亲的温柔刀在心底叫好,然后又拉了大舅母:“不过是个插曲,重新开局再玩。”

这般一说,大家都开始重新玩牌,再没人愿意理会焦老夫人和焦婉妍。

焦婉妍还处在羞愤惊愕中没缓过气,已被焦老夫人拉走。

“不擅长耍手段就不要耍,没得又丢人现眼!靖安侯府的牌你都敢动,糊涂!”焦老夫人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家孙女?

很明显,焦婉妍本想嫁祸管沅,结果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焦婉妍被拉走,仍在不甘地回头瞪着管沅,“我也不知dào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我明明谋划得好好的……”

“别看了!你看她十年她也不会掉一块肉,”焦老夫人拽着自家孙女,心里发气,“回去好生把自己拾掇清楚,等你哪天长进了再把场子找回来!”

于是当日,端午宴还没结束,焦家女眷便灰溜溜离开了靖安侯府。

走出大门的时候,焦老夫人抬头看着靖安侯府的牌匾,还不忘咒骂一句管沅——

“呸,还真被你说中了,怕孤煞的晦气就会找上门!你这个不怕的倒是混的风生水起!我以后才不怕什么劳什子孤煞!”

靖安侯府守门的护院,忍不住嘴角抽搐。

管沅又帮着大舅母打了几手牌,便走到一旁对柏柔嘉使眼色,然后出了敞厅,领着丫鬟往后院走。

靖安侯府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即便无人领路,她也不担心走迷糊回不去。

不多时,柏柔嘉跟了上来。

“柏姐姐,多谢!”管沅行礼。

被她刻意疏远的柏柔嘉依旧肯出手相帮,她也不好再说伤人的话。

柏柔嘉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帮你说了句公道话,你就对我行此大礼,我当不起的。”

管沅这一谢,一半是感谢,一半是试探。

柏柔嘉竟然这般回答,那就证明,这偷梁换柱的以牙还牙,并非柏柔嘉的手笔。那会是谁的手笔呢?

“说句实在话,”柏柔嘉叹息一声,“焦婉妍那个样子,咱们公卿里头,谁都看不上。如今还肯和他们说几句好话的,也就是北方文人和仁和大公主府的人。”

“这倒也是,”管沅点头,“焦家行径太过恶劣,早就失了众心。不过有一句话,我也想提醒柏姐姐。”就当是感谢她数次出手相助。

“什么话?”柏柔嘉好奇。

“这世道,只要天时地利配合上了,脸皮越厚心越黑的人混得越好,柏姐姐也要当心焦家突然发迹,回来寻旧仇。”管沅意味深长。

前世,焦孟不就是攀上了刘瑜,然后一跃成为文官里过的最滋润的那一个吗?

柏柔嘉若有所思,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拍了拍管沅的手,以示安慰。

在她看来,管沅算是很有眼光的女子,她说的话,或许会成真呢?

管沅继xù

补充:“然而定远侯府没有办法,我们早就和焦家撕破了脸皮。就算我们不撕破,咄咄逼人的焦家也会强迫我们撕破。因此定远侯府没有选择,无论日后如何,都只能和焦家较劲下去。”

而晚间柏柔嘉回到永国公府,被父兄质问今日帮腔之事的时候,她把这番话告sù

父亲永国公柏绎,柏绎看不出情绪地干笑两声:“从前不知dào

定远侯长子这一脉如此厉害,你的亲事,倒是我失策了。”

柏绎之所以会说这一番话,是因为西苑射柳,定远侯大公子管洌得了皇上赞赏,立马官加一级半,成了正四品羽林左卫指挥佥事。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西苑的射柳刚进行到半场,便传出管洌拿了上半场第一,被皇上赏赐升官的消息。

盛阳一直坐在观看台上,和已经被封为国师的萨满法师聊天,此时听到消息,只是微微点头:“管大公子的箭法很好,看得出下了苦功夫。上十二卫变动又为他创造了上升空位。”

“那他也是主场优势,天天戍守西苑,对地形熟悉的很。世子爷要是下场,肯定比他好。”宁护卫有些不服气。

在他眼里,所有的第一都是他们家世子爷的,他们家世子爷才是真zhèng

有实力。

然而盛阳仿佛看出自家属下的想法:“我已拿了秋猎第一,还是完胜,再多几个第一也不过徒增虚名,没什么用处。”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太过积极努力的人,反倒不讨皇上喜欢。

皇上的性子不止管沅了解,他也了解。

皇上最喜欢看黑马,不喜欢看白马。

黑马突然击败对手站到高处,皇上认为这是惊喜;至于常胜将军,皇上会觉得索然无味。

皇上更赞赏一次胜利后便坐享其名不再积极的人。

因为这种人和皇上性子最像。

思及此,盛阳想提点管洌,而后又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管洌不会当一回事,那还不如交给同样了解帝心的她去说。

“焦家那场闹剧,处理得怎样了?”盛阳的语气有些冷。

焦家敢在他的地盘动她,也是活腻了!

宁护卫一脸喜色地回答:“并没有牵连到三姑娘,焦家女眷已经灰头土脸地离开了靖安侯府。”

“孬种!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旁沉默的国师大人突然鄙夷地开口,“你真这么在意她,就该娶了她,还忽悠我帮你整什么孤煞!”(未完待续……)

078 故伎

盛阳扭头看向一旁扮相怪异的国师大人。

先皇新丧时,他去了趟西北,便把这家伙从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捞了出来。

前世他和国师大人在西北相识,成了“知己好友”;这辈子相识早了几年,依旧是“知己好友”。

国师大人虽然出身落魄,却是个上进讲义气的,欣喜地赞同了盛阳“欲成大事必先自黑”的论断,于是跑来专做“忽悠”皇帝的“大事”。

“你再怎么保护她,终究不及娶回去天天看着护着好,”国师大人肆无忌惮地调侃,“还是说,你不行——”

他状似无意地垂眸向下,却被盛阳冷不丁的一拳打歪了脸。

“你的优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盛阳语意森冷地拧了拧手腕,只觉得这一拳砸过去之后,心里畅快了许多。

“你的优点,就是假装清高下手狠!”国师大人捂着脸倒吸凉气。

盛阳看也不看他,手中一抛:“晚上就消肿。”

国师大人伸手接住药瓶:“哪有你这种,这种——虽说你配的药比太医院好了不知多少倍,但你也不能每次拿我出气,出完气扔瓶药了事——我祝你得不到她的芳心,这下你开心了!”

“你还想我再扔瓶药给你?”已经站起身准bèi

抬步离去的盛阳转头,双眸锐利如刀锋,盯着半脸牢骚半脸肿的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摆手:“不,但是。你去哪?”

盛阳转回目光,继xù

朝前走去:“皇上应该玩的差不多了,我预备着被他拽出去陪同私访。”

“这你都能猜到?”国师大人更加沮丧,“国师到底是你还是我?”

盛阳没有回答,继xù

朝前走去。

她的芳心……

那年庐陵水患方罢,茶花开遍。

她站在白鹭洲书院绿草茵茵的缓坡上,清澄的美眸含笑,凝望不远处专注的刀光剑影。

他发xiàn

时,锐利的眸光缓和成茫然回看过去,她却微笑地转身别开眼。

正当他以为她要离开。她却从身旁丫鬟手中拿过一个锦盒。再度与他对视时。美眸认真,却已不带半分羞怯:“我父亲也是习武之人,他常说刀锋上走命的人凶险。这是青原寺求来的平安符。”

夏风拂过她清丽的脸庞,乌发飘逸。清晨的阳光映衬着她宁淡的美眸。不似琉璃炫彩斑斓。却如美玉莹然致一。

明明不含任何绮念的对望,却令他的心跳失控如脱缰的野马。

而后的岁月里,他每每想起都会乱了心旌。乱在她真切美好的眸光里。

她的芳心,因为太美好,他不敢要。他怕要了,就真的再无法自拔……

果真不出盛阳所料,端午射柳才到一半,皇上已经坐不住了,随意拽了几个人就出了西苑,当然还不忘了盛阳。

“听说你们家今天办端午宴?带朕去看看!”

盛阳预料到皇上看射柳看烦了,预备好皇上要出西苑,却不曾想一出门就是回家。

但女眷齐聚靖安侯府,皇上突然造访,只怕不妥;况且陛下跑到臣子家乱逛,这似乎是太祖皇帝时才有的事。如今这般,是不是荣宠太过了?

“端午宴,不过是女眷看戏,没什么意思,”盛阳忙道,“皇上若是想看戏,自可以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

“说了多少次叫朕皇兄!朕又没其他兄弟,到你这个拜把子弟弟家里逛一圈不行吗?”皇上不耐烦地一挥手,“别说了别说了,朕说的就是旨意,摆架!”

盛阳没再说什么,行礼跟了上去,心中却有些感慨:皇上没有手足,大约也是十分寂寥的吧……

靖安侯府在听闻皇上驾临的消息后,几乎乱作一团。

此时柏柔嘉还同管沅在后院说话,听到消息就要回去,却不知该走哪条路回敞厅。

管沅拉了拉柏柔嘉的衣袖:“跟我来就好。”轻车熟路地带着柏柔嘉向敞厅方向走去。

“圣驾突然造访,也不知为了什么,不是说在西苑看射柳吗,怎么就临时起意要来靖安侯府凑热闹?”柏柔嘉很是不解。

“谁知dào

呢,圣上也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管沅倒是一点不紧张,“咱们跟着长辈就是。”

柏柔嘉点点头,讶异中竟然也没发觉,管沅为何如此熟悉靖安侯府格局这个问题。

回到敞厅,管沅先找到母亲。

“宫里倒是传了好消息出来,”杨氏面带喜色,“你哥哥拿了射柳第一,官升一级半。”

“真的?”管沅不禁喜形于色,心想永国公府的亲事,闹得哥哥天天练骑射,倒练出几分真本事来了。再加上上十二卫调动,职位空虚,赶上了天时地利。

可见机会还是给有准bèi

的人,否则上十二卫空了那么多位子,怎么单单轮到哥哥没轮到旁人呢。

“自然是真的,”杨氏刚想说什么,却发xiàn

管洛并不在此,“你长姐呢?”

管沅摇头:“不清楚,方才打牌的时候就不在这,也不知去哪了。”

杨氏立马吩咐丫鬟:“赶紧把大姑娘找回来,待会儿若是冲撞了圣驾,可了不得。”

靖安侯府的大门敞开,皇上从马车上跳下来,就往大门里走。

盛阳连忙跟上去,自家的路自己最熟,于是把皇上往前院景致最好的地方带。

“你们家也忒无趣了,恢宏有余,华丽不足。”皇上不过和盛阳一般年纪,就如经年的园林大师般,对着檐瓦指指点点。

盛阳能说什么?只得赔笑着应了,承认自家寒碜。

谁知刚说完寒碜,皇上立马又开口:“哎,你是我弟弟,虽然说要承袭靖安侯爵位,又不是入了皇室族谱,我不方便再封你,但赏赐总可以有,下次我再来,搞得富丽堂皇点,我看武康伯府都比你这华丽!”说着马上颁了道圣旨赏赐靖安侯府。

平日里总冷静淡漠的盛阳,现下也有些啼笑皆非了——

靖安侯府功勋虽大,却历来崇尚节俭,不是库房空空如也没银子,而是秉承祖训不浮夸张扬。可如今皇上又赏了一堆银子,他们该放哪?继xù

放库房?还是铸成银瓦堆在房顶上以谢皇恩?

正纠结着,皇上突然“咦”一声,捡起一张揉得皱七皱八的纸。

纸上字迹算不得高超,却也清秀,一看便知是女子手笔。

至于内容——

皇上通读一遍,抚掌大喜:“好诗,好诗!不知dào

是哪个小娘子的手笔,给朕找出来!”

站在皇上身边的盛阳,在瞥到那皱七皱八纸上写的内容时,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这是管沅的诗作;却不是管沅的字迹。

他的记忆回溯到去年花朝节,管洛偷诗的事情。

莫非,是管洛!

他的拳头握紧,骨骼的声响“喀拉喀拉”隐在皇上滔滔不绝的赞赏声中。

这是她的诗,却被旁人拿来欺世盗名;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如果说了,她势必得到皇上赏识,下一步,只怕就是入宫。

管洛那个蠢货,以为自己凭这样的拙劣手段,入了皇上的眼,入宫为妃,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吗?

他和管沅都清楚,皇上这种寻花问柳、喜新厌旧的个性,即便管洛入了宫,也不过恩宠几日就抛于脑后。

但他还是担心管沅会被人算计,暗暗吩咐了宁护卫去找人提醒管沅。

管沅正陪母亲在敞厅说话,灵修便过来在她耳边低语:“有个靖安侯府的小厮说,皇上在前院发xiàn

了一篇诗。”

管沅微愣:一篇诗?

她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见着管洛不知从哪回来。

杨氏担心极了,温声询问管洛去了哪。

管洛敷衍地回答,然后一副才知dào

圣驾光临靖安侯府的模样。

管沅秀眉轻蹙,有些疑惑地看着管洛:诗,管洛。为什么她有一种,两者有关的直觉呢?

正发着呆,忽地有公公来寻人。

那公公拿着手中纸团:“方才不知谁把这东西漏在前院,皇上命咱家找回原主。”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福是祸。

公公开口一念,管沅听到熟悉的内容如遭雷击,马上脑补出了事情的经过——

管洛听说皇上要来,想着自己的亲事反正也没了指望,不若入宫。

于是,管洛写下一首诗丢在前院,这首诗却来自她被管洛偷走的诗集。

皇上来了,捡到这首诗,现在要找正主呢!

另外管洛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也给她设下一个陷阱。

管洛并不知dào

自己盗诗的事已被她察觉。因此管洛以为,只要念出这首诗,她就会出去应承,却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写的,后果就是欺君!

和花朝节一样的计谋策略,甚至连作案的道具和手法都是重复利用,管洛真是喜欢故伎重施!

可后果已截然不同:花朝节嫁祸她,后果只是舞弊;但此时嫁祸她,后果却是欺君!

蠢货!真是蠢货!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管洛怎么不想一想,自己的小命要怎么保住!就算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前朝没有娘家支援,管洛在后宫孤苦伶仃,岂不是任人欺负!

好在现下她已洞悉一切,管洛想嫁祸她?没那么容易!(未完待续……)

079 深坑

如果管沅想拆穿管洛的计策,其实也不难,把她花朝节前预备好的那本诗集拿出来,就可以证明管洛才是抄袭盗诗的人——

她那本诗集,是管洛手中这本的改进版,水平可要高不少呢!

然而她不会。因为拆穿了管洛,要入宫的人就变成她了。

皇上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寻花问柳喜新厌旧,更别提后宫争斗以及日后会出现的劲敌杜思。她才不会跳进皇宫这个火坑。

至于管洛想跳,就让她跳去,让她捧着毒药当蜜糖去!

思索及此,管沅十分自然地向后退了一步,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板默不作声。

管洛等了片刻,却没等到意料中的结果,狐惑地望着安安静静的管沅——

怎么回事?管沅不是应该站出来承认,这首诗是她写的吗?

可现下为何半点反应全无?

还没明白缘由,公公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是你们写的?这就奇了怪了,那是谁写的?”

管洛眼见一石二鸟办不到了,只得放qì

陷害出来应承:“是我写的。”

众人稀奇的目光都看向管洛,杨氏更是疑惑不解。

管洛有几斤几两,外人不清楚,她心里还是明白的。难不成最近请了西席突飞猛进了?

至于众人,一边想着之前那种种不利于管洛的流言,一边暗忖管洛这回能不能翻身,都在迷惑无解中。

“这位小娘子是?”公公询问。

“定远侯府大姑娘。”管洛盈盈行礼。自报家门。

“原来是定远侯府的小娘子,”公公咧嘴一笑,“既然人找到了,那就请管大姑娘和咱家去复命吧!”

此言一出,管洛的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

她就要见到皇上了!

今日是否能成事,还在于等下见到皇上的表现。

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这是她唯一的翻身机会。

假如两手空空回来——她的名声已经够坏,再被皇上厌弃,就更没有出路了!

管沅冷眼看管洛跟着那位公公离去。敞厅内立马由悄然无声爆fā

出议论纷纷。

“先头只知dào

定远侯府的三姑娘厉害。没想到大姑娘也是个出挑的。”

“你忘了先头的流言,只怕这大姑娘和三姑娘不对付,为个亲事居然纵火害人!”

“那还是焦家传出来的消息,如今焦家名声差成这样。谁知dào

真假。如果真得了皇上赏识。谁管之前的名声!”

“还得看皇上见了如何!不过定远侯府的大公子今天射柳拿了第一刚升了官。定远侯府明摆着势头强劲呀!”

“这,万一真被皇上瞧中了,那岂不要入宫封妃。再生下一儿半女,定远侯府可就显赫了!”

……

管沅清浅一笑:嚼舌根的人从来不会少。管洛若真入宫,对她来说也不算坏事,就当为定远侯府再往上走添砖加瓦。管洛不懂深宫险恶,也不知能有什么好结局,旁的她不会指望,管洛有多少能耐她很清楚。

“你这个长姐,也算孤注一掷了。”杜思缓步走来,顾盼生辉的眼角眉梢带着些许叫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管沅微笑:“我这个长姐,也只剩孤注一掷了。”

当日仁和长公主府花朝节,杜思就言语犀利地指出管洛的心思,说她衬不起好衣裳。

想到此又发觉,兴许在杜思眼中,这些充其量也就是件衣裳罢了,杜思真zhèng

在乎的是权力,这一切都是她获取权力的工具。

而如今,管洛孤注一掷进宫——也不知日后杜贵妃把持内宫的时候,管洛又会有什么下场?

“路都是自己选的,旁人拦也拦不住,不过送一句‘且看造化’。”管沅淡淡开口补充,似乎方才被皇上叫走的,并不是定远侯府的人,不是她的堂姐,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杜思何等聪明,自然明了管沅的态度,嫣然一笑:“也是,路都是自己选的,后果也要自己担。”看来管洛纵火谋害管沅,是确有其事了。

管沅垂眸:日后杜思要对管洛下手,那便是管洛的命,她不可能拦,也拦不住。定远侯府亦是如此,谁让管洛选了这样一条路?

两人各怀心思地相视而笑。

杨氏见杜思走开,才上前握住女儿的手:“你说,要是洛丫头冲撞了皇上怎么办?”

管沅还没来得及回答,杨氏又紧张地问:“如果她真进宫了,咱们怎么和二太夫人还有你二婶母交代?”

“娘亲,”管沅不禁扑哧一笑,半开玩笑道,“这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是长姐的亲娘。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长姐也不是您女儿,您着什么急。冲撞了皇上,那就是她自己不够伶俐,却还要走这条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也罢了,”杨氏心里着急,“万一牵连了定远侯府呢?”

“再牵连也不会牵连到哪去,皇上如今只怕高兴着,又有哥哥受赏识这一层拦在前头,皇上不会怪罪咱们府的,”管沅耐心劝解母亲,“至于二太夫人和二婶母——二太夫人不用管,如今长姐自己找出路,二太夫人能甩了这个烂包袱,高兴都还来不及,二婶母就麻烦了……”

虽则二婶母梁氏平日里不曾偏帮管洛,但她看得出来,梁氏是真心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好,才会不偏帮,才想把女儿引上正路。

若女儿入宫,她还不知要怎样伤心呢!那地方进去难出来更难,况且本朝有令,皇后只能出自民间。管洛就算混得再好再得宠,也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

前世杜思在宫里呼风唤雨,偏偏动不得夏皇后,名分上依旧只能屈居贵妃。

因此,如何向梁氏交差,倒让她头疼了。

“二婶母,咱们再慢慢劝吧,说到底,这是长姐自己的选择。”管沅轻叹一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

盛阳站在回廊上,锐利如刀锋的双眸。不带情绪地看向远处一问一答的两人。

“她没事吧?”

宁护卫自然知晓盛阳口中的“她”是谁:“三姑娘安然无恙。依属下之见,三姑娘心思玲珑剔透,自然不会有事。”

盛阳微微颔首:“可以给定远侯府备贺礼了。”

管洛性子本就算不得淑娴贞静,和那些选秀出身品貌端庄的小家碧玉相比。管洛带了几分直接的活泼。显然更对皇上口味。

因此远处那一问一答的两人。没过多久便开始眉目传情。

盛阳转身离去不再看,最终的结局他已猜到——管洛入宫,至于封号等级是什么。那就看皇上的意思和大臣的意见。但最后的结局,绝对是失宠。

论直接,管洛再直接也比不过前世皇上流连的那些青楼女子,她凭什么荣宠不衰?

不过半个时辰后,皇上回宫的消息传到敞厅。

而跟着一起回宫的,还有管洛。

至于圣旨封号,只怕还得再等些时日,但入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时间,端午宴风向全变,都向着势头正旺的定远侯府而去。

管沅即便不喜欢见风使舵,也明白这是人之常情,有些事面子上必须过得去。

刚寒暄了几句,就有靖安侯府的丫鬟来告知,盛陵找她。

管沅不解其意。

这辈子她和盛陵还不曾说过话,好端端的,盛陵为何要找她?

狐惑地应下,管沅起身跟着那丫鬟出了敞厅,方向却是靖安侯府前院。

她更加疑惑了。

要见盛陵,也该是往后院走呀?

转过回廊拐角,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庭院,庭院内花草疏朗,景致开阔。

对于前院,管沅并不如后院熟悉,前世也并不知晓这样一个地方。

而在看到眼前须髯长飘、约莫四五十的男子时,她已然明白:“阁下借盛姑娘之名?”

陆长青笑意渐深:“三姑娘果然聪明。”

管沅神色冷淡:“既然阁下从一开始便巧借她人之名欺诈行骗,想来要说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先告辞。”拉着灵修转身就走。

她和这人又不熟,凭什么被他借盛陵的名声骗来就要和他说话?

男女私会她还觉得不妥当呢!

“姑娘不想知dào

,颜楷字迹的主人是谁吗?”陆长青缓缓开口,像是料定管沅会因为这句话停下脚步一般。

而管沅果真停下来了,却没有回头,语气冷冷:“你到底是谁?”

知dào

颜楷一事的,只有她和大表哥。

但此人居然轻易说出这个会引她留下来,一直困扰她的难题——

这个人到底是谁,是怎么知dào

神mì

人在帮她这件事的?

“我是谁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写字之人是谁。”陆长青回答得别有深意。

“你该不会说是你写的吧?”管沅回头冷哼一声,她是没看出来,这个看上去城府颇深、老谋深算的人,能写出那般锋芒内敛的好字。

陆长青摇头:“自然不是在下,但在下知dào

是谁。”

“你要我拿什么交换?”管沅直接了当地问。

“姑娘果然聪慧,”

陆长青再度意wài

,不过三两句话,就揣度出他的意思来,的确是好苗子,“方才那首诗,应该是姑娘所作吧?”(未完待续……)

PS:感谢(孤独叁生)的打赏的圣诞铃铛!

感谢(蜗寄)(娘城)打赏的圣诞袜!

大家平安夜快乐呀!

另,即将有大转折(*∩_∩*)其实就是,女主要知dào

一切了~大家放心,剧情不虐~(我是亲妈,有些事只是虚张声势……)

080 变数

管沅盯着陆长青,美眸冰冷中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看来,你知dào

的东西还不少”

陆长青的笑容辨别不出本意:“所以这才是我与姑娘合zuò

的价值,如若我知dào

的东西不多,那也没有底气站在这。”

“哦?”管沅轻蔑一笑,“合zuò

?我觉得我与你还谈不上合zuò

。你知dào

的东西多,但有些事我不通过与你合zuò

同样能了解。”

陆长青显然并不相信,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对于喜欢走旁门左道,一开口就高傲得好像自己有最多筹码的人,我不会选择与之合zuò

,”管沅顿了顿,“这种人其一心术不正,指不定哪天在我背后下黑手;其二过于自大,最后往往失败,我不想受牵连。因此最好的选择,就是把你抓起来拷问,那还不是有什么吐什么?”

说话间,管沅已站到院落门口,谨防陆长青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

“姑娘果真好手段,只可惜这里是靖安侯府的地盘,还由不得你想做什么做什么。”陆长青一脸平和,并不担心。

“那也由不得你想做什么做什么,除非,”管沅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靖安侯府的人。”最后一句,她不是疑问,而是深深的笃定。

陆长青没有回答,管沅却继xù

推敲:“你不是靖安侯府的主子,但你应该听命于靖安侯府的主子,你是谁的人?”

靖安侯府的主子她都见过。虽说现如今不是两年后,但内院下人她也基本都熟悉,唯一不熟的外院,突然出了这么大变数,让她很是焦躁。

她知dào

盛阳的叔父盛嵩有问题,难道这是盛嵩的人?

但也不对呀,盛嵩凭什么注意到她,要针对她?

“我听命于颜楷字迹的主人,”陆长青缓缓而答,“那首诗是你的。却被管洛拿去欺世盗名甚至攀龙附凤。你心里就没有半分怨气半分不甘?”

管沅一声冷哼:“说来说去,你以为我是年少不知事的小娘子,觉得进宫就是莫大的荣宠吗?你想让我进宫,凭什么?”她最后的语气极轻。仿佛是不屑。又仿佛是不在意。

靖安侯府的人而已。又不是她的祖父她的父母兄长,凭什么要求她入宫?

“凭你想知dào

颜楷字迹的主人是谁,凭你欠他的。”陆长青底气十足地回答。

管沅美眸微微眯起:“的确。我想知dào

,我欠他的,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你命令我要挟我的手段。是他主动要帮我,不是我求着他帮我,就凭这一点,便想让我服软买账?按这个道理,靖安侯府随便一件稀奇古玩,我只要扔锭银子过去就能搬回自己家?”

“当然不是——”陆长青只觉得此女刁钻犀利,刚想反驳,却又被管沅打断。

“既然不是,那帮我也是一个道理,”管沅笑意凉薄,“扔锭银子给我就想我入宫,我还觉得这价钱远远不够呢!”

然而陆长青胸有成竹地捋了捋胡须:“扔一锭银子不够,但放一把火总该够。姑娘是想继xù

平步青云,还是摔入深渊粉身碎骨?”

“你什么意思?”管沅警惕地问。

“难不成姑娘以为,自己从去岁花朝节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没有颜楷字迹的主人帮你,你早就不知殒命在哪一场劫难里,还能在这活蹦乱跳?”陆长青淡漠地看着管沅,“而同样的,我们若想你死,也并非难事。能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摔下来!”

“你在威胁我,”管沅咬牙,忿恨的眸光刺向陆长青,“你把话说清楚!”

陆长青哈哈一笑,也不知是在笑管沅的幼稚,还是在笑管沅的无知:“花朝节若没有世子帮你,管洛的诗作为何会消失不见?柳嫂出手救你,那也是世子的授意;书斋这么好的一家铺子,怎么可能有机会轻易到你手上。至于把你从火海中救出来的人,想必你也知dào

是谁了吧?”

管沅的目光直愣愣盯着眼前回廊漆红的立柱,呆若木鸡。

陆长青的话,再明显不过。

世子?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是盛阳,颜楷字迹,是盛阳……”

“是,”陆长青眼见管沅心神已乱,言语攻势更是加了一把火,“若非靖安侯世子一直在暗中帮你,你觉得你能走到今天?同样,他若想毁了你,也很容易。但你既然是聪明人,与其让世子把你的诗作送到皇上面前,不如你自己来。世子现在经常见皇上,有的是机会。”

管沅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他为何要选我……”

“世子选你,自然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你是颗聪明的棋子,也只有你这样的小娘子,才能在深宫险恶中活下去,才能——”

“不要再说了!”管沅哀愤的怒吼打断了陆长青。

聪明的棋子?

他们也知dào

深宫险恶,却对她如此相逼……

一旁听着的灵修,早就呆愣惊诧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管沅深吸一口气:“入宫是吗?好。”

那一个“好”字,极其淡然,仿佛答yīng

的不是入宫,只是吃一餐饭。

那样淡然的飘忽中,又夹杂了几分断念的狠,和无望的悲,叫人难以察觉。

陆长青愕然,他以为自己还要再费许多口舌,才能把管沅逼到绝境,才能让她同意入宫。

却没想到,对话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极其飘忽的“好”字,然后是哀凉转身的背影,落寞的离去。

她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在这瞬息间的万念?

为何,突然就,同意了?

……

古朴的檐瓦一如前世那般熟悉。

此生,跨进这座大宅,她得以平安走出去。

走出去,却是向着另一个无底深渊。

管沅拉着灵修的手腕,毅然决然走向靖安侯府的大门。

午后阳光正好,照在管沅没有表情的脸上,丝毫没有干扰她空洞的眼。

最后再走一次这条出府的路,她只觉得前世的一切全都离自己远去了。

兴许,是她前世欠他太多,太多;以至于今生,一切都逆转过来,让她去还。

他不再念着她,而只是把她当作棋子,争权夺利的棋子。

陆长青说得很对,假如没有盛阳,她早就不知死在哪一场劫难之中,哪有命站在这里说话?

不明情绪的泪水疯狂涌出她的美眸,模糊了她的视线。

盛阳,我欠你的。

前世,今生,欠你的。

那么,便让我去还吧,最坏不过一个死的结局,不会再坏过前世。

还清两辈子的债,早点去阴间投胎,来世,不要再见你……

“你说什么?”盛阳蹙眉,“她提前离开了靖安侯府?”

宁护卫也很着急:“是,三姑娘不知是被谁叫出去说话,然后再也没回敞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靖安侯府。”

“她在哪?我亲自过去,你查清楚谁找她说了什么话。”盛阳刚陪同皇上回宫,便听闻这样的消息,立kè

又出了宫。

马车上,管沅伸手抚着去年花朝节前自己赶出来的那本诗集,久久不语。

泪早已干涸,心却比以往更坚定。

皇上的喜好,她算不上十分清楚,却比其他女子清楚得多。

管洛,这回终于能置你于死地!

欺君之罪,你逃不了。父亲这一脉她相信自己有能力保住;至于二叔那一脉,就看管洛自己的造化了。

能解决宿敌,她应该开心才对!为何心中的痛越来越满,越来越酸涩,难受得她咬破唇角尝到血腥?

她衣袖抬起,露出那串降香黄檀佛珠。

治风邪祛湿,缓解疼痛。

你让我重新站起来,却是为了让我走进那样的地方;你扶持我到今天,只是为了把我锻造成对你有帮zhù

的样子。

柳嫂,柳臻,明掌柜,全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棋子。

你所做的种种,只是为了利用我?

原来自重生那一刻起,一切早已不同,一切前世的美好,都灰飞烟灭,成为她一个人的,可悲又可笑的回忆!

“停车!”管沅再承shòu不住呼吸都痛的难受,猛力一拍车壁。

马车骤停在夕阳西下的丰城胡同上。

天边的金光带着如血的殷红,笼罩孑然独立在街心的马车。那样丰富斑斓的色彩,却只渲染出孤独的寂寥。

管沅掀起车帘,看着喧闹渐渐平息下来的街道。

兴许,太痛,是因为太爱。

太爱,才会甘愿为他牺牲。

而且,她没有选择不是吗?如果没有他,她不可能活生生在此凝望天边夕阳;如果他愿意,只要一个晚上,就能毁掉自己。

从一开始,她便是他鼓掌中的棋子,想落在哪,便落在哪。

管沅笑了,笑不出眼泪。

她不能哭,不能。

如果没有人懂她的眼泪,她宁可吞下去留给自己。

起码还能留下最后一分尊严,和看起来坚韧无比的外壳,来自欺欺人地保护自己。

马车后方陡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管沅从车窗处回头,看见自己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身影。

泪如泉涌……(未完待续……)

PS:……我不会告sù

你们下一章叫“告白”,不会的……

081 告白

骏马飞奔而过带起的风,吹乱了管沅的视线,盛阳冷淡的声音飘入耳中:“去庆寿寺。”

话音未落,宁护卫已经跳上马车,直接抢过车夫手中的马鞭,半挟持状右转赶往庆寿寺。

管沅讶然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满腹疑惑,想说什么,奈何盛阳的马早已跑远,无人可问。

到底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庆寿寺霞光绚烂,低垂的暮光穿过塔檐落在古旧的院子里,青石砖上芳草萋萋。

管沅坐在石凳上,美眸还带着些许红肿。灵修已被他们遣回定远侯府报平安,只说她今日去庆寿寺吃斋还愿,会晚归。

此时管沅一个人坐在寂寥空旷的院子里,偶有扫地僧远远路过,也只有扫帚沙沙,不闻人语。

管沅不禁生气:先是逼她入宫,而后又半路拦截,现下把她撂在庆寿寺,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正想起身找人,便见着宁护卫走来行礼:“我家主子同姑娘道歉,入宫一事乃小人所为,故yì

挑拨定远侯府与靖安侯府的关系,因此姑娘权当今日没有听过这番话,我家主子表示歉意。”

“小人所为?故yì

挑拨?靖安侯世子为何不亲自来说?”管沅语气淡漠。

宁护卫愣住,一下三个问题,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管沅心中疑惑更深:“既然不是想利用我,那又为何屡次帮我?”

从花朝节前开始到此年今日。一桩桩一件件在她脑海中重现,也让她找出了破绽。

如果花朝节是他的眼线发觉端倪,惊马事件是柳嫂暗中保护,元宵火海是他闻讯赶来——那他又如何明白皇上的荒诞不能劝;为何他明明只有右手鬼画符左手行楷的字迹,突然又多了一种颜楷出来?

而最后,从利益的考量来看,他在自己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自然是把自己这枚棋子送出去发挥功效才能赚回本,如今却又拦下她不让她入宫——

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在管洛脑海中成型:“我要见你们家世子。”

宁护卫愁眉苦脸地回到一处禅房向盛阳回禀:“属下就说,三姑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世子爷,您还是见一见三姑娘吧!”

盛阳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

陆长青的先斩后奏,着实出乎他意料。

就算她是棋子。怎么用。用来做什么。也该他说了算!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棋子!

陆长青逼她入宫,还让她知dào

了许多事情,只怕聪慧的她现下已大致推断出一个可能的答案。

总之。陆长青竟然敢不听他指挥行事,竟然敢伤害她,那么也不必再留了!

但他却不能去见她。

他太清楚她对自己的影响力。

如果见了她——

还不曾想清楚,禅房倏地有人破门而入。

宁护卫出于本能警惕拔刀,却在看到来者时立kè

收刀。

陆长青这回是完了,他可不想步陆长青后尘,他明白管沅在自家主子心中的份量。

“既然有些事你们不愿告sù

我,那么我自己找答案!”

管沅站在门口,一脸肃然地对上面无表情的盛阳,清澄却直锐的目光望进他如刀锋锐利的双眸,似乎半点不在意被这样的锐利割伤——

要找答案,势必要经lì

苦难,割伤又算什么,她只想知dào

这个萦绕心头、不弄清楚死也不甘的问题的,答案。

天边的夕光渐渐淡去,仅剩的一点亮光从敞开的门拉出她单薄背影的轮廓。

盛阳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已经因她的对望乱了心,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有些事你不愿告sù

我,好,那我就当什么都不知dào

,”管沅飘忽一笑,也不知是喜是悲,“既然我什么都不知dào

,你也什么都不清楚。入宫,对抗刘瑜,当真是极好的解决方案。兵行险招,假如成功便是扭转乾坤,失败也不过我区区一条人命。”

她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理会屋内之人的反应,孤绝的背影仿佛下了极狠的心。

盛阳怎会不知她在用激将,然而他还是被她的激将所牵动。

“你疯了!”盛阳极快地夺门而出拦住她,“你——”

终究没说出后面的话。

他心已乱,哪里还知dào

要说什么?

管沅抬头,神色认真地看进他纠结的双眸:“我真的很讨厌你,你总让我在极大的希冀和最苦的绝望里挣扎。在庐陵的时候,你为何什么都不说?而后我嫁给你,你依旧什么都没有告sù

我。现在,就连我已经察觉了答案,你还要继xù

瞒着我……”

她的泪光在美眸里打转,被昏暗的天色衬得愈发晶莹可怜。

他看着闪烁的泪眸,心痛剧烈滋长:“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愿说,我可以当作不知dào

,我就当此生无缘,用我自己的方法和道路,完成我的夙愿。”管沅扭头便走。

“你要做什么?”盛阳蹙起剑眉,拦住了她。

“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所有,”管沅一脸平淡,“我不是离了你就一定会死,这点我必须证明。现在看来,进宫真是一条极好的路,起码我可以很轻易地求得皇上把我父亲从大同调回来,让他免于身死。至于刘瑜,再慢慢对付——”

“别说了,”盛阳深吸一口气,悲痛的情绪撕扯着他的胸腔,“我小心翼翼地保护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险恶深宫送死的!”

管沅凄凉一笑:“可你刻意瞒着我疏远我,却比让我死了更难受!我懂你在想什么。你怕你会牵累我。但我压根不在乎什么孤煞!现下我们洞悉先机早有准bèi

,我不相信不能改变这一切。就算最后的结局还是满门抄斩,你又懂不懂我甘愿陪你一起死!”

眼泪簌簌落下,她委屈的凝望击溃了他最后一道自制,软化了他最后一分坚持。

“阿沅,”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泪,轻柔地拂去,“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受苦。重来一次,我看到你安好,看见你好好待在京城。目睹定远侯府渐渐荣耀显赫起来。我心已安。我却还须完成更重yào

的事,有更多的艰难在等着我。”

“我知dào

,我都明白,”管沅泪眼婆娑地仰望眼前男子。他终于不再是那个陌生的盛阳。终于。是她前世所熟悉的他,“天下担当,家族使命。为什么不能我陪你一起扛?我也还有未尽的责任,有定远侯府和杨家的一切。你不要总想着保护我,我已经不是前世那般没用那般愚蠢——”

盛阳轻叹一声:“我知dào

你不是,你从来都很聪明,但你可以有更好的路。我希望我牺牲一切缔造出的清明人间里有你。”

“如果你这样想,那么我们互换一下可好,”管沅暗暗咬牙,“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切责任我来担当,一切困难我来应付,我牺牲自己缔造出的清明人间里,你替我活着看着!”

盛阳惊愣。

原来她的心,与他是一样的。

她对自己的情意,并不比自己对她少半分。

她对孤煞毫不介怀,对前世的满门抄斩没有半分怨恨;他自以为他为她做了许多,却原来还是欠她幸福,欠她一世岁月静好。

那一刻,他突然恍悟,重来一次的种种,不是为了对付谁,不是为了反抗什么,而只是欠她一生完满,只是要为她缔造一片清明人间,有她,亦有他的人间。

“是我太自私了……”他低沉的声音已带了沙哑的哽咽。

“你不是太自私,而是太无私!”管沅越发觉得委屈,“你自以为在无私牺牲无私奉献,你觉得这样是对我好,你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她泣不成声。

盛阳见她再度落泪,不知所措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我——”

“你就是不好,”管沅发脾气地捶着他的肩,“你瞒着我什么都不告sù

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还装神mì

扮深沉!让我拿着你的字,到处找依据查证!让我什么线索也没有,只能画出你的画像,让哥哥帮我找人!我哥都比你厚道,至少他最后告sù

了我!你,如果不是你那个属下今天坏心办好事,不是我坚持要来找一个答案,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

盛阳语塞,他想起那年庐陵。

水流湍急,她怕他出事,不准他下水找人。

然而他还是跳入江中。

最后他虽安然无恙地上了岸,却被她用与此刻相同的怨怪神情,瞪了整整三天,一句话也没和他说。

不同的是,此时她依旧是怨怪,却愿意说出来发泄出来,愿意——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分享的快乐,无论是喜是悲,不管是忧是难,心心念念的人愿意同自己一起看一起担。

她的坦诚与分享,是令他愉悦开心的。

这不正是她也需yào

他做的吗?

他微微叹息,仿佛卸下心中最大的包袱与困扰,握住她捶打自己肩膀的纤手。

她的手背温润如羊脂玉,握在手中那一刻,心也跟着迷乱;而此间,他只想拥她入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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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赌气

盛阳忆罢过往,了悟当下,还沉浸在情愫熏染中。

她不含任何绮念的美眸,明明带着嗔怪,却映在他心湖,令他只想醉在这一刻的韶光里。

而当他倾身想拥她入怀时,她猛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大退一步。

“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管沅神情认真,盯着盛阳轮廓分明的脸,语气还带着不容忽视的嗔怪,微翘的唇显出几分倔强,“我说了我会证明,我不是离开你我就什么都做不了。我也有我要尽的责任,有我要完成的事,你别跟着我一起受苦,别操心我的事!”

言罢管沅转身就走,步伐坚定地要离开庆寿寺。

这一番变脸,着实把盛阳从美梦中吓醒,再泼了一盆冷水:要尽的责任?别跟着她一起受苦?别操心她的事?

她这明显是在报复自己呀!

“阿沅,”盛阳苦笑着追上去,“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管沅斩钉截铁地回绝,斜眼瞥向盛阳,“你瞒我骗我疏远我,我还要和你好声好气说话?”

“那我以后——”盛阳深吸一口气,刚想承诺什么,又被管沅顶了回去。

“一次不诚,终生不用,哪有什么以后!天色晚了,我要回去。”管沅边说边快步走出庆寿寺,压根不理会盛阳的挽留。

庆寿寺门口,盛阳再没追出去的理由,毕竟夜幕已然降临。他出现在她身边有损她的名节。但看着她头也不回地上马车走人,他唇边的苦笑更深了——

她还真就是来找一个答案的,找完就走。

而且,显然真的生他气了,又或者,他伤了她自尊?

否则为何她一再强调要把一切还给他,证明自己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然而这个想法一出现,极快地被盛阳掐死——

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这绝不可以!她怎么可以放下他忘了他……

这般想着,盛阳似是才发觉,自己的心思。早就和从前天差地别。

从前的他。希望即便没有他,她也能好好活下去;然而如今,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希望她念着自己。

盛阳长舒一口气。

果真,她对自己的影响力太大。不过这短短片刻。就让他沉丨沦卸甲。难以自拔。

而他,似乎是愉悦欢欣的?

他冷峻的眼角眉梢染上笑意:阿沅,你已让我放下担忧放下顾忌。你自己却赌气一般地跑了,又抛给我一个头疼的难题。

朝廷局势,宫廷权力……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考lǜ

,只想找回她。

晚归的管沅谎称自己去庆寿寺吃斋还愿,还借了兄长升官之名。至于车夫,盛阳早给足了封口费,加之是定远侯府的人,自然不会泄露什么不利于管沅名声的事。

同阖府解释管洛入宫一事的场面,管沅没赶上,全都交给了母亲杨氏。因此她没机会看到大家精彩的表情,和梁氏的反应。

管沅今日折腾了一整天,已是十分疲倦。可她一回含露居,梳洗过后也没有着急休息,而是翻出了书斋和一枝红艳的账册。

灵修是知dào

整件事情经过的,当然除了庆寿寺管沅和盛阳的那一番对话。

因此,灵修现下还处在疑惑中,小心翼翼问自家姑娘:“事情,解决了吗?”

管沅从账册中抬头,一副思考问题的表情:“解决了,你就当从未发生过此事,”那个与她说话的中年男子,盛阳应该会处置,便也没人知晓这件事了,“还有,收拾行装,多带保暖的厚衣裳,书籍挑出所有兵法战策,快的话也就这几日,慢的话这个月底。”

灵修和灵均都是一惊:“姑娘要去哪?”

“大同。”

她和盛阳说那番话,有几层用意。

其一,刘瑜渐渐势大,日后会越来越难对付。盛阳放在她身边的资源,应该用在对付刘瑜上,那样胜算才更大。用在自己身上,那就是杀鸡用牛刀了。何况管洛现在已经入宫,定远侯府其余人不足为惧,二太夫人已是日薄西山。她势必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其二,她前世已经亏欠盛阳许多,这辈子又亏欠了更多,她不想继xù

亏欠下去,所以她选择把这些全都还给他。

其三,在她的规划里,她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大同。如今管洛已经解决,她可以安心去大同,解决父亲的事。这样一来,京中的势力,她基本就用不上了,还给盛阳也好。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当然是赌气!

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前世瞒着她也就算了,这辈子还想继xù

瞒,还美其名曰为自己好!他是真不知dào

她真心想嫁的人只有他一个吗!她和齐允钧定亲的时候他也不声不响,他真想把她拱手让人吗?

想到这,管沅又是一阵气闷,再也坐不住,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

“灵均,把和那个神mì

人有关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管沅显然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灵修愣愣,偷偷抬眼看了看自家姑娘。

她现下可是知dào

神mì

人的真实身份了——靖安侯世子。可姑娘这算是什么反应?又不像真的义愤填膺,也不似厌恶嫌弃。这种发脾气,看起来反倒更,亲切?

她不懂,也说不准,只觉得姑娘从庆寿寺回来之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私下里似乎性情大变……

第二日清晨,一枝红艳和书斋的账目便理清楚交到柳臻手上。

柳臻异常奇怪:“姑娘这是做什么?”

“交给靖安侯世子,定远侯府你想住,依旧是可以住的,只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管沅的表情依旧和善,语气仍旧礼貌,但美眸中多了一分——

柳臻觉得像生气,却又不像。她也是不谙情事的小姑娘,如何能明白管沅的心情?

再加上管沅刻意掩饰,也没叫涉世未深的柳臻看出太多端倪。

但,靖安侯世子,三姑娘怎么知dào

!他们,他们——暴露了?

柳臻内心纠结了一阵,在想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管沅掩唇一笑:“别装了,我都知dào

了,不过谢谢你们。”

虽然他们都是盛阳的人,她却在这时日不长的相处中察觉到他们的真心,特别是柳嫂和柳臻。

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大同,只有京城的一切安置妥当,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大同,去救父亲。

去大同的想法一提出,果然就遭到了母亲的反对。

“再怎样你都是个小娘子,打打杀杀的,我怎么能放心?”杨氏满面忧色,“就算是你哥哥去,我也是不放心的!”

“可是爹爹在那里呀,娘亲,我想爹爹……”管沅说着,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就算她真的不能改变结局,她希望再见一眼父亲。

重生而来,能再见到母亲兄长,能在京中立足,能明白盛阳的真心,就算最后仍旧失败,她几乎已没有遗憾。

可是父亲,她想着至少再见一面,便算了却前世夙愿。

杨氏也不明所以地红了眼眶,终究是动摇了:“这件事,你祖父拿主意吧。”

禺伯满面笑容地领着管沅进了上院,并且透露了一些时新“八卦”。

“今天下了朝,颍国公就旁敲侧击地问大公子亲事。”禺伯笑眯眯道。

管沅一愣:禺伯和自己说这些,必定是经过祖父授意的,那用意何在呢?想问自己的意思?

妹妹插手兄长亲事,怎么听都有些怪异,姐姐管弟弟还说得过去些。

因此,管沅很得体地回应:“这些事,自有祖父和母亲拿主意。”

禺伯笑容更深,却叫管沅看不明白意思,然后,书房到了。

祖父管路正坐在花梨木椅子上看书,旁边的小几摆了一个宣德八仙过海青花茶盅,不高调却贵气。

“你这回来,有什么高见?”管路放下书册,伸手示意管沅坐下。

管沅盈盈行礼:“祖父,”然后才到下首坐下,“昨个端午,咱们定远侯府连着两桩喜事,按理说我是该有些想法,但孙女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两桩喜事。”

“接着说。”管路端起茶盏,示意管沅继xù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旁人争相羡慕甚至巴结势头日盛的定远侯府时,我更愿意去想旁人所忽视的,定远侯府的短板。”管沅认真地解释。

管路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一个好习惯,不焦躁不自满,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缺陷。自古以来,失败者往往不是强项比不过对手,而是败在自己的弱点。”

“正是这个道理,”管沅颔首,“因此,孙女想去大同。”

此言一出,纵使看惯风云变幻的管路也是一惊:“你要去大同?为何?”

大同边关之地,气候不如京城好,物产也不如京城丰富,一个小娘子居然自请去那样的地方?

“自然是因为父亲,”管沅微微有些唏嘘,“父亲镇守大同多年,辛苦危险自不必说。我去了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起码能打点一二父亲的起居,和当地官员的女眷搞好关系——”

管路却一针见血:“你的野心不止这么多吧?”(未完待续……)

083 辞别

管沅微微一笑:“瞒不过祖父。”

“去年年末你父亲的调令,因为战事压了下来,今年却没再提起,”管路颇为叹息,“你不在朝堂想必不清楚其中瓜葛,这是件很复杂的事。我的意思,你不要插手。”

管沅的眸光黯淡下去。

祖父这么说,就代表这件事连祖父都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

那她又该怎么办?

她总不能眼睁睁再看着父亲战死!

灵光一现,她又有了主意,试图动摇祖父:“祖父,您是不是也没有好对策?”

“怎么,你来套我的底?”管路有些好笑。

管沅连忙摇头:“我怎么敢套祖父的底,说句不好听的,死马当活马医。孙女去搅和搅和,说不定就成了活水,到时候祖父再来一招祸水东引什么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管路被那句“祸水东引”呕笑了:“你这丫头,口不择言!”

“祖父,我就是想去看看父亲,就算帮不上忙,总不会帮倒忙。”管沅神态乖巧,想要博取管路的相信。

管路一摆手:“你一个小娘子,千里迢迢跑这么远,妥当吗?况且你得亲事还没定,再拖你就及笄了。”

说到亲事,管沅就想到盛阳;想到盛阳,她就来气。

然而此间是祖父的上院,不是她发脾气的地方,于是乎她强压下心头的恼怒,顺着管路的话说下去:“虽然我如今已没什么不良于行的坏名声。但亲事只怕够呛,没有谁愿意无端得罪仁和大公主府。因此,困守京城,那还不如去大同避避风头,或许有旁的机会。”

管路神色陡然严肃起来,不禁长叹一声:“你和你兄长的亲事,简直就成了我心头之患。一个比一个变数多,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管沅暗地里吐吐舌头,心想:这可不是她的错,都怪盛阳!

他不搞出秋猎那么大名头。又怎么会捅出那么多事!

但也不能全怪盛阳。永国公府太过八面玲珑,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哥哥看似随和大咧,骨子里却最是自尊要强。

如今的局面,真是一场死局。

还未理清头绪。管路再度开口:“我想让你劝劝你哥。”

“劝?”管沅愕然。

“你哥的亲事。我昨晚就和他提起过。但他依旧抗拒。我想逼他就范也不是不行,但这终究不利于定远侯府的日后。所以,我想你劝劝他。”管路显得有些忧心。

管沅这才明白禺伯和她讲“八卦”的用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会尽lì

,但,不一定有效果。”管沅心里真的没把握,哥哥的脾性她越发摸不清了。

“效果我也不强求,但这次我不会再顺着他的意思让他胡闹。至于你,”管路顿了顿,显得更加为难,“你现在的确也无人问津。”

沉思了半晌,管路再度开口:“也罢,大同你想去,那就去吧,年前必须回来。”

“一定!”管沅见祖父松口,这才终于放下一桩心事。

不论怎样,她总得去试一试。

清水堂内,管沅和哥哥争论不休。

“如果现下不是最好的时机,那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管沅忍不住苛责兄长,“你才十七岁,已经到正四品的位子,皇上只怕好几年都不会再动你的官阶。这意味着此次升迁之后,你很可能就此沉寂下去再无消息。你不借着这次机会把利益最大化——”

她还未说完,就被管洌冷声打断:“我的亲事在你看来一定是一场利益之争吗?”

管沅无言以对。

她早因为盛阳的事改变了价值观和立场。

如今她自己——就这么嫁给盛阳太便宜他了,她的气都不知往哪撒;可旁人,她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她的想法,早已不同于之前与仁和大公主府的博弈,全凭筹码互搏,利益权衡。因此,她也不可能再要求兄长按这样的套路决定亲事。

“这些天我仔仔细细想过,”管洌深吸一口气,“我的亲事之所以会失败,你的亲事之所以会弄成僵局,皆因背后只有‘利’字维系,利来而聚,利去则散。如今颍国公的意图,也再明显不过。我不想再用这样凉薄赤裸的方式,维系所谓利益联盟。”

“所以,”管沅顿了顿,“你看不惯世人拜高踩低?”

“拜高踩低是常态,但我不希望我们定远侯府被这样的世俗手段坑害。”管洌态度很坚决。

管沅叹息一声:“罢了,我没有立场劝你,总之利害我都给你分析陈述了,你自己考lǜ

清楚。”

她站起身走向清水堂的大门,却又忽地转身,语含感慨:“哥,不为利来而聚,不因利去而散的人,真心太少太少了。但,我祝愿你可以找到。”

唇角扯出复杂的笑,她在回眸那一刻想起了他。

不为利来而聚,不因利去而散,坚心守护,始终如一……

“书册都点清楚了,等明个打包起来;至于衣裳,有些还需yào

翻晒,明日能妥当;还有——”灵修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管沅抬眼问。

见灵修半晌说不出话来,灵均耐不住性子了:“还有那个神mì

人给的东西呀,姑娘不是叫我们昨天拾掇出来的吗?”

然后又小声嘀咕:“说这话有啥犯难的……”

灵均显然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灵修也不敢乱说,因为她自己也看不明白,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按理说,靖安侯世子是孤煞。应该劝姑娘远离才对。

问题是,她还半个字没说,就一副要和靖安侯世子划清界限的模样,可每次提到他姑娘就生气——

这到底上演的是哪一出?

书房内气氛还在凝滞中,窗外“啪”一声打破寂静。

管沅没好气地在窗边捡起一张沁水笺,上面依旧是熟悉的颜楷:

莫气勿辞。

“这什么意思呀?”被蒙在鼓里的灵均站在管沅身边瞥了一眼这四个字,也没看明白。

管沅自然明白盛阳的意思:别生他的气,别拒绝他的帮zhù



然而怎么可能不生气不拒绝!

“不是收好了吗,东西在哪?”她冷冷出声,带了些许微不可查的轻哼。

“哦哦。好了好了。”灵均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拿,“马上就来!”

不过片刻,一个木盒放在管沅书桌前。

管沅轻吸一口气。打开木盒。一张张信笺映入眼帘。全是清一色的颜楷。还有各种名目的书册。

她秀眉一皱,把手腕上的降香黄檀佛珠取下,也放入盒中。

然后在今天的沁水笺上。提笔写下四个字作为回应:

必气必辞。

便将这些东西全放到窗外去。

看到那个木盒,檐瓦上的盛阳不禁眯起锐利的双眸:她在做什么?

但捞回来一看,他几乎懊恼得把定远侯府的瓦顶掀了。

她这是动真格了!

早上把一枝红艳和书斋还给了他,晚上又把他曾送她的东西还给他,还真是要和他两清吗?

盛阳总算领教了她的厉害,想着这样下去不行,且不说消息渠道、府外用人,她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保护着。他得想个办法让她放下成见才行。

第二日,管沅正在紧锣密鼓地准bèi

行装,丫鬟忽地通报柏柔嘉来了。

花厅外花团锦簇,花厅里的女子打扮却很简素。淡青色的衣裙,一支银钗没入青丝,看着又不像家常,令管沅十分不解。

“柏姐姐。”管沅行礼问好。

“沅妹妹,”柏柔嘉依旧笑容淡淡,“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管沅先是一愣:自己要去大同这件事,也就母亲和祖父知dào

,连兄长都还没告sù

——

所以,柏柔嘉想必是不知dào

自己要去大同的,那就是柏柔嘉要离开京城?

“柏姐姐何出此话?”管沅拉着柏柔嘉坐下。

“我会去田庄小住一阵,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有机会见到沅妹妹了,”柏柔嘉笑容里带着管沅看不懂的意味,“但如果有什么事,只要我知dào

了,我就会想方设法通知沅妹妹的。”

“柏姐姐,”管沅察觉到些许的不寻常,“你要去多久?”

柏柔嘉摇头:“说不好,但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她显然不想多说,言罢就要告辞,却被管沅握住手。

“实不相瞒,我也要离京一段时日。”管沅语气凝重。

“你,”柏柔嘉十分惊讶,回头看着管沅,想说什么,却又露出自嘲的神情,“沅妹妹是要去哪?”

“我会去大同,一样归期未定。如果,”管沅顿了顿,“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送个信给我。”

柏柔嘉听了,似乎这才放心下来。

临走前,管沅塞了一个荷包给她:“如遇急难,你就拆开。”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柏柔嘉没有推辞,沉默片刻突然道:“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你也是,一路平安,后会有期。”管沅回以诚挚的微笑。

马车离开定远侯府,直接奔着城南而去。

管沅倚在门柱边,微微叹息一声。

她猜到几分缘由,却不知自己猜得准不准。

荷包里,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些零碎银子,以及靖恭坊的地址。

希望柏柔嘉用不上。(未完待续……)

PS:感谢(霜降我心)的平安符!

感谢(foreverblue)(晷貓來也)的粉红票!

明天开新卷,一路追妻到大同!

084 坦言

马车在初夏的山岭间行进。

清爽的风拂来,带着花香的味道,混杂着马车内飘出的笑语银铃,格外惬意舒心。

“行了,我带你们出来可不是为了抢点心吃的,待会儿就到延郡地界了,让鱼叔带你们去吃个够,听闻延郡的筒子肉——”

管沅还未说完,就被灵均可怜巴巴的眼神呕笑了:“姑娘,你这么一说,我们更馋了……”

管沅笑着摇头:这两个心腹大丫鬟,这辈子倒是无忧无虑,被她养得娇气起来。

在客栈下榻后,管沅便让鱼叔带着灵修和灵均到处逛逛,一来满足她们奔波大半日的口腹之欲,二来采买些东西路上捎着。

鱼叔是定远侯府在靖恭坊的人,此次管沅前往大同,虽则把书斋和一枝红艳还了回去,但京城的眼线毕竟不能丢,大同这边也需yào

人。因而她稍作调整,带了一部分靖恭坊的人前往大同,鱼叔就是其中一个。

她则在下榻的客栈内整理最新得到的消息。

不多时,灵修和灵均捧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你们还真当自己在京城,”管沅无奈叹息,“去哪都搜罗一堆东西回来,这都是些什么?”

“哎呀姑娘,我们不过想着多买些,姑娘看得上就给姑娘,看不上的那些分给底下人也好呀!”灵均笑嘻嘻道。

“这还差不多,你们也长进了。懂得体恤底下人了。”管沅这才满yì

地点头。

灵修却一脸正经地开始讲正事:“对了,我们在街上听到了大姑娘,呃,该叫丽嫔——”

“皇上给封号,这件事我刚才也看到相关消息了。”管沅点点头。

灵修的疑问接踵而至:“按理说,大姑娘的家世,可比那些秀女显赫多了,怎么位分反倒低一些?”

“恰恰因为家世显赫,”管沅解释,“本朝开国时就规定。后妃必须出自民间。历来官贵之女入宫的先例不是没有。但都受了不少限制,无论入宫时的起步点,还是最后的终点,都比不上秀女出身的后妃。而且。试想出身民间的太后。怎么可能容下一个贵女在皇宫里位高权重?”

至于杜思。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她能借太后之势把太后压下去,又哪会怕太后如何。

管洛可没有这个能力。但她也没有旁的选择。在宫里,自然只能仰人鼻息。

灵修和灵均了悟地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管沅用了晚膳梳洗罢,刚拿起一本《墨子城守各篇简注》,便听到外间一阵马蹄声传来。

“这阵仗,只怕来头不小,”管沅淡淡分析,“灵均,你去打探打探,什么人什么来头。”出门在外,警惕些总是好的。

灵均立马出去了。

可回来的时候,灵均依旧一脸困惑:“统共十来号人,都骑马,但正主我一直没见着,也不知是什么来头,鱼叔都没打探出来。”

管沅唇角笑容玩味:“这么神mì

?那就再看看吧。京中来延郡灵照寺上香的人很多,说不定是哪家贵胄。”

只是这贵胄还真够安静的,除了来时阵仗很大,之后便悄无声息。

管沅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也不知是离了家没有安全感,还是心里的事太多太烦。总之到了晨间,人还是蔫蔫的。

正在迷糊中,灵修开口说的话,却吓了她一跳:“姑娘,鱼叔送了个帖子过来,说是有人留的,字迹,是颜楷……”

其余的不用多说,单是“颜楷”二字就把管沅吓醒了:“拿来我看看。”

管沅接过帖子,果真是盛阳的字迹,至于内容——

这下管沅全然不困了:“他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他如今,在延郡?”

一个可能性极大的想法冲入管沅脑海——昨夜下榻的那群人,不会就是盛阳的人吧……

延郡百泉,荷花初开。

管沅坐在湖心的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时下的新鲜杏果,神色有些懊恼。

盛阳约她在此处相见,真真是料定她会来,才敢这样约!

他人已到延郡,如果此时不见他,她只怕他要一路追去大同,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唯有现在把话说清楚,让他好好回京城去。

可问题就在于,她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他劝回去。

正对着满塘荷叶发呆,身后陡然增加了一重压迫感。

管沅下意识转头,便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定定望着自己。

“不辞而别,你当真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盛阳无奈地坐在她对面,锐利的双眸早已化为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牢牢锁定面前的少女。

管沅微微低头,避开他毫无旁骛的视线:“和你有什么关系。”语意依旧在赌气,可底气显然不足。

她暗恼自己不争气,怎么一看见他气势就弱了下去,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一方——

确实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她去哪里自有父母长辈管,他凭什么管?

“阿沅……”盛阳叹息一声,眸色认真无比地看着她,“我知dào

你想救你父亲,但你孤身前往,只怕杯水车薪——”

“杯水车薪又如何,你觉得你和刘瑜对抗,就有很多筹码很多办法吗?”管沅有理有据地反驳。

盛阳的眼中含了几许笑意:“你还在气我?”

旁人说这句话,通常不是伏低做小的道歉状,就是语意不善的不耐烦。

但他却不同,眼眸含笑,似乎心中有着极大的愉悦。

他当然愉悦,她因为刘瑜的事气他,恰恰证明她在乎他。

管沅别过头去,不愿看他洋洋得yì

的样子:“已经不气了。”

盛阳的情绪立kè

复燃,却马上被管沅下一句补充浇了个透心凉:“为这种事生气太不值了。”

她想把这家伙扔回京城,自然是怎么狠怎么说。

盛阳被她的补刀一下从云端摔进泥淖,满腹纠结——

他平日里从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他依旧秉持本心我行我素;可她的一颦一笑却总能让他情绪剧烈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岔开话题:“昨天早上你突然离开,事先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到中午我才知dào

你要去大同,所以匆忙赶了过来。我不会阻拦你做什么,你做的事,我都会全力支持,就如同以前一样。”

“你以为你的支持这么廉价吗,”管沅颇有几分埋怨,“我欠你那么多我拿什么去还?”

盛阳勾起唇角,眼中情愫流露:“你给我最大的回报,就是你安好。”

管沅险些恼羞成怒:他就不能说几句正常话吗!

“我欠你的我才没法安好!你欠别人银子你还能心安理得?”管沅没好气地责问完,又开始劝他,“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你赶紧回京城,京城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太仓空虚的事你也知dào

;还有,过几个月刘瑜就要把一干文臣嗑死了,你想好对策了没有?”

盛阳的眼神沉着平静,定定望着对面的女子,陡然伸出手握住她的。

管沅想要挣脱,奈何力量悬殊,四下一望,幸而没有旁人在附近,这才回眸怒瞪盛阳。

盛阳对她的怒目而视无动于衷,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而是这般握着她的手,语气平静:“孤煞之事是我刻意安排,一开始只想避开亲事,后来才发xiàn

竟可以凭此接近皇上。所以暂时而言,我不可能离开京城,皇上只怕会经常召见我。而以皇上的玩性你也清楚,他若是知dào

我去了什么地方,他定会跟去。”

管沅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我从前只是疑惑,知dào

这一切之后,我就怀疑孤煞是假的。你没事就好,京城也的确需yào

你。不过,你能不能放开我?”

盛阳全然忽视她的最后一句话,却很满足于她那句“你没事就好”,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太仓空虚,我会想办法,至少要保证大同的粮饷充足。但是年底那场仗,实在太危险。在那以前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到了那个时间点,你必须回来。否则我会去大同亲自把你带回来。”

她还能说什么,假如不答yīng

,只怕他真就跟去大同了:“好,我答yīng

你。”至于到时候,那就到时候再说。

“另外,刘瑜和文臣之争,我想另辟蹊径,”盛阳继xù

解释他的策略,“我自然不会任凭刘瑜把那些文臣嗑死,但我也不可能力挽狂澜,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局面。”

“那你要如何另辟蹊径?”管沅挣扎的手松了几分。

她也清楚这是大势所趋,贸然出手说不定还会拖累自己。

“我只能尽lì

保住更多的清正文臣,留得青山在,以图东山再起,”盛阳的神色愈发肃然起来,“欲速则不达,慢工出细活。”

管沅点点头:“我觉得,有些事,你要和李阁老达成共识才行。”

盛阳颔首:“我很敬佩李阁老,达成共识,会由我父亲来做,我的身份还不够。”

“那,焦孟怎么办?”管沅神情带着几分拘谨,依旧想要抽离被他圈在掌心的手。(未完待续……)

PS:(>_

085 交底

“我也担心焦家和刘瑜联手后,会对定远侯府不利,”盛阳脸色微沉,却还是拽着她的手不放,“你要提醒定远侯府做好准bèi

,我也会努力避免。”

管沅微微颔首,目光涣散的聚焦显示她还在思考。

“阿沅,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朝堂上的活动我会努力帮你争取,特别是你父亲的调令,但我不敢承诺一定能成功。大同我暂时无法去,虽然我很想陪着你,你自己要小心。我会留一批人暗中保护你。”盛阳解释了一通自己的布置,却还是放不下心。

假如再发生之前的种种惊险,他在京城鞭长莫及,根本救之不及。

这般想着,心情更加烦躁起来。

他很想把她劝回京城,然而他也明白她的性子——只要认定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就如她当初想尽办法要找出关于他的答案。

“说了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还塞给我!”管沅的美眸瞪着他,颇有几分娇嗔的意味。

“由不得你不要,”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答yīng

你,不再瞒着你疏远你,所以我要把我的底牌全都摊出来,不仅孤煞是我安排的,就连国师也是我的人。西条街那次清洗是我做的——”

“好了好了,”管沅反拉他的手,阻止了他的摊牌,“你别说了,不用告sù

我。”

她觉得这样让他摊牌很不厚道,毕竟这都是他的保命符。他肯这般信任自己和自己交底。她很感激。

“你知dào

我的性子,有恩必报,”管沅认真地看着他,“我有事情告sù

你,但是我要说的话,我怕你会不相信。”

盛阳剑眉微挑:“什么事我会不相信,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不论你说什么。”

这世上,也便只有她与他是同类,是拥有两世记忆、两世情分的人。他心里很清楚。她如今虽对他生气不满。但若他有难,她会第一时间相助,之前的附议风波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除却她,又有谁能对他的“孤煞”毫不介怀?又有谁能为了他。愿意牺牲自己走向深宫?

因此。他信任她。无条件的信任。

管沅面有愁色,却还是缓缓开口:“你二叔有问题,他很可能与阉党有所勾结。靖安侯府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你二叔说了一句话……”

她把当日情形细细复述了一遍。

这番话说完,盛阳并没有反应,盯着两人紧握的手,剑眉缓缓蹙起。

管沅眉心一跳。

她挑这个时候告sù

他,就是怕他会不相信自己。现在他不信,和她翻脸,那还算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她背着骂名自己努力找出证据就好;但如果日后他们真的携手并肩,他不相信从而有了矛盾,麻烦可就大了。

因此看到盛阳蹙起的眉和他良久的沉默,她已经预备好盛阳要和她翻脸。

“阿沅,对不起,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原本等着他质疑的管沅,却等来这样一句叹息。

她愣愣盯着他好kàn

的眉眼:明明是说他二叔盛嵩的事,怎么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盛阳再抬眼,怜惜溢满双眸:“你说的话,我会去查的。既然是你亲身经lì

,那就一定是真的,虽然我之前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管沅点点头,松了口气。

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

秀致的唇角绽出一抹舒心的弧度,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

他却在这样清浅的弧度中失了神。

荷香淡雅,蝉鸣蛙叫,水色和天光却比不上她裙角的那一抹淡色赏心悦目,繁花美景亦不及她温柔的一笑。

若能醉此间,惬意悠然付一生,他亦愿足。

只是现下他们还有许多要做。

“这串降香黄檀佛珠,你还是戴着,”盛阳把之前送给管沅的佛珠,直接从自己手腕,通过他们交握的手,移到她的玉腕上,“大同气候寒冷,你的脚伤虽痊愈却也要注意,戴上不易复发疼痛。另外,也算是给你保平安。”

奇异的花纹在她雪白肤色的衬托下愈发迷离,引得他有片刻迷惘,而管沅趁机把手抽了回来。

再摘下来还给他,未免太矫情。

“你回去吧,一切小心。”管沅别过头去下逐客令,鸵鸟一样逃避他的目光,仿佛再多看几眼就会心软改变决定一样。

盛阳的神色却轻松了不少,即便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可她今天总算没再像以前那般赌气,对什么都通通拒绝。

他不舍地叮嘱:“遇到麻烦就告sù

我,直接传信到书斋;缺银子也和我说——”

“你真当我是你……”管沅咬着唇,硬是没把后面几个字说出来。

盛阳却听明白了。

前世他们就已经走到成亲这步,只是当日就没来得及相见。

“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他很郑重,盛满笑意的眸静静看着她,仿佛一切都不容置疑。

管沅轻哼一声:“盖头未掀礼未成,不算!”径直走出凉亭,不再理会盛阳。

“一路平安,一切小心。”他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现在最后悔的事,便是前世没有掀她的盖头。

大同去路不远,向西北绕过宣化,再折返西南路过阳原,便到了大同。

大同城池不大,与繁华的京城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一应建筑以兵防为主,毕竟这里是中原阻拦鞑靼最重yào

的屏障。

鱼叔不愧是靖恭坊出身,早早打点好一切,和定远侯世子管进在大同的府邸也联系上了,虽则管进还在军营练兵,却已经把管沅送到了管进的府邸。

初夏的午后,阳光有些热辣。

管沅步下马车,看到面前宅院牌匾上的“管”字。

说是府邸,面积却不大,只是一个普通的三进院落。下人也不多,一个煮饭的婆子,两个粗使丫鬟,两个中年力壮的护院,还有跟随父亲多年的卫叔。

卫叔一看到管沅,眼眶就红了:“算起来,老仆也有快四年没见到三姑娘了!”

管沅也有些触动,但还是强笑着安慰:“这不是见到了吗,卫叔咱们进屋说话。”

在一进院待客的南书房坐下,管沅开始细问父亲的生活起居,什么时候去军营,什么时候回来,饮食如何。

灵均陪着管沅,负责端茶送水;细心的灵修则去查看管沅即将下榻的西厢房,带着那两个粗使丫鬟收拾打扫、布置房间了。

卫叔一一回答,又提醒管沅:“这边以面为主,就怕三姑娘吃不惯。”

管沅莞尔一笑:“难得卫叔还记得我的口味,和我母亲一样更偏好南味。吃什么都不是要紧的,我就是来看看父亲,小住一段时间。另外我带了些人过来,麻烦卫叔腾出地方安置他们。”

“这个没有问题。”卫叔当然知dào

管沅指的是鱼叔那一干人,至于管沅带着的那两个丫鬟,陪同管沅在西厢房耳房安置就好。

管沅又补充:“他们也不是一般人,平时不用限制他们出入,我自会约束他们。”打探消息的人,自然需yào

四处活动,窝在宅里可就浪费了。另一方面,由于靖恭坊是在管沅手中起死回生的,这些人对管沅都很是钦佩。

卫叔也是人精,自然明白三姑娘选来带到大同的,自然有三姑娘的用意,故而不过多干涉。

京城的时新事他虽知之甚少,但仁和大公主府的事,因为与定远侯府有关,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况且,三姑娘想做什么,那是她父亲,也就是世子爷管教的,他一个下人操哪门子的心?

西厢房很快拾掇好了,管沅梳洗罢,便到了晚膳时分。

“三姑娘不如先用膳,”卫叔和蔼亲切地劝解,“世子爷回来没有定期,所以特意吩咐老仆告sù

三姑娘,不用等。”

“我还是等等吧,”管沅笑容温善,“毕竟这么久没见父亲,第一餐饭我还是陪他吃吧。还好天热,把这几道菜端去灶上温着。”

天擦黑,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从大门外传来,随即渐渐平息。

正在读《乾坤大略》的管沅抬头起身,小跑向大门处。

转过垂花门和影壁,映入眼帘的是记忆中身影,却已隔得太久太久。

男子身形高大,铠甲披身,利落地下马。未到不惑的年纪,却因长年日晒雨淋,皮肤显得有些粗糙,徒增了几岁外表的年龄。眉眼和管洌更为相像,浓墨重彩得十分有神,却多了几分岁月带来的平和稳重。

在看到管沅时,管进饶是有了心理准bèi

,仍旧禁不住嘴角翕翕。

“沅丫头……”这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是喜悦。

自己的女儿,转眼间都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爹爹!”管沅快步来到父亲面前,憋了半晌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就这般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真好,能再见到父亲,真好!

前世七年光阴,加上重生后的一年多,她终于再度见到父亲。

那种漫长的等待和忧心,在此刻似乎终于了结,填补了她最大的遗憾。

一定能改变,一定要改变,她必须救父亲,不能让他再战死大同!(未完待续……)

PS:感谢(晷猫来也)的2个平安符!

086 逃京

晚膳的氛围很融洽,管沅并没有拿京城的各种隐忧告sù

管进,一直把谈话控zhì

在正面话题。管进虽知dào

一些京城的事,但也没有问。

“洌哥儿的表现,倒让我有些意wài

,”管进带着浓浓的赞许和自豪,“没想到如今这一辈的世家子弟里,他倒成了官位最高最有前景的。”

“那是盛,”管沅下意识就要连名带姓地喊,出口才发xiàn

不妥,连忙改口,“盛世子还没入仕……”

说完管沅又发觉,自己居然在为他鸣不平?而且对擂那方还是自己亲哥哥?

她不动声色地低头吃面,趁机掩饰了自己有些窘迫的神情。

女大外向,古人诚不欺我也……

“靖安侯世子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天才,”管进评价起盛阳来,“骑射水平,至少二十年无人能出其右。就不知其他方面如何,如果是个有勇无谋的草包,那也不济。”

管沅这回学聪明了,没有随意搭话,虽然她很清楚,拿草包形容盛阳,实在是——

如果盛阳是草包,这世上还不知dào

会不会有其他的草……

想着就逆天,区区三年,他到底怎么把那手鬼画符变成颜楷的?

还有,西条街的那次清洗居然是他做的,一夜之间就把整条街收入囊中……

兴许还有一些她不清楚的事。

本来她还觉得,自己洞悉前世先机,改变了这么多事很了不起;但现下她才知dào

。自己实在眼界太窄太自满。

清洗宵小,安插国师,孤煞拜把,盛阳做的才是真zhèng

的大事。

这般想着,一种奇妙的心情萦绕着她,自挫中带了一点敬佩,敬佩中又含着不甘,不甘里居然还夹杂了甜蜜?

她一定是疯了!

管进那边还在继xù

评价:“可惜了孤煞,不过正所谓人无完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遗憾。”

“但他不是靠着孤煞。反而取得了皇上的怜悯和信任?”管沅反问。

“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管进摇头。

晚膳后,管沅向父亲大致了解了一下这院子的开支,第二日便有模有样地管了起来。

由于没有女主人。从前的内宅琐事。都是卫叔拿主意。但也没个章法体系,卫叔显然还是更擅长迎送客人、打点往来这些外院事宜。如今管沅既然来了,肯定要把这些事做起来。

“三姑娘兰心慧质。不过大半日就理出了头绪,整理了章法定例。”卫叔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在他看来,管沅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卫叔谬赞,院子小人少,做起来才这么快。”有了定例,日后要省事许多,样样按部就班便成。

刚整完手头上的活,灵修便送了一封书信进来,信封只有“沅亲启”三个熟悉的颜楷。

由于有卫叔在场,管沅也不好多问信是如何来的,直接拆开阅读。

然而下一刻,管沅不禁掩唇惊呼——

皇上居然私自逃离京城,失踪了!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前世见过皇上无数荒诞行径的管沅,对此并不觉得稀奇。令她惊讶的是,皇上的路线和方向,正是大同这一片北方边塞!

因此,盛阳的判断是,皇上想要北出关外。

然而关外就是鞑靼的地盘,这实在太危险了,出关不就等于送死吗?

所以,盛阳告诫她一定不能让皇上出关,怎么拖都必须拖住,他会尽快赶往大同,把皇上拉回去。

京中禁宫内阁衙门。

几位阁老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在此齐聚。

“皇上从前微服出宫也是止步于京城九门,这次怎么突然要去边塞,实在令我等忧心!”谢阁老的神情十分苦大仇深。

“我只盼着大同和宣府能拦下皇上,一旦出关,被鞑靼盯上,后果不堪设想!”正一品中军都督府都督颍国公张懋忧心忡忡。

刘阁老摇头叹息:“愿上苍庇佑,别再出现英宗的事情,国力早经不起折腾了!”

数十年前,英宗亲征瓦刺被俘,导致京城被围,也间接导致后来宫廷中的各种乱象与斗争。

此处唯有正一品右军都督府都督靖安侯盛巍还算沉着:“皇上出逃的事不能宣之于众,否则不仅是关外虎视眈眈的鞑靼,就连各路刺客匪类也会图谋不轨。所以只能让大同和宣府严加守关,却不能告sù

他们缘由。”

“靖安侯言之有理,”阁老李西涯颔首赞同,“绝不能泄露消息,但必须派人把皇上找回来。”

“犬子已经出发北上,不如再多派几路人马,搜寻到的可能性也会大一些。但千万不要再惊动更多的人。”盛巍提议。

其余几人纷纷赞同。

大同管府。

晚膳后,管沅一脸郑重地拉了父亲去书房说话。

“爹爹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或消息?”管沅试探地问。

管进疑惑:“什么消息?这几天并没有什么棘手的消息,你是发xiàn

了什么,还是听说了什么谣言?”

管沅确定父亲并不知dào

此事,于是压低声音,把皇上出逃的事告sù

了管进。

管进倒吸一口凉气,不由低斥:“胡闹!御驾亲征都被俘,微服孤身就更危险了!怪不得上面有命令说最近要加强防守,但没说具体原因。看来是为了阻止皇上出关。”

“所以爹爹无论如何也要把皇上截在大同,然后等京中派人把皇上护送回去。”管沅严肃认真的神情却在下一刻管进的问句中有些垮塌——

“你如何知dào

这样隐秘的消息,可靠吗?”管进有些不放心。

管沅撇嘴:“我那几把刷子,就不在爹爹面前丢人现眼了。但消息确实可靠,而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谨慎防范了,皇上没来,那是好事;可我们散漫,真把皇上放走了,那就是大事了!”

“嗯,”管进也十分赞成,又补充道,“这件事越少人知dào

越好,你不要再告sù

旁人,否则皇上的处境会很危险。”

“我会守口如瓶的,”管沅承诺,“爹爹也别把此事告sù

旁人,就算执行命令,也得找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对上峰更不能说,否则杜总兵还不知dào

的消息,爹爹先知dào

了,多抹他的面子?”

管进哈哈一笑:“这些道理我都明白,说得好像你才是官场老油条一般!”

“我担心爹爹嘛,”管沅怏怏而忧,“我听说杜总兵和爹爹不太对付,到底怎么一回事?”

“行军策略不同而已,”管进轻描淡写地带过,“意见不同反而能发xiàn

错误,对军队可是大有裨益。”

管沅可不会相信父亲这一番糊弄的话:鱼叔他们打听到的情况,哪里是行军策略不同这么简单?还涉及到抢功、担过、穿小鞋……

父亲把她保护得太好,但这并非好事,她总得看清楚真相才能解决问题。

“爹爹,我想办个小宴,邀请将领女眷一聚。我刚来大同,礼节性的,应该认识一下她们。况且我每天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趣,不如认识几个人,平日里也能说说话。”女眷向来喋喋不休爱议论,或许从她们那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也好,这些你向卫叔报账就行,请帖他帮着写就是,他了解情况比你多,”管进并不在意此事,“你也注意别累坏了。”

管沅眨眨美眸:“既然是我自己消遣,那就不花爹爹的银子了,我还是有些私房钱的!”

哥哥管洌的字画铺子,时文一直卖的很好,她也时不时补充一些新的。现下京中口碑最好的时文,全是她出品。靖恭坊的生意一直不亏不赚刚好维持,因此即便没了书斋和一枝红艳,她手里还是有不少闲钱的,虽然买不了大件,当零花绝对没问题。

管进无奈而笑:“你这丫头!”

因为宅子不大,管沅就把宴席设在了院子里。

十字甬路旁边夹种上百合与紫薇,点缀得整个院落焕然一新。十字甬路外的绿草茵茵上,便是一桌桌宴席,柳枝垂下碧绿清新。

“京城来的小娘子,品味就是不一样,”马参将的太太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这布置虽然不繁复,格调却很高。”

“承蒙马太太谬赞,”管沅礼貌地回应,“先落座吧,寒舍简陋,屈就马太太了。”

“哪里哪里!”马太太拿着帕子连忙摆手。

不多时,女眷基本都到齐了。由于请的都是中级将领以上的女眷,人数算不得很多,太太加小娘子,也就二十来号人。

管沅稍稍一瞥,还差一个人,也是今日的重磅——大同总兵武康伯世子杜砚的姨娘。

杜砚并没有带正牌夫人前往大同,只带了这一个姨娘和她的庶子女,可见其宠爱程度。也难怪杜思当初忧心不已,显然是怕这姨娘挑唆得杜砚去做什么糊涂事。

但杜思一个小娘子,也不好管到父亲房里去,除非发生很严重的问题。因此,即便强势如杜思,也没把这姨娘怎样,毕竟如今杜思还未羽翼丰满,不敢妄动,毁了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

思及此,管沅还真盼着见一见这姨娘的庐山真面目了。(未完待续……)

087 捧杀

管沅一边招呼寒暄,一边让丫鬟把瓜果茶点拿上来,等了足足有一刻钟,才盼到这个身份不高架子却很大的梅姨娘。

模样算不得国色天香,但那一双妙目妩媚生姿,实在难得。

几下眼波流转,便连管沅这个女子,都看出了味道。

怪不得杜砚这么宠她。

做正堂大妇,自然要端庄大气撑场面,要用游刃的能力驾驭下人,丰富的学识教育子女,灵活的手腕交际亲友。

而对于姨娘小妾,只需内媚足矣。

管沅礼貌地和梅姨娘打了招呼,带她落座,方才正式开席。

只不过这梅姨娘倒也稀奇,来晚了没半声表示歉意的话,仿佛她就该这时候来,就该让大家等似的。

而开席之后,管沅又发xiàn

一个极其有趣的现象——

一干女眷,居然都不怎么搭理梅姨娘。

按理说,杜砚是大同总兵,整个大同的最高将领。

这些下属的女眷,不说趋之若鹜上赶着讨好梅姨娘,也该客客气气地寒暄吧?

但现下她们自说自话、自成团体,似乎梅姨娘是透明的并不属于这里一样。

到底是正妻和媵妾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毕竟没哪个正室拉得下脸讨好一个姨娘,即便这个姨娘的夫君比自家夫君身份高,但只要不是高到皇宫里成为宫妃,那都还只是个连主子也算不得的姨娘。

管沅有意试探。和梅姨娘聊起来:“听说梅姨娘还有个女儿带在身边,怎么今日没有一起过来?”

梅姨娘淡淡瞧了管沅一眼,过了半晌才说:“带来做什么。”

这一句话轻描淡写,却让管沅不怎么舒服,好像她有什么坏主意要打到梅姨娘女儿的头上似的。

她只好敷衍过去:“杜妹妹年纪不大,来热闹一下也是好的。”

“我女儿不喜欢热闹。”梅姨娘依旧是方才那种神情,似是不屑的防范,却又媚态横生。

但管沅的注意力还在她说话的内容——这个梅姨娘,真是不给人面子,怪不得这些女眷都不和她说话。

自己一个定远侯府的嫡出小娘子。她尚且这样的态度。对这些女眷只怕更不留情面。

看来梅姨娘真的很得杜砚宠爱,才有底气恃宠而骄。

管沅并未因此而懊恼什么,也没有时间懊恼,因为没过多久。马太太她们就拉了她去说话。

边关的人。大都对京城很感兴趣。自然会问东问西。

管沅也没有不耐烦,一一回答。

“先前选秀的时候,我带着我大闺女也去了京城。至今仍记得那里的牛舌饼!”一位太太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你们家闺女争气,”周指挥使的太太满目艳羡,“模样水灵知书达礼,你可是沾了你闺女的光嘞,现下求亲的还不是踏破门!”

通常秀女落选返乡,都会十分抢手。能通过初选被召集到京城选秀,皆是万里挑一的小娘子。除却最后选三留下来的一后二妃,其余小娘子回乡后也是名声大动,求亲的人踏破门槛。

这边相谈正欢,梅姨娘冷不丁冒出一句:“管姑娘的姐姐如今是宫中最得宠的丽嫔,区区秀女,有什么好稀罕的。”

庭院内的气氛骤冷下去。

那几个女眷有些慌神。谁入宫谁得宠,她们也不清楚。现下一不小心班门弄斧,不知管沅心里会怎么想……

管沅美眸含笑,不带情绪地看了眼梅姨娘,才笑盈盈岔开话题:“京中的吃食我这次没带来,怕路上放坏了,不过带了些小玩意儿,待会儿给大家拿着,随意玩赏就好。牛舌饼,我倒是会做,只怕做的不好,不合几位太太的口味——”

“哪里哪里,”马太太连忙接话,“管姑娘真是能干,美若天仙还有一手好厨艺,我们真是有福气了!”

梅姨娘甩了一句:“那是你们见识短,定远侯府三姑娘,诗词文墨也是一绝。”

管沅脸色整个都不好了:梅姨娘是想捧杀吗?看似句句在捧她,实则句句都在打旁人的脸。先前那位太太还夸那秀女模样水灵、知书达礼,现下又把她推出去当靶子,这不是故yì

挑拨她和其余女眷的关系么?

“梅姨娘说笑了,”管沅淡淡回应,“舞文弄墨,我可比杜姐姐差远了。杜姐姐才是真真的国色天香、德才兼备。”

这时候把杜思拿出来堵梅姨娘的嘴,再好不过。

一来即便有嫡庶之争,杜思和梅姨娘都是武康伯府的人,在外人看来总归是一条线的;二来,梅姨娘要是敢随便议论杜思,杜思自会找梅姨娘的麻烦,何须她出面?

这般一说,梅姨娘果真不再说话了,一双媚眼半瞪不瞪地看着管沅,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管沅一笑而过,开始回答“杜姐姐是谁”这个问题,很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待到散宴的时候,马太太和周太太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一块。

“我看这个定远侯府的小娘子,确实厉害,有她在,日后梅姨娘就不那么得yì

了。”周太太语带喜色。

“那样貌别说在大同,就是放到整个山西行都司的辖地,也都是数一数二的,”马太太十分感慨,“果然还是大家闺秀好!”

周太太一撇嘴:“瞧你那模样,是不是还打算问问人家小娘子定亲没有,帮你儿子说说看——”

“我儿子怎么拿得住这么好的媳妇,定远侯府出身,宜室宜家的,”马太太连忙摇头,“但我就想,管姑娘把杜总兵的嫡长女说得比她还好,到底是真话假话?”

“不清楚,”周太太摇摇头,“不是约好过几日来学牛舌饼吗,到时候梅姨娘不在场,兴许就能套出几分真话来!”

马太太缓缓点头:“也是。”

一天忙活下来,管沅总算找到了事情的突pò

口。

梅姨娘与其余女眷不合,也间接表明杜砚与大同其他将领关系并不好。

假如杜砚很有威望或是很得军心,梅姨娘性格再差也不至于被所有人孤立,总有那么一两个女眷会跟在她身边。

但现下这状况实在太反常。

她约几位太太一起做牛舌饼,也是为了打探更多消息——

杜砚在大同到底如何,与爹爹是什么样的矛盾,矛盾有多深。

既然梅姨娘不得众心,她相信只要自己和其余女眷好好来往,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会偏向自己,透露一些东西的。

“明个我们去市集上逛一圈,”管沅整理好思路,“大同军中的粮饷情况,我通过父亲已经知晓,我想看看民间的情况。”

“姑娘要去逛市集?”灵均讶然。

“嗯,”管沅肯定地点头,“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同军中仓廪空虚,只怕再这般下去难以维系,说不定要在民间收粮,但就怕百姓同样缺粮。本来这些事交给鱼叔他们打探也行,但我既然来了大同,总要看看这里的风物。”

灵均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觉得这听起来是很重yào

的事,但她不懂也插不上话给不了意见:“那把鱼叔他们带上,打探消息方便一些。”

管沅答yīng

着:“这是自然,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也不敢去,万一遇上什么情况呢?”

此话一语成谮,当日逛市集,还真遇上了些情况。

市集人多,道路拥堵,管沅自不可能坐在马车里穿街过巷,而且这也会引起旁人注意。她只想安安静静去逛一圈看几眼,不想搅乱人家做生意。

故而今日她换上了同灵修灵均一样的丫鬟装扮,又刻意挑了简素的穿,看上去并非什么十分显赫人家的丫鬟。

而鱼叔他们散布在人群中,以防紧急状况发生。

“肉真是贵,我记得——”灵均刚想说什么,便想起出门前自家姑娘的反复叮嘱,说别拿大同的物价和京城比,比了也别说出来。

故而她又把那句“我记得京城的肉价比它便宜多了”咽了下去。

管沅这才满yì

地露出笑容:“切两斤肥肉。”

做牛舌饼怎么能不用猪油,熬猪油怎么会不用肥肉。

东逛西逛,买七买八,正当管沅打算回去时,前方巷口传来不太对劲的声音。

“你这小娘子真不识好歹,我们爷赏识你是你的福气,哭天喊地像什么话!”一个家丁打扮的人盯着一个小娘子,带了几分凶神恶煞的意味。

“这位爷饶了我,我……”小娘子早哭得梨花带雨,说不出话来。

管沅冷眼扫过去,发xiàn

那群禽丨兽只有三人。除了训人的家丁,另两人,一个就是家丁口中的爷,长得倒是一派风流俊俏的模样,目光散漫又有些倨傲;另一个也是家丁模样,但皮肤很白身形较弱,一看就不是能打得料。

她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厌恶,指尖微微一动发了一个约定的信号,鱼叔他们便懂了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围到巷口,旋即爆fā

一般围上去殴打那三个人。

那三人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突然的事,眼见人多还都是手里拿家伙的,连忙逃窜。

那个训人的家丁嘴里还骂着:“神经病呀!一上来就打人!妈呀,别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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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草包

管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脸肃然。

大同边关,人口混杂,这般明目张胆调戏良家妇女——

若非今天被她撞见,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没多久鱼叔就来汇报:“那三个家伙已经抓住了,他们也认了自己所为,请问姑娘要如何处置?”

管沅并没有处理这等事的经验:“见官?”

鱼叔立觉不妥:“姑娘,看那位公子穿着打扮,只怕是个有靠山的,见官,会不会反倒正中其下怀?”

“也是,”管沅了悟,“没有犹豫就认罪,只怕等着我们把他们拉去见官呢,第二步就是指着靠山无罪释fàng

。罢了,我也不想给爹爹惹麻烦,你们教xùn

一顿,别留下伤痕。灵均,我们买了肥肉是吧?”

灵均不解其意:“是。”

“切三块塞他们嘴里,别让他们喊出声,”管沅脸色平静得可怕,“喜欢荤的,就让他们吃个过瘾。”

灵均讶然张大嘴巴,半晌都没说出话。

鱼叔倒是忍了笑,切肥肉去了。

没多久,巷子里传来闷闷的响声,但管沅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身为女子,她自然最憎恶那等登徒子,虽然这些禽丨兽定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她不教xùn

一下怎么解气?

一刻钟后,空荡荡的巷子里传来极轻的抽气声,半晌,那些腥腻到死的肥肉才被他们从口中抠了出来。

“这群……”风流俊俏的公子捂着胸口就要干呕,“这群……哎呦。疼死了疼死了,你快看看哪里断了伤了!”

那个瘦弱的白脸家丁拖着疼得钻心的身体,赶忙去看:“爷,没伤。”

“没伤!”公子更加气愤,“这手段,老江湖呀还是!连相貌我们都没瞧清楚!”

“我就说不该来大同,宣府待着多好,”那个训人的家丁不由嘀咕,“大**然藏着这般手段老辣的人……”

“去去去,”公子不耐烦地瞪他。“宣府熟人多。这不是怕被认出来吗!看来这内伤还得养些时日,不休养几天是去不成关外了……”他沮丧地扭着僵硬的脖子。

晚膳时分,管沅试探着问管进:“大同的民风怎么样?”

“大同民风很好,一年也没多少案子。”管进有些奇怪。“怎么问起这个?”

管沅拿筷子的手挥了挥:“没什么。就是问问。我今天去市集上了解了一下,向百姓收粮只怕也不够。”

管进凝眉沉思:“这时候缺粮,倘若鞑靼围城。将会十分被动。”

而管沅是清楚的,前世今年下半年,鞑靼的确来围攻大同,父亲便是殁于那场战局中。

“有办法调粮吗?”管沅凝眉放下筷子,已经没了胃口。

“我会上奏朝廷,就看皇上如何批复。”管进肃然回答,明显也意识到事情的重yào

性。

管沅却依旧担心,因为她知dào

,京中太仓如今也十分空虚。

就算皇上批复调粮,又要从哪里调?

此时此刻,她不由自主想到盛阳。

他会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可她也不能总依赖盛阳,说好了要自己解决的。

她不禁犯难起来……

通过牛舌饼这个媒介,管沅拉近了与几位太太的距离,才打听到一些事情的始末。

一开始杜砚调任大同总兵时,和下属关系都还不错。

然而杜砚是个草包,什么都不懂,做错了不少决定。

而每次他要决策时,父亲管路都会出来提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事后往往被证明是对的。因而杜砚便失了军中威望,也嫉恨上了父亲。

另一方面,梅姨娘为人孤傲,看不起下属将领的女眷,所以平日里有什么节庆红白事,他们都不邀请梅姨娘。

一来二去,杜砚和下属的关系就成了死局。

了解情况的管沅很快得出结论——要说草包,杜砚才是真zhèng

的草包!

既然自己没本事,就该笼络好底下人为自己卖命呀!

刘邦、刘备什么本事都没有,唯一的技能就是笼络人才,还不是照样成功?

而杜砚,他没有楚霸王的力能扛鼎,就想耍楚霸王的贵族傲气,实在是脑子进水无药可医。

爹爹为人宽厚,和其余将领关系融洽。

这样一来,她只消笼络着那些女眷,和她们搞好关系,推波助澜,就能让其余将领都站在爹爹这边。

上峰无德无能,只能靠下属和众望翻身,至少能保证自己发号施令的时候,下属会贯彻执行。不至于落得杜砚那般,空有一个大同总兵的名头,半点威望全无。

“姑娘,出大事了!”

管沅正在西厢房的宴息室读兵法,灵均急急忙忙跑进来。

“怎么了慢慢说。”管沅语气带了几分宽解,合上书本,拿了杯茶递给灵均压惊。

“皇上,皇上居然来了大同,现在正要出关,被世子爷拦住,”灵均神色焦急,“结果皇上发话,说出关是圣旨。姑娘,这可怎么办,要不劝世子爷放行?抗旨不尊可是满门抄斩呀!”

管沅神色自若地摇头:“爹爹做的没有错,倘若他把皇上放出关外,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那定远侯府才真是要满门抄斩;拦着皇上,起码能保证皇上的安全。旨意只是皇上随口说的手段,又不会真为了出关先和自己人打起来。”

“真的吗?”灵均还是忧心不已。

灵修明显冷静许多:“听姑娘的准没错,况且世子爷是大同的副总兵,不是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管沅不由笑了:“这句话用在此处也不妥当,如今皇上在。算不得将在外,要找借口开脱,得用诤臣必谏。”

“这是什么意思?”灵修和灵均虽跟着管沅一起识字,读书毕竟不如管沅多。

“铁骨铮铮的忠臣,遇到皇上做错事,应该出来劝谏,让皇上走回正路,”管沅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你们放心,既然发xiàn

皇上的踪迹拦下来了。后面的事好办许多。没发xiàn

皇上。没拦下来,那才是我们要担忧的。况且,爹爹混迹官场多年,他知dào

该怎么做。我们要相信他。”

大同北城门。

管进定定站在紧闭的城门口。就是不开门不让路。

“皇上请回。”

“你真不怕违抗圣旨的后果?”皇上打着折扇一边摇一边敛容肃色。

“如果皇上真要出关。那么请先杀了微臣,踩着微臣的尸体走出关外。”管进还是毫不动摇,直接抽出随身佩带的腰刀。刀刃朝着自己,双手呈给皇上。

皇上更是气恼:“你明明就是武将,比内阁那些老头还迂腐!”

双方正僵持不下,几骑轻骑从远处飞奔而来。

皇上扭头看清来者,旋即高兴得哈哈大笑:“御弟御弟,你来得正好!快帮朕解决掉这群可恶的家伙!”

盛阳一路飞奔到皇上附近,勒缰绳翻身下马:“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说了多少次叫朕皇兄!”皇上恨铁不成钢地扶起盛阳,“朕要出关,被这群迂腐家伙拦在这,你快帮我解决了!”

管进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后生,有些眼熟:眉眼凌厉,一看就是有锋芒的人。行为举动却处处叫人挑不出毛病,也没有出头的意思,可知他在刻意收敛。

然而一听皇上的称呼问题,管进又疑惑起来:据他所知,皇上是先帝独子,并没有什么在世的兄弟姊妹,为何这后生要称呼“皇兄”?

“皇上想出关?”盛阳显然在明知故问,“臣这次追来,是有事要和皇上说,等臣说完,再来协调皇上出关的事宜。”

“哦?什么事?”皇上饶有兴致地问。

“借步说话。”盛阳不疾不徐地伸手,示意要与皇上单独详谈。

皇上很愉快地答yīng

了。

管进眼见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发展,狐惑地看着那后生的背影。

此人显然很得皇上信任,但是称呼“皇兄”——

他脑中灵光一现,有了答案。

他就说看着眼熟,原来相貌和靖安侯盛巍有两分相似。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靖安侯世子!”管进恍然大悟。

“靖安侯世子盛阳?”马参将在一旁惊问。

秋猎神绩,他们身为武将谁都听过。然而今天才见到庐山真面目,还是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

管进没有回应马参将的话,他看着盛阳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已下了判断——

此人绝非草包,相反日后大有可为。

试想后生小辈,弓马如此娴熟已是难得;有武艺又并非匹夫之勇,更加难得;有武艺并非匹夫之勇还懂得收敛不狂傲,那么世间已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

果真如此,盛阳不过和皇上说了一段话,皇上便不再嚷着出关了。

但谁也不知盛阳到底说了些什么。

派人安置了皇上,盛阳跟着管进去了军营。这么大的事,总要和当地边将汇报交代以作见证。另外,他身为靖安侯世子,来了大同焉有不拜访武康伯府之人的道理。

可盛阳刚见到大同总兵杜砚,还没说上话,杜砚却为了皇上出关一事和管进旁若无人地争执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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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念卿

“皇上要出关你也敢拦着,还不赶紧放行!”杜砚语气强硬,显得有些气焰嚣张。

“总兵大人,皇上此番私离京城已属不妥,放皇上出关,万一再发生英宗皇帝的事,谁担待得起这个责任?”管进据理力争。

“那你把皇上拦在这成何体统!抗旨的罪名,要背你自己背!”杜砚语气不善。

旁观的盛阳这回听出些音来了。

他劝阻了皇上的事,杜砚估计还没赶得急知悉,就遇上他们匆匆而来。

按理说,杜砚是大同总兵,放行不放行,自然该杜砚说的算。如果杜砚一定要放行,管进再如何拦着也是无用。

但杜砚现在嘴上劝管进放行,实则光说不做假把式,恐怕想让管进背黑锅。

管进立场鲜明地一力阻拦,若杜砚顺了皇上的意放行,到时候在关外真出事了,那就是杜砚担责;可如果不放行,皇上怪罪下来,杜砚又可以说,自己想遵旨行事放皇上出关,可奈何争不过反对派管进。

这样一来,管进便背定了黑锅,向左向右都是错。

好一个滑头草包!

盛阳暗暗鄙夷地腹诽,冷不丁冒出一句:“杜总兵,皇上不出关了。”

这句话一出,杜砚不由一愣,看向盛阳:“不出关?”

盛阳微微颔首:“皇上方才下的命令,明天就离开大同南归。”

“皇上改变了主意?”杜砚难以置信。他还以为皇上玩心这么重,定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然而盛阳只是继xù

点头:“因此。杜总兵和管副总兵无需再争执。幸好管大人及时拦住皇上,拖到我赶来。否则真让皇上出关,再找就难了。”

管进回以礼貌的微笑:“盛世子言重,保卫大同安全,保护皇上,本就是为人臣分内之事。”心中暗道:还好沅丫头透露了皇上的消息,他才严加注意,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能发xiàn

皇上。

杜砚闻言倏地脸色一变,笑容别有深意:“皇上私自出京,朝廷还不清楚此事。我们也不便写奏章报功。既然没事了。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也别宣扬此事,否则皇上的安危——”

“功劳还是要上报,”盛阳冷肃地看着杜砚。“赏罚分明是治军之道。不便上奏朝廷我也赞成。皇上的安危自然最大。所以有劳杜总兵现写一份折子。嘉奖管大人忠心直谏、拦住皇上出关的功劳。我等下亲自带走,交予内阁批复。”

盛阳这番话说完,杜砚就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本来他的想法是。靠不宜声张的借口把此事揭过去,管进的功劳和他的不作为自然也就没人知dào

了。

谁知半路杀出个盛阳,扭转了局面不说,还逼得他不得不写奏功表。

“这,不好麻烦盛世子吧?”杜砚婉言推拒,“况且盛世子也不是兵部官员,这样做不合规矩。”

“杜总兵,”一直面无表情的盛阳居然笑了,只是这笑容隐隐有些诡异,“其实也不需yào

写什么,我只消把今天的事都与皇上细说了,写不写奏功表都一样。”

说完这番话,盛阳也不着急,径自坐下来品茶,锐利的双眸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眼风还带着微不可查的讥诮。

杜砚蹙紧的眉头一再拧起。

确实,不消写什么,只要盛阳在回京途中向皇上打个小报gào

,再歪曲一下事实,那都是盛阳自己拿主意就能办成的事,随他怎么说皇上只怕都会信。

“盛世子呀,”杜砚笑得虚伪,“我看我还是写一个吧,劳烦盛世子了。不过,既然要写,盛世子也就不需yào

同皇上说了……”言下之意就是,你别向皇上打小报gào

,用这个条件换我的奏功表。

“那是当然,如果杜总兵的折子,已经把该说的说完了说准确了,我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盛阳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潜台词再明显不过——

假如杜砚虚报事实,或者隐瞒不报,他还是会向皇上打小报gào

的。

杜砚恨恨咬牙:死孤煞,果真惹不得!但这个面子他不能不卖给靖安侯府。定远侯府也就罢了,靖安侯府在公卿之中,可是仅次于颍国公府的显赫,他得罪不起。

不情不愿地写好奏功表,盛阳伸手接过,却并没看内容:“那我先去找皇上,有劳两位大人了。”

不看内容,那就是告sù

杜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没写好,我也不会返回来让你重写,而是直接告到皇上面前。

杜砚看着盛阳离去,气得牙疼。

本来打得好好的算盘,被这个孤煞毁的一干二净!

如今只能暂且低头,由着上面嘉奖管进。

但若再这般下去,管进这个副总兵只怕要压过他了,到时候哪还有他杜砚的位子!

一直旁观的管进此时把盛阳送出军营,盯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这个靖安侯世子,倒有点意思。

三言两语逼退了杜砚,靠的不是蛮力,而是巧借了靖安侯府的地位,跟他与皇上的关系。

管进并不在乎自己那点功劳如何,不过盛阳居然站在自己这边伸张正道;皇上出关一事,也没由着皇上去胡闹——

看来是个人品过硬的后生。

盛阳并不清楚自己未来泰山大人都在想什么,但杜砚和管进不合,他是看出些端倪了。

既然看出端倪,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杜砚这个心思多没本事的草包,他还是能应付来的。

找到皇上解决了朝堂之事,他心中反反复复只剩一句话——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多日不见兮,念卿意更浓。

“所以,爹爹现在不但没有担罪责,反倒还很可能论功行赏?”管沅自是十分欣喜,便连这些日子天天吃到腻的寡淡面条,也觉得爽口起来。

“我得收回之前对靖安侯世子的评价,”管进赞赏之情溢于言表,“这个后生,假以时日必定大有作为。”

“他不过顺水推舟帮了你个忙,你就把他夸成这样!”管沅撇撇嘴。神情有些别扭。

为什么别扭。她说不上来,或许多多少少有些嫉妒。

拦住皇上这么棘手的事,却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法子。

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忐忑。

如今他也在大同。他会来找自己吗?

可现下宅子不大。他来了又该怎么才能和她说话,若像以前那样势必会惊动他人。

兴许,连笔谈都不可能了吧?

“哈哈。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心眼了?”管进笑得开怀。

管沅却怀着纠结的心情,吃完了这顿晚膳。

“姑娘,今个怎么不看书了?”灵修有些稀奇地看着西厢房内室里做针线的管沅。

这些日子,他们家姑娘一直在读兵法,几乎把自古以来的著名兵法都翻了个遍。而且还常说自己时间不够,恐怕看不完,今天却做起了针线,怎能不奇怪?

“看得多了,”管沅手中针线未停,“换一换思路。”

而实jì

上,她还是抱着渺茫的希冀在等一个人。书房朝北,更靠近父亲的正房;只有内室朝南,兴许还多一些机会。

夜色静谧如水,管沅微开的窗棂只有夏风吹入,其余了无一物。

兴许他是不会来了,毕竟还有皇上,也不知皇上会拉着他去做什么。以皇上前世的荒诞,青丨楼之类的地方也时常流连,他会跟着去吗,去了又会怎么做呢?

就算皇上不去这等风月之地,还会常有冒险行径,他跟着皇上,会不会有危险呢?

这般想着,她不禁秀眉轻蹙,愈发愁人。

“咚咚”窗棂扣响的声音隐隐传来,管沅抬头望去,一张雪宣塞在微开的窗缝中。

管沅过去拾起,熟悉的颜楷只写了一个字:

念。

说文曰:念,常思也。

一字而已,却似夹杂万千情愫,令她的心全然化在这一笔一划之间,更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字胜过千言万语,她只觉得再多说亦是无力。

她轻轻拿起紫毫,在这个念字下面,模仿着他的笔迹,一笔一划极其认真,也写了一个“念”字。

不是她惯常清丽姿绰的台阁体,而是他右手的颜楷,没有他内敛的锋芒,落笔间却含了些许女子柔情。

她微笑着把雪宣重新递了出去。

一窗之隔,他与她无声交谈,不敢多言小心翼翼的旖旎,就这般充溢在夏夜微凉的空气里。

盛阳展开雪宣,只见上面清晰的两个“念”字,一个是他所书,另一个是她所书。

他看懂了她模仿自己笔迹的含义:虽然是两个“念”字,发自两人的内心,然而却是同样的情与意。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

调粮一事,已解决,勿担心。

管沅有些讶然,他不过跑了一次大同,什么事都解决了?

于是不由疑问——

是何方法?你如何劝皇上回京?

盛阳锐利的眸中含了笑意——

并非回京,而是南归,去调粮。

接回雪宣的管沅更加惊异,敢情盛阳一箭双雕,同时解决了皇上出关和调粮这两个问题?(未完待续……)

PS:感谢(平仄客)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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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末世有三能,一能卡修打怪,二能制卡卖卡,三能调教未婚夫!只是未婚夫神马,不要太强了好不好……

090 私会

管沅还想细问,却觉得这般笔谈下去,只怕解释到夜半也解释不清楚。

轻叹一声,她在雪宣上写下两字,作为谈话的结束:

平安。

南归调粮,不论是否成功,他的平安才是最重yào

的。

盛阳从她清丽姿绰的台阁体中读出了一丝怅然,他和缓的双眸流露出不舍,写下时间地点——

明日辰初柳泉街。

晨光拂过滴水的檐角,散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天光正好,昨夜时疾时徐的雨,早已销声匿迹。

柳泉街上,一辆马车缓缓停住。天水色的裙裾步下,管沅打量一番人烟稀落的柳泉街。

他既然在此约见,想必也是挑了人少的时间和地点,也势必有所清场防范,就如上次在延郡百泉一般。

故而她并不担心什么,他做事一向可靠。

斜前方的巷口,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跟随他的脚步走进巷子,往旁边一拐,便是可以说话的转角。

盛阳看着晨光里她明丽的脸庞,冷锐的眸中流露真切的关心:“生活不习惯?我看你瘦了。”

管沅眨眨美眸:她瘦了?她自己怎么不知dào



“我很好,”管沅答完又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大同?”

“一个时辰后,”盛阳微微叹息,似是不舍,他与她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一个时辰,再见不知是何期。“初步计划通过水路从江南调粮到京城,再陆路运往大同。当然我们不会真去江南那么远,调粮只是我阻拦皇上出关的一个手段。”

管沅讶异,随即又禁不住好奇:“你是如何劝阻皇上出关的?”

盛阳轻轻勾起唇角:“我骗了皇上。”

“骗?”管沅不由紧张起来,“欺君?”

看到她的紧张与担忧,盛阳眸中笑意更深:“你放心,只是小伎俩罢了。我和皇上说,就这么出关,气焰不够嚣张。不如备足粮草带着军队,杀出关直捣鞑靼老营。”

管沅捂唇诧然:“这样不靠谱的话你也敢说。所以。所以皇上还是要回来要出关?”

“我自然不会给皇上这个机会,调粮的关键完成后,我就会设计让大部队逮着皇上回京城。”盛阳胸有成足,显然一切都布置好了。

“那。你自己也小心一些。不要暴露了你的意图和这些暗地里的动作。让皇上怪罪于你。”管沅轻声提醒。

她知dào

盛阳明显是利用了皇上好玩好胜的脾性,才顺了皇上的意,提出一个看似天马行空全然不能实现、却正中皇上下怀的主意。

攻打鞑靼。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至于调粮的一箭双雕,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可以把看似毫不关联的事放在一起。

盛阳颔首:“我会当心。其实这次拦住皇上,多少都带了几分运气。前些日子皇上居然遇袭,这才耽误了行程,否则他们只怕早就要出关,你父亲要扛的压力也会更大。”

“遇袭?这么危险,那,你跟着皇上岂不是很危险?”管沅想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皇上如何会遇袭。

“八成是皇上自己惹的麻烦,”他定定望着眼前女子,眸光隽永,“你放心,既然回程是我在控zhì

,我不会让皇上再去惹麻烦,也不会放任皇上拉着我们去什么乌七八糟的地方。”

管沅别过头去,神色恰似饮了一杯上好的汾酒杏花香,一如既往的素雅中多了一丝令人迷醉的色彩。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也仿佛懂了他的目光。但这些话,为何要同她说嘛!搞得她好像很——

很善妒?

“我才不管你们去什么地方,”管沅撇撇嘴,岔开话题,“我父亲的事还要多谢你,杜砚不是好惹的,他虽然无能,可背后还有太后娘娘,你这般得罪于他——”

“你不用担心我,”盛阳郑重认真,“阿沅,无论如何我会与你站在一边,杜砚要与定远侯府做对,那靖安侯府也不会放过他。他的靠山是太后不错,但那是他娶了一个和太后沾亲的好夫人。他现在专宠姨娘,还不知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管沅闻言眼前一亮:“对呀,我可以利用嫡庶之争给杜砚惹些麻烦。虽说内讧再厉害,一旦对外他们还是会团结一致,但起码能让他们内耗自损。”

盛阳眸中含笑,带了些许宠溺:“你鬼主意最多,别玩过了引火烧身就行,”他的注意力在朝堂,内宅争斗或许能牵一发动全身,但他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事。她喜欢便让她去做,“还有注意不要太累。”

管沅笑容明媚,她很少笑得如此舒心开怀,一时间让他看痴了。

此刻方解周幽王,若能换你笑靥如花,又有什么舍不得,即便是权倾天下?

而他更明白的是,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他,都会考lǜ

他,会与他携手并肩同走隽秀年华。

所以,他不能让她失望,不能辜负她的交托与信任。

“阿沅,”盛阳语意深沉,“我一定会把粮饷调来,你安心等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实在没有办法解决的事,不要奋不顾身,保全自己为上。”

管沅轻轻点头:“你也是一样的,太棘手的事不如先放一放,平安最重yào

。”

“你兄长的亲事有些棘手,”盛阳剑眉轻蹙,“前阵子杨应宁陕西边墙被刘瑜叫停了,你哥哥名声愈起。你祖父虽然积极于亲事,但你哥哥并不热络。颍国公府那个小娘子听说有些骄纵,谈崩了也罢。但他总不能这般拖下去,否则旁人定会以为他有什么隐疾,到时候就难办了。”

“哎,”管沅无奈叹息,“我现在也不知dào

他怎么想的,他说他不想自己的亲事变成利益交换,但怎么可能不变成。我也没有立场劝他,按理说我父亲劝他是最好的,可父亲又不在京城鞭长莫及。要不,你也帮他搞一个孤煞出来,先顶下可能会传出的流言?”

盛阳好笑:“再来一个孤煞,那就不真了,拖一拖倒是可以,我叫国师给他弄一个今年不宜定亲的名头。但明年就得靠他自己了。”

“也好,谢谢你!”管沅微笑地看进他的双眸。

“你不用同我道谢,”他温然回望她的美眸,“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语气笃定,仿佛他说的事无可怀疑毫无悬念,仿佛这是生来注定一般。

再生一世,他与她,已经注定。

马车上,管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柳泉街南,才放下车帘。

灵修有些忐忑地问:“姑娘这么频繁地见靖安侯世子,万一……”

“万一什么?”管沅扭头笑看灵修。

“万一侯爷世子爷世子夫人把姑娘定亲给其他人,或者靖安侯世子和其他人定亲,那该如何是好?”灵修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和管沅讨论这方面的话题,从前她虽知晓一二,却从未多说多问。

做丫鬟的本份,就是该少说少问,然而她现下是真担心自家姑娘陷得太深。靖安侯世子对姑娘的情意不假,可还有父母之命,两家都是大户人家,亲事不可能不考lǜ

家族利益。

管沅明白灵修的想法,却只是轻松一笑:“不会的,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前世那般艰难困苦的情境下,他都娶了自己;这辈子,她相信两个人的努力一定可以,可以克服一切艰难。

她信任他。

盛阳并没有让管沅等太久,不过半个月,就把一箭双雕的谋划实施完毕。皇上被“抓回”京城“严加看守”,盛阳也被视作“从犯”而洗脱嫌疑。

太仓空虚、边关缺粮的问题,在盛阳的谋划下逐步解决。第一批粮饷,将在七月份抵达大同。

国师大人则在一次陪皇上去西苑的途中,见到西苑戍守的羽林左卫,直接断言管洌不到明年开春都不要议亲,否则定是无疾而终。

此事马上宣扬开来,定远侯管路听闻之后不禁对国师大人十分钦佩并且相见恨晚——先前和永国公府,后来和颍国公府,不都是无疾而终吗?

要是早些遇上国师大人,那自己的嫡长孙也不会走这么多弯路呀!

假若管沅和盛阳知dào

了他老人家的想法,定会啼笑皆非:国师大人那是知dào

了管洌的事才下了这样的断言,真真是本末倒置。

这世上本没有神棍,有的只是窥破先机和知晓秘辛。

而管沅也与大同将领的女眷们越走越近。

“我就说管姑娘是个巧手的,这般复杂的花样子,也就管姑娘能描出来!”马太太爽朗地赞言。

“可不是嘛,唉,听说梅姨娘今日也受了邀,都过去大半天了,这到底还来不来?”周太太皱着眉头,一副看不惯的模样。

“来与不来,等着便知,”管沅神色自若,“梅姨娘喜欢迟到,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正说着,丫鬟便来通报梅姨娘到了。

管沅方站起身,便看见媚态横生的那双眼。

依旧没有迟到的歉意,仿佛自己就该这时候来一般。

而管沅也不在意,开始盘算今日准bèi

好的那场戏。(未完待续……)

PS:在外面发的文信号不好,现在才发上来……

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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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逗比女巫闯六界的故事~

091 翻脸

“我们在描花样子,梅姨娘要不也来看看?”管沅浅笑邀请。

“我没兴趣。”梅姨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坐在稍远的地方。

管沅一笑而过,也没有半分恼怒,转头和周指挥使的女儿叙话起来。

“管姐姐,这砚台好别致呀,”周小娘子十岁出头,说话行事间还带了几分稚气,“看着不华丽,不过很特别。”

“这方是端溪古砚,和现下工于雕琢的石砚不同,”管沅缓缓解释,“它讲究的是清溪出石砚,天然去雕饰。不雕不琢,天然质朴。”

周太太抚了抚不住点头的女儿的发顶,笑容真切:“管姑娘学问见识好,我们家闺女跟着也长进不少。”

“没见过世面!区区一个古砚也能说这么久,”梅姨娘媚眼带讽,“这知dào

的同情你们见识浅薄;不知dào

的还以为,管姑娘刻意卖弄,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出来糊弄人。”

其余几位太太听了这瞧不起人的话,脸色都不好kàn



管沅却一副浑然未放在心上的模样,似在继xù

解释:“这方古砚,是去年杜姐姐送我的生辰礼物。”

周小娘子眼睛一眨:“杜姐姐?是梅姨娘家的那位姐姐吗?”

管沅摇头:“是武康伯世子的嫡长女,在京城。”

这回轮到梅姨娘的脸色不好kàn

了。

杜思的母亲她一点都不怕,可是杜思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

管沅状似无意地扫了几眼梅姨娘:“杜姐姐的品味当然好,这方古砚如果放到京城会真堂,那也是上品。”

这句话看似随意,实则狠狠打了梅姨娘的脸——谁刚才说管沅拿了不值钱的东西出来唬人的?

“也不怪周妹妹不认得,”管沅继xù

补刀,“周妹妹才多大,能认得这个?我记得杜妹妹比周妹妹年纪大一些,不知dào

她认不认得呢?梅姨娘就别和周妹妹计较了。”暗讽梅姨娘气量小,和十岁女童较劲。

梅姨娘在这古砚上吃了亏,却发作不得。毕竟不好和管沅撕破脸。更不好拿杜思送的东西做文章。否则旁人还不得议论,她一个姨娘居然指桑骂槐针对嫡女。杜思可不是她惹得起的,还是忍为上策。

管沅眼见梅姨娘首轮吃瘪,却并未露出马脚让她抓到把柄。也不着急。拉着马太太周太太就往院子的一个角落走。

“我听说呀。大同的煤雕是一大特色,所以前阵子派人淘了两件货,你们也是本地行家。帮忙看看好不好。”管沅说着让丫鬟把两件煤雕摆上来。

一件是飞天造型,一件是弥勒佛像,都栩栩如生。

“我娘家不是大同的,也算不得什么行家,”马太太谦逊道,“雕工是好,成色我就不敢乱说话了。”

周太太显然记得方才梅姨娘的讽刺,这番怎能让她轻易逃过:“梅姨娘见识多,不如来说说这两件煤雕如何?”

管沅与周太太相视一笑,两人心底便明了,准bèi

联手寒碜梅姨娘。

梅姨娘却冷冷一哼:“这种雕虫小技还麻烦我!”并没有搭理周太太。

“我还想着挑一件送给梅姨娘呢,也不知dào

梅姨娘喜欢哪个,”管沅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看了看梅姨娘的神情,“这可是大同风物,京中难得一见的。”

“送给我?”梅姨娘冷哼一声,“我没兴趣。”显然并不领情。

“这世上还有送礼不收的?”周太太故作惊诧,“我是没见过,送礼不收,那岂不是绝交吗?”

梅姨娘轻蔑地看一眼管沅:“我这个人向来不装模作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句话把路堵死了。

管沅腹诽:就梅姨娘现在妖娆的坐姿,一手托腮腰肢侧扭,还不喜欢装模作样?这里又没有男人,真不知dào

她装给谁看。

周太太有些无奈地摇头:“看来梅姨娘在扬长避短呢,原来她不懂煤雕。”

“那也没关系,”管沅立马接话,故作打圆场,“梅姨娘又不是大同人,不知dào

大同煤雕也属寻常,咱们不要为难她了。”

“哦,”周太太悻悻然吐舌头,“我还以为她方才那么看不起古砚,是因为对这些很熟悉。”

梅姨娘妩媚的眼风横了周太太一眼:“看来周太太很熟悉嘛,不如说几句给我开开眼。”

周太太毫不客气:“这两件都称得上纹理清晰,质地细腻。至于造型,弥勒感觉更适合送给年长者,飞天更活泼一些。所以,管姑娘如果有心,不如把这件弥勒送给梅姨娘,很适合她。”

管沅听了,简直要为周太太拍手叫好——

年长者?这不是暗指梅姨娘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了?

果然梅姨娘气得不轻,瞪了周太太半晌说不出话来。

管沅一副丝毫没有觉察的样子,频频点头:“周太太解析得好,这件弥勒煤雕就送给梅姨娘,我看飞天这件,很适合周妹妹呢!梅姨娘,方才我要你挑选,你推辞了,现下我帮你选了,你不会介yì

吧?而且,飞天更适合周妹妹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该不会不要脸到要和一个十岁女童比嫩吧?老了就是老了,别不承认!

梅姨娘还没缓过气,管沅就命人把两件煤雕包好送出去,继xù

和几位女眷看花样子。

“咦,”马太太拿起一幅花样子,“梅花凋落,迎春花开,这图案很特别呀!”

“这叫梅落迎春,”管沅别有深意看地盯着梅姨娘,“梅花凋落迎春花开,正是冬去春来。万事万物都有轮回往生,都有兴盛衰亡。”

满脑子弥勒煤雕屈辱的梅姨娘。这般一听,媚眼骤冷——

好呀!她这才想清楚大同煤雕的寓意,煤雕,“梅凋”,这不是咒她去死又是什么!

还送她一件,这简直!

讽刺她人老珠黄也就罢了,还诅咒她衰亡!

抬眼看见管沅别有深意的笑,梅姨娘几乎气的抓狂。

定远侯府是什么东西,管沅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欺负到她头上!

梅姨娘怒火中烧,直接把灵均刚递过来的弥勒煤雕砸到地上。

“咚”的一声。在场诸人都吓了一跳。

管沅拍着心口。恰似惊魂未定:“哎呀,梅姨娘手不稳早说嘛,怎么就砸到地上了,灵均还不快收拾!”

看似开脱。实则在场诸人都心知肚明——梅姨娘绝对是故yì

砸碎的。

“我早说了我不喜欢。管姑娘还硬要塞给我。”梅姨娘冷冷一笑,“我说了,不喜欢的东西我就是不要。各位自便!”

言罢,梅姨娘媚傲地走出宅子。

大家看在眼里,对梅姨娘算是彻底厌恶了——

本来管沅都找了台阶给她下,她还这么拿大,这般气势汹汹,简直不可理喻。

管沅笑得有些勉强:“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小插曲,咱们继xù

。”

一干人不由叹息。

小宴散后,管沅很快把消息散播了出去,一时间传得整个大同沸沸扬扬,连平民百姓都知dào

了杜总兵的姨娘有多大面子,随随便便砸了管姑娘送的礼物。

还有人议论梅姨娘趁着主母不在,已然过着正房嫡妻的生活,压根忘了自己姨娘的身份,连正经嫡女太太的面子都敢甩。

渐渐的,话题又扯到杜总兵骄纵妾室,还有人揣测杜总兵宠妾灭妻……

总总言论不一而足,管沅却悠然自得地靠着抄手游廊的柱子,听灵均拿这些议论当玩笑话说。

“姑娘,这样真的有用吗?”灵均有些疑惑。

“怎么没用,”管沅解释,“杜思本就对梅姨娘怨念不浅,这在我去岁生日宴上就显露出来了。那时候杜砚刚要上任,杜思就很不放心这个梅姨娘。一般而言,不放心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就是宠妾灭妻;第二是怕这个姨娘胡作非为,坏了杜砚乃至武康伯府的名声。”

灵均似有所悟:“所以,姑娘激怒梅姨娘,令她鲁莽行事,正好掐住这两个死穴,让杜大姑娘忌惮梅姨娘?”

经过京城靖恭坊查证,武康伯府的家事复杂着呢,听说梅姨娘刚进府不懂事的时候惹过杜思的母亲,也就是武康伯世子夫人。杜思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梅姨娘就整,可把梅姨娘吓坏了。

这也是武康伯世子杜砚带梅姨娘和几个庶子女上任的原因之一,留在京城,还不被欺负死?她前世可是见识过杜思在宫里的手段。

而如今,本就看不惯梅姨娘的杜思,恐怕还正愁找不到借口整梅姨娘!

她这般顺水推舟送了杜思一个人情,至少表明定远侯府不想和武康伯府作对,而只是看不惯梅姨娘所作所为。

以杜思的聪明,只要了解细节,多少都能猜出自己大概做了什么。

在梅姨娘的事情上,她和杜思方向一致,只会联手不会翻脸。

“不止杜大姑娘,只怕整个武康伯府都会忌惮。杜思既然不放心她父亲,在大同肯定会有眼线。如今整个大同都对此怨声载道,消息肯定会传回京城;武康伯府肯定会给杜砚施压,到时候就看杜砚会怎么做了。”管沅隐隐有些期待。(未完待续……)

PS:(>_

092 明白

杜砚头疼,很头疼。

“不过是女人家的事,老伯爷是不是管太宽了!”他神色不郁地盯着京城武康伯府派来的老仆。

他父亲居然要把梅姨娘接回去,他又不是不知dào

梅姨娘待在武康伯府,没有他庇佑会有什么后果。

老仆神色虽恭敬,口气却半点不松:“世子爷,这回您这事处理的不合老伯爷心意。流言传出来的时候,您要是及时堵了大同百姓和军队的嘴,也不至于今天这般。京城里是老伯爷替你扛着封了口,否则让御史知dào

了,还不得弹劾您宠妾灭妻?”

杜砚气鼓鼓地说:“我哪知dào

女人家的事也能吵这么严重!说来说去都是定远侯府阴人,一点破事也能——”

老仆叹息一声:“世子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尽快送梅姨娘回京城,才能堵了攸攸之口。继xù

摆在这,还不是等着人来找茬,等着人继xù

议论?”

他虽是个下人,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定远侯三姑娘阴人,那是因为梅姨娘被世子爷骄纵惯了,才踩进定远侯府三姑娘的陷阱。就算定远侯府有千般不对,梅姨娘至少也得担一半责任。

单看出事的时候,那么多将领女眷,没一个为梅姨娘说话,就能明白其中弯道。

可世子爷还是一味偏袒梅姨娘,也不去想想原因,到底是世子爷自小就不明白,还是被色字迷了眼看不清真相了?

“不行,无论如何我不会答yīng

把她送回京城。”杜砚断然拒绝,“现在她正好被你们纠到错处,我把她送回去就是害她。”

老仆一脸无奈:刚才还说不明白来着,这事还看得还挺明白。

“世子爷不同意把梅姨娘送回去,那御史来了又该怎么办?”老仆一脸为难,“现在只有大同在传这件事,时间一久,保不准就传到京城压不住了。到时候真有人弹劾,您觉得世子夫人会为这等事去求太后吗?”

杜砚咬了咬牙。

他也知dào

自己那夫人是不会去求太后的,就算心一软真去求。也会被自己那嫡长女拦着。

杜思聪明是聪明。可从不正眼看他这个父亲。也没见她怎么巴结着太后,就比那太后正经亲侄女寿宁侯的女儿还讨太后喜欢。

那老仆倒是看得明白,也觉得杜思无可厚非:有个事事不如自己还偏偏不尊重自己母亲的父亲,谁会打心眼里敬重?

“总之我不会同意把梅姨娘送回去。”想到杜思的性子。杜砚更是一口咬死。送回去还不知杜思会耍什么花样,“我可以把梅姨娘禁足,不准让她再出门。但我不会让她回京城。你要接她回去,就连我一起接回去,这大同总兵我不做也罢!”

老仆愣住了。

他始终是个下人,杜砚拿官位朝堂的事来威胁他,他能说什么?

“这,老仆如何向老伯爷交代?”

杜砚不耐烦:“你就这么把我的话告sù

父亲,我会管束好梅姨娘不让她再惹事生非。再多说你就不要回京城了,大同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老仆一下慌了:这不是明摆着敲打他,要把他拘在这不准回京吗?

至于什么大同总兵,这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事,为今之计,只好先回京禀报老伯爷了。

“老仆告辞。”

夏日的午后,一阵闷热。

管沅坐在窗边打着扇子,静静听灵修说完了杜砚那边的情况。

“倒是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管沅放下手中的白玉扇子,“武康伯是个有威望的,一定能镇住儿子,让他把梅姨娘送回去呢。”

假如梅姨娘被送回去,事情便进入了她预想的发展。

杜思肯定不会给梅姨娘什么好脸色,轻罚都是难得。

梅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哭闹一番没委屈都会说成有委屈。

到时候夹在中间的杜砚最为难,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京城那边互掐内耗。

只是现下事情和她预想的不大一样——

“姑娘,”灵修也困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不急,”管沅倒是神色如常,不急不躁,“既然武康伯的人空手回去了,那就看武康伯接下来会怎么做。不是还有杜思吗,杜思怎么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袖手旁观呢?”

灵修恍然大悟:“也是,杜姑娘肯定还有后招。”

管沅一脸淡然:“剩下的事,我们作壁上观就行,毕竟那是武康伯府的事,我们外人掺和太多反而不好,所谓物极必反,到时候武康伯府团结一致出来对付我们可就不妙了。杜思的生辰也快到了,我送她的大礼,应该也快到了。”

京中武康伯府。

杜思看着眼前清丽姿绰的台阁体,嫣然一笑:“她写的东西当真是不错。”

“婢子觉得姑娘写的东西才是真好,不过管姑娘这件天女散花的大同煤峪口瓷器,看起来不错。”丫鬟在旁边擦拭着管沅送来的礼物。

杜思没有接话,缓缓闭上双眸。

她自然不是赞管沅的文字,而是赞管沅表达的意思。

第一次相见,在当时的仁和长公主府,她们貌似话题普通,可是都已经心知肚明,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杜思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揣测。

能在仁和大公主府和焦家手底下过个两三招,退了亲还能到处蹦跶,这管沅,也真是有意思。

管沅这封信,不是诉委屈求谅解,也不是耀武扬威,而是列举梅姨娘在大同的骄纵行径,理据充分,又提了一句不会将此事传到京城。

至于其他事,什么都没有说。

手段不需yào

多说。她自然能猜到一二;目的也不消详谈,事实就摆在眼前;真zhèng

要说的,是动机,管沅和梅姨娘作对的动机。

只要动机不是针对武康伯府,她们目的相同,管沅也算帮了她一个忙。

而管沅给武康伯府面子,不把这件事捅到京城,便是向她示好的表现。

既然如此,就像这件天女散花的大同煤峪口瓷器,好东西。她定会欣然笑纳。

“研墨。我要回信。”杜思睁开顾盼生辉的眸子。

聪明人对聪明人,点到即止,不消多说,自然明白。

大同的流言。在头疼的杜砚的强力压制下总算有所缓和——

当街宣扬此事的。无一例外会被杜砚请去军营“喝茶”。至于喝的是武夷大红袍还是夏茶的茶末子,甚至于清水白开,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温度也是有讲究的。炎炎夏日,沁凉的井水和滚烫的开水,差别也是很大的。

管沅等来了杜思的回信,簪花小楷的笔迹,所记不过几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

丽嫔这个月的份例,迟迟没发下来。

定远侯世子管进经过内阁商议,再记一功。

……

管沅了然一笑:杜思这是在和她交换。她帮杜思找到了整治梅姨娘的理由,杜思也告sù

她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丽嫔管洛失宠了。

不是失宠,怎么会被拖欠份例?

这才入宫多久,便被皇上冷落了,还不知dào

这辈子管洛要怎么捱。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后果也只能自己担。

父亲的记功,还多亏了盛阳逼杜砚写的那张奏功表。

这般想着,她才发觉自己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他,过得好吗?

京中靖安侯府书房,灯火通明。

靖安侯盛巍对自家儿子大加称赞:“调粮的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做得很好!”

“是呀,若非天昭机警细心,只怕此事还没那么容易完成,利用皇上的面子,谁敢不听不服,”二老爷盛嵩分析,“否则,户部、兵部和工部撞在一起,先要互掐几架,互黑一番,使点绊子,再等他们坐下来谈正事,黄花菜都凉了!”

天昭,是日前皇上给盛阳的赐字。

那日皇上被“抓”回京城,盛阳当了“从犯”,一度被拘在靖安侯府不得出。

皇上因此心生愧疚,觉得自己牵累了盛阳,某天突然把盛阳叫进宫:“你今年也合着十五束发了,武职里面你随便挑,挑好了告sù

朕,朕帮你安排。”

盛阳的回答自然是不敢,他虽明白皇上不会怪罪他,但他也不想被御史的唾沫星子淹死,推说等自己过两个月满了十五,再考lǜ

此事。

皇上哈哈一笑:“你这家伙没我胆子大,也怪不得你,你胆子大了后果可是很严重,”这不被拘在府里了吗,“得,这两个月你慢慢想,你到底要做什么,没有空缺也不要紧,朕让人给你腾地方。”

盛阳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腾地方?他还不想结仇!

“臣会仔细考lǜ

清楚。”而事实上,他在考lǜ

两个很重yào

的问题。

前世今年十月,刘瑜下手对付朝臣,到时候定会空出一大批位子,与其现在让无辜的人腾位子,还不如先观望,到时候再挑空出来的最重yào

的位子下手,否则任刘瑜把人扒拉下来再安插自己的人,他们可就被动了。

另一个很重yào

的问题就是,他现下真zhèng

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大同。

不久后战事将起,他不能留她一人在那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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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脚滑的狐狸01

书号:3317465

现代剩女穿越原始社会,创造史前灿烂文明!至于一个个倒贴过来的男人……

093 做媒

而现下靖安侯府的人却并不完全知悉盛阳的想法。

靖安侯盛巍的注意力都放在庙堂大事上:“皇上尚未及冠,处理事情难免有纰漏,玩兴还没收回来。因此,我们做臣下的就得多担待着,皇上不曾想到的事我们得帮着想;皇上走错的路我们做臣子的要引回来。天昭说得对,方法很重yào

,不能让皇上反感,否则适得其反。”

盛阳自重生以来对父亲盛巍灌输了很多,因此盛巍的思路方法已差不多被他扭转过来,至少不会像前世那般自视过高,要与刘瑜硬拼了。不过二叔盛嵩——

他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正色的二叔。

阿沅那天的话他还清晰地记得,回京以后,他也愈加注意,但还没看出二叔有什么端倪。

如果前世的结局有二叔推波助澜,那二叔最后死于锦衣卫的刀锋,也算现世报。

今时今日,刘瑜还未兴起,二叔似乎还没和刘瑜搭上关系?

但他需yào

知dào

,二叔到底是龌龊心思埋藏已久,还是后来被刘瑜诱惑胁迫了。

如果是后者,他会一力避免,毕竟二叔二婶一直待他不错。他母亲去得早,幼年除了奶娘便是二婶在照料,他一直心存感激。

可若是前者,那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便是二叔虚伪脸孔的假象。就算盛嵩是他的二叔,只要敢包藏祸心谋害他与父亲,他定不会轻饶!

“天昭。皇上让你挑位子,你有什么想法?”盛嵩问道。

盛阳想了想:“目前还没什么想法,到时候可能还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想把我放在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

不过他如今绝对有能力影响皇上的想法,让皇上把他放到他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在大同的人已经回禀,阿沅对杜砚的姨娘出手了,而且戏台子铺得很大,如今正僵持着。他如今却不知她计划,也不好轻举妄动。最好的办法。还是能陪在她身边……

七月酷暑。

管沅手中素帕按了按额角的薄汗:“看这天万里无云,只怕还有好些时日下不来雨。今年北方少雨,粮食收成不好,只有南方丰收。都指着运河送粮来吃饭呢!”

“可不是。”灵均不停帮管沅打着折扇。“也不知dào

粮食什么时候能调来……”

这些日子粮食越发吃紧,大同的军粮自是不可能拿来散发于民,必须供着军队消耗;于是只剩官粮和民粮。

官粮仓储本就有限。派发数量更是有限;民粮如今都靠管沅在撑着,她基于前世预见,提前用自己的私房钱从京中购入了一批粮食,目下用于赈济百姓,还能勉强维系。

“官粮还剩多少?”管沅偏头问卫叔。

卫叔摇摇头:“听世子爷的意思,大同府的官粮已经不多了,三姑娘要做好准bèi

,假如京城调粮还没有音信,恐怕……”

卫叔没有再说下去,管沅却心如明镜。

如果调运的粮食迟迟不来,无论官粮民粮都会消耗殆尽,到时候鞑靼得知消息,发兵围城,大同危矣。

管沅深吸一口气,继xù

核算今日发放的粮食和库存,语气笃定:“京城调运的粮食,会来的。”

她相信他,会来的。

“最近姑娘出粮赈灾,百姓可是好评如潮呢,”晚间西厢房,灵均一边服侍管沅散发髻一边说,“如今大同的百姓无人不夸姑娘菩萨心肠为人贤德。”

管沅却并没有显得很高兴,只是淡淡拿起梳子:“所谓民心,最易得也最难得。民以食为天,百姓只要吃饱穿暖能自给自足,其实并不在意其他事情。但上位者常常会忽视这最简单的事,作出种种不利于民的举动。”

“为什么这般简单的事都会忽视?”灵均不明白。

“以权障目,不见泰山,”管沅顿了顿又说,“我不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得益于前世窥探得的先机,“你们不要因为这个就在外面骄纵起来,鱼叔他们也是一样。我本不为争什么名利,低调就好。”

她所想只是百姓安居,父亲平安。

既然她占得先机,没理由坐看百姓经lì

饥荒之苦,也算尽一些绵薄之力感谢上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至于身为大同副总兵的父亲,只有大同安好,父亲才会安然无恙。大同的安危,是父亲不可推卸的责任和担当。

只是这样的一片称赞并没有维持多久,大同突然散播出不利于管沅的谣言。

“听说那个管三姑娘是在京城被退过亲,待不下去了,才跑来大同躲避闲言碎语的!”

“退亲?”一声惊呼,“是什么原因退亲?”

“不知dào

,该不会是和人有了什么首尾,才被……”

“你们几个议论什么呢。”鱼叔从角落里闪出来,笑眯眯看着这群闲言碎语的人,整个人的气势则暴露出他并非普通人。

那群人顿时闭了嘴,不动声色地散开。

鱼叔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惑。

一个早上已经三起这样的事了,这很不正常。

“是梅姨娘的手笔,不知dào

杜砚有没有参与。”管沅坐在赈济粮棚的帷幔之中,手中紫毫未停。

“梅姨娘和杜砚嫌疑最大,只是,”鱼叔有些犹豫,“现在没有证据,不能指认罪魁祸首,但也不能放任这些流言传下去,毁坏姑娘名声呀!”

管沅缓缓放下笔:“梅姨娘这次虽没有之前笨,却也不聪明。她被杜砚保护得太好,早忘了做人要如何手腕灵滑。她片面攻击我在京中退亲一事,是个好计策。却没想到后果是什么。既然如此,我们就让她担待一下这个后果。”

鱼叔不解:“姑娘有什么好主意?”

“她片面地抹黑我,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不过事情的真相一旦传出去,梅姨娘可就是冒着得罪仁和大公主府和焦家的风险。”管沅徐徐道来。

“姑娘的意思是,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爆出来,这样一来,仁和大公主府和焦家的名声在大同也完蛋了。可最先挑起事端的不是姑娘而是梅姨娘,挖出事实真相的也不是姑娘而是普通百姓?”鱼叔揣测。

管沅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倒想让她看看,是我曾经退过亲这件事吸引大众眼球。还是焦家的不要脸程度吸引眼球。而我。只需保持沉默,我需yào

的,只是普罗大众的一丁点同情。”

梅姨娘以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遭遇此等羞辱后定会羞愧难当几欲自尽?

梅姨娘想多了。她管沅是死过一次的人。知dào

死的滋味和绝望。因此比旁人更惜命。况且这场较量的输赢,已经注定了——

梅姨娘绝对赢不过她。

果不其然,鱼叔带着一帮人经过大半日的努力。整个大同城都知dào

了事情始末,甚至还得到了一些京城回来的人的求证。

“确有此事,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相信泌阳焦家这样的大族,居然——”那年轻公子显然是个从京城游学回来的读书人,很看不惯焦家的做派,“居然把焦家的嫡出小娘子塞给人家做妾!仁和大公主还答yīng

了!”

“那还了得,婆家和一个小妾的本家联合起来对付正妻嫡女,这不硬生生逼正妻让位给妾室吗?要我闺女被人这么欺负,就是养一辈子,我也不让她嫁到那种地方去!”说这话的人形态粗犷,典型的北方直爽汉子。

一老师傅频频摇头:“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从未听闻这样的事,还以为泌阳焦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族。这事的对错是非,说来也简单,换了我们谁,都不愿把闺女嫁到那等地方去的。所以呀,这件事根本不是管三姑娘的错。”

接下来的声音就开始义愤填膺了:“要不是管三姑娘拿出粮食赈济百姓,我们早就不知怎么饿死,哪投胎去了。这么贤德的小娘子,居然被这般欺负逼的不得不退亲,现在又被人泼脏水,这世道还有没有公理!”

“就是,这谣言肯定是焦家和仁和大公主府搞出来的,故yì

抹黑人家小娘子,想让她在咱们大同也过不安生!”

一个长辈底气十足:“大同,自然是咱们大同人说的算,甭理会那些泼脏水的人。我看这小娘子心地好,又对咱们大同有恩德,她父亲还是咱们大同的副总兵,兢兢业业守卫大同。又不是只有京城人能嫁,咱们大同多得是好男儿,就让所有百姓给管三姑娘做个媒,你们说这主意怎样?”

众人都说这个主意好,要广而告之,甚至有人连比武招亲都提出来了。

鱼叔站在茶楼隔间,目瞪口呆。

本来只是要给三姑娘翻身正名,再打仁和大公主府和焦家几个耳光,毕竟不打白不打,他们做了这样的亏心事活该一辈子遭骂,焦家那个嫡出的妾还手脚不干净,这些事慢慢抖落出来,有得大同百姓咀嚼好一阵子。

可是,鱼叔万万没有想到,此事居然会演变成——

全民做媒帮三姑娘说亲?(未完待续……)

PS:新年快乐!先说一件重yào

的事,阿七马上要期末考,所以1月1-8号单更,更新时间在晚上8点(>_

094 拒绝

盛阳握着大同传来的暗报,啼笑皆非。

“这……三姑娘这……”宁护卫暗暗擦汗,说不出话来。

他从前就觉得管沅厉害,却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等地步。

被梅姨娘谣言攻击后反败为胜也就罢了,居然还惹出这一桩——

也不能算祸事,至少对管沅来说是好事。

可对他们家世子,那就是大祸事了。

“世子爷,现在,怎么办呢?”宁护卫语气纠结。

盛阳的思路和宁护卫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他拧眉自言自语:“她到底是故yì

的,还是无意的?”

故yì

的?无意的?

宁护卫心惊:“世子爷的意思是,三姑娘想嫁到大同去?”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盛阳瞪了一眼这个情商不够用的下属,刀锋般的眸光把宁护卫割的一哆嗦,“你觉得她可能舍近求远吗?”

自尊心决不允许盛阳听到这样的猜测,更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相信大同能有比他更好的人,况且他对阿沅的心意,阿沅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舍弃他嫁去大同。

他只是怀疑,阿沅是不是担心他不会娶她,因此故yì

来了这一出试探他的反应?

如果是这样,他必须告sù

她明确的答案。

宁护卫苦着张脸,暗道自家世子爷是想岔了:舍近求远,现如今三姑娘在大同,怎么着也是世子爷远一些。而那些大同的不知dào

什么东西近很多。

要说就近原则,那也是三姑娘把世子爷舍了,嫁去大同。

“那,世子爷,现在怎么办,定远侯世子就在大同,万一他看上什么人,把三姑娘的亲事定下了?”宁护卫可是担心得很,他们家世子爷好不容易才等到仁和大公主府和定远侯府退亲,好不容易才决定争取三姑娘。可别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拦了路呀!

盛阳锐利的双眸盯着暗报的字眼。似乎要把那些恼人如“做媒”“招亲”的字眼剜出来一般:“研墨。”

他有他的骄傲,也要顾及她的感受,不可能真的写信问她此事。

但他必须表明他的态度,他的立场。他的坚持。以及他的行动。

大同管副总兵府中。休沐的管进拿着一沓纸放到女儿面前。

“这几天,我见得最多的就是媒人,说实话。我觉得里面有几个还不错。”管进十分满yì

地抽出几张纸。

“爹,”管沅脸色如寒冰,显然想阻止父亲,“那些人胡闹,您也跟着?”

只是管进并未听劝,把几张纸摆在管沅面前:“你好歹先听我说完,再下结论。请的都是正经官媒,婚姻乃终身大事,谁敢胡闹?大同知府的嫡次子,不是长子,你嫁过去倒轻松些。今年十六,已经考取秀才。他们家也是世代耕读,相夫教子,你的才学足矣。”

管沅偏过头去,显然很不乐意:“爹,我的亲事您不用操心,您好不容易休沐,好生休息就是,别操这些心。”

“还没说完呢,”管进浑然不觉管沅的反感,只以为是闺阁羞涩,“这个是将门,世袭指挥使佥事,今年十七,说是骑射不错,我到时还要再试试——”

“爹!”管沅实在忍不住,怒嗔着打断管进,“不用再念了!”

管进这才抬头,发xiàn

女儿的神色很奇怪。

脸不红心不跳却很生气——也就是,没有半分羞涩,满满的全是不耐。

这些天来,他一直不曾谈起京中的事情。虽然知dào

仁和大公主府的种种波澜,但起先他还以为是杨氏不忍女儿受委屈,做的主退了亲。可如今看来,只怕沅丫头也是有主见的,指不准退亲也有她的主意。

这般一来,再结合女儿今日的反应,管进似乎明白了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总不能为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家,耽误自己一辈子不是?大同虽然偏远,但也不必京城差,我在这任职,多少能照应你一二。”

“爹爹,”管沅深吸一口气,“我今年不想考lǜ

亲事,请爹爹成全。”

父亲的危机还没解决,她哪有心思想什么亲事。

况且,她知dào

盛阳如今还不能娶她,他没有合适的契机让他父亲来提亲,她不会为难他,她愿意一直等下去。

因此,亲事,只能无限期延后。

管进却不赞成:“今年不考lǜ

,明年你就及笄了,哪还有时间考lǜ

?拖得越久,适龄的人也越少,你不比你哥哥,他还能等明年,你等不得了!”他语重心长地劝女儿。

“及笄也不算很晚,”管沅轻描淡写地反驳,“而且,女儿不愿意嫁到大同。爹爹如今在大同任职,可以后呢?定远侯府的根基在京城,说不定过两年爹爹就回京了。遑论,”她顿了顿,“对这些人我实在不满yì

。”

为今之计,只能把自己的标准故yì

抬高,否则再怎么解释,父亲都能抓住她的马脚——

被之前退亲的事伤的太深?那就更该尽快找个好人家,让仁和大公主府的人悔愧难当,证明自己有多炙手可热呀!

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不着急可以慢慢挑?事实上她已经不小了,明年就及笄了,亲事这种东西,当然是早定才好。

只有把标准提到无限高,才能让父亲说不了话。

“齐允钧,”管沅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外茵茵绿草,“他的出身和能力,都是拔尖的。我再不济也得嫁与他相当的,如果比不上他,可不被京城人嘲笑?到时候得yì

的还不是焦家和仁和大公主府。”

管进被管沅这个想法噎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手上这些人和齐允钧相比——只怕比都不能比。

齐允钧十五的时候就是从四品官身,又是仁和大公主的长子,秋猎成绩也十分耀眼。

这般排算下来,就算回到京城,按女儿这个标准,选择的范围也很小。

“万一,找不到这样的人,你又该如何?”管进不禁问。

管沅依旧一脸肃色:“找不到就一直找,找到为止。爹,我知dào

您会说,日子是自己过,冷暖自知,不要考lǜ

旁人怎么看。恰恰正因为冷暖自知,爹爹可以不管我的意思把亲事定下来,但我开心与否,只有我最清楚明白。”

管进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你和你哥哥,怎么在亲事上都那么倔?你母亲性子最温婉不过,我当年也没像你们这样——”

“那是因为母亲很好呀,”管沅俏皮地眨眨眼,“爹爹见过比母亲更好的女子吗?”

管进语塞。的确,自己妻子的好他最清楚。庐陵杨家,家学渊源,无论教子,还是理家,她都做得尽善尽美,对他又十分敬重。他常年戍边,她更是一分怨言也无,守着子女孝顺长辈……

因此,这么多年,他从未生过二心,便连在大同也没有半个姨娘通房。

到底,还是洌哥儿和沅丫头遇人不淑呀!

“爹爹,有些事,是讲究缘分的,”管沅见父亲神色松动,便软化了态度,开始软硬兼使,“缘分到了,一切水到渠成;若是缘分没到,一味强求折腾,也是不欢而散没有益处。您放心,我有预感,明年这些事统统都会解决。”

管进轻叹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一沓纸:“这些人怕是要失望了!”

“我很感激大同百姓的仗义,但是,”管沅思索了一阵,“父亲还是出面说句话帮我婉拒了大同的百姓吧,理由就拿国师大人的话,说我今年不适合议亲,起先就是犯了戒,才出了那么多事。”

管进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怎么女儿说用国师大人的话,那语气就像国师大人也只是给管洌找了个理由似的。

但旋即他推翻了这种理由:定远侯府和这些番僧法师一向没有往来,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好,我会站出去帮你说话的。”管进略显无奈地答yīng

了。

见管进离去,一旁的灵修才做贼一般拿出一封信,交到管沅手上:“靖安侯世子。”

管沅接过信,还是熟悉的颜楷“沅亲启”,于是拆开信封。

粮草将于七月十八到。

一别经月,不知安否?近来京中气象阴晴不定,余与家父皆忙于此,不知大同边关又是怎样气象?

余之决心,一如前约,生生世世,唯念一人而已。

当务之急,自然以卿所愿为先,人命关天。而之诸后,亦将共进退。

管沅的指尖在熟悉的字迹上拂过,将这一片心意,轻轻抱在怀中。

粮草七月十八到达,也就是后日的事了,大同饥荒的危险终于可以完全消除。

而他所指京中气象,应该就是朝中局势的意思。

现下估计是刘瑜动作最频繁的时候,他也很忙吧?

而后的一如前约,管沅不禁翘起唇角:他是听说了什么吗?所以迫不及待来重申一遍心意?

生生世世,就算你不言,我也早已将生生世世托付于你。

你尊重了我依靠自己达成拯救父亲目的的心愿,我很感激。

而你所言的共进退,又何尝不是,我的夙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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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小鞋

七月十八,自江南由水道北送的粮食,终于运抵边关大同。

饥荒危机解除,管沅也闲了下来,听鱼叔回报各方情况。

“梅姨娘那边,估计是没辙了,最近不曾有动静,反倒是京中,”鱼叔顿了顿,“仁和大公主有些动作,似乎想为齐允钧定亲事。”

“哦,那有什么进展?”管沅坐在外院的杨树下,懒散地摇着白玉骨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被梅姨娘这么一搅和,歪打正着,自然没进展了,”鱼叔似笑非笑,“大同的事,多多少少已经传到京城,即便百姓不清楚,贵人们总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管沅不置可否:“大同的风声并不是最要紧的,年初的事余威未散,无论公卿还是文官,都不会轻易把要紧的小娘子嫁到仁和大公主府,一来面子上过不去,二来这等于在和定远侯府与杨家划清界限,三来日后和焦家怎么相处也是个大难题。这般的烫手山芋,仁和大公主一早就该料到没人接。”

鱼叔点头,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人总想试一试,争取一二,说不定就撞上大运也未可知。还有一事有些棘手,有人送了封信到靖恭坊。”

管沅接信一看,笔迹陌生,但既然知dào

靖恭坊,范围就划在那几个人里。拆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是柏柔嘉。

“之前柏姐姐出京,我就觉得奇怪。”管沅兀自思索起来,“她年纪不小,永国公府也着急了,只怕对她软硬兼施想让她接受这门亲事,才会把她送到田庄去……”

“不知永国公府给柏姑娘准bèi

了什么亲事?”鱼叔问。

“江苏巡抚的长孙,也真是够远的,”管沅微微叹息,“可能也怕留在京城,日后被人捅出旧事。”

鱼叔有些困惑:“依我看,江苏巡抚的长孙。除却远了些。这亲事也算不错了,柏姑娘又给你送什么信?”

“她不想嫁呗,”管沅两手一摊,“之前她碍于自尊和过往纠葛。没有说出来。一直在自己扛。如今眼看着没办法,扛不住了,才向我求助。只不过。我又不是她父母兄长,我能如何帮忙?”

“柏姑娘要姑娘怎么帮?”鱼叔问。

管沅深吸一口气:“她要我帮她找一个卦师,大概是说她有劫难什么的,必须带发修行才能避过!”

鱼叔听了如此诡异的主意,不禁蹙眉:“就算不满yì

眼下这门亲事,也用不着出家吧?柏姑娘这纯粹是立志不嫁了,可是……”他没敢说出后面的话。

管沅却帮他说出来了:“我知dào

你在猜测什么,我也是那样猜测的。当初说八字不合,她就来解释那并非她本意,后来更是屡次帮我帮定远侯府。我起先以为是永国公授意,用以缓和两家关系。然而,现在我觉得并非这么简单,”管沅顿了顿,“如果仅仅为了缓和两家关系,柏姐姐没理由要走到出家这一步,她是死绝了心,因为哥哥不可能娶她。”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柏柔嘉对哥哥……

假如没有先头永国公转了主意,哥哥和柏柔嘉,或许会成为最好的神仙眷侣。

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发展到柏柔嘉必须用出家作为自己人生的收场。

明明都已触碰到,却还是擦肩而过有缘无分。

管沅唏嘘不已。

“那姑娘帮她吗?”鱼叔严肃认真地问。

管沅摇头:“她来求我,是因为她并不认识有公信力的卦师,也没有足够的银两可以做成此事。但我去插手永国公府的家务事,实在不妥当。我不会帮她,不过看在昔日她的恩德,我给她指条路。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鱼叔称赞:“姑娘此举妥当,如果姑娘亲自操办此事,日后万一被永国公府发xiàn

,这就说不清楚了,他们抓到姑娘的把柄,还不知会怎样;如果全然不相帮,也对不起柏姑娘对定远侯府的帮zhù

。交给柏姑娘自己处理,最好。”

“正是这个道理。”管沅立kè

修书给柏柔嘉。至于接下来如何,就看柏柔嘉自己的缘数了。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现在换成她要被父兄逼迫嫁于他人,她也是断然不肯的。因此,她没有坐视柏柔嘉被逼迫的道理。

她写的人选,是庆寿寺的住持。庆寿寺住持并不是寻常收受银两与人方便的僧侣,他决定怎么做,完全听凭天机。逆天而行,给他再多银子,那也是不答yīng

的;顺天而为,根本不需yào

银两。

书信将将送出,第二日,阴云笼罩大同城。

“鞑靼小王子集结二十万兵马,预计后日抵达大同。此次兵马人数甚众,我们必须严阵以待。”军营里,管进的语气认真严肃。

马参将应和:“二十万兵马不是小数目,幸好前日粮草已到,否则现在更是棘手。”

坐在主位的杜砚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下面神色凝重的众将,不知该说什么。

二十万,他也明白是个可怕的数目。这个数目,足以让他一不小心,就丢了大同城。

但他不服气的是,为何总挑不到管进的错。

“行了行了,二十万兵马,自然要严阵以待,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yào

你们说?”杜砚不耐烦地挥手,“管副总兵,你负责守北城门;马参将,你守东城门……”

说了一通分派任务的话,大家都没有意义,虽然杜砚依旧把任务最重的北城门给了管进,自己窝到最清闲的南城门去了。

“不过,兵力该如何分配?”周指挥使问。

“兵力,”杜砚顿了顿,“每个城门五千兵马。”

此话一出,大家骤然变色。

每个城门五千兵马,这意味着无论这城门难守与否,都是五千兵马。

可是东南西城门五千兵马还说的过去,谁都心知肚明,主要战场就是北城门。杜砚只拨了五千兵马给管进,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末将请求北城门再加人手,五千兵马实在太少。”管进蹙眉,语气还算和缓,显然打算先礼后兵,虽然这等事件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杜砚微微一笑,当然,皮笑肉不笑:“管副总兵说笑了,大同城不算大,却也不小,五千兵马只是北城门,其他段城墙还需yào

人手。另外还有机动军,所以,五千够了。”

管进暗暗咬牙:杜砚这么说,表面上看无可挑剔,然而到了真打起来,机动,肯定都在杜砚军令的束缚下,绝对不可能响应他北城门的请求。

马参将也很愤nù

,强制自己缓和了语气:“杜大人,北城门本就不好守,何况机动也不需那么多人——”

还未说完就被杜砚打断:“你是总兵还是我是总兵!我有我的战略部署,说守城,谁不想自己的兵马越多越好?此事就这么办,谁再多言,军令论处!”

众人皆一副凝眉忧思的模样,退离军营。

这不明摆着给管进穿小鞋吗?偏偏兵权都在杜砚这个大同总兵手上,旁人可以说话,却没有决定权。

“管大人,西城门事少,要不我拨一千人给你?”周指挥使拉着管进私语。

周指挥使能做到这般,可见管沅这些日子在女眷中的努力没白费。

周太太每次从管沅那回去,就满口夸赞,周家的小娘子也很喜欢管沅这个姐姐。故而如今周指挥使看到这般情况,心有不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受妻子孩子影响,故而想帮一帮管进。

马参将也不动声色靠过来:“东城门估计也没危险,我也拨一千人给管大人。”

马太太对管沅常常称赞有加,此刻马参将看见周指挥使带了头,自然乐意出一份力。

管进十分感激地拜谢两人:“五千人,守东西城门本就是刚好而已,万一小王子偷袭东城门或者西城门?管某感激两位好意,但万一因为此事,东西城门出了差错,我们都担当不起呀!所以,两位还是领着五千兵马守好东西城门,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周指挥使和马参将都明白,管进这是在为他们考lǜ



如果东西城门人少了,他们的守城任务会更加艰难。

他们还想说什么,管进却已经告辞离去。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清楚了对方眼中的叹惋:这样的好上峰,可惜了!

内院的十字甬道上,周太太和马太太一边一个拉着管沅的手,把事情始末都告sù

了管沅。

“昨晚爹爹回来,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表示,”管沅不禁忧心忡忡,“多亏了两位前来告知,否则我还不知dào

呢!”

周太太叹息:“本来我夫君和马大人都想从自己那拨一千人给管大人,可是管大人拒绝了。”

“是呀,”马太太一脸郁色,“杜大人这样安排,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给管大人穿小鞋。”

“多谢两位太太相告,此事我会想办法的。”至于办法是什么,管沅一时间头绪全无。

怎样才能改变杜砚的想法呢?(未完待续……)

096 逆转

杜砚的心思很易猜。

自他任大同总兵以来,指挥上的错误不在少数,而每每都是管进补救。

若他是聪明人,就该学会笼络管进,毕竟杜砚身后有太后娘娘支持,足以和管进结成同盟,说相互利用也罢,至少凭军功步步高升是没问题了。

可杜砚心眼太小,加上与大同本地将领官员一直不和,因此才想出如今的下下策——

在资源人手上限制管进,等管进出错失守北城门,然后自己领着机动人马补救北城门,最后演变成管进有过他有功。

到时候他就能加官进爵,而管进要承担战败身死甚至连累家族的后果。

管沅在心里暗骂杜砚蠢货!

北城门无论如何都不可失守!一旦失守,小王子就会带着鞑靼大军插进这个缝隙,哪怕北城门的缝隙极小。

鞑靼小王子是什么人?前世他屡次犯边,都没有吃亏,可谓这些年来关外最大的威胁。

别说他杜砚是个草包,就算是一员猛将,也不可能撑得住北城门失守的大同城。

杜砚这么做,是拿自己的性命和家族开玩笑,也是拿整个大同的军队和百姓开玩笑,更是拿中原安危开玩笑。

大同一旦失守,京师危矣!

“备车马,我去杜府。”

京中靖安侯府。

盛阳送信走的是兵部的路子,去大同不过朝发夕至。加上密印再配专人负责,自不会有人得以偷窥;管沅没有这层关系,送信都是自己的人手亲力亲为,故而要慢上许多。

因此,管沅的回信和鞑靼小王子围攻大同的情报,几乎是同时送抵盛阳手中。

“杜砚肯定会为难定远侯府,”盛阳冷冷分析,“必须通过朝廷给杜砚施压。”

“那要怎么做,武康伯世子会听话吗?”宁护卫不由担心。

“我会把我在大同的见闻详细告sù

父亲,让父亲明白大同局势的紧迫复杂。上书朝廷。至于武康伯世子听不听话。已经不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了。”盛阳说着,眉间显出隐忧。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起来是什么样子,还是杜砚说的算。就算他在京城帮的再多。关键也还在杜砚。

这种时候。他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阿沅身上。毕竟杜砚和杜砚的命门梅姨娘都在大同,他,鞭长莫及。

拿起她所书回信。清丽姿绰的台阁体隐晦透露大同做媒事件已被平息,其余却并没有多言。

她早料到此番灾劫将至?还是她又会做什么豁出命的举动?

盛阳一拳砸在花梨木几案上,茶盏碎裂,微不可查的血丝从拳中现出,昭示着他难以隐忍的怒气。

如果,如果杜砚让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会提刀亲自灭了武康伯府!

大同杜府,管沅在门口步下马车,看了眼拦住她继xù

前行的护院。

“怎么,杜府不欢迎我?”管沅巧笑而问。

“杜总兵有令,无论来客是谁,一律不准放行。”护院面无表情地回应。

管沅笑容渐淡:“杜总兵还在军营,府内除却梅姨娘和几位公子姑娘,也没有其他要紧人。实话实说,我今日是来见梅姨娘的。”

“杜总兵有令,无论来客是谁,一律不准放行。”护院不管三七二十一,又重复了一句。

管沅深吸一口气,秀致的唇边挂上清浅的笑,美眸中却是淡漠的冷酷:“不管是谁的命令,你们的职责就是为武康伯府好,为杜总兵好,我想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请你们让我进去,否则,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护院的神色没有显出半分为难,似乎并不相信这样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能带来任何不利于杜砚的事。故而依旧拦在大门前,脚步未挪。

见此,管沅摇头无奈道:“也罢,既然你们不相信,我只好做出什么让你们相信。鱼叔,按原计划行事。”

鱼叔风一样去了,不多时,杜府门口陆陆续续拥挤了很多百姓。

城门在今早关闭,身居大同或者常来往大同的商客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同地处边关,常有战事,关闭城门,就是战事将临的先兆。

然而当管姑娘派人告sù

他们,此次二十万鞑靼骑兵围攻大同,杜总兵却只给了四座城门每座城门五千人的时候,所有人对家园失守的恐惧都涌上心头。

前朝北方铁蹄攻下中原的阴影,早就通过官方史册和民间说书,深入每个人心中。他们再清楚不过,一旦大同失守,他们以及家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因此在管沅的鼓动下,大部分百姓都聚集到了杜府门口,要求杜总兵更改命令,增派军队。

“总不能拿我们的性命当儿戏,到时候杜总兵倒是可以携家带子逃走,我们又该怎么办!”一个中年男子抗议。

“就是,假如今天不是管姑娘告sù

我们,我们还蒙在鼓里,到时候鞑靼蛮子来了,都不知dào

怎么死!”青年明显很是后怕。

一个老者叹息:“我虽不懂打仗,但是二十万,五千,我当了一辈子账房,数我总算得清楚,这叫以卵击石呀!”

众人的指责一致向着杜砚,管沅则是暗暗感慨:还好之前梅姨娘的事让杜砚不得民心,之后她赈灾又博取了百姓的信任。故此消息一出,百姓都相信她说的是真话,都来声讨杜砚。

“你们也看到了,”管沅偏头问一脸茫然不知措的护院,“这般情形,你们打算怎么办?”

硬碰硬?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加起来也就几十人,就算手拿兵器,也架不住人海战术呀!况且真闹出人命,他们也担待不起。

保持沉默?现在人家都堵你家门口了,一副不给说法不散开的模样,总不能一直僵持在这吧,那世子爷该怎么回来。

护院一个头两个大。

“依我看,咱们直接把杜总兵家眷扣下,看他还敢不敢马虎应战!”一个莽汉直接说出最强硬的手段。

管沅转身抬手,示意大家平静:“我们现在只是向杜总兵讨个说法,所谓先礼后兵,先好好谈,如若谈不妥,再想其他办法。”

众人纷纷赞成,但也表示一定要让杜总兵改变命令和决定。

管沅此时再看向护院:“都到这一步了,我去见梅姨娘,还有任何问题吗?”

护院蔫了,伸手一指:“管姑娘请。”

杜府后院,花草繁茂。

梅姨娘坐在凉亭中,看着淡漠走来的管沅,媚笑中带了一丝讥讽:“管姑娘真是好本事,三言两语就鼓动了这么多百姓为你卖命!”

“最好本事的是梅姨娘,”管沅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郑重,“他们的命不在我手里,而在杜总兵手里;杜总兵会听你的。所以,他们的命,都在你手里。”

“你的意思是,让我劝我夫君改变主意?”梅姨娘有些好笑地盯着管沅,媚眼微挑,似乎发xiàn

了什么荒谬的事。

管沅点头:“是,我没有办法劝杜总兵,其他将领也没有办法。所以,我希望梅姨娘能劝杜大人,终止这场无意义的争斗。”

这句话,管沅并非虚言。如今最能影响杜砚的,非梅姨娘莫属。至于京城武康伯府的压力,太远,也太慢,效果还不好。所以,如今唯一的突pò

点,就是梅姨娘。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些百姓死活与我何干。”梅姨娘满不在乎地说。

“看来梅姨娘是把自己还有子女的命也不放在眼里了?现下百姓围着杜府,你们怎样也不可能出去。杜总兵这样决策的结果,除了兵败还是兵败,到时候鞑靼铁骑攻入大同,你以为你们能逃出生天?”管沅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梅姨娘。

百姓死活与她何干?

梅姨娘的表情果然变了,强自镇静了片刻,她才道:“你说兵败就兵败?你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小娘子,你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五千对二十万,梅姨娘应该能算数,”管沅盯着梅姨娘,美眸里带着郑重的警告和严肃的郑重,“胜败不需yào

我多说,你不信就罢。另外我还要警告你,就算你在大同城破时逃出生天,武康伯世子兵败失大同,满门抄斩免不了了。而你,也不能幸免。”

她就是要用寻常人性贪生怕死的弱点,动摇梅姨娘的心。

“你觉得你在这危言怂听,我会信多少?”梅姨娘摇头,笑容似媚似蔑。

“我说话不算数,那么百姓呢?我是危言耸听,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我们说的都不做数,其他将领呢?你只要一一去了解,就会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管沅一脸肃然。

梅姨娘微微低了头:“我会去了解,管姑娘请回。”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

管沅微微蹙了眉:“鞑靼大军后日就到,所以还请梅姨娘抓紧。”便告辞转头离去。

出杜府的门时,管沅告sù

百姓此事正在协商,让大家不要着急。

只是话说完过了一阵,一声突兀的喊叫传来:“杜家家眷逃跑了!快追!”(未完待续……)

097 夺权

杜府门口,鱼叔已经把护院都控zhì

起来,清理了门房,让管沅先进去歇着。

而方才被喊打喊杀要捉拿的梅姨娘,以及几个庶子女,则从人群外带到了杜府大门前。

“我本意是让梅姨娘明白事情的严峻程度,让她劝杜砚改变主意。毕竟在大同,对杜砚影响力最大的,恐怕就是梅姨娘了,”管沅坐在门房的椅子上,凝眉摇头,“然而我没想到……”

没想到这梅姨娘也够登不得台面的,方才说话的时候满眼轻蔑,说完了却做出这等鬼祟事情——

不是规劝夫君纠正错误,也没有下死心肠要和管沅对着干,而是选了最不入流的逃跑。

她告sù

梅姨娘大同危矣,不是让梅姨娘拿着票子带着孩子就跑路的!

管沅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显然明白梅姨娘或许连铁都算不上,她也没多几分希望。只是眼下事情完全脱控,她得拿个主意才是。

“姑娘,杜总兵那边,很可能已经知dào

消息了,再拖下去对我们不利。”鱼叔神色多了几分担忧。

管沅沉思片刻,渐渐有了主意:“你去审梅姨娘,务必抓住她身边的丫鬟做证人,找出他们的确想逃出大同的证据。然后和百姓交代,就说不能把大同的安危交到一个临阵脱逃的总兵手中,杜砚得到消息一来,就把他的兵权抢下来。”

灵均惊呼一声:“姑娘这是要,这是要——”她不知该用什么词。大逆不道好像有些严重,毕竟姑娘不是谋权篡位;揭竿而起似乎也不对,姑娘的身份并非草莽英雄。

但这不妨碍所有人理解管沅的意思——让百姓奋起,反抗杜砚,把大同城的兵权抢过来。

鱼叔深吸一口气,冷静了片刻方想通其中关节,大为敬佩地行了一礼,赶忙出去审梅姨娘逃跑案了。

本来管沅的意思是先礼后兵,让梅姨娘劝杜砚改变主意;然而梅姨娘已经做到这份上,连逃跑都搬出来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还顾什么先礼后兵呀?直接抓住这个把柄向杜砚发难——

你的家眷临战逃跑,你还能执掌大同兵权吗?

至于军中其他人,大部分都与杜砚不合,平日里敢怒不感言。那是看在杜砚官位的份上;时至今日。临阵脱逃这样的罪名杜砚背定了。这是大同千万百姓看着的,是他们亲眼目睹的,证据确凿决计不假。因此。杜砚要承担的后果,只怕不轻,官位更是化为泡影了。

这样一来,如今事情已成功一半,只要兵权成功从杜砚手里夺走,执掌大同兵权的就是身任副总兵父亲,一应问题迎刃而解,大同保卫战也一定能取得胜利。

思及此,管沅唇角绽开胸有成竹的笑,看向窗外不远处,那双带着不甘和恐惧的媚眼。

梅姨娘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显得十分紧张,嘴上却依旧倔强:“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等我夫君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她夫君现在自身难保,”灵均在一旁摇头,似乎正看一场好戏,“还怎么收拾我们?”

梅姨娘冷哼地抱着女儿:“你们别得yì

太早,整个大同的兵马都在我夫君手里——”

话还未说完,鱼叔毫不客气地打断:“方才要不是各位心细,一直盯着后门,只怕杜总兵的家眷就要逃跑了。我们怎么敢把大同的兵马和大同的安危,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

百姓纷纷附和。

梅姨娘咬唇不语。

她听了管沅的说法以后,又听丫鬟说了外面动静,便猜测到管沅想利用她逼迫杜砚改变决定。

所谓先礼后兵,如果管沅劝自己不成,就会一直围着杜府,拿她和孩子做人质,然后逼迫杜砚……

她怎么可能让杜砚改变决定!这是给管进穿小鞋,是报复定远侯府最好的机会!

什么大同安危,与她何干!

所以,她一定不能被管沅掌控,一定不能变成威胁她夫君的棋子。

于是乎才有了关于逃跑的谋划,她只要跑去军营,找到她夫君,无论这里有多少百姓,大同军队一出,谁敢违抗?到时候在杜砚的保护下,她和几个孩子肯定会安然无恙。

时间紧迫,她担心这么拖下去围府的人会越来越多,于是她匆匆拿了一把银票,带上子女便走。

哪里知dào

,那些百姓实在数量太多,他们刚从后门溜出杜府,就被人发xiàn

了。

鱼叔看也不看梅姨娘半眼,只顾审问婢女丫鬟,三两下就把罪名定性了。

梅姨娘这才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想要反驳,然而她发xiàn

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用,鱼叔和围观的百姓,压根就不理会她。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而管沅只相信自己要达到的目的。

事到如今,梅姨娘怎么想的已经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梅姨娘做了什么,而她又能怎样利用这些事达到自己的目的。

“胆小鼠辈临战脱逃,无论军法律法,都是重罪,我们怎么能把大同的安危交到这种人手里!”

“一定要严惩杜总兵!”

百姓呼声大起,管沅看着义愤填膺起来反抗的民众,一声长叹。

得民心者得天下。

暮色西沉,管府的十字甬道上,女子拂了拂白玉骨扇的浅蓝色流苏:“还好爹爹不算迂腐,遇到这种情况倒是杀伐果duàn

,没有再三犹豫畏手畏脚。”

“那是大同城的百姓不允许世子爷犹豫,”灵修高兴地说,“他们都把武康伯世子擒拿下马了,放了武康伯世子,百姓还有活路吗?”

“这叫法不责众,也叫众志成城,”管沅浅笑,“最要紧的是,武康伯世子家眷叛逃,证据确凿。”

如今的杜砚,身份只是武康伯世子,而不是什么杜总兵了。

军中将领与大同知府一起将杜砚暂时停职,并把奏折证据全部呈了上去,就等皇上正式处置。

“这下咱们定远侯府可以高枕无忧了!”灵修大松一口气,心情愉悦。

管沅想得却更深更远:“也不见得,武康伯府有太后庇佑,难保杜砚不会起死回生,过个几年再出来任职。我今日这步也算兵行险招,就不知日后会有什么后果。特别是,杜思到底明不明白。”

“杜姑娘是个明白人,肯定不会把罪责怪到姑娘身上。要说此事罪魁祸首也是梅姨娘,要不是梅姨娘逃遁被抓到把柄,后面的事哪会这么严重?”灵修宽慰自家姑娘。

“杜思是明白人,”管沅拧眉,“可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有时候有些事,不需yào

理由,可能只为了争一口气,就看有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所以她日后必须保证定远侯府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被武康伯府抓着把柄追着打,也是够让人头疼的。

而且,就算杜思明白,武康伯府其他人不会明白。

今日一次,武康伯府和定远侯府的梁子彻底结下了;就算她不反抗不为难杜砚,依照杜砚对父亲管进的态度,这梁子迟早要结下。

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是多么不想与杜思为敌呀!

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父亲忙着兵权交接和重新调兵遣将,今晚只怕回不来。后日鞑靼小王子和二十万大军就要到了,军营那边估计有忙不完的事,你和卫叔说一声,让他去军中看着父亲照顾起居,别让父亲累到。”管沅仔细嘱咐。

京城靖安侯府。

休沐日的午后,衙门突然送来急报,搅了靖安侯盛巍的午后小憩。

“去观澜堂,把天昭叫来!”

拆开急报的盛巍大惊失色,连忙遣人把盛阳叫过来。

“大同突发变故,这可是在敌军大举压境前,一旦处理不好,大同危矣!”盛巍烦躁地扣着桌面,“你最近都在关注大同,你有什么看法?”

盛阳看到急报内容,却是大松一口气,面上仍旧冷清:“父亲,我认为父亲要担心的不是大同,而是京城。”

“怎么说?”盛巍知dào

自己这个独子向来有些异于常人的想法,而且这些想法往往很漂亮。

不仅过程漂亮,结果也漂亮。

“我上次同父亲解释过大同总兵和其他将领之间的关系,武康伯世子才是最不合群的那个人。现在把那个人剔出去,大同城就由一盘散沙凝聚在一起,才能成为铁桶,抵抗住鞑靼的进攻。”盛阳解释。

盛巍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但我总觉得此事蹊跷,家眷逃跑?武康伯府看起来不像是能做出这等蠢事的。会不会是有人嫁祸?”

盛阳在看到“家眷”二字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定是阿沅的手笔。至于是不是嫁祸还是确有其事——

就算是嫁祸,他也得把事情说得比真的还真。

“我看不可能是嫁祸,这么多百姓盯着,怎么嫁祸?而且,据我所知,跟着武康伯世子在大同的家眷,是个登不得台面的姨娘,因为武康伯府容不下,才被武康伯世子带到大同去的,如此行事只怕说得通。”盛阳认真严肃地回答。(未完待续……)

098 蹊跷

盛巍蹙眉良久:“此事不要过早下定论,既然已经把杜砚暂时停职,再任命总兵时间上也来不及,明日鞑靼小王子就抵达大同了,只能看这个新铁桶,到底有多牢固。你说要注意京城又是怎么回事?”

“父亲所言极是,大同只能暂且如此,”而事实上盛阳是很相信大同防守的,上次见管进阻拦皇上出关,他就看出管进是个正直实干的军人,也难怪阿沅心性……想到此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分神,赶忙回应,“注意京城,是要注意有人包庇武康伯府。”

“你说太后?”盛巍轻而易举猜到儿子的心思,“后宫不得干政,武康伯府也不是太后嫡亲的娘家寿宁侯府。如果杜砚确实有过错,一定不能轻饶。”

盛阳有些无奈:“虽不是正经嫡亲,武康伯府却是有实权的公卿,与兄凭妹贵没有半点实权的寿宁侯府相比,简直判若云泥。因而太后显然更看重武康伯府,父亲多留个心眼就是。”

“我会留心。”盛巍凝重回答。

元年七月二十二,鞑靼小王子进犯大同。

管沅在西厢房放下笔,将雪宣折好递给灵均:“让鱼叔送到军中,找可靠的人按这个方子给伤员配药。”

“姑娘什么时候,会开药了?”灵均愣愣接过纸片。

“我不会自有旁人会,你快去。”管沅淡淡回答。

雄土鳖四钱.胆南星五钱.血竭五钱.没药八钱.马钱子(微炒)九个.龙骨(涩舌者真)三钱.南红花五钱.川羌活三钱.螃蟹骨三钱.当归三钱.净乳香一两.口防风五钱.白芷五钱.升麻五钱.菖蒲三钱.川芎四钱.

她抄写的正是京城时盛阳给她的那张方子,本意是想多加那几味药阴损管洛。只是管沅并不曾用。

现下战事激烈,这方子倒是派上用场了,兵将能少受些苦楚也是好的。

灵均答yīng

着去了。

“灵修,你陪我去趟杜府,我正好出门看看外间情况如何。”管沅站起身理了理天水色的裙裾。

她所在的位置是大同城中心,因此,尽管北城门鞑靼军队攻势猛烈,管府还是十分安静。她出门也并非要去前线逞能,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她清楚什么是扬长避短。也不愿意给我方军队拖后腿。因此她说看看外间情况。自然不是战事如何,而是百姓如何。

至于杜府,已经成了软禁杜砚和梅姨娘的樊笼,她去那里。不是大发慈悲要陪孤苦的梅姨娘说话。而是因为心中有一些疑惑。

马车行驶在大同城中。

夏日阳光烈烈。大同城街巷却十分冷清,让空气中的燥热也淡了下来。

管沅微微叹息:“也不知此回鞑靼军队什么时候才能走。”

“姑娘是为大同安危担心吗?”灵修问。

管沅没有回答。

她并不担心大同安危,她知dào

父亲的能力。也相信如今在父亲的指挥下,大同城一定会安然无恙。她忧心的是父亲的安危,前世父亲取得了胜利,可还是没能幸免陨落的命运。这辈子,她又该怎么办呢?

杜府的一处院落,管沅抬眼望见被带到凉亭里的梅姨娘,挥手让其余人先退下去:“都站到墙根那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墙根处,花草繁茂,距离虽远,却一眼能瞧见这显眼的凉亭。

管沅可不确定妩媚而邪乎的梅姨娘,会不会突然对自己不利,因此定不能让众人的视线离开自己,以免梅姨娘趁机对她做什么。

“你知dào

,泌阳焦家?”管沅淡淡问道。

“和我有什么干系,”梅姨娘好笑地掩唇,轻蔑的媚眼斜觑管沅,“谁都知dào

你被焦家的嫡出小娘子逼下了堂,这会子来问我又是什么意思。”

管沅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得似乎梅姨娘不是在说自己的事:“逼下了堂?大概也只有你会认为,堂堂一介高门嫡女做妾是很光荣的事,焦家的名声现在已经彻底崩坏,你似乎很希望看到武康伯府步他们后尘?”

“这句话你倒没说错,我还真希望看到这一切,武康伯府和我有什么干系,那里面没一个好东西。”梅姨娘满不在乎道。

“哦?武康伯世子呢?”管沅似笑非笑看着她,“莫非梅姨娘希望武康伯世子受此等骂名?”

梅姨娘冷哼起:“你不需yào

再挖陷阱引我上当,挑拨我和我夫君的关系。”

管沅很显然注意到了,她数次提起杜砚,用的都是“我夫君”三个字。说实话,这等直爽不忸怩的作风,她还是蛮喜欢的,只可惜喜欢归喜欢,有些事无法避免。

譬如,这声“我夫君”也没多少时日可以再叫了,这次梅姨娘闯下大祸,直接导致武康伯府丢掉了在大同的兵权,就算她能活着回京,也不会活到第二天早上朝阳普照。

因此,管沅才敢说出如下的话试探她:“焦家也算聪明,知dào

如今在文臣和公卿之中都不好混了,把手申进宫中,和乾清宫的人搭在了一起。”

她不显山不露水地观察着梅姨娘的脸色。

前世焦家是刘瑜的一条狗,今生还没露出脖子上那条绳子,但也快了,就在三个月后;至于武康伯府,管沅还真拿不准前世的杜思和刘瑜谁是主谁是仆,或者只是互相利用,又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是整个武康伯府,还是只有杜思出面。

因此她需yào

试探,试探梅姨娘的反应,就梅姨娘和杜砚的关系,如果确有其事,梅姨娘不可能一无所知。

“不过你们武康伯府早就和慈宁宫搭在一起了,”管沅继xù

补充,“可惜后宫不得干政,之前寿宁侯这个太后娘娘的亲哥哥,被御史参奏以后都不得不领罚。”

梅姨娘的眼色,在听到焦家和乾清宫时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却又极块掩饰下去。那种变化并不来自惊讶,而是有一丝慌乱。

管沅得到了答案,话锋一转:“其实我今日只是想告sù

你,和定远侯府作对没有好下场,焦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是吗,那我就看着,你们定远侯府能不能笑到最后,还真是个谜题呢!”梅姨娘恢复了一如往日的倨傲,媚眼一挑,风情万种间又含着不屑。

管沅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出院子。

梅姨娘和杜砚不能相见,因此管沅也不怕她把今日的谈话告sù

杜砚,产生什么后果。

梅姨娘也见不到几日的太阳了,因此定然是没机会看到她想看的。

管沅得到了答案,却并没有如释重负,反倒更加忧思重重。

武康伯府和刘瑜已经勾结在一起了,刘瑜的手太长太快。

她本来还想着,最好能阻止武康伯府和刘瑜结盟,然而现在,她才发xiàn

居然已经晚了。

这样一来,她这辈子势必要和杜思站到两个对立面上,这会是一个强dà

的对手。

无论是父辈间的仇怨,还是最后的立场——

既然命运给她安排了这样的路,她只能走下去!

“灵修,我们去周太太那里看看。”管沅心里明白,现下还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守好大同城,保护好父亲,才是最紧要的。

灵修轻声应是:“周姑娘很喜欢姑娘写的字呢,姑娘去找周太太,她肯定开心。”

“我这还不是怕她们太焦急,毕竟丈夫父亲都在对敌,”管沅顿了顿,“其实我心里也没谱,怕得很,还是找她们做个伴罢!”

周府内宅,周太太拉着管沅说话:“那个百户,起先我们家老爷也没看出来,谁知dào

调兵前操练的时候,一箭就射飞了,直奔人群中去。在场的人都吓呆了!”

“那后来怎样了?有没有误伤旁人?”管沅听到十分关键处也很紧张,“好歹也是个百户,怎么身手这么不靠谱?这真要上阵了,敌军却还没砍几个,先把自己人放倒了,如何了得?”

周太太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我听着都惊险,好在没人伤到。管副总兵于是也不许他再拿弓箭,要把他调去管粮草器械,做后方去。结果他死活不肯,硬是说自己想上阵杀敌。”

“还有如此死皮赖脸的人?”管沅撇撇嘴,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个百户,毅力倒是有,可是真认清自己要走什么路了吗,“后来怎么解决的?”

“后来,管副总兵心软了,大约也是想提携年轻后生,允了这个百户跟在自己身边做事务官,但还是不许上阵,什么时候他考合格了,才能上阵杀敌。”周太太回答。

管沅摇头叹笑:“我父亲这个人,耳根子太软,怎么就这样答yīng

了,如果以后人人都来这般求他又如何是好,有了第一次还不得有第二次?”

周太太开解:“或许是那个百户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未可知。只要不上战场不误伤人,就罢了。”

管沅微微摇头,似是不赞成。想着父亲平日的为人,也不像这么好说话的,莫非有什么蹊跷?(未完待续……)

099 暗箭

大同北城楼,阳光刺眼。

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双方难分轩轾。

鞑靼小王子的战策,从最初的猛力攻坚演变成如今的小打小闹,似乎已经被消磨了战意。

“没想到鞑靼小王子倒是个有能耐的,屡战屡败军心都不曾涣散。”管进指着远处井井有条的鞑靼大营。

他尊敬对手,更提防值得他尊敬的对手。

“大人,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尽快找到突pò

口逼退鞑靼才行,否则我们的粮草,只怕也是不够了。”马参将一脸担忧。

幸而前阵子有一批江南调运过来的粮草,否则大同被围,这里只能饿殍遍野,等朝廷援军。

“鞑靼也不可能拖下去,”管进分析,“已经入秋了,年前他们必须撤军,草原入冬以后养不了那么多牛羊。我们要吃饭,那二十万鞑靼大军也要吃饭。”

“所以,鞑靼小王子在蓄势待发?”马参将若有所悟。

管进点头:“很有可能,我们必须提防,不能掉以轻心。”

“大人,周大人有要事,正等在军营里。”事务官安百户回禀。

管进转身点头:“我这就去。”

“大人,属下能不能,去校场?”安百户一脸希冀。这是他射箭险些误伤人半个多月来,第一次提要求。

“现在战事吃紧,校场那边都是操练的人,”管进婉言拒绝。“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急于一时。日后我会亲自教导你!”

安百户连忙道谢:“多谢大人提拔教诲!”然而垂下的双眸里,有的只是隐忍的渴望。

他想去校场,想摸到箭,实在太想了。

周指挥使在沙盘上划出几道线:“如今鞑靼想从西城门入手,已经在这几个地方开始布置,最迟后日,西城门会爆fā

一场大战。”

管进思索片刻:“调集人手严加提防,一旦开战立kè

派人来通知,我亲自过去看看。”

“末将遵命。”周指挥使应下。

一旁的安百户头更低了。

一旦开战。管进去了西城门。他是不是就能抓到机会了?

大战在第二天清晨爆fā

,城楼上火炮轰鸣声起,铁弹砸在冲锋的鞑靼军阵之中,看上去一片惨烈。

只是装填需yào

时间。期间只能用弓箭和同样需yào

装填时间的火铳稳住阵脚。

而鞑靼也很明白他们武器的层次。抓的也就是这个时间差。在第一轮火炮射击完毕后,才派出主力尽快攻城。

一时杀声如雷。

听到开战消息的管进很快赶到现场指挥战斗。

大同兵将按已演练到熟稔的阵型和层次不断攻击着,始终没有让鞑靼军队占到便宜。

战役进行到最激烈时。城楼北侧的瞭望塔上忽然发出一声嗡鸣,淹没在嘈杂的城楼上——

一只羽箭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飞向城楼上举刀的管进。

“大人小心!”察觉到的几人高喊,想要提醒管进。

然而管进好似没听到一般,下一刻他猛然转身,箭矢由直直对准背心变了一个方位,穿甲而过。

鲜血在军甲上开出妖娆的花。

管沅手中茶盏落地。

“被自己人射伤!这个人哪去了,抓到了吗,是奸细?爹爹现在怎样?”管沅焦心欲焚。

卫叔一脸凝重:“要不,姑娘还是去军中看看吧,世子爷不方便挪动。”

管沅在卫叔话音未落时,就已经冲出垂花门:“鱼叔,备马车!”

大同营房,管沅撩起帘子,便看到父亲略显苍白的脸,鼻尖一阵酸楚。

她以为,要到年底父亲才会有危险,以为现在还有时间。

谁知今生改变的事已经太多,父亲的危险居然提前了。幸好,幸好没有殃及性命!

“爹爹,”管沅红着眼眶咬着牙,“您……”

终究没说出话来。

管进对着女儿轻松一笑:“我没事,还多亏了你的药方,否则如今,怕是还没止血。”

管沅眼眶里的泪水蓄得更满,侧头问一旁的军医:“爹爹伤在哪,严重吗?”

军医恭谨回答:“管姑娘不必担心,管大人伤在手臂,只是皮肉伤,并未动到筋骨。管姑娘的药才是救了管大人一命,那一箭是神臂弩射出,力道强劲,失血过多也很危险。”

管沅深吸一口气,那伤药,还是盛阳给的方子。心中又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情绪。

她行礼向军医道谢:“有劳了。”

军医客套了几句才退出去。

管沅凝眉望向卫叔:“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人伤了自己人,这人是鞑靼的奸细?还是爹爹政敌的人?”

管进听女儿一开口就在点子上,不知dào

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心:“你一个小娘子,关心这些做什么,知dào

了又如何?我自会处理。”

“爹爹,我到大同不是来玩的,”管沅有些不悦,“您现在就得好好休养,有些事可以交给我打理就交给我。”

管进微微一愣,旋即看到一旁的鱼叔。

他是定远侯世子,虽然没有接手,却也对定远侯府的暗线有了解。鱼叔是先头帽儿胡同的老人,他自然是认识的。

父亲管路把鱼叔都交给了沅丫头,用意应该很清楚。

但他还是担心,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掺和这些事真的好吗?

仿佛看出管进的顾虑,管沅柔声解释:“我的意思,就是让您好好歇着,有些事我能帮您做的我就帮,但对外不需yào

说出我的名字。我只是来尽孝照顾您的,对外做决定的还是您。”

卫叔眼前一亮:“三姑娘这个主意甚好,世子爷目下的状况,确实不宜操劳。不如让三姑娘襄助,说不定还能别有所获。”

管进有些疲累,说了这么会子话就伤神了。神臂弩的威力不可小觑,虽没伤到要害,却也算不得轻。

他这才点点头:“也罢,卫叔知dào

一切,你和卫叔商量着办,有问题再来找我。”

管沅又嘱咐了几句休养的话。

卫叔在外间,和管沅交代了具体的事情。

“也就是说,爹爹一早看出那个安百户有问题,把他留在身边就是想引出后面的事?”管沅不由蹙眉。

这样做的确有效,可是实在太危险。今天那一箭万一父亲没避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神臂弩不必普通的弓,虽然射程短,可是力道强劲,速度奇快。一旦射中,必是穿体而过,如果是要害,必死无疑。

父亲这样做,太过以身涉险了。

“世子爷一直派人盯着安百户,这才在安百户射出那箭后直接擒拿了活口。”卫叔解释。

“校场之时他能装出故yì

射偏,最后竟然还没有误伤人,证明箭术非凡,”管沅分析,“利用这个方法吸引爹爹注意从而潜伏在爹爹身边,最后击杀——这个安百户背后的人肯定也非常人,时间点上,恰好是杜砚革职以后,会不会是杜砚的人?”

“武康伯世子目前没法和任何人联系,而且此人既然有这般能力,武康伯世子之前想必就会重用,不会等到所有将领一边倒甚至自己倒台后,才拿出来。”卫叔否定了这个想法。

管沅一手托腮:“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毫无疑问是,这个人希望父亲死,父亲除了杜砚,到底惹了谁?”

卫叔摇头:“世子爷为人清正,这些年一直在大同,除了与武康伯世子不合,并没有其他人与之有过节。”

“如果不是鞑靼,那就是杜砚的同盟了,”管沅想到一种可能,“杜砚被革职,失去大同兵权,受损的不止杜砚,还有其他同盟。”

会是刘瑜吗?

前世今年年末,父亲战死大同。而后刘瑜并没有理会定远侯府,大约是认为失了父亲这个中流砥柱,定远侯府就要日薄西山了。哥哥管洌太年轻,惹不出风浪;祖父管路已经年迈,又经lì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而这辈子,又是谁在暗中操控这一切,想要改变事情发展的轨迹?

“审问安护卫,查清楚他的底细,你们负责勘察他和鞑靼的关系,”管沅握紧纤手,“我会让京中也着手查,判断京城那些人和此事有没有干系。”

京城内阁。

“这也太嚣张了,”谢阁老愤懑地把奏折往桌上一拍,“我们浴血奋战的将士,前面是鞑靼大军,后面居然有人放暗箭!”

刘阁老也指责道:“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否则对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很不利。自己人出了奸细,对军心影响很大。”

几位相继发言,李西涯面色不郁,却没有说话。

靖安侯盛巍若有所思地看了李西涯一眼,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开始商讨细则对策。

出宫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李西涯特意放慢了脚步。

“侯爷,”李西涯在等盛巍,“听说府上新得了一张颜公的书帖?”

“李阁老有兴趣?哪天休沐,尽管来寒舍坐坐。”盛巍笑脸相迎。

李西涯摆摆手:“承蒙侯爷看得起,只是近来大同战事吃紧,又节外生枝出这么多事,还是等公事了了,我再厚着脸皮去吧。”然后状似无意地指了指乾清宫的方向。

“李阁老随意!”盛巍会意。(未完待续……)

100 幕后

“这封信还是走兵部,送到大同去。”盛阳把一个密闭好的信封递给宁护卫。

“世子爷,”宁护卫却为难地看了看手中信封,“就算三姑娘知dào

了安百户是刘公公的人,也没有证据呀!”

盛阳不禁冷笑:“有证据也没用,只要皇上包庇他,再多证据又有什么用?”

宁护卫默然。

只要皇上不想惩治刘瑜,天大的罪名也能找人替刘瑜背黑锅。而同样的,如果皇上想惩治刘瑜,就算刘瑜奉公守法清正廉洁,也可以判莫须有。

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

“所以,我只是不想让她再多费时间查,”盛阳有些感慨,盯着那封信,“她知dào

该怎么做。”

证据不重yào

,这个道理他明白,管沅也明白。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目睹了前世淋漓鲜血的人,而她也是最能理解他做法的人。

此刻隐忍,比什么都重yào



大同营房,管沅愤恨地把信拍在外间的桌子上。

刘瑜!

安百户居然是刘瑜的人!

前世刘瑜难道也动了手脚?前世父亲的死和刘瑜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已经无法知dào

了。

前世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她现在要面对的,是今生刘瑜的暗箭明枪。

“卫叔,安百户的事,不用再查了。”管沅面色沉静,语气带了几分冷意。

卫叔有些困惑:“莫非,姑娘这边有了什么进展?”

管沅点点头:“我亲自和父亲说。”

管进的伤势恢复很快。也不知是否因为好药的缘故,现如今精神头比几天前强许多。

看着女儿一脸郑重,管进不由纳闷:“什么事能把你难倒?”话语带了几分戏谑之意。

当初杜砚分兵不公的危机,他有意瞒着女儿;结果女儿也瞒着他,不声不响就跑去杜府把杜砚的兵权拿下来了。

他受伤以后,奸细身份不明,也未见她如此愁苦。现在估摸着身份查出来了,应该如释重负才对,怎么反倒更加闷闷不乐。

“爹爹,”管沅轻吸一口气。“安百户的幕后主使。已经有了大致结果,只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

“那现在还不太够的证据是什么?”管进和善地问。

“安百户是陕西兴平人,在兴平的时候,有一个叫刘景祥的人和他时常称兄道弟。”管沅淡淡回答。“这个刘景祥不是别人。是乾清宫总管刘公公刘瑜的哥哥。”

刘瑜的哥哥刘景祥,这辈子还躲在幕后没有粉墨登场。前世的时候,刘景祥或多或少也算京中一名人。那都是沾了自己弟弟的光。

管进沉默良久,还是没想出答案:“刘公公为何要杀我……”

无论在公在私,他和刘瑜都没有过节。

管沅微微叹息:“刘公公和武康伯府,早就在一条船上。杜砚兵权被夺,刘公公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才出此杀招。”

管进背脊发凉:“按你的说法,刘公公和武康伯府——”

“大同的兵权本来握在他们手上,可杜砚下台,他们的利益受了侵害,怎能不报复?如果他们成功将爹爹谋害,接下来大同的兵权,他们还可以争一争。刘公公毕竟是乾清宫的总管,在皇上面前吹风,可比我们容易多了。”管沅有意淡化了刘瑜隐藏更深的勃勃野心,只把事情往派系斗争上扯。

现下刘瑜还没显露出自己的野心,她也不可能找到理由让父亲相信刘瑜居心叵测。所谓未卜先知这种缥缈的事,到时候更不好解释。

也只有对盛阳,她才什么都敢说。他能明白她,也能相信她。

管进轻叹一口气:“所以,他们要除掉我,是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路。党争之事,最劳民伤财,害国之根本。假如执掌大同兵权的还是杜砚,还按照杜砚原来的方案打,大同早就失守了!”他有些痛心,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同。

守了这些年,总生出了些感情,还有一直都在肩上的担当。

管沅想安慰父亲,却不知怎么开口,半晌她又自责起来:“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如果不是我对杜砚咄咄相逼,父亲也不会得罪武康伯府……”

她是真没想到,父亲和杜砚的矛盾,会惹来杀身之祸。若是父亲没赢,兵权依旧在杜砚手上,杀身之祸尚且说得过去;可父亲已经赢了杜砚,拿到了兵权,还是差点没逃过一劫。

刘瑜的手,申得真心太长了。

“该来的总会来,早晚又有什么分别。我和杜砚早就不和,又不是因为你,反倒你做的夺兵权之事,才是真zhèng

利于大同百姓。”管进嘉赏地看着女儿。

“爹爹,现在你和杜砚既然闹翻了,也不可能再舔着脸去讨好巴结武康伯府。但你也不要刻意针对刘公公和杜砚,一个靠着太后,一个指着皇上,咱们没办法和他们抗衡。不刻意针对他们,他们就没有理由动您;您韬光养晦着,和其他人打好交道,那样他们暂时也不敢动您。”管沅分析。

没想到这辈子这么早就站到了刘瑜的对立面,好在定远侯府的身份可进可退,不像靖安侯府在武官中的号召力那么大。他们退一步,刘瑜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刘瑜现在还有更重yào

的目标——文臣和内阁,才没时间理会他们呢!

管进赞同地颔首:“言之有理,就该这么做。”

现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父亲管路为何要把鱼叔一干人交给沅丫头了。

知其然并不难,还要知其所以然,更要知其如何能不然。

解决问题,才是终极目标。

京中定远侯府,接到儿子密信的定远侯管路,却不怎么高兴。

“禺伯,你说我是老了吗?”管路凝着两道微微泛白的眉。

“侯爷宝刀未老,怎么这般问?”禺伯笑呵呵地回答。

“我若不是老了,这些人怎会敢这样不把定远侯府放在眼里?”管路语气虽平缓,神色却不善。

定远侯府好歹也是百年公卿,对着堂堂定远侯世子,说暗杀就暗杀,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就算刘瑜是东厂的人,也没这个权限吧?

“侯爷,”禺伯宽解,“有些事不需yào

讲道理,而是讲底气的。何况,世子爷现在也没事,就当是一次试炼?听说三姑娘在大同出了不少力。”他把话题引向管路最看好的管沅,想让管路舒心几分。

管路果真神色稍缓:“沅丫头是个好的,我自然知dào

。赈济旱灾,夺取兵权,查实黑手,她都做得很好。就不知,以后谁家有福气咯!”

禺伯一笑:“侯爷,三姑娘日后的夫家,自然是有福气的。等三姑娘回京,您再把风声放出去,自然门庭若市。”

“你这家伙,门庭若市,我又不是卖孙女,”管路好笑,随即又敛了笑容,“但武康伯府那边,也不能任他们欺负。”

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今年秋猎,盛阳并未下场,而是跟在皇上身边,和国师大人一起开输赢赌局。

皇上那爱玩乐的性子,自然觉得新鲜不已。

而其余勋贵子弟,一听盛阳不下场,纷纷大松一口气。

去年就把他们虐惨了,就算拿了个第二,也觉得脸上无光——第一超你们那么多,好意思吗?

今年靖安侯世子盛阳不下场,他们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自然,没压力也没动力,今年秋猎成绩普遍平平,还好皇上的注意力都被输赢赌局吸引,也没在意。否则要是放在先帝那里,肯定要训斥勋贵子弟惫懒不上进。

而大同这边,管进的伤虽然没好,战事却还在继xù

。管进把大方向制定好后,就放权给底下的参将和指挥使、指挥同知。都是多年同袍,配合十分默契。

因此,尽管鞑靼小王子已经倾全力进攻,还是没捞到太大好处。

九月初,鞑靼小王子突然撤兵。

事先谁也没料到,没有半点先兆,清晨登楼眺望,就看到远处连绵数里的营帐有条不紊地撤tuì



“鞑靼小王子最是狡猾,谁知dào

他安什么心,”管沅一撇嘴,边喂父亲喝药边道,“搞不好杀个回马枪,也未可知。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

“你就是个多心的,”管进笑着摇头,“身为军人,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管沅顿了顿,又问:“既然鞑靼撤军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把杜砚送到京城定罪了?”

管进点头:“我会派周指挥使跟去,给杜砚定罪,还有给大同各将领表功。”

“这个月二十二是皇上的寿诞,父亲您也备份贺礼吧,让周指挥使一并带过去。定远侯府的是定远侯府,大同的又是大同的。”管沅提点。

“你心思倒是细腻,可大同的又是大同的,你还想我逢迎皇上和刘公公抗衡?”管进瞧出了女儿的小心思。

管沅理直气壮:“难道不对吗?要是皇上对父亲一点印象都没有,到时候刘公公说一句‘无功’,皇上就信了刘公公;皇上倘若对父亲有印象,而且是好印象,刘公公也会掂量皇上的意思,不敢乱说话呀!”

管进不由大笑:“你说话倒是直白,好好,就依你!卫叔,准bèi

寿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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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入仕

九月二十二,皇上寿诞。

因是十五束发,规模更隆重。

而数天前抵达京城的杜砚,则被刘瑜以不能冲撞皇上寿诞为由,延后审问,只是关进锦衣卫诏狱。

这一情况早在盛阳意料之中,拖字诀,拖到后面连执掌内阁的人都换了,还有谁去拦着刘瑜为所欲为?

盛阳轻轻蹙起剑眉,旋即恢复常色,向前方走去:“皇上召见不知何事?”

“你和朕生辰只差四天,上次叫你选个位子,你想出来了?”皇上漫不经心地靠在凉亭的栏杆上,看着一旁那几个小内侍玩双陆。

盛阳微一顿:“微臣想去大同。”

“哦?”皇上有些惊诧,“你怎么会想去大同?”

“之前臣没能了皇上夙愿,是臣无能,因此,臣想将功补过,最无用便是帮陛下去关外看几眼——”盛阳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好主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皇上立马从懒懒散散的模样振作起来,“就这么说定了,你去大同先为朕开路,你帮朕把那群老家伙收复了!到时候朕去找你,看谁还敢拦着朕!”

盛阳险些擦一把汗:什么收服那些老家伙……先不说大同守将大多正值壮年,根本不算老,收服?那都是和父亲一辈的人,他怎么敢收服?

“武康伯世子,”皇上突然一脸厌弃地哼了一声,“既然不配当大同总兵。你去当吧!”说完就要草拟圣旨。

盛阳连忙劝阻:“皇上不可!微臣刚一入仕就是总兵,未免惹人非议树大招风;何况,微臣确实没统军打仗的能力,去大同,还有很多要学。”

总兵虽无实衔,权力却与正二品相当。

他盛阳还不想死,十五岁正二品,要遭雷劈的!

皇上这哪是在帮他,如不是他了解皇上的脾性,说不定以为皇上要害他……

“也罢也罢。”皇上似乎也明白了总兵似乎不妥。“总兵是要担责任的,让你去当,保不齐压力太大。那就让定远侯世子升任总兵,你接替他副总兵的位子。”

盛阳脸色不好。

副总兵。和总兵也没差很多。这不还是让他惹人非议吗?

“皇上。您给个指挥佥事就够了,不需yào

那么——”

盛阳还想劝,皇上却不耐烦地摆手:“朕说副总兵就是副总兵。你是朕的心腹,是代朕去大同巡查的,副总兵那是朕的面子!”便亲自去撰写旨意。

一旁的国师大人看着这精彩至极的一幕,险些要笑出来。

监察御史才是皇上的心腹耳目,也不过区区正七品。盛阳这家伙,十五岁的副总兵,说出去还不被人喷死?

盛阳瞥见一旁忍笑的国师大人,锐利的双眸一使眼色:“还不帮我!”

国师大人叹息着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盛阳眼中迸出刀锋般的光芒,死死盯着国师大人。

被看得一阵胆寒的国师大人呲牙咧嘴:“皇上,靖安侯世子乃天降孤煞,生来煞气就重,放到底层锤炼锤炼,才能消磨一些煞气。正所谓血荡灾劫,凶祸自灭,得放到战场上去锤炼一番,才对靖安侯世子有好处。”

皇上若有所思,似乎还在咀嚼刚才国师大人那段话的含义。

“罢了罢了!你去当参将,半年之内给我混个副总兵!”皇上语气再无方才的懒散调侃,而是一脸严肃。

盛阳知dào

,皇上很少这么严肃;如果这么严肃,那就是很认真了。

半年升副总兵?皇上这意思,是想放水还是不想放水?

盛阳不得而知,但他此时更关心另一件事:“皇上,大同总兵之位不能一直空缺。”

“让定远侯世子顶上去,他送的那个酒,味道还真不错!”皇上说着,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比方才胡乱安排大同副总兵归属时要由衷得多。

盛阳以大同参将的官职入仕,还是在皇上寿诞那天下的圣旨,又给京城带来了新的谈资,也刷新了最年轻参将的记录。

盛巍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儿子在边关一切小心,要谦虚求教,毕竟他没有带兵的经验。

而盛嵩这个叔父,却是一脸疑惑地把盛阳拉到一旁:“皇上派你去大同,到底做什么?该不会想为太后娘娘出头,让你去做刽子手吧?”

盛阳听明白了二叔盛嵩的意思。

二叔大致以为,皇上不满yì

管进斗倒了杜砚,想为太后娘娘出头,为杜砚出头,所以才派他前去分管进的权,再不济也能监视管进,抓到什么把柄。

然而只有盛阳和寥寥数人知dào

,去大同,是盛阳自己提出来的。

于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二叔,刽子手怎么说?要杀谁?”

“借刀杀人,杀的当然是大同的人!”盛嵩蹙眉,心想这侄子看上去聪明,怎么反应就是更不上。

盛阳无奈一笑:“二叔想多了,不过是去大同当参将而已,又不是当总兵。皇上并没有和我说什么,让我去大同也是临时起意,二叔想岔了。”

盛嵩有些不相信,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去大同以后,多听少说,你不代表皇上的意志,却也代表了咱们靖安侯府的言行,三思而后行。”

盛阳颔首应是,看着盛嵩离去的背影发起呆来。

他为什么会以为,皇上要帮杜砚撑腰对付管进?

谁误导了他?还是他在误导自己?

而最后,为何要交代自己三思而后行,他在怕什么?

盛阳愈发疑惑起来。

圣旨传到大同时,管沅有些惊愣。

“父亲升任总兵我倒是想到了,”管沅对此事并不意wài

,皇上寿诞的贺礼是她挑的,她自然明白比起什么稀奇古玩玲珑珍奇,皇上会更喜欢汾阳的佳酿,“但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眼中却含了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叹息的情绪。

他又费了什么心思,才把自己弄到这边关来当一个参将?

京中的公子哥,谁不愿往上十二卫挤?上十二卫戍守皇宫御苑,见着皇上的机会多,日后升迁的机会也多。虽然时常要值夜,当差却很安全。

而他,偏偏要把自己弄到这边关重镇来,见不着皇上不说,连亡命的危险都要大不少。

参将的起点不低,不仅不低,而且是很高。那他又要担待多少责任?

这般想着,她的双眸不禁有些潮湿起来。

“灵均,你按我这张单子,去采买这些东西。”管沅提笔写下一张单子。

灵均接过扫了几眼,却很是纳闷:“姑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杂七杂八,灵均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按我说的做就是,我去看看父亲。”管沅转身走出西厢房。

管进的伤已经好了多半,早就搬回了府邸。

既然是休养,府里的条件肯定比军营里好得多,因此在管进可以挪动之后,就搬了回来。

“你是听了消息才来找我的吧?”管进猜到了女儿的来意。

“自然要先恭喜爹爹升官!”管沅满脸笑意,给管进倒了一杯温茶,“爹爹日后在大同也不必再像从前那般诸多顾忌,武康伯世子杜砚在诏狱里还没出来,就算出来了,大同也没他的位子了。”

管进不以为然:“走了一个杜砚,来了个皇上的亲信耳目,也没好到哪去!”他叹息地摇摇头。

管沅知dào

父亲在担心盛阳会仗势欺人,然而她也不便说破:“人还没来,这么早下定论做什么?上次您不是见过靖安侯世子吗?”

“见是见了一面,不过正是因为见了一面,”管进思考问题很周全,“上次不过见一面,他就能把杜砚逼到如斯境地,也不是善与之辈!”

现如今他就担心这个皇上亲信会志高气昂起来,他吃些亏没所谓,万一搅乱了大同的战局,那才是罪过。

管沅不禁好笑。

她当然清楚盛阳不是善与之辈,然而——

“靖安侯世子当初是和杜砚作对,又不是和您,老虎会咬兔子,却不会咬狮子。”管沅戏谑地看着父亲眨眼。

“哟,说我是狮子?那个后生是不是老虎还难说。”管进摇头。

“既然爹爹都说难说了,不想也罢,何必杞人忧天呢?”管沅劝着,又对卫叔道,“眼看着快入冬了,有些东西也该采买起来,炭火都得备齐了,还有时下新收的瓜果,趁着天好晒了,可以做调味的酱菜。”

卫叔呵笑:“三姑娘会捣腾,那就捣腾着,从前都是我们几个大男人,粗茶淡饭的谁想这个!”

盛阳启程去大同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十。

而在此之前,那场弹劾,终于要爆fā

了。

天高气爽,金色的阳光把乾清宫的檐角拉出长长的影子,而殿内气氛诡异之极。

皇上拿着这份奏折,手心有些不稳。

上面的罪状,他根本无所谓。

无论是批评他行为不当,还是细乾清宫总管数刘瑜从收受贿赂到私吞贡品再到欺上瞒下祸乱朝纲的种种罪名,他都视若无睹。

真zhèng

让他感到棘手的,是奏折署名——

六部九卿。

那是整个朝廷。(未完待续……)

PS:考完试整个人生物钟都是乱的(>_

102 成败

对于六部九卿的意见和看法,皇上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六部九卿都闹起来,堆积成山的奏折怎么办?他可不愿看!

可是刘瑜是带着他玩的,他总不能这么“不仁不义”把刘瑜推出去吧?

于是乎他思索了一阵,把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找来。

“你给朕去问问,那群人到底想干什么!”皇上气恼,“想造反早点说,他们到底要怎么才罢休!”

王岳一愣,造反这种话他选择自动忽略,至于问清楚想做什么:“奴才这就去内阁。”

内阁在进了午门的右手边,从乾清宫过去不远,然而王岳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

六部九卿弹劾刘瑜,他王岳应该站在什么地方?

王岳是先皇在世时的老人了,只是如今的皇上与他并不亲近,皇上更喜欢成日带着他玩乐的刘瑜等人。

这次刘瑜被弹劾,他又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他打算先观望一下百官的情绪。

刘阁老和谢阁老情绪很愤慨,态度很强硬——

一定要把刘瑜那群人杀了,以正视听。

王岳蹙了蹙眉,似乎在想什么,随即又问:“不能让步?”

“不能让步。”刘阁老十分果决。

李西涯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王岳表示了一通理解,这才回去向皇上禀报,只是回去的脚步比来时更轻了些。

皇上得知“必须处死”的回音,不甘心地派御马监的人去商量。结果等到的也是这个答复。

刘瑜急了,主动找到那一干官员,表示愿意离开京城去南京,并且承诺永不干政。

此时的他只想保全性命再图以后。假如皇上真被百官逼着答yīng

处死他,哪还有什么以后?

刘阁老不同意,谢阁老也不同意。

在刘瑜被赶走之后,阁老李西涯却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何必赶尽杀绝,被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他们既然提出愿意离开,何必再节外生枝?”

刘阁老不同意:“所谓死灰复燃。如果不做绝。日后还有春风吹又生的可能!”

“我知dào

李大人怕皇上那边不松口,但是不做绝,日后再有想效法的人怎么办?”谢阁老也不赞成李西涯。

“让皇上同意,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在王公公那里下手。”刘阁老提议。

王岳和刘瑜一直是竞争关系。他也看出王岳其实想抓住机会整倒刘瑜。

王岳是先帝在时的老人了。一直不出格,比整天领着皇上学坏的刘瑜要好得多。

众人会意,都开始商讨着。要让王岳去劝皇上;毕竟太监能成日待在宫里,和皇上相处机会多,不像他们这些朝臣,和皇上的关系其实没有那么近。

礼部右侍郎焦孟此时却一言不发,不知在思索什么。

王岳在众官授意下,向乾清宫走去。

“王公公有礼。”皇极门后突然现出一个人影,向王岳打招呼。

“哟,是盛世子,皇上召见?”王岳对盛阳行礼。

盛阳轻描淡写带过:“嗯,过几日就要离京,算起来,只怕有好些日子都见不到王公公。王公公这是什么好差事?”

王岳眯起眼睛一阵苦笑:“哪里是什么好差事!自己人要和自己人过不去,都是被逼的。”

“王公公,有时候自己人对付自己人,是会出问题的。这上头呢,头一个先看不惯窝里反,再就是斥责居心叵测勾结外人。王公公可要想清楚。”盛阳语带深意,淡淡看了王岳一眼。

前世,刘阁老与谢阁老带头弹劾刘瑜,就是坏在王岳这一步棋。

王岳一旦针对刘瑜,那么王岳也就从皇上可以信任的心腹,站到了皇上的对立面。这样一来,王岳说的话,皇上还敢信还会信吗?

而皇上又肯定会对幕后的挑唆者更加恼怒——

你们居然把朕的人策反了!还有没有朕的地盘!

因此他今日算计好时间,故yì

在这等王岳,故yì

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是要提点王岳,别让他做了上辈子的蠢事!

只可惜,王岳似乎没明白盛阳的良苦用心,除了觉得盛阳眼神很犀利,说话很有深意,就是这样一个念头——

说起来你也算皇上的半个心腹,自然是要帮着刘瑜说话的,你和刘瑜又没有竞争关系;可我不同呀,刘瑜在前面,我就时刻有被迫告老荣养的危机,哪天刘瑜哄着皇上高兴了,那就得逼我让位了!

这般想着,王岳似乎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盛世子,有时候,还是要用成败说话。”

“不分析成败的原因,”盛阳有些好笑地看向前方隔了玉带河的午门,“哪里有成败可言?”

王岳想着,这盛阳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他无意与盛阳多言,他还有这决定成败的大事要去办!

“多谢盛世子提点。”王岳把腰弯的特别低,心想着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弯这么低了,等他把刘瑜除掉,他就是宫里最大的,会成为皇上面前第一人,指不定到时候盛阳还来巴结他,不过为安全计,还是离这个孤煞远一些为妙,你看刘瑜不就快死了?

说完他走入皇极门,前往乾清宫游说皇上。

盛阳转头看着王岳离去的背影,锐利的双眸有些迷惑:王岳,到底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而后当王岳真的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驱逐出宫发配南京的时候,他才明白了盛阳这几句话的含义。

“满朝文武,只有盛阳一个明白人呀!”

“自己人对付自己人。是我太糊涂呀!刘瑜也是明白人,没用当初我对他的法子对付我,没要我的命!”

“刘瑜知dào

,自己人不能对付自己人,否则是要被外人厌弃唾骂怀疑的呀!”

“成败,不知dào

成败的原因,哪有成败可言……”

押送囚车的士卒,当王岳是个疯子。

失势以后接受不了落差发疯的,大有人在。

他做惯了这种活,见的人多了去了!

因此。这场弹劾最终的结局就是:

王岳劝皇上伏诛刘瑜等人。

刘瑜得到焦孟告密。知dào

了刘阁老他们与王岳联盟的阴谋,抓住机会在背后捅了王岳一刀,说王岳与文官勾结。

皇上心里有些惊惶了。

王岳居然和那群酸儒沆瀣一气,这怎么了得?

刘瑜阴恻恻补了一句——

天下乃陛下所有。陛下所决。谁敢不从!

皇上排桌震怒。立马下了决心:“朕要把那些有异心的人都除了,敢动朕身边的人,敢挑唆宫里的人!还有王岳。这厮不知好歹死活,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就交给你了。”

刘瑜见着自己起死回生,焉有不喜之理,连忙谢恩,罢了又道:“皇上,那些有异心的人,该怎么办?”

皇上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想思考这种费脑筋的问题:“你看着办。”

王岳被连夜逮捕,此事惊动了一直盯着他的盛阳。

盛阳没想到自己多说了那番话,事情却还是如前世一样发展。

明天一早,刘瑜就会把这些弹劾他的朝臣扔进诏狱了。

诏狱,进去难出来也难。

诏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至少得是有相当品级爵位的,才能往里面放。

然而要出来,也不容易,可以说全凭皇上心情。

可是现在皇上对着朝臣有好心情吗?

假如现在让国师大人搬出说法,譬如关诏狱不吉利之流,皇上肯定会起疑心。

直接去劝刘瑜,刘瑜肯定巴不得他们死,哪里劝得动。

他该怎么做?

第二日早朝时分,皇上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去哪个地方逍遥快活了。

盛阳则在通往皇极殿的小道上,“路遇”刘瑜。

司礼监掌印太监隆重的礼服穿在刘瑜身上,让原本有些痞气的刘瑜,庄重威严起来。

头戴礼冠,腰系象征权威的绶带,高靴踩在石板路上,快而稳的步履,在见到盛阳时慢了下来。

盛阳看着眼前已经走到权力巅峰的刘瑜,看着那一身象征“批红”权威的礼服,看着那副前世就厌恶之极乃至有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嘴脸,一下子差点没控zhì

住自己的拳头。

他以为自己想得明白透彻。

在取得最终胜利之前,他势必会多次遇到刘瑜。

先前刘瑜只是乾清宫的总管,他可以避着,至多点头打个招呼。

然而现在,刘瑜已经真zhèng

站到台前,他不可以再回避;不仅不能回避,还必须笑脸相迎,必须和刘瑜“和平相处”。

他深深明白,对付刘瑜,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在刘瑜真zhèng

露出最严重最让皇上忌惮的马脚之前,没有人动得了刘瑜。

所以他必须忍,靖安侯府必须忍。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他也做好了忍的准bèi

,谁知此时此刻,怨愤和悲恨还是在胸腔中翻滚。

盛阳握紧袖子下隐藏的拳头。

天边的朝阳冉冉升起,朦胧的晨光里,他想起阿沅写下的那四个字。

忍辱负重。

笔锋柔美却隐现执着,姿态清丽却不乏刚劲。

时至今日,他才深刻明白,这是多么艰难的四个字。

但他必须要做到,为了朝廷,为了靖安侯府,为了她。(未完待续……)

PS:终于写完一章,希望明天牙好一点>_<

感谢平仄客打赏的平安符!

103 阻杀

“刘公公,恭喜高升!”

这一切变化,早在盛阳意料和监控之中,只是他必须摆出一副疑惑于刘瑜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服制,而后才恍悟事实的模样。

刘瑜心情显然非常不错,肃然的面孔融化出几分笑意:“盛世子进宫?高升谈不上,都是为皇上办事罢了!”

盛阳进宫不稀奇,因为皇上把一块与金吾前卫等制的腰牌扔给了他,他想什么时候进宫,不需yào

递牌子通报,任何时候都畅通无阻。

“听说,”盛阳向身后群臣早朝的皇极殿一瞥,“那群人在弹劾公公?”语气似乎有些担心。

刘瑜微微摇头:“盛世子多虑了。”

“这么说公公很有把握了,”盛阳似乎放心地舒一口气,“我就是怕皇上烦心,两边打起来,根本不知dào

该拉谁。一边压倒另一边,不过分也就罢了,过分了,其他人又要出来说事,皇上更烦心。”

“盛世子不愧是皇上的拜把子兄弟,”刘瑜眯着眼睛,“事事为皇上着想。”

“咱们底下人,不就是该为皇上着想吗?皇上不好,我们怎么好?”盛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刘瑜一瞥皇极殿:“那这些人让皇上不好了,咱们底下人该怎么做?”

“刘公公难到我了,”盛阳摇摇头,“杀了最痛快,不过杀了,后面麻烦。哎,总之这么棘手的问题,刘公公还是别为难我了。”言罢就要告辞离去。似乎不想趟这浑水。

刘瑜见他离去的步伐十分坚定,并没有半分踟蹰和拖泥带水,这才信了盛阳今日没有别的意思。

他平素里并没怎么和盛阳接触过,然而却知dào

此人不简单。

单是那一身武艺就叫人忌惮,更莫提皇上对盛阳的信任。那腰牌,随意出入宫禁,只要盛阳有半分不轨之心,就可以谋逆了。

然而皇上还是把腰牌给了盛阳,这说明什么?

他陪皇上日子最长久,清楚皇上虽好玩乐。却并非愚蠢无能之辈。

皇上看重盛阳。自有看重的原因。

而盛阳若非明白人,也不可能得到如此殊荣。

至于什么孤煞,他倒不十分相信。

他以为,神魔鬼怪都是不存zài

的。否则怎么天不开眼来惩罚他?

他只相信自己的奋斗。相信谋事在人。

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要避忌盛阳。相反,他需yào

把盛阳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

“盛世子留步,”刘瑜摆出虚心的态度。“请盛世子教我!”

盛阳停下脚步,在转身之前,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刘公公说笑了,我哪懂什么。”盛阳婉拒。

“盛世子不要过分自谦,你都不懂,还有谁懂?”论自身能耐,刘瑜远远谈不上;但他很会听人意见,比如焦孟关于王岳的意见。

他这句话,也是在向盛阳伸出橄榄枝,就看盛阳会不会接。

盛阳转头望着皇极殿,双手在背后握拳:“人可以杀,但却不一定要昭告天下:人是你杀的。刘公公还年轻,何苦背这么多骂名。”

那意思就是,你在这宫里还有得是日子混,别为这些骂名断了前程呀!

刘瑜若有所思:“借刀杀人?”

盛阳摇头:“这些人也不笨,刘公公往那一站,他们自然知dào

该做什么。”他也不再往深处说,径自离去。

刘瑜没有很明白他的意思,决定再去找焦孟商量商量。

早得了消息的焦孟等在皇极殿外,听了刘瑜的话,只是哂然一笑:“这还不简单,刘公公只要安排几个不靠谱的位子,给这些不靠谱的人,他们自然能觉出音来自请致仕。到时候想动什么手脚,只要在他们回乡途中,神不知鬼不觉。”

“是呀!”刘瑜恍然大悟,“这主意好!”

皇极殿内,百官满心雀跃地等待刘瑜被伏诛的消息。

一声唱喏之后,他们看清了走到前方台阶上的官服。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官服。

他们正要等王岳说话,才发xiàn

这个人不是王岳,是刘瑜。

“王岳结党营私,已经被皇上免职押往南京,永生不得回京。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由咱家接任,”刘瑜笑得别有深意,笑得十分欢畅,“还有几分调令,都是皇上的意思……”

刘阁老铁青着一张脸,抬头看着眼前平步青云的刘瑜,根本没心思听“皇上的调令”。

谢阁老诧异地张大了平日里最能侃的那张嘴,说不出话来。

李西涯无声叹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又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整个早朝,气氛诡异。

下朝后,这三个阁臣,率先写了奏章,请求致仕。

刘瑜同意了谢阁老和刘阁老的请求,却把李西涯留了下来。

要求伏诛刘瑜的时候,李西涯并没有说话;而后联合王岳的计谋,李西涯说了反对的话。

刘瑜认为自己并没有理由赶走他,何况朝臣总不能都走了,都走了谁来干活不是?他刘瑜再厉害,也不是太祖皇帝,没有内阁没有丞相也没有司礼监,一个人批完所有奏章。

因此他把李西涯留了下来。

至于焦孟,迁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武英吏部左侍郎大学士。

熬了这么多年的焦孟,终于入阁。

而此时盛阳已经开始布置人手。

前世刘瑜把一干朝臣扔进诏狱,独独留下了李西涯、焦孟等人。

李西涯为不让自己的同僚被伏诛而四处奔走,终于求得皇上开恩。把他们放出来。

刘瑜不甘心,在这些人致仕回乡的途中,设下埋伏。

这辈子他既然知晓这些,一定不能让他们再遭了刘瑜的暗手。

宁护卫接过盛阳写好的名单:“属下一定不负所托,保护好这些人!”

“如有必要,让他们暂时隐居,不要暴露行踪。”盛阳叹息地闭上双眸。

他们本是两榜进士,翰林出身,然而却落到如此境地……

盛巍对此事也十分惋惜。

“说起来,他们也是为国为民。却落个这般惨淡收场。”盛巍蹙眉,“到底还是他们小看了刘瑜,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就不知接下来朝中遍布刘瑜的人,又该怎么办了。”

“父亲还没看出来吗?”盛阳语意飘渺。“朝中是谁不重yào

。朝中是反对刘瑜的人。刘瑜还不是逆势而上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皇上才是最重yào

的,我们只能等待刘瑜做出遭皇上忌惮的事。”

盛巍早已不是前世的盛巍,受儿子影响后。再看到如今发生的种种,明白了真zhèng

的关键何在,他也开始向李西涯学习,学会谋定而后动。

“我会找李阁老再谈,至于焦孟,”盛巍冷笑一声,“真是没想到他也能下得去手,果然从前焦家的那些名声,不是没有原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焦孟的嫡长孙女做出的败风坏俗之事,他当然有所耳闻。

“父亲,我希望您能劝着二叔不要和刘瑜作对,”盛阳顿了顿,“二叔为人直率,万一他一时冲昏了头脑,去找刘瑜麻烦?现在这个时候,不宜再节外生枝。”

他当然要防着二叔盛嵩。

如果盛嵩已经和刘瑜有所勾结,那么父亲决不能在二叔面前表现出要和刘瑜作对的意思。

当然他希望没有,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

盛巍点点头:“也好,此事本就是越少人知晓越好,万一东窗事发,波及面也不会那么广。二弟确实少了几分沉着,我会劝着他的。”

靖安侯府的马车行进在顺天府街上,前方一辆马车靠了过来,将将拦住去路。

车夫累马停车,才看清前面是仁和大公主府的马车。

“世子爷,这……”车夫为难地偏头向车帘内请示。

“掉头绕道。”闭目而坐的盛阳并没有睁开眼睛,回答更是毫不犹豫。

车夫听了准信,便不怕得罪仁和大公主府了,反正有世子爷顶着。

世子爷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还会怕早就销声匿迹的仁和大公主府吗?

车夫调转马头后,那边马车里的齐允钧坐不住了,从车上跳下来就喊:“盛世子请留步!”

盛阳睁开眼,示意车夫停下。

他并不想再见齐允钧。

然而齐允钧这般公然喊住他,他再置之不理,会犯众怒的。

出于维持起码的礼貌,他必须见一见齐允钧了。

“告sù

齐公子,去前面的什刹海。”盛阳淡淡吩咐。

什刹海在京城北端,迂回的一衣带水,附近是最热闹的钟鼓楼。什刹海边上的茶楼饭庄,向来是富贵人家消闲的好去处。

盛阳坐在茶楼临水的雅间内,看着窗外远处熙熙攘攘的斜街,一脸肃然。

既然齐允钧来找的他,他为什么要先开口?

赌气的成分有,却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阿沅。

如果齐允钧真的能好好待阿沅,能让她平安喜乐,他想他纵使遗憾,却也不会有半分怨怪。

但齐允钧触了阿沅的逆鳞,也触了他的。

齐允钧沉默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气:“你愿意自请镇守边关,为何不愿劝皇上行正道做正事?”(未完待续……)

PS:章节090-097已修改,那段时间考试,写得都有些瑕疵,今天终于腾出时间修改,所以只有一更,其余的章节也会在今明两天修改。最近局势变化都在写朝争,似乎大家都不爱看,但是不得不写,我一直在尽量写简洁写有意思点……接下来盛阳去大同,终于可以继xù

言情啦~

牙好了许多,明天终于可以恢复双更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104 见面

盛阳听了齐允钧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拿起清澄的茶汤摇晃了两下:“你是皇上亲表哥,你可以去劝。”事不关己。

齐允钧一声冷笑:“我这个亲表哥,还不如你这个拜把子弟弟。你真打算看刘瑜为所欲为吗?还是你已经成了刘瑜的走狗!”

“做人说话都要慎重,”盛阳冷冷回答,“如果你找我是为了刘瑜的事,那么恕我不想多言。”他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你居然怕了!你什么时候怕过,你居然怕了!”齐允钧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盛阳面对雅间大门,背对齐允钧,语气波澜不惊:“你如果真的不怕,大可以现在就去和刘瑜拼命。激将我没有用,我知dào

你和谢公子从前有几分私交,如今不忍看谢家落魄。但你也别忘了,你和焦家是什么关系。”

“我——”齐允钧有些气急败坏地捏拳,不知该怎么回应。

盛阳所言皆是事实。

他如今夹在中间,最是痛苦。

如果,如果她还在,他是不是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到江南诗书之族一边?

然而如今,与仁和大公主府的联系,只剩下了焦家。

母亲说,这是因祸得福。然而他着实看不出有什么福。

而母亲的意思,照着焦家如今的势头,只怕等焦婉妍进门后生下长子,就可以扶正了。

但这些人,所有人。可曾问过他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去大同?”齐允钧有些失魂落魄地问。

“后日。”盛阳语气极淡,似乎只因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才回答了。

“听说,”齐允钧自嘲一笑,“仁和大公主府在大同的名声并不如何,她真是厉害……我应该一早就知dào

她这么厉害的,可我还是没有早明白……”

盛阳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出雅间。

待她如何,与她厉不厉害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是人人可欺的性子,莫非你们就可以有多少脚踩多少脚了?

皆为势利。

十月。大同北风犀利。

管沅推开小南街凤临阁二层雅间的窗户。

直通南城门的小南街。此时已是热闹非凡。

靖安侯世子上任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同城,百姓都十分新鲜稀罕,想看个究竟。

一来靖安侯世子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显贵,百姓哪有不好奇的?

二来靖安侯世子去年秋猎的名声太大。谁都想看看这靖安侯世子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是神是魔。

三来孤煞的名声也不小。那其人到底生得如何?该不会是阎罗手下的牛头马面模样吧?

“姑娘,婢子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kàn

的呀。姑娘居然也来凑热闹!”灵均嘟囔着嘴。

她并不像灵修一般知晓自家姑娘和靖安侯世子的事情,在她想来,靖安侯世子也就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稀奇的?再说,那孤煞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灵修听了这话,先是抬眼去看自家姑娘的反应,只见管沅依旧是淡笑不语地拿着筷子挑拣凤临阁的点心。

灵修这才放心些许,没有言语。

不多时,马蹄声不紧不慢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人们失望的情绪:这靖安侯世子,乘马车而来,四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哪里看得到半分模样?

灵均笑嘻嘻道:“这下好了吧,什么都看不到,大家得失望了!”

“你见过靖安侯世子?”管沅突然问。

灵均摇头:“当然是没见过,不过婢子也不觉得稀奇,京城的公子哥而已——”

话还没说完,管沅就指着桌上几盘点心对灵均道:“这几盘点心他们做的不好,你去找他们小二,让他们按我说的方法做……”说着便叮嘱了好些,“……等看他们全都做好了,你再回来。”

灵均心道:自家姑娘从不挑食,怎么今天对凤临阁的点心也颇多微词?

她没有多问,按吩咐去了。

灵修不禁开口:“姑娘叫灵均去做这些,有什么用意吗?”

管沅摇摇头,半晌才说:“她性子直爽,我怕让她藏心思反倒害她坐卧难安。而且,她也不想见靖安侯世子呀!”说着又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灵修掩唇惊呼:“姑娘要见——”后半截话还没说出来,雅间的门已经被敲开。

盛阳站在门前,看着楠木桌边托腮的女子。

天水色的长裙曳地,一双银白的刻丝鸳鸯绣鞋若隐若现;孔雀蓝的穿丝芙蓉绣袄,领边的一圈白色风毛极显俏皮;青丝盘绕间简洁地簪了一支玉色芙蓉钗,映衬得侧颜愈发秀雅温然。

一别数月,此刻再见,他胸腔中充溢着不可言传的悸动。而看她依旧安好,依旧如故,他仿佛又从悸动归于心安。

许是窗外的阳光有些耀眼,刺得他竟生出几分泪意。

那一刻,他陡然想弃了京城,弃了纷繁复杂的朝争,与她相守在此,从边关的风沙里,走到云冈的古迹下,走过一世长安。

不过,他亦知,这不是她对他的期望。

生而肩负责任,他与她都是一样的,享了无忧于生计的福分,便也有需yào

担当的一切。

思索间,她起身转头看向门前,美眸里,笑意毫无杂念。

灵修自觉地退到门外,盛阳则在她对面落座。

“不声不响就把大同最好的凤临阁拿下来,你没得罪什么人吧?”管沅将温茶放在他面前,这才坐回椅子上,有些担心地问。

“你怎知我把凤临阁拿下来了?”盛阳好笑地看进她的美眸,语气却不自觉多了几分赞许。

管沅浅笑摇头:“不然你敢让我来这里吗?”说不定明天就有靖安侯世子私会定远侯世子嫡女的绯闻传出去了。

盛阳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你在大同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我发xiàn

自己挺喜欢这里的,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对我特别好,我想一直待到爹爹回京,不过希望祖父不要把我撵回去。”管沅还是很怕祖父管路发飙的。不过她想,盛阳废了这么大周章才来了大同,自己总要尽量待长久一些吧?

“仁者无dí

,你对百姓好,百姓自然对你好。你祖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你撵回去。”盛阳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每盘她都夹了一块在她碗里,却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其余都没有动过,不禁好奇地也夹了一块。

芙蓉糕入口,盛阳微不可查地蹙起剑眉,也终于明白了管沅不吃的原因,想着待会儿定要让凤临阁的点心师傅改一改。

极其难吃倒不至于,但要说好吃,也实在太勉强。大约是筛粉不够细,以及糖加的过多了?

管沅没有理会盛阳的动作,心思全在祖父那里:“祖父总有祖父的理由。”她怎么好意思说,祖父撵她回去是因为着急她的亲事?

而且这样说,是不是有逼婚的嫌疑?

于是她连忙岔开话题:“京中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谢阁老他们安全吗?”

盛阳颔首:“我派了专人保护。对不起,还是没能阻止刘瑜!”他长叹一声,有着浓浓的遗憾。

“你尽lì

了,”管沅柔声劝慰,“又谈何对不起,谁都没有把握能一击杀之,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离前世死去的日子还有两年,两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盛阳的神情却带了几分苦涩:“杜砚从诏狱放出来了。”

“皇上怎么说?”管沅拿着茶盏的手一顿。

她早有所料,刘瑜既然已经把朝中官员大换血,此时要放出杜砚,只怕并不困难。

但她还是关心杜砚日后会不会东山再起。

“皇上原本不知dào

,是李阁老去求见皇上,禀报了此事,”盛阳语意森冷,“皇上对刘瑜的做法很不满yì

,后来太后求情,皇上才没有把杜砚又抓回去。但是想要再入仕,杜砚只怕没有机会了!”

“皇上最厌恶胆小畏缩之人,杜砚家眷逃跑这件事,只怕一辈子翻不了身,”管沅缓缓分析,“我看太后只怕要扶持下一辈了。”

“很有可能,”盛阳也是知晓杜贵妃的厉害的,“梅姨娘回京当晚,杜思就动手了,现下早就毁尸灭迹。对武康伯府而言,杜砚已经废了,但我不知他们会不会记仇,反手对付定远侯府,阿沅你要当心。”

管沅点点头:“我明白,你也要当心,大同战场是实打实以命相拼的地方,不比秋猎和上十二卫的戍卫。”

“你忘了我去过西北大营?”盛阳锐利的双眸含了笑,定定看着她。

前世,他与她因西北大营而错过。后来在西北的苦与累,此刻看却都是值得的。没有西北的磨练锻造,他也没有今日的成长,没有底气来大同当参将,遑论保护她。

管沅没有回答,从身侧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华严寺求的平安符,我用蜡油封住,再绕上了岁岁平安结。”

盛阳看着匣子中的红黄两色,忆起前世白鹭洲书院的那枚平安符。

她的技艺早就有所长进,不变的是心意。

从不多言,却暗藏关切的心意。(未完待续……)

105 心知

管沅出了雅间,灵均正好从厨房回来。

“姑娘,凤临阁也真是奇怪呢,婢子听说桃园从不让人进厨房的,怎么凤临阁的人,领着我就进去了?”灵均小声嘀咕,然后才反应过来,“姑娘这就走了?那点心怎么办,刚出炉——”

管沅眨眨美眸:“就让他们待会儿挑几样送到管府去吧。”

“哦,婢子这就去吩咐。”灵均又找店小二交代了几句。

点心送到盛阳桌上时,他不禁讶异。

这次送来的品种,与原先的一模一样,但是成色形态却截然不同。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块芙蓉糕,眸中动容。

庐陵禾泸水边,他品尝过最好吃的芙蓉糕。

而后数年,即便是京中桃园,他再也没尝过这样的芙蓉糕,香糯甘甜。

他把视线转向桌上的藕粉桂花糖糕、芸豆卷、黄金地瓜酥。

“以后凤临阁的点心,都按管姑娘的做法。”

回到管府,管沅便赶忙给大表哥杨安写信。

大表嫂出身山阴王氏,伯父王伯安是正六品兵部主事。然而就在盛阳出发来大同的前一天,刘瑜逮捕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王伯安上书论救触怒刘瑜,被杖四十,谪贬至贵州龙场,当龙场驿栈驿丞。

单单贬谪也就罢了,最怕刘瑜像对付谢阁老他们一般,派人暗杀。

盛阳手上的人现在全都在谢阁老他们那里,实在无暇分身。否则也不会来麻烦管沅修书。

他和杨家、王家都没有交情素不相识,这等事也只能假手于管沅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因此她现在必须趁王伯安还未出发,让大表哥提醒他当心暗杀。

研墨的灵修不禁担忧:“姑娘,杨家和王家毕竟都是诗书之族,提醒他们够吗?”

“大表哥是很有主见的人,他若觉得不够,大可以去找我哥寻求帮忙。另外,你不知dào

这个王伯安,他并非常人,佛道皆通不说。还善骑射。因此只要他有所防范。定不会遭了刘瑜的道,”管沅将墨迹吹干,装入信封递给灵修,“让鱼叔送到盛府去。什么都不用多说。只说管府送过去的就行。”

灵修连忙应是。

管沅知dào

盛阳在兵部有人。走兵部送到京城最快。如果她自己派人送,只怕送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刘瑜,一切才刚刚开始。

周家的院落里。周太太看顾围着桂花树一阵乱跑的儿子,不时提醒:“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小孩子多跑几步长得快,叫奶娘看着点便好。”管沅陪坐在周太太旁边,慢慢地剥着福建新到的桔饼。

马太太则继xù

方才的话题:“我看是有必要办一场接风宴,也好久没热闹过了。”

周太太有些疑惑地看着马太太:“您真不怕,孤煞?”

“我原也是个胆小的,可昨个我家老爷说,管大人发话了,军中日后谁再敢说‘孤煞’二字,二十军棍!”马太太伸出两只手指,“明摆着,二十军棍比孤煞可怕多了,我家老爷又劝我,要真那么严重,怎么靖安侯府的人现在都还好好的?”

周太太“咦”了一声:“这样想来也是啊,不过管大人定的规矩,我倒是没听我家老爷说过。”说着把目光望向安静地剥桔饼的管沅。

管沅抬头看见两位太太的目光,淡然一笑:“我父亲也没和我说,军中的事,我一个小娘子也不懂,父亲不常和我说的。不过不能说‘孤煞’,我想也是有道理的,打仗行军贵在齐心,如果因为这个生分了,哪还有战斗力。”

她日日和父亲一起用晚膳,但确实没有听闻不准说孤煞一事。只是,盛阳又是怎样让父亲说出那样一番话的呢?

“你还说你不懂,”马太太笑着摇头,“说得头头是道,我看就是管大人把你管束得太严了,要说本事能耐,只怕我那儿子都比不过管姑娘!”

“马太太说笑了,”管沅一句话带过夸赞,“方才说到,要办接风宴?既然父亲都说孤煞无妨,办便办吧,两位太太拿主意就好。”

周太太挽起管沅半开玩笑:“你可别想逃,说办接风宴,咱们这里有谁能比你办得好?”

马太太也附和:“就是,咱们可不敢班门弄斧!”

管沅抿唇而笑:“靖安侯世子没有带女眷前来,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好出面操办?”

一来礼制上说不过去,二来她也不想过于尴尬。

接风宴定然要分内外院两席,如果管府主办,父亲定会插手,到时候父亲如果来问东问西,她怕自己露了端倪。

周太太这才恍悟:“也是哦,确实不太妥当。罢了罢了,这回被你逃过去了!不过你得帮我们出主意呀,靖安侯世子好歹是京城来的,喜恶什么我们都不知dào

。”

“我也只能按京城的习惯出些主意,到底靖安侯世子什么喜恶,我也爱莫能助。”管沅语气带了几分歉意。

马太太调侃:“自然就是该如此,靖安侯世子的喜恶,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会知dào

……”接着便开始商讨接风宴的细节。

管沅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桔饼,以更衣的借口暂时退了下去,才掩饰掉美眸含着的泪光。

盛阳的喜恶,她再清楚不过。

他从不过生辰——因为他的生辰,便是他母亲忌日。

他从小熟读医书,旁人只道他骑射绝群,却不知他在医术上的精湛造诣——只缘当日他母亲难产,他父亲进宫请旨把整个太医院都叫到靖安侯府。却还是没能挽救他母亲的性命。

他每回在外必点芙蓉糕,但每回都只尝一块——当日禾泸水边,她拿蔗汁换了砂糖,在饴糖里加了少许白芝麻,而他一直记得这个味道。

他惯用左手,从握笔到弯弓到用刀——在庐陵时他还惯用右手,可前世去西北大营前,刘瑜就已经下暗手废了他的右手,这辈子,他再没改掉用左手的习惯。

瑟瑟的秋风吹得管沅愈发泪盈于睫。终究生生忍住。

他的喜恶。是靖恭坊查的;而原因,却不是可以查到的。

他没有告sù

她,可是她还是知dào

,似乎不需yào

多肯定的缘由。她也能明白。

无需多言。心自知。

休沐日。接风宴设在马参将府上。

昨夜淅淅零零飘了些小雪,今早太阳一出,阳面地儿的薄雪隐隐有化开的迹象。

管沅下了车。便见着马太太上前迎接。

“管姑娘来的真早,待会儿怕是要多等一刻了。”马太太带了几分歉意。

“不妨事,我先前没帮上你们多少忙,这回总要帮着马太太多看顾几圈。”管沅一行拨着手炉,一行走进马府。

待帮着打点过一些事宜后,管沅才发xiàn

人都陆陆续续到了。

席面一开,那边戏台子便唱了起来。男丁和女眷之间隔了一堵墙,便也不算违制。

盛阳坐在席间,看到摆在左手边的筷子,看到凤临阁的点心,便了然于心这是阿沅的心思。

他不自禁抬头看向粉白的墙面,那边是女眷所在。

不知dào

她现下又在做什么……

这般想着,管进已经和他叙话起来:“我听说你住在县棱街,离管府不远。你在大同也没什么亲友,有时间常来坐坐。”

盛阳淡然而有礼地谢过:“多谢管大人体恤。”

那边马参将又开始尽地主之谊:“盛世子点几处戏吧!”

盛阳推拒:“我在京中就不常听戏,也不大会点,还是几位大人先来。”

周指挥使又来劝一番,盛阳才点了两出。

他记得阿沅也不爱听戏,不过时下风尚如此,去哪里宴饮都少不了戏班子,倒难为她每每受罪。

而那边管沅被马太太拉着点戏时,却直接推拒了:“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拉我点戏,不如罚我写点什么,还是几位太太来!”

推拒完将将落座,便听见后面两个十三四的小娘子窃窃私语。

“听我父亲说,那盛世子很得管大人赏识呢!”穿红衣的小娘子满目艳羡。

“怎么可能不得赏识,谦虚有礼不说,武艺还十分了得。”绿衣小娘子显然已经掩不住仰慕之情。

“那都不是紧要的,一来就提出要怎么加布防,还说得头头是道,又把功劳拿出来和大家均分,谁不赏识这样的人!”红衣撇嘴。

绿意试探道:“姐姐不怕他孤煞吗?”

“你作死呀!”红衣拍了一下绿衣,“管大人都说,不许再谈孤煞!”

“你没看见管姑娘吗,她父亲这么说,她今日还不是照样冷冷淡淡的,肯定是忌惮着呢!”绿衣不以为然。

红衣沉吟片刻:“也是……管姑娘都冷冷淡淡的,莫非管大人也只是说说,若真让他把自家女儿许配给盛世子,还不一定答yīng

呢!”

“哎,真是可惜了,好好的如意郎君……”绿衣叹惋。

红衣点了点绿衣太阳穴:“不知羞,要不是因为这个,还轮的到你胡思乱想?”

坐在前方的管沅,哂然一笑,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表现,太过冷冷淡淡?(未完待续……)

PS:098已修改。

推荐《权贵娇》

作者:平仄客

书号:3387981

重生归来,她依然是娇滴滴的权贵嫡长女。

只是,这一世,

娇柔面孔下是杀伐冷硬的心。

三朝四书之家藏有多少内宅阴私?

她历尽了刀血杀影,又何曾惧怕过?

欺我辱我贱我者,必十倍百倍加之!

以守护之名,诛奸杀佞,无悔可有。

幸好还有亲情深重,还有那一个他……

(坑品保证,有170W字完结文《嫡长女》,请大家放心跳坑,养肥宰杀!)

106 轻佻

管沅哭笑不得。

也实在无奈,她不过是寻常应对,怎么就被人看成瞧不起盛阳了?

或许,她的反应,着实不像一个快及笄小娘子的反应吧?

然而她对盛阳,似乎从来没有过其他小娘子那种情绪,许是初次相识就冷语相向,事后反倒没有那种他高高在上的意识?

不过令她奇怪的是,当日庐陵,以盛阳的骄傲和自尊,居然没有因为她的当众否定而甩脸色,这又是为什么呢?

现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因为灵修走到管沅身边,低声说:“王伯安在大同。”

管沅心中惊异,连忙问:“王大人不是要去贵州龙场吗?为什么反而北上来了大同?他现在可安全?”

“鱼叔说,王大人先前被刘瑜追杀,跳水逃脱。现在已经安全了,刘瑜也失去了王大人的行踪。但王大人大约以为当初提点他的是世子爷,所以来感谢来讨主意了!幸而鱼叔机敏将人截住了,没有让卫叔和其余人知晓。”灵修说清楚事情始末。

管沅思索了一阵:大表哥自然不可能把她供出来,因此为遮掩她插手朝中事,只能让同在大同的父亲背黑锅,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但现下她不可能让父亲去见王伯安。

“我写张字条,让鱼叔交给他,他若是聪明人自会明白。”管沅问马太太借了笔墨,斟酌着写了几个字——

隐忍待发。事孝父母。

字迹模仿盛阳的颜楷,她虽不擅长,却因这一年半来日夜观对悟出几分,此时写来乃是存形缺意,但也足够。

前世,她并不知dào

王伯安结局如何,但京中早已没有了山阴王家的名头。

这辈子,或许能保存这些江南大族的实力,以期日后能隐忍待发对抗刘瑜,乃至刘瑜之后能重整朝纲。

搁笔。晾墨。封起,送出。

但望山阴王家能明白。

王伯安收到这八个字,寻思良久,突然一声长噫。便去了南京寻父亲王华。

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他对儿子说:“既然朝廷委命于你。就有责任在身,你还是上任去吧。”

于是王伯安拜谢辞别父母,前往贵州龙场上任。在那里潜心读书,悟道《大学》。

山阴王家也隐忍低调起来,潜心读书。

十年后,王伯安起复。

十三年后,王伯安平定宁王叛乱,屡立军功,封新建伯。

此是后话。

没有战事的大同,向来是惬意安乐的。

管沅看着灵修灵均和鱼叔忙里忙外忙进忙出,不由扶额:“我不过去趟云冈,你们用得着一副我要出塞的模样吗?”

“姑娘,有备无患总是好的,”灵修把一床被褥放进马车,“这天说变就变的,还是暖和点好。”

灵均捧着几大盒点心:“凤临阁的点心,上次被姑娘一指点,现在好吃的不得了,排队的人从天还擦黑就开始了,姑娘应该问他们讨要分成!亏大了!”

管沅点了点灵均的额头:“你这妮子也太贪心了,你去凤临阁要排队吗?”

灵均讪讪摇头。

“你去凤临阁买点心人家收你银子了吗?”

灵均继xù

讪讪摇头。

“那不就是了,你还要什么分成!”管沅好笑。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去凤临阁胡吃海吃都没问题?”灵均两眼发光。

管沅啼笑皆非,最后只好认认真真教诲:“浪费粮食是不好的行为,你看咱们在大同,战事又多,灾荒也多。所以,能吃多少点多少,不要浪费了。”

她可不愿意让盛阳赔本。

云冈佛窟千万,若是一个个拜过去,花个三天三夜只怕也拜不完。

故而管沅只选了摩云和灵岩寺这一带。

天光穿过绚丽多姿的浮云,笼罩着岩壁上悲悯的佛像。

佛籁洞前,管沅诚心祷祝:“愿定远侯府绵延百世,父亲逃过此劫长寿平安;愿天庇盛阳,令他永享康泰得偿所愿,莫再经lì

前世坎坷。”

佛不言。

祷祝完毕,管沅进香。

接着,灵均满脸忧色地走过来:“姑娘,您还记得,之前在大同调戏良家妇女的那个公子吗?”

“怎么,他又出现了?又做了什么坏事?”管沅声音骤冷。

“他又出现了!就在云冈,只是……”灵均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管沅向灵岩寺方向走去。

灵均懊恼地叹息:“这回那公子哥身边的人,虽然不多也不算少,通共有二十来个。”

“大约上次带出来的人少了,挨了欺负,他也怕了学乖了,”管沅冷笑,“可曾做了什么坏事?”

“并不曾祸害什么人,但是带了两个不像良家出身的女子,在这逛佛像。”灵均撇嘴,似乎在鄙夷那两个女子的出身。

管沅开化她:“佛心宽悯,普度众生,众生没有分别。既然没做什么坏事,我们不用理会他就是。我们和他们保持距离,不要起风波,这里毕竟是佛家圣地。”

她言罢又拜下一尊佛像。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万籁俱静至于佛音的云冈,听上去不免有些突兀。

鱼叔等人皆是蹙起眉头。

他们听了管沅的话,有意避着那个风流公子哥,却不曾想还是遇上了。

遇上了也就罢了,如此轻佻的举动,着实是——

他们齐齐望向管沅,管沅跪在佛前闭眼,没有任何反应。

管沅的定力他们多少都有了解,此时也有样学样,当那群人不存zài



但此时此刻,不是你退让就能躲得过的。

果不其然,那白衣公子哥身边穿紫衣的女子一阵娇笑:“爷赌输了,奴家就说这些闺阁女子无趣,即便爷来了也榆木疙瘩一般只知拜神求佛,压根不知dào

真zhèng

的大佛在这里!”说着纤手状似无意地在白衣公子胸前画了一个圈。

白衣公子哈哈大笑:“好,宝贝赢了,待会儿爷自然赏你!”

那粉衣女子不干了:“爷,奴家也要赌,就赌爷去和那小娘子说话,看小娘子会不会应!”

“你觉得会应吗?”白衣公子一挑长眉。

“奴家觉得不会!”粉衣女子掩唇一笑。

白衣公子遂应了,走出几步理了理貂领衣衫,才向前走去。

“这位小娘子有礼,不知灵岩寺是哪个方向?”他站在管沅身后十步的地方,开声问道。

管沅依旧跪在佛前,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见管沅不懂,鱼叔他们也没有动。

本来这一问话就不合礼仪,管沅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随从,开口直接问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被理会也纯属正常。

然而白衣公子却不太高兴。

从来都是他甩别人脸子,别人什么时候甩过他脸子?

“这位小娘子?”他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管沅依旧恍若未闻。

他不禁把目光盯在鱼叔等人身上。

他在小娘子这里吃瘪,是意料之中,和人打赌也早就料到会输。但是这些下人随从也不理会他,着实欺人太甚!

“你们是哪家哪府的人,也忒没教养了!”白衣公子恼问。

等了片刻,管沅才缓缓起身,扶了灵均的手,拢了拢湖蓝的羽缎斗篷,依旧背对那白衣公子:“灵均,我出身乡野,没见过多少世面,但有一点我还是知dào

的——闺阁不语外男,更何况是素昧平生的外男。还有一点我也是懂的,佛前自当恭敬肃穆,哪有人诳语打赌、调笑情色的?还真不知居然能有比我出身更乡野的,咱们走吧。”

灵均点头应是,陪着管沅向灵岩寺方向走去。

鱼叔等人也跟上,至始至终没有理会过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想生气,却又生不起来,因为这小娘子说话句句在理;想追上去,却又不敢追上去,怕这小娘子生气恼怒,然后给他苦头吃。

他印象里的大同只有四个字:民风彪悍!

否则上回他不过在街上调戏那姑娘几句,就被人打的几天下不了床。

因此他这次过大同而不入,就连身边那两个风尘女子,也是宣府带过来的。

所以,他还真不敢追上去!

“爷输了呢!”粉衣女子娇笑,似乎也要讨赏。

白衣公子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风月场里混的,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因此粉衣女子看出白衣公子不高兴,也没再多说什么,想着兴许是方才那小娘子的下人的态度,惹爷烦心了。

白衣公子烦心,的确烦心。

既然是乡野地方出生的小娘子,凭什么对他那么拽!

不过是大同边关的乡野罢了,就是京郊的乡绅女儿,也不敢对他说三道四呀!还讥讽他见的世面比乡绅还不如?简直可恶!

最令人惋惜的是,他居然连这小娘子的容貌都没看见,这小娘子似乎也丝毫不好奇他的模样,这怎么甘心呀!

白衣公子下定决心,一定要追上去把这一局扳回来,扳不回来也的找回几分场子!

“粉乔,紫嫣,你们去钟亭等爷,爷留三成的人跟着你们,剩下的跟爷走!”

他就不信邪了!不就是个未及笄的小娘子嘛!(未完待续……)

107 求娶

灵岩寺下,管沅不过走了几级台阶,便听见身后算不得稀疏的脚步声。

“也忒无趣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要斤斤计较!”灵均不由摇头叹息。

管沅停下脚步:“大约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的富贵闲人,没被人撂过面子,又没别的事干,所以回来找场子了。”

“姑娘,那我们该怎么办?”灵修担心地问。

灵均气鼓鼓地插腰:“咱们也不怕事,不就是个公子哥嘛,还能比土匪强横不成!”

管沅好笑:“你这勇气不错,但道理却是不对,有时候土匪反倒比暴发户讲义气着呢!”

灵均讪讪低头:“反正别怕事就对了。”

“鱼叔,你去交涉,拦着他们,”管沅说着瞥了眼越走越近的那群人,“我先上灵岩寺,有主持在他们不敢胡来。”

鱼叔连忙应下。

待到白衣公子走到第一级台阶前,管沅从拐角处早已消失不见。

白衣公子看了一圈恭候在那的人,形形色色,完全不认识,看身形却觉得其中几个有些眼熟,一时来不及细想,只顾问:“你们杵在这,是找打的意思吗?”

鱼叔笑呵呵地弯腰:“这位公子说笑了,我们姑娘念及我年纪大,登不得台阶,伤膝盖!所以才让我待着,让他们陪着。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呀?”

“爷上灵岩寺,什么有何贵干。全都给爷让开!”白衣公子暴躁地一挥手。

鱼叔半步不动:“公子,我们家姑娘已经上山了,您是不是该回避一下,等一会儿呢?附近还有——”

话未说完,白衣公子已经不耐烦地打断:“迂腐规矩,看你的模样不像边关乡绅,反倒是京城那等无趣官派!”

“呵呵,老仆不管什么京城边关,老仆只知dào

,规矩在人心。人生下来就学。自然是要学来遵守的。”鱼叔面不改色,似乎半点不怕白衣公子飙怒。

白衣公子倒生出几分赞赏来,心想这家仆还挺忠心有骨气:“行,那爷就守你那什么破规矩。等你们家姑娘下来了。我再找她理论!”

鱼叔微愣:理论?他是不是该派人通知管沅。想办法找另一条道下去?

但也不对呀,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躲着这白衣公子?还有。明明这白衣公子不占理,偏偏说出来的话那么让人——

忍不住害pà



鱼叔偷偷抹了一把汗,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时,远处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马蹄声。

白衣公子转头,微微眯起眼,看清了来者,凤眼里闪过兴奋,立kè

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鱼叔也把视线望向远处,就看到一排排的轻甲骑兵奔驰而来。

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不过是寻常车马,谁知竟然是大同的军队!

接着再一抬头,那领军的,不是大同参将靖安侯世子盛阳又是谁?

盛阳在马上先看到了白衣公子噤声的手势,还没想清楚到底该不该帮皇上隐瞒身份,便发觉管沅手下的人都在这里。

然而四顾一望,却并没发xiàn

她的身影。

他不由蹙眉。

翻身下马,他先朝鱼叔走去:“管姑娘可在此?”

自来了大同,他与管沅相见次数还是寥寥无几。

一来布防之事忙得他焦头烂额,除了休沐日,压根没有偷懒的机会;二来管府是个小得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他不敢频繁前去。

因此他与她不过休沐日在凤临阁一见,其余时候只是以书相会。

故而今日他并不知dào

管沅来了云冈。

鱼叔微笑行礼:“盛世子放心,姑娘在灵岩寺,一切安好。”

鱼叔当然知晓盛阳与自家姑娘的关系,虽然他并不赞成。

盛阳孤煞之名,实在很难让人释怀芥蒂,况且至今也没有对自家姑娘有所表示——譬如提亲,这没有保障的关系,他觉得很危险。

然而姑娘每次都很认真听他的看法,听完却还是我行我素,这也让他束手无策。

但做下属的,第一要紧的是听上面的吩咐。故而对内,他可以抒发不满提意见;至于对外,姑娘什么态度他就必须什么态度。

况且如今这个白衣公子——

鱼叔瞥了眼一脸散淡的白衣公子,让这公子明白自家姑娘和大同军队关系匪浅也好,免得这公子继xù

和姑娘对着干。

盛阳看了看鱼叔等人的神色,又看了看白衣公子,有些疑惑:该不会是阿沅和皇上起了什么冲突吧?

盛阳还不知dào

自己一猜一个准,鱼叔已经发问了:“盛世子带兵到此,可是附近有什么军情?不会波及大同安危吧?”

“大同附近目下很安全,请鱼叔放心,”盛阳认真地回答完,又对白衣公子道,“请借一步说话。”

白衣公子走到一旁,奇怪地看着盛阳:“你怎么连大同一个乡绅家的家仆名字都知dào

?”

盛阳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皇上,谁告sù

皇上那是乡绅家的家仆了?”

“那小娘子自己说自己出身乡野——”白衣公子,也就是皇上,似乎意识到不对劲了,“等等,那小娘子姓管——”

大同总兵管进姓管,他宫中妃嫔不多,因此还记得丽嫔也是姓管:“你是说,那是定远侯府的小娘子?真会唬人!还说什么自己出身乡野,难怪那么大脾气!”

盛阳能理解为何管沅会说自己出身乡野,是因为庐陵的那段经lì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从皇上的言辞中,觉出了些许火药味。

男人和女人的火药味。除非变成血海深仇或者及时烟消云散,否则最后都会演化成……

盛阳隐隐察觉到了些许危机,毕竟面前这个主可是荤素不忌来者全收的,他想要提醒些什么。

不过他这回也太过深谋远虑,因为皇上连管沅的面都没见着。

他还未思索好要怎么提醒,皇上就发话了:“你来大同才多少天,和管总兵混那么熟,人家家仆都认得你了,晋升有望呀!”

盛阳些微愕然,心道这压根不关事。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他可以另辟蹊径?

“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盛阳突然跪下,披挂铠甲掷地有声。

不远处的鱼叔看到这一幕心下一凛,立马只想到一个可能——

这。这白衣公子。是皇上?

皇上没有兄弟。因此不可能是亲王之流;皇上之前就来过大同,如今……

鱼叔越想越是汗流浃背,明明十一月初的寒风里。他也直冒冷汗。

那方才姑娘甩的可是皇上的脸子呀!这可怎么办?

随即视线落在跪下的盛阳身上。

莫非,还是要靠盛世子求情?

这边皇上一见盛阳跪下,有些不知所措:“朕的好御弟!你,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说话!”

“皇上,臣的请求实在太过冒昧,但还请皇上答yīng

。”盛阳语气诚恳。

“你甚少求朕,你尽管说,只要朕能做到,保准答yīng

你!”皇上一挥手,极其豪爽的模样。

“一直以来,臣受孤煞之名所困,”盛阳深吸一口气,“原本臣已心灰意冷别无他求,然而管姑娘……臣怕定远侯府不答yīng

此事,因此求皇上给臣和管姑娘赐婚!”

皇上惊讶得合不拢嘴,心道朕的好御弟呀,你就是个受虐狂不是,那么蛮横的女人你也敢娶?

但随即他想到方才盛阳欲言又止的那段空白,仿佛明白了什么——

敢情这两人已经私定终生了?否则盛阳原本别无他求的心怎么就有求了呢?

这般想着,他露出一副“我也是过来人”的笑容:“小事一桩!朕这就下旨给你们赐婚!不过那个管姑娘还在灵岩寺,怎么接旨?还是把管姑娘先叫下来吧!”

“臣谢主隆恩!”盛阳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

皇上又把盛阳扶起来,拍着他的背边走边说:“你放心,既然是弟妹,那之前的事朕就不计较了,也是朕被你们蒙在鼓里,都不知dào

你这小子居然有心上人了!说起来,丽嫔也是定远侯府出身,那咱们还算连襟,既是兄弟又是连襟……”

鱼叔在台阶上稀奇地打量着白衣公子和盛阳。

刚才还是下跪,紧接着怎么就把盛阳扶起来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开始说话了?

他不禁想起皇上和盛阳拜了把子的传闻,越发确定这白衣公子是皇上无疑。那,皇上要是追究姑娘的无礼怎么办?

还没想好对策,盛阳已经和皇上说完话,走过来对鱼叔道:“可以叫她下来了,我送她回大同。”

盛阳的话,鱼叔焉有不信之理?盛阳如果想害管沅,这世上早就没有管沅这号人了。而且鱼叔也是过来人,他看得出盛阳每每提到管沅时锐利的双眸中涌现的温柔。

鱼叔赶忙答yīng

着去了。

盛阳则和皇上谈论起正事:“是今天早上才收到了消息,说皇上在云冈一带。其余将领意见一致,要寻到皇上送回大同城,再让皇上回京。臣看大势已定,臣就自请揽了这差事,来告sù

皇上事情始末。否则别人来了,肯定二话不说让皇上回去。”

皇上哈哈大笑:“所以朕现在还得跟着你回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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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范儿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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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赐婚

盛阳摇头:“皇上去哪自是由皇上决定,关于保密皇上大可放心,这后面的将士都没见过皇上龙颜,臣也可以不告sù

他们。”

“还是你讲义气!”皇上心情大好。

“不过臣还是要提醒皇上,如果继xù

在大同附近,只怕还是有被发xiàn

的可能;要不皇上就换个地方,大同毕竟布防严谨;再就是,皇上若真想待在大同,不如以巡查边关为名义,进城督导将领,虽然不可能再混出关外,但起码能过一把军瘾。”盛阳分析提议。

皇上思索片刻:“朕和你回大同城!巡边就巡边,反正现在冬季,也没有鞑靼军队打。正好再去颁布你的赐婚圣旨,免得你未来泰山大人不相信!”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盛阳微微低头,掩盖了尴尬的神色。

他不得不承认,今日自己这招,颇具私心。

皇上和阿沅起了冲突,他必须找个理由化解;他与阿沅的亲事迟迟没有起色,他只好借力皇权;他担心定远侯府会因孤煞严词拒绝,也只能出此下策。

前世,他为求娶她,和父亲争执了近半年。

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娶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进门,况且当时靖安侯府如日中天,定远侯府声名并不显赫,不算十分门当户对。

因此,他花了许多时间才让父亲明白,阿沅当日花朝节是被冤枉的。而后他又发下重誓,非管沅不娶。父亲才叹息着去了定远侯府提亲。

不过当时,二叔倒是颇为支持自己,每次都站在自己这一边。

现在想来,是不是也有些——不大合理?

妻族得力,如虎添翼。

但前世阿沅对他来说并不是添翼。

而今,定远侯府自重生以来蒸蒸日上,无论是阿沅的父亲还是兄长,都已今非昔比。

因而妻族得力已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而阿沅展露出来的才学能力,也不会让父亲看轻。

问题皆在于名声。

阿沅是退过亲的。而退亲的对象还是仁和大公主府。

也怪他当初不知晓她与自己是一样的。怪他没有坚定和她一同走下去的心,否则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今日之局。

至于他孤煞的名声,也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隔阻了京中各官贵与靖安侯府结亲的念头,却也隔阻了定远侯府。

此时虽有圣旨庇佑。只怕让她父兄接受。还会费一番周折。

这些都不是他现下所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她知dào

此事时,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欢喜吗?

层层转转的石阶上,湖蓝色一抹迎着天光而立。清雅的面容笑意淡然。

她的眸光落在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披甲佩刀的英武男子。

“阿沅,你闯祸了。”盛阳敛起刀锋般的锐利眸光,唇角带了几分宠溺的笑。

管沅抬头看了看盛阳的神色,又看了看他身后远处齐整矗立的军队:“我闯了什么祸?烽火戏诸侯?让你把军队也带来了?”

她知dào

盛阳此时还能笑着对她说话,想来没有什么严重的事,就算有,也是在他能解决的范围内。

盛阳摇摇头:“你知dào

那位白衣公子是谁吗?”

管沅的目光看向另一边不远处的白衣公子,有些困惑:“这个人,很重yào

吗?”

鱼叔在一旁只觉得好笑,却又不敢掺和进两人的对话中。

“你得罪了皇上还不自知,要不是我恰巧赶到,皇上还不知要怎么惩罚你。”盛阳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注视着她羽缎簇拥着的清丽容颜。

管沅只是微愣了一下,旋即神色恢复如常,望着他的美眸是全然信任:“那我该怎么请罪?我听你的。”

盛阳便转头带着她朝皇上走去,与她一同跪下。

皇上什么都没说,笑着挥挥手,一旁就有个白脸家丁站出来,手里打开明晃晃的圣旨,声音尖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有天下者必体人臣常情。定远侯世子嫡女年已长成,特赐为靖安侯世子盛阳之配。既归盛氏之门,恪修妇道,整肃闺仪,毋怠毋骄。钦此。”

管沅垂着美眸听完圣旨内容,秀致的唇角勾起了然的笑,不禁望了一眼身边的盛阳,方才叩首谢恩,接过圣旨。

她捧着圣旨站起身,兀自四顾。

天光漫射在万千佛像上,形容慈眉善目;远处的军队肃然齐整,迎风而立;皇上负手在后,神情愉悦而轻松。

这些,全都是他与她的见证。

她低头看着那张圣旨,是他亲手所书的行楷。又有什么比他亲手书写的婚书更有意义呢?

“盛阳,”她抬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我好欢喜!”

她的美眸噙着泪光,笑容却盛放如春日里的美人面。

她很欢喜,从未如此欢喜。

两世的夙愿,如今终于有了归宿。

盛阳眸中溢满柔情,定定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女子。

这一世,我定会陪你走下去。

回大同的队伍比来时要波澜壮阔得多。前有开路骑兵,接着是皇上的车驾数辆,又隔了一队骑兵才是管沅的车驾,再往后便是其余骑兵。

盛阳策马来到管沅的马车旁,与之并排而行。

“回大同之后,岳父大人只怕想把我大卸八块,你帮我出出主意?”盛阳认真求教。

挑起车窗帘子的管沅好笑:“谁让你不动声色就把他老人家的宝贝女儿拐跑了,大卸八块是应有的惩罚!其实我父亲不是古板的人,你和他好好说,他会理解的。”

“岳父大人为人刚正慷慨,如光风霁月,但我却怕在他面前藏不住心思。”盛阳微微叹息。

管沅柔声提点:“你不需yào

藏什么心思,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有时候真话比漂亮话中听,至少情真意切。”

盛阳若有所悟。

皇上巡边督军的消息早早传回军中,此时车马到达大同军营,迎接的便是齐整的行伍。

管沅一行人的马车在军营门口停下,她下了车便等在父亲的营房,因为知dào

等下父亲肯定会就赐婚一事询问于她。

校场内阅兵声如雷,管沅置若罔闻地在父亲营房内的书桌上练字。

而等阅兵结束,皇上请几位将领喝茶,托出赐婚一事,大家果然面面相觑。

管进愣是没反应过来,呆滞了半晌才想明白皇上说的是什么,立马想要推拒,又想起来皇上赐婚你只能点头谢恩,哪里有推拒的份?

可是,皇上这么做到底用意何在?

盛阳孤煞之名无人不知,这岂不是害了沅丫头?

莫非——方才听说沅丫头是跟着大军一起从云冈回来的,该不会是在云冈的时候,沅丫头冲撞了皇上得罪了皇上,然后皇上用赐婚,要报复沅丫头?

管进被自己的揣测吓得一身冷汗。

“臣领旨谢恩。”管进硬着头皮行礼,然后告辞离去,头也不回地去找管沅了。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问个究竟!

其他将领神色各异,都有些同情起定远侯府来,看向盛阳的神色便透着几分怪异。

将皇上送到已布置好的营房安顿后,盛阳也告辞离去。

他想在需yào

给管进一个解释。

营房内,管沅搁下笔,向对面的父亲解释:“爹爹,盛世子是很好的人。”

“我知dào

他很好,出身、骑射、能力、人品,无可挑剔,可你总的想想自己的安危,你不能因为他比齐允钧好你就义无反顾地嫁了,万一你被孤煞影响香消玉殒呢?”管沅苦口婆心。

“爹爹,不是这个原因。不过我根本不相信什么孤煞,”她总不好说孤煞是盛阳自己编造出来的,国师大人是盛阳的底牌,“这世上本就是行善有善报,作恶有恶报,哪有人生下来如何就定了终生?而且爹爹也说是万一了。”

“你,”管进显然十分诧异,“你一向是个趋利避害的性子,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你就——盛阳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还是说皇上,你得罪了皇上?”

管沅摇头:“爹爹既然知dào

我趋利避害,那么也该明白皇上的赐婚咱们只有接受的份,爹爹想要抗旨不尊,那定远侯府怎么办?何况我一点不觉得这是坏事,我本是退过亲的人,除却靖安侯世子,京中没有更好的人选了。至于皇上,爹爹放心,我并不曾得罪皇上。皇上肯给我赐婚,也是抹去前嫌不是?仁和大公主也是皇室的人呀!”

管进蹙了蹙浓眉,想了半天。

这样听下来,管沅说的的确头头是道。

可是,孤煞,真的那么容易忽略吗?真那么容易忽略,为何京城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呢?

“爹爹,还有件事女儿想提点您,”管沅补充,“现下京中局势不好,只剩下李阁老在苦力独支,您想过出路吗?”

管进拧眉沉默。

管沅解释:“皇上是最大的靠山,皇上以下是刘瑜。能压住刘瑜的只有皇上,给刘瑜权利的也是皇上。皇上既然不喜欢旁人说道孤煞,那爹爹不要犯皇上禁忌。皇上赏识盛世子,那爹爹也要赏识也需笑纳。只有皇上对定远侯府满yì

了,定远侯府才能长长久久屹立不倒。”(未完待续……)

109 变故

管进懂了女儿的意思。

就算她真因孤煞而亡,皇上也会惦念着从前看淡孤煞的举动,一直眷顾定远侯府;靖安侯府亦是如此,会惦念着这份恩情,一直眷顾定远侯府。

这样算来,这门亲事,无论怎么看都对定远侯府有大利。

“只是委屈了你呀!”管进叹息。

“我不觉得委屈,”管沅微笑,“我这般嫁过去,靖安侯府也会觉得愧对于我,定不会亏待我,有什么委屈的?”

管进只觉得这个女儿太有主意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只得长长叹息一声。

从营房出来,管沅抬头望见一直等在门口的盛阳,便上前屈膝行礼:“盛世子。”

盛阳回礼,再见她神色恬淡轻松,便知她已经将事情解决了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正是他需yào

努力的,也是最重yào

的。

相对无需多言,皆因默契自知。

回到府中,管沅估摸着这几日皇上都会在军营,父亲估计也不敢撇下皇上离开军营回家,便命卫叔打点些被褥衣裳送过去,又拿了两匣子凤临阁的点心。

“天气越发冷了,那边没有地龙只有炭盆,冻手冻脚的,”管沅嘱咐卫叔,“提醒父亲按时吃饭早点休息。”

卫叔笑眯眯地点头:“老仆知dào

,姑娘放心就是。”

看着卫叔去了,管沅不由叹息一声:也不知父亲和盛阳会谈成什么结果……她还真有些担心,也有些好奇。

再见到父亲。已是三天以后,送了皇上出城,管进才回到府中。

一应下人自是连忙服侍着沐浴更衣用膳,管沅也不便去打扰。第二日晌午,她才捧了一幅字去找管进。

“这是我在大同淘的,于节庵的墨迹,爹爹您看如何?”管沅展开卷轴,询问在窗前读书的父亲。

管进仔细看了看:“你眼光不错,应该是真迹,花了多少银子?”

管沅伸出两根青葱玉指。

“二十两?”管进猜测。

管沅摇头。

“二百两?太贵了吧?”管进心道。定远侯府虽不拮据。却也没富庶到这个份上。

二百两可是一千五百亩地一年的收成。

管沅摇头:“二两银子。那个店家自己不识货,还要做奸商,拼命怂恿我买那个假的宣德青花,开价一百两!我肯定不听。就从他那一堆货里挑了这个买走了!可见有时候。凡俗人的眼光往往不准。自己判断才是正经。”

管进没有说话。

“这幅字我是想送给祖父的,爹爹意下如何?”管沅提议。

管进突然道:“你劝我也不需yào

把你祖父搬出来,什么时候学的这拐弯抹角的毛病!”

管沅一笑。便不再言语。

“天昭,”管进顿了顿,“你若真能拿住他,并且有福消受,后半辈子不用愁。”

管沅端着茶盏的手一抖,差点没一口茶喷出去。

三天前还直呼其名,怎么这回就称字了?

并且,后面的话简直——这像父亲对女儿说的话吗?

管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慢慢地放下茶盏才开口:“爹爹,我想我娘后半辈子是不用愁了吧?”

管进敲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你这孩子!爹和你说正经的,天昭这孩子,心思纯透,到底是孤煞可惜了,否则你以为还轮得到你?”

“我知dào

了,”管沅低头嘟囔着,“那爹爹如今接受了这门亲事?”

“不接受还能怎么样!”管进瞪着女儿。

管沅楚楚可怜地眨巴着眼睛,去拉父亲的衣袖:“那,现在你毕竟是盛世子的上峰,你别对他太严厉呀!”

“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向外了?”管进摇头。

“我才不是这样想的,现在谁都知dào

这层关系,爹爹对盛世子不好,旁人还以为你对这门亲事不满,对皇上不满呢!”管沅说得理直气壮。

管进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行了,我知dào

了。”

听了父亲平静的回答,管沅点到即止也不多说,又絮叨了几句家常,才回自己的西厢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似乎有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丽嫔那个堂妹,果真不简单,难怪天昭除了她谁也看不上。”皇上坐在马车内哈哈大笑。

白脸家丁疑惑:“皇上为何这么说?”

“京城里寻常的小娘子,哪个会对孤煞毫无忌惮?而且便连云冈知dào

了朕的身份,也毫无畏惧,”皇上摇摇头,“这样的小娘子,倒是和天昭般配得很!”

“这么般配的婚事还是少不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英明神武!”白脸家丁恭维道。

“接下来咱们南下,去江南转一圈。”皇上吩咐。

“这,”白脸家丁假意劝道,“皇上离京这么久,要不还是回去看看吧,不然京城——”

皇上不耐烦地打断:“朕就不信,朝堂里没有主事的人了吗,朕走了就没人干活了?不是还有刘瑜在那里,朕怕什么!叫你走你就走!”

白脸家丁唯唯诺诺应是。

他可是刘瑜的徒弟,当然希望皇上走得越久越好,那样刘瑜才能有更多的权力。

然而皇上下江南的计划并未得以实现,两个重磅消息就砸到他面前。

“你说什么,鞑靼夜袭大同城?”皇上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不是说,冬天鞑靼人不打仗吗?这寒冬飘雪的,鞑靼人不回去休养生息,玩什么夜袭?

“还不赶紧回大同!”有仗打,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白脸家丁一脸忧愁:“皇上,这,京城也出事了。”

“京城出什么事?”皇上瞪着他。

“定远侯身故,皇上,这是不是,要把定远侯世子叫回去奔丧呀,那大同那边……”白脸家丁还未说完,就被皇上一靴子踹了脑袋。

“蠢货!把定远侯世子叫回去奔丧,谁守大同!谁出的馊主意这是,赶紧拦着不准把消息传回大同!否则影响军心,放了鞑靼人进来,你们都跟着一起死!”皇上气急败坏,径自跳下马车换了马,向京城方向奔驰而去。

本来他还想着回京就把赐婚昭告天下,如今定远侯身故,实在不吉利,只能等热孝过了再昭告天下了。

至于定远侯身故的消息,暂时无论如何不能传到大同去!

谁办的蠢事!

“皇上!皇上!……”后面的人焦急地跟上去。

大同,北城楼。

风声唳唳,兵刃铿锵,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混战还未结束。

“夜里偷袭,事先半点先兆全无,导致应对不及时,才陷入苦战,”周指挥使愁着一张脸,“真不知鞑靼怎么会玩这一招,不都撤军了吗?”

“当日撤军就十分蹊跷,我们一直认为鞑靼保存了兵力,还以为他们想来年再战,谁知已经等不及了。如果不是盛世子事先调整了布防,只怕情况更艰难。”管进叹息。

“现在最重yào

的是商讨对策,如何把鞑靼这次攻击灭了!”马参将忿忿。

……

盛阳坐在椅子上,手中翻看着一沓沓的册子,一直沉默着,没有参与讨论。

半晌,他思索周全后才开口:“不如围魏救赵。”

众人面面相觑:围魏救赵?

盛阳走到沙盘前,划出一个区域:“鞑靼小王子的安营之处在这一片区域。理由有下:首先从营地到大同不会超过一夜路程的距离,否则也不可能偷袭成功;在这一圈范围内,排除掉西部水源不足,只剩东部;关外风雪更大,势必要找遮蔽物,因此这能在这片山脉脚下。”

众人愣愣盯着盛阳的分析。

这是他们守大同城从未见过的。

也的确,这都是盛阳前世在西北积攒下的经验。西北环境恶劣于大同百倍,行军比如进的状况都要艰难的多。

因此盛阳才毫不费力地确定了鞑靼小王子的安营扎寨之处。

“将鞑靼大本营连根拔起,才能永绝后患。”盛阳下结论。

屋内一片静默。

盛阳说的道理谁都明白,但真zhèng

做起来,谁都没有把握。

不在风雪中迷路被大雪掩埋就已经是好的了,遑论找到鞑靼营帐,还要击败鞑靼小王子——

他们没人敢应承,应了岂不是要亲自去?

管进缓缓开口:“你们谁愿领兵,围魏救赵?”

问话之前,他的思绪纠结了很久。

大同城的将领,防守皆是一流,至于攻击,只要不是如今的天时地利,也不成问题。

但现下坏就坏在天时地利。

最坏的情况,便是自己这个主帅亲自领兵出关。否则,真的没有旁人可以指望了。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意料。

“末将愿亲自领兵,出关攻打鞑靼大营。”盛阳的声音很平静,异常平静,平静得完全不似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所有人都愣愣望着他,仿佛怀疑刚才那话竟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论经验,他不过是个才到大同的新手,连那些百户都比不上。

他虽分析出这样一番道理,又有什么能力付诸实践呢?

何况,他现在可是管总兵的未来女婿,管总兵,可能让他去冒这个险吗?

大家又把目光,放在了决策人管进身上。(未完待续……)

110 依依

管进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天降大雪,放眼望去一片银装。寒风夹杂鹅毛般的雪花,飘飞不止。

“你们都下去,盛参将留下。”管进的语气分辨不出情绪。

盛阳看着众人渐次离开,才把敏锐的目光转向管进:“管大人请吩咐。”

“你坐。”管进一挥手,指了指附近的座椅。

盛阳没有推拒,很自然地落座。

“你知dào

如今大同的情况如何?”这句话是问句,语气却很平淡,没有半分疑问,仿佛管进笃定盛阳一定知dào

那般。

“如无增援,不出半月必亡。”盛阳的确知dào



论抗寒能力,论风雪中的战斗力甚至识路能力,他们没有任何优势。

鞑靼人自小在这样的冬日中锤炼,自然强于他们百倍。

“鞑靼小王子很会扬长避短,选择这样的气候条件反攻,天时地利都不利于我们。再者言,他们既然有备而来,粮草势必也是早就准bèi

充足的。”盛阳继xù

分析。

“京城会有增援吗?”管进又问,这句话不似上一句,倒像是在问自己。

盛阳唇角掀起一丝蔑笑,似是嘲讽又似无奈:“等待京城增援,倒不如祈求老天即时停雪,都是虚无缥缈不可依靠之事。祈求雪中送炭,只怕没等到炭就已经冻死;就算送来了,也只能当锦上添花。所以如今只能自救。”

这个道理,管进何尝不明白?

十月的事情。他多少都有了解,如今京中局势如何,他虽没有亲眼看过,却也了然于胸。

就算皇上发了话,只要刘瑜在粮草装备上稍稍拖延,就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错过最佳时机。

至于刘瑜会不会这么做,会做到什么程度,都是他们如今的未知数。

因此与其听天由命,不如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和你一起出城。”管进语气坚定。

盛阳微愣。很快回道:“大同城还需yào

主事之人坚定军心。如果大人也出城,大同很可能会军心涣散,抵挡不住鞑靼的攻击。”

而且,此去甚是危险。他怎么能让阿沅承shòu至亲与至爱都以身涉险的忧心?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前世管进战死大同。他并不知dào

具体的原因。刘瑜一手遮天,他甚至连兵部的档案都没有看见。可以说,管进是死得不明不白。

这辈子。他亲身经lì

,终于明白最可能的诱因,便是这场风雪之战。

阿沅来大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救她父亲。

因此他决计不能让管进出城前去偷袭鞑靼大营。

管进犹豫了。

身为一个军人,他知dào

兼顾各方稳定军心的重yào

性,也知dào

此战凶险:“你没有带兵经验。”

这是现在盛阳履历上的一个硬伤。

前世的事终归是前世,只有自己和她知晓。

“其余事我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假如大人给我一万人,我就要尽可能保住这一万人的性命;如果他们有人在战场上牺牲,不管我立了多大的功劳,牺牲就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盛阳语气严肃,冷锐的眸盯着地面,似乎想起前世那些仿佛已经久远的记忆。

西北大营从来艰苦,官宦子弟几乎无人愿去。

满目荒芜的苦寒之地,不战而生还者十之八九,战而生还者庶几。

他垂眸沉默。

管进似有所思,半晌,长叹一声:“你也是那一万人中的一个。”

你也必须保住自己的性命。

管沅听了卫叔的转达,秀眉轻蹙:“他们什么时候出城?”

“今夜子时,世子爷的意思是,如果姑娘想送,便去送吧。”卫叔拂了拂飘上雪花的脸颊。

“多谢卫叔,”管沅颔首,“鱼叔,备车马,去军营。”

“姑娘,需yào

带什么吗?”灵修提醒。

管沅摇头:“什么都不用带。”他是最高超的医者,若有伤病,他手上的药好过她的千百倍;而论武艺兵法,她更是帮不上忙。

对他而言,她人到,便是足够。

大同军营,管沅走到檐下摘下湖蓝羽缎斗篷的风貌。

此时正值苦战,来往将士络绎不绝,尤其伤者。

管沅叹息一声,心想她也不能再呆在后宅坐以待毙了。

“阿沅,”低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盛阳刚从军械处归来,发顶眉梢都是银白,“你怎么来了?”

管沅转身望去,美眸含笑:“进屋说吧。”

走进营房,管沅只见桌上堆得满满的各种图册文案,其余地方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听说你今夜子时便要出城?”管沅递了手中素帕过去,示意他扫一扫身上的飘雪。

盛阳接过素帕,指尖相碰时,手上传来稍纵即逝的那一点轻柔:“是。”

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怎么说,告sù

她此去凶险,这不是让她担心吗?可若说此去只是小菜一碟,只怕她也是不信的吧?而他又何苦欺骗兰心慧质的她?

管沅在他书案对面坐下:“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我相信你一定能大胜归来。”她的美眸里是纯然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并非出自安慰鼓励,而是她本就是那样相信的。

相信他,能解决一切难题。

盛阳感激地凝视她的笑容:“阿沅,等我回来。”

感激,感激有那样一个人,一直愿意相信你。须知信任是一个人最难的交托,比情更加难。如果她把信任给了你,那就是把一切都给了你。

“这种话回来再说!”管沅撇嘴。“说正经的,我之前读过一本书,叫做《鞑靼东疆考》,里面说到了一些大漠东部的气候地形……”她翻着他桌上的地图,和他一同分析路线、战策。

屋内很冷,也很安静。

两人全副心思投入在即将开始的战争上,丝毫未察觉已经走到门口的管进。

“《武经总要》里面说过,他们用的弓箭射程并不远,因为坐于马上发力,能使用的臂力没有站姿大。”管沅分析道。

“如此说来。这片冻河南边绝对安全……”盛阳全付心思都放在战策规划上。神色认真严肃。

管进摆了摆手,示意鱼叔不要惊动他们,摇头叹息地又离开了,心道:自家女儿是个书痴。他很清楚。没想到这个书痴遇上盛阳这个武痴。竟也能说到一起互有裨益?

看来这门亲事。似乎比想象中好。

这回他倒是希望盛阳的孤煞真有用了,命硬一点才能活着回来呀!

窗外飞雪飘飘,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盛阳还要去校场点一遍兵。做好出发前的一切准bèi

,便要准bèi

从东门出城了。

因而管沅也不得不与他在此告别。

“万事小心就好,照顾好自己,命最重yào

。”管沅简简单单三句话,就叮嘱完了。

“我以为你会像我二婶那样,没事也要说半天。”盛阳有些意wài

地笑了。

“你知dào

我不是多话的人,难道你喜欢听人唠叨?”管沅一副蓄势待发准bèi

口若悬河的模样。

盛阳执起她的手,神色认真:“自然不是,你这样,我很喜欢。”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的。纤手在他温暖干燥的掌心中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挣脱。

一时间,气氛尴尬到冰点,盛阳只好道别:“我走了,你等我平安归来。”

转身之际,他牵着的手终究还是要放开,却在下一刻,背后传来熨帖的温度。

“你要早点回来。”她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铠甲,语意轻柔。

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

即便是胜利,她也明白那是一场苦战。

更何况还有那种种未知。

她的双臂环紧他的窄腰,似是不愿放开。

万一放开了,就再也抱不紧了怎么办?

百转千回的万念,只在一瞬之间。盛阳转身捧起她微凉的脸,棱角分明的唇压在她如娇花的粉唇上。

细腻的啃啮带着饕餮一般的不知饱腹,夹杂着他如暴风雪般的情绪,却又在理智和克制中回到和风细雨。

他怕弄疼了她,但她清甜的气息却让他一再难以抑制地想要深入。

他才懂得,原来吻一个人,吻自己心爱的人,可以这样美好,美好到情难自禁。

胸前一双羞怯的手想要推他,却并不能撼动他的坚定,反倒多了几分欲迎还拒的意味。

管沅到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起方才是怎样被他捕获,成了他口中的猎物。他的吻恰如他的字,锋芒内敛,刺得她近乎窒息,却又在这样的窒息中更加浆糊,甚至失却了欲要推拒的意思。

天色愈黑,丝丝寒风从窗缝灌进屋内,他终是放开了她的纤腰。

她捂着心口想要压抑自己的喘息,掩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只是面若桃花,欲盖弥彰。含情的美眸别过去,羞恼地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盛阳锐利的双眸此时一片深沉,如同深不可见的渊潭,只是静静看着倚在墙边别过头去的女子。

“等我回来。”

此时再说这句话,空气里多了几分暧丨昧的味道,更显得颇有深意。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什么,再转头时,他已走出房门。(未完待续……)

PS:这段写了好久呀~不知dào

是我的作者观有问题,还是读者观有问题,看着看着就会想歪(歪到什么上面大家都懂的,我也是醉了……)

111 惜别

天色暗沉,管沅站在门前,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长长舒出一口气,终究没再追上去。

风拂过她略显单薄的衣裙,灵修从檐下走来,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姑娘当心着凉。”

管沅拢紧了衣领,偏头释然一笑:“灵修,我们去军医那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大同的安危,不能都压到他们肩上。”

她总得做点什么,与父亲与他,一同分担。

大同已是白雪皑皑,京城也是冷风瑟瑟。

但乾清宫里的皇上显然在暴怒:“一个个都是蠢货,这样的消息怎么能传到大同去!要不是朕发xiàn

了拦住了,你们——”

跪了一地的宦官不住垂首磕头认罪。

这次皇上出京,留在京城监理国事的是刘瑜。此时他罪责重大,但也不能真被这件破事影响了手中权柄吧?

谁知dào

皇上怎么会那么大脾气,区区一个大同而已。

他原本的想法是,定远侯管路身故,大同总兵管进定然得回京奔丧,不可能再担任大同总兵的职位。位子只要一空出来,他再安插一个自己人还不容易?

可没想到变故陡生,鞑靼小王子在此时围攻大同,想把管进及时召回京城是不可能的了。但召不回京城,总能派人把消息放到大同去,乱了管进心绪。这样一来,管进就会容易出错,他再抓到什么错处,料理起定远侯府岂非更方便?

谁知皇上居然为此大发雷霆。

他只好演苦情戏:“皇上。都是奴才不中用,没揣摩明白皇上的意思,也没这个经验,下次一定不会了!还请皇上能再给奴才机会呀,奴才可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开始叙旧情。

皇上气急败坏,也没心情听刘瑜叙什么旧,只是有几分哀怨:他重视宣府大同的心思,没几个人能明白。

盛阳算其中一个。

刘瑜是忠心,但那见识有限,显然不知轻重。

百余年前。祖辈从鞑靼人手里拿下江山。他可不想自己做欺祖灭宗的孬种,败在鞑靼手上。

一直沉默侍立在旁的帝师杨石瑞,此时终于开口:“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解救大同。”

好不容易听到个重视大同的。皇上兴致又高起来:“杨师傅尽管说!”

其实满朝文武没有人不重视大同。大同和宣府是横在京城北面抵抗鞑靼的屏障,大家都知dào

宣府和大同的重yào

性。

只是,刘瑜他们并不重视。

谁让皇上成日和刘瑜这些宦官混在一起。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以至于此时杨石瑞一句话,他听了比什么都高兴。

“大同如今情况危急,又遇上罕见的暴风雪,假如没有增援,只怕难以抗过去。”杨石瑞分析。

笑话,刘瑜这帮人要坑的是定远侯府,是他妹妹嫁的定远侯府,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

况且如今妹夫在那边只怕很是艰苦,他们在京城能帮到多少算多少。

譬如这次劝皇上增援大同。

皇上静默了片刻才道:“增援的确更稳妥,这么多天了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朕也很焦急。但是派谁去比较好?”

刘瑜连忙回话:“皇上,派哪个将领去倒不是要紧的,关键是,派哪只军队去!”

“听说你先前要动神机营,”皇上似乎想起来什么事的,“还要挪动上层的职位,你是个什么打算?”

“神机营积弊已久,”刘瑜说得理直气壮,“给些动力才能改善。”

“臣以为就调神机营去为好,新人也暂且不需yào

换上,免得从头熟悉还浪费时间。改善最好的途径自然是打仗。神机营之所以积弊,也是因为近些年来国泰民安并无大战事。”杨石瑞说这番话,自有自己的想法。

刘瑜动神机营,具体的他虽不清楚,但准没好事。

与其看着他动完文臣动武将,不如给他使点绊子。假如这些神机营的老人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立功,那么刘瑜便没有了贬损他们的理由。

听了两方意见,皇上不禁更加烦心:“一堆堆的破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定远侯府,素缟一片。

定远侯管路的突然故去,令整个定远侯府都蒙上一层阴霾。

定远侯世子管进远在大同,管达管通等人又不济事,挑大梁的如今只剩下管洌。

管洌一身素服,听完舅舅杨石瑞的话,不由蹙眉握拳:“刘瑜果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如今又要把手伸到神机营,幸而没让他搅乱父亲心绪影响大同战事!”

“你要冷静,前阵子山阴王家出事,你妹妹还写信劝你大表哥,隐忍待发。现下京城里人人自危,”杨石瑞叹息一声,“恐怕你得在勋贵之中活动,否则增援遥遥无期。我初步判定,可以和靖安侯府合计合计。”

“舅舅的意思是,”管洌顿了顿,“先下靖安侯世子也在大同城,靖安侯府势必也很着急,我们可以与之合谋?”

“正是这个道理,其余的,我再找李阁老问问情况,你往靖安侯府那边努力。”杨石瑞嘱咐。

管洌点头:“我明白轻重,多谢舅舅。”

赐婚之事,本该一回京就昭告天下。但恰巧遇上定远侯管路身故,热孝里说亲不吉利,况且皇上也不想有别有居心的小人又抓住这个把柄,拿盛阳孤煞的事情做文章。

因此皇上交待了身边的人都不许说,只要他听见一丁点风声,也不会查是谁说的,全部处斩。受了惊吓的众人自是不敢吐露半个字,皇上也只是派人去内阁备份登记了那道赐婚圣旨。

就连靖安侯府和定远侯府两家当事人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因此双方都对此一无所知。

但此时有一个人却知dào

了,那就是掌管内阁圣旨颁布的阁老李西涯。

李西涯看着在自家前厅长跪不起的永国公柏绎,有些头疼。

“永国公切不可如此,这般成何体统。”李西涯想把柏绎扶起来,奈何拿笔的斗不过人家习武的。

柏绎依旧长跪不起:“请李阁老教我!”

柏绎,现任正三品神机营都指挥佥事,恰在刘瑜这次要整肃掉的名单里。

自十月朝中大动以来,永国公柏绎一直在担心。

他嗅觉敏锐,自然感受到了刘瑜的野心,也很担心刘瑜下一步要把手伸向勋贵。

果不其然,还没到过年,刘瑜就准bèi

拿神机营开刀了。

神机营,是朝廷最重yào

的军队,刘瑜这一刀下去,还许多人丢官也就罢了,还会撼动社稷根本。

因此,他只好来求教于李西涯。

因为李西涯是那群高官文臣中唯一一个留下来,并且不是刘瑜党羽的人。

柏绎坚信李西涯一定知dào

该怎么办。

李西涯来回踱步,又想到今日杨石瑞给自己的消息,长叹一声:“有一个法子,不过不知dào

冒不冒得起这个险。”

“请李阁老赐教!”柏绎语声坚定。

“大同如今的状况,你应该知晓一二吧?”李西涯询问。

“李阁老的意思是,让我去大同?”柏绎显然有些意wài



李西涯摆手:“并没有那么简单。如今大同陷入苦战,急需京城增援。只可惜,刘瑜无意于此,只想整肃神机营。但大同,我们必须得救。而且大同,有我们必须要救的人。”

柏绎立马问:“李阁老是说定远侯府,还是靖安侯府?”

李西涯捋着胡子一笑,不答反问:“永国公决定救吗?”

柏绎沉默了片刻。

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他想起了自己已经带发修行的次女。庆寿寺住持说柏柔嘉流年不利,只得带发修行三年化解,否则必有性命之虞。

三年。

三年后,柏柔嘉就是十九岁,这个年纪,除却与人做续弦,没有旁的选择了。

但比起性命之虞,修行三年又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定远侯府——

一旦大同战事结束,定远侯府将全面进入丁忧,不再于朝中任官。到时候,除非皇上夺情起复,免了管进父子的丁忧,否则定远侯府将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销声匿迹,却又恰好避开刘瑜越伸越长的手,况且和定远侯府站在一起的还有帝师杨石瑞,还有阁老李西涯。

当初是自己鼠目寸光,忽视了长远,才让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结下梁子。

但两家不可能永生永世都这么冷战下去吧?

第一步,需yào

他来迈出。

因此,他必须去大同,送给管进一个人情,以弥补当日过错。

就算管进不领情,他此去大同不能修复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的关系,还有一个靖安侯府会笑纳他的人情。

靖安侯府,靖安侯世子盛阳,十五岁任参将已足以说明一切。

孤煞又如何,他所看到的是皇上因为孤煞对靖安侯府的愈发眷顾,这种眷顾,连刘瑜都不能动摇,也不敢动摇。

至少目前暂时不敢动摇。

因此,就算这次去大同需yào

冒险,他也必须义无反顾,这是永国公府要在刘瑜手下生存,唯一的道路和选择。

“我救,李阁老请赐教!”(未完待续……)

112 增援

李西涯明白,不过短短数月而已,朝廷局势已今非昔比。

刘瑜权势越来越大,只要皇上不管事,天下事尽归刘瑜管。

而他们反抗刘瑜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寥寥数人身上。

他也看清楚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特别是当他知晓皇上赐婚的举动。

准确的说,是知晓皇上赐婚后大同方面的反应。

“既然永国公决定救,”李西涯提供方案,“永国公大可自请带领神机营前往大同。如果救下来了,永国公对抗鞑靼有功,自然可得封赏。另一方面,无论成败,这次危机解除以后,定远侯世子回京奔丧继承爵位,接着是三年丁忧。届时,大同总兵总要有人接替。”

柏绎若有所悟。

“从神机营的指挥佥事到大同总兵,永国公自能算计清楚。当然不排除皇上特别眷顾靖安侯世子,让他直接一步到位。就算如此,永国公再差也是大同参将,至少能保住差事。”李西涯继xù

解释。

“多谢李阁老指教,在下这就去向皇上请旨出兵。”柏绎感激。

李西涯又补充:“战场凶险,永国公也要做好准bèi

,这次更是近年来大同最难打的一仗,刀剑无情呀!”言下之意是,这一切只有胜利了,并且活着回去了,才能实现。

柏绎明白,万事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个险他愿意冒。

“永国公需时刻记住,不能让刘瑜势力染指大同。”李西涯叹息,“永国公此去,只要皇上同意了,就是最好的防范,以免刘瑜再趁机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大同。此外,我有一事提醒永国公。”

柏绎不明所以:“李阁老请讲。”

“靖安侯府,和定远侯府,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就在前些时日,皇上给靖安侯世子和定远侯世子的独女赐婚了,只是恰巧撞上如今多事之秋。不曾来得及昭告天下。”李西涯透露。

柏绎眼中是浓浓的惊讶:“皇上的赐婚?靖安侯世子可是孤煞呀!”

李西涯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同寻常:“正因为孤煞之名。定远侯世子却应下了,和自己这个未来女婿在大同相处甚好。这才是定远侯府厉害之处!”

靖安侯世子有多少能耐他们早就清楚,而今定远侯府也渐渐冒出尖来。

“定远侯世子独女,可是之前与仁和大公主府退亲那个?”柏绎这才惊觉什么。

李西涯点头。

柏绎背脊生出薄薄的冷汗。寒风吹过险些打了个激灵。

那个小娘子的能耐——

如今居然心甘情愿嫁给孤煞?还是另有图谋?

不过这一切。也不需yào

他胡思乱想揣测。等他奏请皇上去了大同,自然见分晓。

他如今好不后悔自己当初小看了定远侯府。

一个管洌一个管沅,都是隐忍后发的人物。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主。

他从前自以为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而今才清楚,自己的处世之道问题何在。

碰上真zhèng

的明白人,谁管你是不是长袖善舞?他们看得清你的本心和目的。

遇上真zhèng

的厉害人,谁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个京城就能变天。

刘瑜是这样的人;靖安侯府和定远侯府,似乎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

他在面对这一切变化的时候,必须改变自己,适应新局势了。

永国公柏绎自请出战,着实出乎大家所料,震惊朝野。

没有谁愿意趟大同的浑水,实在太凶险太没有把握。柏绎却自请出战,目的何在?

皇上向来是个好战乐勇的,哪有不允的道理?当下调拨了神机营三分之一的人手和五军营的的两成兵马前往大同,都由柏绎带领。

当时刘瑜就站在皇上龙案的砚台前,脸色铁青,又不便开口阻止,只能看着另谋出路柏绎逃脱了他的手掌心。

旨意下来之后,柏绎的顶头上峰、神机营从二品都指挥同知盛嵩,找他谈话。

“永国公此去过于凶险,真的想好了吗?”盛嵩一脸忧色。

谁都知dào

这一仗不好打,增援也是个苦差事,说不定还吃力不讨好。

柏绎眼神很坚定:“盛大人放心,我已经想好。盛大人侄子也在大同,同样凶险万分。因此我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盛嵩摇头:“天昭那孩子,也是命苦,如今我们都束手无策,也联系不上具体的消息。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永国公确实要考lǜ

清楚才行。”

柏绎心下有些奇怪。

按理说,盛嵩作为靖安侯府的人,作为靖安侯世子盛阳的二叔,这时候应该到处想办法给大同支援,帮zhù

盛阳才是。只是如今,对着即将增援大同的自己,盛嵩没有感激感慨,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硬生生在担心他的安慰,仿佛还想劝他放qì

一般?

柏绎面上不动声色:“在下考lǜ

的十分清楚,也自会当心,尽量保证靖安侯世子的安全。”。一席话堵掉了盛嵩后面的言辞。

盛嵩见状也不多言,不动声色就把话题圆了回去。

柏绎心中却是越发古怪,但一时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而此时盛嵩和柏绎身边的眼线,都把这分古怪详实地记录了下来。

大同军营。

“姑娘,你的号召真有用,才几日,就有这么多百姓来军营帮忙了!”灵修满心敬佩地帮管沅称药。

盛阳出城之后,管沅便利用自己在大同的影响力,号召百姓来军营帮忙。

男子可以运粮装备修城墙,妇女可以煮饭制药补衣裳。

她自己也以身作则,天天在军医的制药房帮忙制药。

管沅把手中的几种药物混合:“大同就是他们的家,保家卫国是每个人的本心。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她一脸平静地诉说,似乎并非处在纷扰的大同战场,而是在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只因心中坚决的信任,信任打仗的人,信任此战必胜。

“爹爹,今日情况如何?”管沅端着晚膳走进父亲的营房。

管进摘下头盔,接过卫叔递过来的毛巾抹了把脸,也顾不得盔甲上的鲜血,坐在案前长叹一口气:“和前几日一样,不过倒是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管沅有些期待。盛阳自从出城就没有传回半点消息,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她可以自欺欺人地告sù

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她还是盼着能知晓盛阳的情况,知dào

他一切平安。

“京城的增援已经出发,神机营三分之一的人手和五军营的的两成兵马,不日就将抵达大同。”管进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没听到盛阳的消息,管沅压下心底的失落:“增援出发了就好,我还以为起码会折腾很久。”

“这次出乎我意料的是,永国公柏绎自请领兵增援,我琢磨不透他的目的。”管进由喜转忧。

“柏绎自请领兵?”管沅也十分诧异,顿了顿又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柏绎真的心怀不轨,或者不能确定他是否心怀不轨,只要不让他进城,派他去城外和鞑靼小王子厮杀即可。”

管进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大同城固若金汤,只要不开城门,柏绎就是再多坏心思也使不出来。把他们派去直接对战鞑靼小王子,是对于管进而言,最安全也最有利的做法——

只是阴损了一些。

“你这方法未免太阴损,人家远道增援而来你不开门不欢迎也就罢了,还推人家上去做主力,”管进摇头指着管沅,“直接对战鞑靼小王子,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管沅无辜地一摊手:“这是最坏的情况嘛,谁让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有过节,再说,如果能知晓柏绎的本意,我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管进明白女儿说的都是实情,但具体问题还需具体分析,因而也不再多言。

谁也没有提及盛阳,虽然谁都在担心盛阳,却不想让对方为此更担心。

积雪深深,踩出的脚印散落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萧索孤寂。

盛阳坐在营帐内,看着手中的暗报。

他不曾和大同联系,因为他现下已经深入鞑靼后方,和大同城中间隔着鞑靼小王子的军营,这般穿过去送信,无疑是暴露自己。

但他一直在与京城联络,去京城的路上可没有鞑靼大军。

因此手里的暗报,是京城传来的。

“二叔居然对柏绎说过这样一席话,我也真是长见识了!”盛阳冷笑着险些碾碎暗报,锐利如刀锋的双眸此时更加锋芒毕露,却愈发如深潭一般。

他如今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二叔盛嵩居心叵测。

从前只是他相信阿沅,他才相信有这个可能。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了。

“跟踪他,看他和什么人在接触。”现在有理由相信,却没有证据,更加不知dào

盛嵩怎么和刘瑜的人联络,也不知dào

刘瑜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但他会一直查下去,查到有结果为止!

“至于柏绎,和他联络。”(未完待续……)

PS:补更

113 胜利

柏绎行进在京城去大同的路上。

“大人,我们真的要去跟盛世子会合?”一个下属捉摸不定柏绎的想法。

“大同势力,除了定远侯府的便是靖安侯府,现在靖安侯世子既然主动让我们与之会合,为什么不答yīng

?”柏绎反问。

他知dào

定远侯世子管进多少会因之前的事心存芥蒂,因此就算他去了大同城,也不会有多少礼遇。反倒靖安侯府和他没有前嫌,让他选一个,势必会先接近好相处的靖安侯府。

虽然盛阳给他指的那破地方环境艰苦,但他可以料想绝对比管进把他关在大同城门外要好。

故此,他选择了去跟盛阳会合,一起抄底鞑靼小王子的大本营。

隆冬腊月,柏绎赶到约定地点时已经即将入夜。

盛阳早已等候在此,安营扎寨,见到来者便请到帐中。

“永国公一路辛苦。”盛阳微微点头,冷峻的神情再度回到眼前的地形图。

“盛世子,”柏绎回礼,又表示了歉意,“天气不好路难行,还是晚到了一些。”

“不妨事,”盛阳摇头,“我看了看天气,今日休息一天,明晚会下雪,到时候才是突袭的好时机。”

柏绎一笑:“盛世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佩服佩服。”

这次找到这地方,也全凭借盛阳指点。至此,柏绎才知dào

盛阳绝对不止武艺出众这么简单,也难怪皇上如此看重他。

夜晚。飘雪纷飞。

阴云遮掩了所有星光,也掩护了军队的所有行动。

盛阳看准时机,“哗”一声抽刀而出,带领其余人迅速潜进鞑靼大营。

睡梦中的士兵来不及喊叫,就被割断喉咙;巡夜的哨兵正在风雪中巡逻,就被捂唇放倒……等到鞑靼有所觉察时,半个军营已是血流成河。

鞑靼人高喊着“撤tuì

”的鞑靼语,疯一般地四散逃去。

马蹄踩在混了殷红的雪地里,混乱一片。

盛阳乘胜追击,一路从鞑靼大营杀回大同城。

当他看到依然旗帜飘扬的大同城墙时。黎明的旭日冉冉升起。曙光照在他浴血奋战一夜的脸庞,坚毅的眉角溅上血光,然而刀锋般的双眸中,却是绝对的胜利。还有那难以割舍的情愫——

阿沅。我回来了。我说过。我会活着回来。

大同城门大开。

满街都是热烈欢迎得胜归来将士的百姓,热闹非凡。

柏绎骑马跟在盛阳身侧,心道:若非这次盛阳主动联系他。让他在突袭中离了战功,再跟着盛阳一起回来,只怕这大同城门他都进不来。

一面又寻思:这般棘手的战事,盛阳居然解决了,也不知是军事奇才还是上天眷顾。

又或许,二者兼有?

莫欺少年郎呀!

军营门口,管沅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说过他会好好地回来,此时此刻,他就站在不远处,和父亲说着话。

他身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也不知是他受的伤,还是敌人的鲜血。他似乎又瘦了一些,好在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她望着他,唇角带笑满心欢喜,却又开始怜惜他这些日子的艰辛,埋怨他也不给大同城报个平安。

“既然如此,几位回去好生休息便是。我会带领其余人再出城扫荡鞑靼余部。”管进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是看着盛阳,半分没有理会柏绎。

柏绎也不恼,就这么静静杵着。

他知dào

自己当初得罪了定远侯府,眼下能让他站在这已经算仁慈了。

盛阳恭敬行礼:“管大人辛苦,那末将就先回去了。”

抬步之后,他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管沅所在的地方,湖蓝的羽缎斗篷笼着她纤弱的身躯,斜斜倚在墙边。他眸中一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方才早就注意到她,却也不方便与她相见。于是他只好望过来,看她那一眼,然后离去。

管沅目光与之在凝冷的空气中交汇,看着盛阳转身离开,紧接着鱼叔就来告sù

她:“盛世子说,还是老地方。”

凤临阁今天格外热闹。萧条了几天的街市纷纷重新开业,因为庆祝胜利,来凤临阁的人格外多。

管沅自是很轻松的被人领了进去,在二楼的雅间坐下。

她一边捧着手炉,一边翻看凤临阁的菜单。她寻思着军中向来没什么好吃食,盛阳又是去更北的苦寒之地,更是无暇顾及饮食。

可惜她对他了解着实不多,也不知dào

他喜欢吃什么,靖恭坊也不包这方面的打听。

“你们家的招牌菜是什么呀?”管沅问。

既然是盛阳的店,没有招牌菜里都是他不喜欢的这样的道理,总能挑到一两样好的吧?

小二连忙回答了。

管沅点点头:“就要那几样,再来个暖胃的汤,嗯猪肚包鸡吧。等你们家主子来了再上菜。”

小二连忙答yīng

着下去了。

窗外晴空万里,似乎阴云风雪都虽鞑靼一起溃不成军了一般。

雅间的门微响,管沅起身,回眸一眼中带了两分茫然,也有三分期待,五分忐忑。

此时的盛阳,早就回住处洗掉战场上带下来的血腥,换上了一身漆色衣衫。

他一夜未睡,按理说应该很累,可他一点困意都没有,因为实在太思念眼前佳人。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发xiàn

自己对她的思念不但没有减少,还在与日俱增。

从前他可以与他三年不见,可以默默守候在她身后;但如今,他发xiàn

自己竟然连这短短半个月都似乎陷入煎熬。

他在营帐里看每一幅地形图,战场上每一次落刀,脑海中似乎都会出现她的影子。

她不是他的干扰,而是他的动力,已经成为他做一切事的信念。

而她美眸此时流露出的情绪,令他是如此怀念,又是如此心动。

走过去,他突然拥她入怀:“阿沅……”

她一时全无防备,就这样跌落他温暖的怀抱。

他的气息很干净,是那种没有杂质的干净,令她莫名地感到心安,便不由自主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你有没有受伤?”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一大早她就看到他战袍和盔甲上的血迹,她希望那是敌人的,却更怕是他的。

盛阳笑了,温香软玉在怀,他竟然舍不得松手。他鼻尖传来她淡淡的发香,很自然的味道:“小伤,不妨事。”

他不想骗她,对她,他不需yào

隐瞒。

如果那是困难,她会与他一起面对,这比她一个人胡乱猜测要好。

管沅立kè

抬起头,看着他的美眸溢满关切:“真的不妨事?”

他愈发收紧搂着她纤腰的手臂:“真的不妨事,不信你可以检查。”语气郑重其事。

管沅羞恼地一把推开他,坐回椅子上,声量近乎耳语:“谁要检查……”

盛阳还是听到了她的话,唇角不自禁勾起,在她对面坐下,却没有多说什么。

雅间门被敲响,各色菜式很快端上来,小二再度下去。

“我不知dào

你喜欢吃什么,”管沅的语气带了几分惭愧,“就点了招牌菜,你先喝汤暖一下胃。”她帮他盛了一碗汤。

“阿沅,谢谢你,你不用这么照顾我,”盛阳接过她递来的汤碗,又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我不挑食,也没有忌口。”西北大营出来的人,哪有挑食的。

他也盛了一碗汤放在管沅面前,又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她从来不知dào

他是那么体贴的人,可是外表看上去明明那么漠然。

她愣了好久才开始动筷子,有点——

受宠若惊?

“你这几天过得好吗,有没有被吓到?”盛阳关切地问。

管沅知dào

他在问鞑靼攻城的时候,她有没有害pà

。她摇头:“我不害pà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赢。”

“为什么如此相信?”盛阳多了几分诧异。

“你说了等你回来。”她的语气很平和淡然,也仿佛理所当然。

盛阳看着她,眸色深沉:“阿沅,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他明白她的信任,也就明白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我知dào

你不会,”她依旧坚定,“我们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柏绎,到底什么目的?”

盛阳毫不避忌地又给她夹了一块鸡肉:“柏绎当然是有目的的。”

管沅看着碗里的鸡肉,却开始心不在焉了。刚才他给她夹菜,是开动前没吃过的筷子,现在却是……

她该怎么做?虽然,上次他好像吻了自己……

“你知dào

永国公府和我哥的亲事吗?”管沅还没思索好到底该如何,只能先把话题继xù

下去,先说话,后吃饭。

盛阳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

然而他有他的目的。

感情本来就是要相互促进的,若他不主动,难道还期望她一个小娘子主动?

因此,他这样做就是想让她慢慢习惯。但他不着急,凡事都有开头,循序渐进便好。就算她今天不能接受,不动碗里那块鸡了,他也不会和她置气。这证明他的速度太快,而她还追不上。

他会放慢速度等她。

“这件事我知dào

,”盛阳一板一眼地回答,“所以能让柏绎来大同,必是他遇上存亡危机。”(未完待续……)

114 噩耗

“存亡危机?”管沅若有所思,“难道,刘瑜和永国公府——否则京城还能有什么存亡危机?”

“我注意到柏绎去找过李阁老之后,便一直派人跟着他,可惜不能跟太近,因此也揣摩不出他现在的打算。但大致事情我知dào

了,刘瑜想动神机营,柏绎正在他的范围里。”盛阳解释。

“所以柏绎是为了躲避刘瑜才来的大同?”管沅凝眉。

盛阳摇头,垂眸间扫了一眼她还未动的碗:“还不能确定,但肯定与刘瑜有关。现下大同战事还在扫尾,等一切尘埃落定,自然能看出柏绎是何居心。”

“那等战事结束,柏绎还不是要回京城,还不是在神机营,就能逃脱刘瑜的迫害了吗?”管沅不解。

盛阳深吸一口气,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阿沅,有一件事,我告sù

你,你要做好心理准bèi

。”

管沅心里莫名地涌出恐慌,声音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什么事?”

“这件事皇上一直在瞒着大同,因此我们都没得到消息。我也是出城之后与京城联络,才得知此事。我想,皇上是怕这个消息会影响主将情绪,才故yì

封锁,等战事结束再告sù

我们。”盛阳尽可能缓缓地说,生怕吓到了管沅。

“到底是什么事?”管沅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愈发不安起来。

“阿沅,”盛阳拽紧了管沅的掌心。“你祖父,已经过世了。”

管沅脑子“嗡”的一下,霎时一片空白。

她湛湛有神的美眸一下子像掏空了似的,全然没有了任何神采。

“怎么——怎么可能,前世,前世祖父明明好好的,”她惊惶地抓紧了盛阳的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前世今时,父亲在大同战死。祖父虽然哀恸白发人送黑发人。却也好好活到了她出嫁以后,活到了靖安侯府满门被灭。

可今生,她尽lì

保住了父亲的性命,却又听到祖父的噩耗。

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旨意?这就是代价和交换?

一定总要失去一样。去保全另一样吗!

泪水无措地落下。两行清泪如两把尖刀在剜盛阳的心。

他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抱入怀中:“阿沅,想哭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管路身故的消息。他没有告sù

任何人。

皇上既然要封锁消息,那便封锁,他无意中知dào

的事,也当不知dào

便好,因为这的确影响主帅情绪,皇上的做法是对的。

因此,管进那边,不应该是他去说,而是应该等朝廷解除封锁后,再让管进由定远侯府或者朝廷了解到事情真相。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柏绎虽然知dào

,也选择了缄默不言。况且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有梁子,此时这样的悲痛消息,从柏绎口中说出来,那不是赤果果的挑衅是什么?

但阿沅,他没有打算瞒。

对阿沅来说,晚知dào

不如早知dào

,早知dào

很多事她还可以防范还可以布置。

而且,他希望在她最悲最痛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她的泪濡湿了他的衣衫,他怜惜地吻着她的额角,双手环着她的肩,听她叨叨絮语:“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改变……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祖父与她相处时间并不多。

然而自重生以来,她从祖父那里得到了许多点拨与帮zhù



若非祖父,她怎么可能拥有靖恭坊的势力。

她不过是定远侯府的一介小娘子罢了,若非祖父开恩,怎会把代代相传的势力划一部分给她这个始终会嫁出去的小娘子?

而她来大同,也是祖父的支持……

可她还不曾来得及还清祖父的恩德,还不曾来得及尽孝,祖父就猝然长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她是不是该早一些多花精力好好孝敬祖父——

然而自重生以来,那一天她不是在忧思在筹谋,在寻找出路解决困苦?

“阿沅……”他喟然长叹,佳人在怀的绮念被她的悲伤一抹抹化开,成了满满的怜惜和心疼,“我知dào

你伤心,可是不能因为伤心乱了阵脚。你祖父,为何前世还好端端,这辈子就早早身故了?说是暴病,但我觉得,当中蹊跷太多!”

一句话惊起了管沅的理智。

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眸看着盛阳锐利的眼风:“你的意思是,祖父,是死于非命?!”

盛阳伸手拂去她的泪痕:“这只是我的猜测。否则如何解释你祖父为何这么早就——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我们至少得查清楚,没有最好,如果有,绝对不能放过。”

一瞬间,管沅笑得凄冷:“谋杀定远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动机,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盛阳看见她的模样,越发心疼无比:“其余的我不清楚,我只知dào

若非皇上阻拦,刘瑜早就把这个消息传到大同了。另一方面,由于丁忧,你父亲势必不能再担任大同总兵,必须由旁人接替。但我始终觉得,为了此事就杀人,动机不够。”

管沅也作如是想:“那还不如直接杀了父亲,何必要从祖父动手。我会回去查清楚,等战事结束,我会随父亲回去查清楚!”她咬牙发狠,语气里是浓浓的不甘。

查清楚了,就算查得水落石出,祖父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人命只有一次,时光不可倒流。

遗憾,终究会成为遗憾,弥补的那一星半点,撼动不了根本的失去。

“盛阳,”她轻轻唤他,陡然将他抱得那样紧,仿佛那样才能攫取更多的安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在大同,要好好的。”

她已经失去了祖父,她不能再失去他,他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是她此生最重yào

的目的。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他深深看进她的眼:“傻瓜,我不会有事,我反倒担心你。如果他们真的对定远侯府下手了,下一个我怕会牵累到你。”

管路是定远侯府最厚重的掌舵人,那么她便是定远侯府如今最重yào

的核心。

“我会帮你一起查,遇事不要自己扛。等你除服,我就娶你。”盛阳郑重地对她说。

若不把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他始终不放心。

现下定远侯府树敌太多,从焦家到武康伯府,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管沅脸色微红,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祖父身故,孙女服丧,按制一年。

长房长孙服丧,按制二十五个月。

也就是说,哥哥管洌要守制二十五个月——

他的婚事,又要无限期延后了……倒是遂了他的愿。

“先吃饭,不吃饱怎么有气力对付他们。”盛阳把筷子递给刚刚用娟帕吸干泪痕的她。

管沅轻轻点头接过,拿起筷子,夹起碗里那块鸡,似乎浑然忘了那是盛阳夹给她的。

看着她迷蒙的眼光,盛阳有些哭笑不得。

却到底还是不敢再夹菜给她了。

消息真zhèng

传到大同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

此时关外的鞑靼人已经不见踪影,大同城到处洋溢着年关的喜气。

然而此时的管府,却是一片惨淡。

朝廷的调令已经下来了,管进回京奔丧丁忧继承爵位,大同总兵的位子给了永国公柏绎。至于盛阳,立功最丰升任副总兵。

此时此刻,盛阳坐在管府前院的南书房,和管进商讨交割事宜。

管沅一身素服,站在垂花门内的滴水檐下,抬头望天。

父亲几乎把一应重yào

事项都交给了盛阳。比起在亲事上给过定远侯府难堪的永国公柏绎,父亲只要没糊涂,肯定更相信准女婿靖安侯世子盛阳。

这样一来,柏绎这个大同总兵,几乎就是被架空了。再加上盛阳的能力,日后他更是没有出头之地。

这样做虽然解气,但管沅却隐隐觉得不妥。

定远侯府得罪的人家已经够多,她不想再加一个永国公府。

因此,当她听闻柏绎前来拜访时,原本蹦着的心绪大大松了一口气。

盛阳也在,他知dào

该怎样调和双方气氛。

这般想着,她才发觉自己如今越发依赖他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大人何时启程?”柏绎一进南书房,便觉得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管进的神色并不友善,而盛阳则在一旁低头喝茶,看不出情绪。

他也不确定柏绎到底什么目的,因此一直在观望,却没发xiàn

他居心叵测的证据。

既然没弄清楚,那么还是先观望为上。

“正月初二。”在路上过除夕,着实不好,因此管进只得把行程延后。加上大同还有一应事务交接,很是忙碌。

柏绎又寒暄了几句,管进都不咸不淡地回了。

此时柏绎才进入正题:“我这次造访管大人,是有些重yào

消息要告sù

管大人。”

他说完先看管进的反应,又看了看一旁仍旧低头喝茶的盛阳,意思是这些话他想单独和管进谈。

管进没有理会他的举动,笑容有些轻蔑:“柏大人说笑了,我并没有什么想从柏大人那里知dào

。”

“那如果事关令尊呢?”柏绎试探。(未完待续……)

115 离开

盛阳忽地抬眼,瞥了一下神情严肃的柏绎。

“事关令尊”,那就是和阿沅的祖父管路有关。

柏绎是真的知dào

什么,还是想误导管进,又或者套什么话?

管进这才给了柏绎一个稍微认真的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柏绎把目光转向盛阳,意思是:盛阳需不需yào

回避?

“想必你也清楚,盛世子是我未来女婿,既然是定远侯府的事,不需yào

瞒着他。”管进冷淡地说。

柏绎心下有些诧异,他不曾料想盛阳居然如此得管进信任。

盛阳用茶盏遮住了唇边的笑,一言不发。

他自然清楚该怎么讨好未来岳父大人。

岳父对女婿,只有三个要求:

对女儿好,对女儿家人好,以及上进奋发不会让女儿吃苦头。

这些他都努力在做,加上管进的亲儿子管洌不在身边,许多事自然是盛阳顶上。

军中的事,管进交给盛阳可要比交给外人放心得多。

信任,总是培养出来的。而盛阳自然也希望得到阿沅家人的认可,想必阿沅对此也喜闻乐见。

而永国公柏绎,此时压下心头的震惊,才对管进道:“在令尊出事之前,刘瑜曾和令尊有些过节,差点争吵起来。”

管进面无表情,盛阳却神色一凛。

刘瑜。

如果真的是刘瑜动的手——

“刘瑜因为五军营的事和令尊发生了争执,事情还牵扯到武康伯府。我知dào

的就这么多。其他的爱莫能助。”柏绎解释。

“你是想我给你当枪使?”管进冷笑。

柏绎和刘瑜有过节,他很清楚;但现下柏绎的话,显然在给管进制造对刘瑜的敌意。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柏绎是为了让管进帮他对付刘瑜,才说了这样一番话,以管路之死为名。

“我和刘瑜的矛盾,不少人都心里有数。因此我不会故yì

挑拨谁和刘瑜的关系,否则岂非很容易被人看穿目的?但有些真话,我必须要说,因为是真话。何况我方才只是说有争执。事情到底是偶然还是天命。抑或是人为,我都不能确定,我也没有想误导管大人的意思。”柏绎诚恳地回答。

管进不置可否:“永国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柏绎也没再多言,保持礼节地告辞离去。

他想修复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的关系。不是三两句话可以成功的。

他如今也明白。定远侯府的人。个个都是有脾气的,所以有些事只能慢慢来。

刘瑜和管路,的确发生了争执。也的确牵扯到武康伯府,他没有说谎。

事发当日,他因为神机营的事去和刘瑜交涉,结果正好撞上这个场面。因此知dào

事情的人不多,但也不能说是什么决定秘辛,神机营的几个头目和五军营的几个头目都知dào

。因此管进很容易调查事情真伪。

他选择告sù

管进,与其说想借刀杀人,利用定远侯府除掉刘瑜,不如说想同定远侯府合zuò

,一起除掉刘瑜。

但首要是修复两家关系,否则没有后面的可谈。

当初他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想到要临时变卦,和靖安侯府结亲?

如今他绕了多大一条弯路?

都只能慢慢再做了。

除夕夜,小雪纷飞。

抹了一手面粉的管沅站在厨房包着饺子。

“外面又是鞭炮声呢,太响了,耳朵都要聋了!”灵均说着就要拿沾了面粉的手捂耳朵。

等鞭炮声听了,管沅才好笑地提醒:“你是要长两个大白耳朵,像兔子一样吗?”

“才不是兔子,兔子的耳朵是粉红色,长长的长在头顶,”灵修狡黠一笑,“猪耳朵才是长在侧面的!”

灵均听了恼恨:“看我不撕烂了你损人的嘴!”

于是两个丫鬟一阵风跑,都在用面粉做道具互拍。

管沅看着笑了,这是她过得最特别的一个除夕夜。

没有京城定远侯府威严的二太夫人;没有那一套套的规矩和拜不完的亲戚;没有几个妯娌的争风吃醋;……

然而她马上就要回去了,回到那个她已经觉得有些陌生的京城。

只是回去了,也不会再见到祖父总是别有深意的笑容,和带着些许纵容的口气。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有些变好,有些变坏,但她还有很长的路,还要努力。

有些事是遗憾,但她不会让遗憾白白变成遗憾。既然再回去,有些事情一定要水落实出。

水落石出,冤有头债有主。

吃完饺子的除夕夜,管府上下闹了一阵,管沅便回房守岁。

鞭炮声此起彼伏,没过多久,在鞭炮声的间隙,她听见一声极轻的窗棂扣响声。

管沅走到西厢房书房的窗前,看到了隐在暗处熟悉的身影。

鞭炮声掩盖,他们隔着窗户说起了话。

“柏绎上回说的话,我查过了,是真的。”盛阳知dào

后天她就要启程回京,这大约是最后一个与她单独见面说话的机会。

正好除夕夜鞭炮声不断,他可以借此掩盖。

“也就是说,刘瑜有嫌疑?我回京城后,会在定远侯府彻查此事,一定要找出事情的真相,如果祖父真的死于非命,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管沅咬牙切齿。

盛阳轻声劝慰:“一定能查出真相,你不要过分担心。京城不比大同,复杂得多,你回京之后,我会把柳嫂和明掌柜送到靖恭坊,他们跟回你,你办事更方便。”

管沅一愣,顿了良久才撇嘴道:“我不要!”

当初她被他骗得那么苦。再看见这些人,又会想起那时候傻到家的自己。

然而盛阳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柔声道歉:“当初的事都是我不好,对不起。阿沅,我们现在已经定亲了,我的属下就是你的属下,你还要拒绝吗?”

管沅有些茫然地偏过头:“我……”

她要拒绝吗?

人多钱多好办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是对他的愧疚还有自尊心……

她就这么没用,一定要用他的人才能办成事?又考lǜ

到,这些人本都是他的属下。为他办事。贸然调过来,会不会导致他人手不够用?

“就当你在为帮我扳倒刘瑜出力?”盛阳给她找了一个说法。

管沅只好点点头:“那,你在大同一切小心。战场从来瞬息万变,你不要轻敌。”

“我会的。你放心。你回定远侯府之后。我想有些东西可以清理了。你必须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我会担心,”盛阳隐晦地提醒。“你堂姐如今是丽妃了,你要留心。”

“我明白了,定远侯府我会清理。宫里头……”管沅欲言又止。

盛阳从窗缝中突然伸手抓着她的纤柔:“宫里头的事,其实并不复杂,皇上对哪个人都没有太多兴趣。”

“那丽嫔是怎么升了一级,成了丽妃了?该不会是有了身孕吧?”管沅大惊。

前世管洛没有进宫,嫁的是齐允钧,因此今生出了这个变故,她也不知dào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盛阳捏了捏她的手心:“你放心,至今为止,没有谁怀了皇上的孩子。皇上不喜欢待在宫里,如今内宫就是太后和刘瑜说的算。因此丽妃不是讨好了刘瑜,就是讨好了太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只要在皇上面前提一句安抚公卿,再下旨意就行。”

“也是,祖父刚刚过世,安抚公卿给管洛升位分很正常,只要有人愿意做。我回去就会查清楚,管洛是勾结了刘瑜还是巴结了太后。如果是前者,我定会严加防范。”管沅若有所思。

如果能除掉管洛,自然是最好,或者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毕竟管洛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实在太危险了。

“不要为难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可以问我,阿沅你之前在庐陵,京城的事你不一定有我清楚。另外,注意自己的安危,我担心武康伯府的人会报复你。”盛阳继xù

提醒,锐利的双眸此时满是忧色。

“我会防范武康伯府的人,回了京城之后,我就哪也不去,不出定远侯府,这样总不会有人对我不利了吧?”管沅轻轻笑着,定定望着盛阳。

盛阳点头:“我会回京城,用不了太久,等时机合适,我会在一年以内回京,你等着我。”

管沅有些惊讶,他调任大同才几个月,此时又说出回回京的承诺。一般一个职位任期是三年,不到一年就要调任,是不是有些太仓促?

但想到他来大同本就是为了自己,如果不是他那决定胜负的一战,大同此刻早就失守。

她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和感动,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做起。

那就帮他对付刘瑜吧,一定要保护好靖安侯府,要扳倒刘瑜!

“我会等你,”她反手握紧他温暖的手,“我会一直等你,你不要冒险,做有把握的事。”

此时漫天烟火,于他们而言都是遮掩的陪衬和背景。

再美,终不及你柔情一笑,让我记了生生世世。

正月初二,大同南城门,冬阳照在高高的城楼上,抬头望去,四周空寂寥了,大同城有一种高入云端的错觉。

盛阳一路送他们父女出城,然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几辆马车,低头是她方才塞给他的字条。

清丽姿绰的台阁体,千言万语皆是“珍重”。(未完待续……)

PS:补更

116 分家

正月里的京城,钟鼓楼依旧热闹。庙会,灯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无不洋溢着喜气。

从德胜门进城的管沅坐在马车上,听着满街繁华,却无心掀帘子一看究竟。

尽管这个京城,已经阔别大半年。

然而她现在情绪很重,因为即将回到的定远侯府,她有太多要面对。

马车在漆红色大门前停下。

一身素服的管沅走下马车,抬头仰望“定远侯府”这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世子爷,沅丫头!”杨氏温柔的声音传来,让管沅不自禁露出笑意。

“娘亲!”管沅几步上前,向母亲行礼。

紧接着,哥哥的身影也出现在眼前:“父亲,妹妹。”

管沅只觉得如今的管洌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沉稳,然而也少了几分从前的开朗。这样的变化,她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怀。

管进先是和自己的妻子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才走到儿子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这些日子家里一直是你在挑大梁,你辛苦了,也做得很好。”

“父亲,这本是儿子分内的职责。”管洌孺慕地回答。

“好了,都进去说话,外面风大。”杨氏温声提醒。

定远侯府上房,一切还保持着祖父在世时的模样,灵堂也设在此处。

管进和管沅祭拜之后落座。

处理了一些琐事,管进便切入正题:“今天是我回来一家团圆的日子。但有些决定,晚说不如早说,也趁此机会大家商议一番。父亲七九已过,定远侯府也该重新整顿振作起来。自上而下,我丑话说在前头,先解决分家的事。”

纵使料到管进的举动,一群人脸色依旧难看。

二太夫人不辨喜忧地开口:“当年你二叔去得早,所以你父亲继承爵位的时候便没有分家,是存着照顾二房的意思。”

管沅凝眉看了二太夫人一眼,感觉这句话听起来很不舒服。就像在耳提面命地告sù

他们。当年帮祖父挡刀的是谁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报恩也好愧疚也罢,全都还清了。二房在定远侯府的特殊地位,难不成还想维持个百八十年?

“如今爹爹依旧是存着照顾二房的意思。”管沅边说便伸手示意灵修把账册拿来。“往年分家都有定例。爹爹的决定是,在往年定例上加两成,以表示照顾之心。二太夫人可以看看。是不是这些数目。”

这些细则,早在回京途中,管沅就和父亲商量好了。

三太太于氏蹙眉:“沅丫头,这些事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吧,现在还没商议出分不分家,怎么连分发都拿出来了——”

“分家是按祖制,还需yào

什么商议?分,肯定得分;分发也有定例。其实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大家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咱们总不能违背了祖宗的规矩吧?”管沅浅笑明眸地看着于氏和二太夫人。

二太夫人脸色一冷:“分家,大伯尸骨未寒你们就闹分家,传出去咱们定远侯府的颜面往哪搁。知dào

的说你们铁面无私大义灭亲,不知dào

的还说你们忤逆长辈不孝呢!”

“二太夫人息怒,我们也知dào

这个理,何况如今在正月里,分家不吉利也不方便。如今拿出来说,就是丑话说在前头的意思;等过完正月,还得把田庄的管事、铺子的大掌柜全都叫回来,盘店各处进项;……这一件件下来,非得小半年才行。”管沅在一旁帮腔解释。

笑话,她怎么可能一回来就把这些人统统赶走?虽然她想,但也得等查清祖父的事,再清点掉这些人。而具体分家的日子,则可以由她掌控,反正如今庶务是哥哥在管,只要她让哥哥说一句还没清点完便万事大吉。

但她必须事先表明态度,免得他们以为爹爹好欺负。

“所以,”二太夫人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一直很难缠的管沅,而是把目光转向如今定远侯府新的主事人管进,“当真要分家?”

管进坚定地点头:“是,二婶母。本来二婶母那边,因为我们存着照顾的心思,没有在当时一早分出去。但是如今却不得不让事情走上正轨,否则日后还有那么多小辈,前面的榜样后面也跟着学,那定远侯府就彻底乱套了。”

如果二太夫人他们不分家,那么她也没有立场要求二叔管达分家,日后还有那么多定远侯府的子子孙孙,如果都不分家,定远侯府哪里有这么大的地盘?

二太夫人一听,再没有充分的理由反驳。

的确,他们不走,以后就没有人愿意走了,都拿着他们做先例。

接着,管进又把目光转向管达:“二太夫人既然同意了分家,那就代表定远侯府开始一切向惯例走。所以,二弟,你们也该做出表率了。”

二老爷管达脸色惨白。

他大手大脚惯了,向来花钱如流水,公中的东西他也霸占了不少在自己那。如今要分家,就只能靠自己五城兵马司微薄的俸禄,还有那一大堆妻妾——

他该怎么办?

“大哥,现在分家是不是太仓促——”管达抹着并不存zài

的冷汗,还没说完就被管进打断。

“刚才沅丫头已经解释了,过了正月,盘点账目,这些都需yào

时间。何况二房在你前面分,等他们分完再是二弟。因此二弟不用担心。我之所以早早拿出来说,就是要让大家都提前做好准bèi

。”

做好准bèi

,该缩减开支的不要再大手大脚,公中的东西尽早点清除交出来。

“这……这……”管达脸色难看得说不出话,半晌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靖安侯就没有和嫡亲的兄弟分家!”

此时众人皆是一愣,还没等想明白,管进极快地反驳:“靖安侯情况不同,靖安侯夫人逝世早,靖安侯一直不曾续弦,因此须要执掌中馈的人,那就当然不让选择了不分家,让盛嵩一家留下。”

管沅无声冷笑:居然拿靖安侯府做例子?前世,靖安侯府,可就是败在盛嵩这个没分出去的败类手里了。定远侯府,她决定不能再重蹈覆辙。因而在回京的路上,她劝了父亲尽快让二叔管达分家,原因只有二——

管达大手大脚太能花钱,留着除了坐吃山空没有半点益处。

而丽妃管洛,一入宫门深四海,她那暴躁脾性,说不定哪天就得罪了人被降罪,甚至牵连家人。早早分家,也是怕万一日后丽妃被人抓住把柄,结果对方趁机祸害定远侯府。

这两个理由足够充分地说服了父亲管进。

管沅语气和杨氏一般温和:“二叔,您还年轻,也还有差事,分出去未必不是好事,也没那么多约束不是?再说,丽妃娘娘如今飞黄腾达,二叔只要靠丽妃娘娘,就能心想事成。”

大正月里,吉祥话谁不会说?

顿了顿,管沅又一脸期待地模样:“这万一真是生下龙子,日后前途不可估量,二叔可是要封爵列土的!”

本朝规定,皇后、太后的娘家都会封爵,只不过和那些开国时期、靖难前后从龙有功封爵的公卿不同,这只是一个爵位,并不代表能谋一个差事,拿到实权。

譬如太后的娘家寿宁侯府。

管达被侄女这一席话冲昏了头脑,看妻子梁氏的目光比平日温和许多:“这个女儿没白生!”也有可能,是他这些子女里,最成功的一个了吧?

只是这成功到底是福是祸,现在还说不准。

“关于分家,谁还有什么异议?”管进最后询问。

没有人说话。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想说什么,但没有足够的理由反驳。

祖制如此,分家,也只是水到渠成。

“没有意见,那就散了吧,等过了正月,我会再找大家谈详细的东西。洌哥儿,沅丫头,你们到我书房来一下。”管进吩咐。

管洌和管沅对望一眼,纷纷应下。

东跨院,梅花暗香传来。

管沅跟着哥哥的脚步,边走边说:“你和父亲现在丁忧在家,我还是挺担心的。万一三年后皇上把你们忘了该怎么办?你也知dào

皇上经常东一茬西一茬,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事太少了。差事不难,可随便安排个差事,那可麻烦了。”

听了妹妹担忧的语气,管洌一笑:“能让皇上记住的人,皇上到哪里都不会忘,譬如靖安侯世子。我听闻他去大同的这段日子,皇上天天念叨。我有时候都要怀疑皇上是深闺怨妇了。”

管沅忍不住掩唇而笑。

她和皇上也就一次谋面,了解的并不多,但“深闺怨妇”这种形容,着实令人忍俊不惊。

“盛世子是天子宠臣,身份地位不一样;他为皇上背过黑锅当过同谋,皇上怎么可能不对他特别。”管沅不咸不淡地回答。

皇上似乎特别在意这些和他共苦的人。

刘瑜也是如此。皇上出门,刘瑜帮皇上隐瞒,掩盖行踪,受罚。所以皇上才会一直这么纵容刘瑜胡作非为。

看来皇上果然有特殊的爱好和性格,盛阳也许就是吃透了这一点,然后才把皇上变成了自己最大的靠山?(未完待续……)

117 始末

东跨院书房,卫叔在指挥下人收拾从大同带回来的书籍。

管进坐在大书案后,看着一儿一女前后而来:“你们都坐。”

很快有丫鬟看茶,管进开门见山:“洌哥儿,你祖父的事,再和我详细说一遍。”

管洌微微低头:“祖父平日里是有些小病小痛,但并不严重。那天休沐,祖父按惯常叫了一家子来吃饭。只是饭后,祖父就开始有些不舒服了。禺伯马上叫了太医来看,太医说是急病。禺伯见那个太医没有好的对策,又叫了两个太医会诊。可到了后半夜,祖父还是……”

管沅第一次听事情始末,不由疑惑地看了沉默的父亲一眼,又转向哥哥:“祖父平日里身体很好,这个急病,到底是什么病?”

“我记得太医说什么风邪寒症,时气所致之类的。”管洌回答。

“可有药方?”管沅追问。

如今不管是郎中还是太医,她一概不信。太医院也是有派系的,谁知dào

他们听命于谁?她只相信盛阳,但盛阳远在大同,祖父身故又过去了这么久,如今只能拿当时的药方让盛阳看看有没有问题。

管洌点头:“出事以后,药方我抄了两份,原件在禺伯那里,我和母亲各拿一份。”

“做的好,”管进毫不吝啬对儿子的称赞,“但是我们现在拿到药方,也无从下手。假如药方有问题,太医院也肯定不会推翻自己的诊治。”

“这个可以交给我。哥,等下你把太医当时说的话都写下来,记得多少写多少,我再去找禺伯问问。我找人辨别这部分。”管沅笃定地接下任务。

管进有些不放心:“沅丫头,你行吗?”

“爹爹别忘了鱼叔在我手下,我还是认得几个奇人异士的,”管沅抿着唇笑,忽然又想起什么,“哥,定远侯府的暗线。你是不是该还一部分给爹爹了?”

管洌无奈摇头:“妹妹。你当我要造反吗?”旋即神色恭谨严肃,“父亲,除了靖恭坊,其余的暗线我已经整理好。请父亲过目。”说这叫小厮抬了一堆账册上来。

“你留一半。”管进一挥手。“你官位不低,而且也需yào

历练。”

“一半太多,如果父亲真想让儿子历练。象征性给几间就够了。”管洌连忙推辞。

管沅掩唇调笑:“哥,我看你是怕累,管这么多,手下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也很辛苦吧?”

“又嘲笑我作甚!”管洌带了几分轻微的羞恼,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妹妹,“我不像你,只有一个靖恭坊,乐得逍遥自在!”

管进哈哈大笑:“你们两兄妹就别拌嘴了!洌哥儿,既然这样,暗线你管三成,主要的精力放在打理庶务,这样可好?”

“多谢父亲!”管洌眸中是由衷的感激,父亲肯信任他让他历练,他一定要努力做好,让父亲放心。

管沅敛容肃色:“祖父的事,我们要尽快查,分家的事也是一个问题。我的想法是,不如让母亲和哥哥理分家的头绪,母亲管内院,哥哥分庶务;祖父的事情,我和爹爹来查。”

“兵分两路很好,要定期互相通气。”管进十分赞成。

管洌点头:“我会好好协助母亲。”

“还有一件大事,”管进叹息一声,“洌哥儿你的亲事。如今你正当婚龄,却要为祖父守三年,守出来再考lǜ

亲事只怕已经太晚。我的意思是,过了热孝,我就给你说亲,否则你成婚太晚——”

“父亲,”管洌很快接过话茬,“妹妹的亲事才是最应该担心的,妹妹再过几个月就及笄了,守孝一年,适龄的只怕都定亲了——”

“哥,你别转移话题,”管沅皱皱鼻子,瞥一眼管洌,“你以为我不知dào

你想拿我挡刀?我已经定亲了,你赶紧想你自己。”

管洌大惊失色:“妹妹,你定亲了?!”

关于皇上在大同下旨赐婚的事,京城还没几个人知dào

,包括定远侯府上上下下。

当初赐婚之后就遇上鞑靼围城,接着是管路噩耗,一切接踵而来,令管进无暇向家里报备,事情太长也无从说去,因此才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

“皇上在大同亲自下旨赐的婚,”管进解答了儿子的疑惑,“沅丫头和靖安侯世子定亲了。”

管洌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

也是,皇上如此看中靖安侯世子,靖安侯世子的亲事本就受了孤煞影响,倍加艰难,皇上势必要插手。

第二,就是孤煞。

“妹妹,你,”管洌深吸一口气,“你真要嫁到那个地方去?孤煞——”

“哥,你不必担心,利害我和父亲已经分析过了。一个孤煞而已,谁知dào

会不会灵验,至少靖安侯府如今好好的,而且圣眷颇隆。皇上最忌讳别人嫌弃孤煞,我们不嫌弃,皇上是不是就更看重我们定远侯府?而且,靖安侯世子亲事艰难,如今我们雪中送炭,自然会得到他们的尊重和感激。”管沅淡淡回答。

不过是要一个解释,一个解释,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看你怎么圆。

“那万一真的孤煞灵验,妹妹你岂不是——”管洌几乎要窒息。

“就算真的灵验,我死了,靖安侯府会怀着十年二十年的歉疚,对定远侯府未尝不是好事。”管沅云淡风轻地端着茶盏,仿佛看淡生死一般。

当初她不知dào

盛阳的孤煞是假的,却也下了永不退缩的决心;现在知dào

真相,只会更坚定,不会再有半分动摇。

“妹妹……”管洌一声喟然长叹。

十年二十年的歉疚,又怎么比得上十年二十年的幸福?

“盛世子是我在大同的属下,”管进适时解释,“我对他也有几分了解。无论能力为人,他都无可挑剔。唯一的问题,就是孤煞。你妹妹想得通透,我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管沅唇角轻扬,美眸笃定:“爹爹,哥,你们都不必担心,我相信因果相报,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就报到我身上。哥,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要外传。”

“为何不公布此事?”管洌奇怪。

“开成公布,那我们就明确地和靖安侯府站到一条线上了。如果祖父真的是有人谋害死于非命,那这个背后策划的人,会不会因为此事改变接下来的行动?我不想再生变数。”管沅解释。

“嗯,热孝里宣bù

亲事也不吉利,既然皇上没说,我们也保持沉默就好,”管进赞同地点头,“倒是洌哥儿,你的亲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管洌缄默良久,才缓缓叹息:“那就等妹妹出嫁以后,由父亲做主吧。”

走出东跨院,一直凝望着前方管沅脚步的管洌,突然开口:“你怎么会答yīng

嫁给靖安侯世子,你不知dào

这就是一场政治交yì

?”

管沅停下脚步,回头定定看着哥哥:“政治交yì

?”

“靖安侯世子受孤煞困扰,婚事根本无人问津,恐怕就连靖安侯本人,也想着降低标准能让儿子成亲就行。你好歹也是定远侯府的小娘子,为什么会被推进孤煞的漩涡,还不是因为仁和大公主府的原因,如果没有仁和大公主府之前的搅局——”管洌还未说完,就被管沅打断。

“哥,是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管沅站在回廊上,抬头仰望晴朗的天空,“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不想让自己的婚事变成利益维系的纽带。你太在意这背后的利益和图谋,可种种利益图谋的背后,你怎么就确定没有一颗真心?”

管洌浓眉微挑,有些疑惑地看着妹妹。

“我和盛世子的婚事,也许注定得不到世人的艳羡,或许还会引来无数的同情,”管沅绽出柔和的笑意,然而那笑中充溢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dào

,那是我真zhèng

想要的。很多事,外人看来是莫大的悲怆;但于我而言,有可能是永世的夙愿。”

看着妹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管洌愣住。

他还记得和齐允钧定亲时,妹妹理智而淡漠的眸光;然而此时此刻,她说起这桩婚事——

永世的夙愿,如此深刻的形容。

“你,你很中意盛世子?”管洌有些难以置信。

从前,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认知还停留在管沅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后来他才发xiàn

,自己这个妹妹,是多么冷静透彻,冷静透彻到对全京城小娘子都倾注芳心的齐允钧,不带一丝留恋;可如今他终于明白,妹妹再如何,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之所以没有展现少女情怀,只是因为没有遇对人。

“哥,你就当做是吧,”管沅微笑,“总之,在我看来,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利益纠葛条条框框,”那只是她心爱的人为了与她携手而做的努力,“我只看到了真心。”

管洌若有所思。

“我希望这些话能对你有帮zhù

,哥,我还是那句话,种种利益图谋的背后,你怎么就确定没有一颗真心?如果你看到了真心,那么不要去在意表面的利益,那是给凡夫俗子在意的东西。”管沅轻声叹息。(未完待续……)

118 光明

管沅说这么多,就是希望哥哥从之前自己给自己设的困局中走出来。

答yīng

父亲在她出嫁后谈亲事,她看得出不过是哥哥的缓兵之计,何况哥哥也实在没有理由再拖下去。

然而,哥哥不是真心接受,又有什么意义?

她只想告sù

他,就算表面有那么多复杂的交yì

,有权利利益,这并不妨碍你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人。

父亲和母亲,何尝不是这样?

“祖父为父亲求娶母亲的时候,也怀着特殊目的。庐陵杨家是诗书之家,定远侯府需yào

一个知书达理的当家主母。然而事实证明,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有些事要分开来看,不要因为曾经有污点,就全盘否定。”管沅看着兄长微笑。

她是真心希望哥哥幸福。

管沅伸手扶开眼前珠帘:“你本心太直,容不得一丝杂质,但只要你的眼睛是铮亮干净的,你看到的,也只有光明……”

暖暖的冬阳洒下斑驳的剪影,午后的光芒让眼前的一切有些迷离。

管洌眉头渐渐舒展,却不是解脱的通透,而是想起什么。

光明……

“他没有大碍,头上的淤血没散,才导致暂时的视线模糊、无法言语。休养一些时日就能恢复正常。”郎中的声音传来。

眼前一片朦胧,似乎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大概有个轮廓;他也张不了口说不出话。

他分辨出有一个男子的身影,还有几个像是女子。房间的轮廓他看不清楚,只依稀觉得很雅致。

“要休养多久?”一个轻灵的女声传来,很是陌生。

“不好说,短的话十天半个月,长的话,也有可能是几个月。”郎中诚恳地回答。

轻灵的女声似乎有些担忧:“我知dào

了,我在这里不能待很久,所以才这样问……”

管洌渐渐回神。

当年他去京郊狩猎负伤,被救之后只记得那几个模糊的场景。后来因为那地方的主人要离开,就把康复中的他送到附近的农家。

然而等他真zhèng

恢复光明。却找不到当初救他的人。

光明。或许也是天意。

翌日清晨,管沅照旧例给二太夫人请安。

“今天侯爷进宫领旨继承爵位,不知dào

能不能见到丽妃娘娘!”三太太于氏拉着二太太梁氏的手,好不亲热。

管沅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几个妇人。

大约想了一天。觉得靠不住父亲这一脉。三太太便开始讨好梁氏。想从她入宫的女儿那里讨些好处。日后管洛要是真的生下长子,母凭子贵,那可是无穷无尽的潜力。

只可惜。这些人实在太糊涂,根本不知dào

宫里如今是什么状况。

今天父亲进宫接旨,正式继承爵位,府里的称呼也全都改了,哥哥管洌封了世子,母亲则是定远侯夫人。

爵位的事,管沅相信二太夫人不会动手脚,隔了房头,怎么也轮不到三叔管通。至于二叔管达,只怕他就是想争也没那个能耐。

梁氏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管洛进宫封妃,没有给生母带来半点宠爱。相反,这次回来,管沅明显觉得梁氏比从前更加阴郁落寞,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不好。

“三婶母想岔了,前朝是前朝,内宫是内宫。内宫不得干政,嫔妃不可擅见外男。”管沅不咸不淡地回嘴。

于氏脸上拉不下来,一堆奉承巴结的话就这样噎在嗓子里,再说不出来。

二太夫人冷冷一瞥:“沅丫头去了趟大同,旁的没有长进,嘴皮子功夫倒是利索了。”

“我听说边关那种地方,和京城没得比,粗陋不堪的,想必沅丫头跟着也学坏了——”于氏得了自家婆婆的提醒,似乎找到了突pò

点,刚想挖苦,就被管沅反将一军——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我父亲在大同这么多年,更是耳濡目染不少了?”管沅抬眼冷笑。

这下大家面面相觑。内宅里教xùn

个人,骂几句小辈也就算了,牵扯到外面去,假如现在掌一家之权的管进,后果不是他们承担的起的。

“还有就是,”管沅顿了顿又补充,“边关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民风淳朴,百姓心地善良。皇上都喜欢去的地方,粗陋不堪?”

这一句似问非问的话,把二太夫人和于氏吓得不轻。

皇上都喜欢去的地方——

她们在京城也听过小道消息,知dào

皇上去了两次大同。

现在的责问,她们无从反驳也不敢反驳,否则岂不是成了质疑皇上?

接下来的半刻钟,惠安堂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直到二太夫人让大家都散了。

临走前,梁氏若有所思地看了管沅一眼,不知dào

在想什么。

回答含露居,管沅便拆开了从靖恭坊递来的消息。

首先说柳嫂和明掌柜都在靖恭坊待命,然后便是柏柔嘉听闻管沅回京,想来探望。

“先把柏姑娘请来,她现在是带发修行的娘子,就说我要为祖父祈福,请一批人来府里诵经。柳嫂和明掌柜,我要缓一缓。”管沅吩咐。

柏柔嘉她必须见一见,至于柳嫂和明掌柜,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

很快,来诵经祈福的尼姑到了上院的灵堂,开始做法事。

管沅则请了柏柔嘉进了偏厅谈话。

柏柔嘉的气色,比先前匆匆一别要好了不少,如今一身浅灰色衣袍,一头长发只有一支乌木簪,粉黛不施,打扮十分素净,却愈发显衬出不俗的气韵。

她突然要行大礼:“多谢沅妹妹当日相助,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然而管沅也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

只是不曾料想她刚烈至此。

管沅急忙拦着柏柔嘉:“柏姐姐不必多礼,我也只是指了一条路。今日结局,也算天意,否则主持势必不会让你出家修行。”

“但于我而言却是大恩,”柏柔嘉神色诚恳,“我知dào

,家父去了大同,接替令尊的职责,只是两家的矛盾,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肯帮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无法表达我的感激。”

“我帮你,是因为你心本善,不管你从前是不是用了手段,用了什么手段,你都没有要害定远侯府的意思。但是,柏姐姐,可以告sù

我吗?”管沅小心翼翼地问。

柏柔嘉没有回答,眼神有些游离。

“柏姐姐,事到如今我不想你再瞒我,有些事我自己能猜到原因,但我不知dào

你想做什么,想怎么面对怎么处理。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折磨自己。”管沅劝慰。

柏柔嘉苦笑:“我能怎么做,又能怎么面对?青灯古佛三年,是对我最好的保护,然而之后呢?我根本不知dào

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希望,那么放下是最好的。”管沅轻叹。

“如果可以放下,我早就放下了,不会等到现在,”柏柔嘉微微摇头,“沅妹妹,我很感激你,但是,恐怕你也救不了我。”

“我的确救不了你,因为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放不下,那么就放手一搏,坚持到最后。但要记住,你可能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一生的苦难。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管沅双眸蓄泪。

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盛阳,那么执着的盛阳,为了她东奔西跑,不懈努力。最终她是嫁进了靖安侯府,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大家一起毁灭?

她不希望柏柔嘉是这样的结局,却也不忍心拦着柏柔嘉,更没有立场拦着柏柔嘉。

那是柏柔嘉的感情,柏柔嘉的人生。

“我早就决定好了,”柏柔嘉淡淡地笑,素净的脸仿佛朦胧了一般,“沅妹妹你放心,我无悔。”

经文平和的声音若有似无从外间传来,听得管沅似乎有些疲倦。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向柏柔嘉了解了一些京城最新的动向,才送走了柏柔嘉,派人把柳嫂接过来。

柳嫂在面对管沅时,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从前他们骗了管沅。

管沅拿着书卷坐在含露居的院子里,眸光有些涣散。

她面对柳嫂的时候,也多少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从前是多么自以为聪明,自以为——

现在仿佛就是一场笑话。

而这场笑话的始作俑者,还是盛阳!

这般想着,她才发xiàn

自己居然不是很责怪盛阳,却很介怀柳嫂跟明掌柜!

她是对盛阳纵容到了什么地步?

扶额的管沅有些头疼:“你们先查丽妃现在的靠山吧,以及丽妃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

祖父的事,她还没有新的头绪,毕竟事情涉及朝堂,她有些无从下手,或许还要找大表哥帮忙?

这般想着,她又写了一张帖子,派人递到杨家去。

大表哥是李阁老的学生,或许大表哥会知dào

一些什么?

帖子刚递出去,前院就有人来通传,管进从宫里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丽妃给定远侯府的赏赐。

管沅闻言不禁拽紧了拳头——

赏赐?管洛虽然不可能面见父亲,但是定远侯府爵位承袭,管洛从宫中赏些东西出来总是行的,只是管洛不会借机耍什么花样吧?(未完待续……)

119 非病

定远侯府前院。

来传话赏赐的公公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

但从父亲管进对他的态度来看,估计不是等闲货色。

自宣读完赏赐旨意,管进就一直在与他寒暄。

管沅低下头,看着身旁灵修手上端着的托盘。

托盘上垫底的是压金茜红云锦,云锦上是一尊烟青色冻石香鼎,形状别致袖珍,极好的摆件。

然而管沅不相信管洛安了什么好心。

定远侯府除了下人,每人都有一件赏赐。

父亲是一卷名画,哥哥是一张檀木弓,母亲是一套赤金头面。还有二太夫人他们。

但这些东西,管沅一个也不放心。

可惜是宫中下来的赏赐,没有拒绝的余地。

“哥,这张弓你还是收库房吧,我怕不安全。”管沅淡淡扫了眼身边哥哥的托盘。

“不需你提醒,我也不会用。丽妃和我关系从来都不好,和我妹妹就更不好了,”管洌回应得极其自然,“这个冻石香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管沅淡淡一笑:“含露居就这么小,放库房我还怕不安全。自然是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献给谁?”管洌一头雾水。

“到时候你就知dào

了,自然要等宫里的人离开。”管沅勾起唇角。

看着宫里的人走了,管沅转身前往上房灵堂。

祭拜过祖父后,她把冻石香鼎放在了灵堂的香案上。

“既然丽妃娘娘没给祖父准bèi

赏赐。那我借花献佛好了,”管沅兀自说着,仿佛已经过世的管路能够听见,“祖父泉下有知,一切安泰。”

管沅怕管洛在冻石香鼎上动手脚,但宫里的赏赐不能拒绝,因此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借花献佛,又堵了悠悠众人之口——

谁叫你管洛的确是没有给祖父赏赐!

被她抓到的漏洞,不用白不用。

“待会儿叫柳嫂来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问题。”离开灵堂前。管沅再次吩咐。

没过几日,管沅便收到了盛阳的来信。

冻石香鼎的确有问题,在香鼎的内部,管洛放了上好的当门子。又加了香料掩盖。如果管沅真的拿出来摆放。不消数月。就会严重影响生育能力。

管沅不禁冷笑:果然入宫了学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鬼魅伎俩,这样的手段也拿出宫外玩了?

不过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她还能应付。

灵堂的冻石香鼎。她也没打算再拿回来。反正刚刚有了赏赐,一时半会儿管洛不可能再找什么理由赏赐定远侯府,宫中那边可以消停了。但管洛的靠山,才是真zhèng

不能掉以轻心的来源。

这些还需yào

明掌柜他们去调查,现在管洛的靠山到底是谁。

盛阳来信的后半部分,是对管路药方的答复。

管沅通读了一遍,立马拽着几份记录去了东跨院。

父亲管进把母亲和哥哥也一同叫来,听管沅解析祖父当日的境况。

“这是当日的药方,”管沅说着把药方递给其余人传阅,“石菖蒲次入二分.羚角磨冲五分.丝瓜络三钱.生冬瓜子四钱.生苡仁杵四钱.生姜炒桑枝三钱.旋复花绢包一钱五分.净橘络次入八分.鲜葱须次入六分.川贝母杵三钱.钩藤钩次入四钱.陈胆星炖和服七分.”

“这药方有问题吗?”管进率先问。

“我找过医中高手,这药方治痰热化风邪实,但是哥哥和禺伯都说,当日太医说病因,说的是风邪寒症。虽然都是风邪,可是一冷一热,明显不符。”管沅解析。

管洌抓紧了拳头:“所以是太医有问题!”

管沅摇头:“也不一定,三个太医,太医意见相左也未可知。所以接下来我们来推理,把祖父的病分成两种可能,第一是风邪痰热,第二是风邪寒症。如果是风邪痰热,这个方子就对了,祖父不可能情况恶化。”

“所以,父亲不是风邪痰热?”管进推断。

“拿药煎药全是定远侯府的人在操办,我之前找他们一一询问录了口供,没有疑点,”管沅说着把口供递给父亲,“因此药绝对是对的,祖父不是风邪痰热。”

杨氏柔和的眉心蹙起:“那如果是风邪寒症,用这个药会有什么结果?”

“那个医中高手分析,如果是风邪寒症,用这个药方,绝不可能当夜就身故,除非超剂量服药。风邪寒症用这个药方,就算是垂老之人,体质虚弱,也能撑上三四天,毕竟这药有一半是对的,只有另一半是反的。”管沅把盛阳信里的分析说出来。

“妹妹,你的意思是,祖父既不是风邪痰热,也不是风邪寒症,那是什么?”管洌越发疑惑起来。

管进此时开口:“我调查了当日那三个太医的背景,并非一个派系。因此他们不可能统一口径,有可能意见相左,有人认为是风邪痰热,有人认为是风邪寒症,最后争执不下,用了风邪痰热的药方。”

“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断,”管沅继xù

补充,只是这个推断,其实是盛阳的,“祖父很可能不是病,而是中毒。”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很惊讶,然而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管路平日身体康健,为何仅仅病了一晚上,就没救了?

而且这不是什么突发的恶性时疫,也不是重伤。

“试想,这三位太医都是医中国手,为何对一个病会有不同的判断,那就代表其实这个病本身不是很像病,或者是一种像病一样的毒。另外,有什么病能有这么快速的杀伤力?只有毒可以解释。”管沅给出理由。

管进沉默良久才开口,拳头已经握得死紧:“查毒的事情,我亲自来!”

亲生父亲死于非命,没有谁比管进更恨。

然而凶手到底是谁!

他想起离开大同前柏绎说的话,冥冥中,证据似乎在指向柏绎说的一切。

管沅没有拒绝,毕竟她不熟悉朝堂之事:“父亲一切小心,祖父很少结仇,从朝堂之事入手,可能会有收获。永国公之前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父亲可以考lǜ

调查真伪,但也要当心中了永国公的圈套。”

话音刚落,管进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盯着女儿:“我记得我没告sù

你,永国公说了什么话。”

管沅一愣,暗骂自己该死,忘了这一茬。

当日柏绎说刘瑜和祖父争执的时候,只有柏绎、盛阳和管进三人在场。事后管进并没有告sù

管沅,因此管沅现在说出来——

“盛世子告sù

你的?”管进语气平淡。

这一瞬,无数个想法在管沅脑海中闪现:要么承认是盛阳说的;或者可以嫁祸给柏柔嘉,但是那样的话,哥哥或许会不高兴,父亲也可能很有意见,他们不喜欢她和永国公府的人走太近吧;又或者说鱼叔偷听了;……

哪个都觉得不妥当,都是有漏洞有不好的影响的。

“爹爹,”管沅明眸善睐地一笑,“我自有我知dào

的渠道。”

这种时候,恐怕还是说模糊一点比较好。

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她知dào

又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很大坏处。

管进看了女儿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人小心思多!”像是责备又不像责备。

从东跨院出来,管洌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家妹妹:“你连父亲的情况都敢窥视,没发xiàn

你这么大胆子!”

“行了你别添乱,”管沅撇嘴,“我没做亏心事哈,你别乱想,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还会遮掩隐瞒了,果真是翅膀硬了!”管洌眯眼。

“我看你每日待在家里很清闲,不如帮我个忙?”管沅“危险”地看着自家哥哥。

如今管进和管洌都在丁忧期,自然是每天待在家里。

管洌疑惑:“什么忙?”

“今年入秋就是乡试,我写了好几篇时文呢,你帮我挑挑看,哪几篇比较好;还有,我在大同整理了一些兵书笔记,你全部拿去抄一遍,趁丁忧在家,好好读书。”管沅不紧不慢地交代任务。

管洌一脸黑:“你简直——妹妹,姑娘家就该梳洗打扮做女红准bèi

嫁人,你这是要考状元?还是要考武状元?”

管沅一笑:“我不考状元呀,但说不定我父兄要考武状元,我儿子要考状元?”

“就你这德性,”管洌一脸鄙夷,“你儿子要是能考状元,我把定远侯府一半的家产分给他!”

“你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管沅掩唇,“不过就算你记着我也不敢,我怕你我到时候没脸去见祖宗!不过不管如何,大表哥是能考状元的,这个我相信。”

“他还看不上你的文章。”管洌实话实说。

杨安确实看不上管沅的文章,认为那些教科书一样的时文都是给幼稚小孩看的。

管沅也不理会他如何诋毁自己的文章,反正不管好文章坏文章,能卖出去的就是有用的。她把杨安请过来,是想了解朝廷局势,以及谋害祖父的幕后真凶。

“就你写的这烂文章,你还想查什么真相?”杨安一脸傲气。(未完待续……)

PS:补更

120 线索

管沅坐在花厅里,摊手坦然一笑:“我叫你别看这些文章,说看了坏你心情,你偏不听。现在又把文章和事情扯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吗?”

她出了含露居,本来是要把时文拿给哥哥,走到半路,丫鬟通报杨安来了,她就顺路带着时文到了花厅。

杨安刚从田庄上回来,进了花厅随手拿起时文翻阅,便有了如上评价。

“你这观点迂腐的很,就你这迂腐脑袋,还能查什么真相!”杨安鄙夷。

“乡试的文章自然要迂腐一些,何况今年的考官,估计都不是什么有真才实学的。迂腐怕什么,写好了也没人欣赏。”管沅理直气壮。

杨安瞪她一眼,心知她所言非虚,撇开文章问:“你要了解什么?”

“我祖父生前和什么人有过矛盾?”管沅开门见山。

“远的不知dào

,近的来说,和武康伯府矛盾最激烈。”杨安回答。

“哦?武康伯府,是因为大同的事,还是别的什么?”管沅追问。

“大同之事是根本原因,后来衍生出一系列事情。如果没有大同的事,恐怕也没有后面的矛盾。大同之后,武康伯和老定远侯就一直不对盘,后来在五军营的公事碰上了,矛盾很激烈。但谁都清楚两家的矛盾,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杨安解释。

管沅蹙眉:“也就是说,两家积怨已久……”

“你怀疑是武康伯动的手脚?”杨安直直盯着管沅。

管沅颔首:“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武康伯对定远侯府怨气很重。但是谁都知dào

两家积怨。因此武康伯不会傻到亲自动手,他们有动机,更容易被人怀疑,最有可能就是借刀杀人。”

“谁肯借刀给他?”杨安觉得不可信,“而且,就算积怨已深,武康伯杀了老定远侯,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武康伯期望祖父身故之后,定远侯府成为一盘散沙,起内讧?还有祖父这一去世。父亲。哥哥,二叔,全都要丁忧三年。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也许三年后丁忧结束。就很难谋到一官半职了。”管沅神色忧虑。

杨安一声冷笑:“我倒是忘了你们勋贵谋职的艰难。”文官只要科举功名在身,没有严重的政敌问题,丁忧之后起复并不困难。好歹能谋个小缺,“公卿之家与我们不同,这种斗争也更激烈。这样看来,这是个好算盘呀!”

“何尝不是好算盘,一举多得的事情:除去一个政敌,祖父先前任职的五军营或许就会改变立场;再来一个守孝丁忧,不仅影响了哥哥和父亲的仕途,还影响哥哥的亲事,这可是定远侯府的传承问题!”管沅十分气恼。

然而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有这一次回到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不可能事事都能喊停都能回退改变。祖父已经过世,所有影响都已经造成,她只能接受,然后找出幕后真凶,不能让祖父白白牺牲。

假如能通过祖父的过世,削弱刘瑜的一部分势力,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就算动不了刘瑜,动摇武康伯府或者其他,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但具体的途径,她一头雾水。

此时此刻,她很想听一听盛阳的意见。

盛阳的敏锐,总能把局势把控得恰到好处。

杨安微微摇头:“这么好的算盘,想必在最初谋划的时候,就是精巧无比。如果老定远侯真的是被下毒,你怎么解释下毒的时间地点,是谁下的毒,通过什么方式下的毒。事情过去这么久,即便当初有蛛丝马迹,现在都已经清理的一干二净,你要从何查起。”

管沅晶亮的美眸有些暗淡下去:“没关系,虽然希望渺茫,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毫无线索。而且有些事情不需yào

很精确,精确度是后来人的拿捏,不是先做者留下的的把柄。”

“祝你好运,”杨安叹息,显然并不相信管沅能查到什么,“有的路走不通就换一条,殊途同归。”

“嗯,”管沅点着头,“现在朝中官员里面,刘瑜的死党是哪些人?”

“焦孟绝对是最大的死党,还有一个叫张彩的,我弄不清楚什么来头。你问这个干嘛?”杨安不解。

“都是文官?”管沅最想了解的是武官。

杨安挑眉:“武官的事你该问你爹。”

“好吧好吧,我去问我哥,我爹和我一样,刚回京城,哪里搞得懂这么多。我如果一直待在京中,其实也不用大费周章来问你。”管沅想着,自家哥哥知dào

的毕竟只是表面,要不要去问盛阳呢?

虽然盛阳也不在京中,但管沅相信,无论自己问什么,盛阳都能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要这个东西是可知的。

无意识的,她也没有发觉,自己竟然越来越依赖盛阳了。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重yào

的事,当然一半是我母亲的意思。”杨安皱眉严肃地看着管沅。

管沅抚着心口佯装害pà

:“什么事让你这个只会嘲讽的家伙认真了?居然郑重其事起来,大舅母有什么指示你尽管传达!”

“你这丫头,给我早点嫁出去!”杨安似乎是厌烦的样子——

当然了,拖到老女人,谁不厌烦她?

管沅一听是这个指示,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帮我多谢大舅母关怀。至于你呢,东奔西跑,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也多谢你。这事你们大可放心,父亲呢有打算,我已经全权交给我父亲了,如果有消息,自然会通知你们。”

“这件事很重yào

,你最好别学你哥哥到处躲,你是小娘子,和你哥哥不一样。等今年五月你就及笄了,你还等得了多久——”杨安还想继xù

说教,就被管沅不耐烦地打断。

“大表哥!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说了父亲在给我做主,你还要我怎样,不信你去问我父亲,我母亲也行。”管沅撇着嘴。

和盛阳被赐婚的事,她和父母兄长打算一起瞒下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出来。因此甚至连杨安她都不打算说。

何况杨安这个大尾巴狼是有前科的,这么重yào

的事她怎么能告sù

他?上次时文的事如果不是杨安透露给齐允钧,很可能就没有后来与仁和大公主府的种种纠葛。

因此,管沅这次下死决心,咬定不松口!

哼,谁叫你上次把秘密泄露给了齐允钧!

虽然你安的可能是好心,但是结果却是坏结果,因此又不得她不把火撒在他身上。

杨安倒是毫无知觉:“也罢,我等下还要去见姑丈,问问姑丈就知dào

你这家伙有没有在撒谎。不管有没有撒谎,我都得回去向我母亲交差,哎真麻烦!”

“放心我没有那么蠢,这种事不会撒谎,否则你也太容易拆穿我了吧?”管沅边说边赶杨安,“你不是要去见我父亲,快去快去!”

反正这个大表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和他说话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回到含露居,管沅便修书一封到书斋,询问明掌柜朝中武官谁是刘瑜的死党。

而没过多久,这个结果就和管洛的靠山结果,一起交到管沅手上。

“太后很不喜欢丽妃?”管沅疑惑。

柳嫂点头:“太后当然不喜欢丽妃,夏皇后、吴贤妃等人是太后一手选秀选进来的,当然最得太后喜欢。太后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后进的丽妃?”

“说的也有道理,夏皇后他们自打进宫就贴上了太后的标签,不是丽妃这样半路出山的可以比的。而且夏皇后他们出身很一般,太后自能拿捏得住他们。反观丽妃,腰杆子就要硬多了。”管沅分析。

“是的,太后对丽妃态度一直不好,这一点从丽妃进宫开始就没有变化。”柳嫂继xù

补充。

“没有变化,也不需yào

变化。而且我想,依照太后娘娘如今的权势,不需yào

玩什么明一套暗一套的花样,假如她喜欢丽妃,直接对丽妃好就行了;不喜欢丽妃就是不喜欢,”管沅笃定,“另一方面,最近丽妃和刘瑜的人走的挺近,我想,就是刘瑜了。”

柳嫂拿出一沓资料:“最重yào

的证据在这,这是丽妃升位分前后所居储秀宫的宫女太监人事调动。”

管沅掩唇惊讶:“你们连这个都拿出来了?”

“是,我们还做了调查,这些人和刘瑜什么关系,和刘瑜身边的人什么关系。”柳嫂解释。

管沅翻看得很仔细:“有什么发xiàn

?”

“丽妃升位分前,宫女太监并没有什么寻常之处。但是升位分以后,来了几个重yào

人物,这些人都和刘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柳嫂指着资料。

“那丽妃这段期间前后承宠的记录有码?”管沅又问。

柳嫂脸色一红:“这个倒是没有详细的,但是大致的情况还是有的,升妃位之前,丽妃基本处于失宠状态,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去储秀宫了。但是升妃位以后,虽然算不得很得宠,至少皇上还会记起她。”(未完待续……)

121 倒贴

“如此说来,管洛是投靠了刘瑜!”管沅神色肃杀,“但我有个疑问。管洛投靠刘瑜,管洛自然能从中得利,毕竟通过刘瑜她摆脱了失宠的局面;可是刘瑜呢,刘瑜能从管洛那里获得什么好处?”

柳嫂愕然。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核心。

“刘瑜如今位高权重,求他的人不知凡几。如果对刘瑜没好处,他为什么要帮管洛?”管沅很是疑惑。

管洛能帮刘瑜什么?管洛如今不过是个嫔妃,既没有内宫的协理权,也没有宫外的势力,她能帮刘瑜什么忙,有什么利用价值?

管沅深吸一口气:“你们再查查,丽妃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务必弄清楚丽妃的利用价值。”以及,如果祖父真的是刘瑜和武康伯联合起来谋害的,为什么刘瑜一边谋害祖父,一边又要利用管洛,该不会他误导管洛能帮定远侯府什么忙吧?

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元宵节的灯火一如往年。

管沅这次以热孝为由没有出席。

去年元宵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若非盛阳将她救走,此时她早就在火海中化为灰烬,不知去哪里投胎了。

今年元宵节,他还远在大同,如果真的再出意wài

——

没有安全感,因此她宁可待在定远侯府哪也不去。

何况她也明白此时很多事还未水落石出,有很多隐藏在暗处的危险都盯着她。因此她不打算出定远侯府。

花灯绚烂夺目。皇城城楼上热闹非凡。

角落里,一个宫女模样的人低低回禀:“管姑娘因热孝缺席。”

“缺席?”风帽下的女声带着浓浓的不甘。

“定远侯府重孝,定远侯、侯夫人和定远侯世子都推脱热孝没有出席。但是这个理由很充分。”宫女解释。

风帽下,女子咬牙:“罢了,不急于一时,日后还多的是机会!”

管沅并不知dào

她谨慎的一个选择,避开了潜在的危险。此时,她正和柏柔嘉在含露居的宴息室对弈。

“我也赞成你少出门,元宵节虽然热闹,其实乱的很。我小时候就有一次。差点在元宵节出了危险。”柏柔嘉说起此事,还有些后怕。

管沅落下一子:“哦?居然有人敢对永国公府的人下手?”

“他们并不知dào

我是永国公府的人,”柏柔嘉似乎陷入回忆,“这些人贩子。没有谁敢惹上大家世族。也是我当时年纪小不明白。执意要看花灯,却只带了一个丫鬟。”

“那后来是怎样逃脱危险的?”管沅有些好奇。

柏柔嘉玉指间的白子落下:“后来,有人救了我。”

管沅拍拍心口:“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可能是上天眷顾。但后面的福运,却是难以定论的结果。走了那么长的路,还是要靠自己。”柏柔嘉语意淡淡。

仿佛感应到柏柔嘉的落寞,管沅轻声道:“你虽是带发修行,但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平日里若无事,多来看看我吧。左右我也是一个人,又不敢擅自出门。”

柏柔嘉颔首:“沅妹妹,谢谢你。事到如今,我也只有你这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不过你似乎还有很多事不肯对我开成公布,”管沅轻笑,“但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忌,等你哪天想说了,我们再聊。”

柏柔嘉恍若未闻,只说着自己新了解到的情况:“武康伯最近在给杜思说亲,还拿了好些八字去庆寿寺。”

“武康伯想给杜思说亲?那庆寿寺的住持怎么说?”管沅问。

“住持没有见武康伯,理由是机缘未到,”柏柔嘉摇首,“武康伯大怒,但顾忌着庆寿寺的地位,没有做什么。”

“机缘未到?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管沅凝眉回忆。

前世,杜思和颍国公世子定亲,然后进宫成了杜贵妃,公然悔婚。

这辈子,杜思已经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她还会选颍国公世子?还说有什么其他目的想法?

前世杜思选颍国公世子,无非因为颍国公是武臣之首,想借机打压武官异己,再挑出文官的漏网之鱼。

大舅舅杨石瑞,便是文官中的漏网之鱼。

那这辈子杜思又会怎么做?

“武康伯挑孙女婿,你觉得会是谁?”柏柔嘉的问话,打断了管沅的思绪。

“难说。杜思的想法我一直琢磨不透,不过我关心的是住持的反应。”管沅美眸微垂。

庆寿寺的住持,自称从不做逆天之事。他拒绝武康伯的请求,说明了怎样的天意?

柏柔嘉颔首:“机缘未到,庆寿寺住持是想说,杜思不该这时候定亲?”

“不该这时候定亲,那应该什么时候定亲?她已经及笄,完全是仗着太后的宠爱才拖到这时候,如果再不定亲恐怕就要遭人非议了。”管沅蹙起眉心。

“所以武康伯也着急了,且看接下来如何吧,如果住持的无误,那么这门亲事也很难成。”柏柔嘉叹息。

管沅担心的是,颍国公府又像前世一样被杜思利用,成了牺牲品。但既然住持说机缘未到,那到底是杜思和颍国公府的亲事不会成,还是说杜思和颍国公世子不会有结果?

管沅百思不得其解。

正月在指缝中流逝。

关于丽妃的利用价值,柳嫂他们查无所获;而朝堂中武康伯和祖父的矛盾,也没有实质性进展。

但管沅却是听到了一个靖恭坊传给她的消息——

武康伯请的媒人,找上了靖安侯府。

媒人本来是想说和靖安侯世子盛阳和杜思定亲,然而靖安侯盛巍告sù

媒人,靖安侯世子的婚事,皇上已经亲自下旨赐婚,却并未透露赐婚对象。

媒人十分惋惜,进而又开始撮合杜思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杜念和盛陵的婚事。

“武康伯府这步棋,自然是极好的。如今朝野之中,皇上的亲信唯有刘瑜和盛阳。刘瑜不敢擅动盛阳,只得拉拢。同样的武康伯也只得拉拢靖安侯府,”管沅分析,“联姻是他想到最好的选择。”

鱼叔笑吟吟:“也还好盛世子对姑娘十分看重,早早就将亲事定下。否则如今靖安侯只怕会擅定了盛世子的亲事,盛世子孤煞,本就婚事艰难。杜姑娘算是京中数一数二出挑的小娘子,送上门的好东西,焉有不要之理。”

管沅淡淡一笑:“看来我们没有提早公布亲事,是很好的一步棋。提早公布势必打乱很多人的计划,我们也就看不到那么多人的本心了。鱼叔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不必绕弯子。”

“原本因孤煞婚事艰难的靖安侯世子,怎么突然间就被武康伯府看中了?杜姑娘可是炙手可热的亲事对象!我们需不需yào

对靖安侯旁敲侧击,武康伯府有什么阴谋在里面?毕竟姑娘是皇上赐婚,而非自己倒贴上门。”鱼叔提醒。

“你想提醒靖安侯,武康伯府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好,免得日后靖安侯觉得我抢占了位子,害得他儿子错失杜姑娘这么好的小娘子。不过如此一来,杜念和盛陵的亲事也会黄了。”管沅有些犹豫。

“杜公子和盛姑娘的亲事同样不能成,”鱼叔分析,“定远侯府和靖安侯府已经成了亲家,定远侯府和武康伯府有仇。如此一来,武康伯府不能和靖安侯府结亲。借这个理由敲打靖安侯让杜公子和盛姑娘亲事不成,也是好事。否则日后他们夹在中间最是为难。”

管沅点点头:“那好,你去办妥这件事,注意不要露了我们自己的形迹。”

不过半日,靖安侯便听到了这样的言论——

靖安侯世子孤煞,那些家里有适龄小娘子的人家避之不及,谁都不想自家闺女送死呀!这时候有人家还愿意拿自己女儿去送死,那肯定是怀有特殊目的,不是想用女儿换权势,就是这小娘子不是自己亲生的想要害死。

盛巍听了这样的言论,立马想到武康伯府,开始怀疑武康伯府的目的。

武康伯府是主动把小娘子拿来“送死”的,定远侯府却只是奉命皇恩,两家有着本质的区别。而且他还听说,一开始定远侯对于女儿要嫁天昭,很是纠结抗拒。后来才慢慢接受。

虽然被人“嫌弃”感觉很糟糕,但他不得不承认,疼女儿的人家才是好人家。

而武康伯府,显然居心叵测!

这般猜测着,盛巍又收到儿子的来信,信中分析的也是这个道理:武康伯居心叵测,连亲孙女都舍得的人,再危险不过。

接着,盛阳又分析了定远侯府、武康伯府和自家的关系,结论就是——

杜念和盛陵不能定亲。

盛巍很快分析清楚了事情始末,也明白了这个不能定亲的结论。

武康伯府很快得到了答复。

杜思站在迎春花前,面色阴冷:“居然有人捷足先登,还是踩着皇上的踏板,和靖安侯世子定亲了,这也就罢了。但是他们居然拒绝了弟弟,这又是为何!瞧不起我们武康伯府吗!”(未完待续……)

PS:补更

122 分歧

武康伯叹息一声:“靖安侯世子的亲事,皇上关心是在情理之中。但是盛姑娘的亲事,说不通呀!这不是下嫁,两家身份比起来,还是念哥儿更好,他们居然也拒绝。我们还是静下心想想原因比较好,靖安侯做事都是有理有据的,不是那等随心所欲的纨绔。”

杜思勾唇一笑:“这时候,祖父反倒教xùn

起我来了。”

武康伯没有说话,在这个家里,虽然论身份论辈分,他是最大,但很多时候的决定,都出自杜思。

他也想改变这种畸形的相处模式,然而,杜思很得太后喜欢,而武康伯府有今日,靠的全是太后的面子。

“原因不是那么好找的,比起原因,我更需yào

知dào

结果。既然靖安侯府走不通,祖父,烦请您再考lǜ

其他人。”杜思语气淡淡,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亲事。

本来选择和靖安侯世子联姻,是要拉拢靖安侯世子,这是皇上身边除刘瑜以外唯一的变数;但既然靖安侯世子已经定亲,那就考lǜ

用杜念和盛陵稳固两家的关系;谁知dào

如今这条路也被堵死,她不得不走最后的退路了。

武康伯点点头:“你的亲事,不用说我也会操心,实在不行,我进宫去求求太后。”

“这件事我不想麻烦太后,”杜思断然拒绝,“太后她老人家深居内宫,哪里知dào

这些事,何况把我指给太后娘家寿宁侯府也不是没有可能。”

武康伯想了想,觉得杜思所言也有道理:“行。那就不麻烦太后。说起来我拿着八字去找庆寿寺住持的时候,他拒见我,还说机缘未到。这样看来,他说的话真的挺准——”

“神魔之事祖父也信?”杜思鄙夷,“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巧合而已,什么机缘未到!总之祖父赶紧着吧,我不想再看到事情出什么意wài

。”

二月十二花朝节,管沅如常并未出席,但该听到的消息一个也没落下。

“杜思这次花朝节大出风头,不过武康伯府举办。赛制都利于她。她出风头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柏柔嘉陪着管沅在下棋。

“她着急了,亲事。”管沅言简意赅地回应。

柏柔嘉粲然一笑:“那你觉得,杜思能否通过这次花朝节找个好归宿?”

“她需yào

的不是好归宿,也不是如意郎君。”管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棋盘上。压根没把杜思的一举一动放在眼里。

“那她的目的是?”柏柔嘉不解。

“或许是权势。也或者是其他。在她下一步举动前。我也不知dào

是什么。”管沅摇头。

杜思的想法,她怎么可能明白?毕竟前世和今生已经有太大的不同。

“姑娘,三太太在东跨院闹起来了。”灵修一脸忧色地上前回禀。

管沅的神思从棋盘上转开:“闹起来了?所为何事?分家?”

“除了分家。大约也不会有第二件事了吧?”柏柔嘉接话。

“那我还真得去看看了,那些人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管沅说着起身,“这盘棋下次再续?我今天送不了你了。”

“没关系,我自己出府就成。”柏柔嘉说着起身。

管沅挽了她的手:“我陪你走到垂花门。”

春景繁盛,粉色的桃花在风中摇曳。

管沅一身素白孝服,挽着灰色缁衣的柏柔嘉,走在抄手游廊上。

满目翠绿中,灰白十分显眼,又有些格格不入。

拐过秋千去,迎面走来同样一身重孝的管洌。

柏柔嘉的手心蓦地攥紧,低下头去,目光徘徊在石阶的几丛青草上。

她近来虽时常出入定远侯府,然而这是第一次遇见管洌。

“哥,你也是听闻了东跨院的事?”管沅张口就问。

柏柔嘉不动声色地松了管沅的手,退到一旁,褪去自己的存zài

感。

“嗯,你这是去哪?”管洌心事重重地点头。

管沅并不避讳哥哥,因为她知dào

哥哥并未见过柏柔嘉,不认识她:“我本来有客,骤然听说此事,当然不能丢下客人不管。你先过去吧,把场面稳住。”

“管姑娘不必相送,我自己出去便好。”柏柔嘉垂首行礼。

管沅回礼,也不勉强:“那我叫灵均送你出去吧。”

柏柔嘉点点头,跟着灵均离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然而管沅却看出她的脚步微微有些紊乱,不禁凝眉。

“哥,我们赶紧过去吧?”管沅想要转移话题,回过头来却看见愣愣盯着一旁花树的哥哥,“你怎么了?”

管洌收回神思,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赶紧过去吧。”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声音居然很熟悉。

东跨院正厅,三太太于氏叉腰喘气,显然情绪很不稳定:“我婆婆住惯了惠安堂,那是我公公生前的地方,如今不过重新起一堵围墙把惠安堂和定远侯府分开,让我婆婆继xù

住在那,等她过世了就把地方还回来,你们居然也说不肯!”

“三弟妹,定远侯府的地盘不是我划的,也不是祖宗划的,是封爵的时候遵皇命,依照顺天府给的堪舆图划定的。如今擅自修改,就算我点头同意了,顺天府也不可能同意,皇上更不可能同意。”杨氏的语气很强硬。

管洌刚走进东跨院,听了这两句,不禁帮腔:“母亲说的没错,这不是内院的事宜。如果三婶母有这份孝心,自可以请了三叔给皇上上书,要求更改定远侯府的划地。”

于氏气闷:“何必要惊动皇上惊动顺天府,我们自己起围墙划分明白又有何不可?圣旨也没规定必须分家,留我婆婆在惠安堂住着又怎么样——”

管沅坐在母亲杨氏下手,一边弄茶一边开口:“说来说去,三婶母是不想二太夫人分出去吧?怎么,二太夫人一旦分出去,你和三叔作为直系后辈,就要孝敬母亲。这该是你们表孝心的好机会呀,怎么放着不要呢?”

被管沅这么一点拨,杨氏和管洌都明白了。杨氏温婉一笑:“原来三弟妹是忧心负担不了二婶母的开支呀!这个三弟妹可以放心,分家以后,你们也会得到一部分田庄铺面,每年的出息,足够你们的开支,前提是你们不肆意挥霍。”

管洌补充:“是呀,三叔还有俸禄,生计不是问题。比起熟悉的惠安堂,子女的孝心才是二太夫人最需yào

的。况且二太夫人都没来说此事,你们是不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二太夫人没有表示,就说明她更需yào

三婶母和三叔的孝敬。三婶母还是回去好好谋划搬出去以后的事宜吧。”管沅下着逐客令,不想再看于氏在东跨院闹腾。

于氏不甘心:“我婆婆没来说,只是拉不下这个脸。我们小辈不用在乎什么颜面问题,长辈的安乐舒心才最重yào

。因此我们就是为孝心,才到这里来说出我婆婆的心里话!我公公去得早,惠安堂就是留给我婆婆最后的回忆,因此我婆婆很希望留在那里。”

杨氏为难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每次于氏把故去的二老太爷搬出来,杨氏就一点辙没有。

这理由太充分,又合乎情理,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管沅看到母亲的眼色,也明白了于氏这一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很是难缠,当即只好想另外一条出路:“三婶母,既然二太夫人很怀念惠安堂,而你们也说了,不是因为负担不了二太夫人的开支,我这里倒有个好主意。”

于氏脸色有些不好kàn

,搞不清楚一向诡计多端的管沅又有了什么狡诈阴谋:“什么主意?”

“自然是好主意,”管沅勾起的唇角散发寒意,“既然二太夫人很怀念惠安堂的一切,你们又想尽了这份孝心——娘亲,麻烦您和哥哥算一算惠安堂所有摆设值多少银子,从三叔他们即将分出去的铺面田庄里抵消掉。摆设全部让三叔和二太夫人带走,田庄铺面少给相应的分量,到时候三叔在外面按照惠安堂的规制建一个地方就行了。”

听到管沅的主意,于氏脸色一黑:“沅丫头,你的意思是,要少给我们那些产业?”

“你们不吃亏呀,少给的产业就是买下惠安堂的摆设。既然三叔和三婶母孝心比天大,我怎么好意思不成全?而且这样的方法不违背圣旨也不违背祖制,还能尽孝心,何乐而不为?”管沅这句话也是在提醒于氏,有些规矩不能坏,这是圣旨祖训一般的提醒。

管洌看着妹妹的精彩反击,险些要拍手叫好:“妹妹,你这个主意甚好,既解决了公平问题,又成全了三叔三婶母的孝心。三婶母还有何异议?”

于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我再和你三叔商量一下,还有我婆婆,她还不知dào

呢,我再去问问她的意见——”

犹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管沅冷声打断:“既然是孝心,三婶母不如留个惊喜,何必再问二太夫人?娘亲,就这样决定吧!”(未完待续……)

123 惩恶

于氏听了管沅的话,险些没控zhì

住情绪。

分家分家,本来分得的东西就不多,还要硬生生被他们减掉一部分。惠安堂的那些摆设,很多都是有价无市,出售一点也不方便,哪里比得上田庄铺子来得实在?

“沅丫头,既然你说孝心,一定要我婆婆喜欢才算孝心,我不想好心办坏事。”于氏连忙声辩。

管沅点着头:“说的也有道理,那也简单,三婶母去问问二太夫人就成。假如二太夫人喜欢,就按我原来的主意;假如二太夫人不喜欢,也就算了,今天我当没见过三婶母,三婶母没来过东跨院。”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严肃,容不得半点商量的余地。

于氏一咬牙:敢情她今天来了一趟东跨院,是白闹了?

杨氏淡淡开口:“沅丫头说得不错,三弟妹,你还是回去问清楚你婆婆的意思吧。分家是最公正不过的事,财产划分好之后,自有顺天府的老爷来做公证,因此你们也不用操那么多心,还是赶紧着布置新住处吧。”

于氏咬着牙强忍才没有翻脸,忿忿走出东跨院。

分家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她就没机会再进定远侯府了。

倘若二太夫人能留下来,她还能假借尽孝心常回来,富贵人家的交际她也能借定远侯府的面子列席,好处多着呢!

可是现在,所有的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平日里见杨氏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人,现在居然对女儿的强硬态度也言听计从。

说来说去都是管沅那个贱蹄子。手段又高心思又狠,难怪会被仁和大公主府退婚,都快及笄了亲事还没着落!

“看你能耀武扬威到什么时候!”于氏指着那片竹林就破口大骂着发泄,“等你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看你兄嫂能忍你到什么时候!”

于氏这厢正骂着,背后冷不丁冒出一把略显稚嫩的女声:“三太太要骂人,也要分场合,怎么不回自己的院子?这里可是到处隔林有耳。”

灵修跟在管沅身边,慢慢走来,边走边说。丝毫没把于氏放在眼里。

于氏猛然回头。看见管沅面无表情的脸,几乎是落荒而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一个人的力量撼动不了大房,那就联合其他人一起!

“你的意思是。大房只给了我们这么点银子。就想把我们打发了?”简姨娘的怒气腾一下就起来了。“二房好歹子嗣众多,比不得大房就冷冷清清四个人,咱么也算为祖宗绵延子嗣立下功劳的。现在这样处置我们,是要管氏的子孙要饭去吗?”

简姨娘生下了二老爷管达的庶长子,平日里就十分拿大。

乔姨娘冷笑:“二房好歹出了一位皇妃,他们这样作践我们,就不怕宫里头怪罪!”

于氏眼见说动了这两位姨娘,继xù

添油加火:“可不是嘛,我原本只以为他们对三房苛刻罢了,我才声辩几句,他们就拿你们二房出来做例,说出了皇妃也不过如此,问我还想怎样!二嫂,你是丽妃娘娘的生母,你好歹给句话呀!”

梁氏坐在主位上,良久才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分家的事你们不要妄自揣度,顺天府到时候会查验,大房还没蠢到要在这上面做手脚坏自己名声。丽妃娘娘是丽妃娘娘,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都散了吧。”

于氏一惊。

她原本以为闷葫芦梁氏是个糊涂主,一声不吭近二十年,受尽了欺负。

谁知dào

此话一出,她才明白,梁氏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大房还没蠢到要在这上面做手脚坏自己名声,这个道理于氏不明白吗?于氏自然明白,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离开定远侯府的便利和庇护,不甘心日后守着那一点钱财过日子。

人总是贪婪的,于氏也不例外。

从前定远侯府事事紧着他们,好的都有他们的份,于氏自然没有怨言,也不理会大房和二房的争斗。如今要把他们当累赘分出去——

另一方面,从前的日子和现在是霄壤之别,把她给惯坏了。

现下她想拿二房当枪使为自己开路,毕竟丽妃娘娘的名号摆在那里,比她拿孝心压人大得多。忠孝忠孝,说到底还是忠最大。

可惜梁氏没中她的计,不过也不要紧,梁氏不糊涂,这些个姨娘糊涂呀!

“大房当然不蠢,表面上做一套实jì

上是另一套,谁不会呀!你们要是不相信,自可以跟我去东跨院看,眼见为实!”于氏继xù

游说。

简姨娘和乔姨娘被于氏这么一番劝说,都十分不放心。想着眼见为实,那自然还是去看一看比较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殷姨娘保持着她那一张高冷面容,似乎半点不把于氏她们放在眼里,对他们说的话也无动于衷。

殷姨娘不像梁氏,对家产划分毫无芥蒂,没有过多奢望。殷姨娘当然希望为自己争取多一些福利。然而有些事不是这样直上直下可以改变的,她当然不会去给于氏当枪使。

相反,她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于氏的道行还浅着,她没那么容易上当。

“我身子还有些不舒服,两位姐姐先去吧,我休息一下。”殷姨娘面无表情地离开。

紧接着梁氏也一言不发地走了。

于氏和简姨娘、乔姨娘立马去了东跨院。

刚安静下来的东跨院又闹腾起来。

简姨娘和乔姨娘还没等杨氏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在于氏的挑唆下动起手来。

闻讯而来的管沅,看见屋子里扯架的丫鬟婆子。禁不住恼怒:“全都给我停手,不停手的家法伺候!”

简姨娘和乔姨娘显然不相信管沅一个小娘子关于家法的威胁,还要冲上去对杨氏动手,只听“哗啦啦”数声响动,汝窑的花瓶、宣德的茶具,全都碎了一地。

管沅淡定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扫了一眼惊愣的众人:“都不怕家法,不怕死,很好。”

她陡然冲过去,把瓷片抵在简姨娘颈间:“活腻了?我帮你!”

瓷片划出鲜血。死死盯着的乔姨娘猛然尖叫:“不要呀!救命呀!血呀!”

简姨娘这才感觉到疼痛。吓得魂不附体:“不是,别,我,放过我。我不敢了!”

“滚!滚得越远越好!两个姨娘罢了。主母还没说话。你们就敢来质疑分家的事?”管沅美眸瞪着她们,怒气难掩。

简姨娘和乔姨娘刚想落荒而逃,管沅又把他们叫住:“这辈子你们都别再踏进我娘亲的屋子。否则,我时刻拿你们的命!想出头?有本事就让二婶母来和我说!”

简姨娘和乔姨娘唯唯诺诺地跑掉。

一旁看好戏的于氏,此时刚想悄悄走掉,谁知没逃过管沅的眼睛:“三婶母,我说了你可以走了吗?”

于氏只好停下脚步。

“灵均,你去看着三婶母,别让她走了,我还要请三婶母喝茶呢!灵修,你去把柳姑娘请过来,让她在明水轩住几天,直到分完家。这期间谁敢在定远侯府撒泼,我不会客气,柳姑娘更不会客气。”管沅冷声吩咐。

言罢,她才走到母亲面前,抚了抚杨氏有些凌乱的发髻:“娘亲,伤到哪里了?”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轻柔地抹在杨氏手臂的淤青上。

杨氏笑着摇头:“娘亲没事,这种时候还要你保护娘亲……”有些愧疚起来。

“我长大了,自然是我保护娘亲,”管沅说的自然,“娘亲就是心不够狠,纵容他们胡作非为,还好没有大碍。等下我去找父亲,给他们一人二十板子。”

“不用了不用了,别把事情闹大。”杨氏连忙阻拦。

“刚才还说,娘亲就是太心慈手软。这个不惩罚,岂不是告sù

所有人娘亲可以任人欺负?”管沅忿忿而言。

“妹妹说得对,”管洌姗姗来迟,走进屋子就看到一地狼藉,不禁蹙起浓眉,“方才就是没有惩罚挑事的人,才惹得谁都来踩一脚,当东跨院是什么地方!”说着看了一眼站立不安的于氏。

管沅抬起头:“娘亲你先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和哥哥,”说着命丫鬟把杨氏扶到内室去,这才转向管洌,“哥,你做主也行,这样的小事没必要惊动父亲,简姨娘乔姨娘一人二十板子。”

管洌点点头,立马吩咐身边的人下去办了,看得于氏又是一阵心惊。

“有些人不懂事,给人当枪使,这都是小事,小惩小戒也就罢了。还有一些人挑唆撺掇,罪不可恕。灵均,你领着三太太去观刑,看着那两位姨娘怎么受罚。一定要让三太太看清楚了,不看清楚,那就是打得不够多不够激烈,让那些人再加刑。”管沅冷冷盯着于氏,美眸闪着鬼魅的光芒。

“不,沅丫头,我再不会了,你饶了我吧……”于氏腿都吓软了。

观刑,如此血腥的场面,还要她好好kàn

看清楚?

想到那二十板子,她只觉得一阵哆嗦,那岂不是要全打烂了!

沅丫头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折磨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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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交换

“既然事情是你挑起来的,有始有终,三婶母怎么能不看完?灵均,拖过去!”管沅的神色波澜不惊。

于氏是定远侯府的三太太,是她的长辈三婶母,不比那些可有可无的姨娘,她动不得于氏。因此让于氏观刑,也是个不错的惩罚。

看着于氏一边喊叫一边被拖走,管洌摇摇头:“去了趟大同,你比从前更心狠手辣了。”

“你这语气阴阳怪调,是褒是贬?”管沅瞥他一眼。

“妹妹,有些事不需yào

你亲自做,你毕竟是个小娘子,坏了名声不好。”管洌有些心疼。

“名声?我从来不在乎,我只需yào

达到目的。既然总要有个人承shòu骂名,那不如我亲自来。”管沅毫不在意。

如今的定远侯府不同往昔,她做事已经没有了从前条条框框的限制。

父亲掌权,内院是母亲说的算,二太夫人已经没有地位,也没了能牵绊她的管洛,她没有顾忌。

因此就算在二房三房之中名声坏一些又何妨?只要她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

这一点,她倒是和盛阳很像。

盛阳不惜孤煞,在外之名又是包庇纵容皇上胡来,他却毫不在意。

管洌深深看了一眼管洛,和她有些许相似的眼眸中带了几分探究,却没有再说什么。

那日之后,简姨娘和乔姨娘被打得下不了床。

有三姑娘的心腹大丫鬟灵均亲自督导,行刑的人怎么敢不卖力?

于氏观刑之后。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没再出过自己的院子,怕是被吓得不轻。

而柳臻被安排住进定远侯府明水轩,以防突发事件。

“分家的事,现在倒是风平浪静了,”例行的四人会议,管洌把庶务部分的划分拿出来,“全都划分好了,可有异议?”

“我没什么异议。”管沅回答。

“我觉得要把整两个田庄换一下……”杨氏说了一些想法,都是小调动。

管洌都听取了。

“所以分家的事进展到哪一步了?”管进询问。

“这是初步的划分。还要把这些田庄铺子的管事掌柜找来对账。最后就等他们安置好住处搬出去。”管洌回答。

管沅计算着:“现在二月快过完了,三月把他们找来对账,先对三房的,再对二房的。因为是永久性交割。包括庄户、伙计的身份变动。估计会很慢。因此这样算下来。三房搬出去是五月份,二房是六月。”

杨氏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进度。”

“还有,我如今惩治了简姨娘、乔姨娘和于氏。别忘了二房还有个殷姨娘,时刻提防着她。”管沅提醒。

“朝堂这边还没有进展,武康伯最近活动倒是很频繁。”管进蹙眉。

“他要给孙女说亲,怎么可能不频繁,”管沅不以为意,“爹爹,如果朝堂查不到,不妨换一个角度,从府内查。我不相信下毒的事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特别是分家要带出府的这一部分下人。”

管进叹息一声:“只得如此!”

于是乎,管沅这些日子都在调查下人的背景来路,倒是有些收获。

譬如三房有些年纪很小的丫鬟,是当年跟着二老太爷的人的后裔;二房有些媳妇子居然能和梁氏叫板,二老爷还纵容着,梁氏也不吱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没过几日,管沅一直担心着的殷姨娘,找上门来了。

“听说三姑娘最近在查一些事情呢,不知dào

我帮不帮得上忙?”殷姨娘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眼角眉梢却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管沅坐在含露居的花架下,转动着手上的一盏温茶:“殷姨娘什么时候想起来自己该行善积德了?”

“我自是没有这种无聊想法,现在积德,享shòu

的人又不是我,”殷姨娘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没有子嗣,是她最大的痛,即便行善积德,也没有后人消受,“我是有条件的。”

“你要多少钱?你能告sù

我的信息又值多少钱?你知dào

我要什么?你这么笃定自己知dào

我想要的?”一连四个问题,管沅把殷姨娘问愣了。

殷姨娘愣了半天才开口:“你又知dào

我要钱?”

“你在定远侯府,除了要钱,还干过别的事吗?”管沅的语气十分不屑。

这么多年,殷姨娘拿了这么多钱,她若是妥善经营,也是一笔很丰厚的产业了。

但是她的用度还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想到此,管沅更加不愿意把定远侯府的银子分给殷姨娘了。

“是,我就是要银子,”殷姨娘大言不惭,“除了银子,这世上我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你要想知dào

,那就拿银子来换。”

“那你又知dào

什么,你总得透露一二,不然我怎么知dào

,你所知dào

的是我想要的?”管沅轻笑着问。

殷姨娘扯了扯嘴角:“想知dào

二太太为什么被冷落这么多年?为什么她受了欺负也不声辩?”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管沅斩钉截铁地拒绝,“你们二房的内斗或者黑历史,我不关心。”

殷姨娘咬牙:“你不是想知dào

这个,好拿捏住二房的把柄,分家的时候少分一些钱财给我们?”

“你以为我是你,看银子比命重,比道义道德重?”管沅冷哼。

“你别假清高,你一个千金小娘子,哪里有过苦日子,在这里口口声声道义道德,虚伪!哪天你真穷到身无分文了,再来和我讲什么道义道德,看你还是不是坚持你这套虚伪的说辞。”殷姨娘显然很生气很不屑。

管沅摇头:“我所经lì

过的,远比你所知dào

的多,不要妄自揣测。我和父母兄长,没必要在这样的事上面为难你,该分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既然你说我没经lì

过苦日子不知dào

钱财重yào

,我自然不把银子放在眼里,也不会在这上面克扣,因此你不必担心。”

殷姨娘微愣,没想到她一时的气话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管沅继xù

补充:“二房争宠的事我没有兴趣,我不是想知dào

这些事。你想要多拿银子,可惜你没给定远侯府有什么贡献,所以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而且,你从前已经拿了不少,我没叫你还回来是给二叔面子,不是纵容你。”

殷姨娘的脸色明显挂不住了。

“慢走不送。”管沅下着逐客令。

殷姨娘甩袖而去。

管沅心里很清楚殷姨娘的小算盘。

经过简姨娘、乔姨娘的前车之鉴,殷姨娘很清楚硬碰硬不行,才打算用交换这个方法。

假如真能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管沅不介yì

出点血。

谋害祖父的仇才是大事,她分的清楚轻重。

然而殷姨娘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拿梁氏不得宠的冷饭在炒。

有些事,还得靠自己才行。

三月十六,詹事兼翰林院学士杨石瑞经筵直讲,讲毕,遂讽谏皇上远奸佞,指斥刘瑜。刘瑜指使吏部将杨石瑞调去南京,任正三品南京吏部左侍郎。外似升迁,实为刘瑜排挤,使之远离皇帝。

紧接着,三月十八,刘瑜因对刘、谢两位前阁老等怀恨不已,又惧其臣僚支持,论刘、谢两位前阁老及一干被贬朝臣其为奸党,榜示朝堂,并因谢阁老之故,不许其家乡余姚人做京官。又令六科宣入再出,使其不得休息,借以虐害科道官。

“哥,情况怎么样?”管沅在定远侯府大门口,跑向刚刚回府的哥哥管洌。

管洌摇摇头:“这回刘瑜铁了心要和文官过不去,又补了一刀。”

“这么说,大舅舅真要调去南京了?”管沅凝眉。

前世今年年底,杜思进宫,大舅舅上书反对,被迫致仕。

今生改变太多,大舅就提前被刘瑜忌惮,不过结果不如前世严重。

明升暗降,但好歹有个官职,不像前世是完完全全的致仕。

管沅长呼一口气,很是难过。

她已经通过哥哥,劝大舅舅冷静,不要再说刺激刘瑜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重活一世,虽然让结果变好了,却没能逆转乾坤。

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日子还长,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姑娘,大同来信。”鱼叔一边喘气一边递上信封,显然很急。

管沅连忙接过,拆开来细看。

管洌不禁好奇,大同,父亲已经回京,大同还有什么人会给妹妹写信?

这般一想,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个盛阳在大同。

盛阳居然会给妹妹写信?盛阳那么冷漠的人——

他不禁想起妹妹之前说的那番话,她没有否认她很中意盛阳。

难道,盛阳对妹妹也——

“哥,去把大表哥叫过来,顺便告sù

杨府,不用收拾了,就留在京城。大舅舅一个人去南京上任就好。”管沅抬起头,美眸里都是喜悦。

她就知dào

盛阳会有办法!

她一个人重生的力量,能让结果不坏,加上盛阳的力量,就能逆转乾坤。

她从来都相信他,相信他的能力和判断。

“什么?不去南京?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轮到管洌一头雾水了。(未完待续……)

125 相思

“你先把大表哥叫过来,我自有分说。”管沅拿着信,向着内院方向而去。

不多时,杨安和管洌到了,一同来的还有管进和杨石瑞。

管沅坐在花厅,很不满yì

后两座大山的出现。

跟平辈说话她很自然,有长辈在她就需yào

顾及许多。

但管进和杨石瑞都想知dào

,管沅为什么要让杨府的人留下来。

“我刚收到的消息,皇上如今在延郡,也就是说,这一系列调令和举措,皇上并不知情。”管沅解释。

自从去年十月刘瑜掌权以来,皇上的行踪越发诡秘。因为无论皇上在不在京城,他都不会去上早朝,也就只有宫中宣召杨石瑞这个帝师去给皇上讲经的时候,杨石瑞能确定皇上是在宫里的。

因此皇上如今在延郡的消息——

“沅丫头,你怎么知dào

皇上的行踪?”管进不太敢相信。

“这是盛世子的消息,”管沅直言,把手上的一张信笺给了父亲管进,上面是盛阳左手的行楷,抬头是“定远侯亲启”,是专门写给管进过目的,“皇上此次北上,目的地是大同,他是去找盛世子。”

管进接过信笺扫了一眼,他显然是相信盛阳的:“那这和杨府留下来有什么关系?”

“大舅舅这个调动,皇上并不知情。既然不知情,就不是皇上的本意,还有改变的余地。我相信只要等皇上回京知dào

了这件事,就会把大舅舅从南京召回。既然都是要回来的。何必携家带小来回折腾。”管沅语气笃定。

“你怎么确定,皇上一定会召回我?”杨石瑞问。

“这就不是我要做的事了,爹爹,这是盛世子要做的事。”管沅伸手指了指管进手中的信笺,示意他看后半部分。

盛阳会提醒皇上,刘瑜把杨石瑞调去南京了;会提醒皇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总之盛阳会利用这次皇上去大同的机会,将此事摆平。

而据盛阳的分析,就算他不出手,皇上回来以后见不到杨石瑞。大发雷霆的可能性也很大。

毕竟这段时间皇上虽然经常出游。可只要一回宫,一定会记得宣召杨石瑞讲经。

管沅不禁想到:如此说来,皇上也算不得不学无术?

“妹夫,定远侯府和靖安侯府的关系。何时变得……”杨石瑞有些懵。

杨安明显比他老子更清楚。看着管沅的目光微微眯着。别有深意。

管洌倒是一脸清明,有些事他早就知dào

,现在并不稀奇。

“热孝里不好宣bù

亲事。等沅丫头出服。就要嫁到靖安侯府,这是皇上的意思。”管进言简意赅地解释。

杨石瑞一愣:皇上的意思?

皇上什么时候管这么宽了?

不过也不稀奇,皇上的性子他多少也有些了解,说风就是雨的。

可是靖安侯世子盛阳的孤煞——

莫非盛阳也觉得委屈了沅丫头,所以才对与定远侯府有关的事如此上心?

“我的意思是,不妨一试,”管进说着自己的想法,“盛世子这条路,的确可行,他分析的也很有道理。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后结果怎样,谁都不好估计,”管进不把话说圆满,也是维护盛阳的意思,免得到时候真的不成,盛阳会被杨家怪罪,“反正皇上一去一回至多两个月,等一等也无妨。此事未成,杨家再搬迁到南京去,也不算晚,总比来来回回折腾要好。”

杨石瑞点点头:“也好,那此事就麻烦妹夫了!”

“大舅兄放心,我定当尽lì

。”管进语气诚恳。

这边管沅见两位长辈谈话,自己便打算开溜。

没想到刚出了前厅,就被大表哥杨安拦下。

“你这丫头真是——”杨安后半句没说出来,“走,去花厅给我老实交代!”

管沅莫名其妙地跟着杨安去了花厅。

“深藏不露!”杨安没好气地瞪了表妹一眼。

管沅摸摸脸颊,一阵好笑:“我藏什么了?”

“你和盛天昭!”杨安眯起眼,盯着管沅。

“我和他定亲了,怎么?没及时告sù

你,是我的不是。”管沅佯装无事,故作镇定。

“才定亲的人能给你写信,帮你到这份上?我提醒你别被他玩了!”杨安瞪着自家表妹。

管沅又是好笑:“你这语气不像我表哥,倒想我爹一样。怎么玩?婚是皇上赐的,他还能违抗圣旨不成?而且,你什么都不了解,就在这说三道四的,是不是太武断了。”

杨安直摇头:“女大外向!我提醒你一句,别把自己名声玩坏了!”

“这个我知dào

,大表哥还有什么提醒的?”管沅心悦诚服地点头。

“罢了,等盛天昭从大同回来我再去看他,别又是个齐允钧那样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杨安蹙眉。

花瓶?

管沅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齐允钧是花瓶?似乎不是,她也不知dào

怎么形容齐允钧,大约是顺风顺水长大,没经lì

过挫折的人,做事情都不成熟吧?

而盛阳不同,盛阳,是和她一同经过苦难的洗礼的,更懂得什么最重yào

,什么最需yào

珍惜,还有为人处事的原则,和辨识危险、解决问题的能力。

所以,盛阳和齐允钧是不同的,她从一开始就笃信。

延郡春日,繁花似锦。

珠玉般的琴音流泻,带着美好安宁的气息,在耳边萦绕。

“皇上,您觉得这琴声如何?”马公公笑吟吟地问。

“怎么,你喜欢这琴声?”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公公。

“奴才怎么懂这些,就是觉得,这琴声,听起来很舒心。”马公公呵呵地笑。

“是很舒心,但也只是舒心而已。”皇上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兴趣不大。

选秀出来的那些小家碧玉,除了相貌端柔、性格温婉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至于大家闺秀,丽妃的确比那些小家碧玉好,有性格有学识,琴棋书画都通。

可是看久了也就审美疲劳,不过如此。

因而他更喜欢风月出身的女子,有味道得多,而且那种味道,是风尘女子独有的,不是循规蹈矩教养出来的。

“皇上不如先看一眼,再下定论?”马公公循循善诱。

皇上起身转头。

对面凉亭内,女子倩影婀娜,面覆轻纱,玉指在琴弦上拨动,珠玉之声沁人心脾。

皇上扯起唇角一笑:“不过如此,故作神mì

。”便抬步离去。

若是这女子不遮遮掩掩,他还有兴趣一观。

但现下,他没兴致和女人玩捉迷藏。

看着皇上拂袖离去,马公公心里一个咯噔,却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忙跟上。

再多说,皇上就要起疑心,认为是他的布置了。

那边凉亭,杜思停下抚琴的手,缓缓摘下面纱。

“居然失败了……”她似乎在喃喃自语。

她抓住了男人探索未知的心思,又以绝妙琴音做饵,居然失败了……

杜思所不知的是,皇上已今非昔比。

如今皇上出游太多,万花丛中过,自认为没有什么他所不知的。

至于琴棋书画,早就被丽妃管洛玩坏了,皇上已经不新奇。

因此皇上越发不喜欢故作神mì

的矫情,倒是欣赏风尘女子直来直去。

杜思这辈子的失败,就是败在前有管洛,后有风尘,她吃了这两个亏,毫无胜算。

“噔”的一声刺耳轰鸣,杜思直接将手腕上的玉镯拍在琴面上。

她灿若星辰的眼眸眯起:她是流年不利吗?为何最近的计划频频失利!

拉拢靖安侯府不成,她实行第二计划入宫也不成。

当初管洛那个贱人到底使的什么狐媚子,让皇上纳入宫中了?

杜思拽紧手心:不行,一次失败,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她没在皇上面前露出形貌身份,就能试到成功为止!

她不信邪,明明她样样比管洛强,难道还会被管洛比下去吗?

杜思所不了解的是,有些事讲求的,是天时和机缘。

夜雨轻柔。

轩窗开一半,雨打芭蕉叶,管沅的掌心按在书案的信笺上。

不见之思,苦似黄连。

千里之别,涩同黄芩。

既知卿安,甘如阿胶。

念及岁月,静若芍药。

黄连四两.黄芩二两.芍药二两.阿胶三两.鸡子黄二枚

上五味,以水六升,先煮三物,取二升,去滓,纳胶烊尽,小冷,纳鸡子黄,搅令相得,温服七合,日三服。

可滋阴安神。

管沅微微低头,看着锋芒内敛的颜楷,低声自言自语:“他怎么知dào

我最近睡眠不好,又怎么能确定我是阴虚火旺?”

“姑娘最近烦心的那些事没有头绪,自然着急上火,睡眠不好呀!”灵修一边研墨一边接话,似笑非笑。

管沅一撇嘴:“就你聪明!”

“婢子不聪明,婢子是天天看着姑娘才知dào

。聪明的是盛世子,不看着也知dào

。”灵修嬉笑。

“行了,再多嘴我罚你喝墨汁!”管沅娇嗔地看了灵修一眼,提笔回信,写下一首《长相思》。

夜阑珊,烟水寒。

魂梦依遥寄月残,两情脉脉牵。

泪染笺,忆曾欢。

倥偬谁知聚萍难,雁书字字安。(未完待续……)

126 内鬼

东跨院,槐花簌簌带着隐隐香风,碎了一地娇柔。

管沅坐在前厅的檀木椅上,聆听母亲杨氏的话。

“那天清点二房的下人,安排一部分人跟着二房分出去。结果一个媳妇子那里,搜出这只紫翡翠镯子。若不是镯子实在太贵重,我也不会想到去查。”杨氏一脸郑重。

“在显赫人家当差久了,自然都有些积年的赏赐,不足为奇。关键是她说不出东西是谁赏的,这就有些奇怪了。别说这么贵重的赏赐,就是一个珠花,含露居的丫鬟都能记得是什么来头,”管沅凝眉,“那件玉镯的来历查到了吗?”

杨氏颔首:“是会真堂的东西,但是会真堂查了账,发xiàn

东西是二十几年前出去的。”

“二十几年前?年代太久远……可曾知dào

是谁从会真堂买走的?”管沅只觉得现下她们掌握的信息太少。

“是武康伯府杜家。这才是我疑心的来源。”杨氏叹息一声。

管沅摇摇头:“如果这只玉镯只是武康伯府买走的,那也就罢了。各府各家之间,谁没有个礼尚往来的。二十多年过去,早当礼物转了几个圈也未可知。关键是那个媳妇子说不出镯子的来历。可曾拷问了?”

“正在拷问,只不过没什么用,这媳妇子嘴倒很严,一口咬定不记得。”杨氏为难。

管沅无声敲着檀木高几,半晌才道:“我有个主意。不知dào

管不管用,娘亲让我试试吧。”

“你有什么主意?”杨氏稀奇。

“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成不成功看造化。这个媳妇子从前在二房听命于谁?”管沅低头抚着天水色的裙摆。

“二房有些媳妇子是不受二太太约束的,她就是其中之一。平日里谁都不放在眼里,似乎连二老爷她都不怎么搭理。”杨氏回答。

管沅一笑:“那就更奇怪了,按理说,这种下人,上面的人不会给赏赐,赏了也是白赏,反正她目中无人。不会感恩戴德把赏她的人当一回事;不过底下的人可能为了让她包庇错误。送礼讨好,可是底下人怎么送的起紫翡翠镯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因此,不是她贪墨了主子的东西,就是她和祖父的事情有关。前者的罪责显然比后者轻很多。我就从这一点入手。”

东跨院的柴房外。杨氏伸手拦住了准bèi

进去的管沅:“里面不干净。打打杀杀的,我怕吓到你,要不还是我来吧?”

“娘亲不用担心。”管沅拍了拍母亲的手,“我又不怕这些。大同的伤患我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怕的。”言罢径自打开柴房的门。

杨氏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才跟着一同进去。

“二太太的嫁妆你都敢动手,胆子也太大了!”甫进门的管沅狠声丢下一句话。

被绑在角落里的那个媳妇子,一边疼得哆嗦,一边点头又摇头:“不,我没有……”

“事到如今还想抵赖,我问过好几个丫鬟婆子了,那天你在库房鬼鬼祟祟,做的是什么勾当,别以为没人知dào

!”管沅冷冷地盯着角落里浑身是血的媳妇子。

“不是,不是我……”

管沅扯了扯嘴角:“看来不上大刑你是不会认的,你们会扒皮吗?生滚人肉也行。”她说着把目光转向行刑的那些婆子。

那媳妇子显然怕了,喘息着回答:“饶了我,饶了我……我都认,是我偷的……”

“你从哪里偷的?”管沅追问。

“从二太太……”

管沅拿起笔:“你确定?确定我可就要发落了,你还有别的可说?”

“我偷的,从二太太,千真万确……”

管沅点点头:“现在我要告sù

你,二太太的嫁妆单子上根本没有这个紫翡翠镯子。以及,什么真相比偷这么贵的东西还要后果严重,该不会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吧?”

媳妇子剧烈地颤抖:“不,没有,不是……”

她现在才知dào

,管沅从一开始就在给她下套,各种威逼让她跳进陷阱,目的就是要撬出她的真话。

可是她已经不行了,要坚持不住了……

“你只要说出这镯子的来历,我就放过你,治好你的伤,给你一笔银子放你归籍,怎么样?”威逼之后便是利诱,管沅温声说出条件。

“我……武康……”媳妇子显然在做天人之争,半晌才吐露出只字片语,也不知dào

是真心说出来的,还是挣扎犹豫的时候不小心吐露的。

管沅继xù

问:“武康伯府?武康伯府为什么要给你这个镯子?”

媳妇子没有再说话。

管沅看到她身上的伤,叹息一声:“找人给她治伤,看好了,让她休息一天,我明日再来审问。”便转身出了柴房。

“沅丫头,”杨氏轻轻唤着女儿,“你觉得,武康伯府找她是做什么?这媳妇子只是二房的人,和你祖父的上房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那也未必,”管沅不以为然,“祖父的上房,都是祖父多年的心腹,譬如禺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祖父的。因此,只能从其他人下手。二房治下一直不严,兴许他们就是钻了这个空子?现在要了解清楚的是,这个媳妇子到底办了些什么事。”

杨氏蹙眉补充:“还有这个媳妇子是怎么和武康伯府的人联系上的,除了这个媳妇子,府里头还有没有人被武康伯府收买了。”

管沅点头:“嗯,这些都要好好查一查,不过眼下这个媳妇子的事,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娘亲,你多派人守在这个柴房附近,如果他们敢来灭口,我们就来一招引蛇出洞。”

“我都省得。”杨氏答yīng

着。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杨氏派了许多人守住柴房,可是第二天早上,那个媳妇子还是死了。

“叫了郎中来看,说是中毒死的,可是毒药从哪来?门是从外面锁的,一整个晚上有七八个人守着,总不能这七八个人都已经被收买了,或者都没看清?这柴房也没有窗户。”杨氏百思不得其解。

管沅站在那媳妇子原先躺着的地方,抬头看了看房顶,又低头看了看地板。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发xiàn

了一些白色粉末,撒得很均匀。只是因为尸体被拖走,破坏了很多痕迹。

“娘亲,毒是从房顶撒下来的,”管沅站起身,“派几个小厮到房顶上去看看,是不是有块瓦松动了,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不多时,上到房顶的小厮果然发xiàn

了蛛丝马迹。

毒是从房顶掀了瓦撒下来的,做得十分隐秘。

杨氏不由得懊恼:“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娘亲,不是我们的错,而是他们派的人手段太好。如此一来,倒是坐实了他们的罪责。这样上房揭瓦的高手,可不是随便找的。武康伯府如此重视这件事,谁敢说祖父的死和他们无关,”管沅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武康伯府会得到惩罚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府里除了那个媳妇子,还有没有其他内鬼。内鬼一日不除,我们就一日不安全。”

杨氏听了也担心害pà

起来:“你回含露居把你的人都清一清,可疑的暂且放到外院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东跨院和清水堂也一样,这件事也要告sù

父亲和哥哥,让他们提防着。”管沅提醒。

“我去告sù

他们,然后清人,你也回含露居吧。”杨氏拍了拍女儿的手。

管沅答yīng

着离去。

线索断了之后,一切又没了进展,停滞不前。好在也没有节外生枝再出什么危险。

好消息就是,皇上在离京一个多月后从大同回来,果然质问刘瑜,杨石瑞的去向。

刘瑜委婉地表达了杨石瑞对皇上行为指手画脚,不尊崇圣意,所以不应该留在皇上身边。

皇上劈头盖脸就骂:“蠢货!帝师帝师,老师对学生不指手画脚,还是哪门子老师!”

刘瑜唯唯诺诺不敢言。

“内阁还有个空位子,把杨师傅调回来。我下个月就要看到他,赶紧去办!”皇上发完火,自去寻乐子不提。

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刘瑜气恼:好你个杨石瑞!就说你怎么只身前往南京,连家眷都不带!原来早有后着,居然还顺着竿子往上爬,要进内阁了?什么狗屎运气!

无奈他现在动不了杨石瑞,谁让人家的靠山是皇上?

他的靠山也只是皇上而已,没有比皇上大的了……

很快,诏书抵达南京,命杨石瑞即刻回京供职,升任文渊阁大学士,正式入阁,参与机密要务。

定远侯府的花园里,管沅陪着大舅母散步。

“这次还好有你、有盛世子,否则恐怕你大舅舅一辈子都没有翻身机会了。”大舅母感慨万千。

“那也是大舅舅深得帝心,没有这一层缘由在里面,我们无论怎么帮,也是没有用的。”管沅诚恳地分析。

的确如此,若不是皇上本身对杨石瑞的偏袒,无论盛阳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你这丫头呀,有件事舅母要和你说,”大舅母语重心长。(未完待续……)

127 及笄

管沅不解:“大舅母要说什么事?”

“有些事,大舅母是过来人,所以才特意要叮嘱你。”大舅母语重心长。

“大舅母只管说,我洗耳恭听。”管沅对大舅母的感情一直很深,前世杨家败落以后,她一直在庐陵跟着大舅母,因此对大舅母如同母亲一般。

而杨家这一辈没有小娘子,大舅母也格外疼宠管沅一些。

“你既然已经定了亲,我看靖安侯世子又是真心实意在帮你,有些话我就说开了,”大舅母叹息一声,“靖安侯世子的确有孤煞之名,但是御赐婚姻谁都不能做主更改,你不要总想着孤煞之名,也不要随便相信,好好和靖安侯世子过日子,才是聪明人的举动。”

“这个我明白,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路也是人走出来的,多想无益。”管沅诚恳地回答。

“你能这样想就好。靖安侯世子现在肯帮你,是出于内心愧疚,也怕拖累了你。但是夫妻之间相处,愧疚是没有用的。你看上去性子温婉,其实内心里倔的很,但是以后嫁过去了,一定要改。”大舅母拍着管沅的手背。

管沅一愣:敢情大舅母的意思是,自己不够温柔?

“俗话说的好,百炼钢敌不过绕指柔,”大舅母拉着管沅走到一处凉亭里,“你要是放不下身段,不愿意柔顺,自有愿意柔顺的人。靖安侯世子如今这般待你,你应该抓紧机会巩固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掌家、算账、应酬官贵。这些事我都不担心,就担心你抓不住夫君的心。”

“大舅母,我知dào

了,谢谢。”管沅点点头。

原来,大舅母是怕自己性子太过倔强,放不下身段,不讨夫君欢心……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大舅母很了解她。

如果是旁人,她必定如此。只管掌家算账应酬官贵。不会理睬什么欢心不欢心。

因为她骨子里就是排斥那些人的,她的心早在自己了悟之前,就遗落在盛阳那里,再也不可能交给旁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争取可改变的。

而今。将要与她携手的人。是盛阳,一切自然不同。

“大舅母,您的话我记住了。您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因为他是盛阳,是自己执着了两辈子的盛阳。

柏柔嘉和管沅讨论着即将到来的管沅生辰,还有及笄礼。

“我只怕如今焦家要看你的笑话,你也要提防着点。”柏柔嘉提醒。

“你不说,我都已经快忘了焦婉妍这个人了,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管沅似乎想起什么,“她什么时候进仁和大公主府的门?”

柏柔嘉思索着:“她和你同年,但比你小一些,估计也要及笄以后吧?焦家肯定是想早些把焦婉妍送过去的,早点生下庶长子,焦婉妍才好被扶正呀!只是,仁和大公主真敢把孙子给焦婉妍这样的人养吗,也不怕养歪了?”

“这还不简单,孩子生下来,就送到仁和大公主膝下亲自教养,焦婉妍只不过是个生育的工具,扶正也是做给焦孟看的。难不成焦婉妍还能有真zhèng

的实权?”管沅摇摇头,只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也对,仁和大公主自可以架空焦婉妍,再把孩子抱走,也是拿捏焦婉妍的方法。这样说来,焦婉妍这一手,可是亏大了。”柏柔嘉叹息。

管沅不以为然:“她这一手本来就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齐允钧。我会提防焦家动什么手脚,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丽妃。”

“差点都忘了,你堂姐和你这么不对付,她该不会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整你吧?”柏柔嘉担心,“上次是麝香,这次如果是什么毒药,防不胜防呀!”

管沅似笑非笑:“烈性毒药她不会送,她还不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谁让她现在攀附上了刘瑜。”

攀附上了刘瑜,除非刘瑜倒台,或者让管洛失去利用价值。

但现在连管洛的利用价值是什么都不清楚,更别提让她失去。

所以只能一步步来了。

五月初一,管沅及笄礼。

因为还在孝期,因此定远侯府只邀请了一些关系特别密切至亲好友。

送来的贺礼倒是不少,大多是和杨家交好的文官,以及父兄、祖父的昔日同僚所送。

刚刚礼成,便有宫里头来的公公宣丽妃赏赐。

一件鎏金笔洗,一匹石榴色刻丝缎,一对羊脂玉镯。

不知情的人都在羡慕管沅和丽妃姐妹情深。

管沅则宁可管洛不记得今天是她生辰,赏赐这么多东西,说不定件件都有问题,她还要费心思查清楚。

公公宣读完丽妃的意思,又补充道:“丽妃娘娘入宫一载,很是想念三姑娘,因此还请三姑娘一定要入宫谢恩,以全丽妃娘娘思念姐妹之情。”

管沅捏紧了衣袖中的拳头。

真是怕什么什么来,入宫谢恩?入宫被杀还差不多!

可是这公公都说得如此明白了,管沅有拒绝的权利吗?

正在为难着,定远侯府大门处传来一阵喧哗。

“圣旨到!”

管沅一愣:今天可真是热闹,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娘子过生辰,怎么引来这么多关注?

圣旨,皇上又有什么意思了?

管沅急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公宣读了一遍圣旨,无非是皇上宣bù

靖安侯世子和定远侯长女的赐婚,此时方公诸于众。

众人皆是大惊,他们一直在疑惑退了亲的定远侯府三姑娘日后要嫁到谁家去,谁曾料想,刚及笄就有了结果——

居然是素有“孤煞”之名的靖安侯世子盛阳!

“也不知dào

是福是祸,居然要嫁给靖安侯世子!”

“就是呀,万一孤煞克死了,该怎么办?”

“这可是皇上的赐婚,担心也没有用,谁敢违抗?”

“我倒觉得靖安侯世子捡了便宜,定远侯的这个小娘子,可不简单,先前花朝节夺魁,又是仁和大公主看中的人,必然有过人之处,现在接旨宠辱不惊,日后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我觉得定远侯府才是占了便宜,靖安侯世子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假如三姑娘没被孤煞影响,自然是好的;就算真的被孤煞害了,靖安侯府也会补偿定远侯府的。”

“定远侯府可不是愿意拿女儿的命换富贵荣华的人家!”

争论声还没有结束,大门处又报“靖安侯世子到”。

“唉,未来新郎官来了,你们猜是来干嘛的?”

“当然是来恭贺未来妻子的及笄礼和生辰的,不然难道来砸场的?”

“那可说不定!”

盛阳一身玄色直裰,气宇轩昂地走进定远侯府大门。举动间是内敛的锋芒,锐利的双眸,此时柔和地看着不远处亭亭玉立的管沅。

一干女眷远远看着,都觉得既羡慕又惋惜。

有两个小娘子悄声议论:“只要能嫁给他,便是死了我也甘愿!”

“要是嫁给他之前就死了怎么办?”

“那,那还是算了吧,远远看着就好……”

盛阳走到管沅面前,和宣旨的公公打了声招呼:“皇上的意思,三姑娘还在孝期,不必进宫谢恩了。”

“皇上说不必谢恩,那就不必谢恩了。”宣读圣旨的公公连忙应和。

宣丽妃赏赐的公公也不好再坚持,只得讪讪和读圣旨的公公回去了。

皇上都让管沅不必进宫谢恩,难道丽妃比皇上还大?他自然不敢再按丽妃的意思,要求管沅进宫了。否则丽妃被人非议,后果可不是他担待得起的。

管沅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差点没忍住就要落泪。

他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也不和她说一声?

他在大同过得好不好,回京能待多久?

是为了她才回京的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盛世子,花厅请。”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都看着,她有什么话都只能憋在心底。

盛阳点点头,看着面前素服的人儿,也是满腹心事,却只能暂且忍下不提。

定远侯府花厅,盛阳给长辈一一见礼,又送上礼物,一个不落。

“这次我回来,是要回京任职。”盛阳解释缘由。

管进关切道:“回京,皇上给你安排了什么职位?”

“我要了正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盛阳回答。

这个职位,还是他再三讨价还价得到的,否则按皇上的意思,早就把他扔到正二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子了。

他不想被人群起而攻之,不想死太早,因此果duàn

拒绝了这样的高位。

他还想多活几十年,陪着阿沅一起。

“锦衣卫是皇上心腹,皇上很重视你。”管进点点头。

对这个未来女婿的能力和人品,他从来都十分满yì



准翁婿两人又开始说朝廷大事。

一旁的偏厅,杨安冷哼一声:“怪不得你这么快就认同了盛天昭,原来也不是齐允钧那种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大表哥,难得你没有骂人,这是好现象。”管沅好笑地点点头。

“说实话,我觉得盛天昭这条件,要不是孤煞,肯定轮不到你!”杨安又开始数落自己人。(未完待续……)

128 归属

管沅不住地点头:“是,如果没有孤煞,轮不到我,”很敷衍的态度,“哎,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吧?嫉妒他比你英俊潇洒比你能力比你官位高——”

“我需yào

嫉妒他?一个靠爹吃饭、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杨安冷哼。

管沅掩唇而笑:“公卿之家哪个不是拼爹的,但也要自己有能力呀,否则我怎么没见颍国公世子很有出息?”

“你就维护他去吧!什么有能力,讨好人倒是很有一套,连我母亲他都准bèi

了见面礼。”杨安很是不满。

“那是基本的礼貌和尊重,难不成你希望他不尊重定远侯府不尊重杨家?”管沅解释着。

“他还没有资格狂妄到可以不尊重庐陵杨家。”杨安很有自己的骄傲。

管沅不再理会他,兀自喝茶。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天知dào

大表哥傲娇的性子。

没过多久,管洌走了进来:“妹妹,我有事要问你。”

管沅看了一眼哥哥,跟着他走了出去。

花厅外的梧桐树下,管洌很认真地在问。

“你最近是不是和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来往密切?”管洌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管沅抿嘴而笑。

哥哥从前并未见过柏柔嘉,定远侯府的下人有些以前是见过柏柔嘉的,但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厌恶,并没有多加注意柏柔嘉的长相。柏柔嘉换了打扮换了身份以后。他们并没有认出来,只以为是三姑娘的挚友。

“那个姑子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管洌蹙眉问道。

“你是担心她害我吗?”管沅不解,“你放心,我对来历不明的人也会提防,但是她不会害我。”

如果柏柔嘉要害她,早就害了,而且之前根本不会帮她。

“我是想知dào

她的身份,我有些事要查。”管洌认真地说。

“什么事?”管沅愈发一头雾水。

哥哥不是不认识柏柔嘉的吗,怎么突然又说有事要查,那是什么事?

管洌顿了顿才说:“我怀疑她知dào

我之前去漷县的事。”

“你什么时候去的?”管沅不知dào

哥哥什么时候去过这样的地方。

“去年十二月。祖父去世以后。那时候你还在大同。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管洌又问。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你那时候去了漷县,你的意思是她也在?”管沅理了理思绪。

该不会是柏柔嘉也跟去了吧?

“我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去,所以才要查。既然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管洌思索了一阵。“可能是巧合吧。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呢?”

管沅一阵苦笑:柏柔嘉接近她的确是有目的的,可是目的就是你呀哥!

“我知dào

了,你也不要总防备着人家。万一人家是好心?”管沅叹息一声。

她不知dào

该怎么办,关于哥哥和柏柔嘉的事,她觉得实在太复杂。

也只能,顺其自然发展了。

这般发了一会儿呆,再抬头,哥哥已经不知去向,而不远处的石子路上,盛阳正凝望着她。

管沅扬起一抹笑,环顾四周,然后走过去拉起盛阳的衣袖:“跟我走!”

定远侯府的一草一木,没有人比她再要熟悉。

他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玉指,放心地跟在她身后。

管沅沿着石子路,绕过假山,来到一处高地。

这处地方十分隐蔽,幼时管沅和哥哥玩捉迷藏时,把这里定为不可去之地。因为这里有岩石花草遮掩,又可以清晰地观察来这里的两条路的情况,随时从另一条路逃走。

“阿沅,”盛阳抚了抚管沅的发,为她戴上一只簪子,声音低柔,“这是我送你的及笄贺礼。”

管沅惊讶地摸了摸发间的玉质簪子,笑着道谢:“是什么样的?”

“等你回含露居照了镜子就知dào

了,”盛阳轻轻拥着她的肩,鼻尖萦绕着她的气息,他才渐渐安心下来,“我回京没有告sù

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很高兴,不过似乎没有被吓到,”她微笑地点头,“你不会吓到我的。”

“你不怕我?”盛阳在她耳边问。

“你希望我怕你?”管沅娇俏地反问。

他情不自禁地收紧怀抱:“不,我不希望。谁都可以怕我,唯独你不可以。”

她抬头,仰望着他锐利的双眸:“大舅舅的事,谢谢你!”

“不需yào

和我道谢,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多一个刘瑜的敌人,何乐而不为?”盛阳说得轻描淡写。

但管沅知dào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她;想到他要回京任职:“你去锦衣卫,是为了对抗刘瑜?锦衣卫是皇上身边最重yào

的亲卫,假如被刘瑜掌控了,他的筹码又多了。你去锦衣卫任职,还能更加接近皇上,博取皇上的信任,对抗刘瑜。”

盛阳深深地看着眼前女子清澄的美眸:“只有你看出了我的用意,也只有你懂我……”

他低头,亲昵地啄吻着她的娇唇。

她没有避让,她感受到他所缺乏的归属感和安全感,而她愿意给他。

她懂他,所以明白他要什么,也相信他。

她轻启唇瓣,迎接他锋芒内敛的占有与执着。

他一次次深入地探索,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滋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甜美好,这是属于他的一切。

最终,他不舍地放开她,轻喘着凝望双颊绯红的她。

他别开身去,不想她发xiàn

他身体的变化,他怕吓到她。

只是他似乎忘了,她前世是嫁给他了的,虽然礼未成,但出嫁前也有人教她闺房之事,她并非一无所知。

她轻轻咬着水润的唇,美眸有些迷离地抬起。

盛阳猛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阿沅,别这样望着我……”再这样望着他,他真的怕自己控zhì

不住对她做出什么!

管沅有些无措地偏过头去,许久才说:“丽妃今天赏赐的东西,我不知dào

有没有问题。”

“我等下会亲自检查。她今天要你进宫谢恩,其实早就布置好了陷阱要害你。那句皇上要你不必进宫谢恩,是我加上去的。”盛阳深邃的眸中闪过狡黠。

管沅一愣:“是你加上去的?那皇上——”

“你放心,皇上专注玩乐,没心思理会谢不谢恩,可能早把这件事忘了也说不定。”盛阳语气镇定。

“那就好,我是恨不得早点解决掉丽妃这个祸患,一有机会就跳出来咬我一口,实在太烦了。”管沅凝眉。

盛阳渐渐平复了心绪:“我会保护你,她再有什么动作,我都会见招拆招。”

管沅轻笑着点头,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又要对付刘瑜,还要保护我,我不舍得你这么辛苦。”

爱娇的她在关心自己,盛阳心底一片柔软:“那你说怎么办?”

“有些事我自己解决就好,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要专心朝堂的事。”管沅认真地说。

盛阳锐利的眸泛出深邃的感情:“你又知dào

刀刃是什么?朝堂的事再重yào

,也没有你重yào

。阿沅,记住,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如果没有你,我不知dào

我对付刘瑜有什么意义。我憧憬最后的胜利,是因为最后的胜利,有你呀……”

管沅听着这一席话,美眸带上了泪光。她轻轻握着他温暖的手:“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你也要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回京任职,京城没有大同那么多危险,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他摩挲着她的柔嫩的掌心,放在自己腰际,“拿出来。”

她轻轻抬头,看进他溢满柔情的眸,然后听话地从他腰带处拿出了平安符。

那是他刚去大同时,她送的平安符。

大同华严寺的平安符,蜡油封住,再绕上了正红的岁岁平安结。

“大同求的平安符,自然是大同地界最灵验,你看你现在总算平安回来了,”她的美眸依恋地抬起,欣慰地看着一切安好的他,“现在你回京城了,我去庆寿寺再帮你求一个好不好?”

盛阳原本不相信这些神魔之说,只是既然她喜欢,他不想扫她的兴。

他点点头:“好,但是,我和你一起去。”

管沅展颜一笑:“好。”她从未和他一起出游过,自然是愿意的。

从那出高地回到花厅,盛阳帮管沅一一查验了丽妃的赏赐。

“这些东西都很安全,没有什么毒药机关之类的。丽妃本来是想引你到宫中,也没必要再在赏赐上动手脚。”盛阳把东西一一放好。

“那我就放心了。”管沅长舒一口气。

“我正式上任前,还有三天休假,明天我陪你去庆寿寺?”盛阳温声提议。

管沅柔声应下,又想了想:“你回京以后,还没回过家吧?先回去看看你父亲?”

“嗯,我晚上再去含露居看你。”他低声道。

将盛阳送出府,管沅便回了内院。及笄礼已成,生辰宴却还未结束,她还需待客。

而刚出了定远侯府的盛阳——

“世子爷,齐公子请您去什刹海,还是上次的老地方。”宁护卫皱着眉,暗道如今可是尴尬了,不知dào

齐公子会怎么想,但明明是世子爷先认识三姑娘的……(未完待续……)

129 难忘

京城什刹海,今天格外热闹。

所有人都在讨论刚出炉的重磅消息——靖安侯世子和定远侯嫡女的亲事。

议论有褒有贬,不一而足,也可以大致判别此人所处派系。

都是官贵之家,因此各有派系不稀奇。

但叫人为难之处就在于,此前定远侯府和靖安侯府是两个不同阵营。定远侯府显然是江南诗书之族的派系,和李阁老与庐陵杨家站在一起;对立面自然是泌阳焦家和武康伯府。

而靖安侯府此前一直是中立态度,优势就在靖安侯世子圣眷正隆。

“你是没听说,靖安侯世子今天出现在定远侯府了!”

“他不是在大同?怎么回京了?”

“听说皇上又把他调回京城了,去锦衣卫!”

“真是令人羡慕!圣眷不衰呀!不过他出现在定远侯府,出现在未婚妻的及笄礼上,足以表现出他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定远侯府这回大发了!”

“可不是嘛,依我说,如今靖安侯世子孤煞的这个名声,定远侯府还对他十分尊敬,换了我也会感激的,怎么可能不对定远侯府好!”

“那也要看定远侯的女儿是什么态度,家族牺牲一个小娘子换取利益的事很常见,但如果这个小娘子态度不好,那也是白搭!”这个人明显的笃定管沅不待见盛阳,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另一个人马上打脸了:“你是真不知dào

,管姑娘亲自在定远侯府门口相迎相送。对靖安侯世子态度好得很,哪有什么白搭……”

齐允钧坐在雅间里,并未关门,听着外间各种议论,手中的酒杯就要捏碎,却生生忍住了。

他必须听,必须。今日不听,日后还有好多,他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里。

她的亲事,终究是尘埃落定了。

然而就算没有尘埃落定。他又在期望什么呢?

他明知dào

她的性子不会委屈自己。不会低头,就算落魄到青灯古佛一生,也不会向仁和大公主府低头。

而现在,他唯一不甘心的。在于对方是盛阳。

齐允钧俊朗的脸庞扬起一丝无奈的笑。

盛阳。与他曾是沾亲带故的至交好友。然而终究在这些年,渐行渐远了。

可是管沅要嫁给他——

“盛世子,这边请。”小二恭谨地把盛阳迎到雅间内。

盛阳点点头:“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关上,没有主子的吩咐,不准进来。”

雅间的门缓缓合上。

齐允钧又是一杯酒下肚:“我以为你不会来……”

盛阳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桌面的酒,又观察了一下齐允钧的脸色。

只是薄醉,神志还是清醒的。

这就好,他不想他接下来说的话,成了齐允钧的耳边风,他希望他能记得一辈子。

“并没有什么原因,导致我不敢来。所以我就来了。”盛阳淡淡回答。

“你一直没有变,还是这样光明磊落的性子。我却做不到……这门亲事,是谁的主意?”齐允钧靠在椅背上,颓废地把脸埋进领子。

“皇上的主意。”盛阳言简意赅。

齐允钧落寞一笑:“盛阳,别人不了解皇上我了解。皇上怎么会突然管起这种事……是谁的主意,是定远侯府的主意吗?”

“谁的主意重yào

吗?”盛阳蹙眉,不能理解齐允钧的想法。

“我只是提醒你,别被定远侯府利用了,他们拿一个小娘子换荣华富贵——”齐允钧还未说完,就被盛阳打断。

“事到如今你还是和两年前一样糊涂,”盛阳摇摇头,“如果定远侯府打的是这个主意,你觉得她会答yīng

吗?”

齐允钧沉默地低下头,半晌才回答:“她不会,如果她会,当初就不会——”和我退亲了。

盛阳没有再说话。

齐允钧看着窗外的阳光,又甩了甩头:“我不相信是她的主意!她凭什么愿意自我牺牲,然而如果不是她的主意,又有谁能逼迫她……盛阳,你不该答yīng

皇上的赐婚,你是害了她!我知dào

你有能力让皇上改变主意的,可是你为什么还是答yīng

了!”

他抓着酒壶,恨声质问。

“我不会害她,我和你不同,”盛阳认真严肃地盯着齐允钧,“我不会害她名声受损,不会害她受尽委屈,不会害她心伤地到处谋划!我会保护好她,至少做的会比你好。我会让她幸福快乐,你尽管看着。”

齐允钧笑得有些癫狂:“盛阳,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重视她了……是,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她有!明明并不十分起眼,可她就是能让人一辈子难以忘怀。她是第一个能把制艺写的平凡无奇却能送士子上青云的女子;她是第一个能把落水推到文官科举的南北之争还最终获胜的女子;她是第一个能号召大同百姓把大同兵权抢下来的女子。盛阳,她始终是不同的……”

盛阳语气平静:“我知dào

她的不同,所以我会好好待她。你自以为你知dào

她的不同,但其实你不理解。你从来不知dào

她在意什么她想要什么。齐允钧,你不如看看你这一年多来都干了什么,你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子上停滞不前,在锦衣卫没有任何建树。一个连外面的纷争都搞不定的人,谈何保护父母妻儿?”

他知dào

阿沅想要什么,阿沅的期望,不过是一个在意她关心她的人,与她携手一生。她能襄助他,他也回护她,仅此而已。

只是对他而言,阿沅的期望只是基本的相敬如宾;能让她交出真心的,是他一成不变的执着守护。

“听说你要来锦衣卫任职?”齐允钧拿起酒杯,又是一杯酒下肚。

“是。”盛阳颔首。

“仕途经济,从来都不是我的兴趣……”齐允钧颓然,“我从前想效法魏晋之风,结交名士……后来才发xiàn

,真zhèng

坑了名士的,是皇权。”

盛阳没有接话。

“现在的朝廷,哪里还容得下什么名士。我的一切,从来都是仰仗母亲。如果没有母亲,我哪有习武的机会,更别提什么秋猎……”齐允钧自嘲地笑,“但是我今日的败,也败在我母亲。我母亲把什么都盘算好了,但那些却不是我想要的。可惜我没有办法抵抗也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没有我母亲,我什么都不是……盛阳,我是羡慕你的,你至少可以按自己的意思选择……”

“你只是没有看到我不能选择的东西,每个人都有束缚和责任。至少你不用理会家族利益,不用苦恼公卿之争。我们这些人,生来就不会想什么魏晋名士,那和我们无关。只有国之安危,是有关的。你的心胸太狭隘,只看到一亩三寸地的事。把眼光放宽一点,那些都是小事,”盛阳叹息一声,“我是看在姑奶奶的份上,才和你说这番话。你既然是皇亲国戚,就该关心社稷安危、百姓疾苦。你母亲的安排和你的仰仗,根本不重yào

!”

齐允钧默然,又斟满一杯酒。

盛阳恼怒地抓起他的衣领:“拜托你起码有个男人的样子!做你该做的事!你看不惯就想办法改变,在这借酒消愁算什么英雄!”

他言罢就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着齐允钧:“看在姑奶奶的份上,我今天就劝你这么多,但是以后你怎样,都和我无关。血亲情份,也会有用尽的一天。”

齐允钧靠在椅背上,无声地笑了,眼里满满都是自嘲。

他是看不惯,可谈到改变,他又能做什么呢……

丽妃听这回来复命的公公的禀报,险些砸了手中的玉如意。

“你说什么,靖安侯世子和管沅定亲了!”丽妃一脸凝重,“消息确切?”

“皇上的圣旨,怎么可能有假,娘娘的计划这回又落空了。”公公叹惋。

丽妃的注意力这回全在亲事上面,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我还以为,管沅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没想到,她居然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真的不怕孤煞了吗……”

“娘娘,兴许这门亲事,不是管三姑娘的意思?”公公提出一种可能。

“怎么可能不是,”丽妃的纯银护甲在桌子上轻轻划着,“如果这门亲事不是她的意思,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的,且看她和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就知dào

了。或者,这不是她的本意,但她事后知dào

了,觉得这条路可行……”

“娘娘,事情既然牵扯到靖安侯世子,就超出您的权限了,而且您也没有能力对抗靖安侯府呀!”公公提醒。

丽妃不悦地瞅了他一眼:“用不着你提醒!我知dào

,刘公公会帮我处理好这件事的,我只是问问,再帮你们分析一下事情始末,难道这都不允许?”

公公连忙应和:“允许,当然允许,丽妃娘娘,这件事我们当然还需yào

娘娘的协助……”

“我的意见——刘公公想必是不愿意失去靖安侯府这个盟友的,那不如杀了我堂妹,这样一来,靖安侯府和定远侯府的关系就断了,反正有孤煞一说,没有人会怀疑。定远侯府说不定还会怨怪靖安侯世子的孤煞,害了我堂妹呢!”(未完待续……)

130 佩玉

此时此刻,武康伯府也在消化这一重磅消息。

“当初靖安侯说,靖安侯世子已经定亲,还是皇上赐婚,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定远侯府三姑娘的头上去。”武康伯阴郁地叹息。

“我是没想到,靖安侯世子敢娶。管沅身后这么多争议,他就不知dào

避讳?还是为了什么利益考量?”杜思蹙眉不解。

武康伯倒是不以为意:“也许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按照靖安侯世子的孤煞之名,定远侯嫡女,已经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如果没有这个,只怕娶个小门小户的庶女,都不知dào

能不能成。”

“那我们上次表意,弟弟和盛姑娘的亲事,他们为什么没有同意?”杜思不满。

“孙女呀,你不像管三姑娘那样,有过退亲的瑕疵,而且你名声太过。我们上次贸然出手,他们已经觉得我们别有用心了!”武康伯头疼的很。这孙女性子太烈,不懂得什么是曲线救国以退为进。只要是不合意的,她都要先下手以绝后患。她的确有这个能力,可是树敌太多也不是好事。

至少,现在这些敌手都得交给他处理。

杜思没有回答,沉思良久才抛下一句话:“定远侯府的事都交给我处理,我会给一个满yì

的结果。”

“你有什么对策?”武康伯一惊。

“暂时还没有,但总会有的。”杜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小小定远侯府倘若都处理不好,日后更别提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所以。她必须成功!

黄昏时分,管沅跟在母亲身后送走了一应客人,才回到含露居。

在镜前坐下,她低头看了看发髻上的玉簪。

百合花的样式,婉丽清姿,很符合她的气质。将玉簪拿下来,便发xiàn

簪子上刻了字。

“沅”,是盛阳的颜楷字体,旁边还有行楷小字一行——

“百年好合”。

管沅轻轻勾起唇角,指尖在刻字上停留。

她托腮合眸:他送她的东西。从来都很用心。不是价值连城便能形容的。珍贵的是心意。

晚间的含露居,夏风柔暖。

管沅捡起窗前的明水笺,但笑不语。

熟悉的颜楷字迹清晰——

明日巳时庆寿寺,阿沅可赏脸?

管沅拿起紫毫沾上墨汁:

不赏脸。赏心。明日巳时见。

窗外檐上的暗影里。盛阳拿着回笺微笑地摇头:阿沅实在太调皮。居然这样回答他。

难道她对他的长相不满yì



他添了一行字,又把明水笺放到窗下。

管沅捡起来一读——

如何才肯赏脸而非只赏心?

管沅险些笑出声来,坚定了调侃下去的想法。提笔书道——

端看君明日可否扭转此局!

盛阳郁闷地铩羽而归,没想到阿沅的三言两语,都能给他的情绪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可是,明日扭转此局——

不行,他要好好想想。

翌日一早,管沅先去会真堂挑东西。

“姑娘,你看了好久了,这些都不满yì

吗?”灵修看着会真堂桌上一堆的盒子,里面都是上好的玉佩。

管沅再度打开一个锦盒,摇摇头:“这些我总觉得只是马虎,不是特别合适。”

跟着管沅听候差遣的是一个妇人,有些年岁了,在那里着急:“姑娘,这都是会真堂现下最好的出品,会真堂没有,其他地方也不会有更好的了!”

“可是这些玉佩都太普通了,我想要特别一点的,”管沅说着放下那些盒子,又四处转了一圈,突然指着墙上的一把佩刀,“我觉得这把刀的刀穗上坠的那块玉很好,可不可以单独卖给我?”

“管姑娘,这把刀是装饰品,佩玉是不卖的!”那媳妇满头是汗。

一大早的,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未来的靖安侯世子夫人就来会真堂把玉佩都翻了个遍,现在又要这把刀的佩玉,简直是……

偏偏他们还不能随意得罪了。

“可是这把刀一点也不好,我看过别人用的刀,和这个不一样。”管沅很为难地说。

她要是买下一整把刀送给盛阳也未尝不可,但是这把刀实在很一般,跟盛阳平日里的佩刀都相差很远,也不是她父兄所用类型。

那媳妇闻言愣了一下:“要不管姑娘等一等,我去问问掌柜的?”

“那你赶紧去。”管沅点点头,终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半晌,那个媳妇子再回来,却说掌柜的把这把刀送给管沅了。

“哦?这是为什么?”管沅不解。

“这把刀挂在会真堂近百年了,当初创店就留下话,说日后有女子如果认出这把刀不好,那就送给她。”那媳妇子解释。

管沅奇怪,接过刀拔开:“这把刀的设计的确不好,既然不是好东西,干嘛还挂在这,你们会真堂的规矩真奇怪。不过这块玉很好,白中带了朝霞色。送给我也不好,我还是要付钱的,就出这块玉的价格吧!”

回到马车上,管沅就把玉佩拆了下来,吩咐灵修把刀收起来。

玉佩雕刻的是祥云旭日图,正好合了玉佩的颜色,也合了盛阳的名字,所以她才看上这块玉佩。

“姑娘,我发xiàn

你对盛世子很上心呀!”灵修好笑地掩唇,“一块玉佩挑了一个早上。”

“灵修,他对我更上心,可是我能做的实在太少,只好更用心一些。”管沅轻叹一口气。

庆寿寺门口,管沅缓缓步下马车。

走进大门,就看到宁护卫上前行礼:“管姑娘,我家世子爷在前面的院子等姑娘。”

管沅点点头,微笑回应:“带我过去吧。”

宁护卫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他们这些下属,可是专看主子脸色的。便是盛姑娘,也就是世子爷的妹妹,也对他们不屑一股。可是现下,管姑娘居然对他这么客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由于没有跟着盛阳一起去大同,宁护卫并不知晓,在大同,管沅可是出了名的亲民温善。

竹林掩映中,盛阳一身象牙白细布直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凝望着曲径尽头的她,锐利的眸中溢满柔情。

管沅捧着匣子走进来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的印象里,盛阳从不穿浅色的衣衫,如今倒是和她的“女儿俏,一身孝”很是般配。

被她昨晚一句玩笑话,刺激的连穿衣打扮的风格都变了?看来她以后还是不要乱说话好了……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管沅走到盛阳对面坐下,“我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给你。”她把手中的匣子放在桌面上。

“谢谢你阿沅。”盛阳明白她是知dào

他喜欢吃,才亲自下厨做的。

大同的凤临阁,虽然她将方法都教给了厨子,但他始终觉得,她的手艺更胜一筹。

他吩咐了宁护卫把点心拿下去好生收着,宁护卫忙不迭地捧了匣子退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与她二人。

盛阳自然地拉起她一只手:“我没有等很久,倒是你,手心这么热,一大早的跑哪去了?”

“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dào

了,”管沅俏皮一笑,旋即有些忐忑,“我一大早出门,听到很多议论呢,不知dào

你有没有听到?”

“你听到什么了?好的就一笑而过,坏的也不要放在心上。”盛阳怕她听到什么伤人的言论,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柔声安慰。

管沅点点头:“嗯,我知dào

了。其实旁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担心,靖安侯府的态度。”毕竟那是以后她要嫁过去的地方。

前世她嫁到靖安侯府,固步自封闭门不出,只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很大的原因就是靖安侯府的人并不待见她。

门第悬殊是一方面,声名不好是另一方面。

这辈子定远侯府和杨家渐渐走到高位,她和盛阳的身份背景相差已经不多了,但她始终是退过亲的人,因此不得不的担心靖安侯府对她的偏见。

盛阳一笑,定定看着眼前女子,眸中尽是赞赏的欣喜:“我父亲很喜欢你,他说,能把焦家逼到名声尽毁的地步,还能帮zhù

亲爹抢夺大同兵权,这个小娘子很不简单。父亲的意思是,其余的都不重yào

,关键是我要娶一个能襄助我的妻子。他还说,要我一定好好待你。”

管沅有些惊讶,她不曾想到,靖安侯盛巍对自己会评价如此高:“你该不会说谎话哄我吧?”

“这怎么哄得了你,是真是假,你嫁过来就知dào

了。我现在骗你,不是等着穿帮被你怨怪?父亲还说,如果你没有因为孤煞之名疏远我,那就是十分难得的小娘子,要我好好珍惜。”盛阳微笑。

“乱说什么呢!”管沅偏过头去,脸色微醉。

“阿沅,我一直都很珍惜你。”他认真地看着她。

“我知dào

,我都知dào

的。”管沅点点头,“谢谢你送我的玉簪,我很喜欢。字是你刻的吗?”

“嗯,我选的样式,请人雕的,字是我刻的——”盛阳还要说什么,突然剑眉一皱,抱着管沅一个转身,紧接着一阵“叮叮叮”的响动,一排十字镖盯在管沅刚才坐的地方。(未完待续……)

131 幕后

管沅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盛阳带着躲开,紧接着听到那一阵响动,再转头就看见一排十字镖。

她瞬时明白过来了,是有人对她发了一串暗器。

“抓活口!”盛阳立kè

出声下命令。

附近许多暗影几乎是在十字镖出现时就晃动而出,管沅这才知dào

她和盛阳附近有多少护卫在保护。

可是那一排暗器——

是针对她?

盛阳右手揽紧管沅的纤腰,左手七煞袖箭迸出一枚短箭,直逼对面屋顶,将一个黑衣人逼出。

这一系列动作很快,管沅只听见背后有人怒笑:“没想到靖安侯世子的弱点,原来是这个女人!”

“你针对的不是我,别以为我会上当!”盛阳冷笑一声,又低头轻声叮嘱怀中的人,“阿沅别看。”

管沅点点头,靠在他肩上。她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一切。只是,听他的意思,这些人是针对她而来,只是恰巧碰上盛阳在此,才没有得逞?

想到此,她一阵后怕。如果方才不是盛阳警醒将她拉走,她早就中了那一排十字镖了。

是谁要对她下手?

背后的人没有再接话,只听铿锵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亮出了兵刃,但是紧接着附近就有人和他们缠斗起来,是兵器相撞的声音。

打斗并没有持续很久,除了那支袖箭,盛阳也没有再出手,而是全部交给属下。

宁护卫很快把仅剩的两个活口带到盛阳面前:“没有漏网之鱼。”他也明白今日所有见过他们的人。全都不能留,否则一旦敌手知dào

了这一切,日后肯定会酿成大患。

一方面是靖安侯世子的弱点会被暴露;另一方面,靖安侯世子手下的实力,也会被暴露。

盛阳静默良久才下了决断:“你们审,把结果告sù

我。”

“盛阳,”管沅突然开口,“你,不用顾忌我。”

“嗯?”盛阳没有领悟她的意思。

“我是说,你不用顾忌我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审。”她明白盛阳的性子势必想要亲自审问。却又怕她不接受这一切的残忍血腥。

然而管沅很明白,如果经lì

过那么多事,还没有学会以残酷做保护,那才是真zhèng

的无用蠢货。

人都是分而论之的。对有些人残忍。对另一些人温柔。

她亦如此。

“既然他们是针对我而来。我想,有些事我不能逃避。”管沅静静地解释。

盛阳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坚定美眸,神色复杂。半晌。他的双眸渐渐清明:“找一间僻静的屋子。”

庆寿寺附近的胡同里,管沅啜了一口菊花茶,淡淡分析:“昨日定亲之事一出,今天就迫不及待要置我于死地。我猜那个人,是怕定远侯府和靖安侯府联手。那肯定是定远侯府的仇敌,不想看定远侯府多了一座靠山。”

盛阳眸中迸出刀锋一般的光芒:“敢公然刺杀你,是可忍孰不可忍!武康伯府的可能性很大。”

“我也是这么觉得,另外,焦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显然没有武康伯府那么直接,焦孟毕竟是文臣,和我们的利害关系没那么大。”管沅补充。

“他们应该准bèi

好了,你真的不要紧吗?”盛阳担忧地攥着她的手。

“审什么人不是一样的审,内宅里阴私的事也不算少,还不是这样看过来的。你要是不放心,你动手,我看着?”管沅微笑。

盛阳凝眉:“阿沅,我不想把那一面带给你,你能明白我吗,我希望我在你眼里永远是——”

管沅的食指触碰在他唇边:“我都明白,可是我更想要一个完整的你,我更希望能包容你的所有。我不愿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内宅妇人,让你把杀戮隔绝在院墙之外。我想和你一起克服所有艰难,也许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做好,可是我想学习,我想进步。我希望,至少我能够处理自己的事情,不让自己成为你的负担。”

他盯着她,久久不言。

她不只是最明白他的人,也是最包容他的人,还是愿意与他并肩携手的人,更是不愿给他负担拖累的人。

然而对他而言,她是他此生夙愿,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一切,又谈何负担?

他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她相伴,能得她尊重理解,能得她心疼体谅。

若非有她,他或许早就在复仇的重压中迷失了自我,早就在渐渐悄然而至的威胁中不堪重负。

可是还好,还有她,还有明白一切的她。

有她的微笑时刻鼓励着他,有她的温柔时刻抚慰着他。

他将她圈进怀中,让她坐在他膝上,脸颊深深埋进她的肩窝,喟然长叹:“阿沅,如果没有你,我会不知dào

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粲然一笑,玉指在他的背脊上轻轻摩挲:“我觉得,上天让我记得前世,是为了不让你孤独。”

他微微一顿。

“否则你一定是一个人背负起所有,一个人默默承shòu,如果不是我知dào

这一切,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来找我了?盛阳,我很怕……”她很怕,却又很庆幸。

如果这辈子他一直隐于她身后不来找她,那会是什么光景?

他会一直受孤煞困扰,一直没有人敢接近他,一直活在别人的恐惧和传说之中,直至最后,和刘瑜拼个你死我活。

那样寂寥,那么孤独。

一切都只有他承shòu。

然而如今她很庆幸。

至少她是懂得他的,一直陪在他左右。

“阿沅,不要怕,我在,”他将她抱得更紧,“上天不让我孤独,也不让你孤独,所以我们会好好的。所以我们如今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阿沅,你知dào

你的重yào

性,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dào

吗?”

“嗯,我知dào

,所以回京以后,我一直没有出门,就是怕有人会针对我。今天如果不是你在,我势必也不敢出来的。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管沅有些唏嘘。

“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以后你还是少出门为好。”盛阳有些后怕,如果今日他不是在她附近——

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知dào

没有她的今生,应该如何过下去。

管沅点点头:“好,我们先去审那两个活口,审完再说。”

一身素服的管沅走进昏暗的屋子里,仿佛给整个充满杀戮的阴暗审讯室带来些许亮色。

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盛阳,则仿佛是这里最亮眼的光明。

然而接下来所有人才明白,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更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磊落无害。

管沅走过去盯着其中一人:“他是不是伤了腿?”

宁护卫在她身边解释:“是的管姑娘。”

“这么生疏的称呼,你是不是该换了?”盛阳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语气冷嗖嗖的。

宁护卫这才意识到盛阳在说什么,可是换称呼——管姑娘还未过门,称呼世子夫人太诡异了,那该叫什么?

“是,主母。”宁护卫硬着头皮,心道主子们的心思真难猜!

管沅掩唇而笑,也不知dào

是该喜欢盛阳的较真,还是讨厌他的霸道。

“哦,那就让他自己把双腿切掉吧,一定要拿钝一点的刀。把他的手绑在刀上,你们慢慢切他的腿,一定要让他感受到整个过程。”管沅吩咐。

“是,主母。”宁护卫言简意赅地点头,然后准bèi

去拿刀,心想主母的方法听起来麻烦琐碎,做起来实jì

上骇人听闻。

自己握着刀把自己的腿锯掉,还是拿钝刀。

估计腿还没切下来,就会痛昏过去;不对,估计还没开始切,就会被自己吓死。

他在心里暗暗赞叹:看来主母是个攻心高手。

果不其然,那个人的手被绑在刀上,挣扎了很久,刚刚切开一点皮肉,就开始求饶了。

盛阳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气息,一个字就把那人吓得拿不住刀落地:“说!”

“我说,我说……是,是宫中的人……”那人就快哭了。

“胡言乱语,”管沅并非真的半点不信,而是想试探真伪,“宫中的人和我又没有仇,为何要杀我,杀了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真的,真的……我不敢骗……是丽妃娘娘,丽妃娘娘……”

管沅蹙眉。

丽妃管洛?

“你是谁的人?丽妃可没有你们这样的手下。”盛阳语气森冷。

“知dào

我和我堂姐不和的人不多,杜思算一个。”管沅看向盛阳,似乎是在征询他的看法。

盛阳默然片刻:“既然他喜欢说假话,那就是喜欢装假腿,继xù

切,切完了拿铁腿给他接上去,一定要烧的滚烫。”

管沅补充:“对了,切下来的腿就挂在他面前,不行,绑在他怀里,让他自己好好抱着。”

宁护卫差点没被这两个主子的话整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一种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位还真是——

般配得很,一唱一和,把人家受过专业训liàn

的杀手吓得脸都白了。

“不,不!”

管沅摇摇头:“你已经没机会了,换另一个。那个人是不是背上有伤?”(未完待续……)

132 黑手

“既然在背上,不如来玩扒皮,反正他背上那块皮已经不好了,我们帮他扒掉重新长。”管沅望着盛阳。

盛阳下令:“还不快去做!”

宁护卫等人马上去拿工具。

这个人嘴倒是很紧,性子也硬,一直到整张皮从背上扒下来,都没有说话。

管沅见状,托腮凝眉道:“把那张皮烤熟,逼他自己吃下去。哦,分一半给他的同伙吃,累了大半天,应该很饿了。”

宁护卫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嘴里说出来,差点没反应过来。

天!世子爷居然还面不改色,一点也不觉得她的话违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依盛阳来看,管沅所说都是轻的。

前世在西北,他见过最变态的折磨战俘的方法,现在管沅说的,都是当时的小儿科,算不得稀奇。

况且,这些人敢来伤她,千刀万剐都是轻的。就算阿沅不出手整治他们,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腿还被绑着的那个家伙已经受不住了:“我们是武康伯府的人,是武康伯府!”

“你谎话连篇,你觉得你在这乱咬人,我们就会相信吗?”管沅冷笑,心里却是明白——

他如此轻易就说出这个答案,恐怕这才是最接近的答案。

“我没有说谎,没有……我们只是没料到,靖安侯世子。在,在庆寿寺……”

自然没料到,谁也没有料到,靖安侯世子和定远侯府三姑娘的关系,不止是一道圣旨这么简单。

两个从前看上去毫无交集的人,实jì

上早已密不可分。

盛阳语气鄙夷:“你说你是武康伯府的人,又说你是丽妃的人,难不成你是双面杀手,有两个主子?又或者,你是司礼监的人?”

“是知dào

。管三姑娘和丽妃不合。才,才这样嫁祸的,求您了……”

对于丽妃会如何,管沅心里有数。

丽妃自然想抓紧一切机会迫害她。然而丽妃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和本事。

假如始作俑者真的是丽妃。那她也只能仰仗刘瑜的人;假如始作俑者真的是丽妃。那也是刘瑜的意思,只有刘瑜才是真zhèng

的幕后黑手。

丽妃,充其量就是个小角色。

而刘瑜现下没有直接对付她的理由。毕竟有武康伯府在前,这些事,刘瑜完全可以交给武康伯府交给杜思,刘瑜没有必要亲自动手。

而那个杀手的误导性招认方式,也让管沅相信了,真凶不是丽妃,而是杜思。

知dào

她与管洛不和的内幕的,除却定远侯府的人,也只有柏柔嘉和杜思。

“你们如何得知我的行踪?”管沅意识到,定远侯府里头,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我,不知dào

……”

盛阳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行踪问题,还是要回定远侯府才能查清楚。”

“既然你是武康伯府的人,说说武康伯府为什么要杀我?”管沅明白,这杀手第二个招武康伯府,是想误导自己,让自己认为他还是在撒谎,毕竟有丽妃嫁祸在前,他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因此,现在只要她表示出相信“武康伯府”这个答案,杀手就会故yì

露破绽。

“不,不知dào

……”

管沅冷笑:“那你怎么知dào

丽妃与我不和,想来你是知dào

武康伯府为什么要杀我的。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我不会说的……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盛阳神色带了几分狠厉:“你都说了这么多,现在才来声明自己不会说,是不是太晚了?继xù

切他的腿,一边切一边让他吃皮,”言罢又将管沅拉回来,遮住她的眼睛,“你不要看。”

管沅乖顺地在他怀里点点头,似乎只要有他在,就可安心。

没过多久,凄惨的叫声响彻这间屋子。

“我,我说,是焦,焦家……”

片刻的静默后,只闻一声叹息。

“不会玩攻心战还要玩,杜思,你是高看了你的下属,还是低看了我,”管沅语气幽幽,“毕竟在你的谋划中,这一局绝不会失败。你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在这审问犯人,没想到我毫发无损你却全军覆没。”

最真的答案是最轻易说出来的,最假的答案反而出的最艰难。

焦婉妍是恨她,可是同丽妃管洛一样,焦婉妍根本没有自己的权力和人手,否则当初就不需yào

用落水这种烂招了。

而焦孟,没必要针对她。

这种手段,完全是内宅女子心胸。

管沅把自己的想法向盛阳解释了一遍,盛阳也表示赞同。

“剩下的问讯就交给你们了,”盛阳起身牵着管沅的手,走到宁护卫身边低语,“不留活口。”

他的秘密,不能够泄露出去。

知dào

他在庆寿寺私会管沅的人,都得死,不仅是他不可暴露的弱点与实力,还有她的名声。

从屋子里出来,盛阳长叹一声:“武康伯府忍不住了。”

“他们怕了,怕我们联手。可是刘瑜呢,刘瑜会怎么做?”管沅不禁担忧。

“武康伯府现在是刘瑜的狗,前世杜贵妃入宫,抓住了整个内宫的大权,刘瑜才和杜贵妃平起平坐。所以当务之急是阻止杜思入宫掌权,这样的话,只要武康伯府失去利用价值,刘瑜就会放qì

这颗棋子。”盛阳分析解释。

“你的意思是,解决掉杜思?”管沅侧头仰望一脸肃然的男子。

他的表情紧绷,五官锐利,在阳光下宛若神明,却又如玉雕一般僵冷。她靠过去捧起他的脸,才渐渐感觉到他缓和下来的神情与温度。

“我们现在不能解决杜思。”管沅坚定地断言。

“你在忌惮什么?”盛阳看着眼前女子清丽的脸,柔声问。

“在杜思眼里,我应该是身无武艺,并且没有人保护的,她尚且都派了这些高手来诛杀我。可想而知,她手上有多少人,又或者,不只是武康伯府的人。盛阳,我只接触过定远侯府的情报线,我不知dào

一个公卿之家的护卫能有多少人。但显然杜思不正常,她爹杜砚估计都调动不了这么多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我手上丧失大同兵权。所以,我们是不是要仔细想一想?”管沅冷静地分析。

盛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刘瑜在帮她?”

管沅分析:“皇上正值壮年,却并无子嗣。如果能在内宫中扶植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生母,对刘瑜而言不是坏事,那样还能杜绝掉其他继承人的出现,确保大权不旁落。也许杜思的地位,比你我想象的要高。又或者,杜思本身就是深不可测的人,她前世能做到杜贵妃,能掌控内宫压过太后,能有种种惊人举动,不可能只靠脑子吧?那她手上还有多少人?”

盛阳蹙眉:“先调查清楚杜思的实力和底牌,再解决杜思。离她进宫现在还有半年不到,我们时间紧迫。”

“先不要想这么多,我们先回庆寿寺。”管沅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笑容婉丽,如同方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刺杀事件一般。

从庆寿寺出来的时候,盛阳一定要与管沅乘同一辆马车。管沅看盛阳的马车并没有表明身份,这才同意了,随后又心生一计。

“灵修,你乘我的马车先回府,就说,我在庆寿寺遭遇了袭击受伤,去找我母亲,然后看各方反应,把定远侯府的内鬼揪出来。”管沅吩咐。

灵修不禁称赞:“姑娘的主意真巧妙,婢子这就去。”

看着灵修离开,管沅跟着盛阳上了马车:“这一路你可以走慢一点。”

“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到达,一直走下去。”他拽着她的手。

“有件东西送给你,”管沅打开一个锦盒,“这是我刚才拿去开光的玉佩,又求了平安符,把平安符用丝线缚在玉佩的背面,再打了一个同心结。”她伸手递给他。

祥云旭日的样式,玉质很好。盛阳伸手接过,笑意直达眼底:“帮我佩戴可好?”

管沅点点头,蹲下身将玉佩戴在他腰际,动作轻柔。起身时就被他顺势拉进怀里:“想不想我陪你演一出戏?”

“要怎么演?”管沅不解其意。

盛阳看了看黄昏的天色:“你不是要用假伤揪出内鬼?鬼在人心,等天黑以后你再出现,惊惧无比的人就是内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主意,那我们是不是要准bèi

一下?”管沅盘算着。

“怎么准bèi

?”盛阳轻问。

“我今天是穿了一身白,不过要作出鬼的效果,我又不会武功,肯定要你带着我,你也穿了一身白,太扎眼了,你得换一身夜行衣。”管沅认真地端详盛阳。

盛阳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昨晚你说不赏脸,我才想了半天换了一身白,至少和你登对了,你现在又让我穿那么丑的夜行衣!”

管沅好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乎这种表面功夫了,我说不赏脸是玩笑话!他们都说我捡了大便宜,要不是你孤煞,这么英俊优秀的你怎么可能轮得到我——”(未完待续……)

133 索命

“这是谁说的混帐话?”盛阳打断了她的言辞,显然十分不悦,“谁敢说你配不上我?你若真的不够好,当初仁和大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他们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你的好。”

管沅轻笑:“你不要生气嘛,别人明白不明白我不关心,你明白就够了。”

“阿沅,”盛阳叹息一声,“我一直都明白……”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

齐允钧说她“明明并不十分起眼,却让人一辈子难以忘怀”。

那是因为齐允钧还不够懂她。

她怎么可能是“不起眼”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她的璀璨,丝毫不亚于他。

只是他把光华都无限放大散射出来,为的是吸引世人的目光,得到皇上的嘉奖,为的是震慑人心,让人忌惮靖安侯府——

后果却是为保性命长久,不至于陷入纷争和被拉拢的争执,他只能用孤煞作为借口,避免锋芒毕露的坏处,也换来了孤独。

而管沅听从了祖父的话,选择了强干无闻的道路,把锋芒和耀眼尽数隐藏,行走在幕后操控和应对这一切,低调地保命。

试想,假如管沅真的选择暴露自己,仅凭时文作者这一项名头,就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强于杜思不知凡几。

而她在大同无可比拟的名声,亦是佐证。

“有些事不做,不代表你不会;有些事偷偷做。不代表你不敢。其实锦衣夜行,才是最万全的道路,你才是最聪明的人。”盛阳有些感慨。

枪打出头鸟,走到万人仰望之地,他亦有许多苦衷。

“嘴巴抹了蜜,谁要你这么夸我!”管沅巧笑低头,拿起那把会真堂的刀,“这把刀的佩玉就是我送你的玉佩,只是这刀却不合适你。我读过《武经总要》,一般的兵器好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盛阳接过这把刀。端详了一阵。

刀柄是玉色。带了些许暗红。刀鞘是黑色为主色,泛着磷光。

“这把刀,也许并不是什么好刀,但适合女子。”盛阳断言。

“适合女子?”管沅惊愣。

盛阳掂起刀身:“这把刀很轻。形状设计也相对小巧纤细。所以适合女子。若是男子来用。未免力量不足。你在哪里拿到这把刀的?”

“是会真堂的非卖品,他们说我辨别出这把刀不好,所以送给了我。”管沅回答。

“会真堂总有一些奇珍。和没有理由的规矩,既然到了你手上,你就拿着吧,防身也好。”盛阳把刀递回给管沅。

管沅点点头。

在京城的街道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马车停在定远侯府后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盛阳下车闪进一个胡同,管沅则留在马车上,将发髻散开一半,披散墨黑的长发,然后拿起剪刀,在素色的裙摆处修剪了一下,就有了散乱的效果,又把收边拆下,完完全全遮住双足。

她又拿了朱砂的颜料往自己身上涂抹,做出血迹斑斑的样子来。

下马车时,天已擦黑。

盛阳微挑剑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不好吗,这样才够惊悚,”管沅满yì

地打量自己的装扮,“连你的觉得不忍直视,那就是很好了。”

“阿沅……”盛阳没有说后面的话。

他不是害pà

她的模样,而是看到她的装扮,他总担心她会不会真的受了伤或是如何,有一种恐惧的执念。

不过现下既然是要演戏,一切以逼真为主。

管沅看了看一身黑缎的盛阳:“我们要怎么进去?”

“你闭着眼睛,不要看,我会带你进去。”话音落下,盛阳搂起她的纤腰,翻进了定远侯府。

值夜的婆子正在嗑瓜子。

“要我说,咱们三姑娘,也是三灾八难的,才定亲,就出了这样的事。”

“唉,上回也不是吗,才定亲,元宵节就伤了脚,你说这都是什么呀!”

“莫非,三姑娘也犯了什么冲?你说咱们世子爷的亲事也每个着落,三姑娘也——该不会是祖坟风水不好吧?”

“这话你也敢乱说!不过现下三姑娘还躺在庆寿寺,生死未卜呢……”

“你快别说了!你看那是什么!”一个婆子抓着另一个婆子的手腕,几乎要把那婆子的手抓断了。

一声尖叫:“鬼,鬼呀!”

“不是,不,你看那衣服,我怎么看是像三姑娘……”那婆子越发抖得厉害,抓着另一个婆子连连后退。

白衣在空中徘徊,夏风吹过,长发飘荡而起,空气里似乎有血腥的气味。

“偿我命来,偿我命来……”管沅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喊着,声调诡异之极。

那两个婆子连忙跑了,一边跑一边喊:“三姑娘变成厉鬼……来索命了,三姑娘……”

马上有管事嬷嬷出来教xùn

他们:“乱跑乱喊什么呢!敢诅咒主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是真的是真的——我们不敢骗人……”

紧接着,府里各处都有人似乎看到白衣凄凄的女鬼,形貌声音和三姑娘几乎一样。

这样的风声传遍了整个定远侯府。

陈新早就接到了盛阳传给他的风声,大肆在府里散播:三姑娘是回来寻仇的,谁害了她都要偿命,光明磊落的人都不必惧怕。

这般又吓了几圈,事情基本上都有了结果。杨氏早就布置好了,把露出破绽的人通通抓了起来。

管沅回到定远侯府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盛阳帮她准bèi

了一身新的孝服,免得她一进门先把自己人吓到。管沅十分心悦诚服地采纳了盛阳的意见,换下了那一身惨不忍睹的外衣。

“沅丫头,你没事就好,”杨氏急忙握了管沅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方才我听那些下人的形容,一直提心掉胆的,还以为你真的——”

管沅拍着母亲的手,柔声安慰:“让娘亲挂心了,我没有事,”看来盛阳的意见是对的,否则自己如今那样进来,还不吓坏母亲,“人都抓到了吗?”

管洌在一旁点头:“都抓到了,内外院都有,多是二房的。”

“又是二房,二婶母到底在做什么……”管沅蹙眉。

“也不全是此事,还有一部分人,是之前做了亏心事的。”管洌解释。

“之前?”管沅不解。

管洌摊开名单:“丽妃入宫前对你用过那么多手段,她手下也是有不少人的。”

“既然查出陈年旧事,”管沅顿了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二房太不像话,剩下的人分家之后就跟着二婶母吧,不要留了。”

杨氏点头:“你说得对,剩下的人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也不要留了,都分出去吧,人手不够咱们再买新的就是了,这些人用着也不放心。那些刺杀你的人,如今怎样了?”

“我都交给靖恭坊处置了,娘亲不必担心,”管沅自然没法交待盛阳的存zài

,“倒是这些个内鬼,好好审一审,说不定能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日后还是少出门吧,太危险了。”杨氏蹙起秀眉。

管沅点头答yīng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不出去了。不只是我,还有爹爹,娘亲,哥,你们都要小心。”

一直沉默的管进突然开口:“沅丫头,依你看,如今对付武康伯府,可有什么好对策?”

“我还没理出头绪,爹爹,容我想一想吧。”管沅凝眉回答。

杨氏拦在中间:“沅丫头今日受了惊,还是先让她回去休息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管进却没有答yīng

,而是把女儿叫去了书房:“沅丫头,你和我去一趟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管进拿起一封信递给管沅:“你看看这个。”

管沅疑惑地打开,只见笔迹很是陌生。

上面记叙的事情,是杜思和皇上的关系。

“杜思已经开始行动了……”管沅低声细语,似乎在自说自话,但声音清晰地传到管进耳中。

“你早就看出了她的用意?”管进惊疑。

管沅连忙摇头否认:“不能算看出,只是,靖恭坊查到,杜思最近都很关注皇上的行踪。我就怀疑她想在皇上那里下手。”

管进恍然,沉默片刻又道:“武康伯府的希望,如今只怕全都寄托在杜思身上,但从我这位友人的描述看来,皇上对她兴趣不大。此时若能联合丽妃对付武康伯府,当然是最好,只可惜……”

只可惜,丽妃管洛早就和他们离心离德。

管沅冷冷一笑:“我这位堂姐,脑子向来不好使,偏要去投靠什么刘瑜。否则按照如今的事态发展下去,她完全可以巩固在宫中的地位甚至生下皇长子。盛世子和皇上关系匪浅,皇上还曾提过连襟这样的称呼。只可惜丽妃站错了队。”

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不过若非如此,也不会被逼的只能走入宫这条路。

“现在我们只能独力对抗武康伯府了。”管进叹息。

“不是独力,我们还有助力。”管沅语气极富信心。

管进很感兴趣:“你有什么想法?”(未完待续……)

134 埋账

“爹爹,我想借势永国公府。”管沅平静地开口。

如先前所料,此语一出,管进就沉默了。

“先前的事我是看着的,所以,永国公府做过什么我都知dào

。”管沅叹息一声。

“既然你知dào

,你还打算和他们沆瀣一气?”管进怒从中来。

管沅微微蹙眉:“爹爹,我且问,刘瑜同武康伯府是什么关系?”

“互相利用罢了,杜思需yào

借刘瑜之势上位,刘瑜也要借杜思的身份和潜能。”管进中肯地回答。

“武康伯府不一定就看得上刘瑜的行事,也不一定看得上焦家。可是他们还是要站在一条线上。爹爹,我们也不一定看得上永国公府的行事,但如今永国公府也是站在刘瑜对立面的,我们不妨借势。如果武康伯府不吝盟友,爹爹挑三拣四,那么从一开始,我们就输了。”管沅郑重地劝谏。

管进似乎有所启发。

“另一方面,整件事情是我看着的,永国公的确对我们不住,但永国公的女儿帮了我们什么忙,我心里也有数,”管沅摇摇头,“何况,在生死存亡面前,区区亲事过往云烟都不重yào

了。假如现在是焦家站在我面前,我如果团结了焦家,可以更快遏制武康伯府的咽喉,我不会介yì

。”

管进惊诧地看着女儿:“如果今日当真是焦家,你不会介yì

与之合zuò

?”

“不会,”管沅语气坚定。“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助力,刘瑜文臣倚仗焦家,武官倚仗武康伯府,现在又多了内宫杜思的路,焦家会不会感到危机?焦家想不想做第一而不被武康伯压下去?爹爹,我们完全可以挑唆他们的关系,让焦家替我们对付武康伯府。”

“你当真毫无芥蒂?”管进没想到女儿的心胸可以如此宽广,似乎连他都不能完全释怀。

“爹爹,我还是那句话,生死存亡面前。这些都是小事。况且。也许是我不在乎齐公子的缘故吧……”倘若是盛阳,她只怕永生难以释怀……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从前时常拿诗经中的这句话告诫自己。但却没想到在不经意间。已经耽于盛阳。

或许有些事真的是不可自控。那么她就希望,能好好守住这份感情。

“关于永国公府,爹爹可以考lǜ

。永国公府向来长袖善舞。人脉很广。另外,我再想些法子阻止杜思获宠。哥是个执念很深的人,不是说他心胸不够宽广,而是他太重感情。所以劝他还要费些功夫,我先回去休息了,到时候再找他谈谈。”管沅行礼告辞。

管进点点头:“嗯,你先回去吧。”

五月的朝堂局势注定不平静。

先是靖安侯世子从大同戍边归来,出任正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众人一时分辨不清这是好是坏,毕竟在大同之时,靖安侯世子已经是副总兵。

如今调回京城只任正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到底是明降暗升,还是已然失宠?

但紧接着传来的消息,却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皇上把与靖安侯世子平级和靖安侯世子之上的人全都调任了,只留了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就是锦衣卫最高长官。

所有人都明白了皇上的用意,那是赤果果的明降暗升呀!

然后便有靖安侯世子陪同皇上出游的小道消息传来。

刘瑜在宫外的府邸,所有人一脸凝肃。

“杜姑娘,听闻你派去刺杀定远侯府三姑娘的人,全军覆没?”时至今日,刘瑜也不得不怀疑杜思的能力了。

几次三番向皇上邀宠不成,如今连个小娘子都杀不了!

杜思暗暗咬牙:“定远侯府三姑娘,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我派出去的人都是好手,按理来说应该是万无一失。可是——”

可是管沅不仅毫发无伤,还将计就计用假死把她埋在定远侯府的线扯了出来,幸好没有抖露更多。

“如果一个小娘子你都搞不定,怎么能搞定整个内宫,佳丽三千,那是多少女子呀?”刘瑜语气阴阳怪调。

“靖安侯府的人不是蠢材,如果定远侯府三姑娘无能,他们也不会接受赐婚,更甚者,这场赐婚就是靖安侯府搞出来的!”杜思恨恨而言。

她知dào

管沅的潜能,从一开始花朝节相遇就知dào



可现在没有人相信她,都觉得定远侯府三姑娘,是个醋坛子极大的平凡妒妇罢了。

仁和大公主退亲的事,他们只看到了表象。

那道赐婚圣旨,他们也以为只是巧合。

“靖安侯府哪里有得挑,能娶到公卿之家的嫡女已经是难得,”焦孟散漫地回答,他向来不待见杜思、管沅这等小娘子,认为读书人才是左右朝政的正道,“杜姑娘还是好好钻研自己的任务,不要再失败了。”

杜思蹙眉暗道:你算什么东西!等我走上那个位子,再收拾你!

刘瑜叹息一声:“现在靖安侯世子明降暗升,杨石瑞不日就要抵京入阁,定远侯府的后台越来越硬了呀。虽然如今还在丁忧不能入仕,但变数太多,也说不准。我们还是要防微杜渐,以绝后患。”

焦孟冷声一哼:“先斩断定远侯府和靖安侯府的联系。”他孙女逼退的小娘子,他只能再落井下石推一把,否则后患无穷。

“那不如挑拨靖安侯世子和皇上的关系。”杜思出主意。

“这般不妥,”刘瑜立kè

反对,“靖安侯世子为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狡诈诡变。你贸然挑拨,恐怕会中了他的圈套。”

杜思看着这群人直摇头:“你们还不明白?凭定远侯府三姑娘一人之力,如何能斩杀这么多好手?就算靖安侯世子没有给定远侯府助力,也是定远侯府还有潜藏的底牌。贸然击杀定远侯府三姑娘,才是最危险!”

“那不如二合一。”焦孟突然闪现一个损招。

“怎么二合一?”刘瑜不解。

“让靖安侯世子以为,是皇上杀了定远侯府三姑娘。”焦孟冷笑。

几人皆是一惊,旋即杜思了然一笑:“焦大人好主意,我也有具体的对策了,你们静候佳音。”

杨石瑞升任文渊阁大学士的消息传出,京中关于定远侯府的议论再次沸腾。

而此时的定远侯府,管沅却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管事被吩咐把这些东西烧掉,但是他怕自己烧了以后,就会被杀人灭口,所以不敢销毁,把东西偷偷埋在了后花园,宣称自己把东西藏了起来。”杨氏解释着。

那天管沅扮鬼吓出的人里头,就有这个管事。

管沅拿过匣子翻看了一阵:“都是账目一类的东西,不知dào

有何作用。那管事还说了什么?”

杨氏摇摇头:“已经死了。”

管沅叹息一声:“既然是从祖父屋里拿到的,我来看一看吧,研究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你看账的水准是府里头最好的,”杨氏说着带了几分自豪的欣慰,“我的意思也是让你看看。”

管沅翻看了一阵,又拧眉细思了一会儿:“我觉得,是收受贿赂的账册。”

杨氏大惊:“收受贿赂?”

“娘亲别急,不是祖父收受贿赂。你看这上面的东西,这些都是贡品,我们定远侯府哪能接触得到。定是和宫里头有关的人——兴许是祖父发xiàn

了旁人收受贿赂的罪证,然后有人想要销毁,”管沅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娘亲,换个地方把它埋好,这么重yào

的东西,先不要让它见天日。有些事我要确认了,才能告sù

您答案。”

杨氏连忙点头:“好,我把它埋好,我这就去埋,亲自埋。”

管沅看着母亲离开,深吸一口气,按着心口喘息了半日,才把灵修叫进来:“给靖恭坊传信,就说我要见靖安侯世子!”

夜幕低垂,得了消息的盛阳,出现在含露居书房:“阿沅,怎么了?”他走过去抚了抚她的发,担忧地问。

还在锦衣卫衙门,他就听闻管沅找他,但是他派去在近旁保护她的护卫又说她没有事,倒让他着急了大半天。

管沅给了他一张雪宣,上面写着她后来默出的部分账册内容:“你还记得这几件东西吗?”她伸手指了指几件东西。

盛阳脸色微变:“前世明年春,太后娘家寿宁侯府被查出这几件东西,因为都是大内之物,寿宁侯入诏狱受拷问。从此太后成了强弩之末,失去了内宫大权。当时这个案子颇多争议,因为只要太后赏赐,这些东西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寿宁侯府。寿宁侯如果想要这些东西,和太后打一声招呼就好,没必要如此冒险。”

管沅似乎陷入回忆之中:“我记得,那是我出嫁前的事情,当时我刚到京城待嫁,就听到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所以才记得特别清楚,”管沅顿了顿,低头看着雪宣,“如今这几件东西出现在一本账册中,而这本账册到了我祖父手上,武康伯府的人想要销毁账册——”(未完待续……)

135 借刀

盛阳一惊:“你的意思是,武康伯府的人嫁祸寿宁侯府,欲夺权于太后?”

“的确不无可能,太后失势,便是杜贵妃掌权,武康伯府从中获利不小。而一切的根源,就在这本账册,”管沅轻吸一口气,说着自己的推测,“武康伯府仰仗太后的关系,收受了不少贿赂,有一小部分,被杜思用来反嫁祸于太后。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也只有杜思,能狠的下手做这些事。

“的确是狠贯后宫的杜贵妃,才会有的行事风格,”盛阳语意森冷,“现在揪出这个案子的前端线索,也许就能阻止了。”

“这个案子,此生定然不会发生,但是,这本账册能给我们带来多少价值?能帮我扳倒武康伯府吗?”管沅凝神细思。

盛阳突然意识到什么:“阿沅,既然账册是从你祖父那里拿到的,你祖父到底知dào

多少东西?”

“人已作古,也只留下这么多线索,”管沅神色黯淡,“剩下的都需yào

我们去查。”

“不,我的意思是,你祖父的身故,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是不是因为你祖父查出了武康伯府的罪证,他们才要杀人灭口?”盛阳蹙起剑眉。

管沅陡然沉默。

祖父查出武康伯府的罪证,所以才被杀人灭口?

“阿沅,我担心你的安危,”盛阳难以抑制自己的恐惧,将她拥入怀中。“你现在查到这些事,会不会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要不,你找个什么地方躲一躲,不行也不妥,或者假死?假死已经用过,他们势必会怀疑……”

“我没有事,”管沅感受到他的担忧,回手反抱他,“我已经叫母亲把账册埋起来了,地点在……”她轻声告sù

盛阳。“如今就三个人知dào

。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为祖父报仇雪恨。”

刘瑜的野心,武康伯府的罪证,定远侯府的前途。

所有的一切渐渐清晰。

而她行走在这根根错综复杂的丝线上的,每一步都不能错。

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更莫提走到彼岸解决一切。

可是她也没有退路。

武康伯府没有拿回自己的罪证。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而如今的形势,对武康伯府也很是不利,他们怎么会坐以待毙。

针对她的刺杀。一次不成,想必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早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会退缩?

盛阳忧心忡忡地低头,凝视执着却淡然的她:“也许正如你所言,事情远比我们所知的要复杂。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走到如今这一步是有多不容易……”

“我不会轻举妄动,虽然我们有证据在手,只要刘瑜能压下来,就没有用。所以此事只能慢慢谋划,好钢用在刀刃上,这是扳倒武康伯府最后的一步。”管沅分析。

“自然要慢慢谋划,”听管沅这般说,盛阳才放心些许,“有事就找我商量,我不许你一个人冲在前面,知dào

吗?”

“我今天不是就找你商量了吗?”管沅轻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同样我也不允许你瞒着我擅自行动呀。”

盛阳满yì

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这就乖了,以后碰到这种事要躲远一些,凡事有我。武康伯府收受贿赂、贪墨宫中钱财的事,我会查清楚,现在武康伯府很关心这份罪证,只怕都在盯着你们,你们查太危险了。”

管沅闻言,知dào

盛阳所说有理,便点了点头:“也好,你查证也要隐蔽,不要打草惊蛇,慢慢来。”

夏日蝉鸣阵阵,定远侯府的花厅里,管沅端详着面前的琉璃屏风。

“你又上哪去淘了好货,一共几架?”管沅好奇地问大表哥杨安。

杨安做了一个“六”的手势:“一共六架,造型图样有些不同。至于淘货的地方,你猜猜看?”

“我猜肯定是南京一带,要不就是福建,”管沅摇着白玉骨扇,站在屏风前赏鉴,富春山居图,色泽瑰丽,堪称佳品,“该不会是浙江一带吧?”

“的确是浙江产的,但是货在廊坊淘的,你眼睛还真是毒。”杨安冷哼一声。

“我什么时候看走眼过!”管沅自信地拍拍手。

杨安却突然严肃起来:“听说你最近让表弟去打通焦家的关节,你这算不算看走眼了?”

管沅一笑:“怎么,哥找你帮忙了?”否则杨安怎么会知dào

,管洌要在焦家下功夫。

“你纯粹就是胡闹,到底是你心胸宽广得不像话,还是你有什么特殊目的?”杨安蹙眉而问。

“我没什么特殊目的呀,”管沅巧笑嫣然,“就是让武康伯府和焦家对上,仅此而已。”

“你还放的下恩怨理睬焦家?”杨安看怪物一般看着管沅。

管沅不以为意:“有什么放不下,我不见得能看上焦家的行事作风,但是焦家有我需yào

的东西,我自然就会去拿。你没听说,武康伯府最近在文臣里面很不对付吗?如果不是我透了一星半点内容给焦家,也不会有这个效果。再说,昔日元宵节纵火案,是我把真凶是管洛告sù

了焦家,否则他们也不会帮我传那么快。”

“差点忘了你元宵节的手笔,”杨安冷哼着摆摆手,“这样说来,你行事也算不拘一格,倒没有所谓正道人士的酸腐。”

“能达到目的,我为什么要走弯路?”管沅满不在乎地回问。

杨安挑眉:“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管沅肯定地点头,“我把此事交给我哥,他倒是惊讶了许久,看来他还没能体会我这么做的苦心,大表哥你得点拨一下他。”

“你是说永国公府?”杨安揣测。

“正是,永国公府可是对付刘瑜的好助力,不用白不用,但我现在就是担心我哥接受不了。”管沅叹息。

杨安摇摇头:“你想表弟接受,只怕还得过几年。你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表弟这个人,认死理,不像你不择手段。”

管沅拎着团扇回到座位上:“我从前也是认死理,人是会变的,你不劝他,再过三十年也未必能明白。”

“永国公府对你的战略布局就这么重yào

吗?”杨安抬眼。

“重yào

,永国公府的消息网,比定远侯府厉害得多。先头不少事,我都是靠柏柔嘉提醒。”管沅据实以告。

杨安蹙了蹙眉,旋即又舒展开:“也罢,你就是麻烦!”

“我一定也不麻烦,是这个时局麻烦,”管沅好笑,“才这么点事你就嫌烦,往后入阁拜相呢?那不是有数不清的事?”

“我为盛天昭一大哭,娶个你这样的女人回去,天天说教都能把人烦死!”杨安鄙夷地一撇嘴。

管沅清楚大表哥一日不和人斗嘴就会死,浑不在意:“你为他哭罢了,他兴许还在笑。况且,说教是针对不明事理的人的点拨,要是遇上明白人譬如靖安侯世子,我可能就不需yào

说教了。”

“女大外向,到时候我要看看,盛天昭到底需不需yào

说教!”杨安轻哼。

六月酷暑炎炎,杜思神色却如十二月的冰霜。

“居然还没找到,真是废物!”杜思一推手将整排书全部打落地面。

“姑娘息怒,”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刚忙出声,“如今我们的人手实在不足——”

“借口,全部都是借口!之前人手那么充足,怎么还是没有找到!”杜思恨声质问。

丫鬟跪下自责:“都是我们顾忌着那个管事,怕只要动了他,就会有人告密,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姑娘放心,现在那个管事已经死了,兴许就没人知dào

那份罪证的存zài

了!”

杜思恼怒不已:“祖父和父亲做下的蠢事要我来善后!真是好样的!要不是他们拖累,我早就成功了!一个个都不省心!”

简直是猪一样的队友!

“姑娘,您还是先担心刘公公派下来的任务吧,这个比较紧迫。”丫鬟劝道。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杜思撑在桌面上的手抓紧了散乱的纸张。

午后的含露居有些燥热,管沅和柏柔嘉坐在书房的纱窗下对弈。

“我听说,武康伯府又被你逼到死胡同里了?”柏柔嘉笑问。

“柏姐姐说笑了,这就能逼到死胡同,那么杜思就不是杜思了。”管沅没有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

柏柔嘉摇摇头,落下一子:“你连焦家都愿意接近,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评价了,或许你这也算出奇制胜。”

“是呀,谁能想到我居然不在意昔日恩怨,但说来也没什么恩怨,不值得我介怀这么久。”管沅淡然回答。

黑白棋子杀得七零八落时,灵均走进来禀报:“姑娘,二太太来了。”

管沅这才想起,自己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二太太梁氏了。自从不去给二太夫人请安,又抓了那几个对分家颇多微词的人杀鸡儆猴,后院如今安静了不少。而二太太梁氏,也许久未见了。

“请她到宴息室看茶,”管沅转头对柏柔嘉歉意一笑,“柏姐姐稍等。”(未完待续……)

136 偷换

宴息室里,梁氏捧着茶盏默默地啜饮,很端庄的大家闺秀风范。

管沅走上前行礼:“二婶母,不知有何事?”

梁氏有些为难地笑:“沅丫头,本来不想麻烦你,但是,我一时间又找不到别人可以帮我。”

在管沅的印象里,梁氏鲜少找人求助,如今开口,定是真的没办法了。

“二婶母请说,我一定尽lì

而为。”管沅诚恳地表明态度。

毕竟曾经,管洛栽赃于她,而梁氏没有偏帮管洛,反而解救了她。

现下梁氏求她帮忙,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还是分家的事,简姨娘乔姨娘倒是安分了,可是殷姨娘——这些事我摆不平,所以还得麻烦你出手。你去给他们一个说法,息事宁人了罢!”梁氏叹息一声,似乎很是心烦。

“殷姨娘?”管沅明白得很,殷姨娘和那两位不是一个级别的,难搞定得多,“好,我这就跟您过去。”

统统都解决了,爽爽快快分家才好,否则有个管洛在那,二房始终都是拖累。分家以后,丽妃也没了赏赐她的由头。

带了灵均,跟随梁氏走到二房所在的院落,管沅刚拐过回廊,就感到颈后一阵酸痛,直直晕倒下去。

闭眼前,她只看到梁氏叹息的神情……

柏柔嘉在含露居的书房里来回走动,很是焦急。

“柏姑娘,没有人知dào

姑娘去哪了。二太太说姑娘走到半路,说要回来拿东西。可是,可是接着就没有任何消息了!灵均也不见了!”灵修急的满头大汗。

柏柔嘉愣了片刻:“出事了,你赶紧通知定远侯府的人,去找你们家姑娘,估计已经不在府内。然后派人去找灵均,她可能在府里头某个角落,也可能和你们家姑娘在一起,快去!我先出府,也让人去找。”

灵修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锦衣卫衙门。盛阳听了宁护卫的回禀,蹙起了眉头:“告sù

靖恭坊,拷问二太太;你派人分别追踪杜思、丽妃、焦家的所在,务必尽快找到她在哪。”

宁护卫连忙答yīng

着下去。

盛阳起身下令:“调南镇抚司出动!”

京郊民窑。烟气熏天。

杜思伸手拍了拍昏迷中的管沅的脸颊。骂了一声:“蠢货。这样的地方破败不堪,看着也不像皇上会来的地方!”

“那您再换地方就是。”带管沅来的人连忙低头认错。

“听说丰台有一个烟雨阁,就去那里吧!”杜思下令。

马车里。一个丫鬟掐着管沅的人中,将她弄醒。

管沅猛地一睁眼,入眼是一辆看似平凡的马车,眼前女子不是柏柔嘉又是谁?只是她换了一身丫鬟装扮,看上去有些不协调。

“你怎么在这,这是哪?”管沅低声问,才发xiàn

自己手脚还被束缚着。

“杜思绑了你,不知dào

要做什么,我听到什么皇上,还有烟雨阁。我是追踪杜思的踪迹追到接头地点,才找到你,然后扮成丫鬟混进来的。咱们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柏柔嘉低语。

柏柔嘉一直在关注杜思的行动,因此追过来没有费太大功夫,就是时间上慢了一些。

永国公府的消息网,一直都不弱。

“马车还在行进中,怎么逃?”管沅蹙眉问,“灵均呢?”

柏柔嘉往旁边一努嘴,灵均也被绑着,在昏睡中。

管沅咬了咬牙:“我先装睡,等到了目的地再谋划。”

“也好,我已经通知了定远侯府的人找过来,他们应该很快。”柏柔嘉点头。

柏柔嘉一路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周边环境,只见马车突然行驶进了一片树林,在林子里拐了几个弯,车辙渐渐隐去了踪迹。

“他们把痕迹都销毁了,真是太谨慎了!”柏柔嘉握拳。

“不谨慎,也不是杜思了。”管沅倒没有十分意wài



柏柔嘉从脚上解下一把匕首,藏在管沅身后:“以防万一。”

管沅点点头:“柏姐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只怕今日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我想不明白杜思要做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把我带走……”

“多想无益,见招拆招。”柏柔嘉坚定地握住管沅的手。

又过了一刻钟,马车缓缓停下。

前方马车里的杜思走下来,头上多了一顶帷帽,轻纱遮住容颜。

“通知马公公了吗?”杜思冷声询问。

“已经通知了,皇上半个时辰后到。”

管沅和柏柔嘉对望一眼,心中越发疑惑杜思想做什么。

为何与皇上扯上了关系?

“先把人抬进去。”杜思吩咐。

几个丫鬟和柏柔嘉一起把管沅和灵均抬进了烟雨阁。

柏柔嘉进门前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只看出这是个有格调的酒肆,其余一概不知。

譬如,杜思在烟雨阁一共布置了多少人,是不是有什么暗道机关?

她愈发担忧起来。

宽敞的雅间内,管沅趴在榻上一动不动,灵均则躺在一旁的地上,而柏柔嘉和另一个丫鬟负责看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是黄昏时分。外间隐隐传来喧闹之声。

管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细细听着各种动静,没有发xiàn

任何逃生的机会。

盛阳知dào

她出事了吗?会来救她吗?来得及救她吗?

她心中的忐忑,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寸寸在加深。但是她明白自己必须压制,自己不能害pà

。一旦害pà

了恐惧了,就无法冷静地思考,很可能断送了最后一分生机。

如今的情形,她似乎不能只是奢望有人来营救,她必须自救。

柏柔嘉把匕首藏在了她背后,只要她反手一握一用力,就能割开帮zhù

她的绳索。

屋子应该是有窗户的,方才她被人抬上来的时候,数了阶梯的数目,应该是二楼,好在不算太高,但要从窗户下去,只怕没那么容易。另外窗下也可能守了杜思的人?

再就是,杜思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目的又是拿她做什么?

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男子端了一碗水进来,又把枚丹药放在桌上:“喂她吃下去!”

另一个看守丫鬟眨了眨眼:“那个丫鬟怎么办?”

“只叫你喂那个姑娘,谁叫你管丫鬟了!”男子凶神恶煞。

柏柔嘉只觉得不是好事,很自觉地上前端了碗拿了药,去喂管沅吃药。

看守丫鬟被男子吼了一句,也不敢回嘴,恭敬地站在那,直到男子走出房门。

管沅听到门关上,然后是水放在唇边,却并没有让她喝下去。

“割开绳子!”柏柔嘉低声道。

都已经喂药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管沅反手一动,拿着匕首隔开了绳子。

“哎,你过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柏柔嘉突然对那个看守丫鬟招呼。

看守丫鬟走过来,还没看清楚情况,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她脖子上:“你要是敢出声,我的匕首就会刺破你的喉咙!”

管沅从床上快速起来,逼迫丫鬟与她互换了衣裳,柏柔嘉则拿着捆绑管沅的绳子绑住了那个看守丫鬟。

两人直接把药喂给了她,然后封住她的嘴不准她出声。

丫鬟挣扎不动,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但是管沅明白,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而是生死存亡之际。

她用匕首割开捆绑灵均的绳子,把灵均唤醒,仔细嘱咐了一通,交待了方才发生的事。

“我已经猜到几分,柏姐姐你呢?”管沅语意森冷。

“我也猜到了几分,但是还需yào

验证。”柏柔嘉也神色冷肃。

“我们现在各回各位,灵均你拿绳子绕着自己,假装还没被松绑,还没醒过来,”管沅吩咐,“柏姐姐,你等下掩护我,我怕他们认出我来。”

一盏茶后,屋子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床上的“管沅”发髻散乱,被遮住了容颜。

而管沅重新梳了头,放下额前的发遮住面容。

方才送药的男子又进来了,看了一眼榻上扭动的女子:“她醒了?”

“刚才喂药的时候醒了。”柏柔嘉恭敬地回答。

“你们都跟我出去。”男子吩咐。

管沅低着头走在最后,心中暗道:灵均,只能靠你了!

柏柔嘉和管沅出了房门,先装模作样说要去吃饭,闪进烟雨阁后院,便见着后门突然打开。

管沅一拉柏柔嘉,将两人身形掩在两座房子之间,借着昏黄的暮色,看清来者。

“是皇上。”管沅低语。

“你确定?”柏柔嘉难以置信。

“我在大同见过皇上,是皇上亲自给我和盛世子宣的赐婚圣旨。”管沅肯定地说。

柏柔嘉叹息一声:“幸好你逃出来了!”

“不,杜思的意思,没有这么简单。”管沅冷笑。

“怎么说?”柏柔嘉不解:难道杜思不是想让皇上玷污管沅吗?

“他们为什么要抓灵均?因为灵均是见证。只要让灵均见到皇上,是谁做的又怎样,灵均都会以为是皇上做的。皇上虽然荒诞,但从来不是逼迫良家子的人,更不会对我下手,杜思没法逼他。”管沅叹息。

柏柔嘉更是惊愕:“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让事情变成——”(未完待续……)

137 噩梦

“真zhèng

会与皇上欢好的人,只会是杜思,”管沅唇角隐现若有若无的嘲讽,“杜思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何况杜思也不确定我有没有攀龙附凤之心,假如我有,杜思这么做岂不是正合我意,她怎么可能冒险?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我被一些不堪的人玷污,而我药效发作,事后我定会羞愧自杀,那样又何来定远侯府与靖安侯府联合一说?灵均恰好以为是皇上做的,事后会把‘真相’告sù

盛世子,以此挑拨皇上与盛世子的关系。”

“她心思真是歹毒!”柏柔嘉恨恨咬牙,几乎要被恶心得反胃。

管沅摇摇头:“不歹毒,她就不是杜思了。正因为灵均是最重yào

的见证人,他们不会对灵均动手,我才放心把灵均留在那里。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御驾进了烟雨阁,后院里一片寂静。

柏柔嘉来到马厩前:“你会骑马吗?”

管沅摇摇头:“骑马虽然最快,可是我不会。”

“我没学过骑马,驾车只会皮毛,你要是不怕死,咱们就选马车吧?”柏柔嘉有些无奈于自己拙劣的身手。

“选马车吧,尽快出去给他们报信才是,”管沅有些好笑,“柏姐姐,既然上天让你把我救出来了,我相信你也能带我逃出去。”

柏柔嘉看了看管沅,语气真挚:“沅妹妹,能被一个人相信,其实很幸运。”

管沅笑着拉了柏柔嘉上马车:“煽情的话回去再说!”

马车出了烟雨阁。朝北向永定门驶去。

柏柔嘉不熟悉车驾,速度不快。

这一番逃脱,着实难为了两个大家闺秀。

两人虽都是将门出身,但本朝礼法约束甚严,她们都没有习武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烟雨阁,他们先前所在的雅间内,烛光摇曳,歌轻舞漫,气氛柔旎。

灵均早被人“拍醒”,此时此刻被封住了嘴。扔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眼前曼舞的女子——

不是杜思又是谁?

至于榻上的“管沅”,早被人用放下的床幔遮住,看不见形迹。

可是,她居然听到大家把那边在观舞的男子叫做“皇上”?

灵均睁眼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果然是皇上无疑。

大同云冈赐婚的时候。她陪同在侧。自然记得那位轻佻的白衣公子的模样。

可是皇上为何来这,又是为何要做出此等荒诞怪异之举?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有人在灵均脑后一拍。她再次昏睡过去。

皇上和杜思退出屋子,方才送药进来的凶恶男子大步上榻,迫不及待地将榻上的女子松绑:“小乖乖,大爷等你很久了!”

榻上女子早因药效发作燥热难耐,挣扎了许久,此时束缚刚被解开,她就像沙漠中的行人看到甘泉一般扑上凶恶男子的身子。

还有几个男子紧随凶恶男子其后,也闯进屋子。

“看这孟浪模样,这贱人喂了多少药?该不会我们几个都喂不饱吧?”一个瘦高男子邪笑。

“你对自己的家伙这么不自信?”另一个壮实男子捅了瘦高男子一拐。

几人一阵哄笑,一边说着混话一边凑上前去,屋内即刻干柴烈火。

突然间,那些男子的肆笑戛然而止。

“草!不是那贱人!”

“这,这不是……”

“糟糕,给那贱人跑了!”

“还不快去追!”

一时间人仰马翻,报给杜思的人刚到门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敲门,突然门被打开了。

“你想进宫,先把你的野心收起来!”皇上冷冷地走出房门。

杜思恼恨地追出来,就听到下面人的回禀。

“什么?人早就跑了?蠢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守不住!还不快去追!”杜思也无心思管皇上了,连忙去追管沅。

最先赶到烟雨阁的,是带着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盛阳。

烟雨阁看见一整片的飞鱼服,什么都不敢说,窝在一旁任锦衣卫搜查。

盛阳左手握着绣春刀一间间房破门而入,可是都没看到管沅踪影。

宁护卫追在盛阳身后,看着越来越焦急近乎癫狂的主子,连声劝慰:“世子爷,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冲到二楼的一处雅间前,盛阳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到里间地板上散落的衣衫,整个人如遭雷劈,定在门口,呼吸几乎停滞。

他认得阿沅的衣衫。

素白的孝服,那天扮鬼之后,他还命人准bèi

了一套新的外衣,让她换下以免惊吓到旁人。

地板上素服散落,似乎就是阿沅所穿的样式。

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走入寂静一片的厢房。

他害pà

看到他所不能承shòu的一切,看到会让他痛苦一生的结果。

右手握拳,骨节发出可怖的脆响声,盛阳锐利的双眸此时血红血红的,就像一对弑血的刀,直直盯着地上散落的素白衣衫,眼神却是那样空洞。

是他没有保护好阿沅,是他!

是他给她带来了危险,若非与他的亲事,她又怎么会被杜思忌惮以至于要让她生不如死!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无能是他来得太晚了是他让所谓孤煞成了诅咒在夺去她的生命夺去她的一切!

可是她呢?

不,这种时候他不能就这般意志消沉下去,如果连他都放qì

了,那她又该怎么办?

他失魂落魄地冲进雅间。

就算她真的被伤害,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守着她到最后。

他不会放qì

她,不会!

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不重yào

了……

“你们全都不许进来!”盛阳声音沙哑地吼着,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qì



他必须保全她的名声。

进到房间的那一刻,闯入他眼眸的是榻上的一片狼藉。

他的心沉到谷底,似乎再也没有了跳动的活力。

然而下一瞬,他看到榻上女子的脸,突然激动得快要大笑出声。

是呀,她是阿沅,是聪慧绝伦的阿沅,怎么可能有事,怎么可能有事!

盛阳冲出雅间:“追!”

他必须尽快找到阿沅,必须!

他害pà

自己再晚一点,那样比窒息还痛苦的噩梦,会全部变成现实。

丰台去往永定门的路上。

管沅扒着马车抬头仰望星空:“方向没错,只不过还不知dào

有多远才到永定门,还有就是,这个时间,只怕城门已经关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暂住一晚,否则赶到永定门也是枉然。”

柏柔嘉用衣袖抹了抹额角淌下来的汗水,赶车不熟练,让她很是吃力:“沅妹妹你决断就好!”

管沅略思索了一下计划,然后和柏柔嘉把马车在路边停下,又搬了些树桩、石块上车以加重重量,确保车辙和之前差不多深浅,一扬马鞭让马车驶走。

柏柔嘉又用匕首在树干上刻了一个小小的记号,用于联络永国公府的人。

“那边有村落的亮光,我们过去看看。”管沅挽着柏柔嘉的手向东边走去。

走了将近一里地,管沅轻轻喘息:“看着近走起来远,我们两个大家闺秀,出了府什么都干不成!”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了!”柏柔嘉也好不到哪去,“我们去旁边的麦田里休息一下?”

“你不怕有蛇?”管沅惊问。

“还有这种情况……”柏柔嘉完全没想到。

“我小时候经常来田庄消夏,一些基本的东西我还是知dào

的,”其实都是管沅在庐陵知dào

的,“去那边的树下。”

夏夜无风,闷热非常,两人走得满头大汗。

此时靠在树干上,管沅气息微微平息:“杜思应该已经追出来了,如果等下被他们发xiàn

,你先逃。她针对的是我。”

“胡说什么,我今天既然把你救出来了,就不会再看你被她迫害,别说什么逃出去当证人一类的托辞,我说的话,定远侯府也不会相信,说不准还以为我是杜思的帮手呢!”柏柔嘉苦笑。

管沅握了她的手:“柏姐姐,其实你的心思我都知dào

,只可惜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帮你……”

柏柔嘉摇摇头:“别说这么生分的话。我的心思,我明白这辈子是实现不了的了,也不再奢望什么。我承认,一开始我接近你,是为了你哥。但现在不全是了,沅妹妹,我是真心地欣赏你,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和朋友。”

“柏姐姐,”管沅拽着柏柔嘉的手,神情有些飘渺,“你也是个值得信赖值得托付的朋友和伙伴。如果不是你,大约我现在已经死了吧……”

一阵静默过后,远处陡然传来喧嚣。

管沅和柏柔嘉齐齐望去,只见一片亮光迅速地朝她们这边移动。

“是谁的人?”管沅转头询问柏柔嘉。

柏柔嘉茫然地摇摇头:“不清楚,太暗,离我们还有些距离。如果是杜思的人,该怎么办?”

管沅顿了顿:“躲总躲得起,我们先躲起来,看清楚来者是谁,再决定如何。”

柏柔嘉点点头,立kè

在背后的树干上又画了一个永国公府的联络标记,然后便和管沅往一片草地上走——草地比土路更能遮掩脚印。(未完待续……)

138 临死

一刻钟前,去往永定门的路上。

杜思的手下沿着车辙,一路追着。

“再快一点!定远侯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上次居然让我们全军覆没,可知管沅手下,还是有不少能人。”杜思坐在马车里吩咐。

“姑娘,前方好像有一辆马车。”一个手下回禀。

“还不赶快追上去拦下来!”杜思似乎舒了一口气。

一行人追到马车附近。

“姑娘,我们被他们甩了!”那个手下跪在地上,一脸哭丧的模样。

“废物!”杜思亲自跳下车,一脚踢在手下的胸前,冲上去看到马车里都是各种压重量的杂物,诸如树枝石块一类,面色又白了几分。

居然用这种方法将他们甩了!

管沅,我昔日果真小瞧了你!

杜思咬牙切齿:“倒回去找,就不信她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大本事!”

一行人沿着车辙回溯来路,远远望见旁边的麦田附近隐现火光。

“姑娘,那边有火光闪现,人数不少,会不会是管姑娘?”手下指着那片火光问。

“你带一队人过去,若是她就开打,我们看到开打,自然会追过去。”杜思吩咐。

立kè

有一支队伍朝火光处行进。

而此时火光闪现处,柏柔嘉和管沅自草地旁走了出来。

“姑娘,我们是沿着记号一路追过来的,”永国公府的人上前给柏柔嘉行礼。“幸而姑娘安然无恙,世子爷听说姑娘以身涉险,差点没……”

“我哥又发火了?倒是苦了你们底下人……”柏柔嘉叹息一声。

永国公世子柏应嘉在外是能屈能伸的主,对内可没那么好脾气。

管沅看了一圈永国公府的人:“此地不宜久留,等回去了我亲自向永国公世子赔罪,劳烦贵府实在过意不去。”

“沅妹妹又说哪里话,此事自有我一力承担。我们先找个安全地方,虽说现在人多,但保不齐杜思人更多。”柏柔嘉赞同地点头。

一行人正要向远处的农庄走去。

新月升起,夜色一片迷蒙。

永国公府的人突然来报:“后方突然来了些好手。恐怕是武康伯府的人!”

管沅凝眉:“杜思追上来了。”

“你们赶紧拒敌。不要透露找到我们了!”柏柔嘉吩咐完,拉着管沅的手,“我们赶紧走!”

管沅二话不说和柏柔嘉一起向前跑。

然而没跑出半里地,杜思的马车就追上来了。

“你们也太幼稚了。两条腿跑的能比四条腿快?”杜思冷冷的讽刺从脑后传来。

管沅机警地拉着柏柔嘉闪到附近的树后。回过身来就看见杜思的马车正是冲她们刚才所在的方位撞来。看这情形,只怕想把她们撞成肉泥。可惜如今她们躲到树后,杜思的歹毒心思倒是没有得逞。

杜思从马车上缓缓步下。在这般郊外乡土之地,她一身罗裙宛若天仙,丝毫不减绝美气韵,一声娇笑:“管沅,我昔日真是小瞧了你,居然连永国公府也听你差遣,我还以为,永国公府与定远侯府该是仇敌呢!”

“没有永远的敌人,自然也没有永恒的朋友,”管沅明白事已至此,正面交锋是避不掉的了,右手在背后暗暗准bèi

好匕首防身,“杜姐姐昔日与我的情意,今日也当一笔勾销。”

“昔日情谊,”杜思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也罢,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认为那是什么情谊。不过都是交yì

罢了!”

管沅也不争辩,有些情谊是真情意,历经磨难才会历久弥坚,譬如她与柏柔嘉。

有些情谊也就是点头之交,利同而聚,利尽而散,譬如她与杜思。

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杜思是什么人,所以早就做好准bèi

,会有今日,因此并不曾有多少可伤怀的。

她所关心的,是今日会遇到什么考验,杜思手下的强兵?还是其他手段?她可记得杜思还是个用毒高手。

“其实,你何必与我为敌,你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可是选择了与很多人为敌。”管沅幽幽地说着,有些想要拖延时间的意味。

永国公府的人手在这,着实不够用,最好能等到其他救兵。

“那些人都不重yào

,他们不会成为阻拦我的利器!”杜思很是自信。

管沅摇头:“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人,往往是事情的关键。今天你既然定要我死,那么我也想死个明白,你可否告sù

我几个答案?”

杜思没有回应。

管沅也没有理会杜思是否回应,深吸一口气问道:“我祖父,是你动的手吧?”

“是。”杜思回答得很爽快。

“你杀我,可是怕靖安侯府成为定远侯府的靠山?你们想拉拢靖安侯府?”管沅又问。

杜思叹息一声:“看你如此蠢,谅你将死,有些事我就给你一些点拨。管沅,你是定远侯府唯一的利用价值。仁和大公主选择你,靖安侯府选择你,出发点都是一样的。与其到时候眼睁睁看着第二个焦婉妍出现,你倒不如早点解脱。你以为自己嫁到靖安侯府就能妻凭夫贵?他们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多谢杜姑娘提醒,这些我一早就明白,”管沅微笑,“那杜姑娘呢,你的利用价值,兴许比我高的多吧?谁又会这般利用你?”

“你!”杜思有些恼恨,“也罢,今日就是你死期,你也没机会看到我母仪天下的日子了!”

话音未落,杜思手中十字弩举起,利箭射出,直奔管沅要害而去。

方才与杜思说话期间,管沅一直注意着情况,十字弩一举起,管沅就拉着柏柔嘉往旁边闪,险险避开。

“你快跑,去搬救兵!”管沅猛力把柏柔嘉推向黑暗。

十字弩再发一箭,朝管沅心口射去。

这次管沅没能避过,利箭射中肩胛。

蚀骨锥心的剧痛瞬间暴发,冲力使管沅站立不稳,直直跌坐在地。

额间冷汗直下,濡湿了她额前放下的发。

杜思缓缓放下十字弩,唇边挂着释然的笑,步步生莲般走向管沅。

“肉体凡胎,从来都这么脆弱,”杜思轻轻叹息,盯着管沅惨白的脸,唏嘘了一句,“可惜了,娇生惯养的你,本来是如花似玉——可是管沅,你是我前进路上的障碍,还有危险。”

管沅没有回应,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僵硬了。

“箭上有毒,你大约还能撑个把时辰,”杜思的语气恢复冷硬,“账册在哪?”

管沅依旧无动于衷。

“你若想要解药,只需告sù

我,账册在哪,被你们拿到了是不是!”杜思忽然蹲下,伸手捏住了管沅的下巴。

管沅的美眸怔怔看着杜思,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气。

杜思捏着管沅的下巴,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她讥讽一笑:“既然你不知dào

账册,你的命留着也没有价值了——”

旋即匕首刺进心窝,杜思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喷溅而出的鲜血,和管沅握着匕首几乎青筋暴起的纤手。

不远处爆fā

的新一轮的厮杀,声势震天;新加入的战斗的队伍,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管沅用尽自己最后的力qì

,将匕首拔出,又在自己认为可能偏离的位置再补了一刀,血如泉涌,染得管沅双手一片血红。

“你的命留着,才没有价值……黄泉路上多寂寞……杜姐姐你陪我可好……”管沅声音涩然,“生不能同他为国除害,不能帮他解救家族……死也要带走你这个祸患,帮他清路……”

杜思的手下都惊呆了,正欲上前救人,愤nù

得就要杀掉不远处仍把匕首捅在杜思心窝的管沅,来者已经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阿沅!”熟悉而疯狂的怒吼传来,下一刻,管沅虚弱的身子跌进她思念已久的温暖怀抱。

“阿沅,你怎么样!”盛阳颤抖地抬起管沅面色如纸的脸颊,锐利的双眸满满都是痛色,逐渐明亮起来的火光,照耀着他眸底的血红,令人一看,就心痛得仿佛被人深深刺伤。

管沅抬起美眸,看着盛阳熟悉的脸庞,凄然的微笑在唇边蔓延开来:“我知dào

你会来,我就知dào

……盛阳,我帮你杀了杜思,是不是对抗刘瑜,会容易一些……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阿沅,别再说了……跟我回去,一切都没事了……”盛阳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似在捧着易碎的珍宝,却是那样沉重。

管沅神色有些涣散,知觉也在渐渐失去,她只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颈间。

“你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伤心……”管沅难过得仿佛窒息一般。

他永远是自己放不下的执念,前世,今生,便是在最后的死亡——

这回,应该没有来世了吧,这个只有他的世界里,她希望他能过得很好,至少要过得比前世好。

能够战胜刘瑜,能够保住家族。

或许,能做千古名臣;又或许,享一世安泰便是最好。

只是她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他又会回到自己的孤独……(未完待续……)

139 疯了

杜思撑着最后一口气,怔怔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有些事才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原来,如此。

原来盛阳的软肋,就是管沅。

她所言管沅的利用价值,盛阳这般高傲的人,压根不会在乎吧。

能为一个女子落泪,盛阳,是真心在乎管沅,是把管沅放在心里最重yào

的位置。

庆寿寺刺杀,她不是输给管沅,而是输给盛阳——

又或者,也是输给管沅,因为管沅能得盛阳付出所有真心,这样出类拔萃的男子的,所有真心。

杜思吐出最后一口气,惨淡而笑。

他们都输了。

她杜思,穷尽一生也没有真心关怀自己的人。

而刘瑜,永远不会知dào

,盛阳的软肋是什么;永远不会知dào

,那场赐婚不是什么政治阴谋,而是两情相悦。

不过现在,赐婚已成空谈,软肋也即将化作尘土。

因为所有一切的核心——管沅,命不久矣。

“我中了杜思的毒,没多少时间……可以捱了,我想我最后的一点记忆里,你能够一直陪着我……可以吗?”管沅美眸带笑,却含着晶莹的泪,像是鲛人泣下的珍珠,光华莹泽,却带着苦痛。

一瞬间的惊愕几乎击溃了盛阳:“不!阿沅!不会的!我即刻救治你!阿沅你撑住!”他发了疯一般抱着管沅踮足而起,风中只留下一句话。“杜思必死!”

没有人能夺走阿沅,没有人!

即便是阎王,也没有这个权利!

阿沅,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你,找回了自己,不要再让我失去,我早已承shòu不起……

阿沅,你不可以放qì

我,不可以!

你怎么忍心把孤独留给我,把一生的怅惘自责。留给我……

阿沅……

京城永定门。锦衣卫的令牌强行开启了紧闭的城门。

骏马飞驰而过,带着近乎绝望的速度。

城门守夜的士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呀,漏夜开门,从来没遇过的破天荒头一回!”

一个士兵抱着胸摇头:“估计是大事。锦衣卫的差事。搞不好哪家人家就要遭殃咯。”

一家药店前。开路的护卫强行撞开了大门。

盛阳抱着管沅冲进药店,将怀中的人小心放在椅子上,转身在药柜里拿药:“生火烧水。快!”

金银花八两,煎汁两碗,入白矾、寒水石、花粉各三钱,石菖蒲两钱,麦冬五分再煎。

他把金银花放进药罐:“怎么水还没开,废物!”

又有人拿了扇子拼命加风,还有人在加炭火。

因为这边动静太大,附近的邻居带了人来查看。

盛阳听到喧闹不耐烦地吼骂:“你们吃干饭的吗,全部轰回去!锦衣卫查案,拦者杀无赦!”

连忙有人唯唯诺诺地下去处置邻里。

所有人都知dào

,自家主子已经疯了。平日盛阳很少责罚下面的人,更没有如此情绪暴躁的时候。

而他们都知dào

,唯一可以让自家主子恢复正常的,便是管姑娘好起来。

他们默默而迅速地做着盛阳吩咐的一切,承shòu盛阳焦急的怒火,大气也不敢出。

熬药的时间里,盛阳小心地剪开管沅左肩已经被乌血染得发黑的衣衫。

昏迷中的她脸色青白,唇色发紫,肩上的毒箭还未拔出。

他凝望着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本是养在深闺的千金,此番遭罪不浅,濒死之际,却仍想着要拉杜思同归于尽……

盛阳蹙着剑眉,咬牙将毒箭拔出,碾碎解毒丹洒在伤口上,再用止血药粉,小心翼翼地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药煎好,他细心地吹凉,喂她服下,才将她转移到自己的地盘,留下人手在药店善后。

西江米巷南边一处三进的宅院,大门漏液打开。

盛阳抱着管沅来到正房安置。

服下解药的她,已经不再冒虚汗,但脸色依旧不好。

盛阳守在她榻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只觉得这样的等待如此漫长。

杜思果然是用毒高手,他把过脉之后,竟也没有一定能救治的把握。主要的毒物是鸩毒,他只得先用解毒丹稳住她的情况,再以药物遏制毒发。

走出内室屏风,盛阳向候在外间的宁护卫下令:“通知靖恭坊,软禁定远侯府二太太;把杜思的尸体放到烟雨阁,她既然喜欢玩这种把戏,那就让她死得其所;武康伯府的罪证全部调出来,我去和李阁老商议,让谁参倒武康伯府;等天亮了,我进宫向皇上请罪。”

调动锦衣卫南镇抚司,利用职权便利办私事,他总得向皇上有个交代。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做法很有问题,可事涉阿沅,他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清晨的皇宫,国师大人寻到一夜好眠的皇上。

“臣夜观星象,发觉了一些不妥之处。”国师大人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令人一看就能相信他的话——

夜观星象,还发xiàn

不妥之处煎熬其中,怎么能睡得好?

而事实上,国师大人被靖安侯世子大半夜地叫起来,嘱咐了一通今天要说什么话,又揣摩了一番皇上的心理,因此才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进了皇宫。

皇上颇感兴趣地倾身而谈:“有何不妥之处?”

“孤煞,”国师大人惋惜地摇摇头,“昨日不知何方妖魔触动了孤煞星,导致孤煞开启,似乎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你的意思是,靖安侯世子出事了?”皇上担忧地问。

“不不,靖安侯世子暗合孤煞而生,他本身就是孤煞,是不会被孤煞影响的,被影响的是靖安侯世子身边的人。但是罪魁祸首,在触动孤煞星的妖魔。本来孤煞星运行平稳,没有被触发的态势,可昨夜一颗流星经过,这才触动了孤煞星。”国师大人解释着。

此时有人来报,说的正是锦衣卫漏夜开启城门一事云云。

而领头的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靖安侯世子盛阳。

皇上刚想细问什么,又有人报靖安侯世子求见。

“果然是孤煞星受了影响。”皇上低语叹息。

盛阳走进乾清宫大殿,即刻跪地请罪:“臣请皇上责罚。”

“你这又是怎么了?”皇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挥挥手,“起来说话,你错处再大也不过如此,朕又没看到天崩地裂,也没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盛阳却依旧不起:“请皇上责罚臣擅用职权。”

国师大人默默站在一旁,垂头不语,腹诽着:若论装忠,没有人比盛阳更高超。假如真这么在意,就不会先斩后奏了。

“你不过开了京城一道门,又不是放入外敌,但你总得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询问。

“臣,”盛阳顿了顿,语气隐忍着悲痛,“管姑娘遇险,事态紧急,臣擅用职权……”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竟带了几分哽咽,不是欲博同情,而是真情流露。

她还生死未卜,也不知他的药究竟有没有用。

若非他的拖累,兴许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成为刘瑜的目标。

此时乾清宫只有皇上、盛阳与国师,并没有刘瑜眼线,盛阳才敢吐露真言,否则若刘瑜知晓他的弱点是管沅,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到时候只怕仙神也无法护佑她平安,刘瑜会死死抓住他的把柄——

这样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但是他对阿沅的情意,是可以让皇上知dào

的,这也是一开始赐婚的由来,是他和阿沅的护身符。

盛阳了解皇上的性格,皇上是个重感情轻法礼的人。对皇上,与其用智取计谋,不如坦白直言。

在皇上眼中,情意是无可厚非的,比起满口仁义道德的酸儒,皇上更欣赏真真切切的人。

因而皇上不待见选秀出身的端庄女子,也不喜欢故作神mì

的大家闺秀,反而流连于风尘民间。

皇上凝眉深思,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转头问一旁的国师大人:“你可知dào

,那是何方妖魔?”

国师大人叹息着摇头:“星象并未明示,不如靖安侯世子详细描述一下事情缘由经过,才好最终确定。”

盛阳佯装不解:“妖魔?”

国师大人遂重复了一遍他的“发xiàn

”,才又问:“世子,管姑娘因何事遇险,如今情况何如?”

盛阳微微低头:“有人对她性命不利,她中了毒箭,如今还——不知dào

是否能解毒,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那就是死。

皇上叹息一声:“天昭呀,朕明白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先找太医救治管姑娘吧。”

“谢皇上恩典!”盛阳沉重地行礼谢恩。

见盛阳出了乾清宫,国师大人才开口询问:“皇上,不做任何处罚真的合适吗?靖安侯世子,会不会恃宠而骄,以后作出更荒诞的事情来?”

自然,这句问话也是盛阳授意。

越多人质疑他,皇上反而会更维护他。

“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有什么绝不能做。放心!”皇上散漫地说着,“来讲讲你从前遇到的奇闻逸事……”又和国师大人谈天说地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未完待续……)

140 报复

六月酷暑,京城的百姓要一碗豆汁,拿着扇子纳凉的闲暇之余,又多了新的谈资。

“你们听说没有,武康伯的嫡长孙女,居然死在丰台的烟雨阁了——”

“怎么死在那种地方!该不会是……”一个中年男子立kè

止住了嘴。

一位老者叹息一声:“谁知dào

呢,不是你怕说,我看还真有可能,正经小娘子谁会去那种地方,据说那天杜姑娘去了烟雨阁,一直待到晚上,谁知dào

晚上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死了!”

“是怎么死的?”另一人好奇地问。

“听说是匕首穿心,血流尽了才死的!这种死法真是残忍,也不知得罪了谁……”那老人唏嘘不已。

“倒是可惜了,听闻杜姑娘可是京中小娘子里的第一人,花容月貌——”一个年轻公子哥无比怅惘怀念的模样。

那中年男子不屑:“瞧这品端,外表清高圣洁如仙,内里和畅春阁的那些风尘女子也没什么两样,稀罕个什么!”

一时间,京中对杜思之死议论不休,甚至波及到武康伯府的名声。

刘瑜坐在宫外的私宅,面前一壶清茶久久未动。

“刘公公,天气热了,清茶太烫,还是换掉吧。”正五品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似笑非笑。

“呵,不过死了一个小娘子,算不得什么大事。武康伯府就要换了?”刘瑜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在认真思考张彩的话。

“武康伯府的灵魂就是杜思。何况,刘公公莫不是以为,杜思死了,这事就结束了?武康伯府如今只怕自身难保。”张彩新近投靠了刘瑜,他善于谋断,又没有太重的身家背景,很得刘瑜重视。

刘瑜摇摇头:“你说的话我自然都明白,不过,武康伯府也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那可未必,总之武康伯府的事。刘公公不要再管了。他们是死是活。对刘公公都没有任何帮zhù

。被武康伯府拖下水,才是头疼。”张彩劝告。

“你让我狡兔死走狗烹?”刘瑜嘴角带笑,却让人看不明白这笑容是褒是贬。

张彩否定刘瑜的说辞:“不,狡兔没有死。只是这只狗。连牙齿都没有了。还可能随时把主人拉下水,怎么能抓到兔子?所以,该换一只了!”

西江米巷。锦衣卫衙门所在的地方。

盛阳处理完公务,到了下衙时分,便来到附近管沅休养所在的院落。

当时选这个地点,就因为离锦衣卫衙门近,若有什么状况也好及时赶到处理。

“她还是昏迷未醒?”盛阳紧盯着榻上面色青白的女子蹙眉。

负责照顾管沅的灵均摇摇头:“姑娘虽没有醒来,但情况也不曾恶化。”

当日把杜思的尸首扔在烟雨阁时,盛阳的人就把灵均也带了出来,如今安置在此处服侍管沅。

“你去准bèi

煎药。”盛阳吩咐完,在管沅榻边坐下,指尖放上管沅的脉搏。

如今她的脉相和症状,又偏向黄藤之毒。

金银花、甘草各一两,大黄一钱,煎服。

盛阳写好药方,交给下面的人去准bèi

,宁护卫就开始回报事情的详细进展。

“杜思的名声已经彻底崩坏,武康伯府的弹劾证据已经全都准bèi

好,只是,谋杀老定远侯一事,证据不充分,现在只能从收受宫中物品这条罪责出发。”宁护卫有些为难。

“除了这条罪责,还有其他的吗?”盛阳显然不满yì



“查出一些私藏杀手、绑架之类的证据,可以弹劾他们欺压良民。”宁护卫补充。

盛阳合上眼眸,半晌才道:“我今晚去找李阁老商议弹劾的问题。靖恭坊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定远侯府二太太很爽快地应了,说自己是为杜思做事,把管姑娘抓出去的,”宁护卫义愤填膺,“说来也是愤恨,他们猜测到管姑娘身边有高手保护,才用这等卑劣骗局。若非管姑娘信任二太太,又是大白天,我们的人不好在定远侯府里明目张胆行走,哪里会出现这样的事!”

“二太太为什么要帮杜思?”盛阳很快发xiàn

了问题的关键。

宁护卫回答:“二太太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盛阳蹙眉:为了丽妃,也在人之常情。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蹊跷,只能等阿沅醒过来亲自审问。

然而倘若阿沅醒不过来,等待他们的就是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定远侯府现在如何?”盛阳有些纠结地问。

阿沅此次遇险,他们大约已经把罪责和缘由怪罪到他了。

他是孤煞,会将所有人一起拖下地狱,没有人不忌讳,没有人不害pà

——

除了皇上和阿沅。

皇上是个性使然,一边痴迷于道法番僧,一边视天道礼法为无物,以惊世骇俗不拘一格为喜好。

阿沅才是真zhèng

的不畏。

当初她不知dào

孤煞是假的,尚且不管不顾,没有忌讳。

阿沅,只有你。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定远侯府一直想将管姑娘接回去,”宁护卫也十分无奈,“说是说府里好养伤,另一方面估计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估计是怕靖安侯世子的孤煞继xù

影响管沅。

盛阳苦笑,这样的情况他也预料到了:“三天,再给我三天,我会把她完好地送回去。”

三天,他会竭尽全力。

他必须治好阿沅,必须让定远侯府看到结果,看到他不是无能,看到他不总是在拖累阿沅。

他会帮阿沅血债血偿。

这个夏天的京城注定不平静。

在盛管联姻、杨石瑞入阁这些重磅消息之后,又发生了杜思惨死、武康伯府被弹劾。

从收受、贪墨宫中御用物品,到绑架、谋害等欺压良民,再到结党营私,武康伯府罪行累累。

结党营私,是盛阳同李阁老商议后加上去的,这是一项嫁祸,为的是扯出武康伯府的根基,拔除刘瑜的一部分势力。

嫁祸的结党营私,牵引线就是杜思本人,利用烟雨阁之死,牵出杜思与多人有秘密往来和交yì



反正杜思已死,死无对证,只要在这些人那里查到相关证据,便足矣定罪。

此事闹得朝野沸腾,更翻出武康伯世子家眷曾经临阵脱逃的旧账,还抓出如今弃官从商的武康伯世子欺行霸市。

一系列罪名狠狠砸在武康伯府头上,武康伯和武康伯世子当日就被下了诏狱。

一同被牵出的,有十数人之多。

办案的锦衣卫如今从属于盛阳手下,大家都知dào

武康伯府和定远侯府不对付,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是上峰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未婚妻,亲属远近,没有人不明白,自然你也没有人会手下留情。

盛阳翻着手中如雪花一样飞来的邸报,正在理头绪,从四品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齐允钧求见。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也就是齐允钧任职之所,专管诏狱。

齐允钧行礼完毕,盛阳就开口询问:“何事?”十分言简意赅公事公办,没有半句寒暄。

一旁的其余锦衣卫,都在心里暗自打鼓。

谁都知dào

定远侯府三姑娘曾经和齐允钧定亲,最后因为焦家的小娘子,两家闹翻退亲。

现在,这两人碰上——

虽说这个情形早就成了定数,靖安侯世子来锦衣卫任职,又是齐允钧的上司,势必会碰上的。

前些日子没人进诏狱,自然两人没有怎么打交道。

如今这情状,也不知dào

要怎么收场。

人言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再加上这一个是皇上的亲表哥,一个是皇上如今第一宠臣,情势就更加复杂了。

预料到即将迸出的烧焦气味,其余人纷纷找借口离开,出去传八卦了。

齐允钧转头看着那些蜂拥而出的人群,不由得摇摇头:“趋利避害的家伙。”

盛阳没有理会齐允钧的题外话,似乎在等正题。

齐允钧这才开口询问:“你真要至武康伯府于死地?”

“一应都是皇上的旨意,我们锦衣卫从来照章办事,何来这种说法?”盛阳面无表情。

齐允钧转头看了看窗外,半晌才苦笑:“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我虽不确定,也能猜到一二。武康伯府是太后远亲,又是刘瑜亲信,你因定远侯府而对付武康伯府,你这是在帮定远侯府还是在害定远侯府?你不怕太后和刘瑜针对定远侯府?”

“这似乎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你以什么身份担心定远侯府的安危?”盛阳冷声回应,“你说有些事你不确定,也能猜到一二——你不确定不了解的事太多,不要以为你猜到什么就是什么。”

对齐允钧,他不想解释太多。

为管沅名声计,那天的事都下了封口令,除了参与其中的几方和盛阳的心腹,其余人皆不知晓。

对于弹劾武康伯府的举动,如今武康伯已经下狱,武康伯府危在旦夕,而所有人都以为,一切会到此为止。

只有他和李阁老知dào

,这只是一个开始,还有更重yào

的罪责,也是最核心最关键的罪责,等待武康伯府招认。(未完待续……)

141 血偿

至于太后和刘瑜——

如果刘瑜还想保武康伯府,在弹劾之际就会站出来阻拦,甚至很可能隐瞒此事不报皇上。

刘瑜如今作壁上观,证明武康伯府对刘瑜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证明刘瑜已经放qì

了武康伯府这颗棋子。

而太后,本朝约束内宫甚严,内宫不得干政,是清清楚楚写在宫里的。

齐允钧惨淡一笑:“是,比起你,我有太多事情不确定不了解。”

“仁和大公主府,也算半个刘瑜的亲信,但你好像还不知dào

刘瑜的态度,你先去自己搞清楚吧!你的职责,是锦衣卫,锦衣卫的职责,是听命于皇上,保护皇上。下去吧!”盛阳说得极其严肃。

齐允钧叹息着行礼告退:“我的职责是锦衣卫,锦衣卫的职责是听令于皇上、保护皇上,却不是让皇上蒙蔽视听。”言罢他转身退出。

盛阳无奈摇头:真zhèng

让皇上蒙蔽视听的,是皇上自己。

锦衣卫的刑罚,从来都令人谈之色变。

杖刑、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等等不一而足。

因此,没有费太大功夫,武康伯就招认了谋杀老定远侯管路一事。

“你们怎么在定远侯府下毒的?”盛阳坐在阴暗的审讯室里,临近屋顶的高窗透进唯一的一道阳光,照在他身上,辉煌之中又带了些许的诡异,与漆黑一片的诏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杜思牵的线,我只知dào

。她找到了定远侯府的二太太,其他的我都不清楚……”武康伯奄奄一息。

“不清楚?那就继xù

上刑,”盛阳冷冷搁下茶盏,转身离去,“审到他知dào

了为止。”

乾清宫内,盛阳把武康伯府一案最新的结果呈给皇上。

皇上初看还不觉得什么:“既然如此,一命偿一命吧,朕倒是没想到,武康伯这么大胆子。”

盛阳恭敬行礼:“皇上,臣以为此事不简单。已故的定远侯。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封的超品二等爵。又有重yào

的官职在身,武康伯居然说杀就杀。朝廷命官、超品爵位之人尚且手刃如此轻易,那对待更重yào

的朝臣呢,对皇上呢?”

这番话让皇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谋杀朝廷命官。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定远侯这种身份的人说杀就杀。下一步岂非要谋反了……数罪并罚。满门抄斩!”

轰动一时的武康伯府大案,短短几日便出了最终结果。

满门抄斩,谁也没有料到。几件宫中之物引发的案子,会牵扯出如此多的猫腻,引发了京中百姓的无数议论。

“你们听说了没有,老定远侯,居然是武康伯府谋杀的!”

“这么大的胆子!这都敢谋杀,那真是活该!”

“你说武康伯是不是不够聪明呀,直接用谋杀,来点嫁祸什么的,岂不是更安全?”

“武康伯府除了谋杀老定远侯,还有那么多罪证,收受贿赂,偷拿宫中之物,结党营私,哪一条都够受了。我看老定远侯是个正直之人,说不定是抓住了武康伯府的什么罪证,才被他们杀人灭口的!”

“很有可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么多隐私勾当,说不定就是被人抓到把柄,要急着杀人灭口。否则,也不会用谋杀这样的手段吧?”

“哎,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锦衣卫诏狱里,盛阳把圣旨放在一旁,没有拿给武康伯。

“最后一次机会,招还是不招。”盛阳语意森冷。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罪证在定远侯手里……是你们拿到了……”武康伯早已奄奄一息。

盛阳摇摇头:“也罢,你不说,或者你不知dào

,我都总能够查到,”他转身离去,眼角带了嗜血的疯狂,“行刑吧!”

血债血偿。

寂静的夏夜,格外漫长。

盛阳将空掉的粥碗搁在床头的案上,轻叹一口气。

绿豆黑豆粥,有利于解毒。

这些日子,他每日亲自喂管沅吃粥服药,然而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今夜是最后一天,明天,他就要如约将她送回定远侯府。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肩上的伤口在渐渐好转,证明身体机能还未完全丧失。

盛阳握着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就这般静默呆滞着,直到明月东升。

“世子爷,您已经连续守了好几天了,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丫鬟们就好。”宁护卫叹息着。

盛阳摇头拒绝:“不必劝我了。”

宁护卫无奈地退下去。

盛阳拆开她左肩的绷带,帮她换药重新包扎。

雪肩在烛光下越发清惑,盛阳情动却无心旖旎。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何这么多解毒药下去,始终没有很大的改善?

他再一次把脉。

如果不是解毒的问题,就是阿沅自身体质的问题。

阴虚肝旺,隐有浊气。

盛阳迅速写下方子,交给底下人煎药:

犀角先煎四钱.羚角先煎四钱.酒沙知母四钱.川贝母杵八钱.生石膏先煎一两六钱.酒炒栀皮三钱.酒炒翘壳三钱.

凝视她紧闭的美眸,盛阳微微叹息。

阿沅,你一定不能有事。

当初母亲离世,是我无力;但如果你也弃我而去,便是我无能了。

翌日清晨,管沅乘坐的软轿停在定远侯府门口,几个婆子抬进府内。

前厅内,管洌神色复杂:“你既然说毒已解,为何妹妹还是没有醒来?”

“我在尝试调理她的体质,”盛阳郑重地回答,“如果管世子不放心,还可以请太医来看。”但是太医的水平,他再清楚不过。

管洌深深看了盛阳几眼:“杜思已死,武康伯府也满门抄斩。何况若不是定远侯府自身有问题,也不会被武康伯府利用;如果不是二太太,妹妹也不会中招。我没有立场再对你要求什么,毕竟,对于你,我妹妹也是自愿的,”他的语气中有浓浓的怅惘,“也许她在选择你的时候,就知dào

了自己要经lì

什么。”他拿出一封信,交给盛阳。

盛阳疑惑地接过。

这是管沅亲笔所书,清丽姿婉的台阁体,清澈如流水。

然而内容却如此沉重——交代身后事。

“这是哪里得到的?”盛阳锐利的双眸情绪翻滚。

“靖恭坊给我的,我妹妹写好了,存放在靖恭坊,并交代若是她出事,就把这封东西给到我手上,”管洌无奈地摇头,“她知dào

父亲心肠比我冷硬,也知dào

母亲性子过于温和,所以她选择了交给我。”

兄亲启

人生在世,多少悲欢。行走于间,无人知晓葬于何方,何时归命。若有不测,亦是天意,无关其他人事。

靖安侯世子,乃吾一生之决定。择此路而行,便定莫测之结局。早有所预,并非偶然。然其亦是无辜,孰愿背负孤煞,凄冷世间,换一世遗憾?

万望吾之至亲,勿以个人恩怨牺牲障目;国之久安,重于一命。从前吾之目光亦狭隘非常,总以个人安危、亲友平宁为足。然今既知,一人一事,皆为虚妄;无举世清明,岂有一人一族之安泰?

莫令追忆,但望前看。

妹,谨上

盛阳捏着雪宣,微微垂眸。

阿沅的苦心……

她就是怕自己出事以后,旁人特别是父母兄长会把罪责怪到他身上,才留此一书。

她始终都在考lǜ

他,始终。

“阿沅就交给你们照顾了,若有什么情况,希望能即刻通知我……”盛阳隐忍着满心的悲戚。

她在知晓他是谁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决心。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够成功改变历史,扭转乾坤。

又或许,能扭转乾坤,却救不了自己的命。

但是她早已准bèi

好了一切。

一人一事,皆为虚妄;无举世清明,岂有一人一族之安泰?

她才是真zhèng

的胸襟广阔,他自觉做不到,至少做不到,去牺牲她,换举世清明。

若阿沅不在了……

前世西北,最后的记忆。

满门抄斩的圣旨抵达西北时,京中的靖安侯府已成了血流成河的废墟。

他左手握着明黄的圣旨,在众人的惋惜声中被送上断头台。

那天的阳光尤其好,没有风沙,也没有雨雪。

他自嘲地笑了。

窦娥冤死时,六月飞雪。

他的死期,靖安侯府的死期,居然是这样的好天气。

天也要亡了他们吗?

还有她,始终是被他连累了的她。

她又经lì

了怎样的最后?

而她始终是不在了,白受了他的连累,步入黄泉。

只是不知,若有来生,她还会记得他吗,会原谅他吗,会选择他吗……

又或许,再也不能遇见,那个花朝节里兰心慧质的女子,那个庐陵禾泸水边清婉淡然的女子……

原来他最怕的,不是她已经不记得他,而是他已然忘却了她。

若再相遇,他不能认出她,只是擦肩而过——

为何心如此痛,痛到连呼吸都带着苦涩?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经lì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遗憾,只有苍天会知dào

的遗憾。

但最终,此生的一切,还是成为了遗憾……(未完待续……)

142 生母

定远侯府含露居,守夜的灵修已经有些昏沉。

榻上,杏色的纱帐垂下,在这般熹微的烛光下,管沅的脸庞有些不真实的朦胧。

她动了动指尖,双唇微张,似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许久,当托腮的灵修已经陷入梦田时,管沅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盛阳!盛阳!……”

梦魇。

梦魇之外,本就燥热的空气,加上激动的情绪,令她的额角沁出汗珠。

入眼是熟悉的景致,依稀仿佛当初重生醒来一般,就像做了一场惊世大梦,梦里生死纠葛,血恨交织,显得那样不真实。

左肩传来些微的疼痛,似乎刚才她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

伤口?

管沅微微低头,看到衣领下隐现的绷带。

也就是说,她没有死?

灵修已经被管沅的动静惊醒:“姑娘醒了!姑娘……”惊喜和激动让灵修快要哭出来。

“盛阳呢?”管沅下意识地问,旋即又改口,“盛世子呢?”

灵修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家姑娘的心思,此时也不知该不该苛责管沅:“靖安侯世子没事,倒是姑娘,差点自身难保还……”还惦念想着那个孤煞!

管沅微松一口气。

梦里,她已经不在了,而盛阳选择了去和刘瑜同归于尽。

她怎能不担心?

“姑娘身子还很虚弱,先靠一会儿吧。”灵修拿了一个青缎大迎枕垫在管沅背后,“姑娘都不知dào

,近来发生了好多大快人心的事呢!”

“大快人心?”管沅茫然地靠着迎枕。

“武康伯府满门抄斩,老侯爷的事他们也招了。”灵修笑着说。

管沅并没有表现出狂喜的情绪,却也不是不开心,只怔怔盯着被角发呆。

武康伯府满门抄斩,靠的是祖父留下的证据吗?皇上和刘瑜又怎么会答yīng

?皇上,盛阳可以劝;可是刘瑜不会暗地里阻拦吗?

一系列的疑问从脑海中冒出来,管沅却只觉得头疼,没有气力思考出个究竟来。

半晌。窗棂响动。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盛阳出现在榻前,将管沅紧紧拥住:“阿沅……阿沅,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阿沅……



他阖上湿润的双眸。紧紧抱着她。似乎再也不想放开。

消息传到他的观澜堂时,他几乎喜极而泣,旋即来到定远侯府。一刻也不想耽搁。

管沅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美眸笼罩着氤氲雾气:“盛阳……”

看到你安然无恙,心愿已足。

灵修微微摇头,识趣地退出内室,守在宴息室里。

管沅伸手捧起盛阳的脸,美眸心疼中带了几分苛责:“看你眼底的乌青,你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盛阳低头吻着她的鼻尖:“我说了,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好。所以你要尽快好起来,知dào

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肩膀疼,头疼,好像没什么力qì

,似乎没了。”管沅微微退后,逃离开盛阳的亲昵。

如今夜半,又是在她的闺房,她还真怕……

盛阳只是拉着她的手,没有再多的举动:“肩上的伤,伤口很深,要一个月才能好;至于其他症状,都是中毒留下的后遗症,需yào

慢慢调理。你只管好好休养,我知dào

你有很多疑问,我会一一向你解释,但你不要伤神。”

管沅点点头,便听他解释了她中毒之后的所有事。

“没了武康伯府,刘瑜还会有新的靠山,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管沅叹息,“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能够杀了杜思,这样杜思也不会进宫,没有了后面的礼义之争,还能救很多文臣,也保全了杜思前世的夫家颍国公府的面子——我这也算误打误撞了吧。”

“你不是误打误撞,阿沅,你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做交换!”盛阳心痛不已,“还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你不要自责,是定远侯府自身有问题,才被他们钻了空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管沅捏了捏他的指尖,以示安慰。

盛阳深吸一口气:“阿沅,你太善解人意……”

太善解人意,对他太包容。

他只觉得自己无以为报。

“现在还剩下梁氏,”管沅顿了顿,“还有丽妃,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我来解决吧,有些事我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我想亲自问。”

“那,我陪着你可好?”盛阳的语气带了几分乞求的意味,听得管沅不忍。

管沅点头:“好,只不过要等我情况再好一点,还有,你必须好好休息,你倒下了,我该怎么办?”

他们就如同梭梭与苁蓉一般共生而存,休戚相关,在风沙中患难与共,共勉生长。

第二日一早,三姑娘醒过来的消息传遍定远侯府,大家纷纷叹念着菩萨保佑。

来探病的人也不少,不过其中一人倒是令管沅十分意wài



二叔管达鲜少和管沅打交道,这番居然亲自来含露居探病,让管沅不由觉得奇怪。

“既然二叔亲自来了,就请他去宴息室吧,我换身衣裳就来。”管沅说着下床更衣。

扶着灵修的手臂走到宴息室,灵均已经上好茶,侍立在旁。

另一边是柳臻,经过杜思的事,盛阳发xiàn

除非派人贴身保护,否则有些事真是防不甚防。但是贴身保护的只能是女子,因此仍旧命宁护卫让柳臻跟着管沅,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不是在明水轩小住,而是跟在管沅身边保护。

“劳烦二叔亲自探望,真是不好意思。”管沅点头致意。

管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斟酌了很久才说:“我知dào

,直接和你说什么要求,只怕我也觉过意不去,但,还是请你听完了事情原委,再做决断。”

管沅拿不准二叔是想为自己的结发妻子求情,还是为自己的长女求情。

但不管怎么说,面前这位始终是她的二叔,血亲情分还在,何况二叔也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的话,可以一听,但对后的决断如何,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二叔请讲。”管沅礼貌客气。

管达扫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灵均、灵修还有柳臻,示意她们下去。

“她们都是我的心腹,是可以信赖的人,会对二叔所说的事守口如瓶。”管沅保证。

若真把她们请下去,让她单独面对二叔,她也是不敢的。

经过梁氏的事情,她的戒心重了很多。

管达又犹豫了一阵,才长叹一口气:“我知dào

梁氏所犯罪责不可饶恕,但是她说自己是为丽妃娘娘才这么做——是想置丽妃娘娘于死地。”

“置丽妃娘娘于死地?”管沅不太相信,“二叔,那是梁氏亲生女儿。”

“若是亲生女儿,自然没有置于死地一说,但倘若不是呢?”管达表情纠结,“定远侯府有些旧事,鲜有人知。”

“二叔的意思是,丽妃娘娘的生母,不是梁氏?”管沅惊愕。

管达无奈地点头:“你在定远侯府的小娘子里排行第三,那么你该清楚,你原本是有个二姐的吧?”

“嗯,二姐出生没多久就因病离世,”管沅思索着,“我记得二姐的生母是一位姨娘,但是生二姐的时候难产而亡。”

“其实丽妃娘娘,应该是你的二姐,而非长姐,梁氏不是她的生母。”管达合上眼睛,额头浅浅的褶皱里是深深的无奈。

“二叔的意思是,丽妃娘娘是庶出——等等,丽妃入宫时是有问名要记档的,以庶为嫡是欺君之罪——”管沅连忙掩唇,却难掩震惊。

假如这件事被人发xiàn

了,整个定远侯府都得跟着一起陪葬!

“二叔,到底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讲清楚?”管沅捂着心口。

管达叹息:“哎,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梁氏和管达的一个姨娘几乎是同时发xiàn

了身孕。

梁氏心机很重,害pà

姨娘在她之前生下庶长子,而管达又没有提出让姨娘打掉孩子,保证长子的嫡出地位。

所以临近生产,梁氏就下了手段。

结果姨娘难产而亡,只留下出生的庶女。

谁知dào

先姨娘一步生产的梁氏,生下的也是女儿。

可惜梁氏的动作被管达察觉,管达直接把事情捅到了父亲管路那里。

而梁氏所生的嫡长女,此事却因风寒病死。

管路恨铁不成钢,一方面指责管达宠妾灭妻为事情埋下隐患,毕竟公卿之家娶妻不到三年就纳妾的,都是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后来更是差点搞出庶长子,还连累了嫡长女的性命。

另一方面,管路又批评梁氏所作作为,不为丈夫子嗣考lǜ

,妒火太盛。

梁氏叩头认错,哭求谅解,还提出了抚养姨娘所出庶女,并记到自己名下的做法。说自己思女情切,保证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庶女。

管路最终答yīng

了梁氏的请求,并压下此事不让旁人知晓,毕竟这种妻妾争斗还牵累到子女,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倘若传出去,会有损定远侯府的名声。

“所以,丽妃并不是梁氏所出,”管沅有些恍然,“怪不得梁氏从前待她如此冷淡。”(未完待续……)

143 反复

管沅突然明白了梁氏一直以来的选择。

这些年来,梁氏虽占着正房嫡妻的名头,却早就形同虚设。

二叔管达几乎将她当成透明,姨娘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纳,也没有再给她一个嫡子。

梁氏之所以不争不抢,就是明白因为当年的事,自己已经被管达厌弃,没必要再去碰一鼻子灰。

而梁氏对管洛,一直冷冷淡淡,其态度几乎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便是管洛当初的很多计谋,梁氏似乎都在帮倒忙,都在戳穿阻拦。

管沅一直以为,梁氏便是这个个性,人情寡淡,又看不惯阴谋嫁祸。

谁知dào

,最根本的原因是这样。

“所以,二叔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因为梁氏,迁怒丽妃娘娘?”管沅长呼一口气问道。

管达点头:“丽妃娘娘并不知晓此事,我的意思是,既然这是定远侯府不能说的事,说了就是欺君,丽妃娘娘还是不知dào

为好。何况丽妃娘娘一个人在宫中,也很不容易……”

“二叔说笑了,”管沅笑着摇头,“我不过是一介小娘子,就算想对丽妃娘娘怎么样,丽妃娘娘远在深宫,我只怕也有心无力。宫里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何况丽妃娘娘已经投靠了刘公公,这日子只怕更加艰难。若没有利用价值,刘瑜又岂会帮她?这些事都不是我说的算的。”

管达一惊:“你说,丽妃娘娘。投靠了,刘瑜?”

管沅点点头:“信与不信,二叔自可去查证。不过我想,在宫里,保命是最重yào

却也最难的,丽妃娘娘大约也无可厚非吧,只不知,能不能笑到最后。一切都看她的造化了,我说不上话。”

放过管洛?管洛未必肯放过她!

她之所以这样对二叔说,就是想告sù

二叔:丽妃投靠了刘瑜。所以无论结局如何。都是丽妃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干。

也让二叔不要随意将丽妃的生死迁怒于她。

如今事情在她心中渐渐有了头绪,丽妃的利用价值,无非是梁氏。

武康伯府和刘瑜。利用梁氏杀了祖父。利用梁氏对她下手。这才是丽妃真zhèng

的利用价值。

但现下梁氏已经暴露,自身难保,丽妃也没有用了。

所以很可能不需yào

她亲自动手。刘瑜就会弃子,那与她何干?这是丽妃自己选择的路,也是梁氏为丽妃选择的路。

梁氏,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一旦自己暴露,宫中的丽妃就会从巅峰跌入深渊?

真是好狠的心,就不知dào

是梁氏找到武康伯府,还是武康伯府找到梁氏。

说来管洛也真是够可怜,蒙在鼓里十六年,认杀母仇人为亲。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当初祖父的这个决定——的确是牵制了梁氏,稳住了定远侯府的局面,保住了定远侯府的名声,却也,害苦了管洛吧?

梁氏是否也一直怀怨在心,才会答yīng

对自己的公公,也是当年这一切的裁决者下手?

这些,都需yào

她亲自去找梁氏问个清楚了……

含露居的沿廊下,管沅摇着芙蓉团扇,与柏柔嘉相对而立。

“现下知晓你终于无事了,我才放心些许,”柏柔嘉叹息,“当时你把我推出去,我就摔进了一旁的泥地里,都不知dào

你竟然……”

管沅轻柔一笑:“又说见外的话,你若真出了事,我还真不知dào

怎么同你哥哥交代。动用永国公府的人,我还欠一声感谢。我会让靖安侯世子帮我带到,并向你哥哥赔礼道歉。”

柏柔嘉有些讶异:靖安侯世子?

旋即又释然,管沅如今已经定亲,只怕也不便与外男相见,让靖安侯世子代劳,再合适不过。

其实更合适的人选,应该是管洌,然而管洌与永国公府……

“也好,那你好生休养,等你好些了,我再来。”柏柔嘉点点头。

管沅并没有隐瞒这次事件中永国公府的功劳。

“我的意思是,既然永国公府愿意相帮,并且出了这么大的力,我们也不要总怀着当时的陈见。事情总是一码归一码的,至少在对付刘瑜的问题上,永国公府和我们方向一致。”管沅劝慰着。

管进沉默不语,因为当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并不在场,自觉不了解情况,没有多少发言权。

杨氏也没有说什么,她性子本就和婉不争,也不是个善于拿主意的人。

管洌说话了:“妹妹,我承认永国公府在你这件事情上出的力,但我仍然对永国公府的目的表示怀疑。”

“我也不是想让你改变什么想法,有些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日久见人心吧。我只是希望,两家不要再冷战一样互不待见,能合力的时候,就该合力而为。”管沅解释。

管洌没有答话。

永国公府前厅,永国公世子柏应嘉十分惊愕于盛阳的到访。

“盛世子前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柏应嘉寒暄着,谁人不知靖安侯世子盛阳如今势不可挡的风头,漏夜擅开城门,皇上也只是一笑置之,“不知盛世子有何贵干?”

盛阳和柏应嘉在前厅落座,盛阳表情依旧冷漠,语气中却是真切的感谢:“之前的事,全仰仗永国公府襄助,我在此替管姑娘道谢。”

柏应嘉不想盛阳是为此事而来,连忙推辞:“不敢当不敢当,管姑娘的事,永国公府不敢居功。”

“管姑娘一直为牵连令妹在内十分抱歉,幸而令妹无甚大碍,管姑娘要在下为她,向柏世子道一声抱歉。”盛阳继xù

表意。

柏应嘉更是惊讶不已,心中暗暗权衡管沅在盛阳心中的份量。

“都是举手之劳,何况舍妹并无大碍,管姑娘何必客气,盛世子也不必客气!”柏应嘉回应。

盛阳点点头,留下拜访之礼:“那在下先行告辞。”

柏应嘉自是送到门口,又说了一番挽留的客套话。

待盛阳走后,他仔细推敲了一阵——

看来与定远侯府的关系,不修复还真的不行了!

盛阳居然为了管沅,亲自来永国公府道谢道歉,可见管沅在盛阳心中的份量!

日后只要管沅在他面前说一句坏话,是不是永国公府就危险了?

“把二姑娘叫回来,我有事情嘱咐她!”柏应嘉吩咐着,心里在盘算,一定要让妹妹和管沅好好相处!

不过柏柔嘉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你的盘算是你的事,又算计我做什么!”柏柔嘉蹙着秀眉,“你的事我不管,反正从前我是怎样,日后就还是怎样!”

“你倒是翅膀硬了!”柏应嘉想骂她,却又不敢骂。

妹妹如今是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唯一的纽带。

“总之你的事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柏柔嘉转身,半含赌气地走了。

当初要她疏远定远侯府的是他们,现下要她和管沅好生维系的也是他们,人情反复!

柏应嘉摇头叹息:女大不中留!也罢,至少如今妹妹和管沅关系还不错……

夏日,一声惊雷划过天空。

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下,敲打在庭院里的芭蕉叶上,清脆悦耳。

靖恭坊的后门,盛阳为刚下马车的管沅撑起一把伞:“这样的天气,你就该在家好好休养。”

管沅摇摇头:“好不容易等到你休沐,难道我又要等十天?”

“都说了锦衣卫自由,平日里我也可以出来,何必拘泥于这一天。”盛阳伸手拥住她的右肩,手背挡住了雨点纷飞。

“你也要当心那些眼热的人找到你的把柄弹劾你。刘瑜我倒是不担心,那些都察院的最讨厌,白的也能说成黑的。”管沅关切地拉着盛阳走进屋檐下。

“那也得皇上有兴趣听他们说话才行。”盛阳不以为意。

梁氏被软禁在靖恭坊的后院,盛阳和管沅从抄手游廊一路走到房门前。

门“吱呀”一声推开,雨声清晰地传到房间内。

梁氏从桌边站了起来,惊讶地看向来者。

许久,梁氏才叹息一声,复又坐下:“也是,杜思徒有虚名罢了。若你愿意争,必然能强于她……”

管沅和盛阳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陪同进来的,还有宁护卫、柳臻、鱼叔等人。

管沅只是微微一笑:“原来你以为我已经死了。”

“能在杜思手下逃过两命的人,大约也只有你能做到吧……”梁氏颇有些感慨。

她从前并不以为管沅是个人能力如何出类拔萃的小娘子,文才好有些头脑罢了。

但她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管沅的凝聚力。

“我去庆寿寺那次,是你透露的消息?”管沅平淡地问。

“是,”梁氏点点头,“既然你没死成,武康伯府大约要遭殃了吧。”关在靖恭坊,梁氏并不知晓外间局势。

管沅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拨弄着腰间垂下的噤步:“丽妃娘娘——”

她没有说下去,余光瞥到梁氏猛然抬起的脑袋。

大约梁氏很是关心吧?

“你一早就知dào

丽妃娘娘的结局,是吗?”管沅有些唏嘘,“你没了利用价值,丽妃娘娘也会失宠。只怕你乐见其成吧?”

梁氏的目光渐渐颓败起来:“你二叔都告sù

你了?”(未完待续……)

144 秘辛

“你为什么要杀祖父,当年是你自己做错事,你有什么资格怨怪祖父!”管沅的语气突然冷硬。

梁氏静默了许久,突然看着盛阳:“沅丫头,定远侯府的陈年秘辛,让一个外人听,真的好吗?”

“你无非就是想把他们都撵下去,你好对我不利,”管沅冷笑,“我不会上当受骗的。既然是我敢带来的人,就是我信任的人。”

“你果真是不同的,和我不同,和洛丫头不同,也和杜思不同。我们永远是孤军奋战,而你——”梁氏盯着盛阳紧绷严肃的面容,“沅丫头,你知dào

你赢在哪里吗?”

管沅想把话题拉回来:“我在问祖父的事情。”

梁氏置若罔闻:“你赢在有他。”

“我在问祖父的事。”管沅又重复了一遍。

梁氏却把目光移到窗前,久久不语。

盛阳握住管沅的手,低声问:“需不需yào

上刑?”

管沅摇摇头,侧头在他耳边轻语:“她现在万念俱灰,上刑还不如问话引导。”

“你应该很恨丽妃吧?我听说她如今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管沅还未说完,梁氏便急切地打断:

“怎么可能!当初他们答yīng

我——等等,武康伯府怎么了?武康伯府如果没了,还有谁理会答yīng

了我什么……你把武康伯府怎么样了?”梁氏的情绪终于激动起来。

管沅微微蹙眉。

梁氏这个反应,就像她是管洛生母一般。武康伯府答yīng

了她什么?

“武康伯府答yīng

了你什么?或许。我也能做到呢!”管沅幽幽叹息,“你应该清楚,靖安侯世子是皇上拜把子的弟弟,如今又快与皇上成为连襟,利用这层关系,我可以让丽妃很得宠。你何必去依靠外人呢?”

“晚了……全都晚了,”梁氏笑得有些癫狂,“早在那以前,他们就找到了我,威逼利诱。论能力。杜思远比你强。她能知dào

大家都不知dào

的事。沅丫头,你还是差了不少火候。”

管沅浅笑:“再有能力,也是死于我手。这些都不重yào

,最后能活下来。才是最重yào

。”

“你说什么!杜思已经——”梁氏难以置信。

“是。她被我捅死了。”管沅大大方方地承认。尽管那天的一切,在她心中还如梦魇一般存zài



温热而刺目的鲜血,还有刀锋入肉的感觉——

可是她必须佯装无畏地说出来。说出来去刺激梁氏,否则她永远也挖不出一星半点真相。

感觉到她的心慌,盛阳愈发握紧了她的手,接过话头:“杜思想杀阿沅不成,反害了自己性命,是杜思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梁氏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她始终难以想象,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些事我都不懂,朝堂的事,我都不懂!可是他们找到我,除了答yīng

,我没有旁的选择……”

她双眸微垂,似有湿意,不知是骤雨带来的潮,还是眸中隐现的泪光。

管沅静静看着她,也不知是喜是悲:“他们抓住了你什么把柄?是当年的事?”

梁氏没有否认。

“可是,丽妃既然不是你亲生的,他们拿什么要挟你,难道你就是为了害丽妃?”管沅疑惑。

梁氏还是没有回答。

“其实对丽妃,二叔劝我不要因为你迁怒,”管沅笑了笑,“其实我不是会迁怒旁人的人,丽妃和我的账,一码归一码,我会另外算。不过她好像不打算放过我呢,我也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办。”

梁氏终于绷不住了:“我……我——你们不要再折磨我了!丽妃是我女儿是我女儿,如果不是,我又怎么会被武康伯府抓住把柄!你们放过丽妃吧……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们要针对,就针对我吧!我知dào

自己已经输了,你们想知dào

什么,我都告sù

你们!”

……

靖恭坊后院,骤雨初歇。

燥热散去,青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管沅站在零落一地的月季花前,神思凝滞。

从前她以为,人口简单的定远侯府,大约是最省事的公卿之家了。

没有太多妯娌之争,也没有太多兄弟之争,便连妻妾之争也只局限在二房。

此时方知,有时候看起来简单,实则埋藏了许多陈年秘辛,只是鲜为人知罢了。

表面的光鲜,从来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阿沅,别再想了!”盛阳将她拥入怀中,指尖抚着她的墨发。

发髻间只有一支百合玉钗,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礼。

管沅轻叹一声:“二叔发xiàn

了端倪,却最终还是没能知晓最原本的真相。梁氏把自己的孩子和那个姨娘的孩子换了过来,再害死了姨娘的孩子——又有谁能想到,她会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结果就靠这样,梁氏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也保住了女儿的地位。如今想起来,她当初是何等处心积虑!”

“都是过去的事了。”盛阳轻声劝慰怀中女子。

“这还都是女儿,如果是儿子呢,又会怎么样?祖父和二叔,都被梁氏蒙蔽了,这些年梁氏对管洛不冷不热,他们都以为是并非亲生的缘故,其实梁氏是在演戏,也可能是真的不想管洛走了她的老路吧,毕竟梁氏过得一点都不快乐,”管沅微微摇头,“这样的秘辛能被杜思知dào

,并且当作把柄要挟梁氏,可想而知,杜思的确是能力非凡。”

也难怪前世梁氏会东窗事发,还遭亲生女儿厌弃不顾,想来那时候,杜思是已经发觉了什么,想以此要挟定远侯府,或者要挟管洛吧?

“那梁氏,你打算如何处置?”盛阳问。

“就用武康伯府谋杀祖父的从犯罪名吧,受生母牵累,再加上刘瑜弃子,丽妃也难以东山再起了。”管沅分析。

盛阳有些担忧:“那定远侯府的名声——也罢,这个案子可以暗中了结,不必广而告之天下。”

“嗯,杜思的案子,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来吧?”管沅低头蹙眉。

盛阳摇头:“没有,证人全都不在了,也没有会帮杜思伸冤的人,你放心就是。何况如今谁人不知两家结怨,刘瑜已经放qì

了武康伯府,没有人会站错队的。时间一久,哪有人还记得武康伯府有位嫡长女?”

管沅拽紧了他的手:“可我还是不能心安,毕竟人是我杀的……”

“阿沅,”盛阳看进她纠结的美眸,“在西北的时候,我第一次杀人,那是一个沙盗。”

管沅抬起头,凝视他似有郁色的脸庞:“沙盗?”西北的事,她从未听他提起过。

“你可以理解为,沙漠中的山贼,”盛阳解释,“阿沅,我看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时,我也在不安。可是当我知dào

这个沙盗曾经手上栽过多少人命时——如果我不手染血腥,那么他的手上会染更多的鲜血。阿沅,你救了很多人的命。否则等到杜思戕害内宫,坑害文臣,和刘瑜狼狈为奸……你救了很多性命。”

管沅深吸一口气,抱住了盛阳:“我们都不要再想了,别再想了,都结束了。”

他的惶恐从来不会比她少,只是他一直是一个人在默默隐忍。

过去的,都远去吧。

梁氏以“恶逆”罪斩刑处决,而丽妃管洛全然遭刘瑜弃子,不复恩宠。

半个月后,丽妃因不敬之罪触怒皇上,被废去名号打入冷宫。

管沅明白,刘瑜只怕是想灭口,所以才会把事情做到最绝。

毕竟留着丽妃,始终都是给自己留了一个隐患,不知dào

哪天就会成为敌人的把柄。

不出管沅所料,没过多久,宫里就搜出诅咒太后的巫蛊,查明是丽妃所为。

刘瑜还欲牵扯到宫外,被皇上拦下:“朕记得杨师傅讲过,汉武帝的巫蛊之祸,死了不少人,搞得人心惶恐,差点演变成谋权篡位。你这么做,和那时候又有什么分别?”

杨师傅,自然指的是杨石瑞。

“皇上,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呀,假如丽妃和宫外的娘家真有牵扯——”刘瑜解释着。

皇上不以为意:“能有什么牵扯?丽妃入宫一年多,假如真有牵扯,朕要拿你们这些人问罪。宫禁森严,一个普通妃子能有这本事,难道不是你们没有好生统御内宫?”

刘瑜不敢接话。

“妃嫔之事,不出宫禁;宫外之事,不干内宫。这是老规矩,也是内功不干政的保证。你退下去吧!”皇上摆摆手。

冷宫内,管洛发髻凌乱,看着面前赐死的三样东西,癫笑出声:“刘公公,你怕了,你还是怕了!”

马公公叹息着摇头:“丽妃娘娘,哦不,管氏,刘公公可不在这,您还是趁早上路吧。”

“上路……我等着刘公公牵连整个定远侯府呢,没等到这个消息,我怎么安心上路?”管洛面目狰狞。

“哟,您这是想看戏,还是想拉人陪葬?”马公公摸不清管洛的想法,只觉得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看戏?陪葬?那群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管洛娇笑,神志有些癫狂,“元年的春节前,我去写春联,祖父居然和我说,不要与管沅那个贱人相争?同样是定远侯府的嫡女,我凭什么不能与她争!”(未完待续……)

145 末路

马公公不再理会管洛,疯女人说的话,还是临死前的疯女人,没什么可听的。

“管沅那个贱人,除了运气以外,到底有什么好的!仁和大公主府既然能看上她,我又凭什么不能取而代之!所有人都偏向她,所有人!”管洛猩红着双眼,欲哭无泪。

马公公挑拣出一条白绫,命小太监挂在布满蛛网的梁上。

管洛满目悲愤:“梁氏虽是我母亲,但也还是偏向她!处处帮着她不帮我!梁氏,梁氏如果真把我当女儿,就不会牵累我!”

马公公命小太监抓起管洛,将她押到白绫前。

“武康伯府倒了,杜思死了,管沅,你才是最大的赢家呀!”管洛笑得癫狂,“有杨家给你撑腰,你做梦也会笑吧?就不知dào

你在孤煞星手下,能熬过多少个回合!哈哈哈!我等着你下地狱见我,我在奈何桥等着看你的死期!”

马公公吩咐着小太监,强制着把白绫套在管洛脖颈间。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会放过你们!每个对不起我的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管洛欲要挣扎,却始终逃脱不出宿命。

双足落下,冷宫的扬尘中,一片死寂,再无声息。

记得清楚,终究只能随记忆尘封……

庆寿寺的佛像前,管沅上香叩拜,在跪垫上祷祝许久。

起身之后,她轻叹一口气,被一旁的僧人听见:“施主似有放不下的心结?”

管沅双手合十:“有些人算不得好人。但故去时我难免会有唏嘘,请大师开解。”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非想处不想,一切皆有缘法。”僧人笑言。

管沅咀嚼着这句话,似有了悟:一切众生,都有如来智慧德相,只是因为妄念执着,不能证得智慧德相。因此无论好人坏人。皆为众生。皆有佛法智慧相,她为此唏嘘,并无不妥。不该想的就不要想,不搞纠结的就不要纠结。一切皆有缘法。

她释然地走出殿门。走向盛夏明媚的阳光。

定远侯府。紫薇花盛放的季节,亦是三房分家的日子。

“姑娘,惠安堂那边说。二太夫人又病了。”灵修十分不满地撇嘴。

“分家的日子病了,”管沅放下手中的书卷,“请太医了吗?”

“太医还没来,但是三房本来是要今天搬出去的,他们只怕找到借口留下来了!”灵修担忧。

管沅语气严肃:“哪有那么多幺蛾子,传我的话下去,二太夫人病了而已,又不是整个三房都病了,该搬走的还是得搬走,留下惠安堂的人就是了。否则,我会采取强制行动,到时候有什么损失甚至受伤,我概不负责!”

灵修答yīng

着去了,管沅又起身喊了柳臻:“我们去惠安堂看看,二太夫人是真病了,还是在耍什么花招。这些日子以来,她手下无人,什么动作都被我压下去了,也不知dào

她是最后一搏,还是真病了。”

惠安堂的院子里,丫鬟婆子都忙碌着。

“叫你烧个热水,到现在还没烧过来!”

“快去里面把东西端出来!”

“二太夫人怎么喝得下这么烫的茶,换杯凉的来。”

管沅站在惠安堂门口,扫了一圈熙熙攘攘的人,一声冷笑:“病患需yào

静养,你们也不是第一天当差了,难道不知dào

吗?”

丫鬟婆子立马噤声,马上有人去里间报了安嬷嬷,说三姑娘来了,安嬷嬷连忙迎了出来。

“三姑娘亲自过来,也没有事先知会老奴一声,实在让老奴失礼了!”安嬷嬷行着礼。

“这种时候,繁文缛节就免了吧,二太夫人怎么样?”管沅打起帘子进了主屋。

“二太夫人是老毛病了……”安嬷嬷叹息。

管沅走进内室,瞧了瞧二太夫人的脸色,果然有些灰暗。但管沅并不十分相信,毕竟脸色这种东西,只要善用脂粉,造假很容易。

她又问了问丫鬟二太夫人的起居事宜,便坐在宴息室等太医。

半个时辰后,太医到了。

太医诊脉后,斟酌良久:“还是按之前的方子服药吧,以温补为宜。”

“敢问二太夫人这次犯病是因何而起?”管沅问。

太医摇摇头:“这就不好说了,病患情绪一直不好,病情反复。加上天燥火热,容易贪凉,否是很难说的事。”

管沅点头称谢,嘱咐了一个管事带太医下去领封红。

她自己则抄录了一遍方子,又添了几句话,封好后命靖恭坊送到盛阳手上。

不久后,管沅便得到了盛阳的答复,旋即吩咐:“命惠安堂的人今日内离开。”

灵修惊讶:“姑娘的意思是,二太夫人是装病?”

“可不是吗,太医只是不好戳穿二太夫人,毕竟二太夫人一把年纪了,太医也想给她留点面子。但我可不会给二太夫人留什么面子。即刻命令惠安堂的人,搬走。”管沅向惠安堂走去。

惠安堂里弥散着一阵浓浓的药味,安嬷嬷还在纠结:“二太夫人,是药三分毒,这没病喝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没病喝出有病,那才货真价实,”二太夫人冷冷地说,“想把我从这里赶走,下辈子再做这个梦吧!”

“做梦的不是我们,而是二太夫人您!”管沅快步走进内室,命柳臻抢过药碗。

谁都没看清楚柳臻是怎么出手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药碗便放在管沅身边,一滴没洒。

“二太夫人真是处心积虑,对自己都下得了手。装病这么麻烦的事,我想您也是穷途末路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吧?”管沅嘴角带着嘲讽。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是病了,需yào

喝药,你干嘛让人把药端走?二太夫人故作镇定。

管沅无奈摇头:“是药三分毒,没病怎么能喝药,二太夫人我在救您呀!”

二太夫人据理力争:“什么没病!太医都说我有病——”

“太医什么时候说您有病了?”管沅十分稀奇,“太医只说了温补为好,温补哪里是什么治病的法子,况且大热天的,我问了您身边的丫鬟,您又没贪凉吃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哪里需yào

温补?你仗着太医明哲保身不敢戳穿你,仗着我们都不懂医术,就在这自欺欺人,我也是蛮佩服您的!”

大宅院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太医院的人向来不愿意趟这些浑水,很多时候都是得过且过,如同今早那位太医一般。

但管沅可不会选什么明哲保身得过且过,她不态度冷硬,就只能人善被人欺。

“你既然都说自己不懂医术,又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二太夫人一副气息不稳的模样。

“我不懂医术,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懂,我自可以请懂医术的人判断药方,斟酌太医的诊断。二太夫人,您还是拾掇拾掇梳洗打扮和我们好好道一声别吧,不要等到太阳快落山了我来赶人,到时候您可就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有了呢!”管沅撂下话就走,毫不客气。

走到安嬷嬷面前,她又加了一句:“做下面人的,事事都该为主子打算,主子失了体面,那是你们下面人没考lǜ

周到,没有提点着主子。”

安嬷嬷连忙低头,不敢答话。

捱到黄昏前,二太夫人终于从惠安堂出来了。

杨氏一边命人打点出府的事,一边派管事嬷嬷去接手惠安堂。

管沅又带人从马车上扒拉下几件东西,有模有样地给二太夫人道了声别,把二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逢年过节常回来走动,我会给二太夫人预备大礼的。”管沅笑着在门口相送。

二太夫人暗暗鄙夷:谁要你的什么“大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闹腾一番,总算结束。

分完三房,便到了二房。

东跨院的前厅,管进与弟弟管达相谈。

“我常年在边关,也没关心过家里的情况。你还年轻,要看开一些。”管进劝慰着。

失妻再失女的管达显得憔悴许多,有些茫然地点着头:“我没什么能耐,官场上都靠哥哥撑着——”

“说什么话,都是兄弟,”要分家了,管进也颇多感慨,然而祖制不能违背,“日后逢年过节,常回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也不要不好意思开口。终归是一家人。”管进语气真切,似是想起从前旧事。

自小,父亲对弟弟便不像对他这么严苛,他起先总埋怨父亲偏心,对他不如对弟弟好,后来才明白,父亲是对他有更高的期许。

但父亲常和他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父亲做什么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定远侯府。

管达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定远侯府如今这般,因为丁忧全然退出官场,管进和管洌本来前途一片光明,仕途却陡然停滞不前。等到除了服,只怕大势已去。

这一切,说到底也是他二房的过错,他没有脸面再多要求什么。

管达虽然没有要求,但不代表二房的其他人没有。(未完待续……)

146 穷途

殷姨娘坐在含露居的宴息室里,神色清冷。

“说来也真是可惜,女随母去,终归黄泉路上有个伴。”殷姨娘说起管洛和梁氏的事情。

管沅抬眸瞧了殷姨娘一眼。

梁氏与管洛的事,真相鲜有人知,殷姨娘自然也不清楚内里有什么玄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殷姨娘总归是知dào

,管洛从前与她不和。

这般议论,是为了落井下石和她套近乎,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殷姨娘不担心别的?”管沅淡淡地问。

“担心什么?”殷姨娘全然不觉有什么危机一般。

“二叔正值壮年,再过两年出了孝期,肯定还会续弦的,到时候那位,可不一定有先头梁氏这么好说话,再生个嫡子出来——怎么说,那可都是二叔唯一的嫡子,二叔怎能不疼?”管沅浅笑着分析。

殷姨娘本就清冷的脸色又冷了几分:“那三姑娘的意思,我该怎么担心,担心就有用吗?”

“也是,担心没什么用。到时候那位定然是年轻貌美,难保二叔不喜欢。殷姨娘要在那位手下有个一儿半女傍身,的确是难呀!”管沅叹息。

“既然是没用的事,我又担心个什么劲!”殷姨娘冷冷回应。

“那也不是这么说,”管沅一副很有理据的模样,“姨娘先得改掉自己大手大脚的毛病呀。虽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等到新主母进门,哪里还由得你像从前一般挥霍?分家之后,当家的可是新过门的主母,姨娘这般花容月貌,从前又是二叔心尖上的人,怎么可能不遭新主母嫉妒?所以呀,姨娘现如今就得开始学着韬光养晦,别再大手大脚花钱了!”

一番话把本来欲要哭穷要钱的殷姨娘几乎生生憋死。

什么新过门的主母,年轻貌美,当家做主。在其手下生不了一儿半女。句句话都戳中殷姨娘的心坎,令殷姨娘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再来一句要戒掉骄奢,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管沅继xù

火上浇油:“其实呀,我爹娘也想得很周到。事先预备了一份聘礼。等到二叔要续弦的时候呢。再送到女方家里去。这样一来,对方给的嫁妆也会多,等新二婶母嫁过去。银财便都是在新二婶母手里头管着,也免得二叔不懂事,稀里糊涂花了出去。不过到时候这续弦的人选,多半也不会太拘泥于出身,但势必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否则二房这么多人事,哪里管得过来!”

殷姨娘瞪着一双杏眼:精明能干,谁能有你管沅精明能干!

“所以,也算是临别赠言吧,姨娘可要好自为之,这两年好好为自己打算,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还能走从前的老路!”管沅颇有一副唏嘘的模样,端茶示意灵均送客。

殷姨娘忿忿而走。

走远了,管沅才看着含露居的大门叹息:“和这种人说话就是累,明明怀揣着九曲心思,面上还要假清高。只可惜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咯!”

“姑娘就该劝侯爷到时候给二老爷找一户商贾出身的人家,小娘子精明能干性子泼辣,长相再好一些,肯定能把殷姨娘压得死死的!”灵修出着主意。

“哦,你也懂这些?”管沅有些诧异,显然想让灵修说下去。

“婢子不懂,”灵修红了脸,“婢子就是看不惯殷姨娘那故作清高的模样!”

“你倒是很明白,看来以后把你许人家不用愁,自能把夫君捏得死死的。”管沅调笑着。

“姑娘在说什么呢!”灵修恼羞成怒。

管沅笑着拉了她的手:“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说着又叹息,“你是明白了,但灵均似乎还很懵懂,你们都是要跟着我嫁到靖安侯府的,那边不比定远侯府简单,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们……”

分家之时,定远侯管进果然许诺了管达一份丰厚的聘礼,并让顺天府公正。

后来出了孝期除了服,管沅还真劝着父亲帮二叔管达找了个精明能干的小娘子,人材也出挑,颇有几分泼辣范儿,把性子本就软弱的管达治得死死的,自然没有了那些姨娘撒野的机会,把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到两年便生下了嫡子。

此是后话。

而今秋风初起,三年一度的秋闱乡试如期而至。

“听说你的时文大卖,如今一文难求,京城纸贵,”杨安坐在花厅里,神色不满地瞪着管沅,“便连我这个表少爷跑到表弟的字画铺子去,也买不到半个字,你真是赚翻了,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管沅笑了笑,讽刺意味十足:“曾几何时,某人还十分鄙夷我的时文来着。我那些破字妄语换来的银子,你真的要用?不怕堕了你庐陵杨子升的名头?”

“呵,你还真是记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杨安撇嘴。

管沅嘻笑:“大舅母和大表嫂不是女子吗?听说你明春要参加会试,你不在家闭门苦读,是笃定自己能考状元?”

“这还早着,况且用功归用功,出门都不给那是囚牢,不是苦读!”杨安旋即又不满,“谁要参加春闱会试,听到的人都是祝金榜题名;怎么轮到我,你们一个个都逼着我一定要拿状元?”

“你声名在外,不拿状元对不起百姓呀!你这是众望所归。”管沅说得理所当然。

杨安苦笑:“我看你们是丧心病狂!既然想让我拿状元,总得给我看看你那时文到底写得怎样——”

“你自己说我的时文写得不好的,不看也罢。”管沅摆摆手。

杨安瞪着她:“给你台阶下你还想怎样?”

管沅好笑,随即认真地说:“你既然不参加秋闱,这次的时文你不看也罢;等我写了针对春闱的新时文,我让我哥送一份到杨府。”

“也罢,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杨安鄙夷着。

“那也强过你胳膊肘只向着自己!”管沅毫不客气地回嘴。

八月十五,万众欢庆中秋佳节之际,宫中突然下达一道旨意。

其初,皇上令内官仿设市肆,身穿估人衣与贸易,持簿握筹喧腾不相下,更令作市正调和,拥至廊下家(即中官于永巷所开设的酒肆),坐当垆妇于其中,待皇上至,杂而出迎,牵衣蜂拥而入。酒醉即宿其处。

如今皇上又受刘瑜怂恿,令于西华门别构院宅,筑宫殿,而造密室于两厢,勾连栉列,命名“豹房”,以供玩乐。

此举一出,坊间一片哗然,都在议论皇上的荒诞之举。

仅剩的没有依附于刘瑜的文臣,纷纷打算上书劝谏,却被李西涯阻拦。

“你们要是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形势,”李西涯顿了顿,“刘瑜就等着你们出来说话,他好再一网打尽!”

李宅的厅檐下,几瓣蔷薇凋零。

“如果不说话,难道就由着皇上和刘瑜胡来,那我们成什么了,那是纵容宵小的佞臣呀!”一位翰林院侍读痛心疾首。

“可是就算我们劝谏了,有用吗?皇上会听吗?”杨石瑞反问,“与其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如做些实在的事。工部的工程还在拖延,仓廪也十分空虚,先皇实录还没有编完……如果我们连自己都保不住,谁来保护百姓,谁能扳倒刘瑜?”

众人默然低首。

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王鏊垂手而言:“还有今年的秋闱,明年的春闱会试,都是大事。”

“听说王大人被点为主考?那我就放心多了,否则刘瑜的人一通瞎搞,还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李西涯叹息。

王鏊点头:“宫里的意思,的确是点我做主考,刘瑜手下没有能胜任的人,故此这方面他还不敢乱来。”

“我听闻刘瑜已经打起了今岁末回京述职的地方官的主意,可有这回事?”杨石瑞担忧地问。

“他放出风声,说要收常例,”王鏊难掩气愤,“真形成风气了,进京官员谁都得被他敲一笔银子!可是这银子从哪来?还不是从地方上的百姓身上搜刮的?”

杨石瑞摇头叹息:“阉人都看重黄白之物,我们竟是拿他没有办法。”

李西涯依旧沉着:“不要着急,再等一等。”

定远侯府清水堂,管洌议论着时下形势,神情严肃。

“皇上如今越发荒诞,豹房建在大内西苑,也就罢了,连选拔人才的秋猎都要变着法子玩花样!”管洌义愤填膺。

“秋闱没动,就是好的了,不过想来皇上也不会对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感兴趣,星象天命神巫才是皇上关心的。你丁忧在家,最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管沅劝道。

“那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管洌蹙起浓眉,显然对妹妹的说辞不满yì



“蛰伏不等于臣服,”管沅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你现在为这些事烦心,却没有解决之法,干着急也没有用,不如潜心读书,以求破解之法。等到你除服起复,才有用武之地呀!”(未完待续……)

147 帷幄

管洌心知妹妹所言有理,但始终觉得不甘心:“那今年秋猎之事,难道就放任不管了吗?”

“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道听途说了一些,似乎还要猎虎?”管沅细问。

“原先的骑射是分开考核,射箭是固定靶心。但今年皇上也不知受了何人怂恿,骑射二合一也就罢了,还要封围场放虎,以射虎者为优胜,这会出人命的!”管洌说起来都有些惧怕。

虎乃百兽之王,凶猛异常。猎虎,别说其中困难,光是危险,只怕都会出大事。

管沅也蹙了秀眉:“这件事我再详细打探打探,听起来的确令人发指。”

回到含露居,管沅即刻命靖恭坊的人去详加打探,又请了柏柔嘉来。

“秋猎射虎的事,你大约也听说了吧?”管沅相问。

柏柔嘉点点头,抿了口茶才道:“这样一来,报名参加秋猎的人自然就少得多。若非是有真本事的,断然不敢去的,去了就是送死。某种程度上说来,倒是提高了秋猎的门槛,提炼了参加秋猎的勋贵子弟的质量。但是我哥说,刘瑜怂恿皇上这样做,只怕目的不在于此。”

“你的意思是?”管沅不解。

“猎虎,其中存zài

多大的危险?”柏柔嘉唏嘘,“如果有人要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只怕防不胜防。”

管沅美眸盯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假如这些参赛者讨好巴结刘瑜,给刘瑜送礼。刘瑜自然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是假如参赛者脖颈太硬,刘瑜便会百般刁难。这些勋贵子弟,都是家中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们肯定会就此低头,依附于刘瑜;就算偶有几个有骨气的,只怕也会牺牲在这场秋猎之中,再不会对刘瑜产生威胁——真是收买人心、铲除异己的好方法!”

柏柔嘉凝眉纠结:“你和我兄长分析的一样,可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馊主意,多半是张彩帮刘瑜出的,”管沅记得很清楚。前世张彩是刘瑜最大的军师。而且张彩为人阴狠,手段毒辣,“主要还是在皇上,就看能不能劝住皇上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离间张彩和刘瑜。”

当日。管沅和盛阳在西江米巷的宅子相见时。她把自己的想法告sù

盛阳。

盛阳嘱咐过她,若有事相寻,便来西江米巷的这处宅子。离他当值的锦衣卫近。

“离间张彩,”盛阳思索了一阵,“阿沅,你这是好主意,可是,现在离间已经来不及,必须想更快更直接的方法才能阻止射虎秋猎。”

“皇上有没有和你谈论过,射虎秋猎的事?”管沅问。

锦衣卫是天子近臣,盛阳又是皇上亲信之人,还是往年秋猎第一,想来皇上也是会与他说起此事的吧?

盛阳点头:“自然说过,皇上始终觉得以往的秋猎太过死板,不能体现他们真zhèng

的能力,又指责有些人滥竽充数拼运气。皇上向来是喜欢冒险的人,不会在意猎虎有什么危险,我又不能直接戳穿刘瑜的险恶心思。因此,要怎么劝皇上,我还没最终想好。”

管沅想了想:“要不就整出什么事来,让秋猎被耽搁?”

“皇上对猎虎颇感兴趣,只怕没有事拦得住。况且今年不成还有明年,总不能每年都惹出事来阻止吧?”盛阳无奈摇头。

“真是令人头疼!”管沅抱怨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好让皇上自己先尝试一下猎虎的滋味,我就不信他真不怕死!”

“这也不失为一个主意,”盛阳想了想,斟酌着可行性,“但势必不能让刘瑜插手,那就制造偶然……”

“反正皇上喜欢出游,你就趁皇上出游之际安排一只猛虎在路上——”管沅语气十分埋怨。

盛阳显然考lǜ

得更多:“万一真伤到皇上该如何是好?”

管沅也不知dào

如何是好,她摇摇头:“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你那个国师也没有好办法吗?”

“此事己出,再利用萨满之说未免令人存疑。”盛阳否决。

借神之名借得太频繁,也是会遭天谴的。

“那就只能看天意了。”管沅有些气馁。

“也不一定无计可施,你先不要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盛阳劝慰。

两日后,秋猎前夕。

“司礼监的人怕是要急疯了,所有虎在一夜之间都病了,秋猎射虎的主意成为泡影。他们已经收了一部分人的银子,不能与人成事给这些勋贵子弟官职,日后他们的信誉肯定大打折扣!”鱼叔欣慰地向管沅转述靖恭坊打探到的状况。

管沅有些不放心:“京城附近还有老虎吗?他们会不会从别的地方运来?”

“姑娘放心,京城还有京郊的虎都病了,就算从其他地方运来,路途遥远不说,一时间也凑不齐那么多数量。”鱼叔笑言。

“这就好,”管沅这才松了口气,“皇上是个什么反应?有没有人怀疑什么?”

鱼叔回答:“皇上觉得是奇闻,请了国师大人来看,据说是天意如此,为了少见杀戮血腥,保住朝廷人才,才会如此。就算有人怀疑,没有证据也不能说明什么。”

“也是,就如我们怀疑刘瑜的险恶用心,却也不能戳穿他们;他们怀疑有人动手脚,也不可能直言。一切都是因为没有证据罢了。你先回去,有什么新动向,随时告sù

我。”管沅嘱咐。

所谓“病了”,完全是盛阳派人动的手脚。盛阳调配的药,她很放心,除却盛阳不会有人能解。

现在就看刘瑜会怎么应对这场变故多生的秋猎了。

柏柔嘉谈论着时下最新的消息,发自内心的笑容抹去了简素打扮的死气沉沉,显得活泼明快许多:“幸好猎虎成了泡影,这次秋猎平安度过。我听说这次秋猎的第二,颍国公世子,如今正准bèi

定亲呢!”

管沅浅笑:“颍国公府是公卿之中当然不让的第一,且不论当初靖难是功臣,后来平定景泰之乱、力压掌权的万氏,皆功不可没。就不知他们打算定谁家的小娘子?”

前世,杜思便是拿颍国公府做了跳板,白白利用了颍国公世子。

这辈子,杜思已死,总算少了一个祸端,颍国公府也不用再受那样的羞辱。

颍国公一直坚定反对刘瑜,只是没有和谁结盟。但刘瑜也忌惮颍国公府数朝元老的势力和名声,不敢轻动颍国公府。

这回不知dào

,颍国公府会怎么选择。

“听说,”柏柔嘉顿了顿,降低了声调,“颍国公有意与靖安侯府结亲呢!”

靖安侯府?

管沅细思起来。

毕竟前世待了近半年,靖安侯府的状况,她多少了解一些,适龄的小娘子,只有盛阳的堂妹盛陵一人。

如果颍国公真的选择盛陵,情况又变得复杂起来。

首先,颍国公这是在发出一个信号——他选择了和靖安侯府成为同盟。

但同时,盛陵是盛阳的二叔盛嵩的女儿,盛嵩已经私下投靠了刘瑜……

盛嵩会不会利用盛陵,也就是利用自己的女儿,对颍国公府做什么呢?

“是福是祸尚不能定论,”管沅淡淡地叹息,“盛陵,你可曾和她接触过?”

“我并不十分了解,只听闻因为靖安侯无女的缘故,很得靖安侯宠爱。”柏柔嘉回答。

管沅点点头:“盛陵为人有些傲慢,不知dào

是年轻不知事还是如何,从前倒是和杜思关系不错。”

柏柔嘉掩唇:“和杜思关系不错……你只怕除了服就要嫁过去了,那,盛陵会不会记恨你?”

“也还算好,她虽知晓定远侯府与从前的武康伯府有怨,但却不知dào

杜思死于我手,你不用担心我,”管沅拍拍柏柔嘉的手,“反正现在也只是议亲,结果如何我们再观望就是了。定了亲也有成不了的,谁能说的清以后的事?”

她与齐允钧便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定了亲也还不是要退亲?

“倒是我,”管沅自嘲着,“天天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都是托你们的福,也让我这个没见识的能够开阔一下眼界!”

“你还说你,运筹帷幄之中的级别了,自毁起来毫不含糊。怎么,现在武康伯府已除,管洛也没了,还有谁要对你不利,害得你只好足不出户?”柏柔嘉问。

“没了武康伯府还有焦家,哪里是这么容易的?我在守制,还是少去到处乱逛为好,免得被人抓到把柄,又要闹得满城风雨。焦家最擅长言语损人,文臣出身,又没多少私德,还是谨慎为好。”便连管沅去西江米巷,也是变着法子瞒着人去的。

柏柔嘉摇摇头:“你也真是仇敌一箩筐……也罢,好生休养,准bèi

嫁妆,这才是正经!”

“开口闭口要我嫁,”管沅撇嘴,“先解决你自己的事!你也不想想,等我真嫁去靖安侯府,你可没机会再来定远侯府了。你要趁早让我哥知dào

你才行呀,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待在庙里?”(未完待续……)

148 纠结

柏柔嘉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一双明眸中流转的光华被无奈的落寞湮灭。

“沅妹妹,许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骄傲吧。”

管沅有一瞬间的怔然。

柏柔嘉和哥哥,跟她与盛阳是不一样的。

前者一开始就埋下了伤害,而后者的开端至少是美好的。

况且,纵使是她,当初在庐陵也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她和柏柔嘉,始终都是经过正统闺秀教育出来的女子,怎么可能指望她们主动去做什么说什么?

管沅拉起柏柔嘉的手,向含露居外走去:“哥哥的心结始终因你而起,倘若你不能解了它,就算哥哥日后另娶旁人,心结仍在,他也不会快乐幸福。”

柏柔嘉漠然不言。

“所以,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放qì

,”管沅长长叹息,“至少,把你们两个人的心结都解开,再回到各自的路走下去,不要总怀着对往事的遗憾,折磨自己。”

颍国公世子和靖安侯府的亲事,还不等管沅细问,盛阳就已经来找她。

“这件事让我很头疼,一方面,颍国公府是难得的盟友,若有颍国公府支持,我们胜算不小。可盛陵实在是……”盛阳没再说下去。

管沅握了他的手:“你的顾虑我都明白,我想了一个白天,倒是有几个法子,不如你先听我说说?”

“好。”盛阳点点头。

“颍国公府这个盟友我们不能放过,只是如何抓住还要斟酌。贸然拒绝颍国公的提议是不妥当的。还不知dào

颍国公府会怎么想你们。所以,要不就让盛陵换个出身,把她记到你爹的名下。这样一来,两人的出身才更加般配呀,也是给颍国公府长面子不是?还有一个缓兵之计,拒了盛陵的亲事,让你其他的弟弟或者妹妹和颍国公的其他子女结亲。反正他们年纪还小,变数多,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刘瑜也解决了。”管沅分析着。

“都是好主意。”盛阳锐利的眸中露出赞赏。“那我父亲那边该如何解释?”

“你选第一个办法,就按我说的解释;选第二个办法,只要证明盛陵不能胜任颍国公世子夫人,便可成事。”管沅了解盛陵。知dào

她的确还差些火候。“不过,你二叔的事,你可查到什么。有进展吗?”

盛阳低下头去,神色有些颓然:“阿沅,我二叔暗中的确在与刘瑜的人接触。”

“那他是什么动机,如果是怕靖安侯府得罪刘瑜会没有好下场,留一条退路倒也情有可原,可惜前世刘瑜可没给他这样的退路……”管沅叹息。

盛阳摇头苦笑:“他从很早开始,就不安分了。你可还记得,前世的花朝节?”

管沅一愣:“前世的花朝节,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管洛抄袭了她的诗作,她还傻傻地想要讨回公道,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

“你移开的那段花神灯引线,其实是盛嵩的手笔。”盛阳阖上双眸。

自从阿沅告sù

他盛嵩的端倪之后,他就一直在查。

然而查到这件前尘往事,查到他重生之际的坠马,他才知dào

原来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盛嵩早就在谋他,谋靖安侯的爵位,谋更多的利益和权力。

只是有很多事不能查证了,比如前世他的右手,比如前世去西北……

往事不可追,但如今,他不会放任盛嵩继xù

谋害他。

管沅惊讶:“你怎么知dào

花神灯的事——莫非当日,你也在附近?

盛阳点头承认:“一开始去庐陵,我只是想帮你查盗诗的证据,以报花朝节救命之恩。只是没想到后来遇到水患……”

后来遇到水患,被困在庐陵,才会与她共渡那段时光。

管沅美眸微垂:其实事事都有因果。

若没有当初一时好心的举动,盛阳又怎会知晓籍籍无名的她的存zài



她一直以为庐陵是与他最初结缘的地方,如今方知,一开始的相遇,其实是在弘治十八年的花朝节。

花朝节,是一个开端,是一切的开端,也是改变一切的开端。

唏嘘之后,她开始担忧盛嵩的动作:“既然你知dào

他要害你,你要好生防范才是。还有,重yào

的事一定要瞒着盛嵩,不能让他知dào

报gào

给刘瑜!”

“我知晓轻重,重yào

的事我连父亲都没有知会。”盛阳解释。

“也不知这些都是盛嵩一个人的主意,还是盛陵也知晓……”管沅揣度着。

“盛陵知dào

的可能性不大,她的性子,只怕是个沉不住气的,盛嵩不敢把什么告sù

她。”盛阳笃定地说。

“那就好……”管沅长舒一口气。

时维九月,在刘瑜准bèi

对工部下手时,盛阳终于找到了离间张彩和刘瑜的可乘之机。

刘瑜以偷工减料、监管不力为名,派人弹劾督修边墙的三边总制杨应宁。

在这件事上,已经升任吏部侍郎的张彩和刘瑜意见相左。

“这样最多是让杨应宁停职查办,有什么用?不一步到位整到不能翻身,小心他日后东山再起,想什么办法对付——”张彩还没说完,就被刘瑜打断。

“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已经弹劾了,哪有回头路!而且,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番话的,”刘瑜疑惑的眼光盯着张彩,“杨应宁卸任的时候,可是要你接替三边总制的位置!”

张彩一愣:刘瑜这是怀疑他和杨应宁暗中有勾结了。

既然如此,他就是说多错多,越辩解越有嫌疑。

也罢,这本就不关他的事,刘瑜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去吧,他不管也罢!

这一些列事情之后,没有人再给刘瑜出新的主意,整个京城也消停不少。

而定远侯府渐渐的忙碌起来。

“婚期定在腊月初十,”杨氏拉着管沅的手,颇为感慨,“一转眼你就要嫁人了,想起来都像南柯一梦似的。”

“娘亲,”管沅靠近母亲怀里,“我又不是远嫁,还在京城呢,有空我就回来。”

“傻孩子,”杨氏抚着管沅的发,“终究是不一样了。靖安侯府,虽然人口复杂一些,但你没有婆婆,不必立规矩,又是长媳,能做主的机会多一些。你的性子,若是那种拿不了主意的,你嫁过去我还要担心。可我现在又怕你太有主意了——”

管沅一笑:“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着,娘亲您真是!”

杨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我这不是教你道理嘛!长辈都喜欢听话的后生,你虽有主意,也不要事事出头。我看靖安侯世子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就怕你和他吵起来,嫁后从夫!”

她可是见过自家女儿怎么对付二太夫人的。

管沅差点没笑岔气,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娘亲我都明白,您不用担心。”

分寸这种事,她还是懂得拿捏的。

何况她与盛阳吵起来?这种事她还真有些好奇会是什么场面。

“至于你的嫁妆呢,因为是御赐婚姻,这桩婚事又是满京城都看着的,”杨氏颇有些踌躇,“我和你父亲一直都没能得出个最终的数,而且也要比照着靖安侯府的聘礼,所以还在纠结。”

管沅很理解爹娘的纠结,她自己也纠结。

前世嫁到靖安侯府时,她的嫁妆十分寒酸。

那时外祖庐陵杨家已经败落,

定远侯府也不待见她,再加上礼未成盛阳便接旨去了西北,她的婚事就是一场笑话。

这辈子,她已经不那么在意形式。不管聘礼如何嫁妆多少,只要她与盛阳平安相守就够了。

但是,她不能不顾及宫里,不顾及满京城看着的人。

“御赐的婚姻虽然没有官媒,娘亲您还是可以象征性地请一个的,就当协调这些琐事罢了。我看李阁老的太太很合适,两边都不沾亲,李阁老又德高望重。”管沅提议。

杨氏想了想:“也好,我这就去请李太太,两边通气商量,也的确是需yào

中间人的。”

管沅点点头,帮母亲挑了衣裳,才去找父亲。

“娘亲今天和我说起嫁妆的事,”管沅坐在父亲的书房,“我想着,金银绫罗倒是其次,我这些年一直掌着靖恭坊。靖恭坊终归是定远侯府的东西,如今我要出嫁,断断没理由带到靖安侯府去的,所以,我是来和爹爹商量一声,找个日子把东西交接给您。”

管进神色凝重,应是想起了故去的父亲:“当日你祖父把靖恭坊交给你——沅丫头,你是定远侯府的小娘子,迟早有一日要嫁出去的,祖父不是不知dào

,但还是把靖恭坊交给你,想必他有他的用意。你掌着靖恭坊,这些年来皆有妙用。如今一下子交还给我,我只怕你日后无人可用。靖安侯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你还是拿着,安全方便一些。”

“可是靖恭坊不比普通的田庄铺子,还有其中的人呢,”管沅摇着头不敢答yīng

,“遑论日后的传承问题,哪有把暗线当嫁妆的道理,这不是乱了套了吗?”(未完待续……)

149 起复

管进也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没有明确的头绪。

但从整体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而言,靖恭坊放在管沅那里,肯定更有用。

靖恭坊是管沅一手救起来的,鱼叔等人又一直跟着管沅,两方脾气相投……

“你若是担心传承问题,等你有了外甥,你再把靖恭坊交给他,这也不算乱套了,”管进解释,“刘瑜未除,我们始终都面临危险,你若能拿着靖恭坊帮到定远侯府,靖恭坊在谁手里又有什么所谓!”

管沅向来知dào

父亲管进有胸襟,却不曾想父亲会说出这么有卓识远见的话。

她笑着应答:“爹爹放心,我一定不负爹爹期望。”

说实话,靖恭坊的人她还真舍不得。

只要能帮到定远侯府,便是最好的。

阁老李西涯的太太很爽快地答yīng

了杨氏的请求。

“当初我做媒的亲事没有成,我还觉着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沅丫头呢,”李太太颇为感慨,当日她是仁和大公主请的媒人,“如今你们不计前嫌,还肯来找我帮忙,就是给我面子了!”

“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杨氏推心置腹道,“您一直公道正直,当初的事情也不是您的错。若是为这样的事咱们两家疏远了,才是我要过意不去呢!”

李太太感念地点头:“沅丫头是个好的,我一直都明白,如今还能做这半个媒人。我势必要让这场亲事风风光光的,侯夫人放心就是!”

十一月,管沅除服。

盛阳向皇上提请了十二月的婚假,皇上才想起来什么。

“定远侯府的小娘子除服了?”皇上一脸坏笑,“朕看再不除服你得憋死了!照我说,你也不必管什么礼不礼的,半夜翻墙就成,出了事自有我帮你兜着,好歹你也是半个亲王御弟……”

“皇上,”盛阳苦笑。他是时常去翻定远侯府的墙。不过却不是皇上说的那个意思,就算能不拘礼法,他总要尊重阿沅,“老定远侯故去刚好一年。管姑娘刚刚除服。”他连忙把话题岔开了。

“这么快就一年了呀。”皇上叹息。“我倒是许久不见定远侯府的人了……”

盛阳低头不接话。

沉默了一阵,皇上突然吩咐:“一年也够了,若再蹉跎光阴。那是朝廷的损失。夺情起复的例子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糟,向来都有的,让定远侯去五军都督府,他在大同积攒的军功不少。至于定远侯世子,仍旧回羽林卫,戍守西苑。这样一来,你成亲的时候面子也好kàn

许多!朕在给你开些赏赐,叫他们看着眼红才好!”

“谢皇上恩典!”盛阳嘴角闪过若有若无的得逞笑容。

他转移话题可不是白转移的,自然要有些用处才好。

如今这么一搅和,当初刘瑜和武康伯府,让定远侯府丁忧三年的计谋,可就半路腰斩了。

圣旨到定远侯府的时候,满门讶然。

他们都没想到,皇上怎么会突然要夺情起复了。

管进任从一品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同知,管洌则任从三品羽林左卫指挥同知。

不到一个下午,消息就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有关定远侯府近年来越发风生水起的议论络绎不绝。

自然也有前去劝谏弹劾的,比如阁老焦孟。

焦婉妍也是刚及笄不久,已经被仁和大公主府接过门当贵妾了。

那日焦家倒有脸广发请帖,可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非刘瑜派的人,自然看不起焦家的行事作风,不屑于来。

刘瑜派的人,不见得就看得起焦家,碍于情面本是该去的,可是去观礼,观的是焦家正经嫡孙女个人做妾。这等丑事你看完了全程,这日后焦孟到底是会感激你还是会记恨你?

故而有些人推病不来,有些人来了也是送完贺礼就走,好不萧索。

可如今定远侯府却要这么风风光光嫁女儿,焦孟怎么可能不生气?

因此不用刘瑜劝说,焦孟自己就奔着乾清宫去了。

皇上听了焦孟来意,不过哂然一笑:“怎么,朕封赏皇亲,你还要指手画脚?”

这一句话噎得焦孟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封赏皇亲?

这帽子也太冠冕堂皇了。

虽说靖安侯世子和皇上的确是拜过那么个靶子,但是靖安侯世子成亲怎么也还要算在里面,那日后定远侯府,是不是要和寿宁侯府一般平起平坐——不对,比寿宁侯府更牛,寿宁侯府还没有实权呢!

“皇上,如果皇上当定远侯府是皇亲,那是不是该收回定远侯府的实权?”焦孟自以为有找到了破绽。

本朝对皇亲国戚约束极严,皇后太后的亲族虽然有封爵,却不能给予实权。

“你这脑子是老糊涂了还是如何,”皇上重重叹息一声,“这又不是入宫,什么实权不实权的,宁王妃的父亲还不是照样在朝为官!”

焦孟一听这个反例,便知dào

这个理由行不通了。

“那孝悌之义何在?”焦孟不甘心地问。

“忠孝那个大?”皇上漫不经心地问。

焦孟终于再也无话可说,气得差点咳血,灰溜溜地回了焦府,后来据说一病三天没上朝。

有阁老焦孟在前头做筏子,谁敢触那个霉头找晦气?

而管沅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就明白了多半又是盛阳做的手脚。

“你怎么就让皇上夺情起复了?”管沅好奇地问。

“我只多说了一句话,提了一句你祖父。估摸着皇上认为你祖父无疾而终,又是旁人动的手脚,便生了恻隐之心。”盛阳笑着回答。

“哪有这么简单!”管沅瞥了盛阳一眼,将信将疑。

盛阳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管沅又关切道:“我听闻这次操持婚礼的是你二婶母,她该不会被你二叔怂恿着动什么手脚吧?”

“她只管女宾的招待,男宾是我父亲亲自打理,至于新房布置这些事,都是我的人在做。因此你放心,在女宾方面,二婶母动不了什么手脚,她得顾忌着靖安侯府的面子,外人面前丢了脸,那就是整个靖安侯府都被抹黑。”盛阳解释着。

婚事有条不紊地筹备着,最清闲淡定的,只怕就是管沅了。

她是想帮忙,可是母亲杨氏每回都拦着她:“哪有新娘子自己操持婚事的道理?你就好吃好睡开开心心嫁过去便好!”

管沅无奈,阖府上下都把她和氏璧那样的宝贝似的供着,什么也不让她碰,闹得她闲得慌。

“你有命做富贵闲人还要不满yì

,真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柏柔嘉打趣道。

“什么富贵闲人,不富不贵,只有一个闲字罢了。倒是你,永国公夫人已经送了一份礼来,你又来给我添什么妆!”管沅有些感念地叹息。

“永国公府是永国公府,我是我,永国公府的东西是礼节,我的东西是心意。”柏柔嘉郑重其事。

管沅微笑:“柏姐姐,谢谢你的心意。”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有些相知,可能就是寥寥几件事。

送了柏柔嘉出府,管沅拿着她送的添妆送到母亲杨氏那里归总。

“一个出家修行的姑子,有这么多闲钱给你添妆?”管洌诧异地看着管沅拿来的这些赤金头面,苏杭刻丝。

管沅忍了笑:“人家原本也是千金闺秀,为了避祸除灾,才带发修行三年的。”

管洌了然,怪不得能拿出这么些好东西,随即又疑惑:“是哪家闺秀,我怎么没听说?”

管沅只敷衍了一句:“哥你听过几家闺秀的事?就在这假充自己有通天的本事!”言罢便拉去内室找杨氏说体己话,不再理会兄长。

添妆的送贺礼的,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地来到定远侯府。

其中有多年的老交情,当然也不乏这些日子看定远侯府起复而见风使舵的人。

因而一时间定远侯府门庭若市,杨氏还请了自己的长嫂,也就是管沅的大舅母过来帮忙,应酬宾客。

而另一边靖安侯府,请帖发下去基本都得了回音。

自然仁和大公主府除外。

齐允钧的父亲齐世美亲自登门,提前送上贺礼。

齐世美和靖安侯盛巍是表亲,两家从前来往也很频繁。

然而后来出了焦婉妍之事,两家因为意见不合就逐渐疏远了;再后来又有了盛阳和管沅的亲事,两家更是觉得见面尴尬。

但血亲还在,盛阳成亲,齐家不可能一点也不表示。

“当日不巧府中有事,就不能前来了,祝天昭和新人白头偕老。”齐世美笑容客气礼貌。

盛巍自然不会戳破齐世美所言的借口,两人都是明白人,互相打谜语罢了。

收下贺礼寒暄了几句,盛巍就送了齐世美出门。

不来更好,免得遭人议论。

前些日子齐允钧纳焦婉妍,靖安侯府也没有去人,只是送了一份不算厚重的贺礼。

毕竟是纳妾,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在里头。

不过齐家只怕日后也没什么希望东山再起了,这当家主母的人选就没选好,更别提日后能教养出什么人物。

盛巍颇有些叹息地想着。(未完待续……)

150 喜事

至于盛陵的婚事——

前些日子盛巍提出换人的时候,二弟盛嵩十分反对。

“放着颍国公世子不要,大哥,不是我说你,只怕京中的人听说此事,没有不说你糊涂的!”盛嵩勉强压抑住了自己的急躁。

“但陵丫头的性子,要当颍国公府的家,我担心她不能胜任呀。我们也不是那等暴发户的人家,嫁女儿不管死活,不理会嫁过去之后好不好。况且靖安侯府也不需yào

做出那等牺牲小娘子换取荣华富贵的事,所以这亲事,我看不妥当,还是不要贸然答yīng

了。”盛巍仔细地解释。

盛嵩默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妥协。

自家女儿,他自家心里也有数。

若论沉稳懂事,盛陵只怕半点沾不上边。若只是懦弱无能也就罢了,颍国公府看着靖安侯府的面子,也不会亏待了她。

就怕盛陵犯迷糊不懂事,和颍国公世子闹得夫妻不和——

听闻颍国公世子也是有几分性格的人,因为出身显赫,又有几分能力,便有些脾气。

盛嵩想着,就觉得是麻烦事。

若是二女儿和大女儿的性子换一下,就万事大吉了。

二女儿盛阡倒是个柔顺的,只可惜年纪太小。

盛嵩长叹一口气:“也罢,就按大哥的意思办吧!”指望盛陵帮他策反颍国公府,那简直是奢望!

既然如此,还不如顺了大哥的意。以颍国公其他子女和靖安侯府结亲,也能削弱联盟的稳固程度……

只是盛陵的婚事,恐怕还有得他头疼。

靖安侯世子与定远侯府三姑娘婚期将近之时,京中又传出消息,颍国公世子与定国公府的小娘子定亲,而颍国公的次子则与靖安侯府二姑娘定了亲。

一时间京城里喜事连连,又因为年关将至,更是一派热闹非凡。

故而催妆这日,京中的百姓几乎把靖安侯府到定远侯府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都说御赐的婚姻与别不同,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呢!”

“你别说。京中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可不是嘛。就不知dào

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是圆是扁,肯嫁给孤煞,莫不是其貌不扬,或者有什么暗疾——”

“你可别胡说。再怎么样。那也是曾经仁和大公主看中的小娘子。倒是可惜了呀……”

“也不知dào

仁和大公主府现在是什么反应。不过要我说,若不是孤煞,靖安侯世子比齐公子要好得多呢!”

“但愿菩萨保佑。好人有好报,别让孤煞影响了管姑娘——”还未说完,就被一个人好奇地打断。

“你是定远侯府什么人,怎么为管姑娘求神拜佛起来?”

“这你就不知dào

了,我是大同来的,管姑娘在咱们大同,做了可多好事了,是大同的大善人!若不是管姑娘,只怕我们早都活不下来了……”

“还有这等事情?”一个好打听地挑货郎问起详细。

……

人声鼎沸中,靖安侯府的催妆队伍迎面而来。

最前头的,是那道明晃晃的赐婚圣旨。

众人一看见那颜色,便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而后便是新郎靖安侯世子盛阳。

他身着大红色蟒服,五梁冠极为正式,看起来愈发英气非凡。

那个大同来的商客感慨万千:“不愧是上过战场,刀光剑影里历练过的,便是往那一站,都是英武不凡!”

“靖安侯世子的骑射谁人能及?那远超第二的秋猎第一,可不是白得的!”

紧接着便是催妆队伍,请的都是勋贵里有名头的人物,包括颍国公世子、永国公世子等人。一排的官服,望去就像来到了早朝前的端门似的。

挑货郎频频点头:“不愧是御弟娶亲,这阵仗是有了!”

“还真有几分亲王娶亲的面子,也不算亏待管姑娘了!”大同商客欣慰地抚掌。

最让人眼红的,不是这阵仗,而是聘礼。

“你看那么大的珊瑚,我在会真堂都不曾见过!”一个富家公子惊呼。

“还有那个,看成色像是夜明珠,那么大个,居然是满满一斛!”

“这是翡翠头面吗?”

“哪只翡翠头面这么简单,这么好的翡翠,只怕是暹罗的贡品吧!”

很快就有人知dào

了,这些全是御赐的东西,而定远侯府的三姑娘,会带着这些御赐之物嫁到靖安侯府去。

“单凭这些个东西,只要往靖安侯府堂上一摆,哪有人敢怠慢她?”

懂行的人马上补充:“后面靖安侯府的那些绫罗古玩也不是俗物。那个象牙球摆件,只怕价值连城呢;还有那套水玉茶具,精致得不得了!就不知等下出来的嫁妆会是什么样子!”

而此时的定远侯府,鞭炮声隆。

管沅坐在花厅的偏厅里,陪几个亲戚说着话。

“姑娘,已经来了呢,气派得不得了!”灵均进来汇报消息。

管沅好笑:“你这丫头懂什么,哪里就知dào

什么气派了?”

“这可做不得假,前面都是些御赐之物,李太太说,寻常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后面靖安侯府的东西也很是丰厚……”灵均嘴碎,一股脑把前厅的状况都说了一遍。

这下偏厅里坐着的几个亲戚,愈发对管沅高看一眼。

定远侯府的二姑太太、兴平伯夫人感慨地拉着管沅的手:“可见皇上和靖安侯府都很重视呢!”

管沅从前不大与二姑打交道,但她曾听祖父说起过二姑的事,晓得二姑本心很好,就是性子软了些,在兴平伯府日子并不好过;在外面又因为夫家不争气被人瞧不起,进退维谷。

祖父那时还颇为唏嘘后悔。

管沅回握了二姑的手:“那也是看在父兄的面子上,如今定远侯府蒸蒸日上,咱们更得帮衬着才是。二姑日后有空,就去靖安侯府串门,也教我些道理罢。”

她也是惦记着祖父的遗憾,才说了这一番话,好让旁人多少能有所忌惮,让二姑在兴平伯府的日子好过一些。

在场的人听了,嗅觉灵敏的,立kè

察觉到了这姑侄两的关系不一般,纷纷不敢再怠慢兴平伯夫人。

之后,消息便传到了兴平伯府,府内的人即刻开始权衡这番变化。

而此时定远侯府的前厅,各方互相见礼。

作为新娘的兄长,管洌负责接待催妆人,盛阳则与未来岳父自去寒暄不提。

“说实话,我还真好奇这个传闻中的定远侯府三姑娘,”颍国公世子颇感兴趣地一边打量管洌,一边和永国公世子柏应嘉低语,“不过看她哥哥这模样,感觉有些悬!”

“悬在哪?”柏应嘉问。

“要是新娘长得像她哥哥,我看天昭就该哭死了!”颍国公世子摇摇头。

管洌长相偏粗犷英武,与管进相似,这种长相放在男子身上是好的,可是对女子无异于噩耗。

实jì

上管沅的样貌更偏向母亲,带着些江南女子的柔婉。

柏应嘉好笑:“你急什么,日后去串个门就知dào

了,反正你们家现在和靖安侯府是亲家。”

他可不打算把自己知dào

的事说出来。

盛阳肯为管沅亲自向他道谢、道歉,那定是十分倾心。

能让盛阳这么重视的小娘子,就算不是绝色天仙,也不会是什么丑八怪。

前厅的中央,管洌有条不紊地与宾客交谈。他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但为人爽快,谈吐得体,倒比那些油腔滑调油嘴滑舌更得人赞赏。

柏应嘉暗暗观察着。

平心而论,定远侯府大房的家教应是不错的,否则管沅也不会三番两次被两个大角色看中。

如今又看管洌为人,不是什么投机取巧的狡诈之人——

当初让妹妹退亲,实在是个错误,时间证明,定远侯府当初绝对是个蛰伏的潜力种子,而管洌也是可以托付终生的郎君。

走到现下这一地步——

柏应嘉唏嘘地摇了摇头。

花厅的偏厅,管沅刚把灵均遣了下去,大舅母进了偏厅。

大舅母笑容止不住似的,又把前厅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拉着管沅的手连声道好:“好,真是好,你表哥成亲的时候可没这么大的场面!”

“大舅母!”管沅有些感念地唤了大舅母一声。

前世为她送嫁的也是大舅母,而且只有大舅母。

那时候从庐陵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二太夫人掌家的定远侯府待她冷漠如冰,便是嫁妆也要省那几台。若非要嫁的是靖安侯府,只怕连嫁妆都不会给她准bèi



“单看这场面和这聘礼,就知dào

靖安侯府对你多重视,你就放心好了!”大舅母笑言。

管沅闻言有些担心,在大舅母耳边低声问:“嫁妆的事,我母亲一直不让我插手。这下聘礼如此煊赫,嫁妆要是比不上该怎么办?”

“你这傻孩子!”大舅母笑言,“自然是早就商量准bèi

好的,不然请李太太来做什么!你放心,你母亲行事稳妥的很,怎么可能让定远侯府丢面子?”

果不其然,整个催妆礼一步未错,周到体面。

嫁妆抬出去的时候,定远侯府请来的宾客还有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呼吸凝滞。(未完待续……)

151 嫁妆

除却御赐的那些奇珍异宝,定远侯府陪的嫁妆亦堪称玲琅满目。

妆台是金丝楠木的,雕花精致绝伦,上面还镶了偌大一面西洋镜。

蚕丝被、软烟罗、各色杭绸、苏绣,不一而足。

最惹人注目的,是一架琉璃屏风,正是杨安上次淘来的六架屏风之一,这架的样式是喜鹊百合。

十二幅古画则让人意想不到。

这是李西涯与一些文臣商量好的,每家添妆一幅古画,凑成十二幅,整合一册之数。

至于名弓、宝刀等则是嫁入武将世家必备的嫁妆。

如此文武双全,也是管沅的底气。她的身后有庐陵杨家,有定远侯府。

“文武双全,真是好兆头呀!希望日后靖安侯府的继承人真能如此。”

“看来定远侯府也很重视这门亲事,没有因为靖安侯世子孤煞的名声就轻怠呀!”

“可不是嘛,这嫁妆,配得起!今日见了这么多好东西,真是大开眼界!”

嫁妆一路在人们带着欢庆意味的议论中,回到靖安侯府。

看着一抬抬精美绝伦的嫁妆抬进门,靖安侯府的人都有些惊讶。

特别是那些等着看靖安侯府笑话的宾客,更是一下子懵了。

焦太太愣愣看着院子里一百二十八抬的陪嫁。

不是说,这桩婚姻,只是迫于御赐,定远侯府不得不把小娘子嫁过来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嫁妆?

定远侯府在想什么,管沅在想什么。那可是孤煞呀,孤煞呀!

指不定管沅嫁过来,不到一年就死了,连个子嗣也没留下来,那这么多嫁妆,可不是便宜了靖安侯府?

定远侯府的人个个都是蠢货吗?

肯定不是,但定远侯府还是这样做了,这说明——定远侯府是看好这门婚事的,至少给了靖安侯府极大的面子。

可是,可是。管沅这个人不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吗。她连齐允钧纳妾都容不下,又怎么会容得下盛阳的孤煞?

有可能管沅本人还是百般不愿的,但是定远侯府想要卖女儿——

想到这个可能,焦太太松了口气。又找回几分希望:肯定就是这样。定远侯府想要卖女求荣。但是管沅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到时候就等着管沅嫁过来闹笑话吧!

不过,这么多嫁妆,还有那些御赐的无价之宝。靖安侯府真是赚翻了!

盛巍看到嫁妆齐整整码放在院子里,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李太太来和靖安侯府商量嫁妆、聘礼的事,他听到定远侯府的承诺,还有些不敢相信。

定远侯府该不会故yì

想给靖安侯府一个下马威吧?故yì

说自己预备了这么大的数目,到时候聘礼和嫁妆形成极大的反差,那丢脸的可是他靖安侯府!送了那么多聘礼过去,却只抬回来一点点,这不是在贱卖儿子吗?

可是一来此事有李太太作保;二来儿子也说没事。这样他才答yīng

下来,今日见到嫁妆,总算吃了定心丸。

不,不只是吃了定心丸。

定远侯府肯信守承诺,在天昭孤煞的情况下还……

“大哥,定远侯府这——”盛嵩差点没说出话来。

今天这一出,实在是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定远侯府这么够意思,还以为嫁妆会很寒碜,至少是很虚。

但如今看来,他们都错了。

“定远侯府够义气!这个朋友,咱们交定了!”盛巍笃定地说。

盛阳走上前来行礼:“父亲。”

盛巍差点就要眼含热泪,终究是生生忍住了。

儿子背着一个孤煞的名声,还能有这般的亲事,他日后也终于可以向黄泉之下的她交待了……

盛巍点点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去招待宾客吧!”

盛嵩站在一旁,神色有些怪异。

这样看来,想从中挑拨靖安侯府和定远侯府的关系,那是不可能了。

定远侯府果然是个事事小心的主,礼数上、面子上,半点错处也令人抓不到。嫁妆华贵,却又不算出挑得过分——

这种行事风格,倒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也罢,等到定远侯府的小娘子过了门,还有的是挑拨的机会。

若是盛阳夫妻和睦,能得到定远侯府的扶持,只怕盛阳是要如虎添翼了,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其实想闹的他们夫妻不愉快,只要在一些内宅小事上入手便足够……

打定主意的盛嵩,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依旧笑脸迎人地招待宾客。

忙碌了一整日的定远侯府,随着天色渐晚送走宾客才闲下来。

管洌和妹妹坐在自家花厅里说着话。

“颍国公世子还真有几分脾气,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管洌分析着,“你日后与颍国公府打交道要留着些心眼。”

这些勋贵世家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管洌把自己知dào

的情况告sù

妹妹,也是为了管沅日后心里有数,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地抓瞎。

管沅点点头:“我会留心的,颍国公世子估摸着明天开春皇上就会给他指派差事,你觉得哪个职位可能性大?”

“不好说,左不过是上十二卫,颍国公世子也不像愿意吃苦头的人。要我说,我们这辈里面,论能力品行,倒是没有人能比得过妹夫……”管洌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妹。

“你又打趣我!”管沅嗔道,“再没正经我就去求李太太,给你找门亲事,看你去哪里哭!”

管洌立kè

不说话了,只低了头喝茶。

管沅见状只好把话题揭过去:“我怎么没见着大表哥?”

“他呀,可能又被什么新奇事吸引住了,一开始我还看到他的。不过大表哥不是要参加明春的会试吗,兴许早早回去用功了。”管洌猜测着。

管沅扑哧一笑:“他会把明春的会试当回事?那他就不是大表哥了!”

杨安素来有奇智,什么书都是一读就懂。他看过的书不知凡几,便连他父亲杨石瑞有时候都要请教他学问。

而此时杨安坐在定远侯府对面的茶馆二楼,一边摆棋盘一边抬眼看不远处窗边的男子。

男子一身靛蓝细布直裰,双手放在膝上。旁边的一壶龙井已经续了好几次水,茶汤的颜色都淡了。

杨安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几分。

这处茶楼,应是观礼最清静的位置,杨安向来厌烦热闹,喜欢清静,于是跟着母亲去定远侯府打了声招呼,便来了此处。

不想却能遇见熟人。

“我说呀,宾客都散了,还有什么好kàn

的,不如来下盘棋?”杨安掂着手中的黑子,语气轻快。

齐允钧缓缓转头,半晌才露出极淡的笑容:“杨公子倒是好雅兴。”然后又转过头去,继xù

望着窗外。

他无意再与和定远侯府有关的人接触,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杨安叹息着摇摇头:“都是痴人!”便扔下棋子走人了。

许久,齐允钧离开时路过那副棋盘。

杨安摆的根本不是什么珍珑棋局,而是两个字:因果。

倘若不是当初杨安松了口,齐允钧也不会知dào

,近年京城一纸难求的时文,都出自管沅之手。

而后的因果,则是齐允钧自己种的。

有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然后又种下什么样的因……

周而复始,却终究是回不去了。

定远侯府含露居,管沅和几个丫鬟清点着要带走的东西。

“姑娘,住了这么多年的含露居,要走了,婢子还真舍不得呢!”灵修一边收拾着书册,一边有些小伤感。

管沅微愣。

她对含露居的感情,并没有灵修那么深。

许是前世离开得太早,今生又各处奔波。

她打趣着灵修:“那你帮我在这里看屋子怎么样?”

灵修连忙摆手:“那可不成,姑娘去哪婢子就去哪!婢子就是怕姑娘嫁到靖安侯府以后,不如现下自在。定远侯府里头,姑娘说一谁敢说二,可是靖安侯府……”

管沅明白,灵修的担心不无道理。

“我知dào

你是为我考lǜ

,但总不能因为这样,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了吧?做姑娘的时候,终归是要比做媳妇舒坦的。好啦,你的担心是不是太早了,任何事都是有过程的。也不见得我在靖安侯府就会受委屈呀,我拿着那么多嫁妆,又有定远侯府和庐陵杨家撑腰,哪有人会随意怠慢我?”管沅笑着解释。

灵均吐了吐舌头:“婢子是不懂这么多,只知dào

姑娘定然不是会受欺负的人。”

管沅点点头:“好啦,把东西收拾好,就跟着我母亲去靖安侯府布置新房吧。你们去看看,回来也好告sù

我到底怎样。”

等到灵修和灵均跟着杨氏回来的时候,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情况。

“姑爷真是姑娘的知己,居然辟了那么大的地方给姑娘当书房,婢子原先还担心姑娘的书放不下呢!”灵均细数着。

“新房的布置基本都按含露居。”灵修暗道:可见姑娘和姑爷先头的情分还是很重yào

的,否则姑爷怎么会知dào

含露居的布置,又怎么会按含露居的布置行事?

她方才还感慨离别,如今倒觉得十分安慰。(未完待续……)

152 出阁

新房的布置按含露居?

管沅有些微愣。

前世她嫁到靖安侯府的时候,新房设在观澜堂。

只是她不曾等到他见到他,一切就已经结束。

而后,她被安排进了一个有些偏僻的院子里,直到靖安侯府满门抄斩。

那时候,靖安侯府已经风雨飘摇,坠坠欲倒。

公公盛巍每日焦心不已,唯一的儿子又去了西北那样的穷山恶水之地;盛嵩估计是其中最自在的人吧,最后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死亡,当真是狡兔死,走狗烹。

因而那时候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在意她,更没有人关心她。

如今盛阳按含露居的格局布置……

他待她从来都是不同的……

“等去了靖安侯府,你们千万别透露我和盛世子从前的联系。举动言语也要收敛一些,记着我从前与盛世子不过几面之缘,并不相熟。否则只怕后患无穷。”管沅仔细嘱咐着。

有些事可以告sù

皇上,却不可以告sù

官贵百姓。

皇上不拘礼法,但其他人不是皇上。

她不想被人抓到这方面的把柄,让人有非议盛阳的机会。

灵修和灵均连连点头。

管沅又转向柳臻:“你在定远侯府也住了好些时日,大家都认识你了,所以,你还是以我的陪嫁丫鬟这个身份,跟去靖安侯府吧!”

柳臻笑着点点头:“我听姑娘的,宁护卫和我说了。我从跟着姑娘那天起,就是姑娘的人,一切以姑娘的命令为从。”

管沅不曾想盛阳还有这样的嘱咐,她知dào

宁护卫是盛阳的心腹,宁护卫的意思就是盛阳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有些事,我想问个清楚,”管沅突然想到什么,“你的武艺师承于谁?”

“是我哥哥,我哥哥和宁护卫是师兄弟。”柳臻回答。

管沅了然:怪不得柳家会和盛阳扯上关系。

“那你哥哥的师门。有没有什么武艺传承的限制?”管沅继xù

问。

柳臻一愣。然后摇摇头:“并没有呀,我和我嫂嫂的武艺都是哥哥教的。”

“那你可不可以点拨我一下,我不需yào

什么很高妙的技巧,也不需yào

能有多厉害。只要我学会用这把刀就行。”管沅说着。拿起墙上挂着的那把会真堂送她的刀。

她原本觉得这把刀没什么用处。便想留在含露居。但现下柳臻既然能够教她——

被杜思追击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无用得很。她如今的目标是。自己起码应该能拿起武器反抗而非站着等死。

“这个没问题,姑娘只是学用刀的技巧而已,但是要用得好,需yào

付出很大努力的。”柳臻提醒。

管沅不以为意:“不需yào

多出色,能用就行。”

她不是要成为什么行家,只想多一道保命符罢了。

出阁的日子如期而至。

晨起用了早膳,杨氏便来到含露居,细细嘱咐管沅过门之后的事,从新婚之夜到交际应酬,无所不言。

管沅虽知dào

她与盛阳的关系有些不同,不能事事按母亲说的做。

比如孝顺公婆、绵延子嗣为先,其次才是侍奉丈夫;比如要怎样驾驭妾室,怎么挑选通房。

但管沅还是很乖巧地应着。

前世,母亲没有机会嘱咐这一番话,这辈子终于能有一个顺当完整的礼节,她只想好好珍惜。

母女两整整说了一上午的话,过了晌午,全福人李大奶奶来了。

李大奶奶是阁老李西涯的大儿媳,公公婆婆健在,儿女双全。

两边见了礼又说了一阵闲话,李大奶奶便指挥丫鬟和喜娘帮管沅梳洗更衣。

梳妆完毕从内室走出来时,在场之人无不赞叹。

大舅母拉了管沅的手,啼笑皆非:“你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挑简素的衣裳穿,害的我们竟不知dào

,你穿一身红这么好kàn

!”

管沅本是清丽温婉的长相,她平日里不爱艳丽的颜色,打扮也简素,故而整体瞧去过分低调,并不惹眼。

但如今穿上绚丽夺目的嫁衣,发间赤金头饰熠熠生辉,再配上明艳的妆容,本来的清淡瞬时转化为明丽鲜妍,美眸顾盼间多了几分活泼,却又因柔美的五官冲淡了正红的过分刺眸,一切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管沅只抿了唇对着大舅母笑。

大舅母拉了管沅的手,悄悄嘱咐:“你没有婆婆,长辈前穿衣裳呢,不可过分简素,也不要太过出挑,中规中矩就行;丈夫面前,你还是穿艳丽些好kàn

,别太清淡了!”

听了大舅母的话,管沅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若她有婆婆,婆婆面前自然要穿得简素些,这样显得恭顺谦柔,不抢风头,更容易讨婆婆喜欢;至于其他长辈面前,中规中矩是最安全的,不过分惹眼遭人嫉妒厌恶,也不过分木讷被人欺负轻视;丈夫面前,欢心为上,而最有助于讨欢心的,怕就是颜色吧?

鞭炮声隐隐传来,没过多久,就有丫鬟来报,花轿已经到了。

管沅拜别父亲。

“我这些年鲜少有机会关心你们兄妹,”管进的语气很是愧疚,“但如今你们,都让我骄傲!”他眨了眨眼,驱散泪意,“嫁过去以后……”

管进渐渐哽咽,还是没说完最后的话,只挥了挥手,便别过头去。

当初女儿执意要去大同,后来更是劳心劳力。

世人皆道定远侯管进军功显赫,算是如今朝廷中的第一人。然而有几个人知dào

,他管进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军功,都是踩在女儿给他铺好的路上,才拿到的。

如果那时没有女儿拉拢大同将领的内眷,没有女儿的声望,没有夺下杜砚的兵权……

管洌叹息一声,红了眼眶:“妹妹,这些年若不是你处处提点着我——我只怕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混着。我虽比你年长,但你却比我沉稳有智。以后常回来看看,若有人欺负你,哥哥我虽不及你聪明,打架还是过得去的……”

“哥你说什么浑话呢!”管沅捂着唇,被这父子两弄得泪盈于睫。

杨氏什么都没有说,拉着管沅的手,眼泪簌簌地就下来了。

这一家人的告别,看得在场之人无不戚戚然。

靖安侯府的全福人成国公世子夫人,也悲伤了一回,然后又不得不催促:“该上轿了,吉时到了。”

盛阳的生母,也就是已故的靖安侯夫人,是成国公世子的姐姐。

杨氏连忙拿帕子吸干了管沅脸上的泪痕,将鸳鸯喜帕盖上,管洌则背起妹妹上花轿。

鞭炮声越来越响,管沅的花轿出了定远侯府的大门。

街道上热闹非凡,定远侯府的门口又派了一圈糖,围观的百姓纷纷围上去讨个彩头。

花轿到了的消息传来,靖安侯府人声鼎沸。

盛阳一身惹眼的大红喜袍,下了枣红马,盯着花轿,他面色依旧沉静,眸光却渐渐柔和下去。

弯弓射轿帘,新娘从花轿中走出。

繁复宽大的嫁衣看不出身段,喜帕又遮掩了模样,众人不由愈发好奇,这位定远侯府的小娘子到底生得如何,特别是在见过昨日人人艳羡的聘礼、嫁妆之后。

本来这桩御赐婚姻就让人颇多猜忌,孤煞当头,到底怎样的小娘子,会无怨无悔地嫁过来?

又或者,嫁过来以后与丈夫离心离德,摊上一个这样的媳妇,靖安侯府日后也有的头疼了。

故此看戏的人居多,只是答案揭晓只怕还要等些时日。

拜堂结束,新人迎进新房,准bèi

行合卺礼。

前世,盛阳去西北大营的圣旨,便是在这个时点送到。

那时谁都知dào

靖安侯府是被刘瑜摆了一道,可谁都没有办法,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否则下一个出事的,只怕就是他们自己。

而现下,刘瑜可不敢贸然对靖安侯府动手。

皇上恩宠不断,刘瑜还得掂量着对靖安侯府的态度和策略。

压襟,撒帐,掀盖头。

盛阳只觉得这一切,让他等得太久太久。

而今,夙愿终于实现,他锐利的双眸有些湿润,其中隐现的泪光,却在下一刻全部变为惊艳。

他的阿沅——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明艳华美,却并不张扬刺目。那一身明媚的红,端贵明丽,又无半分骄矜之气。

成国公世子夫人也是一愣。

素闻定远侯府三姑娘才学不错,但没想到管沅容貌竟也不俗。

管沅只浅笑凝然,神色自若。

成国公世子夫人暗暗满yì

地点了点头:容貌昳丽,性情也稳重,这下丈夫和公公该放心了,小姑留下的骨血,日后也有妥当人照顾了……

想到此,成国公世子夫人险些红了眼眶:当初小姑生下天昭的时候有多凶险,她是亲眼目睹的……

饮了合卺酒,吃过子孙饺子,新郎出去接受宾客敬酒,其余人等也都退出新房。

管沅听到外间的门关上,屋子里一片寂静,才从床边起身,有些好奇地打量新房。

看这里的布局,应该是观澜堂。作了内室的东次间,布局果真是按含露居,不知dào

宴息室和西次间如何。

正打量着,管沅突然听到房门响动,赶紧又坐回床边。(未完待续……)

153 花烛

柳臻压低声音:“姑娘,是我!”

管沅这才放心。

柳臻走进内室,把食盒放在桌上:“宁护卫让我送进来的,说世子爷让世子夫人先吃些东西。”

已经过门,称呼自然都要换了。

盛阳知dào

新娘子是没有时间用晚膳的,故而才有了这番安排。

管沅想了想:“把食盒放在这,你先下去吧,我等世子回来。”

新娘没时间用晚膳,新郎也是一样的,宴席上哪里是能好好吃饭的,酒都来不及喝。

管沅坐回床边,美眸微阖,理着之后靖安侯府诸事的头绪。

中馈的事,或许她还不用着急接手,至于其他那几房亲戚,都不算太难对付,关键是盛嵩……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齐刷刷的行礼声。

盛阳回到观澜堂。

今日喜事,出席的宾客不少,但真敢来与他敬酒的却不多。

宾客出席,是看在靖安侯府、定远侯府等的面子上,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皇上对盛阳的器重。

而敬酒不多,是忌惮盛阳孤煞的名声。

故此他没花多长时间,就摆脱了宴饮笙歌。

观澜堂还是观澜堂,却已经成为他的牵挂所在,成了他惦念在心的地方。

宁护卫禀报:“世子爷,焦家的人我们都拦下了,没让他们闹事得逞;但是司礼监和东厂,什么动作也没有。属下担心——”

担心会有更厉害的招数等在后面。

“你们继xù

戒备,不要放松警惕。”盛阳蹙眉下令。

宁护卫急忙应是。

“她如何?”盛阳锐利的双眸柔和了几分。

“都按世子爷的吩咐送进去了,但世子夫人一定要等您回来。”宁护卫自然明白主子所问何人,赶忙回禀。

盛阳顿了一下,旋即微微点头,扫视了一圈院子里伫立待命的丫鬟小厮,朗声吩咐:“守夜的留下,其余的都下去。”

推开正房贴了大红喜字的门,盛阳绕过檀木隔扇,走进内室。

烛光明亮。赤色锦缎簇拥之中。女子清澄的美眸望向他,唇角绽出柔和的弧度。

“你回来了,没有被拉着灌酒吧?先吃点东西?”管沅从床边站起,就要去开食盒布餐。

盛阳不曾回应。管沅有些纳闷地抬头:“怎么了。不会是喝多了吧?”便伸手想探一探他的额头。

只是还未抬手。她就被拥进温暖熟悉的怀抱,搂着她的双臂收得很紧,让她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心中百感交集。像是经过沧海桑田的震荡,在拥她入怀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低唤一声:“阿沅,你不该等我的,饿着你了怎么办?”

纵使世事如何艰难,外面寒风凛冽,从此往后,这里有她守候,有她给他温暖。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真饿了,我也不会硬撑呀,”管沅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坐下来好不好?”否则站在这还不知说到什么时候,到时候东西可就真凉了。

虽是寒冬腊月,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暖和,吃食都还留有余温。

盛阳在桌边坐下,接过对面管沅递过来的筷子:“有些简单,不知dào

是不是合你口味。”

“不会呀,我觉得很好,”管沅舀了一勺三鲜豆腐尝了尝,“是你吩咐靖安侯府的厨房做的?今日都在忙宴席,应该没谁有空理会这些吧?”

“是观澜堂的小厨房做的。”盛阳夹了一块胭脂排骨送到她嘴边。

食盒里只有一套餐具,一双筷子一个勺子。

管沅朱唇微启,皓齿咬住排骨。嫁衣炫目,唇上胭脂齿间香,让他心头微动。

“靖安侯府的习惯都是各自开膳,除了逢年过节。大厨房只预备其余杂役的膳食,协调节宴。这些我慢慢与你说,这样你接手中馈也游刃有余些。”盛阳解释。

管沅微不可察地蹙眉。

大厨房只预备其余杂役的膳食,协调节宴?

她当年在靖安侯府,是被当杂役对待了吗?灵修和灵均为了各种琐碎事还要看人脸色,实在是——

“中馈的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管沅调整了情绪开口,“我先不接手。”

盛阳的母亲去的早,靖安侯盛巍一直没有续弦,府内的中馈一直是盛阳的二婶母高氏在主持。

前世,高氏就这么主持中馈,把她当杂役应付,一应供给也苛刻得很,可知不是什么厚道人;更莫提还有一个已经反了的盛嵩,不知dào

高氏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助纣为虐?还是全不知情?

盛阳不大理解:“为何先不接手?”按道理,如今阿沅嫁进来,就该阿沅接手中馈,“你若有什么顾虑,尽管告sù

我。”

管沅一笑:“我就是想试探一下,他们下一步想怎么做,也判断一下你二婶母知不知dào

你二叔所作所为。”

前世的事,她不打算告sù

盛阳,否则只会让他伤心自责。

那时候他早已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得上她?

“也好,你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按自己的想法来,有什么需yào

就和我说。”盛阳嘱咐着。

“嗯,”管沅点头,“其实府里的人我都认识,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地抓瞎。”

两人用了膳,盛阳便拉起管沅的手:“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朝霞般的衣袂相连,内室东北角,盛阳一手放在柜角菱花雕饰上:“看好了。”

他拨动了一下花瓣,一面镜台从墙壁上转下,他拿了一旁博古架上的一颗夜明珠放在镜台上,又转动了不远处的红宝石镶扣,床前的地面打开一处地道入口。

管沅还在惊愕中,纤指被他拉了拉:“进去说话。”

她便看他拿下镜台上的夜明珠,跟着他沉稳的脚步走下了地道。

“我借修新房之名,在观澜堂暗中修了这条密道,”盛阳低语,“如遇不测,你可以从密道逃脱,出口是我在阜成门外的庄子,那里有我的人接应。”

密道有些狭窄,恰好容一人通过。夜明珠晶莹的光芒照耀着脚下的路,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管沅被盛阳牵着手,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美眸雾气氤氲。

为何要修密道?都是为了她呀!

他始终愧疚于前世对她的拖累,所以现在要用尽一切护她周全平安。

可是盛阳,我更害pà

失去你!

“地道阴冷潮湿,不宜久留。”他拉着她复又走出,回到温暖明亮的新房。

“盛阳……”管沅忽地从背后抱紧他的腰,语声哽咽,“答yīng

我,如遇不测,你要和我一起逃。”

温软的重量从后背传来,他听到她的哽咽声。

他想答yīng

她的,可是,他怕他来不及,也怕他不能。

前世,身在西北的他,终究还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靖安侯府化为尘土。

这辈子,他不确定将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不敢给她太多承诺。

“阿沅,”他转身捧起她的脸颊,容颜娇美似芙蓉沁露,他轻柔地吻着她的泪痕,“我会尽lì

。”

我不敢说,未来哪一年,我是生或死,是贵或贱,是富或贫,是成或败。

但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的荣耀,我的财富,我的地位,我的性命。

你才是这一切存zài

的意义。

龙凤花烛光华耀眼,嫁衣喜袍交相辉映。

夜明珠滚落,锦缎绫罗簌簌,铺了一地繁华。

缱绻相依间,掌心寻觅而去,玉.肌更胜春雪。

皓雪旖旎处,唇齿忘情雕琢,开出红梅片片。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迷离的气息渐次升温,氤氲出青涩的欲念,如三春时分归粱的燕,在杏花微雨中惊起一道漪涟,便一圈圈扩散开去,再难平复彼此刻骨的眷恋。

沉沦在那一瞬的相融,被从未体会过的美好包容着,他只愿长醉此间。

执一壶梨花看落英,轻软的韶光恰似今朝良辰,那般叫人轻悦,触动了灵魂深处的孤弦,浅吟在这最美的时节。

伸出手,他轻抚她含着泪光的眼,疼惜的吻落下,一寸寸贴近她渐或迷乱的心。

痛楚中她咬着牙,却依旧如盛放的花,绚烂娇娆而圣洁,承接他压抑的动律,只为将最完整的自己交给他,与他一同感念——

两世的夙愿,此情缠.绵共长天。

……

晨光熹微。

藕荷色纱帐低垂,鸳鸯喜被相拥而眠,她颤动细密的双睫,柔和的眸光凝望着他缓和许多的睡颜。

“醒了?”他不曾睁眼,低沉的话音未落,她被他抱得更紧。

纤手落在他温热的胸膛,她不自禁绯红了脸。

昨夜缠.绵,若非念及她……还有今早的认亲,他大约还会更疯狂些……

“靖安侯府旁系的亲戚多,有些也是能靠得住的,可以多走动,比如成国公府。”盛阳迅速起身着装,屋内的气氛霎时由旖旎变得严肃起来——

他近乎是逃离一般,只怕再晚一刻,会控zhì

不住自己。

一.夜.欢情,他没有想明白生死面前都能岿然不动的他,为何独独因她狂乱到极致,哪怕只是她指尖无意的触碰。

但总算明白了,世间不会有比与她相依相伴更让他眷恋的事。(未完待续……)

PS:河蟹满地爬,于是乎只好朝印象派发展,大家见谅……

154 亲戚

管沅察觉了他的微妙心思,却没有点破。

披衣起身,她帮他挑着衣裳:“等下还要进宫谢恩,你是穿官服,还是穿蟒袍?”

前者是官位身份,后者是世子身份。

盛阳想了想:“寻常着装便可。”

管沅微一思忖,便明白了盛阳的意思:既然皇上喜欢把盛阳当自家人看待,那么他们也不必太过拘禁认真,反而惹了皇上不快。

这个皇上,可没那么多帝王拐弯抹角的心思。

管沅替盛阳挑了件玄色锦袍,自己则选了真红的夹绫袄,端重喜庆却不出挑。

帮盛阳理好衣襟,系好腰带佩饰,管沅便叫了丫鬟打水来服侍梳洗。

燕喜嬷嬷进来取走元帕,自有盛阳早吩咐好的可靠人盯着。

如果规矩礼节上的事他都不能看顾好,还要让她烦忧,那他也没资格站在她身边。

先去祠堂祭祖,然后是花厅的认亲筵,最后进宫谢恩。

祭祖不过是按部就班,一切都很顺利。

花厅里早聚集了远近亲戚,都在议论这门亲事的排场。

没过多久,丫鬟来报人已经到了,所有目光便齐刷刷聚集在花厅门口。

盛阳依旧神色冷肃,气宇轩昂;管沅美眸含笑,清婉明丽。

望仙髻上,百合玉簪愈发衬得她肤色如雪,赤金的凤钗压出几分稳重,却没有半分俗气。

衣饰不浓不淡。显得容色鲜妍娇美,却又不给人过分柔弱之感,而是隐隐含了些许稳重,叫人轻视不得。

成国公夫人点了点头,望向儿媳:“果真如你所说,端丽大方。”

成国公世子夫人昨夜回去,自是把所见所闻都和婆婆统统交待了。

“倒让我想起先头天昭的母亲!”宣威侯夫人颇有几分感慨。

盛阳已故的祖母是宣威侯夫人的姐姐,两家是连襟。

“天昭的母亲可没有管氏的才学。”成国公夫人语意诚恳。

在武将世家,小娘子认个字就不错了,拿花朝节的名头。那是鲜少的事。

庐陵杨家的教养。出了一位壮年入阁的杨石瑞,又出了个第一名才杨安,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听儿媳描述,定远侯府也不是那等为了利益卖女儿的人家。昨日送亲的场面。做戏也断不可能毫无破绽。纵使这一家子是戏班子出身,也不可能那般情真意切。

可惜就可惜在,管氏从前和齐家定过亲。虽然已经过去,但总会被人说道,这对盛阳的名声不好;而且,当初那件事,虽然是焦家不对,可万一这管氏真是个善妒的……

想到这,成国公夫人略一打量花厅,没看到齐家的人,这才略微放心。

不来也好,来了反倒尴尬。

只是管氏的身份本就够尴尬的。

放宽心想一想,以天昭孤煞的情况,能有如今的亲事,已经很不错了。

这也是皇上恩宠的缘故。

只希望这小两口日后能和睦过日子,她就担心管氏待天昭不好……

宣威侯夫人没有成国公夫人想的这么多,她是个性子爽直的,也很赞赏当初管沅退亲的勇气。

再怎样,光风霁月的定远侯府,也比狡诈无耻的焦家好得多。

至于其他女眷,因为辈分不如这两位高,因此也不敢大声评头论足什么,只悄声赞叹着:“新过门的管氏真漂亮,和盛世子很是般配呢!”

管沅和盛阳一道给盛巍磕头敬茶,又给故去的靖安侯夫人磕了头,盛巍赏了管沅几件品相上佳的首饰,又给了一对鸡血石雕成的浮屠。

盛阳对管沅低声道:“这是我们家传给长媳的传家宝。”

管沅了然点头,望着盛阳清浅一笑。

盛巍为人耿直爽快,自然会毫不犹疑地将传家宝交给她,但旁人未必。

盛嵩果然有了异议:“大哥,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管氏才刚过门,是不是应该,再考察考察?”

“再考察考察,难道你还能再回禀了皇上,天昭要休妻?”盛巍不以为然地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你是想等着打皇上的脸,还是早早就给皇上面子?”

盛嵩不再说话,可神色却并不舒展。

今早高氏验了元帕,两人的确圆了房。

不是说那管氏的性子烈得很吗?还有天昭可从没有过通房丫鬟……

他还以为此事不会这么顺利,谁知此时看这两人低语浅笑、互换神色,倒是和睦得很。

天昭还专门派人盯着元帕的事,这小子这些年是越发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日后只怕会越来越难以对付。

然而心思再多再忧心忡忡,盛嵩也只能憋在心里,由着盛阳和管沅给自己行礼,还把一份不薄的见面礼送了出去。

盛巍这一辈,嫡系只有盛巍盛嵩两兄弟,另外几个庶妹早就出阁,几个庶弟也都分出去单过了。

靖安侯府祖上尊崇勤俭,府邸修得古朴大气却并不富丽;不似定远侯府多少还有些灵动山水。因此分出去单过,盛阳的那些叔叔们也十分乐意,安家费不低,甚至能修个比靖安侯府还富丽堂皇的院子。

盛家的人管沅都认得,盛嵩有两女一子,长女盛陵和管沅同年,次女盛阡不久前才与颍国公府定亲,儿子盛陇还在总角之年。

管沅给盛陇送了一个翡翠盒子,里面装着琉璃弹珠,总归是孩子心性,大声地喊了一句“嫂嫂”,就和小厮去玩了。

给盛陵和盛阡的见面礼,是一人一对羊脂玉镯。

盛陵望着没比自己大多少的管沅,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声“嫂嫂”。

盛阡不过十一二的年纪,看起来要乖巧许多,管沅能预见到这会是个好苗子,只不知日后会不会被盛嵩教歪。

盛家的另几房亲戚,管沅也一一见过,年长的就敬茶,收见面礼;年轻的她也都送了见面礼,男丁送文房四宝,女眷送金玉首饰,年幼一些的就给荷包,荷包里都装着十两银票。

因为前世多少都认得,打过交道,知dào

脾气,这一圈认亲她走得很轻松。

但是靖安侯府的亲家们,她都陌生的很。

前世盛阳未掀盖头就去了西北,自然也没有后面的认亲筵。

成国公夫人,也就是盛阳的外祖母,是个看上去十分端庄持重,管沅恭敬地行礼敬茶,私自揣度成国公夫人只怕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

盛阳则在行礼敬茶之后,低声叮嘱管沅:“外祖母性子严肃,但只要没有大差错,她也不会轻易为难人。她表面上不近人情,实jì

上也是很疼小辈的。”

管沅点了点头,感激一笑。

宣威侯夫人性子开朗,看上去倒是个好相处的。

盛阳不动声色地提醒:“我祖母的娘家,只有祖母和姨祖母两个人嫁到京中,他们两姐妹关系特别好,两家走得也近。”

“姨祖母倒是个活泼的。”管沅低声回答,然后便随盛阳称呼宣威侯夫人为姨祖母,把宣威侯夫人乐坏了。

“这么瞧着,倒像我又多了个如花似玉的亲孙女似的!”宣威侯夫人拉着管沅的手,又嫌自己备的红宝石簪子礼薄,转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再去把那对红宝石的耳铛拿来,正好凑成一套!”

管沅难却盛情,又和宣威侯夫人说了几句话,才转向成国公世子夫人。

盛阳的这个舅母,管沅昨日就见过了,是个和蔼的妇人。

然后便是几家的小辈。

一圈亲戚认下来,管沅有些乏力,心想三朝回门盛阳认定远侯府的亲戚,可比自己要轻松多了。管家、杨家,再加一个兴平伯府撑死。

盛阳跟着父亲去招待男宾,管沅则在西厅应酬女客。

“从前就听说你牌打得好,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今天你就帮我看几轮,不许见外!”宣威侯夫人拉着管沅在牌桌边坐下。

“您这可不行呀,一来就把好处全占着了,”成国公世子夫人半带玩笑,“也得让天昭媳妇帮我们看几轮不是?”

西厅里欢笑晏晏。

管沅也不常出手,坐在宣威侯夫人身后帮着剥橘子,一边和成国公世子夫人话家常,偶尔才指两下牌,却每次都指到点子上。

“还是年轻好,眼神好,想得也清楚,”宣威侯夫人夸赞道,“就这样还能让我赢!”

“姨祖母过奖,不是说一靠手气,二靠运气,第三才是技术吗?”管沅笑着回答。

高氏含笑:“我日后倒是捡了便宜,近水楼台先得月,让侄媳妇帮我看牌!”

“天昭媳妇是个眼力好的,看来你可以放心把靖安侯府的中馈交给她了。”一直沉默的成国公夫人,突然对高氏说。

此言一出,只要不是垂鬟小儿,都能听出些味道来。

这些年来掌家的一直是靖安侯府的二太太高氏,而盛阳是成国公夫人的亲外孙,成国公夫人偏向盛阳,是显而易见的事。

按道理规矩,如今管氏过门,也的确该把中馈交到管氏手中。

然而这才新婚第二日,就这般着急提出来,难免有些不合时宜。

外亲倒逼,莫非高氏不愿意交出中馈?(未完待续……)

155 入宫

管沅放下橘子站起身,很郑重地对着这圈长辈行礼:“中馈的事情,我和世子爷商量过,还是先由二婶母执掌,世子爷也同意了。我年纪轻没有经验,很多事还要向二婶母讨教呢!”

高氏有些意wài



盛嵩一直在提醒她,定远侯府的三姑娘可不像看起来那般柔弱;她先头听说过关于仁和大公主府的传闻,去年端午宴,在自家地盘也见识过一鳞半爪管沅的本事。

按说这么个厉害人,此时就该顺着成国公夫人的竿子往上爬,趁机把中馈拿下来才是,怎么反倒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不要?

这让她早早备好的局,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半晌,高氏才温和地笑:“这些事自有你公公做主,咱们慢慢再说也不迟,没经验不要紧,历练历练就出来了。”

宣威侯夫人也转了话题:“说的是,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天昭媳妇你来这边坐,我跟你说说我当年的糊涂事!”

没多久,众人又是言笑晏晏。

成国公夫人深深看了管沅一眼,转向儿媳妇似笑非笑:“这个管氏有些意思,改日,请他们夫妻去我们府坐一坐吧?”

成国公世子夫人不解其意。

自家婆婆从来都不是冒失的人,今日怎么说出这番话来?

难道是要试探管沅?

“您决定,我们都听您的。”想不明白缘由,话总还是要应的。

过了午时。认亲筵结束,因为盛阳还要携管沅入宫觐见,大家都识趣地没有多留。

送了宾客出府,两人便上了马车入宫。

靖安侯府,高氏吩咐完认亲筵的善后事宜,就去找盛嵩说了方才管沅推拒中馈的事。

“老爷,您看这如何是好?管氏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天昭又怎么会同意了?”高氏心里没底。

盛嵩蹙了眉,仔细想了想:“若说管氏不想要靖安侯府的中馈,打死我也不信。从前她做姑娘时就不简单。难不成嫁过来就能转了性子?可是天昭也同意了——不知dào

这管氏用的什么法子。居然让天昭同意了。这才新婚第二日,两人连这种事都商量好了……”

他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既然管氏不接手,那你就好好拿着中馈的权力,我再想想其他的。”盛嵩叹息。

但愿这个管氏。不要让事情更加复杂起来。

马车上。盛阳说着宫里头的情况:“近来皇上都歇在乾清宫。很少去内宫,夏皇后没什么权力,倒是太后还有几分威信。要好生防范。”

“你是怕太后因为杜家的事迁怒于我?”管沅问。

盛阳点头:“极有这个可能,但也不好说。总之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挡在前面。最坏的情况,只要皇上出面阻拦,太后也不能把你怎样,你放心就是。”

管沅被他握着手,只觉得无比安心。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她,挡在他前面……

“对了,刘瑜应该也在宫里吧,”管沅突然想到什么,“要是他在皇上面前挑拨是非,那又该怎么办?刘瑜知dào

的可不少。”

从杜思到管洛,没有刘瑜不知dào

的事。

盛阳双眸阴沉:“他敢进谗言,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你别忘了,国师是我的人。”

管沅这才稍稍放心,又把方才中馈的事告sù

盛阳:“外祖母怎么会突然说这样一番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外祖母不是冒失的人,”盛阳剑眉微蹙,“改天我们去成国公府走一圈,兴许就知dào

了,你别想太多。这样让二房那边知dào

我们对中馈的态度也好,就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

一路顺畅,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也不需人领路,盛阳的腰牌就是通行证。

冬日的风有些凛冽,好在盛阳带着管沅走了西侧的廊道,正好避开了风头。

乾清宫的地龙烧得很暖,让人隐隐有些汗意。

管沅不是第一次见皇上,因此也少了几分畏惧,却多了一丝忐忑——

假如皇上发xiàn

当初在大同,打了他的人是她,不知会是怎样一个后果……

不过,一国之君能沦落到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实在也太过耸人听闻……

好在这个秘密他们保守得十分严谨,皇上大约一辈子也没办法知dào

了……

盛阳先说了一堆谢恩的话,管沅就跟在后面行礼,也不多言。

皇上却是不耐烦了:“你今个进宫要是来谢恩呢,朕可不欢迎你。朕的意思,你既然是朕的御弟,是自家人,认亲自然要算朕一份!”

“皇上垂爱!”盛阳忙道,“臣能得偿所愿,全仰仗皇上体恤。”

皇上哈哈大笑:“弟妹呀,你这个夫君,平日里一板一眼的,遇到你的事就变绵羊了!”

管沅抿嘴:“皇上就不要取笑世子爷了,否则世子爷憋屈了,日后遇到臣妇的事,就该避之不及了!”

“天昭呀,”皇上很是开怀,“你这个媳妇倒是个有趣的,你以后有得乐。”

正说着话,刘瑜亲自奉了茶进来:“皇上,先润润嗓子再说话。”

看到刘瑜,管沅的精神立马绷紧了。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见到刘瑜。

此时的刘瑜和前世一样意气风发,明显的小人得志模样,只是没有前世那么嚣张罢了。

前世她回到京城的时候,京中已经没有人能与刘瑜抗衡,阁老李西涯也只能勉力维持局面不乱而已。

现在的刘瑜,对手还有很多,当然嚣张不起来。

有改变,就是好的。

但是看见刘瑜,她还是止不住心里发堵。

刘瑜悄悄打量一眼管沅,裂开嘴笑:“靖安侯世子夫人,的确有两分像先头的管氏,不愧是堂姐妹。”

盛阳和管沅一听,立马明白了刘瑜的用意。

提起触霉头的管洛,还提醒皇上管洛和管沅的关系,这不是故yì

要惹皇上不快,让管沅讨皇上嫌吗?

而只要管沅讨了皇上嫌,盛阳也会受牵连。

皇上的神色果然不如方才舒展。

盛阳锐利如刀锋的双眸淡淡觑了刘瑜一眼,隐去唇边的冷笑:“刘公公失言了。刘公公是宫里头的老人了,大约是操劳太过,才不留心犯了错,该向皇上讨几天假休养休养才是。端茶送水的活,很久不见刘公公亲自操刀了。”

一句话含了几层意思。

第一自然是刘瑜失言,不该提及被贬赐死的嫔妃;第二是该给刘瑜放几天假了,以免再次犯错;第三则是刘瑜今天突然端茶送水如此反常,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目的。

管沅还不等皇上有所反应,立马接话:“公子扶苏仁厚有德;胡亥残暴无道。亲兄弟尚且如此,亦是令人唏嘘。”

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堂姐妹乎?

皇上读过书,也是宫里头长大的,怎么可能听不出管沅的话外音,也因为盛阳的一席话对刘瑜有些怀疑。

“杨师傅是你舅舅?”他笑着问管沅。

杨师傅,自然指的是杨石瑞。

管沅恭敬行礼:“回皇上话,是臣妇大舅舅。”

“杨家出人才,”皇上赞赏道,神色又恢复如常,“天昭你捡了大便宜。”

这样一来,刘瑜也不敢再说什么。

出乾清宫门的时候,刘瑜似笑非笑:“盛世子好本事,无论什么处境都能绝地反击,咱家很是佩服呀!”言罢又觑了一眼管沅。

他一把年纪,读书尚不如一个妙龄女子多,也是够丢人的。

不,应该说杨家实在变态,方才那阵仗,还颇有几分廷试召对的意味。

杨家的表姑娘尚且如此,那正牌少爷又会如何——

杨安杨子升的才名由来已久,他还只是个少年举人,画作的价钱就堪比名翰林;听闻明春杨安要参加会试,看来他不得不防,否则杨石瑞再得一臂之力,就更难对付了!

哼,一个个抱着团和他作对,都是一丘之貉!

“我更佩服刘公公,”盛阳不痛不痒地打太极,“皇上的妃嫔,在的不在的,刘公公都记得清楚明白,也是难为了刘公公一把年纪了,还要费神想这些事。”

这话很有些听头,往轻了说那是关心皇上生活起居,但未免有过度窥探主子的意味;往重了说那就是窥视嫔妃,祸乱宫闱了。

刘瑜一口气噎着差点没缓过来,看着盛阳一本正经的表情,他都不敢确定盛阳到底明不明白这番话的深意了!

也罢,过了他这关,后面还有拦着这两人的,他不着急,就等着瞧吧!

盛阳和管沅向慈宁宫方向走去。

命妇入宫,是肯定要去给太后请安的,除非到了太后门口,太后说不见。

管沅的封诰倒是很快,今个一早就下来了,礼部的人就算不买定远侯府的面子,也得买盛阳的面子。

慈宁宫门口,进去通报的宫女出来了,说太后刚刚午睡起身,让他们等一等。

盛阳和管沅对望一眼,心下了然:这个时辰才午睡起身?只怕是故yì

给他们下马威吧?

“这里风大,也不知dào

要等多久,要不我先带你找个地方坐坐?”盛阳关切地看着管沅。(未完待续……)

156 为难

管沅摇头,压低声音:“被落了口实反倒不好,太后只怕如今正要挑我的错处呢!站一会儿罢了,也没有很冷,我没事。”

又等了一阵,还没有人请他们进去,盛阳眉心一蹙,解下外袍披在管沅身上。

这已经不是纯粹的下马威这么简单了,隆冬腊月,太后果然是宫里头熬出来的主,先皇在世时能六宫无妃,若是半分手段不用,他也断然不信。

只是太后之命,他们谁都反抗不得;若为此事将皇上请来,恐怕又落了挑拨皇上母子关系的口实。

“盛阳……”管沅想要谢绝,盛阳却握住她冰冷的指尖,帮她理好衣襟。

“傻瓜,你要是冻坏了,我一定开最苦的药给你喝。”他的语气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宠溺。

“那要是你冻坏了,还不是要我照顾!”管沅辩驳。

盛阳一笑:“我是习武之人,又不怕冷,你放心。”

寒风吹来,明明是凛冽肃杀的,她却觉得心底愈发温暖起来,可风刃还是刺得她双眸生涩,几欲盈然。

两世为人,他待她一如既往,纵然世间万物都归于黯淡,他依旧会给她最绚烂的光明。

眨了眨双眸,淡去眼前的朦胧泪意,管沅将清明的目光转向慈宁宫的大门。

不多时,宫女再度出来通传,说两人可以进去了。

管沅解下身上盛阳的外袍帮他披上,亲自替他系好衣带。才与他跟着宫女进了慈宁宫的大门。

一面又想,幸而今个盛阳没有穿官服蟒袍,否则披在她身上,又得成了一桩错处。

有太后的下马威在先,她此时觐见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太后也就四十的年纪,望之如三十许人,却掩不住眉目间的疲惫。

前世见到太后时,太后似乎也是这般状况。后来杜思独揽宫中大权,太后便再没了消息。

然而预料中的刁难并没有出现,太后只是寻常问话。赏了一对珠花做见面礼。并不隆重。

不似皇上给的贺礼,是一对七彩宝石项圈,一看就知无价连城。

管沅也中规中矩问了安,正要告退。就有宫女宣仁和大公主来了。

盛阳和管沅有些意wài

地对视一眼。担忧更甚几分。

“哟。恰巧赶上盛世子带着新娘子入宫,我来的真是不巧。”仁和大公主笑容和蔼地望着一旁行礼的两个晚辈。

盛阳和管沅心里有数:不巧?只怕是巧得很!仁和大公主怎么会对他们要进宫一无所知?赶在这个时候来,也不知准bèi

了什么“好东西”等着他们。

仁和大公主在太后身边坐下:“我来得匆忙。不知dào

会遇上这对新人,也没有准bèi

见面礼。说起来,齐家与靖安侯府也有些姻亲。我就把这个镯子送给你们当见面礼吧!”

说着就要褪下手上的青玉镯子。

“这个镯子还是先皇在世时的时候赏的,你也舍得?”太后适时出声阻止。

仁和大公主叹息一声,目光有些悠远:“也是,先皇的东西……也不便再转赠。先皇在的时候,那是何等光景。如今……咱们都老了,这江山,都交给年轻人了……”

一番话惹来许多伤春悲秋的感怀,太后也唏嘘不已。

半晌,仁和大公主才擦了擦眼角,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今个是你们的好日子,我们却在这伤怀。这礼物,下次见了你们再补吧。”

管沅和盛阳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盛阳行礼:“臣不打扰太后娘娘和大公主殿下叙旧了,礼不礼的,都不重yào

,殿下的心意我们领了,臣告退。”言罢便与管沅相携走出慈宁宫。

仁和大公主见二人神色如常,对望眉目含情,不禁有了片刻的疑惑。

“皇嫂,盛世子当真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管氏身上?”仁和大公主有些难以置信。

太后点点头:“慈宁宫门口的人都看着呢,还有假不成?依哀家看,盛世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只可惜栽在了管氏手里……”

她是过来人,一个男子把一个女子放在心上会是如何,她再懂得不过。

只是仁和大公主并不觉得,盛阳栽在管沅手里是可惜。

管沅的本事,世人并不知晓。

热卖多年的时文,世人皆揣度出自杨家,然而只有齐家的人知dào

,那是管沅的手笔。

她稀奇的是,盛阳那般高傲的人,居然能对管沅之前的事毫无介怀,连她出现在这也都无动于衷。

她也算看着盛阳长大的,这孩子什么脾性她也都一清二楚。

盛阳心性坚韧,寻常脂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若不是真从管沅那里得了好处,又怎么会向管沅低头?

可按理说,管沅那样冷清的人,是不会放下身段讨好谁的。

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

没有这股子泰然傲气,管沅就不是管沅了。

然而,盛阳却肯迁就照顾着管沅——

总之,这一切太稀奇了。

是她遗漏了什么,还是盛阳也同她一样知dào

了些什么?

仁和大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从慈宁宫出来,管沅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会有硬仗要打,好在没有。”管沅心有余悸地感慨着。

“那是因为,他们都算错了一些东西。”盛阳面色平静,并不以为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们连敌人到底如何都不了解,又怎么可能赢得了?

太后和仁和大公主以为,自己会介怀阿沅之前与齐允钧定过亲?

他与阿沅识于微末,结缘于前世,情分无可比拟。

仁和大公主要拿不拿的见面礼,他还看不上,他相信阿沅也看不上。不收也罢,他们不需yào

这些人的祝福。

他们已经足够幸福。

坤宁宫门口,宫女通传夏皇后身子不适,只说下次再见。

管沅礼节性地问候了几句,便离开回到内宫门口,只见盛阳和一个萨满装扮的人在说话。

“你怎么在这晃悠?”盛阳蹙眉问。

国师大人一脸愁苦:“皇后娘娘久病未愈,太医也没什么好法子,太后就让我来看看风水。要我说,这有什么好kàn

的,皇上一去,皇后娘娘保证药到病除!”

“你给我管好你的嘴,别乱说话。”盛阳一脸严肃地叮嘱。

皇上不喜皇后,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但却没人敢宣之于口。

“你又是做什么来了?”国师大人好奇。

盛阳还未回答,管沅已经走出宫门上前行礼:“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一愣,上下打量一番管沅,只见她面容清丽,美眸湛湛,真红的夹绫袄衬出几分颜色,却并不张扬。站在盛阳身边,情态自然中带了些许亲昵,半点不像新婚的夫妻,却宛若相知多年的青梅竹马,不禁肯定中又带了几分疑惑:“弟妹?”

“叫嫂子!”盛阳语气泠然。

“我比你大。”国师大人理直气壮。

“弟妹是皇上叫的,你也敢叫?”盛阳强词夺理。

国师大人蔫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嫂子”。

盛阳满yì

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封红递给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碍于面子不愿意收,盛阳似笑非笑:“不收可是你的损失。”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百两?”国师大人惊诧,两只眼睛立马变成了铜钱。

盛阳笑而不语。

国师大人立马接了封红,拆开一看——

十两银票。

“你坑我!”国师大人几欲暴跳如雷。

盛阳一本正经:“我什么时候说过里面有一百两了?”然后又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一十。你该补一补算术,别哪天算星象算错了。”

管沅禁不住掩唇而笑,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封红,递给国师大人:“早听闻你是他好兄弟,第一次见面,也没准bèi

厚礼,只有金银俗物。”

“他就是个俗人,你给他银子他最高兴。”盛阳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断言。

国师大人翻了个大白眼,然后才郑重地谢了管沅。拆开一看,是一百两的银票。

“嫂子,你就是我亲嫂子!”国师大人就差哭着给管沅磕头了。

盛阳其实也说得不假,他从小饥一顿饱一顿,没体会过好日子。如今名头虽响,却也只是一点微薄的俸禄——钦天监的监正就是个五品到头,平日又没有油水。因此他家底薄着呢,正是需yào

银子的时候。

因此管沅一见面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封红,他能不感激吗!

“那我是你亲哥?”盛阳冷不丁又冒出一句损人的话。

国师大人愁眉苦脸,一副和管沅告状的架势:“嫂子,看在您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得告sù

您!那时候我叫我哥娶您,他把我打了一顿!您说这——”后面的话,自然是被盛阳锐利如刀锋的眼神给砍掉了。

“真有这样的事?”管沅故作惊讶。

盛阳郑重地看向管沅:“你别听他胡扯,我只是打了他一拳,没打他一顿;也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别的事。”

只是盛阳总不能告sù

管沅自己打人是为了……

“总之,”国师大人理直气壮地瞪着盛阳,“我当初让你娶嫂子,你的确是没有答yīng

,这个不假。”(未完待续……)

157 叮嘱

管沅大致能猜到是什么时候的事——应该是孤煞的时候吧?

当时盛阳决定孤老一生,否则亦不会给自己弄一个孤煞的名头。

不过后来,倒真断绝了其他官贵和小娘子的心思。

“你们就别再互相杠着了,”管沅好笑,“国师大人,我看你就是缺一个和你拌嘴的人,你要是看上哪家姑娘,我来做这个媒。你看你哥都成亲了,你比你哥年纪还大,是不是也得赶紧着?”

国师大人嘴一扁:“嫂子,原来你损人才叫真高明,明面上是为我好,实jì

上就是讽刺我比他年纪大还得管他叫哥!”

管沅一笑:后宅的女人说话最会绕圈子夹枪带棒,哪是你们能比的?

听着管沅帮自己说话,盛阳倒是开怀了,火上浇油:“听你亲嫂子的话!”

管沅眼见两人又要争执起来,刚忙出言调解:“这种事也不勉强,慢慢来。你身份特殊,我们也不好明面上和你打交道太多,也是时候出宫了。”

管沅自是明白,若盛阳和他走得太近,日后他就不好帮盛阳说话了。

国师大人心里也清楚,连连点头。

接着,盛阳又低声嘱咐了他几句话,才和管沅离开。

管沅虽是帮盛阳说了话,可出了宫上了马车,便开始劝盛阳:“你也别总对人家这么刻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怨气。”

盛阳知dào

她是在关心自己,也不恼。反而十分感激:“他生性就有些欠抽,不抽他反而不行。我也会注意不会做过火的,阿沅,谢谢你提醒。”

“你呀……”管沅扯着他的衣袖,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

他其实就是个冷着脸的大孩子!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不苟言笑,沉稳有度,其实也很累吧?

她轻轻靠着他的手臂:“今天我见了刘瑜,才知dào

你的不容易。我和他见一面都觉得难受,你时常要见他。比我只会更辛苦吧。”

那毕竟是他的灭族仇人。

她的恨。始终不及他深。

盛阳圈过她的肩:“阿沅……忍一忍,也就习惯了。”

她靠在他怀里,聆听他安稳平和的心跳。

“第一次见刘瑜时,我险些忍不住要杀了他。”盛阳语气如寒冰。“但后来想一想你。我总会平静许多,”寒冰渐渐消融,带了几许春暖花开的气息。“我们一步步来,一切都会改变的。”

管沅微微点头,享shòu

着这片刻宁然。

还好,他们能够相依相伴。

回到靖安侯府,不过是刚进府门,就有下人来通报,让盛阳和管沅去找盛巍。

听闻父亲要见自己和阿沅,盛阳也揣度到,无非是询问皇上在宫里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靖安侯府的正院里,腊梅淡香飘来。

管沅跟着盛阳一路走进正房西次间的书房,只见整体布局摆设都十分古朴简素,没有半点奢华之气外露。倒不知是公公盛巍性格使然,还是靖安侯府向来都是这般传统。

请安完毕,管沅就听见盛巍开口,语调颇为轻松:“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胡扯闲话,”盛阳回答,皇上的性子父亲是知晓一二的,“但是刘瑜,父亲还是要当心。”

“他给你使绊子了?”盛巍问道。

盛阳点头:“不过都是小事,还能应付得来。”

“大事他们还不敢贸然动手,如今的情势很是微妙呀!”盛巍唏嘘。

盛阳没有回应。

情势向来微妙,此番与定远侯府联姻,引起了刘瑜更大的忌惮。

然而有些事他不能明说,他怕父亲会因此迁怒阿沅。

“我听说,你暂时不打算接手中馈?”盛巍突然转向垂首侍立一旁的管沅。

管沅浅笑:“儿媳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二婶母执掌中馈多年,我看府中诸事都井井有条,正打算和二婶母取取经。况且无过不废,自古有之。”

她当然得这么盘算。

靖安侯府上下如今都是高氏的人,她贸然接手中馈,不被这些人坑死才怪。

盛阳的二叔盛嵩可是一直忌讳着观澜堂呢!

而且如今这么接手,怎么说也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伺机而动,先把府里头高氏的人慢慢换掉,再寻些高氏的错处出来,才能顺水推舟。

盛巍向来为人直爽,更是不了解后宅的这些伎俩:“你肯好学上进,自然是好的。如今既然嫁到靖安侯府,有些话我也就敞开来说了。”

听盛巍话锋一转,管沅连忙行礼:“儿媳洗耳恭听。”

“天昭呢,性子虽冷了些,但秉性是好的。孤煞一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但我本身不怎么信这些神鬼之谈。如今不管你信与不信,总要与天昭过日子的。好也是一天坏也是一天,不若就看淡了这些神鬼之说。我知dào

你是个聪明人,也很欣赏你的聪明。只要你日后的聪明用对地方,对你对靖安侯府都是好事。你也心里有数,如今你和天昭荣辱一体,日后要共进退才是。”盛巍颇有些语重心长。

管沅却回答得很诚恳:“鬼神之说,我也是不信的,我只知dào

世子爷品端行正,才干出众,是可成大器的好男儿。父亲放心,世子爷是我的夫君,妻凭夫贵,我会尽lì

辅佐世子爷,打点好世子爷的一切。”

盛阳有些惊异地转头看着她,锐利的双眸里渐渐流淌出几许带着压抑的情愫。

她那样赞他,无论是什么缘由而起,他只觉得稀奇而又感动。

管沅回望他,美眸含了浅浅却真切的笑意,随即又敛了神色,乖巧地侍立一旁。

两人眼神交汇不过一刹那间,过来人盛巍还是看出来些许门道。

如今看来,这两人相处得极好。

这个管氏,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这桩婚姻虽是御赐,但他靖安侯府一点也不吃亏。

俗话说,家有贤妻,如得一宝,他真希望孤煞能是无稽之谈,让管氏一直平安。

从正院出来,盛阳和管沅一直神色如常;可是一回到观澜堂,盛阳就凝视着管沅不说话。

管沅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嘛盯着我?”

“我在想,”盛阳似乎有些纠结地拧起剑眉,“明天见到岳父大人,他嘱咐我好好待你的时候,我该说什么话去打动他。”

管沅掩唇而笑,轻啜了一口茶才问:“我今天说的话有那么假吗?”语气却带了半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什么表决心秀演技,她又何尝不是在说真心话?

她只怕自己能力太微薄,什么也帮不到他……

“阿沅,”盛阳微微叹息,“你说的话一点都不假,就是因为太真,我才更要纠结紧张。”

他不能让她失望呀!

管沅只觉得此时气氛有些凝重,想换个话题。微一沉吟,她问起了盛嵩的事:“你父亲还不知dào

你二叔的居心,这对我们很不利,万一你父亲把什么要紧的消息透露给了你二叔,再传到刘瑜耳中?”

盛阳肃色:“李阁老那边,一直是我在接洽;但靖安侯府的事——关键是如今没有十分明确的证据,贸然提出来,我父亲只怕也不会全信。”

管沅想了想:“朝堂上,你二叔没有机会针对你,他只能从旁的事入手,譬如后宅。这件事交给我吧,你专心和刘瑜周旋。”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灵修的声音:“世子爷,宁护卫在南书房等世子爷。”

盛阳起身:“我去去就来。”

观澜堂是个独立的二进院落,南书房设在一进,是盛阳会见外客的地方;二进正屋西次间的书房,则做了内书房。

管沅意识到宁护卫兴许有要紧的事要回禀,便送了盛阳出门,再折返正屋的书房,叫了灵修灵均进来研墨。

开春就是三年一度的会试甄选,她得尽快把时文赶出来。

掌灯时分,盛阳才回来。

管沅吩咐了丫鬟摆膳,却不多问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母亲曾告sù

她,朝堂之事本就烦心,若是回到家关起门还被问东问西,没有人能胜其烦。

况且倘若盛阳觉得是小事,能轻而易举地处理好,自然没有必要告sù

她;若盛阳想问她的看法,自会明说。

何况她还有靖恭坊,并不是那等闭塞视听的深宅妇人,若有要紧事,靖恭坊势必会报之于她,她会再斟酌进退。

“方才都做了什么?你带了不少书册过来,可都整理好了?需不需yào

我找些人来帮忙?”盛阳看见安静宁然的管沅,只觉得此时静好,一面又担心她独自在观澜堂,没什么可供消遣,会不会觉得很无趣。

“我手头的事情倒是不少,”管沅笑着给他布菜,“如今快到年关了,时文得赶紧写出来。至于书册,你腾了那么大的地方给我放书,我再找你借人手,怎么说都好像理亏。慢慢整理着就是了,那些书我也不急着看的。”

盛阳颔首:“也罢,你只记着,别什么事都自己担着。明天回门,封红我都让小厮们准bèi

好了,你不用操心。”

管沅讶然:“那些封红——又是你出银子?”(未完待续……)

PS:上个月过年等种种原因,为了不断更,一直是提前写的稿子,设置定时发布,也没有时间上来打理书……

感谢(云华月清)的2张粉红票!

感谢昊昊果果打赏的平安符!

158 回门

今早认亲的见面礼是管沅打点的,因此入宫的封红,盛阳就一力担了下来。

但是明天回门——

管沅的语气带了些许半开玩笑的嗔怪:“你是嫌弃我嫁妆太薄,出不起这些银子?”

盛阳连忙否认:“自然不是,”他顿了顿,才解释道,“你写时文并不轻松,我倒宁愿你少费神。阿沅,除了书斋和一枝红艳,我还有几间收益不错的铺子,日后进项都交给你打理,你不必如此辛苦。”

管沅微愣。

刚重生那阵子,她一个小娘子,手上人财全无,绞尽脑汁想法子怎样积累实力,才想到了时文这条路。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猜题上的优势会消失殆尽,譬如明年的会试和殿试,就是前世她眼见得最后一次科举。往后的题目,她一概不知。

可自己所书的时文,名头已经闯出来,日后要再保持这个水平,又没有先知的便利,她需yào

花很大的精力。

而盛阳……

管沅动容:“你的心意我都明白,”那时候他给她书斋和一枝红艳,虽然是算计了她,可是他还不是指望能帮到她,“只不过,明年春闱,我大表哥也会参加,我总想能用这最后的机会助他一臂之力。更何况,你也处处要用银子的,打探消息、豢养人手,你的银子该用在这些事上,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我的陪嫁里,也有好些田庄铺子。这些零碎的开支就交给我,否则你希望我每年拿着自己的银子埋到地里发霉吗?”

盛阳摇头叹笑:“我说不过你,至于日后开支如何,那是日后的事。明天回门既然我都差人准bèi

好了,你就别再插手。”

于是乎,管沅发xiàn

一个重yào

的问题:盛阳的确是说不过她,可盛阳压根不在乎自己说不说得过她,该怎么做他依旧怎么做,真是霸道得令人既无奈,又温暖。

膳后。管沅回到书房处理时文的收尾。盛阳则在一旁观阅她所书前半部分。

许久,见她终于搁下笔,盛阳才开口:“起初的时候,我也叫小厮去买了一份你的时文。看了也不觉得怎么。大约是我小时候读书不认真的缘故。后来这样一篇篇看下去。我才体悟出不少道理来。”

管沅揉了揉手腕,有些好笑道:“你又不是读书做科举的人,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

盛阳见状。精准地按住管沅右腕上的几个穴位,舒缓她的酸疼:“我的确看不出什么制艺的门道,但我知dào

这些都是好文章,况且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看久了总能看出些东西来。”

“我看你就是为了哄着我,牵强附会!”管沅笑嗔,“既然你要书读百遍,我就赏你再把我的文章抄一遍!”

她答yīng

了大表哥要预留一份,自然不会食言。

盛阳欣然应之,半带玩笑:“好,谢夫人赏赐!”

管沅难得看盛阳不凝重的模样,倒觉得这样的他很好,至少比忧思积虑的他要好。

她虽与他相悦多年,却奈何并无多少相处的机会。现下与他朝夕相对,她与他都需yào

找到琴瑟相谐的方式。

好在,有一个好的开始。

翌日回门。

马车一大早便在定远侯府门口停下,盛阳吩咐了几句回门礼的交接,就看到管洌迎了出来。

“哥!”管沅笑意灿然。

“舅兄。”盛阳行礼。

管洌连忙回礼:“妹夫。”他昨日就听闻,盛阳的认亲筵直接就牵扯到了宫里,皇上还专门召见了盛阳和妹妹。

这般境况下去——

不得不说,除却孤煞之外,妹妹当真嫁了个好夫婿,关键是盛阳肯尊重妻族,那就是尊重妻子的表现。

“哥,”管沅不满地撇嘴,“人言女大外向,我看并非如此!”

管洌一边请两人进去,一边好笑:“不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那是有人带的坏头,”管沅轻哼,“方才我喊你你不应我,倒先应了他,可知在你心里,他比我重yào

。”

管洌一愣。

妹妹这话,虽是玩笑,但也可大可小。旋即抬头去看盛阳的脸色,发觉盛阳只是略带宠溺地看着管沅,并无异样,这才放心些许。

他先应盛阳,也是表示尊重盛阳,想让盛阳反过来更尊重妹妹。

谁知到底是被妹妹抓着了把柄……

花厅里已坐满了人。

管进看到女婿,即刻就站起身相迎。

盛阳连忙行礼:“岳父大人!”

管进与盛阳在大同共事过,两人自然比寻常翁婿要谈得来,这不过才见面,就聊上了。

杨氏见到女儿,也关切地拉着管沅的手问长问短。

还是管沅提醒,杨氏这才想起来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催促着管进带他们去祠堂祭拜祖先。

去祠堂上了香禀告先祖,盛阳和管沅回到花厅,开始认亲。

管进的见面礼是一把上好的白桦弓,看得管沅都忍不住动心。

“父亲这是下了多大血本……”管洌直看得嘴角抽搐。

“我说了,在你们心里,盛阳最重yào

,你又不信我!”管沅低语回应。

管洌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盯着管沅:“我这回信了,成了吧?”接着又马上反应过来,“你叫妹夫就这么连名带姓的?”

管沅似乎这才发觉,自己私下的确是连名带姓地称呼盛阳……

“我不可以这么叫他吗?”在她心里,只是觉得盛阳这个名字好听,也叫成了习惯。

管洌愕然,半晌才道:“我管你怎么称呼他,你别惹恼了妹夫就成。”

旋即又思索着:妹夫这都不避忌,果真是待妹妹极好……

杨氏的见面礼是一对西洋怀表。京中的人都知dào

,这些西洋东西,只有会真堂有卖,而且价钱不菲。

管洌则是一匹西凉马,品相十分不错。

至于已经分家出去的管氏族人,二太夫人的孀居身份是不适宜出席今日这种喜庆场面的,其余人等见面礼不一,但远远比不上这几样的派头。

已经贵为阁老的杨石瑞,送了一方古砚给盛阳:“听皇上说起盛世子的字,很是夸赞。”

“不敢当,多谢大舅舅。大舅舅叫我表字就好。”盛阳连忙行礼。

大舅母给的是一副古画并蒂成双,寓意夫妻和睦好事成双。

轮到杨安时,他一本正经地拿了本前朝版刻的《易经》出来。

众人看到这礼物,全都傻了眼,然后去看盛阳的反应。

盛阳仍旧一脸泰然,什么异样的神色也没有,就要收下礼物。

但是其余人等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把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人家杨阁老送古砚,那是听了皇上说盛世子的字好。

可你送一本《易经》,盛世子向来以武闻名,送《易经》,这不是打脸,嘲讽人家盛世子不擅文吗?

管沅一手扶额:她就知dào

,大表哥那性子,准没好事!

“周易乃是文王所作,先不说义理,文王乃福泽深厚之人,化解劫难,庇佑安康,是再好不过的了。”管沅笑着对杨安道了谢。

登时,杨安清秀的眉毛颤了颤,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谁都知dào

盛世子孤煞之事,皆心照不宣。

现下大家都认为:杨安杨子升不愧是第一才子,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

然而熟知杨安性子的管洌,却暗暗抹一把汗:大表哥真是……若非妹妹聪明机敏,只怕要出大问题……

到时候满京城的人都会知dào

,杨安对这个表妹夫有意见了。

等到盛阳和管沅给小辈们派完了封红,管沅就把杨安拉到一旁。

“你想翻脸就直说,又在这种礼义之事上动歪脑筋,呈一时之快!”管沅气闷地数落。

杨安不以为意地笑:“怎么,我不过试试盛天昭有多少气量,你就这么紧张他?”

“这有什么好试的!那现在试过了,到底气量如何?”管沅没好气地问。

“还没露出马脚。”杨安自然没有什么好话,心中却已经对盛阳有些服气了。

盛阳还未及冠,就能有这么沉着的心气,果真如传闻中一样。他日再历练几年,势必能泰山崩于前而不乱。

“就算世子爷气量不大,你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真想教他读《易经》不成!如今好在是我拦了下来,否则呢?到时候满京城就不是议论靖安侯世子气量如何,而是说你杨子升心胸狭窄了!”管沅毫不留情地讽刺。

杨安有些泄气。

管沅摇摇头:“等你回家,舅舅舅母自会教xùn

你,我也不多说了。你是李阁老的学生,自然知dào

如今朝堂上时局如何。你这么做,那是离间文臣和靖安侯府的关系,只怕恰合了刘瑜的意思。你要是不想亲者痛仇着快,就给我收敛着点,好生读书复习去。开了春你也是要科考的人,进了官场要还是这么鲁莽,大舅舅和李阁老也救不了你!”

杨安不由冷笑:“若是这般就能挑拨,也活该刘瑜能得逞!”

管沅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把时文塞给杨安:“你这人就是这样,别人的话半点听不进。时文给你,你好自为之!”(未完待续……)

159 安置

回到花厅,管沅便调整好了情绪,把此事抛诸脑后,一一回答杨氏和大舅母的话。

“中馈你不接也好,你还年轻,最要紧是把身子养好早日生下子嗣,”杨氏和女儿说着悄悄话,“这种时候操心琐事,我倒担心你顾不过来伤身。”

管沅几乎就要擦汗,连忙转了话题:“哥哥的亲事,母亲是怎么打算的?”

如今她不在定远侯府,也不能时常回来,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憋着噎着,该好好和母亲谈谈这个问题。

“你哥哥的亲事,”杨氏颇为叹息,“被拖到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如今太早谈了也不好,还要人家小娘子再等两年。还是过阵子,慢慢再找有没有合适的吧。也都是永国公府——”

说起永国公府,杨氏忍不住动气。

管沅心里一个咯噔。

这般一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拉着大舅母和母亲只说些家长里短的。

用膳的时候,管沅隔了一个屏风,就听那边谈论的全是朝堂之事。

“听闻太仓粮储颇丰,国库银钱却十分空虚,皇上因此动了各地银矿的心思?”管进问道。

杨石瑞点头:“皇上确实问过,但还没有最终下定论。”

盛阳面色微冷:“中官秦文倒是汲汲于此,还与刘瑜交涉过,恐怕刘瑜是动了这个心思,才去劝皇上这么做的。”

管洌蹙眉:“也就是说,这原本是刘瑜的意思?”

……

管沅没有再听下去。

开采各地银矿。势必劳民伤财,但之前皇上又是营造豹房,又是各处巡幸,难免花了不少银子。

如今要填补这个空缺,只怕没有旁的法子……

“听闻你和天昭昨日进宫面圣了,皇上可说了什么?”大舅母把管沅的思绪拉扯出来。

管沅笑了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随意说几句话,赏赐了些东西。”

杨氏心头一动:“可曾见了太后?”

杨氏是超品外命妇,逢年过节也要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的,自然明白太后不是那么简单的性子。何况。武康伯府也有一半的缘由折损在定远侯府手中。她不免担心。

“去慈宁宫谒见了太后,”管沅点着头,“太后也赏赐了东西,倒没有说什么特别的。”

“听闻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爽利?”大舅母关切道。“不知dào

有没有见你?”

“皇后娘娘身子不快。我去了坤宁宫。她倒是没有见我。”管沅说到此又有几分唏嘘。

夏皇后不得宠,只怕这辈子便是这样了。就不知皇上的子嗣问题怎么办——

这般想着,大舅母小声议论起来:“再过一年又是选秀之年。如今的变数可大着呢。”

“可不是,皇上一直膝下空虚,宫里头也没有好消息传出来。”杨氏感叹。

管沅接话:“但这也不是我们好操心的,皇上如今很忌讳旁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连世子爷也不敢触了这个霉头。”

言下之意就是,让母亲和大舅母提点着父兄和大舅舅,也不要去触了这个霉头。

“还有这等情况?”大舅母很是惊讶。

管沅点头低语:“皇上不喜选秀,为此连太后那边都闹得很僵。皇上的家事还是少管为妙,现在又不涉及争国本,反正皇上还年轻。”

她和盛阳都清楚皇上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上面出错。她就怕父兄和大舅舅不知就里,一头撞上去。

说到底,这是皇上和太后这对亲母子之间的斗争,他们做臣子的,没必要牵扯进去。

冬日天黑的早,从定远侯府回到靖安侯府的时候,已是临近黄昏。

盛阳和管沅刚进观澜堂,就领着管沅:“观澜堂的格局你也熟悉一下,哪些地方不合你心意,我去叫人重修。”

她的手被他圈在掌心,一阵温暖:“叫人重修?这么麻烦就不必了吧?”

“这里不仅是我要住的地方,也是你要住的地方,自然要合你心意才行。”盛阳看着她的美眸,认真地说。

管沅也不再争辩,只顺着他的话:“那你带我到处走走?”

盛阳锐利的双眸此时满是愉悦:“好。”

夕阳下,两个相依而立的人,影子拉得长长的。

风吹过冬日的枯枝摇曳,碎了一地柔光。

“那边的花圃,等开春了,我再命人种些花?”管沅边走边询问着盛阳的意思。

“好。”盛阳点点头。

“观澜堂一共有哪些人手,我都还不大认识呢!”管沅突然想到什么。

这两天她也就看见几个眼生的小厮,其余人都没有见过。

“等明天一早,光线好些,就把他们叫到院子里,你一一过目。要是有哪些你看不顺眼的,你就把他们发卖了,换新的。”盛阳理了理她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

管沅好笑:“哪能说发卖就发卖,若是靖安侯府的世仆怎么办?而且,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看一眼就知dào

这个人好不好?对了,我点了陈新夫妇做陪房,他们跟着我过来了。我想着既然是你的人,还是让你安排他们比较好。”

“阿沅,以后内宅是你管,陈新夫妇就由你差遣,不必问我。靖安侯府的规矩比较特殊,二婶母虽然执掌中馈,但因为她不好管到我父亲的房里去,所以,靖安侯府每座院子,除了年节礼庆的事务,都是每年从公中拨付一笔银子,其余的自己安排打点。”盛阳解释。

“那,这样一来,自主性岂非很大?”管沅若有所思。

盛阳点头:“的确如此。”

“这样我想抓二房的痛脚倒不那么容易了,大概只能从人事上入手……”管沅若有所思。

“抓不抓得到都没关系,我从朝堂上解决也是一样的。”盛阳神情严肃中又带了几分狠厉。

二叔敢算计他,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说起朝堂,管沅又想到今天杨安的事,不禁道歉:“我大表哥……实在对不住,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你不要放在心上,大不了日后我们不理他。”

她知dào

盛阳心思通透,什么“化解劫难、庇佑安康”,那番话唬旁人可以,唬盛阳是唬不住的。

“杨子升的性子,”盛阳摇摇头,“你不必为他道歉,我知dào

他性子乖张些,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他性子乖张也就罢了,”管沅说起这个就没好气,“还偏偏自视甚高,我都担心他明年春闱丢杨家的脸。”

“都是个人的造化机缘。”盛阳不以为意。

杨安的性子,他从前就略闻一二;今日百闻不如一见,的确很是乖张。

不过他倒也不介yì

杨安揭他的短,他又不是读书科举之人,不懂玄妙精深的《易经》也实属寻常,他杨安也不会弯弓射箭不是?

人各有所长,以己长度人短,是狭隘行径;己短输于人长,也没什么好懊恼的,他输得起。

管沅见他的确没有放在心上,不像是生气,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是夜自有缱绻,第二日一早,管沅就听了盛阳的建议,把观澜堂的人都叫到前院去。

盛阳的两个心腹小厮——夏康、高丘,都是靖安侯府的世仆之后,也是打小跟在盛阳身边长大的。

管沅问了他们几句话,便知dào

这两人都是稳重可靠的。

至于其余的几个小厮,管沅也都一一问了话。

厨娘和几个粗使丫鬟,管沅便细问了她们的职责,又要了明细账册,准bèi

看了之后再理。

管沅熟识了一圈之后,叫了陈新家的进屋。

“如今我不方便见外客,”管沅既然到了靖安侯府,也不好再向以前一般时常见靖恭坊的人,该避忌的还是得避忌,否则被盛嵩抓到把柄走漏了消息,得不偿失,“明面上,你当家的是帮我打理铺子的,你呢就跟在我身边帮我打理观澜堂。但实jì

上,你们是我传递消息的耳目,我在靖恭坊的消息,都需yào

由你们夫妻帮着传进来给我。”

陈新家的连忙行礼:“但凭世子夫人差遣,仆妇和当家的一定不负所托。”

熟悉了观澜堂的人事用了早膳,盛阳便说要带管沅出城祭拜母亲。

管沅自是应允,换了衣裳跟着盛阳出府。

出了观澜堂,还没走到靖安侯府的大门,就碰上了盛嵩。

盛阳和管沅见了盛嵩,表面上还是要顾周全的,都行礼问了安。

“你这几天倒是忙得天天没人影,”盛嵩笑道,“什么时候回锦衣卫当值?”

盛阳本就为人冷肃,此时不苟言笑也纯属正常:“皇上恩准了六天的假,后日回锦衣卫。”

盛嵩点头:“圣恩隆重,你自当勉力为国才是。这是要带媳妇去哪?”

管沅垂眸站在一侧,十分安静的模样,余光瞥到盛嵩的神情,不禁叫了一声好。

果然是能装会演的主,一副慈祥和蔼体恤小辈的模样,她若非知晓前世实情,只怕也会被蒙了过去。

“去祭拜母亲。”盛阳说得很郑重。

盛嵩眼神闪了一下,接着是十分关切的模样:“也是应该的,你母亲知dào

了肯定高兴。”(未完待续……)

160 借题

目光敏锐的盛阳,没有漏掉盛嵩眼神的闪烁。

他不禁揣测:祭拜母亲,出城之后,路上势必有机可乘,难道盛嵩要在这上面动什么歪脑筋?

虽然这么做实在是胆大包天了些,但盛阳还是不敢大意。

和盛嵩告了别,走出靖安侯府,转头就吩咐了宁护卫加人手。

以他如今的武功,自是不用担心;但如今多了阿沅在侧,他不得不倍加注意。

一路上,管沅不谈盛嵩的事,也不说盛阳已逝的母亲,只是倚在盛阳手边絮叨沿途风景,似乎想要减缓盛阳略微低沉的情绪。

马车里流淌着温柔静好的气氛,车窗边,女子一身真红的牡丹绫缎袄,如墨的青丝绾成流云髻,发间两朵莲子大小的珍珠头饰,然后是那支百合玉钗,清妍中多了几分光华。

似乎自从他相送,她几乎日日都要戴那支百合玉钗。

想到此,盛阳不禁勾起嘴角,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缓和。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转头对着窗外随行的小厮夏康低声交待了几句。

盛阳再转过头时,风拂而来,吹起她耳边的碎发,清丽的脸上淡然自若的神情,令她多了几分娇俏神韵,叫他看得痴迷。

“阿沅……”他不由轻轻唤她。

“嗯?”管沅收回视线,美眸凝望着他。

在她满含情愫的凝望下,盛阳不禁想起她昨夜熏着水光的迷离的眼。强自压下自己脸颊就快染上的红云,连忙转移了话题:“明日我还有一天空闲,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管沅一笑:“大冬天,哪里都是光秃秃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去游赏,不如等开了春。明天,我想还是去成国公府走一趟吧,我觉得你外祖母颇有深意呢。”

说着说着,管沅不禁忧虑起来。

成国公夫人到底是不待见她。还是如何呢?

成国公夫人那么刻板。该不会是嫌弃她从前定过亲吧?她总觉得有些战战兢兢的。

盛阳看着她渐渐黯淡下去的眸光,知dào

她在担心什么,忍不住微微心疼:“你放心,不管有什么。我都会帮你拦着的。你有我。”

管沅感激地点点头。

“下午我带你去书斋。有几个人让你见一见。”盛阳不愿看她继xù

忧心。和她说起旁的事。

管沅一听是书斋,那是盛阳自己的地盘,便意识到要见什么人了。

如果方才是感激盛阳为她遮风挡雨。如今就是感慨他对她无边的信任。

美眸渐渐有了些许泪意,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凑上前在他脸颊一吻:“盛阳,谢谢你……”

他肯把自己安身立命之本都与她分享,丝毫不隐瞒那些争斗的秘密,更不要说两世为人,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盛阳脸颊骤然印上温软,还不曾反应过来,温软便已离他而去,只留下无限回味。

他先是有些茫然地看向面前的女子,锐利的双眸随即涌现出压抑的喜悦。

他的阿沅从未这般主动吻过他,即便她对他的一切从来没有过抗拒,却也从不曾主动……

他忍不住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她值得他交托所有。

“世子爷,前方发xiàn

流寇。”宁护卫在马车外的禀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情。

“都处置了吗?”盛阳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冷了下去。

“世子爷放心,您和夫人不会有危险,活口还在审问。”宁护卫早就明白管沅在盛阳心中的地位,因此毫不避忌马车中的管沅。

“别叫他轻易死了,”盛阳其实不用审,也明白今天的事都是谁做的,怎么他前脚才出靖安侯府,后脚在城外就碰上流寇了,“把这件事捅到顺天府尹,务必闹得大些。”

管沅马上听出来了,盛阳这是打算借题发挥一箭双雕,旋即会心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事情铁定和盛嵩脱不了干系,但在顺天府尹那里揭露家丑,盛阳还不至于这么鲁莽。

他这是想叫旁人揣测呢!

京郊向来拱卫严密,怎么会出没流寇?此事呈上去,必然会闹起轩然大波。

盛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心人都会猜到,是有人要针对盛阳,甚至可能皇上也会猜到。

皇上虽然昏,但是一点也不庸。

皇上很多时候只是懒得管事,但是皇上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就一定会管。

从这一点上来说,皇上也未免太过偏颇处事不正,这样的人,的确不是帝王之才。假如托生在江湖之家,倒会是个不错的侠客,对侠士肝胆相照。

只要皇上起了疑心,刘瑜势必不敢再用这种鬼蜮伎俩,会暂时有所收敛。

至于活口,如果能审出盛嵩的蛛丝马迹,那是留给盛阳的父亲盛巍的,好叫他老人家明白,这个嫡亲弟弟到底有什么念头。

倘若审不出,也只能再行谋划了。

宁护卫答yīng

着下去了,盛阳低头看着她流光溢彩的美眸:“明白我的用意?”

管沅眼波流转:“我都明白,只不过,即便让父亲知dào

了盛嵩的真面目,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揭穿他,太便宜他了!”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他轻柔地吻她的额角。

从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意识到,原来只要抱她入怀,空落落的心就能被幸福填满;原来只要与她相伴,自己就能变得如此松乏,似乎可以忘却俗世间那么多的烦恼。

“自然要好好利用呀,刘瑜虽然会因为顺天府尹的介入有所收敛,但是暗地里的行动只怕不会罢休,一条路行不通,还有那么多条路。总要让刘瑜吃些亏才是,不如故yì

透露给盛嵩一些假消息。等盛嵩把假消息传出去起了作用,也可以让父亲更信服,盛嵩是在暗地里和刘瑜勾结的。”管沅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

盛阳微愣。

她是那么懂他,只要几句简单的话,她就能明白他的心意。

她又是如此聪慧通透,总是智计百出,想尽一切要帮他。

他环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似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离。

对,再也不分离。

盛阳母亲的陵寝在京郊的一处庄子,这里埋葬的都是靖安侯府的先祖。庄户都是靖安侯府的人,平日里除了种地,便是守陵。

管沅就着盛阳的手下了马车,迎上来的庄头是个四十来年纪的汉子,和盛阳很是相熟。

“侯爷没有一起来?”庄头殷勤地问着。

管沅一听,便知靖安侯盛巍也时常来看亡妻。

盛阳摇摇头,没有多说。

庄头这才看到马车里下来的年轻少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马上低下头不敢多看。

世子爷娶亲的消息他们已经知dào

了,这位想必就是世子夫人,他恭敬地行了礼,便退到一旁随侍。

盛阳牵着管沅的手往前走,庄头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只觉得是煞是般配的一对璧人。

目光再瞥到两人十指交缠的双手,更是不好意思,但又乐了起来:看来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感情很不错!

管沅跟着盛阳祭拜了亡母,盛阳又交待了庄头几句话,便带着管沅离开。

每每走到有些坑洼的地方,盛阳都会小心地扶着管沅,深怕她磕着碰着。

管沅有些好笑。她在庐陵的时候,那时候水患,到处都是坑洼泥泞,也没见她摔到田里去呀!

而且那时候他也没有关心她会不会摔到田里去……

庄头在后面看着,直觉世子爷很是喜欢这位新婚的世子夫人。

然后便想到自家世子爷孤煞的名声,又想到世子爷早逝的母亲,默默在心里念了句佛:菩萨保佑,别再叫世子爷受侯爷的苦了!保佑这位世子夫人长命百岁,和世子爷子孙满堂!

上了马车以后,一直好笑的管沅终于崩不住脸,好奇地戳了戳盛阳的手臂:“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也是方才回忆起庐陵的事,才有此一问。

盛阳不意她有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有些讪然,又不敢看她正睁大着水汪汪盯着他的眼睛。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很少有这么窘然的情况,不由捏了捏她未施粉黛的脸颊,叹息一声:“你就是我的克星!”

管沅掩唇一笑,也看出他的不好意思,便不再追问。

谁知他居然回答了。

“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但一定是在庐陵的时候。”盛阳很肯定地回答。

在庐陵第一次见她,他被她狠狠“泼了一盆冷水”。然而他那样要强的人,当时却只是恼恨自己不懂应变,羡慕她清丽姿绰的字迹,却没有怨怪她的情绪……

也许有些事就是上天注定,上天注定他会那样喜欢她,上天又给了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们如今能够在一起。

“阿沅,告sù

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盛阳怎么会放过她?既然她胆子这么大敢问,就该做好被他回问的准bèi



管沅睁大了美眸看着盛阳,脸颊微红艳若桃花。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回答,当然也没想到他会反过来问她,刚要思索怎么办,马车外传来声音。(未完待续……)

PS:今天更晚了,和大家说一声抱歉>_<

161 陷阱

盛阳听力敏锐于常人,最先听到马车外的争执声。

管沅是发xiàn

他神色的变化,才知dào

似乎有不妥,接着就听到盛阳的一声令下:“停车!”

“世子爷,世子夫人,前方有一群村民争执。”宁护卫禀报。

此时他们尚在京郊,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倒也不稀奇,只是盛阳的警惕性很高。

“争执?有多少人?”管沅问道。

“大约十来人。”宁护卫回答。

盛阳握了握她的手:“我出去看看。”

管沅点点头。

走出马车时,盛阳拧头吩咐宁护卫:“保护夫人!”

宁护卫丝毫不敢大意:“是!”

京郊的土路前方的路口处,便是争执的人群。

盛阳扫视周遭的环境,并未发xiàn

可以藏匿大量人的地方,除了前方路口旁的几棵大树。

盛阳心下有些奇怪,然而常年的环境造成了他的多疑,阿沅的安危更是让他悬心。

“取弓来。”盛阳冷冷吩咐。

小厮夏康立kè

从马上的行囊里拿了一把样式朴素的麻背弓,交给盛阳。

盛阳锐利的双眸瞄准大树的树冠,眸中锋芒爆fā

射出一支利箭。

众人听见破空之声,时常跟着盛阳的人倒好,已经习以为常;然而跟着管沅的鱼叔、灵修等人均是一惊,接着便看到远处大树轰然倒塌。

灵修掩唇,差点惊呼出声。又生生忍了下去。

这时候出丑,岂不是丢世子夫人的脸?

可是,可是一箭射倒这么高的大树,不说上百年,起码也有几十年了吧?

这简直是——

“那树本就是断的。”鱼叔毕竟有一把年纪了,又是靖恭坊的人,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刚开始他也以为姑爷真的是天赋神力,但是定睛一看便察觉了端倪:一箭射向树冠,就算要断也是断在树冠处,怎么会从底下的树干就折断。而且断面怎么可能这般齐整?

倒是那群争执的村民。一看大树倒向自己,尖叫着做鸟兽状散。

盛阳无声冷笑,第二支箭迅速射出,另一棵大树倒下。正好拦住了大半要逃走的村民。

村民又是一惊。想要折返方向。第三棵树轰然倒下……

掀起车帘的管沅,越看越觉得心潮澎湃。

她的夫君简直是神人!

有了鱼叔的提醒,加上常识的判断。她自然不会以为树是盛阳射断的。

可是盛阳能识破这个陷阱,而且将计就计,从不同的方向角度把箭射出,刚好把这群人困在大树之间,需yào

多么精准的计算和高超的箭术?

看着他站在马车前弯弓的英武背影,她捂着心口脸颊发烫,暗暗又埋怨自己:又不是庐陵那会儿了,自己的反应,怎么还像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似的……

看到所有的大树轰然倒塌,盛阳放下弓箭,转身吩咐宁护卫:“把这些人收拾了,直接去书斋复命。”

宁护卫连忙应下,带了人往大树倒下的方向而去。

盛阳仍旧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绕道而行——

前方的路已经被大树彻底阻断,马车不通。

车轱辘再次转了起来,管沅坐在盛阳身边,先是拿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有没有伤。

由于常年射箭,盛阳右手大拇指的精钢扳指从不离手,这是用来借力防止弓弦累伤的。

管沅仔细地看了一遍没发xiàn

伤痕,这才清婉一笑:“你是怎么知dào

有陷阱的?”

盛阳知dào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怕自己受伤,心中不由一动,伸手捧起她的脸颊:“我并不确定树有问题。也有可能树冠藏了杀手。”

管沅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所以你第一箭是用来试探?”

这般一蹭,他的掌心一片柔滑细腻,不由眸色微沉,却还是很正经地颔首:“第一箭是试探。”

管沅心悦诚服地仰望盛阳:“夫君好聪明!那,这几棵树又是谁安排的?如果之前的流寇是盛嵩安排的,那这些人又是谁?抑或许,这些人才是盛嵩的?”

盛阳听到她的称呼,微不可查地一顿。

她向来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他,他也并不介yì



名字就是用来喊的,只不过这天底下会这样喊他敢这样喊他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然而今天这声称呼……夫君?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唤他……他只觉得甚悦耳。

可惜就可惜在,盛阳算不得滑头无赖之人,竟没有想到要她多喊几次,一门心思回答她的问题:“盛嵩不大可能有这个水平,等他们查一查,就知dào

是谁做的了。”

如果他警惕性再差一些,只怕就会任马车继xù

前行,停到路口处,让护卫赶走前面拦路的争执“村民”。

到时候“村民”只要合力一推,这些大树就能砸在他们的马车上……

只可惜,盛阳识破了诡计。

回到京城,盛阳先和管沅去会真堂,想带她挑几样首饰。

管沅有些为难地拿起红宝石镶着米粒珍珠的赤金华胜,又掂着一支水色的翡翠明珠银钗,又想起她出嫁前大舅母叮嘱的那番话,不由问盛阳:“你喜欢清雅一些的,还是鲜艳一些的?”

虽然大舅母嘱咐她在丈夫面前务必打扮鲜艳一些,可她也有些不确定。

环肥燕瘦,男子也是各有喜好的。

何况从前她一直不喜鲜艳的颜色,总是清清淡淡,可是盛阳说他在庐陵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了,那他到底喜欢自己维持原貌,还是喜欢自己换个风格?

管沅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却因为她是新娘子,嫁过来头几天都要穿红色,没有机会问盛阳这个问题。

“你戴什么都好kàn

,都要了。”盛阳倒是毫不犹豫。

管沅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世子爷大人,我这是问您喜欢什么打扮呢!不是让您展现自己大度付银子!

谁知盛阳又补充一句:“都买回去换着戴。”

管沅抬起美眸,看了看一本正经的盛阳,又眨了眨眼,总算知dào

自己这是鸡同鸭讲——

也是,男人向来在这方面没天赋,估计也不是很在意她穿戴什么吧?

“那就都买回去吧!”管沅轻轻松一口气。

也好。那就换着戴。女人总是一种风格,看多了也会腻烦,偶尔换一换胃口,才会有新鲜感。

从会真堂出来。两人直奔书斋。进了二楼的隔间。宁护卫已经候在那里了。

“世子爷,世子夫人,是东厂的人。”宁护卫开门见山地回禀。

这个结果并不诧异。管沅只是问:“那,我们是要闷声吃了这次亏,还是能做些什么以牙还牙?”

盛阳的眸光盯着隔间里的檀木几案,沉吟了半晌才道:“闷声吃亏不是我的风格,阿沅,这件事交给我。”

管沅看了一眼盛阳,只是点点头:“嗯,那你要小心。”

盛阳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把其他人都叫了进来。

“明掌柜和柳嫂你都认识,”盛阳介shào

着,“这是余初度,掌管整个消息网。”

管沅只见一个瘦高男子,相貌平凡,便微微颔首致意。

余初度见状,更加恭敬了。他从三年前消息网刚开始扩展,便收到了盛阳的指示,要把定远侯府三姑娘的消息排在第一位。

那时候他很是惊诧,直到盛阳和管沅被皇上赐婚,余初度才渐渐明白,原来自家世子爷一早便存了那样的心思。

否则以自家世子爷的性子和能耐,若这桩婚事不是世子爷自己想要,只怕没人能强迫世子爷。

如今余初度瞥到盛阳和管沅紧握的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到底那句古话说得一点也不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世子爷这般能耐的人也不例外。

“宁护卫你也是认识的,”盛阳又介shào

暗卫方面的负责人,“这是赵锡。”

管沅见赵锡一身黑衣装扮,便知dào

他是不轻易出现于人前的。

赵锡也承担过多次保护管沅的任务,早已清楚自家世子爷对世子夫人的情意。

“戴序戴先生现在管着账目事宜。”盛阳引见了最后一位青衣中年男子。

管沅揣测到这是盛阳的幕僚,不过只是管着账目——

她想起从前那个幕僚陆长青,自那次端午节后,她再也没听过陆长青的消息。

大约,是盛阳厌恶陆长青自作主张,又挑拨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处置了陆长青吧?

只是不知是如何个处置法,也大约是那次事情以后,盛阳便不肯再重用幕僚了,如今只是用了一个管着账目,并不参与出谋划策……

这般想着,管沅的心思又重了。

这些幕僚经lì

的事情多,有时候还是能给出一些好建议的,不过智绝品端又忠心的幕僚,还真是不好找,假如真遇到了,她势必要劝盛阳打开心结的,毕竟当初的事情也是因她而起……

引见完之后,盛阳又郑重其言:“日后敬夫人如敬我。”

先前戴序并没有把这个尚处妙龄的年轻世子夫人放在眼里,如今听盛阳这么一说,不由得多看了管沅一眼。

除了的确称得上容颜清丽,气韵婉雅之外,他着实看不出管沅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既然是世子爷的吩咐,他听着就是了。(未完待续……)

PS:元宵节快乐!今天又更晚了,一开学就素……我争取搞两张存稿粗来~

题外话,关于古人如何射箭的问题:欧洲的传统弓箭(后来发展成今天的现代弓箭,就素奥运会啥啥的项目),是用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拉动弓弦的;至于中国古代的弓箭,是用大拇指勾拉弓弦,借力于箭(听起来技术含量挺高),所以都是斜角射箭的,阔以去看各种古画,包括为嘛回马射箭的姿势很常用。至于产生两种射箭方法的原因,就是中国和欧洲的弓构造不同,当然中国的弓威力强于欧洲很多倍呀~再具体的我就不哆嗦了,篇幅有限哈

162 刁难

认完了人,他们都一一退下,只留了宁护卫和戴序。

“世子爷,这是今年对账的数目。”戴序恭敬地呈上账册。

管沅旋即明白过来,如今恰逢岁末,正是各处田庄铺子盘点的时候,盛阳便一并来处理此事……

戴序看着盛阳翻开账册,同时回禀:“临清出了些问题,掌柜已经撤换下来,但还有些账没理清楚。”

盛阳剑眉微蹙,显然并不满yì

事情的进度。

管沅抬起美眸,询问的目光转向盛阳。

盛阳怎会看不懂她的意思,阿沅在账目上天赋异禀……

“把临清的账册拿过来。”盛阳言罢便端起茶盏,不知在思索什么。

没过多久,戴序便把临清的详细账目交给盛阳。

盛阳直接给了身边的管沅,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似乎很相信管沅的能力,看得戴序呼吸一窒——

他只听说过后宅女人管管中馈,这铺子里这么复杂的账目,世子爷居然也交给夫人?

谁知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难以置信,管沅不过看了一刻钟的功夫,就把几处要紧的问题指了出来。

“存货不对,假账转出去的,银钱那边对不上;另外,我看有些东西的价格浮动太大;还有……”管沅一处处详细指出。

戴序目瞪口呆,又拿回账册仔细比对,方才恍然大悟:“世子夫人明察秋毫!”语气里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他这回总算明白世子爷如此看重世子夫人的原因了,不过兴许也只是一个方面。

定远侯府的三姑娘从前除了几分才名。便是仁和大公主府之事的善妒之名,其余的……

戴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从容淡然的管沅,暗道这个女人也真算深藏不露,不知还有什么惊人的本事。

如此想着,戴序再不敢有半分怠慢之心。

从书斋出来以后,管沅才问:“你方才该不会有让我立威的意思吧?”

“不可以?”盛阳明白自己的打算又被这个鬼机灵看穿了。

管沅顿了半晌,斜睨了一眼:“你就不担心我出丑?”

“我对你有信心。”他牵着她的手,丝毫没有半分犹疑。

就算阿沅真的不成,自有他帮她收拾摊子。

当下回到靖安侯府,盛阳便给成国公府写了帖子。言明翌日拜访。

只是第二天还在用早膳的时候。京中的消息就传到了管沅这里。

“因为涉及流寇,不仅是顺天府,京郊的县衙全都牵扯进来,就是不知dào

最后要怎样了结。能不能查出一个结果。”灵均一边帮管沅布膳一边说。“还有昨天晚上皇上看到锦衣卫呃密折参奏东厂,恰巧前两日国师大人又上奏皇上天象有变,应和在内廷和东厂。只怕会搅乱俗尘,皇上便信了,如今正考lǜ

着,要怎么处置东厂呢!”

管沅的筷子停了下来,微笑地看了一眼盛阳。

盛阳似乎毫无所觉,继xù

用早膳,又夹了一筷子青笋肉丝到管沅碗里。

管沅见他不言语,转头继xù

问灵均:“皇上要怎么处置东厂?”

“这个,婢子就不清楚了,”灵均歪了歪头,“哦,对了,五城兵马司只怕要有人事动荡。”

这些消息都是靖恭坊拿到的,灵均只是传话的最后一个环节。

管沅微一思量,就明白了,盛阳只怕还要利用这次流寇事件,替换掉刘瑜的一些党羽,削弱其力量。

既然他已经胸有成竹,她也不必再担心什么,如今先搞清楚成国公府的态度是正经。

成国公府花厅内,管沅毕恭毕敬地给成国公夫人请安,接着又向一旁的成国公世子夫人行礼。

一个是盛阳的外祖母,一个是盛阳的舅母,管沅丝毫不敢怠慢。

加上成国公夫人似乎还没有接纳她这个外孙媳妇,公公盛巍又是如此看中亡妻,看中成国公府这个亲家。

“起来吧。”成国公夫人和颜悦色地点头。

然而管沅知dào

,表面上的和颜悦色只是礼节罢了,什么都不能说明。京中的贵妇,哪个不会说一套做一套?

“听世子爷说外祖母喜欢清甜的口味,这是庐陵玉山茶,京中少见,味道清香,”管沅笑着把东西呈上来,又拿着一个绣花的垫子,“这个垫在颈后能缓解疲累,我特地给外祖母做了一个试试。”

成国公夫人点头收下了。

若说送礼交际,她明白管沅是过关的,极有能登得台面的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又有能展现心意的玩意。

只不过……

“上次听你推脱了靖安侯府的中馈,”成国公夫人表情平和,却叫人看不出本意,“你婆婆去得早,你二婶母如今又管着中馈腾不出时间。不如你跟着我学些日子,以后靖安侯府的中馈总要交到你手中,别到时候两眼一抹黑,叫外人笑话,可就罪过了。”

管沅暗自头疼。

从前二太夫人那都叫什么拙劣水平,和成国公夫人一比,自见高下。

她说自己年轻没经验,要向二婶母请教,那是谦词,偏偏就被成国公夫人拿出来说事了。

学些日子,怎么学?

“外祖母,还要劳烦您,我怎么好意思呢?何况又是两个府上,多有不便。二婶母要是知dào

了,只怕也会多心,以为我们责怪她没尽到责任呢!”管沅温声把皮球推了回去。

“那我叫林嬷嬷跟着你回靖安侯府住些时日,林嬷嬷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请教她。”成国公夫人把一位有些年岁的妇人指引出来。

管沅微微咬牙。

明明是派人拘着她约束她,却要故yì

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是为了她好一般。

“多谢外祖母好意,只是林嬷嬷这么能干,外祖母这里只怕也少不了林嬷嬷——”管沅刚想推脱,又被成国公夫人顶了回来。

“我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这么多事。你婆婆去的早,我这是代你婆婆教导你提携你。”成国公夫人语重心长。

管沅连忙道谢:“外祖母肯提携,是我的福分。”

她已经懂了,成国公夫人说代她婆婆教导她提携她,潜台词就是代她婆婆管教她约束她。

孝道大于天,她又没有什么可以拿捏成国公夫人的把柄,除了接受,还能怎样?只得把林嬷嬷带回观澜堂自己的地盘,再做打算。

成国公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拣了些话问管沅,都是管沅从前在娘家的事情。

管沅自然知dào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说的应该怎么说。

到了后面,成国公夫人又打量了一番管沅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

“你这两个丫鬟,我看年纪都不大,稳重方面有些不足,”成国公夫人顿了顿,“我前些日子挑了几个好的,如今用着还觉得挺顺手,你带回去吧。”

站在管沅身后的,正是柳臻和灵均。

今日灵修被管沅留在了观澜堂,带出门的是柳臻和灵均。

灵均今年也就十五,柳臻更是才满十四,的确看上去不够稳重。

可是外祖母往外孙媳妇手里塞丫鬟——

管沅的余光有些同情地瞟了眼成国公世子夫人。

就这么个厉害婆婆,真是谁当了她儿媳,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怪不得她看成国公世子夫人脾气好得很,都是被磨出来的。

“多谢外祖母。”管沅只好行礼。

长者赐不可辞,除了收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等到管沅见着这两个丫鬟的时候,才完全肯定了成国公夫人的用意。

这两个丫鬟杏眼桃腮,都有十七八的年纪,虽然依旧青涩,但已经有了些风韵。

与其说赏赐给她,不如说是给盛阳准bèi

的。

成国公夫人此举虽然越界,外祖母往外孙房里塞人,可是用意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与仁和大公主府的亲事不欢而散的缘由,京中无人不知,都明白是因为焦婉妍横插一脚。

因此她善妒的名声只怕早就根深蒂固,成国公夫人这是在挫她锐气呀!

管沅笑容依旧温婉,美眸里是恭敬的笑意,再一次谢了成国公夫人,才带着人离开。

盛阳一直在前院,和外祖家的男丁说话。见到管沅面上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时,盛阳不禁蹙了一下剑眉。

阿沅的神色越是无懈可击,就代表她心里越是憋屈。

外祖母给她气受了?

然而当着众人的面盛阳怎么好问?

到了马车上,管沅心情不佳,一路上也没有和盛阳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趴在窗前看风景,却是心事重重什么风景都没有看进去。

她还记得认亲那日,盛阳对她说的话。

“外祖母性子严肃,但只要没有大差错,她也不会轻易为难人。她表面上不近人情,实jì

上也是很疼小辈的。”

盛阳是成国公夫人的亲外孙,又是早逝的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成国公夫人怎么会不疼。

然而在成国公夫人眼里,她只是一个外人,成国公夫人才不管她会不会疼。

若她只是个普通媳妇,成国公夫人也不会这般给她下马威为难她,拖累就在于她从前的名声……(未完待续……)

163 周旋

按照管沅原来的处事原则,若遇上人与她较劲,她势必不会忍让吞声。

不说别的,就看定远侯府的人与武康伯府的下场便可以知晓。

只是如今对方是盛阳的外祖母,她不得不有所顾忌,她不想盛阳因为此事而为难。

一边是他外祖母,一边是她,盛阳帮谁好?何况还有孝道大于天。

而此时她的委屈就算和盛阳诉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盛阳的为难。

她必须自己解决。

不过是一个嬷嬷两个丫鬟罢了,况且成国公夫人只是盛阳的外祖母,别府而居。她没有遇上一个不待见她的婆婆,盛阳又待她这么好,她已经十分知足。

总不能一点付出也没有,就等着坐享其成吧?

这般一想,管沅的心情已经舒展了很多。

可是盛阳的担忧不减反增。他见管沅上了马车就一直心事重重,也不说话,便明白事情只怕不那么简单。

而让他更怕的是,从前管沅事事都会与他商议,遇到什么委屈困难也会与他说。可如今闷声不吭一脸沉静,该不会是生他的气了吧?

因而回到观澜堂,管沅自叫了灵修灵均去交待事宜,盛阳则询问柳臻,方才在成国公府,都发生了什么。

柳臻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盛阳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你去看看夫人在做什么,不要惊动她。”盛阳吩咐柳臻。语气却比平日还要冰冷几分。

柳臻连忙答yīng

着,听出了盛阳的阴沉,又疑惑地看向旁边的宁护卫,意思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该不会起什么冲突吧?

宁护卫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柳臻年纪还小,又不是深宅里长大的,对这些内宅之事没有那么敏感。

可是宁护卫在盛阳身边多年,不过一听,就知dào

了成国公夫人的用意。

倘若他是世子爷。他只怕也会……

说到底。世子夫人还是处处为世子爷打算,不想让世子爷为难。

可这更叫人心疼呀!

盛阳只不过在南书房坐了片刻,便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回了内院。

宴息室里。管沅客气地请了林嬷嬷坐下。又吩咐人看茶。才慢慢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嬷嬷不如先看我打理观澜堂的内务,如果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再请教嬷嬷?”

成国公夫人派来的人,自是稳妥的。林嬷嬷礼数周到,半分也不张狂摆脸:“世子夫人折煞老奴了,请教不敢当。那世子夫人就从观澜堂开始吧。”

管沅便开始处理观澜堂今日的事务。

林嬷嬷见事情不多,也都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可管沅处理起来的那份得心应手,一看就知dào

做姑娘的时候帮母亲管过家。

于是林嬷嬷也不再拘泥于观澜堂内的事务,频频提问引申,想要考察管沅的深浅水平。

管沅每次听了问题,都是淡淡一笑,然后简略地说两句,也不多加解释,可是每句话都在点子上,叫人知dào

,她不多说,不是因为不会,恰恰因为太会了,没有再详细解释的必要。

林嬷嬷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

她虽然是成国公夫人派来试管沅深浅,约束管沅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管沅的欣赏。

刚及笄不久罢了,这分寸拿捏起来比之自己一把年纪也不遑多让,果真是个聪明有能耐的。

如此一来,推脱靖安侯府的中馈,这个管氏只怕另有目的。

那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成国公夫人当初在认亲筵上说那句话的本意,就是为了试探管沅。

她提一句中馈,打算看看管沅是不是那等胆小畏缩之人,又是不是过分张扬跋扈。

如果是胆小畏缩之人,势必会因此紧张怕得罪二婶母高氏,不敢言语;过分张扬跋扈,只怕就差顺着竿子往上爬,当即抢了中馈过来了。

然而管沅直接回了一句不接手中馈,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番考问下来,林嬷嬷自己就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世子夫人处事进退得宜,条理明晰,为何却要推脱掉靖安侯府的中馈?”林嬷嬷端正语气。

管沅一派笑意温然。

她等的就是林嬷嬷这句问话。

她对成国公夫人有疑惑,成国公夫人对她也是有疑惑的。

可是这句问话,承认了她的能力,那么林嬷嬷还有必要待在她身边吗?

“林嬷嬷既然觉得我处事没有问题,想必外祖母也可放心了。林嬷嬷这般能干,外祖母想必是一日也离不了的,等用过晚膳,我就派人送林嬷嬷回去,也是我和世子爷的一片孝心。”管沅半点不提缘由,完全把重心放在了前半句话上。

她管沅在成国公府隐忍不发,那是顾忌着盛阳,但不代表她就是好捏的软柿子。

林嬷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管沅的陷阱:“世子夫人,既然国公夫人派了老奴来,老奴这么快就打道回府,这知dào

的是说世子夫人有能耐,不知dào

的还以为世子夫人对长辈不敬。”

国公夫人早吩咐了她,要好生约束管沅,特别是善妒这方面。

假如她早早回去,仅仅是留了那两个丫鬟在这,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至少要等满一个月……

对长辈不敬的帽子扣下来,管沅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怠慢辛苦了林嬷嬷,灵修,带林嬷嬷去下面休息,以后也不用日日过来了。”

林嬷嬷还想说什么,已经被灵修拉走了,边走还边说:“林嬷嬷,不知dào

您口味如何……那边的屋子有地龙,暖和的很……”

管沅看着林嬷嬷下去,转头吩咐灵均:“让鱼叔带几个人进来,看好林嬷嬷的屋子。若在靖安侯府里头乱走,走丢了人,磕着碰着,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灵均马上领悟了管沅的意思,答yīng

着下去了。

管沅端起茶盏,美眸微眯。

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软禁她还是能做主的。何况林嬷嬷已经当众承认她的能力,成国公夫人派林嬷嬷来本就是为了中馈的事,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她完全有理由推开林嬷嬷。

林嬷嬷愿意待在靖安侯府,那就住些时日也无妨,不过是多一个人的饭菜罢了。

等到柳臻进来的时候,管沅已经悠闲地在书房看书。

柳臻讶异于管沅这么快就解决了林嬷嬷,正要出声相问,盛阳就来了。

盛阳进了书房,挥手让柳臻出去,柳臻有些担忧地看了管沅一眼,又看了盛阳一眼,才默默退下。

心里却想着,若是有什么事,她得随时准bèi

着冲进来才好。

柳臻虽然是盛阳麾下,可是这些年跟着管沅,管沅又待她极好,她自是不肯让管沅受了欺负的,更不愿意看到两人闹矛盾。

盛阳站在书房门口。

夕光从窗格中透过,落在一手托腮的女子身上。她斜倚着青花绫绣枕,神情恬淡。

手中《嵇中散集》书页翻过时,清脆而细微的声响,就是此刻宁然画面最好的脚注。

“阿沅……”盛阳在她面前蹲下,锐利的双眸此时满是柔和,握住她纤弱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道歉,可是看到此时的她,又觉得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就已经把事情都妥善解决了,现在来说对不起,他自己都觉得愧疚。

“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可好?”管沅合上书册,化解了盛阳的踌躇。

“好。”盛阳轻舒一口气。

院中腊梅开得正好,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在夕阳下的小径上。

“日后,我们少去成国公府罢?”盛阳轻声开口。

低着头的管沅嘴角绽出笑容:“嗯,我听你的。”

这个选择当真是最合适的,两边为难的盛阳总不能和外家闹矛盾,最好的办法便是避开少见。

盛阳接着说:“这里是靖安侯府,是观澜堂,是你做主,不要理会旁人怎么想。”

“好,那要是,你和我想法不一样该怎么办?”管沅抬起头,美眸凝视盛阳棱角鲜锐的脸。

“那你要和我说,不能什么事都藏在心底,我会努力去理解你。”盛阳显然因为她没有把成国公府的事情告sù

他而担忧。

“可是,如果你理解不了呢,或者,你能理解,却不能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告sù

你只是让你为难?”管沅又问。

盛阳捧起她的脸颊,既心疼又无奈:“我一定会理解你。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为难的事更应该我们一起商量,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抗?”

寒风吹过,管沅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因为盛阳。

她靠进盛阳怀中,声音带了几分哽咽:“这样下去,以后什么都有你挡在前面,我就要越来越笨,什么都不会了!”

“什么都不会了,你也还有我。”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抱紧怀中女子,终于才松了一口气。

还会和他开玩笑,没有生他气就好。

既然事情因成国公府而起,他会亲自出面解决,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未完待续……)

164 燕尔

当日用过晚膳,盛阳便亲自把人送回了成国公府。

“天昭呀,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成国公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外孙会如此偏帮媳妇,解决方式又如此直接,一时间也不知dào

该怎么应对。

“外祖母,”盛阳行礼,“林嬷嬷考教了阿沅的能力,已经当众给出了肯定的评价,因此再把林嬷嬷耽误在靖安侯府,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倒不如送回外祖母身边尽孝。”

林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好辩解。

她当时的确是为管沅所折服,不由自主说了一些话,却也没想到反而被管沅抓住了把柄,更没想到盛世子居然如此偏帮媳妇。

成国公夫人不是不诧异,却没有写在脸上,看到本来花容月貌的那两个丫鬟,一个额头上包了纱布,一个脚踝又是肿的,不禁问道:“那两个丫鬟又是——”

还没等成国公夫人说完,盛阳回禀:“这两个丫鬟福泽不够深厚,一到靖安侯府就出事磕碰到了,为避免孤煞继xù

影响,还是送回来的好。我不想自己无辜连累这么多人,连累阿沅已成定局,再连累旁人,只怕我死后也要进阿鼻地狱。所以,劳外祖母操心,我的事我自有打算,外祖母只管颐养天年即可。”

待过一个晚上再送回去,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他只希望这些麻烦理他远一点,更不想阿沅误会他。

何况——他看了看那两个丫鬟纠结复杂的神色。心中微哂:有谁能对他的孤煞毫无介怀?

只有阿沅。

成国公夫人几乎惊呆了。

盛阳这句话的意思是,那意思就是——他以后就守着管氏一人过日子?

出事磕碰到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天昭不是会被蒙蔽的糊涂人,磕碰,只怕多少还有天昭的授意。如此说来,自家外孙对那个管氏,还真是魔怔了?

盛阳见成国公夫人没有说话,便行礼告辞:“天色已晚,我就不久留了。外祖母也早些休息。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指手画脚只会越指越乱。”

成国公夫人看着外孙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喃喃出声:“倒是没想到,这个管氏,如此厉害。”

成国公世子夫人什么也没说。神色中却不由流露出艳羡。

有哪个妻子会对这样的事毫无介怀?可是又有哪个夫君能做到盛阳这般地步。即便是长辈送上门的。如此冠冕堂皇,也要——

管氏真是好福气呀,有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丈夫。

林嬷嬷唉声叹气:“国公夫人。靖安侯世子夫人只怕不简单,她还没惊动盛世子,就已经理据十足地把老奴软禁起来了。这回就算盛世子不帮她出面,只怕她也用不了几天就能把我们肃清。依老奴所见,国公夫人还是暂时不要插手了,否则盛世子要是因此和国公夫人有了龃龉,那就得不偿失了。”

成国公夫人心情不佳,却也知dào

林嬷嬷所言不假,半晌才道:“罢了罢了,此事先这样吧。他们新婚燕尔,也是我考lǜ

不周,往后再说吧。”

管沅站在观澜堂的门檐下,迎接从成国公府回来的盛阳。

“外祖母怎么说?你这么着急就把人送回去,要是惹外祖母不高兴了怎么办?”管沅有些担忧。

盛阳伸手扶了她的肩:“既然是不乐见的事,那还是趁早了结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还让你揪心膈应。

回到屋里,管沅捧了银耳羹和芙蓉糕给他:“明日你就回锦衣卫当值了,也不知dào

流寇的事情处理得如何,还是要谨慎些。”

盛阳不喜吃甜食,却独独喜欢她做的芙蓉糕。

“我会当心的。假如你要找我,命夏康或者高丘去西江米巷的锦衣卫衙门传个信;如果有急事要见我,还是西江米巷的老地方。”盛阳叮嘱。

管沅点点头又问:“那件事情,关于你二叔的证据有进展了吗?”

“有些眉目,但还不能最终确定,我们再等等看,”盛阳又想到什么,“你在家若是无聊,可以请柏姑娘过来陪你。二妹这个人,脾气不大好,你当心一些;三妹是个省心的,不过你也别大意;二弟年纪还小,倒是很好哄。”

管沅一一答yīng

着,心里却在寻思,盛巍和高氏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动作。

翌日清晨,盛阳就起身早朝去了,管沅跟着柳臻练了练刀法,就请了柏柔嘉过来。

“我瞧你都有些瘦了,可是靖安侯府过得不如意?”柏柔嘉自从给管沅添妆以后,就没再见过她。带发修行的姑子,不适合出席婚礼场合。

“许是累的,你看我从备嫁到现在,才好不容易空出时间来见你,这个亲戚那个亲戚,还要进宫,瘦了也是正常的。幸好这一辈子就一次,多来几次,我可不是要累懵了?”管沅的语气带了几分娇俏的抱怨。

她说的也是大实话,这些天成亲、认亲、进宫、回门,还有一个成国公府,和府外的刘瑜,可不是把她忙得焦头烂额,处处殚精竭虑?

“听得我倒是怪怕的,”柏柔嘉摸了摸脸颊,“你这么一说,我就想着不如当一辈子姑子算了。”

“你可别!”管沅摆手,“这京城里的小娘子,哪个会像你这样。青灯古佛待一辈子,那都是走投无路的法子。人在有得选择的时候,还是要好生珍重机会的。”

柏柔嘉只是微笑,也不再说什么。

下衙时分,盛阳从锦衣卫回来,就带来了好消息。

“皇上撤换了东厂的人,还给刘瑜休了大假。”盛阳虽然依旧是一脸平静,眉梢却难掩喜色。

管沅接过他的披风,又帮他斟了茶:“那,流寇一事如何了结的?”

盛阳接过茶杯:“因为给不出交代,顺天府和那几个县衙的人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有几个人被参奏了。”

见一切皆在掌握,管沅这才放了心,开始絮叨家长里短:“今天你三妹来找我,说是要跟着我读书。我哪里好教她,就让她去求你二婶母请西席。结果你二婶母倒是反过来打我的主意,说眼下就是年关,让我帮着她打理春节的事。”

“你可曾应了?”盛阳关切。

管沅一笑:“我怎么敢答yīng

,推说我什么都不会,也不熟悉。她还是不依不饶,我就说让她先拿几本账目给我看看,让我学一学再说。她拿了几本糊涂账过来,以为就能糊弄我了,却没曾想我倒是看出了些明白东西。”

“哦?你看出了什么明白东西?”盛阳好奇。

“有几个宴席,宴请人数少的,花的银子反倒多;还有几项东西的开支,我看着很有问题,也不知dào

能从这里漏出多少银子去。对应到人很简单,你只看这几件有问题的事,是什么人主责的,那这人肯定就是二房的人。”管沅解释。

盛阳立kè

嘱咐了小厮去查。

不过几天,事情便有了结果,盛阳确定了府中盛巍心腹的名单,打算利用这份名单在关键时候反败为胜。

而此时“休大假”在家的刘瑜,可没有盛阳如今这般顺风顺水。

“皇上不过一句话,就把公公困在了这里,公公不知有何翻身妙计?”已经是户部尚书的张彩,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瑜。

刘瑜眯了眯眼,分辨不出喜怒地一笑:“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刘某人辉煌,那是仰仗皇上;我刘某人暂时挫败,想要翻身,那也得依靠皇上。”

“听公公的语气,像是已经有了计较?”张彩笑问。

“不过就是休假而已,操劳这么多年,那是皇上体恤我才给我休假,”刘瑜颇有信心,“等皇上发xiàn

没有我,就没人帮他处理朝政,没人指点他去哪玩,他自会想起我的好处来!”

张彩转动着茶盏:“既然公公心里有数,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靖安侯世子不是省油的灯,公公可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

“盛天昭这个人,”刘瑜站起身,看着窗外,“就让他再蹦跶蹦跶,等过完了年,我把他和杨家一并收拾了。”

“公公,”张彩的神色很是凝重,“都说莫欺少年郎,您可千万不要大意。靖安侯世子这个人,如果没有必杀的可能,您最好还是别轻易动他。他和您一样,都是仰仗皇上呢!”

刘瑜沉思不语。

年关很快到来,府内府外到处都开始热闹起来。

管沅站在书案边,帮盛阳研墨,却听得他说:“你的字这么好kàn

,何必把写春联的活都交给我。”

“你的字更大气呀,我那一手台阁体,”管沅自嘲地撇撇嘴,“就是科举好用,其他的一无是处。”

台阁体端正却刻板,不提倡展现性情,是科举应试的产物,故而管沅有此一说。

“你何必妄自菲薄,”盛阳右手行楷酣畅淋漓,“你写的虽还是台阁体,但已经隐隐超脱了台阁体的束缚,字迹清丽,恰如其人。”

听到“字迹清丽,恰如其人”八个字,管沅些微赧然。(未完待续……)

165 新年

“你就会哄我开心,”管沅嗔怪着,又问,“明个除夕的宫中夜宴,听说皇上取消了?”

“皇上去了玉泉山。”盛阳只字片语道出缘由。

管沅愕然,然后恍悟:“怪不得除夕夜宴取消了,皇上估计也是烦了宫里的规矩,一到年节就是各种礼数,所以才干脆逃去玉泉山了吧?”

“皇上去玉泉山了也好,否则只怕会请我进宫,到时候又连累你一起麻烦。”盛阳分析着。

“那初一的拜年问安,皇上不在宫里头,又该怎么办?”管沅疑惑。

大年初一,文臣武官和有爵位的都要进宫给皇上拜年请安,可是如今皇上在玉泉山,总不能让文武百官大年初一的全往玉泉山跑吧?可是随御驾跟去玉泉山,那又不能和家人团聚,也失了本意。

“皇上还没有表示,”盛阳蹙了蹙眉,“通常这些事都是刘瑜在打理,我想皇上该是疏忽了。我已经和李阁老通了气,假如明早还没有消息,李阁老会草拟圣旨。”

“如果文武百官不用进宫拜年,内外命妇怎么办?”管沅又问。

内外命妇通常要与她们的丈夫一起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拜年。

假如文武百官的朝贺免了,那各位夫人呢?

盛阳有些踟蹰。

“依我所见,”管沅放下墨锭,“文武百官照常进宫,在皇极殿门前行礼朝贺。一如皇上在皇极殿就成。这样一来,内外命妇也还是照常进宫。”

盛阳眼前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免去更改礼制的责问,也不会被追究两边不协调的问题。阿沅,你真是我的军师!”

“什么呀,角度不同罢了,我自己要进宫,才会关心这些事呀!”管沅不以为意。

除夕的家宴在靖安侯府的花厅摆开,盛巍坐镇,到底没有人敢乱来。回府的那些已经分出去的旁系亲戚。也都规矩的很。

管沅是刚加进门的新妇,自然备受瞩目。于是又应酬交际一番,才吃完了一顿冗长的年夜饭。

回到观澜堂守岁,盛阳理着手头的一些消息。管沅则坐在一旁铺开澄心堂的纸。提笔作画。

半晌。盛阳理清楚头绪,才要过来看看管沅在做什么,就被管沅拦住:“不许过来。坐在那别动!”

盛阳纳闷:“怎么了?”

“等会儿你就知dào

了!”管沅继xù

拈笔低头。

然而盛阳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仍旧要走过来,管沅就把桌上的纸一翻,严实地盖住了。

“阿沅,你又调皮!”盛阳无奈的语气里带了半分宠溺。

“我第一次画年画嘛,画的实在丑了些,你不准看!”管沅理直气壮。

“年画?你还会画这种东西?”盛阳意wài

,他只知dào

阿沅的工笔和山水都画的极好,只是年画这种东西……

管沅一撇嘴:“这不是第一次画,画的不好吗!你不要偷看,快去洗漱,我就要画完了!”她说着推开了盛阳。

盛阳只好去了洗漱间洗漱,管沅才又加了几笔,将画作完成,然后吩咐灵均进来,让她把年画贴出去。

灵均低头一看年画,神色有些怪异,然后便讪讪地走了。

等到盛阳洗漱出来,管沅已经处理好了一切,接着去洗漱。

管沅从洗漱间出来时,观澜堂已经炸开了锅,只是正房里还是一派安宁祥和。

她墨发披散,还有些湿漉漉的,往临窗的榻上一坐,就散开头发慢慢烘着。

腊梅折枝绣白绫寝衣有些宽松,红得迤逦的腰带却将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束起,红与白,艳.丽与清纯交织,让整个人多了几分婀娜的慵懒韵味。

烛光下,对面的盛阳盯着她纤柔的腰.肢,锐利的双眸微暗。

他想起两情婉转时,那被他摆.弄的各种角度,不禁心跳也快了几分。

神思涣散间,他已经把方才的年画忘得一干二净。

“明日进宫,太后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当众为难你。但是,假如有什么情况,你就报信给我,我会帮你。”盛阳连忙谈到正事,分散注意力。

守岁之时……他还没皇上那么离经叛道。

“嗯,那我怎么报信?”管沅认真地问。

“我在宫里头安插的人到时候自会联系你,跟在你附近。”盛阳回答。

管沅点了点头,又说了些时下京中女眷里面发生的事,譬如哪家和哪家定亲了,哪家又起了什么纷争。

她知dào

盛阳不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因此就捡了有用的说,帮他分析判断各方势力的变化。

“焦婉妍嫁过去快半年了,还没有动静,只怕焦孟要着急了。”管沅淡淡说着,“不止焦孟,仁和大公主也会着急。假如开春了还是这样,仁和大公主就要给齐允钧再找一门亲事了。”

盛阳点头:“仁和大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她想借此机会摆脱焦婉妍这个儿媳。”

“那,要是半年后我也没有动静,你父亲要帮你纳妾,你会怎么办?”管沅突然问。

盛阳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管沅的鼻子:“你把我当什么人!母亲过世后,父亲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你觉得我父亲会做出这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事情?再说,你不可能大半年没动静,你的身体我清楚。”

管沅一笑,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想着盛阳后面那句话,为什么她硬是听出了那一层意思……

“我二妹的亲事还没有着落,等开了春,二婶母也该着急了。”盛阳想到盛陵。

管沅点头:“反正我们也不可能插手,总归是你堂妹,这么多人看在联姻的份上,盛陵也不会嫁的差的。”

“听起来,我如今还是权臣?”盛阳好笑。

“不是吗?你本来就是权臣呀!不过是个好权臣。”管沅的美眸带了几分仰慕。

总是深沉多思的他,鲜少流露这样轻松愉悦的神情。他有些随性地盘膝坐在榻上,只是拿了她如兰似玉的手,轻柔地把.玩着。

“假如有一天,我变坏了,你会怎样?”盛阳突然问。

管沅换了个位置,坐到对面靠进他怀中:“我相信你有不能言明的理由,所以会像以前一样一直陪在你身边。反正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嫁盛阳随盛阳。”

他有些叹息地搂了她的肩,心中一片柔软。

她永远让他爱得心里发疼。

子时正,烟花在京中各处此起彼伏。管沅和盛阳隔着窗子,看夜空中的绚烂缤纷。

“我算是明白,皇上为何要去玉泉山了,真是极会享乐。”盛阳淡淡开口。

“你是说,”管沅心中一动,“玉泉山上望京城,就能看到整个京城的烟花?”

盛阳点头,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鼻尖萦绕着她若有似无的淡香:“嗯。”

“真是极会享乐。”管沅忍不住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盛阳的断言。

“如此良辰美景,我们也做些事情享乐?”他的呼吸有些升温,放在她腰间的手不经意地解着她的腰带。

管沅面颊微红,艳若桃花,令他看得一阵心动,吻住了她娇柔甜美的唇。

轩窗下,烟花弥漫处,浓情似火,缱绻了流年。

第二日,靖安侯府的人起的都很早。

靖安侯盛巍和盛阳夫妻自是要按品大妆进宫朝贺,其余的人也要准bèi

着大年初一的亲戚往来。

只是盛阳甫出正房的门,看到门口那张年画就黑了脸。

“阿沅,你画的都是什么?”盛阳转头看着西洋镜前正在插金钗的女子,神色诡异。

管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门上还贴了她的画作,忍着笑若无其事道:“我画的,门神呀!”

见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盛阳也不好发作,半晌才问:“为什么我觉得你画的人我这么眼熟?”

小厮高丘在一旁忍着笑。

他心底可明白,世子夫人就是把世子爷画成了门神,还不认账罢了。只是世子夫人这么赖皮,世子爷这么实诚的问法,只怕问到明年初一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于是直接说:“世子爷,小的觉着,这门神倒有几分像世子爷!”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比我丑多了!”盛阳蹙着剑眉,很是不满。

管沅已经穿戴齐整,走过来靠进盛阳怀里:“像你?我看看,好像是有点像你。不过,我画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呀,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

“所说的什么?”盛阳搂着她的腰,语气带了几分危险。仿佛管沅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就要拿管沅开刀一样——

盛阳可是把夏康和高丘那两个家伙的表情看在眼里,忍笑忍得这么辛苦。还有不远处那几个丫鬟婆子,一个个都心虚的要死!

“人们常说,你心里面想着什么,做事情就是什么,写的就是什么,画的也是什么。难道不是吗?我心里面都是你,所以画什么都像你!而且,既然阴差阳错地像你,说不定也是好事呢!你不是孤煞吗,做门神最好了,什么牛鬼蛇神见了你都不敢靠近!”管沅若无其事地解释。(未完待续……)

166 指婚

她才不怕盛阳呢,盛阳最多就是表面上装凶,又不会真的怪她!

她这样,算不算恃宠而骄呢?

盛阳听到她的前半句,表情舒展不少,听了后半句,马上既无奈又可气。

“孤煞当门神最好?谁告sù

你这样的歪理的?还有,你拿孤煞说事,就不怕我生你气?”盛阳神色微嗔,无可奈何地瞪着管沅。

打他怎么可能舍得,骂也骂不下去,连说几句重话都觉得不妥当,他还真拿阿沅没有办法!

“我自己觉得的,没谁告sù

我,”管沅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至于孤煞,我又不怕孤煞,你生什么气呀!”

他们都心知肚明孤煞是假的,因此管沅拿来开开玩笑其实也无可后非。

盛阳叹息一声,敲了敲她的额头,咬牙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再慢慢收拾你!”

那**的语气意有所指,令管沅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这回可是踩到老虎尾巴了……

两人进宫之后,管沅便和盛阳分离,跟着命妇一起往慈宁宫而去。

一个随行的、看上去就十分机警的小太监找到管沅,交换了盛阳昨夜告sù

她的暗号。管沅这才略微放心,跟着母亲同行,去慈宁宫谒见太后。

太后不过随意见了见他们,然后就和仁和大公主说起话来。

“哀家听闻定远侯世子如今还没娶亲?”太后突然提起管洌。

管沅蹙眉,心里一个咯噔。

太后怎么会突然管起这种事情来?

“回太后。犬子还在孝期,因此还未娶亲。”杨氏连忙回禀。

其实杨氏这一句话,说得很聪明。她只说儿子管洌身在孝期,却没有说儿子管洌还没定亲。

否则太后如果打起了赐婚的主意,恐怕他们定远侯府就麻烦了。

谁不知dào

老定远侯死于从前的武康伯府之手,而从前的武康伯府又和太后沾亲带故。如今武康伯府没了,太后如果想要报复定远侯府,只要随便指一个能闹得定远侯府家宅不宁的女子给管洌,就能成事。

谁知dào

,太后还真有这样的主意:“可曾定亲了?”

“因为犬子的祖父去的突然。还没来得急定亲。就进了孝期。孝期议亲,恐怕不好,此事才耽搁下来。”杨氏回答得虽然从容平静,可是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要不是脂粉掩盖。恐怕就被人瞧出来了。

管沅也猜到了太后的意思。对着那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忙去给盛阳报信了。

“孝期议亲,的确是不太妥当。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哀家那有几个好人选,等下他们散了,你留下来商量商量,”太后说着,又看向了管沅,“靖安侯世子夫人,你是他妹妹,你也留下来看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太后不要管沅留下来,管沅也得想方设法留下来。

且不说她和柏柔嘉的交情,就是太后对定远侯府对她的态度,也注定了不会给哥哥管洌指什么好亲事。

这场赐婚,和皇上给她和盛阳赐婚可是大有不同。

皇上那是真心为盛阳好,盛阳又是央求了皇上,皇上才赐的婚。

如今太后唱的这一出,摆明了就是借机报复嘛!

真不知dào

这馊主意是谁出的,会是仁和大公主吗?

管沅看了上边的仁和大公主一眼,然后也没再多想。不管主意是谁出的,她都得尽快解决了才是。

如今她只盼着盛阳能把消息尽快传给父兄,好让他们赶紧想想办法。

她和母亲被困在慈宁宫,简直是无法可想,想到也什么都做不了,着实可恨。

如此悬着心的管沅,捱到了太后遣散众人要和他们母女说话的时候,盛阳终于来了。

盛阳求见,太后也不好不见,毕竟管沅还坐在这,太后公然不见管沅的夫君,管沅又会怎么想?

管沅看到盛阳的时候,心已经安了一半。

她知dào

盛阳既然会来,那就是一定有办法。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大公主殿下万安,”盛阳行礼,“臣是看众人都散了,却还没等到夫人,所以特地来看看,是不是臣的夫人惹了太后娘娘不快,如果是这样,还请太后娘娘看在大过年的份上高抬贵手。”

太后微微一笑:“并没有这样的事,哀家留下你夫人和你岳母,是有好事要和她们商量。”

“哦?不知是什么好事,臣是否有幸知dào

?”盛阳佯装惊喜。

“你舅兄至今没有娶亲,哀家正打算给他指一门婚事。既然你来了,那就坐下一起听吧!”太后表面的笑容一分不减。

“亲事?”盛阳故作奇怪,“可是我听说……”他一副犹豫的样子。

仁和大公主察觉了气氛的微妙,连忙问:“盛世子听说了什么?”

“臣的舅兄还在孝期,因此不便议亲,但是臣的岳父早就为此做好了打算,已经私下换了庚帖,只等孝期过后再来商讨此事。没想到太后娘娘如此体恤臣的妻族,臣和夫人万分感激太后娘娘。可惜舅兄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恐怕要辜负太后娘娘美意了!”盛阳回禀。

“哦?既然已经有了打算,怎么方才定远侯夫人没有告sù

哀家,你夫人也不知dào

呢?”太后的语气带了几分讥讽的冷笑。

盛阳不紧不慢地说:“岳父也是怕孝期议亲不好,才没有张扬,只怕连岳母都不知dào

这件事。也是方才朝贺的时候,岳父请臣的父亲做媒,臣才知dào

有这样的事。”

杨氏一副很是惊讶的模样:“臣妾却是一无所知呢,原来侯爷早就打算好了,臣妾还以为,能有太后娘娘的恩典……”

她是真惊讶。

方才太后说要赐婚,她就一直和管沅一般忧心忡忡。可是如今盛阳来解围,她虽然没那么忧心了,又不免担心管进到底做了些什么,是不是真的给儿子定了亲。

太后显然不信。

盛阳也知dào

太后不信:“太后娘娘,臣不敢欺瞒太后娘娘,事情到底如何,太后娘娘传召岳父进宫,便能知晓。”

“定的是谁家的女儿?”太后一手拨弄着念珠,淡淡地问。

“听说,是永国公家的。”盛阳回禀。

管沅听到“永国公”三个字,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然而杨氏刚刚松了些许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这次却不为太后,而是因为“永国公”三个字。

太后不再说什么,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既然知dào

了是谁,到时候看他们做了什么,便能知dào

真假,谅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欺瞒自己。

杨氏却心乱如麻,只觉得事情实在一头雾水,出了宫门,就忍不住拉着管沅的手:“这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

盛阳见状,便向杨氏行礼:“岳母大人自可回去问岳父大人,便能得到一切答案。”

杨氏叹息一声:“也罢,可是永国公——”她欲言又止。

“娘亲,有些事情呢,祸福不要太早下定论,说不定事情并没有您想像的这么糟糕?”管沅劝解母亲。

倘若母亲对柏柔嘉有了成见,柏姐姐日后嫁过去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再加上哥哥对柏姐姐也有成见……管沅内心很是担忧,她得时常找机会劝劝母亲和哥哥才好。

可是盛阳是如何做到须臾之间化解危机的呢?

管沅看了看气定神闲的自家夫君,也很是好奇,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于是她又安抚了母亲一阵:“柏姐姐为人还是很好的,也不要因为永国公父子势利圆滑,就小看了柏姐姐。再说,与其让太后赐婚,弄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咱们定远侯府的门,还不如柏姐姐呢,娘亲回去和爹爹好好说,还要劝劝哥哥。”

杨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

把母亲送走,管沅才转身拉了盛阳的衣袖,温柔一笑:“咱们回去吧!”

马车里,管沅蹭到盛阳身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沅,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这样处理了这件事吧?”盛阳诚恳地问。

“你先说说经过!”管沅还是很好奇。

盛阳解释:“我把消息告sù

岳父以后,岳父颇为踌躇,我就提出这个主意,劝岳父说,反正永国公府如今都要仰仗李阁老杨阁老,永国公虽然执掌大同兵权,大同呼声最高的也是阿沅你。况且柏二姑娘因为修行三年的缘故,就算这门亲事最后不成,也不耽误人家姑娘什么。遑论从前他们悔过一次婚,就算等到孝期满了,你们还是不满yì

这门亲事,你们悔婚,永国公府想必也不敢说什么,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至于永国公府,当然巴不得和定远侯府结亲,否则柏柔嘉如今年岁渐长,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归宿。

管沅掩唇而笑:“你倒是把利害分析的很清楚,可是,万一父亲他们真的悔婚,柏姐姐怎么办?”说着又伤感起来。

“那就全看缘分和造化了。”盛阳也别无他法。

“倘若没有给柏姐姐机会,柏姐姐心灰意冷一辈子也就罢了;可是机会给了柏姐姐,然后又生生扼杀,这不是又伤了柏姐姐一次吗?”管沅担忧。(未完待续……)

167 梁子

盛阳十分冷静:“倘若你是柏姑娘,你会怎么做?”

管沅恍然大悟:“如果我是柏姐姐,我是一定会珍惜这一次机会的,我要用这次机会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就算最后仍旧是错过,只要我努力了,我也不会有遗憾……”

“这不就是了,剩下的事,你要交给柏姑娘,我相信这符合她的意愿。”盛阳安慰管沅。

管沅绽出笑容点点头:“嗯,我会帮柏姐姐的!这下也算因祸得福,要是没有太后插手,我哥的亲事只怕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现在太后这么一搅合,我倒觉得很有可能是好事。”

“你倒是想得开,还说起因祸得福来了。”盛阳唇角隐隐含着笑意。

“当然呀,还是夫君厉害,四两拨千斤就把事情解决了!”管沅抱着他的胳膊,语气爱娇。

盛阳抚了抚她的发,似笑非笑:“你当我不想讨岳父大人的欢心?”

“你当然想呀,你是为了我嘛,不然又怎么会管我哥的事,管柏姐姐的事?”管沅大言不惭地回答。

盛阳无奈地把她抱在怀里。

他还真是被这个小女人魔怔了,从前的他,怎么也无法想像自己居然也开始掺和家长里短的事情。

可是只要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他却觉得怎样做都是值得的。

定远侯府前厅,管进很有自知之明等在那,妻子杨氏一回来,就跟着儿子管洌。一起把这件事说了。

杨氏初听还很是揪心,后来听到盛阳所说的那番理由。又想到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才无奈叹息一声:“太后也是找了好时机好题材发挥。真不知是谁和太后说了这些家长里短,太后怎么会关注到这些事情?”

“我会派人去查的,”管进神情严肃,“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一次不成还有两次,和太后的梁子——也幸好如今太后不掌权。”

“是呀,我们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杨氏忧心道。

“这回多亏了沅丫头和天昭,不是他们,只怕我们就要坐以待毙了。”管进双手握拳。隐忍着愤慨。

杨氏不禁宽慰丈夫:“依我看,天昭待沅丫头倒是极好的,沅丫头这孩子也算因祸得福。要是当初真进了仁和大公主府,如今还不知dào

怎么糟心呢。仁和大公主可不是省事的,再加上一个焦家。”她说着微微摇头。

她是江南望族出身,自然看不起伤风败俗的焦家。

“如今天昭这个女婿我是满yì

了,从前的事你也别再想了,只希望沅丫头福泽深厚些能消受得起。至于洌哥儿,”管进说着看向儿子。“从前的事你也不要多想了,事情已成如今的局面,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管洌一直陪在父母身侧,一言不发。

他从前和妹妹说过。不想这些事束缚自己,让自己成为交yì

的筹码。

谁曾想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原点。还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走了这样一条路。

“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管洌确实没有特别的想法。

他知dào

此番太后出手。如果他不选择永国公府,等着他的只会是更坏的结果。而他就彻底沦为了太后报复定远侯府的牺牲品。

如果选其他人,当时紧迫得很,贸然就要与其他家族结亲,只怕没有人愿意,这么火急火燎,谁都会猜测到此事有内情。说不定还会细细调查其中的缘由,到时候知dào

了和太后有关——

没几家敢公然得罪太后吧?

当时的选择,盛阳分析的很对,只有永国公柏家。

他想起妹妹几次劝说自己,要尽快把亲事定下来。那时候祖父还在世,然而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没有听妹妹的劝告。

如今被太后抓到把柄差点以此来整垮定远侯府,终究是他觉悟太晚。

然而这样的结果,虽然已经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好,他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和父母说,不能让他们更担心。

管进看了看管洌沉思的神色,欲言又止。

罢了,日后再慢慢劝吧,不急于一时,今天才发生的事,换了谁都难以马上接受的。

而盛阳和管沅夫妻回到靖安侯府之后,又去见了一趟盛巍,把今日慈宁宫中的事情详细交代了。

“先帝在世的时候,我看太后还是个知进退的女中豪杰,怎么这两年越发变得心胸狭小起来!”盛巍的语气不是不抱怨。

“大约是皇上与太后离心离德,太后难免有些怨气,”盛阳分析,“父亲,我倒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太后只怕还有后招。”

管沅是知dào

盛阳向着自己的,可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定远侯府的事,盛阳这样在他父亲面前表态,终究不好。

“父亲,世子爷,定远侯府的事怎么好再麻烦你们,我会提醒父兄多加小心的。”管沅连忙劝道。

盛巍一笑,指了指盛阳:“你这小子,不愧是我亲儿子,和我一个性子!”

管沅听了这话,总觉得想要擦汗,可分明半点冷汗也没有,总之诡异的很。

盛阳不以为意,继xù

说着:“如今咱们这几府,和几位阁老都是一条线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要想个法子劝服太后放下个人恩怨才好。”

盛巍踌躇了片刻:“也罢,这件事我和颍国公商议商议,你不就想借颍国公的威信吗!”

“父亲心如明镜,儿子钦佩!”盛阳笑着道谢。

颍国公府可是煊赫几朝,甚至影响帝位废立的,如今也只有颍国公府能震慑住太后了。

回到观澜堂,管沅帮盛阳解开黑貂披风:“你今天在父亲的书房说的话,可把我吓死了!”

盛阳握着她解衣带的手,锐利的双眸里满是温柔之色:“怎么就吓到你了?”

“你和父亲说要管这件事,可这件事毕竟是定远侯府和太后的私人恩怨,你这么偏袒我,父亲生气怎么办?”管沅担忧地问。

盛阳拥她入怀:“阿沅,我知dào

父亲的性子,所以才敢这么说话。况且,这也是我一定要做这件事的决心。”

管沅微微叹息,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觉得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温暖得让她连感动都不想掉眼泪。

“好了,什么都别想了,我有东西送你,”他轻柔地在她额前一吻,“你先把朝服换了,我看着都觉得你这首饰沉甸甸的累。”

管沅一笑:“好,我也有东西送你的,怎么那么巧?我先拆头发。”说着便叫了灵修灵均进来服侍她换衣裳卸首饰。

一番折腾,管沅换了一身衣裳,湖蓝的绫缎夹袄绣着蝴蝶兰,绣法精湛得就像一只只蝴蝶要从她身上飞起来一般,天水色的裙裾还是那般清雅秀美,一头墨发用了那支百合玉钗别起。

盛阳见她因着新婚和过年,穿了好些日子的红,如今这身打扮恢复了从前的清淡秀雅,倒是眼前一亮。

他自己也换下了大红的蟒服,捡了一件月白斜纹细布直裰穿上,才把礼盒放在了管沅面前。

管沅托腮好奇地问:“这么大的盒子,装了什么?”

“你打开就知dào

了。”盛阳有些期待地端起茶盏,他迫切地想知dào

阿沅的反应。

阿沅会喜欢吗?

管沅见他卖关子,不由更加好奇了几分,打开盒子就看到了两整套的头面。

一套用的是白中带红的寿山石作底,颜色极正极漂亮,镶嵌了红宝石作为点睛,图样是海棠花,形态各异,清艳绝伦。

另一套以纯银做底,水蓝的天河石与南珠做装饰,样式是露珠鸢尾,绚烂而雅致。

管沅几乎看呆了。

不是没有见过比这些名贵的首饰,而是没见过造型和设计如此精巧,材料搭配得又如此相得益彰的首饰。

她愣愣抬头看着盛阳,半晌才眨了眨含泪的美眸:“你总对我这么好,我会害pà

的!”

“傻瓜,你怕什么!喜不喜欢,不满yì

我叫人再重做。”盛阳抚了抚她的脸颊。

“当然喜欢!可是,我怕你哪天突然不对我好了,我会承shòu不住的。”管沅低下头,声音哽咽。

她不是没有想过盛阳会离开她。

“那时候在庐陵,我没有你半点消息,虽然总是黯然神伤,但想一想便释怀了,知dào

该怎么过以后的日子。后来我知dào

了你就是靖安侯世子,我却以为要追上你的脚步是那么难,我想着,只要能一直看着你安好,我也是满足的,”管沅说着说着,就泪盈于睫,“可是现在,我真的陪伴在你身边,你对我那么好,我真的好怕失去你,好怕好怕……”

人总是这般,若是不经lì

,不拥有,也不会害pà

失去。在经lì

过拥有过之后再回到原点,便会格外的痛。

所谓患得患失,那都是得到过才会担心。

盛阳将她抱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圈着她的身子:“阿沅,不会的,这辈子我们会好好在一起。你知dào

当初你中了杜思的毒箭,我的感受是什么吗?”(未完待续……)

168 元宵

说到那一次生死之间,盛阳的神色有些后怕,也有些凄苦,圈着她的手更紧了:“那时候你是真真切切在我面前涉险,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看着你就要离去,我却无能为力。阿沅,我比你只是想一想,要更加伤心绝望,更加害pà

。所以,我怎么忍心让你去承shòu那样的伤心绝望,让你去害pà

?”

管沅点着头,半晌才平复了情绪,小声地道歉:“对不起,那时候的我,让你担心了。”

“要道歉要赎罪的人不是你,你也不想这般不是吗,”盛阳环着她的肩,“终究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管沅把脸颊靠在他怀里,“那,你要不要看看我送给你的东西?”

“你给我准bèi

了什么礼物?”盛阳自然是好奇的。

也因为管沅的一句问话,他从那时候的回忆里跳出来,摆脱了这些阴霾。

“我的礼可没有你的那么贵重,也没有你送的那么好kàn

,你不准嫌弃。”管沅说着拿了一个盒子过来。

这个盒子比方才的要薄很多,盛阳好奇地打开,叹息一声:“阿沅,这个礼,比我送的贵重得多,也好kàn

得多……”

“你就哄我开心去吧!”管沅娇嗔,接着又解释,“可能我的女红还不够好,要是你穿着不舒服,或是哪里不好,你再给我改改。”

盛阳看着管沅的眸光带着深深地眷恋:“怎么会不好,这你是你亲手为我做的衣衫。当然是最好的!”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想像如今这样: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精红绣时衣;闲暇时倚在他身边与他研究书法,危急时跟在他近旁帮他出谋划策。

他明白她一直是清冷的人,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而且不肯轻易交托真心,因为她害pà

受伤,她有着严密的自我戒备和自我保护。

可只要旁人对她以真心相待,她必定会倾心相报。

因而如今,他能得她如此关怀。他怎能抑制得住满心欢喜?

盛阳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衣带已经被他挑开,耳边传来阵阵让人酥麻的温热:“等开了春,我带你去骑马……延郡的风景很好。还记得百泉的凉亭?我后来总在想。那日如果带你泛舟荷花深处。会是怎样……”

将她如同百泉湖色的衣衫铺散开来,她比荷花更加娇艳的白里透红的肌肤,让他呼吸一窒。若再配上轻舟摇曳。他情愿醉生梦死在这昳丽风光之中。

从前他总不能理解皇上为何那般荒诞无稽,如今他才渐渐明白,只是从前他不曾体会她绝无仅有的美好罢了。

他知dào

她是会令他上瘾,令他无可自拔的。

他的吻夹杂了几乎狂风骤雨的痴迷,让她的气息支离破碎却又沉溺其间,而后的欢愉时疾时徐,令她仿佛全然被他掌箍,不过一个翻身,就变换了乾坤,却无法抗拒他专注认真到极致的索求。

她从来知dào

他的疯狂,只是柔顺地迎合着他,却能感到这样的疯狂中,他又少了几分素日的隐忍。

原来他平日里还是有所顾忌。

可是盛阳,怎样的你都是你呀,都是我所心疼的你,都是我毫无保留地爱着的你呀!

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他圈在怀中,曲线柔美的背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柔吟婉转,寻到藕花深处,他的缠吻落在光润如缎的雪肩,掌心占有着她的温软,恨不能让时光停在此刻。

停在此刻,让他不去想世事纷争;停在此刻,让他与她成为永恒。

她的每一分气息都被他死死抓着,仿佛自己再也不是自己,却那样令人迷恋而痴醉。

她呢喃片刻,再也无法思索其他……

这个年管沅过得还算惬意,当然要除去白日里亲戚往来的应酬,以及入夜盛阳似乎没完没了的纠缠。

没有假的时候,他十日里有九日都要早起上朝,在锦衣卫一当值就是一整天,因此也顾忌着没有太过放纵。

而今过年休假,没了这层约束,他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照进观澜堂的时候,盛阳推开正屋的房门走了出来。

灵修灵均见状就要进去服侍管沅,却被盛阳拦了下来:“让她再睡一会儿,我去前边书房处理事情,等摆膳了再派人叫我回来。”

灵修灵均急忙应是,又对视一眼:世子爷待世子夫人真好!既体恤着世子夫人多休息,还不忘了要与她一起用膳。

不过想到这几日的动静,两人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前阵子世子夫人和她们都说了,她们已经满了十五,也留不了两年了,若有看得上眼的,只管来回禀了,世子夫人自会做主。

但是灵修灵均两个人,此时什么想法也没有,几乎就是两眼一抹黑。

世子夫人却说不着急,可以慢慢挑,到时候她也找几个合适的出来,让她们自己挑。

只是看了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这般,她们虽然还没有主意,却也有了笼统的想法:旁的都不重yào

,只要嫁一个品行端正,对自己好的,也就满足了。当然她们也还想留在管沅身边,最好能嫁到管沅身边的人,那就又多了一条要对世子夫人忠心。

管沅并不知dào

自己的丫鬟在这打算这些,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精神倒是养好了,也幸亏没有婆婆要赶着早起立规矩。

等到灵修和灵均进来服侍自己梳洗完,盛阳也从南书房回来了。

管沅一边吩咐丫鬟摆膳,一边听盛阳说:“今晚皇城城楼上赏灯,我们是推脱不掉的。虽然太后也会在,但好歹有皇上拦着,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也都布置好了,去请个安走个过场,我就陪你去看花灯。”

今日元宵节,晚上的赏灯,去年是管沅为安全计推脱掉了,前年就是管洛害她出事那次。因此管沅对元宵节这个大家都心向往之的节日,实在喜欢不起来。

如今听盛阳这样说,便知dào

他已经为自己下了极多的心思,便感激地点点头:“嗯,我不担心。”

有他在身边,就算是遇到危险,她也相信他能保护自己。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

不过将将黄昏时分,京城里已是一派灯火通明。

管沅穿着沁蓝色的鸢尾夹绫绣袄,天水色的裙裾带着浅浅的银边,走动间如同碧波轻扬波光粼粼,湖蓝的羽缎斗篷一系,掩去了婀娜窈窕的身形。

也不知是靖安侯府的水土好,还是怎么回事,管沅只觉得自己今日腰越发纤细,该圆润的地方却更加圆润了。

搭着盛阳的手下了马车,管沅就被他牵着走上了皇城的城楼。

盛阳今日传了一身银白的羽缎斗篷,内里是玄色衣袍,看上去很是耀眼,倒是和管沅的打扮十分登对。

皇城城楼上的众人,都是皇亲国戚,还有后宫里的嫔妃。甫一见这么个清丽小娘子走上城楼,纷纷眼前一亮。

若说国色天香,又没有漂亮到那种程度,可是这般清丽的容颜,气韵卓绝,令人见之忘俗,也不知怎么回事,仿佛看一眼,就能记得一辈子。

盛阳领着管沅和要紧的人一一见礼,刚刚退到一旁,就看见远处烟花漫天。

齐允钧站在角落里,目光先是从两人交握的手,再漂移到管沅发间的南珠天河石鸢尾花银钗。

那样清雅的颜色和式样,也是只有她衬得起,也只有她能与之相得益彰。

管沅此时正转头看着盛阳,美眸含笑,又带了几分好奇:“夏皇后精神好像不错,不是说病了吗?”

“再不好皇上也不会去看她。”盛阳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也是,她那样的人,除了自己心疼自己,还有谁会心疼她。”管沅颇有些唏嘘。

“你倒是杞人忧天,别人家的事还轮不到我们管,”盛阳拉了拉她的手,“我们去看花灯。”

管沅跟着盛阳悄悄下了皇城的城楼。

元宵佳节,人来人往,盛阳为了安全起见,今天特意安排了不少人手围在他们附近开路。

“那个走马灯喜欢吗?”盛阳侧头在她耳边问。

管沅摇摇头:“我觉得没那个好kàn

呢!”她指了指对面楼上挂着的那个高高的琉璃花灯。

那是一个彩头,样式很精致,五彩斑斓的琉璃让其中色彩单调的烛火,也焕发出多彩的生机。

“老板,这盏琉璃花灯要如何才能拿到。”盛阳牵着自家娘子走过去。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番两人:“这位公子只需yào

在百步之外把琉璃灯射下来,并且没有碎,那灯就归公子了。”

盛阳和管沅对视一眼,心下皆是了然。

百步穿杨,不算顶困难的,至少对盛阳这个史上秋猎最好成绩来说,并非难事。

可是要射下来让琉璃灯落地不碎,那可就麻烦了。

“要不还是算了,咱们自己找琉璃做一盏也是一样的。”管沅摇了摇盛阳的手臂。

管沅这是在给盛阳台阶下,不想为难盛阳。

可是下一刻,另一个人的出现注定了盛阳不可能就此放qì

。(未完待续……)

169 比试

齐允钧一身青裘大氅,出现在琉璃灯下,同样问了老板规矩。

管沅在看到齐允钧的那一刻,秀眉微蹙,只觉得想要擦汗,可是明明寒风冽冽,刺得她脸颊也微微生疼。

如此一来,盛阳不可能放qì

这盏琉璃灯了。

“其实呢,”管沅拉着他的手说悄悄话,“有些事情是不会影响我的看法的,有些事情我一判死刑就是判一辈子。”

盛阳怎么可能不明白阿沅在说什么,他也知dào

阿沅根本不屑这种和齐允钧的争斗,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是免不掉的。

如果他今天后退了,他倒是不会怎样,后日回锦衣卫,只怕那些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的人就该按耐不住了。

因此,今天齐允钧的挑zhàn

他必须接受,不光是为了阿沅,还要综合考lǜ

各方面的因素——

盛阳拍了拍阿沅的手,只说了一句“放心”,便走到场中。

“你就不怕有人说你闲话?”盛阳拿起一支箭,仔细端详着。

齐允钧自嘲地笑:“说我闲话的人还少吗?况且有时候你越是光明磊落,别人才会越不敢说什么。”

盛阳似笑非笑:“你想怎么比?”

齐允钧不禁想起了从前。

盛阳是靖安侯府的独子,堂弟盛陇和他年岁相距甚远;齐允钧亦是如此,二弟比他年幼十来岁。

因此两人算是一同长大的发小,从前时常一起玩闹。切磋武艺。

然而如今——

这次比试,早就没有了从前那种玩闹的性质。

盛阳一派淡定从容的模样,却也知dào

自己不能输。倘若输了,连带着一起被流言蜚语中伤的,还有阿沅。

齐允钧不能输,却是为了胸口那股郁结之气,还有总想了解却了无可了的遗憾。

管沅站在一旁,自有宁护卫和柳臻侍立在侧保护,然而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是……

要她说来。这是何必呢!

“明天。不,很可能今晚,京中又要传我的流言蜚语了。宁护卫,你去给皇上报信!”管沅头疼地咬牙。

“啊?我?”宁护卫惊讶。

“还不快去!”管沅催促。

宁护卫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着自家世子夫人的话。马上去请示皇上。

只是还在路上。宁护卫就想明白了管沅的用意。

如果此时有皇上掺和,而不是私斗,那么于大家的名声都会好很多。

只要一句皇命难违。什么东西都能搪塞过去,而且既然是皇命,就没有人敢多加议论。

而且如果皇上乐见这次比试,便会主持公正;不乐见自然会阻止化解,这样就能化矛盾于无形。

世子夫人真是好计较!只可惜是让皇上背了这个黑锅……

宁护卫不由一阵心惊:幸好世子夫人是站在世子爷这边的,否则就按照这份心智,恐怕寻常男人都斗她不过。

正在皇城楼上观灯的皇上,很快知晓了此事,不过一切反应也在管沅意料之中。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早点来告sù

朕!你先回去告sù

御弟,还有表哥,让他们缓着点,朕要亲自过去观看!”皇上一副看到新奇事物的模样,抚掌片刻又说,“还是你们家夫人地道,赏!”

管沅看到皇上那明黄色的龙袍,还有郑重其事的态度时,差点就没笑岔气。

皇上这性子真是令人既好笑又无奈。

“世子夫人真是料事如神呢!”柳臻由衷称赞,方才管沅已经和她细细解释了一回。

“皇上来了,势必还要开辟看席,又会把世子爷和齐公子叫过去嘱咐一番,咱们跟过去。”管沅心下已经轻松多了。

到时候京中的人再议论此事,只会说皇上多事想看热闹,而不会议论私斗和名声的问题。

果不其然,皇上把盛阳和齐允钧都叫了过去,嘱咐了一通类似和气第一,输赢第二的话,然后又重新商定了比赛规则。

盛阳已经听宁护卫禀报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看向席位上端坐着的管沅时,神色越发温柔。

他知dào

阿沅聪慧,却没想到还能用这样的办法。他的阿沅,总是能给他无限惊喜的。

管沅只是神色悠然地看了看一群侍卫太监布置比赛场地,然后把目光转向刚被请到场的文武百官以及各家命妇。

母亲杨氏和盛阳的姨祖母宣威侯夫人都十分关切,坐在管沅身边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沅只捡了要紧的说了两句,大意是皇上一时兴起让他们比试。两位夫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过不多时,大舅母也来了,同样是询问了一番,管沅也都按这个回答了。

反正皇上是个恣意玩乐的性子,前科多得数不胜数,微服出访期间闹出了不知多少风流韵事,又喜欢热闹排场,上次把济宁闹得人仰马翻,朝臣们也无可奈何。

大舅母还想再说什么,已经有太监在场中宣bù

比赛规则。

大意是,琉璃花灯挂在对面阁楼的二楼檐角下,齐允钧和盛阳每人一张弓十支箭,站在百步之外开始,不管用什么方法,谁都不能碰到花灯,也不能打碎花灯,否则就只能退出比试。先把花灯放到阁楼前的供桌上的人,就是获胜者。

管沅听了这一系列规矩,简直快要惊掉下巴:不能碰花灯,还得把花灯放在供桌上,这难度也太高了吧?

可是她半分担忧也不能表示出来,否则盛阳只会比她更忐忑,她给盛阳的,只能是全然的信任和鼓励。

“阿沅。”看到爱妻走过来,盛阳锐利的双眸染上几分笑意。

管沅握了他的手,轻声道:“小心一些。”

盛阳点点头,只觉得此时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不知如何开口。

华灯烟火璀璨明亮,却仿佛都成了背景,只剩下清宁淡雅的她,那样美,却又那样从容,仿佛不属于这个纷乱的世间。

另一边,齐允钧只是兀自摩挲着手上的弓。

焦婉妍的身份所限,不可能出席这样的场合,但是即便是出席了,也不可能像他们那样——

齐允钧的余光落在相对凝望的那一对璧人身上,心里是说不出的落寞,旋即又被轻微的自嘲取代。

比试开始。

盛阳和齐允钧采取的策略是一样的:到了近处再出手。

因此百步之外,他们都没有动作,而是一起冲向了阁楼。

管沅坐在席上,手中的素帕揪得死紧。

正当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阁楼下,大家都以为他们要开始抢夺花灯的时候,齐允钧突然弯弓搭箭指向盛阳。

在场的人纷纷惊呼一声,接着就看到盛阳反应奇快地也把箭头指向了齐允钧。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两个人的距离不过五步开外,假如两人同时放手,弓箭飞出,几乎没有躲过去的可能,那到时候就是——

两败俱伤,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管沅紧咬牙关,带着些许愤恨的美眸瞪向了齐允钧。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怎么京城里从前的小娘子个个对齐允钧趋之若鹜,到底看中了他什么鬼东西,家世?皮相?

就在大家围观之际,场中互相用弓箭指着的两人却在低声交谈。

“你这一举动,我毫不意wài

。”盛阳语气很平静。

“你这些年越发智谋见长,”齐允钧语气也很平和,“论武功箭术智谋,我一样也比不过你。”

“所以你选择了这个方法,钻了皇上规则的空子。”盛阳平淡地分析。

齐允钧的声音没有半分感情:“不错,我选择了这个方法,就是想看看:你希望和我同归于尽,把她留在世上孤苦一生;还是会认输保命,即便失了自尊和荣耀,也舍不得离开她。”

盛阳沉默。

“你还是会和我拼命是吗?假如你输了,她日后又怎么会看得起你?”齐允钧冷笑。

“你自以为给我挖了一个好陷阱,就算今日皇上不来,你拿到弓箭的第一刻也是指着我吧?”盛阳愈发平静,“阿沅她从不在乎输赢。”

齐允钧微愣。

盛阳继xù

解释:“阿沅从来不在乎输赢,也不在乎虚名,她一直想保护的,都是我的命而已。所以,我也不会让她失望。”

齐允钧愕然:“你要选择放qì

?”

“我们把弓箭同时放下来,放到供桌上去,我就放qì

。”盛阳又不笨,他自然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齐允钧星眸闪烁,半晌才和盛阳一道缓缓放下指着对方的箭尖。

见状,在场诸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接着,两人的举动又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们居然同时把弓箭放在了供桌上。

皇上这边看得惊心动魄又十分纳闷:“难道,他们为了不出人命,打算赤手空拳搏斗?这样就更精彩了!”

管沅蹙起秀眉,暗自揣测着盛阳和齐允钧达成了什么协议,接着只见盛阳后退了几步,背手站在场上,什么也没有做。

齐允钧走到阁楼下,仰望琉璃花灯。

琉璃花灯是被一串红绳挂在二楼的檐角下的,此时光芒璀璨,华美异常。

可是他脑海中总浮现出那年书斋初见,管沅淡然若水的身影,让他同这璀璨耀眼联系在了一起……(未完待续……)

170 赢了

齐允钧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忽地,他转过头,看向场外那气韵出尘的女子。

管沅静静坐在席上,手中的素帕已经全然放开,美眸温然盯着背手而立的盛阳。

输赢,虚名,她压根不在乎。

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开心,这就是她的选择。

她从来不怕旁人的议论,只是怕旁人的议论会伤害到他。不过盛阳既然如此选择,那心里势必已经有了些微想法。

而且,引导舆论从来都是她擅长的事,她不相信自己想不出办法。

所以,她会支持盛阳的选择,无论盛阳选择什么。

她相信盛阳的决定,总是有缘由的。

齐允钧星眸微暗,有些叹息地转过身来,看向阁楼上的琉璃花灯。

明月高照,枝头红梅大约是最后一季,风吹过,落了一地残红。

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灯,那样美,却又那样不真切,仿佛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只是虚影残念罢了。

远处的喧闹声随风飘来,让此时的静谧越发难能可贵。

许久,齐允钧转身,走向盛阳:“你赢了。”

他只为求一个答案而来,他也得到了那个答案。

那个答案不是盛阳的主动放qì

,也不是盛阳情愿为她的牺牲,而是她凝望盛阳的眸光。

他还记得那时他费尽心思寻的《道余录》,她只是一派淡然。美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后来,她将那些东西完好无损地还给了他,连一份念想也不肯留。

他知dào

管沅是清冷的性子,可如今看着她凝视盛阳的眼神,其中全然的相信与交托——

这才是他想知dào

的答案。

知dào

了盛阳在她心中的份量,知dào

了盛阳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

齐允钧已经走到百步之外,他似乎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盛阳赢了。赢的不仅是那盏琉璃花灯;盛阳赢的。是她的心。

而他,彻头彻尾地输了。

他原本以为管沅那样性子的人,不会愿意把自己交托给任何人,却没想到盛阳做到了。盛阳真的走进了她的内心。

从前他自以为天之骄子。自以为没有什么他做不到。没有什么不会向他低头。

等到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离谱的时候,早已时移世易,过往云烟。早已远去。

再回头时,明月东升,皎洁的月光映着疏影横斜。

梅花零落处,盛阳拿着那盏琉璃花灯,交到管沅的手心之中。

女子轻快的笑容如春光般柔和明媚,美眸中的幸福半分都遮掩不住,流露在清美的夜色之中。

盛阳只是沉静地凝望着她,仿佛天地间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的一切。

这样的画面太美好,美好得让齐允钧心中一痛,却又永生难忘。

年很快过完了,管沅却挑了一个休沐日回了趟定远侯府。

初三的时候回娘家,那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管沅也不好和哥哥详谈婚事。如今年过完了,她也是时候摊牌了。

“你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别拿所谓‘没有想法’来糊弄我。”管沅也不客套,在清水堂直接和哥哥开门见山。

管洌无奈一笑:“妹妹,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想。”

管沅不满yì

地一撇嘴,直接问起话来:“那你且说,把嫂嫂娶进门来以后,你打算怎么对她?”

“等到孝期快结束,我自会去永国公府把亲事退了。”管洌淡淡地说。

管沅就知dào

哥哥会这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听过没有?”

“以牙还牙罢了,何况这次定亲也只是权宜之计。”管洌不以为然。

管沅深吸一口气:“好,就算你把亲事退了,你又打算娶谁回来,定远侯府的香火总要传下去的。”

管洌眉心微蹙:“妹妹,虽然我知dào

你说的话都很对,可是——我心里不舒服。”

“你心里不舒服,柏姐姐心里就舒服了,我心里就舒服了?”管沅没好气,“人家好好的永国公府嫡女,为了避嫁等你守在青灯古佛前;人家好好的永国公府嫡女,在我落难的时候以身涉险把我救出来;人家好好的永国公府嫡女,为了道义和父兄闹翻多少次!”

管洌一脸疑惑。

管沅索性一股脑把事情全都告sù

管洌,管洌不由愕然。

“这件事我替柏姐姐做主告sù

你,因为我实在看不过眼。这样拖下去对柏姐姐没好处。你要是看不上人家的行事做派,早些和人家说清楚,让人家趁年轻另觅良缘去,”管沅当真是狠了心肠,才把这番话说出来,“总之,我倒是觉得,倘若如今这般你都还无动于衷,那就真的是你们没有缘分了,也不必强求。话我说到这里,你总得见见人家再下定论。”

她也是为柏柔嘉着想,害pà

拖得越久柏柔嘉希望越大,到时候受的伤害越深。

她也不想柏柔嘉真的把一辈子葬送在里面。

那天说了这一番话之后,管沅也不知dào

自家兄长到底有没有去见柏柔嘉,有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她想问柏柔嘉,又害pà

哥哥根本没去找柏柔嘉,这样把事情告sù

柏柔嘉她反而觉得心虚,毕竟这是柏柔嘉自己的事,她贸然告sù

哥哥已经是不妥。

只是再提到亲事的时候,管洌不像从前那样含糊其辞,倒是有一些认真考lǜ

打算的意思。

情形如此,管沅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了,有些事情,是需yào

时间自己慢慢体悟的。

定远侯府的亲事有了着落,靖安侯府这边也在操心亲事。

高氏说起盛陵的婚事,那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来来往往了几次,盛巍倒是留了心。

没过几天,永国公府就上门提亲来了。

永国公夫人是要给自己的次子说亲,和高氏谈了许久。

盛阳和管沅的意思是,永国公府是坚定的反阉党,不是有做派的人家,又是次子。因此就算盛嵩想拿捏盛陵从而拿捏永国公府倒戈,也是不大可能的;盛陵嫁过去,也不会受太多约束,能自在一些。

因此两人对这门亲事都是乐见其成。

定亲那日,管沅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永国公夫人果真是长袖善舞,马上就逮着机会来巴结靖安侯府了。又因为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如今再度成为亲家,对管沅多了几分热情。

“我看着这孩子就喜欢,聪明懂事,人又水灵。”永国公夫人边说边思量着,虽然元宵节的事有皇上在,大家都不敢议论什么。可是明白人心里都清楚,只怕还是有私人恩怨的缘由在里头。

盛阳和齐允钧这两个人,为了一个女子争高下,最后还是以那样诡异的方式收场——

其实他们私底下都怀疑盛阳和齐允钧达成了什么协议,盛阳让了齐允钧一步,让齐允钧先挑zhàn

花灯。

然而齐允钧没有想到好办法,自动退出,所以才轮到了盛阳。谁知dào

盛阳果然智勇双全,直接把供桌踢起来卡到阁楼上,让琉璃灯恰巧落在供桌上,就轻轻松松完成了任务,看得在场诸人纷纷拍手称妙。

永国公夫人看热闹之余,并没有忽略这场比试背后的罪魁祸首——管沅。

这般一个女子,称不上倾国倾城,却让齐允钧在退了亲两年之后还惦记着,让盛阳即便是她退过亲也不介yì



她觉得,管沅才是真真厉害的人。

管沅听了永国公夫人的赞美,只是温婉却大方地笑了笑,并无半分拘束,也没有过多表示,着实让永国公夫人意wài



这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媳妇,就能修liàn

得如此波澜不惊,再过个几年,岂不是越发能耐了?

当然,还得皇上对靖安侯府圣宠不衰,以及管沅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这些现在看来虽然是未知数,可是要放过这个未知数,那就不是永国公夫人了。

“我倒是有个消息,今年的花朝节,听说又是在仁和大公主府。”永国公夫人悄悄地告sù

管沅。

管沅还没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乍听永国公夫人一说,也只是愣神片刻就微微一笑:“是吗?靖安侯府已经没有适龄待嫁的姑娘了,如此一来,我也轻松许多。”

永国公夫人是想卖一个人情给管沅的,没想到被管沅这么不痛不痒地一笔带过了,当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永国公夫人一边走在古朴大气的靖安侯府回廊上,一边嘀咕:这个靖安侯世子夫人,还真是难缠!

管沅不过思量了一会儿,心道这样的母亲是怎么教出柏姐姐那样一个人的,然后就传信给靖恭坊,要他们查清楚这件事了。

虽然靖安侯府没有待嫁的小娘子,可是她毕竟是靖安侯世子夫人,总要出席花朝节的。

“世子夫人,已经打听清楚了。去年是武康伯府举办,只是如今武康伯府已经……”灵修顿了顿,“所以,今年仁和大公主府很可能又主动请缨。”

“仁和大公主出头,那也没人敢和她抢了,”管沅低头思索着,“你去二太太那边说一声,我等会儿过去。(未完待续……)

171 身孕

“世子夫人要找二太太?”灵修惊讶,管沅自从嫁进来,待在观澜堂等闲不出门的,如今却主动去找高氏,这又是为什么?

“我总得探探她的口风,最好能影响她的决定。”管沅解释缘由。

灵修这才答yīng

着去了。

不多时,管沅梳洗打扮完毕,挑了件中规中矩的杏色芙蓉绣夹绫袄,配了月白的蝴蝶暗纹长裙,就带着柳臻和灵修去了高氏那里。

高氏见到管沅中规中矩的打扮,不出挑却清爽宜人,不由也在心里赞了一声好。

“二婶母,如今妹妹的婚事也定下来了,您也可以少操些心了。”管沅寒暄着。

高氏却越发疑惑起来,这话听着还是推脱中馈的态度,难道这管氏,真的不想接中馈?

“再清闲也不比上你。”高氏似笑非笑。

嫁过来就不管中馈,上面又没有婆母不需yào

立规矩,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人理,这个管氏真是好命!

管沅装傻充楞地笑:“下个月就是花朝节了,我想着,两位妹妹虽然都有了人家,但是带过去多认识人多走动也是好的,不知dào

二婶母是什么打算?”

高氏听了管沅的话,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管沅为何要这么说,难不成她巴不得陵丫头阡丫头去,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又想到这次花朝节还不知dào

要在哪办,高氏不禁打听:“今年花朝节要在哪办。你听说了什么消息吗?”

管沅摇摇头,也很茫然:“二婶母听说了什么消息?我着人打听了好久,也没个结果。总归,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也总要有人家出头吧?”

高氏见管沅也不知dào

,就没有再问,话题就回到了女儿去不去花朝节:“虽然多走动多认识人,是个好主意,但我也要问过你二叔再决定。”

“那也是,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叨扰了。还以为二婶母会知dào

花朝节在哪办呢!”管沅客气地告辞。

“我要是得了消息。就差人告sù

你。”高氏也跟她客套。

“我也是一样的,如果得了消息就告sù

二婶母。”管沅自然要摆出互利互惠的态度。

等回到观澜堂,灵修才忍不住问:“世子夫人,您说。二太太知dào

花朝节会在仁和大公主府吗?”

“虽然有猜测。但势必不能肯定。”管沅捧着茶盏,心里已经有了数,“如果肯定。她就不会让盛陵和盛阡去花朝节。虽然从前和仁和大公主府有过节的只是定远侯府,可如今我嫁进了靖安侯府,这有过节的就不止定远侯府一家了。再加上元宵节比试的事情,你觉得仁和大公主可能不记仇吗?”

灵修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因素在里面。”

“既然有过节,那还是不见面的好,况且盛陵和盛阡都已经订亲,根本没必要去趟花朝节的浑水,免得节外生之,”管沅继xù

分析,“而且我方才主张让两个小姑都去花朝节,二太太肯定留了心,潜意识里就想和我反其道而行之的。”

“所以,世子夫人是不希望两位姑娘去花朝节?”灵修问。

“当然不希望,他们都还是靖安侯府的人,一旦出了什么事,也是靖安侯府脸上不好kàn

。盛阡也就罢了,盛陵又是个性子倔的,我就怕闹出什么事。”管沅叹息。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

管沅和盛阳都没有过分担心,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后商议着到时候早些退席就是了。

高氏果然是担心盛陵和盛阡,也不知dào

有没有受管沅的话影响,没让两个女儿列席花朝节。

于是花朝节当日,管沅一身清清淡淡的天水色,再和那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一比,在人群中根本不显眼。

她坐在大舅母和母亲身边,跟李阁老的太太话着家常。

气氛一如既往的和睦,只是先头有了才冠京华的杜思,如今的小娘子,怎么看都有些不足。

干果佳酿摆上来,管沅却看着没什么胃口,一方面又怕这些吃食动了什么手脚,因此也不敢乱碰。

倒是杨氏看了看自家女儿:“我看你精神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约是时气所致,这几天都有些蔫蔫的,”管沅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多休息两日就好了。”

“真的不打紧?”杨氏还是不放心。

“娘亲,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我会说的。”管沅拍了拍母亲的手。

杨氏也知dào

自家女儿不是逞能的人,这才略微放心。

只是这边母女两才说完话,焦家的大奶奶,也就是焦婉妍的嫂子就过来了,说是要拉着大家行酒令。

管沅二话不说就推拒了。

行酒令,这样老套没新意的招数你还跟我玩?

焦家大奶奶自然不乐意,拉着管沅的手就想劝。

管沅刚想挣脱,谁知dào

一下子没站稳,就向旁边倒过去。

那一瞬间,管沅所想是:完了,这回弄巧成拙,估计所有人都以为是焦家大奶奶推的她,然而实jì

上的确是她自己没站稳。

一旁的柳臻眼尖,赶紧扶住了管沅。

大舅母问了两句有没有事,就开始向焦家大奶奶开骂。

大舅母的娘家是国子监祭酒,这种出身,骂人肯定不是市井泼妇,而是引经据典让你有苦难言:“要我说,焦阁老的家教真好,这焦府里出来的人呀,一个个都极会推贤举能。无论是推到水里,还是就地这么推了,总归是推举了贤能,为垂衣拱手而治做了极大的贡献。”

这话就是在讽刺焦家把贤能之人给推出来灭了,好让刘瑜这些阉党把持朝政。

文绉绉的一番话,说在武官耳朵里就颇费思量了。但是几位阁老家都是读书人出身,谁听不出大舅母的讽刺之意。

杨氏连忙就去差人叫大夫了,焦家大奶奶脸上挂不住:“我不过想拉妹妹一下,谁知dào

没有拉住……”心想这个管沅果真是有心计的,自己不过是拉了她一下就要假摔,早知dào

自己就不该碰她!

只是这话听着就越发欲盖弥彰,大舅母冷笑:“这样的话先说给自己的良心听听,看看能不能听得。而且,焦家大奶奶姓管吗,我怎么不知dào

我家外甥女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姐姐?”

焦家大奶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几乎要恼羞成怒。

管沅连忙道:“大舅母,我没有事。”

只是这辩解不但不会帮焦大奶奶化解责任,反倒会让人觉得管沅识大体。

仁和大公主听了丫鬟的回禀,也害pà

管沅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推脱到自己身上,那就百口莫辩了。于是也没让请大夫,直接宣召了宫中的太医。

太医很快来了,管沅说自己没事,可是杨氏硬要管沅看一看。

于是乎杨氏还有大舅母跟李大奶奶都陪着管沅去了厢房,让太医诊脉。

男宾那边也得了消息,盛阳立kè

就赶去了厢房。

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太医出来。

“盛世子,恭喜盛世子,世子夫人是有喜了。”太医打着千儿回禀。

盛阳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甩了一个封红,连忙就冲进厢房,也顾不得那么多,指尖搭在了管沅的脉搏上,待确定母子平安,才一把抱住管沅,欢喜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锐利的双眸此时盛满温和,紧紧盯着管沅平坦的小腹。

那是他与她的孩子,他与她生命的延续,在这里孕育,在这里成长。

其余的人看到这对伉俪情深的夫妻,都嘴角噙笑地退出了厢房,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阿沅,阿沅……”盛阳轻声低唤着,将她搂进怀里,一时间竟然不知dào

该说什么,只剩下温柔得让人心疼的呢喃。

“盛阳,”管沅笑容明媚,轻轻抱住盛阳,许久缓缓地说,“放心。”

盛阳的背脊一僵,然后便抬头看进她的美眸,那般令人心醉。

“谢谢你。”

谢谢你安抚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怀着我们的孩子,谢谢你——

一直那么懂我。懂我在种种惊喜之后,也还会有不安。

她懂他,因此只是一声道谢,她就明白了他所有的意思。

“从今天开始,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让你平安生下孩子。”盛阳郑重地在她耳边承诺。

管沅忽地了然,他母亲就是生产之时过世的,所以,这大约成为他一直以来的心结。而现在,他要用自己的医术,来保护她,保护孩子。

“我相信你,”管沅柔声回应,“你不要担心。”

明明此时最忐忑不安的应该是管沅,然而却成了盛阳。

他手上握着爱妻和孩子的命,他怎能不忐忑?但也幸好是握在他手上,比交托给别人放心得多。

“阿沅,”盛阳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忽地打横抱起了管沅,“咱们回家。”

花朝节的那些破事,他一点也不想理会了。

如今他想做的,就是和她好好呆在一起,陪着她照顾她。

管沅搂着盛阳的脖子,含笑点头:“好。”

她也和他一样想要度过这样的喜悦时光,只有两个人的时光。(未完待续……)

172 周遭

听到下人的回禀,仁和大公主愣了半晌,才慢慢挥了挥手:“那就好生送他们出去吧。”

她没想到管沅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嫁过去将将两个多月……这一个月的身孕时间刚刚好:要是诊脉时间再早些,月份太浅太医还发xiàn

不了;诊脉时间再晚些,恐怕这年轻夫妻不注意就会有滑胎的危险。

只是她不知dào

,凭着盛阳的医术,就算没有这次诊脉,不需多久他也会发xiàn



“殿下,靖安侯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传出去以后,焦家的名声更加——”一个仆妇为难地回禀,又心有余悸,“也幸好焦家大奶奶那一推没有事,否则还不知dào

怎么交代。只是现下两边矛盾更大了,殿下……”

仁和大公主静默片刻:“你们也劝一劝,别把这两拨人放到一起。去找焦太太过来,我有话和她谈。”

既然焦婉妍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总不能一直这般拖下去。她儿子比盛阳年纪还大些,可是如今眼见着盛阳还要比自家儿子先当父亲……

仁和大公主又想起元宵节儿子的倔强,还有盛阳一派沉稳淡定的模样,以及管沅那看着就膈应人的微笑,只觉得胸中堵着的那口气越发下不来。

仁和大公主府后院,焦婉妍一脸茫然。

管沅居然有了身孕了!

“你可曾打听清楚了,不会是误传吧?”焦婉妍仍然不敢相信。

“婢子听的清楚,如今阖府都传遍了。”丫鬟小心翼翼地行礼。也不敢说焦家大奶奶被定远侯府他们指责的事。

焦婉妍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进府这么久,仁和大公主的性子她也有所了解。如今看来,只怕会给齐允钧另定亲事了。

可是,难道她就不想有身孕吗,然而齐允钧视她为耻辱,视她为背叛的证据——

如果不是她,齐允钧又怎么会和管沅失之交臂?

这种情况下,就算仁和大公主做主把她抬了进来,给不给她孩子,决定权还是在齐允钧。因此齐允钧宁可抬举身边那两个通房。也不踏足她的地方!

焦婉妍咬着牙。几乎要痛得把手里的玉络都扯断。

为什么她与他那么多年的情份,还比不上一个善妒的管沅?为什么管沅都嫁为人妻了,他还是惦记着人家!

屈恨的泪流下,焦婉妍攥紧了拳头。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仁和大公主府门口。盛阳抱着管沅上了马车。

“他们都看着呢!”管沅挣扎着想要下地,脸色微赧地瞥了眼仁和大公主府的下人们。

盛阳却丝毫不在意,大约是跟着皇上混久了。他如今也颇有些潇洒的蔑视礼教:“没有人敢乱说闲话。”

但管沅隐隐觉得,盛阳似乎还有些——炫耀的情绪在里面?

这毕竟是仁和大公主府呀……

这么想着,又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沉稳的男人,其实有时候还挺幼稚的……

仁和大公主听到下人的回禀时,似笑非笑:“还真是不避忌,靖安侯世子越是和夫人亲近,他夫人就越危险。”

她没有忘记盛阳的孤煞,就不知管沅还能撑几天,肚子里的孩子,又能撑几天。

回到靖安侯府,盛阳给管沅再诊了一次脉,然后便开始了各种遗嘱。

“以后我每天下衙之后会陪你在观澜堂走几圈再用晚膳,早上我也会叮嘱下人看着你走;你现在情况很好,药暂时不用吃,膳食我会安排,菜单要经过我手;……”

听盛阳说了一大通,管沅已经有些愣神,她第一次发觉盛阳平时话虽然不多,可是啰嗦起来威力也不可小觑。

但是管沅明白他的心结,所以什么也没有多说,事事按照他的医嘱,倒是显得十分乖巧听话。

不过每天下衙时分,她走到观澜堂门口迎接他,然后和他在已经新种了不少花树的观澜堂里漫步,这段时光总是最温馨的。

黄昏的天光有些散漫,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谈到正事,他锐利的双眸总会多了几分锋利,却一点也不让她害pà

,因为只要那双眸子看向她,都会酝满温和。

“今天会试结束,也不知dào

大表哥到底如何。”管沅有些担忧。

“尽人事以听天命,杨子升的才学的确一流,你不用担心。”盛阳怕她孕中多思,连忙安慰。

管沅点点头:“时文我也认真写了,总不能把前世的题目透露给他,那不是帮他反倒是害他。如果他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水平,就算拿了会元,等到廷试的时候也会露出端倪,那时候可要被皇上疑心舞弊了。”

“就算你把题目透露给他,你觉得他会信吗?你又该怎么解释?”盛阳语气平静。

管沅微顿,这才释然一笑:“是呀!”也只有你能相信我明白我。

用了晚膳,管沅倚在榻边做着手上的针线,都是给孩子的衣裳,因为婴孩皮肤娇嫩,所以母亲特地叮嘱了她,只能拿旧衣裳改。

盛阳却抱着一本《孙子兵法》坐到了管沅对面,开始念起来。

管沅忍不住扑哧一笑:“才一个多月呢,你就开始念,孩子能听懂吗?这么囫囵吞枣下去,肯定消化不好。”

“听不懂让它记在心里也是好的。”盛阳不以为意。

“那假如是女孩儿呢?”管沅轻轻嘟起嘴。

盛阳是盛巍的独子,因此继承香火的压力也就特别大。

其实管沅不怕自己这胎是女孩,就怕自己一直生女孩。

而且,如今看盛阳的模样,似乎很期盼这胎是男孩,否则又怎么会早早地拿兵法出来读?

盛阳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给了管沅什么样的暗示。

他歉疚地放下书,把管沅拉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真诚地解释:“对不起,幼时开蒙就是从兵法开始。阿沅,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喜欢。不如你告sù

我,女孩子应该读什么样的书,我来给她念?我就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孩,聪明漂亮温柔。”

管沅连忙把针线丢开,才没有扎到他。此时她被他圈在怀中,他温暖的掌心轻轻贴在他小腹,目光是那样爱怜。

“其实我也是从三字经千字文开始的,然后是朱夫子的小学,再到四书五经和女诫女训。”管沅顿了片刻才说。

“那咱们就从三字经开始,反正以后孩子有你这个才高八斗的娘亲,不管男孩女孩,肯定文墨通达才思敏捷。”盛阳神色温柔。

“那我要是一直生女孩怎么办?”管沅又问。

盛阳捏捏她的鼻子,锐利的眸中隐隐含了好笑之意:“不会的,我会调整。”

调整?

怎么调整?生子方?

盛阳没有多说,只是依旧把管沅圈在怀中,和她说起了他童年的事。

她轻轻抬眼,看着他神色温柔的眼,忽地轻轻吻在了他的眼睫上,令他下意识闭了闭双眼。

再睁开时,那双锐利的眸就这么定定看着她,看得很深很深,仿佛要将她连同整个世界吸进去一般。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管沅微怔,然后别开头去。

墙角的碧影纱灯罩透出暖暖的烛光,照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隐约还能看到她脸颊的微红。

半晌,她点点头,只觉得房间里的气氛越发**了。

夜深,静好。

杨安从考场上下来,便又离了京不知捣腾什么去了,大舅母他们也不敢多问,索性由得他去。

管沅却隐隐明白,大表哥这是很有把握的表现,只怕不出意wài

,至少能拿个探花的名次。

而靖安侯府,高氏那边就坐不住了。

观澜堂用的一向都是好茶,不是明前龙井,便是武夷山大红袍,令高氏羡慕的一塌糊涂,偏偏又无可奈何。

她虽然管着中馈,可是观澜堂用什么东西,那可不是她能插手的。

管沅没想明白高氏的来意,于是也装糊涂虚与委蛇着。

半晌,高氏才说:“天昭媳妇,你没有婆婆,有些事,我这个二婶母是热心,却又怕你误解——”

“怎么会误解呢,二婶母最是热心肠,我听世子爷说,他从小没有母亲,一直是二婶母在照拂,心里很是感激呢!”管沅笑容真诚,看不出半分破绽。

因此高氏也不辨真假,怔忪了片刻才道:“既然这样,有些话,我就想什么说什么,不避讳了。”

“自然是不该避讳的,都是一家人嘛!”管沅心中毫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让高氏和她玩躲猫猫,遮遮掩掩想一些隐私伎俩,倒不如她化暗为明,也好kàn

看高氏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哎,”高氏叹息,“你和天昭小两口感情那么好,按理说,有些事我是不该过问的。可是你们毕竟是年轻夫妻,很多事情,到底不如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有经验。你如今怀着身孕,也该和天昭分房了,否则万一年轻气盛,没控zhì

住出了三长两短,那不是可惜了吗?”

高氏盯着管沅的美眸,想从中看出几丝情绪波动来。(未完待续……)

173 中馈

管沅听了高氏的话,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像是仔细思量了片刻,道了一声谢:“知dào

了,多谢二婶母提醒。”

只是过了几日,高氏依然没打听到观澜堂那边有谁开脸了的消息。

“这个管氏可真是厉害,你去和她说,她就笑脸迎人地答yīng

了。可是转过身来,就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点也不理会我说的话。”高氏忍不住和盛嵩发脾气。

盛嵩微微蹙眉:“原来这个管氏,竟然和传闻中一样,如此善妒。这样,你也不用再去和管氏说什么了,直接挑两个长得好的,送到天昭那里去,先别惊动了管氏,我就不信天昭会不收,到时候自有好戏唱。”

管沅怎么可能不明白高氏来和她说这番话的用意,不就是想离间她和盛阳,好叫她动气流产嘛!

不过自己要是没有善妒的名声,恐怕他们也想不到用这个方法气她。

“臻儿,”管沅喊着柳臻,“你去打听打听,最近府里头有没有新进来丫鬟,然后告sù

我。”

她又不是傻子,所谓先礼后兵,高氏眼见着劝自己不动,恐怕就会直接行动。

只是盛阳的态度,早在成国公夫人那里已经表的很清楚了,论亲疏,成国公夫人是盛阳的外祖母,比高氏这个毫无血缘的二婶母可要亲多了。

管沅咬了咬唇,想起昨夜他哄了她这样又那样,就觉得心虚得不得了。

等到柳臻回来。告sù

管沅高氏领了两个扬州瘦马进来后,管沅忍不住嗤之以鼻:“真是为了气我无所不用其极,那可是江南富商的品味,京城里的人家哪里时兴这个?”

“姑娘,婢子担心,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手段?”灵修毕竟是定远侯府出来的,大户人家里的阴私看得多了。

管沅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冷笑一声:“这个你就放心,假如世子爷真连这些都避不过去,只怕如今也不可能好好地待在观澜堂。你们去提醒一声就是了。”

盛嵩对盛阳下过的手。管沅全都知晓。

因此她很笃定盛阳不会着了他们的道。而提醒一声,是她的关心。

高氏也很沉得住气,等到一个休沐日的午后,才逮住盛阳独自在观澜堂外书房的机会。带着人去了。

只是盛阳的两个小厮夏康和高丘。连门都没让高氏进去。

“世子爷说了。他的书房除了世子夫人,没有女人可以进去。”夏康委婉地拒绝了高氏。

高氏愣神片刻,然后才和婉地笑:“总归要见一见。看看如何再说不是。我可以让他们等天昭出来。”

她想着,这不见面哪里能有机会发挥药性?到时候只要让那个妒火中烧的醋坛子管氏看见,孩子是肯定保不住的,至于她自己的命,就看她自己有没有福气了。

盛阳耳力自然敏锐,已经听见了外面的闹剧,隔着房门就出声:“夏康,你看着二婶母他们;高丘,你去请示父亲。”

高氏险些要吐血:看着他们?是囚犯吗?请示父亲?盛巍要是知dào

了——

“天昭,二婶母并没有恶意的,二婶母也是为了你着想呀,你们夫妻年轻,又是第一个孩子,万一——”高氏想为自己辩解。

谁知dào

更加惹来盛阳的反感,盛阳二话也没说,直接走了书房的后门回了观澜堂内院。

管沅正在挑花样子,就看见盛阳回来了,起身拉了他就坐,又亲自斟了茶:“不是说去处理些事情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盛阳沉默半晌,管沅马上会意,命丫鬟全都下去守在院子里,只留下夫妻二人在里间说话。

“我怀疑,观澜堂有内奸。”盛阳锐利的双眸隐隐带了几许刀锋般的煞气。

管沅意识到高氏东窗事发了,也明白盛阳所言有理:“前边的事,自有府里头的婆子知dào

,这些倒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你一去外书房,就有人知dào

了。观澜堂也就这么大,所以绝对是观澜堂的人透露了主子的行踪?”

盛阳点头,轻饮了一口微温的茶水。

他不喜欢太热的茶水,这一点分寸,阿沅倒是把握得极佳,每次温度都恰到好处。

“那就趁机抓出来便是,再以儆效尤,好生敲打其他人,免得再出现这样的事。”管沅柔声劝慰。

“嗯,”盛阳颔首,“二婶母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禀了父亲。”

管沅显然没料到,盛阳直接把事情闹到了盛巍那里去。

或许这就是内宅和朝堂观念的不同,内宅之中,总喜欢以微末小事作为载体,然后慢慢地蚕食争斗;而朝堂之上惯用的就是一捅到天,让最高权位的人出面做主。

当然,这也得有那个一捅到天的本事才行,比如盛阳。

“既然禀了父亲,”管沅顿了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的意思是?”盛阳想到什么,只是不确定自己和管沅想的是否一样。

“这样的事二婶母是怎么安排进来的,怎么又有人给二婶母传递了消息你在外书房,还有二婶母怎么管起了你屋里头的事给你张罗人?这几条列下来,足够让你二婶母把中馈老老实实吐出来了。反正我们现在有了那些二房派系的管事名单,可以慢慢把府里头肃清干净。”管沅把握十足。

“可是你如今怀着身孕,”盛阳犹豫,“我担心你操劳过多对孩子不好。”

看着他眼中浓浓的担忧,管沅自己先心疼起来,不禁安慰:“我会注意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保证每天不超过两个时辰在这些事上。而且不过是看个账发发对牌,没有关系的。”

盛阳依旧犹豫不决。

管沅知dào

他的心结,也不勉强:“最终怎么做,我听你的,我就怕我们还没出声,父亲便要把中馈的担子扔给我了。”

果然不出管沅所料,盛巍接到消息查清楚了一些事,就把盛嵩两口子和盛阳夫妻叫到了书房,一番严肃的问讯之后,就把中馈的担子给了管沅。

高氏低着头,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她还真没想过盛阳竟然如此决绝,跟他那个爹一模一样,对这些事抗拒的很,哪像盛嵩那家伙,虽然家里头没有正经姨娘,但通房也还是喜欢漂亮有风韵的,外头也不知去过哪些秦楼楚馆。

盛嵩也不曾想到,盛阳警觉性会这么高,这样看来,管氏肯定和盛阳说过高氏来找她的事。

管氏怎么敢和丈夫说这些事,她就不怕丈夫埋怨她善妒?

盛嵩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闲然自若的管沅,只觉得天昭这个媳妇太难缠了,也难怪仁和大公主当初会不要她。可是这么难缠的人,如今站在了那一边,这该如何是好?

盛阳则无奈一笑:看来,他还是算漏了父亲对这些事的厌恶程度。

扬州瘦马养在府外也就罢了,带进府里这么损名声的事,高氏既然干出来,就得负责任。而且盛巍生平最讨厌被人插手自己房里头的事,推己及人,自然更厌恶高氏此番做派。

“就是天昭的母亲还在,也不会干出这等事情。”盛巍压着怒气。

自己的弟妹,自有弟弟教xùn

,他也不好说太重的话。

“明日起,弟妹就好生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心,两个月后再说其他,”盛巍决断着,“天昭媳妇,你是个有才干的,好生辅佐天昭。”

管沅有些没明白过来盛巍这句话的意思,此时只是点头应是。

盛阳见局面已经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观澜堂有下人窥视主子并散播消息的怀疑托了出来。

这样的罪名其实很恶劣。

盛巍捏了捏拳头:“既然如此,那就查,府里各处也要查,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

管沅没想到,自己一直推脱不要的中馈,因为高氏这么一闹,自然而然就到了她手上了。

看着匣子里的对牌,管沅微微摇头叹息。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就是如此。

“对于那些已经投靠二房的管事,你有什么打算?”管沅问盛阳。

“不着急。”盛阳慢慢地说。

管沅点点头:“我的意思也是不着急,总的有个缓冲期,别让人怀疑我们早就知dào

似的。”

“我是担心你的身子,所以叫你不必着急,”盛阳有些无奈地握着她的手,“父亲怎么也不顾忌着你的身孕,叫你这么辛苦。”说着又有几分埋怨。

管沅笑了:“时下除了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不是?反正我平日也没什么事,就当消遣罢了。而且管中馈真的没有你想象的这么难!”

盛阳只好不再说什么。

管沅果真没在这上面花多少心思,把那些二房的人,或者不声不响隔离了权力,或者指派了人监督着,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把头绪理顺了。

反正事事有定例,她由着那些管事和管事嬷嬷做就好,又有陈新和陈新家的帮忙看着,竟让人半点也挑不出错。

然而此时,会试阅卷处传出来的消息却让人大惊失色。(未完待续……)

174 毁卷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刚刚结束的会试,考官都在宫中封闭阅卷。

各位考官一致认为,杨安的文章拿第一当之无愧,于是就把他的文章放在了案头,已经拿笔圈了第一出来。

一天夜里,司礼监的人作为皇上耳目,前来视察慰问。

几位公公从御膳房带来了皇上赏赐的宵夜,然后逡巡一番,便看到了已经被圈为第一的杨安的文章。

领头的公公刚想拿起文章细读,“手一抖”碰翻了旁边的烛台,热蜡随着火光一起蹿上杨安的卷子,顿时化为焦灰。

主考官梁阁老大惊失色,指着这群司礼监的人就要大骂:“你们!”

这几个公公倒像有备而来一样:“哎哟,咱家可不是故yì

的呀,这头名的卷子,咱家还想瞻仰一二呢!这次失手,也不知皇上会怎么处罚咱家……”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梁阁老只觉得一口浊气卡在嗓子里,差点没晕过去。

在场的考官谁看不出来,司礼监的人就是故yì

的!

“你们,你们宦权当道,连紧系国之前途的科考也要这样……也要这样用卑鄙的手段干预!”梁阁老一边喘气,一边瞪着那几个司礼监的公公。

此时很快就有言官出身的考官站出来出主意:“事到如今,梁阁老要是再气坏了身子,那可就更遂了那群人的意。咱们得站出来弹劾这些奴才,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对。此事事关重大,考卷已毁,如今再想弥补,就不能放过这几个家伙!”另一个考官主张。

“还不赶紧把他们抓起来!一定要审问出幕后主使!”梁阁老吩咐近旁的侍卫。

司礼监那几个人慌了神,想逃却奈何无路可逃,全部被侍卫绑下来了。

管沅此时坐在宴息室里,听着灵均转述靖恭坊的消息。

“皇上如今怎么说?”管沅一脸肃容。

“世子夫人,您千万小心别动了胎气呀!”灵修劝道。

“我当然会小心,”管沅冷笑,“我要是再出事。他们指不定在哪偷着乐。我只有好好的。才会让他们头疼!”

“世子夫人能这样想就好,”灵均有些后怕,他们都不赞成告sù

世子夫人,可是鱼叔说。世子夫人这么聪敏。瞒是瞒不住的。与其瞒着她,不如先告sù

她让她有机会挽救,“皇上已经让锦衣卫把这几个公公拿下诏狱了。只是如此一来,司礼监那边没了人手——”

灵均还在犹豫着,管沅已经帮她说出了后面的话:“所以刘瑜又回来了是吗?”

灵均讪讪点头。

管沅叹息一声:“刘瑜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肯定又是张彩那个狐狸帮他出谋划策的!只是下了诏狱,即便是处死,又有什么用。大表哥如今还不是要再等三年……”

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官场上的论资排辈,先及第那就是前辈。提前三年入仕,日后才有更多的资历,能储备更多的人脉。

“灵修,准bèi

出门。”管沅理了理思绪,便起身换衣裳。

“世子夫人,”灵修急忙劝阻,“您怀着身孕,这些事就交给其他人操劳吧,这样奔波劳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不打紧,要我憋屈在观澜堂胡思乱想才会出事。”管沅明白,如今这种情况,让她待在后宅干着急,更会有三长两短。

柳臻突然进来回禀:“世子夫人,世子爷的信。”

管沅听到盛阳的信,仿佛像听到安魂曲一般,瞬间就平静了不少。

她拆开信封,是她熟悉的颜楷,把事件经过缓慢而详细地说了一遍,又安慰了管沅一番,让她放心,他会处理此事。

管沅垂头默然。

盛阳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吧,锦衣卫势必正在忙于此事,他却抽空写了这么长一封信安慰自己。

他的心她一直都明白,因为明白,所以她更应该把一切放心地交给他。

管沅的手轻轻放在腹部,两个月的身孕还不曾显怀,然而每当她的手放在这,都感觉是那么温暖,从心底蔓延的温暖。

“臻儿,我写封信回给世子爷,你让可靠的人送出去。”管沅长舒一口气,去了西次间的书房。

墨香萦绕,紫毫落笔,只有一句话——

万事小心,十年不晚。

不愿给他太多嘱托和压力,也不愿让他担心自己的情况。她相信他会做得很好,但也怕他会做的太好,以至于她会担心,他是否会因此把自己也陷入危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亦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他,就是她的青山万里,是她身后的依偎和屏障,时刻守护着她。

盛阳刚下令上刑拷问烧毁考卷的司礼监众人,就秘密联系了阁老李西涯,去翻这些人的罪证。

他知dào

现在阿沅一定很着急,所以他必须尽快给阿沅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然而在看到那只有八个字的回信时,焦躁的心却莫名沉静下来。

他们都不是冒进的人,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多忍几天又算什么。

“去司礼监。”盛阳突然有了主意。

宫中司礼监,刘瑜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掌印太监的锦袍,才走进来:“刚回来忙不完的事,里头的折子都堆积如山了。招待不周,还请盛世子见谅呀!”

盛阳坐姿依旧端正:“刘公公是皇上肱骨,朝廷大事自然要多费心。”

“盛世子又何尝不是皇上的心腹,”刘瑜满面带笑,心里却不以为然,就这个孤煞不过是走的狗屎运让皇上看对了眼,“锦衣卫千头万绪,盛世子怎么还有空到司礼监呀?”

“如果不是司礼监的那桩案子,锦衣卫也能少了许多头绪,”盛阳顺着刘瑜的话,似笑非笑,“所以还请刘公公给个说法。”

刘瑜哈哈一笑:“咱家能给什么说法,其实那些小兔崽子平日做事都很稳妥——”

盛阳毫不客气地打断:“刘公公,就事论事,我的意思是,烧毁头名考卷一事,司礼监总得给句话吧?”

刘瑜这下总算弄明白盛阳的来意了。

盛阳这是在逼他给一个交代。

“人已经下了诏狱,话不是咱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刘瑜正色道,显然不想给盛阳什么交代。

“既然刘公公选择不说话,那到时候那几位公公吐出来什么就是什么了,”盛阳凝眉似乎在想什么,“锦衣卫那些刑具不知dào

刘公公有没有见识过,想让犯人招什么都是能招的。”

刘瑜这下有些慌神,要是盛阳抓了这个把柄,让那几个兔崽子乱咬人把他的同盟甚至他给咬了出来,那岂不是麻烦了?

“盛世子果然手段利落!”刘瑜暗暗咬牙。

“其实我也是为刘公公着想。这件事传出去,对刘公公名声很坏,影响科举的大事,搞不好全国的读书人都会反对刘公公。如果没有人出来承担主谋,把刘公公摘出来,”盛阳摇摇头,“我也不知dào

有什么后果,就和刘公公受常例一个道理。”

刘瑜的关注点显然在常例:“这和常例有什么关系?”

常例是刘瑜定下的“规矩”,凡是进京出京的官员,都必须给他交一笔银子以作常例。这些年他靠着常例敛了不少财,故此越发变本加厉。

官员哪里有那么多银子,还不是从各地的百姓那里征缴上来。故此百姓对刘瑜可谓怨声载道。

“哦,没什么关系,我随口一说罢了,”盛阳若无其事,“刘公公还是考lǜ

清楚,找个像样的出来顶罪,否则明眼人都能看出幕后主使是谁。有些事,做了就得付出代价,有舍才有得,我随时静候刘公公音信。”

盛阳说完就告辞了,也不给刘瑜再问的机会。

“收常例,名声很坏?”刘瑜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

从司礼监出来,刘瑜就去了吏部尚书张彩那里。

张彩听刘瑜这么一问,顿了顿才说:“刘公公是要攒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银子,还是要攒十辈子都不会被人遗忘的好名声?”

“当然是名声!要那么多银子,十辈子也花不完吃饱了撑着!”刘瑜心情不好,导致脾气也不好。

“那刘公公还是别收常例了。”张彩摇摇头。

刘瑜不解:“这又是怎么说?”

“常例从哪来,从官员手里头来;官员哪来的银子,还不是百姓身上的。如果碰上稀罕有良心的,把从百姓身上拿来的银子都给了刘公公,那还不亏。可是假如有没良心的,假借刘公公旗号大肆征敛,银子却进了自己口袋,百姓只以为是刘公公对他们狠毒。”张彩解释。

刘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居然有人敢用我的名义挣钱?这绝对不能再发生,赶紧取缔常例!”

张彩心想你都捞完了富起来了,才来说这么义正言辞的话,早干嘛去了。

“那烧毁杨子升考卷的事,又该怎么办?”刘瑜显然十分为难,“盛阳那个说法,显然是要逼我付出代价。他们那边折损了一个杨子升,也要我出血才肯善罢甘休,可是我怎么甘心呀!”(未完待续……)

175 端午

张彩想了想:“盛天昭这个人不简单,他给咱们面子,咱们还是要给几分面子。否则他真的下了狠心,我们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不如让高公公顶罪?”

“不行,高凤深得皇上心意,怎么能动他!”刘瑜连忙拒绝。

高凤高公公的一大优点,就是知dào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酒,今晚想要什么类型的美人作陪,明天想去哪里游山玩水。

皇上喜欢的东西,高凤都一清二楚从无差错。

因此张彩提出拿高凤顶罪,刘瑜二话没说就绝拒了。

“刘公公,高公公深得帝心,风头就快赶上您了。这个时候不除他,日后他羽翼丰满,再想下手就难了。何况一山难容二虎,没了高凤,那最得帝心的人就是您了呀!”张彩讲着道理。

刘瑜有所触动,马上通知了盛阳抓高凤去顶罪。

盛阳接到消息以后,只觉得异常滑稽。

他不过说了常例,刘瑜就真取消了。而刘瑜推了高凤出来顶罪,那就是阉党内斗自斩臂膀,他乐见其成。

旁人不清楚,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就是高凤引着皇上出了大同,才引来了鞑靼敌军。

结果高凤和刘瑜那帮阉党,无力自保也就罢了,推了靖安侯府领兵抗敌,还要断绝火药供应。

若非如此,父亲怎么会败?

他靖安侯府如何会灭?

阿沅又怎么会受牵连?

盛阳合上锐利的双眸,没有让其中的血红锋芒杀出来。

血债血偿。他会一点点还回去的!

杨阁老府的花厅,管沅看了看凝望远处的大表哥杨安,又看了看一脸纠结的哥哥管洌。

“你们两个原先不都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管沅撇嘴。

管洌有些愧疚地叹息:“妹妹,你现在怀着身子,还是别操心这些事了。”

“我不操心,我就是说个端午宴的事,顺带看看大舅母,结果往这里一坐,你们都不说话。”管沅无奈。

本来杨安的事她不打算说什么的。这个大表哥的性子她也知dào

。不是她说什么就能怎样,不说什么就不能怎样。

但如今这个状况,气氛这么诡异,管沅不担心都不行。

“靖安侯府端午宴今年还办?”管洌诧异。“妹夫怎么不体恤一下你。还让你操劳?”

杨安这回终于开口了:“盛天昭不怕你动了胎气?”

管沅一笑:“你们猜错了。世子爷巴不得帮我把中馈都给推了,哪里会让我操心这些事。皇上要在西苑办端午宴,说是过年的时候他在玉泉山。也没好好见见群臣,端午节补回来。”

而实jì

上,就是盛阳怕管沅操劳一年一度的靖安侯府端午宴,才给皇上出了这个主意,光明正大地免去了管沅的辛苦。

管洌没那么多想头,杨安是个心思通透的:“他还真是紧着你!”

管沅也不理会杨安说什么,横竖当听不明白就是:“大表哥,皇上特意点了你。”

“点我做什么?”杨安怎能不惊讶。

“你的案子都闹得满城风雨了,皇上当然好奇你到底长了什么样子。世子爷的意思是,你还没出仕,这时候见面对你以后科举反倒不好,于是皇上答yīng

不召见你,命你在西苑万寿山上画端午射柳。”管沅解释。

杨安冷笑:“这种活是低贱画师做的,我不干!”

若是寻常人,听到有这种接近圣驾讨好皇上的机会,定然是趋之若鹜争先恐后的。

然而杨安是杨安,他有自己的傲气。

管沅丝毫不意wài

:“干不干不是你说了算,自然你也可以再让大舅舅去皇上面前帮你推掉。哥,你怎么看?”她又转向管洌。

管洌想了想:“若是能把握其中的度,不失为一件好事。只要大表哥不卑不亢,妥当应对就行。”

杨安冷哼一声,没有搭理这两兄妹。

“总之呢,有些事也说不清是福是祸,要不你问问李阁老?”管沅出着主意。

“你管好你自己,”杨安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想要命就别操心这么多!”

管沅也不理会他,去内院陪着大舅母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靖安侯府。

对于烧毁考卷一案盛阳的处理方式,管沅其实很佩服。因为盛阳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刘瑜损兵折将。

也只有他那般气魄手腕的人,能使出这样的策略。

至于大表哥杨安的事,横竖都要再等三年,如果能抓到机会先得了皇上青眼,那是好事不是坏事。

黄昏时分,盛阳陪着管沅在院子里散步。

天气越发热起来,管沅只穿了一袭天水色高腰襦裙,微隆的腹部还不明显,还是以往那般轻盈灵动。

“其实能像你这样放下身段做半个佞臣,才是不容易,我看大表哥就没有这样的觉悟。”管沅轻笑。

盛阳牵着她的手:“你这句话是在笑话为夫,还是在嫌弃为夫?”

“你知dào

的。”管沅不回答。

“半个佞臣,是因为你要和佞臣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佞臣不需yào

讲道理,他们自有他们的手段。只有用他们的手段行事,才能对付他们。”盛阳颇有些叹息。

“外人皆说你善揣摩上意,奉迎皇上以得恩宠,其实你过得最辛苦,比那些真zhèng

奉迎的阉党辛苦多了。”管沅怜惜地捏了捏他的手。

盛阳双眸微垂:“阿沅,能和你在一起,我不辛苦。”

管沅温柔地笑,美眸只是望他。

“为什么人人都说孕妇脾气暴躁,孕中多思,”盛阳若有所思,似乎不解,“你却还是这么温柔,也不发脾气?”

管沅一愣,才发xiàn

盛阳说的都是对的:“大约,我孕吐不严重,你又把我照顾得那么好,我也不难受呀。我们的孩子也怪,不闹我。不过我觉得还有另一个很重yào

的原因。”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管沅基本就没怎么孕吐。

“什么原因?”盛阳好奇。

“我想,”管沅斟酌了一下言语,“其他女子有身孕的时候丈夫都没有陪在身边,不管是酸的苦的,都会暴躁多思吧?”

其他妻子一旦有孕,丈夫不是通房小妾就是秦楼楚馆,更甚者把正堂大妇扔在内院动辄不来探视,再好的脾气也会变河东狮吧?

盛阳不禁大笑,当下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不由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极少看他如此情绪外露地笑,一时间美眸透出些许温柔,又在那一吻下心悸了片刻。

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如同他初识那般,如此轻易就能心动。

管沅生辰的时候,盛阳送了她一套碧玺水钻的头面,十分轻灵温婉。转眼西苑端午宴,管沅就戴上了,又换了一身浅碧的白玉兰绣纱襦裙,在炎炎夏日越发清爽灵动。

“怀着身孕还这么漂亮,几乎就看不出身形变了,这也有四个多月了吧?”太后端坐在高位,问着仁和大公主。

仁和大公主点头:“四个多月了。”

“早就听说靖安侯世子和世子夫人伉俪情深,天天蜜一样调着,哪能不漂亮。”宣威侯夫人笑盈盈地插嘴。

宣威侯夫人也是命妇里面有辈分的,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大家都是消息灵通的,谁不知dào

靖安侯府的二太太连管家权都给夺了,听说就是插手侄子房里事,要塞人呢!

谁知dào

靖安侯世子倒好,不收美意,还把状告到父亲跟前。

可知靖安侯世子夫人有多受宠。

怎么自家夫君就没有这样的觉悟呢!

不过人家也是血脉相连,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当初靖安侯夫人没了的时候,多少人家盘算着要给靖安侯做媒找续弦。

结果靖安侯倒好,直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

一开始不续弦倒好说,大家都以为是心疼嫡长子,怕继母苛待了。

可这么多年连嫡孙都快抱上了,还愣是连个通房也没有——

算了算了,靖安侯府的男人都是稀罕物,他们是没这个福气了。

这时候那些人似乎都要把盛阳的孤煞忘得一干二净了。

端午射柳是传统,皇上早命人在西苑摆开了架势。

只不过这次,盛阳不愿出头,管洌也不愿出头,于是大家都只好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颍国公世子站了出来。

齐允钧当然也站了出来。

颍国公世子似笑非笑地拍了拍盛阳的肩:“老大,我帮你!”倒颇有几分地痞流氓的调侃意味。

盛阳没有拒绝:“你小子好好表现。”

有人帮他出头?他乐得自在。

颍国公世子一笑:“自然不会叫颍国公府和靖安侯府丢面子!”

颍国公府和靖安侯府如今是准亲家,自然得站在一条线。

虽然少了盛阳和管洌,不过皇上一看还有这么多人,觉得还是很有看头的。

刘瑜又在一旁开始出馊主意:“皇上,年年射柳,不如想个新奇的玩法?”

“怎么玩?”皇上兴致马上来了,“我听说西苑新来了一批良种青海马,不如让他们马上颠簸挑zhàn

射柳?”

刘瑜一笑:“奴才还有更好的主意呢!”(未完待续……)

176 射柳

“更好的主意?”皇上兴致勃勃。

“青海马自然也可以用上,但不妨用两队竞技的方式射柳!”刘瑜怎么可能想出这种奇葩招数,脑洞这么大,绝对是张彩干的活。

张彩一开始说的是徒步,但既然皇上喜欢用马,刘瑜认为加上也无妨。

皇上眼前一亮:“两队竞技?”

“对,让参赛者分成两队,都拿着空弓,然后骑马在场内竞技。箭只有一只,可以在队员之间传递。哪一队先拿着箭到了线内,并且射中柳枝,就算一分。半个时辰结束,分数最多的赢。”刘瑜解释。

说白了就是限制只有一支箭,以此来造成争抢。

“当然,不能用箭故yì

伤人,否则必须弃权。”刘瑜补充。

这也是吸取了上次元宵比试的教xùn



皇上点了头:“好,就这么定!你们赶紧的准bèi

起来!”

众人听刘瑜宣读了新的比赛规程,全都神色各异。

颍国公世子诧异:“这要搞什么!”

盛阳冷笑:“搞什么,这是站队呢!分两队,一队是亲刘瑜派,一队是反刘瑜派。站完了顺便再把反刘瑜派打压一通,告sù

你们不支持刘瑜的后果。”

“真是岂有此理!”管洌咬牙切齿。

盛阳神情恢复淡漠:“我去换衣服。”

“啊?你要下场?”颍国公世子愣住了。

刚才不是说不下吗?

管洌紧随盛阳而去:“总不能让我们反刘瑜派丢人丢到老家吧!”

颍国公世子一喜:“你们两个镇场,十拿九稳!”

半晌。他又反应过来什么,哭笑不得的样子:“唉,你们的意思,不是明摆着觉得我不靠谱不行吗?”

场外的女眷也很奇怪。

“这个刘瑜,要搞什么鬼?”大舅母有些犯嘀咕。

管沅也很是防备:“该不会是在马上动了什么手脚吧?”

不过她这回可是冤枉了刘瑜,刘瑜一开始肯本没打算用马。

而且这些事,皇上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太难。出事了只要一查,就算马死了,也是可以验尸的。

但凡刘瑜有一点脑筋。就不会在马上面下手。

“如此一来。你哥哥还有盛世子都下场了。”杨氏倒吸一口气,不由更加担心。

“天昭媳妇,这等惊险场面,你只怕看不得。不如先下去休息?”宣威侯夫人忧心忡忡。

管沅摇头一笑:“多谢姨祖母。我不要紧的。我们要相信世子爷。”

柳臻凑到管沅耳边:“宁护卫传话过来,让世子夫人去见世子爷。”

管沅点了头,过了半刻钟才借口更衣。去了旁边的院落。

盛阳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他们这队是黑衣。

“刘瑜不会动什么手脚吧?”管沅一见盛阳就关切地上前。

“你放心,我让人去留意马了,没有问题。就算要动手脚,也只能是在抢夺过程中人动。”盛阳握了她浅碧色衣袖下的手。

管沅轻叹:“那你一切当心。”

“阿沅,对不起,其实我不应该下场,免得叫你担心,”盛阳歉意地看着眼前女子,“只是,我必须站出来,这是靖安侯府的表态,也是一场我们不能输的比赛。”

管沅都明白:“我知dào

这其中的意义,刘瑜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分化两边,然后压过我们吗。你只管好好去,你放心,我不会怎样的。假如我心智真的那么弱,只怕都死了不下千百回了——”

盛阳的食指放在她浅粉的唇上,触感温润:“不准说那个字,我会保你一世平安。”

管沅清浅一笑,极快地就势吻了吻他的手背:“我只想你一世平安!”

盛阳锐利的双眸情愫涌动。

另一边,刚换好衣服出来的管洌遮住双眼:“咳咳,我什么都没看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管沅轻哼地对哥哥数落。

“你还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也没见你跑我这说什么。”管洌理直气壮地争辩。

“你刚才又不在!”管沅更理直气壮,然后才走到哥哥面前,“平安第一,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定远侯府可没第二个继承人,你又不听我的话早早地娶嫂嫂,不然我都能抱侄子了。”

管洌一听成亲,脸色就黑,可是也不好反驳什么。

比赛很快开始,黑队以盛阳为首,还有管洌、颍国公世子、柏应嘉等人,几乎都是勋贵之中的大族,阵容不可小觑。

至于红队,则是齐允钧为首,也带了不少好手。

刘瑜本来看盛阳和管洌不下场,还觉得这场比赛希望极大。可是如今看到盛阳和管洌同时下场,心里头就玄乎了。

别人不清楚盛阳骑射的功底,他可是一清二楚。当初秋猎的时候,在场谁人不惊叹一句神人!

可是如今——

“都准bèi

好了吗?”刘瑜阴恻恻地问身边的心腹。

“都准bèi

好了,刘公公放心。”心腹回答。

刘瑜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安心地看向场中央。

管沅坐在场外,倒是一派极度轻松的模样,和几位命妇在那里笑谈风生。

仁和大公主笑容淡淡:“靖安侯世子夫人倒是很镇定。”

“她要是不镇定,当初烧毁考卷的时候就出事了。”太后不以为意。

银箭一开局就被黑队的管洌抢到,马上传给了盛阳。盛阳策马正好在弧线的尾端将银箭接住,没有半分勒马的动作,就弯弓搭箭,正好在入线之后银箭发出,射中柳枝,时间卡得极准。

场上爆fā

出喝彩,这是开门第一箭。

除却见识过盛阳本事的,其余人都看呆了。那样行云流水的控马术,还有收放自如的精准箭法,简直如神祇般完美无缺。

太后也不由一愣:“从前知dào

靖安侯世子有本事,倒是没曾想这么有本事!”

仁和大公主看了一眼方才表现平平的儿子齐允钧,眉心微蹙,显然很不满yì



支持黑队的自然都在喝彩,管沅仍是淡笑自若,宠辱不惊。

成国公夫人轻轻瞥了眼管沅的方向,叹息一句:“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到底是我老眼昏花了。”

儿媳成国公世子夫人连忙劝解:“母亲您说什么呢!您身子康健利索,哪来的什么老眼昏花?”

“呵,天昭也好,他媳妇也罢,都是不到二十岁的人,却有这份老道镇定。照这么算下来,我至少也得老上一把年纪。”成国公夫人微微摇头,也分不清是褒是贬。

成国公世子夫人默然。

这回重新开局,银箭却是被红队勾到手。

然而颍国公世子伺机在旁,直接从银箭传递路线下手,把箭夺了过来。

银箭扔给了盛阳,盛阳没走多远就遇到拦他的人,马缰一勒出其不意地调了马头,出奇不意地从柏应嘉身边经过,把箭给了他。

柏应嘉一拿箭,跑了几步路,看准时机给了颍国公世子。

颍国公世子弯弓搭箭进入线内,又是一箭正中柳枝。

二比零。

刘瑜气恼:“怎么回事,怎么还不下手!再不下手,我们的面子都要被丢光了!”

“刘公公息怒,您看这么几次,旁人都没有近盛世子身,如何能下得了手?”心腹劝解。

刘瑜只好再行忍耐。

皇上对此是看得兴致高涨,叫好连连。

“朕从来没看过这么有趣的射柳比赛,”皇上斜倚在龙座上,拿着甜瓜指了指国师大人,“国师,你告sù

朕,哪队会赢!”

国师大人飘渺一笑:“皇上,这要是告sù

皇上了,看着就没意思了!”

皇上哈哈大笑,故不再追问。

国师大人正暗暗擦汗——他又不是真能通天意知未来,要是真能如此,他还坐在这干嘛……料事如神早就把刘瑜什么的解决了。

哎,富贵难求,在昏君身边当个有良心的佞臣也是不容易的,遇上这等情况,还好他机灵,否则也不知怎么糊弄过去。

当然,从心理因素上说,他觉得盛阳的黑队会赢。

只不过,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国师大人还在沉思,就被场上的惊呼声打断。

银箭已经三开,此时还在红队手中。

盛阳却突然策马向持箭的红队队员冲去,那势头似乎不顾一切。

管沅暗暗攥紧了手,她知dào

盛阳不正常。

上面两局盛阳的表现一直沉稳淡定,即便第一局气势如此张狂,却也没有如此摄人的锋芒。他的马术、弓箭,全都在稳定而游刃有余的控zhì

之下,没有半分冒进。

然而此刻,他却直直冲向拿着银箭的红队队员,状态情绪似乎都有些不对,就像——

一直秀涵于内的锋芒尽数散开,从锋芒内敛的颜楷一下子变成黄庭坚狂草。

管沅察觉到自己的心绪波动,深吸一口气想要平静自己。

她要相信盛阳,必须相信盛阳。他哪里这么容易被人暗算呢?

如此稳定了心绪,管沅再抬头看场中情况,场外所有人都愕然不动。

只见盛阳全速冲向那个红队队员,正想抢夺红队队员手中的银箭。而红队队员手中的银箭,正想避开盛阳传递出去,也不知dào

是巧合还是必然,此时箭尖正对着即将冲到的盛阳心口!(未完待续……)

177 摔马

盛阳当然是看到那银箭的箭尖的。

不仅看到,而且还在意料之中。

之前两局,他就注意到那个人总想靠近他。

不是为了抢箭或者防守而靠近,而是银箭就在附近,那个人都没有选择去抢,只盯着盛阳。

盛阳锐利如刀锋的双眸在那个人脸上瞥了一眼,就如同削了他一层皮那般,火辣辣的,就像是自己的意图被发xiàn

了一样。

那个人不敢再有所动作。

然而盛阳却不肯轻易放过那人,他找准那人拿箭的机会,忽地策马冲过去,就是想逼那人行动。

那个人在盛阳气势压迫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该如何反应,下意识地只记得自己要杀盛阳,就把箭尖指向了盛阳。

盛阳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箭,没有抢没有夺,甚至都没有近那个红队队员的身,下一刻就从马上一跃而起,翻身越过那个人。

青海马继xù

前奔,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盛阳。

盛阳轻巧落下一拉马缰,再转过身去,就看见那个红队队员已经摔马落地。

拿着银箭想往前刺,结果刺了个空,惯性所致当然会摔马落地。

而此时裁判见状,暂停了比赛。

皇上十分纳闷,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刘瑜脸色铁青。

明明方才差一点就能得手的,就差那么一点,却叫盛阳生生地给避了过去。他怎能甘心!

只是刘瑜不知dào

,盛阳早就看穿了他的计谋,冲过去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皇上有些疑惑,他是爱武之人,虽然不精于此道,可是也隐隐看出了些端倪。

“把他们叫过来,朕亲自问问怎么回事。那个摔下来的人可曾受伤?”皇上严肃地问。

刘瑜赶忙劝:“叫过来问就不必了吧?这种比试,有人意wài

受伤是难免的,如果小事化大……”

看到皇上不赞成的眼神,刘瑜没有再说下去。

他最是会察言观色揣测上意。走到今天他就是靠着对皇上百依百顺。才最后登上了这个位子。

因此如今他自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上说什么,他只能照着做。

可是要掩盖这场“蓄意谋害”,他只能另想办法。

随行的太医马上去诊治那个红队队员的伤势。盛阳下马后。回望了一眼。便知那人腿骨折了。

因为掉落突然,加之当时心情紧张,那个红队队员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就摔下马。因此伤势自然要比有意识的自护姿态重。

盛阳听到诏令说皇上要询问事情缘由,不过淡淡勾起唇角。

一切在他意料之中。

管洌走过来,和妹夫盛阳低声道:“那个人也是勋贵子弟,但我看他当时十分蹊跷,该不会是……”

盛阳只是点了点头。

管洌一惊,然后什么也没再多说,暗自盘算起来此时该如何是好。

揪出刘瑜?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刘瑜既然肯做,那就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能把自己摘出去的。

那应该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呢?

管沅在看台上松了一口气。

看到盛阳最后一跃而起又落回马上,她就明白,这是盛阳引蛇出洞的局。

杨氏握着女儿的手,只觉得女儿脉搏很快:“没事吧?”

“娘亲我没事。”管沅只觉得太过惊心动魄。

而盛阳此时却十分忧虑。假如他不提议今年端午宴在西苑举行,是不是阿沅就不会看到这么惊吓的场面?

但如果端午宴还在靖安侯府,阿沅又要操劳琐事。

想来想去,他只觉得难以两全其美,无论怎样,阿沅都要受累。

早知dào

,他就该帮阿沅告假,说她身子不适;又或者,他方才不该那么冲动,想要揭穿那个人的真面目。

如今的盛阳,当真是十分后悔。

他不由侧头看了一眼看台上浅碧色的身影。

两道目光在明媚的阳光下交汇,眼神触碰中,盛阳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却愈发愧疚。

若不是跟了他,阿沅也不会受这么多苦,跟着他担惊受怕处心谋划……

然而在管沅心中,既然她认定了盛阳,那么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坦然接受,竭力克服。

他已经够伤神劳心,够四面楚歌了,她不能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呀!

皇上见到众人,一开口就问:“天昭,你为何要越过去而不是策马过人?”

盛阳恭敬地行礼:“皇上,箭在眼前,臣不能不避,否则不死亦伤,只好这般。结果也害得别人落了空重心不稳,摔下马背,是臣的过错,请皇上责罚。”

小狐狸柏应嘉为盛阳这番说辞在心里暗暗叫好。

明面上揽错,实jì

上在把别人的险恶用心全盘托出。

至于其他的,自有皇上去判断,多说反倒有嫁祸污蔑的嫌疑,毕竟现在受伤的人,不是盛阳,盛阳并没有实质性的吃亏。

皇上点了点头,又问了问其余人当时看到什么。

红队的人都有些含糊不清,没说什么有用的;黑队的人倒是说得明白详细,也没有任何夸张成分,甚至连胡乱揣测也没有。

皇上点了点头,半晌才下令:“既然是受伤了,就让他免职回家休养吧。红队再换个人上场。”

刘瑜恼恨。

照这情形,一休养说不定就是一辈子,连带他们家都会被皇上不喜,恐怕要走了武康伯府的老路。

可是除此之外,他又有什么办法?

皇上没有下令追查拷问,已经是好的了。

管洌对这个处理显然不满yì

,皇上也不拷问那人的动机和幕后同盟,怎么就这样轻易放过了呢?

且不说盛阳是他妹夫,万一盛阳出了个三长两短,妹妹可不要——

而且看妹妹那么喜欢盛阳……

就算盛阳和他无亲无故,皇上也该秉公处理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呀!

可是管洌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苦主盛阳都没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盛阳离去之际,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瑜。

刘瑜只觉得刀锋划过双眼,仿佛真被割伤一样,不自觉闭了眼,然后再睁开,盛阳已经回到场中。

呵,也是,盛阳那么明白的人,怎么可能不知dào

幕后主使是谁?

只是,这样都动不了盛阳分毫,刘瑜还真有些犯难了——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撼动盛阳呢?

比赛继xù

进行。

接下来却悬念不大,齐允钧中了几箭,黑队这边没人各中了几箭。

红队的其他人经过这件事,都有些放不开手脚,一来怕出了什么事再把自己搭进去,二来也是有些士气不足,发挥不好。

一场比赛下来,盛阳射中柳枝最多,一共七次,其余人稍逊其后。

而根据看台上的管沅看来,盛阳其实没有出全力,否则很多时候,他其实可以抢到银箭的,又或者抢到了而把机会让给同队队员。

这样收敛一下也好,否则太逆天了遭人嫉妒,而且不得不说,经过这一次比赛,黑队这些人都心悦诚服地以盛阳为首——

理由很简单,这人能力强不说,还会给他们分一杯羹帮他们助攻。

以后只要盛阳有饭吃,他们就有粥喝。

而刘瑜呢?对武康伯府弃车保帅,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为赢得比赛的彩头,皇上给了黑队每人都有赏赐,然后按照每人射中次数又再给了赏赐。

“身为武将,就是要团结一心,朝廷才能强盛兴旺,才能抵御外族侵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皇上又补充了一句话。

所有人都隐隐觉得,皇上是在对摔马的那人含沙射影,但谁也不敢胡乱议论。

参加端午射柳的都是各家的年轻一辈,虽然此时不敢议论,可是回家后肯定会告sù

长辈,到时候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议论传出来。

而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想为靖安侯世子讨回公道,就更加说不准了。

靖安侯是个直爽脾气,又爱子心切,再加上舆论压力,此时说不定还有变数还能翻盘。

端午宴结束,西苑门口,马车一辆辆停在那。

管沅和几位亲友告别,就上了马车。

盛阳已经在西苑群房略作梳洗换了衣裳,但天气炎热,他还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熏了管沅,刻意离管沅远了一些。

“阿沅,对不起。下次再有什么,我就帮你都告假,”盛阳很是愧疚,“今天的事,还是我冲动了。”

管沅笑着摇头:“你做的是对的,你要是不这么做,放着个隐患在那,我才要担心你的。”

盛阳关切地按上她的腕门,许久才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抱她入怀的冲动:“孩子很好,都很好……”

他的阿沅是那样坚强,坚强得让他心疼。

回到靖安侯府,盛阳照例向父亲禀报了端午射柳的情况。

盛巍听了十分恼怒:“岂有此理!刘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连我儿子都敢动!”

“父亲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如今刘瑜没有得逞,只怕会在别的地方下手。毕竟从烧毁考卷开始,两边的梁子就再也解不开了。”盛阳安抚着父亲。

盛巍长叹一口气:“你说得都有道理,咱们得提防着。”

此时盛嵩赶来,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天昭你没事吧!”(未完待续……)

178 设局

管沅忍不住有些厌恶。

盛嵩这个人,实在是……

这般火急火燎赶过来,还不知dào

安了什么心!

只见盛嵩上下打量了一番盛阳,才叹息一声:“简直是欺人太甚!”

盛阳只是蹙了蹙剑眉:“二叔听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消息,怎么会认为我出事了?”

盛嵩一愣,这才发xiàn

问题出在哪。

刘瑜和他说好了,这回一定除掉盛阳,到时候靖安侯府的爵位只能落在他手上。

因此他听说盛阳回来了,便以为盛阳不死也是重伤,到时候他再做些手脚——

可是如今盛阳好端端站在这里,那么,连刘瑜的计划都失败了?

盛嵩一方面找回了一点自信,从前他下了那么多手全都失败了,不是他太蠢,而是盛阳太难对付。

可是另一方面,盛嵩又觉得,盛阳这么难对付,日后该怎么办,刘瑜都没有办法了,到底要如何才能把盛阳除掉?

盛嵩郁结。

“我是听了些小道消息,”盛嵩只好这般糊弄过去,“天昭你没事就好。”

谁知盛巍有些奇怪:“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都还不知dào

西苑射柳的事情。”

靖安侯府的消息网络,盛巍和盛嵩都有权限,然而盛巍都不知dào

的事,盛嵩抢先一步……

自从上次发生了高氏的事情,盛巍心里头一直觉得不舒服。如今盛嵩又踩了老虎尾巴,他情绪更是不好。

盛阳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多言,借口先去休息,带着管沅回了观澜堂。

管沅一路都在笑而不语,到了观澜堂才出声:“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盛阳轻轻勾起唇角:“蓄势待发,伺机而动。”

这是他一直奉行的手法。

初夏的夜,清欢如梦。

绸纱薄被滑落,她的墨发四散旖旎,美眸还带着娇媚迷离。

她轻轻喘息着。盯着他仍不安分的手。语气带了几分娇嗔:“说好了只一次的!”

怀孕的她身子越发敏感,往往轻易就叫他拿住了七寸,撩拨得又顺了他的意。

他轻笑地吻她,掌心仍旧盘桓在她似乎又丰盈了几分的蜜桃:“阿沅。望梅止渴都不行吗?”

他顾忌着她的身孕。自然不可能过火。

她绯红了脸颊。轻轻咬了咬他的唇,却让他眸色更加暗沉。

轻环她柔滑似缎的肩,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里。连忙转移了注意力:“你说,我什么时候把二叔捅出来好?”

“你都准bèi

好了?”她靠着他问。

“只欠东风,”盛阳回答,“之前的证据已经差不多了,现在缺一个能利用二叔坑一把刘瑜的机会。”

“这个东风,要找也不难,”管沅提议,“可以给刘瑜和你二叔设局呀!”

盛阳好奇:“怎么设局?”

“具体的我没想清楚,你只要假装谋划了什么机密事件,诱导你二叔去告密。刘瑜到时候肯定有所动作,然后你再反咬刘瑜污蔑。顺带把这期间刘瑜和你二叔联络的证据找到。当然我这都是内宅手法,你斟酌着用。”管沅出着主意。

“方向是好的,具体的我想一想。”盛阳沉思起来。

夏日炎炎,下衙时分,盛阳带了两个生人回府。

一个老翁有些年岁了,佝偻着背叫人看不清楚形貌。

另一个稍年轻的男子,戴着一顶帷帽,也不辨身份。

盛阳把他们安置在外院,盛嵩看见了自然要问。

“怎么突然带了两个人来,什么来头?”盛嵩打听着。

盛阳摇摇头:“二叔就当不知dào

。”

盛嵩心里一个咯噔:“你别以身涉险呀!”

“我自然不会以身涉险,这件事也不要告sù

我父亲,我自有打算。”盛阳平静地回答。

“那到底是什么来头!”盛嵩惊诧,连盛巍都要瞒着,这是多严重的事?

盛阳只说了一句:“诏狱里换出来的,明天就送走。”

盛嵩这下明白了。

大约是被刘瑜坑进锦衣卫诏狱的,盛阳看不过眼,把人给弄了出来。

可是这么大的把柄,要是捅穿了——

盛嵩马上雀跃起来,强压着心情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派了人出去送信。

盛阳安排的人立马跟上。

用了晚膳,天色刚刚暗下来,东厂的人就出现了。

“大胆,堂堂靖安侯府,没有圣旨你们也敢搜查!”盛巍怒冲中来,拦在大门口。

东厂的人神情严肃:“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如果靖安侯府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可是拦着不让我们搜,那是不是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盛阳冷笑:“怎么,你们就不怕我明天告到皇上跟前,说你们滥用职权,藐视皇威?”

“靖安侯世子若是有能耐等到明天,自然可以想皇上说这句话。”东厂的人笑得志得yì

满。

“大哥,天昭,我看清者自清,咱们还是让东厂的人查了,他们才没话可说。”盛嵩推波助澜。

盛巍显然是不同意的:“让他们查?靖安侯府的威严何在,王法何在?超品侯爵的府邸,东厂随便来几个人就能抄查,那京城早就乱成一套了!”

东厂的人可不愿意再废话,万一他们是在趁机拖延时间,让那两个犯人逃跑?

“给我冲进去,搜!”东厂的人一窝蜂冲进靖安侯府。

管沅此时待在内院观澜堂,听几个丫鬟轮流汇报消息。

“东厂的人只进了外院,还好没进内院。”灵均禀报着。

“可若是外院查不出什么,他们只怕就要进内院来查了。”灵修十分担忧。

管沅并没有把计划告sù

丫鬟们,此时仍旧气定神闲地喝着红枣茶:“不等他们进内院,顺天府的人就要来了。难不成这么大动静,顺天府的人还坐视不理?”

柳臻闻言松了口气:“也是呢,毕竟是靖安侯府出了事。”

果不其然,东厂的人刚刚把白日里那一老一少两个人揪出来,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来了。

东厂的人十分理直气壮:“窝藏锦衣卫诏狱的逃犯,你们还有理了?”

“你怎么知dào

他们是锦衣卫诏狱的逃犯?”盛阳故作惊讶。

“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大义灭亲地举报了!”东厂的人笑得狡诈。

在盛嵩原来的计划里,窝藏锦衣卫诏狱逃犯,是重罪,肯定会牵连家人。

而只有通过大义灭亲告发罪行,才能把自己摘出来,刘瑜也同意在皇上面前帮他说好话,直接把靖安侯府的爵位给拿过来。

顺天府的人皱了皱眉:“就算有人要举报,也该是来顺天府击鼓,怎么会找到你们东厂去?”

很显然有一种被东厂越俎代庖的不爽感觉。

盛阳火上浇油:“我是不知dào

东厂什么时候这样喜欢管闲事了,难道在东厂门口敲门伸冤的,东厂都会理睬?还是说,刘公公最近喜欢上通政事务,要管京城的大小琐事?”

东厂的人闻言一噎,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你不要以为这样狡辩就能逃过去,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窝藏逃犯的罪名,靖安侯府是逃不掉了!只是我听说靖安侯世子在锦衣卫任职,不知dào

这罪犯是不是你亲手放出来的——”

“休得血口喷人!”盛巍大怒,“你们这些走狗,就会颠倒是非黑白,欺善怕恶!靖安侯府百年忠心,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儿子又不是傻子,就算要窝藏逃犯也不会往自家带!你们闹够没有!”

盛嵩劝解:“大哥息怒,或者天昭真的一时糊涂,要是认了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混账!”盛巍指着盛嵩就骂,“没做过的事干嘛要认!他们颠倒黑白,你也要颠倒吗!”

“父亲息怒,”盛阳似乎在想什么,“方才东厂的人还说,是有人大义灭亲告密,那也就是说,是靖安侯府的人,而且和我亲戚关系。谁这么冤枉我?难不成和我有血海深仇?”

盛嵩有些心虚,不过想到靖安侯府马上就能握在他手中,盛阳就是再厉害也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了,他马上又跟打了鸡血似的。

然而盛阳下一句话浇灭了盛嵩所有的希望和兴致。

“东厂真是太天真,以为随便抓了两个人,就可以污蔑我私藏锦衣卫诏狱的逃犯。正好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在,我再把锦衣卫叫过来,我们仔细核对一下,锦衣卫诏狱是不是真少了什么犯人,这两个人又是什么身份!”盛阳冷笑地看着盛嵩,似乎洞穿了他所有的阴谋和心机。

盛嵩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盛阳这么自信满满,难不成,他,他中了盛阳的计?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藏得那样隐秘,连盛巍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盛阳又怎么可能发xiàn

呢!

然而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给出的结果,却让盛嵩的脸再也没了血色。

“这两个人是城南的良民,并不是什么犯人,顺天府上有档可查。今天下午他们才从城南搬到靖安侯府,附近的邻居都可以作证。”

“我们五城兵马司跑了一趟锦衣卫,锦衣卫自查,犯人俱在。”(未完待续……)

179 揭穿

盛阳锐利如刀锋的双眸看向愕然的东厂:“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东厂的人被这犀利的目光看得难受,想说话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

不是说,这两个人是锦衣卫诏狱的逃犯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良民了?

“你们没话说了,就轮到我说了!”盛阳冷冷地盯着东厂,“别以为你们是东厂,就能为所欲为。锦衣卫还从没有过不奉圣旨就查抄正三品以上官员府邸的事。你们既然敢做,就要敢作敢当。自己想好在皇上面前该怎么说!”

刘瑜此败,就败在没有去和皇上求旨。

然而依着皇上的荒唐性子,既然会由着刘瑜把一批批官员拉下诏狱,也就会由着盛阳随便放两个人出来。

在皇上看来,关谁放谁,都不是大事,只要涉及的不是他在意的人。

故此刘瑜没有向皇上求旨,就命令东厂查抄靖安侯府,打算先找出罪证,再广而告之天下,让御史和舆论把靖安侯府压死。

到时候皇上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可惜,盛嵩得到的消息是假的,这根本就是盛阳下的圈套。

东厂的人愤恨不已,咬着牙恨不得把盛阳一口吞了。

盛巍此时既高兴又愤nù

,高兴儿子的冤屈终于被洗清,愤nù

这些人胡作非为。

“我明天自会上书皇上,让皇上处理此事,”盛巍语意森冷。“今天还好是靖安侯府,要是明天东厂的胆子大到敢搜乾清宫慈宁宫,只需yào

一句子虚乌有的缉拿逃犯为借口,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句话可轻可重,可大可小。往重了大了说,那就是赤果果的谋反!

东厂的人忍不住一个激灵。

盛阳盯着东厂的人:“这下你们总该说出来,到底是谁举报到东厂门口了,给你们提供了假信息,害你们被皇上误会了吧?”

东厂的人蹙眉,也不回答问题。转身就走。

刚刚赶到的锦衣卫就拦了他们下来。

东厂的人刚要发作。盛阳就开了口:“东厂的人胆子大,我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各位既然这么喜欢帮诏狱追拿逃犯,不如让锦衣卫的兄弟先带你们去诏狱参观参观。”

盛阳一挥手,锦衣卫的人就抓着东厂的人下去了。

盛巍和盛阳又向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道了谢。把人送走。这才关了靖安侯府的院门。

盛阳盯着一脸惨白的盛嵩。神情阴森:“二叔,咱们去前厅走一趟吧。”

盛嵩预感不祥。

靖安侯府前厅,盛阳拍了几下手掌。一排排的人证物证都被带了上来。

“这封信如果不是写给刘瑜的,请二叔解释一下又是写给谁的。”盛阳把信递给了父亲盛巍。

盛巍有些难以置信地接过信,看完以后一拍桌子:“二弟!你!”

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字迹确实是二弟的,而内容也与所谓告密属实。

可是,这是他亲弟弟呀,这么多年的亲弟弟……

“不,不是这样,我没有送给刘瑜,没有!”盛嵩急忙辩驳。

字迹、内容,他都没法再做辩驳,只有说清楚这封信的去向,才能够自救。

然而盛阳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给他:“你听听这个人怎么说的,再想想你要和我们说什么。”

那是帮盛嵩送信给刘瑜的护卫。

那护卫受不了酷刑折磨,一股脑全招了。

盛嵩大叫着否认:“不可能,这是刘瑜的反间计,他想挑拨靖安侯府内部的关系,都是他的反间计!”

盛阳冷笑:“二叔还不死心,那就解释一下,这封信不是送给刘瑜的,那是送给谁的?即便你没有要告sù

刘瑜,你把这些事向外传递,是要让靖安侯府引火上身?害了靖安侯府害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盛嵩有些口不择言,“我只是觉得这事违反王法道义,希望,希望天昭你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你若真希望我迷途知返,你就该劝我打消这个念头,把人送回去。而不是一转身,就写了封信告发到刘瑜面前去!”盛阳显然怒了。

他已经对盛嵩没有抱任何希望了。

前世今生,那么多事情加在一起,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盛巍有些怔愣,他从来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

“你若只是内斗,那也罢了,你勾结外敌勾结阉党对付自家人,你是有多糊涂还是有多愚蠢!你真的觉得,刘瑜会为你好?他只是在利用你,等他利用你把靖安侯府除掉了,狡兔死走狗烹,他会管你死活!武康伯府就是最好的例子!”盛阳恨声痛骂。

盛嵩摇头:“没有,不是这样,只是误会,全都是误会!”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我就让你死心!”盛阳把证据一件件罗列出来,“我去祭拜母亲,你派人在路上扮作流寇,你是什么居心?永国公去大同以前,你和永国公那段对话,巴不得我死在大同,又是什么居心?更不要说花朝节动了手脚的花神灯,不要说我之前坠马!兴许还有我不曾发觉的事!”

盛阳把人证物证都带上来仔细地说了一遍,盛巍的脸色是越来越差。

起先他真的想过是刘瑜的反间计,然而听到现在——

“二弟,我向来待你不薄……”盛巍的语气有些凉薄,更多的是失望。

失望自己唯一的嫡亲弟弟,会做出这么多事情来。

盛嵩无力辩驳,只是笑得有些诡异:“待我不薄,是呀,待我不薄……可是所有人都没重视过我!你把我留在靖安侯府,也只不过想让我帮你管家!你自小任性,不听劝告刚愎自用,有多少烂摊子是我帮你收拾的!你凭什么坐在这个位子上,你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

盛巍和盛阳脸色一变。

对于已经走火入魔的人来说,想让他们接受更客观的想法,是很难的,至少短时间不可能。

盛阳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来报世子夫人来了。

管沅走进前厅,绕过那一排人,给公公盛巍行了礼,然后看了眼几乎趴在地上的盛嵩,轻叹一声,就来到盛阳身边。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彻查清楚。”管沅轻声对盛阳说。

盛阳握了她的手:“这么晚了你还走这么远的路,有什么事叫下人通报一声就行了。”

谁知那边盛嵩充满嘲讽:“天昭呀天昭,你就和你老爹一个样,什么时候管氏死了,我等着你发疯!”

盛阳怎么能允许他诅咒阿沅,刚想出声,管沅比他更快:“是呀,所以我不敢死呢,我怕死了亲者痛仇者快。还好如今你做的丑事都被揭穿,否则我还真不知dào

,会不会遭了你的毒手!”

盛嵩狰狞一笑:“这回不用我出手,盯着你的命的人,多了去了!你觉得太医院的人你敢用谁?哈哈,他们全都有自己的靠山,每一个靠山,都希望你死!”

“哦?那当初靖安侯府用的太医,靠山又是哪一位?”管沅讥笑。

盛嵩突然不说话了,他盯着管沅,似乎想要看出点端倪来。

可是管沅只是任他打量,一片坦然。

盛巍和盛阳都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

盛阳知dào

管沅从不说多余的话,如今来这一趟和盛嵩费这么久口舌,肯定有她的深意。

“阿沅,你说的当初,是哪一个当初?”盛阳心中有了几分揣测。

“我不过是一个猜测,你只要抓了他身边的人下去拷问,自会有结果的。还有高氏,说不定她也知dào

一些东西。”管沅轻声道。

盛阳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好,我会弄清楚这件事。”

管沅的提醒不是无根无据的,她想,既然上辈子盛嵩能联合刘瑜无声无息就把盛阳的右手废了,那么让他母亲难产而死,是不是也有可能是盛嵩做的?

盛巍还没有明白这小两口打的哑谜,但是既然要审问,终究会弄清楚所以然的。

盛嵩自然被宁护卫带人看了起来。

盛巍回去写折子弹劾东厂,盛阳则陪同管沅回了观澜堂。

“阿沅,你是怎么把那件事和他联系起来的?”盛阳问出了方才一直按下不提的疑问。

管沅叹息一声:“我也是由己及人,想到假如他这次再不伏法,就凭他要除掉你的这份决心,会不会对我和孩子下手……”

盛阳轻轻拥着她:“你不要胡思乱想,有我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后来我就想到,他既然那么想除掉你,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管沅没有再说下去,她感觉到了盛阳浓浓的悲意。

“很多事,我当时太小,还不知dào

,”盛阳顿了顿,“奶娘说,那时候母亲生我艰难,最后——父亲脾气暴躁,几乎要把太医杀了,可母亲还是血崩而死。”

管沅心疼地抱着他。

“其实你一提醒,我就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之前太医一直说母子康健,为何到了那日,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就——”盛阳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越发想要抓紧眼前的她,生怕连她也失去。(未完待续……)

180 削权

翌日清晨,盛巍同时呈上了状告东厂的折子,和关于盛嵩的请罪折。

东厂那边反而十分容易,锦衣卫已经连夜审出了结果。

东厂的人招供,是他们听了司礼监的指令,去搜查靖安侯府的。

当时司礼监只告sù

他们是有靖安侯府内部的人泄密,却没有明说是谁。

因此盛嵩那边反而不太好办。

盛阳却不紧不慢,把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流寇事件直接扣给盛嵩,并且又向皇上请罪一番。

皇上第一次看这么“精彩”的骨肉相争。

“这个盛嵩,怎么做到如此狠心?”皇上也是十分惊讶。

盛阳摇头:“在此之前,臣一无所知。如今骤然知dào

了此事,也是十分伤心……”

皇上叹息一声:“哎,把事情查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总归这样的人损了私德,朝廷也不能再用的。至于东厂,朕会削权处置。”

而此时靖安侯府,二房的盛陵、盛阡、盛陇全都到了观澜堂。

盛巍和盛阳都去了衙门,盛嵩和妻子高氏都被看管起来,唯有这三人不明所以,还想为父母伸冤。

管沅带着柳臻,去了观澜堂的一进院子,和他们说话。

“大嫂,我知dào

我母亲做的那件事膈应了你,也丢了靖安侯府的脸面,”盛阡先开口,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禁足我母亲。我也无话可说。可是父亲他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盛陵平日里最是傲气,此时自尊心受挫,早哭得泪人一般:“大嫂,如今这样,叫我们姐弟日后怎么做人!我和妹妹都是定了亲的,如今这般婆家要是来退亲怎么办?”

盛陵已经定了婚期,过两个月就要嫁到永国公府去的。

盛阡年纪还差些,但与颍国公次子定亲的事京城无人不知。

此时如果被盛嵩名声牵累,只怕他们两个的日子都不好过。

盛陇年纪更小,倒是影响没那么大。可是日后少了父母管教。并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管沅也不认为盛嵩和高氏能把盛陇培养成多了不起的人才。

管沅想了想:“如今事情还没完全下定论,你们也不要着急。我只有一句话,你们父母做错什么,是你们父母的事。我不是那种喜欢牵连上下三代的人。俗话说子不言父过。父母做错什么。都还是你们的父母。但是做人的原则不能丢掉,你们也要分清楚是非黑白。陵丫头,你的婚期我会去和永国公府再确认。我也不会放着永国公府胡来。”

盛陵点点头,她是相信管沅能做到的,因为定远侯府如今还捏着柏柔嘉的亲事。

“至于阡丫头,你是个懂事稳重的,不要胡思乱想。你和颍国公府的亲事,我也会再去交涉。其实二叔出事,再怎样他都姓盛,都是靖安侯府的人,处理不当了,我们大家谁都没脸面。因此你也不必担心你们日后的名声问题,对外,我们不可能自己挖苦自己,肯定不会多言的。”管沅保证着。

对外的说法,无论如何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就算过错全在盛嵩,那盛嵩毕竟是靖安侯府教养出来的人呀!

因此管沅早就提醒过盛阳,盛阳也深以为然——

绝对不能把盛嵩做过的事对外宣bù

,对外只能说他办坏了差事之类的,所以才被免职。

盛阡点了点头,但是仍旧有些不放心。

管沅也不说什么,这两个丫头都是要嫁出去的人,她犯不着为难他们。能帮他们争取的,她自然会帮。可是要他们相信自己,只能用事实说话。

这里头最麻烦的,是盛陇。

盛陇年纪还小,出去自立门户实在不妥,可是留在府里头也不妥当。

不是她心胸狭隘,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盛陇已经记事,却还不到明白是非的年纪,假如他因父母记恨了大房,往后蓄意报复又该怎么办?

管沅为难了。

“你呢,年纪还小,好生读书习武做功课就是了,没你的姐姐们那么多担心的。也不要多想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嫂嫂或者哥哥,嗯?”管沅温和地对盛陇说。

盛陇点点头,他知dào

大嫂的意思就是不会为难他。

“另外还有一件事,”管沅郑重其事,“府里原来一些失职的下人,我都撤换掉了,新来这些人,不一定就是个好的。假如有谁敢怠慢主子,你们别替他们瞒着,都报到我这里。我最看不惯见风使舵的人,风向都还没定,他们着什么急!”

换掉的那些自然都是盛嵩从前的心腹,有不少还趁机抓去审问了。

管沅庆幸当初没有在整理出盛嵩心腹名单的时候,就把他们打发出去,否则现在要查清楚这么多事,上哪去找他们?

特别是婆婆难产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些证据一不小心就会没了。

三人得了管沅的保证,比方才稍稍安心一些,都离开了观澜堂。

灵修撇了撇嘴:“世子夫人,我担心他们都想着报复您呢!”

管沅一笑:“盛陵怕是没那个机会,她马上要出嫁了,而且也没那个本事。盛阡更是个聪明的,她也定了亲,如今再节外生枝,倒不如赶紧讨好了我。横竖她父亲再没了官位,弟弟年纪太小,不靠着世子爷,日后在颍国公府那等地方,她更抬不起头。等结果出来了,她自会想清楚的。”

“那二爷呢?”灵均担心地问。

“二爷还真是个问题,我要和世子爷商量一下。”管沅轻声叹息。

翌日,管沅就去了趟永国公府。

永国公夫人自然是想巴结管沅的,看管沅来为盛陵出头,马上就知dào

盛嵩革职的事没有影响几个子女在靖安侯府的地位。

想想也是,靖安侯府子嗣单薄,不是那等枝繁叶茂的人家,缺几个人没所谓。

这样一来,与其仰仗外人,干嘛不拉拢自家人?

永国公夫人毫不犹豫地表示婚期如常。

管沅又和她闲聊了几句,就去见柏柔嘉。

柏柔嘉早听说了盛嵩的事:“怎么如此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

管沅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听也罢。横竖我们都没事。”

“没事就好。”柏柔嘉也理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管沅还是嫁过去的媳妇,说三道四也不好。

“我现在可是挂心你,”管沅叹息一声,看着柏柔嘉一身缁衣,“我哥那个糊涂人——”

柏柔嘉摆了摆手:“横竖糊涂不糊涂,也自有自己知dào

。难不成外人不觉着我糊涂,干嘛守着青灯古佛三年?不觉着你糊涂,盛世子孤煞你也敢嫁?”

管沅似有所悟,轻笑摇头:“是呀,糊不糊涂,只有我们自己知dào

。”

颍国公府的态度自然没有永国公府那么好,不过颍国公夫人对管沅还是客气的。

“这门亲事本来也是国公爷和靖安侯定下的,我也不好置喙什么,所以最后的主意,肯定还是要国公爷来拿。”颍国公夫人并没有清楚地表明态度。

“这也在理,”管沅微笑,“那我回去也会和我们家世子爷和侯爷说明白的。”

然而颍国公下了衙回来,听闻此事就把夫人骂了一顿:“你是真不知dào

靖安侯世子多宠爱靖安侯世子夫人,还是知dào

了也没在意!”

颍国公夫人一愣:“靖安侯世子夫人温婉漂亮,还怀着孩子呢,靖安侯世子宠着她些也没什么,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我瞧你是真不知dào

!”颍国公咬牙,“靖安侯世子为了她,连自己外祖母都忤逆了!”

“啊,成国公夫人——”颍国公夫人不说话了。

她是知dào

成国公夫人脾性的,也是知dào

靖安侯府和成国公府的关系。

“这,我看这管氏,也不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怎么就被靖安侯世子这么宝贝着?”颍国公夫人奇道。

“这才是那管氏的厉害,她来和你说这些话,你以为她只代表了自己吗,那就是整个靖安侯府的意思!盛嵩又不是杀人谋逆,免职了而已我们家就给他们摆脸色,旁人会怎么说我们?见风使舵拜高踩低?”颍国公怎么能不生气,他平日里最重德行,轻易不叫人挑出半点错处去的。

颍国公夫人想了想:“明日我就去靖安侯府,直接把咱们老二的婚期定下来。”

颍国公这才满yì

:“明天赶紧去。如今你那大儿子什么都听靖安侯世子的,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说着又嘀咕起来。

“老大跟靖安侯世子走这么近,会不会被孤煞害了呀!”颍国公夫人很是紧张。

“皇上还没说什么,你就在这耸人听闻?”颍国公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颍国公夫人只好闭了嘴。

第二天,颍国公夫人果然登门造访,当即就把婚期定了下来。虽然是两年后,日子有些长,还有许多变数,可定下来就是一个态度。

管沅没有什么不欢迎的,颍国公夫人走后就去找盛阡。

盛阡有些惊讶:“这,是真的吗……”

她觉得能保住婚约已是难得,想不到还能把婚期也定下来。(未完待续……)

181 除名

如此一来,盛阡再无顾虑。她也想明白了,横竖现在只有大房做靠山,只有和大房处好关系,以后日子才能好过。

至于盛陇,盛阳和管沅都有些犯难。

“虽说如今二弟年纪还小,但过几年谁又知dào

会怎样呢?可是一旦放到外面去教养,教歪了才是后悔莫及。”管沅只觉得进退两难。

盛阳想了想:“我再问问父亲的意思吧。”

“也好,”管沅又问,“盛嵩的人吐出些东西没有?”

盛阳微微叹息:“你跟我去听罢。”

靖安侯府偏僻的院落里,盛阳牵着管沅的手走进去。

因为顾忌着管沅的身孕,盛阳特意挑了一间干净宽敞的屋子,然后再命手下把人带进来,没让管沅见那些血腥场面。

“世子爷,小人冤枉,小人冤枉……”一个管事拼命想冲上来,被盛阳手下的护卫拉住了。

盛阳不过使了个眼色,宁护卫就拽着人问:“把侯夫人去世的情形说一遍,说得好,你家人还能保住,说不好,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

那个管事哭了一会儿,才说自己当初给侯夫人送过药。

“那药,二老爷也犹豫了很久,可能是下不了手,也可能是怕事情败露。后来二老爷还是叫小人把药送过去了,那时候侯夫人正是发作的最厉害的时候。”

盛阳冷冷地问:“什么药?”

“小人不知dào

,”管事急忙摇头。“小人不懂药性,只知dào

把药下到侯夫人的药碗里。”

管沅立马发xiàn

问题所在:“你一个外男,怎么可能进内院,更不要说把药弄进产房里。”

“是一个婆子,那婆子和小人有点亲戚关系,小人就给了她一些银子,要她帮忙做事。”管事低着头。

“那婆子呢?”管沅转向宁护卫。

宁护卫摇头:“已经找不到了,事发以后,侯夫人院子里的很多丫鬟婆子都没了音信。”

管沅看了眼盛阳,又握紧了他的手:“想来那时候就遭人灭口了。这个管事怎么还在?”

宁护卫回答:“世子夫人。这个管事后来还帮二老爷办了很多脏事。”

管沅点点头:原来是专门帮盛嵩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怪不得还能活着。只是如今这么轻易就招了,也算不算盛嵩识人不清?

好像看懂了管沅想什么似的,盛阳解释:“你看他外伤不多,其实内里的伤已经很重了。”就算能活下来。也不会再多活几个月了。

管沅这才知dào

。这个管事想必是吃了很多苦头才招供出来的。

“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药?”管沅又问。

盛阳摇头:“事隔多年。除非盛嵩自己说,否则我们永远不能可能知dào

。”

“那我们就去问盛嵩。父亲知dào

这件事了吗?”管沅想起什么。

盛巍那么喜欢自己的结发妻子、盛阳的母亲,如果知dào

是被盛嵩所害。还不要把盛嵩碎尸万段?

不,只怕碎尸万段都难解心头之恨。

“父亲还不知dào

,我不知该怎么告sù

父亲。”盛阳难过地低下头。

管沅抚着盛阳的背脊,私要安抚他的悲伤。

“总归是要告sù

的,”管沅轻声叹息,“咱们查清楚,再慢慢地说。又或者,你觉得瞒下来更好?”

盛阳沉默良久,忽地抱紧管沅:“阿沅,我不知dào

,我不知dào

……”

管沅只觉得心疼。

等把事情完全理清楚,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当年盛嵩的本来目的不是为了杀害自己的嫂子和侄子,而是想刺激盛巍。

他知dào

自己的嫂子在盛巍心中的地位,想以此打垮盛巍。

然而他也犹豫了。

许是那时候还太年轻,心还不够狠,他有些良心不安。

自家嫂子在他看来就是个外人,他没什么不安心。

可是盛阳毕竟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是盛家的血脉,他怕自己会遭到列祖列宗的谴责和报应。

因此按照盛嵩当年的便利,他完全可以把一大一小都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最后总还是留下了盛阳。

而他派人给侯夫人下的,是他花了银子向太医要来的,可以让妇人产后血崩的发散药。

做成了这一件事,盛嵩果真刺激到了盛巍,但他还是十分心虚的。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只是盛巍被打垮了没多久,还是依靠着仅剩的儿子,心爱的妻子仅剩的血脉,重新振作了起来。

盛嵩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似乎不够绝。后来盛嵩渐渐年纪大了,愈发对权利和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而有了那一次不可告人的成功,盛嵩就更加无所畏惧,渐渐开始谋划更加胆大的事情。

另一方面,妻子高氏也是推波助澜者,他做的每件事高氏都给于最大能力的支持。

后来刘瑜上台,盛嵩仿佛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其实,如果不是那一次害死了侯夫人,并且没有被发xiàn

,盛嵩不会一次又一次走进鬼迷心窍的漩涡,不会越陷越深。

成功的次数越多,人就会越侥幸;只要没有人发xiàn

,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盛阳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事实的真相告sù

了父亲。

盛巍久久没有说话。

了解父亲的盛阳知dào

,父亲这是伤心绝望到了极点。

“开祠堂,除族谱。”许久,盛巍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里只有管沅如今最冷静:“父亲,家丑不可外扬,如果真的开祠堂,那不是等于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吗?”

盛巍明白儿媳妇说的有理。

他冷静了片刻,最终却还是说:“天昭媳妇,你说的都对,可是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心。”

管沅愣了。

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心?

她轻声叹息。

“既然父亲心意已决,我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不如把盛氏一族的各房只叫代表过来,并且让他们写保证,不能让更多的人知dào

。父亲可以把他除名,却不能告sù

世人,更不能告sù

陵丫头他们。他们年纪还小,又不知dào

事情怎么回事,都是无辜的。”管沅劝解道。

盛巍沉思起来。

管沅说的都是很中肯的话,可是听在这对父子心里,或许就不那么中肯了,因此她有些担心,又解释道:“儿媳不是想偏袒谁,只是为靖安侯府的名声着想。”

盛阳握了握管沅的手,轻声道:“你先回去,我和父亲谈一谈。”

管沅点点头,缓缓退出了花厅。

她撑着腰,走在靖安侯府的院子里。

灵修在一旁打着伞:“世子夫人,您方才说那些话,有些僭越了。”

管沅苦笑:“我何尝不知dào

我僭越了,我是嫁进来的媳妇,又不姓盛。可是如今姓盛的只有这两父子,这两父子都记挂着当年婆婆早亡,哪里有多少理智认真考lǜ

长久的问题。我再不提点着几句,恐怕他们一时冲动,就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了。”

灵修十分苦恼:“哎,世子夫人您怀着身孕还为这些事到处奔波,万一他们再不领情?横竖你也要养胎,就不要管那么多事了。”

“话不是这么说,”管沅不赞成地摇头,“横竖我生下来的孩子都姓盛,我又有皇上的赐婚圣旨庇佑。可是我不管靖安侯府,靖安侯府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又哪能安心养胎?”

灵修只好叹息。

折腾了大半日,盛阳再回观澜堂时已经是午后。

管沅递了一碗冰镇绿豆汤给他解暑,又一边拿了白玉骨扇帮他扇风。

“阿沅,谢谢你提醒。”盛阳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提醒什么了?”管沅懂装不懂。

“如果不是你的那句话,只怕我也要与父亲一样关心则乱,巴不得叫盛嵩身败名裂才好。可须知,盛嵩身败名裂了,就是靖安侯府身败名裂,陵丫头和阡丫头都定了亲,这种情况下,是叫他们退亲还是不退亲?”盛阳感慨。

管沅一笑:“还好我的话你听进去了,我就是怕靖安侯府不好,才要拦着父亲的。”

“我知dào

你的心,”盛阳感念地看着她,“你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而是站出来说话,这才是你的难得。”

“什么难得不难得,那你是怎么劝说父亲的?”管沅笑问。

“我只说了一句,”盛阳叹息,“母亲倘若看到父亲为了她而弃家族荣誉于不顾,才是要真zhèng

伤心。如今母亲九泉之下,只希望我们过得更好,而不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你说的话,自然比我说的话有用许多。”管沅一笑。

毕竟盛阳才是真zhèng

的当事人和受害人。

当天下午,盛巍就开了祠堂,把盛嵩和高氏从族谱秘密除名。盛陵、盛阡和盛陇都保留了下来,他们也不知dào

此事。

盛嵩和高氏被送去田庄软禁,说是软禁,却不知dào

盛巍会不会为了出这一口恶气,安排什么生不如死的法子对待盛嵩。

毕竟盛嵩害死的是他的爱妻。

至于盛陇,管沅和盛阳反复商量,决定让盛陇还是住在靖安侯府,等盛陇十五了,就由盛阳出面给他安排一个京郊的大营当差,让他自立门户去。(未完待续……)

182 把柄

靖安侯府的事情在盛夏时分终于落幕,然而于外人言,不过是蜻蜓点水的盛嵩免职,然后就没有再惊起任何波澜。

京城之中,靖安侯府仍旧显赫如往昔,而根据所有人的认知,“御弟”盛阳势头不减。

管沅仍旧每日按着盛阳的医嘱养胎,只不过最近又添了一些很苦的药,说是能减轻生产时的痛苦。

“不喝了不喝了,实在太苦,你让我喘口气!”管沅推开药碗,一副深受其害的模样。

盛阳没有说什么,抚了抚她柔顺的发,去西次间的书房再翻医书,试图找到不那么苦的方子。

管沅每每此时都很是内疚,她觉得盛阳如果说她几句她还会好受一些,偏偏盛阳把责任都揽在他自己身上,叫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歇了半晌,她又重新端起药碗,皱着秀眉一饮而尽。

“世子爷,”小厮夏康在门外禀报,“南书房有要事。”

盛阳一听,便回到东次间的内室:“我去去就来。”

管沅点点头,他才出了正房。

然而没过多久,陈新家的就过来了。

“世子夫人,靖恭坊有消息传来。”陈新家的递上信封。

管沅拆开一看,心下了然。

大约盛阳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刘瑾为肆意报复,折辱为官,创“罚米法”。凡是不附刘瑾的官员,皆用旧事诬陷。然后罚米。罚米五百石至二百石的,就有一百四十余人,都勒令他们把米运往宣府大同,其中又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这样的招数真是阴损!我朝历来官俸稀薄,谁家是靠那一点点俸禄吃饭的,都是在吃祖宗留下的田庄产业。如今还要搞一个罚米出来,又要人力物力运往大同宣府——刘瑜倒好,省去大同宣府多少粮食,是不是就要进了他自己的腰包?”管沅愤恨。

“世子夫人息怒,当心动了胎气!”陈新家的连忙劝道。

管沅叹息一声:“我明白。我一介女流。再生气也没办法,世子爷自会处理此事的。灵均,你去把那几个庄头找来,看看京中我手里还有多少米粮。”

灵均连忙去了。

若是遇上家中清贫的好官。拿不出这些米粮。她还得想办法先借他们应急。不过这都需yào

和盛阳再商量。

盛阳议事回来,管沅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盛阳说了。

盛阳实在是气愤:“有人心思活络,马上给刘瑜送了银子。刘瑜就免了他们罚米。”

管沅惊讶:“还有这等事情!”

盛阳点头。

“这么说来,刘瑜是为了敛财?”管沅愤懑。

“哪里是为了敛财,他就是为了膈应百官,送了银子高兴了,就不为难你不膈应你了。”盛阳冷哼。

管沅有些无语:“这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可也只有他能耍得起小孩子脾气,皇上信任他,所以万事不管。”盛阳眸色阴沉。

“既然如此,”管沅想了想,“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吗?”

盛阳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但是刘瑜再这么猖獗下去,惹了众怒,就没人救得了他了!”

管沅轻叹一声。

管沅此时操持靖安侯府的中馈,却不便插手靖安侯府的庶务,因此还是由盛阳出面,接济一些被刘瑜坑害的官员。

没过多久,刘瑜又下令致仕的官员不准留在京城,必须回乡,让一些老臣苦不堪言,子孙都在京城为官,把自己一个人赶到家乡去,这不是故yì

为难人吗?

然而各方敢怒不敢言,也知dào

即便说了也没有用处,都唉声叹气摇头叹息。

至于皇上,还是每日各处游玩,也不理政事。

这日,盛阳刚进宫没多久,便遇上刘瑜。

刘瑜罕见地要拉了盛阳去说话,盛阳既觉得奇怪又十分警惕,直觉刘瑜没安好心。

“其实呀,咱家也不是说什么,盛世子还是得管住下人的嘴巴呀!”刘瑜意味深长地说。

盛阳剑眉微蹙:“刘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刘瑜摇了摇头,那意思就是不可说。

“刘公公,做人最忌讳说一半不说一半,刘公公这样,是要坑我呢,还是要害我呢!”盛阳带了半分冷笑。

刘瑜微哂:“咱家要是害你,就不和你说这些话了。咱家这是在帮你呀!只是有些事情,咱家也没脸说,所以盛世子还是自己查清楚比较好!”

盛阳越发稀奇,不明所以。

今年中秋宫中夜宴,也不知怎么回事,太后很有兴致,皇上再荒唐也逃不过孝道二字,加上好些时日不在宫中,就答yīng

了太后要在宫中大办。

接到宫中的请帖时,盛阳不由苦笑。

皇上还真把他当亲王了?

他可不想阿沅再进宫受罪去,阿沅月份渐渐大了,如今脚步越来越重,他每天帮她揉腿都心疼不已,哪里舍得她去宫里端着一晚上?

于是盛阳很自然地把中秋宫宴给推了。

太后听闻此事,很是不悦,又埋怨刘瑜:“你这线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靖安侯世子夫人真是贵不可言,怀着身孕罢了,说推就推!比宫里头的妃嫔架子都大!”

刘瑜连忙劝解:“娘娘息怒,靖安侯世子来了就成,到时候事情托出来,少不得再宣靖安侯世子夫人进宫。”

“也罢,”太后叹息一声,“我再下一道懿旨,让靖安侯世子进宫。到时候东窗事发,难不成他还会放qì

辩驳的机会,他放qì

哀家也不会让他放qì

!”

盛阳并不知晓他们在谋划什么,管沅也不知晓。

“今天的药好像没那么苦了。”管沅一饮而尽,想起前阵子那个苦劲,又恶寒地摇摇头。

“不苦了就好。”盛阳总算松了口气。

“你说刘瑜那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该不会是发xiàn

了盛嵩的所作所为,要公诸于世让靖安侯府没脸?”管沅十分纳闷。

盛阳摇头:“如果公诸于世,肯定宜早不宜晚,否则盛嵩的事已经成明日黄花,再拿出来说就是炒冷菜,没什么意思。”

“既然不会是盛嵩的事,那刘瑜干嘛无端端说这样一句话,还有太后,为什么独独要下一道懿旨给你,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总感觉这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管沅分析着。

盛阳不以为意地笑:“综归我们行的端做得正,没什么把柄落在外面,也不用过分担心了。”

“那你到时候小心应对。”管沅叮嘱。

中秋宫宴,气氛有些不寻常。

其原因就是,盛阳这个非宗室子弟也列席了,而且位置就是皇上身边,俨然亲王的架势。

可惜席间没有亲王,亲王都在各自的封地。

太后嗤之以鼻:“就这样的血统,也配坐在吾儿身边!到时候把他做过的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抖落出来,谁还看得起他!”

仁和大公主腹诽:要说不知廉耻的事,皇上做的恐怕更多更荒唐,靖安侯世子还真是拍马都比不上了,要说配不配,那也是皇上不配坐在静安侯世子身边……

酒过三巡,太后就发话了:“靖安侯世子夫人今个怎么不来?”

盛阳礼节十足:“回太后娘娘,臣妻身子不适,不宜前来扰了太后雅兴。”

太后有些皮笑肉不笑:“是吗,哀家许久不见她了,也不记得她是几个月的身孕。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盛阳有些奇怪,怎么好好的,太后会问这些:“多谢太后关怀,臣妻如今是七个半月的身孕。”

“七个半月,”太后似笑非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盛阳有些不悦,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面上仍然恭敬:“臣以为,为人父母者,莫不计日以待孩子出生。”

太后笑了:“好一个计日以待,只不过哀家近日听了些不好的传闻。”

“既然是传闻,没有证据,那就是妖言惑众不可全信。谣言止于智者,太后娘娘睿智英明,一定可以明辨是非。”盛阳这么说着,心里却多了几分忐忑。

谣言?什么谣言?莫非和阿沅有关?否则太后怎么老是揪着身孕不放?

“哦?万一证据确凿,又该怎么说?”太后的目光带了几分考究。

“如果真是证据确凿确有其事,就该认真严肃地对待;但如果只是伪造证据,强行附会,那就要追究背后策划者的阴谋和动机了。”盛阳冷冷地回答。

皇上看不下去了:“母后,这是中秋宫宴,又不是廷试考教吏治,继xù

喝酒!”

太后摆了摆手:“皇儿别急,有件事,哀家还想请靖安侯世子帮着谋断谋断呢!”

“什么事这么着急?”皇上不解。

“哀家也不过是趁着今天热闹,想着人多好下定论,也不要叫人以为哀家有什么私心阴谋,冤枉了某些人。”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盛阳。

“太后不妨直说,臣洗耳恭听。”盛阳明白,只有尽快把太后的话套出来,他才能知dào

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看清太后的目的。

太后勾起唇角,却不是真zhèng

在笑:“哀家要追究你私通靖安侯世子夫人管氏之罪。”

一一一一

(以下不要钱:开新卷了!我发xiàn

我真素妥妥的五段体,每到卷五就离完结不远了……)(未完待续……)

183 私通

初听这话,在场的人无不怀疑,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

按理说太后如今也就四十许人,怎么就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

靖安侯世子和靖安侯世子夫人私通?

这样的罪名也叫罪名?

那岂不是人人都和自己的妻子私通了?

然而盛阳想得更多,他大致猜到太后想说什么,但是必须装糊涂:“臣不明白,太后想说什么?”一脸困惑。

皇上也差点把酒喷出来:“母后,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太后依旧笑意盈盈:“哀家没有说错,就是说盛世子你和管氏私通之罪,不过不是在成亲后,而是在成亲前。”

众人这下才明白太后在说什么。

可是,成亲前私通?

太后的意思是,两人早有不可告人的私情?

盛阳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反而没那么害pà

了:“太后娘娘,蓄意诬蔑是伤风败德之事,请问证据在哪?臣一直以来行端坐正,臣妻亦是闺阁千金极重礼仪,请问证据何在?”

皇上不说话了。

皇上是知dào

盛阳和管沅定亲之前就有往来,但他不觉得那是什么错。

只不过如今皇上当然不能直接这般说出来,否则就是害了盛阳,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幸好他是皇帝,怎么做都不是败坏道德,不然就凭他胡闹的事,会比盛阳今日惨烈几百倍几千倍。

“来人,把人证带上来。”太后气定神闲。早有所备。

众人终于看出来了,今日中秋宫宴,就是鸿门宴,为盛阳设的鸿门宴。

盛阳并不着急,一派平日里沉稳镇定的模样,看向来者。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人。

陆长青一身布衣,形容有些憔悴,比起两年前,看上去又苍老了一些。

但他此时精神奕奕。似乎很重视这次觐见。叩首行礼之后,便开始招供。

他言明自己从前是盛阳的幕僚,只是因为得罪了管沅,就被盛阳弃用软禁在田庄上。而在他当幕僚期间。盛阳多次和管沅往来。那段时间。是从弘治十八年年初开始的,也就是早在管沅与齐允钧定亲前。

盛阳抬眸看了一眼仁和大公主,仁和大公主也坦然回望。

特意强调和齐允钧定亲以前。盛阳怎么听都觉得像是仁和大公主的手笔。

只要这件事确定了,仁和大公主府和焦家做的丑事就变成情有可原了,因为这样一来,定远侯府的品行本身就站不住脚。

然而看着眼前招供的陆长青,盛阳觉得自己当初实在太过心慈手软,念在前世陆长青帮他出谋划策付出了许多,没要陆长青的性命。

其实当日陆长青那么多事都擅作主张,本身就应该……

原来,人终究是会变的,这一世,陆长青不知怎么了,变得他也不认识了……

也许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同富贵;有些人同富贵了,却经不起再多的磨难。

若要找到一个始终不背叛不离弃的人,那是多么难得。

“此人的确曾经是臣的幕僚,”盛阳大方承认,“因为办坏了事情才被弃用,现在回来蓄意报复,说的话都空口无凭,就想诽谤臣,请皇上太后明察。”

“你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太后询问陆长青。

陆长青点头:“草民这里,留有当日靖安侯世子夫人写给靖安侯世子的信笺。”

盛阳有些疑惑:当日陆长青在时,阿沅从未给他写过信。含露居笔谈的纸张,每次都被他销毁的干净彻底。而且他平日里左手的行楷,和与阿沅联系的右手颜楷大不相同……

至于后来阿沅给他通的书信,那时陆长青已经离开,怎么可能拿得到呢?

“呈上来给哀家看看。”太后下令。

陆长青拿出书信,刘瑜把信呈给了太后。

盛阳饶有趣味地盯着那几张薛涛笺——阿沅向来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写字从来是雪宣。

看到此,他已经确定陆长青并没有真zhèng

的证据了。

也还好他平日做事小心。

太后翻看了一遍,轻叹一声:“事涉私密,如果不是管氏所书,又怎么会知dào

定远侯府的经济钱粮状况,能够一一道出那些下人的名字?只要查证了这些东西属实,便可确定证据是不是真的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莫非盛阳和管沅真的在很久以前就——

那齐允钧当时可不是被戴了硕大一顶绿帽子?

齐允钧看着太后手上的薛涛笺,面露疑惑:“太后娘娘,我想看一看信笺内容。”

仁和大公主看了儿子一眼,微微摇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齐允钧拿过信笺:“所书的确是弘治十八年定远侯府的一些隐秘,不过真假有待查证,皇上和太后不如传召定远侯府的管事来询问。不过臣想说明,这个字迹不是靖安侯世子夫人的。”

盛阳早有所料,阿沅的字迹不是那么好模仿的。鲜有闺阁女子学写科举台阁体,阿沅就是那个例外。

但是女子台阁体,又与男子有些不同,更多了几许温润气息,加之阿沅的台阁体已经颇有造诣,想要模仿,难上加难。

此言一出,众人又多了几分揣测:齐允钧该不会为了去掉头上那顶绿帽子,故yì

要帮靖安侯世子夫人开脱吧?

“皇上可以请翰林院的人来辨析,虽然都是台阁体,可是一个出自男子之手,一个出自女子之手,定然大不相同。”齐允钧把信笺呈给了皇上。

皇上一挥手:“分辨字迹而已,朕来看看便一目了然。”

他是想给盛阳放水的,所以才这么说。

“这字迹,一看就是迂腐儒生写的,怎么可能是闺阁女子的字迹!”皇上一开始还真有些担心,盛阳被他们抓到把柄,可是看了这信,才知dào

这些人做的多拙劣,“女子都是灵动簪花小楷呀,哪里有这么一板一眼的字!”

盛阳直觉好笑,面上却半分不显:这算不算弄巧成拙?他们为了仿造逼真,特意让人写了台阁体,结果就被皇上这样否决了……

“定远侯府的事,只要有心打听就能知晓,拿来仿造书信不是什么稀奇事,”盛阳不以为意,“你们仿造书信,首先字迹这关就过不去,还说什么其他?”

陆长青咬牙:“草民句句属实,弘治十八年开始,靖安侯世子就和当时的定远侯府三姑娘来往密切!如果皇上太后不相信,可以把靖安侯世子和靖安侯世子夫人身边的人都抓来严刑拷问,他们都对私通的事一清二楚!况且字迹会变,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难保如今靖安侯世子夫人的字迹与当时不同。”

“严刑拷问?是严刑拷问,还是屈打成招?”盛阳冷笑,“依臣看,皇上太后应该先拿陆先生严刑拷问。假如严刑拷问就能查出是非黑白,那天下也没有那么多难断的案子了!”

齐允钧则意味不明地看了陆长青一眼:“我知dào

你曾经是盛世子的幕僚,不过有些事不是你说黑就黑,说白就白。我所看过的靖安侯世子夫人的字迹,是弘治十八年花朝节,靖安侯世子夫人的诗作。我的判断也是基于这两者的比较。你既然说这些信笺是弘治十八年的,你还要狡辩字迹的问题吗?”

“你还有其他证据吗?”皇上已经有些不耐烦。

陆长青顿了顿:“元宵节纵火案的主谋实jì

是靖安侯世子,目的就是让靖安侯世子夫人因大火受伤,从而解除与仁和大公主府的婚约。”

“越发荒谬,”盛阳越来越冷静,“元宵节纵火案的凶手是之前被废去名号赐死的丽妃,你既然要指认我和我夫人私通,我又怎么会伤害我夫人,这个道理不通。”

“如果不是靖安侯世子策划的,靖安侯世子怎么可能刚好出现在火灾现场又救了世子夫人,世子为此还被烧伤,背部就有疤痕,皇上可以请太医明鉴。”陆长青行礼。

皇上长叹一声:“我怎么越听越像胡扯,火场救人?仅凭一个伤疤就能推断出此事?万一只是打翻了烛台?毕竟你也曾经是天昭的幕僚,知dào

一些私密事情很正常,可是胡乱往哪方面安罪名就不对了!”

“可是皇上,当日您在靖安侯府捡到的诗作,不是丽妃所作,而是靖安侯世子夫人所作!靖安侯世子让丽妃李代桃僵,那是犯了欺君之罪呀!”陆长青终于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皇上果然愣住了。

先前的通信、纵火,对皇上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事,皇上自然会帮着盛阳说话。

可是丽妃和盛阳欺君?

皇上有些开始怀疑了。

毕竟,靖安侯府是盛阳的地盘,盛阳做什么手脚都可以。

而丽妃——他如今对丽妃十分不喜,自然也不会有那重开脱的心思。

如果当时留下诗作的真是管沅,而盛阳既然心仪管沅是肯定不会让管沅入宫的。

皇上的心情陡然坏了起来,如果盛阳真的做了手脚,那就是骗了他,何况在这些事上骗他,不是他能容忍的!(未完待续……)

184 澄清

盛阳察觉到皇上渐渐阴冷的气息。

他有些啼笑皆非地摇头,然后恭敬地问皇上:“皇上,那日诗作是您亲自捡到的,请问,字迹如何?”

他当然知dào

诗的原作者是阿沅,可是写了诗留在那的,却是丽妃管洛。

陆长青这招指认模棱两可,却是一个极大的危机。

何况管洛一死,死无对证,只有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才行。

皇上冷着脸回忆了一番:“字迹娟秀,簪花小楷。”

“那皇上看方才陆长青所谓臣和臣妻的通信,字迹如何?”盛阳又问。

他只能把皇上往陆长青的前后矛盾上面引,让皇上怀疑陆长青。

“那是台阁体呀,明明就是男子所书——”皇上马上反应过来了,不禁哈哈大笑,“你叫什么,陆长青?以后给朕演戏看着玩倒是不错的主意,真是太滑稽有趣了!就你这样的证人,母后是怎么找到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你硬要说是一个人写的,真是十分有趣!”

太后脸色不好kàn



不是说证据确凿,一定能咬死盛阳和管沅吗?还能靠欺君之罪除掉定远侯府?

她阴沉地看着刘瑜。

刘瑜示意她稍安勿躁。

“皇上,既然陆长青不可信,不如再听听别人的。”刘瑜温言相劝。

“还有更好笑的?一并请上来!”皇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就知dào

,太后肯定又是要报复定远侯府。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闹剧。

证人来头不小,身份很真,说的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证据也是伪造的,还十分牵强。

经过陆长青这么一闹,不止皇上,在场众人也有些兴致阑珊,不认为后面的人能翻出什么花来。

然而下一个人,却比盛阳预料的更加复杂。

这个人刚走上来,盛阳还觉得只是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大同凤临阁的点心师傅张全。

张全在台阶下伏地:“小的张全,是大同凤临阁的厨师。”

“你有什么要说?”太后问。

“当日在大同,当时的大同参将盛将军。和大同总兵的女儿管姑娘。在凤临阁私会。”张全低着头唯唯诺诺。

盛阳只是淡淡地问:“你真的是凤临阁的厨师?”

“是。”张全点头。

“你若是小二是掌柜。我还相信,可是凤临阁的厨师,怎么有机会知dào

凤临阁的客人?”盛阳冷笑。

不得不说盛阳的反击句句在理。此言一出,大家更加肯定了张全也是个托。

“并非如此,大同总兵的女儿在大同很有名气,因为夺了兵权保护了大同百姓,大同人都很尊重她。可是她去凤临阁的时候,曾命丫鬟到厨房教我们改进点心,所以小的才会留意到,盛将军和管姑娘在凤临阁私会。”张全解释。

“这又解释不通了,假如内人当时是要去凤临阁和人私会,肯定是越隐蔽越好,越少人知dào

越好,怎么还会请了丫鬟来教你做点心,这不是明摆着告sù

别人,她在做什么吗?而且,你只是知dào

内人去了凤临阁,有证据证明,我当时也在凤临阁吗?”盛阳质疑。

当了这一年多锦衣卫,盛阳觉得自己给案子、证据挑刺的水平上升了许多。

张全果然不能言明:“并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

皇上蹙眉:“你们虽然是后来才知dào

朕的赐婚圣旨,可是在大同的时候,朕就下了旨意赐婚,之后只要合乎礼仪,见几面也不算逾矩。”

太后惊讶:“大同的时候就下了旨意?”

这一层她还真不清楚。

盛阳行礼:“皇上,当时臣与臣妻也没有在凤临阁相会过,”到这一步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抵死不认账,“大同军务繁忙,皇上去过也是知dào

的,臣和各位同僚每日在军营处理事务,日出而发日落才回,怎么可能有时间在凤临阁相会?”

“这个我清楚。”皇上心悦诚服地点头。

刘瑜此时拼命地向张全使眼色,要他说明盛阳和管沅相会的细节。

张全却一副没有看到的模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唯一一次相见,大约要算在云冈,那时候还是皇上先遇见了臣妻,臣才带兵赶到。”盛阳又道。

皇上哈哈大笑:“正是如此!你叫什么,张全?你受了谁指使来说这样的话?”

张全抬头看了一眼上边的贵人,突然大哭一声:“皇上要为小的做主呀,小的也是受了胁迫,小的不来,家人也就死定了!小的的确是大同人,管姑娘的确派丫鬟指点过点心技艺,可是小的并没有看过盛将军和管姑娘私会……小的不能昧良心,可是小的也不想浑家和孩子受苦呀……”

众人马上就知dào

了,这个张全,还真是被人胁迫的。

张全拼命磕头:“大同谁人不称道管姑娘贤明,如果不是管姑娘慷慨赈灾,当初我们都要饿死。不是管姑娘带人夺了兵权,我们都要成了鞑靼军队祭刀的。管姑娘这样的大好人,怎么可能私德败坏!”

皇上笑着一挥手:“闹剧闹剧,朕命锦衣卫把张全的家人救出来,好生护送回去。至于陆长青,你有什么说的?”

陆长青也磕头,只是和张全完全不同:“皇上明察,从弘治十八年开始,靖安侯世子夫人就和靖安侯世子有私下往来了,草民曾经手这些事,皇上不信可以把靖安侯世子夫人的丫鬟抓来,还有靖安侯世子的属下和一些掌柜,他们都知dào

此事……”

“够了!”皇上恼怒,“好好的一个中秋佳节,被你们搞成这样!都抓过来,抓过来屈打成招?子虚乌有的事还在这一口咬死,真是恬不知耻!来人,把陆长青压下去,拔了舌头。蓄意污蔑朝廷重臣,斩立决。”

陆长青被拖了下去:“皇上冤枉,冤枉呀!”

盛阳闭了眼,不想再看陆长青。

事不过三,陆长青第一次犯错,他没有责罚;第二次他也留了他性命只送他去京郊养老;第三次,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况且有些秘密,在有些人手里,只有死了才不会吐出来。

也幸好他和阿沅从来发乎情止乎礼,成亲前没有过分逾矩的行为,否则叫人抓住把柄,就更加头疼了。

更幸好皇上肯帮他。

太后心情十分糟糕。

今天没咬成功盛阳,反而被盛阳闹到这个地步。

刘瑜不是说一切都准bèi

好了吗,怎么如此粗糙就想扳倒盛阳?

刘瑜是没有想到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盛阳会句句抓要害,四两拨千斤;更没想到皇上如此偏帮盛阳。

看来盛阳,他暂时还真是动不得了。

仁和大公主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出来说话解围。难道,儿子还是对管沅念念不忘,所以一再要推拒为他说亲的事?

这可怎么是好呀!

盛阳也没有想到齐允钧会出来说话。

此时他看了一眼齐允钧,齐允钧只是神色自若地饮酒,看不出半分端倪。

盛阳默默垂头不语。

回到靖安侯府观澜堂,盛阳把今日的事情全都和管沅说了一遍。

管沅一袭藕荷色高腰襦裙,倚在榻上一手托着脑袋:“太后和刘瑜都参与了,太后的目标是定远侯府,刘瑜的目标是你。可是他们两这么伎俩这般拙劣,怎么都该准bèi

充足才是呀!”

“我也十分奇怪,”盛阳蹙眉,“难道,是谁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破坏了他们的阴谋?”

“怎么破坏?”管沅不解。

“比如,事先告sù

张全,到时候只要全盘托出有人指使,就能够逃过一劫,家人也可以平安,张全肯定会试一把,毕竟他也是被胁迫的;陆长青那边,稍微有些困难,主要是那封信太假,只要那封信真了,一切好办。”

“也不知刘瑜怎么想的,伪造我的信笺,他们怎么也不调查清楚一些?”管沅奇怪。

而此时刘瑜在自家私宅责骂张彩:“叫你搞靖安侯世子夫人的字迹,你居然给我说台阁体!”

“的确是台阁体,我没有骗公公!”张彩一脸奇怪。

“我怎么听说台阁体只有科举的人才会用!”刘瑜又没有文化,哪里懂字体什么的。

张彩解释:“这不奇怪,庐陵杨家是诗书礼仪之家,传教于家,学的都是台阁体。靖安侯世子夫人一手台阁体,听闻写的极好,日后估计直接都能教儿子考进士了!”

刘瑜一愣:“还有这种道理?”

张彩点头,又疑惑:“刘公公,这又是怎么了,靖安侯世子夫人怎么了?”

刘瑜摇摇头:“没什么。”

这次计谋,刘瑜没有告sù

张彩。

因为前阵子端午射柳之后,张彩警告刘瑜不要再惹靖安侯世子盛阳。

刘瑜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这次私自行动,谋划了一场真假难分的嫁祸案,就像报复盛阳出了这口恶气!

而陆长青,是他调查盛阳之后发xiàn

的一个弃子,在得知陆长青曾是盛阳幕僚,后来被弃用,刘瑜很快找到了他,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未完待续……)

185 发作

陆长青郁郁不得志很久,刘瑜答yīng

做成这一件事,就聘他为幕僚。陆长青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答yīng

了刘瑜。

此番出不了头,他就只能一辈子呆在京郊;只要能成功,他还能做人人景仰的官贵幕僚。

何况盛阳屡次三番为了一个女人而怨怪他,他着实觉得愤懑不平,他觉得盛阳顶多算是个楚霸王,被虞姬唬得一愣一愣,哪里能做什么大事!

却不曾想陆长青跟着一个糊涂头,做了一件糊涂事,直接把自己的命给送了。

而刘瑜做了这件事,若是成功了定要宣扬的人尽皆知,让盛阳和定远侯府身败名裂。

德行有亏的人还能做官?当然是不能的了。

只是如今这件事做失败了,刘瑜自然要顾忌着自己的面子,当晚中秋宫宴的宗室,刘瑜都给他们下了封口令。

刘瑜可不想再让这件事被多一个人知dào

,特别是被自己毫不知情的军师知dào

,那可是会伤自尊的!

而且还不知张彩会怎么说他冒进冲动呢!

因此观澜堂的盛阳和管沅,并不知dào

这只是刘瑜自导自演、效果极其惨烈的一出闹剧。

“总之没事了就好,”管沅松一口气,“我就说嘛,你当初做的那么隐秘,怎么可能留下证据让人抓到把柄。我那里的证据都藏的好好的,我舍不得毁掉。”

想在想起来,从前的林林总总。都是那样刻苦铭心。

她就想留着一辈子,到老了记不得了,就拿出来看一看,也许还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还有他,有些幼稚,却是那样年轻。

盛阳搂着爱妻,锐利的双眸里全是自得:“舍不得毁掉?”

“嗯,等你年纪大了,我就拿出来笑话你。看你当初做了什么蠢事!居然瞒着我骗我。故作神mì

!”管沅撇嘴。

“胆子越来越大了,”盛阳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在宫里和他们对峙,你就在观澜堂乐得清闲。还说要笑话我。”

“不是应该的吗。难道我还要挺着大肚子和他们论理去?”管沅理直气壮。

“是应该的!”盛阳拿“恃宠而骄”的她毫无办法。

只是转过头来。盛阳难免又要想,齐允钧为什么要帮他们说话。

如果这件事真的被刘瑜做成了,仁和大公主府和焦家也是会有好处的。因为在他们败坏德行以前,管沅就和人不清不楚,五十步笑百步,哪里还有立场指责他们?

想必仁和大公主是乐见其成的,只是自己的儿子又和自己对着干了。

仁和大公主府,齐允钧听着母亲唉声叹气地念叨。

“且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你出来说话又是几个意思?”仁和大公主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帮他们说话,他们就会感激你?真不知dào

你安了什么心,却要去帮敌人开脱,你难道不清楚这件事如果办成了,你就能免于被世人指责——”

“免于被世人指责?最多被人说蛇鼠一窝!”齐允钧一脸不赞同,“而且母亲不看看刘瑜办的那叫什么事,这样拙劣的证据,就像嫁祸人?等着刘瑜成功,那还有没有王法道理可言?”

仁和大公主气结:“那你就事事和我对着干?你有没有想过齐家日后如何?你顶着我迟迟不肯娶妻又是什么意思?你在等谁?你难道希望盛天昭死了她管沅能改嫁给你?我看你先担心管沅的死活才是!有个孤煞在身边她怀着身孕能不能逃过一劫还未可知呢!”

齐允钧不以为然:“母亲不要给我乱扣帽子,我没有在等谁,也不会傻到以为母亲说的可以成真。母亲也该好好想想,万一哪天刘瑜倒了,咱们家怎么办!”

“你!”仁和大公主说不出话来。

刘瑜没在中秋宫宴上占到便宜,又开始在罚米法上面下功夫,又拉了一批人进罚米名单。

京中官员无不叫苦连天。

管沅产期渐渐进了,也鲜少出门。

一应准bèi

都已妥当,就怕管沅提前发作。

产婆是母亲杨氏找的,管沅很放心;大夫是请来应急的,盛阳早就发话,只要管沅一发作,观澜堂的人就立kè

去西江米巷的锦衣卫通知他回去。

为此,盛阳最近也把出京的活全都推掉了,只待在西江米巷处理后方事务。

柏柔嘉陪着管沅走在观澜堂的院子里:“我看你现在被捧的像个宝贝那样,还真是坐着怕腰疼,走路怕腿疼!”

“你放心,”管沅毫不忌讳地打趣,“等你嫁到定远侯府,我娘亲一定这样捧着你!”

柏柔嘉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明年正月,管洌就出孝期了。

如今算来,也没有几个月了。

“沅妹妹,”柏柔嘉突然叹息,“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又那样聪慧,我也不担心什么。只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生过日子,别让心疼你的人难过。”

管沅不明白柏柔嘉为何说这样一句话:“你是察觉到什么,还是?”

柏柔嘉摇摇头:“我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当初那般热闹,如今我们身边又还剩下几人?”

管沅一笑:“你也别胡思乱想,至少我知dào

柏姐姐会留在我身边的。”

柏柔嘉没有回答。

管沅又走了两圈,便觉得又有些饿了,就让小厨房上了燕窝。

刚吃了几口,便感觉腹部有些不规则的阵痛。

盛阳曾告sù

她短时间的轻痛是正常的,但若轻痛越来越频繁,就是产期越来越近了。

今早才有过一次,现在又发生了……

“沅妹妹,你怎么了?”柏柔嘉关切地问。

管沅摇摇头:“没事,最近越发饿了,可是吃几口又觉得吃不下。”

“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柏柔嘉关切地问。

管沅摇头:“没关系的,临近产期就是这样。”盛阳每天都会给她诊脉,因此她并不担心。

到了午后送走柏柔嘉的时候,管沅的阵痛又开始了。

一天三次,这么频繁,似乎还有加快的趋势……

等到下衙时分,管沅已经由时断时续的阵痛,变成几乎隔一刻钟就要疼一次。

产婆早就把人送到了事先预备好的产房,此时盛阳得了消息,立马回了观澜堂。

“世子爷您不能进去,产房不详呀!”几个婆子在外边拦着。

盛阳拧眉:“产房不祥,谁教你们说的?”

几个婆子愕然:这不是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吗?

况且,哪个大户人家生孩子,孩子他爹会跑到产房去的,不都是在隔壁等着吗?

有的等着等着不耐烦,还有出去找秦楼楚馆听小曲的呢……

“我是孤煞,再不祥能不祥得过我!”盛阳凌厉的眼扫了一圈这几个婆子,直接冲了进去。

几个婆子连忙叫:“世子爷,世子爷……”奈何终究是拦不住身手矫健的盛阳。

能拦他的人还没出生!

“产婆留下,大夫出去!”盛阳一身飞鱼服还没换下来,直接把绣春刀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看上去就像是那些大夫不出去,他就要杀人一样。

大夫们唯唯诺诺地出去了,连管沅的情况都不敢禀报了。

“我第一次见大户人家生孩子是这样生的……”一个大夫走出去以后直擦汗。

另一个大夫示意他噤声:“你不知dào

那个孤煞最难惹?小声着点!”

“这不是没见过吗,孩子他爹不都是躲到书房等消息么,怎么有亲自进去守,还把人赶出来……”

“你还嫌说的不够多,赶紧闭了嘴出去!”

观澜堂内室,管沅此时一阵疼一阵醒的,听见盛阳的声音,忍不住就伸了手过去。

“阿沅,别怕,”盛阳来到床边,握了她的手,又给她诊脉,接着吩咐产婆,“拿一斤猪肉煮汤!”

产婆不明所以地去了。

过了片刻,盛阳才稍稍松气:“刚刚发作,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你省着点力qì

。”

管沅握紧了他的手,点了点头:“我也没有疼的太厉害,你别担心。”

盛阳却恨不能以身代之,然而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守在他身边。

等到肉汤煮好了,盛阳又喂管沅喝了半碗肉汤,后来又断断续续吃了两个红糖鸡蛋,才渐渐痛的厉害起来。

此时杨氏、大舅母他们都闻讯赶了过来,成国公府和宣威侯府也遣了人来。

盛巍听说儿子直接冲进了产房,愕然之后也不好说什么,派了一个媳妇子守在观澜堂,随时向他汇报情况。

杨氏和大舅母纷纷劝盛阳去书房等,盛阳断然拒绝,有条不紊地命令产婆递汤水、拿人参,倒把杨氏和大舅母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人,可是谁也没见过这种状况。

哪家生孩子,是孩子的爹亲力亲为,吩咐汤水人参的?

婆子有些心虚地回禀:“世子爷说了,他是孤煞,产房再不祥也没有他不祥,因此不忌讳……”

杨氏一脸苦笑,大舅母轻轻摇头。

两人看着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管沅的盛阳,看着管沅对盛阳的全然信任和依赖,很有默契地对看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感慨——

沅丫头真是嫁了个好丈夫!(未完待续……)

186 生子

杨氏感慨归感慨,赶紧把那支两百年的山参递给了丫鬟,又去问产婆情况。

大舅母也过来搭手,帮忙照顾着管沅。

忙活了一整晚,到第二天午时,管沅生下一个七斤重的儿子。

盛巍得了信十分高兴,提笔就赐了嫡长孙一个“晖”字。

晖哥儿眼睛还没睁开,轻轻打了个哈欠,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盛阳看到母子平安,这才回房梳洗换下官服,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袍回来。

看到儿子娇憨可爱的模样,他冷峻的脸此刻也染上笑意,把晖哥儿放到刚刚醒来的管沅身边。

管沅轻轻伸手,十分爱怜的摸了摸红皮猴一般的儿子圆圆的脸颊,半是调笑:“这张脸像你,我的脸才没有那么胖。”

众人听了笑个不停,杨氏既好笑又可气:“沅丫头,小孩子一出生,脸都是圆圆胖胖的。”

盛阳却没有半分不悦,直说道:“像我好呀,像你太温柔秀气,男孩子还是应该像爹。”

众人又逗弄了一阵晖哥儿,盛阳就带着儿子准bèi

去盛巍那里。

“你好好休息,我带晖哥儿给父亲看看。”盛阳温柔地同管沅告别。

管沅点点头:“你也累了一晚上,从父亲那里回来,就去休息吧。”

盛阳只含糊地应了,却没有明确表示什么。

他虽然累了一晚,可如今仍旧精神的很。他只想陪在妻儿身边。

盛巍抱上孙子,自然大喜过望,又问了一阵奶娘有没有找好、儿媳妇如今情况如何。

倒是已经把儿子冲进产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赏了一堆金银补药,又逗弄了半天孙子,盛巍才把盛阳和孙子放走,开始料理给各家报喜、送红鸡蛋的事情。

皇上也遣了公公来问,又赏了好些药材绫罗,盛阳自然又去忙于应付。

此时京中无人不议论靖安侯府圣眷隆重,连添丁皇上都要过问赏赐,还不知dào

这孩子满月满周岁又会如何隆重。

等盛阳回到观澜堂。杨氏和大舅母已经各自回府去了。管沅正抱着晖哥儿,目光十分温柔。

“阿沅……”盛阳伏到她身边,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是叫你下去休息吗,”管沅心疼地摸了摸盛阳有些疲累的脸。“晖哥儿刚刚吃饱。这会儿只怕又要睡了。你把他带下去哄他睡吧!”

盛阳知dào

她只是变相地劝自己休息,于是点了点头:“好,我带晖哥儿下去。”

只是把晖哥儿带回正房的内室。盛阳才知dào

带孩子多么不容易。

一会儿晖哥儿哭闹,盛阳就怀疑是饿了;送到奶娘那,晖哥儿又挑剔奶水,不肯吃奶娘的。

盛阳只好抱了他去找管沅。

管沅有些好笑,转身喂了晖哥儿。

方才吃了催奶的蜜果猪蹄,如今奶水倒是充足,只是她现下累得慌,没有精力带孩子。

盛阳想了想,吩咐下人挪动了产房的格局,把铺盖铺在管沅床对面的榻上。

管沅抱着吃饱喝足的晖哥儿,便看到盛阳在理被子,不由惊讶:“你就睡在这?”

盛阳接过儿子:“不看着你我也睡不着,横竖儿子嘴刁,饿了都要找你。”

管沅叹息一声,又看他哄儿子入睡,简直毫无章法可言,便想着无论她还是盛阳,都要好好适应一下如何带孩子才好。

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睡除了醒来几次喂孩子,便睡到了第二天日午后。

灵均端了厨房送来的坐月子吃的老母鸡,又备了一碗催奶的鲫鱼汤。

管沅起身没看到盛阳和晖哥儿,张口就问。

“世子爷呢?晖哥儿又是去哪了?”管沅一边问,一边缓缓起了身。

灵均拿了大迎枕放在管沅身后:“成国公世子来了,世子爷带着哥儿去见了。”

管沅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和成国公夫人闹僵以后,两家来往就少了。但总归是亲戚,晖哥儿还要叫成国公夫人一声曾外祖母,故此管沅也觉得两家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不过。而且,成国公夫人不过是拿平常大户人家的心思在做事,并且有些专断,倒也没有安什么坏心。

她觉着只要旁人尊重她,她也会尊重旁人;旁人不尊重她,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用了膳又休息了一阵,灵修进来回话:“成国公世子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世子爷刚送走了,定远侯府和杨家就来了。”

“单是爹爹和大舅舅来了?还是哥哥和大表哥也来了?”管沅关切地问。

今日来的基本都是男眷,明天洗三,亲戚中的女眷都会来的,倒没有必要今天多此一举。

洗三和满月都是女眷操办,按习俗,等过了满月,晖哥儿才能带出去见人的。

“除了表少爷,都一起来了,世子爷好像留他们用晚膳呢,”灵修回答,“大约过一会儿就要把晖哥儿抱回来。”

果不其然,天色刚刚暗下来,奶娘就抱了晖哥儿进来。

管沅一边哄儿子:“乖乖睡一会儿,等爹爹回来陪你玩。”一边就看到儿子翘着唇角笑。

此刻她心里就像撞进一只小猫,暖暖又柔柔,还带着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他和她的骨血呀!

前世今日,她已经成为黄土,怀着从未知晓的遗憾和不甘,走到了尽头。

这辈子,她终于能与他相伴,有他,还有他们的骨肉血脉。

日后不论如何,她都会坚守下去,坚守他和她的一切。

既然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那么,她就要让这一切彻彻底底地改变!

灵均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好玩:“晖哥儿真聪明呢,听得懂世子夫人的话。”

“可不是嘛,”管沅瞄了眼希冀不已的灵均,“你什么时候嫁了人也生一个,保证比晖哥儿还好玩!”

“姑娘又取笑婢子!”灵均嘟着嘴转过头去。

灵修似笑非笑:“灵均呀,你没发xiàn

,世子夫人当了母亲以后就爱玩闹爱取笑了吗?”

灵均恍然大悟:“肯定是晖哥儿的缘故,还把我们也都当小孩子逗呢!”

管沅掩唇一笑:“你们两个胆子越发大起来了,连我都敢编排,明日就寻了媒婆来,把你们嫁出去!”

灵修和灵均一听,都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管沅还真盘算起来,这两个丫头,灵修过了年就十七了,灵均也没小多少,是该赶紧给她们找婆家了。

此时观澜堂融洽非常,前厅气氛倒有些微妙。

盛巍和盛阳留了管进、管洌以及杨石瑞用晚膳,一开始还在说孩子经,不知不觉就扯回朝政上去了。

“刘瑜的罚米法如今怨声载道,”管进一副愤慨的模样,“罚米也就罢了,他还擅作主张裁了三边的米粮供应,还不知边防要塞,过阵子会怎么样呢!”

盛阳轻蹙剑眉:“我听闻今年西北的收成倒是不错,只怕问题也没那么快显现出来。”

“但也是迟早要显现的事,”杨石瑞摇摇头,“如今李阁老也拿此事没有办法。”

管洌想了想:“如果这样,也只能静观其变。眼下瞧着就要年关,刘瑜也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

“虽然没有大动作,却不能不提防小伎俩。”盛巍想到刘瑜居然和盛嵩勾结,心里面就来气。

盛阳则带了几分冷笑:“刘瑜此人最喜欢微末伎俩,叫你动他不得,却又不得不被他膈应着。罚米法不就是如此么?”

之前刘瑜说他和阿沅私通,不也是笑掉大牙的小伎俩吗。

几人又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回朝政,还是盛巍打住了话题:“今天这么值得高兴的日子,还是不谈这些事了。真别说,晖哥儿有灵气得很,你和他说什么他都仿佛能听懂似的!”

盛阳暗暗自喜:那还不是自家儿子还在阿沅肚子里的时候,他就从三百千一直念到论语诗经,又念了孙子兵法和六韬。

管进频频点头,他自己的嫡亲孙子还不知dào

在哪,自然现在更疼惜这个外孙:“晖哥儿的爹娘都是人中龙凤,晖哥儿自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管洌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父亲:“您这算不算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少喝几杯吧!”

“我是实话实说!”管进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盛阳不好笑岳父,自然不说话了。

谁知盛巍和管进一个年纪的人,也想到一块去了。盛巍大赞:“亲家所言极是!晖哥儿这么聪明,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盛阳和管洌默默地相视一眼:这两位老人家,还真是就没喝几杯,就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不是因为酒,而是高兴得醺醺然了。

等回了观澜堂,盛阳梳洗过后就去看管沅。

管沅轻轻指了指身边的熟睡的儿子,示意盛阳别吵醒了他。

盛阳走过去,看着端端正正睡相极好的晖哥儿,不自禁笑了:“听岳父说你小时候可调皮了,晖哥儿大约是像我,这么乖。”

管沅讶然:“爹爹做什么这个都和你说?”

“岳父酒后吐真言。”盛阳看逗得管沅惊讶不已的表情,不由觉得十分有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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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矛盾

“什么真言呀,”管沅撇嘴,“爹爹之前常年在大同,哪里知dào

我乖还是不乖。”

“酒后胡言?”盛阳疑惑。

管沅点头:“你就当是酒后胡言罢了。”

“哪有你这样狡辩的。”盛阳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却在不知不觉中看出了几分凝然。

前世此时,靖安侯府已成荒芜废墟,而她……

如今她能好好地坐在他身边,还有他们的血脉骨肉。

他只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一场那样美好的梦,然后生怕醒来发xiàn

一切都只是幻觉。

“阿沅……”他轻轻抱紧了她,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

管沅伏在他怀里,轻声语柔:“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好好的,还有晖哥儿,都好好的。”

盛阳低叹:“阿沅,你总是知dào

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和你想的都一样呀!”管沅抬起头,看进他略显茫然的双眸,“想的一样,所以,也一定会一起走下去。”

良久,他才说出这几个字:“你放心。”

洗三礼管沅也没心思多管什么,看母亲杨氏兴致勃勃,便随着他们去。

盆里金锞子银锞子堆得满满的,成国公夫人忍不住蹙眉:“靖安侯府又不是暴发户,搞得这么明晃晃的,不是自折身价嘛!”

宣威侯夫人不以为意:“小辈开心,就让他们闹去。再说,这些明晃晃的东西可是个个有来头。杨家送的那对金锞子是天盛银号的限量版。听说是靖江怀顺王出身的时候,发的纪念版。”

成国公夫人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盛陵前阵子已经出阁,嫁到了永国公府,此时回来参加晖哥儿的满月,和妹妹盛阡一处说话,自有无数衷肠。

永国公府和靖安侯府如今是名正言顺的亲戚,柏柔嘉过来走动也就更方便了。

“我看你气色还不错,”柏柔嘉坐在管沅床边,好生打量了一番。这才微微放心。“我带了些山参燕窝,也不知dào

你用不用得上,总归是好东西,坐月子用不上就以后用。”

“难得你一片心。”管沅握了柏柔嘉的手。

“我方才在花厅看了晖哥儿。长得像你!”柏柔嘉回想着。

管沅好笑:“孩子才那么小。哪里看得出来!”

“总归不管像你还是像盛世子。都是好的,”柏柔嘉浅笑,“靖安侯府子嗣单薄。如今你的地位是更稳了。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当心刘瑜,你们这现在看着越开心,刘瑜那里恐怕就越忌惮你们。”

管沅点点头:“柏姐姐所言极是。你二弟妹如何,在永国公府没甩脾气吧?”她问起刚嫁过去不久的盛陵。

柏柔嘉摇摇头:“她哪里敢,现下盛嵩失事,她倒没有从前那么难伺候了。也是亲生父母都不能依靠,只有夹着尾巴做人。”

“那你瞧着你二弟和你二弟妹,两人如何?”管沅又问。

毕竟还是盛阳的堂妹,是盛家的人,她怎能不关心。

“我回去的机会少,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柏柔嘉想了想,“总体来说倒还是相敬如宾的,毕竟是燕尔新婚。”

管沅遂不再问什么。

洗三礼结束之后,盛阳吩咐了府中管事收拾打点,这才沐浴更衣,去看管沅。

管沅正倚在床边,半闭着眼睛交待陈新家的:“松纹绫每家都送两匹,再加一盒碧螺春也就差不多了。”

陈新家的应声,又问:“今年的账要怎么盘算,世子夫人给了准信,也好下令让掌柜、庄头们进京。”

管沅沉吟片刻:“也不必刻意延后,该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来晚了也耽误他们回家过年,左不过有账房先生对账,不需yào

我亲自动手,有什么不对的我再插手也不迟。”

盛阳起先没有插话,如今却担心起管沅的身子:“真的没事吗?要不叫他们年后再来也不迟。”

“没事,我天天躺在这也是闷的发慌,还不如看看账簿打发时间呢!”管沅微笑。

盛阳却记在了心里,应酬什么能推就推,闲暇时间都陪在管沅身边。

有时候讨论书法的字意格局,有时候管沅也会拿做给晖哥儿的衣裳花样子让盛阳挑。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看顾晖哥儿。

管沅自然察觉到盛阳的心思,每每看着身边一大一小的睡颜,只觉得心中涌出无限感念,不由自主抱紧了盛阳。

她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转眼间,就是晖哥儿的满月。

靖安侯府一片热闹。

管沅一边把宾客迎进花厅,一边和李阁老的太太寒暄:“听说大奶奶有了身孕,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李太太拉了管沅的手:“胎不是特别稳,她年纪也不小了,我才让将养着没让她来,她还很是遗憾呢!”

“自然是养胎最重yào

,”管沅郑重地说,“心意我们都是知dào

的。”

成国公夫人坐在花厅里,看着一身真红绫袄,头戴海棠花红宝石玉簪的管沅,在贵妇人里左右周旋游刃有余,不由得笑了两句:“做媳妇的时候能有她这么畅快,也是命好。”

宣威侯夫人不以为然:“命再好,若自己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那也是枉然。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要都齐全了才行!”

“听着有几分道理,”成国公夫人又道,“不知dào

皇上又赏赐了什么?”

方才宫里头就有太监来宣旨,是以盛阳就去前院接旨了。

如今靖安侯府喜事连连,皇上也是赏赐不断,众人看得多了,倒也不如从前那么惊奇羡慕了。

“姐姐想知dào

,等会儿去看了就是,我也该走几步路松乏松乏,成天坐着也难受,”宣威侯夫人笑盈盈盯着管沅,“别说她这么打扮一身,我一看就觉得喜庆,精气神就提起来了。”

成国公夫人似笑非笑:“她是个会打扮的。”

前院,来靖安侯府宣旨的,是太监张永。

盛阳眼尖地瞧见张永眼旁已经不明显,却还有些微肿的淤青,心下狐疑。

“张公公近来可好?”盛阳问这句话,表面是寒暄,实则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肯定不能问张永:你的脸怎么肿了,是谁打了你?

张永也不知dào

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尚可尚可,不如靖安侯世子深得圣心!”

盛阳遂不再问,送走了张永,转身就吩咐了宁护卫让国师大人把事情搞清楚,张永到底和谁起了争执。

管沅让奶娘把晖哥儿抱出来,几位夫人太太又轮番夸赞。

等到御赐的物品摆过来,刻丝的锦缎,镶了宝石的金项圈,毛色极好的水貂。

倒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是哪家小公子满月,皇上会赏赐东西?

那是荣宠!

等到满月酒结束,盛阳就拉了管沅去观澜堂外书房。

宁护卫这才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前两日,刘瑜和张永在皇上面前起了争执。起因是张永反对罚米法,刘瑜自然不听,张永就要刘瑜把收的那些银子吐出来,刘瑜不干,把张永在南京的铺子给砸了。张永气得火冒三丈,就去皇上面前告状。皇上本来想要调解,谁知二人在御前打了起来。”

盛阳和管沅面面相觑。

“御前还能打架?”管沅从未听过这样的事,“这也太没规矩了!”

“那后来呢?”盛阳又问。

“后来皇上自然是喝止了他们,不过都有些轻微挂彩。皇上摆了桌酒劝和,他们表面上是和了,但是张永哪里肯善罢甘休,把刘瑜兄长的铺子给砸了。”宁护卫回答。

盛阳带了几分冷笑:“窝里斗起来了,很好。”

管沅略微思索:“张永此人如何?”

“比刘瑜稍微正派一些,”盛阳回答,“张永手下应该有几个能人,生意做得很好,并不缺钱。他本人也没那么大的贪心,所以一直反对刘瑜收常例,矛盾不是罚米法才起来的。”

“这么说来,我觉得可以用张永对抗刘瑜。”管沅提议。

“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会不会除掉猛虎,又引饿狼?”盛阳担忧。

管沅只好做罢:“那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年终盘账,管沅自己的嫁妆这边,收成都很好,也没发xiàn

什么问题。她提了一两条小建议,略微改动了一些田庄铺子的经营方向。

倒是靖安侯府的庶务让人有些头疼。

盛巍是早就不管这些事了,从前一部分在盛阳手上,另一部分是盛嵩管辖。

然而今年盛嵩下位,盛阳接手过来,才发xiàn

很多地方都有问题。

盛嵩扔回给他们一个烂摊子,至于其中的银子,盛阳猜想,大约多半是盛嵩拿去贿赂刘瑜了。

这般想着,盛阳又觉得恼恨。

“你若是不介yì

,我帮你看一些也成。”管沅刚哄了晖哥儿入睡,轻声问还在挑灯的盛阳。

盛阳是不想让管沅担上这些烦心事,而且她还有晖哥儿需yào

照顾。但是此时拒绝,潜台词就是他介yì

阿沅插手靖安侯府的事,这根本不是他本意呀。

盛阳不禁苦笑:“阿沅,你也太会说话,让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未完待续……)

188 自掘

管沅有些俏皮地笑:“我就是要这样问话你才不会拒绝我!”

盛阳握了她的手:“那你过来帮我看,这里到底短了多少银子。”

管沅被他一拉,顺势坐进了他怀里。

她铺开纸,把重yào

的数字都写了下来。

“这些银子是分了好几批拿出去的,其他的时间点都不奇怪,都能和几件大事对上,可是这两笔银子,我就不能确定了。”管沅自己也疑惑起来。

盛阳想了想:“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管沅意识到,这个问,不是普通的问话,很可能还是审问,还是锦衣卫那种带了折磨性质的审问。

不过她不觉得这样过分。

盛嵩害了盛阳那么多次,还把靖安侯府的产业败得一塌糊涂。

假如盛阳毫无怨恨,才是不正常。

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圣人就是魔鬼。

“那就去问吧。”管沅点点头。

翌日,盛阳就出京去了田庄。

审问的过程管沅不得而知,结果却是知dào

了。

盛嵩把这些钱都给了宁夏的边军,为的是帮刘瑾除掉当时的三边总制杨应宁。

“现在把这条线索挖出来,盛嵩真是罪大恶极了,”管沅又有些可惜,“没有充分的证据,也无法帮杨应宁平反。”

“我就怕他还做过更加荒唐的事,也可笑他这辈子倒是能有个全尸,比上辈子死于刀下居然要好!”盛阳握拳。

管沅把手放在他拳头上:“焉知活着更是一种折磨。看自己处心积虑的经营化为泡影,被囚禁一生什么也得不到。”

盛阳点了点头,心头的恨意才略微消散。

将近年关,盛嵩留下的烂摊子终于理清楚了。

管沅这才闲下来,带着晖哥儿回定远侯府。

“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满月的时候我见他还没长开,现在五官已经清楚多了!”杨氏抱着外孙笑道。

“可不是嘛,我天天带着晖哥儿,天天看着,还不觉着什么。”管沅逗弄着儿子。“这么想一想,还真是一天一个样。”

杨氏有些欲言又止:“过了年,你哥哥就除服了,可是我前些日子问他婚事怎么打算。他居然有些犹豫。也没给我个准信。”

“娘亲是怎么想的?”管沅直截了当地问。

杨氏叹息一声:“柏家的二姑娘。我也见了好多次,的确是个稳重的小娘子。可是奈何不得她父兄势利些,到底得罪过我们。倘若真的嫁过来。我也只怕是害了她,哪个丈夫记着从前的恩怨,会好好对妻子的?”

管沅只得干笑:“娘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而且,您不能总由着哥哥胡来呀,他定不了主意,您也得拿个主意不是,否则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乱。”

杨氏又是一声叹息。

等到下衙时分,盛阳来接管沅,却是和杨石瑞、管进、管洌一路来靖安侯府的。

“今早刘瑜说整顿军屯,你要反对,李阁老为何拦你?”管进这个疑问憋了一天了,此时进了自家大门,终于对着舅兄杨石瑞问了出来。

杨石瑞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我终究是不及李阁老智谋。”

盛阳是知dào

今早这桩公案的。

早朝的时候,刘瑜异想天开提出整顿军屯。

所谓军屯,是本朝的军政制度。百姓分为军户和普通户籍,而对于军户,又分为有战争和没战争两种情况。有战争的时候,军户充军打仗;没有战争的时候,军户有自己的军屯,耕田种地,收获的粮食除了一部分上交给朝廷作为军粮,剩下的还可以自给自足。

然而本朝建国已久,军屯制度出现了很多问题。

土地都被军官和皇亲等人不断吞并霸占,军户的土地越来越少,粮食也越来越少,很多军户都陷入贫困。

刘瑜发xiàn

了这个问题,便公开表示,要清查土地,重新划分,增加朝廷的军粮收入,改善军户生活。

当然他本人如果做成了这件事,于他名声上可是大大有利。

可是他忽视了整顿军屯的难度。

“整顿军屯的命令下达下去,接到这个烫手山芋的是知县衙门。知县衙门怎么敢和都指挥使司斗?这样下去,刘瑜是在自掘坟墓。”盛阳一语道破关键。

知县衙门才几个人?那些霸占军屯的军官和皇亲又是什么权势地位?

两者根本不能相斗。

这样压迫下去,肯定会造成各方的强烈矛盾,到时候人们自然把矛头对准最开始提议整顿军屯的刘瑜。

管进恍然大悟:“所以你们都没有反对刘瑜?”

“反对做什么,反正他刘瑜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是为了朝廷国家。等他真撞了南墙,还是要我们收拾烂摊子。”杨石瑞被李西涯这么一拦,也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至于怎么收拾,就看他能闯下多大的祸了。”盛阳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几人遂不再谈此事,到花厅见了杨氏和管沅,又逗着晖哥儿玩了一阵。

管沅把哥哥管洌拉到一旁:“年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管洌一愣:“什么怎么打算?”

“你别在我面前装糊涂!”管沅瞪着兄长。

管洌这才发应过来,倒是换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已经有了打算,妹妹你放心就是。”

管沅顿了顿:“不管你怎么打算的,不后悔就是了。”

“我知dào

。”管洌言简意赅。

盛阳和管沅在定远侯府用了晚膳,才带着晖哥儿回了观澜堂。

盛阳把白天整顿军屯的事告sù

管沅,管沅有些惊讶:“这样的蠢事,刘瑜也做得出来?吏部尚书张彩就不会拦着他吗?”

“八成,这件事刘瑜根本没告sù

张彩。自从上次杨应宁被迫致仕,却推拒了张彩担任三边总制,刘瑜就不如以前相信张彩。而且,我私下琢磨着,这件事和中秋夜宴诬告私通一样,刘瑜也顾着自己的面子。”盛阳分析。

管沅不禁摇头:“这个刘瑜,有时候还真像个毫无章法的无知孩童。”

“咱们只需yào

静待时机。”盛阳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管沅出了月子,又开始和柳臻学习刀法。

结果没学到多少武艺,身材倒是恢复不少,搞得她既无奈又好笑。

“我已经把要给你挑人家的消息放出去了,”管沅拉着灵修的手,“也给你挑了几户人家,你自己斟酌看看。”

“世子夫人,我怎么懂这些事!”灵修连忙摆手。

管沅一笑:“干嘛妄自菲薄!我想着,你和灵均跟了我许多年,也都是能识文断字的,嫁的低了倒辱没了你们,所以挑了这几家。一个是我名下铺子的大掌柜的儿子,人出落得好,也聪明勤奋,正跟着他爹学经商,你嫁过去脱了奴籍,但以后的路子可能就窄一些;另一家是靖安侯府的世仆,祖上都很有体面,日后你做管家娘子都好,就是不能脱籍;还有一个是我拖田庄上的人问到的,祖上也是读过书的,后来家道中落,但是家里还算和睦,也想再读书举业,只不过少不得要靠你的陪嫁了。”

灵修听是听明白了,可是要她做决定,她实在一头雾水:“世子夫人,我,我也不知dào

,您帮我决定吧。”

“不着急,我先把大致情况告sù

你,年前我再安排见个面。不见面,道听途说总是不了解的。”管沅拍了拍灵修的手。

当然在见面以前,管沅都让靖恭坊打听好了这些人品行如何,家里怎样,过了关才让灵修来挑。

灵修最后选了第三个。

“陪嫁本来就是资助夫家的,我是觉得,他肯上进,这就很好。”灵修红着脸,低声和管沅说。

管沅微笑:“但你也别什么都不拿在手里,倒不是说人家品行不好,清贫之家一下子拿着这么多银子,也不知dào

怎么打点呀。所以,嫁妆你还得自己拿在手里,好好经营,该用银子的地方你再给他们。”

灵修点了头。

到了除夕夜,靖安侯府本就子嗣单薄,随着盛嵩和高氏被驱逐,盛陵出嫁,此时更是不如往昔热闹。

好在管沅如今操持府中事务游刃有余,倒是把一切打点得妥妥帖帖。

晖哥儿还小,也不吃年夜饭,睡醒了就扒拉着大红的窗花笑。

管沅看了也不由会心一笑:“灵均,你再剪几个窗花给晖哥儿,我看他很喜欢呢!”

“小孩子都喜欢颜色亮的东西,”盛巍看着孙子目光和蔼,又吩咐了管家,“去库房拿一块鸡血石送给晖哥儿玩。”

管沅听着差点没被鲫鱼汤呛到:“鸡血石拿给晖哥儿玩,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

谁知盛巍对这个宝贝孙子很是纵容:“那有什么关系!”

还是盛阳打了圆场:“等晖哥儿长大了,请个师傅让他学学刻章,到时候刻一个送给父亲,也不算辱没了这鸡血石。”

盛巍哈哈大笑地点头赞同了。

管沅这才稍稍放心。依着盛巍对孙子的宠爱,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变成纨绔子弟。还好盛阳说了这么一句话,没让盛巍他老人家把孙子宠翻天。(未完待续……)

189 叛乱

翌日早上,大年初一。

盛阳和管沅都按品装扮入宫觐见。

太后自从上次中秋宫宴没有为难成盛阳,后来就病了,也不知dào

是心病还是什么病。

现在管沅看着,太后精神头还不大好。

估摸着没心思再磋磨她了。

仁和大公主这次却一反常态地问了管沅不少话。

“听说你们家二老爷,还在田庄上,除夕也没回来?”仁和大公主问话似有深意。

管沅一笑:“是呢,二叔父他身子不好,大夫说需yào

静养,挪动来挪动去,反而不好。”

“哦?”仁和大公主只有一声疑问,就没再说下去了,却是令人遐想联翩。

盛巍和盛嵩可是嫡亲的兄弟,怎么盛嵩一免职,去了田庄不说,连逢年过节都没能回来呢?

这该不是靖安侯盛巍不顾手足之情,势利眼仗势欺人吧?

管沅明白,仁和大公主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可是她怎么能让仁和大公主得逞呢?

“我许久不见焦妹妹了,也十分想念呢,”管沅叹息一声,“上次见她,还是她出嫁前,怎么进了仁和大公主府,就好像没了踪影了?万一哪天焦妹妹有了个三长两短,恐怕我都不能知dào

。她好歹也是个闺秀千金,焦家的嫡长女呀!”

众人一听这话,都听出了几分音。

仁和大公主与管沅本就有旧怨,管沅和焦婉妍更是有过“夺夫”之仇的。管沅怎么可能真的是在关心焦婉妍的死活好坏?

而同样的道理,仁和大公主自然也有诋毁靖安侯府、诋毁管沅的动机,那仁和大公主说的话也就不足为信了。

八成就是在故yì

挑拨,也许盛嵩真的是有什么难以治愈的隐疾,才要去田庄上养病?

而另一方面,他们还真的再没见过焦婉妍,人人都带了几分有些复杂的好奇。

焦婉妍可是焦家嫡长女,可是进了仁和大公主府,居然也就没人再见到她了,这不得不惹人怀疑。

更有人想得深:这婆媳关系自古最复杂。如果真有那一天仁和大公主看焦婉妍不顺眼了。就算杀人灭口了,恐怕也没人知dào

吧?

仁和大公主一下失了底气,想辩驳又觉得只会越描越黑。

管沅不再理会,规矩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从慈宁宫出来。永国公夫人就拉着管沅:“你是没看见仁和大公主那个不上不下的样子。我也是佩服你。这都敢说话!”

管沅笑而不语。

锦上添花的人从来不少。有人巴结,她并不在意,也就当旁人说了几句笑话让她心情好一下罢了。

出了宫。盛阳就关切地问:“太后娘娘没为难你吧?”

管沅摇头轻笑:“只怕没心思为难我了,上次的亏吃够了,太后还没缓过来呢!”

盛阳神色舒展,牵了管沅的手:“那我们回家看晖哥儿。”

管沅点点头,笑容在唇角浅浅绽开。

新年第一天,朝阳似火,映照着相携归去的两人。

过年朝廷官府封印,但是盛阳还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宁夏地区的军户怨气很大,都是整顿军屯闹的,”宁护卫禀报,“军田根本收不回来,可是刘瑜下令军粮要按军田收回来的情况收。这样一来,军户根本没有足够的田地耕种,却要交足额的军粮,他们意见都很大。”

盛阳点了点头:“派去收军粮的那位周大人,品行恶劣,想必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这大过年的,军户还要着急这些糟心事。过了年开春就耕种了,可是种的粮食再多也没用,他们只怕更没心思了,”管沅思忖着,“不如再加把火,让人去传消息,说他们落得这个境地都是刘瑜害的,刘瑜哪里是想整顿什么军屯,根本就是想搜刮民脂民膏。”

盛阳锐利的双眸带上赞赏的笑意:“好主意!就听你的。”

宁护卫察言观色,连忙应了“是”下去,一面又感慨自家主子主母琴瑟和鸣,什么主意都一拍即合。

宁夏的军屯问题果然更严重了,一片骂声不止。

更可笑的是,刘瑜为了掩盖事实欺上瞒下,竟然把一应关于此事的奏章都压了下去,皇上对此一无所知,内阁也不知晓此事。

所知者不过是密切关注宁夏局势的那几个人,包括盛阳。

知dào

驻地宁夏的安化王起兵造反,京城这才恍然大悟。

安化王和宁夏都司造反的借口是“清君侧,除刘瑜”,刘瑜得知后大怒,但是再大怒也没有办法,事情必须解决,造反必须尽早压下去。

他也知dào

有很多人对他不满,假如拖久了,这些人全都联合起来,他可就没有活路了。

刘瑜马上把事情拿到内阁。

李西涯和杨石瑞相视一眼。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李西涯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杨石瑞也十分惊惶:“太严重了,必须赶紧平定叛乱。”

“可是我该找谁平定叛乱?”刘瑜着急上火。

“杨应宁曾经担任三边总制,对宁夏军务很熟悉,派他去一定可以!”李西涯语气十分肯定。

刘瑜也顾不上自己曾经把三边总制杨应宁免职,现在解决叛乱才是正经:“即可派他上任!”

盛阳早就得了消息,此时正在乾清宫。

皇上倒是不紧不慢:“造反?宁夏远在千里之外,能闹出什么事来!派个人去平定就行了!”

盛阳赶紧应了:“内阁已经在商议人选,但是监军一职,需yào

皇上亲自指派。”

“监军呀,”皇上想了想,“那就派刘瑜去吧!”

“皇上,刘公公只怕不便去这么远的地方,刘公公去了,朝廷的事谁来管呢?”盛阳摆出为难的样子。

他知dào

刘瑜只要脑子没进水,就肯定不会去宁夏。

去了宁夏,叛军一听,肯定士气大涨,叫嚣着要着恼刘瑜,杀之而后快。

何况刘瑜那么怕死的人,怎么可能亲临战场?

因此,盛阳早知dào

刘瑜会拒绝,那还不如卖他一个“人情”,让皇上换上自己想举荐的人。

“有道理,刘瑜走了,朝政怎么办,朕总不可能亲力亲为吧!”皇上摆摆手,“你有什么好人选?”

盛阳故作思考:“刘公公以下,便是张永张公公了,皇上意下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皇上立马拍板。

最后圣旨下来,负责平叛的是杨应宁,监军张永。

张永和刘瑜相看两生厌,可对于张永的了平叛的差事,刘瑜心里算盘打着: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刀剑不长眼,张永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

还有杨应宁,输了那就是死罪难逃。

此时的刘瑜也没发xiàn

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矛盾,既想着要赶紧平叛,别让反对他的呼声越来越高;另一方面又想着别让杨应宁和张永占了便宜,打胜仗立功。

或许,他更希望的是,杨应宁和张永既打败了叛军,又死在了战场之上。

管沅坐在观澜堂,一边照顾晖哥儿,一边听刚下衙的盛阳说着今日之事。

“张永此人比刘瑜有良心些,我先前说想利用他,你又担心除了猛虎引来恶狼,”管沅有些奇怪,“怎么这回,你又把他抓出来,推荐他当监军了?”

盛阳似笑非笑:“我也只是给他一个机会,倘若张永不懂得把握,那也是枉然。”

“什么意思?”管沅不解。

“李阁老和杨应宁有同师之谊,不过李阁老什么也没跟杨应宁说,就是要让杨应宁把握这个度。”盛阳解释。

管沅还是有些糊涂:“把握什么度?”

“如果张永是可以信赖的人,杨应宁自会分辨,会依靠他把刘瑜打倒;如果张永不可信赖,杨应宁也不会贸然动作。那样的话,只能再等时机。”

管沅恍然:“所以就看一路上张永的表现,和杨应宁的判断?”

盛阳颔首:“我们不方便和张永直接联系,这样容易引起怀疑。而且宁夏远在千里,就算有了什么事,也不可能及时联系。那还不如全权交给杨应宁,让他去处置。”

管沅点了点头:“也是,我们就负责在京城注意各方动向,铺好路,等他们回了京城,就能顺水推舟了。”

“嗯,希望我们没有看错张永。”盛阳隐隐有些期待。

管沅发xiàn

了,盛阳很自然地把最开始她一个人的想法说成是“我们”。

愿意与她同进退,愿意接受并实现她的意见,管沅很欣慰。

她的美眸静静看着他锐利的眼。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抑或,还有下辈子,他都是唯一能理解她并且全部接受她的人。

晖哥儿从襁褓中醒来,轻轻咬着手指在笑。

管沅低头,拿素帕擦了擦他嘴角亮晶晶的口水,语气爱怜:“又顽皮了!”

盛阳伸手抱起晖哥儿:“爹爹抱抱?”

晖哥儿乌黑发亮的眼珠看着盛阳,笑得更欢腾。

“晖哥儿的眼睛像你,”盛阳有了几分感慨,“很漂亮。”

看着看着,心里就会有某一处不自觉柔软下去。

管沅有些讶然,轻轻靠在他肩上,轻声娇嗔:“没正形!”

可这样的话,听着是那样温暖。(未完待续……)

190 定计

杨应宁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宁夏。

“杨大人,安化王叛乱已经平定了。”被派去先头探查的指挥同知回禀。

“已经平定了?怎么回事?”杨应宁十分惊奇。

“附近的卫所听到安化王叛乱的消息,第一时间带兵打过来平叛,都是杨大人的老部下。”指挥同知解释。

杨应宁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让官兵安抚百姓,修补城墙。”

紧接着,张永的先锋军进了城,正在视察民情安抚百姓的杨应宁,发xiàn

了一件奇怪的事。

张永的军队居然在城里贴告示,严禁士兵抢劫,掠夺民财以军法论处。

而且张永的这些部下还真都按照指示行事,军民和谐。

杨应宁不禁思索起来。

如果这不是张永装出来的,就说明张永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有原则的人?

至少比刘瑜有原则。

杨应宁决定试探一下张永。

张永见到杨应宁来访,十分客气地接见了他。

“还好杨大人的旧部得力,把叛乱平息了。”张永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真诚。

如果真刀实枪这么干起来,虽然他只是一个监军,可是还是有很大危险的。

如今叛乱平息,张永只需yào

完成一些善后工作,无论从危险性来说还是难度,都大大降低了。

杨应宁不居功:“是各都司卫所得力,反应迅速。我是沾了他们的光。”

“杨大人自谦了,”张永一笑,“如今善后安顿百姓,还要靠杨大人鼎力相助,咱家对这一带不熟,有什么事还请杨大人指教担待。”

“张公公客气了。”杨应宁礼貌地回答。

张永突然蹙了眉:“说起来,这次叛乱的根源还是在刘瑜。”

杨应宁一听,就警惕了起来。

张永可是阉党的人,怎么会说刘瑜的坏话?该不是在给他下套吧?

所以,杨应宁哪敢接话?

张永却没管杨应宁什么反应。径自拍案大怒:“刘瑜简直是朝廷的一大祸害!搞出什么常例、罚米法。就是为了自己的腰包!现在整顿军屯,完全异想天开不顾百姓!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他看着杨应宁,很希望杨应宁能附和他几句。

然而谨慎的杨应宁没有怎么做,他端起茶盏。静静地喝茶。

张永的这番话用意何在。杨应宁拿不准。

如果是为了给杨应宁挖陷阱呢?

在搞清楚对方的真实想法之前。杨应宁是不会表态的。

张永没有等到回答,也就渐渐消了火气,陪杨应宁寒暄了一阵。

杨应宁说要告辞。张永想送到门口,仍旧以礼相待。

回到自己下榻处的杨应宁,在狭小的院子里走圈。

他在思索张永到底可不可信,张永对刘瑜的不满到底有几分。

“大人,我打听到一件事。”杨应宁手下的随从禀报。

“什么事?”杨应宁问。

“我听闻张永此人很会经商,因此手下产业颇丰。难得的是,他从不欺行霸市,前些年江南水患的时候,还拿出不少银子帮zhù

灾民。”随从回答。

杨应宁有些稀奇:“还有这样的事?”

刘瑜此人贪婪成性,到处搜刮银子,假如他手下有产业,欺行霸市不说,只怕都以权谋私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难得的是,张永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我还听说,张永进城的时候,给他的亲信部下都发了一笔银子,条件就是不准他们再向百姓索钱。”随从补充。

杨应宁陷入沉思。

翌日,张永拿着安化王造反的檄文来找杨应宁。

“安化王造反全因刘瑜而起,刘瑜的罪状清清楚楚列在上面,而且全都有理有据!”张永说着有些义愤填膺。

杨应宁突然反问张永:“那么张公公打算如何?”

张永微一沉吟:“这张檄文就是力证,如果拿去给皇上,刘瑜肯定罪责难逃!”

杨应宁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张公公远在宁夏,刘公公却在皇上身边,若论帝心,张公公毫无优势呀!”

张永一蹙眉,旋即明白杨应宁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一旦这样做,只怕还没到京城,刘瑜已经在皇上面前说了十七八车他的坏话,到时候他连皇上的面恐怕都见不到。

张永叹息着离开。

杨应宁在屋子里反复踱步,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月的宁夏余有微寒。

宁夏的善后安抚已经到了尾声。

杨应宁和张永亲自押送犯人东行,直到省界。

张永将会继xù

押送他们去京城,而杨应宁这个三边总制则会驻守在这一带,不能离开。

杨应宁为张永饯行。

喝到酩酊,最后只剩了杨应宁和张永还维持清醒。

“张公公,我有话要跟你说。”杨应宁的神色突然由先前的松快,变为如今的严肃。

“杨大人但说无妨。”张永的醉意突然消散了几分。

“这才叛乱,叛军不足为惧,叛乱的根源才是罪魁祸首。”杨应宁幽幽开口。

张永其实都听懂了,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装傻:“杨大人锁眼罪魁祸首是?”

杨应宁只是一笑,不再说什么。

张永沉不住气了:“杨大人所言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党羽众多。”

“的确如此,可是张公公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何况他的党羽多,反对他的人也不少。”杨应宁沉着地回应。

张永还在犹疑。

“只要那个人死了,那么宫中大权就都是刘公公的。刘公公为民除害,必能名扬千古!”杨应宁抛出一个极大的诱惑。

这回张永明白了。

自古富贵险中求,这件事固然有风险,可是一旦做成,好处也是极大的。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怎样才能做成?

“怎么才能让皇上相信咱家?”张永求教于杨应宁。

杨应宁低声道:“如果文武百官弹劾刘瑜,皇上势必不管。可是张公公不同,皇上信任你远超于我们。假如皇上真的不相信,张公公要记住,绝不能够放qì

。一定要足够坚决。以死相争!”

张永若有所思。

杨应宁继xù

补充:“皇上一旦同意抓捕刘瑜,一定要马上行动,绝不能迟疑片刻,否则刘瑜狡猾无比。肯定会逃脱。到时候只怕大势已晚。张公公还会被反咬一口。”

张永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好!这条老命咱家就豁出去了!”

杨应宁面上不显,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张公公既然下定决心。有几件事我也要交代清楚。”

张永跟着来到杨应宁的营帐。

“张公公准bèi

怎么向皇上揭发刘瑜的罪行?”杨应宁问。

“安化王的造反檄文。”张永不假思索地回答。

杨应宁摇头:“远远不够,用这个。”

他说着递给张永一份文书。

张永好奇地打开一看,不禁愣住。

这是一份极其详尽的文书,刘瑜的所有罪状和证据都在上面,而且言辞恳切,读来声泪俱下。

张永抬头看了杨应宁一眼,不禁肃然起敬:“杨大人放心!咱家一定办好此事。”

“张公公只管行事,一旦刘瑜被抓,自然有人找到你,到时候,刘瑜必死无疑!”杨应宁语声坚定。

京城三月,春暖花开。

观澜堂的白玉兰开得极好,管沅抱着晖哥儿走过一地白玉兰花,清雅的香气氤氲着,醉人心脾。

“世子夫人,大公子,世子爷正等着世子夫人呢!”夏康守在观澜堂的外书房,连忙行礼。

管沅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就进去。”

书房里,盛阳从管沅怀里接过儿子:“怎么把他也抱来了?”

“他一醒来就粘着我不放,我一走就哭闹,这才耽搁了许久,”管沅有些无奈,“我想着晖哥儿兴许是想见你呢!”

果然晖哥儿扒拉着盛阳的衣裳就不放了。

盛阳摸了摸儿子的脸颊:“真调皮,长大以后给你请个严厉的师傅!”

晖哥儿嘟着小嘴,似乎是不解地盯着盛阳,似乎是听明白了,总之是不高兴了。

管沅好笑:“晖哥儿聪明着呢,你吓他,他都明白。”

“就是明白才要吓,不然我的话白说了?”盛阳摆出了几分做父亲的威严。

晖哥儿眨了眨眼睛,果真不敢说话了。

管沅只是温柔地看着这一对父子,她相信,盛阳会是个好父亲的。

“张永那边已经启程,不日就会回京。”宁护卫禀报。

“可有什么其他消息传出来?”盛阳询问。

宁护卫摇头:“没有任何消息。”

盛阳这才松一口气。

管沅有些不解:“为何没有消息你反倒安心下来?”

“若是有消息传出来,刘瑜就有机会察觉,事先防范。没有消息,虽然不一定能借此机会扳倒刘瑜,却是最好的消息。”盛阳解释。

管沅了然:“既然如此,我们静待张永回来就是。不过,也不能疏于防范。”

张永回京的日子,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

刘瑜本就不待见张永,和张永的矛盾越闹越深,此时听了张永要进京的消息,连忙派人阻拦,生怕张永要在皇上面前说他什么坏话。

“张公公,刘公公有令,今日城门修缮,不得入城!”(未完待续……)

191 下狱

张永一声冷哼:“城门修缮?是鞑靼打过来坏了城门,还是叛军打到这里来了我怎么不知dào

!”

他说着一声暴怒,就命令手下随从动手。

“阻拦者一律马鞭伺候!”张永毫无顾忌地进了京城。

马鞭声在官道两旁响起,声声惊魂,似乎一下子抽醒了沉睡中的某些人和事。

“他居然有这个胆子!”刘瑜听了手下的禀报,勃然大怒。

底下人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谁也不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呀,那几鞭子下来,狠一些就出人命了呀!

“这都拦不住他,真是一群废物!庆功宴你们都给我警醒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拿你们陪葬!”刘瑜厉声痛骂。

有马鞭开道,张永顺利地进了宫。

向皇上禀报了宁夏平叛的事情,他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皇上安排在晚间的庆功宴。

晚间庆功宴,场面上说的自然都是漂亮话。

皇上素来喜欢热闹,有酒自欢,说是庆功宴,不过是为了酒宴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刘瑜却十分警惕。

从张永面见皇上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张永,生怕张永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是张永什么也没多说。

刘瑜有些纳闷,又有些不确定。

按理来说张永这般和他不对付,应该抓紧每个机会攻击打压他,难道就是因为看见自己在这。有所顾忌不敢说话?

那他就更不能离开了。

刘瑜心里盘算着,要想个什么样的名目,把张永除掉,好让他永远也开不了口。

本来如果今天张永没能成功进京,他今晚就能派人去京郊把张永做掉,一干二净绝无后患。

可是如今张永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他想动手也不能当着皇上的面来呀!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底下就有人回禀:“刘公公,宫外头有消息传来。”

“什么消息?”刘瑜一愣。

“刘公公,令兄的病加重了。恐怕不太好。要不您请了太医去看看?”

刘瑜一下子着急了。

那是他亲哥哥,他如今没儿没女,自然以后的家业得找到他哥哥那一脉继承,他怎能不紧张?

可惜的是。刘瑜家里原本也是因为穷困。才送他进了宫。他哥哥估计也是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

如今听到病情加重,刘瑜怎能不急?

刘瑜踌躇了片刻。看了眼已经和皇上喝得烂醉的张永,心想如今都子时了,张永又喝得酩酊大醉,看来是闹不出什么东西了。

况且张永也该知dào

自己和他是一伙的,难不成还要窝里斗?

如此一想,刘瑜也放心下来。

“即刻宣太医出宫!”刘瑜离开了乾清宫,并且在走之前下了一道命令:加派兵力,全城宵禁,严禁任何禁卫军调动。

此时的观澜堂,盛阳刚刚回来。

“怎么样了?”管沅看到他平安回来,才送一口气。

盛阳微松一口气:“我在刘瑜兄长的药里加的分量不重,大概能撑半天,重了只怕太医会有所察觉。接下来就看张永那边能不能劝动皇上了。”

管沅点头:“今日张永会武力反抗刘瑜的阻拦,也是在我意料之外。”

“但这也是撕破脸的前兆,”盛阳语气肯定,“我早在刘瑜下达禁止禁卫军调动之前,就已经部署了锦衣卫包围刘瑜兄长的府邸,他虽然有了这个意识,可惜醒悟得太晚,他今日在劫难逃。”

张永见刘瑜离开,这才不再装醉,理了理衣衫,郑重地走到皇上面前下跪:“皇上,奴才有机密要事奏报。”

皇上喝得正欢,还在悠然自得地欣赏美人舞姿,听闻此言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张永拿出了杨应宁起草的文书,递给皇上。

皇上接过,倒是认认真真读了起来。

然而半晌,皇上就把文书放下了,什么反应也没有。

张永纳闷地看着皇上。

皇上微微一笑,继xù

端起酒杯:“管这些事干嘛,继xù

喝酒!”

张永简直恨不得撞柱而死。

自己什么都干了,铺垫也做了,文书也递给皇上了。

皇上都知dào

刘瑜的罪行了,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狼心狗肺!

可是张永还是惜命的。

今日话已出口,文书已经递上去,等到明早,不,说不定不用等到明早,他只怕就被刘瑜咔嚓掉了小命。

“皇上,”张永不甘心就这么失败身死,他想到了杨应宁交待的“据死力争”,“今日之后,奴才就再不能伺候皇上了,请皇上,千万保重呀!”

张永话音未落,已经决绝而哀恸地哭了起来。

皇上终于正视了张永的话:“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就不能伺候朕了?”

“刘瑜,欲夺天下,”张永一副豁出命的模样,“奴才知dào

,自己告密以后,一定会被刘瑜嫉恨报复,奴才磕头一别,只愿皇上保重!”

然而张永预料到的皇上震怒的结果没有发生,他又一次被这个不讲章法的皇上弄得只想撞豆腐。

“天下任他去夺!”皇上说的漫不经心。

张永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怎么——怎么有这样的皇帝?

天下任他去夺?

如果连天下都不在乎了,那还在乎什么?

张永不理解,但他觉得,自己最在乎的是命。

“皇上,如果刘瑜夺了天下,那皇上又准bèi

去哪里?”张永苦笑。

皇上一愣。涣散的眸光收拢起来。

刘瑜夺了天下,还会留他的性命吗?

他虽然桀骜不驯,却不是傻瓜,深宫里长大,多少也明白这样的常识。

有哪个篡位者会留着前任帝皇的性命?

没有了性命,他又该何处去风流潇洒?

黄泉路还是阴曹地府?

“去抓刘瑜,现在就去!”皇上拍案下令。

锦衣卫迅速调动,直接包抄了刘瑜兄长的府邸,在刘瑜兄长的府邸和刘瑜私宅搜出大量财物,包括白银五百多万两。奇珍异宝文人书画不计其数。

一时间。朝野震惊。

刘瑜被扔下了诏狱,只是皇上却似乎并没有打消对刘瑜的眷顾,四月春凉,皇上还吩咐盛阳给刘瑜多送几件衣服。

盛阳气得在观澜堂发火:“哪有这么好的事!下了诏狱还给送衣服。是不是哪天刘瑜一装病。就要把人放出来了!”

下人们全都大气不敢出。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种时候也只有世子夫人才有办法了,他们可不愿意上赶着当炮灰去……

管沅端了一盏银耳莲子搁在桌面上,又给盛阳倒了杯茶:“你也消消气。都是将死之人,闹不出什么事来的。尽快查清楚,拔除其党羽是正经,否则夜长梦多。”

“道理我都清楚,但如今的情势实在太过分!皇上太念旧情,却不知dào

旧情会害了多少人!”盛阳不忿。

管沅握着他的手:“就因为皇上念旧情,你才能在皇上身边安保无虞,否则刘瑜早就拿你开刀了。凡事有好处也有坏处,咱们要分开看,坦然接受,也要善于利用和防范。”

盛阳这才逐渐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我恐怕都会待在锦衣卫,你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再好好陪你和晖哥儿。”

管沅笑着点头,依偎在他怀里,指尖在他挺拔的背脊上轻抚:“我们有一辈子,不着急。你安心处理好这些事,我才放心。”

“你这到底是想让我安心,还是想让我不安心?”盛阳微微咬牙,盯着她的双眸锐利一黯。

天知dào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这样一个动作而已,又让他不能自已。

他咬了咬她柔软的唇,声音微沉:“等我忙完了再来折腾你!”

如今烦心事那么多,他不希望欢情成为解压的泄欲工具。

盛阳在锦衣卫忙碌,管沅就待在观澜堂好生照顾晖哥儿,倒是灵修的婚事,正好定在刘瑜下狱第三天。

管沅直说灵修有福气,挑了一个好日子。

这天的观澜堂格外热闹,能从静安侯府出嫁,虽然不是走正门出去,可是对灵修来说也是莫大的体面。

管沅亲自送灵修上花轿,又坐了马车跟在后面,要去男方家亲自看灵修拜堂成亲。

晖哥儿自是留在观澜堂由奶娘照顾着,孩子尚小,经不起颠簸,路上饿了渴了,事情也麻烦。

柏柔嘉跟了管沅一道。

如今她已经换下缁衣重上红妆,管洌也已经除服,然而两家迟迟没有提到婚事。

管沅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又不是长辈,也不好直接插手此事,只是偶尔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如今灵修都嫁出去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管沅坐在马车上,拉着柏柔嘉的手问。

柏柔嘉摇摇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时机未到而已。”

管沅蹙了眉:“你再这么略过去,我就只能当你敷衍我了!”

“我可不是要敷衍妹妹,”柏柔嘉轻笑,“其实也快了,妹妹不用着急。”

管沅微松一口气:“可别是糊弄我!”

柏柔嘉刚要说什么,突然两人往后一仰,都撞在车壁上。

马车一个趔趄,南北掉了一个大头,向反方向飞奔而去。(想知d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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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遇险

柳臻反应最快。

她第一时间挪动到马车外,和车夫打斗,想要夺回马车控zhì

权。

谁知那被掉包的车夫居然是个好手,和柳臻打了个不分上下。

只是这样一来,马车就比先前更加不稳定了,柏柔嘉直觉胃里翻江倒海。

管沅见状,先拉住了柏柔嘉:“不要慌张,我看看外面情况如何。”

她一只手扶着车窗,另一只手还拉着柏柔嘉,伸头去看外面的状况,却又是一阵天翻地覆,什么也看不真切。

管沅撞在车壁上,恨得直咬牙。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臻儿回来!你再打下去我和柏姑娘先得撞死!”管沅叫住了柳臻。

柳臻听命只好退回来。

管沅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绝不是想要她的性命,否则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动手。

既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那么管沅就可以放开手脚。

柳臻退回车厢,马车平稳了一些,管沅趁机从座下抽出那把会真堂送的刀,递给柳臻,又做了一个“偷袭”的口形。

柳臻会意,酝酿了片刻,忽地拔刀向车帘外砍去。

刀锋入肉的声音,管沅是第二次听到。

然而这次早没了从前的恐惧。

柳臻迅速掌控了马车,管沅则把柏柔嘉扳过来,免得她被鲜血惊吓到。

柳臻掌控了马车,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然而——

“世子夫人。我们被包围了。”柳臻的话语里,夹杂着浓浓的忧虑。

“多少人?”管沅秀眉蹙起。

“十来个。”柳臻有些窒息。

这些人个个看上去身手不凡,即便她一个人在这里,只怕也难以逃脱升天,何况还有世子夫人和柏姑娘。

“你们想要什么,”管沅朗声询问,“银子?”

“靖安侯世子夫人?”领头的黑衣人一笑,“我听闻靖安侯世子和世子夫人伉俪情深,不知dào

靖安侯世子愿意付出多少代价,换他貌美如花的夫人?”

管沅一声冷哼:“你想威胁我夫君?”

“也许可以更多。听说靖安侯世子夫人出身名门。父亲是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同知,兄长是从三品羽林左卫指挥同知,大舅舅是阁老杨石瑞。若是都威胁了,也不是不可以!”黑衣人狞笑。

“哼。你们打得好算盘。就不知dào

。”管沅顿了顿才说,“就不知dào

把刘瑜换出来以后,你们该怎么营生!”

黑衣人惊讶:“你怎么知dào

我们是刘瑜的人!”

“刘瑜五百万两雪花银。现在可都好好放在国库里,你们莫非还狡兔三窟,藏了许多私房钱?”管沅的质问带了几分兴味。

“和妇道人家不必废话,靖安侯世子夫人,您要是好好配合我们,您就还能见到您夫君和儿子,否则,”黑衣人飘渺一笑,“我们长眼刀剑不长眼!”

“且慢!”管沅厉声道,“既然是找我的,把其他人都放了!”

“你以为我们会傻到让其他人去报信?听说永国公府的二姑娘是你未来嫂子?也好,多一个筹码多一份放心,而且永国公府也被我们拿捏在手里了。”黑衣人十分自得。

柏柔嘉拼命低声说:“别管我,让柳臻护着你逃出去,抓了我他们也是一样有用的。”

管沅拽紧了柏柔嘉的手,朗声笑着:“刘瑜真是之前,一命换我们两命,越是值钱需yào

的代价越大呢,你们确定这样够吗?”

“臻儿,你护送柏姐姐走,”管沅说完就吩咐柳臻,“他们要的是我,只要我在手,他们不会管你们如何,快走!”

“世子夫人,我的任务就是保护您,您没逃出去,我除了自刎谢罪还有别的出路吗?”柳臻毫不犹豫地拒绝。

“够不够也不是世子夫人说的算……”黑衣人的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响动,马鞭打在左边一排人身上。

紧接着,又是“啪”打在右边人的身上。

柳臻这半开完路,极快地驾车想要冲出包围圈。

然而这些黑衣人反应很快,他们迅速包围了柳臻,招招致命。

柳臻回头低喊了一句:“世子夫人快走!”

管沅见状拉了柏柔嘉,拿起刀就跑。

因为刀是特制的,体型轻便,用的材料也极轻,所以带上并不费力。

只是黑衣人压根没有给她们逃跑的机会。

一部分黑衣人拖住柳臻,另一部分追上管沅和柏柔嘉。

管沅眼看着黑衣人近在咫尺,突然出其不意地刀锋出鞘给了黑衣人致命一击。

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腹部一个偌大的血洞,才感觉到痛与生命的流逝。

管沅这次得手,胜在对方毫无防备,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谁知dào

管沅会来这一下偷袭?

然而解决了第一个人,剩下的人就会有所防范,管沅再也不会有得手的机会。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抓,管沅急忙对不远处的柳臻高喊:“你出去给世子爷报信!”

柳臻焦急,却又无可奈何,手上的招式更快了。

“听话,你去给世子爷报信!”管沅再一次厉喝。

柳臻红着眼睛,看黑衣人缴了管沅的刀,咬咬牙,终究是杀出重围。

世子夫人!你一定要等着我!

管沅和柏柔嘉坐在马车里,颠簸了许久,才感觉车停了。

车窗都被他们封死,也看不到自己究竟是去了哪里。

天光却还很明媚。

“下来!”黑衣人态度虽然傲慢,却并不粗鲁。

管沅和柏柔嘉手拉着手。下了马车。

入眼是一个田庄,风景还不错,却看不到庄上的佃户。

不远处是一座宅院,规模不小,只看到围墙连成一片。

管沅和柏柔嘉被勒令向这处庄园走去。

柏柔嘉满脸忧色,显然很是担心。

管沅知dào

她在想什么。

如果真的拿她们换出了刘瑜,刘瑜会不会嫉恨报复,那样他们永世都不得安生,除非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得一干二净,包括刘瑜。和刘瑜手下的这群人。

兴许还有另外一群人。

可是如今她们落入敌手。只能处于被动状态。

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管沅也在思索着,她们应该怎么办。

田庄里,管沅见到一个人,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人。

“吏部尚书张彩张大人。”管沅一笑。“原来你在这呀!”

锦衣卫去查抄刘瑜党羽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张彩。

估计张彩是早就料到这一天,早有准bèi

逃走了。

至于逃到那里去,那就没人清楚了。

反正张彩家眷不在京城。他本人又喜欢狎妓嫖赌,哪里有美酒佳人哪里就是他的窝。

如今成了通缉犯,也不忘了带两个美姬在身边伺候着。

柏柔嘉还未出阁,看到那两个美姬的穿着,便厌恶地转过头去。

管沅本就胆子大,如今更是不需yào

忌讳,直接就讽刺上了:“张大人好福气,都到这地步了还在这享福。不知dào

刘公公若是知dào

了,会怎么想。”

“刘公公不在意!”张彩怡然一笑,道貌岸然起来还真像个正经读书人,“刘公公是不能体会这其中的乐趣了,我一人独享了也无妨。”

“那张大人怎么不全都独享了呢!刘公公要是出不来,您一个人,在这逍遥自在多快活?”管沅轻笑。

其中一个美姬正拉着张彩的手,就要往自己裙底探去。

张彩极快地排掉她的手,厉声喝止:“放肆!懂不懂规矩!”

那美姬受了惊吓,即刻摆出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如四月江南烟雨。

张彩这才缓和了语气:“这位可是超品的靖安侯世子夫人,和世子夫人说话要尊重。”

美姬唯唯诺诺地应了。

管沅拉着柏柔嘉,自顾自坐在一旁,也不吭声,更没对张彩的所谓“尊重”有所反应。

“世子夫人稍安勿躁,这吃独食,是会噎到的。”张彩微笑。

管沅理了理天水色的衣裙,神色自若:“张大人好品行,只可惜这么好的操守,又怎么能做大事,真是可惜了!”

张彩看着管沅,微微眯起眼睛:“你这个女人,很有意思。”

管沅厌恶地一蹙秀眉:谁愿意惹你的意思!

“你说了大半天,不就是想劝我不救刘瑜出来?”张彩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可是你不想想,不救刘瑜出来,你们又怎么可能回去?你已经见过我,知dào

我在这了,我不杀你们灭口,难道还送你们回去,给你夫君的锦衣卫指证?”

“张大人狡兔三窟,这些都不是我要考lǜ

的问题。而且,就算你杀了我们,自有人会为我们报仇。如果不是知dào

我们的价值,你又怎么会选择我们下手?”管沅清浅一笑,“张大人,我奉劝您,想多活几年,就别和我夫君作对。”

张彩哈哈大笑:“你夫君一个孤煞,这回可是又牵累到你了,怎么,你还是那么感激他?”

“我和我夫君不需yào

旁人评论。”管沅敛容肃色。

“也罢,”张彩往后一靠,“来人,先送这两位去客房休息,负责谈判的人已经找到你夫君了,咱们静待谈判结果,看你夫君会怎么决定!”(想知d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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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凭借

红衣女子气得咬牙: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再这样耗下去,只怕今晚也没有她侍寝的机会了!

管沅如何不知dào

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佯装唉声叹气,慢悠悠地准bèi



“你说,”管沅叹息一声,“我就罢了,这些事我不告sù

世子爷,世子爷也不会知dào

,可是你怎么办?”

柏柔嘉忧愁着一张脸:“妹妹,总归是躲不过去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可是……”

“我懂我懂,这些事,我绝对不会告sù

我哥哥的,至于……”管沅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柏柔嘉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姐姐别哭,”管沅连忙劝,“有什么事慢慢想,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柏柔嘉这才止住哽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妹妹,这些事,我也不为难你,我到时候,就是不沉塘,也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绝不会玷污你们定远侯府的门楣。”

红衣女子起先还一头雾水,现在终于听出意思来了。

敢情,张彩那个老色鬼,想要染指——

红衣女子又看了看眼前管沅和柏柔嘉的容貌举止,愤nù

的妒火烧出了眼眸。

怪不得指使她来伺候沐浴!

怪不得要她全听这两人的吩咐!

敢情她们以后就是主子,而她只是伺候她们的婢子?

不行!这样她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管沅观察到红衣女子的神色。心中微定,继xù

添油加醋:“姐姐,我明白你,我也不愿意呀……可是人在此处,身不由己……”她说着低泣起来,“我还有夫君幼子,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呀!”

柏柔嘉也哭泣不止:“我怎么有脸去见父兄,还有你哥哥……”

红衣女子脾气本就暴躁,此时一拍桌案:“够了!”

管沅和柏柔嘉都是吓了一跳的模样。

“你们——你们……”红衣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管沅拉着柏柔嘉连连后退:“求姑娘行行好,不要将此事告sù

张大人。否则……否则张大人生气。只怕更不会放过我们……”

红衣女子瞪着管沅哭泣地美眸,只觉得这双眼睛楚楚可怜,云烟如画,迷蒙望去。当真是美极了。

美得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怜惜同情。

想不到这样一个并非国色天香的女子。居然能有这样的魅力。

如若——

红衣女子瞥到管沅此时只穿了雪白中衣的身姿。

素色腰封将杨柳纤腰的盈盈不足一握展露无遗。而胸前……怀孕生子后的丰盈……

而柏柔嘉显然是外柔内刚的美人,加上还未出阁的青涩……

风月场上混惯的她,怎能看不出来?

“你们不想?”红衣女子一声冷笑。

柏柔嘉恐惧地摇了摇头。管沅也是满面泪痕。

“姑娘,我们如果能逃,一丝机会都不会放过的,可是,可是现在我们更本没有别的选择。”管沅的语气带了一丝绝望。

红衣女子深吸一口气。

柏柔嘉更是上前拉了她的衣袖:“求求您了,否则一旦落入张大人之手,我们恐怕就逃不出去了……”

逃不出去,那才是对红衣女子而言最大的威胁,到时候张彩身边哪里会有她的位子?

她可是亲眼看着张彩喜新厌旧地弃了那么多旧爱,选了她这个新欢。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是跑不跑的掉,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红衣女子冷声傲慢地说。

管沅这下心头才松一口气。

她看出红衣女子性格火爆简单,才找她下手,而且估计这么简单的性格,张彩不会让她知dào

机密的事情,自然她也不清楚张彩拿着她们非常明确的作用,也不懂得她们的重yào

性。

所以她选择了利用女子的嫉妒和危机感,来赢这一局。

如今红衣女子答yīng

了,那就是她们的机会。

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一刻钟后,庄汉抬着浴桶从客房出来了。

“把浴桶送回我房间!”红衣女子吩咐。

“姑娘,那里面的水怎么办?”一个庄汉问。

红衣女子叉腰:“你还能泼到院子里的地上不成?这么多水,那不要水漫金山了?先抬回去!”

庄汉点头,末了又抱怨:“还真是挺多水的,这么沉……”

红衣女子的房间里,管沅和柏柔嘉从水中浮起来,长呼一口气。

方才他们都是拿草席上的苇条放到水里,又被红衣女子扔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杂物进去,才瞒了过去。

“等下你们从我后窗翻出去,”红衣女子低声吩咐,“逃不逃得出去,就看你们了。”

管沅和柏柔嘉道了谢,立kè

把头发中衣拧干,套上红衣女子准bèi

的干爽衣服,翻出了后窗。

田庄外松内紧,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田庄,然而巡逻的庄汉很多,戒备森严。

管沅和柏柔嘉靠着红衣女子提供的大致巡逻路线,悄悄躲避他们。

可是在走到两处相邻的房屋时,突然有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管沅和柏柔嘉就势躲避,一个藏在了东侧房屋,一个藏在了西侧房屋。

“说起来,抓两个女人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京城那边又找不到人谈判,这叫什么破事呀!”

“依我看,还不如把皇上直接抓来!”

“你想得美,皇上是那么好抓的?别以为你身手好,就能以一敌百。只能抓妇孺闹点事。”

“哎,你说,抓着两个女人有用吗?我要是什么靖安侯世子,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婆娘就放了刘公公。”

另一人哈哈大笑:“你没听过靖安侯世子和齐公子元宵节的比试?”

“这你就不懂了,这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谁愿意在女人面前输?可是遇上大事,自会取舍,一个婆娘顶什么用。”这人显然对张彩的计策不以为然。

“有没有用,也是靖安侯世子说的算,你的想法算个屁!”

“我看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难道还吕布为貂蝉?”这人嗤笑。

管沅并不在意这两人议论什么。但是他们站在这就不走了,似乎——在放哨?

管沅无声叹息,向对面的柏柔嘉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在田庄的北边会合。

柏柔嘉点了头。两人分头行动。

然而管沅出了田庄。在北边一块大石头后等了许久。也没看到柏柔嘉的踪影。

管沅心里有些着急,暗想柏柔嘉该不是被人发xiàn

了,然后没能逃出来吧?

管沅秀眉紧蹙。向大石头外扔了一颗小石子,发出“咚咚”的石子滚落声。

还是毫无动静。

管沅有些着急,现在是深夜,自然没人发xiàn

她们不翼而飞,可是等到明早,事情就会败露,田庄一定会带着人来附近搜捕,到时候她们才真是插翅难逃。

可是,柏姐姐被困在里面,她该怎么办呢?

正当管沅踌躇的时候,不远处火光的虚影越来越近。

管沅看到了一丝希望。

会不会是盛阳?

她忍住了跑过去的冲动,这个时候不能功亏一篑,万一不是盛阳,是张彩的人,那她岂不又入敌手?

而且,这个时候跑过去,只怕会给盛阳添麻烦,盛阳还要费心思保护她。

不如让他们好好救柏柔嘉出来。

可是管沅的念想在下一刻破灭——

张彩他们十分警惕,居然在火光到达田庄之前,就尽数出动,逃走了!

管沅眼睁睁地看着一群车马从田庄飞奔而出,紧接着另外一群人拦住了火光,上前与之缠斗,居然是一副豁出命的死士架势!

管沅跺脚暗恨——怎么就让张彩逃跑了?那柏姐姐呢?

柏姐姐在哪!

火光中心处,绣春刀和单刀激烈交锋,暗夜的红透着浓烈的决绝,和思念。

盛阳红着锐利的双眸,眸光随着手中绣春刀的刀锋刺向敌人,招式狠辣而毫无顾忌,目的只有一个——

他必须冲出重围!

必须!

假如这次没法追上张彩,他又会失了线索,那阿沅……

锦衣卫看着他们的上峰杀红了眼,一边斩杀敌人一边向前推进,纵使艰难却毫不退却。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样的信念感染。

管沅向火光所在处飞奔。

既然张彩逃跑,张彩的人前来抵挡,那么火光所在处,就一定是盛阳!

事到如今,她必须尽快告sù

他们情况,让他们去找柏姐姐!

管沅不得不庆幸柳臻这些日子带着她训liàn

,让她的体力有所上升。

她把速度提到最高,只希望尽快赶过去。

而盛阳的刀锋在划过最后一个人的咽喉时,刀回袖落,血色浓重,随着敌人的倒下,他锐利的双眸迅速捕捉到那飞奔而来的人影。

新月东升,淡而柔的月光洒下,女子熟悉的身影在朝他跑来。

及腰的墨发尽数散开,跟随着速度飞扬在深邃的夜空。

他仿佛就像穿过了时空的阻隔,遥望到了前世的她,又或者,是下辈子的她,却又刚刚好重合在如今的时间地点,令他难以置信。

然而,却又不是难般不可相信。

他的阿沅,总是会给他惊喜,总是会——

让他心疼地想要落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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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范儿十足

书号:3364897

无意穿越成农家富女,本以为良田百亩店铺几间,

这辈子可以当米虫了——谁知却是空架子!

内有后娘刁难夺家产,外有极品窥视产业,还有渣男未婚夫缠身。

尼玛,本小姐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y。

姐有秘宝谁怕谁,牛鬼蛇神尽管放马过来。

坐看女主如何辣手拯救家业,成就幸福~‘

194 逃脱

红衣女子气得咬牙: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再这样耗下去,只怕今晚没有她侍寝的机会了!

管沅如何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佯装唉声叹气,慢悠悠地准备。

“你说,”管沅叹息一声,“我就罢了,这些事我不告诉世子爷,世子爷也不会知道,可是你怎么办?”

柏柔嘉忧愁着一张脸:“妹妹,总归是躲不过去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可是……”

“我懂我懂,这些事,我绝对不会告诉我哥哥的,至于……”管沅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柏柔嘉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姐姐别哭,”管沅连忙劝,“有什么事慢慢想,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柏柔嘉这才止住哽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妹妹,这些事,我也不为难你,我到时候,就是不沉塘,也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绝不会玷污你们定远侯府的门楣。”

红衣女子起先还一头雾水,现在终于听出意思来了。

敢情,张彩那个老色鬼,想要染指——

红衣女子又看了看眼前管沅和柏柔嘉的容貌举止,愤怒的妒火烧出了眼眸。

怪不得指使她来伺候沐浴!

怪不得要她全听这两人的吩咐!

敢情她们以后就是主子。而她只是伺候她们的婢子?

不行!这样她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管沅观察到红衣女子的神色,心中微定,继续添油加醋:“姐姐。我明白你,我也不愿意呀……可是人在此处,身不由己……”她说着低泣起来,“我还有夫君幼子,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呀!”

柏柔嘉也哭泣不止:“我怎么有脸去见父兄,还有你哥哥……”

红衣女子脾气本就暴躁,此时一拍桌案:“够了!”

管沅和柏柔嘉都是吓了一跳的模样。

“你们——你们……”红衣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管沅拉着柏柔嘉连连后退:“求姑娘行行好。不要将此事告诉张大人,否则……否则张大人生气。只怕更不会放过我们……”

红衣女子瞪着管沅哭泣地美眸,只觉得这双眼睛楚楚可怜,云烟如画,迷蒙望去。当真是美极了。

美得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怜惜同情。

想不到这样一个并非国色天香的女子,居然能有这样的魅力。

如若——

红衣女子瞥到管沅此时只穿了雪白中衣的身姿。

素色腰封将杨柳纤腰的盈盈不足一握展露无遗,而胸前……怀孕生子后的丰盈……

而柏柔嘉显然是外柔内刚的美人,加上还未出阁的青涩……

风月场上混惯的她,怎能看不出来?

“你们不想?”红衣女子一声冷笑。

柏柔嘉恐惧地摇了摇头,管沅也是满面泪痕。

“姑娘,我们如果能逃,一丝机会都不会放过的,可是。可是现在我们更本没有别的选择。”管沅的语气带了一丝绝望。

红衣女子深吸一口气。

柏柔嘉更是上前拉了她的衣袖:“求求您了,否则一旦落入张大人之手,我们恐怕就逃不出去了……”

逃不出去。那才是对红衣女子而言最大的威胁,到时候张彩身边哪里会有她的位子?

她可是亲眼看着张彩喜新厌旧地弃了那么多旧爱,选了她这个新欢。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是跑不跑的掉,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红衣女子冷声傲慢地说。

管沅这下心头才松一口气。

她看出红衣女子性格火爆简单,才找她下手。而且估计这么简单的性格,张彩不会让她知道机密的事情。自然她也不清楚张彩拿着她们非常明确的作用,也不懂得她们的重要性。

所以她选择了利用女子的嫉妒和危机感,来赢这一局。

如今红衣女子答应了,那就是她们的机会。

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一刻钟后,庄汉抬着浴桶从客房出来了。

“把浴桶送回我房间!”红衣女子吩咐。

“姑娘,那里面的水怎么办?”一个庄汉问。

红衣女子叉腰:“你还能泼到院子里的地上不成?这么多水,那不要水漫金山了?先抬回去!”

庄汉点头,末了又抱怨:“还真是挺多水的,这么沉……”

红衣女子的房间里,管沅和柏柔嘉从水中浮起来,长呼一口气。

方才他们都是拿草席上的苇条放到水里,又被红衣女子扔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杂物进去,才瞒了过去。

“等下你们从我后窗翻出去,”红衣女子低声吩咐,“逃不逃得出去,就看你们了。”

管沅和柏柔嘉道了谢,立刻把头发中衣拧干,套上红衣女子准备的干爽衣服,翻出了后窗。

田庄外松内紧,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田庄,然而巡逻的庄汉很多,戒备森严。

管沅和柏柔嘉靠着红衣女子提供的大致巡逻路线,悄悄躲避他们。

可是在走到两处相邻的房屋时,突然有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管沅和柏柔嘉就势躲避,一个藏在了东侧房屋,一个藏在了西侧房屋。

“说起来,抓两个女人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京城那边又找不到人谈判,这叫什么破事呀!”

“依我看,还不如把皇上直接抓来!”

“你想得美,皇上是那么好抓的?别以为你身手好。就能以一敌百,只能抓妇孺闹点事。”

“哎,你说。抓着两个女人有用吗?我要是什么靖安侯世子,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婆娘就放了刘公公。”

另一人哈哈大笑:“你没听过靖安侯世子和齐公子元宵节的比试?”

“这你就不懂了,这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谁愿意在女人面前输?可是遇上大事,自会取舍,一个婆娘顶什么用。”这人显然对张彩的计策不以为然。

“有没有用,也是靖安侯世子说的算。你的想法算个屁!”

“我看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难道还吕布为貂蝉?”这人嗤笑。

管沅并不在意这两人议论什么。但是他们站在这就不走了,似乎——在放哨?

管沅无声叹息,向对面的柏柔嘉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在田庄的北边会合。

柏柔嘉点了头。两人分头行动。

然而管沅出了田庄,在北边一块大石头后等了许久,也没看到柏柔嘉的踪影。

管沅心里有些着急,暗想柏柔嘉该不是被人发现了,然后没能逃出来吧?

管沅秀眉紧蹙,向大石头外扔了一颗小石子,发出“咚咚”的石子滚落声。

还是毫无动静。

管沅有些着急,现在是深夜,自然没人发现她们不翼而飞。可是等到明早,事情就会败露,田庄一定会带着人来附近搜捕。到时候她们才真是插翅难逃。

可是,柏姐姐被困在里面,她该怎么办呢?

正当管沅踌躇的时候,不远处火光的虚影越来越近。

管沅看到了一丝希望。

会不会是盛阳?

她忍住了跑过去的冲动,这个时候不能功亏一篑,万一不是盛阳。是张彩的人,那她岂不又入敌手?

而且。这个时候跑过去,只怕会给盛阳添麻烦,盛阳还要费心思保护她。

不如让他们好好救柏柔嘉出来。

可是管沅的念想在下一刻破灭——

张彩他们十分警惕,居然在火光到达田庄之前,就尽数出动,逃走了!

管沅眼睁睁地看着一群车马从田庄飞奔而出,紧接着另外一群人拦住了火光,上前与之缠斗,居然是一副豁出命的死士架势!

管沅跺脚暗恨——怎么就让张彩逃跑了?那柏姐姐呢?

柏姐姐在哪!

火光中心处,绣春刀和单刀激烈交锋,暗夜的红透着浓烈的决绝,和思念。

盛阳红着锐利的双眸,眸光随着手中绣春刀的刀锋刺向敌人,招式狠辣而毫无顾忌,目的只有一个——

他必须冲出重围!

必须!

假如这次没法追上张彩,他又会失了线索,那阿沅……

锦衣卫看着他们的上峰杀红了眼,一边斩杀敌人一边向前推进,纵使艰难却毫不退却。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样的信念感染。

管沅向火光所在处飞奔。

既然张彩逃跑,张彩的人前来抵挡,那么火光所在处,就一定是盛阳!

事到如今,她必须尽快告诉他们情况,让他们去找柏姐姐!

管沅不得不庆幸柳臻这些日子带着她训练,让她的体力有所上升。

她把速度提到最高,只希望尽快赶过去。

而盛阳的刀锋在划过最后一个人的咽喉时,刀回袖落,血色浓重,随着敌人的倒下,他锐利的双眸迅速捕捉到那飞奔而来的人影。

新月东升,淡而柔的月光洒下,女子熟悉的身影在朝他跑来。

及腰的墨发尽数散开,跟随着速度飞扬在深邃的夜空。

他仿佛就像穿过了时空的阻隔,遥望到了前世的她,又或者,是下辈子的她,却又刚刚好重合在如今的时间地点,令他难以置信。

然而,却又不是难般不可相信。

他的阿沅,总是会给他惊喜,总是会——

让他心疼地想要落泪。(未完待续)

ps:推荐《闺袭》

作者:英这

简介:内有不受待见高堂,外有虎视眈眈贵女,她是被宠了,也被嫉妒了

1915 末章

“柏姐姐可能在张彩手上,也可能在田庄里,快去搜!”

管沅仅剩的气息破碎地迎风而来,带着一丝沙哑。

锦衣卫的人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迅速分头行动,一部分去追张彩,另一部分去搜田庄。

而盛阳——

盛阳扔下了绣春刀,伸出双臂。

迎面而来的真实的风拂在脸上,然后是她的墨发,带着自然的清新,一如平日里的柔顺。

总让他想起轩窗下,她倚在他手边,给他看名家字画,发梢不经意在他手背拂过。

亦或是,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一边看着晖哥儿娇憨的睡颜。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得双眸湿润,然后拥紧了扑在他怀中的她。

失而复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如今的心情,因为,他知道他从来没有失去过。

他的阿沅,从前世一直到今生。

他的阿沅,他坚信他不会失去他——

他如何能承受得起那样的失去?

管沅伏在盛阳肩头,因为快速长距离奔跑而带了甜腥沙哑的声音,尽是哭腔:“盛阳……盛阳……”

不远处的齐允钧凝望着相拥的两人。

他听到了管沅的哭腔,然而那哭腔不是娇柔女子想要撒娇乞怜的哭泣,而是一种有所感,以及有所放。

他听不出其中的半分可怜,却才明白她为何更值得人怜惜。

如果坚强就是不怜惜的理由,如果不屈就是不同情来源——

那么他们也不过是俗人而已。

只有坚强不屈的人,才更值得别人尊重和怜惜,因为他们远比所谓的柔弱要付出更多努力,他们所承担的。他们所完成的,都是令世人惊叹的不可能。

不可能,却可能了,就像此时,管沅居然从张彩手中逃脱了出来。

他们才值得更多的关注和怜惜。

那一刻,齐允钧释然,然而释然之后。一声长叹。

有些道理。他明白得太晚。

庆幸的是,始终是明白了。

锦衣卫没有在田庄里找到柏柔嘉,也没有找到柏柔嘉留下的任何痕迹。

“糟糕。”管沅哑着嗓子,“柏姐姐又被他们抓住了,没有逃出来。你去追张彩的人,确定能追得上吗?”她转头问盛阳。

盛阳并不敢打包票。他沉默了片刻:“阿沅你先回去休息,我去找张彩。”

“不!我和你一起去!我和柏姐姐是走散了。她才没能出来……”管沅十分担忧。

盛阳将她搂在怀里:“不要担心,你现在这样,去了不是让我分心吗?”

管沅抬起美眸,看着盛阳的眼睛。许久才叹息一声:“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不然以后我知道了,我怪你一辈子!”

盛阳颔首。

管沅回到靖安侯府的时候。已经开始发烧了。

泡了水出来又折腾了一夜吹了风,她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

盛阳给她开了药方,又仔细叮嘱了各项事宜,才离开靖安侯府去找张彩的踪迹。

而这回,永国公府和定远侯府也全数假如找人的行列。

张彩的踪迹,在两天后找到。

令人惊叹的是,还挖出了刘瑜谋反的更多证据。

在张彩的这个藏身之处,居然挖出了上千副盔甲武器。

而这一切还要归功于人质柏柔嘉。

如果没有她,来搜查的人不可能找出盔甲武器的藏匿地点。

皇上在知道此事以后,终于坐不住了。

“刘瑜居然真的想造反?这还了得!”皇上拍案大怒。

盛阳一脸肃然:“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造反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皇上现在才是真的怕了。

如果没有把刘瑜关起来,刘瑜真的造反起兵,然后再凭借他手中的权力打开皇城京师——天就要变了!

盛阳得了旨意,即刻和内阁沟通。

刘瑜以谋反罪,处以凌迟。

三千六百刀的场面管沅没有机会看,因为她还在病榻之上,只听说百姓还觉得不泄恨,被刘瑜鱼肉多年,此时恨不得生啖其肉才痛快。

张彩也成了刘瑜的陪葬,抄没家产。

阁老焦孟被迫致仕,焦家灰溜溜地回了泌阳,人人唾骂。

而管沅这才收到因查抄刘瑜有功被封县主的柏柔嘉的留信。

管沅读完信,才知道当初定亲时,哥哥管洌就已经跟柏姐姐谈好了条件——

刘瑜死期便是亲事解除之期。

然而柏姐姐还帮着他们除掉了刘瑜……

她不知道哥哥和柏姐姐到底是怎么谈的,谈了什么,可是,柏姐姐如今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而且皇上封了她县主,给了她岁俸,她日后甚至都不用看父母兄嫂的眼色过日子。

信里,柏柔嘉说因为之前瞒了管沅,所以如今也不敢相见,只留了这封信,说她日后就去逍遥山水,游历各地,不回京城了。

管沅把信合上,叹息一声:“你说,她是不是为了这一天谋划了很久?”

盛阳摇摇头:“不知道。”

“那,”管沅还是纠结,“她到底怎么知道那些东西的藏匿之处的?”

盛阳依旧摇头:“我们分头行动,最后是你哥哥找到柏姑娘的。你要是好奇,等身子好了,就去问你哥哥。”

正说着话,灵均突然进来回禀:“世子爷,世子夫人,定远侯世子,辞官出京了!”

“什么!”管沅大为惊讶。

因为调查刘瑜有功,盛阳如今已经是锦衣卫的正二品都指挥使,上面除了皇上再无第二人;而哥哥管洌则升任了正三品羽林左卫指挥使。

可是,辞官出京?

“他又胡闹什么!”管沅生气。

盛阳握了她的手:“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是年纪不小了。现在连亲都没有成……”管沅想到什么,“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去找柏姐姐了吧?

盛阳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一笑:“不管是与不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又有什么不可以?从前我硬要娶你进门,还不是人人侧目?”

管沅释然一笑。

前世盛阳要娶她。也还不是没有人真心支持。

可是她怎么能说那是错误的决定和坚持呢?

是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只有自己明白,这样做或者那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毕竟管洌也不是小孩子了,或许,她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吧,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也只有自己。

所谓,冷暖自知。

刘瑜之后。司礼监由张永接任,而杨应宁调回了京城,接替焦孟在内阁任职。

皇上还是一如既往不管事,张永却也不敢拿大。毕竟有刘瑜做先例摆在前头,张永事事都和内阁商议。

李西涯、杨石瑞、杨应宁等人跟张永也不是第一次合作,相处融洽。因此朝廷事务都在内阁和司礼监解决。

武官这边,颍国公府、靖安侯府、定远侯府、永国公府。数得上是京城头四家,其中以靖安侯府圣眷最隆,靖安侯世子年未及冠,已经是正二品的官身。

如今再谈起靖安侯世子,人们说起孤煞之时,又难免会感慨一声靖安侯世子夫人好福气。

也许只有这样好福气的女子,才能镇得住靖安侯世子的孤煞吧?

“听说靖安侯世子夫人又有了身孕,京城里的勋贵之家都争着送礼呢!”京城的市井之民对这些八卦想来熟悉。

“那可不是,只要靖安侯世子能在皇上面前为他们说上一句话,那就是步步高升了!”

“而且谁不知道靖安侯世子极其看重世子夫人,到现在又有身孕了还不曾纳妾!”

“这话你别乱说,你不知道靖安侯世子夫人善妒吗?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

“唉,刘瑜死了以后,仁和大公主府怎么没消息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个焦家的妾如何……”

“还能怎样,这辈子都没盼头了,焦家失势,她还能靠谁?”

靖安侯府观澜堂,灵均嘟着嘴:“世子夫人,我又听到有人编排您善妒了!”

管沅满不在乎地笑:“什么编排,没有说错呀,我就是善妒。”

她当然善妒,她才不愿意糟心于妻妾之争。

盛阳是她的,那么就是她的。

灵均着急了半天:“可是……可是……”可是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灵均,你现在和夏康定了亲,我也就不忌讳什么,”管沅嘱咐,“日子是自己过的,一定要过得让自己满意,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也不要为了无谓的忍耐,伤害自己。”

“世子夫人我记住了。”灵均点点头。

管沅回来之后,柳臻跪在观澜堂外负荆请罪。

宁护卫陪她一起跪,管沅便明白了宁护卫的心思。

后来盛阳回来,管沅便说:“臻儿很好,一直都在努力保护我们,是我让她先回来报信的。你不要责怪她。若要赏罚分明,就罚她半年月钱吧。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盛阳没有答应,却也没说不。

“宁护卫跟了你这么多年,他也是时候成家了。他对臻儿的心思我看得出来,我就向你求个同意,给他们做了主。”管沅解释。

盛阳不悦:“柳臻犯了这么大错,你居然还赐她恩典!”然后便出了门。

只是后来再回来,盛阳还是对这件事点了头。

此时刚下了衙的盛阳听夏康回禀情况:“今天颍国公府、永国公府都送了贺礼来。”

“清点登记好。”盛阳言简意赅地吩咐。

管沅抱着晖哥儿,站在观澜堂种了荷花的大缸前。

晖哥儿看到爹爹的身影,挥舞着手,咿呀着叫。

盛阳的眸光顿时柔和了许多。

他抱过晖哥儿,柔声道:“你怀着身孕,抱着晖哥儿也要小心一些。”

管沅点点头,美眸含笑:“我会注意的。听说皇上又要去玉泉山?”

盛阳点头:“我和皇上说了,你怀了身孕,我留在京城陪你。这些表现的机会,也该留些给底下的人。”

他的心意,管沅都明白。

她执起盛阳的手,与他一同走在夕阳西下的观澜堂。

初夏的夕阳给天色染上金光,余晖撒在墙角的石榴花上,火红鲜艳,是那样明媚。

她想起那年的梨花,那个花朝节,却也是另一个花朝节。

忠佞莫论千古评,兀自同君笑与归。

(正文完。以下不要钱ps:先说一句昨天乌龙了,要不是有读者提醒我,我都木有发现,193凭借的内容贴错了,和194贴成了一样的……现在已经改过来,大家客户端如果看不到就翻电脑吧……咳咳,有番外,这个文我太想写番外了!!完结的时候真的是最最激动,好感慨呀!盛阳是我迄今为止最爱的男主,没有之一!所以也很舍不得~新文还在酝酿中,敬请大家关注,其实我只是没有想好到底要先写哪个故事……以及,最近会挺忙,不过再开文我真的想每天多更一些,我也知道大家等更新很辛苦,所以下个文我会尽量多存稿再发。总之,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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