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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浪》


写在《拍浪》之前

这是一本剧情向的仙侠小说。

我是一个偏重故事性的作家,所以对剧情、人物以及战力体系看得比较重,在抒情和道理方面会讲得很少。

在骗大家订阅之前,我想提醒大家一个字:“慢”。

这个字,会始终贯彻全文。

剧情会慢,但是不会拖沓。

人物关系进展会慢,但是不会崩塌。

更新会慢,但是…呃…但是没有但是。

当然啦,对于敬爱的读者来说,也要‘慢’。

就拿最简单的剧情来说,我个人一直崇尚伏笔尽现法。意思就是我绝大部分伏笔都会在正确的位置,正确的人口中隐藏起来,也许只是一段很简单,很短的话,也许只是一段写景,也许只是一段背景介绍。如果您看快的话,我很难觉得您可以完整地享受阅读…

人物也是如此。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藏在文中,让您细细品味。

《拍浪》包含了我对当今网络小说新的理解与看法,许多技法与结构我都是初次尝试,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桐鹿村见!

ps:qq群:(684029492)(我的小说里许多地方的格式,字体,颜色等都做了处理,但是发表之后就被统一了。希望大家加群,我会在群里发布有特定格式的章节。)

第一章:立阳、桐鹿

“明烨四年七月初一,兽群袭我立阳。官军败绩,百姓流离。远目所见,莫为殷红;蚁之所踏,莫为赤土;无辜而死者,不可胜计。值此危难之秋,一六转仙士自城外御风而来,与敌恶战。自辰时至酉时,血染仙袍,左臂白骨,未见仙士之怯也。众泣而感之,皆奋起而举其兵,贼大乱……”

——————————《立阳志》

麻雀飞累了,停在树上休息。

从高处俯瞰,三百年历史的立阳城蔚为壮观。黑砖白瓦,鳞次栉比,整体呈一个立体的‘由’字。

构成最中心那一竖的,名为‘承天塔’。它矗立在立阳正中,高约九丈,螺旋形状,塔顶悬挂着一块缓慢旋转的巨大石表。百姓们抬头一望,便知现在是几时几刻。

立阳官府外面儿修建有两座铜像,一座是城主,另一座还是城主。两座雕像如名山般岿然而立,气宇轩昂,对着承天塔的方向笑而一指。

城主的原意,旨在让百姓们记住他模样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八十年前的立阳大难。可他并未想到,在铜像竣工不久后,一座金碧辉煌,高大气派的建筑在两者之间拔地而起…

这座建筑的招牌,在夕阳淡黄光晕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它的名字是——‘运来赌坊’。

赌坊高约六丈七尺,占地十亩,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处处充满了令人向往的奢靡。

赌坊内部共有九楼。一二楼专为凡人客人准备;从三楼开始,则必须是灵师才能准进。

一般来说,越往上走,赌注的灵石就越多,赌局也越复杂。

灵石,是鸾凤国通行的货币,灵师与凡人通用。

已至黄昏,这道桥梁还是人声鼎沸,如山似海。

赌坊一楼左侧,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围站在一方黑色机关前,双眼通红。胆小的观望,胆大的跟注。

黑色机关原名‘万流珠’,顶上方装满彩珠的圆球连接着三根透明的晶石管道,分别通向三名赌客。

它会在启动后随机流向三名客人。客人获取胜利的方式,就是各自猜测流向自己彩珠数目的多少。谁更准确,谁就能赢得赌局。

这个机关本是三转灵师才能玩的赌局,后来被改装成了‘百流珠’,仅有三百之数,专为凡人客人使用。

此时,赌桌上坐着三名赌客;一名老者、一名壮汉、一名青年,分别注视着天、地、人三盒。

荷人理清筹码开启机关,圆盒里的彩珠纷纷涌动,杂乱无章地朝管道流去。

机关停止后,三人在纸上写下各自猜测的彩珠数目。

荷人高声喊道:“天盒,九五,八零;地盒,一零九,一三零;人盒,九六,九零。人盒胜!”

青年大约一米七三,黑眸黑发,浓眉凤眼,薄唇大鼻,着一身粗麻制成的灰白短衫,左眉心靠右处有一颗细小的黑痣。英俊远远不及,但也并不丑陋。他起身道谢,围观的众人都向他喝彩。

他收好灵石正欲离开,输局的壮汉却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没了,什么都没了!老婆,孩子,我什么都没了…”

排队的客人纷纷喝止他让座,有甚者破口大骂。荷人抱住他身子,壮汉却只是哭泣。

青年伫足,从麻衣的口袋里掏出几颗细碎灵石,道:“我叫方银火,记得到桐鹿村找我还钱。”

壮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青年已经推开大门离开了。

初生的夕阳匍匐在青年青涩的脸上,六月似乎只剩燥热。承天塔的石表转动,已经来到酉时。

他略微伸展了下胳膊,露出袖口处的破洞,并未有多少喜悦。

一楼的赌注本来就小,加上还要支付给赌坊利息,细算下来,他只不过赢了一两四钱,远远比不上之前输的。

“买吸木铁的钱还没还,可亲姐家也不好过…”

想起钱的事,青年眉头紧皱,埋头向城外疾走。

……

立阳城东,青壹巷口。刺槐树前,百花楼头。

娟娟侵鬓,红妆细颈。燕祖公子,快快有请!

给我等等,有个问题。初次见面,怎知姓名?

钱囊鼓鼓,人帅多情。不是燕祖,就是黎铭。

哈哈哈哈,眼力真好。在下银火,小姐芳龄?

养在深闺,年方二八。外面好热,进去说吧。

燕窝鱼翅,河豚龙虾。统统不要,来碗面条。

宫廷御面,一根十两。诶您去哪?我去茅房。

……

“上好的灵器便宜卖咯!这位小哥,看您还未开灵,要不要买一把当年城主用过的龙痰剑防身?原价一百两,我跟您有缘,九十两灵石卖您了!诶,诶!您别走啊!您要的话五两也是可以考虑的!”

……

“卖灵术咯!三两一本,十两三本!小公子,奴家这里有一本《菊花宝典》正适合您修炼,只要您破费二十两灵石,就可以坚如磐石…公子,你在听吗?”

……

“瞧一瞧看一看啦!刚孵化的熊尾雕!刚孵化的熊尾雕!成年之后可达二转战力!开业大酬宾!仅需一千两灵石,仅需一千两灵石…”

……

“烧饼!~正宗的立阳烧饼!一只三十文,两只六十文!”

“给我来十个,加蛋!!!”

“好嘞!!!”

……

酉时三刻,立阳东门。

老迈的夕阳斜倚在斑驳的城墙,不知名的另一角,强壮的夜色虎视眈眈。人群熙熙攘攘,士兵随意地将兵器靠在身上,商量起等下要去哪家酒肆。

一颗不起眼的柳树下,松散地系着两辆马车,枯坐着五个人。

马车极为简陋,连车篷都没有,孤零零一块木板,横七竖八摆满了货物。

从外貌上看,这五人分别是一名中年男子、两名青年男子、一名青年女子和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

几人无神地看着小女孩拿着新到手的玩具风车,蹦蹦跳跳,活力十足。

一名青年男子抛下手中的《国史》,冷声道:“让他走回去吧。”

他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身材高大壮硕,着一身黄白武服,说话时铿锵有力,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身旁的青年女子挽住他的手,柔声道:“二虎哥,你得学学奚影国师的性子。兴许…银火是在采购什么东西,明天能派上用场呢?”

两人关系密切,说话时眉目含情,像是新在一起的情侣。

剑眉男子怒气未消:“璃妹,连一转灵师都搞不定的猪群,他一个尚未开灵的凡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提到猪群,所有人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中年男子开口道:“阿豹,你去城里找找火娃子。”

一位肥胖青年从地上腾得起身,嘴里直说‘好’。他圆头圆脑,大眼大鼻,皮肤暗淡,双目无神,明显是长期的睡眠不足以及缺乏锻炼所导致。

他走了没几步,就开始小跑,生怕剑眉男子丢下方银火离开。肥肉波浪般地在脸上摇摆,腹部的脂肪弹开衣服,放肆地在空气中舞动。

好巧不巧,方银火从城门出来,正遇气喘吁吁,缓速奔跑的肥胖青年。

“豹子,豹子?”

见没有回应,他只得高声喊道:“桐鹿村金前豹!”

胖子终于发现了方银火的位置,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喜道:“火哥,你可算买完了。”

方银火问:“璃妹她们呢?”

金钱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柳树。方银火远远瞧见一位妙龄少女,口中含笑,不害臊地在与身旁的男子打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酸楚。

他与青年女子一起长大,渐渐地,竟对她产生了情愫。可惜家境贫寒,爷爷死后,温饱尚难自持,只好将所思、所想、所念统统封藏在内心深处,待到没人时,才敢拿出来品上一品。

可惜,这坛清酒已经被人开封了。

方银火走到树下,冲着中年男子惭色道:“徐叔,等久了。路上遇见几十个毛贼,收拾他们花了点时间。”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青年女子跑过来捏了捏方银火的手臂,笑道:“你这编的一点也不像。快说,你是不是去给李小苏买生辰贺礼了?”

近距离之下,方银火得以看清青年女子绝美的面庞。她一袭白裙,月眉雾縠,郁桡溪谷,鼻梁高高,嘴角弯弯,长发飘飘,发梢染成一缕淡白。

他心中酸楚更甚,但还是强笑道:“嗯。我买了一壶寂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送给她。”

几个男人被尬得说不出话。但女子却笑得很开心,使劲地锤了下他的胸口,佯怒道:“不许你侮辱我莫大先生。”

方银火给小女孩塞了一颗糖,把她抱在自己的肩膀上,四处旋转:“小妍,金哥给你买风车了没?”

小女孩被转得乐开了花,嘟着小嘴兴奋地喊道:“没买!没买!”

几人正说着,剑眉男子忽然跳上马车,猛地一挥缰绳,将马打的嘶嘶乱叫。

他冷哼道:“你还要拖多久?我们今天来城里,是为了采购明天杀猪用的机关与灵器,不是拿去给你赌的!”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中年男子暗叫不好。女子跑到情郎面前,让他不要说话。

方银火自知理亏,但嘴上不愿服软,讥讽道:“赵二虎,你去天香院的时候我们可没少等你。怎么,秋璃一来,你就不去了?”

赵二虎勃然大怒,下马就想打架。女子抱住他的身体,泪光点点:“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吵架?”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方银火寻到赵二虎被抱住的机会,对着他脑门就是一拳。

中年男子突然暴起,从身后将方银火撂倒在地,喝止道:“你们干什么!?都给我滚回去!”

眼见长辈发怒,方银火灰头土脸,一路无话。

……

立阳城与方银火居住的桐鹿村相距不过八十里,但是马车所装载的货物甚多,导致车辆到达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金前豹小心翼翼地摸进自家柴房,从地窖里偷出一坛酒,往水壶里猛灌。家里养的狗兴奋地汪汪直叫,吓得他赶忙溜走。

桐鹿村北,一座破旧的小木房坚挺地屹立在草地之上。木房的门没有拉环,生灰的窗户蛛网遍布,就连房顶的瓦片也零零碎碎,残破不堪。若是把这间屋子放进城里,妥妥的危房。

木房里面,夜明灯黯淡的灯光若隐若无,金银二人就着月光吃起夜食。他们咀嚼着刚烤好的野兔肉,嘴里脏话连篇,肉汁喷得到处都是。

金前豹手上挂满油脂,拿东西时滋滋作响。他笑道:“火哥,我敬你一杯!”胖子虽说是敬,但他二人其实并无酒杯,只有两只粗皮水壶,勉作容器之用。

方银火笑得前仰后合,道了一声“干”,当即就大喝起来。可才没几口,他俩就烂醉如泥,脸红眼咪。那胖子的酒醉得极深,口中胡话不断且口齿不清,很快就双目禁闭,鼾声如雷。

方银火将金前豹拖到床上,盖上被子,让他睡下了。他本也想躺着,可床太小,金前豹一人尚难翻身,怎能睡下第二人?

“*的不睡了,看爷爷去。”

他拿起桌上剩下的酒,又揣起一本书,七拐八拐地出了门。此时已近申时,村里早是黑灯瞎火。他才走了没几步,又转回家中拿东西。相比前次,手里多了一盏纸罩油灯和一把镰刀。

桐鹿山的山路向来难走,又是夜晚,就是村里的精壮汉子也得走半炷香的时间。但方银火天天上山打猎,对小道早已烂熟于心。只一小会儿,他就来到一座由青砖白石堆砌的坟墓前。坟墓周围香烬众多,瓜果还未完全腐烂,想是数日之前有人来过。

“爷爷,喝酒。”

方银火把壶盖里的酒‘洒’向香炉。可洒了才没几滴,他又觉得可惜,重新把壶盖拧上了。

“算了,您还是看我喝吧。”

暖暖夏夜,月光铺满桐鹿山。山风吹起,林间却更显燥热。

方银火有些醉了。他漫无目的地翻着手中的书,神志不清。

只听他拿着明月,对着酒壶骂道:“十…十…十两,你怎么不去…不去皇宫卖?”

见明月并未搭理他,他又指了指旁边的松树,狂骂道:“赵二虎,你不就…就…灵师大哥吗?***!”

可松树竟也没搭理他。他只得痴痴念道:“秋璃,见你态度诚恳,知错就改,我就饶你一回。”

夏天总是那么阴晴不定。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一会儿,变成了中雨。很快,就变成了大雨。

大雨瓢泼,不断冲刷着生灵斑斓的梦。一时间,桐鹿山只剩墨色。

矫健的少年早已经逃之夭夭了。只是,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是一本书,一本朴实无华的书。

书页被大雨淋湿,在风中颤抖;廉价的墨浸入了巨量的雨水,字迹变得模糊。

一只奄奄一息的蚂蚁,在生命的终点,匆匆瞥见了书页上的最后一点内容。

“天地源于混沌,造物馈以灵力。天地分隔,方有山川河海、日月星辰,万物得以存活于世。”

“灵力,通俗地说,即乃法则之力。小到枯树叶落,百兽觅食;大到降雨惊雷,四季变换;万般种种都和它有着玄妙的联系。修行,就是参悟灵力本源的过程。”

“我们的先辈早在族群诞生之初就觉察到了灵力的奥秘。他们发现,合理地使用灵力可以触类旁通,突破种族界限,博万物之长为己用。运用灵力,人类可以无翼而飞,无鳍而潜;也可以如虎般凶猛,豹般敏捷,鹰般锐利。对灵力理解极深的一部分人,甚至能御风控火,移山填海,顺移千里。”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越是强大的事物越是稀少。能操控灵力的生灵在任何一个族群都只占少数,人亦如此。为了便于区分,我们给这部分百中无一的天之骄子取了一个名字——‘灵师’。”

—————————《灵修·一·道始》

第二章:红毛猪群

“六月三日,酷暑。鹿溪那群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红毛黑嘴,双尾尖牙,看着好生怪异。诶,没法乘凉,真是恼人。萱妹提议说去小苏家吹冷风仪…哼,我才不去呢!”

“六月四日,微雨。怎么会有这么下贱的畜生!?山里的落米花全给它们糟蹋了!林野叔带着护卫队上山,下来时身上竟然全是血。他可是一转灵师啊…二虎哥说,那些猪虽然很弱,但里面有一只猪王,足足比其它野猪大了两三圈,皮毛硬到连火药都炸不开。林野叔分析,这可能是一只三转凶兽…哼,三转又如何?要不是祁连叔和天海叔他们去护送兽神镜了,哪能由得你们这些畜生嚣张?二虎哥气不过,跑到山里杀了一只落单的幼年野猪。还好,他没有受伤。他要是伤了…我…”

“六月五日,暴雨。山里的野猪不知为何一直在叫,吵得人心烦意乱。村长连夜去立阳官府请援。可那群狗官说,现在临近开灵礼分不开人手,让我们自行处理。真是一群狗官!”

……

清凉的月光,隔着印满梅花的窗户,轻轻地透射进来。秋家姑娘秋璃,转开把手进门,沾床就想睡。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缓缓起身,抬笔写道:“六月六日,晴。唉,那群猪好不容易不叫了,可居然还赖在山上不走。这么下去,花田没了,大家下半年吃什么?不能再等祁连叔他们了!村长让徐叔去立阳城采购火药与灵器,明天就上山杀猪。还有,他们又吵架了…”

秋璃放下笔,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她掀开桌上木蛙的嘴,将几粒细碎的灰色灵石丢了进去。数息之后,从木蛙头顶的扇叶刮来一阵清风。她将木蛙放在枕头边,沉沉地睡下了。

……

明烨八十五年,六月初七。

青山环绕,流水潺潺,刺眼的太阳穿过树荫,仍能掀起水面波光粼粼。溪边松树摇摆,送来一阵清风。水中小鱼乱窜,岸旁山鹿侧卧。

安谧的桐鹿山,一群红毛野猪静悄悄地躺在鹿溪中乘凉。它们半个身体都没入水中,肥大的耳朵因为飞虫而不时地在抖动。

鹿溪有一片最凉爽的地方,被一颗百年的镜花树所笼罩,遮天蔽日,树荫如夜。平时,这里是桐鹿村青年男女约会的圣地。但是现在,这里已经被一只巨大的红毛猪王所霸占。

不知是不是饿了,猪王一声尖吼,整个猪群立即就从溪水中起身,朝落米花田的方向行走。

大猪走在前,小猪走在中,猪王走在后。猪群静谧无声,如大雁一般规律有秩。

忽然,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猪王一声大吼。

可惜,为时已晚。

“崩!”

为首的一只成年野猪踩到陷阱,被炸得四分五裂。

“放箭!!!”

漫天的火雨,在刹那间倾盆而下。几十枝沾满毒液的火箭,宛如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着野猪的生命。

猪群大乱!野兽的本能让原本存在的秩序荡然无存,纷纷朝四面八方逃走。

猪王怒极,仰天一声怒吼!原本溃败的猪群瞬间靠拢,护送着幼年野猪急速撤退。

猪王深黑的眼睛变得血红,散发着银光的獠牙疯狂生长,深深插进土地里。

“轰!”

一道宽广的土墙拔地而起,将火箭悉数拦住。

“撤!”

隐蔽在树上的护卫队拿出钩锁,敏捷地在树木之间腾挪。

感知到猪群已经逃跑到安全位置,猪王冷眼看向众人,散发出浓浓杀意。

土墙瓦解,猪王袭来!

“崩!!!!!崩!!!!!崩!!!!!”

剧烈的爆炸迸射出耀眼的白光。热浪汹涌,激荡得沙石飞舞,万物寂灭。

远处,轰鸣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

护卫队却不大意,依旧在紧锣密鼓地布置最后一道陷阱。形状各异的灵器被藏在各种刁钻的角落,看得方银火眼皮直跳。

“捕灵网,虎骨地刺,缚生荆棘…”

这些昂贵的一次性消耗灵器,随便一只也要几十两灵石。若不是村里的豪绅资助,就桐鹿村近乎见底的灵石储备而言,根本买不起。

“林野叔,我们是不是有点大费周章了?就是三转灵师…也不能抗过这么多的炸药吧?”一身皮甲的赵二虎,将草料洒在灵器上,问道。

有同伴附和道:“对。那可足足有五十斤啊!”

树上的林野眉头紧皱,并不答话。这些还未开灵的孩子,根本不清楚三转的强大。他曾经与野猪王交手过,更能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若不是野猪王不喜杀戮,对他们的性命没有兴趣,他现在已经是蹄下亡魂了。

“转数之差,有如云泥。”

他暗叹着,一边将一块灵石捏在手中汲取灵力。

灵石,作为鸾凤国通用的货币,能被灵师吸收,转化为与人体同源的灵力。

“叮!…”

林野腰间的铁质圆盘急剧振动,传出刺耳的铃声。

护卫队惊惶地看见,一只硕大的红毛野猪从林间急速奔来。

野猪尖牙红眼,表皮包裹着一层厚实土壁,零星几处伤口,并不显眼。它巨大的猪蹄踏在地上,仿佛天地都在震动。它一声咆哮,惊得万物胆寒,树叶齐刷刷落下。

“撤!”

死亡的威胁袭来,林野赶忙下令。

猪王在经历爆炸后,速度不减反增,越战越勇。它在经过一处平地时,一脚踩空,跌入落穴。落穴里,有七八根泛着阴森寒光的虎骨地刺。

猪王一声长啸,落穴两侧的土地迅速地弯曲靠拢,形成了一道坚硬的土桥!它蓄力一踩,脚下的土地却突然蔓延出几道荆棘,将它的猪蹄给牢牢缚住。有一些还刺穿皮毛,陷进了肉里。接着,从落穴上空,一张泛着黑光的巨网飘然而落。

“成功了!!!”

护卫队的队员陷入狂喜。

猪王被巨网缠身,发出震天的怒吼!巨网表面黑光阵阵,不停汲取着网内灵兽的灵力,反过来加固自身。

“嗖!嗖!嗖!”

一只只毒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配合着越长越粗的荆棘,不断加剧着猪王的消耗。成败在此一举!

“吼!!!”

猪王猛地发力,摆脱缠在脚上的荆棘,一脚将它踩碎;獠牙伸长,在空中高速旋转,将黑网绞成粉末。

下一刻,它从落穴一跃而出。

“吼!!!”

一声掀起狂风的猪鸣,带着无可比拟的王兽之威,将护卫队队员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强大如此!

此时此刻,饶是桐鹿村的精壮汉子,也不禁胆寒。方银火手脚冰凉,心脏急跳;赵二虎浑身乏力,双腿颤抖,使用钩锁时差点跌落。

“完了!”

林野瘫倒在树上,无助地看着猪王向护卫队袭来。

它一头撞在杉树上,竟将树根直接折断。树上的汉子落地后躲闪不及,被猪王的獠牙直接穿透。

“乔哥!”

林野目眦尽裂,气急攻心之下,吐出一口浊血。

眼见猪王又要袭来,林野不顾阻挠,一跃而下,在空中喷出三道烈焰。

猪王不闪不避,选择硬抗。火焰接触到皮毛后,只是略微扑腾了几下,就悉数熄灭。林野跳到猪王背上疯狂挥砍,萦绕着火焰的刀身竟直接断裂。

猪王猛地一甩,将林野甩落在十多米外的树上。林野头部受伤,昏迷过去。

“林野叔!!!”

方银火心头大震,拿起弓箭向猪王急射。他虽是少年,但吃尽苦头,射术十分精湛。猪王在移动之中,竟被射中耳部。

可惜,凡人的力量在灵兽面前充其量只是挠痒。毒箭被弹开,猪王径直冲向林野!

“你干什么!快跑啊!”不远处的长辈喝道,方银火置之不理,手忙脚乱地在找什么东西。

“找到了!”

他拿出一个黑色袋子,用力向猪王掷去。袋子的丝线在空中散开,掉出里面的东西来。猪王腾地静止,血红的眼睛望向空中。

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坨腌制好的酱猪肉!

猪王暴怒,发出一道伤感的低鸣,一瞬间竟僵直在了原地。

几天前,赵二虎在山上杀了一只落单的幼年野猪,回去之后就交给屠户腌制。屠户将腌制好的猪肉送给秋璃,没想到,秋璃又送了一点给方银火。

方银火自是感激涕零,一天下去,一口没动。

眼见林野昏迷,他情急之下想出此招。没想到真的有用!

赵二虎和村里的两个汉子连忙跑到树下将林野救起,全速遁走。

猪王的哀鸣并未持续多时,痛苦转化为愤怒,要将方银火给彻底撕碎。

它撇下重伤的林野,一头朝方银火所在的松树撞去。方银火的右脚在钩锁移动的过程中,被地上飞起的石雨击中,身负重伤!

石头穿过皮甲陷进肉里,血流不止。剧烈的疼痛让他牙齿发颤,痛苦万分。

“我就要…死了吗?”

方银火的眼泪滚滚而下,混杂着痛苦与疼痛,脆弱地滴在握住伤口的手臂上。

几名村人在远处慌忙射箭,可惜,连杯水车薪都远远不及。

猪王一头撞在树上,树干被拦腰折断。

方银火随着破裂的松树一同跌落,猪王在树下急不可耐。他就是没有摔死,也会被猪王尖锐的獠牙所刺穿。

“火娃子,做得好。”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后方一跃而起,将跌落的方银火安稳接住。

“天海叔!”方银火绝处逢生,泪流不止。

此人虎背熊腰,目光锋利,大眼塌鼻,浑身上下肌肉迸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正是桐鹿村护卫队队长——二转灵师王天海!

猪王一声怒吼,体表的石壁再度化作石块爆射而出,想将两人一同撕碎。可是石块行至中途,居然调转方向,向猪王攻去!

猪王一个踉跄,痛苦地往后退了三步。

“嘿,同是土道,我可让不得你。”

一名男子,从猪王背后踱步而出。此人一米六一,六二的样子,鹰钩鼻,大小眼,赤脚猎服,貌不惊人,可他是村里最强的灵师,修为高达三转!

“祁连叔!”方银火远远瞧见祁连,兴奋地吼了出来。王天海把他送到村人之中,道:“你们先回村,这只野猪我们来杀。”

正面战场,猪王已向祁连撞去。

祁连左跳右跃,只守不攻。

“灵术——土绳。”

他一声轻喝,周围的土地便一阵凸起,不断变换形状,最终凝结成一条坚韧的土绳。

猪王每每露出破绽,他就用土绳将它的腿绊一下,减缓它的速度。两人的身位渐渐保持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数招之后,猪王蓄力完毕,从嘴里激射出一颗石球。石球威力甚大,裂空飞行,激荡出霍霍风声。祁连自知不能硬抗,便双手并拢,催动出一记手段。

“灵术——地沉。”

他脚下的土地突然往下陷落,刚好避开石球。石球撞开树木,竟飞行了三十多米才停下。

这时,王天海寻到机会,手臂猛然变粗,腾得暴起,从侧方切入战场,一拳打向猪王的下巴。之前势不可挡的猪王竟被这一拳打倒在地。

“吼!!!”

感知到强烈的屈辱,猪王起身向王天海撞去。王天海跳到它背上,一拳又一拳,打得它头晕目眩,几乎快要跌倒。它怒意鼎盛,背部的土壁生出几道尖刺,向王天海的喉咙刺去。可是每每接近时尖刺都会变软,散落在背上。

这自然是土道灵师祁连的功劳。

一拳,又一拳。王天海每一拳力量都十分巨大,打的土壁脱落,露出红色表皮。

他是力道灵师,对付这种行动不敏捷的野兽,向来占尽优势。

两人围攻之下,猪王战意更甚。它的獠牙向上弯曲,向王天海刺去。王天海一拳砸下,獠牙应声折断,他的手也血流不止。

“吼!”

剧痛袭来,猪王两只尾巴急速摇摆,汇成一体。

祁连瞳孔微缩,知它要使用底牌,便高声喝道:“先撤!”

王天海十分相信祁连,迅速地与猪王拉开身位。

果然片刻之后,猪王的身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到了最后,之前无比庞大的身躯竟然变得只有家犬大小。猪王的体表土刺遍布,深红的眼睛阴森可怕。

它咬牙切齿,再度向两人冲去。

“好快!”

祁连咂舌,手中土绳连续挥打,被猪王尽数躲开。

王天海一脚向猪王踹去,却被土刺穿破鞋子,差点刺穿脚底。

“撤!往南边走。”

祁连见状不妙,催动出第三记手段。

“灵术——土牢!”

一座三四米高的土牢拔地而起,将猪王困在其中。猪王怒吼,再度吐出石球,加以猛撞。很快,土牢就化为黄土,溃散开来。

只是这时,祁王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循着两人的味道,向南方追去。

两人一猪再度相遇时,气氛有些微妙。

只见林间凭空生出一座土牢,占地颇广。里面装的不是其它,正是之前慌忙逃窜的猪群!

猪王追击两人来到此处,怒得仰天大吼,土地都被踩得陷落。

王天海急切地问:“哥,有用吗?”

祁连摇头:“不清楚。这是我从银火那里想到的计策,虽说不齿,但也别无他法。小心,他要搏命了!”

猪王双眼血红,吐出一颗比之前庞大了三四倍的石球!石球表面布满火焰,在空气的帮衬下急剧燃烧!

快无可避!祁连赶忙催动出一道石壁进行抵挡。

“砰!”

石球穿过石壁,正击祁连的腹部。灵术被破,灵力回流,他倒吐出一口鲜血,急道:“天海!快!”

在祁连的帮助下,王天海迅速钻入土牢,一拳杀死了一只幼年野猪。

“吼!”

猪王一声哀鸣,痛苦地在原地打圈。

与此同时,王天海已经挥出第二拳,又是一只!

猪王整张脸都在扭曲,从它深红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

下一刻,它不顾祁连的骚扰,一头撞向土牢。

“崩!崩!崩!”

土牢震荡,但却依然稳固。猪王连续地吐出石球,方才有比较明显的效果。

这一次的土牢用了祁连四成的灵力,大约可以支撑三十息的时间。可是王天海在土牢里越杀越快,猪群根本支撑不了。

猪王仰天长鸣,变回原形,不顾一切地撞向土牢。土牢摇摇欲坠,几近崩坏。

祁连站在猪王身后,动容道:“万物有情。灵兽与人,又有什么差别呢?虽然你听不懂,但我向你保证,这些野猪,将会世世代代生活在桐鹿村。”

祁连身旁的土地,在空中不断变化形状,形成一根根尖锐的长枪!

“崩!”

土牢终于溃散,里面的野猪四荒而逃。可猪王身后的长枪,也无情地插入了它的身体…

“吼!”

猪王痛苦地发出一声尖鸣,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抑制不住地跌倒在地上。它的四只腿都被土枪射穿,胸口,脸部伤痕累累,绿色的血从身体里喷涌而出。

王天海跳过来补刀。

在猪王生命的最后一刹那,它用尽所有灵力,喷射出一颗散发出璀璨黄光的石球!

祁连与王天海慌忙后撤,可石球并非是飞向他们二人的,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猪群的方向飞去。之后,猪王的尸体迅速缩小,变得与其它野猪没什么区别。祁连发现不对,赶忙和王天海去追,可是黄球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用土牢将残留的野猪给尽数抓住。

待到他们二人处理完毕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桐鹿村的村民悉数站在村口,看着护卫队队员愁容满面地抬回一具男子尸体。

一位老妇人,匍匐在儿子的尸体上,涕泗横流,哭得让人心碎。

……

一只只红毛野猪,静卧于冰冷圈房,鞭子抽打一声尖叫。

水灵灵女孩小妍,玩闹在清水池塘,晚风吹起唱响童谣。

“爹爹三年不回家,妈妈让我抬头看。”

“亮亮的星星,高高的墙,白白的弯月好乘凉。”

“快快长大翻过去,星星为灯月是床,虹缝衣裳露作粮。”

“我问妈妈为什么,妈妈笑,傻姑娘快点入梦乡。”

……

第三章:红叶节

“美人低眉问麝草,应是红叶落发香。”

—————————《立阳志》

辰时一刻,天还蒙蒙亮,但雄壮的立阳城已经起了喧哗。百姓们打着哈欠,扶老携幼,早早地出了门。

今天是七月初一,也是立阳城两年一度的盛大节日——红叶节。放眼望去,整座城邑红叶翩翩,莺啼雀舞,尽是喜庆。

相传,红叶节是为了纪念一位扑灭兽灾的仙灵。算算日子,已经持续快百年了。

街上锣鼓喧天,数不清的人聚集在一起,浩浩汤汤地前往城中央的承天塔参加祭拜大典。在人群的正上方,高飞着一只巨大的纸凤凰,高约十丈,红羽白足,金眼银喙,翎羽散发着七彩流光。

它不停地在空中盘旋,扇动着硕大的翅膀;千片万片红叶就从它的羽毛中缓缓落下,掉在屋檐上,掉在树枝上,掉在美人纤纤的玉手上。

百姓们纷纷伫足,拾捡掉下来的红叶,一片欢声笑语。

品茗街,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下,桐鹿村的小胖子金前豹扬起手中的灵石,兴奋地道:“中了,中了!”但旋即就有不得志的小人泼来冷水。

不就才三十文吗,得意什么?这点钱也就能买个饼,还不能是肉饼。”方银火扔下满手的红叶碎叶,不爽地道。

他刚说完,余光扫到赵二虎铮亮闪光,没有一丝多余的头顶,顿时来了兴致,讥讽道:“哦不,错了错了,三十文还是可以买一只木鱼的。脸皮厚点,还可以去天香院赊几根x毛。”

桐鹿村一行人乐得哈哈大笑。赵二虎瞥了一眼玩笑的众人,并不言语。秋璃站在他身旁,可爱的脸蛋胀得通红。

上次赵二虎去天香院的事情被曝光,她虽未言语,但心中却是不快。赵二虎觉察到危机,当机立断,剪光头发以求原谅。

方银火看见秋璃头戴璎珞,一身淡白色长裙,光彩夺目,秀色照人,恰似美玉明珠,又似封坛清酒,心中只觉着有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大家都休息好了吧?休息好了咋们继续走,争取早一点到开灵场。”

说话的人是二转灵师王天海。这一声看似平常,却是雄厚有力,桐鹿村一行人无不被震得头晕目眩,连忙止住笑容。

……

“人生而有灵力,只不过或多或少;可即便是一丝一缕的灵力,也不是婴孩脆弱的经脉所能承受的。人体为了自我保护,便衍化出一种可以储存灵力的‘窍’。窍的存在,能让人安然度过幼年期。”

“所谓开灵,就是通过外物引导先天灵力突破‘窍’的过程。当灵力破窍,扩散于全身各处经脉时,就会形成‘灵域’。”

“灵域玄之又玄,妙之又妙。它无形无色,却能将人体内所储备的能量转化为灵力,可谓灵修之根本。”

“每个人开灵时所产生的灵域有所不同;或大或小,或稳固或不定。通常来说,灵域的健康程度和面积决定了其所能储备的灵力上限以及灵力恢复速度,也决定了开灵者资质的优劣…”

————————《灵修·二·开灵》

从立阳城主府往东转,过承天塔,烟花巷,井甜街,直走约五里,便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前。

若是平时,这一座空地再大也不会有人问津;可在今日,却是不同。只见人海人山压迫进来,已将空地挤成一片黑云。黑云攒动,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之意。

黑云的中央,竖着五面大一不一的镜子,颜色分别为玉白、苍蓝、翡绿、珀黄、晶红。这些镜子交相辉映,光彩夺目,每一面都威风凛凛,最小的也足足有七米高。神镜每每探查到有人靠近,就在黑云中激起一围光圈,宛如流星过夜,蛟龙出海。

王天海领着村内的一众小辈,踌躇满志:“这就是开灵场了。”他一回头,发现青年们的脸上皆是紧张不安之色。

他嘱咐众人道:“我且去报备,你们不要冲入灵场,免得被赶出来丢了面子。”大伙连忙说是。

方银火看着轩昂的神镜心驰神往。神镜不光五种颜色,镜框上还镶嵌了由名贵珠玉铸成的五只镇国神兽——“铁喙飞云鹤”、“千眼蜻蛉”、“落月回生草”、“三衣三命虎”、“神炎佑天凤”。这几只神兽雕刻在镜子上,栩栩如生,无一点斧凿之感,倒像是本就生在镜子上似的。鸾凤国人学习《国史》,无一不知这几只护国神兽。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当真看到了,还是难免咨嗟感叹,流露出惊讶赞赏之情。

开灵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金前豹向方银火问道:“哥,那官员说的‘鹤云’、‘蜻蛉’、‘玉白’、‘苍蓝’是啥意思啊?”

方银火略微思索,答道:“豹子,你下一次红叶节开灵,提前知道这些也好。你看那些镜子,是不是一有人靠近,立马就强光大作,在镜面上刻纹?这其实是测试资质的灵器。镜子种类反映大段,镜印多少反映小段。”

豹子追问道:“哥,我听说开灵有好坏,是哪面镜子为好,哪面镜子为坏?”

方银火续道:“晶红最好,珀黄次之,玉白最末。”

金银二人正说着,耳边又传来官员诵读开灵者资质的声音,让他们又惊惧,又期待。王天海回来后,看见这群小子冷汗连连,脸色铁青,被逗得暗中一笑:“当年我也是这番紧张。所幸老天垂爱,给了我苍蓝段的资质。”

对于灵师而言,苍蓝已经是最差的资质了。再往下,先天灵力稀薄得几乎与凡人无异,没法进一步修行。

开灵场越来越吵,官员只得提高音量:

“萧焱——鹤云镜·玉白段·中等!”

“唐三四——鹤云镜·玉白段·中等!”

“陈冬——蜻蛉镜·苍蓝段·初等!”

“古榛仁——蜻蛉镜·苍蓝段·高等!”

审查的官员在念出最后一位开灵者资质时,人群中的一个黑服男子,喜出望外,晕倒了。

人群中讨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说:“这村子不行,苍蓝虽多,却没有翡绿段,万万不行。”

有人回:“怎么不行?苍蓝那便不是灵师了?至少这位朋友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不知道比我们这些凡人潇洒多少倍。”

有人点头道:“是,苍蓝以上就有了修行的希望。大小之分倒没那么夸张。”

有人哀声道:“怎么不夸张?一百苍蓝段能有几人修行到四转,几人修行到五转?怕不过五指之数吧。”

待审查完毕后,官员顿了顿笔,冲着守卫的官兵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口中念道:“大膀村,二十玉白,六苍蓝。下一个村子,桐鹿村!”

方银火紧张地有些走不动路。他双腿颤抖,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把布衫都淋湿了。他想喝一口水,可手心全是汗,怎么也拧不开。

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赵二虎,现在也是汗流浃背,手冷脚冰。毕竟这是关乎自己一生的大事。成则锦衣玉食,万人景仰;败则碌碌无为,遗憾终生。

秋璃抿了抿嘴唇,将自己白皙的手搭在赵二虎粗壮的手臂上,倒显得没那么焦躁与不安。

“大家放轻松!就算不是灵师,也可以快快乐乐地活着,千万不要有包袱。”王天海大声安慰,众人皆是醒了心神。

方银火掐了一下手臂,余光窥到其他开灵的村友,无一不是面沉如铁,毫无斗志。

开灵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五人中往往就只有一个苍蓝,更不要提翡绿和珀黄了。也就是说,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会在短短的一炷香后,无可奈何地接受自己作为凡人短暂而又平凡的一生…

“慕容富贵,鹤云镜·玉白段·中等!”

“西门板力,鹤云镜·玉白段·中等!”

“令狐二中,鹤云镜·玉白段·高等!”

“东方月睛,蜻蛉镜·苍蓝段·初等!”

……

一个个伙伴或悲或喜地从身边走过,方银火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心脚心冰冷异常,毫无血色。他朝即将开灵的秋璃与赵二虎望了一眼,看见他们手指交叉,卿卿我我,心中十分苦涩。

“要是我和璃妹是灵师,赵二虎不是,那该多好…不,这对狗男女最好都是凡人才好!”

方银火不知脑袋里为何会出现这么恶毒的想法,连忙止住念头。

赵二虎已经站在兽神镜前准备开灵了。方银火闭上眼,满怀期待。片刻之后,他听到耳边一阵欢呼,心尖一凉,暗叫不好。

果然,审查的官员高声念道:

“秋璃,回生镜·翡绿段·中等!”

“赵二虎,回生镜·翡绿段·初等!”

开灵场瞬间喧闹起来。

“一个村子居然能有两名翡绿段天才?十年难遇啊!”

“桐鹿村有福气。以后若有兽灾,不知可以出多少风头!”

官员也觉十分诧异,赞赏了几句之后才说道:“桐鹿村最后一位,方银火!礼语村准备。”

赵二虎得意地看了方银火一眼,却被同样喜悦的秋璃催促着走了。秋璃在路过方银火的时候,将自己的玉佩解下,郑重地道:“银火,你比我们聪明,一定会是更好的资质。”

方银火将玉佩紧紧地握在手中。

桐鹿村已经陷入一片疯狂了!所有人都围在秋虎二人身边,说着激昂的话。王天海瞪圆了眼睛,不停地在说:“好,好!”唯有金前豹和秋璃,大声地为方银火加油鼓劲。

方银火站在轩昂的兽神镜面前,心乱如麻,嘴唇有些发干。神镜在感受到开灵者的气息后,猛烈地震动,齐齐射出五彩虹光。虹光灼热且刺眼,方银火能感受到足部有一股暖流在由外及里,自下而上地窜,流经腿部,胸部,最后尽数汇集在心脏。

“要开始破窍了。”方银火拽了一下衣角,准备忍受疼痛。

下一刻,他的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

窍内积攒了十多年的灵力在一息之内倾巢而出,方银火唾液激射,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数息之后,痛感又似利刃般一刀一刀地在心壁上割,疼得他汗毛竖立,面容扭曲。

“一…”

“二…”

“三…”

“四…”

他强忍着疼痛,在心中默默数着灵力冲击窍的次数。痛感越来越强,他已不能保持站姿;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如蜜蜂振翅般嗡嗡作响。

在方银火即将撑不住的一刹那,神镜‘轰’地一声,开灵戛然而止。

成功了!

方银火瘫倒在地上,吐出一口浊血。他的头顶,一道绿光一闪而过。

现场有人发现了神镜的变化,惊叫起来。

“快看!回生镜!居然是回生镜!”

“x的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是珀黄呢。”

“什么,你说珀黄?!有这等事?!晶红的天才我虽见不到,但珀黄我今日可算见着了。”

“不可能!你说的是真的吗!?晶红,晶红啊!我们立阳城也出晶红的天才了!”

一传十,十传百,现场很快就成为了骚动的海洋。官员制止的声音被彻底盖过,他不得不拿出扩音仪提高音量:“大家安静!安静!现在公布开灵结果。”

“桐鹿村方银火,男,十八岁,仪表堂堂,尚未婚娶,回生镜·翡绿段·高等!!”

“天才,天才啊!”

桐鹿村一行人发出震天的大吼。王天海涕泗横流,不停擦拭着眼泪;金前豹赤红着脸,满目狰狞。

而方银火,修了八辈子福的幸运儿,在巨大喜悦的刺激之下,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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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方银火

“咯咯咯~咯咯咯~”

七月的桐鹿村,清风阵阵,空气中尽是雨后泥土的清新。太阳都快出山头了,王大娘家里的鸡才刚刚打鸣。

王大娘给鸡喂了一点米糠,端着粥,啃着馍馍,正蹲在院里和儿子说着新晋灵师方银火强占徐老三家香酒花田的事儿呢,忽见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提着一只大木桶,牙根紧咬,气喘吁吁,从篱笆前走过。

大娘心里一热,忙道:“你去帮帮萱娃子。”

王大娘的儿子王大力,素来对岑家姑娘岑萱有意思,听到这话,喜笑颜开。他拎起木桶,豪迈一笑:“阿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提这么重的东西,给哥吧,哥的粗。”

岑萱拽了拽衣角,满脸通红,只道谢谢。

“好香啊,这桶里装的是啥宝贝?一大早就吃这么好,李老爷要的?”大力提着木桶,不时地就扭过头看岑家姑娘的胸脯和花裙;桶里瓷制的碗跟他壮硕的肌肉一齐抖动,发出‘叮叮哐哐’的响声。

两人走着说着,大力刚打算问点私人问题,可岑家姑娘忽地就蛾眉紧蹙,哭得梨花带雨。

“有戏。”痴汉一阵窃喜,但表面上却十分焦急:“妹妹你别哭啊,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了!?你给哥说,哥帮你收拾他!”

壮汉不停安慰,但却止不住岑家妹子的眼泪。后来大力一时语塞说不出话,她反倒不哭了。

妹子星眸点点,鼻红眼湿,颤抖地指了指前方的议事大院,好长时间才憋出两个字:“方狗。”

“…”

大力将桶放在地上,揉了揉有些矮塌的鼻梁。他的眼睛,因为刺眼而眯成了一条缝。

桐鹿村议事大院

自幼生活在桐鹿村的小儿都知道,桐鹿村的议事大院由上任村长亲自建成,附有一座三转土道灵阵,是村里最重要的地方。可如今,这处宝地已经被改造成了客房,专为一人使用。

要问此人是谁?那就是翡绿高等的“绝世”天才,桐鹿之光——方银火。

议事大院精装细琢的内屋里,方银火穿着由立阳红绸织成的金边睡衣,在放满水果和香草的床上悠哉地嗑着瓜子。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妙龄少女,身着坦领半臂襦裙,浓妆艳抹,面带愁容。

方银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使唤道:“捶腿,翻页。诶,别停啊,又不碍事。”

“轻点,重点,过了过了,轻点,再轻点,轻点啊!”

“你这技术跟村口铁匠学的啊!?”

方银火皱了皱眉,不停揉捏着小腿。

朱家妹子朱颖,捶腿的力度越来越大,心中满是不忿:“方银火竟然是这种德行!难怪璃姐姐瞧他不上!”

“吃要吃好的,穿要穿贵的,把人当木头使。偏偏村里人还惯着他,又是送礼又是做媒的。明明二虎哥和璃姐姐也是翡绿段啊,怎么就他特殊?”

“我得把我近几日在这房内听到的闲言碎语都记下来,交给萱妹,好好折一下这人的锐气。”

她看到床上的方银火因为蚊虫叮咬,手臂上起了一个血红色的大包,当即又想:“灵师再强,可他不能让村子变得更好,和这苍蝇蚊子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他只是一只蛆!一只最脏最臭的蛆!他就是一个傻*!”

方银火看着莫名痴起来笑的少女有些纳闷,不知她在想什么开心的事情。于是向来和善的他起身给妹子倒了一杯开水,温柔地道:“朱大姐,近日行事不周,多有得罪。”

朱颖被比自己还大了两岁的方银火说成“大姐”,当即气恼,想喷几句莲花出来,可又想这反倒上了他的当,便张撑着笑脸回道:“不气,您是灵师大人,使唤我这个凡人丫头是应该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幻想着将开水往方狗的鼻孔里猛灌。

“哈哈哈,朱大姐好气量。”方银火咧嘴一笑:“来,你顶着这杯水,去把豹子给我找来。记得不准用手扶啊!我在这杯子上施展了灵力,可以监视你的。啊,啊啊啊啊!!!!烫烫烫!!!朱大姐你干啥呢!?”

七月十五,桐鹿村。一向和气的朱家姑娘把滚烫的热水泼到方灵师的手臂上,闹得众人皆知。

她走后,方银火躺回床上抱怨:“又没碰你,怎么就生气了?”

他摸了摸红肿的手臂,看着上面日渐鼓起的肌肉,大为兴奋。

“《灵修》上说,灵力无时无刻不在锻塑人的身体,果真如此。再跟赵二虎打一次,赢的可就是我了。”

想到曾经的情敌和前几天挨过的打,方银火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又将心神聚拢在附着在左心,如纸般轻薄的灵域上。

“灵域无形无色,但我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就好像大树之于叶子一样。奇也妙也。”

“书上说,灵域的存在跟虚道有关。可虚道是啥我也不懂啊…”

方银火睁开眼,朝着墙壁快速地挥了一拳,结果墙壁纹丝未动,而他却疼得在床上打滚,五指弯曲,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寻思:“这不光是由于墙壁的反弹,更是体内灵力紊乱,在各处经脉乱窜的反噬。”

“灵驭果然是门学问。不过不急,仙月门那边会教的。”

蚊虫肆虐,在耳边‘嗡嗡’响。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枚菱形紫金令牌,往空中一扬,蚊群立马就散开了。

“这仙月门令牌果真奇特。不光可以用来辨别身份,还能驱蚊。好东西。”

仙月门是位于奔流山的门派,距离桐鹿村约莫四百里。

这枚令牌是他在开灵结束后,仙月门负责人事的弟子交给他的。每年的开灵礼,鸾凤国的大小门派都会派人去拉拢那些资质好的灵师苗子。方银火翡绿高等,自然有许多门派趋之若鹜。不知是不是爷爷的原因,方银火选择了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的仙月门。

“散修,官途,门派…我还是走了最容易的一条啊。”

方银火正胡思乱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打闹声,声势浩大。他连忙开门,发现有一名披着虎皮的壮硕青年站在一辆高高的空蓬马车上挥舞缰绳,口中唾沫横飞。

他的身后,跟着桐鹿村老老少少三十多人,皆是满脸愤慨,怒火难藏。其中,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尤为激动,骂得眉飞色舞,俨然有不共戴天之仇要寻得这位方灵师来报掉。

桐鹿村一行人敲锣打鼓,口中不时地喷出不雅词汇,怨念极深。空蓬马车的头顶,漂浮着一只巨大的青灰色风筝。

风筝周围清风萦绕,骨架上绑着一个一百三十多斤的小胖子。小胖子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都被扒光了,只剩一条印有蓝莓的裤衩。

小胖子看到方灵师出门,激动地喊道:“火哥,快跑,他们找你算账来了!”只是他飘得太高,院子里又太吵,方银火压根儿没听见。

“我去,怎么连灵器都用上了!”方银火看到悬在空中的金前豹暗叫不好,但还是一脸正气地向青年质问道:“王大力,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绑我兄弟干嘛!?莫非你们当我翡绿高等不存在?抑或是不把我们花村长当人!?”

王大力看方银火如此无赖,虎躯一震,啐了一口唾沫,狂骂道:“腌臜鼠辈,下作之流,身为灵师不谋进取,尽做些苟且之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天你就是十转灵师,也要把账给我还清喽!大伙儿,上!!”

方银火神色一凛,冲王大力吼道:“你这大字不识几个的糙汉也会背《四国演义》了?岑萱教的吧。哼,你们可要想好,我可是翡…轻点儿,轻点儿!”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五花大绑了起来,固定在风筝上升往高空。

“村长你来救我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关键时候,方银火看见急匆匆赶来的村长一行人,喜形于色。可他没想到,村长来到议事大院后,脸上尽是微笑,搭了一根凳子就坐下来喝茶了。

“…”

岑萱一手拿着扩音仪,一手拿着一张约有三米多长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高声吼道:“方银火,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只听一道如莺啼般清脆的铃音从耳边划过:“七月三日,你伙同金某以庆祝开灵为由强开了赵家酒窖,共计损失二两三钱。”

“同日,你酒后乱性,闯进李小苏的闺房,打破瓷器陶器若干,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七钱三文,精神损失八钱七文,合计损失一两六钱。”

方银火怒道:“我反对!那天她都不在,哪里来的精神损失?”他因大声说话而蠕动了一下,衣服里的钱袋却因此不小心掉下,瞬间遭到哄抢。他心疼地眼泪直打转儿。

“黄花闺女的闺房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吗?你这是行凶未遂!”

岑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七月四日,你联合花…你胆大宝天,仗势欺人,以灵师之位挨家挨户地强收高额礼金。去除一部分应该给你的,其余共计三十八两六钱!”

方银火泪珠滚滚,厉声道:“你给我等会儿,我一共都只收了二十两,哪里来的四十两!!你们唬驴呢!?”

“休得狡辩!”岑萱使劲摇了摇风筝的线,方银火被甩得头晕眼花,吐出一口胃酸,刚好洒在村长的茶杯上。

……

高飞的大雁环抱着西沉的落日,初诞生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橘黄。安谧的桐鹿村,若是以前,此时应该尽是炊烟灯火,孩童笑语;可村子现在却是鸡犬无声,空空如也。

大家都去议事院里看村长审判翡绿高等的天才灵师了。

议事大院,岑萱如莺啼般轻灵的嗓音在扩音仪的增幅下变得震耳欲聋。方银火被绑在风筝上,腿脚发麻。

“七月十三日,你在西北坡毫无理由地刁难赵二虎,影响极为恶劣,精神损失费共计一万两。不过二虎哥心宽仁厚,你就不用赔了。”

“…”

岑家姑娘在念完这一项罪名之后突然眼冒泪花,哭了出来。睫毛与嘴唇被淋湿,煞是可怜。

她用袖口擦了擦眼睛,颤声道:“七月三日至七月十五日,你威胁孤儿寡母的岑家为你做饭,还不给钱!亏欠的饭钱共计二两三钱五文!下作,下作!”

“难吃。”

“闭嘴。”

“最后一项。”岑萱顿了顿,小声说道:“七月十四日,你伙同可亲姐霸占了徐老三家的三亩香酒花田,可否属实?”

“不属实。”疲惫的方银火回答得铿将有力,围观的村民立马就躁动起来。

一老太道:“我那天看着呢,方娃子提着一把镰刀就把花全割了。”

一青年道:“对对对,我也看到了。他还立了一个牌子,写着:‘徐家与狗不得入内’。字字属实,怎么会是假的呢?他就是抢地了!”

一大爷道:“这地本来就是秦寡妇的,何来‘抢’字一说?”

一瘪子道:“谁说的?当年大飞留遗嘱了?这女人四年都没生个孩子,凭啥给她?”

村民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大家都各执一词。有一精瘦男子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方银火的鼻子一通乱骂:“狗贼!你跟那偷男人的娼妇强占了我死去哥哥的香酒花田,怎么就不属实了!?那么多村友都看着呢!你不要装…”

徐老三话还没说完,方银火已是面如寒潭,冷声道:“谁是娼妇?”

花村长见势不对,从岑萱手中接过扩音仪,高声说道:“依我看啊,秦姑娘这事儿还有待商议。村里会派专人来调查原委,大伙儿都散了吧。”

村长的话还是非常有分量的,大院的人都纷纷拿起凳子往外涌,很快就只剩下零星几个人。王大力在岑萱走后,迅速地将方银火从空中卸下,急忙解开绳子。

方银火拍了拍王大力的肩膀,奸笑道:“大力,哥们儿今天让你帅了吧?这还搞不定?”

“好嘞哥,今晚请你喝酒。”大力嘿嘿一笑,连忙跑去追岑萱了。

诺大的院子一时间只剩下村长和方银火两人。哦,对了,还有被打晕在柴房的金前豹,一共三人。村长给方银火扔了个黄糖馒头,方银火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村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管,往里面塞了点烟叶,一边咳嗽一边问道:“大鱼大肉吃多了,还是馒头好吧?”

“哪有,还是肉好吃。”

“快点吃,吃完了跟我看你爷爷去。”

方银火嚼馒头嚼出了声。

月牙轻轻,高悬在东方的山林。水流涓涓,装满了星光的蜜语。

村长觉得有点冷,穿上了一件破旧的狐皮外衣。他给石碑放上烟叶,和方银火说起话来:“都是一个村子的,怎么势同水火?”

方银火并不答话,而是坐回地上,从袋子里拿出一包香喷喷的卤猪肉,炫耀道:“诺,芜缺大爷,香吧?可亲姐做的。”

花村长乐呵呵地摸了摸斑白的胡子,拿出烟管想抽烟,结果发现烟袋里烟叶不够,又把地上的烟叶给捡起来了。

“呼…”村长熟练地吐出烟雾。看着灯火通明,一片安详的桐鹿村,他苍老的脸上似乎多了几丝光彩。

“在我小时候,咳咳,夜明灯还是稀罕物什,除了大户人家没人买得起。”

“咳咳咳,咳咳咳,你爷爷啊,咳,那时候是村里最强的灵师,咳咳咳,修为高达四转。有一年兽灾,咳咳咳,呵呜呜呸,银鹿村和炎石村相继失守,官军节节败退…”村长从喉间吐出一口痰,神采奕奕。

眼瞅着七十多岁的村长又要开始说书,方银火急忙打断:“得得得。您啊,还是去给小妍讲吧。”他的语速很快,口里还有东西,猪耳朵里的卤汁溅到了村长脏兮兮的衣服上。

“这娃子。”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顺手就将一块猪心肉放进嘴里。肉的香味在口中弥漫,有几丝因为过度咀嚼而陷进了牙缝。

村长折了一根小枝剔牙,把剔出来的肉又咽了进去。临走前,他用拐杖探了探路,自言自语道:“山路难走啊!”

方银火看着村长佝偻的背影,把剩下的肉全吞了下去。

第五章:吃饭

方银火的破房子周围有两棵树,一颗是李树,另一颗还是李树。

夏日的清风徐来,将李子的酸涩吹开,萦绕在房子周围,不停消解着房内酒与肉的恶臭。

村里的女孩小妍,捧着几朵芍药花,粗着稚嫩的嗓音向一座气派的高脚吊楼喊道:“小苏姐姐,小苏姐姐!”

见没有人回应,小妍踮起脚尖碰了碰门口的木纹大锁。

大锁通体纯黑,圆盘形状,在接触到小妍的手指后,圆盘转动,射出淡淡红光,从锁壁传出一道刺耳尖鸣。

不一会儿,从吊楼内下来一位摇着纸扇的婀娜少女。

她丹唇红口,明眸善睐,华茂春松,云髻峨峨,着一身飞鸟彩裙,仪止从容,从发尖飘来一股清香。不愧是桐鹿村青年男子朝思夜想之人!

木锁得到感应,红光变黄,锁扣内缩,‘腾’得一下开了。

小妍伸出肉肉的小手,将芍药花递给李小苏。

“陆哥哥,陆哥哥说,让你注意身体,不够的话他那里,那里还有。”

李小苏将芍药花轻放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揉起小妍肉嘟嘟的小脸蛋来。

“妍妍,你帮姐姐给银火哥哥带个话,姐姐就给你吃绿笋膏好不好?”

听到有甜点可以吃,小家伙不停点着脑袋。

桐鹿村北

夏虫咿呀呀地叫,野犬恶狠狠地吠,吵得宿醉的人辗转难眠,连声骂娘。

方银火醉醺醺地将满手的欠条撕得粉碎,怒声道:“我不欠你们了!”想到这一个月为了还债,天天都跟着林野叔他们上山打猎,过着非人的生活,他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咚咚咚!”

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唰’得一下,木门被撞开,一道可爱娇小的身影窜进房内哇哇大哭,眼泪犹如决堤江河,浪声不绝。

“狗蛋他抢我绿笋膏!呜哇哇!他抢我绿笋膏!”

方银火给小妍擦了擦眼睛,兴致饱满地揉起她肥嘟嘟的小脸蛋来。

桐鹿村西有一颗桂花树,宽约四米,高约三丈。每年一到八月末,桂花盛开,树冠被染成金黄,空气中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王大力熟练地在树上采摘桂花,树下站着一名身着青红短衫的少女,正是岑萱。

岑萱深吸一口气,花香浸入鼻腔,心旷神怡。她自言自语道:“要是我也会爬树,那该多好。站在树上看村子,一定很不一样。”

树上的大力激动地身体一抖,狂喜道:“萱妹,你看我的包袱里是不是有几枚圆形铁片?”

岑萱听后,果真在包袱里找出四枚铁片。铁片上黯淡的紫光流淌,一看就不是凡物。

她问:“大力,这不是方银火的吸木铁吗,怎么在你那?”

大力解释道:“火哥说仙月门会教他在天上飞,不需要这个,就送我了。”

岑萱将手帕撕成四份,将铁片缠在鞋尖和手上,果真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铁片上散发出来。她咬着牙一下一下地往上爬,大力在树上耐心指导:“对,就这样。哈哈哈,两只手都放开也不会掉下去的。”

“当真?”岑萱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可双手刚悬空,她立马又吓得靠回树上。

大力鼓励道:“萱妹,这可是一品灵器呢。豹子那么重都受得住,更别提你这么…这么好看了。”

岑萱的脸羞得通红。数十秒之后,她拉住大力的手,终于坐到树上。

袅袅的炊烟裹着夕阳,满树的桂花散出一阵酸香。一只形单影只的野犬在树下嗷嗷直叫。

岑萱极目远望,议事大院,高脚吊楼,方银火的山洞,一一射入眼帘中,渺小又明亮。拖着猎物的护卫队,催促孩子回家的妇女,聚在一起下棋的老人,浓缩在指尖,宁静又安详。

“真美啊…”她托着下巴一阵感慨。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将双手并拢在嘴前,高声吼道:“大人欺负小孩,好不要脸。”

王大力顺眼望去,发现不远处的另一颗杏花树上绑着一名红发小男孩。男孩的鞋子被脱下,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硬要描述的话,应该是那种脸都笑歪了的表情。旁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人。大的口中喋喋不休,在小男孩的脚底抹着什么东西;小的手中拿着一束狗尾巴草,笑得乐开了花。

方银火拿起狗尾巴草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岑萱在哪,只得悻悻作罢,冲着小男孩问:“知道错了吗?错哪了?下次还敢吗?”

小男孩眼中噙泪,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一直道歉。

方银火从小男孩的口袋里摸出一只玲珑小盒,打开盖来,却发现里面只剩下三片绿笋膏。他掰开一小口,小女孩开心地回家了。

小妍拿着盒子一路小跑,桐鹿村充满了孩童欢快的笑声。她的小脑袋被绿笋膏装满了,全然不知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我吃两片,剩下的给爹爹和妈妈吃!”

……

桐鹿村南,夕阳被不断向上挤压的黑夜给榨出最后一点存粮。橙黄色的光晕被整齐的凤仙花和飞燕草吞噬,将一座小小的院子装点得五彩斑斓。

院子里吵吵闹闹,不时传出碗具酒器的声音。院子上方炊烟滚滚,陆续有人从厨房里端东西出来。一只流浪的小橘猫,闻到了院子里的花、酒香、肉香、胭脂香,蹑爪蹑尾地溜到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下找东西吃。

“喵~~喵呜~~”

秋璃一袭金丝翠边裙,从地上抱起小猫咪,捋起它柔顺的毛发来。她的身边,站着坐着四个人。坐着的是一名棕服男子,目光炯炯,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站着的是三名女子。一人头戴银钗,面容姣好,身姿丰腴,是个年轻妇人;另一人明眸善睐,长发马尾,杏脸桃腮,一身武服难掩火辣体态;剩下一人螓首蛾眉,肤白若雪,正是李小苏。

那名武服少女手拿瓷杯碗筷,看着满桌子的卤菜、炖菜、烧菜、炒菜,饿得眼睛都直了,不停地往肚子里咽口水。她冲妇人娇声道:“可亲姐,咋们可别等了。银火哥身体好,少吃一点没事的。”

秦可亲从盘子里夹出一筷鱼肉,在猫咪眼前晃了两下,微笑道:“再等等吧。”

猫咪挣脱秋璃的怀抱,喵呜呜地往秦可亲的方向跑。它的尾巴扫到赵二虎的腿,他不耐烦地问:“那狗贼是不是不想来?”

李小苏截住猫咪,给猫咪喂了一块鸡肉,巧笑嫣然:“没有的事,应该是小妍忘记了。月睛姐,你身法好,要麻烦你去接一下银火哥了。”

那名武服女子正在偷吃一块鸭脖,听到这话,长‘诶’了一声。

“你们该不会想把我支走然后把肉都吃光吧?”东方月睛眨了眨大眼睛,表示并不想去。

秦可亲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一走我们就开吃了。”

赵二虎受不了满院子女人的对话,起身道:“这狗贼是说不动的。可才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秋璃的笑声:“你坐下吃饭吧,我去接银火。”

东方月睛在秋璃走后,又从锅里盛了一勺绿豆猪肉汤,咕咕地喝了下去。李小苏和秦可亲相视而笑。

秋璃轻移莲步,往村北的方向走。路上遇到几个赵二虎的相识叫嫂子,她也并不害羞,微笑作答。她暗想:“跟二虎哥一起修行的这两个月,我的胆子也变大了。许久没见,不知银火现在是什么样。”

她走着走着,耳边传来几阵熟悉的笑声,抬头一望,果真是方银火、金前豹、岑萱、王大力四人。

方银火正在树上眉飞色舞,突然一阵欣喜,像是发现了什么。

“璃姐姐!”岑萱兴奋地喊道。秋璃把她叫下来耳语了几句,岑萱邪魅一笑,又对王大力和金前豹明目张胆地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旋即下树。

“砰!砰!砰!”

心脏碰碰直跳,方银火似乎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哥,我们先去…”

“快走!”方银火不耐烦地催促道。“璃妹,我下来接你。”

方银火正欲下树,可秋璃忽然踩了树干几下,凌空站上枝头。

其余四人无一不看得心惊胆战,瞠目结舌。

方银火最为震惊,眼珠子瞪得老大,暗衬:“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秋璃在方银火旁边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暗黄色戒指,在方银火眼前晃来晃去。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方银火喜出望外,赶忙戴在手上。

她低声道:“这枚天物戒,是我买来庆贺你开灵成功的。原本那天在西北坡就想给你,可你们上来就打架,我没机会给…”

一道惊雷落在了头顶,又有如心脏受到了电击。方银火抑制不住,眼角流出两行泪。夏天送来一阵微风,他只是哽咽。

丈夫有泪易轻弹,人间尽是伤心处。

天物戒,是灵师用来储物的灵器,用途极广,除了不能装载活物,几乎什么都能装。方银火早就想买,但是又嫌贵,所以就一直搁着。

他擦干净眼睛,看向容光焕发,风姿绰约的秋璃,郑重地说道:“我一定将它奉为传家之宝。”

秋璃锤了下他的肩膀,笑道:“走,吃饭去。”

“就我们两人吗?”方银火站起身,满脸期待。

秋璃笑容不减,直接下树。她的裙摆在风中起舞,自下而上飘来一缕发香。可惜是长裙,方银火啥也看不着。

月明风熄,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林枝可依。

李小苏从天物戒里拿出一盏黄纹笼形夜明灯,院子瞬间被照得有如白昼。

饭菜已经热了两回,那狗贼终于到了。

只听‘唰’的一声,从院墙外窜出一道黑影。黑影速度极快,两三下就跑到桌前,手臂青筋暴起,招呼都不打,就对闭目养神的赵二虎挥了过去。拳风凌冽,袖口如海浪中单船般摇摆。势不可挡,此人必死无疑。

方银火是这么想的。

可下一刻,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反手抓住,上身扭曲,动弹不得。他蹬地发力,左腿往赵二虎的胯下急扫。赵二虎怒骂一声‘狗贼’,随后将双手交叉,指尖凭空升起五道火焰,对着方银火胸口就是一拳。

“砰!”

方银火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在地上。刚刚被击打的地方有异样的灼烧感,疼得他不停打滚。秦可亲和李小苏急忙将他扶起。

他站起身,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大丈夫单挑用灵术,卑鄙。”

赵二虎冷哼一声,得意道:“翡绿高等,不过如此。”他话刚说完,突然觉察到凳子在往地里陷,而且越陷越快,再不离座就有摔倒之险。他急忙起身。

东方月睛啃着鸡腿,俏皮地对赵二虎眨了眨眼,夸耀道:“好身法!”

赵二虎摇头:“祁连叔的女儿果然非比寻常,我不是你对手。”

几人正说着,院子里又涌进四个人。秋璃看见灰头土脸的方银火,对着赵二虎嗔怒道:“你们怎么一见面就打架?”

岑萱走到秦可亲旁边嬉笑道:“可亲姐,我们来蹭饭了。”

秦可亲摇了摇她的耳朵,又瞥见她身后局促不安的王大力。金前豹发现李小苏也在院子里,一张大脸瞬间变得白里透红。

“不是说要吃饭吗,饭菜呢?月睛啊,你又出圈了!?”方银火看见满桌子的残羹冷炙不爽地道。东方月睛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将最后一点鸡腿也塞进嘴里,边咽边说:“哪,哪有,这些都是,都是小苏吃的。我只吃了一点…”

秦可亲拿出一张手帕给她擦手,微笑道:“是是是,我们的东方女侠一点没吃。银火,你们等一下,我去把饭菜热热。”

李小苏挽住秦可亲的手臂,轻笑道:“可亲姐,不用那么麻烦。银火哥,你来帮我取东西。”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戒指淡灰色,上面印着鸾凤国镇国神兽——‘铁喙飞云鹤’。方银火认出来,这也是天物戒,只是比秋璃送给他的要高级许多。因为,方银火的戒指只能装一些书啊,壶啊一类的闲杂物品,容量极小。可李小苏这枚戒指…方银火居然从里面拽出了一只腌制好的三角羊!光目测就有足足三十斤重。

“这至少是二转灵器。”赵二虎寻思。

东方月睛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羡慕地道:“小苏,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下一次红叶节才开灵吧?这么早就用天物戒…你家真有钱。”东方月睛停下嘴巴,一阵感慨。

她小时候也央求过父亲买天物戒,可父亲告诉她,天物戒是土道、宇道双道灵器,不用灵力,每次都至少需要一钱灵石才能驱动。

王大力和金前豹不懂这些灵师在说什么,架起全羊就是烤。金前豹想去厨房找火石,可从赵二虎的指尖射出一道火焰,将柴火点燃了。

“真猛…西北坡那天幸亏没骂他。”金前豹冷汗连连,一阵后怕。

火焰炙烤着香喷喷的羊肉。油脂在表皮上跳动,卤汁和残留的血液混杂成音,发出令人愉悦的响声。

东方月睛开心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三角羊的肉比较难烤,要吃的话得烤上一段时间。一群人就围在烤架旁边,吃着花生喝起酒,各怀心思说起话。

“莫大先生的新书《狐妖与红娘》你们看了没?…”

“豹子,你别听赵天香在那吹!主要还是靠我。我一箭下去,把那只酒枣飞鹰的肠子都要射出来了!…”

“小苏,你们四人年龄相仿,都是两年之后开灵吧?哈哈,姐姐有预感,你们会比阿璃她们更优秀…”

“可亲姐,这是我和二虎从东河城带的胭脂,正适合你用…”

“月睛姐,你真的不去找找门派吗?或者考虑一下官途也行。你要是想做官的话,我帮你…”

“当年方爷爷也是仙月门的弟子。银火,你可要争气啊…”

“我和璃妹加入了波风城的‘天莲派’,跟这厮的奔流山倒是挺近。”

羊肉很快烤好了。肉的香味在空中弥漫,尽情撩骚着众人辘辘的饥肠。东方月睛早就忍不住了,对着羊腿就是一刀。方银火也不甘示弱,切下外脊肉就啃。他二人光顾着吃了,完全没注意动作的粗鲁,宛若饿死鬼投胎。

其他人就明显正常得多。

“萱妹,上脑肉好吃,我给你切。”大力行动麻利,笑得极其难看,没有一点彪形大汉该有的样子。

“二虎哥,你也吃一根羊腿吧。最近你练习灵驭太频繁,都瘦了。”秋璃温柔地道。

秦可亲给李小苏切了几块腱子肉,却被李小苏拒绝了:“谢谢可亲姐。我…我最近减肥,不能吃辣的。”

“你呢,也减肥?”方银火不解地问。金前豹点头称是。

桐鹿村一群人吃得兴起,推杯换盏,唾沫横飞。夏夜的飞虫追逐月光,月光太远追逐不到。夜明灯灯罩微微扬起,引得柳条赶忙弯腰。

九人正喝着,院外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一名中年汉子扛着两只大黑箱,径直走向院中。

“天海哥,进来坐。月睛,加条凳子。”

“爹,你咋来了?”

“天海叔,来喝点。这羊肉还没吃完呢!”

王天海将黑箱子放在地上,难得地笑了笑。他对秦可亲说:“这村长交待的烟花铺还真不好找。”

他又转过头,冲王大力道:“看完早点回去,别让你娘太担心。”

“爹,你今晚又不回去啊?”

王大力话刚说完,王天海已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方月睛和岑萱吆喝着要放烟花。秦可亲拗不过,就如了她们的愿。

“斯……………砰!”

烟花的引线被点燃,众人都朝天空望去。桐鹿村百余户人家,睡着的,没睡着的,骂人的,不骂人的,都往屋外跑。很快,桐鹿村就充满了白色的光。

只见一道流星闪过,直击夜空,将大地震得嗡嗡作响。接着是两道,三道,无数道,越来越多的烟火从烟火箱幽暗的小道里喷涌而出。它们一到达上升的最高点,便散做漫天繁星,不断地用七彩与斑斓冲刷着夜的宁静。

不一会儿,烟火开始有了形状。有月形的、有鸟形的、有猫形的。这些特殊的烟火射在空中,并未立即消失,而是凝实在原地,宛如一块块绝美的琉璃,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惹得众人惊叫连连。

第一个烟火箱已经放完了,第二个却迟迟没有动静。正当方银火打算开箱检查的时候,它突然朝空中发射了一道橘红色的烟火。这道烟火速度极慢,但是每当它经过其它烟火时,其它烟火就仿佛有了生命,在空中飘然舞蹈。月亮摇摆,鸟儿舐羽,狸猫吃鱼。一时间,火光与夜空形成了一副绝美的星夜烟火画。

最后,这道烟火停在了桐鹿村的正上方。在人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下,与其它烟火一起,在夜空中猛地盛开,化作片片红叶,欢声笑语,降落在了桐鹿村的家家户户。

“搞了半天,这是红叶节卖剩下的啊!”方银火笑道。

晚风轻轻,携带着硝石的余味。鹿溪捂鼻,涤荡起银白的月色。

《立阳志》有载:“明烨四年七月初二,大雨惊雷。仙士欲于承天塔顶设一六转仙阵。后斩一黑颅王虎,以其血淋之,大阵遂成。法阵浮于空,贮天地之雷以自用。雷击兽群,有王虎之威,百兽振恐。众闻机而动,呼而攻之,溃兽潮。”

“及而兽潮已退,众喜而寻仙士。然仙士已随风而去矣,未能留名。时立阳城主见仙士之袍着有红叶,便称其为‘红叶仙士’。民皆感其恩,遂以七月初一为‘红叶节’,相逢祭拜。”

第六章:波风城

辘辘的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壮丽的波风城。车内精雕细琢,果香四溢;车外绿树成茵,水声潺潺,地砖清一色的淡黄调。

九月的光躺在城中央一架巨大的木质风车上,压得风车‘沙沙’响。扇叶转动,将千股万股清风吹向波风城的每一栋房屋、每一平草地、每一座拱桥。

波风城人很多,地上却很干净,这多是归功于街上那些背着风车的小木犬。它们每经过一处地方,下腹都会打开,喷出几道清水来。有到来波风城的顽童,兴冲冲地挡住它们,却被几道水柱射得哇哇大哭。

若是有懂行的灵师在此,一定会告诉他,这些木犬可不是凡物,它们都是由现任波风城主鱼音仙子亲自打造出的三品木道机关兽,专为整治不洁。

据说,鱼音仙子有很强的洁癖。不要说街道了,就是波风城的百姓,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也会被她手下的官兵逮住,拖到衙门里一顿痛打。

波风城东,水门巷。

百姓们熙熙攘攘,吆喝着各种买卖。尽管和立阳城一样嘈杂,但波风城却秩序森严。排队的排队、讨价的讨价、打人的打人,一切都充满了和谐。

马夫草帽微抬,吐出嘴里的稻草,回头对厢里的客人道:“刘掌柜,商铺到了。”

从车厢里下来一名身着纯丝紫袍的中年肥胖男子。他从紫金色的天物戒中摸出一个小钱袋递给马夫,微笑道:“二虎兄弟,一路承蒙照顾。他日路过仙月门,定来拜访。”

马夫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约有二十两重。他急忙将钱袋推还给男子,拱手道:“掌柜客气。要不是您鼎力相助,后果不堪设想。我赵二虎虽是厚颜无耻,容貌丑陋之辈,也不好意思再收钱。”

那男子哈哈大笑,也不推辞,驾着马车就离开了。

他走后,马夫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怒道:“x的,这*不按套路出牌。”

马夫算了算剩余的盘缠,又从暗黄色的天物戒中取出一块木表,寻思道:“已经申时三刻,看来今天是到不了奔流山了。不如找个客栈休息,顺便去天莲派看一下璃妹。”

马夫往干瘪瘪的钱袋扔了几块石头,让它尽量看上去多一些。

……

从水门巷西行七百米,过飞雷街,妖狐渡口,再行水路三十里,便来到天莲派。

沿途水质清澈,莲花朵朵,小鱼游动,恍恍惚如临图画,悻悻然行程太短。

远方屹立着一座气派的莲花宫殿,彩光萦绕,万鸟齐飞,莲叶微摇,莲香飘飘,直叫人神清气爽,忘却疲惫。

方银火暗中咂舌:“房子也能动的?这天莲派好大的手笔。”

他突然想起来,秋璃曾经给过自己一本叫《仙人轶事》的书,上面记载过这么一件事。

天莲派的建派祖师慎灰子,相传是一百年前,时任仙月掌门若虚子的二师弟。两人在修行途中情同手足,相互帮衬,四处扶弱济贫,平定兽灾,在灵师界赫赫有名。

“‘慎虚’双仙,灵力无边!”书里如是说。

可谁能想到,两人后因夺权生隙,渐不往来。慎灰子竞争掌门失败,一怒之下,就跑到奔流山不远处的波风城,建立了天莲派。

天莲派自建派伊始,一直就存在着一个信条:“搞垮仙月门。”

“灵师北平奔流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祖师如此,弟子更甚。

百年来,但凡是仙月门想喝的粥,那么里面一定会有天莲派拉的屎。两派冲突不断,势如水火。

只是,这种局面在三十多年前被打破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那时的方银火没钱买续集,只得作罢。

不过,以今人观古事,天莲派或许已经达到了祖师的期望。

“孩提小儿,但知波风天莲,不闻奔流仙月。”

在各任掌门励精图治地搅屎之下,天莲派已经成为了方圆数千里不可动摇的第一门派,六转仙灵不下十五之数。反观隔壁仙月门,算上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仙灵,也才不过七人。

“仙月小友,来我天莲派所为何事?”

“看亲戚。我的儿子赵二虎,新晋天莲派弟子,麻烦通报一声。”

“…好。”

须臾,从天莲派大门出来一位婀娜少女。少女睫毛弯弯,长发飘飘,着一身青蓝色调、印满莲花的纯丝短裙,不是莲花,胜似莲花。

两人嘴角堆笑。秋璃捏了一下方银火的手臂,笑道:“二虎哥今天‘观道’呢,来不了。我陪你逛天莲派。”

《灵修》有载:“人开灵即有灵域。灵力淬体,流经灵域,便生道痕。夫道痕,日积月累之功,修为之精髓也。人各有遭遇,道痕种类、多少亦不相同;善火者炎道,善气者风道,故生流派。”

所谓‘观道’,就是以外物观测一位新晋灵师的先天道痕种类、多少,来为他规划最适合的流派。

方银火以前读不懂,便拿起书问祁连道痕是什么,祁连解释说:“你们护卫队上山打猎,是不是每抓到一只猎物,就在本子上记下一笔?”

方银火点头。祁连道:“灵力也是这样。你每次灵驭,灵力都会在灵域上‘记下一笔’。捕获到的猎物越多,证明猎人越厉害;灵师的道痕越多,就证明他对某一流派的理解越精湛,使用越熟练。”

方银火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道痕是灵师熟练程度的反应。”

祁连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续道:“道痕作用于灵域,它能改变灵域的属性,特质,间接影响灵力的种类。流派就是这么来的。我的灵域主要是土道道痕,所以我是土道灵师。你天海叔灵域上刻的是力道道痕,所以他是力道灵师。”

方银火不懂,但还是做出了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祁连见他迷茫,自知说的不好,便补充道:“道痕的种类不光受到后天修炼的影响,更多的是先天遗传。比如你赵叔他们家,代代都是炎道灵师。所以二虎还未观道,他大哥已经开始教他炎道灵术了。”

方银火笑道:“这么说,月睛以后是土道灵师啰?”

祁连一阵迟疑,随后哈哈大笑。

……

等到方银火从天莲派出来找到客栈,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本想厚着脸皮在天莲派住一晚,但是赵二虎突然冲出来把他撵走了。

方银火蠕动着身体,在床上左滚来右滚去,始终睡不着。这其实不怪他,而是这张床又窄又小,还没有蚊帐,比起他在桐鹿村的破木屋也好不了多少。

他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进来,提神醒脑。

“璃妹是水道灵师,赵天香是炎道灵师,按理说应该是水火不相容啊?怎么会走在一起?”

方银火睡意全消,躺回床上把玩天物戒,叹道:“那一把应该押‘大’的。”

数日之前,他在立阳车行租车,结果去得太早,别人还没开门。他百无聊赖,就去赌坊玩了两局。万万没想到,那天背到极点,把盘缠都输光了。幸而有贵人顺路,看见他的仙月门牌,想结个善缘,就雇他当马夫,结伴而行。

想到这里,又想到今天在商铺的尴尬和赵二虎趾高气扬的脸,方银火咬牙切齿,狠狠锤了下枕头。

“仙月门,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脑海中浮现起小时候的画面。

垂垂老矣的方恨草坐在摇椅上,捋着斑白的胡须问他:“孙子,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年幼的方银火放下手中的书,神往道:“我想当《少侠阿宾》里阿宾那样的散修,行走天下,打抱不平。”

爷爷摸了摸他的头,笑呵呵地道:“当散修就没钱买吃的,你还要当散修吗?”

方小火连忙摇头:“不要!我不当散修了!我要像赵大叔一样做官!威威风风的,想揍谁揍谁!”

爷爷又笑,说:“当官你就不能去鹿溪,不能乱说话,不能乱吃饭,每天还得抄一百遍《四字经》。你还要当官吗?”

方小火撇了撇嘴,从柜子里拿出紫金令牌举在头顶,一边转一边道:“那我就像您一样,加入门派,打败天下无敌手。”

方恨草摇了摇蒲扇,眯着眼睛说:“加入门派,你就得天天早起练功,到处打猎,还要时刻担心被撵出去。你还要加入门派吗?”

年幼的小孩将令牌扔在地上,泪珠滚滚,伤心地说:“爷爷,我还是在家里种田吧!”

……

“诶。”

方银火长叹一声,将水壶里的水倒入水盆中,用力搓了搓脸。曙光和灯光交融在一起,倾射在破烂的铁盆上,反射出漆黑又明亮的光。

波风城的雾很大,方银火有些理解为什么城主要修建风车了。

他行走在白茫茫的雾中,头发和眼睛依旧是黑色。

少年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块饼,就着雾霭吃了下去。

第七章:仙月门

“起!”

铺天盖地的渔网,将遇罗江无垠的江面牢牢缚住。或大或小的渔船,白帆高高扬起,紧裹住远方吹来清凉的风。渔夫在船上往来拉网,桨声与秋剑鱼独特的跳动声响成一片。

秋剑鱼,遇罗江特产。因其鱼身修长似剑,且活跃于秋季,故得此名。

每年一到夏末秋初,波风城的商人就会自发地前往遇罗江做买卖。他们通常需要东行三百里,过青梅山、竹马林、水酒城,才能到达遇罗江。

时维九月,遇罗江江水滔滔,秋高气爽。一只破旧的小木船,安稳地流淌在浪花之上。

船桨规律地拍打江水,船夫转头对一名正在吃饼的少年喊道:“方兄弟,奔流山到了。”

少年把饼裂成两半,将小的那一半递给船夫。他低下头,青山的倒影瞬间映满了他的眼睛。

少年心中微微一喜:“七个时辰,总算到了。这便是奔流山吗?”

奔流山,地处遇罗江,双龙江,蟠尝江三江交汇之地。西靠水酒城,东接暗夜岭,南狎轰雷谷,北望三叶林,是名副其实的四地枢纽,风水宝地。

仙月门的传说,方银火早在儿时就听爷爷说起过。

三百年前,仙月门的祖师素白仙姑年老辞官,游历天下。行至奔流山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三江江水怒涛滚滚,电闪雷鸣,而奔流山周围的一片水域却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仙姑觉得此地甚异,便在此开宗设派,建立仙月门。

方银火仰起头,只见奔流山的顶部有无数黄云笼罩,高不可测。耳边不时传来几道震耳欲聋的爆鸣,想是修为高深的弟子在山中修炼。

船即将靠岸了,方银火将剩下的饼全拿了出来,郑重地道:“大哥,这三块饼是小弟家中祖传的宝物,吃了以后可以活血化瘀,强身健骨。你先收着,我攒到钱就来赎。”

那船夫哈哈大笑,推辞道:“方兄弟,没有你们仙月门弟子,哪还有我们奔流村,哪还有我们这些凡人?”

两人正说着,岸边一位举着纸伞的花边青裙女子一跃而起,径直跳到船头。她的速度很快,落地却十分轻盈,连一丝动静也没有。方银火想看她的脸,却被纸伞遮住,只得低头拱手道:“师姐真漂亮。”

那名女子好像很开心,纸伞微抬,端详起方银火的脸来:“二虎师弟嘴挺甜的。”

方银火心头大震,额头汗如雨下,灵力紊乱,双手青筋暴起,左腿止不住地颤抖。

青裙女子轻掩嘴唇,玉手往眉心一点,从船只到岸边凌空出现一座光桥。她巧笑道:“大英雄,且随师姐上山去。”

方银火赶忙向船夫辞别,小心翼翼地踏上光桥。光桥桥面十分凝实,未有空浮虚无之感。

“这至少是三转灵术。”方银火暗衬,又提高音量问:“师姐芳名?”

前方婀娜的背影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一路上你可跟我玉尘师伯说了不少事呢。像是独身一人平定虎灾,刚开灵就痛殴了两位二转灵师等等,真是让师姐好生佩服。”

方银火的脸羞得通红,恍然大悟,道:“原来刘掌柜是…诶,我觉察不到他的灵力波动,还以为他是凡人呢。”

方银火说到这里,脚下的光桥猛地消失。他猝不及防,跌入水中。

岸上的青裙女子转头道:“师弟勿怪。师伯说要让你吃点苦头,师姐也无可奈何。”她话说完,从指尖射出一道银光。银光在接触水面后,水面温度骤降,散发出阵阵寒气。

方银火吐出一口江水,体表热气全无,打着哆嗦问道:“师姐,可否详尽?”

青裙女子五指弯曲,变出一张光网,把方银火捞了上来,边走边说道:“那日师伯在立阳城,发现有一名佩戴仙月门令牌的男子卯时就去狎妓,但是不知为何被撵了出来。随后他不以为耻,又跑到赌坊赌钱,结果输得身无分文。最后,他还到立阳车行赖皮,拿仙月门压人…诶,方师弟,你入门之后,这些龌龊事是万万做不得了。”

方银火羞愧难当,连忙称是,心中却在埋怨:“我还以为连输十三局是运势,原来是和这位玉尘师伯有关。”

青裙女子从红玉雕琢的天物戒中取出一套红白武服,道:“师弟,前方便是奔流村,你且去找个僻静地方换衣裳。”方银火赶忙道谢。

奔流村坐落于奔流山脚,是仙月门的附属村庄。自打仙月门建立以来,奔流山的人就越多越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村落。毕竟树大好乘凉,跟着灵师住,不用担心安全。

方银火满意地拍打起自己的新衣裳。大小合身,材质柔顺,模样帅气,当真上品。他向远方眺望,一座座由白石、红石、黄石堆砌的房子映入眼中,让他不禁感慨:“这奔流村盖房子都用石头,却不比桐鹿村那些木房子看着舒服。”

方银火向师姐抱了抱拳,赞赏道:“门服真好看。”

师姐疑惑说:“是吗?这衣服除了正式场合,没人穿的。”

方银火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夕阳西下,远方传来‘嘎嘎’的鸭鸣。渔船纷纷靠岸,奔流村尽是孩童欢快的笑声。

方银火和师姐行至山中,一路奇物异景,灵师百般神通,喜得他不停叫好,连连咂舌。

有路过的灵师叫青裙女子‘洛瓶’师姐,方银火这才知道女子姓名。

“师姐,咋们这是去哪?好像不是主路。”方银火站在一处断崖前,瑟瑟发抖。

青裙女子解释道:“师弟,你的爷爷可是玉蚁师伯?俗名恨草。”

方银火点头。

青裙女子故技重施,再度使出光桥,惊得方银火眼皮大跳,忙道:“师姐,这次可饶了师弟吧。”

青裙女子一声轻笑,几步跃过悬崖,朗声道:“你可抓紧了。这光桥可不会持续太久。”吓得方银火在桥上狂奔。

下了光桥之后,两人又走了一阵,来到一处瀑布旁。瀑布水流湍急,水质清澈。岸边落着一座古朴的木质小屋。

小屋周围立有五只木人守卫,在觉察到方洛两人气息后,头颅转动,迅速地聚拢过来。

洛瓶冲瀑布高声喊道:“师父,方师弟我带来了。”木人行动骤止。

良久,方银火的耳边传来一道老妪的声音:“方贤侄,你真是那糟老头子的孙子?怎么和他年轻时一点不像。”

方银火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声音的源头在哪,只好对着瀑布作揖道:“晚辈方银火拜见师姑。晚辈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幸得爷爷救助,收养为孙。”

那老妪一声长叹,语气中充满了凄凉:“诶…这老头子一生胜我。走,也比我早走一步。”洛瓶听后,纸伞晃动,隐隐是在抽泣。方银火也埋下头,不胜伤感。

见瀑布不再传来声音,洛瓶对方银火低声道:“银火师弟,师门今年招收弟子四人,两人一寝。你且随我到住处,也好认识下同门的师兄妹。”

方银火拱手道谢。

月明秋夜,燥热的空气中还留有酷暑的残存。流萤聚拢在光桥,清风送来一阵发香。

洛瓶放下纸伞,回头朝师父的方向望了一望。方银火得以瞥见她如泉水般清澈的双眼,如神女般姣好的面庞。

知了在林中不停地叫,叫醒了少年,肮脏的幻想。

第八章:青、蓝、木

方银火能明显感觉到,比起其它地方,奔流山的夜晚实在太吵。

已经接近亥时了,但奔流山处处还闪着明亮的光。有虹光、荧光、灵兽兽皮发出的诱猎光;靠近山主路,居然还出现了爆炸产生的火光。

洛瓶撑开纸伞,挡住飞向方银火的碎裂土块,解释道:“师弟你刚来,对门派的作息还不了解,勿怪。”

耳边出现灵术轰鸣的声音,方银火急忙朝天上看。只见有两名上身赤裸的男子在不远处的高空激烈地对轰着,一人头顶烈火熊熊,火焰萦身;另一人周围水气弥漫,水波汹涌。

洛瓶为方银火介绍道:“那位使用炎道灵术的,是你琴钟师兄;使用水道灵术的,是你宝裕师兄。明天入门礼,都会认识的。”

方银火疑惑地问:“入门礼明天就开始吗?不对,什么是入门礼?”

洛瓶有些不耐烦,手指弯曲,施展出一记手段,方银火的身体立马就被几根光绳给牢牢捆住。

“师弟,师姐赶时间,得罪了。”

下一刻,洛瓶拽着方银火疾驰。她左跳右跃,灵活地闪躲在夜幕之中,宛如一只正在觅食的猎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风呼啸,牙齿被激得发冷,方银火撕心裂肺地大吼。

“太快了姐,太快了!”

洛瓶头也不回,速度不知怎地越来越快。方银火汗毛竖立,气得想揍她。

数十个呼吸之后,洛瓶黛眉微蹙,来到一处精美的石房前。

石房高约两丈五尺,占地三四十平,由不知种类的白石与红石堆砌而成,整体呈圆弧状。房子周围绿草如茵,零星散布着几株紫色的香薰草。两扇窗户都装点有殷红色的吊坠和一些灵兽模样的挂饰,料得是女子住处。

不知是不是香草的原因,草地上忽然弥漫起一股类似茶叶的清香。方银火吸入之后,头晕眼花,只觉昏昏欲睡,半蹲在地上醒脑。

“想必这位就是银火兄了吧,久仰久仰。”耳边传来一道清脆柔媚的女音,从房内出来两名女子。

一女奇葩逸丽,淑质艳光,腰若纨素,指如葱根,着一袭红白绣裌裙,静步无声;另一人身着浅蓝色睡衣,蓝发碧眼,娇小动人,睫毛弯弯,丹唇檀口,睡眼惺忪,环抱着一只十寸大小、通体纯蓝的清水狸,尽显天真可爱。

洛瓶笑道:“师妹,方师弟还未练习灵驭,灵力无章不能护体,你解了罢。”

那名绣裙女子听后,眼睛微闭,香气顿时烟消云散。

方银火虚弱起身,满脸不可思议:“幻道灵师我只在书里见到过,今日可真是大饱眼福。不知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蓝发少女怀抱中的清水狸一跃而起,跳到方银火的头发上左闻右挠,像是在熟悉气味。片刻之后,它跌落在地,四肢窜动,吐出舌头,作呕吐状。

方银火想给它做绝育。但碍于同门面子,只能隐忍不发。

洛瓶冲三人道:“师姐还要修行,就先告辞了。明日仙月堂见。”说完,她宛如一道流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发少女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柔声道:“瓶儿师姐真漂亮。”水狸跳到她的肩头,蹭起她的脖子来。

“好痒啊,小狸别这样。”蓝发少女笑道。

方银火问:“灵兽清水狸…这么看来,小姐应是水道灵师吧?”

蓝发少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绣裙女子微笑道:“都是同门,别这么拘谨。按理说同辈之间应以名号相称,可我们还未开始修行,就以姓名直呼吧。银火兄,小女子青泪影,请多指教。”

又听蓝发少女扭捏地道:“银火兄,我叫,我叫…嗯…我叫蓝烟水。”

方银火乐了,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东方月睛,也是这般性格。

绣裙女子从天物戒中取出一盏芳香四溢的夜明灯,笑道:“我领你去见木翎兄。”

从石房东行,过几个岔路小道,只一小会儿,便来到另一处石房旁。这座石房与之前那座并无太多区别,只是门口装饰芳草全无,干净得不像草地。

蓝发少女靠近窗户,轻吐出一道水流。水流静谧无声,悄然地从窗户缝隙中流进。很快,房内传来一道洪亮的男音:“三位,稍等片刻。”

不多时,从房内走出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发髻整齐,眉如墨画,一袭白袍尽显儒雅风度。

方银火行礼道:“木兄真帅。在下方银火,是你的室友。”

书生微笑道:“原来是方兄,你可算来了。诸位,请。”

四人踱入房中。头顶的夜明灯被点亮,方银火这才窥到房内布置:木质地板,深黄吊灯,两边是卧房,周围横列着数道木门,料得是安置茅厕,灶炉之处;中央放着一张木桌,足够八人围坐。除此之外,零零散散,可谈物甚少,不亏是男子住处。

青泪影取出一坛酒,提议道:“四人齐聚,何不畅饮一番,以饷良夜?”

方银火哈哈大笑,从天物戒中扯出三块饼,豪迈地扔在桌上。

蓝衣少女捂着嘴巴笑道:“三块饼,我们四人一狸也不够吃啊。”

木翎见他们说得兴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想说什么话却又不好意思。

青泪影眼珠一转,将他拉到凳子上坐下,巧笑道:“这酒坛里装的不是酒,而是从春痕叶和化风草上面榨取的养灵汁,百利而无一害,不会耽搁入门礼的。”木翎这才放下心来。

方银火早就对入门礼有所疑问,便问道:“入门礼…是啥啊?”

木翎与青泪影对视了一眼,道:“方兄,今日是九月十四。你可曾记得,当日负责人事的师兄嘱咐过你什么话?”

方银火点头,答道:“记得。他说九月十五日前务必前往奔流山。”

木翎正色道:“门派有规定,错过入门礼的弟子一律驱逐。你要是再晚来一天,我们可就无缘相见了…以后,万不得如此草率。”

方银火后背发凉,又向青泪影问:“你们到奔流山几日了?”

青泪影答道:“已有一月之久。这一段日子,得益于师兄师姐的助力,我们的灵驭,灵术,都精进不少。”

方银火深知他们在敲打自己,赶忙称谢。他一咬牙,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包卤猪肉,笑道:“明日可不用行早食了。”

清水狸闻到食物的气息,眼珠子瞪得滚圆,‘吼吼’地就往方银火的肩膀上窜,但不知是不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它赶忙跳走。

方银火尴尬道:“这小畜…小…小东西还挺怕生啊。”

蓝烟水连忙解释:“银火哥,不是这样的。小狸它有洁癖,并不是怕生。”

“…”

“…”

木翎起身道:“我是东河人,擅煮东河菜。三位,今日献丑了。”方银火心中大喜,连忙跑到灶房帮厨。

“木兄,你这是作甚?”方银火左手托住下巴,疑惑地道。

只见木翎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认真地在对墙角的一只鸡行忏悔礼。四十九息之后,他的左手冒出绿烟,乌鸡吸入之后,蹬了几下腿,不省鸡事。

“幻道?”方银火愈发疑惑。

木翎拿起菜刀,郑重地道:“鸡兄,下辈子做个人吧。”

……

“嚯嚯嚯”

木翎所言非虚。不多时,石房就火光四射,香味弥漫。青泪影从地上抱起水狸,边摸边笑:“水妹,你方才道的是‘瓶儿师姐’,想必是看到了什么事情吧。”

耳边传来饭菜翻滚的响声,蓝烟水舒服地咪起了眼。



第九章:入门礼

雨后的奔流山,空气中尽是花草与泥土的香气。微冷的风吹来,将杉树叶片大大小小的缝隙悉数填满。

“吱…吱吱!~吱…吱吱!”

金目报晓鼠,灰色皮毛,金目红尾,站在高高的杉树枝头,一边啃着树叶,一边仰头向天空尖鸣。尖鸣刺耳且难听,放肆又无忌,仙月门的弟子纷纷起床。作为仙月门放养的一转灵兽之一,它承担了农家公鸡的角色。在仙月报刊‘最该拿去炖汤的灵兽排行榜’中,它仅次于三尾华羽狐和红丝无影雀,位列第三。

九月十五,仙月门入门礼。

辰时一刻,方银火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浑然不知自己的头顶有一股纯净的水流在为他清理头发。他揉了揉眼睛,摸着崭新的被褥和枕头,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

“我一定是在做梦,再睡一会儿吧。”

他正欲栽倒,从窗户外传来一道笑声:“银火兄,入门礼快开始了,你可快一点吧。”

说话的人声音清脆柔媚,是幻道灵师青泪影。

方银火眉头紧皱,努力想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但他头痛欲裂,回忆甚少。

他收起镜子,一把打开窗户跳了出来,结果落地不稳,差点摔一跟斗。

迎面看见青、蓝两人,都身着仙月门红白门服,光彩夺目,神采奕奕。

“木翎呢?”方银火昏昏沉沉地问。

青泪影道:“木兄作为代表,已经提前去山顶准备了,我们也上去。”

方银火抬起头,发现天空蓝蓝的,白云黄云融在一起,蔚为壮观。

蓝烟水在他背后,小心翼翼地操纵水流给他清理头发。方银火发现了,装作不知。



方银火四人的住处位于奔流山中段靠下,距离奔流村都不是很远。青泪影说,门派的弟子辈分越高,住得就离山顶越近。

“到山顶需要多久?”

“我和水妹的话,两刻钟。你的话,半个时辰。”

方银火乐了,也不多说话,全速就往山顶跑。他很有自信。这两个月来,虽然他没有像赵二虎和秋璃那样练习灵驭和灵术,但天天上山打猎,加上灵力的淬炼,身体素质早就不同以往。在打猎的时候,他曾约过三个壮汉打架,尚能平手。

他正想着,两道倩影从他的身旁闪过。

“山顶见。”青泪影鼓励道。三人的差距越拉越远。

方银火急了,想调动灵域中的灵力,结果灵力乱窜,疼得他大腿一抽。

“诶…待我习得灵驭,再来找回场子。”方银火喘着粗气,放慢脚步休息。

他想起来,在桐鹿村的时候,祁连叔想教他灵驭,但他嫌祁连叔散修出身,没有受过正统教育,就嘲讽了几句。结果把祁连气得啊,胖揍了他一顿。

方银火想到这里,嘴角抽了一下,继续往山上跑。

“诶,你是新来的师弟吗?”

“师弟,入门礼要开始了,你快一点吧。”

“哈哈哈,有朝气,我喜欢。”

一路上遇见许多不认识的师兄师姐,方银火都停下脚步和他们打招呼,问姓名。这一耽搁,就花了更多时间。有好心的云道师兄要带他飞上去,他赶忙称谢。

“飞云师兄,多谢啦。”

方银火坐在一片白云上,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往云下看。

冷风呼啸,燕鸟飞过,奔流山顶落起一道彩虹。这彩虹颜色鲜艳,不像自然生成,倒像是光道灵术之果。数道颜色混杂,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颇有仙境之感。

一名四肢发达,身披轻铠的汉子在空中摆手道:“都是同门,有啥谢不谢的。我刚入门的时候,我师兄还带我去*院呢!”

御空而行,至少是四转灵师,灵域彻底稳固之后,才能修行的灵术。这汉子看起来比方银火大十多岁,但却丝毫没有架子。方银火对这样的人很是钦佩。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白云的速度虽不快,但很快就迫近了山顶。

方银火极目远望,一座恢弘的演武场映入眼帘。

武场铺着标志性的红白地砖,于奔流之巅巍然而立。四周摆放着各种叫不出来的灵器,钟鼓;两侧分立着仙月门弟子三四十人,或穿门服,或着武服,站姿散漫,神情和悦;正北方建有一座气派的空中大殿,离地三丈,柱红瓦翠,檐牙高啄。可惜黄云笼罩,看不清全貌,唯见牌匾上‘仙月堂’三字,威风凌凌,仙姿妙韵;武场中央搭建着一座小型祭坛,祭坛上又立着一座紫金丹炉,炉火熊熊,向外射出漫天紫光。有女子从丹炉里摸出一枚地瓜给孩子吃,方银火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飞云操纵白云缓缓降落,众弟子纷纷聚拢过来。

“这便是方师弟吗?没有木师弟好看。”

“哈哈,我也当师兄了!烟水师妹和泪影师妹都是女孩子,你可得多照顾着她们点。”

“师弟,我是你马藤师哥,主修风道,以后找你借钱。”



洛瓶师姐也在人群中。她今天穿着一身红白轻甲,头发梳成马尾,尽显蓬勃朝气。

方银火朝洛瓶师姐行礼。洛瓶笑道:“离入门礼还有一会儿,我领你认识认识其他师兄姐。这是你红茶师哥,主修冰道…”

“这是你明眉师姐,主修雷道,跟我同属于你玉慧师姑门下…”

“这是你宝裕,琴钟师兄。你猜猜他们几转了?”

“飞云师兄你应该认识了吧。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其实厉害得紧…”

……

就这样约莫过了两刻钟,方银火终于将山上的师兄师姐认了个遍。可是在外执行门派任务的师兄师姐还有二三十人,他改日还得去一一拜访。

“咚!咚!咚!”

演武场的鼓声响起,方银火远远瞧见木翎三人在祭坛上冲他招手。洛瓶催促道:“你快往祭坛去。”

方银火赶忙跑上祭坛,学着木翎三人一般,站得笔直。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有致,动人心魄。忽而从仙月堂传出一道琴音,优雅悠长,和平中正,乍听与鼓声相冲,但细细品来,却有相扶相依之感。不一会儿,琴音又夹杂起箫音,低而不断,有如轻风拂过发梢,连绵不绝。三音交融,激得人荡气回肠,血脉贲张。饶是方银火这种对音乐一窍不通的糙汉,也是目瞪口呆。木翎告诉他,此曲名为仙月曲,是三百年前素白掌门亲自创作出的曲子。

渐渐地,鼓息、琴止、箫平,从仙月堂飞出一名身披红白鹤氅的女子。女子仙风道骨,周围青风萦绕,脸部饰有薄纱遮掩相貌,但是绿发星眉,身材曼妙,实乃绝世佳人。

“副掌门!”演武场的弟子们陷入一片欢腾,比之先前仙月曲的鼓声,还要来得高亢。

方银火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远在百米外的高空,威压就压得他喘不过气,连瞥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种感觉无法描述,像是从内心深处传出的胆寒,来源于货真价实的强大!

“仙灵!这就是仙灵!”方银火双腿颤抖,脑海中浮现起昨夜青泪影对副掌门的介绍。副掌门名为诸葛若雪,是仙月门近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天才之一。她才四十几岁,就已碎域渡劫,修炼到六转的仙灵层次。

“这看起来哪是四十岁啊?”方银火恐惧有增无减,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就犹如一只婴儿碰见猛虎,尽管猛虎无意伤他,他依旧会被吓得哇哇大哭。

其余三人虽然不像方银火这般狼狈,但也是气喘吁吁,牙关紧咬。

诸葛若雪上一秒还在仙月堂,下一秒就瞬闪在祭坛中。

青风呼啸,火炬的火全部熄灭。方银火再也忍耐不住,跪倒在地,‘呕’得一声,吐了出来。蓝烟水左臂紧握住腹部,眼睛因为催动灵力而变成了深蓝色。木翎的脚下出现几根木枝,来帮助他站立。至于青泪影,她虽然没什么大的动作,但表情也是十分的凝重。

演武场的弟子都在狂笑,互相对视着,眼神中竟然有一丝…遗憾。

飞云心中一声长叹:“这就完了?我还想多看看烟水师妹脸红气喘的样子呢…”

洛瓶冲身边的明眉道:“副掌门到底是仁心慈爱,哪像师父那届,弄了几只灵兽给我们,把我们折磨得不像人样,丢尽了脸。”

明眉点头,笑道:“看看吧。兴许,之后会有有趣的事呢。”

诸葛若雪冲着狼狈的四人挥了挥衣袖,从地上冉冉升起四道青风。

青风环绕在身旁,渐而又附着在衣服、肌肤上。四人立觉压力骤减,长舒了一口气。唯有方银火的青风,仿佛有灵智一般,裹住地上的呕吐物,飞快地就往方银火的嘴里钻。方银火被呛得难受,嘴巴鼓起来想继续吐,却被青风封住嘴唇,动弹不得。

“哈哈哈!副掌门还挺会玩。”马藤笑道。同是修行风道,他能看出来,诸葛若雪的这四道青风非比寻常。他冲宝裕和琴钟道:“晚上看戏去不?”两人齐齐点头。

蓝烟水想笑,但是又不敢,只好咬住嘴唇憋着。

诸葛若雪从四人中间穿过,口中轻唱:“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吟毕,四道青风飞向火炉,被旺盛的炉火越吹越大,变为四只青手钻入火炉中。数息之后,青手从丹炉里钻出,五指紧握,从缝隙中升腾出几道白烟。

片刻之后,料得是冷却完毕,青手飞到四人面前,五指摊开,递给他们一枚黑色月形丹药。四人没有犹豫,当即服下。

诸葛若雪又唱:“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秋江无月明?”

歌声犹如春雨落入花潭,激荡起无尽的涟漪;涟漪越变越大,挤满了少年人的心头。

曲终,仙来。

歌起,人散。

第十章:灵驭

笼罩在奔流山上空的黄云褪去,秋日的正午碧空如洗。金目报晓鼠,将采集好的食物藏在树洞中,美美的睡下了。

仙月门,演武场

祭紫金丹炉的炉火已经熄灭,围观的师兄师姐们也散去得差不多了。方银火将‘仙月门规’挪入天物戒,感慨着长达两个时辰的入门礼终于结束。

四人踱步下山,方银火觉得小腹内有一股烈火在灼烧,便对木翎道:“听飞云师兄说,先前我们服下的仙月丹,有壮阳的功效。你我二人可有福了。”

木翎呆愕不知如何作答。

青泪影笑道:“飞云师兄的话信不得的。那是仙月丹在融入灵域,刻下特有道痕。”

走到石房门口,蓝烟水抱起从房内蹿出来的清水狸,亲了一下它的额头。

方银火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提议道:“这么好的日子,咱们去奔流村看看吧。”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木翎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籍,道:“银火,今天你是休息不了了。”

方银火一脸疑惑。

青泪影解释说:“今晚势必凶多吉少。银火兄,我们来辅助你练习灵驭。”

看三人表情凝重,不像玩笑之语,方银火不再多问,行礼道:“多谢。”

他接过蓝色书籍,封面上印着‘驭灵法’三字。翻开第一页,是一段对《灵修》的引用。

“《灵修·六·灵驭》”

“灵驭,顾名思义,即乃灵力操纵之法。初为灵师之人,破窍未久,灵域不稳,灵力混乱,便须此法修炼。”

第二页是本书的作者及行书原因。方银火瞥见一行字:“熟记人体各处经脉、穴位”,暗叫不好。青泪影道:“银火兄,你先看着。我们去准备午食。”

三人往房内走,木翎嘀咕道:“三个时辰,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

青泪影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方银火继续翻阅书籍:“灵驭之法,世间不下千万种。但殊途同归,最终目的都是让灵师能自由地操纵灵力。本书采取之法,名为‘顺经’。”

“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营灵域,濡筋骨,利关节者也。腧穴者,脉气所发,脏腑经络气血之地,穴位也。人共有十四经脉,三百六十一穴。‘顺经法’,御精神,控灵力,使经脉通畅,灵力规律如秋雁也。”

“十二经脉:肺经,大肠经,胃经,脾经,心经,小肠经,膀胱经,肾经,心包经,三焦经,胆经,肝经,督脉,任脉。”

“三百六十一穴:完骨、大椎、耳门、耳尖、阳溪、水沟、尺泽、天池…”

“第一步,屏息凝神,调动心经灵力入肺经,过鸠尾,步廊,天池…”

“往复百遍之后,调动肺经灵力入胃经…”

……

“这**有病啊!谁记得住?”

方银火丢下书,靠在树上休息。眼睛刚闭上,木翎三人就从房内出来了。蓝烟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把一只盛满了米饭与猪肉的碗递给方银火,高兴地道:“银火哥,你吃。”

方银火的眼睛有些发酸。这么多年,除了秦可亲和方恨草,还没有人给他煮过饭。

木翎在方银火旁边坐下,道:“银火兄,你先吃着,我给你讲讲灵驭要点。首先是第一章,凝神调力。你试着屏住呼吸,感受心脏周围的灵力,是不是跳动的比平静时剧烈一点?…”

方银火一边吃饭,一边认真地听木翎讲课。他回忆起昨晚吃饭,木翎虽不善言语,但十分细致可靠,比起金赵力三人,实在是天壤之别啊。

“以后一定要请他上最好的*院。”方银火暗想。他的余光瞥见青蓝两人,她们已经换上了平时穿的衣服,但不是昨日那两件。

青泪影穿一身淡紫蝴蝶长裙,蓝烟水则是纯白茉莉短裙。

“真是漂亮。比萱妹和小苏还好看。”方银火看着肤如膏腴,宛若仙女的两人,暗中比较起来。

“我一米七四,泪影只比我矮一点,像是一六九,一七零的样子。烟水是不是发育不良啊…只有一米五几,胸脯也没有泪影发育的那么好。不过烟水胜在可爱亲人,娇小天真。泪影漂亮是漂亮,但是漂亮过头了,反倒给人一种疏离之感。加上她还那么聪明,让人没有一点征服欲。莫非,这是幻道灵师的通性?或者说…”

方银火胡思乱想起来,木翎说的话全然没有听进。青泪影轻笑道:“银火兄,看啥呢,我们两人可没有立阳城的姑娘好看。”说完,她用袖子遮住嘴唇,作出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惹得蓝烟水哈哈大笑。

木翎咳嗽了一声。方银火老脸微红,便想转移话题:“嗯…其实我是在想,你方才说的…‘凶多吉少’…”

青泪影食指轻触嘴唇,从手背上飘出一道白烟。三人闻后,都觉心旷神怡,疲惫之感稍解。

“一转幻道灵术·凝神烟。泪影,我已差你太多了。”木翎叹道。

蓝烟水头上的清水狸好像不喜欢这香气,转身跑开了,蓝烟水连忙去追。

青泪影笑道:“你这是什么话。”

她又转头对方银火解释道:“银火兄,副掌门今天走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方银火沉思道:“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秋江无月明’。这不是盖唐上人名垂千古的诗吗,怎么了?”

青泪影续道:“以往入门礼,门派都是现场拜师。但今年却没有这道流程。洛瓶师姐对我说,门派给我们安排的师父,有些不寻常…”

方银火更疑惑了,问:“我们师父是谁?他这么安排有何道理?”

青泪影摇头道:“我问师姐,师姐不肯说,只叫我们做好准备。师姐说这话时神情凝重,不像玩笑之语。我们为了保险,便想让你学会儿灵驭,以防不测。至于诗句,晚上你就知道了。”

方银火被她吓得不清,连忙道谢。之后一两个时辰,他玩心全无,认真无比。木翎与青泪影两人指摘重点,加以实战。方银火对于灵驭开始有了初步的理解。

三个时辰后,黄昏涌上肩头,拂动的热气赶走林间的清风。

方银火虚弱地瘫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脸上苍白无比,头发凌乱,裸露的右臂泛紫,一看就是过度催用灵力而导致的后遗症。蓝烟水急忙召唤水流为他清理面部。

木翎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点头道:“银火兄,你已经可以将灵力聚拢于右臂之上了。这一步,就是泪影也花了好几天呢。”

青泪影同样疲惫,眼睛能明显感觉出睡意。她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葫芦,倒出四枚黄白丹药。

她一人给了一粒,道:“这凝神丹与凝神烟功能相仿,均有醒神愈伤之功。只是服用间隔太长,没法在晚上用了。”

方银火吞下丹药,立觉右臂恢复了力量,淤青迅速散开。他感激道:“方某愿与小姐结为异姓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青泪影笑得合不拢嘴,拉起蓝烟水就往山下走。木翎道:“银火兄,天快黑了,我们也下山吧。”

方银火搭着木翎的肩膀,笑道:“木兄,你和泪影什么时候成亲?”

木翎脸色骤变,脸颊红得堪比夕阳;不像白面书生,倒像红面小生。他嗫嚅着嘴唇想解释什么,方银火却已经大笑着离开了。



黄昏的大幕缓缓拉开,奔流山看台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灵术的轰鸣声、灵兽的嚎叫声、灵师修炼的挣扎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奔流村满载而归的渔夫们,拖着渔网,拉起孩子,兴冲冲地回家吃饭了。

第十一章:背月竹林

黑夜环绕,冷风阵阵,奔流山被秋月裹上一层神秘。苍劲挺拔,青葱茂密的竹林,虽然没有一丝光芒照入,但依然充满了生灵的气息。

仙月门灵兽——三尾华羽狐灵活地穿梭在林中。它一边高速移动,一边还在用灵敏的鼻子和长长的胡须来探寻猎物。不多时,它就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山羊。山羊觉察到危险,‘咩咩’直叫,蹬起羊腿急速逃跑。狐狸却不追逐,而是扇动起背上多彩的翅膀来;频率极快,竟形成了一道彩光。山羊在被彩光照射后,呆呆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狐狸咬断自己的喉咙,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嗷呜…呜呜呜呜…”

似乎是为了炫耀力量,三尾华羽狐叼着猎物,仰头发出一道类似于怨妇哭泣般的低鸣;难听又杂乱,低沉又伤感。住处离竹林比较近的仙月门弟子被吵醒,连声骂娘。

作为‘最该拿去炖汤的灵兽排行榜’中的老二,它与三弟金目报晓鼠,一早一晚,轮番折腾着仙月门的弟子,就是不让他们睡个好觉。

三尾华羽狐吃完猎物,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忽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它夹起尾巴就往外跑。

从一根竹子的顶端传来一道人类的声音:“‘何处秋江无月明’原来是这个意思。这片林子,不要说江水了,就是月亮也看不到啊。”

方银火熟练地从粗如松树的竹子上滑下,道:“这林子上空黑雾笼罩,寸光不入。看样子,应该是有前辈布置过什么法阵。”

木翎三人站在他身旁,人手提着一盏明亮的夜明灯,照得竹林灯火通明。方银火本想把自己的灯也拿出来,只是他的灯太便宜,微弱得不像话。

青泪影点头道:“这是百年前的若虚掌门专门为惩罚犯错的弟子而修建的林子,自然非比寻常。我们再走走,兴许能发现点什么。”

竹林冷风又起,空气中蝉声凄切,与白天似乎是两种温度。

蓝烟水觉得有点冷,从天物戒中取出一件紫红色外衣披在身上。她头顶的清水狸一举跃入衣服宽大的口袋中。

她畏畏缩缩地道:“影姐,你说师父在哪啊?小狸要睡觉了。”

青泪影摇头,表示不知。

方银火道:“要不咋们分开找找,一有线索就…”

他话音未落,木翎已从戒指中取出一把长剑。众人转身朝背后望去,发现是一只拥有三条尾巴的狐狸。狐狸前足渗血,翅膀光彩全无,身上伤痕累累,有些地方甚至没有了皮毛。

木翎收起长剑,疑惑道:“这不是三尾华羽狐吗?它可是二转灵兽,谁能把它打得这么狠?”

蓝烟水取出绷带,伤药,想要为它疗伤。可狐狸却一把躲开,径直往西面跑,跑几步就回头看几眼,像是要他们跟随它。

四人没有迟疑,都朝西面追去。狐狸速度很快,众人在夜间又不便奔跑,几乎快要跟丢。

木翎急道:“我沿途留下记号,你们速速赶来。”

说完,他咬破自己的拇指,将几滴鲜血滴在土壤中,脚下立马就出现了几根深紫藤条。木翎爆发出全速,很快就从三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三人沿着藤条的方向继续奔跑。方银火的灵驭还未修行到腿部,已经有些酸胀。

他有点惭愧。自从到奔流山以来,他处处不懂,问这问那,到关键时候还拖了后脚。

“停!”

青泪影喝道,两人连忙停下。

“藤条不见了。”她皱眉道。

秋风四起,将竹叶吹得沙沙响。方银火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靴子的脚印。奔流山的土壤比较坚硬,所幸昨日下了雨,加上木翎速度快,才留下了这几道脚印。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木翎来不及留下标记。”方银火道。

青泪影点头道:“继续追吧。仙月门豢养的灵兽一般来说无人敢打,它伤成这样,多半是和我们那位师父有关了。”

几人没行几步,蓝烟水惊叫道:“井!”

只见三人不远处,在几根粗壮的竹子中间坐落着一口破旧的井。井口砖石破损,周围木桶腐烂,辘轳不知去向。

蓝烟水双手交叉,眼睛变成深蓝色。片刻之后,她疑惑道:“井里没水,是口枯井。”

方银火检查了下周围的脚印,又扔了一块石头进去。估计着不深,只有十来米。他取出一根钩锁长绳,道:“木翎应该是跳下去了,我下去看看。”

青泪影点头,将夜明灯里的夜明珠取了出来,系在一根丝线上。方银火如法炮制,将绳子系紧,小心翼翼地从井壁下井。

井壁很潮湿,上面还长着许多藻类。方银火放慢速度,安稳地到达了井底。

“没事吧?”

方银火高声道:“你们慢一点,井壁有点滑!”

听到要下井,蓝烟水有些犹豫,明显是在害怕。清水狸探出脑袋,左摇右晃。

方银火鼓励道:“烟水,我在下面接着你呢,不用怕。”

“我不敢。”蓝烟水泪声道。眼泪滚在她柔美的脸上,煞是可怜。

青泪影又劝了一阵,还是没用,只好无奈地道:“银火兄,你去里面找木翎吧。我和烟水在外面守着。需要帮忙的话,回来告诉…”

“轰!!!!”

“小心!!!!”

几乎在一息之间,井上凭空落下一块巨石!青泪影急忙抓起蓝烟水往后撤。

“砰!!!”

落石砸在井上,将井口完全遮蔽住。灰尘翻滚,呛得两人直咳嗽。

蓝烟水惊魂未定,眼泪都吓了回去。青泪影高声喊道:“银火兄!”,井里却无人应答。

她催动灵术,手掌流出淡淡白光,用力推动巨石,但巨石纹丝不动。

“嗖…嗖…嗖…”

青蓝二人还没从巨石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从头顶的竹子上又跳下一只黄木做成的木虎。

木虎眼睛发光,体格硕大,虎尾摇动,虎爪锋利。虽不是真正的生灵,但却有猛虎之威。

“机关兽!”

青泪影暗叫不好。她是幻道灵师,对人为制作的机关兽没有一点办法。

机关,是由多种灵器组合而成的工具。而机关兽,则是机关里特殊的仿兽工具。如波风城的木犬和瀑布旁的木人,都是机关兽。

蓝烟水的腿直打颤,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清水狸跳到蓝烟水肩膀上,龇牙咧嘴,毛发竖立。

从木虎嘴中射出一张纸条,青泪影赶忙接住。

上面写着:“天亮之前,走出竹林。未至,逐出师门。”

……

枯井之下,方银火一直在呼喊,但却无人应声。从落石的底部掉下一块小石头。

“**!痛!”

方银火被打个正着,连声抱怨。他瞥见石头上闪着银白的光,急忙拾取,发现底部绑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天亮之前,走出竹林。未至,逐出师门。”

“这是让我们警惕起来的把戏!你还能把我们撵出去不成?”方银火自信一笑。

第十二章:困境

“叮咚…叮咚…”

方银火收起纸条,将脖子上的夜明珠重新固定在灯罩上。周围漆黑一片,不时传来水滴滴在地砖上的声音。回声在井底响彻,他暗中寻思:“这应该是个地道。我往前走走,兴许能发现木翎。”

他环顾四周,愈觉阴森可怕。蛛网、白骨、破碎的陶罐、不知名的虫群,一处接着一处。

地道只有一条路。他每走几步,便高声呼喊。道路越来越窄,他不得不侧着身子走。新衣服被暗道湿润的墙壁弄脏,他也来不及心疼。

数息之后,他从狭小暗道里挣扎出来,发现前方是一处幽暗的大殿。大殿占地颇广,四周立着几盏火炬照明,中央建有一座人形青铜雕像。

雕像青年男子模样,身着残破的仙月门服,半跪于地,四肢被锁链牢牢捆住,眼睛对着天空怒目而视。锁链的起端,固定在四方的八个洞口。方银火抬头望去,发现自己头上的锁链是绑住右脚的那一个。

他走到雕像跟前,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说明与线索,正纳闷呢,从左上方的山洞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方银火全速赶去,口中高呼:“木翎,副掌门来救我们了!”

山洞入口处就有火把,地上到处是血迹,兵器,藤条,料是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斗。他转过弯,一眼就瞧见了伤痕累累,衣残剑破的木翎。

他全身上下约莫有六七处伤口,血流不止,将土地染得深红;白净的脸上伤痕遍布,极其狼狈。他一见到方银火,就惊惧道:“快走!”方银火没有片刻犹豫,护着他就往外跑。

“银火,他是假的!”

声音文弱与洪亮并存,惊得方银火立即停下脚步。从转角处出现一名白袍男子,书生模样,面净大耳,眼如点漆,不是木翎,又是何人!

方银火惊得目眦尽裂,赶忙闪在一边。

他正欲向身边的木翎问个清楚,木翎已向另一位木翎冲了过去。

“快走!我二人绝不是他对手!”

重伤木翎大喝,一边催动起灵术来。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数道黑色木纹,眼睛变成了青绿色,从手掌中生长出一柄木剑!

“这是‘剑木’!木道灵术!”

方银火判断好局势,正欲冲上去一起战斗,可他突然发现对面的木翎也用起同样手段!

两柄木剑交斗,左刺右突,墨绿色的剑光萦绕,将山洞照得通明。

轻伤木翎找到机会,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地上,立马就有两根藤条将重伤木翎的双腿牢牢缚住。重伤木翎急忙挥剑向藤条砍去,结果露出破绽。

眼看着带有荆刺的木剑就要落下,从不远处‘嗖’的一声,射来一支铁箭。铁箭力道极大,正击木剑尖端,轻伤木翎被震得后跃,重伤木翎得以逃脱。

方银火喝道:“木翎!昨晚谁做的菜?”

两人几乎是同时张开了嘴唇。

“嗡…”

脑海中突然一阵轰鸣,方银火疑惑地盘坐在地上,心头大震。

他听不见声音了!

不管是什么声音!剑声,风声,火焰摇曳声,血液流动声,统统都听不见了!

两个木翎同样疑惑,为什么自己听不到声音了?为什么方银火不上来帮自己?但没有多少思考,他二人又火拼了起来。

剑光大起!两个木翎鲜血四溅,纷纷祭出最强手段。

轻伤木翎拉开身位,瞳孔完全成了青绿色。他右手握住左胸,体表温度骤降。数息之后,从重伤木翎脚下窜出几道荆棘尖刺。尖刺表面附有一层浅浅的绿色光壁,无论木剑怎么挥砍,都纹丝不动。此招名为“缚棘刺”,一转木道攻伐灵术。方银火在杀猪那天看见的‘缚生荆棘’,就是模仿此招而制成的灵器。

重伤木翎左跳又闪,但尖刺逐渐还是占了上风。眼看着致命的木刺就要刺下,从远方又射来一支铁箭。

“呲!”

荆棘被射穿,重伤木翎急忙后退。

只见方银火指着一张纸,唾沫横飞,神色激昂。但遗憾的是,纸上一片空白。两个木翎都微微一愣,不知所以。

方银火见两人神色异常,反手回看纸面。在他的视野中,上面写满了鉴别真假的手段。



枯井之外,木虎已经扑了过来。青泪影急忙后撤,将食指靠在鼻尖上,催动出一记灵术。几乎是瞬时,从木虎脚下的土地上飘出几道近乎透明的白烟。若是方银火在场的话,一定记忆犹新。这正是初次见面他中招的灵术——‘乱神烟’。

木虎接触到白烟后,居然停在了原地。它的四肢剧烈地抖动,空气中的乱神烟急剧消耗,有如风中残烛。

青泪影大喜,连呼:“烟水,快!灵术!”

蓝烟水双手颤颤巍巍,想要召唤水流,但是惊惧之中,她灵驭失败,灵力乱窜,倒吐出一口鲜血,将纯白的短裙打得血红。

“烟水!”

青泪影大步飞跳,急靠到蓝烟水身边,给她递了一枚红色丹药。

“吼!!!!”

木虎大吼一声,体表泛起黄光,震得竹叶四舞,尘土飞扬。其身雄壮,其爪锋利,其威滔天!

下一刻,它朝两人扑杀过来。青泪影拉着蓝烟水不及闪躲,血盆大口已然逼近。情急之下,青泪影食指轻触眉间,催动出她的第三记手段,一转幻道灵术——“神烟壁”!

从青泪影眼睛中激射出一道灰白浓烟。浓烟在空中迅速凝,形成一面烟壁。虎爪落下,正触其中,在空气中摩擦出一道巨亮的火光!木虎与青泪影双双被震开。

“砰!”

烟壁被打破,青泪影的眉间传来一阵剧痛。

“影姐!!!”

蓝烟水长发竖立浮空,强忍疼痛,催动出一记手段。几个呼吸之后,从她的发梢射出数十道纯蓝水流!

此招名为‘百针水’,修炼完成后可以同时射出一百道如细针般尖锐的水流,是出了名的攻伐灵术。

水流狂袭,声势不凡,惊得林中雀鸟飞腾,竹叶齐刷刷落下。但木虎居然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一声虎啸,径直向水流扑来。

青泪影惊叫道:“小心!这畜生有问题!”

可惜,已经晚了。

只见从木虎的背部浮出一颗光球,在接触到水流之后,猛地爆炸,化作电光涌入水中。

几乎是一瞬间,蓝烟水就感到了钻心的疼痛和剧烈的麻木。

“啊啊!!!!!!啊!!”

她的头发雷鸣电闪,四肢都因为电流而变得僵直。体内灵力汹涌,在经脉四处乱窜。若再不制止,片刻之后便有性命之忧。

青泪影急忙使出凝神烟,帮助蓝烟水停止灵术。但与此同时,木虎已经再度扑杀过来。它的体表大大小小有二十几道黑色木孔,同样受伤不轻。

虎啸山林!虎爪临身!

青泪影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速度、力量、机关兽的身份、正克制水道灵师的雷道手段,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刻意设计好的。

她想再度催动神烟壁,可是多次催动灵术,她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唉…”

青泪影抱着苍白无比,毫无血色的蓝烟水,静静等待着师父的现身。

第十三章:考虑

十年之前,八岁的蓝烟水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一只幼年的清水狸。

父亲告诉它,灵兽从小驯养,在成年后可以为灵师提供诸多裨益。

年幼的蓝烟水天真懵懂,看着毛绒绒,肉嘟嘟,与自己蓝发一样颜色的清水狸,开心极了。

她晃着小脑袋,牵着它到处跑。她们穿过花园,穿过庭院,穿过屋后的小山,绣满葵花的小鞋子沾满泥土,活泼的笑声在弥漫的清香中游荡。

黄昏时分,她咿呀地唱着童谣,在蝴蝶与杜鹃的陪伴下兴尽而归。在路过一片水溪的时候,她注意到,清水狸被脖子上粗长的暗纹锁链折磨地毛发粗糙,耷拉着尾巴,没有一点精神。

“嗷…”它对着清澈的水溪发出一声低鸣。

蓝烟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心疼地道:“狸狸,你是不是疼啊?我给你解开。”

那一天,清水狸跑得无影无踪。蓝烟水没有追上,躺在草地上哇哇大哭。

晚上,母亲教导她:“清水狸是水道灵兽,多去溪流边,一定能找到它。”

向来不爱记事的蓝烟水把母亲说的话牢牢记住了。

从此之后,无论刮风下雨,烈日寒冬,蓝烟水每天都会带着一篮清水狸最喜爱的冰液草去找它。

起初,水狸见到蓝烟水就跑。但在食物的诱惑下,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后来有一次上山,她怎么也找不到清水狸,急了,在山上到处跑,到处喊,嗓子都哑了,蹲在树下哭。

“吼!”

不知是她的执着感动了上天还是怎么的,她正在树下吃冰液草呢,耳边突然传来清水狸独特的叫声。

“狸狸!”

她朝声音的源头一路跑去,正遇狼狈逃窜的清水狸。水狸全身血肉模糊,脸上全是血痂,爪子踏在地上,一步一个血印。它的背后,有一只两米多高的巨型野猪,獠牙有如刺刀般锋利。

那一天,蓝烟水不经思考,捡起一块石头朝野猪砸了过去…

十年之后,背月竹林

蓝烟水因为强行停用灵术而陷入昏迷。眼看着比头还大的虎爪就要落下,清水狸汗毛倒立,从地上一跃而起,义无反顾地冲向了百倍于自己身躯的机关木虎…

“滋!!!”

虎爪拍在身上,清水狸化为一滩蓝水击散在空中。

下一刻,这滩蓝水竟然又猛得凝聚,重新化为了清水狸!

它跳到木虎背上,爪子渗血,皮毛上赫然多了几道血印。

“嗷!”

清水狸一声大吼,从体表激出一围水圈。水圈转速极快,伴随着巨大的嘶鸣声,像是要将空气都给撕裂。

木虎发觉不妙,故技重施,从背部升起一颗光球。

“不好!”青泪影心尖一凉。

之前蓝烟水中招,她就发现这只木虎有雷道手段。而今清水狸的这围水圈,虽是声势浩大,但究其本质,仍是水道灵术,依旧被光球所克。

“小狸!快跑!”

青泪影急忙掏出一块灵石汲取灵力。

“该死!汲取的太慢了!烟水,你快醒醒啊!”

她刚刚喂蓝烟水吃的丹药,极其名贵,名为‘十息愈伤丸’,能够在十息之内疏通一位一转灵师的灵域,进行急速愈伤。就是富贵如她,也只携带了一枚。

“崩!!!!!!!”

水圈与光球相撞,汹涌的灵力澎湃,竟掀起了一股肉眼可见的热浪!

危险袭来,青泪影抱起蓝烟水全速后撤。

“崩!崩!崩!!!!”

爆炸声响彻云霄,方圆七八米的竹子都被浑白的气浪所覆盖。气浪所到之处,一切皆为焦土。

青泪影躲在神烟壁后面气喘吁吁。

她的眉间发黑,跟几个时辰前方银火的右手一样,遭到了灵力过度使用的反噬。

周围的竹子被气浪蒸得一片焦黑,树皮纷纷脱落。她高声呼喊清水狸,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暗井山洞

两个木翎的战况已经到达白热化。轻伤木翎的左手已经出现了第二只木剑,冲着重伤木翎连挥带刺。但重伤木翎仿佛知晓双剑状态移动不如单手迅捷的弊病,明智地选择了后撤,避而不战。

久而久之,重伤木翎虽然伤势较重,但稳扎稳打,竟慢慢稳住了局势。反观轻伤木翎,急于斩杀对方,多次在不当的地方运用灵术,效果甚微,灵力消耗巨大。

“剑挑!”

重伤木翎在长久的追击战中逮到机会,一剑刺向咽喉。这一剑速度迅猛,木剑表面荆棘遍布,料是搏命一击。但剑至途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风声,他冷静地瞥了一眼,发现从方银火的方向飞来一只黑色大鼠。

“滋。”

木剑刺入心脏,大鼠挣扎了几下,死掉了。

酝酿已久的杀招被打断,重伤木翎冷哼一声。他正欲向方银火问个清楚,忽然瞧见前方的木翎,有另一只大鼠从他的脚下逃窜。

“不好!”

重伤木翎急忙转身,发现方银火弯着一张深红色铁弓,冷冷地对着自己。

“木翎修行木道,慈心仁厚,就连杀只鸡也要提前用灵术将它昏迷,低头忏悔。那么,你…是谁?”方银火冷冷地问。

重伤木翎一字不说。方银火突然想起来,他们被不知名的人种了手段,视觉、听觉都已经被影响。

“*的,我傻了。”

下一刻,方银火的铁箭从他的胸口穿过,陷进山洞的石壁里。

重伤木翎应声倒地。

全程,仅在数息之内。

“叮……”

脑袋中出现一道尖鸣,方银火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观感完全恢复了。

轻伤木翎喜道:“多谢。”

方银火正欲搜尸,尸体却在两人眼下变为一道浓烟散去。

木翎目瞪口呆,道:“这应该是师父的手段吧。我就跟一记灵术斗了这么长时间…惭愧。”

方银火笑道:“是,没我厉害。”

木翎这才注意到方银火是孤身一人,急问:“泪影呢?”

方银火将刚才的遭遇述说了一遍。木翎愁道:“我们的试炼看似简单,实则百般陷阱,凶险异常。若是你我二人位置颠倒,想必我已酿成大错…泪影那边,多半也不好过。我们快出去吧!”

方银火难色道:“木兄,我不是说过吗…井口被一块大石头封住了。”

木翎眉头紧锁。临走的时候,他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块饼,放在了被方银火暴力摧毁的鼠洞口。

“咚!”

两人刚出山洞,八个洞顶锁链的上方凭空多出几个血红大字。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字。

在方银火他们头顶的,好巧不巧,是个‘生’字。

木翎疑惑道:“什么意思?”

方银火靠在中央铜像上休息,忽然一股无形的痛楚涌入心头,激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他连忙挣脱,揉捏起因为拉弓而胀痛的右手来。

他的弓箭,名为‘铁红弓’,是他和护卫队上山打猎时,祁连叔送给他的开灵贺礼。铁红弓是由红毛猪王獠牙和深潭寒铁打造出来的一品攻伐灵器。开弓者需要将灵力注入手臂,兼具强大的臂力,才能拉开弓弦。

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天顶多能射出一箭。可在习得灵驭之后,他已经能连射三箭了。

木翎一边走,一边说起刚刚的遭遇来。

方银火心神不宁,回头望了望这奇异的男子铜像。

铜像依旧睁着眼,怒视苍天。

第十四章:破局?

“银火兄,我不是不等,而是那狐狸跳井,我不能不跟啊!”

木翎叹了一声,续道:“我刚走到大殿,就被吓得不清。铜像旁边居然站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衣服,相貌,连灵力波动都毫无差别!

那人也不说话,上来就挥剑刺我。我搞不清情况,就一直躲闪。他喝了一句:“战于死地,奋起图存。你一昧闪躲,就是不战而降!”

方银火疑惑道:“你收到师父的纸条没有?”

“什么纸条?”

方银火将纸条递给他,道:“真不知师父这样安排有何用意…还有这铜像,实在是妖异得紧。木兄,你把手放上去。”

木翎照话放手,屏息凝神,却没发现任何不妥。

方银火重新试了一遍。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感觉。

木翎道:“已经快丑时了,银火兄。铜像之事,以后再问也不迟。方才我看你眉头紧锁,转而又喜笑难藏,可是想到了什么?”

方银火哈哈大笑,得意道:“木兄,我们现在正处于‘八门幻甲阵’之中。”

木翎恍然大悟:“对!对!我就说有点熟悉!《国史》里讲过,这是奚影国师年轻时创立的法阵!”

方银火点头称是。木翎称赞道:“银火兄见多识广,连这么晦涩的书籍都看…木翎佩服。”

方银火笑道:“我也是粗人一个,哪会读那种用古言写的书。只是我一个朋友,她非常喜欢《国史》,给我讲过这个故事。”

木翎点头,又向方银火询问破阵之法。

方银火语气肯定,语速流畅:“按照‘生’——‘伤’——‘休’——‘开’——‘惊’——‘杜’——‘景’——‘生’的顺序走,即可破阵。”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熟,全源自于一段为了心爱女子投其所好,彻夜背诵的痛苦经历。

枯井之外

“烟水,快醒醒!”

在一阵晕眩之中,蓝烟水虚弱地睁开眼,发现眼前尽是滚滚浓烟。热浪逐渐散去,高温肆虐在空气中。

“影姐…”她嘴唇干裂,勉强支起身,唤起一道水流,问道:“小狸,小狸呢?”

“轰!”

青泪影还未作答,远处又是一声巨响。一只鲜血淋漓的小兽被重重地击倒在地,一路翻滚,跌落在竹叶堆里。

“小狸!”蓝烟水伤愈未久,急火攻心之下,心口一阵绞痛。

浓烟逐渐消散,木虎一瘸一拐地进入两人视野中。

它怒吼在二十米远的竹林外,依旧高大凶狠,虎威难藏,但是身上千疮百孔,处处冒着黑烟,就连牙齿都少了几颗。它的左前肢伤得尤其厉害,表皮被炸裂,露出暗红的铁架。

木虎四处寻找着清水狸,像是要将它赶尽杀绝。它几次越过竹叶堆,但是都没有发现清水狸的位置。

它左闻右跳,最后无可奈何,大啸三声,朝青蓝两人扑来。它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对于体力、灵力消耗都十分巨大的两人来说,依然是致命的威胁。

虎爪陷地,全速冲刺。二十多米的距离,不过一瞬。

蓝烟水头发竖立,眼睛再度变为深蓝色,做好了搏命一击的打算。

远处的虎躯越变越大,竹叶飞舞的声音让人心寒。

蓝烟水发现青泪影握住了自己的手,转身看去,青泪影正抓住脖子上的夜明珠,嘴角微微扬起。

下一刻,灯光熄灭,背月竹林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枯井大殿

方、木二人已经走到‘景’门尽头,即将来到最后的‘生’门——也就是最初木翎与幻象交战的山洞。

八门幻甲阵,按照《国史》的记载,除了生门,其余七门勾连纵横,连为一体,且内部构造完全一致,连凹陷裂缝都没有任何差别,具有极强的迷惑性。

穿过几个转角,从山洞内部的小径走出,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他们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到‘生’门山洞洞口了。

“这试炼太简单了。”方银火嘲讽道。

木翎也笑:“师父应该是料定我们很少读书,不知道八门幻甲阵的玄机。”

他们一边说,一边穿过山洞,来到生门尽头的石壁旁。方银火喝了一声‘破’,石壁突然抖动,射出刺眼白光。

等到二人视觉恢复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回到井外,而是再度站在大殿中央的雕像旁!

火炬的火焰熊熊,照在方银火难堪的脸上,尽显尴尬。

“这…这,银火兄,怎么回事啊?”

方银火脸色发黑,脑内念头四起,不断思考着问题在哪。

“我记错了?…不可能!我背了上百遍,不会出现这种纰漏。”

“或者是洞内有什么线索我没有注意?…”

略微思索之后,方银火开口道:“…再走走?”

木翎没有主意,只好跟着他再走一遍。

这一次,两人刻意放慢了速度,眼睛敏锐如鹰,仔细搜寻着山洞里的任何线索。

可惜,除了石头啥也没有。

当他二人再度被石壁的白光传回大殿时,方银火瘫坐在地上,揉捏起有些发疼的右脚来。

这倒不是他体力问题,而是一直穿的凉鞋因为长期奔跑,鞋底破了个洞。

“仙月门怎么不把鞋子也顺便发了?还得去买一双。唉,又得花钱。”他暗中抱怨,余光看见木翎眉头微皱,双眼紧闭,猜他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果然,木翎睁开眼,喜道:“银火兄,我知道问题所在了!”

“是什么!”方银火急切地问。

木翎昂首挺胸,笑道:“一定是我们速度太慢所导致。你看那些书里,不是经常说主角需要在多少多少时辰内,做多少多少事,才能免除杀身之祸吗?我们不妨试试跑一圈,兴许能成。”

“…”

方银火因为连续两圈失败,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将破掉的鞋子再穿上,含泪点头。

木翎看着对面的‘死’门,昂首阔步,自信一笑。

第十五章:向死而生

背月竹林,坐落在奔流后山山脚,由仙月门四代掌门若虚子亲自建成。竹林临江邀月,风水极好,但一到晚上,林子上空就会升起一团黑雾,将竹林给完全裹住,不入一缕月光。

竹林设立之初,是为了惩治那些犯错的弟子。让他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中反思过错。

‘背月而思月’。若虚子在石碑上写道。

百年后,竹林早早荒废,但法阵犹在,仙月门的弟子还会定期的对它进行保养。

蓝烟水在黑暗中吓得直哆嗦,大气都不敢出。要不是青泪影握住她的手,想必已经闹出比较大的动静了。

‘百针水’蓄势待发,但木虎的跑动声却突然消失了。像是…突然停止行动了一样。

她不思其解,也不敢问,只好站着等待,一有机会,就去救助清水狸。

木虎仿佛失去了之前的灵性,虎头伸来探去,一直在原地打圈。

它不知为何找不到目标,只能乱跑乱叫,四处挥爪。

虎啸声离得有些远了,青泪影松开蓝烟水的手,长舒一口气。

她暗喜道:“我猜得果然不错。这只木虎的感知手段,与大部分机关兽都存在不同。”

青泪影唤起凝神烟,小心地挪动身位。木虎偶尔几次从身边呼啸而过,也并未发现她们。一刻钟之后,木虎攒足了灵力,第三次释放出了光球。

光球发出耀眼的光,将两人位置暴露,她们急忙躲闪。

所幸,光球威力虽大,但是持续时间甚短,在木虎冲刺途中,就已然熄灭。

“…”

约莫两刻钟之后,木虎再也用不出光球,两腿一蹬,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去了。蓝烟水大喜,连忙拿出夜明灯,跑到竹叶堆里寻找清水狸。

“吼…”

清水狸闻到蓝烟水的气息,小声地低鸣了一下。

蓝烟水翻出清水狸,看见它浑身是血,伤口血肉模糊,毛都被刮掉了好几处,眼睛顿时一酸,眼泪喷涌而出。水狸躺在蓝烟水怀里,虚弱地舔了舔她的脖子。

青泪影给水狸喂了一枚凝神丹,道:“这是最后一枚了。烟水,你快收起灯,别把机关兽引来。”

竹林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蓝烟水拿出一些止血的草药给清水狸疗伤。她一边敷,一边问:“影姐,机关兽怎么了?我不懂…”

青泪影解释道:“寻常的机关兽,探查感知的方式多是和灵力波动有关,这样最稳定,最有效。但这只木虎却是通过局限很多的视觉与听觉来感知的。”

蓝烟水柔嫩的小手捂住水狸伤口上的草药,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她俏丽的脸蛋因为疲惫而微微泛红,若是有月光,一定很可爱。

青泪影续道:“起初施放‘乱神烟’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乱神烟可是通过视觉和嗅觉致幻的啊,怎么这机关兽会受到影响。后来它在追小狸的时候,我才断定它有此局限。”

蓝烟水将头靠在青泪影身上,泪珠点点,打湿了青泪影的淡紫蝴蝶长裙。她抽泣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娇怜化骨,让人心碎。

青泪影笑道:“水妹,姐妹之间还用说什么谢么。你要谢,还是谢师父吧。要不是师父仁慈,给了我们一线生机,哪怕是让这只木虎拥有嗅觉探查的能力,我们也不可能破局。”

说完,她又拿出一枚精致玉表,道:“丑时三刻…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布置陷阱,等等木翎他们吧。”

“要…要是木哥他们踩中怎么办?”蓝烟水止住眼泪,细心地问道。

青泪影笑容不减:“那就算他们倒霉了!”

她们的身后,有一道娇小的兽影无声穿过。



枯井大殿

方木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雕像旁,商量起第五次的计划来。

木翎咬牙道:“银火兄,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你会不会是记错了啊?”

方银火抹去额头上的汗,摇头道:“不可能!就八个字而已,怎么会记错?”

木翎自知问得有失水准,惭色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咱俩收拾幻象的时候,也没这么累啊!”

“真是。打幻象也没…”

灵光,突如其来的灵光,将大殿周遭的火炬统统取代,照耀在方银火的头顶。

方银火心头剧震,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急道:“木翎!你把之前幻象对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木翎有些不解,但看方银火这么认真,不像玩笑之语,便正色道:“战于死地,奋起而生。你一昧闪躲,是不战而降!”

“前面一句,你再读一遍。”方银火的嘴角出现笑容,木翎在心头反复重复。

“战于死地,奋起而生…战于死地,奋起而生…”

片刻之后,木翎猛站起身,难以置信地道:“我们被师父耍了!”

……

《国史·奚影本纪》有载:“奚影尝修道于龙云泽,有一老父,衣褐,至影所,直堕其履崖下,顾谓影曰:“孺子,下取履!”影愕然,欲殴之。为其老,疆忍,下取履。父曰:“履我!”影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云散,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影因怪之,跪曰:“诺。”五日平明,影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早会。”五日鸡鸣,影往。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复早来。”五日,影夜未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灵术,曰:“读此则幻道成矣。言毕遂去,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八门幻甲’也。影因异之,昼夜诵读,幻道几临太始境…后,奚影以黄海九头龟甲为阵眼,设‘八门幻甲阵’,困血魔教教主、长老、教徒近百人,皆此功也。”

一千一百二十三年之后,背月竹林,黑云上空

三位衣着各异的灵师悬浮在空中,围着一颗透明圆球,侃侃而谈。

一人红发红眼,身材魁梧,肌肉迸发,着一纯红武裤,袒露上身,笑道:“别!别!别!呀…师妹被定住了。”

一人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蓝发垂肩,怒道:“琴蛮子,这有什么好笑的!”

红发灵师反驳道:“我就笑!你不服啊怎么的?”

蓝发灵师勃然大怒,唤起一头树干般粗壮的水龙向他攻去。可是水龙才飞到中途,就被炙热的火焰烤去了龙头。

他们正打着,另一位绿发灵师开口道:“方师弟和木师弟来到真正的生门了。”

两人立即停手,朝圆球望去。

只见圆球里面,木方两人一前一后,冲到枯井之下。

大石感知到灵力波动,底部浮现出一只方形铁盒,同时表面震荡,激射出一颗一颗尖锐的小石头。石头无穷无尽,越到后面越大,砸到身体上,擦出道道血痕。两人牙关紧咬,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但是终究忍不住疼痛,败下阵来。他们的衣服,皮肤,都沾满鲜血。

方银火接过木翎给的愈伤丸,喘着粗气道:“奋起而生。原来如此。”

木翎同样筋疲力尽,咬牙道:“银火兄,咱们还冲吗?”

方银火抹了抹额头上的血汗,抬头看向硕大的巨石,绝望道:“等出去之后,一定把你放到仙月门最臭的茅厕当垫脚石,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

背月竹林,黑云上空

绿发灵师见两人败阵,叹道:“师公这么改阵…不知方师弟和木师弟,能不能理解师公的良苦用心。”

蓝发灵师捋了捋长发,露出洁白的牙齿,讥讽道:“哟,老马,你又懂了?你要真这么聪明,怎么还能被明眉指着鼻子骂‘木头’呢?”

马姓灵师一声大笑,留下一道黑风,自己则飞到主山,朝波光粼粼的遇罗江望去。

片刻之后,黑风化为人形,郑重地说道:

“灵师之路,向死而生。”

第十六章:三尾华羽狐

“哈哈哈,要是让机关兽尝一下银火哥洗完头发之后的水,它一定活不过半个时辰。”

“还有呢,师姐告诉我,银火兄居然还去那种地方~”

背月竹林,枯井大石

没有月光,没有灯光,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都没有。

青泪影掏出一枚小刀修理起自己的指甲来,似乎根本不怕剪到肉。

蓝烟水一边和青泪影说笑,一边安抚着受伤的清水狸入睡。

一个多时辰的相安无事,她们大大放松了警惕,说话的嗓门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青泪影看了下玉表,指针显示着‘卯时一刻’,她心里一沉。

“奔流山大约卯时六刻日出,木翎…你们快啊。”

她闭上眼睛休息,一旁的清水狸却突然大叫,汗毛倒立。她几步跃上青竹,发现百米之外有一只闪着彩光的动物在急速逼近。

“吼!!!”

数息之后,传来一声震天的虎啸。两人放眼放去,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结。

在彩光的照耀下,青泪影看清了全貌。木纹体表,利爪虎躯,是它,还是它,噩梦般的机关木虎!

“…”

木虎连招呼都不打就横冲直撞。它的伤口悉数消失,完好如初。

“它的尾巴怎么在发光!”蓝烟水有点疑惑,但却不闪不避,从容淡定,任由木虎袭来。

若是机关兽有灵智,一定会纳闷:“怎么这两人不跑还笑呢?”

“嗖!”

“!?”

“崩!崩!崩!…”

木虎在奔跑的过程中,前爪踩空,猛地掉进一处落穴陷阱。陷阱里安置了许多炎道消耗灵器,火药,炸得它木皮尽掉,铁架破损,掉洛出里面的核心灵器。

这还不算完,炸药炸完后,落穴上空又砸下几道水流。在高温的作用下,水流迅速变成水蒸气,覆盖在木虎的体表上。

“吼!!!”

高温炙烤着木虎,无情侵蚀着它脆弱的身体,它不甘地发出最后的大吼。

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只剩下蒸汽的嘶鸣声和残存火药的爆炸声。

青泪影赶忙靠过去补刀。只见刚刚还威风凌凌的木虎,现在已经四分五裂,头是头,脚是脚,铁面模糊,彻底报废。

“‘惊雷珠’,‘虎力石’,‘疾风布’…看样子,它已经快达到二品机关兽的层次了。”

青泪影看着落穴里残留的灵器碎片一阵后怕。

正面相搏,前面已经证明过,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如果她们刚刚没有提前布置陷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火药是方银火送给她的。虽说是送,但其实就是前天吃饭时大家互赠礼物,方银火拿来充数的滥竽。她原本想着回去就把它腾出天物戒,但是当天太晚,第二天又太忙碌,就把这茬给忘了。

“运气真好。”

青泪影心中暗喜,表面上却平静如水,毫无波澜,颇有副掌门的风度。

蓝烟水看着风姿绰约,饱满有致的室友,眼睛里尽是崇拜。

“影姐,你真厉害。”

她揽住青泪影的手,想和她说话。但是青泪影却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影姐?”

青泪影依然没有回应,只是双手微颤,像是在抵抗什么。

一股无形的恐惧袭上心头,蓝烟水连说话都变成了颤声。

“咚!”

只见落穴之下,从木虎破损的腹部中缓缓钻出一只狐狸,山羊般大小,三尾灰毛,长须高鼻,背部一对彩色翅膀,晶莹剔透。赫然是二转灵兽——三尾华羽狐!它的眼睛从平时的黑色变为了深红色!

蓝烟水急忙唤起水流卷起青泪影,不顾命地往后撤。

狐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步跃出落穴,慢悠悠地追去。

蓝烟水遁走在竹林之中,速度相当地慢。她浑身香汗连连,脸颊微红,不停地喘气。

她修行未久,灵力稀少,拖着一名成年灵师奔跑,消耗实在太大。水狸跳到青泪影肩膀上,吐出水流协助她。

她看向被水流包裹住的青泪影,手脚颤动,正在激烈地反抗着华羽狐的控制。

狐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咬牙道:“我要保护影姐!”

眼泪,又不经意地流了出来。

蓝烟水停下来擦拭,因为恐惧而无力的拳头紧握,脸色甚为苍白。她将手放在嘴唇上,吹出一声类似于清水狸叫声的口哨,水狸立即就不知所措地在原地低鸣。

这是她与清水狸相处十年的交流方式,意思是:“跑!”

狐狸越来越近。蓝烟水连吹几声,水狸才一声尖鸣,拖起水流逃跑。

蓝烟水闭上眼睛,蓝发竖起,发梢升起数十道纯蓝水流。她睁开眼,眼睛再度变为深蓝色。

“嚓…嚓…”

狐狸走在林地上,摩擦出令人绝望的响声。它的翅膀扇动,彩光顺着皮毛流动到三条尾巴上。

“十五米…十米…再近一点。”蓝烟水手心出汗,仔细地注视着华羽狐的位置,时时准备着将‘百针水’催射过去。

“嗡!”

脑海中突然一阵眩晕,蓝烟水心头大震。她惊惧地发现有一股乱流在打乱自己的念头,让她无法控制身体。她催动灵力挣扎,但只是杯水车薪。

“爹爹,妈妈,救我…”

蓝烟水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完全丧失了招架之力。

枯井之下

方木两人再度被石雨击倒在地,鼻青脸肿,伤痕遍布。

半个时辰前,他们穿行一周,来到最后的死门。井口的大石头感应到灵力波动,中心凸出一只铁盒,下起一阵石雨来。

两人急忙拿出东西抵挡,但是这些石头却好似幻象一般,根本无视防具,一颗一颗地打在身上,痛得人啊啊直叫。

方银火见木翎低落,便安慰道:“木兄不必沮丧。其实这些都是幻象,我们只要冲破法阵,伤口自会痊愈。这是后来奚影国师亲口说的。况且…”他拍了下木翎的肩膀,笑道:“泪影可在外面等着你呢!”

木翎脸红耳赤,想避开话题,便咬牙往井上爬。他回头道:“银火兄,你我二人较量一番,输了便以兄长相称,如何?”

方银火哈哈大笑,却被砸下来的石雨波及,打个正着。

……

“冲!”

方银火吐出一颗门牙,嘴唇鲜血淋淋,说话开始漏风。

“褥兄,不成风便成能!”

木翎一只眼睛被打得乌青,清秀的脸蛋肿成了橘猫。

今夜,实在是太长了啊!

第十七章:蓝烟水之死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

秋雨软绵绵地飘,透过严实的黑云,给竹林带来一丝冰冷的曙光。

竹叶大抵是不喜欢雨的。它静默在湿润的枝头,任由身躯将汇集的雨滴滑下,毫不挽留。

沾满竹子香气的雨啊,它会不会有遗憾?…它将昨晚的燥热一扫而空,但却依然洗不清,那浓厚的血色。

三尾华羽狐,天生的猎手,毛发被淋湿,猩红色双眼。它松开尸体的脖子,冷酷又无情。

远处,清水狸在雨中急速奔跑。一向矫健的它摔进了泥潭。

被水流包裹住的青泪影,双手已经可以自由动弹。她回头一望,没有说话。

竹林,枯井之下

方银火被漫天的石雨击倒,躺在地上吐血。他的左臂被打折,眼睛也瞎了一只。剧烈的疼痛伴随着一道麻木,几乎让他晕厥。

木翎无力出声安慰。他艰难地在井壁攀爬,握住藤条的手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他试着伸长藤条将铁盒捆下,但铁盒犹如幻象,藤条无法触摸。

石头越变越急,越变越尖,每多呆一秒,伤口就更深一处。

疼痛,令人发指的疼痛,肆虐在头皮和四肢,血液在翻滚。

这十多米的距离,像是千里之途,时刻折磨着两人的身心。

“能摸到,能摸到!”

木翎的体表泛起绿光。他残缺的牙齿紧咬,铆足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将铁盒拧下。

“咚!”

伴随着一声巨响,伤痕遍布的木翎随着铁盒一起落下。

石雨在顷刻间消失。大殿内的铜像,猛得直起身。

“崩!崩!崩!”

铜像将锁链扯断,一口吞入肚中,山洞轰然倒塌。

方银火的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下。下一刻,他只觉周遭的一切都在扭曲,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在一阵耳鸣之后,彻底没了意识。

……

“爹,您不是说一直想像济世公那样行走天下,助人行善么?孩儿特意买了西河村上好的蒲扇给您!再穿上这身衣服,配合您的气质,哈哈,您可以去和叫花子抢生意了!”

……

“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

“娘,若是孩儿所说有半句虚言,即刻自刎于此!”

……

“我生而为人,带上这锁链,倒像是畜生了。”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

“爹,孩儿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

竹林枯井,堵住井口的大石消失得无影无踪。木翎难以置信地看着完好如初的身体,左看右摸,巨大的喜悦袭上心头。

竹林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淡淡曙光透射进来,勉强还能视物。他看见昏迷的方银火,连忙去唤醒。

“银火兄!银火兄!”

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沉睡中的方银火被唤醒。

雨滴在身上胡乱地拍,衣服和头发沾满了秋天的冷。

方银火缓缓睁开干红的眼,一眼就瞧见欣喜难耐的木翎。

他有些沙哑地道:“木兄…我们得早点汇合才是…现在下雨,我没法用火药通知她们。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木翎点头道:“我与泪影有特殊联络手段。”

他话说完,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向左弯曲的鱼形玉佩,将其佩戴在脖子上,玉佩顿时就嗡嗡大震,向某一个方向腾空跃起。

“已经卯时三刻,咱们速速赶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雨中穿行。靴子和凉鞋在泥地中踩踏,溅得污泥一身。看见落穴中残留的木虎碎片和火药残渣,方银火有些得意。

行至中途,木翎猛地停下,瞳孔微缩,心头大震。

在他正前方,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脖颈被咬破,鲜血混杂在雨水中,将土地染得深红。她的头发凌乱,柔美的脸庞全无血色,冷得异常。

木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任凭雨越下越大,他只是哽咽。

“水妹…水妹!”

空气中绿光大作,从木翎的手掌生出一柄木剑。

方银火拉住他的手臂,喝道:“幻象!幻象!木翎,动动脑子!这只是个试炼,师父会杀人吗!?”

木翎这才回过神。他用一张白布盖住尸体,冷声道:“师父他过分了。”

说完,他朝玉佩摇动的方向疾驰。

方银火用尽全力,但仍赶不上他的速度。两人越拉越远,渐渐地,方银火再也瞧不见木翎的背影。

……

竹林某处

青泪影从水流中挣脱,泪如雨下。

蓝烟水为掩护她们而独自面对二转灵兽,后果无需多想。

她抱住清水狸,眼泪混杂在绵绵的秋雨中,疼痛又苦涩。一滴一滴的雨打在她淡紫色的长裙上,宛若在风雨中颤动的水仙。

“师父,您与弟子从未相识,何苦为难至此!?”

她厉声问道,却没有任何回应。

怀抱中的清水狸本就受了伤,现在灵力彻底耗尽,在风雨中沉沉睡去。

远处闪来一阵七彩的光,明显是三尾华羽狐逼近,但她却并不逃跑。

“水妹,你若被逐出师门,我便陪你。”

狐狸的身影越变越大,与青泪影相距不过十米。

它一声尖叫,故技重施,彩羽颤动,尾巴泛起七彩亮光。

青泪影食指轻触眉间,一道灰白浓烟从眼角激射而出。

“神烟壁!”

她催动出自己最强的防御手段。

神烟壁,不仅能抵抗物理攻击,更主要的是,它在对抗幻道、光道、毒道之类的灵术时,依旧能起到防御作用。

先前她毫无防备,根本来不及催动灵术。

浓烟在青泪影身前构造出一面壁垒。在彩光照射下,壁垒不断瓦解,但光芒也在不断黯淡。

三尾华羽狐舔了舔爪子,尾巴垂下,向神烟壁冲来。

“嘶…嘶!”

爪子与壁垒相碰,摩擦出刺眼的火花,烟壁瞬间就小了大半。狐狸也不好受,它的爪子渗血,嘴巴开始喘气。

青泪影催动灵力加固神烟壁,暗衬:“这狐狸虽高达二转,但毕竟是幻道灵兽,本身的力量与速度并不强。我还能撑一会儿…”

她打定了固守的主意,从天物戒中取出一枚鱼形玉佩。

她怀抱中的清水狸,因为受伤未愈,迟迟未醒。

狐狸尖叫一声,再度袭来!

“砰!砰!砰!”

它的眼睛发红,丝毫不顾及疼痛,向烟壁连续挥爪。

片刻之后,烟壁再也支撑不住,溃散开来。青泪影赶忙后撤。

连续使用过数次尾巴,加上这么剧烈的消耗,狐狸的灵力也用了大半。它再也不像初见面时那么迅捷,竟只比青泪影稍快一点。

“不好!”

青泪影几个换位之后出现破绽,被三尾华羽狐追上。

眼看着锋利如刀的利爪就要挥下,远方及时飞来一柄木剑,正中狐狸胸口,刺裂皮毛。狐狸毫无防备,被打得一个踉跄,愤怒地发出一声尖鸣。

“木翎!”

青泪影消耗太大,意识逐渐模糊,在越变越大的雨中摇摇欲坠。

木翎从后方跟上,与三尾华羽狐缠斗起来。

第十八章:破晓

“珀黄初等?凑合吧。”

明烨八十五年七月,鸾凤国开灵礼

东河城,木家

木翎笔直地站在枝繁叶茂的槐树下,被哥哥平淡的语气浇了好大一盆冷水。

木家当代家主木问,也是他的哥哥,掏出一本绿纹遍布,由金丝镶边的秘籍,郑重地说道:“三弟,此乃我木家祖传灵术——‘剑木’!你且看好了。”

木问飞上高空,负手而立,木翎连动作都没看清,就有数十柄木剑环绕在他的身旁。

木剑表面绿光大作,在木问的操纵下向四面八方急刺,速度之快,竟激荡出‘霍霍’风声。所到之处,槐树脆如宣纸,轰然倒下。

木翎被削平的槐树林吓得不清,汗水涔涔而下。木问信手抛出一瓶绿液,道:“学成之后,便可归家。”

说完,他径直飞走,只留下刚开完灵的木翎呆若木鸡。

被绿液洒过的槐树,枝干不断浓缩,最后居然形成了一只人形机关兽!

木翎还来不及看秘籍,就被木人正击面部,瘫倒在地。

“…”

远处,木问接过妻子递来的午食,皱紧了眉头。

……

明烨八十五年九月十六

奔流山,背月竹林

木翎带着满腔的怒意向三尾华羽狐急攻而去。

他的剑术十分高明,急而不乱,一个上挑,接着就是一记平挥;绿光乍起,宛若游龙。狐狸伸出爪子招架,与木剑摩擦出巨大的响声。

木翎心头大骇:“好大的力量!”

三尾华羽狐虽不是以力量见长的灵兽,但毕竟高达二转,皮糙肉厚,尖牙利爪,力量着实不弱。

转数之差,犹如天堑鸿沟,极难跨越。

“我不是它对手,得用巧劲。”

木翎大喝一声,再度攻去。他的体表绿光大作,木剑生出荆棘,攻势愈发凌冽。三尾华羽狐力量虽大,但毕竟是兽,爪法杂乱无章,挥击多次落空。

约莫十招之后,木翎寻到破绽,向狐狸的头、胸、喉连刺三剑。狐狸毛发竖立,想移动避开,但它的右后腿竟被地下突然生出的藤蔓给绊了一下。

“嗷!”

觉察到危险,它一声大吼,背部彩羽扇动,三条尾巴射出七彩的光。

在一旁疗伤的青泪影急道:“背身!”

木翎点头,收起木剑远遁而走,避而不战。

他抱起青泪影,青泪影又抱着清水狸,两人一兽朝着来时的方向全速逃跑。

三尾华羽狐气得不停嘶鸣。它想追,但每次使用尾巴时,移动都会受阻。放到现在,居然还追不上抱了一名百斤女子的木翎!

人兽追击战,再度开始!

一刻钟之后,木翎停在一处藤蔓前,没有放手。

这处藤蔓是它之前催动的灵术所致,虽然已经枯萎,但还留有痕迹。

“快到了!”

青泪影被木翎抱着,脸颊微红,嘴唇轻咬,低声问道:“银火兄呢?”

木翎抱着青泪影的腿和肩,骨头只觉一阵说不出的酥软。被雨打湿的裙子,更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鼻尖闻到少女的发香,心头瞬间被一股难言的甜蜜所笼罩。他支支吾吾地道:“银…银火兄…应该…应该…该死!”

木翎大惊失色,突然想起来还有方银火这么个人。

青泪影从木翎的怀里挣脱,忙问:“你来的时候见到水妹了吗?”

木翎低头不语。青泪影看出端倪,凄然泪下。

雨,盛极而衰,至大则小。

青泪影的眼眶发红,长长的睫毛被淋湿,高高的琼鼻玉珠点点,娇美异常。

她泪声道:“木翎…现在卯时五刻,你走吧,还来得及。水妹因救我而败,我是不会留在师门了。”

木翎连忙拒绝。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哥哥的脸,让他有些犹豫。

……

卯时四刻

木、狐初战之地

方银火听到交战声,急速赶来,正遇丢失目标,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二转灵兽三尾华羽狐…

方银火长舒一口气,招呼道:“哟,狐兄,想我了没?”

三尾华羽狐一步一步逼近,方银火不躲还笑:“你的眼睛不对劲,要我给你敷点药吗?十两就好。”

狐狸张开血盆大口,方银火连忙躲闪。

“欻!”

衣服被抓破,方银火边跑边怒:“你们骗我!”

在初遇华羽狐之时,青泪影告诉过他,仙月门豢养的灵兽都服用过仙月丹,与他们体内的仙月丹拥有同种道痕,所以不会攻击他们,大可放心。

狐狸的攻势越来越快,方银火无法招架,赶忙上树。

不知受到了什么东西影响,背月竹林的竹子与别处的竹子有所不同。它并不纤细,而是十分粗壮,与常见的桃树、槐树差不了多少。

狐狸蓄力一跃,撕咬过来。

方银火居高临下,取出铁红弓,右手青筋暴起,全力射出一箭。

狐狸身体腾空,无法躲避,正中铁箭。

“崩!”

弓箭被弹开,狐狸被击倒在地,但却并无大碍。

方银火能够击穿木翎幻象的一箭,竟只在狐狸胸口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我要是会点灵术,一定射死你个畜生!”

方银火惊恐万分,对自己没有修行任何灵术而愈发懊恼。

他现在只有蛮力,其它什么也没有。若不是昨天临时抱佛脚学了点灵驭,恐怕连这铁红弓都拉不动。

“嗷!”

狐狸再度跃起,方银火又是一箭!

这一次,他选择了狐狸毛绒绒的大尾巴!

“呲!”

出乎意料的,弓箭竟然穿破了狐狸的尾巴!

狐狸痛得在地上怒吼,尾巴蠕动,艰难地排出肉里的弓箭。

“有效!”方银火看到流血的尾巴,心中暗喜。

“还有最后一箭…”方银火看着自己乌青的手腕,发觉体内的灵力又在乱窜。除开右手,其它地方都在隐隐作痛。

“灵驭!灵驭啊!”

方银火手指勾住弓弦,蓄势待发。

底下的狐狸被射伤,似乎有点害怕,不再扑杀方银火,就在竹子周围转圈。

方银火笑道:“狐兄干啥呢?想把竹子转晕,把我摇下去啊?”

方银火一边说,一边从天物戒中取出一道钩锁,换到了旁边的树上。

狐狸又跑到他底下转圈,方银火再换。

“它是在担心我射它。哈哈,傻不拉几的。行,咋们就这么耗着,看谁累。”方银火暗中嘲笑。

一人一兽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忽然,狐狸像是准备完毕,背部的羽毛扇动,尾巴再度射出七彩亮光!

“嗡!”

脑海中突然一阵尖鸣,方银火惊惧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了!它每每操控意识,脑袋里就有一道乱流在阻碍他。他竭力反抗,身体剧烈颤动,但是毫无作用。

他知道蓝烟水是怎么死的了!

华羽狐垂下尾巴,慢悠悠地爬上竹子。

“嗷!”

带有剧烈恶臭的嘴巴靠近,方银火能清楚地看见它黑长的胡须。

近在咫尺!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败北之际,一柄木剑从华羽狐背后急速飞来。狐狸因为催动灵术敏捷下降,竟躲闪不及,尾巴被刺个正着!

它栽倒在地,翅膀的光泽黯淡了大半,嘴角开始渗血,受伤不轻!

“救我!”

时间,在这一刻陡然静止。

晨起破晓,奔流山下着蒙蒙细雨。竹林上空黑云涣散,露出灰白的天空。

光,很暗,但是是有的。

雨,很小,很快会停的。

第十九章:师父

“银火兄,深吸气。”

青泪影唤出一缕凝神烟醒神,方银火立觉脑海里的乱流在急剧减少。虽说还暂时不能动,但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暴怒的狐狸向木翎冲去,木翎右手握住左胸,使出一记木道灵术。

“缚棘刺!”

从狐狸脚下窜出几道荆棘,将它的后肢紧紧缠住。狐狸几爪拍散,速度又降。

木翎气喘吁吁,汗流不止。

他的消耗也很大。持续的奔跑,催动灵术,导致他体内的灵力近乎干涸。

“撑一刻钟再回来!”

方银火低喝,木翎会意,往远离两人的方向逃跑。

狐狸到底是兽。眼见弄伤尾巴的罪魁祸首逃跑,它一声尖叫,再度追去,完全忽略了竹子上脆弱的两人。

见狐狸的身影消失,方银火忙道:“快!我的天物戒最左侧有成品的陷阱!”

青泪影从方银火衣服袋子里取出一枚暗黄色的天物戒,侧方印着一朵花。

“这种样式一般来说是女子之物吧…难怪他很少戴在手上。这么说,银火兄有相爱了?哈哈,不可貌相。还有,银火兄这天物戒怎么连防盗功能都没有?太贪便宜了吧!”

青泪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种关头都会想到八卦,连忙凝神,开始挖掘落穴。

方银火看向还在沉睡的清水狸,又看了看曙色正浓的竹林上空。温暖的阳光轻洒,他微微眯了眯眼。

“为什么不出去?你们可以过关的啊。”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走?”青泪影笑道。她纤细的肩膀挥舞着铁锹,动作僵硬且生疏。

“这不那只臭狐狸给我拦住了嘛!”方银火怒色道。

点点细雨,滴答在早已湿润的头发上。方银火脑海中浮现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他才九岁。有一天,听说桐鹿山里有灵师打架,他就和王大力,金前豹,徐织角三人一同前往去寻宝。结果还没走到地呢,山里突然钻出一只红角犀牛,见到人就撞,吓得几个小孩子四荒而逃。

犀牛身形硕大,力量十足,速度却很慢。不过令人绝望的是,小胖子金前豹比它更慢!

金前豹呼救,可最前面的方银火和王大力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徐织角连忙回头,掏出防身的镰刀扔过去。可惜,完全没用。

眼看着尖锐的牛角就要撞上,犀牛地下的土地却突然爆炸开来,将它炸得昏厥。一名中年男子踩在犀牛背上,天神下凡!

“祁连叔!”徐织角欣喜若狂。

那一天,方银火和王大力整晚都被绑在树上,瑟瑟发抖。



背月竹林

三尾华羽狐的速度已经慢慢恢复过来。木翎边打边撤,逐渐力不从心。破损的木剑与利爪相碰,应声而断。

“该死!”

木翎灵术被破,吐出一口鲜血。

虚弱之际,狐狸扑杀过来。二转灵兽的绝对力量,让他越来越难招架。

木翎心中暗叹:“哥,我又让你失望了。”

一声尖鸣,刺破了竹林残存的夜色。

狐狸一口向脖子咬去。木翎鲜血四溅,意识逐渐模糊。疼痛与无力,愧疚与期待,统统混杂在温热的血液中,流淌进污浊的土地里。

雨,停了。

……

方银火终于能动弹,蹲在地上和青泪影一起铺设伪装。远处的吼声越来越大,方银火瞥见泪流不止的青泪影,安慰道:“幻阵,没事的。”

青泪影一阵哽咽:“就怕不是幻阵。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我也不活了。”

聪慧冷静的青泪影变得哭哭啼啼,方银火不知怎样安慰,只好继续埋头苦干。

“嗷!”

伴随着一声狐狸特有的尖鸣,三尾华羽狐从林间冲杀过来。它的身体鲜血遍布,嘴唇,胡须,全都是血。

两人调整位置,将其引诱到陷阱处。

“死吧!”方银火一声怒吼,已经脑补出狐狸四分五裂的画面。

可…想象总是美好的。

狐狸像是有人指点一样,在经过陷阱时,竟一跃而过!

方银火心头大骇,连忙躲闪。青泪影耗尽所有灵力,再度催动出‘神烟壁’。

浓烟遮住两人,硬抗着狐狸的爪击。

“嘶!”

壁垒一点一点破损。两人赶忙换位,想吸引狐狸落入陷阱。可它居然又跳开了!

“这狐狸是不是形道灵师变的?”

眼看着神烟壁即将崩溃,方银火怒不可遏。

他拉紧铁红弓,使出浑身解数朝狐狸射了一箭。此箭威力极大,破空疾飞,带出‘嗖嗖’的风声。

可惜没打着。

狐狸抛下青泪影,向半跪在地上,呻吟不止的方银火扑去。

“银火兄!”青泪影惊道。可是分身乏术,她没有办法支援。

方银火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裂了一般,痛得他牙齿直打颤。他的灵驭并不熟练,刚刚过度调用灵力到右手,导致灵力紊乱,在各处经脉汹涌,连射箭都没了准头。

毫无招架之力!

狐狸的爪子刺入血肉,剧烈的疼痛让心脏都要停止。他口吐鲜血,顺势而倒!

“不!!!”

青泪影绝望地看着三尾华羽狐和方银火一同跌入陷阱。

“崩!崩!崩!”

爆炸声响彻云霄!携带着高温的飞石从落穴中喷涌而出,碎裂的铁片包裹着层层热浪席卷开来,空气中尽是硫磺与硝石的残味。

青泪影抓起清水狸后撤,神烟壁彻底破损。

她的眉心血流不止!

“咳…咳…咳。”

在爆炸结束后,她几步冲到落穴旁,因为火药的刺激而剧烈地咳嗽。

“银…”

鲜血,在不经意间就涌了上来。

一道血肉模糊,皮肤溃烂的兽影,从落穴一跃而起,无情地咬破了青泪影的喉咙…

……

“影姐!影姐!”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青泪影昏昏沉沉。

“我还活着吗…”

视野逐渐清晰,她艰难地睁开眼,一眼就瞧见一袭白裙,娇小可爱的蓝烟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木翎;还有桐鹿之光——方银火。

“这是…枯井…”她环顾四周,发现正是之前发生惊变的地方。伤口、灵力、全都恢复如初。

“泪儿,你醒了…”木翎温柔地道。

木翎很少在人前这么叫自己,青泪影耳朵有些发烫。

“哈哈,小狸,好痒啊。”

她还来不及问什么呢,蓝烟水肩膀上生龙活虎的清水狸就跳到她怀里,蹭起自己的脸蛋来。

方银火坐在井边,若有所思。

……

“他们笑得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通过试炼了。”

“你这嘴臭的,难不成他们要哭吗?”

竹林上空,宝裕和琴钟看了一晚的大戏,嘴上依旧在争吵。下一刻,他们惊讶地发现,马藤藏在竹林内的监视机关轰然爆炸了。

透明圆球显示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们要是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我就送你们去西莱山修炼。”

两人被吓得冷汗连连,收起圆球飞走了。

竹林之下

四人正说着各自的遭遇,从竹林内奔跑进来一只彩色翅膀,三条尾巴的狐狸!

“三尾华羽狐!”

蓝烟水尖叫,清水狸弓起身体,木翎召出木剑。

“等一下,看它的眼睛。”眼尖的青泪影发现了狐狸的不同。它深红的眼睛再度回归到本来的黑色。

狐狸跑到几人身边,吐出舌头,摇起毛绒绒的尾巴来。从它背部的翅膀升起一团白雾。

白雾在空中逐渐换形变色,最终凝结成了一名白发苍苍,身穿道袍的白眉老者。

老者须长三尺,瘦骨嶙峋,眼睛小而浑浊,嘴巴大而干涩,脸上皱纹遍布,没有一点高阶灵师的样子。他手拿一只葫芦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醉醺醺地道:“几个逆徒,见到师父,怎么尽都不跪?”

木翎冷声道:“弟子没有完成试炼,无颜面对师父。”

蓝烟水也小声道:“纸条上说,天亮之前,走出竹林,走不出去就要赶我们走…”

老者又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

青泪影面对幻象都仿佛闻到了酒臭。

“老夫不这么说,你们这些小崽子哪会紧张?怕是要把老夫这辛辛苦苦布置出来的‘八八六十四幻甲阵’都给糟蹋了。”

白眉老者说完,嘴唇上扬,隐隐有些自豪。

青泪影听后大喜,弯腰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其他三人也有样学样,连忙行礼。

老者再饮了一口,凭空变出一叠牛肉,边吃边道:“这次你们虽然…虽然…没有过关,但是还凑合,老夫收了。”

四人互相对视,喜笑难藏。

老者变出一根木签剔牙,眯着眼睛道:“明日寅时…”

方银火心尖一凉。

老者续道:“明日寅时…寅时…算了,老夫…老夫也起不来。明日巳时,还是这个地方,到时候准备好…”

四人竖起耳朵,唯恐落下点什么。

可是烟雾忽然‘哗’得一声,散开了。

“…”

木翎揉了揉眼睛,眉间全是苦恼。

“师父叫什么?”

“…”

辰时一刻,奔流山处处充盈着生灵活动的气息。金目报晓鼠,站在高高的杉树枝头,对着雨后的天空一声尖鸣,将还在睡梦中的仙月弟子悉数吵醒。

一位又一位的灵师,懒散地从住处走出,开启一天的忙碌。

奔流山的船夫,早早地行过早食,带着还未过足的酒瘾,疲惫地出航了。

第二十章:奔流山

奔流山,背月竹林

绵绵的秋雨在聒噪的鼠叫声中彻底停下。竹叶的清香包裹着透明的水珠,争先恐后地低落在蓝烟水的一头蓝发上。

师父的幻象散开后,四人一边走,一边商量起明日的事情来。

“师父让我们好好准备,明日必有玄机。”

刚刚还在与四人厮杀的灵兽三尾华羽狐,紧紧地跟在后面,不时地就对着蓝烟水的小腿蹭一下。清水狸汗毛乍起,又怒又怕,不敢造次。

青泪影把炸毛的清水狸抱在怀里,补充道:“这次试炼,实在太多蹊跷。我晚点会去问问洛瓶师姐,看她知道点什么。”

从枯井走到入口,只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对比之前,他们光是迷路,就花了半个时辰。

“入林即入阵。八八六十四…”

方银火脑中念头翻滚,灵感迸发。

“我是幻道灵师,但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身中幻术。看来这个阵法,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青泪影眉头紧皱,回头望了一眼神秘的背月竹林。她有种预感,今后的某个时刻,她还会再度来到这处地方,将笼罩在竹林上方的黑云,给尽数揭开…

“狐狸乖乖,我们走了!”蓝烟水亲昵地抱了抱三尾华羽狐,不舍得离开了。

从背月竹林往西走,穿过一座断桥,便来到奔流后山。

后山有仙月泉的分支在流淌,水声潺潺,白汽萦绕。

身边刮来一阵冰凉的黑风,一位黑袍男子迎面走出。男子宽眉小眼,薄唇塌鼻,脸蛋有些偏方,头发有些偏长。怎么看,都是一个‘丑’字了得。

“马藤师兄好。”四人恭敬行礼。

仙月门虽说等级秩序并不严格,但面对师兄师姐,必要的礼节还是要的。

马藤张开大嘴笑道:“奔流后山徒步到主山,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时辰。师兄送你们一程。”

他手指一挥,周围的黑风瞬间就聚拢在一起,形成四道黑云。

他笑道:“这招是我偷学飞云师兄的‘流云’杀招仿照而成,但坐无妨。”

马藤虽说相貌不佳,但牙齿挺白的。笑起来还有一丝别样的丑帅。

四人连忙道谢。几人当中,唯有方银火坐过云彩。其余的人,都是眼露彩光,兴致勃*******!”

马藤一声低喝,黑云腾空而起。眼见参天的大树越来越小,耳边的风越来越大,吓得蓝烟水手心直出汗。

青泪影捏着软绵绵的云彩,觉得柔软异常,十分惬意。她胆子大,没有像蓝烟水和木翎一样半趴在云上,而是直接平躺…

狂风呼啸,将青泪影秀美的头发吹到白里透红的脸颊,平添了一丝柔美。

她望着雨后壮丽的天空,不时飘过几只寻觅早食的飞禽。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稍微一放松,居然睡着了。

木翎原本想说几句话,但看她睡着,就不便打扰。

“真好看。”木翎痴痴地盯着青泪影的睡姿和凹凸有致的身材,眼睛里全是爱意。

马藤放慢黑云的速度,笑道:“师弟师妹,长老吩咐过,竹林的事请你们不要言与他人。虽说你们的试炼不同以往,但依照仙月门规,凡是没通过入门试炼的弟子,长老以上均有权不纳。所以,为了你们好,请务必保密。”

“阴谋。”

方银火心头一震。多年阅读江湖小说的经历让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木翎点头道:“师兄,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师父的姓名和道号呢。”

“是吗?”马藤哈哈大笑。“那今晚戌时五刻,你们到仙月泉来,师兄好好给你们说说。”

木翎连忙称谢。方银火暗喜,今晚又有饭可以蹭了。

黑云疾飞,只一小会儿,几人就安全回到石房。

四人一夜没睡,早已疲惫不堪,恨不得沾床就倒。但青、蓝、木三人到底还是大家子弟,还是先去了水室沐浴洗漱。唯有大糙汉子方银火,把身上还未干透的衣服一脱,挨着枕头就睡了。

……

不知是不是过度使用灵力的原因,方银火从睡梦中醒来,窗外一片漆黑。

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晚上。

他坐起身,视野还不是很清晰。他握住右手,细细感知着灵力在灵域内的流动,温和缓慢,规律有序,相比昨日的混乱,实在好了太多。只是右手外的其它地方,还是杂乱无章,无法过渡灵力。

“按照《驭灵法》的描述,完全习得灵驭之后,可以调动灵力到任何位置。那岂不是?…”

方银火心头巨震,恨不得现在就去练功。

“木翎,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方银火踱入茅厕撒尿。石房的厕所与之前方银火在桐鹿村,立阳城用的都有所不同,干净异常,铺着暗红色的地砖,连一丝臭味都没有。更厉害的是,厕所拥有自动清洗功能,每一完事,就有一道水流涌出,将脏物席卷到地下。

“就是个厕所,都要整个水道灵器…对弟子这么好,为什么偏偏这几年没落了呢?”

方银火摇头感叹。这几年仙月门在立阳周遭的名声并不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走到正厅,发现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银火兄,我们去练功了。你好好休息,睡醒之后,到仙月泉等我们就行。”

方银火看见纸条旁边有一张羊皮纸,上面印着仙月门的各处地标,极其细致。

他推开门,蝉声清脆。

星光装点的黑夜,宛若一绢黑白相间的轻纱,轻轻披在夜行人的身上。

他撑起夜明灯,照着地图念道:“从主路上行至望月松,左转至仙月库,再攀断流石,直行三百米…倒也不远。”

他看了下时辰,才戌时两刻,完全不急。

月光泼洒,奔流山今夜难得静谧。偶尔跳出几只叫不上名字的灵兽,他玩心大起,四处追逐。

他在山间一步一步走,时而远望,时而回头,时而伫足,时而感叹。

奔流山的夜色,比起桐鹿村,实在美得太多。

他伸手触摸到处飞的流萤,手指划出一道白色的光,喜道:“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流萤。小时候,璃妹可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了。”

“哟,这不是银火师弟吗?怎么,这么晚还上山?”

从山上下来一位蓝发青年,鬓如刀裁,眉如墨画,正是宝裕。

“师兄好。”方银火行礼。

蓝发青年饶有深意地拍了拍方银火的肩膀,笑道:“师弟够果断。如果是师兄我,怎么都不敢射那一箭呢。”

方银火见他知道昨晚的事,心头一紧,答道:“为了天下苍生,师弟纵使才疏学浅,灵力稀薄,也要斗上一斗。”

宝裕哈哈大笑,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离开了。

方银火继续前行,来到著名的望月松。

只见一颗松树弓腰而立。树身极其庞大,粗约一米,高约九丈。在月光的照射下,叶子处处闪着红白相杂的柔光。清风浮动,将仙月门人系在树上的佩饰和丝带晃起,美得让人心醉。

“仰头不见明月,低头却见月光。”

方银火读着石碑上的字,不解其意。

他继续左转,来到神秘的仙月库。

仙月库是安放仙月门各种灵器,灵术,道材的地方,极其重要。仙月门的弟子,往往需要完成仙月门的各种任务,挣得门派贡献,才能换取资源。

《灵修·九·修行》有载:

“道材,是蕴含在天地间,充盈着道痕的珍宝,是灵师修行最重要的资源之一。它存在于灵师修行的每个角落,广泛地用于灵器的制作、道痕的增加、灵术的使用。”

道材的来源无穷无尽,但人类所取,多是自然生长的灵物以及灵兽身上的资源。红毛猪王的獠牙、深潭寒铁,三头雷鸣虎虎骨等等都是道材。

道材能够合成灵器。比如方银火的铁红弓,就是由红毛猪王的獠牙和深潭寒铁炼制而成。又像是杀猪时用的虎骨地刺,取材于灵兽三头雷鸣虎的虎骨。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所以,灵器是由道材炼制出来的,能够模仿灵术的工具。由此还能衍生出机关,由多种灵器搭配而成的工具。

道材的作用还不止这些。有一些灵术必须要催动者炼化或使用某种道材。如木翎的‘缚棘刺’,需要连续服用饮血荆棘熬成的药汤二十天,特有道痕达到两百才能使用。

道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仙月门为了保护库房,在周围立着一座肉眼可见的六边形法阵,将库房给团团围住。到了晚上,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方银火自知此地不宜久留,便不再多看。

他又来到断流石。

断流石是奔流山的一处奇景。

原本,这里存在着一道仙月泉的支流。但是有一天,从天边降落了一颗冒着深红岩浆的巨石,将这只支流彻底堵死。

断流石有多大呢?方银火抬起头,下颚几乎快与地面成了九十度。

“太大了吧这也。”

他咂舌感叹。

所幸,仙月门的弟子觉得这颗石头甚为碍事,便在石头上砸了石阶,方便那些还未习得御空之术的同门赶路。

方银火扶住石阶上栏杆,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饶是胆大如他,此刻也手脚冰凉,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他走到石头顶部,奔流山的夜景一览无余。

高处不胜寒,方银火从天物戒中取出一件外衣,欣赏起波涛汹涌的遇罗江来。

“江水涨潮,而奔流山却是风平浪静,真是玄妙。”

他伸手触摸天空,繁星装点在粗糙的指间。他往下一看,下去的路并没有阶梯,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管道。长长的管道…

他豪迈一笑,当即就想钻入管道滑下去。可他惊讶地发现内管被一团泥土给牢牢堵住,上面印着一行字:“想啥呢,从外管滑。”

“…”

长长的管道,与地面近乎垂直。冷风吹在脸上,方银火瑟瑟发抖。

“我还是…绕路吧。”

明烨八十五年九月十六,戌时三刻。

第二十一章:今夕何夕

“哗哗哗。”

潺潺水声,催促着一只只被黑夜包裹的飞虫,聚拢在水气弥漫的仙月泉。

已过亥时,但奔流山却并不黑暗。月光轻洒在流淌的丝带上,与流动的宁静融为一体。

据说,仙月泉的泉水,拥有一定的光道道痕,所以能在夜晚发光。

“月挂虚弓霭霭明。”

一道低沉的男音,从一张悬浮在泉水上空的方桌处传出。

噬炎坚壳蚁,仙月门豢养的一转灵兽,家猫大小,红壳黑足,毛腿刺牙,焦躁地在岸边跺脚,很是烦闷。

若是有懂兽语的灵师在此,一定会提醒头顶的吃客,快给这可爱的大蚂蚁喂食。

蚂蚁伸长触角,眼巴巴地望着头顶的灵师,委屈地将蚁足凑在一起,倒在地上打滚。

只是,完全没人看它。

“你们看,银火兄来了。”

上空一名女子,秀雅绝俗,桃腮细颈,气若幽兰,正是一转幻道灵师——青泪影;她身边一位女子,娇小玲珑,蓝发碧眼,皮肤粉嫩,水汪汪一双大眼睛,收纳了这奔流山几乎所有可爱。

她二人坐在方桌的西侧,北侧是一身青色武服的木翎,南侧是风道灵师马藤,至于东侧的那男子,方银火虽然还不认识,但一猜便是某位刚回来的师兄。

“趣为师弟坐。”他细心地嘱咐道。

那人方脸高额,慈眉善目,年龄颇大,看起来就有三十好几。又见他褒衣博带,句襟章甫,完全一副古人装着。

方银火的前方出现一道黑云制成的云梯,蚂蚁纵身一跃想跳上去,但被方银火暗中一绊,跌入水中。

“乖,去吃草吧。”

方桌离水面大约八米,被一层黑云给牢牢托住。方银火坐到木翎旁边,行礼道:“两位师兄好。”

他话说完,余光瞥到青蓝两人,看见她们耳著明月珰,头戴宝银钗,心中不由感慨:“这怎么一天换一次衣服啊?我就这门服穿了三天。”

马藤笑道:“师弟,你迟到两刻钟,自当罚酒两杯。”

方银火连忙举起杯子赔礼道:“师兄说的是。”

他正欲掺酒,古服男子突然笑道:“师弟昂昂若千里之驹,浮以大白。”

方银火嘴唇嗫嚅,不知道如何作答。他知道这些话是古文,但具体的意思就不明白了。

青泪影见方木二人面面相觑,便巧笑道:“银火兄,你还是看过《国史》的人,怎么连这点古文都不会?孟师兄是让你用大杯子喝呢!”

方银火面红耳赤。他以前看的《国史》,是早就翻译好的版本,什么古文古言,他完全不会啊!

马藤介绍道:“师弟,这是你孟邱孟师兄。孟兄好古,你不要见怪。”

方银火连忙行礼:“孟师兄好。”

孟邱取出一盏船型藤杯,笑道:“沐阳酒,取百穗沐阳稻一石,疏肠草十束,细磨为面,以三清冰潭水拌而蒸之,半岁乃成。可加光道道痕十五,力道道痕三十。”

方银火还是不懂。但听到‘道痕’二字,自知不是坏话,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

向来安静的蓝烟水突然笑出了声。方银火疑惑地看去,发现其余四人都在憋笑,不知何事。

蓝烟水裙子口袋里的清水狸,见主人的身体在晃动,连忙探出脑袋。它蹭了两下鼻子,又熟练地钻了回去。

“这酒还挺甜的。”方银火满意地擦了擦嘴,称赞道:“好酒。孟师兄,我看你碗筷未动,何不吃点东西?”

孟邱指了指桌下的仙月泉,笑道:“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方银火迟疑道:“…嗯…嗯…师兄说的是。烟水,你们刚刚…”

方银火话才说到一半,马藤突然提高嗓子打断道:“师兄给你们讲讲师伯的事。”

提起师父,四人都正襟危坐,不再言语。

马藤轻抿了一口酒,眼睛发光,回忆起当年的事来。

……

明烨四十七年,奔流山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仙月门偌大的演武场,被一层精致的红花紧紧覆盖。举目望去,奔流山众鸟翩翩,群兽駓騃,一只只灵兽踏在花朵上,将清香携至武场每个角落。

不喜吵闹的小女孩诸葛若雪使劲地捂住了耳朵,但武场巨大的锣声、鼓声、笛声、依旧挤满了她的小袖子。

一位位灵师,穿着或红或青的礼服,勾肩搭背,开怀大笑。若是百年前的慎灰子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气绝身亡。

“娘亲,你看,凤凰,凤凰来了!”七岁的诸葛小雪攥着母亲的衣角,满脸通红,兴奋地喊道。

只见遇罗江上,一只巨大的火红色大鸟低空而飞。它的身躯火焰萦绕,席卷起浩浩江水;它整齐的羽毛时而浆红,时而亮金,猛地一拍打,掀起层层气浪。

那凤凰盘旋于空,不断地留下火焰。转瞬之间,火焰聚拢,彩光闪耀,竟形成了一个七彩的‘帅’字,围观的灵师一边吆喝,一边将准备好的贺礼掷向高空。凤凰的火焰换形,形成一只火爪,将贺礼悉数托住。

“莺飞雀舞凤凰游,彩光弥天照奔流。”

凤凰背上,一位男性灵师牵着一位女性灵师的手,一跃而起,轻落在武场正中央。

那男性灵师着一身纯红圆领衫,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鼻梁高挺,眼神中带有一丝挥不去的狡黠;那女性灵师着一身红丝金边的钗钿礼衣,直发垂腰,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肌骨莹润,实在是标准的美人。

那男子正欲说话,高空中的凤凰居然开口了:“白狗,路费呢?”

年幼的小雪被吓得扑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男子犹犹豫豫,在女子的连声催促之下,才从天物戒中取出一朵紫红灵芝。

“认识这么多年,也不打个折。这么小气,怪不得会得痔疮。你慢点吃,别噎死了!”男子咬牙切齿,像是丢失了一件重要的宝物。

凤凰将灵芝一口吞下,满意地飞走了。

……

“白兄,恭喜恭喜啊!”

“凤霞师姐,星荷师姐身体有恙来不了,她托我将贺礼给您,万分抱歉。”

……

“言冬小友,恭贺你双喜临门。三十岁就当爹,啧啧,你这大天才可真羞煞了我这把老骨头啊!”

“诶~熊长老,这世间哪里来的天才,我只不过是把你们如厕的时间拿去睡觉罢了。”

……

“我长大以后,要变得像您一样厉害,把那些坏人,坏鸟,全都赶出去!”

凤霞轻掩嘴唇,抱起可爱的小雪,笑个不停。

她看了一眼微微鼓起的肚子,心头顿时涌现出一股无以言表的喜悦。

“不知道孩子长大以后,会不会和小雪一样可爱?”

……

几刻之后,伴随着动听的的仙月曲,一股清风从鼓面、琴弦、笛管中升腾而起。在一片欢呼声中,两位老者从仙月堂瞬身而出。他们二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着红服,一着青服,分别是仙月门和天莲派现任的掌门。

“掌门好!”两派弟子齐齐作揖。

一位高瘦老者凭空变出一枚仙月丹,对着白言冬笑道:“言冬长老,你选择仙月门,可着实让我们增光不少啊!凤霞,你这次可立了大功!”

凤霞脸颊绯红,白言冬正欲服下,矮胖老者突然制止道:“言冬小友,要不再想想?我们天莲派的资源,可比这老竹竿能给你的多得多。”

白言冬捶手顿足,一脸可惜之色。

……

“一拜师父!”

“二拜师娘!”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明烨八十五年,奔流山。

“仙灵!?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仙灵!?”方银火激动地一拍桌子,把盘子里的菜都给震出,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一直苦苦等待的蚂蚁身旁。

木翎一脸震惊:“师兄,这是真的吗?门派会让仙灵来教导弟子?”

马藤微笑,轻呵道:“斜月沉沉藏眼雾,遇罗黄泉无限路。”

孟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身体逐渐虚化,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久后,从林间传来一道温和的男音:“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江满树。”

战力体系设定(二十章一更)

1灵石:鸾凤国通行的货币,灵师与凡人通用。灵石能被灵师吸收,转化为与人体同源的灵力。

2灵力:法则之力。

3修行:参悟灵力本源的过程。

4灵师:人类族群中自身拥有灵力,并能操纵灵力的人。

5开灵:通过外物引导先天灵力突破‘窍’的过程。‘窍’,是人体为了自我保护,衍化出的一种可以储存灵力的器官。

6灵域:灵力破窍,扩散于全身各处经脉时,形成的能够将能量转化为灵力的器官。无形无色,肉眼不可视,与虚道有关。”

7资质:用来区分开灵者的灵力上限以及灵力恢复速度的不同。已知的资质种类有:玉白、苍蓝、翡绿、珀黄、晶红。

8灵驭:灵力操纵之法。

9道痕:灵力流经灵域时留下的印记。能够反应灵师对某一流派的掌握程度并且拥有增幅作用。

10流派:不同种道痕作用于灵域,改变灵域的属性,特质,间接影响灵力的种类。流派,就是不同种类灵力灵师的汇集。如风道、炎道、水道。

11

道材、灵器、机关图鉴(二十章一更)

1道材设定:蕴含在天地间,充盈着道痕的珍宝,是灵师修行最重要的资源之一。它存在于灵师修行的每个角落,广泛地用于灵器的制作、道痕的增加、灵术的使用。

2灵器设定:由道材炼制出来的,能够模仿灵术的工具。

3机关设定:多种灵器的组合体。

4灵物:未知

5万流珠(机关)

组合灵器(未知)

品阶:未知

流派:未知

外表:顶上方装满彩珠的圆球连接着三根透明的晶石管道

功能:1赌博

6吸木铁(灵器)

品阶:一品

流派:木道、金道

外表:泛紫光的圆形铁片

功能:辅助爬树

道材:未知

7龙痰剑(灵器)

品阶:未知

流派:未知

外表:未知

功能:防身、攻伐

道材:黄龙痰、北冥黄铁

8冷风仪(灵器)

品阶:未知

流派:冰道

外表:未知

功能:1降暑

道材:未知

9炸药(机关)

品阶:(1~3品)

流派:炎道、风道

外表:黑色的颗粒状物体

功能:设伏,攻伐

组成灵器:硫磺珠、硝石珠

10捕灵网(消耗灵器)

品阶:二品

流派:光道、木道

外表:泛着黑光的巨网

功能:捕获

道材:未知

11虎骨地刺(消耗灵器)

品阶:二品

流派:金道、雷道

外表:带有虎纹的银白骨刺

功能:伏杀

道材:三头雷鸣虎虎骨、土温液

12缚生荆棘(消耗灵器)

品阶:二品

流派:木道

外表:密布针刺的荆棘

功能:束缚、袭杀

道材:饮血荆棘

13兽神镜

品阶:未知

流派:未知

外表:太长。详见第三章。

功能:开灵

道材:未知

14香酒花(道材)

品阶:一品

流派:食道

外表:紫红色的七瓣小花

功能:产酒

15入天筝(灵器)

品阶:一品

流派:云道

外表:巨大的黑色风筝

功能:上天

道材:灰蝠翼

16木纹锁(灵器)

品阶:二品

流派:木道、音道

外表:通体纯黑,圆盘形状

功能:防盗

道材:百年刻声木

17天物戒

品阶:(1~10)

流派:土道、宇道

外表:千奇百怪,不过都是戒指模样

功能:储物

道材:未知

18夜画烟花(机关)

品阶:一品

流派:炎道、音道、光道

外表:黑色木箱

功能:放烟花

组成灵器:未知

19风城风车(机关)

品阶:未知

流派:风道

外表:木质风车

功能:吹风

组成灵器:未知

20木犬(机关兽)

品阶:三品

流派:木道、水道

外表:可爱的小木犬,背部装有扇叶,腹部装有水箱。

功能:净化街道

组成灵器:未知

21方银火的饼(灵物)

品阶:未知

流派:食道

外表:圆饼

功能:活血化瘀,强身健骨

22机关木人(机关)

品阶:未知

流派:未知

外表:人形

功能:守卫

组成灵器:未知

23春痕叶(灵物)

品阶:一品

流派:未知

外表:未知

功能:温养灵域

24化风草(灵物)

品阶:一品

流派:未知

外表:未知

功能:温养灵域

25养灵汁(灵器)

品阶:一品

流派:食道

外表:绿色液体

功能:温养灵域,但是极易醉人。

道材:春痕叶、化风草

26仙月丹(灵器)

品阶:未知

流派:丹道、食道

外表:药丸

功能:在服用者灵域刻下仙月门特有道痕

道材:未知

27夜明灯(灵器)

品阶:(1~6转)

流派:光道

外表:千奇百怪

功能:照明

道材:夜明珠

28机关木虎(机关兽)

品阶:一品

流派:雷道

外表:木纹体表,与真正的老虎相差不大。尾巴长约半米,爪子和牙齿极为锋利。

功能:能够从背部激射出一颗雷球,起到攻伐作用。

组成灵器:惊雷珠,虎力石,疾风布

29十息愈伤丸(灵器)

品阶:一品

流派:丹道、食道

外表:纯红药丸

功能:在十息之内修补破损的经脉、灵域,进行急速愈伤。

道材:未知

30铁红弓(灵器)

品阶:一品

流派:力道、土道

外表:深红色铁弓

功能:攻伐。对力量进行增幅

道材:红毛猪王獠牙、深潭寒铁

灵兽、凶兽图鉴(二十章一更)

1灵兽设定:(未知)

2凶兽设定:(未知)

3熊尾雕(灵兽)

战力:成年之后可达三转战力

流派:未知

食物:未知

习性:未知

外貌:长着类似熊尾巴的雕

能力:未知

4红毛猪王(凶兽)

战力:三转

流派:土道、炎道

食物:花草,尤爱甜食

习性:多出没于阴凉地带。生性温和,具有强烈的族群意识。

外貌:红毛黑嘴,双尾尖牙,体格硕大。

能力:1牙刺土墙:獠牙刺进土地,能制造出一面宽广的土墙。土墙在瓦解后,土块会附着在猪王的体表起到防御,以及一定的攻伐作用2绞命猪牙:獠牙生长旋转,有绞裂的功能3炙热石球:猪王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灵力准备,吐出一颗萦绕火焰的石球。通过去除火焰,能够降低准备时间。4缩小:猪王的庞大身躯变小,极大地提高速度、敏捷度,并且体表凸出的土刺能够起到防御作用。5黄色石球:未知

5铁喙飞云鹤(神兽)

战力:未知

流派:未知

食物:未知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6千眼蜻蛉(神兽)

战力:未知

流派:未知

食物:未知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7落月回生草(神兽)

战力:未知

流派:未知

食物:未知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8三衣三命虎(神兽)

战力:未知

流派:未知

食物:未知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9神炎佑天凤(神兽)

战力:未知

流派:未知

食物:未知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10酒枣飞鹰(灵兽)

战力:一转

流派:未知

食物:肉类

习性:未知

外貌:酒红色的飞鹰

能力:未知

11黑颅王虎(凶兽)

战力:六转

流派:未知

食物:肉类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12清水狸(灵兽)

战力:(1~6转)

流派:水道

食物:青草。尤喜爱冰液草。

习性:多出没于溪流、江河等地。拥有洁癖,讨厌一切不干净的东西。

外貌:十寸大小,蓝色皮毛,眼睛很大,胡须很长。毛发柔软,尾巴细短

能力:1爪击(被蓝烟水饲养的那一只,因为指甲被剪掉,所以丢失此功能)2怒吼3逃跑4唤流术:召唤一道可以操控的水流5利刃水环

13金目报晓鼠(灵兽)

战力:(1~2转)

流派:土道

食物:树叶、松果

习性:夜间睡觉,白天觅食,喜欢在兴奋时高声鸣叫。

外貌:灰色皮毛,金目红尾

能力:未知

14三尾华羽狐(灵兽)

战力:(2~4转)

流派:幻道、光道

食物:肉类。最喜欢羊肉

习性:喜欢白天睡觉,夜间捕食。天性好动温和,在不饥饿时喜欢与各种生灵接触。另外,虽然它很爱干净,但是每次进完食,嘴里都会存在一股强烈且持久的口臭。

外貌:灰色皮毛,三条尾巴,鼻子高挺,胡须长长。山羊般大小,尖牙利爪。背部生长有两片彩色的翅膀,与尾巴似乎有什么玄妙的联系。

能力:1彩尾摄神:背部的两只翅膀急速摆动,尾部出现彩光。直视彩光的生灵都会陷入短暂的麻木。

15红丝无影雀(灵兽)

战力:(3~6转)

流派:未知

食物:虫子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16金丸狮王(灵兽)

战力:(3~5转)

流派:未知

食物:肉类

习性:未知

外貌:未知

能力:未知

17

灵术图鉴(二十章一更)

1灵术设定:未知

2菊花宝典

转数:未知

流派:未知

功能:坚如磐石

修行条件:未知

使用者:未知

3三向烈焰

转数:一转

流派:炎道

功能:吐出三道火焰。(攻伐)

修行条件:炎道道痕两百五十

使用者:林野

4土绳

转数:三转

流派:土道

功能:制造一条土绳(辅助)(攻伐)(束缚)

修行条件:土道道痕一千六百

使用者:祁连

5地沉

转数:三转(进化灵术)

流派:土道

功能:可以使一处地面急速下沉(攻伐)(辅助)

修行条件:未知

使用者:祁连、东方月睛

6倍化

转数:二转(进化灵术)

流派:力道

功能:身体的某一部位膨胀,极大地加强力量。(攻伐)(防御)

修行条件:力道道痕八百

使用者:王天海

7土牢

转数:三转(进化灵术)

流派:土道

功能:消耗大量的灵力改变地表,制造出一座坚韧的土牢。(辅助)(束缚)

修行条件:土道道痕两千,暗牢草特有道痕七百

使用者:祁连

8火拳

转数:一转

流派:炎道

功能:使全掌萦绕火焰

修行条件:炎道道痕五十

使用者:赵二虎

9光桥

转数:三转

流派:光道

功能:制造一座可以通行的光桥

修行条件:光道道痕一千六百

使用者:洛瓶

10透体寒光

转数:三转

流派:光道、冰道

功能:射出一道寒光

修行条件:光道道痕两千三百,冰道道痕一千一百

使用者:洛瓶

11光网

转数:一转

流派:光道

功能:制造一张结实的光网

修行条件:光道道痕三百五十

使用者:洛瓶

12光绳

转数:一转

流派:光道

功能:制造一条结实的绳子

修行条件:光道道痕一百五十

使用者:洛瓶

13乱神烟

转数:一转(进化灵术)

流派:幻道

功能:摄人心魄,使人混乱昏睡

修行条件:感知道痕四百

使用者:青泪影

14唤流术

转数:一转(进化灵术)

流派:水道

功能:召唤一道可以操控的水流

修行条件:水道道痕一百

使用者:蓝烟水

15白云

转数:未知

流派:云道

功能:制造一道凝实,可以载人的白云

修行条件:三千云道特有道痕,七百气道道痕

使用者:飞云

16风手

转数:未知

流派:风道

功能:在四道清风的基础上,将它们变为青手

修行条件:未知

使用者:诸葛若雪

17凝神烟

转数:一转(进化灵术)

流派:幻道

功能:缓解疲惫,加快灵力恢复,并且拥有一定的治疗作用

修行条件:三百感知道痕,一百木道道痕

使用者:青泪影

18滴血藤条

转数;一转

流派:木道

功能:制造一根紫色藤条

修行条件:两百木道道痕

使用者:木翎

19剑木

转数:一转(进化灵术)

流派:木道、金道

功能:从手掌生长出一把锋利的木剑,木剑表面可以在灵力注入后生长尖刺。

修行条件:未知

使用者:木翎、木问

20缚棘刺

转数:一转(进化灵术)

流派:木道

功能:使一处地面生长出一道泛有绿光的坚韧荆棘

使用条件:五百木道道痕

使用者:木翎

21神烟壁

转数:一转(进化灵术)

流派:幻道、土道

功能:从眼睛里激射出一道可以凝结的浓烟,形成一面坚硬的壁垒抵挡攻击。并且对幻道、光道、毒道等一系列非物理灵术有一定的防御作用。

使用条件:三百感知道痕、一百土道道痕

使用者:青泪影

22百针水

转数:一转(进化灵术)

流派:水道

功能:从发梢射出数十道如细针般尖锐的水流。水流的颜色与施用者的发色有关。

使用条件:四百水道道痕

使用者:蓝烟水

23水龙

转数:四转

流派:水道

功能:召唤一头水龙进行攻伐

使用条件:未知

使用者:宝裕

24换形黑风

转数:未知

流派:风道、音道、形道

功能:在原地留下一道可以说话、换形的黑风

使用条件:未知

使用者:马藤

25黑云

转数:未知

流派:风道、云道

功能:召唤一道凝实的黑云

使用条件:未知

使用者:马藤

第二十二章:道痕、流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深人静,奔流山一片和谐。除了山腰处的一座石房,不时传来阵阵惨叫。觅食完毕的白羽猫鹰,立在房顶休息,月光停在它硕大的眼睛上,不甚优雅。

“咕咕咕”

熟睡的木翎不知被什么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哼哼不断。他艰难地起身,来到厕所小便。

“木兄…我…我在。你…你去外面儿…随便…随便…对付一下吧…天…天亮之前…这…这里归…归…归我。啊啊啊啊!”

“咚!”

像是石头落入水中,木翎眼睛微眯,少有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半闭着眼睛走出门外,解开睡衣开始放肆。

“哗哗哗。”

清澈的水流,被月光照射得闪闪发光,宛若一条镶钻的白丝带,与坚硬的土地紧紧地缠在一起。

“半夜三更,想不到木师弟还有如此雅致。”

一道轻柔的女音,将水流吓得四分五裂,戛然而止。木翎血气上涌,羞得面红耳赤。他忍住强行切断水源的怪异感,急急忙忙系好衣服,艰难地问道:“洛,洛师姐。厕室被银火兄占着…我才…才…诶…师弟惭愧。”

洛瓶并不现身,而是一声轻笑道:“师弟,帮师姐抓住房顶的枭鸟,师姐就守口如瓶。”

木翎连忙抬头,与安静站立的白羽猫鹰四目对视。他看见猫鹰羽若白玉,喙如黑金,不禁感慨:“好漂亮的灵兽!”

他将灵力灵驭到腿部,一步跳上房顶,伸手抓去。

“咕咕咕。”

猫鹰的羽毛闪出一道强烈的白光,木翎视野丧失,连忙捂住眼睛。

等他恢复过来,猫鹰已经消失不见了。耳边传来洛瓶嘱咐:“师弟,猫鹰已经抓住。另外,记得换条裤子…”

“…”

木翎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腿已经被刚才的慌乱给打湿了。羞恼之下,他抓住头发一阵苦挠。



九月十七,石房,辰时三刻

木翎转动厕室的把手,却发现门内有人。

“…”

这一次,木翎再也笑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发自内心的悲悯。

他们刚来到奔流山时,也被几位师兄骗喝过沐阳酒。沐阳酒虽说能增加道痕,但是这副作用,也着实巨大。只是他们三人当时因为已经习得灵驭,倒不像方银火这般严重。

“天黑之前,这里归我。”

方银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木翎连说话都变成了颤声:“银火兄,我去给你拿药。”

门内的方银火被折磨了一晚上,心理已经变态。听到木翎怪异的嗓音之后,知他在笑,顿时怒火中烧。

“你有药,为什么不早拿!?给我等着。”

方银火咬牙切齿,腹部又开始剧痛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烈火,在燃烧。

……

从主山行至背月竹林,只需半个多时辰。四人轻车熟路,再度来到枯井旁。一路上四人有说有笑,并未有任何不同。

青泪影看着方银火奇葩的走路姿势暗想:“昨晚定是血雨黑风。”

蓝烟水的忍耐力不像木青二人那般强大,只好借着青泪影随口一说的笑话,一路狂笑。

“等着。”方银火悲苦更甚,强装淡定。

几人在井旁枯坐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迎来曙光。

一道白烟,从井内缓缓升起,在空中不断变形变色,最后变成一名躺在竹席上,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眉老者。

“好脏啊…”蓝烟水看见凌乱的房屋,处处摆放着杂物,垃圾扔得到处都是,就连竹席也蒙上了一层暗灰色。

方银火心想:“一大早就吹冷风仪,不怕得风寒吗?”

青泪影暗衬:“此招能够将自身所处之景展于别处,是一个强有力的侦查手段。”

白言冬侧着身子,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任凭一道道皱纹横行在衰老的脸上。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坐起身,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冷哼道:“几个顽徒,见到老夫也不行礼。”

他刚说完,烟雾就分出一缕,从井内托起一面古镜。

青泪影拿起镜子解释道:“这是观灵镜,与兽神镜一样,是信道灵器。”

方银火回忆起开灵时的遭遇,心头一紧。

老者眼睛微张,抿了一口酒,问道:“青家女娃懂得还挺多。那你可知,何为信道?”

壶口的酒一半多都洒在竹席上,青泪影笑答:“信道,是用来记录、侦查、探测的流派。”

木翎一拍手,赞赏道:“好见识。”

“住嘴。”老者坐起身,睁开浑浊的眼睛,又问:“那好。我问你,信道灵师拥有何种道痕?”

青泪影有些支支吾吾:“这…光道道痕?…不对,感知道痕?”

方银火心中有些急躁:“她在说什么啊?信道灵师,自然是信道道痕了啊!”

信道,是比较小众的流派。她到现在都没有遇到过一个,只是从书上看到了一点关于它的记载。她不修行信道,对信道也不关注,自然答不上来。

老者轻蔑一笑,重新躺回竹席上,背对着四人,说道:“青池这小毛贼学艺不精,女儿倒是教得不错,没说信道道痕。”

“…”

青泪影忙问:“您认识家父?”

老者并不答话,旋即就有四道白雾将四人托起,直飞高空。

“啊啊啊啊!”

饶是第二次上天,蓝烟水依旧害怕地叫出了声,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这老家伙。”方银火半趴在面积小得可怜的烟雾之上,双脚都在颤抖。他之前坐的白云,黑云,面积都比较宽广,安全感很足。但白言冬的烟雾,仅仅只有三四个平方宽,也难怪蓝烟水会害怕。

“别怕,我在。”木翎哆嗦地安慰道。

青泪影取笑道:“你啊,还是先稳稳吧,别掉下去了。”

白雾接着白云,奔流山的一切都映入眼帘。方银火能清楚地看见正在打斗的灵师,五花八门的灵术。

遇罗江江水滚滚,奔流山山色青翠,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他正想说两句呢,一道不同于师父的雄浑男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大千世界,万般精彩。‘枯树叶落,大雨惊雷’,表面上是木道、水道、雷道道痕的影响,但实际上,也离不开力道、气道、风道、炎道、光道等诸多道痕的共同作用。”

“如果说,灵力是法则之力。那么,道痕就是法则之果。”

“我们灵师之所以有流派之别,全在于道痕。炎道灵师一身炎道道痕,所以他在调动灵域内的灵力催动炎道灵术时,成功率就越高,威能也越大。可这并不意味着炎道灵师并不能使用水道灵术,体内没有水道道痕。”

“万物有灵。任何一个生灵的体内,都包含着这有灵界的所有道痕,只不过或多或少罢了。”

“师父,那你说的‘道痕有界,而人无界’是什么意思?一道有力的青年声传来,方银火隐隐感觉这个人好像是年轻时候的师父。

……

几十年前,开灵未久的晶红天才白言冬,在波风城城主府负手而立,气宇轩昂。

时任波风城主,也就是白言冬的师父,耐心地答道:“你把你知道的道痕种类都说一遍看看。”

白言冬信手拈来:“炎道道痕、土道道痕、宇道道痕、气道道痕、力道道痕、风道道痕、雷道道痕、感知道痕、音道道痕、形道道痕、食道道痕…”

“光道道痕、云道道痕…”渐渐地,无论少年白言冬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剩余的种类。

波风城主笑道:“还有血道、骨道。”

白言冬沉默不语。波风城主续道:“你刚刚说的道痕,几乎已经包括了现在已知的所有种类。但你加起来数数,一共才几种?”

白言冬疑惑道:“流派之数同样可计,怎么能说‘无界’呢?”

城主唤起庭院里的飞鹿,将少年载到天空飞来飞去,波风城的一切就映入他的眼中。此时的波风城,人来人往,车驰舟行,一片安详。

“道痕乃灵界固有,我们无法影响。可是流派,却是人之瑰宝,智之精髓。”

“比如信道,这世间有信道道痕吗?又比如炼道、幻道、阵道、丹道,这有灵界又有相应的炼道、幻道、阵道、丹道道痕吗?”

白言冬摇头,城主又续:“我可以告诉你,每一位信道灵师体内的道痕种类都是不相同的。他有可能是炎道,也有可能是水道。”

少年的白言冬聪明绝顶,很快就悟出了点道理:“普天之下,没有一位炼道灵师,抑或是人人都是炼道灵师!”

城主哈哈大笑,眼睛里自信满满,闪出明亮的光。

“起初的灵师,资源极度匮乏,好不容易找到道材,却受困于无法使用。当时有聪明的人,发现将自身灵力注入道材之后,会出现某种特殊反应。比如将炎道灵力注入水道道材之中,水道道材有可能损坏。但是如果将灵力注入到金道道材之中,得到的新道材,就会比以前更优质。这就是练道的雏形。”

少年白言冬恍然大悟:“流派,不仅是道痕的体现,更是功能的体现!我们需要它,所以它才出现!”

城主乐极,自知收到了一个好苗子,又为他介绍道:“人有各种各样的需要,相应的流派也就变得越丰富。譬如人们为了制造黑暗,便由光道衍化出暗道;为了更好地修行,便由食道和炼道衍化出丹道;为了更好地运用兵器,便由金道衍生出兵道。”

……

男音消散,余音却还在四人的脑中嗡嗡作响,如流星般直击心头。

青泪影望着青翠的奔流山,瞠目结舌,震惊不已:“能将道痕和流派的道理说得这么透彻的人,至少也是位仙灵。”

木翎脸色煞白,不停默念着某一句话。

蓝烟水眨着大眼睛,很好奇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怪怪的。

还是方银火直接,他压根儿没听懂,开口就问:“我来考考你们,师父这么一出有何用意?”

蓝烟水抱住脑袋,愁眉苦脸。她珀黄高等,是四人中资质最高的人,但反应往往慢一拍。

耳边狂风呼啸,云动江涌,木翎直起身子,白袍飞舞,鬓角飘飘,尽显英姿飒爽。

青泪影拖着下巴,笑道:“小女愚昧,还请银火兄指教。”

“…”

方银火被反将一军,只好咪起眼睛,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蓝烟水反复回忆着刚才的话,但什么都悟不出来,于是便鼓起嘴巴,向青泪影问道:“影姐,师父想告诉我们什么啊?”

她今天穿着一身橙黄色武服,清爽阳光,可爱俏皮。

青泪影顿了顿,低头暗瞥木翎,一向和善的他,现在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宛若连续的雨天,阴霾挥之不去。

她收起心神,道:“师父是在提醒我们,观道后的修行之路,切勿拘泥于道痕、流派。要根据所需所往,来规划合适的路线。我想,这是为了方便我们以后创造灵术。”

青泪影侃侃而谈,自信从容,蓝烟水一脸崇拜。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方银火醒悟,表面上波澜不惊:“你们都没有理解到师父的真意。”

“哦?银火兄有何高见?”青泪影眉毛一挑,正欲追问,师父老迈的声音却凭空而起:“你没有丢你爷爷的脸。”

青泪影大惊,不可思议地望向方银火。方银火同样心头剧震,不明所以。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早已知晓一切的样子。

只听师父的声音激荡,在风中响彻。

“刚刚的刻音仪……”

声音越变越小。几人屏住呼吸,聚拢心神,生怕漏听一个字。

“刻音仪…”

“老夫…好像…放错了…”

“…”

九月的狂风,带着掀翻一切的力量,席卷在滚滚的遇罗江。

江水咆哮,将浪花席卷于岸,盛开在肥沃的土地里。

某一年的秋天,它会在此,生根发芽。

但现在,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被愤怒的太阳给蒸干吧。

第二十三章:观道

“白言冬字敬止,水酒人。长才七尺三寸,白皙,疏美目。开灵礼天凤镜,波风城主异之,纳其为徒…”

“冬生有异操,质卓颖。尝习一灵术,略知其意,不肯竟学。师怒之。冬曰:‘局于道痕,驭之冗杂,下术尔’。出其改良,简而多变。城主益重。”

“期年,临三转,同东河才俊猎于三叶林。一独臂巨猿出,众皆奔走。冬抚掌而笑曰:‘幸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喝而击之,巨猿授首。”

“…及道成,会乱军袭奔流山,独往天莲派而谏之,东方耀感其笃挚,尽遣仙灵往援,战乃平。与林亭仙子婚,拜仙月长老。”

……

奔流山暖暖的阳光挤进眼角,拂动的晨风逗起发梢。青泪影抬起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在眉目间按压。

“诶。”

一个时辰前,白言冬的幻象在空中扔下四张纸,撂下一个字:“背”。

这个简单易懂的字,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成了四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狂风呼啸,白烟小窄,蓝烟水一手拿着《言冬传》,一手抓住衣角,哆哆嗦嗦,粉红的脸蛋被吹得煞白。她本就胆小,站立尚很勉强,更何况背书呢?

方银火在她背后,看她身躯都在发颤,又想到竹林种种,不禁寻思:“水妹的年纪只有十六。开灵这么早,会不会影响修行?”

在鸾凤国还未建国之前,天下大乱,三国兵戎。当时的官员为了快速地补充兵源,规定孩子只要年满十三,就必须开灵。

待到战争结束之后审查户籍,他们才发现,开灵过早的孩子寿命大都不长,修行速度也极为缓慢。珀黄资质的孩子,居然连四转都到不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都把早夭归罪于战乱,直到后来,一位潜心于研究‘窍’与‘先天灵力’的八转仙灵‘归来子’的问世,真正的原因才被揭露出来。

“先天灵力积攒不足,会导致破窍不顺,灵域不固,甚至损伤经脉,减少寿命。”归来子如是说。

鸾凤国建立后,奚影国师采用了好友的建议,建议皇上修改律法,严格限制了灵师的开灵年岁。

自此,灵师因开灵而早夭的现象就很少了。

青泪影看了一眼木翎,长舒一口气,将纸页丢落,朗声道:“师父字敬止,水酒人…”

半刻钟之后,她终于背诵完毕,脚下的白烟开始稳步下落。

“翎哥,我先去观道了。你们慢点背,我等着。”

一直低头背诵的木翎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

方银火觉察出不对:“有心事。”

他瞧见木翎清秀的脸庞上多了一道黑云。

……

等到方银火将这可憎的纸页扔下去时,已经日上三竿。

与白云齐肩的烟雾,早已只剩一道。一颗颗汗珠,无情肆虐在他的短发。

他一把抹去汗水,疲惫地道:“就当洗脸了。”

纸页不知是什么材质,在空中飘得很慢。白烟迅速降落,竟然超过了它的位置。

方银火抓住纸页,又在心里讥讽了一遍师父。

“你也就能在《仙月报刊》发发传记了。”

他收起纸页从烟上跳下,一眼就看见木翎三人围在树下玩牌,言笑晏晏,千姿百态。

他嘀咕道:“今天观道呢,怎么还打起牌来了?”

青泪影抬头看见方银火,扬了扬手中的纸牌,道:“你可算来了,我们正少人呢。”

“砰…砰…砰”

方银火心脏剧跳,冷却了数天的热血被激起,连忙跑到树下洗牌。

他双目赤红,嘴角狞笑,宛若一位老练的赌徒:“玩千珠戏呢?早说啊!玩多少?封顶不?不是我吹,我玩这个…”

“逆徒!”方银火话说到一半,耳边突然传来师父的声音,猝不及防之下,真是肝胆俱裂。

他环顾四周,愣是没发现师父在哪,只好低声说道:“木翎,师父叫你呢!”

木翎笑道:“你可先去观道吧。”

见势不妙,方银火只好丢下纸牌,来到枯井边上的观灵镜照镜子。

枯井离三人的位置有些距离,方银火没找到白烟,只好拿着镜子端详起来。

观灵镜虽说与兽神镜一样是信道灵器,但模样可说是天差地别。青铜色的边框,暗红的铁锈,朴实无华的装饰。若是将它放到市集里卖,根本不会有人问津。

“把眼睛闭上。”

白言冬言简意赅,镜子旋即颤动,射出一道高热且强烈的白光。

白光照到体表,逐渐被皮肤吸收,方银火立即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暖流在流动。

数息之后,白光消散,方银火睁开眼睛,急迫又期待地问:“师父,我的灵域主要是何种道痕?”

从方银火脚下的土地钻出一道白烟,将观灵镜紧紧裹住:“土道道痕为主,光道道痕为次。”

方银火瘫坐在地,失望两个字就写在脸上:“哎,不是宇道。”

宇道,是灵师界最神秘的流派之一。它关乎空间,运用极广,譬如天物戒,就是蕴含了宇道奥妙,才能储物。

白烟消散,仅仅留下一句话:“明日巳时,奔流村口。”

方银火正杵在原地发愣呢,远处传来一道轻柔又嘹亮的女音:“银火兄,有什么遗憾的?高祖观道时是金道道痕,修行到后面,不也成了炎道灵师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银火回头一看,发现三人都汇集于此。

蓝烟水拍了拍手,欣喜难藏。她跑到方银火跟前摇他的手臂,小花鞋轻踩泥土,将花香混进发香。她虽说年纪尚小,但娇小可爱,一双湛蓝的眸子里时刻散发出明亮的光,实在是摄人心魄。

“罪过。”方银火低头忏悔,目光正聚焦到蓝烟水白如天鹅般的细颈上,体内积攒了二十年的血气发酵,差点酿成大错。

这其实不怪他,他活到现在,从未有过女伴,况且正处血气方刚之时,见到美人不动心,那才是不正常。

只是这种冲动远远未胜过理智罢了。

蓝烟水自然不知方银火脑子里龌龊的想法,只是兴奋地喊道:“银火哥,银火哥!你听我说,妈妈给过我一记联合灵术,正需要土道灵师配合呢!”

“真的吗?”方银火大喜,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蓝烟水的肩膀,手指触碰到肌肤,虽然有衣服隔着,但却仿佛有一道电流,电得方银火神经错乱。

木翎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小锅,道:“有这等好事,银火兄,午食你可得好好给我烟水妹妹做点吃的。”

方银火看见木翎笑若弯月,神色恢复如初,眉间的阴霾也已经烟消云散,心里顿时涌出一道喜悦:“你早上怎么笑的,等会儿就让你怎么哭出来。”

他想起来几年前刚刚躁动的时候,因为长得一般,家里也没钱,导致每当他对其他女孩子有一点想法,就会被女方扼杀在摇篮之中。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你打得过狱卒吗?”

在他人生最绝望的时候,是秋璃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从漆黑的深渊里拉出。

那时的她,是天底下唯一的太阳,唯一带给他温暖的太阳。

“璃妹,你说她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到底有什么毛病!?”方银火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呢喃。

秋璃梳着一头长发,一直在给他倒酒,自己却并不喝。

她掰着手指头数道:“邋遢、小气、记仇、嘴坏、心术不正、没钱、不帅、好赌、好酒、好色、见利忘义…”

“差不多得了。”方银火哑然,却想不出怎么反驳。

……

时过境迁,方银火站在另一颗太阳之后,脑海中又出现秋璃与赵二虎卿卿我我的画面,一时伤感更甚。

青泪影取出火石,将木翎变出的树枝点燃,笑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分头找找,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好。”观道虽说没有痛感,但是似乎会消耗大量体力,导致三人的肚子也有些饿。

“泪影,你等一下。”方银火见其余两人走后,神色紧张地走到青泪影跟前:“我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青泪影来了兴致,问他什么事。

方银火一阵迟疑,难色道:“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青泪影急了,连忙催促,方银火欲说还休,艰难地‘唉’了一声,背过身去:“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这双耳朵。兴许…是我听错了?”

青泪影抓住方银火的肩膀,八卦之心被彻底点燃:“你就说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方银火放慢语速:“木兄,木兄,诶,木兄长得还是太英俊了啊!”

青泪影从天物戒中取出一枚丹药,方银火迅速收好,生怕她反悔。

他咳了一嗓子,吐出一口痰,抬头望向天空,难以置信地道:“若不是我亲耳所听,我真是不会相信。”

“昨夜我起身如厕,在厕中听见房外有人说话。我仔细辨别,发现是木兄和洛瓶师姐。”方银火说这话时,眼珠不动,目光诚恳,可信度极高。

青泪影急问:“他们说什么了?”

方银火眼中黑光闪烁,脸上刻满了怜悯:“泪影,你要坚强。”

“我就说几个词,你慢慢体会。”

“师弟惭愧、小鸟、守口如瓶、换条裤子…”

“…”

方银火捶手顿足,言真意切:“绝对是我听错了,木兄不是这种人!”

青泪影眨了眨眼睛,正色道:“多谢银火兄。他若不忠,我必定不让他好过。”

“爽。”方银火窃喜,叮嘱道:“泪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青泪影笑道:“那是自然。对了银火兄,那粒丹药,拥有助眠功效,你什么时候睡不着,就剥半粒。”

方银火将这句话记得死死的。

……

奔流山,不知名断崖

一名佩戴轻纱,身姿曼妙的高挑女子站在一间破旧石屋前,身旁清风环绕,卷起灰石无数。她将一只酒坛放到桌上,道:“师伴,那名木家的孩子,放弃血道了吗?”

床上的老者并不起身,只是缓缓开口道:“流派本身,是没有罪恶的。他应该修行下去,他日造福百姓。”

高挑女子先是皱眉,旋即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要是师父还在,一定把您骂死了。”

女子这话说完,低眉不语。

老者在床上换了个身位,面向墙壁,嘱咐道:“你贵为副掌门,怎么这般小气?下次多带几坛。”

女子微笑,化为一道青风散去。

“您啊,还是自己到西莱山讨吧。”

桌上的酒坛径直飞到床边,老者缓缓起身,将头浸在酒坛中。

“洗脸…洗脸。”

一只只嗡嗡叫的蜜蜂,在几百米外闻到浓郁的酒香,尽数扑腾过来。老者将洗脸水倒出一杯,当着蜜蜂的面,一口喝了下去。

……

ps:文中有一个词汇‘师伴’,意为‘师父(女)的丈夫’。因为找不到正确的称呼(古代是都叫师父,辨识度不高),只好编了一个词,望大家体谅nn

第二十四章:双龙江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灵师同舟?”

……

小妹船头摇桨,全赖麻衣作曲,水珠清唱。双龙江上响起,渔歌与民谣。

双龙江,地处奔流山之南,轰雷谷之北,毗邻遇罗江、攀尝江,横跨鸾凤国西南九郡,是名副其实的西南第一大江。

比起秀美的遇罗江,双龙江水质浑浊,沙石俱下,四周树木稀少,江水澎湃汹涌,比起遇罗江,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汽升腾,如疾驰的骏马,跳动在大石堆砌的草原。

涛声震天,如紧致的皮鼓,响彻在歌声充盈的耳腔。

“九月十八。”方银火开口答道。但对面船摇桨的小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面红耳赤,一直在窥视俊美的木翎。

“那位小灵师,好可爱,是他的妹妹吧?”

“那位女灵师,好漂亮,是他的爱人吧?”

“那位男灵师,没洗头,是他的仆人吧?”

木翎拿起绳子加固桅杆:“这双龙江微风则起浪,实在凶险。诸位小心,又来了!”

浪潮袭来,青泪影吹起引流笛,安然无恙。

……

数个时辰前,方银火四人来到奔流村口,迎面飞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轰雷谷”。

方银火本想租船,可木翎财大气粗,竟然直接把这艘船给买下来了,看得他眼皮直跳。最要命的是,其余两人竟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方银火开口问道:“木兄,你为何会想加入仙月门?”

木翎摇桨的速度放缓,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笑答道:“银火兄,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与泪影自幼一起长大,早已有了婚约…”

蓝烟水捂嘴直笑,方银火暗想:“不出所料。”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什么!?不会吧!?”

青泪影白皙的脸庞瞬间红透。她吹起引流笛,方银火背后的江水上涌,正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方银火被吓了一跳,差点跌入水中。

青泪影托腮佯怒道:“你就别装了。就木翎那性子,什么事情不摆在脸上?”

木翎尴尬,方银火大笑,坐下又问:“这么说,木兄是选择追随爱侣了。那你呢,你为什么加入仙月门?这几年,论声望,论仙灵,不要说天莲派了,就是‘炎饶城’的‘熔石派’、‘水酒城’的‘飞虹派’、‘金铁城’的‘旦簧派’,仙月可都比不了啊…”

青泪影继续摇桨,若有所思:“和你一样。家父受过仙月资助,对门派印象不错,就让我也来了。”

方银火点头,又转头问蓝烟水,蓝烟水怀中的清水狸似乎睡醒了,高鸣了一声,就跳到水中游泳。

蓝烟水看着水狸狗刨似的泳姿笑个不停,答道:“我不知道诶…爹爹让我来的。爷爷说,仙月门比其他门派厉害。”

“哦?”方银火疑惑,正欲追问,船身却突然剧烈晃动。

“小心!”

木翎身体前倾,手掌变出木剑,插入木板保持平衡。船身急速破损,江水涌入,桅杆折倒,四人被巨大的水柱击中,齐齐落入水中。

“小狸!”

关键时候,蓝烟水和清水狸齐齐引动水流,将三人从水中救起。

方银火挣开牵引用的水绳,趴在一块木板上呕吐。木翎被江水呛到,剧烈地咳嗽,纯白的袍子覆满沙石,都快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他连忙游到青泪影所在的木板询问情况。

“我没事。”青泪影的一头长发被淋湿,手指轻触嘴唇,从手背上飘出一道白烟。正是一转幻道灵术——‘凝神烟’。

四人的眩晕感得到了极大的疏解。

“怎么回事?”方银火大口喘气,云里雾里。在他身旁的清水狸突然弓起身子,汗毛竖立。

蓝烟水站在一块木板上,眼眸湛蓝,惊道:“小心!有东西游过来了!”

水道灵师在自然水域,战力会得到全方面的提高,无论是攻伐还是探查,都会比平日来得凌冽、准确。所以她说完这句话,所有人严阵以待,纷纷催动出防御手段。

方银火还未习得灵术,只好游到青泪影的神烟壁下寻求保护。

“大家小心!”

蓝烟水惊呼,也赶忙躲避到神烟壁下。

“哗!”

一只细长灵敏的鲨鱼从水底冲天而出,掀起层层水浪,将神烟壁打得四分五裂。四人再度被水流冲走,青泪影在慌乱之中瞧见鲨鱼,锯齿红鳍,鱼身修长,鱼鳞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道道银光,

“是银鳞鲨,三转灵兽!”青泪影心尖一凉。

二转灵兽,他们四人都被团灭,更何况这更上层次的三转灵兽呢?

江水入耳,方银火听觉被隔,难以招架,在蓝烟水水流保护之下,勉强稳住身形。

青泪影抱住她,满是感激。

这个胆小的丫头,已经连续助她两次了。

“影姐…”蓝烟水眼眶发红,眼角噙泪。她虽然胆小,但是并不笨,她看得出来,这只鲨鱼比之前的三尾华羽狐,还要来得强大,还要来得绝望。

木翎与青泪影对视一眼,从天物戒中取出仙月门牌,将其燃烧!

仙月门的门牌,不光能用于识别身份,在危难时候将其燃烧,还能够在千里之内,通知其他的仙月灵师。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奔流山并不远。灵师急速飞行,很快就能赶到。

只是…青泪影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撑到师兄师姐来援。

因为这是三转灵兽!

鲨鱼在四人周围游来游去,不时地就掀起一道水浪将他们打走,周而复始,像是要将他们戏弄到绝望,再慢慢杀死。

方银火怒极,取出铁红弓狂射,但鲨鱼灵活异常,箭矢悉数落空。

木翎寻到鲨鱼躲避‘百针水’的机会,用力将木剑掷出,正中鱼头!但是银鳞鲨的表皮实在坚硬,木剑根本刺不开。

“孽畜,停下!”

江浪汹涌,从远方驰来一只大船。大船高大,不算吃水,就有七八米高;船身暗金,伴有阵阵红光;船头造有鸾凤国灵兽‘三衣三命虎’的铜像,威风凌凌;桅杆是用白玉铸成,方银火抬头望去,帆布上印着一个花式的‘谢’字。

鲨鱼听到骂声之后,只是呜咽了几下,就老实地跳上大船,进了圈池。

“几位仙月小友,老夫一时贪睡,没照看好我这不孝孙儿,放了这孽畜出来。惊扰了诸位,实在是对不住。”

说话的人是一名老者,黑发白须,皱纹稀少,紫袍棕靴,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双手负立更显不凡风度。若不是他自称‘老夫’,方银火还真猜不出他的年龄。

老者似乎是水道灵师,随手一挥,江水上涌,直接将四人喷到大船。木翎惊讶地发现自己衣物上沾的水全都汇聚成一颗颗水珠,掉落在甲板上。

老者旁边有一位紫发青年,尖脸弯眉,小嘴大鼻,身着华丽的绫罗绸缎,邪魅一笑:“仙月门弟子怎么这么弱?三打一都不行。”

“闭嘴,你去里面呆着!”方银火正打算回嘴,老者一声大喝,瞬间就有一股气浪掀起,将紫发少年吹进内室。

“五转,甚至…仙灵!”青泪影暗衬,并行礼道:“仙月门弟子青泪影,敢问先生道号?”

老者笑道:“老夫姓谢,道号嘛,没有。你们要是不怪老夫,就尊我一声谢老。”

奔流山,仙月门

正在修炼的宝裕和琴钟二人的门牌忽然朝着南方剧烈跳动。两人对视一眼,疾飞而去。

……

第二十五章:对峙

“有美人!快来看!”

“呦~这美人,这么小就开灵了?想不想和叔叔我快乐快乐啊?”

“那个高的好看,我去讨来做老婆。”

“你可滚吧,两个都是我的。”

船上的人瞧见有美女,纷纷聚拢过来,言语相当轻佻无礼。有甚者还解开皮带,做出撒尿的动作。蓝烟水没见过这场面,闭上眼睛不知如何是好。老者也不制止,只是微笑。

木翎怒极,‘腾’得拔出木剑。

方银火嘲笑道:“你们看什么!?一群海上的叫花子,滚去喝*****咸水吧!”

方银火一出口就极为恶毒,就连老者都没有料到,这位门派子弟,竟如此毒舌,饶是那些市井流氓,也没有第一句就这样骂的。

这艘船的船夫看起来年龄都颇大,平日里一直漂泊,生活本就单调,大多养就了一身臭毛病,好斗是其中之一。

一名中年独眼男子冷声道:“仙月门的小兄弟,我们这有几位一转的灵师,想和两位切磋一下灵术,如何?”

木翎冷哼道:“如此甚好。”

青泪影握住蓝烟水哆哆嗦嗦,有些发凉的手,讥讽道:“就是仙月门的女子,你们也不是对手。你们一起上吧。”

此话说完,独眼男子身后立马就有三名灰衣壮汉站出。他们身材魁梧,肌肉硕大,光看力量,绝对远胜四人。不过从气息上看,都是一转灵师。

一名壮汉冷笑道:“好,到时候挂了彩,可别…”

几乎只是一瞬,壮汉的笑容就凝固在喷洒的血液之中。

不,可以肯定的说,就是一瞬!

“啊!!!!!!!!!!!!”

一道道尖刺荆棘,毫无防备地从甲板中生出,将船夫的腿刺得血肉模糊,鲜血四溅。他口吐烈焰想要炙烤荆棘,但木翎的木剑让他分身乏术。

“找死!”

另一位船夫手指变黑,朝四人扔出五只飞刀,还有一位自身高速奔袭过来。飞刀快速且锋利,几乎快要将神烟壁打破。

飞驰的船夫发现青泪影是幻道灵师,在奔跑中调转方向,同时接住同伴的飞刀,一刀刺去。但飞刀临近青泪影的身躯时,他忽然感觉到全身乏力,并且意识不太清醒。

一股茶叶般的清香袭上鼻尖,船夫的飞刀刺空,竟陷进了船身!

他正欲回头,忽然听到‘嗖’的一声,迎面射来一支铁箭!

“啊啊啊啊!我的手!”船夫的左手被射穿,牢牢地固定在船上。

“小小年纪,如此狠毒!”眼看着方银火就要射出第二箭,老者冷哼一声,一挥衣袖,一道夹杂着狂风的水流凭空而起,将方银火冲到船下。

远方一道轻柔又嘹亮的男音传来:“阁下何人?仗着人多,欺负我仙月新晋弟子,不怕让人笑话。”

说话之人鬓如刀裁,眉如墨画,正是四转水道灵师——宝裕!

他操纵水流接住方银火,和一位身着红铠的灵师一起,安稳地跃到船上。

“宝裕师兄!”蓝烟水喜极而泣,眼泪流淌而下。

宝裕汗流不止,灵力消耗甚大。

御空飞行,就是对于高阶灵师来说,也是极费体力的事。所以一般长途出行,灵师都会选择代步工具。刚刚他们二人的门牌得到感应,便不顾灵力损耗强行疾飞,自然如此。

“让我掀了这老东西的天灵盖,当尿壶!”

宝裕身后一人,红发红眼,肌肉迸发,体格健壮,胡渣潦草,浑身萦绕火焰,正是四转炎道灵师——琴钟!

“琴钟师兄!”青泪影喜道。她知道门派会派来支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放肆!让我打烂你的狗嘴!”

谢姓老者背后一人,料得也是四转灵师,一跃上空,与琴钟缠斗起来。他似乎是力道灵师,身躯在催动灵术之后变得极为庞大。琴钟哈哈大笑:“力道?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你爷爷的炎道!”

几个回合之后,琴钟并无多少损伤,相反,力道灵师的衣服都要烧光了,有一些地方还被烫得焦黑。

炎道灵师,向来克制力道。

老者微微眯眼,江水上涌,变成两只水掌,将两人强行分开。琴钟用火焰炙烤江水,但却根本烧不掉一点水流。

青泪影见状大惊:“不好!仙灵!”

老者刚刚的动作,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如果是五转灵师,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松!

老者摊开左手,接住从内室飞来的几只茶杯,自己拿一只,另两只则飞到宝、琴二人身边。琴钟一把踩碎。

他轻抿一口茶,淡然道:“两位误会了。几位小辈切磋一下灵术,何必伤了和气?仙月门家大业大,但也犯不上如此兴师动众。”

宝裕画眉轻挑,感应到后方的支援已经赶到战场,顿时有了底气:“前辈,是非曲直,咱们捋个明白。实在不行,只好献丑了。”

这时,又有几位灵师飞来,木翎认得带头一人,正是飞云!

飞云一身重甲,短发大脸,虎须长臂,丹凤眼,卧蚕眉,唇若涂脂,踏在甲板上,船身直接再陷一尺!

他说话时铿锵有力,带有压垮一切的威严:“是谁在闹事!?”

仙月门的弟子越来越多,将整只大船给团团围住!

甲板上的船夫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跋扈,全都噤若寒蝉。

唯有老者一人,变出一根板凳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自言自语道:“都说仙月门仙灵稀少,果真如此。”

仙月门五转弟子鹰生雷大怒,手持电刃,身若流星,瞬闪到老者跟前,但老者却巍然不动,只是喝茶。

下一刻,仙月门的弟子尽皆骇然!

鹰生雷的电刃,仿佛挥空了一般,未能在老者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但在视觉上,刀刃已经击中老者腹部!

“虚道!”宝裕心头剧震。

虚道,是能够将自身形体与空间相联系的流派,是本就小众的宇道的一个分支,数量极为稀少,可谓是千人之中无一人。

眼前的这位老者,不光是修行虚道,更有可能是虚道仙灵!

“你打扰我老人家喝茶了。”老者盖上茶盖,眼睛微闭。

“砰!”

一股无形的气浪,将鹰生雷震得老远。鹰生雷口吐鲜血,倒飞百米之后,才被飞云接住。

仙月门的灵师,都准备好灵术,严阵以待。

老者让甲板上其他人下到二楼,只剩下他一人。他手指一挥,之前袭击四人的鲨鱼就从圈池中飞出,一动不动地躺在甲板上,气息全无!

他缓缓开口道:“这鲨鱼是老夫东游洋灵国时买的灵宠,自是十分珍贵。可它竟然惹了仙月弟子,当死,当死。”

他话刚说完,又有一位灵师从二楼飞出,正是之前做不雅动作的那男子!

男子胯间鲜血直流,表情痛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一直流泪。

方银火看得心惊肉跳;蓝烟水闻到鲨鱼内部流出的血,哇的一口,呕吐了出来。

老者咧开干涩的嘴,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怪笑道:“仙月小友,这样你们满意吗?”

飞云冷哼一声,指挥众人撤退。

待众人走后,一位矮小男子从空中逐渐凝实。他的身躯被一张宽大的黑布给紧紧包住,不露一点特征。

他的声音极为沙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谢老,您好肚量。”

谢姓老者将整杯茶一饮而尽,又将茶杯注满,再度饮尽。

他对着江岸悠悠叹道:“诶…为了城主的大计,切忌节外生枝。”

矮小男子点头,从黑布中露出苍老甚至有些腐朽的手。

他手里有一颗黄色丹药,径直飞到鲨鱼口中。鲨鱼在服用后,竟然离奇般地复活过来,一下跃入江中,生龙活虎!

“我这‘假死丹’用在你这畜生身上,也可算倒了八辈子霉了。”

矮小男子又闪到船夫旁边,正欲治疗,老者却突然一声冷哼:“扔下去。”

矮小男子尖笑,一脚将男子踢入江中。

第二十六章:下雨

“多谢商师兄。”

“师弟师妹,师兄就送你们到这了。轰雷谷奇景众多,修行之余,也可以到处走走,赏花戏水,都是极好。”

三转灵师商刑,递给木翎一张轰雷谷地图,乘船离开。

上岸的地点离轰雷谷还有些距离,需要先穿过雷鸣村,再经过一片林地才能到达。

路途遥远,几人一路埋头行走,气氛有些沉闷。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方银火,现在也是闭口不言。

这其实不怪他们。开开心心地去修炼,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一档子事。

先是被鲨鱼戏耍,差点被吃掉。然后又被一群流氓侮辱,打了一架。当然最震撼的,仍是那位谢姓老者,仙灵的强大!

他们之前遇到的仙灵,要么是家里长辈,要么是门派高人,像这样有些对立的,从来没有过。

“如果我们不是仙月弟子,情况…会是怎样?”

当时血气上涌,怒火难藏,几人一时都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仙灵。方银火想起来自己口出的狂言,顿时有些懊悔。

“忘了让那老东西赔船了!”

像是为了映衬心境,天色逐渐黯淡起来。一道道盛满雨滴的黑云腹泻,伴随着一声声如猛兽呜咽般的低鸣,泼洒在林地上空。

清水狸向来喜欢雨水,早早地跳出蓝烟水的口袋,就等着雨一大跑去洗澡。

木翎撑起一把直径约两米的青色巨伞,顶上印有一名正在弹琴的漂亮女子画像,不是别人,正是青泪影。

蓝烟水张开手让清水狸跳上伞顶,狡黠地道:“这画像中的姐姐好漂亮。”

青泪影有些脸红,捏了一下木翎的手臂,嗔怒道:“你还真信了那骗子的话,花十五两灵石买了?”

木翎讪笑,不置可否。方银火将手里印有立阳赌坊标志的纸伞收入戒中,摸头感慨:“*”

“轰隆隆…”

漫天大雨倾盆而下,夹杂着似乎能拔起松树的狂风,将大伞吹得摇摇晃晃,几乎快要倾倒。

林子里的大树都在朝一个方向敬礼,数不清的动物狼狈逃窜,再也顾不上觅食。

四人本想避雨,但想着师父在等,便强忍着发型被弄乱的危险,迎风而上。

狂风呼啸,将地上的树叶重新送回枝干。风力太大,木翎双手持伞都有些吃力,只好高声呼喊道:“用小伞!”

青泪影取出一只印有海棠的红伞,蓝烟水则是印有清水狸图案的小蓝伞。

青泪影看着方银火伞上的赌坊标志笑个不停:“好伞。银火兄,你不是说你从没去过赌坊吗?哦~我知道了,这伞一定是你捡的。”

想了半天的理由被截胡,方银火有些尴尬,脑袋一转,又想到一个好托辞。正欲开口,木翎却笑道:“瞎说,一定是银火兄朋友的。”

“…”

第二个理由被窃取,方银火快速地旋转伞把,将伞叶上的水转到三人身上。

“看来我们说中了。”蓝烟水将伞转到方银火的方向,抵御他的零转水道灵术。

风越变越急,一刀刀刮在众人的耳膜上,直叫人睁不开眼。

不同于方银火的门服,木翎穿的是由特质丝绸制作的白袍,有一定防御功能,但清洗较难,不能用常规的水。这次出行,他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突遇大雨,他万分小心,但没想到,千细万谨,还是躲不过自己人的刀子。

“银火兄,看我的!”

木翎的衣服已经被淋湿,他干脆放开,在愈发凌冽的雨中,和方银火干起仗来。

两人的雨伞大小都差不多,但木翎伞的质量明显更好,转出来的雨滴更有气势。

这样的战争持续没多久,方银火头发衣服尽皆被淋湿,宣告战败。

“好一招‘斗转星移’。”青泪影称赞道。

方银火冷哼道:“水道比不过你,但你可别忘了,我是土道灵师!”

他这话说完,青泪影迅速地闪到一边。

“逮!地爆天星!”

方银火靠近木翎,一声大喝,左腿猛地抬高,再猛地降落…

“哗!”

脏兮兮的泥水飞溅,无一死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蓝烟水躲闪不速,也被殃及。白花花的裙子在一瞬间成了黑白色。

木翎怒道:“这招灵术我也会!”

战事,第二度打起。

蓝烟水看着心爱的裙子被弄脏,气鼓鼓地道:“银火哥,你看我这招。”

“哦?”方银火挑眉,正欲嘲笑,从背后突然钻出一只小兽,将他撞倒在地!

“啪!”

方银火脸部着地,浑身上下全是泥浆。

三人哈哈大笑,方银火连忙起身寻找清水狸,想剥夺它寻找配偶的能力。但清水狸不怕雨,很矫健地四处跳动,方银火根本抓不到。

青泪影看见方银火鸡窝似的头发乐得合不拢嘴:“水妹,好一个天狸下凡!”

她正笑着,木翎却突然重重一脚。青泪影大惊失色,避无可避。

“不好!习惯了!”木翎一声惊呼,根本收不住脚。

至此,四人衣服全脏,无一幸免。

……

量多的日子,持续时间一定不长。

半个时辰后,木翎伸出红肿的手臂,慢吞吞地将伞收入戒中。方银火疲惫地骂道:“你倒是继续下啊!”

雨后的黄昏,将刚洗净的天空重新染成橘黄。淡黄的微光装点在还未散去的乌云,别是一番壮阔景象。

凉鞋毫无顾忌地踏在水洼,将积水里生动的镜像直接踩碎。

四人脚步匆匆,浑身上下泥浆遍布,不看方银火的门服,根本不会有人认为这几位是门派弟子。

青泪影深吸一口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远远瞥见一只幼年的松鼠,在一棵银杏树下闻一朵不知名的花。这花三色六瓣,外表华丽,从十米外就传来花香。

青泪影顿时来了兴致,催促木翎道:“那朵花,你快给我采了去。”

松鼠见到有人过来,撒丫子就跑。若是平时的松鼠,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但是这一条,似乎对那一朵花有眷恋,不肯跑远。

木翎在它的注视之下将花朵连根拔起…松鼠发出尖鸣警告,但木翎根本听不懂。

他看见松鼠炸毛,很贴心地取出几颗花生米,朝它的方向丢了过去。松鼠闻到食物的气息,塞进嘴巴就跑。

蓝烟水将花凑到鼻尖轻嗅了几下,问:“这是什么花?好香啊。”

青泪影不知。方银火端详了一会儿,答道:“此花名为‘润脏’,是一种可以用来治疗上火的植物。但不是灵植。”

蓝烟水一脸不可思议:“银火哥,我看错你了。”

方银火有些得意:“这些本事,一般人可学不来。”

青泪影打算将它收入天物戒中,但几番尝试之后,发现放置不了。

“互斥的吗?”木翎问道。

青泪影点头。

无奈之下,青泪影只好将润脏花丢弃。木翎从地上捡起它,笑道:“我们不用,就给那只松鼠吧。”

说完,他就取出一把小木铲刨土。蓝烟水见状,也来搭手。

方银火疑惑地问:“我也经常放不进去东西,怎么回事?”

青泪影取出一本书,书名上写着‘灵师界未解之谜’七个大字,道:“你看几页就明白了。”

方银火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天物戒是当年三国纷争时,一位九转宙道大能创作出的宙道、土道双道灵器。虽说方便,但也有局限。

比如一切有生命的兽植以及部分道材,灵器,都不能置入天物戒。书上写着,这主要是因为异种道痕与宙道道痕的互斥。

但这个答案解释不了天物戒为什么不能装载活物。

天物戒不能载活,至今仍是一个千古谜团。曾经这个问题火爆整个鸾凤,由此还衍生出了一系列问题:“为什么植物的种子能放进去?为什么花草放得进去,插进土里一会儿之后就放不进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时的皇上发布诏令,谁能解决这个谜团,就加官进爵,并赠送十只八转灵器。

那一段时间,整个鸾凤学风浓厚得异常,无数灵师绞尽脑汁,泼洒智慧,有甚者为此竭尽一生。有灵师想从道痕入手,可惜没有眉目。有的灵师从天物戒本身下手,可也失败了。

不过不管结局如何,没有老一辈艰苦地探寻,就没有如今小巧玲珑,方便快捷的天物戒。

小到戒指,如此。

大到一切,也如此。

黄昏时分,夕阳龟缩在少女清澈的瞳孔中,窥视着世间的种种美好。四人的背影越变越小,映衬着炊烟袅袅的村落,越变越大。

第二十七章:往事

“今晚先找户人家住下吧,顺便洗洗衣裳。”

四人在林间湿润的土地上行走,一步一个脚印。木翎远远看见炊烟,微微一喜:“到了。”

雷鸣村,坐落于双龙江之南,轰雷谷之北,特产‘大雷石’,远近闻名的一品雷道道材。上次竹林里那只机关木虎的核心灵器之一——惊雷珠,便需此物炼制。

方银火的身边,一位位雷鸣村的汉子,背着一只只盛满大雷石的竹篓,喜笑颜开地走过,他不禁羡慕道:“不用天天跟那群猛兽打交道,真好。”

蓝烟水眨了下眼睛,问:“打猎很难吗?”

一句很简单的话,将方银火的思绪带到从前。

在方恨草死去一年之后,他刚刚接触打猎,也问过花村长这个问题。

那时候的花芜缺身子骨还很硬朗,可谓是烟不离手。他吞云吐雾,语重心长地答道:“不难。”

他说完这句话,便借口撒尿,一去不复返。

方银火将石头扔向远方,大怒:“这老头知道我的想法。”

他原本想着花芜缺会像其他长辈一样,借口教育他,说一句“你要小心你的猎物”、“敬畏这座山吧。”之类的话,让他提高警惕,然后他就可以顺水推舟,以采购工具的名义向他借钱。

这一招百试不爽,就是祁连和王天海,都悉数中招。但没想到,它百分百的胜率会栽在年过花甲的村长手中。

想到这里,方银火吐了一口痰,答道:“不难。”

……

等到方银火他们将住处安定下来,天已经黑了。

木翎他们看上了一个富贵人家的住处。富贵人家本想收他们住宿费,但方银火很心机地将门牌系在腰间,还故意地做大动作让它摆动了一下。富贵人家一看“呀,仙月弟子!”便想结个善缘,费用全免了。

方银火正高兴呢,木翎却正色道:“张员外,谢您老好意。但我们出行在外,背的是仙月的名声。这些灵石,还请您务必收好。”

张员外连续推辞了好几次,木翎依旧坚持,他才艰难收下。

方银火看得眼皮直跳。如果这笔钱是均摊的话,他早出手揍人了。

“爽。”他暗中狂喜道。“有这样的室友,我借起钱来也方便。”

一位头戴银钗,珠玉琳琅的年轻女子从室内走出,仪止从容:“诸位,稍等一下,晚食马上就好。”

木翎本想说‘无需大费周章’,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方银火强行打断:“麻烦令爱了。”

方银火这话说完,张员外老脸一红,女子也是格外尴尬。他觉察出不对,连忙改口:“麻烦夫人了。”

“呃…好。”女子脚步匆匆,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员外解释道:“贱内已不在四年,这是不久前续娶的妻子。”

“…”

蓝烟水嘴唇轻启,使劲地掐着手臂,克制着自己莫名的笑意。但员外五十几岁的人,少女的细微动作,怎能逃过他的眼睛。一时间,空气都变得沉重了。

方银火暗叫不好,寻思着该怎么赔礼道歉。

……

些许烦恼,总是敌不过美好韶光的。

当满桌子的烧鸭,烧鹅,腊猪脚,烤鱼、炖菜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方小兄弟,喝!”

“员外海量!烟水,快给银火兄满上~”

“员外,干!”

“方小兄弟,好酒量!夫君,我给你倒上来。”

是夜,推杯换盏,肉香酒浓,员外与方银火如逢知己,喝得烂醉如泥,差点结拜为异姓兄弟。

……

深夜,方银火酒劲上来,头痛欲裂,翻来覆去睡不着,强烈的尿意将他眼皮里最后一道防线也给击破。

“药,药。”

他突然想起来,青泪影给过他一枚丹药,可以舒缓睡眠,当即取出,整颗吞了下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个时辰后,从茅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

次日清晨,林间小道

昨夜似乎又下雨了,空气中尽是雨后泥土的清新。黑头鹛在晨间觅食,吵醒了熟睡的猬鼠。一时,森林再不安宁。

亭亭玉立的杏花树,枝干和花朵都装满了秋天的气息。微风拂来,将透明的露珠轻轻吹落在少女柔顺的长发上,顺势滑落到泥土中。

“好凉啊。”蓝烟水擦干头发上的水珠,看着抬担架抬得气喘吁吁的青泪影和木翎,一边笑,一边宽慰道:“影姐,我来搭把手吧。”

蓝烟水操纵水流为青泪影清理汗水,青泪影笑道:“没事的水妹,就当给银火兄赔不是了。”

担架上一人,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担架偶有颠簸,他就是一声惨叫。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桐鹿之光——方银火。

“痛…啊啊啊啊啊!”

青泪影手一滑,方银火身体扭动,再度惨叫。

木翎忍不住笑意,但出于同情,还是安慰道:“诶,让你吃半颗,你非得整颗吞下。这不,惨了吧。”

青泪影见方银火气色恢复了一些,便有意制造摇晃,疼得方银火目眦尽裂,百花盛开。

方银火连声指责,她狡辩道:“对,让你吃半颗,非得吃一颗,这能怨得了我吗?要是没有木翎送药,你就等着在茅房升仙吧!”

“给我等着。”方银火咬牙切齿,寻思起报复的手段来。

……

轰雷谷,坐落于鸾凤国西云郡,位于双龙江之南,无光渊之北,是著名的修行之地。

轰雷谷之所以名为‘轰雷’,皆因谷内怪异的天气所致。

据传,轰雷谷不管刮风下雨,日晒风吹,阴晴旱暑,每一天都会不停地打雷。而且这些雷还不小,每一道都是震耳欲聋的惊雷!

虽然原因未知,但轰雷谷却因为特殊的天气而声名远扬。谷内的环境也随着时间变化,各种雷道、水道道材遍布,成为相关流派灵师修行的圣地。

最早的轰雷谷被人们视作禁地,根本无人敢染指。直到九十年前,两位七转雷道仙灵横空出世,在谷底上空设立雷道法阵保护百姓,这里才逐渐有人来往。

当然了,这两位雷道仙灵建立法阵的目的,主要还是贪图雷道资源的丰饶,在此开宗设派。

轰雷谷的雷道资源有多丰富呢?

上一任轰雷谷主‘震雷子’曾经这么写过:“天下雷有一石,天雷池独占八斗,轰雷谷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天雷池,是这个灵师世界古老的神话中,神明用来储存雷电的池子,根本不存在。换句话说,震雷子认为这是天底下雷道资源最多的地方。

当然了,这也是他认为。

不过不管震雷子怎么吹,有一点是几乎所有灵师公认的——那就是‘轰雷谷’真的很富。

青泪影一行人已经离轰雷谷很近了。方银火摆脱担架,缓慢且艰难地在路上行走。

青泪影嘱咐道:“商师兄说了,现任的谷主雨雷仙士,是师父的故交,等会儿到了轰雷谷,先去拜访他。”

蓝烟水牵着青泪影的手,问:“影姐,他不是谷主吗?为什么叫他仙士?”

仙士,是人们对鸾凤国官途灵师的尊称,例如当年的素白仙姑,奚影国师,现今的鱼音仙子,都可以称作仙士。另外,还有一些身份不明,但是功勋卓著,对百姓有恩泽的灵师,也可以称为仙士,比如红叶仙士。

“这个么…说起来有点复杂。”

青泪影一边走,一边为蓝烟水讲起当年的故事来。

五十年前,轰雷谷第三任谷主震雷子继任,仗着轰雷谷道材多,家大业大,意气风发,出手便没有了节制。

他大兴土木,为门派弟子购置各种修行相关的灵器、机关,同时往返于西云郡各大拍卖行、赌坊、酒楼、一时风光无两。

每当他豪掷千金,只为博得红颜一笑时,都会豪迈地说道:“轰雷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些许钱财,不足道尔!”

……

“水妹,你说震雷子哪里做得不对?”青泪影眼中含笑,问道。

蓝烟水捋着清水狸的毛发,水狸舒服地在她的怀里蹭。她思索了一会儿,闪着湛蓝的眸子答道:“嗯…他花钱太多了?”

“不对。”青泪影摇头。

蓝烟水又想了一会儿,答道:“他…爱去青楼?”

青泪影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怎么会呢,你再想想。”

蓝烟水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又连说了几个答案,但都被青泪影一一否决。

见蓝烟水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青泪影开口为她解惑:“水妹,震雷子做的事其实没什么大错,他只错在一点。”

“是什么?”蓝烟水兴奋地问。她跑到青泪影跟前,催促着她说出最后答案。

方银火也竖起耳朵,唯恐落下点什么。老实说,他也不知道。木翎看着爱人的脸,心头满是甜蜜。

“他错在,轰雷谷并不是他的啊。”

青泪影坐到树下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鸾凤国对门派很宽容,甚至给与了它高度自理权。你只要修为达到仙灵,就可以去官府报备,待到官府同意之后,找一处宝地开宗设派即可。”

“可这宝地从哪来呢?你找到这宝地,这地又是谁的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地自然是皇上的。你在一处穷山僻壤建立门派,没人管你。可你要是占着道材丰富的风水宝地,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这也是为什么,门派每年都得向朝廷缴纳大量赋税的主要原因。”

“当年轰雷双仙桀骜不驯,一听到官员说要缴纳赋税,气得鼻子都歪了,差点摊上殴打官员的重罪。”

“朝廷念着他们设立法阵,开拓荒地不易,便一直由着他们,五十年没有收过一笔赋税。”

“轰雷谷资源众多,货真价实的宝地,朝廷这么多年,心思也有了。”

“轰雷双仙在世时,门派弟子不敢提这事儿。后来震雷子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官府签订契约。”

“世事难料,震雷子着实倒霉。当时的西云郡王,碰巧也修行雷道,这可就碰上硬茬了。”

“几番较量之后,官府给了震雷子三年的时间搬走。无奈之下,他只好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尽可能地开采轰雷谷的资源,提升门派弟子实力。这就是人们口中的——‘豪掷千金’。”

“命运总是眷顾有心人的。三年之后,轰雷谷举家搬离之际,哭声震天,震雷子与师弟雨雷子飞上高空,潸然泪下。也就是那时,他们遇见了一个贵人,一个改变轰雷命运的贵人。”

……

明烨八十五年,九月十九

第二十八章:轰雷谷

紫电树,雷道灵植,高约五丈,宽约六尺,树身粗壮,树冠偏方,树皮偏紫,是轰雷谷分布最多的树种之一。

每逢轰雷谷惊雷响起,紫电树的叶片就会如人触电一般,竖立僵直,闪出耀眼紫光。

树龄越大,品阶越高的紫电树,放出的紫电通常越强。因为这个特性,它被广泛用于制作光道的攻伐灵器。

雷道、光道灵师争相购买,紫电树一时供不应求,有价无市。轰雷谷尝到甜头,对其大加开采,这可苦了在紫电树上安家的大大小小诸多灵兽。

电麻蚕,红身白足,二转雷道灵兽,吐出来的蚕丝柔顺且坚韧,并伴有一道淡淡的枫叶香,备受各大门派女弟子喜爱。电麻蚕原以火雷枫树叶片为食,但这几年因为紫电树的增多,枫树林的面积越来越小,有相当大一部分麻蚕不得不改食紫电叶片,原本红色的身躯也开始逐渐变蓝,吐出来的蚕丝也不如以前柔顺。

大雨倾盆,方银火四人临近轰雷谷,天空突然电闪雷鸣,竟无缘无故下起雨来。

“影姐!影姐!双栖雷蛛!”

“还有还有!你看那边,是卷耳雨尾兔!好可爱!它在吃东西呢!”

轰雷谷众多的灵兽灵植,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让蓝烟水眼花缭乱,好奇心大起。

青泪影一边为她介绍各种生僻的灵兽灵植,一边暗想:“轰雷谷没有警备吗?有贼进来怎么办?”

木翎见蓝烟水兴奋地连伞都忘了打,连忙跑到她身边为她遮雨。清水狸龇牙咧嘴,像是在赶他走。

方银火看着遍地都是的道材、灵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里还是谷外,我采摘一点,轰雷谷的人应该不会发现吧?”

想到这里,方银火呼吸加重,心脏碰碰直跳,欣喜难耐。

“到了。”

青泪影远远看见不远处有一坐石碑,精雕细琢,金光四射,上面刻着有些潦草、粗犷的‘轰雷谷’三字。每当惊雷出现,它的金光就会更明亮一分。

“这字一定是当年轰雷双仙写的,有够丑。”她暗中吐槽,忽然瞥见石碑下好像躺着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发现金光闪耀的石碑下,真的躺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老者,骨瘦如柴,脸上斑纹遍布,酒糟鼻,上斜眼,须长且白,手摇蒲扇,穿一身乞丐装,邋邋遢遢,破破烂烂。若不是一双红眉醒目,十有八九会被人认为是普通的叫花子。

这人敢睡在轰雷谷石碑下,一定不是一般人。青泪影刚打算行礼,方银火却已经在身后吆喝道:

“大爷,石碑上写的是轰雷谷吧?”老者听后,蒲扇轻轻一摇:

“轰雷什么?”

“轰雷谷。”

“什么雷谷啊?”

“轰雷谷啊!”

“轰什么谷啊?”

“行,大爷你先凉快吧。”

“好嘞。”

方银火认不清字,和木翎正嘀咕呢,青泪影却已经对着老者行了‘握腕礼’。

握腕礼,是鸾凤国晚辈灵师对长辈灵师行的礼节。行礼者低头闭眼,同时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恭敬地放在胸前。

这个礼节一般是用在晚辈灵师拜访长辈灵师所用的礼节。方银火他们当初拜师的时候,也是行的此礼。

三人都不笨,也都跟着行礼。

老者坐起身,微微一笑,轰雷谷突然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出世,直劈四人!

电光火石之间,四人根本无法反应!

“啊!!!”闪电刺眼,蓝烟水赶忙捂住眼睛。待到她睁开眼时,环顾四周,毫发无损。

只见老者的苇扇浮空,扇片张开,周围电光萦绕。

刚才的惊雷,都被这扇子收了去!

一招‘引雷’,一招‘散雷’,吓得四人目瞪口呆,手心冒汗。

雷电的速度完全快过了人的反应。老者能在一瞬之间施展灵术,绝非等闲之辈。

木翎知道老者是在炫技,但也不好戳破他:“多谢仙士指点。”

老者眯起眼睛,蓝烟水肩膀上的清水狸突然向前飞到他手中,被握在手中把玩。

“清水狸…少见,老夫上次见到,已是四十年前了。”

清水狸缩在老者手中,将头埋在爪子里,浑身都在抖动。

蓝烟水喜道:“您也喜欢清水狸?”

老者点头,怪笑道:“嗯。那只清水狸的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像是饮水,老夫到现在都忘不了。”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蓝烟水眼眶发红,似乎就快哭出来。

对不起,看错了,已经哭出来了…

蓝烟水抓住衣角,可爱的脸蛋涨得通红。她鼻红眼湿,嘴巴紧咬,努力地在抑制眼泪,但眼泪仿佛泉水,依旧喷涌了出来:“怎么可以吃狸狸,狸狸那么可爱,你这样太残忍了。”

蓝烟水的哭,三人早已习惯,波澜不惊,但老者却急了,连忙将清水狸还回去,解释道:“老夫说的玩笑话,小女娃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听到老者不吃清水狸,蓝烟水转悲为喜,将清水狸紧紧护住。

老者站起身时,青泪影瞧见他左手上有一道方形深红伤疤,顿时辨明了老者的身份,再度行礼道:“仙月弟子,拜见雨雷仙士。”

方银火大惊,行礼时都有些结巴。他之前看出来这老者不一般了,但他确实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轰雷谷主本人。

谷主一一扶起四人,微笑道:“都出来吧。”

“唰唰唰”

天空一声巨响,轰雷弟子闪亮登场。

一位位身着紫衣黄裤的轰雷弟子,从四人的两侧八方一一跃出。

“轰雷谷四代弟子——南宫汶天,参见!”

“轰雷谷五代弟子——吴勇,参见!”

“轰雷谷五代弟子——许山多,参见!小师妹,你婚娶了没?可否有了心上人?…”

“小师妹,你这几天跟着师兄,师兄教你雷道灵术!”

“师妹,修行多没意思啊!师兄带你去衷情城看戏去!”

宛若众星捧月,蓝烟水被轰雷谷一众灵师簇拥,好不羞涩。原先规规矩矩的会面礼,到了后面,都快成大型相亲现场了。

一件件灵器,一份份道材,被灵师们强行塞到蓝烟水的手中。堆得比她人还高。

青泪影原先也有许多人围着,但当轰雷弟子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时,都一脸遗憾地离开了。

木翎和方银火被挤到一边,远远观望。

方银火咂舌道:“为啥我们没有这待遇呢?”

木翎笑道:“你也想被一群男的围着?”

……

“师妹今年多大了?”

“这么巧!我也喜欢水清狸!”

“那位青师妹,真是和木师弟一对的?他们的关系好不好?坚不可摧吗?”

雨雷仙士看着弟子们的不雅举动,嘱咐道:“注意礼节。”见没有人理他,他提高音量道:“礼节,礼节,这是仙月贵客,注意礼节。”

“*的!成何体统!”

“…”数息之间,轰雷谷的弟子全都严肃起来,不苟言笑,身子挺得笔直。

“咳咳…嗯…”雨雷仙士将地上的扇子捡起来,悠悠地道:“没我吩咐,谁都不许接近几位仙月小友。”

雨雷说完,诸位弟子先是沉默,然后就开始小声嘀咕起来,表情很是不忿。

“师父,您这是强行拆散我和烟水师妹的姻缘啊!”

四代弟子南宫汶天不甘地吼道。

“孽徒,住嘴!”

一道惊雷,从雨雷手指中迸出,南宫汶天被电得手舞足蹈,头发蓬松成一只鸟窝。

“哈哈哈。”蓝烟水轻笑,煞是可人。

她今天一袭蓝裙,与自己头发,眼睛,身旁的紫电树浑然一色,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她婉转动听的笑声,如琴弦上弹出的一只只美妙的乐曲,撩拨着所有轰雷弟子的心房。

“真美啊…”少年许山多心头剧震,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美好的幻想。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雨过天晴,太阳升起来了。

方银火默默观察着一切,邪魅一笑。

“财路。”

……

雨雷吩咐弟子领路。临走前,他叫住四人,面带疑惑,又有一些不满地道:“老夫特地准备这一身,你们都没感觉?”

“…”

“仙…仙士简朴,实乃灵师楷模。”木翎支支吾吾地答道,自己都不能信服。

见四人神色怪异,雨雷有些急了:“你们不觉得很好笑吗?一派掌门穿乞丐装?”

“…”

“…哈哈…哈哈哈”四人想顾全雨雷的面子,只好讪笑。但轰雷谷的弟子似乎很开心,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方银火仔细凝视了一会儿雨雷的装着,手持苇扇,乞丐打扮,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也说不上具体位置。

“今日得观济世公下凡,实乃小女之幸。”青泪影终于忆起这身装扮源头,雨雷乐个不停。

济世公,是鸾凤国最有名的剧目《聊灾》中的人物,千百年来,凭借着朴实的打扮和乐天救世的性格,一直备受鸾凤国人喜爱。

日上三竿,轰雷谷惊雷不断。

一转灵兽,卷耳雨尾兔,灰毛红眼,短腿长齿。闻到雷声,它小小的耳朵膨胀,将自己的身躯给牢牢裹住,宛若一颗丸子,在轰雷谷崎岖的山路间,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

第二十九章:故事

“看到那座宝莲宫了吗?是不是比天莲派的天莲殿还漂亮?不是我吹,这在我们轰雷,只能算一般~”

“什么抄袭?仙月泉破破烂烂的,哪比得上我们碧霄泉?明明是你们抄我们!”

“嘿嘿,美吧,这叫挂虹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它可是仙植!仙月有吗?没有吧?”

……

轰雷谷,待客居,亥时五刻

在持续一天的‘轰雷谷乘云观光游”结束之后,方银火与木翎被安置在一座无顶木屋休息。之所以称为‘无顶’,顾名思义,轰雷谷的房子,都是没有顶的…

轰雷谷四代弟子哑木茶说,门派的弟子几乎全是雷道和雨道,淋雨听雷是一种修炼,对身体有好处。

雨道,是水道的分支,修行者需要有数量足够的先天水道、气道道痕,才能有效地修行。

雨道的修行极为困难,因为伴随着修行,还需要修行者修行另一种流派——‘风道’。

风道,是气道的分支,在灵修世界属于平常流派,但它的修行难度却不低。因为大部分风道灵术都是需要特有道痕来催动的,所以培育一位风道灵师消耗的资源,差不多是其它基础流派诸如炎道、土道的一点五倍。

也就是说,一位灵师如果要修行雨道,那么他首先得修行水道、气道、再修行风道、最后集大成为雨道…难度可想而知。

通常的门派,雨道灵师要么没有,要么只有一位,而在这轰雷谷中,雨道灵师是论群出现的。

从这也可以看出,轰雷谷是多么得富裕……

“你们这也太穷了吧,连屋顶都修不起啊?里面的东西不怕淋湿吗?”

一个时辰前,方木二人被领到一座光头木屋,打着伞,不知该怎么睡下去。

轰雷谷灵师吴勇昂起头,得意地道:“轰雷谷的家具,可不比仙月,都是货真价实的灵器!你摸摸这贮雨壶,丹黄石做的!再看看风雨床,这丝,这色儿…”

“”

木翎本想反驳几句,但白天与南宫汶天的争辩已经让他意识到一个现实:“不要和轰雷谷的人讲道理。”

再者说了,其实别人也没说错嘛…

“嗯?他的头发,怎么都不变的?”

方银火看到吴勇的一头卷发才想起,好像轰雷谷的灵师没人打伞,但发型却没有乱的,实在是妙。

木翎在雨中抚摸着床和桌子,惊讶地发现,天空中的雨珠根本落不到床上,在离床一米处,就被一道几乎听不见的微风引流到地下,所以这床还是干燥的。

哑木茶道:“按照言冬师叔的要求,诸位明日就要开始修行,今夜就请好好休息吧。”

方银火和木翎行礼称谢。在半天的接触中,他们已经意识到,轰雷谷的弟子不比谷外,哑木茶算是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了…

白天那几位…诶…

木翎想到带领他们观光时那几位,一阵感慨。

“许山多、南宫汶天、宇文智播…”噩梦般的遭遇。

轰雷谷的弟子离开后,方银火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左滚来右滚去,甚为惬意:“这轰雷谷也是怪,前面刚说淋雨是为了修行,但这床上根本就淋不到雨,那还怎么修行呢?”

木翎把贮雨壶放在地上,又将夜明灯熄灭,躺回旁边的床上。月光伴随着雨声、雷声轻轻挥洒进来,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轰隆隆!”

只一小会儿,天空暴雨惊雷,两人均被吓醒。

“我*,这是要干嘛!?这样他们也睡得下去!?”方银火睡眼惺忪,起身看了一下木表,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木翎叹道:“诶,没办法,明日还要修行,忍着点吧银火兄。”

又是两刻钟之后…

雨已经停了,但雷声犹如奔流不息的江河,依旧肆虐在两人的耳中。

“睡了没?”

方银火大声地问道,根本不顾及木翎有可能睡着,将他吵醒的风险。

“还没呢。”木翎将枕头盖在头上,痛苦又绝望。

今天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雷也可以打得这么久的。

“电母是不是住这了?”

木翎被方银火逗笑,正打算说几句呢,窗外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女音:“你们还没睡吧?”

木翎点亮夜明灯开门,方银火连忙穿起睡衣。

不出所料,是青,蓝两人。

她们二人也都穿着睡衣,眼红且乏,明显也是被折磨至醒。

青泪影的睡衣是印有幼豹的淡粉色睡衣,蓝烟水的则是标志性的清水狸蓝色睡衣。

木翎又惊又喜:“还没睡呢?”

青泪影挽着蓝烟水的手,怒道:“你笑什么?睡不着还是喜人的事吗?”

雷暴之夜,狂风卷进,木翎赶紧关门。

虽说这屋子没有盖,但风却不从上面吹进,实在是神奇。

方银火问:“你们咋来了?”

蓝烟水揉了揉发红的大眼睛,轻声道:“我们睡不着,来找你们说话来了。”

“…”

木翎和方银火对视一眼,又惊喜又疑惑。

木翎用贮雨壶里的水给她们沏了两杯茶,坐在椅子上,小声地问道:“什么事?你可不是几道雷就能吵醒的人啊泪影。”

青泪影脸颊微红,打断道:“你别说了。”

蓝烟水托住下巴,道:“是许师兄和南宫师兄…”

木翎表情一下子变了,起身问道:“他们干什么了?”

青泪影见他说话声音太大,连忙把他拉回座上,道:“他们也没做什么…就是…就是不回去,就坐在我们门外的树上,啥事也不做,时不时大声笑一下。我问他们为什么不睡觉,他们说,他们在放哨,怕歹人贪图我们的美色…”

方银火怒道:“骗谁呢!他们自己就是歹人吧!”

青泪影叹道:“诶。”

木翎无语道:“我猜,他们没走,躲在了某个地方。”

蓝烟水趴在桌上,两只手握住茶杯,巧笑道:“木哥真厉害,一猜就猜中了。如果不是许师兄和南宫师兄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我们都发现不了…”

“…”

四人尽皆沉默,青泪影道:“不说他们了,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木翎,你去银火兄床上睡,我和烟水睡你床上。”

方银火打断道:“我呢,睡地板上啊?”

青泪影笑道:“这床那么大,一人睡一头,绰绰有余嘛。我和烟水也这么睡。”

青泪影从口袋里青蓝色的天物戒中取出被子,一下扔到床上。

她发现木翎在床的那一边,直直地盯着自己,心脏怦怦直跳,脸比眼睛里的血丝还红。

“睡觉呢,把灯关了。”

木翎有些晃神,不舍地将灯熄灭了。

……

“轰隆隆”

惊雷不断,风声大作。

木翎和方银火闻到对床飘来的发香和一抹不知名的清香,心乱如麻,根本睡不着。

一刻钟后,迟迟未能入眠的青泪影听见床那一头的蓝烟水轻轻喊道:“影姐…我睡不着…这雷好大呀。”

青泪影道:“烟水,你过来我这边吧。”

蓝烟水笑着钻了过来,挽住青泪影修长柔嫩的手臂,撒娇道:“影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妈妈一给我讲故事,我就睡着了。

方银火和木翎都不自觉地将身子侧到了青泪影那一方。

月光静谧,停在屋子休息。屋子没顶,轻轻跌落,被青泪影的一头长发接住。

发香穿过雨水,钻进木翎的鼻腔,余味未减。

青泪影摸着蓝烟水的头发,轻笑道:“水妹,你想听什么?”

蓝烟水咬住嘴唇,略微思索了一下,娇声道:“影姐,今天早上你没讲完,为什么说师父是轰雷谷的贵人啊?”

青泪影把自己的被子给蓝烟水盖上,讲起当年的故事来。

“明烨四十五年,皇上失踪,天下大乱,中龙郡的乱军一路西征,西云郡王下令死守,但乱军势不可挡,接连攻破遗剑城,衷情城。”

“由官军和西云十派组成的灵师联军接连败退,残军被围堵在奔流山。”

“乱军的伤亡也不小,于是中龙郡王下令:‘西云郡门派灵师、散修,不遁不降者,死’。”

“迫于军势,西云郡数十门派要么倒戈,要么举派迁离。前者以已经灭门的星冰门为代表,后者,即是以轰雷谷、西莱山为代表。当然了,还有一些像天莲派一样的中立门派,不过数量较少。”

青泪影说到这里,方银火突然打断道:“这种事情上选择中立,天莲派哪来的胆子?”

“”

“别出声啊银火兄。”木翎提醒道,但自己也因此暴露。

青泪影恼道:“大晚上不睡觉,偷听女孩子讲话。”

蓝烟水笑个不停,青泪影见没人睡着,再也不压着声音,续道:“你们有所不知,时任的天莲派掌门东方耀,与中龙郡王自幼相识,交情深厚,早在战争之初,中龙郡王就曾修书给他,让其与乱军里应外合,东方耀虽然没有答应,但派遣出的仙灵数量极少,主力弟子也只去了几位。”

“其他门派质问他,他借口说主力仙灵都远在外郡执行门派任务,搪塞了过去。

蓝烟水道:“这一听就是假的。”

青泪影点头,续道:“天莲派实力雄厚,仙灵数目远多于其他门派。大敌当前,要是因内乱而伤了元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西云郡王也没敢动他。”

青泪影说到这里,轻摸着蓝烟水的头发,问道:“水妹,你说,东方耀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蓝烟水肯定地道。

青泪影轻笑,用手指捻住月光:“水妹,你知道那时的灵师,是怎么称呼东方耀的吗?”

蓝烟水摇头,她缓缓说出两个字:

“儒仙。”

木翎在黑夜之中,将眼睛瞪得滚圆。

第三十章:言冬

青泪影有些渴了,借着月光,从桌上沏了一杯茶,边喝边道:“明烨四十年不比现在。当时的西云郡政治混乱,门派互斗,魔修迭起,百姓一片水深火热。”

“就拿人口来说吧。明烨三十年西云郡的在籍人口数为一千四百万,注册灵师一百二十万,而到了明烨四十年,这两个数字就变为了九百七十万,六十五万。”

青泪影给蓝烟水也沏了一杯茶,道:“就连战争中,十派联军里有些门派,还在暗地里捅刀子呢…”

蓝烟水握住热气腾腾的茶杯,双手变得温热:“不行,他还是坏人…爹爹说过,身为灵师,忠君爱民…”

青泪影摸了摸蓝烟水的头,饶有深意地笑道:“这位灵师在开战之初,只身前往敌营,劝谏郡王不要伤害百姓,这也算坏人吗?”

蓝烟水支支吾吾道:“不…不算,他是好人。”

木翎和方银火都乐了。木翎起身点亮夜明灯,从天物戒中取出一袋甘蔗,道:“张员外给的甘蔗,烟水,吃吗?”

蓝烟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方银火拿出刀,一根一根为她削皮。

青泪影拿起甘蔗,红唇轻启,一口咬下,香甜的汁液在口腔中流淌,她笑成了一道弯月:“真甜。”

方银火将残渣吐在地上,边咬边道:“继续说啊。我们不是说的轰雷谷和师父吗?怎么一直在讲天莲派。”

木翎给方银火递了个盘子,笑道:“吐地上懒得收拾不是。再说,天莲派不是你引出来的?”

方银火语塞,青泪影又拿起一根甘蔗,优雅地撕咬起来。她虽说动作雅致,但速度可却丝毫不比方银火这样的糙汉慢,反观旁边的蓝烟水,半根都还没吃完呢。

青泪影边吃边道:“你别急啊,师父都还没出场呢。”

“无光渊一役,联军大败,残部退守奔流山,凭借着祖上留下的护派法阵艰难抵挡。”

“《仙月史》里有记载,我们仙月的护派法阵威能玄妙,似乎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乱军受限于八转主力在奔袭郡王城,一时竟破不了阵。”

“攻不进去,乱军选择了拖,在奔流山布置各种陷阱法阵,就等着联军食物与灵器用完的那一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任何年代总需要英雄,挽大厦之将倾。”

“我们的师父,就是这个英雄。”

方银火一嘴两用,边吃边问:“传记上说,师父那时才二十六岁,修为不过五转,自保尚且艰难,遑论英雄?”

青泪影用毛巾擦了擦手,饶有深意地道:“难道羸弱,便甘为蝼蚁,无兵,便任人宰割?弱小,就不能成为英雄了吗?”

方银火哈哈大笑,把一根还没削的甘蔗背在背上,郑重地道:“仙子恕罪。”

蓝烟水也乐:“将军请起。”

他们在说的,是鸾凤国著名的典故——‘负荆请罪’的故事。当年一位将军犯了事,背着荆条向仙子请罪,以求原谅。

木翎从天物戒中拿出几日前背诵的‘言冬传’,笑道:“‘及道成,会乱军袭奔流山……’泪影,师父当年说了什么,能让东方耀因他一个五转的小子,弃数十年交情于不顾?”

青泪影摇头道:“不知道。无论是师父还是已经过世的东方耀,对外人从来没有提起过。”

月光挥洒,空气中秋意阑珊,似乎回到夏季,满是燥热。

雷声惊人,电光大起,青泪影狡黠地笑道:“银火兄,橘子呢?我可看见了,那天你趁着员外不注意,采了十多个呢。”

“这…你看错了,没有的事…”方银火犹犹豫豫,狡辩道。

蓝烟水笑:“木哥抢!银火哥天物戒没锁的。”

木翎抢在方银火的前面跑到床头,将手伸进天物戒,拿了一袋橘子出来。

木翎笑道:“好啊,吃独食。银火兄,接下来的橘子,你就负责剥皮吧。”

方银火自知理亏,只得当起搬运工。

“给你。”

“给你。”

“给你。”

硕大如桃般的橘子吃进嘴里,果汁四溢,香甜可口。

青泪影拿出一叠瓜子,边嗑边道:“都怪银火兄打岔,到现在也没说到轰雷谷。”

蓝烟水也附和:“对,都怪银火哥。”

方银火闷气积胸,但事先理亏,只得隐忍。

青泪影将木翎剥好的瓜子分了一半给蓝烟水,然后熟练地将另一半吃了下去,续道:“那我们就说说轰雷谷吧。”

“要说这轰雷谷也着实倒霉。本来就只剩三年了,还被扯进这么一档子事。”

“轰雷谷的地段位于前线,战事激烈,他们一个小门派没有办法,只得提前迁离到东河城避难。”

……

明烨四十一年,四月九日深夜

月黑风高,冷风盖春。

震雷子和师弟雨雷子喝光了一整坛酒,烂醉如泥。

“黑羽,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死之后,你要让要让轰雷之名,名满天下…”

“师父…”震雷子想到师父临终前的谆谆教诲,一时愧疚难当,对着南方潸然泪下。雨雷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师弟无能!师弟无能!”

苦涩,痛哭。一位灵师扛着一坛酒,径直走来:“震雷道友,你身为仙灵,何故长吁短叹?”

震雷子不言,那灵师也不语。两人抱着如鼎般大小的酒坛,一人一口,喝了半个时辰。

灵师喝完酒坛中最后一口酒,一把将酒坛摔在地上,怒道:“壮行酒也喝完了,该上路了!”

‘呲呲呲!’

一把雷刀,顶在灵师脆弱的脖颈上,灵师不惧反笑:“十年之后,天下人都记得我好汉白言冬,也都记得不战而逃的震雷仙!”

震雷子喝道:“阁下何意!?我轰雷谷一百男儿,哪有一个孬种!”

灵师讥讽道:“望风而遁,实乃好汉所为。”

雨雷子大怒,雷刀前伸,灵师的脖颈开始流出血来。

在听到灵师嘲讽性的话后,震雷子却消气了。他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摇头叹道:“以卵击石,是为不智,阁下何其愚也!若是我们与乱军正面相战,恐怕不出半日,天下就没有轰雷谷了。若我轰雷谷有足够实力,能够折损乱军一二,即便悉数战死!也无怨言!”

他这话说话,狂风大作,头发在风中凌乱,宛若一个清醒的疯子。

料峭春风吹酒醒。

灵师不再咄咄逼人,不怒反笑。他身边一位老者的身形,在空中逐渐凝实。

老者身材矮胖,面容和善,淡白无纹,着一身青白道服,仙气盎然。他虽是慈眉善目,但气势旺盛,不怒自威。

震雷子和雨雷子大骇,连忙行礼道:“参见儒仙!”

东方耀搀扶起两人,笑道:“老夫有一计,可使诸位重回旧地,无他纷扰,更能使轰雷扬名,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震雷子和雨雷子对视一眼,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头。

……

“轰雷谷因平定乱军有功,郡王不仅没有强收轰雷谷,还授予了震雷子和雨雷子爵位。这就是‘震雷仙士’,‘雨雷仙士’的由来了。”

青泪影说完,将最后一口橘子也塞进口中,舒服地擦了擦手。

蓝烟水不小心打嗝打出了声,顿时羞红了脸,木翎笑道:“刚刚打雷呢。”

他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青泪影使劲掐了一下他,疼得他也叫出了声。

方银火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一拍大腿,称赞道:“敌明我暗,好一招佯攻之法!正面让联军声而不攻,暗地里让云道、风道灵师劫持粮道,并派遣土道、雷道、雨道、水道、幻道灵师在双龙江设伏。对方不知虚实,必不敢尽出精锐,云道、风道部队机动性高,前后夹击,可尽灭敌军!转而攻其主营,再一次内外夹击!好计,好计!”

青泪影转头看向蓝烟水,笑道:“烟水,你说这仗打赢,靠的是什么?”

蓝烟水肯定地答道:“是师父。他把这么多人集合起来,他的功劳最大。”

青泪影嗑着瓜子,嘴唇微扬,边嗑边笑道:“是情报。信道灵师的价值。”青泪影语气中透露着自豪。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方银火不解地问。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青泪影一个一转灵师,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

“哦?是吗?”青泪影轻笑,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堆厚如棉被的大书。书名分别是《西云史》、《仙月史》、《灵兽》、《灵植》、《戏圈秘闻》、《梁英台与祝支山不得不说的故事》、《一起去喝流星雨》。

“无他,唯观书尔。”

晚风吹来,将方银火的木表缓缓吹动。

指针一转,已经来到子时。

四人围坐在桌上吃东西,睡意全无。

木翎提议道:“现在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观景台看景,如何?”

青蓝二人连连点头,方银火本来想睡觉,但他们都去,自己不去也不适合,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轰雷谷有时雨很小,有时雨很大。你希望它大时很小,你希望它小时很大。

四人被狂风暴雨堵在门口,寸步难行。

“晚安。”

……

挂虹树,水道、光道双道仙植,树根翡绿、树身修长,树皮亮晶、树叶浑彩,狂风而不舞,暴雨而不乱,故有‘君子树’的雅称。

每逢雨时,挂红树的叶片都会闪耀彩光,从远处看,就像树上挂了一道彩虹。

二十年前,一位五转灵师被朝中奸人所妒,渡劫碎域失败,来到轰雷谷怡情。

时值雨季,轰雷谷狂风不息,水波汹涌,电如千尺长蛇。

月光与雨衣一色,长发与飞叶共舞,他兴致盎然,独坐山巅饮酒。

等到放晴之时,天边架起一道彩虹,与露珠未尽的挂虹树交相辉映。

双虹作伴,山峦掺酒,灵师脱下雨衣,胸中涌出万丈豪情。

他于轰雷山壁,抬笔写道:

“青嶂度云气,幽壑舞回风。山神助我奇观,唤起碧霄龙。电掣金蛇千丈,霆震灵鼍万叠,汹汹欲崩空。谁泻银河水,倾入宝莲宫。”

“坐中客,凌积翠,看奔洪。人间应失匕箸,高处独从容。洗尽从来尘垢,润及无边焦槁,造物不言功。天宇忽开霁,日在五云东。”

……

午觉:最后的部分是南宋词人张孝祥的《水调子·隐净山中遇雨》——我最爱的宋词之一。

对于作家来说,照搬原文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起初我在章末放的是自己的词,但临到发表,我还是改为了原文。

原因很简单,我写的太烂了。nn

写在三十章之后

打开作家助手的时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拍浪》已经三十章,快十万字了。

三十,是一个美好的数字。它是我喜欢的nba球员的号码,《拍浪》诞生的日子,更要紧的是,再过八年,我就三十岁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里程碑。

每当我闲暇的时候,我都会重新从第一章看起,重新审视一遍故事,看看有没有纰漏,逻辑有没有冲突,伏笔埋得合不合理等等。

也许作家大多都是自恋的吧,老实说,《拍浪》非常难写。

这十万字中我采用了大量的文言、诗词、还有烂梗,从技法上我尝试了限知视角,还在小说结构的问题上废了点心思(或许,你们还能再发现点什么?nn)

但这些都不是《拍浪》难写的最根本原因,造成我每天痛苦根源的是…当初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早在《拍浪》问世之前,我就立志于刻画一个高度成熟的、崭新的仙侠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凡人,他都能在这个‘高模仿’的世界中,活着,像我们客观世界中一样活着。

不懂吗?nn很正常。因为我也不懂。

《拍浪》写到现在,心里话,虽然早早签约,但看的人并不多,加群的读者也才几位。(真的很感谢几位。真心的。nn)

我有时也疑惑,《拍浪》为什么没人看呢?是我写得不好?还是不够用心?

每当这时,我都会从头开始,再看一遍,然后长叹一声:“啊…是我多虑了”(真自恋)

我会坚持下去的。《拍浪》会完本,哪怕它石沉海底,哪怕它受尽嘲笑。

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更也为了方银火,为了木翎,为了书中每个人物。(我想说为你们来着,但是我一想,你们也不吃这一套啊hh)

我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成为了一个大作家,赚很多钱,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读者催更,然后我一声轻笑,沾床就睡。

诶…想象是多么美好啊。可现实中呢,我只是一个没人看的可怜小作家,连图鉴都只有文字。每天重复着打开作家助手,然后失落关掉的过程。(以后如果有条件,我会让它们成为真正的图鉴的nn)

什么?你说午觉,你想象这么美,现实这么残酷,你都不会感到冷吗?

冷啊,当然冷。这都快十月了,还能不冷?我又不是荒野猎人…

不过,身为作家,我说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啦。

我会壁格满满的笑着对你说:“天宇忽开霁,日在五云东。”

——————2019922·午觉于宿舍作。

第三十一章:伊始

九十年前,轰雷谷第一任掌门谢如意苦于没受过正统教育,门派建设得一团糟。他和双仙中的另一位——七转雷道仙灵杜如煤合计了一下,便请了一位懂建筑,懂建设的木道师傅来帮他们。

“仙灵石五百两,外加龙雷石七百颗,生雨花十束、黑云电雷米一石。”师傅开口道。

其实按照当时的物价,仙灵提出的条件还算便宜的。但轰雷双仙散修出身,一生都在为资源奔波,过了几十年紧巴巴的日子,收他们的钱,那不自找没趣吗。

所以没几天,他就被撵了回去。后来轰雷谷又接连来了几位仙灵,胃口一个比一个大,谢如意大怒,便想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是他便以拜访的名义往返于西云郡各大门派,暗中窥视其他门派的布局、建设,偷学一切可以用到的东西。哪些地方应该安置什么灵器、什么地方应该建什么样的法阵、豢养什么样的灵兽、种植什么样的灵植、弟子的住房怎么分布,水污怎么处理等等。

他的心思很缜密,不会的东西就学,不懂的地方就问。据说他当时记下的笔记堆起来,足足有两米高。

他笑着对杜如煤说:“即便是公输斑在世,也得叫我一声‘前辈’。”

公输斑,是闻名天下的能工巧匠。鸾凤国的首都鸣凤城,就由他一手建造。谢如意敢说这句话,自然是对自己的所学,相当自信。

他一回到轰雷谷,便以电闪雷鸣之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轰雷谷掌门弟子上下一心,齐齐建设美好家园。

就这样半年之后,轰雷谷彻底崩了…有一段时间,轰雷谷甚至以恶臭闻名。就是做买卖的商队,途径轰雷谷,也会想着绕路。

‘远闻轰雷谷,臭虫死一路。’便是当时的小儿,嘲讽轰雷所作。

现在轰雷谷著名的碧霄泉和宝莲宫,就是当时模仿仙月门和天莲派失败的产物。所幸数年后,轰雷谷第一批资源开始产出,双仙有了钱,重新请了当年那位木道师傅来建设轰雷谷,它们才没有被遗弃。

“仙灵石一千两,外加龙雷石一千颗,生雨花十五束、黑云电雷米三旦。”

师傅捂着鼻子痛苦地道。轰雷双仙含泪点头。

……

九十年之后,轰雷谷早已闻名于西云,每天前来拜访观光的灵师凡人,数不胜数。

碧霄泉,轰雷胜景。水质清澈、冰凉,饶是夏夜,也能使人感到冷意。

一天,轰雷谷主雨雷子正在泉中洗澡,悠哉地看着时下流行的《银品梅》插图版,一道白烟缓缓从岸边的土里钻出。

白烟并不换形,但雨雷子依旧认得出,这是好友的灵术。

“咳,嗯,怎么,本人不来喝几杯?”雨雷子淡定地将书扔在水中,丝毫不担心白烟看到。书似乎防水,且质地特殊,就这么浮在水面上。

他之所以这么波澜不惊,是因为封面上印着《万雷法》三字。从外表上看,这绝对是灵术秘籍。

白烟道:“周狗,我打算收几位徒弟。以后要借你们的‘重灵屋’,一个月。”

雨雷躺在水面上,笑:“哦?你也开始收徒弟了?你上次收徒弟,还是青池那小子吧?他还不肯认你为师父。你说你这老师当的,干脆…”

雨雷还没说完,白烟已经‘哗’得一声,消散了。只留下了四只铁盒和一张印有方银火四人画像的纸。

雨雷信手一挥,画像就和岸边的樱桃树上的樱桃一起飞到手中,他边看边笑:“这老家伙,选的女弟子这么漂亮。”

“嗯?”

他正欲拾起没看完的《银品梅》,却发现书不见了。

“掌门!”

雨雷正找书呢,弟子南宫汶天急匆匆跑来。

“师父!酒窖,酒窖失窃了!您的‘天雷酒’和‘春花酒’,一坛都不剩!”

雨雷大怒,将手中的樱桃一把捏碎,向天吼道:“白狗!”

……

“师弟师妹,我们到了。”

轰雷谷弟子哑木茶,领着方银火四人,一路西行,来到轰雷谷的修行重地——重灵屋。

昨天在观光的时候,南宫汶天曾多次提到它。

“哼哼,你们可别小瞧重灵屋,它可是仙级辅助机关。知道修一个仙级机关得花多少钱吗?就是天莲派建派百年,都只有一座。而我们轰雷,足足有三座!有一座还拿来给我们弟子修行了!你说厉不厉害?你们仙月…”

木翎过滤掉脑中的话,观察起重灵屋的构造来。

屋子没有顶,占地极广,白窗紫门,蓝砖玉饰,上空有一道若隐若无的蓝色光环,门上和砖上还刻印着轰雷谷的门徽和诸多具有代表性的灵兽。

哑木茶取出四只小盒子,一一交到四人手中。

方银火拿起自己的小盒子端详起来。这只小盒子漆黑无比,造型特殊,方塔形状,共分上下四层。他试着拧了一下盖子,发现可以转动。

雅木茶行礼道:“玉平师伯嘱咐过,让诸位在适应重雷屋之后再打开盒子。灵师之路,道阻且长。师兄就先行离去了。”

四人抱拳回礼。

他走后,蓝烟水嘀咕道:“我到现在才知道师父的道号。”

方银火脑海中念头翻滚:“玉字辈…”

青泪影催促:“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四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哑口无言。

“…”

“这…就是轰雷秘宝,重雷屋?”方银火捏了捏鼻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他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全在于占地约一亩的重雷屋,品阶达到仙级的重雷屋,里面竟是一片草地。

草地上除了青草和两间用来如厕的厕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木翎四望道:“必有玄机。”

果不其然,天空中一道惊雷闪过,雷声入耳,重灵屋‘隆’得一声巨响。

下一刻,方银火抬头发现,屋子上空的蓝色光环,在逐渐凝实!

光环蓝如水晶,像极了蓝烟水的眸子。它在雷鸣之中高速旋转,蓝得愈发纯粹,最后再度趋近透明!

“它在吸收自然灵力。”

片刻之后,惊雷消弭,光环再也没了动静。

方银火笑道:“不过如…”他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

“嗡…”

法阵明明没有任何动静,但霎那之间,四人的身体仿佛遭受了不知名的重击,纷纷跌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一阵耳鸣之下,方银火感觉到灵域中的灵力突然紊乱,在不规则地到处乱流!

“啊啊啊!”剧烈的疼痛催使,方银火站起身想出门,但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仿佛拖着百斤重物!

“先不要动。”青泪影额头出现汗珠,急急忙忙从天物戒中取出一本书,动作也是相当缓慢!

“痛啊!”灵力一次次冲击经脉,方银火感觉骨头都要碎了!这种感觉,就犹如岩浆在血管中流动,沙子在肠胃中翻滚!

强烈的灼烧感,无法忍受,异样至极的疼痛!

“银火哥…”蓝烟水嘴唇泛白,强忍疼痛,唤起一道水流,为方银火降温。

“救我…”方银火的意识逐渐模糊,木翎急忙冲向大门。

“门打不开!”

木翎咬牙踹向大门,但大门纹丝不动!

青泪影停下翻书的动作,连忙打开铁盒第一层的盖子。

只见一道白烟从盒子里徐徐飞出,将其它三只盒子的盖子都一一掀起,四烟汇聚,在空中凝结成了一把蒲扇!

“开灵这么久,还不会灵驭,顽徒,是得让你吃点苦头。”

蒲扇口出人言,正是师父白言冬的声音。

蓝烟水见方银火昏迷,急道:“师父,快救救银火哥!他要不行了!”

蒲扇微摇,自顾自地飞向角落。

“你们在急什么,这是仙级机关,还能让人死了不成?”

白言冬这话说完,三人才逐渐冷静下来。木翎看到方银火背下的土地在泛着绿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三人不该这么害怕的。只是刚刚方银火表现得实在太剧烈,让他们一时都慌了神。

他感受着体内灵力的异常流动,暗中寻思:“看样子,这屋子有加快灵力流动的功能。银火兄才刚刚开始练习灵驭,自然接受不了。不过这‘力’,是怎么回事?”

想不清楚,他便开口问道:“泪影,查到了吗?”

青泪影手指灵活,一秒十页。数十息之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翻完了。”

“是什么?”

青泪影取出一只梅花纹小底水壶,长喝了一口,轻声道:“不知道。这书没有囊括到六转。”

“…”

木蓝两人沉默,扇子却放声大笑:“青家女娃,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青泪影恼色道:“师父,你又奚落我。您还是多注意您的胡子和衣服吧!”

扇子一声冷哼,扇叶一闭一张,转了个身子,道:“你爹的臭毛病也让你学了去。老夫当年学道,师父一句话,脱了裤子到处走,老夫都不带犹豫的。哪像你们这些逆徒…哎呦,气死老夫了。”

扇子在空中抽动了几下,像是人类老者扭到了腰。

蓝烟水笑:“师父您是男子,我和影姐是女子,可不敢脱光了走!”

扇子‘唰’得一声紧闭,飞到蓝烟水的头顶,打了她一个清脆的脑瓜崩。

“不要和师父顶嘴!”

蓝烟水双手摸着脑袋,委屈地哭了出来。

说来也怪,在这间怪屋子里,每一人的动作都极为缓慢,但蓝烟水的哭,根本没受到影响。依旧那么熟练,那么娇怜欲滴,那么动人心弦。

“诶…”

木翎一阵头痛。他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逐步逐步地失去规律,立马平息静神,运转起灵力来。

青泪影把手放在木翎的腰间,一边笑,一边轻吐出一个字:“笑!”

木翎按捺不住,大笑了出来。

屋外,屋顶,雷声轰鸣。

ps:谢谢豆豆和飞云的打赏,真的很感动,不胜感激,我会好好写下去的^^

第三十二章:第一天

“‘天突’、‘玉堂’、‘水分’、‘气海’,十之三;‘云门’、‘中府’、十之二;‘不容’、‘太乙’、‘归来’十之四;‘日月’十之一。”

轰雷谷,重雷屋。三人被屋中的怪力所制,坐在地上调息。

调息,是灵驭的一种。通过人为操纵灵力,使其能够顺利地在体内循环。多在灵域破损或灵力失调时使用。

体内灵力澎湃,几乎快要失控,青泪影一边调息,一边尝试着伸展身体。

她刚刚抬起手臂,瞬间就有一股无形的怪力产生,让她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艰难。

“凝神烟。”

青泪影食指轻触嘴唇,想催动出幻道手段来帮助疏通灵域。但体力灵力有如出圈的羚羊,在体内各处奔跑,根本不受控制。

“咳。”

灵术催动失败,部分灵力乱涌,青泪影喉咙一甜,倒吐出一口血。

“没事吧?”眼见青泪影遭到反噬,木翎心乱如麻,操纵灵力流经的穴位出错,痛得他心头一紧。

“没事。”青泪影回头一望,看见木翎的双手和双腿都在无规则地颤抖,暗叫不好。

“烟水也快撑不住了。”余光瞥见蓝烟水眼睛紧闭,嘴唇紧咬,额头汗流不止,她回过神来,静静调息。

“这座屋子,能够极大地加快我们体内的灵力流动,加上这无形怪力…看样子,师父是想锻炼我们的灵驭了。”

白烟化作的蒲扇自三人开始调息以来,就静悄悄地缩在角落。但它还是会时不时地就会飞到三人面前晃一下,证明它还在。

“还不醒!?”扇子上下扇动,刮出一道白风,将地上的方银火卷得老高。

“诶诶诶,师父,别!”高空中的方银火惊呼,但在怪力的作用下,还是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饶是草地,他的身体也出现了淤青。

青草草尖的绿光涌进,方银火快速地揉捏着自己的双腿,心中怒道:“这也能发现?”

青泪影分出一缕心神,道:“银火兄,你可别偷懒了。上次给你的《顺经》,快快修炼。”

方银火丢了面子,本想多说几句,但现在怪力袭身,说话都比平时费劲,想想还是算了。他环顾四周,青蓝木三人都端坐在地上,眼睛紧闭,认真地在调息。

一股无形地压迫感和紧张感瞬间袭上他的心头!比起这房屋的怪力,还要来得让人窒息!

他赶忙取出《顺经法》,翻到‘臂’篇。

“先练左手!该死,怎么又开始痛了!”

他先前苏醒,觉察到体内灵力变少,但是乖巧如龟,所以才有了偷懒的心思。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灵力又快满盈了!

感知到紧迫,方银火再无其它心思,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

青泪影也发现了这一特点,暗衬:“这屋子不光能加快灵力流动速度,还能影响我们的恢复速度。就好像…”

“资质提升了一样!”

……

轰雷谷虽说多雨,但天空也并不总是阴沉。日光泼下,和着谷内清脆的鸟鸣声和不合时宜的惊雷声,悄悄钻进耳中,甚为温暖。

蓝烟水睁开眼睛,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海棠装点的水壶,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她一边喝,一边瞥见白烟化作的扇子在不停殴打方银火,一时想笑,竟不小心呛到了。

扇子在方银火头顶扇来扇去,青泪影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看到,勃然大怒的白言冬。

“你这顽徒!就一个经脉图,你要记到天黑吗!你记遇葡团的时候,怎么那般好忆!”

木翎憋笑,青泪影无语,蓝烟水一脸疑惑,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

方银火关上书,又羞又怒:“您可不要乱讲啊!我什么时候看哪种书了!”

他前半句铿锵有力,后半句小如呼吸,透露出明显的不自信。这一乱,灵驭又错了!

他疼得合上了眼睛,扇子打得愈急:“曲池,支正,会宗!”

方银火看着满书的穴位,经脉,头晕眼花,几乎又快栽倒。

……

午时四刻,经过数个时辰的折磨,四人虽然依旧苦于怪力和灵紊,但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狼狈了。

蒲扇一边敲打方银火,同时还在语重心长地教导木青二人:

“年纪轻轻,还是以修行为重。男女之事,一月…”

见他即将口吐粗鄙之语,青泪影急忙打断道:“师父,《仙月史》我看了,您二十一岁就开始追求凤霞师娘,怎么好意思说我们?”

木翎狂喜,强忍住体内的疼痛,附和道:“对!而且据说师父您当时还不只追了师娘一位女子…”

“一派胡言!”

扇子连敲了木翎与青泪影十下,打得他们眼冒金星。

接着,扇子在空中换形,逐渐凝实成白言冬的模样,白眉凤眼,皱纹遍布,懒懒散散,依旧裹着那标志性的棉被。

四人虽只能看见一部分,但一猜便知,他又在床上…

“是哪个狗*的污蔑老夫?”

木翎的脑海中逐渐浮现起洛瓶师姐的样子,支支吾吾地道:“是弟子…弟子在一本小册子上看到的,不可…不可为信。”

白言冬冷哼一声,正欲说话,突然闭口不言,身形改变,重新化为蒲扇。

只听轰雷谷弟子许山多在重雷屋外吼道:“烟水师妹,我来给你送午食啦!”

三人一扇,六只眼睛,一时都朝蓝烟水望去。

蓝烟水羞红了脸,本想拒绝,但突然想到,她们今天连早食都还没吃呢。

方银火道:“诶,诶,烟水,你问问他做了几个人的饭?”

青泪影暗骂方银火不解风情,连忙使眼色,但方银火根本没察觉。

于是蓝烟水便提高嗓子问:“许师兄,午食够几人吃的?”

耿直青年许山多,大脸粗眉,宽嘴塌鼻,五尺三寸的身材,穿的是凡人干农活时才会穿的布衣,拎的是刚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午食。

他咧开嘴巴笑道:“就你一人的!虽然师父吩咐过我们不要准备午食,但我还是给你做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要不我就惨了…”

“…”

他抬起头对着天空傻笑。飞鸟振翅而过,迎面而落一堆鸟屎。

好巧不巧,刚好落在淳朴少年的头上。

恋爱中的少年似乎总是迟钝的。他似乎在想什么,一直傻笑,连鸟屎都忘了擦。

“头上凉凉的,是师妹你的水道灵术吗?”

他伸手摸去,顿时一惊:“好稀的鸟屎!”

门内的蓝烟水有些无语。她本想拒绝,但方银火突然制止了她,高声道:“许师兄,窗户和门都打不开,你扔进来吧。”

许山多大喜,一手将饭桶扬起。门内的方银火本来以为是一只饭盒,但没想到,居然是一只大木桶!

木桶在重雷屋中的下降速度比外面儿快了一倍,方银火始料未及,差点没接住。强烈的惯性让他栽倒在地。

“就**一个人的饭,你用桶装!”方银火暗骂,嘴上连声称谢:“多谢师兄!”

方银火掀开木桶,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飘散出来。

青泪影托腮直笑:“烟水,你太能吃了!”

蓝烟水尴尬至急,操纵水流裹起一颗灵石朝门外飞去。

方银火看到硕大的灵石,本能地伸出手去抢,但手指穿到水流,没抓到。

木翎笑:“银火兄洗手呢?”

水流将灵石放到许山多手上,蓝烟水道:“谢谢师兄。不过师父的命令违背不好…你明天还是不要来了。”

青泪影暗笑:“师妹,我怎么能收你的灵石,快拿回去吧!下次你再请我吃一次就好。”

她猜想着许山多会说的话,似乎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剧情。

“许山多你干什么!!放着一大堆的门派任务不做,跑这儿偷窥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男音,将正在盛饭的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三人认得是南宫汶天,便继续盛饭。

“宫狗,你血口喷人,我几时偷窥了!”

“你头上的鸟屎,不是在树上弄的?”

重雷屋外,剑拔弩张,轰雷谷四代弟子南宫汶天缓缓走来。他身材高大,目光炯炯,单眼皮,双下巴,门服袖子一长一短,明显能看出裁痕。他的头发放荡不羁,如高山般耸立。左臂露出的部分印有一个‘雷’字。

他和许山多,是轰雷谷出了名的死对头。平时本来就互相看不过眼,加上最近又碰上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蓝烟水,两人更是冲突不断,多次大打出手。

他气势凌人,冲着许山多大喝道:“奸贼!昨晚你的苟且之事被我撞破,今日又被我发现!你等着,我去告…”

南宫汶天话说到一半,突然闻到一股香味,下意识地嗅了几下鼻子。他正疑惑,又瞥见许山多的手中握着一块硕大的灵石…

对于聪明人来说,这种事情,一目了然。

南宫汶天挽起袖子,怒不可遏:“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啊!!!许山多,出息了啊!!好好的修行不做,跑这儿卖饭来了!?师弟师妹的钱你也赚!?给我等着,我告诉师父去!”

说完,他拔腿就跑。许山多一听他要找师父,急了,双脚萦绕雷电,迅速地追去。

重雷屋内,米香四溢,热气升腾。

一颗颗晶莹剔透又饱满的大米,暴露在秋日的空气中,与浓香四溢的绿豆猪肉汤一起,不停地拨人味蕾。

“烟水,来吃饭。”

方银火拿着木勺盛饭,手法极为老练。还没有手掌大的碗,愣是被他叠成了宝塔。

蓝烟水笑着跑了过来:“谢谢银火哥。”

木翎看得眼皮直跳:“堆得这么高,居然都没掉下去,厉害。”

青泪影一边翻书,一边道:“半碗就行,多了我也吃不下。”

“这么少?”

“谁说用这碗了…”她一扬眉,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四五倍大小的海碗。

“…”

方银火回头道:“这米不够了,师父你吃不?”

蒲扇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这只是老夫的灵术,你说能不能吃?”

方银火讪笑,同时为木翎盛饭。

“昨天见着,这雨雷仙士好好的人,为什么会下令不给我们东西吃呢?”

四人目光幽幽,尽皆朝蒲扇望去。

“师父,要苦修也不能不让我们吃饭啊!”

“您说,是不是您下令,为难谷主了?”

“…”

蒲扇没有说话,径直飞到角落。

……

奔流山,仙月门,莫名断崖,破旧木屋。

白言冬一口喝尽最后一口春花酒,舒服地打了个酒嗝。

第三十三章:二、三、四

“引灵至‘天府’、天泉’、‘青灵’;过‘玉堂’、‘灵墟’;结至‘天宗’,‘肩贞’、‘小海。’往复百遍。”

“驭部分灵力依次过‘后溪’、‘前谷’、‘少泽’、‘关冲’、‘商阳’、‘二间’、‘三间’、‘合谷’,循至‘阳溪’、‘偏历’…往复百遍,手部灵域,即可畅通无阻。”

“往复**”

……

轰雷谷,重灵屋。

天色已暗,夜空中繁星遍布,月明风急。

一只淡红色蝴蝶,六翅长身,腹部瘦小,触角弯弯,慢悠悠地从重灵屋顶部飞过。

光环亮起,屋子里四周的墙壁灯火通明,草地上绿光萦绕;月光在窗外窥视,轰雷谷一时多姿多彩。

青泪影坐在地上,看着蝴蝶被光环所制造的无形壁垒所弹开,唉声道:“银火大哥,你可快一点吧。就是教一只猪写字,现在也该学会了吧。”

蓝烟水枯坐在地上,将头埋在手臂中,抽泣道:“呜呜…小狸等了我一天,肯定都饿了。它要是跑了,或者被南宫师兄吃了,我该怎么办?”

木翎举着《顺经法》,不厌其烦地在方银火耳边念道:“一百遍…一百遍…”

方银火闭目驭灵,充耳不闻。

在黄昏的时候,四人被怪力和异常的灵力流动折磨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便向蒲扇咨询出屋之法。

蒲扇飞到门口,扇了几下风,锁口处便有一道白烟飞走。青泪影看见门上多了四双大小不一的掌印。高度上,有两双差不多,还有一双比较高,一双比较矮。

“想走?很简单,走就是了。”蒲扇说完,重新散为白烟,钻进四只铁盒子里。

木翎笑:“这个简单。”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门口,将双手放在掌印上。

“叮!”

他听到锁芯松动的声音,喜道:“没有陷阱,你们也来放手。”

“好。”

方银火连续一个下午背诵经脉图,学习灵驭,早就头晕眼花。稍一松懈,身体内灵力又开始汹涌起来,痛得他膝盖一软。

四人都将手掌放了上去。

“终于可以走了。”

青泪影手脚酸痛,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不同于方银火苦于灵驭,木翎和蓝烟水一直调息,整个下午,她都在尝试催动灵术。但事与愿违,还是控制不了灵力到该到的经脉穴位。

灵术催动失败是要遭受反噬的。纵观鸾凤国上下千年,因为灵术反噬而死去的灵师,比比皆是。

“叮!”

“叮!”

又有两道声音传来,三人的目光投射过去,有如凌冽的寒风,在冬夜中起舞。

方银火被盯得有些心虚:“…看我干嘛?我长得帅啊?”

木翎拿出《顺经法》,揉了揉高挺的鼻梁。

……

“叽咕,叽咕。”

夜莺在山谷中鸣叫,宣告着时间已经来到它的主场。

重灵屋的光芒早已消散,与浓厚夜色融为一体。

良久,不知道几时几刻,草地上的方银火突然直起身,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成了。”

他急匆匆地跑到门口,把自己的双手放到掌印上。

“叮!”

锁扣‘腾’地内缩,大门终于打开。

方银火抹了一把没有汗的额头,喜道:“总算可以睡觉了。”

他走到几位已经睡着的同伴面前,轻声道:“起床了。”

“喂,木翎,睡着了吗?泪影让你亲她呢。”

“红烧清水狸。”

“魂琴仙子出轨啦。”

“…”

“诶…”

方银火看着躺在草地上昏睡的三人,轻叹一声。

蓝烟水和青泪影睡在一起,有一条长长的纱巾盖着。

木翎则是什么都没有,就平躺着,直面星空。

冷风吹过,方银火咂舌道:“你们还真是不怕着凉啊。”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打算回去拿被子。

他刚走到门口,霍霍狂风吹来,将头发吹得竖立浮空。

“呀!怎么有人!”

一道雄浑的男音轰来,睡着的三人尽皆被吓醒。

“咋了?”

三人揉着睡眼,都朝门口靠去。

“呦!两位师妹好相貌!”

一只绿色的大隼从空中滑翔而下,载着一位身着轰雷谷蓝紫门服的灵师,停在四人前方的石阶前。

灵师摸了一下大隼的脑袋,边走边道:“我听说轰雷谷来了几位仙月的小友!原来就是几位!诸位师弟师妹!晚好!”

灵师行礼,四人也跟着回礼。

方银火观察起他的外貌来。

灵师中等身材,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黑发红眉,势如烈马,说话时声若巨雷,手毛,腿毛尽皆粗长,给人以一种无形的恐惧。

木翎环顾四周,没发现附近有房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青泪影行礼:“敢问师兄怎么称呼?”

那灵师盯着蓝烟水,一时竟有些失了神。

“师兄?”

“得,又一个。”青泪影心头涌出一股无奈。

“师兄!”

木翎提高音量,那红眉灵师才回过神来。他高声道:“师兄的道号是‘风勃’!这位蓝发小师妹,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六”蓝烟水被风勃吓到,畏畏缩缩地答道。

“好!好!好!”他仰头三声大笑。

“诸位师弟师妹!你们这么晚!为什么还没睡觉!?我是听掌门说!晚上重灵屋可以用才来的!”

青泪影的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她眉头微皱,很是佩服这位灵师的喉咙。

“这要是晚上打鼾,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地动了。”

木翎答道:“师兄见怪。我们今天困于修行,多花了点时间,明日万万不会了。”

风勃拍了一下木翎的肩膀,大笑:“天道酬勤!好事!好事!要是轰雷弟子有你们半分刻苦!我们轰雷!就是天下第一!明日我就把那些混日子的小子全抓过来!和你们一起修炼!”

三人都默默地将怨毒的目光投向方银火。

方银火抠了抠脸,搪塞道:“这个…师兄…我们白天能用雷屋,已是万分感激。不敢再奢求了!”

风勃迟疑了一下,摸住下巴寻思着什么。四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朗声道:“也好!我怕夜间和我们高转弟子一起修炼!会误伤你们!天色不早!你们回去休息吧!”

四人行礼道谢。片刻之后,他们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重灵屋‘轰’得一声巨响!大地都在颤动!

木翎提议道:“难得的好机会,我们去看看师兄施展灵术,如何?”

三人被风勃这么一乱,早已睡意全无,齐声同意。

……

“师妹!不要说一记灵术了!就是一百记灵术!师兄都愿意!”

风勃说完,脚下的土地突然往下陷落。四人知道他在蓄力,退到门口观望。

一道锐利的狂风夹杂着些许雷电,朝重灵屋墙壁刮去。

狂风形如飞隼,声势浩大,四人的头发尽皆被吹起!

蓝烟水赶忙往后跑。她的裙子刚过膝盖,是万万敌不过这道狂风的!

“我明天也要穿长裙。”她看着波澜不惊的青泪影,羡慕地道。

狂风将墙壁打得轰隆作响,整间房屋都在颤动。数不清的绿光从草尖上升起,聚拢在墙上进行修复。

“诸位!看好了!”

风勃手臂伸直,十指弯曲,喝道:“春风吹又生!”

只见刚刚被狂风席卷的地方,纷纷冒出一道道绿风!将墙壁搅得四分五裂!

墙壁瓦解,露出里面的灵器。四人惧极,赶忙往屋外跑。

“好厉害的灵术!”木翎大骇,被狂风刮得有些喘不过气。

青泪影看着绿光萦绕的墙壁,恢复的速度竟然比不上崩塌的速度!

风勃在重灵屋内一声大笑:“吾道成矣!”

……

“啊…”

寅时一刻,方银火站在住房的浴室中,舒服地享受着淋浴。

他拿起一只黑漆漆,葵花形状,表面钻有木孔的灵器,一边端详,一边赞叹:“这‘花洒’,真是个好东西。比仙月门的好看多了。”

方银火从九月十四到现在,一共就洗了两次澡。

本来他今天还是不想洗,但不知为何身体痒痒的,尤其是手臂,痒中还带有一点痛。

“银火兄,你洗完了吗?”木翎在外催促道。

……

“水妹,你知道为什么轰雷谷不收女弟子吗?”

青泪影刚刚沐浴出来,用梳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此时的她,长发垂腰,指如葱根,面颊红润,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若是木翎在此,一定兴奋地睡不着觉。

“为什么啊?”蓝烟水从浴室中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她的蓝发贴住脸蛋,眼睛一眨一眨的,甚为可爱。

青泪影梳着头发,邪魅一笑:“因为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啊…不能坏。”

蓝烟水不解其意,青泪影也不肯竟说。

窗外,月色正浓。

第三十四章:啄木

“许师兄,你也不忍心烟水师妹饿着不是?”

“黑鹏师兄,你这可就见外了。同是修行土道,我自会帮你美言几句。”

“要啥天物戒?”

……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今天是轰雷谷少见的无雷之日。

方银火提着一只大木桶,哼着山歌,在轰雷谷整洁的石阶上行走。啄木鸟在林中觅食,将枫树啄得‘吱吱’响。它偶然啄到藏在树中睡眠的电麻蚕,被电得喙都要软了,鸟身僵直,跌落在地。

“嗯?午饭到手。”

方银火用一根绳子将啄木鸟的双腿系紧,心情大好。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只蓝里透白的天物戒,抛在空中玩赏。

晨光倾洒在闪闪发光的戒指上,三色交融。从外表看,这已经快达到二品灵器的程度了。

“怎么放不进去?”

方银火想将啄木鸟塞近天物戒,但始终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在抗拒着鸟的进入。

“有些道材,天物戒是装不了的。”

他想起青泪影的话,又举起啄木鸟寻思:“这也不是灵兽的尸体啊。莫非…你还活着?”

方银火握住啄木鸟的身体,感知到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确实还活着。

“下辈子做个人吧。”

他学着木翎的话,从天物戒中取出匕首。

……

重灵屋

方银火用肩部轻松地推开门。看样子,里面的机关还没开启。

“让你去要点早食,怎么这么久?灵石你没私吞吧?一定要给师兄他们,不能欠太多人情。”青泪影坐在地上调息,嘴里也不闲着。

“怎…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木翎接过木桶,看了下里面的食物。十只馒头,一罐蘸酱,还有一堆坚果,两瓶豆汁。

蓝烟水看见方银火的右手提着一只鸟,连忙凑过来问:“银火哥,你抓啄木干什么?爹爹说过,啄木是益鸟,是要保护的…”

方银火皱眉道:“都是生灵,哪来什么益鸟,害鸟。”

青泪影从木翎手中接过馒头,蘸上辣酱,边吃边笑:“那你说,为什么我们有灵兽、凶兽之分呢?”

方银火哑然。

蓝烟水想从他手中夺走啄木鸟,但方银火把手举得高高的,她根本够不着。

“你松手。”

蓝烟水鼓起嘴巴,轻吐出一道纯蓝水流,正击方银火左手腕部。方银火感知到疼痛,但左手只是晃动了几下,没有松开。

木翎敲着核桃,赞赏道:“银火兄,昨日的苦修没有白费。”

方银火笑:“这可是我们的午饭。你想救它,就得负责去要午食。”

蓝烟水点头,迅速地将啄木鸟抱在怀中,往远离方银火的方向跑。她两三步就回头看一眼,就像防贼似的。

“诶诶,干啥呢?我要真想吃它,它还能活着到这吗?这只鸟怪得很,身上跟有电一样,我才不吃它。”

青泪影和木翎凑到蓝烟水身边,凝视着奄奄一息的啄木鸟。

啄木褐色羽毛,头顶乌黑,喙足皆青,刚爪利嘴,碰到身体时,有一股电麻之感。

木翎给它喂了一枚愈伤丸,依旧没有好转。

“这只啄木误入轰雷,应该是遭遇了电麻蚕之类的灵兽,活不久了。”

蓝烟水看着濒死的啄木,心疼地问:“影姐,上次在幻境中的‘十息愈伤丸’,应该没有消失吧?”

青泪影摇头:“水妹,此物珍贵,非到紧急之时,万不能用。”

蓝烟水低头不语,长长的睫毛挂着低落,似乎又要滴下泪来。

她今天穿的是印有芙蓉的花红色长裙,脖子上也佩戴着相配套的花环挂饰。从侧面看,宛若一只在水中亭亭玉立的芙蓉花,娇怜欲滴。

方银火有些深沉地道:“这轰雷谷雷道灵师遍地,治好一只啄木还不简单?水妹,我在讨饭时结识了一位叫黑鹏的二转雷道师兄。年龄与我们相仿,去年才刚刚入门。他天资聪颖,仪表非凡,并且乐于助人,行事光明磊落,你去找他,一定能救活这只鸟。”

蓝烟水仿佛找到了希望,连忙询问位置。方银火刚把地图标记好,她就急匆匆地冲出去了。

“…”

“你们看我干嘛?”木翎二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方银火,让他有些发虚。

青泪影笑:“给了你钱,怎么还能叫讨饭?说漏嘴了吧!木翎!搜!他天物戒中只有几颗碎渣,我见着的!”

“银火兄得罪了!”

木翎力大,方银火不能对抗,只得任由他抢走天物戒。

片刻之后,木翎疑惑地道:“没找到。不可能啊,这不像银火兄,我再找找…”

方银火怒道:“差不多得了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头则是有些暗喜和得意。

“早藏起来了,找啥呢?跟我斗,你们还太嫩了。诶,要是天物戒能放天物戒就好了,以后还得找机会去捡。”

木翎惭色道:“银火兄一身正气,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青泪影举起豆汁,模仿着祝酒的动作,道了一声‘干’。

“银火兄,就当给你赔罪了!”

方木两人尽皆被逗笑。

“轰隆隆。”

天空出现雷鸣,紧接着就是一道惊雷划过。重灵屋蓝色光环凝实,但屋子却迟迟没有反应。

青泪影打开铁盒,里面并没有白烟飞出。

她疑惑道:“今天真是古怪。轰雷谷这一个时辰只打了一道雷,师父也没有出来。”

方银火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激活重灵屋的开关,但啥也没找着。

木翎解释道:“门派为了防止低转弟子出事,重灵屋需要感知到高阶灵师的灵力才能运转。”

方银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明媚,澄碧如洗,难得的好天气。

“不睡可惜了。”他舒服地倒在草地上。

“要是师父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青泪影取出一本卷轴,料是在修行灵术。木翎则是变出木剑,练起剑术来。

“逆徒!!!给我滚起来!!!”

一道老迈又刚健的男音传来,方银火被吓得心惊肉跳。青泪影十分开心,笑着把正在颤动的铁盒盖子打开了。

一道白烟飞出,引动其它两只盒子里的白烟,尽数汇集在一起。

白烟冷声道:“蓝烟水呢?”

青泪影解释:“烟水路遇灵兽受伤,帮助它治疗去了。”

白烟似乎很赶时间,根本没有追问这敷衍的回答,只是不停地夹住三只铁盒旋转。

“叮!”

伴随着一声轻响,青泪影和木翎两人的铁盒被打开,从里面飞出两道浓烟。

浓烟在空中换形,刹那之间,就形成了两个纯白的烟人。

“你们两个,用它们练习家传灵术。蓝烟水回来告诉她,她还未完全适应重灵屋,让她先调息一个时辰,再打开第二层盖子。”

“是,师父。”两人恭敬地道。

白烟说完,直接钻进了铁盒中。

方银火拧着自己的铁盒,但是根本打不开,忙道:“师父我呢!你帮我也打开啊!”

白烟消散,从铁盒中传来白言冬的怒音:“要是老夫回来,你还未修行到‘内’篇,你今晚就睡茅厕!”

草地上绿光四起,青木两人憋笑憋得难受。

方银火拿出《顺经法》,躺在草地上痛苦地背诵道:“往复百遍…往复百遍。”

……

午时六刻

蓝烟水畏畏缩缩地提着一只木桶,来到一座无顶的枫木木屋前。

“许…许师兄?你在吗?我来求点午食。”

声音小得还不如蚊子振翅,但不知为何,还是能被人听见。

“我在!!!”

从极远处的一颗树上传来许山多标志性的憨厚傻笑声,蓝烟水羞红了脸。

许山多一路狂奔,手和脚都缠满雷电,势不可挡。他一路横冲直撞,竟把许多树都给切断了。

“师妹,我在!”

许山多气喘吁吁地赶来,颗粒大的汗珠滴在脏兮兮,布满泥土的轰雷谷蓝紫门服上。

蓝烟水见他汗流不止,便召唤水流为他降温。

清凉的水流在面部流淌,汗珠一颗颗都消失了。

但从许山多的眼睛处,又多了两行汗滴。

他泪流满面,仰天长啸:“啊啊啊!我好幸福啊!!!”

蓝烟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轰!”

天公不作美,轰雷谷上空一道惊雷。

惊雷打鼾唤醒黑云,黑云生气催促雨滴。

雨滴梦游穿过云层,云层恼怒殴打狂风。

狂风奔走,逃向连绵不绝的山谷。

蓝烟水整齐的一头蓝发被凌乱,两只手提着木桶,甚是可怜。

今天的天气啊,似乎也没那么好。

至少,摇摆的枫树是这么想的。

第三十五章:暴雨

“‘箕门’下面是‘血海’,‘血海’右上是‘阴包’,‘阴包’往下是‘曲泉’…”

方银火坐在草地上,捧着《顺经法》,一字一句地背诵着。他每背一句,就会顿一小会儿,将灵力引导至书上记载的穴位。

……

“他感知到体内有一股无形无色的气流在各处经脉游荡。气流十分活泼,往返于五脏六腑,头脚臂足,不知疲倦。同时,它快慢无常,阴晴不定,有时静谧如杯中的清水,有时则澎湃如雨季的江河。太傅告诉他,这便是灵力。”

……

“这样的病也能治好,三皇子的命真大。祸福相依,难怪他当年如此强运。”

绿光照耀,青泪影坐在地上看书,脸上尽是憧憬。蓝烟水在她身旁一起看,时不时就捂住嘴,咯吱咯吱地笑。

方银火瞥见书页上的内容,眉毛一挑:“你这都看一下午了,什么书这么好看?”

青泪影将书高举,露出书名——《洋灵那些事儿》。

方银火一声冷哼:“逆徒!”

蓝烟水吐出舌头,俏皮地回嘴道:“银火哥,你也睡了一下午,不能说我们。”

方银火无语:“你能不能学点好?看看木翎,人家多认真。”

蓝烟水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木翎正在对着白言冬早上放出的烟人操练剑术。

他的剑势极为凶猛,剑法快而不乱,巧而不变。他左跳右跃,挑、刺、扫、挥,衔接得恰到好处。招式工整,有板有眼,真不愧是木家的青年才俊!

烟人伸长双臂挥击他,木翎用剑格挡,结果力度太大扛不住,被打倒在地。

“停!”

眼看着烟人的手臂又要砸下,木翎连忙打开铁盒第二层的盖子。烟人得到感应,化作浓烟飞入。

身体有些酸胀,木翎躺在地上,接受绿光的治疗。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暗想:“要是刚刚能用‘缚棘刺’,就不会被碰到。”

“灵力还是乱,继续调息吧。”

他坐起身,眼睛紧闭,开始引导灵力在体内进行循环。

“…”

蓝烟水嘀咕道:“木哥好认真…妈妈嘱咐过,要我认真学艺的…”

饱含着心虚与内疚,蓝烟水蹑手蹑脚地走到木翎身前,欲言又止。

“有事你说。”木翎微笑道。

蓝烟水红着小脸,惭色道:“木哥,你别修炼了,和我们一起看书吧!”

“呃…”木翎不知道蓝烟水为什么会这样说。但见她神色低落,若不答应,怕是又要哭了。

“好,我不练了。”蓝烟水转忧为喜,开心地拉着他来到青泪影跟前。

重灵屋外,雷电轰鸣,天空又下起雨来。

屋顶的蓝色光环转动,大雨没有一滴落入。

雨声清脆,青泪影在书页上折了个角,佯怒道:“逆徒,为何偷懒?”

“师父,徒…”

“轰隆隆唰!!!”

窗外突然一声异常响亮的惊雷,吓得木翎话都缩回去了。

他抬头望去,之前还有些太阳的天空已经乌云遍布,一片灰色。耳边狂风呜咽,如怨妇的哭诉。惊雷不止,说话都需大声。

裙子的裙摆剧烈晃动,头发飞扬在空中!

八目对视,方银火强装镇定:“这…这轰雷谷天气本来就怪,习惯,习惯了。”

“咚!!!!”

重灵屋的大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看看去!”

木翎跑到门口转动把手,刚打开一个小角,霍霍的狂风就和石子一般大的雨珠灌入,将他的长袍的袍角吹得与地面水平。

水滴打在脸上,竟然有些疼痛!青泪影惊道:“快关上!”

木翎双手握住门把,牙关紧咬,全身发力前推,身躯晃动不止。但饶是他这般吃力,缝隙却还在越变越大!

“快去帮忙!!!”

三人见势不对,连忙赶去搭手。方银火两只手刚放在门上,立刻就开始颤抖。他双臂青筋暴起,脸部充血,已经用尽了全力抵挡!但狂风过于霸道!根本就是碾压!

“哗!!!”

房门彻底打开,四人被强大的风力掀翻在地,飞了有五六米才停下!

狂风犹如奔流的江河,卷着数不清的木枝和石头,尽数冲袭过来!

“快!躲在神烟壁后面!”

青泪影强忍住催动灵术的疼痛,手指轻触眉心,从眼睛中射出一道灰白浓烟!

“砰砰砰!”神烟壁接连被不知名的物体撞击,破损极快!

青泪影想调动灵力加固神烟壁,但是在这重灵屋,她做不到连续催动两次灵术!

灵术失败,她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极为苍白。

“泪影!”草地上的绿光飞快地涌入青泪影的身体,木翎急忙从天物戒中取出一枚红色丹药,正是之前青泪影在竹林中用过的——“十息愈伤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重灵屋前面的一颗大树被连根拔起,往重灵屋飞来!

“崩!!”

大树与之前横在门口的树相撞,巨大的冲击力融进狂风,配合着尖锐的树枝和锋利的石头,将神烟壁彻底击碎!

“叮!!!”

危难时刻,重灵屋一阵晃动,一股恐怖的怪力凭空而生,将所有东西都压在草地上动弹不得!饶是之前无不阻挡的狂风,也无法再掀起它们!

“轰!”

大门逆风而上,稳稳地关闭,狂风戛然而止,只剩风声在众人耳边怒吼。

“怎么回事!?”

方银火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压在草地上,连手指都动不了,话也说不出来!

数十息之后,笼罩在四人身上的巨力消失,他们这才可以动弹,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

“影姐,你没事吧?”

蓝烟水爬到青泪影身前,眼睛有些红肿。

绿光不停地涌进身体,青泪影的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初。她抱着蓝烟水安慰道:“没事的,这可是仙级机关。”

木翎看着已经湿透的袍子,有些呆滞地问道:“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

三人还在一片震惊之中没有恢复过来,一时都忘了回答。

方银火抬头看了看天,惊得眼睛都要掉了:“你们快看天!”

只见云巅之上,刚刚还布满天空的黑云,现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只是须臾,就和这莫名的狂风一起,尽数消散!

雨滴洒尽,太阳浮现。虽说没有像早上那般明媚,但也是恢复到了往常的程度。蓝烟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门外,木摧梯毁,一片狼藉!

……

“小狸!”

蓝烟水流着眼泪,跑进自己的卧房。

“吼…”

闻到主人的气息,一只十寸大小,通体纯蓝,毛绒绒的小灵兽兴冲冲地从床底爬出,跳到主人的怀里撒起娇来。

蓝烟水见它没有受伤,眼泪终于不流了。

她亲了一口清水狸,摸着它柔顺的毛发说道:“小狸,明天你就和我们一起去修炼。”

清水狸眯起眼睛,像是在表示同意。

屋外,众多的树木倾倒,数不清的灵兽,凡兽乱窜,在抓紧寻找着新的家园。

见清水狸没事,三人就开始闲谈起来。

“刚刚那是轰雷谷大能在试用灵术?有这般威力,至少八转了吧。”

“我倒不觉得。轰雷谷长老会在自己的地盘用这种灵术?”

“把盖子打开。”

“你的意思是说…有外敌入侵?谁敢来轰雷谷撒野?不过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其他师兄,实在怪异得紧…”

“?”

三人的对话中似乎插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青泪影连忙打开盖子,放出白烟。

白烟在空中换形成一把烟锤,狠狠地锤了三人一下。

“亥时,重灵屋。”言毕,白烟又重新回到盒子中了。

三人被打得头都有点晕,摇摇欲坠。

方银火捂着头,暗骂起自己的师父来。

第三十六章:修炼之夜

“呼呜呜…”

晚风呼啸,在秋色严实的包裹下,艰难地穿过狼藉的树林,来到一片明亮的重灵屋。

屋外,数不清的树木倾倒,几乎快将道路封死。被压死压伤的动物遍地都是,就连土地和石头上,都遍布着大量已经干掉的血迹和尸体溅射出的体液。

晚风拂动,吹来一股腥臭。

屋内,青草草尖发出的绿光与月光相辉映,甚是美丽。四名青年围着一只白烟换形的蒲扇,站得笔直。

蒲扇微摇,口出人言:“这次轰雷谷遭遇的,是十年难遇的雨灾,善后相当麻烦。你们多呆在这里一日,就多带来一日烦扰。老夫已为你们物色了新的修炼之地,明日即可前行。”

蓝烟水想到路上的所见之景,有些于心不忍,嘀咕道:“师父…轰雷谷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应该帮忙才对。”

蒲扇道:“莫非你想和轰雷谷的弟子一起种树修房,拾捡道材?”

“…”

蓝烟水的脸红红的,默不作声。

木翎低头行礼道:“师父,临难辞别,实在难以启齿。”

“让我们多留几日,帮着做一些事吧。”

“对。”

青、火两人道。

蒲扇一声冷哼:“你们一群一转的毛头,能帮什么?帮着添乱吗!?”

四人尽皆沉默。蓝烟水咬着嘴巴,面露愠色。

见他们都不言语,蒲扇扇出一道大风,将四人吹得抬起头来。

“老夫说过不帮忙吗!?你们一群兔崽子能有什么用!?”

四人互相对视,转忧为喜。

蓝烟水开心地道:“原来师父您也在轰雷谷。为什么不来见见我们?”

蒲扇背过身去,道:“明日辰时,去找那些帮衬过你们的师兄,送点小礼,再往奔流山去。你们若是真心想助人,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你们就应该做现在该做的事。”

“是。”

四人行礼,都纷纷往门外走。

青泪影有些疲惫,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边走边说:“那师父,您也早点休息。”

“师父,您眠好。”蓝烟水贴心地道。

“今晚去找许师兄吃点东西吗?最后一晚了。”

“也行。”

木翎转动把手出门,但把手纹丝不动,愣是打不开。

“你们去哪?”

身后传来白言冬冷冰冰的声音。

方银火愕然道:“回去睡觉啊。您不是说,做现在应该做的事吗?”

其余三人也跟着点头。

蒲扇掀起一道狂风,将方银火拍到墙壁上。

“你们以为,为什么让你们这么晚来重灵屋?”

“…”

“…?”

“…!”

“…!!!”

………

“啊啊啊啊啊啊!!!!!!!”

“骨头会断的!骨头会断的!呜呜,爹爹救我。”

“咳咳,师父,这烟人怎么越打越强!?”

“你可别小看我们。”

丑时三刻,轰雷谷早已静谧无声,连平日里吵闹的知了,山虫,也因白天的灾祸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灵屋与这股宁静显得有些冲突。

自从亥时开始,这里的呼喊声就从未断绝。结果过了这么久,非但没有衰弱,似乎还在愈变愈急。

机关之内,方银火四人被安置在三个角落。方银火和蓝烟水在东西两侧,木翎和青泪影则是在北侧。

有一只蒲扇急躁地站在角落,扇动的频率相当高。

东侧

“不要在‘然谷’穴停这么久!还有‘涌泉’穴,为什么绕过它?”

蒲扇似乎带有一丝雷道属性,在方银火的头上连续拍打,打得方银火头昏脑涨。

“从‘涌泉’开始,灵驭到‘环跳’。一个穴位一个穴位来!”

“凝神!凝神!灵力在穴位的停留这么短,如何发挥功效!?慢,慢,慢!”

“老夫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灵驭这么慢,实战的时候怎么催动灵术!”

“什么痛!?给我练一百遍!”

……

西侧

“不要怕痛!再痛能比你娘生你的时候痛吗?”

“百针水的长处就在于防不胜防。你催动的太明显,太慢,如何能中?”

“哎…真**气死老夫了。你可真丢你爹和你爷的脸。你爹当年苍蓝段…”

“不准哭!”

……

北侧,青木两人正在协同作战。他们的对手,正是铁盒第二层的烟人。

木翎的眼睛萦绕绿光,握着一把宝玉镶嵌的铁剑,在两名烟人之中起舞。

高约三米的烟人挥舞手臂砸来,木翎毫不慌乱,自信从容。

手臂虽说速度缓慢,但力量极大。砸在草地上,扬起漫天飞尘。

木翎在烟人奔跑的过程中寻到机会,催动出早已准备好的灵术。

“缚棘刺!”

他右手握住左胸,瞳孔完全成了青绿色。青泪影离他比较近,能明显感觉到阵阵寒气。

从烟人脚下的土地窜出一蔓荆棘,将烟人的腿给牢牢绊住。

烟人重心不稳,跌落在地。

蒲扇高声道:“此招迅而力,灵力消耗也不多,上限不错。只是表象太明显,代价也大。得改。”

木翎举起宝剑冲杀过去。另一只烟人头颅膨胀,伸开大嘴想吞下木翎,但不知为何,它竟扑空了。

木翎一剑刺进烟人心脏,烟人瞬间散作白烟。

“泪影,多谢。”

木翎闻到一股茶叶般的香气,连忙屏住呼吸躲远。

蒲扇微摇,道:“寻常的致幻灵术,要么通过视觉,要么通过嗅觉,此术则是以视觉、嗅觉双感知,实在是妙。只是敌我不分,‘待术’长,需加改良。”

待术,是一次灵术催动后,距离下一次能催动的时间。

烟人朝青泪影冲来,青泪影早有准备,催动出防御灵术。烟人手臂打到神烟壁上,竟奈何不了。

青泪影高呼:“木翎,你试一下,现在能用‘剑木’了吗!”

木翎分出心神灵驭,从腹部顿时传来一股疼痛。

“勉强。”

他一边说,一边往烟人的后背刺去。

“呲!”

烟人的身躯破损化为白烟,与之前的白烟一起在空中聚拢,凝成了一只四米多高的红色烟人!

“小心。”青泪影嘱咐道。

红色烟人从空中落地,向两人冲来。

木翎故技重施,佯退而走。待到红色烟人追来,他猛得使出缚棘刺,将红色烟人绊倒。

烟人手臂膨胀伸长,往木翎的喉咙掐来。但与上次一样,它又扑空了!

青泪影自信一笑。

这就是幻道灵师!不需要太多出手,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一锤定音。

烟人手臂收回需要一点时间。木翎屏息抬头,一剑刺去。

“啪!”忽得一声巨响,木翎的宝剑被弹开,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什么!”他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看着红色烟人。

红色烟人的肩膀上又生出两条手臂!木翎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受了伤。他连忙取出铁盒,打开第二层的盖子。

“为什么没有反应!”木翎大骇,但烟人已经接近。木翎被重重一拳打在额头,昏迷过去。

“…”

地上的绿光接连涌入,但距离他苏醒,应该还要一会儿。

红色烟人转头向青泪影袭去!

青泪影不急不忙,看着烟人,轻声一笑:“这一招是拿来对付人类灵师的。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嗅觉探查的能力。”

方银火和蓝烟水在木翎被击晕的时候已经靠了过来。

出乎意料地,蒲扇没有赶他们回去练功。

只见青泪影的手指轻触左眼,从关节处激射出两道浓浓的黑烟。一道飞向烟人,一道则环绕自身!

黑烟聚拢在烟人的头顶,烟人突然像失了魂似的,在原地扭来扭去!

他伸长手臂四处挥舞,但都是毫无意义的乱击,根本构不成杀伤。像极了一只无头的苍蝇,盲目地在黑夜中乱撞!

青泪影对着蒲扇笑:“师父,我这招‘黑夜’如何?”

蒲扇少见地笑了笑:“你爹的成名灵术也让你学了去。此招无可挑剔,唯一受限的,只有资源罢了。晋升转数时所需的道材甚多,你得让你爹提前做好准备。”

青泪影急问:“您和家父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蒲扇想了一会儿,沉吟道:“你自己去问他吧,老夫也说不上来。”

青泪影云里雾里,不知如何续说。

这时,在她身前的红色烟人突然行动,朝无辜的方银火和蓝烟水冲去!

“?”

“!!!!!”

危险袭来,两人还呆在原地发愣,不知所措。

“快跑!他现在会追寻一切能感知到灵力波动的目标!”青泪影高声笑道。

“你不早说!烟水,分头跑!”

方银火看着奔跑过来的四米大巨人大惊失色,连忙逃窜。青泪影见到此幕,笑得愈发开心,彩色的裙角都在摇摆。

“为什么是我?你不追银火哥!”蓝烟水迈着小腿,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她今天穿的是长裙,加上这重灵屋本身就有一股怪力在限制行动,速度极为缓慢,很快就被烟人追上。

“啊啊!!!”

蓝烟水避无可避,被烟人一拳打中后脑,昏迷过去。

青泪影笑得更欢了。

她今天穿的是与方银火初见时的红白绣裌裙,手上带的是碧绿色的古风手镯。此时此刻,月光与绿光照耀,她宛如月下降临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蒲扇看着昂首站立的弟子,像是见到了故人,若有所思。

“你可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啊。”

第三十七章:背影

轰雷谷,待客居。

晨光刚刚赶走朝雾,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寒冷。平日里欢快的鸟儿今日无精打采,偶尔叫嚷一声,却让人更觉疲惫。

“早。”

仙月门一行人汇集在一起,双眼通红,血丝遍布,能明显看出虚弱之感。就连一转灵兽清水狸,现在也是耷拉着耳朵,藏在主人衣服口袋里休息。

青泪影说话时连表情都做不了了,缓慢又生硬地道:“灾后事情繁缛,就不去打扰仙士了,直接去找师兄。”

……

“再多住几天!我去和玉平师伯说。”

“仙月有这样的灾劫吗?没有吧。只有宝地,才会遭到天地嫉恨,你们不懂。”

“大灾当前,师兄也不挽留了。这是轰雷谷的一些特产,你们路上拿着,可以充当零嘴。日后若是想来奔流了,就给师兄修一封信,师兄来接你们。”

“师妹,你的眼睛这么红,是因为要和我分别才哭的吗!?为什么要离开我!…你忘记了我们那根本没有订的婚约吗?”

……

“银火师弟,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你们会住一个月吗?这样我还怎么追求烟水师妹!?不行…你得把天物戒还我!”

轰雷谷弟子黑鹏,拉着方银火到角落,不满地嘀咕道。

方银火自知理亏,但不愿归还刚刚到手的戒指,只好忽悠道:“师兄,仙月离轰雷这么近,以后相见的机会还多着呢!放长线钓大鱼嘛。”

黑鹏眯着眼睛道:“我不信。你还我,不然我就告诉师妹去。”

方银火又苦口婆心劝了一阵,仍是没用。说到后面,他脾气也上来了,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好!我还!”

……

“我天物戒落在重灵屋了。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拿。”

方银火带着怒气,一路狂奔到重灵屋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从土里挖出一枚蓝里透白,闪闪发光的天物戒。

“这么小气,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方银火暗骂道。

这句话,他其实是想当着黑鹏的面骂的。但是呢,一来自己理亏,事情爆出去不好收拾。二来呢,这万一黑鹏发怒,打起架来,他还真干不过…

“嗯?”

方银火在林间走了几步,突然瞧见远处有几位轰雷谷的灵师,也在挖东西,而且动静还不小,灵术、灵器都用上了,弄得周围电闪雷鸣。

他有些疑惑,但见他们汗流浃背,表情都不是很好,就没敢去问。

……

“怎么都没见着许师兄?”

方银火一行人行至谷口,正打算离开呢,远方急匆匆跑位一位身着武服,宽嘴塌鼻的憨厚男子,正是三转雷道灵师——许山多。

他气喘不停,汗流不止,衣服上污渍遍布,还残留着泥土没有擦干净。

他盯着蓝烟水,口齿不清地道:“狮…狮妹,听说你们要走了,我来送你们。”

木翎行礼道:“多谢师兄。”

青泪影嗔怒,拉着他和方银火就往前走。

蓝烟水本来也想走,但想到这里若只剩下许山多一人,未免太让人尴尬。

她轻吐出水流为许山多清理衣服,道:“师兄,你身上好脏啊。”

许山多咧开大嘴,傻傻地笑了笑。

蓝烟水看见他的牙缝中还留有早上辣酱的辣皮。想提醒他吧,又觉着不好,脑袋中充满了纠结。

许山多看着楚楚动人,娇小可怜的蓝烟水,呼吸都重了,连忙取出一枚天物戒,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临别礼。”

蓝烟水接过蓝里透白的天物戒,上面还印着‘轰雷’两字,料是门派统一发放的戒指。

她突然想到,昨晚青泪影对她讲的话。

蓝烟水坐在草地上,在星光的陪伴下,和青泪影窃窃私语:“这些师兄都很好。只是,我想修行,不想嫁人…”

青泪影噗呲一笑:“你都还没相处,怎么都说到婚娶的事了。你看我和木翎,也没影响到修炼啊。”

蓝烟水摇头道:“你们青梅竹马,还订了娃娃亲,不一样的。”

青泪影满带笑意地盯了蓝烟水一会儿,认真地道:“水妹,你没有这心思的话,就直接告诉他吧。这样对两边都好。”

蓝烟水眨巴着蓝如天空的眼睛,问:“师兄不会难过吗?”

青泪影托腮笑道:“管他们呢。我们长这么漂亮,以后会有数不清的男人找上门来的。要是每一次拒绝都担心,日子还过不过了?

蓝烟水点头称是。

“影姐,你拒绝过很多人吗?”

青泪影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嗯…很多。但八成都是木翎打跑的。”

蓝烟水看着正在猛戳烟人的木翎,笑个不停。

……

轰雷谷口

在一段时间的酝酿后,蓝烟水终于鼓足了勇气,感激地将天物戒放回到了许山多的手中,推辞道:“谢谢师兄,你是个好人…但我还太小了,现在只想修炼…”

天空落下一道惊雷。谷内明明无风无雨,但许山多的耳边莫名出现了风声和雨声。

他心头剧震,面红耳赤,急忙辩解道:“师妹,不,不是这样的…我…”

蓝烟水行了礼,离开了。

许山多站在谷口,目送着蓝烟水的离去。直到一个又一个转角,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

他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的一见钟情,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她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轰雷谷,好像真的下雨了。

许山多收好戒指,失魂落魄地在谷中行走。

毫无征兆的雨,将他的好脾气一滴一滴地击碎。

“*!”

他将天物戒重重地扔在地上。

戒指破损,里面的东西井喷一般掉落出来。满地的干粮、水果、道材陷落在雨中,宛如被丢弃的废品。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雨滴滴在头上的声音越来越大。

理智告诉他,他再多往前走几步,身后的东西就真正成了无主之物。

但是,面子告诉他,为了帅,他不能回头拾捡。

“怪可惜的。”

青年许山多的理智战胜了面子,回过头来捡东西。

“嗯?”这是什么。

他从散落一地的物品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一张字迹清秀的纸条。

“谢谢师兄,你一定会找到好女孩的!nn”

莫名的大雨,刚下一会儿就停。

就像未经人事的小伙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阳光倾洒在乱蓬蓬的短发上,山谷中一片温暖。

灵师许山多,流着止不住的泪,再度挺起了脊梁。

……

第三十八章:回山

休憩在遇罗厢房中的,秀美的晚霞,被簇拥而来的滔滔江水高高托起,怀中胭脂不小心掉落,将天空染成一片橘黄。

天公发怒,远边响起悠扬的笛声,催促着数十只船只来来回回,在江面上行驶。

橹声轻轻,规律有致,却是像极了新妇给丈夫唱的安眠曲,越唱越清醒。

木翎远远望见奔流村渡口的杨柳树下,站着一位举着纸伞的窈窕女子,喜道:“你们看,是洛瓶师姐。”

“起来了。”方银火在香甜的睡梦中被叫醒,视野还有些模糊。他使劲地‘哼’了一声,将喉咙里的浓痰随意地吐向江中。

“咚!”

宛若石头入水,浓痰被水流轻轻送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蓝烟水扯了扯方银火的衣服,撅起嘴巴不满地道:“银火哥,这样好脏啊。你吐在水中,要是毒死了江里的小鱼小虾怎么办?”

方银火怒道:“你当我的痰是毒道的灵术吗?还当毒死鱼!?”

他们正说着,水面上浮起一只眼睛瞪得滚圆的死鱼。

“…”

“咚,咚,咚。”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一只只横着肚皮,翻着白眼的死鱼浮出水面,宛如营养过剩的水藻,不给江水一点喘息的机会。

青泪影笑:“‘毒火大师’,这个道号怎么样?或者‘银毒大师’”也行。

木翎哈哈大笑,方银火吃憋,叫嚷道:“这是谁干的!?这么不注意卫生呢!?”

往来的船夫都乐道:“小兄弟,你应该漱口了。”

方银火一阵无语,正打算从江里捞几只鱼起来做晚饭呢,他惊讶地发现,所有的鱼都在朝岸边流走!

死鱼沉底,不多时又在岸边聚拢,柳树下一名撑着纸伞的女子,右手拿着一枚纯红的石头,从江中拽出一张巨大的光网。

光网的网孔缩小,一只只鱼聚拢在一起,足足堆得有半人高。里面的鱼活着的,死了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几百只。

船靠岸,木翎将船系紧,对着洛瓶行礼道:“师姐好。”

洛瓶纸伞轻抬,露出神女般的面容,看得方银火心脏砰砰直跳。

这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女子!

蓝烟水跑过去挽住洛瓶的手臂,眼睛里满满的求知欲:“师姐,这几日门派里可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洛瓶捏了一下蓝烟水的鼻子,轻笑道:“你啊,不顾着修行,光想着玩了。”

蓝烟水鼓起嘴巴表示不满。

方银火看到洛瓶手中岩浆色的石头,疑惑地问:“师姐,这是什么灵器?捕鱼好生厉害,我也想整一只。”

青泪影翻了个白眼,道:“你在想什么呢?这可是‘电光火石’,门派重宝。你别看它貌不惊人,但是它却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地增幅灵术,是战略性的灵器。你也就能在梦中买一买了。”

方银火无语道:“门派重宝拿来捕鱼!?”

青泪影对着洛瓶笑:“师姐,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是月圆节吧?”

洛瓶微笑:“是。”

她这话说完,蓝烟水开心地拍了拍手掌。她怀中的清水狸一跃而起,跳到洛瓶的怀中,蹭来蹭去,尽情享受着神女的抚摸。

……

洛瓶三人在前方走,方银火小声问道:“月圆节是啥?”

木翎眼睛不转,小声答道:“月圆节,是仙月门一年中用来庆祝与祈福的节日。最早…”

方银火打岔道:“你可别看了。天天看,还没看够?”

木翎羞红了脸:“哪有的事。”

前方的洛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众人道:“师姐先去准备晚食,你们回去沐浴更衣,戌时到仙月泉赏月。”

说到这里,洛瓶突然抬起伞,对着方银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银火师弟,到时候有好消息给你。”

方银火脑袋里出现肮脏的念头,他连忙打住。

……

仙月门,林中石屋。

木翎正在洗澡,方银火在客厅翻着《顺经法》,嘀咕道:“怎么没有我想要的那一部分?难道它没有穴位?不可能啊…我记得‘会阴’和‘大强’…”

木翎洗完澡出来,看着正在仔细看书的方银火,难以置信地道:“银火兄,你是不是病了?”

方银火怒道:“你们这一群人,就没点好话吗?”

木翎笑,连忙赔罪:“银火兄说的是,是我不对。你快去洗吧,师姐还等着我们呢。”

方银火恋恋不舍地放下书,心头一声长叹:“迂腐。穴位哪有肮脏不雅的说法。”

想到这里,他突然兴起,对着木翎道:“木翎,咱俩来扳扳手腕,看看谁的力量大,如何?”

木翎点头,在桌上和方银火较量起来。

“我不会放水的。”方银火撂出狠话。

“天井,曲池,停留半息…”

他默念着穴位,将灵力灵驭到左手,喝道:“受死吧!”

肌肉鼓动,青筋暴起,刹那间,胜负已分。

“啪!”

方银火以肚痛影响状态为由,将浴室的门狠狠关上。

……

“水妹,你的‘鼓风机’在哪,我用用。”

青泪影沐浴出来,湿润的头发靠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久久不愿离开。

她踱入蓝烟水的寝室,一股少女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

室内被子、床单、枕头整齐划一,统统都为浅蓝色,床头柜上摆着五六只人形小石雕,有老的,有小的,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依稀还是能从轮廓出辨明身份。

“这个头发长长的小女孩,一定是水妹。”

蓝烟水的抽屉没有闭合,应该是刚刚前往浴室时忘了关。

虽说偷窥别人隐私不好,但青泪本能地放眼望去。只见干净整洁的抽屉里,横七竖八摆满了还没刻完的石头。

“这个很漂亮的是我,很高很帅的是木翎。还有这个腹部写着‘脏’字的,哈哈,一定是方银火。”

“水妹真有意思,斗了两记嘴,就在上面刻字了。”

青泪影呵呵直笑,细心地将抽屉关好,从柜子里取出‘鼓风机’。

鼓风机,一品木道、炎道双道灵器。形如‘丁’字,风口粗而多孔,下方有一个可以掀开的盖子,用于置放灵石。

放入灵石之后,鼓风机能从机口处吹出温度适宜的热风,因此备受鸾凤国女子的喜爱。

青泪影吹好头发,对着梳妆台端详起自己的相貌来。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

她满意地合上妆镜,一件一件地挑选起合适的衣服来。

……

第三十九章:月圆节

九月二十二,又到月圆节。

银河天上落,飞虫泉下接。

……

月圆之夜,月光鼎盛,梧桐树的叶片沾满了银白的光点。

秋风在山林中拂动,将一缕又一缕的月光,送至水气弥漫的仙月泉。

星光、月光、灯光、三色交融。虫声、泉声、风声三声汇聚。

仙月泉上空,飘着一朵巨大的白云。白云距离地面大约十五米高,上面摆满了桌椅板凳,酒菜瓜果。

一位年纪颇大的灵师,褒衣博带,古人打扮,将手中浓香四溢的美酒一点点倾入泉下。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其余灵师纷纷叫好:“孟哥,再来一句!”

孟邱摆了摆手,倒在白云上,呼呼大睡。

……

每年的九月二十二,仙月门的弟子都会齐聚一堂,一起吃喝玩乐,谈论抱负理想,共同观赏明月。

按照以往的风俗,新入门的弟子应该负责节日的后勤,但今年不知怎地,新晋弟子一个不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吧,却已经快晚上了。

“你们看,是谁来了。”

不知是谁,吼了这一句,白云上三十几位灵师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看向云下的四人。

四人两男两女。

一女身姿曼妙,淑质艳光,云堆翠髻,榴齿含香,着一身紫花点缀的对襟半臂襦裙,端庄优雅。她说话时字清速和,走路时轻而不慢,尽显自信从容。她的眼睛尤为明亮,可谓是明灯羞兮月光惭。

另一女蓝发垂肩,蓝眸摄人,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皮肤白皙如晚月,面庞红润胜早樱,身躯玲珑却有致,目光楚楚惹人怜。她穿着一身天蓝色过膝裙,耳朵上带着灵兽清水狸的小挂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处处都透露着春天的气息,实在是可爱至极。

一男身着淡青色纯丝礼服,黑靴长发,玉树临风,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双眉斜飞入鬓,薄唇笑如弯月,气文弱而声清,举动彬彬有礼,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大家子弟。

还有一男,是仙月门新晋弟子,五尺三寸——方银火。

四人虽说已不是第一次走云梯,但还是小心翼翼,生恐掉下去折了面子。蓝烟水走得尤为慢,若不是青泪影牵着她的手,还真有可能抖得掉下去。

仙月门三转女弟子明眉,附到身边一位微胖女子的耳畔说道:“师姐,这就是今年白长老新收的木翎木师弟。你看他长的,对你胃口吗?”

微胖女子仔细扫视着木翎的身材,相貌,点头道:“看他衣服上的族徽,莫非是东河木家?嗯…身世还不错,够资格给老娘传宗接代。”

“木师弟坐我这!”

“小师妹来这边儿!”

“你那有什么好的?来师哥这里,师哥有上好的姜研茶!”

木翎三人遭到师兄师姐热烈的‘哄抢’,惟独方银火,尴尬地站在后面,双手都不知置于何处。

这时,洛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别急着坐,刚从外面回来的师兄师姐,你们都认识了吗?”

洛瓶说完,一一为他们介绍起来。

“坐你明眉师姐旁边的,是翠萍师姐。你别看她胖胖的,但她的修为比飞云还要高呢。更厉害的是,她今年才三十三岁…”

“北面那一桌没穿衣服,肚子上有点肉的,是你玉尘师伯的弟子——祝孤声祝师兄,他主修音道,兼修冰道,是我们仙月的摇财树。”

“他左边那位,是掌门亲传弟子——顾回顾师兄。师妹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其他人讲,虽说顾师兄常年在外,但他可是下一任掌门的人选之一,前途无量。”

……

行礼总是漫长的。等到四人一一认完,时间都过了两刻钟了。

在一众门人不满地叫嚷下,洛瓶强行将四人拉到了她的那一桌。

“怎么?我是长老亲点的人事弟子,师弟师妹跟我最好。”洛瓶得意道。

洛瓶那一桌原本共有四人,除开她,剩下的分别是祝孤声,以及那位说话晦涩难懂的孟邱孟师兄。

“来来来,烟水师妹!坐师兄这!”

祝孤声上身赤果,下身穿的不知道是睡裤还是武服,相当宽松。从相貌上来说,他单眼皮,双下巴,薄唇鱼眼,黄发黑肤,左耳有一颗巨大的黑痣,一眼就看得到。他的笑声尖锐而特别,但是十分爽朗,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

“不帅,方银火胜。”青泪影暗中点评道。

她又将视线移到正在与木翎三人攀谈的顾回。

顾回看上去应该有三十四,三十五岁,身材高而瘦,臂长腿长,鼻高嘴小,眼睛虽大却无神,模样帅气却冷峻,说话时面无表情,连声调都没有太多变化。

“五倍于方银火,还算不错。”

祝孤声盯着俏丽可爱的蓝烟水笑道:“师妹,师兄给你表演个花把戏。”

他一跳跳到桌子上,朗声道:“想吃‘甜奶冰’的都安静了!看这边,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捧个钱场!”

仙月门的弟子都纷纷发出嘘声,吹起口哨:“奸商,我们的钱你也赚?”

“*下去吧!”

一只只碗筷酒壶飞砸过来,祝孤声凌空三脚,将它们踹回原地,所有物品都完好无缺!

木翎赞道:“师兄好脚法!”

蓝烟水捂着嘴巴笑:“师兄没穿鞋子,不好。”

祝孤声朝蓝烟水动了两下脚丫,方银火能清楚地看见他大脚趾上的毛,还是黑色的。

“…完了,又是一个高人。”

祝孤声高声道:“那你们不给钱也行!想吃冰,要么站起来喊一句‘祝爷爷好’,要么喊一句‘烟水师妹,天下第一’!记得大点声!”

满派灵师哄堂大笑,又是一轮新的物品砸来。

有一位灵师站起身来,大声道:“祝孙子诶,你可别以为老子是想吃你那臭嘴里吐出的烂冰。烟水师妹,天下第一!”

有了第一声,很快就有第二声,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想吃冰的,不想吃冰的,都尽数加入了‘祝孙子’和‘烟水师妹,天下第一’的行列。

“烟水师妹,天下第一!”

“烟水师妹,天下第一!”

蓝烟水开心地捂着脸,满脸通红。青泪影三人乐得腰都弯了,也跟着一起喊:“烟水师妹,天下第一!”

蓝烟水嘟嘴道:“你们也跟着起哄,还是顾师兄好,没有笑话我。”

顾回放下手中的筷子,嘴唇并未张开,但耳朵里已经传来声音:“天下第一。”

“…”

“祝孙子,什么时候造冰!”

祝孤声哈哈大笑,肚子上的赘肉一摆一摆的,甚为壮观。

他在桌子上打了一套标准的形体拳,然后猛不丁伸出右手,对着洛瓶道:“给点奶。”

“…”

哈哈哈哈哈哈!白云上爆发出了宛如爆炸般的笑声,洛瓶羞极,整张脸都成了红色。青泪影制止失败,她变出一条带刺的光绳,使劲地朝祝孤声挥去。

“姓祝的!本姑娘今天要为民除害,打烂你的狗嘴!”

祝孤声跑得如飞一般快,口中疾呼:“你们八代弟子负责后勤,不管你借找谁借?再说,你在想什么脏东西!?”

祝孤声飞到空中,洛瓶的灵术够不着,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其他弟子见状,都起身加入逮捕祝孤声的行列。

“飞猪,你这是公报私仇!”

飞云一马当先,将祝孤声五花大绑,按在地上。

洛瓶变出一根光绳,嘴角狞笑,绝美中又带有一丝无仑的‘杀气’。

“你不是要做冰吗?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血也可以吧?”

祝孤声大惊失色,但是动弹不得,绝望地张大了嘴巴。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木翎和方银火看着挥舞鞭绳,满面春风的洛瓶,不禁胆寒。

“想不到…师姐还有这一面呢…”

蓝烟水看得开心极了,不停地拍着小手。

青泪影冲着一直干坐着的顾回笑:“师兄,我看你说话时嘴不张,唇不启,可是用了音道灵术——腹语?”

顾回点头,青泪影行礼道:“师妹幼时闻得此术,心驰神往。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

顾回依旧没张嘴,脸上也没有表情:“音道的入门罢了。你要想学,我教你。换取灵术以及前置资源,共需二十门派贡献。你先欠着,日后再还。”

青泪影尬笑,顾回解释道:“别误会,这是门派的规矩。弟子修行本派灵术,都需以门派贡献在库房中换取,万不得违规的。”

青泪影讪笑,连忙称谢。

与此同时,洛瓶已经笑着走了回来。而叫嚷着造冰的祝孤声,还在经历其他人‘惨绝人寰’的折磨。

“把瘙痒花放他脚上,再扔一点到裤子里。”

“蜡烛带了吗?”

“……”

再相见时,方银火对洛瓶充满了敬畏。

洛瓶坐到原位,轻抿了一口茶,回复到往日的风采,笑道:“师弟,我说过有惊喜给你,你可曾还记得?”

方银火点头,青泪影表面上看着祝孤声,暗地里却将心神凝聚在了耳朵上。

洛瓶意味深长,一句一顿:“师弟,你听后可不要昏倒了。言冬长老为你们找的修炼之地,是波风城的…天!莲!派!”

没有过多反应,方银火语无伦次,高兴地连喝了半坛酒。

青泪影急匆匆地拉着洛瓶的衣角,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

就这样还没过一个时辰,方银火已经烂醉如泥了。所幸方银火醉酒向来没什么大动作,也没做出什么丢脸的举动,不像桌子上站着的那位,裤子都快脱了。

蓝烟水和几位师姐正说着化妆的事呢,从林子里缓缓飞起两位灵师。一红发灵师,着一身火龙形状的长服,火焰缠身,火光四射。一蓝发灵师,着一身水龙形状的长服,水气萦绕,水声滔天。他们的脑袋都藏于龙头之中,每一个动作都憨态可掬,笑煞众人。

“醒醒!宝裕和琴钟的双龙舞好了!”

数不清的灵师被同伴叫醒,兴冲冲地朝天空起哄。

两‘龙’对峙在空中,口吐烈焰和水流,施展着五花八门的灵术。精妙的配合和层出不迭的创意让一众灵师哈哈大笑,连连叫好。

“师妹,可知此舞源于何处?”孟邱开口一笑。

青泪影眨着眼睛问:“双龙舞…莫非是和双龙江有关?”

孟邱看着舞蹈,回忆起当年的故事来。

……

三百年前,独龙江边。

一只青龙被一只火龙打败,伤痕累累,但火龙却迟迟不取青龙性命。

青龙忍无可忍,正欲殊死一搏,忽见眼前火龙化为人形。

一位仙风道骨的仙灵裂水而出,手中长笛高鸣,腰间灵器大动,随后一座墨绿宝泉空降,泉水喷涌,倾洒在青龙身上。

不一会儿,青龙的伤就近乎痊愈。

青龙暴怒,灵力倾泻。方圆百里一时都山崩海啸,浪声不绝。

仙灵面不改色,一跃而起,闪躲在浪花之中。

他注视着双眼血红,形如山岳的青龙,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放声大笑。

“青龙,你耗尽百年才修得灵智。现在死了,岂不可惜?不如随我一起闯荡天下,见证这大千世界,万般精彩,何如?”

青龙咆哮,龙鳞竖起,龙尾大动,龙爪锋利。万物振恐!

它张着血盆大口直奔仙灵,却在即将吞下他的那一刻,停住了。随后它一声长吟,将巨大的身躯匍匐在江边。

青龙俯首!

独龙江明月当空,水波萧瑟。

仙灵爽朗一笑,直跃龙背。

“万般精彩。”

第四十章:天莲

九月二十二,波风城,天莲派

彩莲武场

一位中年灵师将正在修炼的十余位弟子聚在一起,咳嗽了一声,道:“这个,都先不练了,我说件事。明天,仙月门会有四位弟子会造访我们天莲,和你们一起修炼。”

天莲派新晋弟子秋璃瞪大了眼睛:“魏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仙月门?”

姓魏的灵师答道:“去外面买一只挖耳勺,钱我出。”

其余弟子憋笑,但没有一个敢笑出声,尽皆胀红了脸。

一位剑眉男子面色铁青,冷声问:“为什么他们不在自己的门派修炼,要来我们这里蹭?”

魏姓灵师迟疑了一下,道:“仙月跟天莲是世交,说话别这么冲。”

剑眉男子又问:“他们要赖多久?”

魏姓灵师看向失礼的弟子,道:“一个月左右。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修炼会受到影响,平日里他们自有安排,只有‘动莲池’开启的时候,才和你们一起修炼。”

想到‘动莲池’,剑眉男子冷笑,不再说话。

“继续修炼。今天还不能‘立水’的人,没有晚食。另外,如果你不想和仙月的小友一起修炼,回桐鹿村也行。”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桐鹿村灵师赵二虎听的。

魏姓灵师走后,之前噤若寒蝉的众位弟子终于长舒一口气,各自讨论起来。

一大小眼灵师道:“你们刚刚听见了吗?仙月门诶!就是那个弟子只有五十多位的仙月门!”

一卷发女灵师问:“这么少?他们可是西云最早的门派之一啊,怎么这般落寞?他们的长老和仙灵呢,有几位?”

“不清楚,反正不多就是了。”

一歪嘴灵师问:“他们为什么来我们天莲?”

一猴脸灵师抢说道:“我知道,仙月门没有仙级辅助机关!”

一马脸灵师哈哈大笑:“建派都三百年了还这样。我看啊,仙月门的人都是一帮饭桶,怪不得当年掌门要出离!”

众人哄堂大笑。

一短腿灵师道:“你就别想别人仙月怎么怎么了,‘立水’会了吗?能不能学学殷龙和二虎,他们才用了几天?”

提起‘立水’,一群人都投射出羡慕的目光,然后转身继续修炼。

短腿灵师看着立在水中,双目紧闭的赵二虎,不解地问:“你刚刚怎么了,仙月可是有你的什么仇人?”

赵二虎没有答话,短腿灵师悻悻走开。

……

九月二十三

波风城,水门巷

巷子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只只黄鹂站在屋顶舐羽,享受着巨大风车刮来的清爽的风。

方银火随手将甘蕉的皮扔在路边,立马就被一只木犬嚷着狂喷,衣服全湿了。行人投来谴责的目光,他连忙将蕉皮丢进路边的桶里。

木翎咂舌道:“这木犬不愧是三转机关兽,灵智如此之高。”

青泪影笑:“你在想什么呢?机关兽可不是灵兽。它们被制造出来,只能通过特定的方式进行感知、行动,比如师父做的木虎,很傻的。这木犬之所以这么聪明,其实是有灵师在暗中操控。”

木翎左盼右顾,没找着操控的人在哪。

蓝烟水抚摸着怀中熟睡的清水狸,小声道:“要是我们也有仙级辅助机关,就不用跑这么远了…”

青泪影狡黠一笑:“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反倒是好事。”

木翎也笑,蓝烟水眨着大眼睛,不懂他们为什么笑。

她远远听见,方银火正在与渡口处的船夫激烈的争吵,似乎连脏话都说出来了。

“最后问一遍,六钱灵石,走不走!?不走我去别家了。”

“你一个灵师,还敲我这凡人的竹杠?诶诶,你别走,六钱也行,也行。”

……

从水门巷西行七百米,过飞雷街,妖狐渡口,再行水路三十里,便来到天莲派。

沿途水质清澈,莲花朵朵,小鱼游动,恍恍惚如临图画,悻悻然行程太短。

远方屹立着一座气派的莲花宫殿,彩光萦绕,万鸟齐飞,莲叶微摇,莲香飘飘,直叫人神清气爽,忘却疲惫。

蓝烟水将手中的清水狸放入水中,开心地看着它在水中游来游去。

水狸偶然碰到莲花,张开嘴就是一口,然后伸出舌头,呕吐了出来。

船夫笑道:“小灵师,我们波风城的莲花,是吃不得的。你可要看好你的灵兽,莫让它坏了肚子。”

蓝烟水称谢。

青泪影眼见即将着陆,便开口嘱咐道:“马上要到了。有一些情况,我事先和你们说一下。”

木翎将方银火叫醒,方银火又是熟练的一口痰。

“现任的天莲派掌门是八转仙灵郭无双,道号‘火莲仙’。”

“天莲派门规极严,我们到了之后,千万不要惹是生非。银火兄,这话是说给你听的。”

“还有,天莲派的门派制度和我们仙月不一样,他们没有师父。”

青泪影说到这里,方银火脑海中念头翻滚,开口问道:“没有师父,他们怎么修炼?”

青泪影道:“准确地说,他们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师父’,应该叫‘老师’。”

方银火不懂,蓝烟水也有点懵。她扯了扯方银火的衣服,意思是让他继续问。

“什么意思?”方银火很配合。

青泪影喝了一口水,续道:“传统的门派,大多都是派遣一位灵师,手把手地教弟子。一位师父,要把灵驭、灵术、炼道、丹道、阵法等等知识统统教授给弟子。而天莲派,则是采用多位老师教导多位学生,一个教一样。你教灵驭,我教灵术;你教炎道、我教水道。”

“…”

方银火还是有些懵圈,问:“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用吗?一个老师,一群学生?这样教出来的弟子,战力得有多低。”

青泪影笑:“这个嘛,你就自己想啦。我可不想和你在这个问题上争吵。当年若虚掌门和师弟慎灰子,就因为这个而吵得不可开交呢。”

……

小舟离靠岸还有一会儿,但莲花的香气却愈发浓郁。

河里的莲花红、白、粉三色均存,每一朵的位置都十分讲究,既没有拥挤,也没有散得太开。

蓝烟水想吃莲蓬,木翎从船夫那里花了一钱灵石买了五个。眼看着方银火又要杀价,木翎赶紧拉住他:“算了吧银火兄,没多少钱的。”

方银火无语道:“在我们那边儿,一钱可以买一堆。”

青泪影远远瞧见一朵紫色的莲花,连忙让木翎去摘。但那莲花处于众多莲花之间,想要跨过莲叶直接去摘,有些不易。

木翎不想衣服被弄湿,也不想脱衣服,但更不想拂了青泪影的意,只好去找船夫。

“一百文?”

“万物有灵,皆有声息。客官,休要打扰它们的安眠。”

“两百文。”

“你凝实着莲花,莲花也凝视着你。”

“三百文。”

“那朵莲花的颜色有些不对,再长几日,兴许就好了。”

“四百文。”

“害群之莲!我马上采了它去!”

船夫脱了衣服就要下水,但是方银火穿的是短袖,明显更快,已经跃入了水中。

“我只要三百文!”

他与船夫一前一后,都拼命往前方游,蓝烟水和青泪影大声地在为船夫鼓劲,但他终究是凡人,体力还是不如方银火这个灵师。

“拿到了!”

方银火满嘴狞笑,一把将莲花扯下,在船夫面前炫耀。

“你如果像你出生时游那么快,兴许还能胜我。”方银得意道。但船夫却根本不理睬它,转头就往回游。

“嗯?”

方银火听到一股水流喷涌的声音,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正打算往回游呢,从刚才紫莲的莲叶底下,喷出一团巨臭无比的淤泥!

“啊!!!!”

淤泥敷脸,方银火躲闪不及,被恶臭击倒在水中。

第四十一章:秋璃的日记

“九月二十一,晴。”

“灵驭课的魏老师真是烦人,‘立水’这么难,怎么可能说会就会?”

“瘦猴就是嘟囔了两句,就被他用戒尺打了十下,还不准吃饭。这真的,你不就仗着你身为老师,位高权重吗!?”

“灵术课也是让人心烦。我观道时的土道道痕少之又少,却要逼着我练‘三山水’。为什么要学习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呢?”

“还是博物课好,周老师讲得真有意思。天文地理、历史人文、灵兽灵植、阵法道材……唉,可惜博物课每天只有半个时辰,还经常被占…”

“商怜给殷龙哥送的养颜霜被退回来了。哈哈哈,有趣,真有趣。她不是说,殷龙哥没事的时候经常偷看她吗?哈哈哈,自作多情。再说,殷龙哥可是以后要成为仙灵的人,怎么能收这种东西?”

“二虎哥真厉害,已经学会‘立水’了…”

……

“九月二十二,南风。”

“天哪,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银火要来天莲派了…”

“我们距离上次见面,才不过七日吧?哈哈哈,有银火在,至少这一个月我不会无聊了!”

“赵二虎到底在气什么!?我都跟他解释了无数遍了。我跟银火一起长大,相爱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真是死脑筋,怪不得人缘不好。为他这脾气我给别人道过多少歉…”

“银火应该观道了吧?哈哈,我先来猜一下,他是什么流派。嗯…仔细想一下。”

“啊,我想起来了。方爷爷说过,他捡到银火时,地上全是银白的火焰。我猜…他是主修炎道,兼修光道!”

“你要是炎道x就x好了。用x炎x道好好收拾x一下他!xxx”

“诶,我在写什么?擦掉擦掉……”

“秋璃,你说银火梳头没?哈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光是头发,他有可能连衣服都是脏的呢!”

……

“九月二十三,晴转多云。”

“诶,我真是…头痛。”

“今天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我们商量着去给仙月门的朋友买一点波风城的特产,便结伴去了内城。”

“回来的水路上,我们发现有一只船横在河中,上面站着三位又帅气又漂亮的灵师,一直在吆喝什么‘三百文’,‘四百文’的。”

“我当时看书呢,就随便瞥了一下。果然就看见水里有两个傻子在往‘去污莲’游。”

“我们的舟行得快,一下就过去了。马脸他们还笑呢,说那个被‘去污莲’喷得一身脏的傻子傻不拉几的,为了三百文,什么事都敢做。”

“我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人就是银火啊!”

“欸…我真是…昨晚我就是调侃,没想到还真成真了…”

“去污莲下的黑泥,可真是臭得惊人,把那可爱的小灵师都要熏哭了。”

“给他清理身子,用光了我们三个人的‘洁身粉’!天哪,那味儿也太浓了。”

“这可结结实实成了笑柄。”

“瘦猴嘴尖,吃饭的时候想挖苦他。哈哈,这次他可碰上硬茬了。那可是方银火啊,你还想占他的便宜?”

“哈哈,不行,我得把他们的对话给记下来,笑死我了。”

……

猴:“银火兄,你今天在河里修行的是什么灵术?俺也想学,你教教俺呗。”

火:“我派秘术,岂可轻易授人?”

猴(笑):“哟呵,还秘术?敢问这秘术是何名,是何道啊?哈哈哈,难不成是臭道,或者是泥道?哈哈,不愧是仙月子弟,修行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火(冷哼):“此招名为‘草泥大椰’,修行者需要将自身分别置于青草,污泥,大椰子树之中,方才能修得特有道痕。并且,因为招式特殊,还有一个弊病。”

猴(大笑):“哦?还有弊病?说来听听。”

火(严肃):“弊病就是,此招修行成功之后,脸上的毛会因为泥土而脱光,背部也会因为椰子的重量而弯曲。所以,本身多毛和驼背的灵师,万不得修行此术。”(哈哈哈,你这人啊,光攻击别人的身体缺陷,这样很不道德诶。)

猴(怒,不敢发作):“早就听说,你们仙月三百年大派,西云正道领袖。怎么连仙级机关都没有,弟子要跑到其他门派蹭!?”(真是失礼。)

火(笑):“灵师的事,怎么能说‘蹭’呢,说‘求道’多好。贵派祖师在我们仙月虚心求道了几十年,我们也没说不好的不是?”

猴(怒意鼎盛):“你可知俺天莲的‘动莲池’有何功效?”

火(挥手):“你先别说话,喝水吗?你嘴里挺臭的,漱一下口吧。”

猴(狞笑):“动莲池,是俺天莲重宝,六品仙级机关。灵师一旦进入池水,即便是受伤再严重,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俺天莲弟子,切磋、武考均在其中。银火兄,你们仙月弟子资质甚高,能否赏个脸,传授俺一点灵术?”

火(摇头):“我们来此是为了修炼,日程忙碌。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教你。”(明明就是怂了,还在装。不过你就算答应,我也不会让你去比的。瘦猴可是已经达到一转中阶了…你才修行几日,万万打不过的。)

青泪影(好像是叫青泪影吧?人好看,名字也好听):“银火,这你多虑了。师父的信你看了吗?他让我们来这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在动莲池中累计实战经验,方便日后执行门派任务。你不用担心弄伤猴兄,答应就是了。”

猴(大笑):“说的是!不用担心弄伤我!”

火(怒):“你去多买点膏药,准备一下。”

猴:“三日之后,莲池开启。银火兄,请做好准备。别到时候哭了找师父。”

火(捂鼻):“什么臭味?猴兄,你真的不漱口吗?”

猴(也捂鼻):“泥臭。三百文那么臭。”

火(干呕):“尿骚味。”

殷龙:“木兄,看你跃跃欲试,三日之后,可否愿意和在下切磋一番?”

木翎:“正有此意,请殷兄赐教。”(他好帅)

猴(高声):“散了,散了!这屋泥臭!”

火(高声):“散了,散了!这屋骚臭!连弟子都嫌弃。谁把猴子放出来了?”

猴(咬牙):“三日之后,让你见识一下俺的厉害。”

火:“记得漱口。”

……

“诶…真是,仔细想下来,今天虽然大家一直在笑,但气氛其实很紧张的。”

“他俩也是倔,这么一点小事,吵成这样。”

“二虎哥今天去红莲池修炼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今天写了好多…我是怎么了?”

“该休息了。”

……

天莲派新晋弟子秋璃,慢慢地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月光透过竹香四溢的竹窗,小心地趴在她轻启的嘴唇上、高高的鼻梁上、淡白的发梢上。

宛若竹中雪。

第四十二章:问与答

“你想干什么!!嫌我今天丢人丢得不够多吗!?”

天莲派,青莲客房

方银火满脸愠色,将印有天莲派七色宝莲门徽的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茶水四溅,吓得木翎和蓝烟水两人不敢说话。

青泪影举起水壶,给方银火的杯子倒满,宽慰道:“消消气。”

方银火冷哼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

“你告诉我,三日之后,怎么跟侯君极打!?秋璃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他已经一转中阶了!而我呢!连灵驭都还不会!”

青泪影又将水壶倒满,笑:“你要不答应,岂不折了我们仙月面子,让人笑话。他们会在外传,我们仙月弟子都是懦夫,连应战都不敢。”

方银火因为之前骂架口干舌燥,举起茶杯又是一口。

他怒道:“看我在同乡面前挨揍就不伤面子了!?”

木翎道:“诶,银火兄,师父在竹林中教我们的话你忘了?‘置之死地,向死而生’。”

方银火打断他,怒声道:“你闭嘴!我不想挨揍!”

蓝烟水跑到他身后为他捏肩膀,道:“银火哥,我们能赢的。”

方银火怒意稍减:“你可别煽风点火了。”

蓝烟水嘟起嘴巴跑开了。

‘咚咚咚!’

“在吗?”

声音轻柔又嘹亮,宛如林中高歌的黄鹂,方银火喜上眉梢,连忙跑去开门。

“璃妹,你来了!”

门前一人,长发飘飘,肤白若雪,眉目含笑,唇若点樱,穿着天莲派青色武服,秀美与英气并存,哀婉与怒色一身。

“璃姑娘,进来坐。”

青泪影把方银火的凳子抽过来给秋璃坐,秋璃摆手,道:“青姐姐,我想和银火说几句话。”

青泪影邪魅一笑,拉着木翎和蓝烟水走了。临走前,她还拍了一下方银火的肩膀。

“赶紧出去!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秋璃就冲方银火怒道:“我刚刚那么给你使眼色!你怎么还答应了!?”

方银火拿出水杯给她倒满,解释道:“我也不想啊。但是那青泪影,蛮横不讲理,把我的台阶搬走了。”

秋璃道:“你怎么还怪得上璃姐姐?如果不是你开灵后两月惫懒,今日怎会这生狼狈?”

“是是是。”方银火不敢还嘴,从天物戒中取出一颗蓝色的糖,笑:“这是我在轰雷谷拿到的‘跳雷糖’,你吃吃。”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吃!?”秋璃嗔怒,但还是将糖放进了嘴中。

“嗯?”

她感觉到糖在进入嘴巴之后,仿佛有了灵性,如圆球一般在口腔里窜来窜去。甜味在口水的分泌下放出,她不经意间露出了笑脸。

“完了,装不下去了。”

她收起笑容,暗骂自己定力差。她咳了一声,又认真地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事已至此,除了应战,别无他法。”

“我已将瘦猴的灵术、灵驭程度、弱点写在纸上了,你好好针对一下。”

方银火心不在焉,收起资料,问:“现在还早,我们去吃点夜宵?”

秋璃噗呲一笑,捏了一下方银火的手臂,佯怒道:“你当天莲派是桐鹿村啊?门派有严令,卯时六刻必须赶到武场修炼,我要回去睡觉了。”

秋璃说完,起身离开。

方银火送她回寝。途中,他阴笑着问:“赵二虎真去闭关啦?你说他一个一转弟子闭什么关?怕不是闭门思过吧。”

秋璃生气地道:“他要真是闭门思过,那便好了。”

方银火不解,但也没想着多问,和秋璃说起这七日的见闻来。

……

“土道怎么不好?资源容易获得,应用面也广,灵术层出不穷的。”

“‘立水’?不会。‘立土’我是会的。”

“天莲派有这么多资源,能招十三位弟子!?”

“是啊…我也好想他们。豹子,大力,徐哥,月睛…”

……

天莲派的住房似乎很紧缺,四个人被安排在一栋只有两间卧房的房子里。

方银火回来的时候,说话声和凉鞋的踩动声都很大。青泪影推开门,让他小声一点,蓝烟水已经睡着了。

屋子挺拔在河边,安然静谧。林间除了溪水潺潺的水声之外,就只剩下微微风声,不像吵闹的奔流山,夜晚也不得安宁。

木翎坐在床上调息,一边指了指桌上的铁盒,道:“师父给我们的信上说,让我们一到天莲派,就打开第三层的盖子。”

方银火敲了一下头,道:“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差点忘了。你们盒子里是什么?”

木翎起身喝水,道:“灵术,都是灵术。你的应该也是。”

“是么?”方银火狂喜,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方形四层铁盒的第三层盖子。

盖子这一次没有阻拦,一下就开了,一道白烟卷着什么东西,从铁盒中飞出。

“师父晚好。”方银火第一次这么恭敬地对白言冬行礼。

白烟萦绕,换形成白言冬的模样,开口道:“第三层的灵术是早已布置好的,你们不用给老夫打招呼,老夫也听不见。”

他说完,身躯换成五道白烟,在空中逐渐凝实,形成五本外表纯黑的卷轴。

“仙月门规:新晋弟子可在库房中任选两道一转灵术,日后便要以门派贡献换取。”

“老夫已经帮你们挑好了。‘攻伐’、‘防御’、‘辅修’、‘功能’、‘复合’五种类别,任选两个。”

方银火盯着卷轴,陷入了沉思。

木翎嘱咐道:“银火兄,修行相关,万不得草率。三思。”

“嗯,多谢。”方银火道谢,寻思起自己的优劣来。

“‘辅修’不错。我没有木翎他们那么多的资源,辅助修行的灵术,能要就要。”

“我擅用弓,按理说应该选择攻伐灵术。但是我是土道灵师,土道又是以防御见长,唉…”

方银火犹豫不决,欲言又止。木翎劝道:“以后多做任务就行了,不用这么纠结。”

方银火点头,伸手摸向了‘防御’与‘辅修’两道灵术。卷轴刚碰到手,方银火立觉一沉,差点没接住。

从卷轴里掉出两只包裹!

木翎道:“需要的道材这么多,看来这两个术不好修炼,你可有得苦了。”

‘哗!’

白烟钻进盒子,再无动静。方银火想打开它把其它灵术也拿了,但盖子纹丝不动。

“睡觉。”

方银火熄灭桌上的夜明灯,脱下衣服就想睡。这倒不是他脏,而是他身上的‘洁身粉’,味儿都还在呢。”

木翎道:“第一次修行灵术,你怎么都不激动?”

“什么意思?”

木翎笑:“我记得我第一次拿到灵术,一晚上都高兴地睡不着觉呢。就盯着灵术一直看,还想着调动灵力试一下。结果当时不会灵驭,可疼死我了。”

方银火也笑:“修炼哪有睡觉重要。诶,你和泪影睡…”

“粗鄙。我先睡了。”

眼见方银火即将口出粗鄙之语,木翎赶忙止住话题。

月下竹林,灵兽追逐。雨落风吹,玉女在怀。

木翎回忆起当日的事情,在黑夜中,缓缓地睁开了眼。

睡眠一向很好的他,今夜竟然睡不着了。

窗外,月光泛红、深红、泛白、如初。

流淌的河水,不停歇地涤荡着,银白的月光。

第四十三章:灵术、特有道痕

“乌鸦嘴,我还真没睡着。”

深夜,方银火披上一件暗灰色的外衣,在月色的陪伴下,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他一手提着两只包裹,一手夹着两本卷轴,气声轻轻,三步四顾,像极了收获颇丰的小偷,带着战利品逃出战场。

他来到一颗柏树下,欣喜难耐,连夜明灯都一时忘了打开。

“先看看这防御灵术。”

他解开其中一本卷轴的丝线,扑面而来四个暗金色,带有墨香的大字——‘灵术——猬土’。

卷轴的第一部分是一张刺猬的画像。这只刺猬形如满囊,色间黄白,短尾多足,嘴有利喙,五只泛着银光的脚趾尤为醒目,旁边的备注是:‘灵兽——五趾猬’。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手心开始冒汗。

“修行此术,须‘五指猬’特有道痕达到一百以上。修行之后,能够在有土之地,形成猬刺般尖锐的土刺。”

“灵术准备期间,每日辰食服用五趾猬肉三两、未时四两、戌时三两,连续七日。”

“期间,尽量减少其它食物的摄入。”

“下面是灵驭之法。”

“自百会穴起,天冲、浮白、完骨,停留半息;回流至天冲,再过云门、中府、缺盆、气户,循环三次;最后将灵力汇聚至手指任意一穴,以指尖轻触地面即可。”

方银火阅读到这里,口中呢喃:“灵术,真是神奇的东西。”

他从天物戒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重新阅读起来。

“《灵修·十·灵术》”

“我们的先辈在初步了解到道痕的存在之后,便开始四处学习其它灵兽的能力。他们通过观察模仿灵兽体内灵力的流动方式,钻研出使用方法,再加以改良,最后为人所用。灵术,就这么诞生了。”

“换句话说,灵术,就是灵师通过引导自身灵力的流动,使之能展现出各种功能的技术。”

方银火将书扔在一旁,解开一只暗金色的纯丝包裹,里面果不其然,满满的都是血红色的刺猬肉!

“居然没有腐烂。这袋子可真是好东西。”

方银火满意地将带子系紧,盯着卷轴的五趾猬发笑。

“五趾猬特有道痕,方银火特有道痕,金前豹特有道痕。”

他之所以会笑,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以前读的一个故事,里面关于特有道痕的记载。

“特有道痕,是道痕中最为特殊的一类道痕。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并不属于任何流派。”

“前面提到过,我们的先辈曾四处学习其它灵兽的能力。但这个过程,却并不容易,当中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天堑鸿沟。”

“其中有一处就是,有许多灵术,即便他们知道如何灵驭,如何运转,但始终无法还原,无法模仿。”

“后来有一天,有一位智者被问询,同样学习一只灵兽,为什么有些部落的灵师能够用,有一些却不能用。他十分疑惑,便选择了继续调查下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他终于发现,成功模仿的部落,他们喜欢以这种灵兽为食。而模仿失败的部落,却是很少吃。”

“智者,之所以为智者,就是因为他总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敏锐的他,觉察到了问题所在。”

“他开始往返于各大部落,收集足够多的灵术资料,加以对比。”

“为了验证某一观点,他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强行服用那些根本不知道能否食用的食物。”

“刮风下雨,日晒风吹,他的研究一日未停。”

“梦时年少风华,回神已满头白发。”

“在他老年,人将就木的前夕,他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根本。”

“特有道痕!”

……

“他的笔记中写道:特有道痕,是生灵特有的道痕。正因为有了它,每种生灵才能各露风采,在这残酷的自然界中,取得一席之地。”

“其实,我更愿意称它为‘生命道痕’。它不同于外貌、形态、习性、是生灵之间根本的区别。”

“…”

……

“自此,特有道痕的谜团揭开,从此便有了‘通用道痕’与‘特有道痕’的区别。人类修行其它生灵的灵术,畅通无阻。”

“人们为了纪念这位智者,将他奉为‘农神’,立庙祭拜。时至今日,香火未绝。”

……

方银火收好《猬土》,对着大如圆盘的月亮呢喃道:“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个大的观灵镜,看一下道痕到底是啥样。”

他又解开第二本卷轴的丝带,同样的暗金色字体,夹杂着沁人心脾的墨香,轻卷进许久未掏过的耳朵里。

开篇三个大字——《增痕·土》

言简意赅,方银火光看到灵术的名字,就猜到了它的功能。

果不其然,上面写道:“每日一刻钟修行此术,土道道痕增三。”

方银火轻笑一声,将它重重地扔在地上,狂骂:“**!三道道痕有什么用!?那天喝一杯茶都加三十!师父,我能换灵术吗!?”

发泄完毕之后,方银火无奈地将它捡起来擦干净,自己安慰自己道:“一天三道,一年一千一百道,十年一万一千一百道;一天一刻钟,一年九十个时辰,十年九百个时辰!”

“…”

方银火连包裹里的东西都不想看,就将它收入天物戒了。

“该死,天物戒满了。”

方银火将秋璃赠送的暗黄色戒指举在眼前,轻声道:“璃妹,这戒指好是好,可就是太小了啊。”

他将灵力注入天物戒,目光透过天物戒,进入里面的特殊空间。

空间占地颇小,大约只有一厘,高度也不足半米。里面堆满了方银火的日常用品,衣服啊、水壶啊、书啊、饼啊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把深红色的铁弓和一两只黑色的小木箱。

“黑鹏,你今后去天香院必被捉!”想到轰雷谷的师兄,他不怀好意地诅咒道。

“好一点的天物戒,怎么着也得二十两灵石。我哪里有钱买?”

“向他们借?…还是算了,借钱伤和气。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口。”

“三天之后怎么办?真得和侯君极打?…”

“…”

想到挨打的事,方银火一阵头痛。

他拿出《顺经法》,漫无目的地乱翻着。

“我现在四肢的灵力能够初步控制了,肺腑的也还勉强。只是最难的头部,不知道还得学几日。”

他想到在重灵屋时,他曾经问过木翎他们各自修行灵驭的时间。

“你这是在说啥呢?灵驭是基础,即便是九转仙灵,每日也得温习,哪有什么修炼成功?”青泪影正经地答道。

想到青泪影的脸,方银火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地挠了挠头发。

“调用灵力至身体各处,不出现冲击经脉的情况,即可达到‘灵驭入门’。这一步,木翎用了七日,蓝烟水用了十日。诶,只剩三天,我不光得练习头部的灵驭,还得为灵术做准备,怎么可能应付得了侯君极!?”

“这女子,聪明得厉害。木翎,你就等着被玩弄在鼓掌之中吧。”方银火叹道。

晚风拂动,耳边传来一道细微但难听的尖鸣。方银火突然意识到,天莲派原来是有灵兽的。

一只圆滚滚的小刺猬,张着黑豆似的小眼睛,在方银火的身边悄悄地觅食。

“…”

夜明灯在秋夜的星空中晃动,月光为它送来灵石,照亮了行人前方漆黑的路。

第四十四章:修行灵术

天莲派有一座林子,名为静公林。静公林有一特产,名为地宝莲。

地宝莲之所以名为地宝莲,是因为它生长在土中,以汲取土中的养料为生。

它的出名,不光是由于奇葩的生长方式,更主要的是,地宝莲的莲叶,是知名的二转伏击灵器——‘绽放花莲’的核心道材。

另外,地宝莲的花色也不同于寻常莲花的粉、紫、白,而是呈一种别致的暗灰色调。

每逢微风吹来,它的花香都会飘至静公林的每个角落,沁人心脾。

方银火在初见这些莲花的时候,就想着偷偷摘一两朵,但青泪影告诉他,这些灵植的土里都事先埋好了预警灵器,让他‘雅致’全消。

静公林有一座面积颇广的空地,紧靠河边,百花丛生,风景极好。

平日里,天莲派的弟子都在这里切磋或野食。但现在,这里正被四个仙月门的弟子所占用。

凝实的土地上,一位书生模样的灵师正持剑挥砍着一只两米多高的烟人。

烟人无貌,但是行动敏捷,灵师的攻击从未命中过要害。偶有一剑两剑刺到身体,其它地方的烟雾就会聚拢过来,将伤口给补满。

烟人伸长手臂挥击,同时身体也跟着手臂飞扑过来。木翎用剑格挡,被恐怖的怪力所震飞。

他在后退过程中轻捂左胸,从烟人的脚下窜出一束带刺荆棘,将他的脚给牢牢缚住。

“师父给我的新灵术,就拿你来试试手吧。”

木翎说完,从左手的拇指、中指、小指处延伸出了三道纹络交叉的黑纹。

烟人脚下的荆棘突然疯狂生长,并同时将它往木翎的方向拉!

烟人竭力反抗,奈何剑光已至。

“棘引。”

木翎轻喝一声,将木剑从烟人的胸膛中拔出。

烟人破损,烟雾四散,又重新在空气中聚成一团。

青泪影坐在地上看书,指点道:“灵力注入太少、太慢,刚刚才行至中途,敌人已经摆脱束缚了。”

木翎尬笑:“刚刚开始学,还不是很熟练。此招配合你的‘黑夜’,一定有奇效。”

青泪影坐在地上久了,肩膀有些酸痛,娇声道:“你过来给我捶捶肩。”

木翎大喜:“好!”

他一路小跑过来,脸红手热,嘴边带笑。

他按摩的力道把握地十分地好,不轻不重,并且每一指都在关键穴位,一看就是专业的。青泪影痛得身体前倾,嗔怒道:“轻一点。”

木翎十分委屈:“你最近服用了大量的‘石蝠’眼,身体酸痛是正常的。”

青泪影叹道:“还是水妹的运气好,术前道材是紫雨冰,好看又好喝。不像我的那两个灵术,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

他们说到这里,都齐齐地把目光聚拢到空地另外一头的蓝烟水身上。

珀黄高等的蓝烟水,终于放出了铁盒第二层的红色烟人。

这只烟人三米多高,庞大至极,但是行动极为缓慢,攻击完全能被反应过来。

当然了,这是在看客木翎和青泪影的眼中。

此时的蓝烟水,眼睛紧闭,双手合十,像是在准备灵术。

巨掌拍下,带出一道狂风,吓得她赶忙睁开眼睛,向后逃走。

“你别过来,别过来!”

蓝烟水一边后跑,一边回头看烟人,好几次都差点被拍到。

这还是多亏了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劲爽的纯蓝武服。要是以前那种行动不便的裙子,想必现在已经被拍晕在掌下了。

木翎享受着指尖的温热和鼻尖满满的发香,叹道:“她爹娘真是太宠她了。”

青泪影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这还成了坏事?”

木翎点头:“正所谓‘严父出孝子’。小时候过得太安逸,未必是一件好事。”

青泪影又转头看向气喘吁吁,不停抹汗的蓝烟水,轻声道:“如果你有孩子,你是学着你爹那么教呢,还是学着烟水爹娘那么教呢。”

木翎呼吸加重,支支吾吾地道:“都…都行。看你…”

青泪影心脏怦怦直跳,脸瞬间红到了脖子,转头重重捏了一下木翎的手臂。

木翎吃痛,但是痛并快乐着。

空地的另一头,蓝烟水与红色烟人的战局,已经来到了‘白热化’。

蓝烟水和烟人交手久了,动作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僵硬。

几番躲闪之后,她找到烟人手臂挥下又抬上的那个间隙,眼睛紧闭,两只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指尖,紧紧地靠在一起。

“灵术——‘落水’。”

一道纯白水流从蓝烟水的手指飞到烟人上空,然后径直落下,尽数浇在烟人的头顶。

水流在接触到烟人体表之后,并未流到地下,而是附着在烟人体表,不停地在往身体里钻!

“砰…砰。”

微弱的爆炸声,虽然很小,但是依然传到了在地上避难的蚂蚁的耳中。

烟人吃痛,四处乱跑,手臂不自主地乱挥。片刻之后,烟雾破损,散为一团红烟,重新在空气中凝聚。

“成功了!”

蓝烟水开心地跑到青泪影的身边,挽着她的手臂道:“影姐,我学会‘落水’了!”

青泪影嗔怪地看了一眼木翎,木翎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她摸着蓝烟水的蓝发,笑道:“这一招和小狸的能力配合,可以打一个出其不意。”

蓝烟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去给银火哥说。”

听到蓝烟水要去找方银火,木翎连忙制止道:“诶诶诶,烟水,先别去打扰他,让他好好修炼。”

三人又齐齐看向位于空地北边角落的方银火。

此时的方银火半蹲在地,神情严肃,不时地就将手指按在地上。看样子,他是在尝试催动灵术,但周围没有产生任何灵术的异象,显然是失败了。

蓝烟水捂住嘴巴笑:“银火哥是在画押吗?”

木翎被她逗笑,解释道:“银火是在练习灵术,只是特有道痕数目不够还催动不了。他敢这么尝试,且没有明显的反噬出现。看来,他的灵驭终于‘入门’了。”

蓝烟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掰着手指头数道:“一…二…三…银火哥从我们教他灵驭开始,就练过六天灵驭!比木哥还要快一天!”

青泪影笑:“这下知道仙级辅助机关的厉害了吧。我们在轰雷谷的两日,比平日里练习四五天的效果还要好呢。”

提到轰雷谷,蓝烟水一下就想起许山多和南宫汶天的脸,有些羡慕地道:“许师兄和南宫师兄他们天天练,以后一定会很厉害的。”

青泪影从天物戒中拽出一颗足足有二十斤的大西瓜,微笑道:“璃姑娘早上给的西瓜。银火兄天物戒放不下,就放我这了。”

说完,她高声喊道:“新鲜的西瓜!一只三百文,两只四百文!”

木翎和蓝烟水笑个不停。方银火伤口被撒盐,怒道:“修炼呢,不吃!”

蓝烟水有些惊讶:“这还是那个可以啥事都不干,光睡就能睡一下午的银火哥吗?”

木翎拿出刀子切西瓜,道:“你这招可真狠,银火兄三天都没偷过一次懒。”

青泪影接过西瓜,一口将最甜的瓜心吃进嘴里。

……

“给我来块大的。”方银火看着中间几乎被挖空的西瓜,狂怒道:“这瓜怎么回事!瓜心呢?”

蓝烟水拿着一只瓷碗,心虚地道:“银火哥,瓜心会影响你吸收刺猬肉,不能一起吃的。”

方银火分明看见她的碗里盛满了西瓜最甜的瓜心,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

青泪影为方银火切了一块‘平整’的西瓜,笑道:“明天就要和侯君极切磋了,怎么样,有没有底?”

方银火用力地将西瓜籽吐向前方,自信地拍了拍胸口:“没有。”

“…”

秋风微起,地宝莲的香气从林子的深处传来。方银火吃完西瓜,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第四十五章:动莲池

“明后两日虽说是旬假,但你们也不要忘了每日固定的修炼,切勿惫懒。”

“届时,动莲池将会打开,需要实战的人去找你们周老师登记。”

天莲派教导灵驭的老师魏无筝,提着一只装有鹦鹉的鸟笼,鼻毛突出孔外,哼着小曲,慢悠悠地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眼中,武场上一群站得笔直的弟子才长舒一口气。

一马脸男子道:“魏鼻毛终于走了,站得老子腰疼。”

一短发女子道:“今日的考核太难了吧!不光要立在水上,还要我们走五米这么多!十三个人,就四个人通过…”

一歪嘴男子叫嚷道:“瘦猴,你丫的是吃药了!?这么难都能过!”

一猴脸男子挠腮笑道:“爷爷可是珀黄段的灵师,自不比你们这些翡绿!”

一卷发女灵师撇了撇嘴:“切,就一个初等,看把你给洋气的!殷龙哥珀黄高等都没说话呢。小心明日被仙月门的方兄弟暴揍!”

听到女子的话,猴脸男子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三步两步跳到一颗大石头上,居高临下地吼道:“爷爷我明日要大展神威!记得都来看!”

一红发女灵师笑:“看这猴子,真装。小心到时候被打断了牙齿,趴在地上吐唾沫!”

一众弟子哄堂大笑,一位头发散乱,面容老成的男子默默走开。

“殷龙哥!”

红发女灵师追了过去,红着脸道:“我明天会为你加油的!”

殷龙神情冷漠,自顾自地往前走,并未搭理她。

天莲派弟子尽皆沉默。猴脸男子望向那瘦削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

从天莲派弟子寝房往东走,横穿静公林,只一小会儿,便来到天莲重宝——动莲池。

动莲池靠近河边,占地十亩,池外砌有五六米高的青色石墙。池子周围百花丛生,绚丽至极;池子上空青光缭绕,时而变成白色,时而又变成粉色;水渠里一只只莲花或娇艳欲滴,或亭亭玉立,尽皆颜色饱满,莲香四溢。

木翎远远看去,池子中部刻有三个飘逸的字:“动莲池。”

待他走到门口,发现侧面还刻着一行小字: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蓝烟水抱着清水狸到水渠边看莲花,清水狸一口咬下,然后吐出小舌头,不停地作呕吐状。

远边,另有一队灵师赶来。

这队灵师着装统一,尽皆是天莲派青色武服。唯有一位红发女灵师,‘不合群’地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裙子。

“影姐姐,银火呢?”

秋璃四处观望,但是没有发现方银火的人。

猴脸灵师侯君极怒道:“他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若真是如此,俺可真看扁了仙月门!”

蓝烟水急匆匆靠过来,和木翎并排站在一起,像极了一对孪生的兄妹。

天莲派的弟子都倒吸一口莲香。

“好美的女孩!”

“好俊秀的帅哥!”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瞧瞧天莲这帮女的,除了秋璃没一个能看!偏偏她还名花有主了,真是气煞我也。”

“凭什么帅哥都在其他门派!而我就要天天忍受这一群丑*!唯一一个还凑合的赵二虎,还已经被秋璃勾搭上了!”

他(她)们在心中怒吼,外表却波澜不惊,宛若得道高人。

青泪影笑道:“侯兄有所不知,方银火没有完成我们师父给定的修炼目标,今日被罚禁闭,万万出不来的。”

侯君极冷哼道:“好一个懦夫!这种将承诺当成放屁的人,俺向来瞧不上!告诉他,不用比了!俺怕脏了手!”

他的话极其难听,秋璃怒极,骂道:“你狗嘴里吐的是什么!?他敢在三转凶兽面前救人,你敢么!你遇见一个二转山贼都只会灰溜溜地跑!”

侯君极的脸本就多毛,现在怒火中烧,血气上涌,像极了一只被触怒的野兽,几乎快要发作!

天莲派的弟子纷纷出口,劝解两人。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必要伤了和气。”

“等会儿殷龙哥与木翎兄还要比武呢,这趟还是不亏。”

青泪影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木翎,面容铁青,完全不像之前那般和善。

青泪影不懂侯君极为什么发这么大火,还是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话说道:“侯兄不必如此动怒。事出有因,银火兄也是满腹委屈。”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放慢语调:“侯兄若不嫌弃,小女子愿和侯兄切磋一下灵术。”

天莲派的弟子都惊讶地看向她。

秋璃瞪大了眼睛:“侯君极可是一转中阶!她敢这么自信,实力必定不俗!”

侯君极甩手道:“去!俺不打女人!”

青泪影高声道:“原来天莲派弟子,也会找这般无趣的理由。那好,不敢就算了。木翎,烟水,我们走!”

她嘴上虽说要走,但并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

“…”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两队人马无一人开口,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咚咚咚!”

关键时候,动莲池的门卫开口了:“你们还进不进去!不进我回去睡觉了!”

他这么一催促,侯君极看了一眼有些失落的红发女子,急了:“比!俺跟你比!但事先说好,输了不准哭!俺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

天莲派的弟子纷纷开口道:“你可别弄伤别人!”

“你的那招新灵术,千万不能用!”

青泪影笑:“侯兄,光切磋太无趣了。不妨做个赌局如何?”

“哦?”提起‘赌’字,侯君极一直阴霾的脸终于露出一缕笑容:“赌什么?”

“我赢了,你就在十日之后,动莲池再度开启之时,和银火兄再比一场。”

“我输了,就请天莲派诸位到波风城最好的酒楼畅饮一番。如何?”

“哈哈哈!好!俺跟你赌!俺跟你赌!”

侯君极乐极,连忙跑到门卫那里登记。

红发女子笑:“你急什么?别人敢这么说,自然是对自己的灵术有所自信。你可不要仗着修为高,小觑了别人!”

侯君极弯着本来就有些弯的腰,谄媚一笑:“是是是,你就瞧俺的吧!”

马脸男子听到青泪影的话,喜上眉梢,也不说客套话,朗声道:“瘦猴!你要是让老子吃不到‘醉仙楼’的饭,老子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侯君极回头骂道:“你可滚吧!赢了也不带你!”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终于舒缓了下来。

秋璃跑到青泪影的身边,小声地道:“影姐姐,你没问题吧?”

青泪影笑:“成竹在胸。”

木翎和立在队伍最末端的灵师殷龙对视,四只眼睛都浮现出战意。

“走,水妹妹,我们去找个高点的地方看!”

“你这怀里的是清水狸吧?真可爱!让姐姐摸摸。”

清水狸被热情的女灵师吓到,蜷在蓝烟水怀里,缩成一团。

……

同时,天莲派,青莲客房

方银火坐在床上调息,一步一步地操纵着身体内的灵力,让它们流到该流的穴位。

“不好,错了。应该是百会穴的!”

灵力回流,冲击经脉,他疼得睁开眼睛,猛喝一大口水。

饮毕,他躺回床上自言自语道:“想看我挨打,没这好事。我就是不去,你能奈我何?”

“侯君极,再过几日,爷爷的灵术一好,锤得你…”

“轰!”

从窗口处忽然窜出一道深红的烈焰,带着层层热浪,烧裂纸窗,直奔方银火而来!

第四十六章:黑夜

“这便是天莲重宝——动莲池吗?”

青泪影走进门内,眼睛里彩光四射,脚步都慢了许多。

不同于重灵屋的朴实无华,动莲池极尽色彩之繁。除开池子周围淡黄色的地砖,墙壁、池水、灵植,尽皆浑彩。

木翎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池子四周的木质风车。风车与墙壁的高度刚好持平,扇叶转动,将一缕缕清风吹至池内,晃动着在岸边安眠的地宝莲,没有一点声响。

此处莲香不浓,但却格外清新,每次吐纳,都仿佛置身于辽阔的草原,心神俱静。

动莲池占据了整个机关约九成的面积。

池水彩烟缭绕,颜色纷杂,但却有一股静谧的淡雅。水面漂浮着许多流动的莲花,以青、白、粉、紫居多,零星几只红色、橙色的莲花,虽说数目稀少,但极为抢眼。

门卫打断了众人赏景的雅致,开口道:“别看了,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要比武的人进池子去,其他人在岸上呆着。”

“灵器、丹药都不允许使用!一经发现,罚三月清扫!”

“好嘞!”天莲派弟子侯君极一马当先,一跃入池。

“砰!”

池水四溅,掀起阵阵涟漪。侯君极身体微微晃动了几下之后,安稳地站在水面上,大笑:“爷爷的‘立水’可不是白练的。”

“嘿!臭猴!”

“这孙子又开始装了!”

天莲派一众弟子笑骂道。

“…”

青泪影站在水边,面露难色,迟迟未下水。

蓝烟水小声地问:“怎么办?我们还没开始修行‘立水’呢。”

木翎道:“没事儿,你影姐有法子。”

果然,青泪影向门卫问道:“我还未修行‘立水’,能否使用辅助灵器?”

门卫顿了顿笔,道:“灵器万不能用。不过动莲池可以改变地貌,我调一下就行。”

“多谢。”

门卫话说完,拿出一只七彩圆盘,拨动起来。

片刻之后,从风车处吹来一道黄风,黄风覆盖在水面,动莲池的水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到后面,池子里只剩下干燥的黄土地。

侯君极大怒:“早知道用不上,俺还练啥立水!”

青泪影冲木、蓝二人点了点头,一步跃入池中。

门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袋紫薯干,边嚼边道:“我开机关了。”

说完,他随意地摁了摁圆盘中央的黄钮。

“轰!”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角落里的风车开始急速转动,黄土地里窜出两只彩莲。

“老子看你怎么挨打!”

“醉仙楼!”

“瘦猴!有人在看呢!”

眼见切磋即将开始,天莲派的弟子都开始大声地吆喝起来。

侯君极往岸边望了一眼,握紧了拳头。

“侯兄,请指教。”

青泪影行抱拳礼,战事一触即发。

……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侯君极大喝一声,取出一只木棒,向青泪影拍打过去。

两人间隔约有五十米,他冲过来也不过数秒。

青泪影一边后撤,一边食指轻触鼻尖,瞬发出一道灵术。

从土地中升腾出几道几乎透明的白烟。侯君极在闻到一股茶叶般的清香之后,脑袋忽然变得昏昏沉沉的,四肢都有些乏力。

“幻道灵师。”秋璃羡慕地道。

“给老子往后撤啊!想啥呢!你还想把烟都吸完不成!”马脸灵师大吼,红发女灵师骂道:“观战不语,闭上你的臭嘴。”

侯君极回过神来,往后撤了几步,拉开身位。

“这烟好生厉害,不过范围较窄,我可以绕过去。”

想到这里,他的背部浮现出一道光翼!

光翼扇动,侯君极双眼泛光,速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他从侧方迂回接近青泪影,时间竟比之前的直线还用得少!

“灵术——光翼。这小子运气真好,眼睛的术显刚好避开乱神烟的视觉致幻。”门卫吃着紫薯干,专业地点评道。

“不好,光道灵师。”青泪影不断调整身位,使侯君极始终要穿过乱神烟。但他速度太快,这招根本不奏效。

“逮!看俺的金光棒!”

猴脸灵师侯君极袭到跟前,手中的木棒金光大作,朝青泪影重重砸下!

他这一击来势凶猛,气势如虹,青泪影自知不能硬抗,食指轻触眉心,催动出早已准备好的灵术——“神烟壁!”

“砰!”

侯君极被巨大的冲力震退,神烟壁破损一半多,难堪大用!

木翎在岸边看得心惊胆战,连忙跑到门卫那里,急道:“不是说不许用灵器吗!快快终止比赛。”

门卫眉毛一挑,嘲讽道:“亏你还是木家子弟,竟如此无知。回去好好看着!”

木翎语噎,只好担忧地看向池内。

侯君极已经再度挥棒攻来!

青泪影不断地注入灵力修补神烟壁,候君极攻势愈凌。一段僵持之后,他收起木棒,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大喝一声:“看爷爷的厉害!”

“我*!是‘直芒’!他小子连这招都会了!”马脸灵师嫉妒地大吼。

侯君极语毕,从手掌处激射出一道刺眼的强光!强光如飓风般摧枯拉朽,将神烟壁彻底轰碎!

“崩!”

爆炸声响彻整个动莲池,神烟壁破损的白烟环绕在空中,侯君极原地翻了个跟斗,大笑:“防御灵术已破,你输了。”

“醉仙楼!”围观的天莲派弟子紧紧地抱在一起,开始庆祝起来。

红发女灵师摇头:“幻道灵师不擅长单打独斗,我们胜之不武。”

蓝烟水眨着湛蓝的大眼睛道:“影姐很厉害的。”

莲池之内,烟雾消散,侯君极见青泪影没有认输的意思,便重新取出木棒,冲杀过去。

这时,青泪影手指轻触左眼,嫣然一笑:“和银火兄的比武,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几乎只是一瞬之间,从青泪影的手指关节处激射出两道浓厚的黑烟。一道包裹住青泪影,一道则飞向光道灵师侯君极!

黑烟疾空,激荡出霍霍风声,侯君极觉察到危险,连忙背身后撤。

红发女灵师大吼:“不要呼吸!把眼睛也闭上!幻道灵术持续不长的!”事关一顿好饭,她再也顾不上之前的话,出声提醒。

黑烟的速度快,侯君极没有防御幻道灵术的手段,只好听从意见,屏住呼吸,双目紧闭。

“嗡!”

感知到一阵凉意,侯君极的脑袋忽然像被铁锤砸了一样,脑内嗡嗡作响。

他本能地睁开眼,但是眼前空无一物!

除了黑色什么也没有!

“啊啊啊啊!你对俺做了什么!”

他抱住头惊慌地大叫。

“该死,瘦猴被致盲了。”卷发女灵师暗骂他不小心,高声道:“细细感知她的灵力波动!”

“啊啊啊啊!”

眼睛传来酸胀的痛楚,瘦猴拿出木棒乱挥,宛若无头的苍蝇,在黑夜中仓皇!

“我感知不到啊!”

侯君极听见青泪影的拔剑声,不安又迅猛地挥舞木棒。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能毫无目标地射出‘直芒’!

“轰!”

“*的你打准一点啊!”

没有目标的攻击,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落空。

瘦猴半蹲在地上,双腿微微颤抖,全然不像之前那般豪爽!

这就是致盲的恐惧!黑暗的恐惧!

他在今天之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孤独无助,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感觉时时刻刻都处于刀光剑影之下!

青泪影停止左右的晃跑,取出一只梅花剑,轻轻地抵在侯君极的背上,笑道:“侯兄,认输吗?”

侯君极自知战败,又羞又恼,怒声道:“不降,你刺便是!”

青泪影没有犹豫,左臂用力,剑身径直穿过侯君极的胸膛!

“快救人!他流血了!”蓝烟水拉着卷发女灵师的衣角,叫喊道。

但出乎她意料的,所有的天莲派弟子都波澜不惊,像没事人似的。

下一刻,在她长长睫毛的注视下,池底的莲花强光大作,瞬闪到侯君极和青泪影脚下,没入他们的体中!

彩光环绕,带着堪比夏日的高温,照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池下,青泪影、侯君极二人站在黄土上,

完好如初!

呃…对不起,说错了。

除了破损的衣服,其它完好如初!

“你赢了。”

瘦猴门服破裂,露出灰色的胸毛。他拖着微驼的背,悻悻走开。

“走什么!把老子醉仙楼的饭搅黄了,这就想走!?”

“殷龙哥和木兄的切磋你都不看了?”

“吁~我这里有甘蕉,瘦猴快来吃!”

天莲派灵师侯君极,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同伴的身边。

红发女灵师笑道:“让你闭上眼睛,你还睁眼,该输。”

瘦猴挠着头,一声憨笑。

门卫的声音总是不合时宜:“下一组!打完我好回去睡觉,快着点!”

青泪影松开木翎的手,小声地嘱咐道:“这人和方银火一样,报复心强。他肯定净琢磨着如何把那记耳光扇回来呢!你万加小心。”

木翎郑重地点了点头,一步跃下,冲着天莲派灵师说道:“殷龙兄,上次我们切磋,还是未开灵的时候吧?”

天莲派的弟子大惊失色,他们原来认识!

从众人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位身着天莲派门服的男子。其他弟子见他前行,都纷纷让路。

男子不高不矮,身形偏瘦,头发黑长,垂至肩头;两只眼睛乌黑深邃,但散发的却是阴冷又锐利的光。二十三二十四岁的年纪,面容却因沧桑而老成,因无动而冷酷。

“请赐教。”

他一步跳入池中,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有扬起,看得两派弟子目瞪口呆!

门卫吃完紫薯干,又从水壶倒了一杯茶,将目光凝视到正和蓝烟水交谈的青泪影身上。

“青池前辈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天莲派,青莲客房

炙热的火焰袭来,方银火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闪躲,本能地伸出手挡在头前。

窗外传来一声冷哼:“毫无长进。你就是这么浪费翡绿高等的资质吗?”

火焰刚刚接触到方银火崭新的门服,还没烧到皮肤呢,就尽数熄灭,只留下余温在空气中放肆。

方银火看着衣袖被烧烂的门服大怒:“赵二虎!你**的是不是有病!?”

他想跳窗追人,但迎面而来又是一道火焰。

他扑灭衣服上的火,绕路出门,但是走到窗外,赵二虎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老子衣服!”

方银火摸着破损的门服,不甘地大吼道。

第四十七章:木与冰

某年某月某夜

鸾凤国,西云郡,东河城郊,殷家府邸

庭院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噫!竹柏影也。

一间不大不小的瓦房里,时不时就刮出一阵与盛夏格格不入的冷风,逼得夜虫尽皆逃窜。

房内,一位中年长须灵师看着自己一身家服,英姿飒爽的儿子,虚弱地道:“儿啊,木家势大,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卧薪尝胆,方有扬眉之日。咳咳,成大事者,一定要忍得住性子,慎言慎行。”

“…”

“是,孩儿谨记。”

……

“殷兄,上了!”

天莲派,六品仙级机关——动莲池。

木翎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长袍,手掌处伸出一柄荆棘遍布的木剑,谨慎地向殷龙冲去。

鬓角飘飘,长袍在大风中扬起,露出袍角的木家族徽。

强敌袭来,殷龙毫不畏惧,在约莫十余米的距离时,一口咬破左手拇指,从嘴里吐出数十道细小的冰锥!

木翎止住脚步,左右闪避,挥剑格挡。但冰锥速快质坚,他无法完全躲过,偶有几只划过皮肤,擦出道道血痕。

血痕中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寒气!

“果不其然,冰道灵师。”

木翎闷哼一声,就着流出的血催动出一记灵术。

只见一滴滴还带有白雾的血滴落,化为一根根深紫藤条,毫无声息地蜷缩在地上。

观战的卷发女灵师惊道:“我见过这招,这是‘木血树藤’!东河木家的家传灵术。树藤如果受到巨大的踩压,就会如火药般爆炸!”

瘦猴连忙转过脸:“俺没听错吧!?木翎是木家的人!?”

马脸灵师笑:“蠢驴。”

瘦猴怒:“你**一天到晚在**啥!?不行俺俩等下打一架!”

“*的!谁怂谁孙子!老子早就想削你了。”

“你也就敢在俺灵力耗尽的时候喷粪!”

……

“呲!”

最后一道冰锥划破衣服,擦得左臂血流不止。

木翎忍痛举剑,向殷龙咽喉刺去。

殷龙的黑发泛白,口中轻喝:“爪!”

一息之后,从他的手指处,延伸出两只寒气四溢的冰爪!

“叮!”

木剑与冰爪相碰,叮叮作响。

殷龙的身体前倾,一爪抓住木剑,另一只冰爪在木剑上滑行,将上面的木刺一一穿破!

危险临近,木翎伸脚踹向殷龙,殷龙吃痛,但仍不后退,惊得木翎弃剑后走!

“好样的!”

“殷龙哥真帅!”

天莲派弟子群情激奋,纷纷叫好。先前侯君极战败,虽说不算什么,但面子上终究还是有一点难看。

谁不希望自己的门派赢呢?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切磋。

蓝烟水拉着青泪影的手臂,不安地道:“木哥有危险。”

青泪影笑:“他会赢的。”

木剑带着阵阵寒气跌落在地,树身在数息之内就尽数枯萎,化为一道青烟散去。

灵术被破,木翎倒吐出一口鲜血,急忙从天物戒中取出长剑,艰难招架。

长剑不断地与冰爪相碰,激荡地冰屑飞舞,宝剑哀鸣。

“歘!”

木翎胸口挨了一爪,白袍被撕裂,鲜血淋漓。

对面的殷龙同样不好过。虽说他面对的是普通长剑,但是木翎剑法高鸣,稳而不乱,他为加强攻势,腿部与右臂也被刺中两剑,血染青袍。

“缚棘刺!”

木翎在殷龙前扑的过程中,猛不丁用出此招。殷龙的双脚被两束突然生出来的荆棘牢牢缚住,猝不及防之下,向后摔倒。

“机会!”

木翎大喜,一剑朝殷龙腹部刺去。

“叮!”

剑尖刺穿衣服,但却在接触皮肤的时候,停住了!

殷龙的胸口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障!长剑的攻击,就像绣花针刺石头一般无力!

巨大的反震和寒气萦绕的冰爪同时传来,木翎大骇,只得放弃机会,转头往深紫藤蔓的方向跑。

“龙哥牛*!”

“把他头发挠光!”

天莲派弟子叫好不断。

蓝烟水没见过这个灵术,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灵术?好厉害呀。”

青泪影看着连连败退的木翎,眉头紧皱:“一转冰道灵术——冷寒身。此招虽说防御强,但使用之后,速度会受到极大影响。就看木翎怎么应对了。”

池下,殷龙咬牙起身,但仿佛拖了千尽巨物,行动极缓。

无奈之下,他只好任由木翎逃走,站在原地休息。

木翎跑到深紫藤蔓处之后,笑道:“殷龙兄,几年未见,木翎已是万万不及了。”

殷龙闭着眼,没有答话。

“…”

木翎尬笑,便不再多言,也站在原地不动。

敌不动,我不动。

时间在这一刻陡然静止,动莲池鸦雀无声。

“…”

短腿灵师看向呆滞在池下的两人,转头对着卷发女灵师指了指喉咙,又摇了摇头,摊了摊手,意为:“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

卷发女灵师将手举得高高的,又指了指紧闭的嘴唇,意为:“高手交战,看客闭嘴。”

“嗡嗡嗡…”

门卫推开门去如厕,从门外钻进几只飞虫,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

侯君极大声道:“上去挠他啊!”

红发女灵师捏了一下他的腰,怒道:“你不要吵,殷龙哥准备灵术呢!”

果不其然,她才刚刚说完,池下的殷龙猛得睁眼,冰障脱落,瞳孔变得雪白!

“寒风雪。”

他一声轻喝,猛吐出一道狂风,朝着木翎的方向呼啸前进。

狂风呜咽,所到之处,一切皆为霜白!

木翎躲避已是迅速,但身体的右边仍被波及,直接覆盖了一层冰雪。

“啊啊啊!”

寒冷带来的剧痛让他无法忍耐,狂风更是给这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他丢下长剑,痛苦地捂住右脸。

他清秀的脸已经被冻烂了一半!

青泪影咂舌道:“好霸道的双道灵术!”

天莲派一众弟子震惊得张不开嘴。瘦猴弯着腰,拳头握得死死的。

殷龙汗流不止,走路都有些打颤,变出冰爪向木翎走来。

感知到体内灵力的停滞,木翎被寒气折磨得牙齿都在发颤,艰难地催动出‘缚棘刺’,想拖慢殷龙的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殷龙刚刚弯下腰用冰爪去除荆棘,木翎的左手的拇指突然出现了三道纹络交叉的黑纹!

“棘引!”

一股无形的怪力,从殷龙脚下的荆棘蔓延,将他拉倒在地,径直往深紫藤蔓的方向拖!

“不好!殷龙哥快用防御灵术!!!”

红发女灵师大吼,但她自己也清楚,冷寒身这种灵术,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催动第二次。

拉拽的速度不快,过程中殷龙不停地击打荆棘,但长时间消耗之后,他的力量不比先前,砍的速度没有长的快!

视野中,那代表绝望的深紫藤蔓近在咫尺!

“崩!!!!!!!”

尘土飞扬,轰鸣不绝。木翎半蹲在十米之外,右脸已经血肉模糊。

他气喘不已,体内灵力近乎干涸,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难以站立。

“我…赢了吗?”

他还来不及看爆炸之后的场景,就已忍受不了伤口剧烈的寒气,昏迷过去。

“木翎输了。”

尘烟散去,天莲派的一众弟子都伸长了脖子,发出一声声惊叹。

“好精妙的配合!”

“殷龙哥真厉害!”

“真不愧是珀黄段的灵师!你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臊得慌不?”

天莲派女弟子商怜,一头红发,急匆匆跑到门卫旁边,让他快点激活机关。

莲花聚拢,风车转动,观战的青泪影一声轻叹,将目光转移到一转冰道灵师殷龙身上。

此时的他双手撑着地面,门服破损,缠着荆棘的双腿完全断裂,身上处处都是爆炸带来的伤痕,流着又黑又红的血。

他挺过去了!

蓝烟水不忍看到伤痕累累的木翎,背过身去,哭道:“‘木血树藤’我见过的,这么多,不可能炸不死!”

青泪影看着池内枯萎的藤条笑:“木道被冰道所克。他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走,烟水,我们接他去。”

蓝烟水还是哭个不停,惹得天莲派男弟子都纷纷聚拢过来。

“谁惹蓝姑娘,老子第一个锤死!”

“俺把头都给他打烂!”

动莲池不远外的一颗树上,两位穿着天莲派长老门服的灵师一跃而走。

……

亥时某刻,天莲派长老住房。

两位中年灵师坐在桌前大快朵颐,推杯换盏,好不惬意。

一位鼻毛很长的灵师沉吟道:“我记得你刚入派的时候,是不是也想修行木道?”

一大耳灵师大口啃着一根猪蹄,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长老身份,怒道:“木道和形道,可是人类研究特有道痕的集大成,谁不想修行!?只是当年秃驴张没让我修行罢了。”

黑鼻毛灵师也笑:“养一个木道灵师的钱,可比养一个雨道灵师还要多几倍。门派那几年入不敷出,你还是省省吧。”

大耳灵师将酒杯里的酒掺满,甩手道:“以前的事不提了,没劲儿。”

他说到这里,猛地将杯子在桌上一顿,醉怒道:“我今天看着青池他女儿就来气!”

黑鼻毛灵师大笑:“徒弟被抢,生气了?气了就去打他啊!五转打七转,兴许能赢。”

“去去去。要能打我早打了,还搁这儿和你喝这烂酒!?”

大耳灵师打了个响指,桌上的剩菜尽皆飞到他的天物戒中,连一根青菜也没留。

第四十八章:晚市

“诶诶诶,都比完了,你还去哪?”

木翎一行人在回客房的路上,正遇衣衫破损,灰头土脸的方银火。

方银火头也不回:“打狗!”

木翎拉住方银火,劝道:“璃姑娘说,让你换身衣服,晚上带你去看戏呢。”

方银火愣住,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当真?”

“当真。”

“…”

他挠了一下后脑勺,转身回走。

青泪影看见方银火的门服上左一个小洞,右一个大洞,忍俊不禁:“你练猬土把衣服扎破了?”

方银火哼道:“被狗咬的。”

说完,他注意到木翎愁眉不展,便开口问道:“被揍了?”

木翎点头:“我学艺不精,不是他对手。”

方银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神情古怪,不知是在宽慰还是嘲讽。

青泪影道:“别人宽宏大量,没计较你放鸽子。我帮你说好了,十天之后,再来比试。”

方银火大笑:“我想的借口,那自然是完美无缺。”

“哼。”

青泪影邪魅一笑,接着一声冷哼。方银火不解,蓝烟水面露崇拜之色。

……

“好痛!啊!不要打…”

“…”

“唉,不就是输一场切磋吗?十天之后,我陪你一起输。”

卧房之内,方银火本想往木翎的伤口撒点盐。但是见他情绪始终低落,便强忍笑意,敷衍地安慰道。

“你看我穿这身咋样?帅不?有没有一点燕祖的感觉?”

木翎抬起头,看见方银火穿着一身之前从来没穿过的衣服。

这是一件蚕丝织成的长衣,白底蓝纹,宽袖田口,衣面绣着七八团憨态可掬的火焰,整体呈弯弓形状。它的尺寸大小完美地贴合方银火的身材,看得出,制造者十分用心。

木翎称赞道:“帅!”

方银火满意地推开门,昂首离去。

他敲开旁边的门,叫嚷道:“燕祖来了!”

“公子你谁?”

青泪影配合着他演戏,方银火的笑容愈发灿烂。

“等等,你就穿这条裤子去看戏?”

“银火哥,你头发乱蓬蓬的,跟这衣服一点都不搭。”

“这种长衣你配凉鞋?”

“把天物戒摘了,换个镯啥的。腰上再戴点东西。”

“我去找木翎给你拿几样挂饰。”

“你可别把你那破弓拿出来了!你挂哪?挂腰上吗?还是说你要背着箭袋去约会?”

“诶,看来只有皇家的仪容师,才能拯救你的气质了。”

涉世未深的方银火,在世人如刀子般锋利的言语下,流出两道无痕的眼泪。

……

九月的秋风,还吹不走夏夜残存的燥热。高高矗立的木质风车,俯瞰着波风城万家笑语,灯火通明。

繁星遍布的夜空,热热闹闹的晚市,人们走在街上,手里拿着各种吃的、玩的,好不自在。

青泪影穿着一身淡粉色花裙,手摇梅扇,停在一处画摊前看画师作画。

她饶有兴致地道:“你看那画,多有趣。寥寥几笔,把整座山都弄活了。尤其是那一朵秋菊,乍看并不惊人,却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木翎也点头道:“这墨真好,可是出自遗剑城的赵家?”

画师露出赞赏的目光:“公子好眼力。”

远处,蓝烟水拿着一包糖果,兴冲冲地跑来。

“卖糖的姐姐没收我钱。”

木翎拿起一颗糖递给青泪影,青泪影笑着摆手道:“我不爱吃碧枫糖,太甜了。”

“是吗?”

木翎和蓝烟水同时将糖果塞进嘴里,被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时,远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一只破碗,你**要三钱灵石!?”

“公子,我这可是实在买卖。久隆陶本来就不便宜,更别说这刻工了。姑娘,您懂行,你给评评理。”

“方银火又在讨价还价啦?走,去看看。”

他们走到一处卖瓷器的商贩前,一眼就瞧见满脸怒色的方银火,在不停地与摊主理论。秋璃站在他身后,时不时地也搭两句腔,不过听不出她到底是帮谁的。

“走了。商怜她们还在占座呢。”

青泪影催促道。方银火这才停止与摊主的争辩,不舍地放下陶碗。

“烤腰子嘞!”

“来十串。”

方银火给秋璃分了两串,但秋璃嫌味儿太大,没要。

“你们呢,也不要?”

“呃…要不你多吃几串?”

蓝烟水头上的清水狸,嗅了几下鼻子,差点跌倒在地。

……

“你们看,前面有表演诶。”

蓝烟水拉着秋璃,快步走到一处写着‘脑门碎大石’的旗子前。

旗子的旁边站着一名八尺肌肉壮汉。他有一位帮手,一直在旁边用枪挑、用剑刺、用蜡烛淋,但壮汉自是纹丝不动,赢得满堂叫好。

待到盛满灵石的碗满了之后,壮汉一声大喝,吆喝着帮手把一块巨大的青花石板放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啪!”

铁锤落下,青花板应声而碎,众人纷纷喝彩,掌声雷动。

秋璃对着方银火笑:“力道灵师的脑袋,都这么硬吗?”

方银火脑海中浮现起王天海的脸,乐个不停。

……

“老板,这个这么玩?”

木翎和青泪影站在一处凿满了洞的空地前,看着一只木鼠不停地从洞口钻进钻出,眼睛里全是好奇。

老板拿出两只锤子,道:“公子您晚好。木鼠会随机从这些洞中冒出,您要做的,就是拿锤子,把它砸下去。”

木翎疑惑道:“你拿两只锤子,是要我们比试吗?”

“公子聪明绝伦。”

青泪影接过锤子,一声冷笑:“想和我这位一身感知道痕的灵师对决吗?”

木翎也笑:“仙子,请赐教。”

……

云德班,位于波风城之南,芸生巷巷尾。

作为一个拥有一百年历史的老班子,尽管位置偏僻,但凭借着层出不穷的新剧目和绘声绘色,以假乱真的表演,每天的客人都络绎不绝,如潮水般不断涌入。

“咚!”

门人在门外敲锣打鼓,客人们鱼贯而入。

方银火一行人混杂在人群中,几乎快被冲散。

“为啥夜场还这么多人?!”

方银火在几个壮汉的挤压之下,艰难地钻出人群,来到露天会场。

整个会场的地势由低变高,阶级形状。客人们坐在低处,看高处的艺人们表演。

现在高处的石台还被一方巨大的黑色帷幕所遮着,但用来造势的锣声,鼓声却已经传来。

方银火被震得有些耳鸣,不解地问:“璃妹,为啥这场戏要在晚上演?”

秋璃捂住耳朵,大声地喊道:“这场戏讲的是奚影国师‘夜袭金刀城’的故事,当然在晚上最好啦!”

“…呃。”方银火被会场强烈的灯光晃到眼睛,微微眯起了眼。

会场约莫有两百张凳子。只一瞬间,好位置就被乌压压的人群就尽数填满。留下的要么是角落,要么是光线不好的位置。

“他们到了。瘦猴,马脸,快醒醒!”

天莲派女灵师商怜,叫不醒熟睡的同伴,干脆站起身,高高地举起手臂。

“她在那儿。”

五人终于发现商怜的位置,疾步靠拢。

秋璃笑:“这么好的位置都能占着?你还是挺厉害的嘛。”

商怜嘴角一扬,得意道:“哼,本姑娘厉害吧。”

方银火将空座上的天莲派门牌递给秋璃,余光瞥见熟睡的猴、马两人,无语道:“这也睡得着?”

蓝烟水轻轻地操纵水流,钻进两人的鼻孔里…

“啊啾!”

侯君极鼻液横飞,径直甩到前方的客人身上。

“*的,是谁!?”

前方的客人带着满腔怒意回头,但一看见瘦猴的天莲派门服,脸部立马就浮现出笑容:“天凉了,小兄弟注意身体。”

青泪影对着秋璃笑:“我这有纸,给他们递过去。”

“啊啾!”

马脸灵师猛地打了一个喷嚏,鼓声骤止。

他耸鼻子的声音在会场中响彻。

“…哎呀,困死老子了。你们才来!?”

秋璃小声道:“演出开始了,你说话小点声。”

瘦猴看见方银火,怒道:“你丫不是关禁闭了吗!?”

方银火冷哼道:“你应该庆幸,我没早放几个时辰。在那么多同窗面前挨打也不好意思不是?”

瘦猴大怒,隔着商怜和秋璃和方银火对骂起来。

商怜回头一望,发现客人们大多都在注视他们,顿时羞红了脸,怒道:“*的你们说话小点声!”

“…”

方银火和侯君极,在一瞬间,将腰杆挺得笔直。

……

“东风飘兮神灵雨,岁既晏兮孰华予。”

一道柔媚嘹亮的女音,将包裹着黑夜的大幕缓缓拉开。

星光,在这一刻猛地黯淡。

故事,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志向

冬日的冷气被漫天的火光悉数冲走,狂风吹动阳读寺的古钟,最后一次摇曳在破碎的金刀城。

火焰熊熊,扛着越下越大的雨,炙烤着无人问津的卷刃铁剑,流出滚烫的眼泪。

斜倚在士兵尸体上的战旗浸满雨水,在掺杂了血与泪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庙内,一群士兵行动迅速,将一名独眼男子团团围住。

独眼男子身上千疮百孔,鼻梁断裂,耳朵也少了一只。仅有手中沾满红血的宝刀,完好如初,刀光逼人。

尽管占据着人数优势,但士兵们犹犹豫豫,畏手畏脚,生怕面前这位男子,做临死前的反扑。

有胆大的士兵开口道:

“金嵘仙,大局已定,放弃吧!”

“你和影将军是同门,何不弃暗投明,改归鸾凤?到时候高官厚禄,良田美人,都是唾手可得。”

士兵们的叫嚷声盖过了房屋的坍塌声,独眼男子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他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染得深红。

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敌人的。

指挥官一咬牙,招呼着士兵催动束缚灵术。但是独眼男子手段玄妙,士兵的灵术在须臾间尽破。

他快步上前,一刀砍死一位士兵,又转头一声大喝,震碎了背袭的敌人。一位风道灵师口吐狂风,被他突到跟前,拦腰斩断。

就在士兵们束手无策之时,从庙外走来一位玉面将军,骑着一只宝玉般无暇的黄衣战虎,英气逼人。

“你们都撤出去,安抚城内的百姓。滥杀无辜,敛财霸女之人,连带直属长官,杀无赦。”

“是!”

士兵们有序地撤离,一时间,寺庙内就只剩下将军与独眼男子两人。

独眼男子自知实力差距太大,便蓄满灵力,疾飞上空。

在他飞离百米之后,耳边却传来将军的声音:“锁空阵早已布好,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感知到身体上的无形巨力越来越大,几乎难以飞行,独眼男子急速下坠,往城外遁走。

在他即将逃到城门之时,迎面遇上一人,紫瞳黑发,面如冠玉,骑着一只虎形灵兽,尽显不凡风度。不是将军,又是何人?

身后的追兵逐渐聚拢,独眼男子一声冷哼:“士为知己者死。重九,你我志向不同,多说无益。”

将军一声长叹,转身往城外走。

“师兄,你不想百姓无辜受难的话,就跟我来。你若是能接下我一记灵术,师弟自当放行。”

……

“崩!”

突然的一声雷鸣,吓得蓝烟水怀中的清水狸四处乱窜。紧接着,从高台处又喷出一只火凤,直喷苍穹而去。火凤与闪电接触,化作漫天大雨,泼向众人。

客人们波澜不惊,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伞挡雨。

台上,玉面将军跪倒在独眼男子的尸体边,哭成泪人。

……

深夜,方银火心情澎湃,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起身如厕,发现旁边木翎的床上没有人。

“莫非?…”

他轻轻地推开过道的窗户,果然看见了正坐在河边说话的青木二人。

他抹了一把汗,叹道:“幸好还没开始。要是不小心撞着了,以后怎么见面?”

他又躺回床上,但不知怎地,脑海中竟浮现起木翎与青泪影卿卿我我的画面。情到浓时,场面一度很混乱。

“唉,我这么帅,还是翡绿高等,啥女人追不到?璃妹啊,你可让我好等。”

想到这里,方银火将被子夹在腿间,左滚来右滚去,彻底睡不着了。

“我睡不着,你们也别好过。”

方银火妒意大发,穿好衣服,推门向河边走去。

“我还以为是贼呢,原来是你们。”

方银火的话传到河边,木翎赶忙松开与青泪影五指交缠的手,惊声道:“还…还没睡呢。”

他说这话时,脸红得就像早熟的少年。按照方银火的分析,这种表情,要么是心里有鬼,要么是肚里有屎。

青泪影红着脸怒道:“你是不是中邪了?这么晚不睡。”

方银火不知趣地坐到他俩旁边,模仿着时下流行的曲子,悠悠地唱道:“殷龙啊殷龙,你要是知道有人因你睡不着,你还睡不睡得着?”

木翎大骇,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方银火哈哈大笑:“天机不可泄露。”

青泪影扶住额头,嗔怒道:“今晚你怎么这么笨呢?他又不是信道灵师,凭啥能听这么远?他随便编的,唬你呢!”

木翎语塞,长‘诶’了一声,绝望地躺在草地上。

“我回去睡觉了,你们聊。”

青泪影怒气未平,起身离去,但当她快走到门前的时候,门‘叮’的一声,开了。

蓝烟水穿着一身淡粉色睡衣,哭道:“影姐,小狸怎么都睡不着,把我也吵醒了。”

“得,今晚没一个睡的。”青泪影暗叹道。

……

“轰雷谷那么多雷你都不怕,今天一道雷就受不了了?”

方银火脱下鞋子,将脚放在河中冲洗,立即就遭到蓝烟水的反对。

“不是雷的事。”木翎摸着清水狸的毛发,专业地道:“应该是和台上那位炎道灵师催动的灵术有关。小狸虽说是水道,但也是少见的惧火灵兽。”

方银火有些无语:“水道怕炎道?你可真丢你们家族的脸。”

青泪影挑拨道:“你这是指桑骂槐呢!木翎,凶他!”

木翎佯怒,演技极为拙劣。

蓝烟水托着下巴,湛蓝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你们说,为什么奚影国师的师兄要和他决裂啊?”

三人对视了一眼,方银火道:“金嵘仙不是说过吗,道不同不相为谋。”

“什么是‘道’啊?”

“这个…嗯…志向吧…应该是。”

“志向…”

蓝烟水将清水狸举在头顶,可爱地笑道:“小狸,你的志向是什么?”

清水狸伸出舌头舔她的头发,蓝烟水乐得躺倒在地上。

方银火将手伸进水里挠脚,搓出一手的灰。

“银火哥,你别把水弄脏了。”

木翎饶有兴致地问:“水妹,你的志向是什么?说给我们听听。”

蓝烟水羞红了脸,将头埋得深深的,不肯说话。

青泪影扑过去挠她的咯吱窝,笑得她连忙求饶:“哈哈,我说,我说。”

蓝烟水望着夜空,眼睛里装满了璀璨的繁星。

“我说了,你们可别笑话我…也不许给别人说!”

“哪会…”

青泪影这话说完,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蓝烟水将头重新埋回手臂,说话声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我要当…第一任…第一任的…女国师…”

她这话说完,彻底羞红了脸,再也不肯把头抬起来。

“哈哈哈,第一任女国师。”

木翎憋笑,青泪影嗔怒地看了他一眼。

方银火用力踩了几下水面,大笑道:“这么有气势的话被你弄得像忏悔似的。你跟着我说,‘我蓝烟水想当第一任的女国师!!!’”

蓝烟水被方银火的嗓门吓到,连忙跑过去锤他的肩膀。

她红着脸,两只眼睛泪盈盈的,煞是可人:“你们说过的,不准笑我…”

方银火脚丫大动,将河水卷得飞起,无耻地笑道:“我就笑了。诶,你看,我又笑了。”

方银火贱得蓝烟水想揍他。青泪影悄悄地接近,一把将方银火推入河中。

“你干啥!?”

方银火在秋夜中落水,衣服和头发全湿了。他在水中扑腾,但每次想上岸,都被青泪影使坏。

青泪影笑道:“光你乐了,那哪成。你也把你的志向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我的志向,就是阻止蓝烟水成为鸾凤国第一任女国师。”

木翎给蓝烟水递了几颗石头。蓝烟水奋力一砸,溅得方银火耳朵都进水了。

他摸了摸脸,求饶道:“行行行,我说,我说!”

“我的志向,就是…当村长!你们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

方银火脱下衣服,用力地拧干水,羞得蓝烟水赶忙转过身去。

他恼怒道:“我和烟水都说了,你们的呢?”

蓝烟水跑到青泪影身旁拉他的手,眼睛里满是期待:“对,影姐,你就说嘛~你的志向是什么?”

青泪影起初不想说,但经不过蓝烟水一直在耳边吵,只好服软。

她摸着柔顺的头发,对着缓缓流淌,星光点点的河水莞尔一笑:“我想游历天下,把世间所有有趣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最后出一本书——《青泪影传》。”

三人都开怀大笑。

“你和木翎一起去吧。写一个《青泪影与木翎二人传》。”

“哈哈哈,二人传,这个主意好。”

“影姐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月明风熄,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林枝可依。

青蓝火三人又将‘火力’集中到木翎身上。‘威逼利诱’,‘严刑拷打’,无所而不用其极。

木翎羞红了脸,但嘴唇嗫嚅着,迟迟说不出来。

眼看着方银火就要把他的鞋子脱下,木翎惊声道:“我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方银火三人满脸的不相信。

“…当真?”

“当真…吧。”

青泪影笑道:“反正你是要和我一起游历天下的,有没有无所谓。”

木翎看着青泪影绝美的面庞,漆黑如瀑的长发,心脏砰砰直跳,憨笑道:“嗯。”

站在树上休息的麻雀,被四人的笑声惊扰,‘腾’得一声,飞走了。

……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四人耳。

第五十章:猬土

“烟水,紫雨冰帮你化好了,快点儿起来喝。”

梦醒时分,晨曦还在和残存的夜色艰难地对峙。雾气弥漫,悄悄地钻进窗户,冷得方银火打了个机灵。

木翎轻轻地敲了敲蓝烟水的房门,然后又跑回厨房看锅。

“你快把那盖子扣上!这味儿比茅厕还大。”

方银火闻着锅里飘出的怪味,表情痛苦。

他拿起菜刀,一刀一刀地将手中的刺猬肉切细,然后倒入各种调料。

“八角呢?这才几天啊就没了。”

他抱怨着,一边将刺猬肉倒进炒锅中,上油翻炒起来。

饱满的猬肉在油脂与火焰的陪伴下翻滚,铲子规律地缩进,飘香十米。

方银火闻到肉香,却并未有多少喜悦,反倒是有些生气:“等会儿灵术成了,老子一辈子不吃刺猬。”

木翎道:“以后升阶的时候还得吃,你避不了的。”

这时,蓝烟水揉着惺忪的睡眼,踱进厨房找吃的。

方银火见她进来,炫技般地肉将颠到空中,然后安稳接住。

“影姐呢?”蓝烟水完全忽视了这大师般的技艺,开口问道。

木翎搅动着一锅不明黑色液体,表情有些扭曲:“她去天莲派食堂买馒头了。”

“木哥加油。”

蓝烟水闻到锅里的怪味,迅速地关上了门。

方银火无语道:“睡醒了就吃,她这也太爽了吧。”

木翎苦笑:“你还敢让她做饭吗?”

“…诶。”

今天是到天莲派的第八日。本来按照约定,四人应该是两人一组,轮流负责早食,但是自从蓝烟水第一天进厨房起,班子就成了三人倒。

方银火永远也忘不掉,那堪比胆汁的粥,和那好像是肉的炭。

“回来晚了。今天遇见秋璃她们,多花了点时间。”

方银火和木翎刚把饭菜端出来,秋璃就走进门,将馒头放在桌上。

她拿出两包榨菜,对着方银火邪笑道:“喏,你梦中情人给你的。”

方银火接过榨菜,怒道:“木翎,你这是什么嘴?”

木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狡辩道:“不是我,是你梦话说的太大声,她们在隔壁听到的。”

“懒得跟你们扯。”

方银火取出一只馒头,将肉和榨菜放在上面,一口咬下。

青泪影坐到板凳上,深吸了好大一口气,然后一把掀开盖在碗上的盖子,心头默念:“还有三日…还有三日。”

“呕”

尽管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锅内的不明黑色液体入喉时,她还是差点就呕吐了出来。

蓝烟水贴心地为她拍背,方银火打趣道:“这石蝠眼熬的粥,可真是人间极品。”

“你要不要也来点?”

方银火将刺猬肉高高举起。

青泪影怒火中烧:“你别在那显摆。今天秋璃可说了一件好事。”

“什么事?”

青泪影冷笑,从锅里盛了一碗粥给他,不再说话。

“…”

方银火在三人注视之下,一咬牙,闷头喝了下去。

“呕!”

只是刚刚接触,眼珠子那异样的口感就让他目眦尽裂,跑到厕室呕吐。

足足持续了半刻钟!

吐完之后,他虚弱地走回来,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快说。”

青泪影喝完粥,拿纸擦了擦嘴,道:“瘦猴他们被训了。原因是上课无精打采,灵驭灵术经常出错。”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烟水喝着冰凉的紫冰液,笑:“你每晚和他们打牌,怎么就没关系了。”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方银火反驳道:“这也能怨我?那几个狗贼,输了钱就不让人走,非要打到把本赢回来,熬夜是自找的。”

青泪影笑道:“你跟我扯这个没用。听秋璃说啊,瘦猴昨天课上像变了个人似的,勤学苦练,扬言要在动莲池里面狠狠削你一顿。”

“这一次,你不会还想跑吧?”

青泪影说完,方银火放下碗筷,夺门而出。

“…”

青泪影帮着蓝烟水一起收拾碗筷。木翎坐在凳子上,眼睛紧闭,双手握着一只萝卜形状的纯黄草根,脖子处射出淡淡黄光。

草根不断地缩小,到后面只剩下短短的一节。

他是在用灵力吸收道材。

人体吸收道材,途径多种多样,食物摄取和灵力摄取是常见的种类。

“还差几天?”

“十四天。估计着这术完成,能和殷龙平手。”

木翎睁开眼,与青泪影四目对视,腼腆一笑。

青泪影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走进厨房洗碗。

……

“自百会穴起,天冲、浮白、完骨。”

“回流至天冲,云门、气户,循环三次。”

“将处理好的灵力汇聚在任意一根手指…脚趾行不?”

静公林空地,方银火默念着早已滚瓜烂熟的口诀,体内灵力有序调动,分散在各个关键穴位。

“起!”

方银火猛地一声大喝,脚下的土地忽然抖动,凸出地表,形成一面猬刺状的土壁!

方银火立在土壁中,光线微弱,连忙打起夜明灯。

他感知到土壁和自己的手指有种莫名的联系。自己只要将手指放到猬土上,就能将灵力灌输到壁垒上面。

“接下来,就是练习了。”

方银火满意地将手放在土壁上,参照着卷轴,一步一步地控制猬土。

“输出灵力是加固。”

“抽回灵力是崩解。根据抽回的多少,还能让某些特定位置的土壁消失,用以其它用途。”

“嗯…”

方银火尝试性地将手靠在头顶的土上,凝聚心神,抽回土壁中的灵力,但是量没控制好,土壁‘哗’的一声,崩塌了。

“…”

方银火的头发布满黄土,暗衬:“这道灵术与青泪影的神烟壁相比,防御应该会强一点,但缺点是无法移动,且无法抵御毒道,幻道之类的流派。不过,卷轴上说,猬土的刺,可以施加其它灵术加以配合,日后倒是有用。”

“这呆猴虽说智商不高,但已经学会了三个灵术。我得想个法子,不然稳输。”

想到切磋的事,方银火头疼不已,一时竟忘了加固猬土。

“崩!”

灵力消散,土壁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第五十一章:攻伐灵术

“天莲派有一重宝,名为‘动莲池’。你们前半月静心修炼,后半月跟着天莲弟子,参与门派武斗。”

“第二层的灵术已经改动,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受伤,最多只是昏迷罢了。”

“第十日至第十五日,子时前往动莲池。在相互熟悉灵术之后,打开第四层宝盒。”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哪怕是九转灵师,也是自凡人起,点滴积累而成。”

“师门领进门,修行看自身。老夫不在,你们切忌贪乐忘本。”

……

方银火坐在通往波风城的小舟上,一手拿着白言冬委托洛瓶交给他们的纸条,一手攥着淡黄色的天物戒,攥得死死的。

“公子,渡口到了。”

方银火今天少见的没有讨价还价,交了钱就走。

天色尚早,晨曦还在与残存的夜色艰难地对峙着。波风城的风车转动,将弥漫在街道中的大雾尽数吹走。

方银火埋头急行,只一小会儿功夫,便来到一处门匾上写着‘雍记灵术’四个字的小店前。

“老板,有没有一转土道攻伐灵术,修行起来不难的?”

一位中年矮小男子,正拿着鸡毛掸子擦灰呢,立即堆着笑脸走过去,双手握在一起:“您要什么价位的?十两、二十两、三十两,我这儿全有,包您放心。”

方银火眉毛一挑,手指在桌上顿了一顿,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有没有一百两的?”

“大鱼。”

老板连敲三下脑袋,赔罪道:“原来是仙月门的青年才俊!诶,您看我这眼睛,真是有眼不识奔流山。”

“您等着,我马上去拿。”

老板这话说完,健步如飞,从内室端出一本金封银线,黄光环绕的书籍。

他翻着书页,爱不释手:“您瞧瞧这纸,这色儿。”

“说重点。”

老板咳了一嗓子,将书递给方银火,介绍道:“此术名为‘散花’,可以让地上的土石击打敌人,并且能在石头飞行的途中将它分裂,达到群攻的效果。”

方银火看完第一页的简介与图画,心驰神往,想翻第二页,却被满脸笑容的老板轻轻按住了手:“《散花》原价一百零八两,您是仙月贵客,我吃点亏,给您凑个整,一百一十两卖您了。”

方银火冷哼道:“此术弊端极多,何能一百一十两?放在我仙月,这就是白送的货。你还有什么宝贝,都拿出来吧。”

老板摸着细长的胡子暗衬:“不愧是大派子弟,眼界果然非同凡响。我得把好东西都拿出来,不能让他看扁咯。”

老板给方银火沏了一杯茶,谄媚地笑道:“您稍等。”

一刻钟之后,老板抱着一筐密密麻麻的灵术走了出来…

方银火翘起二郎腿,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此术名为《飞沙》,多用于沙土之地,不光攻伐拔萃,还拥有致盲效果。一百三十两灵石。”

“这本叫《走石》,土道灵师专用。一旦催动成功,能够长时间地提高自身速度。一百一十两灵石。”

“《一石二鸟》,九十两灵石。”

“《黄叶地》,八十五两灵石。”

“《赤土》…五十两灵石。”

“《唤石术》…四十两灵石。”

“《土鳖》,二百五十两灵石。”

……

“客官慢走。”

半刻钟之后,雍家灵术铺。

方银火揣起一本书,满意地离开了。

在他走后,老板双目通红,双手颤抖,愤恨地将鸡毛掸子往地下一砸:“就他*十五两灵石整得老子热血沸腾的!”

店内的客人被他吓到,纷纷跑出门外。

……

天莲派,静公林,河边空地

“你把你那‘黑夜’使出来,动一下算我输。”

青泪影看着如刺猬外壳般尖锐的土壁,转头对木翎说:“你给它一剑,看看强度。”

木翎点头,运转灵力,‘嗖嗖’就是两剑。

‘咚’

木翎用力一击,只击落了猬土表面的些许土石。

里面传来方银火轻蔑的笑声:“用点力。”

木翎来了兴致,正欲变出木剑,青泪影拦住他,笑道:“不需要。烟水,你过来一下。”

蓝烟水被青泪影叫过来,好奇地问什么事。

青泪影指了指方银火的土壳,耳语道:“给他洗个澡。”

蓝烟水会意,奸笑道:“银火哥,让你不爱干净。”

她调动灵域中的灵力,凝聚心神,两只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指尖,紧紧地靠在一起。

“哗!”

一道纯白水流飞出,从方银火头顶浇灌而下。

猬土锋利的尖刺在碰到水流之后,竟逐渐软了下来。没过多时,像是承载到了极限,土壁‘轰’得一声,塌方了。

“…”

满头黄土的方银火暴露在三人眼中,青泪影一声冷笑:“还拽不?”

方银火吐出嘴里有些湿润的土,哼道:“流派克制而已。”

蓝烟水摇头道:“银火哥你说反了,土道是克制水道的。”

木翎也附和:“烟水这是以柔克刚,以弱胜强。”

方银火跑到河边洗脸,青泪影和木翎说起话来。

“你说他能不能打过瘦猴?”

木翎想了一会儿,沉吟道:“‘猬土’虽说防御强,但是无法移动,弊端明显。一旦用出,就等于将局面的主动权送给了对方。况且他还没有攻伐灵术,侯君极完全可以避而不战,等他的灵力耗尽就行。”

青泪影摇头:“灵师交战,不光要考虑修为、道痕、灵术灵器这些基本的东西,还不能忘了一件另一样东西。”

木翎偷偷握住青泪影的手,满脸通红,心不在焉:“是什么?”

青泪影心头泛起涟漪,无力地抽动了几下手,便不再动弹。

她羞涩地看向在和烟人艰难战斗的蓝烟水,微微一笑:“战斗才情。”

秋风和煦,空气中却似乎充满了,五月杨梅的气息。

方银火看着坐在树下,不知羞耻的两人,仿佛被一道金色的强光所照射,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好将自己关在猬土中,一动不动。

秋风拂动,静公林的莲香传来,混杂着如牡丹花般醉人的发香,直让人口干舌燥。

青泪影红着脸,轻咬了一下嘴唇,慢慢地将身子靠在木翎怀中。但还没挨上呢,远处的蓝烟水忽然哭着跑来:“影姐,新灵术失败了,我还是打不过它。”

仿佛在路边闲逛,碰巧与老师相遇的少男少女,木翎和青泪影猛得起身,支支吾吾,口齿不清。

蓝烟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一声坏笑,捂住眼睛就往回跑。

“看路!”青泪影惊呼,蓝烟水与前来追逐的烟人撞个正着。

“诶…?”

蓝烟水抬头看向两米多高的深红色烟人,一时竟忘了反应。

“咚!”

烟人无情,可爱的蓝烟水被一掌拍晕在地。

“…”

木翎看着跑去扶人的青泪影,无奈地拔起地上的草来。

第五十二章:互斗

“互斗?为啥。”

“师父让我们互相熟悉灵术,还有什么能比切磋更有效的?你这么怕,是担心木翎揍你吧。”

“谁怕谁?…打便是!”

……

雨后的秋夜总是格外凉爽,仅需深吸一口,就心神俱净。

林间的土地有些湿润,方银火的凉鞋一踩一个脚印,越走越重。

蛙鸣蝉唱,蓝烟水双手背在腰后,哼着小曲,两只眼睛清澈而明亮。

“到了。”

四人站在动莲池门口,却并不急着进去。

此时,彩光环绕下的动莲池,在夜间独占光线的美。无数的飞虫萦绕,羞惭着星光与月光,愈发黯淡。

“别看了,你看看师父的信上咋说,怎么开门。”

方银火催促着青泪影,青泪影拿出一张莲花形状的符纸,轻轻地按在门上。

“叮”

锁扣缩动的声音传来,动莲池内一片明亮。风车缓缓转动,轻轻吹动着浑彩的池水。

光怪陆离。

方银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怨声道:“为什么我们又得在夜里出来修行?”

青泪影拿着手中的符纸在墙壁上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答道:“动莲池不比重灵屋,使用的人极多。我们要是白天占着,非得被骂死不可。”

说到这里,蓝烟水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对诶,我们在轰雷谷的时候,师兄们好像都不怎么来重灵屋。”

青泪影思考了一下,答道:“一方面是师父嘱咐,重灵屋人太多的话,会影响怪力效果和治疗速率。另一方面,我问过洛瓶师姐,仙月和轰雷这么好,为什么她们为什么不去重灵屋。”

“师姐说,重灵屋的本质是压迫灵域,使灵力加速运转。在短期内可以快速提升低转灵师的修为和道痕,但对于长久而言,却是牺牲了一部分灵域的健康,功过参半。”

蓝烟水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着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方银火暗衬:“我对灵域几乎不怎么了解,回到奔流山之后,一定得好好琢磨琢磨。”

青泪影不停地在墙壁上探寻着什么,木翎接过符纸,也跟着她一起找。

“嗯?找到了。”

木翎从一块墙砖中取出一只七彩圆盘,圆盘上面钮轴极多,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

青泪影按照符纸上的标注,一下一下地转动起圆盘来。

“咚!”

突然的一声巨响,角落里的风车快速转动,动莲池的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须臾之间,池内只剩黄土。四只彩莲从土里钻出,静静地卧在角落,伺机而动。

青泪影笑不露齿:“银火兄,请。”

方银火一声冷哼,一步跃入池中。

结果他没想到池内的土是干燥的,结结实实摔了个跟斗。

“怎么,还没开打就求饶了?”

青泪影轻轻地跳入池内,连脚印也没留。

方银火未战先怯:“我怕打伤了你,木翎气我,点到为止。”

青泪影捂嘴大笑,木翎在岸上高呼;“银火兄,放开打,拿出你所有手段。”

听到这话,方银火一咬牙,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品攻伐灵器——铁红弓。

蓝烟水见状直呼:“银火哥,用灵器是犯规的。”

青泪影摆了摆手,自信道:“没事,让他用,反正他也射不着。”

她刚说完,手指就轻触左眼,催动出一转幻道攻伐灵术——黑夜。

浓浓的黑烟袭来,夹杂着从地上飘出的一道茶叶般清香的透明白烟,方银火头晕目眩,连忙将手靠在地上。

“轰”

地上的黄土得到感应,纷纷从地表凸出,高高耸起,将方银火迅速地包裹起来。

然后黄土凝实,逐渐在表面形成了一根根如刺猬尖刺般的土刺。无论是黑烟还是白烟,都被挡在土刺外,根本穿透不过。

此招不是别的,正是方银火现在唯一的防御灵术——猬土!

“作茧自缚。不过一转的‘黑夜’,穿透性还是不强。”青泪影脑中念头大起,很快想到了对策。

她取出几只橘子,对岸上的两人喊道:“木翎,烟水,你们看着干什么?也下来打啊。”

方银火站在猬土中,不停地注入灵力加固土壁,他小心地从下方抽出一点灵力,从光孔处看向青泪影,气得咬牙跺脚。

此时的她,连一丝防御的意思都没有,就盘坐在地上吃橘子,完全无视了现在的大敌方银火。

“老子不发威!你当我病猫!”

方银火怒不可遏,从土壁中抽出一个大洞,猛地将铁红弓拉起,一箭射出。

“嗖!”

灵器增幅下的箭支,势不可挡,破空疾飞,直向青泪影杀来。

“呲!”

箭支射偏了,牢牢地扎进地里。青泪影连头都不转,又开始剥桔子。

“*的,光耍阴招。幻道灵师真的不堪!”

方银火闻到乱神烟的香味,四肢乏力,连忙将土壁合拢,寻思起下一步的对策。

此时,木翎和蓝烟水也做好了切磋前的准备。

木翎轻笑:“国师大人,手下留情。”

青泪影被逗笑,蓝烟水嗔怒道:“我不会输的。”

说完,她蓝发竖起,从发梢处激射出数十道纤细的纯蓝水流。

青泪影暗叹:“一上来就用这种灵力消耗极大的攻伐灵术,水妹的战斗经验还是太少。”

木翎不停翻滚,并同时用木剑格挡躲不过的水流。偶有几根水针穿到衣服,将皮肤都擦出血痕。

“水妹,小心了。”

木翎的眼睛里,一道绿光一闪而过。接着,从蓝烟水的脚下钻出两道带满刺的荆棘!

方银火从小洞之中观察战局,叹道:“他怎么会提升这么快?竹林时眼睛的术显还那么大,现在都快没了。”

荆棘牵制住蓝烟水的行动,木翎持着木剑冲杀过来。

在两人距离约莫为五米时候,蓝烟水紧皱的眉头忽然放松,一声轻笑:“木哥你中计了。”

只见蓝烟水被荆棘束缚住的双腿,白光大作,化为一滩蓝水,随后又不停地换形,重新凝聚成双腿!

青泪影拍手称赞:“这是模仿清水狸换形的灵术——化水。”

近距离之下,蓝烟水的攻伐灵术几乎不可能落空。她手指紧碰,轻吐出一道纯白水流,直逼木翎头顶!

“不好,是落水杀招。”

木翎心脏剧跳,左手处迅速浮现出黑色木纹。

方银火大叫:“木引是攻伐灵术,现在用它干什么!?”

蓝烟水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向来天真无邪,不善伪装。此时占据先机,喜悦停在嘴唇上,藏都藏不住。

但是下一刻,她动人心弦的笑容,就转化为了出乎意料的惊吓!

被木引拉住的人不是她,而是术者本身!

木翎被怪力牵引,恰巧躲过落水的攻击。蓝烟水惊得连忙往后跑,但木翎已将木剑轻轻地在她手臂了划了一下。

他喘着气,笑个不停:“烟水,你被银火兄带坏了。”

胜败已定,蓝烟水委屈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青泪影长叹一声,又走过去安慰她。

这时,从身后猛不丁传来一只冷箭!

“崩!”

铁箭被瞬发的神烟壁所挡,方银火恼怒地拍了一下大腿:“幻道这感知也太无赖了吧!”

眼见猬土因为灵力不足而崩毁,青泪影一声轻笑,甩手就是一道黑烟。

方银火无法阻挡,被黑烟击个正着。

“啊啊啊啊!”

深夜,从动莲池传来,一声惨叫。

第五十三章:协同作战

明烨八十五年,十月初六,子时七刻

天莲派,六品仙级机关——动莲池

两位天莲派弟子交战完毕,安静地出了门。

排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群衣着各异的灵师。

有的穿门服,有的穿武服,有的穿常服,有的穿睡衣。

在天莲派,如果有灵师衣服穿的不是门服,那么只会有两种情况:“一,他不是天莲派的人;二,他想扫地了。”

天莲派每年有三次武考,十月、三月、八月各一次。

武考关系到门派奖励,年度考核。考得好的,不光可以收获众多资源,异性青睐,还能够被老师当成重点弟子培养。考得差的,不光资源没有,连假期都会被取消。

对于天莲派的弟子们来说,门派富庶,资源地众多,没有门派任务的压力。武考,就是平日里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临近考核,天莲派弟子来动莲池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

从早到晚,人山人海。比之空荡荡的平时,完全是两番景象。

方银火四人枯坐在角落里,眼圈发黑,眼睛发红,疲惫又艰难地支撑着。

蓝烟水见方银火打起瞌睡,便走过去把他摇醒。方银火怒问她干啥,她哭声道:“就你睡得着,我心里难受。”

木翎闭着眼睛调息,宽慰道:“只剩三组人了,他们还能让我们再等一个时辰不成?”

……

“师弟师妹,师兄先去了。身体为重,你们别修行太晚。”

丑时七刻,伴随着最后一波天莲派弟子的离开,动莲池终于轮到仙月四人撒野。

青泪影叫醒熟睡的伙伴。

蓝烟水睡眼惺忪,眼睛仿佛被滴了辣椒,红得可怕。

“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睡觉。”

青泪影将四人的铁盒收集起来,按‘月’字型排列,并把手中的符纸撕成两半,将铁盒连在一起,补齐了月字。

‘叮’

符纸红光大作,铁盒也一声清响,跟着泛光。

在四人的注视下,一道红烟、白烟、紫烟、黑烟分别从铁盒第四层中缓缓飞出,在空中交融在一起。

一张纸条,轻轻飞到木翎的手中,他一字一句地念道:“协同作战,击败幻灵兽。”

幻灵兽,是灵师模仿灵兽形态、能力而创造出的一类灵术。它与机关兽一样没有灵智,只会按照催动者事先设定好的目的行动。

幻灵兽的组成,往往需要多种灵术叠加。感知、攻伐、防御等等类型都必须囊括,必要时,还得需要灵器辅助。

它是如此的复杂,以致于仙灵之下,很少有灵师能催动。

后来,有好事者给他了一个独特的名字:“见仙术”。

顾名思义,你见到这个术,就意味着见到仙灵了。

青泪影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幻灵兽的厉害。

还在烟雾换形之时,她就招呼着三人后退,严阵以待。

方银火睡意全消,拿出铁红弓蓄势待发。

四色烟雾缠绕,在空中逐渐成形。

先是黑烟凝聚成毛发,眼睛,眉毛;白烟又凝聚为皮肤,骨骼;红烟化作血液,肌肉;最后的紫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之下,凝成了一面紫金战甲!

青泪影惊道:“人形幻灵兽!”

烟雾不断往幻灵兽的身体汇聚,最终,幻灵兽的全身都被战甲覆盖。它的手中,还多了一把闪着紫光的长剑。

“咚!”

烟雾消散,幻灵兽感知到附近有灵力波动,重重地跳到地上。

“崩!”

沙石飞舞,方银火看着幻灵兽两米多高的身材,紫光萦绕的长剑,握着弓箭的手都有些发虚。

幻灵兽挥舞着长剑冲杀过来。巨大的身躯踩在黄土上,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声巨响。

木翎变出木剑,急道:“你们躲我后面。”

青泪影食指轻触嘴唇,从手背上飘出一道白烟。白烟无味,但是方银火立觉心旷神怡,灵驭也没那么紧张了。

“快!”

青泪影轻喝,方银火不再犹豫,对着它的头顶就是一箭。与此同时,数十道‘百针水’也朝紫金巨人射去。

紫金巨人身形巨大,但是行动却很灵敏。危险到来,他将长剑横在头前格挡,并同时左右翻滚,躲避百针水的攻势。

蓝烟水最怕敌人左右晃,她的百针水根本打不着。偶有几针命中,但是都被巨人的盔甲震开。

“他*的还会躲?”

方银火惊讶,移动到侧面寻找机会。

“木翎,把木血树藤种出来。”

青泪影屏息凝神,开始酝酿灵术。

这时,巨人已经冲到木翎跟前。他举剑砍下,木翎顺势一个斜刺,直击腹部。

“叮!”

木剑刺到盔甲上,收效甚微。巨人伸脚踢去,木翎高高跳起,并同时横剑格挡。

“好大的力量!”

木翎被紫金巨人的宝剑震翻在地,连忙翻到他背后。

“缚棘刺。”

从巨人的脚下窜出两道荆棘,但是巨人盔甲坚硬,荆棘根本束缚不了,被他一脚踩烂。

“水妹,‘落水’先不要用。”

青泪影抓住巨人转身的时机,从手指处射出两道浓烟,一道环绕自身,一道则飞向巨人。

同时,方银火也再度射出铁箭。

铁箭混杂在烟雾中,巨人似乎没有感知到,被正中眉心!

“咚!”

额头处烟雾溃散,巨人被黑烟所袭,摔倒在地。木翎变出第二只木剑,两剑齐齐往他的头顶刺去!

这时,地上的巨人忽然开口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呼呼呼!”

突如其来的一道狂风,带着无比可拟的力量散发开来。黑烟消散,三人都被吹翻在地。木翎离他最近,被肉眼可见的气浪直接掀到了十多米外!

“木哥!”

蓝烟水连忙跑过去扶住木翎。木翎口吐鲜血,右臂努力想变出木剑,但是怎么都变不出。

“靠拢。”

关键时候,青泪影作出了退守的判断。方银火点头,迅速地靠到三人身边,手掌碰地,催动出一转土道灵术——猬土。

“呲呲呲!”

土地上耸出一团黄土,将方银火四人团团围住。随后,土面凝实,形成了一根根刺猬外壳般尖锐的土刺。

紫金巨人冲来,朝着土壁连砍三剑,土刺就如豆腐一般被削落在地。

方银火一声闷哼,强行往土壁注入灵力。

“你们想点办法!我快不行了!”

感知到体内灵力的急剧消耗,方银火大吼道。

壁外的巨人攻势愈发凌冽,差不多再有五息的时间,猬土就将彻底崩裂!

“别怕,你再开个大一点的洞。”

危机时分,青泪影凝聚心神,一手放在土壁上,一手轻触眉间,催动出防御灵术——神烟壁。

浓烟从洞口飞出。霎那间,原本几近崩塌的猬土表面就覆盖了一层纯白烟壁。

“双重壁垒!”

紫金巨人的巨剑砸下,打在两道壁垒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还要多久?”青泪影汗如雨下,靠在土壁上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她旁边的方银火,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脸色煞白。

木翎咬破手指,不停地增多木血树藤的数目,脸色愈发苍白:“十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猬土崩毁,先被炸的是我们!”

“怎么撤!?”方银火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猛地一回头,果然就看见青泪影在冲自己笑。

“凭啥!?”方银火怒吼道。

猬土外巨人的力量越来越大,方银火手臂渗血,连忙抽调出身后土壁的灵力,让他们逃出去。

“你多撑一会儿。”

青泪影三人如脱笼之兔,迅速地从土壁撤出。

没有了神烟壁的保护,仅仅过了两息,猬土就彻底崩毁!

一块块失去光泽的黄土从头顶落下,同时,巨人的宝剑也重重砍来!

青泪影疾呼:“落水!”

得到指令,奔跑着的蓝烟水立即停下,催动出早已准备好的攻伐灵术。

“救我!”

土崩,雨下,剑来,藤爆。方银火在即将闭眼的一刻,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

“崩!!!!!!!!!!!!”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动莲池。湿润的尘土飞扬,携带着一根根破损的藤蔓,飞到筋疲力尽的三人身边。

“咳咳咳。”

木翎喘着粗气,不停地在地上咳血。青泪影虚弱地拍着他的背,有气无力地看向不远处的方银火。

此时的他,双目紧闭,满脸灼伤,双脚血肉模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摆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装啥呢?要是真是性命之危,动莲池早有反应了。还不快去谢谢木翎,没有他的木引,你真的躺那了。”

“…”

方银火仍然未醒,蓝烟水大惊失色。青泪影拉住她的手,一边喘气一边笑:“别,他自己会起来的。”

“轰!”

身后的巨人再度走来,脚步声相当巨大。地上的方银火感知到不对,‘腾’地一起身,往三人的方向跑。

“看啥啊看!快干掉它!”

三人开怀大笑,但却无一人动手。

方银火惊惶之间回头一望,只见刚刚还威风凌凌的巨人,现在盔甲脱落,烟雾四散,边走边崩毁!

方银火长吁一口气,叹道:“这么弱吗?”

巨人又走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青泪影静静地看着不断消散的巨人,没有说话。

蓝烟水好奇心重,凑过去看巨人的情况,巨人却突然口吐人言,把她吓得不轻。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凝成巨人的烟雾彻底散开。白烟缭绕,青泪影轻轻地摊开手掌,仿佛托着月光。

第五十四章:天莲武考

“这个,从明天开始的武考,我说一下。”

天莲派武场,一名鼻毛突出鼻外的中年灵师扫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弟子们,缓缓开口道:“为期十二天,三天一试。”

“遇见强敌不要畏首畏尾,将平日所学好好施展出来就行。名次,只是考核众多标准中的一个罢了。”

“仙月的弟子会和你们一起参加考核。争口气,不要让他们把前四全占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比武期间,注意休息。动莲池只能疗伤,不能恢复你的精神与灵力。武考有多重要不需要说了吧?那些昼夜颠倒的老鼠屎,你们自己掂量。”

“另外,这几天不要来找我问问题。门规第七十二条:‘凡武考期间,不得与弟子交谈。’你们问我也不会说的。”

“是骡子是马,是狼还是狗,是时候溜溜了。”

长鼻毛灵师说完,提着鸟笼,哼着小曲,离开了。

他一走,武场的弟子都开始激动地讨论起来。

卷发女灵师曾雯,双手握在一起,紧张地问:“武考了,你们怕吗?”

商怜拉住她的手臂,愁眉不展:“怕死了!听说殷龙哥为了练习灵术,每天都只睡两个时辰呢。秋璃,你怕不?”

秋璃摊开双手,低声道:“怎么不怕?刚刚魏鼻毛说武考,我手心一下子就出汗了。”

马脸灵师吴有恒朗声道:“怕啥!?你们应该怕签运不好,抽到我和殷龙!”

短腿灵师国鸿笑道:“你这孙子,还真喜欢往脸上贴金。”

众人哈哈大笑,商怜凑在秋璃耳边问:“你二虎哥呢?他不比啊?怎么今天都还不来。”

秋璃托腮摇头:“不知道,他没和我说。”

商怜邪笑:“你们还吵架呢?老话不是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秋璃小脸微红,起身离开了。

……

“什么!?进不去!?”

天莲派弟子侯君极站在动莲池门口,神色激动,唾沫横飞。

门卫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目不转睛:“走走走,明天武考,动莲池今日检修。”

他背后的方银火冷哼一声,转头就往回走。

侯君极见状急了,一把拉住他,怒道:“不需要动莲池,就在这打。俺让你三招。”

方银火冷笑:“我怕打伤了你,你连床都下不来。”

侯君极执意要比,方银火掏了掏鼻子,信手一弹:“告辞。”

方银火脚步愈快,不久便消失在视野中。侯君极气得牙痒痒。

……

“嗯?怎么,这么快就比完了?”

客房之内,青泪影和木翎正在下棋。木翎眉头紧锁,不时地就拿起杯子喝水。对面的青泪影却是从容不迫,交战的同时,居然还在看书。

“那孙子不敢应战,跑了。”

方银火搬来一根凳子坐下,开始指点江山起来:“诶,抓马了。”

“吃炮干嘛?拱卒啊。”

“诶诶诶!别!哎,让你不听我的,士没了吧。”

“把将坐出来,跟她拼了。”

……

在方银火的指点之下,原本焦灼的棋局,很快就豁然开朗。

木翎看着自己的老将被抽走,绝望地双手抱头。

方银火叹道:“你要是一开始就听我的,准能赢。”

青泪影翻着书页,一声轻笑:“还来吗?你俩一起上也行。”

木翎摇头:“下不过你。我去看看水妹,她练了一天了,连午食也没吃。银火兄,你帮我赢她。”

“好!”

方银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当即就摆好棋局,与青泪影交战起来。

青泪影合上书,故作深沉:“你说,光下棋会不会太无聊了一点?”

像是间谍看到了友军,方银火猛地起身,满嘴狞笑:“赌什么?”

……

天莲派,静公林,河边空地。

清澈的水流在参差不齐的河床中缓缓流淌,岸边的柏树摇曳着秋风,发出悦耳的跳动声。

树叶晃动,光线挤进小孔,轻轻地挥洒在一名蓝发少女头上。

少女双眼澄澈,手臂纤细,身姿娇小,淡粉色的嘴唇受累疲惫而微微张开,绣着小花的鞋子因为不停奔跑而沾满泥土。

此时的她,正在与一只两米多高的纯红色烟人交战。

这只烟人比起之前的烟人,虽说个子矮了一点,但是极为敏捷,动作快而多变,让人防不胜防。加上它还被设置了特殊灵术,让蓝烟水吃尽苦头。

只见烟人跳跃过来,两只拳头并在一起,重重砸下。

蓝烟水咬紧牙关,双手合十,轻吐出一道带有寒气的紫色水流。

水流聚拢在蓝烟水身前,形成了一只高速旋转的紫水圆盘。

“唰。”

水盘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就散为一团清水滴落。蓝烟水灵术失败,再也来不及闪躲烟人的攻击。

“烟水,回去吃晚食了。”

眼看着蓝烟水又要被拍晕,从烟人身后突然飞来一只木剑,正击它的后脑勺。

蓝烟水连忙拿出铁盒子将烟人收进去。

木翎看着地上逐渐散去的紫水,白袍罩住的腿部依然能感知到寒意。

他思索了一下,建议道:“水妹,‘紫玉盘’灵驭的步骤极多,你还是先练习灵驭吧,慢慢来。”

蓝烟水咬了咬嘴唇,点头道:“木哥…我怕武考发挥不好,丢门派的脸…”

木翎哈哈大笑:“有银火兄在前面顶着呢,你还担心丢人?”

蓝烟水被逗乐,跟着木翎一起回到客房。

……

“最后一步,最后一步。青奶奶,信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木翎和蓝烟水刚刚推门进来,就看见方银火拿着一颗棋子悔棋。

此时的他,口干舌燥,汗流不止,脸部也因思考过度而深红。他一门心思都在棋局中,木翎他们回来也没发现。

青泪影一声冷笑:“你可想好了再下。这局你再输,可就连输四局了。按照约定,你就得负责接下来十五天所有的早食。”

“慌什么!?输的人是你!”方银火一咬牙,大喝一声:“将!”

他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车放到底角,却被青泪影提前设好的伏兵给一口吃掉。

“我赢了。”

青泪影得意地看向方银火。方银火双眼猩红,咬牙道:“再来!”

说完,他自顾自地摆起棋局。木翎见他上头,连忙制止:“诶诶诶,别下了,先吃饭。”

蓝烟水狡黠地看向方银火:“你和侯哥谁赢了?”

方银火把头顿在桌上,有气无力:“我赢了。”

第五十五章:天莲武考(二)



武考当天,万里无云,惠风和畅。

熙熙攘攘的动莲池,挤满了天莲派各代弟子,其中不乏五转的准仙灵。

试者在池中搏杀,其余人就在岸边叫好。一时间,六品仙级机关宛若集市。

负责监考的老师,字正腔圆,提着一只硕大的扩音仪,高声喊道:“十八代弟子首轮结束,十九代入池。”

一位位弟子涌出门外,又一位位弟子涌进门内。已经连续运转十多个时辰的动莲池,始终得不到片刻喘息。

天莲派一行人带着各种表情,各种动作,紧张地走进门内,仙月四人就跟在他们后面。

蓝烟水挽住青泪影的手嘀咕道:“影姐,你看边上那个人,是不是我们那天遇见的那个炎道灵师,银火哥的死对头。”

青泪影抬头望去,角落里一个男子,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高大壮硕,在人群中很是显眼。秋璃站在他身边,但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考官顿了顿笔:“别看了,过来抽签。一人病假,十六进八。”

侯君极看着一脸淡定的方银火,咬牙切齿:“你可别让俺抽到。”

方银火没搭理他,径直走去抽签。

路过赵二虎时,他冷哼一声,敌意明显,看得秋璃头大。

没过多时,考官整理完毕,随手一挥,桌上的黑墨就飞到众人眼边书写。

众位灵师要么提心吊胆,要么提心吊胆。唯有少数几人,沉着冷静,波澜不惊。

……

“我**!凭啥让我抽到殷龙!!!天哪,别这么玩我啊!!!”

“我跟你差不多,我打赵二虎…”

……

短腿灵师国鸿狂笑:“哈哈哈!运气真好,我打曾雯!”

卷发女灵师曾雯怒道:“上次你弄丢道材,老娘早就想收拾你了。”

……

猴脸灵师含胸挠头:“马脸,俺这次要把你的马嘴打烂!”

马脸灵师面露凶光:“老子不打得你杠上开花,就不姓马!”

“哈哈,好!俺要是输了,也改……你他娘的啥时候姓马?”

……

秋璃看着纸条上‘蓝烟水’三字,心里一沉:“水妹,请指教。”

蓝烟水挽着她的手,轻声道:“璃姐姐,我比不过你的。”

……

“木翎,你打谁?烟水你呢。”

青泪影四处张望,尽可能地收集着虽说无用,但是很有趣的情报资源。

……

名单公布如下:

“第一组:国鸿——曾雯”

“第二组:殷龙——陆仁假”

“第三组:木翎——世冰蚁”

“第四组:秋璃——蓝烟水”

“第五组:甘桃——方银火”

“第六组:商怜——青泪影”

“第七组:赵二虎——屠匪钉”

“第八组:吴有恒——侯君极”

……

考官咳了一嗓子,朗声道:“没有问题吧?没问题第一组上。”

侯君极怒道:“凭啥俺要分到最后一组!?”

青泪影嘱咐道:“烟水,你和秋璃同是水道灵师,交战时留个心眼,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脚。”

方银火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对手甘桃。见面之后,他表面上恭敬行礼,但内心陷入了狂喜,差点没笑出来。

……

“师弟,别把师妹打疼了!”

“烟水师妹,你第几场打?”

前来围观的高转灵师飞上动莲池,被考官大手一挥,全碾了出去。

时间被缓缓转动的扇叶吹走。不多时,伴随着动莲池一声巨响,池底彩莲钻出,武考正式开始!

短腿灵师国鸿,得意洋洋地道:“让你三招。”

卷发女灵师曾雯,对对手的挑衅充耳不闻,耐心地吐出一朵红色的云。

红云扩散,曾雯的身形藏匿在其中,灵力波动变得极小。

国鸿不敢大意,左手变出一只铁锤,严阵以待。

青泪影在自己的小册子上暗中记了一笔:“云道、金道。红云、铁锤。”

……

“殷陆二人入场。”

考官将第一场收集来的信息整理完毕,招呼着第二场的灵师入池。

卷女女灵师曾雯,哭得梨花带雨,鼻子都红了,一把冲到秋璃的怀中痛哭。

金道灵师国鸿哈哈大笑:“哭得再厉害点。你越哭我越高兴。”

天莲派的女弟子们看着他,十分无语。

……

“崩!”

直芒闪过,殷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仙月弟子木翎,天莲弟子世冰蚁,入场!”

侯君极一群人都大声地为自己的同伴加油打气:“输得别太难看!”

“我押了你半刻钟!撑久点!”

木翎变出木剑,恭敬地对自己的对手行礼。

……

“天莲弟子秋璃,仙月弟子蓝烟水,入场。”

听到考官的声音,方银火扔下手中的筹码,大声吼道:“璃妹,打哭她!”

青木二人恼怒地将他拉走。蓝烟水轻咬嘴唇,学着木翎教她的礼仪,行礼道:“秋璃姐,请指教。”

秋璃看着一头蓝发的蓝烟水,拳头紧握,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长鞭。

“不用客气,上吧水妹。”

……

战事一触即发!

秋璃想到刚刚方银火偷塞给自己的纸条,上面记载了蓝烟水的灵术情报。

“水妹有三招灵术,‘百针水’,‘落水’用于攻伐,‘化水’用于逃脱…这样看,她没有防御灵术,攻强守弱。我先暂避锋芒,远击不前,待她灵术真空,再全力击之。”

脑海中念头大起,秋璃快速移动,长鞭及地。

蓝烟水每每找到可以施放百针水的距离,秋璃都迅速拉开,同时特殊的水流注入长鞭,从鞭头延伸出去,专打蓝烟水立足不稳之时。

“不行,不能被这样拖着。”

蓝烟水蓝发浮空,眼睛变得湛蓝,催动出招牌灵术——‘百针水’。

一只只水流铸成的蓝针飞射过来,牢牢扎在土地中,威力绝伦!

秋璃盯着蓝烟水的术显,早就提高了警惕。按照方银火告诉她的方法,收起长鞭,左右腾挪。

果然,距离太远,蓝烟水反应不过来,根本打不中目标,百针水愈发得歪。

“水妹急了。同样是水道灵师,攻伐灵术的威力会被削弱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保证尽可能多的命中。”

木翎轻叹,观战的灵师也都发现了问题。

池下的秋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在闪躲百针水的同时,迅速地靠近蓝烟水,左手轻握耳垂,口中轻喝:“灵术——川流不息。”

一道黄白相间的水流喷涌而出,直击蓝烟水面部。

蓝烟水往后暴退,但是近距离之下,灵术很难落空。

“啊!”

水流击打到蓝烟水之后,并未留下伤口,但是蓝烟水突然心头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秋璃。

秋璃攻势不减,拿出长鞭猛烈挥击。蓝烟水虽是不停闪躲,但是不知怎地,动作极为笨拙,许多很慢的攻击都没躲过。鞭子和水流擦在蓝烟水娇美的小脸上,留下道道红痕。伤口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流血。

侯君极怒道:“秋璃,你别下狠手!”

青泪影疑惑地问:“这是什么灵术?怎么水妹的动作变得那么僵硬。”

国鸿为她介绍道:“此招名为‘川流不息’,一转水道灵术。水流会通过皮肤影响感官,让敌人短暂地无法呼吸,并且它还会严重干扰敌人的灵驭。这一招可着实厉害得紧,让我们吃过不少苦头。”

青泪影点头:“双道灵术么。”

她拿出小本子,又暗中添了一笔。

池下

蓝烟水感觉到无法控制鼻子,只好在躲避攻击之余,张开嘴巴呼吸。

但是强敌在前,任何一种异样感都有可能会导致动作变形。蓝烟水不过一转灵师,战斗经验还不丰富,这样一下来,漏洞百出。

秋璃见蓝烟水伤势沉重,心疼不已。但理智告诉她,现在是在考核。对她最好的,就是全力以赴击败她!

想到这里,她下定决心,右手轻握左腕。

“水道——惊涛拍岸。”

之前水鞭挥击留在地上未消散的水流忽然急速向蓝烟水靠拢,化为四只一米多高的触手,两只捆住蓝烟水的脚,另外两只向蓝烟水猛砸!

“化水。”

杀招袭来,蓝烟水不得不使出保命手段。她的双脚先是化为一滩清水,然后再在空中换形,重新凝结!

“咳咳咳。”

虽是极力闪避,但还是无法全部躲过。触手的力度很大,蓝烟水倒吐出一口鲜血,濒临昏倒!

“好强的灵术!”

围观的灵师咂舌,纷纷讨论起来。

“两个灵术环环相扣,妙不可言。”

“秋璃为了练这一招,废了不知多少功夫。”

“赢了!”方银火开怀大笑,气得青泪影重重踩了他一脚。这人要不是穿着仙月门门服,准会被人当成天莲派弟子。

秋璃看着头破血流的蓝烟水,心疼不已:“水妹,认输吧,你伤得太重了。”

蓝烟水的头部被击伤,血流不止,蓝发都快被染成深红。她的身体处处都是伤痕,很难想象她到底在忍受着怎么样的疼痛。

她对着秋璃嫣然一笑,两只眼睛虚弱而坚定。

“我不会认输的。”

秋璃点头,对这位十六岁的小灵师充满了爱怜。

“小心了。”

她挥舞长鞭拍打过去。蓝烟水强忍着异样感,手指紧握,催动出自己最强的攻伐灵术——落水!

一道纯白水流直逼秋璃的头顶。但秋璃知道落水的术显,早就盯着蓝烟水的手,从容后撤。

水流陷进地里,灼烧出滚滚浓烟!

秋璃一阵后怕,感激地看向方银火。

胜负已分,动莲池内的彩莲迅速钻到两人身边,进行急速愈伤。

光芒刺眼,青泪影闭上眼睛,又踩了方银火一脚:“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她怎么知道‘落水’的情报?”

木翎也跟着附和:“银火兄,不地道啊。再怎么说,烟水是同门,而秋璃是外门。”

方银火自知理亏,但嘴上不愿服软:“她是我同乡…而且,我得还人情…”

光芒消散,天莲派弟子都围过去庆贺。赵二虎与秋璃对视,眉间露出短暂的喜色,但马上又重新板起脸来。

“你最好一句话都别说。”

秋璃哼了一声,连忙跑到蓝烟水身边安慰她。

蓝烟水扑在她怀里,委屈地哭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天莲武考(三)

不知怎地,在秋璃与蓝烟水的比武结束之后,考官迟迟不安排下一场的考核,一直在盯着泪如雨下的蓝烟水看。

数不清的人聚拢在她身边安慰她,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醉汉也过来掺一脚。

动莲池明明只是一个小水池,但方银火仿佛觉得自己身处的是辽阔的海边,涛声震天,浪声不绝,卷起千堆雪。

要说蓝烟水也是真能哭。从她开始哭到现在,足足哭了一刻钟不带停的。她揉着干红的眼,嘴唇与眼眶一色,蓝发与红袖低垂,宛若一只被水淋湿的月季花,娇怜欲滴,可爱动人。

“我今日可算见着了,‘哭道’的祖师爷。”

方银火暗中嘲笑,但表面上也是眉头紧锁,满脸愁色,仿佛蓝烟水的失利和自己切身相关。

一位位揣着美好念头的单身灵师,对着蓝烟水说着激昂的话,言语之间,情真意切,就差没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出来了。

又哭了一段时间,蓝烟水终于哭累了,斜倚在青泪影的肩膀上,静若水仙。

这时,座椅上的考官突然起身,急道:“要不…再哭会儿?”

“”

“”

动莲池一瞬间充满了尴尬的沉默,全场鸦雀无声。

考官自知说错话,咳了一嗓子,重新坐到座位上,沏了一杯茶,淡定地解释道:“嗯…你们别误会,我只是想我女儿了…”

“她和你一般年纪,小的时候天天哭,怎么哄都哄不听,愁死人了。”

考官说到这里,满是皱纹的脸浮现出了暖暖笑意。

天莲派女弟子甘桃,也就是方银火接下来要交战的对手,再也按捺不住一颗焦躁的心,弯腰向考官行礼:“老师,请安排下一场比武。”

“嗯?比武?哦哦…对了,今天是武考。”

考官锤了锤脑袋,拿起对阵图宣读起来:“天莲派甘桃,仙月门方银火,入场!”

“银火兄,请。”

一位肥胖女子,短发素颜,长臂长腿,眼睛虽小而有神,鼻子很大但很塌。她穿着一身袖口被剪短的天莲派门服,说话时面无表情,喜怒哀乐全部深藏在她那双肥硕的大耳朵中。

方银火暗中狂笑:“听璃妹说,甘桃是风道灵师,这还飞得动吗?”

侯君极见方银火迟迟不下池,怒道:“俺要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方银火一声冷笑,慢慢地沿着池壁梭入池中。

“把他打哭!”

眼看着对局即将开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蓝烟水突然又扯了一嗓子,哭得梨花带雨。

考官拿起笔,露出了满足的笑脸。

……

“喂!礼还没行呢!”

考官刚刚说下‘开始’的指令,甘桃就朝方银火冲杀过来。

她手中空无一物,但是方银火却感觉她的手中有一把利刃,不然不会如此莽撞。

“撤。”

多年打猎的心得,方银火深知大型猎物要跑着打的精髓,明智地选择了后撤。

“别跑!”

奔跑中的甘桃叫道。但方银火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就这么乖乖听她的。

他迈开腿在动莲池狂奔,甘桃虽说追不上他,但是穷追不舍,再累也不停。

一时间,两人就围着动莲池跑圈,看得人好生无趣。

岸边的马脸怒道:“你他*的到底打不打?”

方银火高声道:“男灵师战女灵师,自当退避三舍。”

甘桃握住左耳,嗤笑道:“迂腐,我会让你后悔的。”

说完,她停下脚步,两手紧握,手指规律地交叉起来。

“风道——如沐冬风。”

她一声大喝,从口中吐出一道狂风,向方银火急吹!

敌人的第一道灵术袭来,方银火不敢大意,手掌按地,施展出自己的绝活——“猬土”

“轰”

地上的黄土在灵力的催使下高高耸起,迅速地聚拢在方银火的身边,形成了一根根如刺猬猬刺般尖锐的土刺。

狂风打在猬土上,表面竟直接起了霜。

厚重的土壁没有办法将风给完全隔绝,冷风呼啸进来,冷得方银火连忙从天物戒中取衣服。

观战的侯君极见状大笑:“缩头乌龟!”

吴有恒也笑:“抱头鼠辈。”

秋璃反讽:“含胸猴子,跛脚瘦马。”

若是平时,木翎和青泪影说不定会帮着方银火说几句,但在今天,他们还挺乐意方银火被笑的。

天寒知衣暖,患难见真情。

关键时候,一直在生方银火闷气的蓝烟水眨着湛蓝的眼睛开口了:“不对,这是猬土,应该是缩头刺猬。”

“”

侯君极等人被她人畜无害的眼神弄得有点懵,但还是统一了风向:“对,是刺猬,缩头刺猬。”

青泪影拿起小本子,一边记录一边问道:“方银火买的是什么灵术?”

木翎摇头:“不知道。不过他只找我借了十两灵石,应该买不到什么好的。”

青泪影笑:“我的木家公子啊,你不会多借他点?”

木翎讪笑,挠着头道:“怎么会。我给了他五十两灵石,他没要。”



池下,方银火的猬土如高高耸立的宝塔,庄严地矗立在浑彩的动莲池。

风道灵师甘桃,大摇大摆地走到猬土前,似乎根本不怕在路上被方银火袭击。

“小心,我箭来了。”

突然的一只铁箭,角度刁钻,速度极快,急速地朝甘桃飞去!

淡定的甘桃没有多余的动作,大手一挥,然后径直前走。

“轰”

铁箭飞到她身边,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阻力,轻轻地跌落在地。

“完了,她也会防御灵术。”猬土中的方银火摸着头,暗叫不好,不过却依旧装着一副高手的样子,称赞道:“做得好!”

青泪影手指灵动,在小本子上写下:“风墙。”

甘桃已经走到猬土旁边,土壁的表壳迅速合拢,不留一点缝隙。

“你还是不出来吗?”

甘桃眉毛一挑,身边近乎透明的白风就开始换形换色,不多时,她的手中就多了一柄金色的风锤!

“崩!崩!崩!”甘桃手握巨锤,但似乎根本不累,一下一下地砸在猬土上,砸得土壁脱落,掀起风声浩浩。

方银火连忙收起夜明灯,防止它被掉落的石头砸坏。

“崩!崩!崩!”

锤子一下一下地猛砸,锤得壁垒里的方银火咬牙切齿。

一颗颗土块击打在头上、脸上、四肢上,他将双手牢牢地贴在地面,不要命地往里面注入灵力。

就这样,锤子每一次砸下,地上的黄土都会同时进行修补。

一时间,场面竟陷入了僵持。

青泪影看着甘桃粗犷的动作纳起了闷,回头问秋璃:“她是风道灵师,怎么攻伐威能这么弱?”

秋璃还未来得及答,一旁的商怜已经开口了:“最坚之盾,也是最利之矛。今天她运气不好,碰见这么个同道中人,实在难得。”

青泪影会意,抚掌直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谁先动手。”

池下,甘桃不知疲倦地挥动大锤,持续不断地向猬土猛砸。

方银火感受着土壁的震动,暗衬:“她不设防,量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我。不过,猬土消耗灵力太多,我不能拖下去了。”

“就让你瞧瞧,我苦修七日的新灵术。”

想到这里,方银火眉头紧锁,左手按住右手掌心,暗中调配起灵力来。

“咚!!!”

突然之间,原本结实的猬土轰然塌裂,一块又一块的黄土跌落在地。

甘桃微微后撤,避免里面的方银火暴起偷袭。

但她完全想多了。在土壁塌裂的一刹那,方银火就猛地后撤,并同时快速地射出两箭。

“叮”

与先前一样,铁箭刚靠到甘桃身边,一下子就无力了。

“你不会又要跑吧?”

甘桃皱眉,又往前方走去。

台上的一众灵师都抱头嚎叫:“得,又开始了。”

甘桃一声短叹,慢悠悠地朝方银火走去。

但她还没行几步,就猛地回头,宛若猎物发现了陷阱!

“灵术——残垣。”

她脚下的土块忽然崩裂,往她的后背飞溅过来。同时,方银火拉弓开弦,冷不丁又是两箭!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咚咚咚!”

蕴含着灵力的土块打在无形的风墙上,激荡得狂风呜咽,尘土飞扬。甘桃饶是短发,此刻也被吹得竖立浮空!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直萦绕在池中的风声终于消失,甘桃浑身上下,淤青众多,脸部也被砸出了血。

防不胜防!

观战的蓝烟水拉住青泪影的衣角,急得都要哭了:“他什么时候会的这招?我都没见他练过。”

青泪影摸着她的头,笑道:“此术与秋璃的‘惊涛拍岸’类似,都需要前置灵术做准备。想必,是他在猬土中练的,我们自然看不到。”

池下

风道灵师甘桃,淡然地从天物戒中拿出一张纸,擦拭左耳的血迹,似乎刚刚的土雨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样。

方银火在心里面狂骂:“风道不是善于攻伐吗!?怎么防御强成这个样子!”

发泄完怒气之后,方银火看向岸上容光焕发,长发飘飘的秋璃,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我灵力用的太多,几乎是必败之局。不行,我得想个法子,不至于太丢脸。”

眼看着甘桃举着大锤又要逼近,他突然大笑三声,拍手叫好。

包括考官,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了,纷纷把目光投射到他身上,看他要表演什么把戏。

他拍手称赞道:“不错,不错。看来你够资格让我认真了。”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豪迈且自信地道:“接下来,你只要能接下我任意一记灵术,我就认输。”

他这话一出,岸上的木翎和青泪影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但天莲派弟子因为前面木翎三人的强大,全都神情紧张,聚精会神,显然是将方银火的话当真了。

“我就说嘛,仙月门只招四人,他一定有不寻常之处。”

“还是我聪明,早早就看出他在藏拙。瘦猴那帮傻子也不想想,青泪影她们的同门,怎么可能这么弱?”

“太狂了吧!任意一招?他一共有几招?”

侯君极骂道:“孙子,你装啥!”

他刚喊完,就被考官随手一挥,以干扰考场的名义轰出了门外。

池下,甘桃停下脚步,严阵以待。

“他的后手是什么?不行,我得赶快撑起防御手段。”

方银火这么自信的话,加上那嘴角微微扬起的嚣张表情,搞得从开打以来就冷静的她也有些慌了。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方银火负手而立,一时间,宛若得道高人。

他取出自己的木弓,慢悠悠地将弓箭搭到弓弦上,镇定而又豪迈地说道:“放心,我不会攻击你的左耳的。”

他说完这话,甘桃大惊失色,开始四处跑动,并同时逼近方银火。

曾雯叹道:“他果然发现甘桃的弱点了。”

天莲派弟子神色一凛,木翎和青泪影差点笑出了声。

眼看着甘桃就要袭到身前,方银火不闪不避,慢吞吞地将弓箭拉开,爽朗一笑:“我认输。”

“?”

“?”

“!”

方银火微笑着将弓箭扔在地上,冲着考官做认输的手势。

然后,他连动莲池的莲花都不等,就要一步跳出池外。

甘桃扔下手中的巨锤,急匆匆跑到方银火背后,喝道:“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这样?”

方银火头也不回,一声轻笑:“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场切磋,可有可无。但对你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门派武考。”

“所以,请加油吧。”

方银火推开门,夕阳的光轻轻挥洒进来,将影子拉得老长。

天莲派弟子甘桃,站在方银火高大的背影之下,目瞪口呆。

第五十七章:千里之行

“你为什么认输?”

秋璃追出门外,不满地质问道。

方银火摊手苦笑:“我打不过了啊,自然只能认输。总不能让我一直挨揍吧?”

秋璃拉住他的手:“你等等,二虎哥还没比呢,你不看看?”

方银火低声道:“他的灵术我已经见过了,小把戏,屠匪钉收拾他绰绰有余。”

秋璃噗嗤一笑:“你就吹吧。”

……

天莲派,待客居。

方银火疲惫地躺在床上,思考起今天的战局来。

“我就因为比他们少修行了两个月,没想到差距竟然这么多。”

“今天那女的,攻伐灵术弱得可怕。这样我都赢不了,诶…”

“这**《残垣》也配十五两!?”

方银火愤恨地把一本绿皮书扔在地上,但又担心它被弄脏,重新捡了回来。

他翻开手中的书,重复阅读着书上的第一句话:“此术用于防御被破之时,可使组成灵术的土石爆裂,达到攻伐的效果。”

方银火思衬:“同样是爆炸,‘木血树藤’偏向点攻,而‘残垣’更偏向群攻。”

“但这威能,可着实差得太多。”

他想到那天树藤的爆裂,直接破开了紫金巨人的防御,顿时一时长叹:“我要也是大家子弟,那该多好。”

“《飞沙》、《走石》…”

“他*的,还是灵术太匮乏了啊!修行到现在,也才不过两记。”

“嗯?”

仿佛在弹尽粮绝之时,发现了援兵。又有如沙漠中饥渴的旅人,找到了海市蜃楼,方银火心脏碰碰直跳,迅速地从天物戒中掏出一副卷轴。卷轴白丝红带,开篇写着‘增痕·土’三个大字。

“忘了还有这破玩意了。”

他摊开卷轴,暗金色的文字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墨香。

“一转灵师的道痕在两百到一千之间。”

“二转灵师的道痕在一千至三千之间。”

“每天一刻钟,加三道道痕…”

方银火想到这里,一阵头大。但出于无聊,他还是选择了翻阅下去。

“术前准备:将土藤瓜切片,静敷于面部两刻,连续七日。期间不要过多接触木道与炎道道材,以免影响吸收。”

“灵驭之法:自百会穴始,过通天,络却,天冲,浮白,于哑门穴停留半刻。此间需连续增减灵力,使头部保持一定的疼痛。”

“最后将灵力汇聚至‘神庭’穴,按压半刻钟即可。”

方银火读到这里,难以置信地道:“这么简单,不会吧?”

他继续翻阅,但后面已经没有了内容。在他失望之际,轴末的白纸上忽然显现出一行字:

“跬步而不休,跛鳖千里;累土而不缀,丘山崇成。”

方银火看不懂古文,随手就将卷轴扔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装有道材的袋子。

……

“啊!!!!!”

夜幕降临,从天莲派的待客居,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

蓝烟水半捂住眼睛,吃惊地看向方银火。在她的视野中,后者脸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烂肉。

方银火拿着时下流行的小书《山贼王》,看得目不转睛:“小点声,土藤瓜的瓜肉和汁液罢了。怎么,青仙子挨揍,跑去苦修了?”

木翎关上门,将一只鸡放在角落:“她在动莲池看吴兄和马兄的武斗。烟水想吃饭,我们就先回来了。”

蓝烟水把方银火从座位上拉起,催促道:“做饭去。”

方银火看了下表:“急啥?这才刚到戌时。”

蓝烟水嘟起嘴表示不满。木翎沏了一杯茶,叹道:“你的那个同乡,可实在是厉害。”

提起赵二虎,方银火皱眉道:“他一个翡绿初等,怎么就厉害了?”

“话不能这么说,资质只是修行的一部分。”

木翎拿出一把小刀为蓝烟水削梨,续道:“他今天只用了三十息,就逼得对手投降,赢得实在是干净利落。”

说到这里,木翎清秀的脸挂满邪笑:“你想和这样的对手争,难啊…”

方银火恼怒:“都跟你说了,梦话不能当真。”

蓝烟水轻启小嘴,咬了一大口梨:“二虎哥那么帅,你没机会的。”

“…”

方银火回到卧室,将脸上的瓜肉一甩,露出红里透白的脸颊。

“他也没我帅啊…”

方银火满意地合上镜子,一声长叹。

……

“下辈子做个人吧。”

戌时三刻,待客居厨房

木翎对着一只母鸡低头忏悔。方银火见他实在墨迹,抢过来一刀结果了它。

木翎摇头:“万物皆有灵,还是留一些善意为好。”

方银火将米倒入锅中,反驳道:“那你路上踩死一只蚂蚁,怎么不见你忏悔?”

木翎熟练地给鸡放血,笑道:“一个是无心之举,一个是刻意为之,不一样的。”

方银火有些无语。

……

木翎不愧是做菜的大师。他熟练地将鸡肉分类,一部分拿来烧,一部分拿来炖,很快厨房里就炉火熊熊,肉香四溢。

蓝烟水从门外探出头来:“你们做快点,侯哥和璃姐他们也来了。”

方银火又惊又喜:“璃妹来了!”

说完,他当即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包卤猪肉,咬牙道:“便宜你们了。”

这时,秋璃与商怜也窜进门内。

秋璃凑到方银火身边,看着他手里的肉撇嘴道:“好啊,可亲姐偏心,都不给我们。”

方银火解释说:“你们走的太早,没赶上村里红毛猪暴毙的事情。”

秋璃一听村里有事,连忙询问情况。

方银火解释道:“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祁连叔他们抓的猪,莫名其妙死了一半。而且死的还全是成年野猪,年幼的一头没死。”

秋璃皱眉:“还有这等怪事?”

方银火笑:“你去给岑萱写封信问问就清楚了。她家这次可是分了两头,着实的大赢家。”

“那我家呢,我家分了几头?”

方银火的脑海中浮现起花村长的老脸,怒道:“花老头说,猪不够分,灵师家庭先不给。”

秋璃摇头叹息。

锅里的山药鸡肉汤炖好了,木翎道:“饭做好了,我们边吃边聊。”

炉火熄灭,白烟飘起。

山药的清香,大米的米香,鸡肉的肉香,油菜的菜香,猪肉的卤香,在空中纠缠在一起,五味交融,化为一方浸满了酸甜苦辣的墨,书写着人间食话。

……

“你来干什么?烟水,快去把窗打开。”

方银火捂着鼻子,作出摆手的动作。

待客居小小的桌子周围,除开青泪影和蓝烟水,还坐着秋、侯、吴、商四人。虽说勉强还能坐下吧,但桌子着实太小,饭碗都得端着。

侯君极怒道:“要不是烟水请吃饭,你这就是皇宫,俺也不来!”

蓝烟水疑惑地看向青泪影,青泪影抓住她的手掌,轻点了她两下,意思是不要说话,坐山观狗斗。

木翎将最后一道菜端了出来,劝道:“你们今天可消停一会儿吧。来,看这道‘鲜菇炒油菜’。”

饭菜总是最吸引人的。在味蕾的催促下,座上八人都纷纷举起筷子,或优雅、或礼貌、或心机、或拘谨、或可爱、或粗鲁、或脏、或不要脸地挑起菜来。

……

“你夹这么多,俺吃啥!?”

“你能不能先把筷子舔干净再夹菜!?”

……

“马脸,你挑石头一定很厉害,以后去工部任职吧。”

“我才不去朝廷。爷爷我要闯荡江湖,威震灵师界!”

……

“怜妹,这种事就不能急。殷龙他以前也不是这样,都是被他爹逼的。”

……

“木哥,我够不着。”

“泪影你把那空盘子端进去,碍位置……还是我去吧。”

……

饭过三巡,虽说无酒,但菜品足够美味,众人都吃得兴起,再也没那么剑拔弩张。

侯君极把鸡汤喝完,猛地将碗一顿,怒问:“你今天为啥投降!?连累得俺被轰出去,连赵二虎那厮的武斗都没看成!”

方银火将残留的肉都收进碗里,怒答:“打不过有什么办法!?不过老子打不过甘桃,收拾你是绰绰有余的。”

侯君极腾得暴起:“打就打,俺早就想削你了!把《山贼王》和鼓风仪还俺!”

吴有恒拿着筷子大笑:“两条狗吵架了!”

瘦猴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手下败将,你又来喷粪了?”

马脸把筷子重重一折,脸上全是不甘:“要不是老子的灵术需要灵器辅助,就你这只泼猴,来一群老子也不怕!”

方银火讽刺道:“你还可以找一堆理由。不服,现在就跟我侯兄再打一场啊!看谁是孙子!”

瘦猴趾高气扬,得意道:“对,你要不服,俺俩再干一场!俺在烟水面前,打到你服为止!”

他说完这话,向商怜瞥了一眼,动作十分隐秘,但还是被幻道灵师青泪影觉察了出来。

商怜看他俩吵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直吆喝着他俩再打一场,根本不嫌事大。

木翎摇着头,独自收拾着桌子。他一人端着十多只碗,但还是稳如泰山,连晃都不晃一下。

蓝烟水怀里的清水狸被吵醒,两三步跳到卧室内,敏捷地钻进了被窝。

漫长的秋夜啊~

第五十八章:闲话

吃完饭,方银火想送秋璃,但他们人多,只好强捺住这个念头。

“你为啥找两堆狗屎过来吃饭?”

青泪影翻着本子上记录的情报,答道:“我不是想请商怜吃顿饭吗,结果说话的时候被他俩听着了,不请又不好。再说,别人请我们看戏,吃一顿怎么了?”

“他那是请吗?还不是我们自己掏钱。”

青泪影懒得和他理论:“吃都吃完了,说这些没用。我有事问你。”

青泪影合上本子,莞尔之中透露着奸诈:“秋璃对你挺好啊,连同门的弱点都告诉你了。”

方银火挑眉:“璃妹只告诉了我流派。甘桃的弱点,是我自己察觉出来的。”

“她的防御极强,全身上下几乎都没什么伤,惟独左耳这一块,血流不止,一看就有蹊跷。”

青泪影打断他,笑得像一个老辣的谋士:“秋天里哪来的红杏?”

方银火难得的脸红,起身回寝。

木翎刷完锅出来,看见青泪影在翻《山贼王》,又环顾四周,确定了水火两人不在,便搭了一根凳子坐下。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青泪影看书,时不时还笑一下。

虽说是天天对视,但青泪影还是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快去睡觉。”

木翎抿了一下嘴唇,小心又大胆地将手放到青泪影的手上。青泪影脸颊红透,全然没有了看书的心思。

她的左手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匍匐下去,宛若一只乖巧的小猫。

木领身体发热,手心开始微微出汗。感知到爱侣肌肤的细腻,他口干舌燥,大胆地将头靠了过去…

青泪影闭上眼睛,心脏碰碰直跳。裙子的皱褶在清风中微微摆动,耳朵上玲珑的挂饰静悄悄的,生怕弄出任何一点动静,打搅了这美好的瞬间。

可惜,它们这么努力都是徒劳的。

从卧室内传来一道令人绝望的男音:“这水喝多了晚上还真烦。”

方银火出来如厕,一眼就看见坐得端端正正的两人,盯着一本时下正流行的风趣小书,神色不安,脸颊绯红。

“…”

“…”

“…”

“咳咳,木翎,刚吃完饭,记得漱口。”

方银火咳了一嗓子,拍了拍木翎的肩膀,转身回到寝室中。

……

夜晚,天莲派女寝

微弱的灯光在璀璨的星光中摇摆,窗外,蝉声与蛙声一片。

卷发女灵师曾雯,修理完自己的脚指甲,迅速地缩进被窝中,侧着身子,饶有兴致地问:“桃子,他今天为什么投降?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了?”

甘桃还未开口,她的另一个室友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好奇地问:“是么是么,还有这回事?”

曾雯吱吱直笑:“丛妹,你没去,所以不知道。仙月门那个方银火,为了我们甘大小姐放水呢!”

两人哈哈大笑,甘桃原本想解释什么,但听她俩这么笑,自知怎么解释也是无用,干脆一声不吭,闷头睡觉。

曾雯笑个不停:“说到这个方银火,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和秋璃的关系,有些不寻常吗?”

曾雯在黑暗中竖起耳朵,丛姓女灵师捂嘴,作吃惊状:“不会吧?…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同乡才走那么近的。璃姐那么好的人…”

曾雯起身将窗帘拉上,然后降低语调,小声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最近都没有看见二虎哥?”

女灵师也放低音量,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不是被魏鼻毛批准,去百莲洞参悟灵术了吗?”

曾雯冷哼:“我的丛妹啊,你怎么这么天真?他什么时候去不好,偏偏要在方银火来的时候去?而且,这十几天你见过他俩说话吗?”

女灵师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赵二虎是在生璃姐的气,所以故意冷着她呢!”

曾雯口有些干,起身喝了口水,续道:“我还听瘦猴说,自打方银火一来,秋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活蹦乱跳,又是送饭,又是看戏什么的。真不知道她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我是二虎哥,我也生气。”

女灵师点头道:“璃姐这样确实做得不对。”

曾雯说得愈急:“她跟商怜,平日里就爱跟那些男的玩,天天往城里跑,还时不时地骂老师。二虎哥潜心修炼,没她这么多小女儿心思,平日里看…”

她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着的甘桃开口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修炼呢。”

女灵师当即闭口不言,曾雯冷笑:“诶呀,我差点忘了,甘大小姐可是晋级到下一轮的人。行,早点休息,我不说了。”

甘桃将眼睛闭上,沉沉地睡去了。

……

夜晚,天莲派弟子住房

已到亥时,但某一间房子内还是吵声不断,灯火通明。

洗室内水流击地,卧房里撂牌叫骂,不知道天色的人,还会以为这是白天。

“*的,不打了!”

马脸灵师吴有恒,愤怒地将手中印满古代名臣将相的纸牌扔在桌上,嘴里喋喋不休:“你他娘的跟方银火打牌,十局抽不到一张九转,一跟老子打,‘奚影’都抽出来了!”

猴脸灵师侯君极笑得嘴都歪了:“给钱,给钱。”

短腿灵师国鸿,看着时下流行的画书《狐妖与红娘》,一把鼻涕一把泪,边拿纸巾边喝水。

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上来之后,他高声冲浴室喊道:“仁假,你快点洗,哥几个都还等着呢!”

马脸被他吵得耳朵疼,骂道:“说话小点声。咋的啊,今天摸了几下曾雯,来劲儿了啊?”

国鸿作呕吐状,瘦猴嘿嘿直笑:“俺可看见了,你假装看不见曾雯,就在她身上乱摸。”

国鸿怒道:“你这只泼猴,还真他*的能颠倒黑白!”说到这里,国鸿张着绿豆般大的小眼睛邪笑:“今天方银火给甘桃放水,你们怎么看?”

马脸拆台:“拿头看。”

瘦猴又想到前几日输的钱物,怒道:“这就是个无用的废物!哪会放什么水?依俺看,他就是打不过。”

国鸿笑道:木翎他们的同门,两记灵术,你们信吗?他们三个的灵术哪个不是威力绝伦?尤其是那个青泪影,我感觉殷龙都不一定是对手。她今天就甩了一记那个黑烟,商怜跟猴子一样,直接就趴那了。”

瘦猴怒道:“别拿俺说事儿!俺那天是让她!”

马脸大笑:“让没让你自己清楚。”

瘦猴腾起起身:“咋的你又想挨揍了是吧?俺打不过秋璃,还打不过你!?”

马脸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上衣脱去,骂道:“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叫爹,就管你叫爹!”

国鸿见又有打架可以看,连声叫好:“谁输谁儿子。”

眼看着两人就要干架,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啊?大老晚的也不吱一声,你屁*子堵了是吧?”

吴有恒骂骂咧咧地跑去开门,迎面看见一人,黑衣,长发垂肩,乌黑眼睛,说话时仿佛有一阵寒气,冷得人直哆嗦。

“…”

“…”

四目对视,无人开口。数息之后,殷龙咳了一嗓子,礼貌地开口道:“嗯…二虎洗澡的时候没水了,来找你们借水符。”

“小问题。”

吴有恒见骂错了人,飞快地跑向浴室,一把扯下机关中的水符。

“*的,老子还没洗完呢!”

他完全无视了陆仁假的骂声,郑重地将水符放到了殷龙手中。

“…多谢。”

“嗯。”

两人的对话言简意赅,殷龙轻轻地关上了门。

第五十九章:天莲武考(四)

“马上要武考了,你们不去?”

方银火四人坐在空地上玩牌,青泪影长叹一声:“老实说,我还真不想去。”

“幻道灵师在单打独斗的时候太吃亏。”

“还不能使用灵器,这让辅助灵师怎么比?”

天莲派,静公林空地

青泪影不停数落着武考的不公。但在方银火看来,这完全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笑。

木翎道:“我倒是挺想去的。师父让我们来这,为的就是让我们累计实战经验。”

青泪影挑眉:“你是想找殷龙再打一次吧。毕竟上次输了,面子上过不去。”

心事被说破,木翎挠头讪笑。

清水狸跃到他的头顶,木翎摸着它的头,觉着有哪里不对:“你们有没有发现,小狸这一段时间都低沉沉的,没以前那么爱动了?”

蓝烟水小鸡啄米,脸上写满了焦急:“真的…小狸最近连饭都很少吃,而且一直睡觉。我抱着它去找大夫,大夫说,它有喜了。可小狸是公的啊!”

方银火凑到清水狸身边,装作把脉的样子:“让方神医来看看,男狸女狸。”

青泪影看向爪子被抬得老高的小狸,以往的它可是碰见方银火都会跑的,怎么今天这般乖巧?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急摇起蓝烟水的手臂:“大夫说的‘有喜’是指,小狸要升阶了!”

“升阶!?”

方木二人齐齐起身,满脸不可思议。

蓝烟水将清水狸抱在眼前,亲昵地吻着它的额头。

“我的狸狸要二转了!”

她旋转起身子,水狸就跟着她一起挥舞爪子。裙子在风中摇摆,三人被她可爱的动作逗乐,笑个不停。

……

天莲派,六品仙级机关,动莲池

第十九届弟子的交战已经来到次轮,坐到场边观战的老师弟子也明显多了起来。

“不知道这一代的弟子,能有几个好苗子。”

“要是能有一个修炼到仙灵,那就是我天莲烧到高香。”

“那长发师妹真好看,身材也好,可惜名花有主,实在可惜啊。”

……

考官理清试者的信息,扔出一只毛笔,凭空在众人眼前书写:

“第一组:殷龙——甘桃”

“第二组:国鸿——木翎”

“第三组:青泪影——侯君极”

“第四组:秋璃——赵二虎”

青泪影和木翎在见到分组后,相视一笑。旁边的秋璃,则是面如寒潭。

瘦猴来到青泪影身边,叫嚷道:“怎么又是你!俺最讨厌你们这种幻道灵师了,打起架来竟耍小手段。”

青泪影微笑:“侯兄不必如此焦躁。幻道不善于独斗,我不如你的。”

她的话极为谦逊,瘦猴也不好继续发作,悻悻走开。

池下,第一组的交战已经开始。

甘桃与殷龙两人都不善言语,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就直接干起架来。

相比于对付方银火时的粗糙,今天的甘桃明显慎重细致了许多。

平日里一起修炼,大家都知根知底,甘桃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殷龙唤出冰爪,三两步袭到跟前,对着她的头部猛击。

无形的风墙被冰爪打得轰隆作响,甘桃咬牙变出金锤,但却根本不敢吐出寒风。

对着冰道灵师施展具有冰道功效的灵术,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助人为乐了。

金锤势大,但殷龙胜在一个快字。每当金锤落下之时,他就会敏捷地闪到一旁。

“风刃。”

甘桃一声轻喝,催动出压箱底的灵术。

一道道近乎透明的风刃,朝殷龙无情地刮去,殷龙不敢大意,左手握住胸口,催动出招牌的防御灵术——‘冷寒身’。

风刃击打在厚重的冰障上,不痛不痒。

风格克制,甘桃自知不敌,也不多说什么,对着考官举手,示意认输。

……

“第二组,仙月门弟子木翎,天莲派弟子国鸿,入场!”

外派弟子的到来总是引人注目,灵师们都把目光聚拢在木翎身上。

木翎轻笑一声,毫不怯场:“国兄,请指教。”

两人恭敬行礼,战局一触即发。

一刻钟之后,木翎拔出刺进手臂的长枪,战意浓厚:“国兄,承让。”

地上的国鸿,被木翎的木剑指着,长叹一声,认输了。

胜负已分,围观的灵师都开始激烈地讨论。

“金道向来克制木道,但他居然还能胜出,不简单啊。”

“不过比起他哥木问,他还差点远。”

“木问可是少有的晶红段灵师,能一样吗?”

木翎胜出后,青泪影第一时间就跑过来,满脸邪笑:“你快去找方银火,快一点,我挺想看他表情的。”

木翎也笑,迅速地前往静公林。

……

“师妹加油!”

“侯师弟你下手轻一点!”

没有了蓝烟水,青泪影一上场,瞬间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她胆子虽说一向很大,但这么多人盯着,她一个女儿家,还是不禁脸红。

她的对手侯君极,拿着铁棒迟迟不敢攻去,生怕近距离之下,直接中了那招令他胆寒的灵术。

“师弟好样的!”

师兄们见侯君极始终不动手,都当他在礼让女子,纷纷叫好。

但这话传到侯君极耳中,就变成了嘲讽。

他怒意升起,再也不顾不上中招了,背部微弯,催动出自己的光翼。

几乎是转瞬之间,他就举起铁棒就猛冲过来。行至中途,他另一只手还变出一根金光闪闪的大棍!

两棍齐挥,声势骇人,青泪影在后撤的同时,甩手就是一道黑烟。

“…”

“啊!!!卑劣,卑劣啊!!!”

黑烟的范围不小,饶是侯君极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却还是再度中招。

眼前一片漆黑,灵力波动也察觉不到。致盲之下,他再度体会到了之前的那种绝望!

青泪影站在原地寻思:“嗯…静公林离这儿还挺远的,我还得拖一会儿。”

“新灵术还不熟练,就拿侯兄试试手吧。”

想到这里,青泪影的嘴角浮现出了令人心醉的笑容。

看台上的单身男弟子们,舒服地眯起了眼。

……

“什么!秋璃要和赵二虎打!?此话当真?”猬土轰然塌落,露出里面满脸狐疑的方银火。

“千真万确啊,你再不快一点,就看不着了。”

天莲派,静公林空地。

方银火和木翎急匆匆地往动莲池跑。

蓝烟水见他们都走了,嘟起嘴巴,独自唤出烟人修炼。

她口袋里的清水狸,眼睛一闭,又来到了午睡时间。

在她们的身后,一道娇小的兽影,四处张望着,随后穿行而过。

第六十章:天莲武考(五)

“你别跑,正大光明的跟俺打一架。”

动莲池内,光道灵师侯君极艰难地在黄土上行走,每一步都仿佛拖着千斤重物,缓慢如龟。

他一手握着铁棒,另一只手不停地在额头擦汗,偶尔还扶一下腰,笨拙的动作看得观战的弟子都忍俊不禁。

青泪影离得远远的,身前竖有一面浓浓的烟壁,等于是在告诉对手:“你就站那用用远程灵术得了,其它没用。”

体内灵力波涛汹涌,不知为何全往两腿钻,瘦猴全力控制,但只是杯水车薪。

手部乏力,双腿沉重,侯君极手部射出一道刺眼的强光,如飓风般摧枯拉朽!

神烟壁‘轰’得一声,消散开来。青泪影站在原地,除了眉间有些发黑,其他啥事没有。

观战的师兄都叹道:“‘直芒’虽说是远程攻伐灵术,但却是距离越近越好,侯师弟输了。”

“不怪他,怪就怪在那仙月师妹的灵术太妖异了。我没看错的话,这一招应该是直接影响的灵域。”

池下,瘦猴自知不敌,咬牙问道:“你怎么光用这种下三滥的灵术!?”

与此同时,方银火和木翎已经走进池内。

青泪影长舒一空气,拔出一只刻有梅花的宝剑,走到侯君极面前笑:“幻道灵师有幻道灵师的弱点,侯兄,你就是太莽撞了。”

此时的她,防御灵术塌毁,身上毫无防备,侯君极想动手,但是确实放不下面子。

青泪影站在他后背,轻轻划了一个‘怜’字。瘦猴觉得痒痒的,当即就笑出了声:“你别挠,你别挠。”

“俺服了,行不!?”

侯君极认输,青泪影收剑直笑。

……

“这么多年挨了那么多打,还差这一场?没事的,放宽心。”

方银火表面安慰,实则嘲讽。

侯君极咬牙切齿:“要不是俺还要去上课,非得削你这烂狗一顿。”

说完,他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此时,赵二虎和秋璃分站在莲池两侧,一西一东,相距甚远。不知道的人,一定猜不出这是对情侣。

方银火走到低头不语的秋璃面前鼓励她,秋璃点头,沉默地跃入莲池。

池对面的赵二虎,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青泪影期待得两只眼睛都在发光,木翎一声长叹:“她怎么这么喜欢看这种戏码。”

……

情侣相见,分外眼红。

池下的两人,没有任何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的礼节,上来就是死斗。

赵二虎双手萦绕火焰,在躲避秋璃鞭子的同时,急速地逼近。

他找准机会,一把拉住秋璃的长鞭,右手用力一切,鞭子直接被一道刃形火焰切裂!

秋璃咬牙,弃鞭后撤。

“灵术——川流不息。”

秋璃在赵二虎追击的过程中,猛地回头,轻吐出一道黄白色水流。

水流直击面部,赵二虎的眼睛忽然激射出一道莲形火焰,将水流烤得焦干。

围观的灵师都大吃一惊:“炎道灵术击破水道灵术,他到底有多少道痕?”

“我听说,十九代已经有两位弟子获取了去百莲洞的资格。一位是那殷师弟;另一位,想必就是这赵师弟了。”

方银火站在池边,看见秋璃的灵术被破,急得眉头紧锁,连连跺脚。

青泪影今天笔记都不做了,就来回盯着三人的脸,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

她今天穿得是一身精致的紫黑色长裙,将本就窈窕的身姿烘托得淋漓尽致,木翎口干舌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这么多人呢…你干啥?”青泪影面红耳赤,木翎惭色道:“没忍住。”

他说完这话,却依旧不肯放开手。

池下

秋璃全然没想到自己的灵术会被破得这么轻易,体内灵力急速调动,连忙进行下一记的灵术。

在赵二虎的火手即将接触到她的时候,她的灵术终于准备完毕。

“水道——萍水相逢。”

赵二虎的脚下忽然钻出一滩绿水,随后他走的每一步,都会踩在绿水上,而且全是往远离秋璃的方向走。

赵二虎面露疑色,手掌喷出熊熊火焰,想将它炙烤到干,但只烤了几息,绿水就有如浮萍一般,分为四团,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飘去!

青泪影见秋璃右手轻握左腕,知道战局马上就要进入白热化,急忙拿出本子记录,木翎悻悻地松开手,意犹未尽。

“灵术——惊涛拍岸。”

秋璃一声轻喝,刚刚的四道水流忽然急速地向赵二虎靠拢,化为四只一米多高的触手,两只捆住赵二虎的脚,另外两只向赵二虎猛砸!

“好样的!”方银火认出这是击败蓝烟水的灵术,拍掌叫好。

危险袭来,赵二虎看向气喘吁吁的秋璃,一声冷哼:“你还可以再多花一点时间去玩。”

说完,他漆黑的瞳孔变得深红,从身躯爆发出一团极热的火焰。

“轰!”

火光冲天,秋璃被剧烈的高温刺激得睁不开眼。四只触手与火焰相撞,竟直接被烤干,并且火焰还有越烧越旺之势!

“它在燃烧触手内的灵力。”

“好霸道的灵术!”

方银火三人在台上看得目瞪口呆,考官满意地摸了摸胡子:“不错,不错。”

火焰在烧了一段时间之后,达到鼎盛,在赵二虎的操纵下,熊熊地燃烧在秋璃的头顶。

滔天的燃烧声,不停地刺激着一颗青春懵懂的心脏。

秋璃看着面前英俊魁梧的情郎,眼睛一酸,竟不小心哭了出来。

“你去修行吧,别管我了。”

秋璃举手认输,不停地用袖口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埋头就往池外跑。方银火急了,也不管赵二虎在没在看,撒腿就去追。

木翎道:“机会。”

青泪影莞尔一笑:“没机会。”

……

“璃妹!”

秋璃边哭边跑,方银火全力在后面追。不知道情况的人,肯定都以为把她弄哭的是方银火。

跑了不知多久,秋璃终于跑累了,停在一颗树下痛哭。

方银火心中大喜,满脸焦急之色:“一场武考而已,输了又没啥。”

秋璃不停地哭,方银火‘痛苦’地立在一旁。

多年阅读江湖小书的经验告诉他,让一个人哭舒服了再安慰,最有效。

他安逸地闻着发香,静静地等着秋璃哭完。

果然,眼睛的坳堂装载不下伤心的海洋。

秋璃的哭泣声越变越小。哭到后面,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鼻子耸动声。

她睁开湿红的眼,嘴巴上的唾液还没擦干净。

方银火强捺住内心的喜悦,递给她一张纸巾,脸上郑重又坚定:“武考一年三次,输一次没什么的。”

秋璃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向前方。

方银火循序渐进,宽慰道:“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秋璃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握住眼睛,似乎又开始哭泣起来。

方银火埋下炸药的引线:“我平日里虽说和二虎作对,但我自己也知道,二虎是个好人。”

“崩!”

果不其然,秋璃愤怒地踩到了陷阱:“他哪里好了!?”

方银火言真语挚:“二虎又高又帅,人还聪明,学东西总是比我们快一步。那时候祁连叔还说啊,让我们千万不要打扰他的训练,修行为重。”

他说到这里,目光中透露出一点阴狠:“璃妹,你千万要珍惜啊。”

秋璃被说得眼泪又流了出来:“我珍惜他,他珍惜我么?!自从我跟他在一起,他天天都是修炼,修炼,连戏都没和我看一场!”

方银火满脸难色,秋璃说话都带着颤音:“他以前去天香院,我说他什么了?我和瘦猴他们玩几局牌,他就让我注意廉耻。为他那臭性子,我给别人道过多少歉!?”

秋璃泪流不止,方银火狂喜不已。

他正欲开口补刀呢,身后却传来两道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望,正是青木二人。

“听国鸿说,今天他们老师请了一位很厉害的五转灵师讲灵域。酉时开始,要不我们也去听听?”

“好,我回去叫烟水。”

“有你在,真可靠。”

方银火愤怒一望,两人知趣离开。

“**的,这两人报仇来了。”方银火气得牙都在抖。

酝酿已久的气氛被打破,方银火强行续道:“嗯…这个,二虎的性子嘛,你也知道,他就那个样。有时候忍一忍,海阔天空。”

野兽终于露出锋利的獠牙,秋璃擦干眼泪,坚定地说:“我不想忍了!我要去和他说清楚!”

“璃妹!”

方银火假装追逐,直至过了几个转角,秋璃消失在视野中。

“呼…”方银火长舒一口气,疲惫地坐在石头上休息。

正当这时,一道娇小的蓝色狸形灵兽从林间敏捷地穿过。

方银火看清它的样貌,惊道:“又一只清水狸!?这玩意儿不是很稀有的吗?”

他与清水狸相处一月,已经对这种灵兽相当熟悉。

若是放在平时,想必他已经冲过去追逐了。但今天,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无心顾及其他。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不能追到璃妹,就在今天了。”

方银火紧握的拳头都在颤抖。

……

天莲派,静公林

青木二人走在林间,木翎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说银火兄没机会?”

此时,微风拂来,莲香四起,偶有一声莺啼,却更显得林间安谧。

青泪影凝视着从远处跑来的蓝烟水,裙摆在芳香中摇曳。

“你啊,太低估相貌的重要性了。”

第六十一章:灵域

“大白天的,你这干啥呢?多丢人。”

青泪影三人走在林中,好巧不巧,正遇满脸急躁,枯坐在石头上抖腿的方银火。

方银火抖腿的速度很快,从背后看,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描述。

“你在想什么龌龊东西。”方银火莫名的火大。

木翎道:“天莲派请了一位很厉害的灵师讲灵域,一起去听听吧。”

听到‘灵域’二字,方银火不由心动。他咳了一嗓子,佯装顺路。

他瞥见蓝烟水头上的清水狸,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握着比它身躯还大的冰液草,边吃还边往返于青泪影和木翎的肩膀,活力十足。

方银火伸手去摸,结果差点被它挠出血来。

方银火怒道:“这不还没升阶吗,怎么一下子就活了?”

蓝烟水捂嘴直笑:“小狸干得好。”

与此同时,天莲派,青莲武场

一位位弟子毕恭毕敬地坐在地上,上身挺得笔直。中央一位中年男灵师,轻袍缓带,折扇微摇,神情潇洒,风度翩翩,一头蓝发醒目,一嘴胡须整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帅’字了得。

他说话时从容不迫,踱步时背着左手,尽显不凡风度。

“不同于通有道痕,人体内的特有道痕数目不会自然增多。哪怕你用一千次灵术,也是如此。并且,有一些摄入的特有道痕无法长期附着于灵域,还会不断脱落。所以,道材的重要性不可言喻。”

“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别客气。”

灵师轻摇折扇,十九代弟子听得心驰神往,目瞪口呆。连在一旁旁听的老师,都咂舌不已,暗中自省起来。

一只只或长或短的手高举在空中,灵师微微一笑,指了一名红发女灵师。

商怜激动不已,满脸崇拜之色:“蓝大人,您能给我们讲讲,您当年是怎么破获‘金铃十二拆’那起大案的吗?”

其余弟子纷纷附和,灵师微笑道:“过誉了,过誉了。”

他有些淡蓝色的眼睛里闪出回忆时特有的白光:

“明烨六十九年的时候,我突破五转,调任到遗剑城做代理城主,女儿也刚刚出生。”

“当时衙门里许多百姓报案,说家里的机关被人拆解,灵器全被偷了。我暗中派人调查,发现是朝廷一直在捉拿的要犯——金铃在搞鬼。”

“金铃主修风道,兼修暗道,可真说得上是来无影,去无踪。他处处作案,官府却始终拿他没办法。”

“在一次缉拿失败之后,他甚至放了一只饭桶在官府前,嚣张如此。”

“知道他的秉性之后,我设计将下属的信道灵器让他窃取,里面记载了我将租用仙级机关,来给女儿庆生的假情报。”

“至于后来布阵设伏的事,与邸报刊载的无差,我就不再提了。”

中年灵师说完,轻抿了一口茶,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

弟子们用力地鼓着掌,掌声经久不衰,响彻在宽阔的武场。

“您能给我们讲讲,三顾茅房的故事吗?”

“还有‘温酒斩画熊’,您是怎么做到的!”

饶是已经讲过很多故事,但弟子们的热情仍未消散,一只一只手从地上举起来,蓝姓灵师拍扇直笑。

魏无筝因为弟子们的举动气得鼻毛都歪了,满带着怒气入场:“成何体统!我们请蓝大人过来,不是过来给你们说书的!”

弟子们都悻悻地垂下了手,蓝姓灵师劝道:“老魏,不必如此动怒。弟子求知是好事。”

魏无筝被他笑着推回了原地。随后,他折扇微张,做出一副说书人的样子,惹得弟子们哄堂大笑。

“爹爹?”

蓝姓灵师正讲着,从远边突然传来一声柔媚婉转的女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马脸灵师吴有恒猛地回头,一眼就瞧见俏丽可爱的水道灵师蓝烟水。

此时的她,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握着清水狸的爪子开心地挥着手。

木翎小声地问:“烟水他爹叫啥?”

青泪影没好气地说:“‘惊涛扇’蓝海明你都不知道?白跟烟水认识这么久了。”

蓝烟水跑过去抱住父亲,蓝海明宠溺地摸着她的头,声音都软了许多:“烟水是我的女儿。她在天莲派的这段时间,承蒙各位照顾,一点薄礼,请收下。”

下一刻,十多颗纯蓝的玉珠从蓝海明的袖子中飞出,轻轻地落在天莲派弟子们的手中。

国鸿惊叫:“这是二转道材——‘铃蓝玉’!小蜘蛛送给王富柜的定情信物!”

瘦猴将玉珠凑在眼边,心中狂喜:“这至少值十两灵石,够我三个月的饭钱了。”

“哼,看把你给洋的。”

方银火手中空无一物,但是理智告诉他,自己是烟水的同门,他现在不给,一定是打算之后给大礼。

“很合理。”

方银火嘴角堆笑,已经开始脑补等下蓝海明会送什么礼物了。

木翎三人在远方行完礼,也跟着天莲派弟子一起坐下。

蓝海明放开女儿,让她坐在青泪影旁边。蓝烟水许久没见父亲,憋着一肚子的话没说,不满地鼓起了嘴。

蓝海明咳了一嗓子,续道:“道痕说完,我又来说说灵域。”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唯恐落下点什么。尤其是方银火,他一直对灵域没什么研究,几乎是一张白纸。

“你们说,灵域是什么?”

蓝海明不答先问,陆仁假当即就抢答道:“我知道!灵域是人体制造并储存灵力的地方。它不仅能装载道痕,还和修为有关。”

蓝海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好。”随后,他话锋一转:“但还不够全。”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满脸疑惑。

青泪影脑海中念头大起:“这话有问题吗?”

木翎也想:“灵域还有什么功能?”

蓝海明蹲了一会儿,给与了弟子们充分的思考时间,随后徐徐开口道:

“灵域,它是器官。与我们的心肝脾肺一样,是器官。”

他这话说完,约莫有一半的人都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剩下一半的,满脸震惊。方银火不禁疑惑:“这不是废话吗?”

蓝海明轻摇折扇,续道:

“灵域无形,但却真实存在;灵域无色,却能使透明的灵力变得有如彩莲般绚烂。”

“它由‘窍’而生,会长大,会受伤。”

“会因外界的刺激作出反应,会因食物不足感到饥饿。”

“它就有如我们的其它器官一样,有生命,不停跳动的生命。”

“一转灵师的灵域,仅仅是附着在心脏处的一层小光膜。”

“灵师每天修炼,每天成长,灵域也跟着他一起长大。”

“待到光膜成长到可以遮蔽肺腑,灵师就到达了二转;长到可以保护全身各处时,灵师就到达了三转。”

“你想要灵力的时候,它给你灵力。你想刻印道痕的时候,它伸长胳膊让你刻印。”

“默默付出,无怨无悔。”

“这世间,对自己最好的,永远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器官,是自己。”

蓝海明说完,恭敬地朝众人行礼。天莲派弟子起身道谢,掌声直冲云霄。

木翎低着头,脑海中重复着蓝海明刚才的话。蓝烟水想去找父亲,但他被人群簇拥着,根本钻不进去。

“最后几句话啥意思?”

方银火听得云里雾里,开口问道。

青泪影莞尔一笑,长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头发上抚摸:“以后你就知道了。”

方银火撇了撇嘴,忽然看到林间的草地上,迎面跑来一只清水狸!

明烨某年某月某日

……

第六十二章:醉仙楼

二十年前,一位五转灵师被朝中奸人所害,不仅渡仙劫遭挫,还因党派之争牵连,被贬至远离鸣凤城的西云郡。他心灰意冷,终日沉迷于风花雪月。

一日,波风大雾,风车无声,即便打起强光也是寸步难行。他怅然一叹,于床榻提笔而书。

“浊泪犁银鬓,寒风灌秽畴。”

“望蕖而起雾,梦冷醉仙楼。”

后来,这名灵师因为容貌上佳,技艺精湛,被西游的公主看中,平步青云。诗里的醉仙楼也跟着名声大噪,成了波风城最挣钱的酒楼。

……

方银火现在所处的房间,水声潺潺,芳香四溢,时而莲香,时而酒香,其间还有舞女走动,真可谓是处处淡雅,步步有情。

随着时刻的不同,墙壁的壁纸也在相应地变换图画。有时是山水图,有时是雪景图,还有的是灵师画像,看得他目不转睛,接连叫好。

“三斤鲈鱼,一盘生米,两叠毛豆,再来盘蟹酿橙,酥琼叶。”

“土莲鸡,翠斑鹅各来一只。牛肉别煮太老,我们这都是斯文人,不会用力咬的。”

他核对了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满意地将它递给小二。

“好嘞,您稍等。”

小二穿得花花绿绿的,衣服上印着一名醉卧在窗前的白面书生,旁边用金丝点缀着‘醉仙’二字。

今天在讲授结束之后,蓝海明便邀请三人来醉仙楼行晚食。方银火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酒楼吃饭,但是毫不怯场,自信从容,像是逛立阳城的小馆子一样,羞得青泪影连连给他递眼色。

蓝海明抚掌笑道:“贤侄敞开了吃。小女平日里多受各位提携,蓝某还不知怎么报恩呢。”

蓝烟水挽住父亲的手臂:“爹,娘怎么还没到?”

蓝海明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她在和鱼音城主商讨政务,来不了。”

蓝烟水耷拉着耳朵,满脸失望,蓝海明心疼女儿,宽慰道:“约莫着亥时,她能赶来见你一面。”

蓝烟水不喜反惊:“爹,你们这就要走了?”

蓝海明摸着她的脑袋,心头一酸:“你这么大人了,应该把心思都放在修行上,不能老想着爹娘。”

蓝烟水眼睛红红的,边揉边哭,蓝海明心都要碎了,强笑道:“我这女儿,从小就爱哭,怎么都改不了。”

三人感同身受。

“上菜!”

在众人沉默之际,小二的一声吆喝,重新把气氛带回正轨。

一道道香气四溢,五花八门的菜被舞女端上桌来,方银火鼻息加重,食欲大起。

小二两手端着一只硕大的精致石盘,上面摆满了散发着浓浓蟹香的橙子。

“取秋玉橙大者截顶,剜去穰,留少液,以十足蟹膏肉实其内,仍以蒂枝顶覆之,入小甑,用酒、醋、水蒸熟,加苦酒入盐供,既香而鲜,可加水道道痕十,土道道痕五。”

方银火的眼睛都在发光:“这就是传说中的‘蟹酿橙’!”

西云蟹贵,从他出生至今,只吃过可怜的两回。一回是已过世的方恨草煮给他的,还有一回是三年前的年末,他去金前豹家蹭的。

按理说蓝海明身为长辈,自得是第一个动筷,但蓝烟水不管这些,一勺就将蟹肉放进嘴里。

“真好吃。”

她眯着眼睛,开心地给青泪影也夹了一个橙子。

蓝海明看着女儿吃饭,自己却不吃一口,木翎将盘子转到他面前,恭敬地说:“蓝叔,讲课辛苦,您吃。”

蓝海明笑道:“不愧是木家子弟,就是比我这野丫头懂礼节。”

蓝烟水嘟囔着嘴,把父亲碗里的橙子夹走了。

青泪影满嘴都是蟹香,称赞道:“黄中通理,美在其中,畅于四肢,美之至也。”

蓝海明见她举止得体,落落大方,暗叹自己女儿命好,有这么优秀的灵师陪着修行。

“我与平野三年未见,他近来可好?”

平野,是青泪影父亲青池的字。青泪影喜道:“您认识家父?”

蓝海明点头:“西云五转,有谁不识幽兰谷主?况且我与你父亲,那也算得上半个生死之交。”

青泪影连忙行礼,蓝海明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纯黑色的飞镖,笑道:“这是你爹当年袭杀‘盗王’钟无焰的飞镖,一直留在我这,现在交给你用吧。”

青泪影原本想推辞,但一听说是父亲之物,也就欣然接受了。

这几人说得兴起,方银火吃得更爽。

他左一口辣子鸡丁,右一口老鸭酸菜汤,配着纯白色的精米饭,清香四溢的新莲酒,吃得嘴角飙油,喝得脸红眼咪。

蓝烟水见他吃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生怕等下只能吃残羹剩饭,赶紧从菜盘里挑菜,将碗堆得高高的。

蓝海明大笑:“加菜!”

青泪影嗔怒道:“你去管管你室友。”

木翎刚想伸手劝他,但被飞来的唾沫击中,一下就打了退堂鼓。

蓝海明看见方银火粗犷的吃相并不反感,反而平添了一丝欣赏:“方贤侄,你们立阳中人,是怎么看独孤城主的?”

长辈问话,方银火停下筷子,迅速地擦了擦嘴:“您说独孤败啊?那老头好色又好赌,以前去青楼还被人认出来过。”

青泪影无语,蓝海明拍扇直笑:“我不是说这个。”

“他将立阳治理的,怎么样?”

方银火不知道蓝叔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答道:“不行,几个月前我们村遭受兽灾,他底下的人连管都不想管。”

蓝海明疑惑:“还有这事?”

方银火点头,将桐鹿村猪群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

亥时三刻,天莲派大门。

蓝烟水正靠在父亲的怀里睡觉呢,但突来的一声巨响,将她从沉沉的美梦中惊起。

“女儿!”

从空中飞下一名妇人,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着一身紫红色官服,脚佩长靴,姣好的面容与蓝烟水至少有七分神似。

蓝烟水一见到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口齿不清地就往她怀里扑。妇人亲着女儿的额头,流出两行滚烫的眼泪。

“快一百天没见娘了,想娘了没?”

“想。”蓝烟水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妇人不停亲着女儿,眼泪滴在蓝烟水粉嫩的脸颊上,看得蓝海明心中一阵酸楚。

良久,她满含爱意地摸着女儿的耳朵,笑着说:“让娘看看你的新灵术。”

蓝烟水‘嗯’了一声,但抱着母亲的两只手久久不愿放开。

……

亥时七刻,木屋之外,河边柳树。

青泪影坐在河边照镜子,并同时梳理自己的头发。

微风吹拂过来,她叫醒熟睡的木翎,没好气地道:“你也应该学学留咏仙士,多写点诗文。”

木翎眼睛充血,嘴里哼哼不清:“泪影你在哪?”

青泪影噗嗤一笑:“外面冷,你回去睡吧,我等水妹回来。”

木翎本想陪她一起等,但他不是幻道灵师,实在克制不了强烈的睡意。

他走后,青泪影看着河中清澈的倒影,莲花在风中轻轻摇摆,自己也逐渐被困意袭上,斜倚在岸旁的柳树边,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当她从美美的睡眠中惊起,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层被子,被子上面放着一张折成鹤形的白纸。

她满带笑意地将纸摊平,一眼就瞧见上面工整而带有墨香的文字:

“秋月卧莲踩荇,相望湖边倒影。莞尔闭樱唇,垂柳暗窥妆镜。休醒,休醒,应待水平风静。”

……

ps:拙作一诗一词,希望大家喜欢(nn)其中第一首词因为字的生僻比较难懂(写这么难是为了符合那个才子的才华),第二首《如梦令》是木翎写的,相比较而言,就易懂许多。(当然啦,好懂的只有文字~意境什么的,就看您自己怎么想象啦。)

第六十三章:清水狸升阶

辰时三刻,天莲派,青莲客房。

“拿来我看看。就这破飞镖,三转灵器?”

方银火从青泪影手中接过飞镖,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飞镖十字形状,通体纯黑,唯有夹角处有一抹浅浅的暗金,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你洗手了没?”

青泪影抢回宝物,拿手帕来回擦了五六次。

木翎从厨房端粥出来:“吃饭了。”

方银火道:“你试试手,也让我瞧瞧三转灵器。”

青泪影撇嘴道:“跨两转用灵器,我没那么傻。”

方银火哼道:“我们村打猎的时候,一群凡人还在装二转灵器呢。”

木翎喝了一口粥,代答道:“消耗灵器与长用灵器不一样的。”

“消耗灵器早在制造之初,就已经在灵器里准备好了催动所需的灵力。而长用灵器不一样,它每次使用都需要重新注入灵力。”

他说到这儿,青泪影打断他:“这飞镖还没认主,让他试试就知道了。”

方银火接回飞镖,饶有兴致地将灵力注入其中,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飞镖仍然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你再多注入点。”

方银火咬牙,将灵域中的灵力一点点抽调出来,直到他的灵域干得快见底的时候,飞镖终于是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动了一下。

事实胜于雄辩,木翎将几根酸萝卜放在馒头上,一口咬了下去:“灵师每一转,灵力各不同。一转灵师的灵力比起三转灵师的灵力来说,凝实程度和流动速度都差得很远。”

方银火言简意赅:“不懂。”

青泪影感觉自己是在教猪:“你就把灵师体内的灵力当成灵石,同样大小的一颗,三转灵石比一转灵石里的灵力要多三倍,这样懂不懂?”

“懂了。”

几人正吃着,门外出现敲门的声音:“影姐,我没带钥匙。”

青泪影跑去开门,一眼就看见眼睛红肿,满脸泪痕的蓝烟水和它头上生龙活虎的清水狸。

水狸高高跃起,轻轻地落在青泪影的肩膀上,熟练地蹭起她的脖子来。

青泪影把它抱在怀里,摸着它柔顺的毛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清水狸变重了许多。

“蓝叔呢?”

“他们回去处理政务了。”

蓝烟水低着头,与平日里的活泼相距甚远。她的睫毛湿湿的,眼睛干干的,料是刚哭过没多久。

清水狸从青泪影怀里跃下,在房内跳来跳去,一会儿跳到桌上,一会儿跳到木翎头顶,连平日里最畏惧的方银火,也敢呲着牙在他面前挥爪子。

青泪影喜道:“小狸该不会已经升阶了吧?”

蓝烟水‘嗯’了一声,从地上抱起小狸,指着胸口一处珍珠颜色的白毛说道:“你们瞧,小狸变白了。昨晚娘亲说,当小狸晋升到五转,全身都会是白的呢!”

方银火观察仔细,认真地道:“还有一些地方也变白了。”

他伸出手想触摸禁忌之地,结果被小狸一爪子,直接挠出血来。

“不可能吧!?”

方银火看着流血的伤痕有些不可思议。青泪影给他拿了一点药膏,笑道:“你以后在我狸哥面前说话注点意,二转灵兽,挠不死你。”

木翎猛地一拍手:“怪不得昨天找不着小狸,原来它是去升阶了!”

蓝烟水放下清水狸,给它喂了一点冰液草。小狸似乎很饥饿,没几口就吃完了,摇着尾巴,眼睛里全是乞求的目光。蓝烟水心疼,又给它多拿了几片。

方银火讥笑道:“哟,现在对它这么好呢?昨晚升阶的时候你在哪?螃蟹吃的舒服吧?”

蓝烟水气得吐出一道水流,冷不丁之下,方银火的衣服都被打湿。

青泪影没好气地道:“灵兽出于本能,升阶的时候喜欢独处。烟水昨天找了那么久,愣是被你说得好像负心汉一样。”

方银火骂骂咧咧地跑去卧房换衣裳,木翎道:“你的粥还留着呢,我去给你热热。”

蓝烟水揉着干红的眼,睡意两个字藏都藏不住。

青泪影知道她昨晚一定熬了夜,赶紧催促她去卧房休息。

蓝烟水走了几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东西,转头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玲珑的小白盒,放在木翎面前:“对了木哥,爹爹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木翎打开盒子,红棉的底座上落着一颗玉白色的宝珠。

“爹爹说,修行木道的人,身体的湿气会很重。这只‘袪寒珠’可以暖身健体,防止不必要的疾病。”

木翎推辞道:“蓝叔请我们吃饭,这个恩情还没报呢,怎么还能收东西?蓝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东西真的不能收。”

青泪影将宝珠放在手中,注入了一点灵力进去,瞬间就感觉到宝珠变得暖暖的,很是舒服。

“人都走了,收着吧。改日我们到木家,你可少不了礼物。”

青泪影帮着木翎把盖子盖上,替他收下了。

“那好吧,多谢蓝叔好意。水妹,以后蓝叔路过东河,请务必提前通知我。”

蓝烟水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无力地点着头。

“影姐,晚安。”

现在明明已经是早上,但蓝烟水还是熟练地说出了这句几乎每晚都会说的话。

在她即将关上门的一刹那,方银火突然跑来,抵住房门:“诶诶,等等,你是不是忘了啥?”

“哼哼。”

蓝烟水冷笑一声,用力地将门一关,差点打中方银火的鼻子。

“自作自受。”

“银火兄啊,烟水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好,你偏偏还要惹她,诶…不懂女人心。”

方银火踱回客厅,立马就遭到了两人的指责,他不爽地道:“懒得和你们扯,方大侠除暴安良去了。”

说完,他拿起一把梳子,哼着小曲走进洗室。

青泪影与木翎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是一脸邪笑。

“难。”

“不难。”

“怎么说?”

“青梅竹马。”

“我俩打个赌。”

“正有此意。赌注?”

“我赢的话,‘袪寒珠’。”

“你输的话,写词。”

“好,一言为定。”

“不许食言。”

“怎么会。”

“可能。”

“哼。”

第六十四章:土道——流沙

“不在?”

天莲派,青莲武场。

方银火一脸严肃,国鸿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从地上腾地起身:“秋璃和二虎今天请假,他们怎么了?”

“没事。”

方银火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悻悻离开。

“男女之事,功成名就也不迟。现在还是以修行为紧。”

方银火想到白言冬在重灵屋的话,略有失落。

……

林子里有一条岔路,一条通向河边木屋,一条通向静公林空地。方银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想着先回去把《山贼王》看完。

“下午修炼也不迟。”

他走到门口,发现门上沾着一张纸条:“烟水在睡觉呢,你小点声。”

他小声地踱进门内,木屋里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

“我书呢?”

方银火四处寻找,连洗室的阁子都不放过。他脑袋一转,便知一定是被青泪影那厮给拿走了。

“也罢。昨晚看书看得太晚,累死我了,补会儿觉先。”

做好打算,他脱下衣服就往床上躺,结果脑勺刚碰到枕头,瞬间就被一股凉意惊起。

“这**谁干的!?”

方银火摸着浇湿的枕头,怒不可遏。

“嗯?”

他瞥见枕头下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狸干的,不是我!”

方银火迅速地跑到蓝烟水卧房门前,来回走动,制造很大的噪音。

“咳咳咳!”他还佯装咳嗽,狠咳了几下。

这两事一做,不是酒醉之人,一定都会被震醒,气得来揍他。

“”

门内鸦雀无声,方银火加大动作,但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禁疑惑:“这睡得也太死了吧。”

毫无办法,方银火冷哼一声,回到卧房强睡,但是没有枕头支着脖子难受,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拿衣服垫着,结果衣服太久没洗味儿太大,熏得他难受。

“我用一下木翎的枕头,他应该不会发现吧?大不了我睡背面。”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打定了注意。他咬牙拿起木翎的枕头,顿时被吓得一机灵,心跳加快的那种!

只见木翎的枕头下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本书,书名四个灰色大字:“土道——流沙!”

方银火凝视着灵术,鼻息都变重了许多。他很聪明,一下就猜到这是蓝海明给他的赠礼。

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拿,结果又发现书的下面,又藏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画了一张类似白言冬生气时的脸,上面附着‘无耻’两字。

“这**你也能猜出来!?”

方银火猛地一砸墙壁,脑海中全是青泪影奸笑的脸。

……

午时七刻,木翎三人结束早上的修行,回到住处午休。

木翎边走边说:“你把银火兄想得也太龌龊了吧,哪有人会用别人枕头的?”

青泪影挽着蓝烟水的手,笑道:“我在那书上留了一点痒身粉,回去看看便知。”

蓝烟水笑个不停,疲惫的眼睛里闪烁出期待的光。

……

“我们回来了。”

木翎推开门,一眼就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的方银火。后者捧着一本《驭灵法》,面容扭曲,但是极其认真。

“完了。”木翎看见方银火微微颤抖的手,心尖一凉。

青泪影捂着嘴巴,眼泪都快被笑出来。蓝烟水更是装都没装,直接就笑出声来了。

“无耻!”

方银火见她们已经发现,便不再装腔作势,一把扔下书,快速地挠起自己的手心来。

一个多时辰前,他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就拿起书翻了几页,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书上竟然被抹了痒身粉!

方银火看着两人夸张的笑容暗骂:“别让我抓住把柄,姓青的。”

巨痒袭来,而且越挠越痒,方银火的手心已是一片通红,有些地方还被挠出了血痕。

见木翎表情怪异,方银火怒道:“我没用你枕头。”

木翎尴尬不语,青泪影笑得腰都弯了:“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沾上痒身粉的?”

“这…”方银火语塞,罕见地羞红了脸。木翎劝道:“没事,我洗洗还能用。”

他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方银火气上眉梢,从卧房内把枕头拽出来,头也不回:“行!我去给你洗!”

他径直跑到河边洗枕,木翎和青泪影则来到厨房做饭。

木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银火兄会拿我的枕头?”

青泪影刚刚才平静的嘴唇又扬起了那可憎的幅度:“我就随便一试,谁知道他真的上钩了。”

炉里的高温袭来,木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时候,殷龙可被你整得有够惨。”

青泪影扬眉:“那是你们笨,不比我聪明。”

木翎也被她呛得一阵语塞。

……

行午食的时候,木翎三人煎熬地吃着饭,不发一语。

这倒不是他们心情不好不愿说话,而是那狗贼方银火一直在边上用鼓风机烘枕头,巨大的噪声把什么都盖下来了,让人没有一点吃饭的兴致。

青泪影挥了挥手:“诶,诶,差不多得了。你鼓风机用这么久,得要多少灵石?”

她一语中的,之前怎么说都不肯坐下来吃饭的方银火,腾地一下就把鼓风机给关上了。

之所以他得用灵石而不是灵力,是因为鼓风机是风道,炎道双道灵器,自然需要灵师用气道、炎道道痕影响过的灵力来催动。但方银火身为土道灵师且修行未久,身体里根本没有多少气道与炎道道痕,自然需要放入灵石。

他估算了一下,就刚刚这一刻钟,就足足烧了三钱灵石!

其实就算青泪影不说,他也会关上的。现在有台阶下,自然就用了。

木翎道:“今晚还要去动莲池修炼,我们下午再互相熟悉一下灵术吧。”

方银火余怒未消:“不去。”

青泪影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新灵术不练了?”

“不练。”方银火没好气地道。

他说完这话,自己没因不打自招而慌,蓝烟水却急了:“不行,你得练。娘亲说,你这招灵术是要和我的‘落水’配合,形成联合灵术的!”

联合灵术,是指当两种密切相关的异道灵术催动时形成的融合体。通常来说,联合灵术的威能比灵术单独施放要强上两倍还不止!

纵观几千年历史,联合灵术在时代的重要节点时,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但联合灵术有一个缺点,就是不能单独释放。也就是说,不能一位灵师同时修炼这两种灵术。

蓝烟水曾经问过蓝海明为什么,蓝海明解释说:“大部分灵师体内的灵域环境都是以某一种道痕为主,其它道痕为次。如果强行催动异道灵术,那么在道痕互斥的作用下,一定会收效甚微,还不如双道灵术,多道灵术来得实在。”

“那什么又是‘道痕互斥’?”当时的蓝烟水开灵未久,什么都不懂。蓝海明正打算为女儿解惑呢,结果突然传来公务,他就没来得及讲。

想到这儿,蓝烟水跑到房间内拿出一只包裹,露出里面淡黄色的道材。方银火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堆沙子!有几颗石粒还大得惊人!

蓝烟水道:“银火哥,这些沙子你每天都得泡在水里喝十杯。必须喝哦,我会监督你的。”

“”

方银火咽了一口口水,喉咙变得莫名的痛和干。

第六十五章:猎人、猎物

“我们不是已经打过第四层的幻灵兽了吗,为什么还要打?”

青泪影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知道军队的灵师培养默契需要多久吗?”

“多久?”

“三年。”

“…”

夜里,方银火四人在夜间来到动莲池,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蓝烟水环顾四周,莲池内风车停转,池水静谧,唯有刚刚跟着她们一起窜进来的几只飞虫,嗡嗡地往花瓣上钻,勉强添了一点声息。

青泪影在墙壁上摸出圆盘,照着白言冬给她的信,逐步启动机关。

“咚”

动莲池一声巨响,随后莲池里的池水褪去,露出干黄色的土地。

木翎捡起几粒干燥的土块,用力将它捏成齑粉:“看来动莲池连续多日运转,部分灵器的磨损已经比较严重了。”

方银火双手抱头,满脸随意:“第二轮刚比完,一下就空了,真实…”

他想到临考前莲池的人山人海,又看到今日的遍地花凉,不禁一声短叹。

“跬步而不休,跛鳖千里;累土而不缀,丘山崇成。哼,一群惫懒之徒。”

他站在黄土地上轻蔑地笑,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青泪影见到他这样笑,心里暗叫不好:“他笑什么?莫非秋璃那边有什么好事?”

木翎将四人的铁盒收集起来,准备放出紫金巨人。

临战前,他耐心地嘱咐道:“这次协同,我们不能交流,明白吗?”

蓝烟水疑惑:“不明白。”

木翎续道:“水妹,实战的时候,你能大声地把战术说出来吗?”

蓝烟水恍然大悟,方银火补充道:“岂止是不能说话,有时候你的动作意图太明显,也会被敌人识破。”

青泪影笑:“你还懂这个?”

方银火扬眉:“那当然。”

“我们小时候玩猎人猎物的游戏。几名猎人抓一只猎物,但那只猎物很强大,碰到我们就算赢。我们获胜的唯一方式,就是将他引诱到陷阱,在他的背后贴符。”

蓝烟水捂嘴笑道:“不公平,猎物吃太多亏了。”

方银火摇头:“可那时候,我们都是抢着玩猎物的。”

木翎做好了前置准备,催促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再说吧。”

他刚说完,青泪影就将手中的符纸撕碎,贴在铁盒上。

方银火很细心:“你上次不是把它撕了吗?怎么又好了?”

青泪影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幼稚:“大哥,这是灵器。你现在已经是灵师了,不能用凡人的想法。”

‘叮’

刹那间,符纸红光大作,铁盒一声清响,紫金巨人再度重现。

幻灵兽!

蓝烟水看着巨人紫光萦绕的盔甲有些发憷,明明是第二次见了,它那庞大的身躯依然让人感到恐惧。

木翎变出木剑,嘱咐道:“师父的这些幻灵兽,每次被击倒都会变强,万万不可大意。”

蓝烟水笑:“木哥你违规了。”

木翎脸红,咬破手指种下树藤,然后冲上去就和紫金巨人近身缠斗。

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通过他的近战来拖延时间,让方银火等人能安全的布置灵术。

“叮叮叮!”

烟剑与木剑相撞,在空气中摩擦出巨大的火花。

木翎将剑横在头前,艰难地挡住巨人的顺劈。

他的手臂颤抖不止,明显落入下风。他们近身搏斗,很容易误伤,蓝烟水不敢释放群攻灵术,方银火射来的几支箭也聊胜于无,一时让他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局面。

青泪影体内灵力有序调动,脑中念头大起:“木翎这老毛病一直都改不掉。刚刚说小心的人不是你吗?怎么这般莽撞。应该用远程灵术先探虚实的。”

不过箭已出弦,为时已晚。青泪影放出凝神烟帮助蓝烟水准备灵术。

“你们快…不行,不能说话。”

木翎已经萌生退意。尽管才过手几招,但他已经发现巨人的防御与速度比上次要强上许多。他有一剑刺到了裸露的额头,但巨人只是微微一晃。

“笨啊,上次还没发现吗?这只烟人体内的力道道痕一定很充沛,怎么能一直力攻?”青泪影喋喋不休,一直暗骂着自己的爱侣。

眼看着他已经落入绝对下风,不得不交出缚棘刺延缓烟人行动,青泪影不得不强行助他脱身。

“幻道——俯首。”

突然之间,青泪影紧闭双眼,催动出一记辅助灵术。

一道灰色的烟尘从她脚下扬起,迅速地飞到巨人脚下,随后消散开来。接着,方银火惊讶地发现,巨人的行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缓了下来!

得到援助,木翎大舒一口气,急速后撤,感激地朝青泪影望了一眼。

青泪影指了指树藤,又指了指方银火和缓慢走来的巨人,意为:“故技重施。”

木翎点头,四人立马聚在一起。方银火手掌触地,唤出猬土将四人包裹起来。

巨人受限于‘俯首’,速度缓慢,四人有充沛的时间施放灵术。

方银火在猬土上开了几个洞,没好气地向蓝烟水使眼色。但蓝烟水好像在准备其它灵术,迟迟不用‘百针水’进行攻伐。

“你呆着干啥?动手啊!现在他移动这么慢,大好的时机!”

蓝烟水被他这么一提醒,赶紧调动灵力,催射出攻伐灵术。

“叮!”

一道道如细针般尖锐的水流射向巨人,但是巨人皮糙肉厚,将大部分针水都硬抗了下来。

这一招虽是有用,但却并未击穿铠甲。

眼看着巨人越来越近,四人准备好灵术严阵以待。

“力拔山兮气盖世。”

巨人一声大喝,从剑尖射出一道猛烈的狂风。

狂风势大,吹得黄土飞扬,沙石滚动,动莲池呜呜作响。猬土表面的尖刺碰到这风,竟直接被打得碎落在地!

感知到土壁在剧烈晃动,一块又一块的黄土落下,青泪影唤出神烟壁覆盖在猬土表面进行加固:“他的攻伐比上次强太多了!”

方银火不停地注入灵力加固猬土,额头开始流汗:“我们能不能出去,分散来打?”

关键时候,四人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先前的约定,激烈地讨论起来。

“不行。烟水和木翎没有防御灵术,万一烟人选到他们,怎么抗?他是幻灵兽,我的‘俯首’不能一直有用!”

木翎道:“树藤还需要大概三十息的时间,能不能撑到?”

方银火咬牙:“不清楚。”

蓝烟水惊呼:“小心,他来了!”

巨人的行动越变越快,已经来到猬土前,猛地砸下!

“崩!崩!崩!”

巨剑盈光,金甲闪耀,仅仅三息时间,神烟壁和土壁构成的双道壁垒,就轰然倒塌。

里面的四人仓皇出逃!

“幻道——黑夜。”

“土道——残垣。”

“水道——落水。”

三人的灵术瞬发而出。黑烟、白水、崩毁的土块、三术齐攻,向巨人飞射而去。

“崩!”

土壁崩毁,黑烟缠绕之下,巨人仍能感知到树藤内剧烈的灵力,敏捷地闪在一旁。他这一动,直接将脚下脆弱的荆棘扯断,并同时躲开了‘落水’。

剩下的土块虽然成功袭上巨人,但收效甚微,巨人根本不痛不痒。

“撤!”

四人迅速后撤,但是烟人的速度已经完全恢复,很快就追上了落在队伍最末端的蓝烟水。

“水妹!”

木翎咬牙,变出木剑为她争取时间。可巨人越战越勇,把他压得连连败退。

“呲!”

腹部中剑,木翎猛吐一口鲜血。同时剧烈的疼痛与虚弱袭来,他手部一松,木剑跌落!

“小心!”

三人齐呼,立即停下脚步救援。

“让你看看我的新灵术!”

蓝烟水咬紧牙关,双手合十,急吐出一道带有寒气的紫色水流。

旋即,一只高速旋转的紫水圆盘在空中凝成,径直向巨人飞去。

“啊!!!!!!!!!!”

灵术凶猛,势如破竹,瞬间就有一声痛入心扉的惨叫传到众人耳中。

没有灵智的巨人,身躯微一停滞,随后一剑刺穿木翎的胸膛…

“…”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想当猎物了吧?”

“嗯。”

深夜,动莲池风车急转,池内彩光大起。木翎四人垂头丧气,默默地关上了门。

ps:为了替代‘物理攻击’,我用了‘力攻’这个词汇代替。至于‘法术攻击’,我暂时没想到好的词语,打算先用‘灵攻’来替代。(你们有建议的话在群里@我,万分感谢nn)

第六十六章:买馒头

在木翎等人战败后的第二天,蓝烟水早早地起了床。

她轻轻地摸了摸在枕边熟睡的清水狸,又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我要给木哥做一顿好的。”

想到昨晚自己惊天动地的一招灵术,直接将木翎打得吐血,她脸颊微红,心中充满了愧疚。

十六岁的蓝烟水,看着紧闭的厨房大门,上面沾着‘蓝烟水不得入内’的纸条,斗志昂扬地握紧了小拳头。

……

“呦,国师大人起这么早?”

方银火推开厨门,嘴里哈欠连天,眼皮似张似合,根本看不清他是在走路还是梦游。

他之所以起这么早,倒不是因为刻苦,而是上次跟青泪影下棋,他把这半个月的早食全输了。

“嗯?什么味道?”

他看见蓝烟水手足无措的脸,鼻尖又袭来一股焦味儿,瞬间明白了一切,急匆匆跑过去熄灭炉火。

“你**水都不加你蒸米饭!?”

蓝烟水哭声道:“我加了!我还看着缸里的水不够,用灵力多制造了一些。”

方银火看着厨房内的一阵狼藉,气不打一处来:“水不够你去井里打啊!灵力制造的水又不是真的水,它是会消失的,傻瓜!”

“你再看看你打的这蛋!你这是要做蛋羹啊还是做蛋壳!?”

“这只红薯怎么会这么小!?我买的时候明明碗那么大一坨!拿去给清水狸塞牙缝吧!”

蓝烟水被骂,委屈地哭了出来。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过的是众星捧月的生活,连厨房都没进几次。现在突然要做饭,自然是出尽洋相。

方银火不停地数落,她哭得愈急。

“你可别站那哭了,快去买馒头和腌菜。”

蓝烟水的眼泪有如决堤江河,浪声不绝,方银火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才一把抓起灵石冲出门外。

“烟水?”

木翎被两人巨大的吵闹声惊醒,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蓝烟水满眼泪花,摔门而出。

他本想去追呢,但自己穿的是睡衣和拖鞋,实在不便奔跑。

“怎么回事?”

木翎走到厨房中,昨天还干净整洁的屋子,现在一片狼藉景象。

他刚睡醒,视野还不是很清晰,没注意到地上被打翻的醋瓶、酱瓶,差点摔一跟斗。

……

天莲派,弟子膳房。

膳房的大门敞开,但却没几个人进出,印着‘忆苦思甜’四字的牌匾甚为荒凉。

来人稀少,这倒不是今天才有的现象。事实上,除了刚入门不久的新晋灵师,很少有弟子会选择到膳房吃饭。

其间端倪,仅需‘忆苦’两字即可说明,无需赘言。

蓝烟水哭了一路,眼睛都干了,埋头就往膳房里钻。

“大娘,我要六只馒头,三叠酱菜。”

“小姑娘,你的门符呢?”

蓝烟水眨着干红的大眼睛,不知道大娘在说什么,只好支支吾吾地道:“大娘,我是外派灵师,没有门符。”

大娘笑:“没有门符,那就不能在膳房买饭了。”

蓝烟水将手中的灵石递给她:“大娘,我给您钱行吗?”

大娘正色道:“小姑娘,规矩不能破,你可别难为我了。”

蓝烟水又说了一阵,但大娘始终不改口,急得她眼睛一酸,差点又哭了。

“诶,水妹,你也来买早食了?”

蓝烟水揉着眼睛回头看,发现秋璃笑盈盈地向她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便服的剑眉男子。蓝烟水见过他,知道他是方银火的同乡,赵二虎。

大敌当前,蓝烟水委屈地道:“璃姐,她不卖馒头给我。”

秋璃挽着她的手笑:“水妹,你想吃什么,姐帮你买。”

蓝烟水手指放在嘴唇上:“嗯…我…我想要三只馒头和三叠酱菜。”

秋璃被她逗乐了:“你们四个人,怎么就买三只馒头?是不是银火惹你生气了?”

提到方银火,蓝烟水愠色难藏:“他骂我傻,我才不给他买呢!”

秋璃乐个不停,蓝烟水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的不是天莲派的门服,而是一袭纯白的长裙配上浅杏色的鞋子,樱红的嘴唇点衬着她淡白的发梢,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

蓝烟水暗中将她和青泪影比较:“璃姐真漂亮,跟影姐一样好看。”

她看完秋璃,又看向赵二虎,剑眉星目,高大英俊,实在是比方银火帅了不知多少倍。

“但是他看起好凶啊…没有木哥那么和善。”蓝烟水看着满脸严肃的他,想起了小时候一位教她礼仪的严厉老师。

秋璃笑道:“他那张嘴啊,一直就这样,难听得不像话。你不要跟他计较,当耳旁风就行了。”

蓝烟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秋璃把她领到另一些铺子面前:“水妹,灵力消耗跟不上,光吃馒头可不行。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随便买。”

蓝烟水盯着一道道造型独特的菜品目不转睛,原本只想随便点两道的,但不知不觉间,已经装满了一整只袋子。

秋璃正打算将手中的门符交给大娘,身后的赵二虎忽然开口道:“刷我的。”

……

辰时三刻,青泪影哼着小调,一把抱起蓝烟水床上的清水狸,睡衣都没换,就推开门去吃早食。

“烟水呢?”

木翎给她盛了一碗粥,难以置信地道:“刚刚他俩吵得那么厉害,你没听见?”

青泪影给小狸喂了一片冰液草,小狸立即就兴奋地啃了起来。

“呕!呕!”

耳边传来方银火痛不欲生的呕吐声,她优雅地抿了一口粥:“没。他吃了什么,吐得这么厉害?”

木翎的神情有些怪异:“银火喝了用‘风露沙’泡的水,然后就一直吐到现在。你说会不会是烟水记错了,哪有用沙子泡水喝的?”

青泪影放下勺子,挑眉道:“有什么不可能?当年的‘百毒真君’,直接生吃毒虫来获取特有道痕。相比之下,沙子泡水算不了什么。”

木翎讪笑,青泪影将手放到清水狸背上取暖,算起日子来:“不久之后我们就要离开天莲,你的防御灵术要尽快熟练。我还挺希望你和殷龙再打一场呢。”

木翎自信地拍了拍胸口:“看我的吧。”

他说完这话,敏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大胆地坐到了青泪影的旁边。

他的白袍在动莲池内损坏,所以今天穿的是一身清爽又合身的武服,配合着他那双有神的眼睛,真可谓是秀气与英气并存。

青泪影脸颊红透,嗔怒道:“这大早上的,你丢不丢人…”

木翎没有说话,渐渐地将头靠向她。

青泪影心脏骤跳,轻轻松开环抱清水狸的手,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影姐,你看看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蓝烟水开心地推开门,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凳子上,脸部绯红的青木两人。小狸飞扑到她肩膀上蹭,笑得她差点没站稳。

“…诶。”

木翎愤恨地锤了下大腿,结果一不小心锤到坚硬的椅子,直接就疼出了声。

……

第六十七章:红丝无影雀

蓝烟水从天物戒中取出食物,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装进盘子里,甚为细心。

“紫莲鱼、糖醋莲藕、天莲饼…”

她数了数方才买的食物,足足有八道菜。但这么多居然只要二钱灵石,实在是便宜得不像话。要知道,她们每天光买肉,就得花上三百文呢。

青泪影帮她装盘,满脸的不忍心:“水妹,浪费食物不好吧?”

“诶?”

蓝烟水不懂影姐为什么会这样问,还以为是她在怪自己买多了。

她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这是秋璃姐和二虎哥请我们吃的,没花钱。”

青泪影摸着她的头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

客厅,饭桌。

听见三人在吆喝什么,方银火一脸虚弱地从洗室中走出,捂着肚子咳嗽不止:“咳咳,你再回来晚一点,这馒头就当午食了。”

他走到桌前坐下,看到满桌子的菜不但没有喜悦,反而心头一紧:“这得花多少钱?”

方银火在临走之前,花村长给了他二十两灵石,说是大伙集资给他的。

他原本把算这笔钱当作救命钱来用,不到火烧眉毛绝对不碰。可这才过了一个月,救命钱已经花了一半了。

青泪影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人内心的想法:“没花钱,这还是你的老相识赵二虎买的呢。”

方银火满脸都是不相信,只道是青泪影在开自己玩笑:“他?除非是月亮从西边出来了。”

蓝烟水附和道:“就是二虎哥买的。二虎哥人真好,长得也好看。璃姐跟他真配。”

虽然知道木翎二人瞒着蓝烟水,但方银火的内心还是涌起一股失落。

“他哪里好了?他爱去青楼你知不知道?而且每次进去都只待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

蓝烟水不解地问:“为什么二虎哥会站不稳?”

青泪影脸红,木翎打岔道:“先吃菜吧。”

他说完这话,但却迟迟没动筷子。方青二人也都是就着馒头喝起粥,好像桌上没有菜一样。

辛辛苦苦买回来的饭被这样无视,蓝烟水急了:“你们为什么不吃啊?”

木翎笑:“好吃的菜自然得留到最后,水妹你先吃。”

蓝烟水将信将疑,夹了一片藕塞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咀嚼起来。

“嗯?”

“呕!这什么啊!”

一股难以言说的苦味袭上舌尖,喉咙都在发颤,她被哭得肠胃翻滚,面容扭曲,连忙跑到洗室去呕吐。

小狸看见主人离开,跳动桌上闻了闻鱼肉,本能地咬了一口。

“嗷!”

水狸痛苦地跌在地上,嗷嗷直叫,飞快地跳进木屋旁的小河里。

“呕!呕!”

洗室内的蓝烟水足足吐了七八十息,吐到后面,肠胃一阵绞痛。

她捂着肚子,艰难地走出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说不出来的委屈:“这什么?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菜?”

木翎为她解释:“天莲派的莲花,一年四季都在盛开,你想想,这莲已经被改成什么样子了。味道怪一点是正常,不过还是有作用,毕竟能加道痕。”

“不会吧?那为什么膳房里空荡荡的。难道是加得太少?”

青泪影在馒头上抹满酱菜,递给蓝烟水:“不少,就是太杂。天莲派的莲花经过几十年的改造,你坚持吃半年,可以增加金道、水道、土道、炎道、气道、光道这六类道痕各两百。”

“这也是为什么天莲派膳房能一直屹立不倒。不过听商怜她们抱怨,她们之所以吃不好,主要还是和掌门‘郭无双’的怪性子有关。”

蓝烟水愈发疑惑,正打算追问呢,门外传来一阵尖锐的扣门声。

“谁啊?”方银火跑去开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他正欲关门呢,忽然感到脚上一阵疼痛。

他低头一看,脚下赫然站着一只红色雀鸟。

雀鸟从背部的羽毛中挤出一颗细小的石球,随后又趁着方银火愣神的时候,猛啄了他几下,然后迅速逃走!

“啊!!!你别让老子逮到!!!”

木翎三人听到方银火惨叫,连忙跑到门外。

青泪影瞧见方银火正满脸愤怒地拉着弓,对着天空一只鸟猛射,但那只鸟身形飘忽,行动敏捷,箭矢悉数落空。

方银火气喘吁吁地喘着气,一不留神,竟被红鸟窜到头上。

下一刻,方银火的一头短发上多了一滩不明褐色流体。

“啊啊啊!你们光看着干嘛!?帮忙啊!”

恶臭袭来,方银火怒不可遏,连连挥拳,但始终都碰不到红鸟一下。

蓝烟水吐出水流,但是根本打不着,反倒是将头上的鸟屎越冲越稀,有几股还顺着头发流到了嘴角。

“你跟这鸟是一伙的吧!”

木翎顾忌着伤到方银火,只好伸手去抓,但也被啄得连声叫痛。

觉察到河边有一只狸形灵兽在向自己跑来,它唧唧喳喳的叫了几声,一溜烟地飞走了。

青泪影看见红鸟红宝石般的眼睛,羽毛深红,飞起来时甚为优雅,就像一根红丝带在空中起舞,惊呼道:“这是门派的三转灵兽——红丝无影雀!”

“什么!?”

木翎三人表情诧异,尽皆张大了嘴。蓝烟水张开双手抱住飞奔过来的清水狸,但它似乎闻到了方银火头顶的气味,又嫌弃地跑开了。

“红丝无影雀?难怪…”

木翎捡起地上的石球递给青泪影,后者端详了半天,又拿出《仙月史》查阅了一会儿,沉吟道:“红丝无影雀,是门派用来传递消息的灵兽。”

她这话说完,气氛一下就变得很紧张。就连一直喋喋不休,狂骂红雀的方银火,也知趣地闭上了嘴。

“我俩的门牌在双龙江烧了,新的还没发,先用下你们的。”

青泪影接过蓝烟水的门牌,将石球靠在上面,并同时注入灵力。

下一刻,只听石球‘铛’得一声,在原地猛地膨胀,变成一颗足足有两寸宽的大圆球。

她掀开圆球的盖子,取出里面印有仙月门徽的信封。

方银火急不可耐地看向信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写着:

“除开执行‘仙’级任务的弟子,其余弟子须在十一月之前,速速回派,恭贺掌门出山!”

落款仙月堂三字,代表了这封信的分量。

四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第六十八章:云梦

日跌之时,方银火从青泪影那里借走《仙月史》,说是要瞻仰瞻仰掌门的丰功伟绩。

这倒不是他真的对掌门崇敬,而是他现在除了掌门的姓名和道号以外,其它啥也不清楚。要是在下月初的出山礼上失态,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他本想躺着看,但是厚重的仙月史举着实在很不舒服,只好坐起来看。

他翻到‘掌门篇’的记载,缓缓阅读起来:

“明烨七十八年九月,叶炉灯仙逝,除陆蝶霜为八代掌门、诸葛若雪副掌门、任平生大长老、白言冬二长老,莫有文三长老。

……

“陆蝶霜字云梦,明烨二年生,中龙金刀人,号‘七言仙姑’,‘奔流老妪’。父迅,为中龙密城令,素惮郡王之厉,改霜籍西云,托故友养之。”

“明烨八年,迅坐案伏法,诛三族。吏至西云,若虚子全之,阴纳奔流十年。”

“开灵礼天凤镜,浴仙泉水,行丹礼,始入仙月门,拜若虚子门下。”

“霜天资绝尘,然性娴静,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时人谓之‘天女’。”

“若虚子好斗鸡,鬻灵鸡百只,圈于背月竹林。时霜与伴忤逆门规,罚竹林一月,素餐白水。”

“居半月,伴盗鸡而杀之,霜对鸡不餐而泣,终日不食一物。及归,众皆奕奕,唯霜蓬发历齿,面有饥色,若虚子为之绝倒。”

读到这里,方银火看了看这本书的印刷时期,去年出的。

“初,霜疏于诵记,灵驭百误。若虚子怒,使一小童监之,诵之乃寝。然鸡已鸣,霜记犹未熟,童怨訽曰:“蠢如此,何为灵师也!吾耳犹熟烂矣,其背诵与汝听。”遂朗诵一遍而去。”

看到这里,方银火想看看有没有师父的官方传记,便往后翻了几页,可翻着翻着,连三长老莫有文的传都出来了,白言冬的还是没有。

他咧嘴直笑:“只能自己给自己作传,丢人。”

接着,他又去翻师娘林亭仙子凤霞的传记,但依然一无所获。

他瞬间就疑惑了:“仙灵不作传?有蹊跷,我来推测一番。”

想问题总是头疼的。困意袭上,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倒头就睡。

下午,静公莲空地

青、蓝、木三人正在协同作战,同时对付三只烟人。

方银火从木翎衣服上的针孔推测,这又是蓝烟水的杰作。青泪影给烟人套上“黑夜”,烟人感知被屏,被木翎的荆棘拉到身前,一剑刺穿。

“收工。”

三人坐回树下休息。远边,肚子滚圆的清水狸躺在一只硕大的莲花上晒太阳,甚为惬意。

木翎擦完汗,无神地看向清水狸,言语间全是羡慕:“还是当灵兽好,都不用修炼,不是吃就是睡,跳一跳就二转了。”

蓝烟水见心爱的灵宠被说,不满地道:“小狸它很刻苦的。”

说完,她发出一种独特的类似于清水狸呼喊同类时的叫声,但熟睡的小狸纹丝不动。

“你这主人当的。”方银火发笑,向青泪影要了一点冰液草,随手在手边一扬。

在闻到食物的气息之后,上一刻还四脚朝天的清水狸猛地惊醒,嗷嗷地就往岸上跑,一口叼走比它身子还大的叶片,跑到蓝烟水面前邀功。

“小狸!”蓝烟水气不打一处来,但不舍得收拾它。清水狸不懂人类的情绪,伸出舌头舔她的脖子,弄得蓝烟水转怒为笑。

木翎看了下表,觉得有哪里不正常:“不对啊。以往你午睡至少半个时辰,怎么今天就两刻钟?”

青泪影若有所指:“这就叫妒火攻心。”

方银火把自己关在猬土中,悠悠地道:“随便你们瞎猜,反正我不认。”

蓝烟水以为抓到了方银火的把柄,连忙问青泪影他在嫉妒什么,但青泪影只是笑,笑了一会儿后还转移话题:“等下我们去买梨吃吧,秋天的梨是最甜的。”

蓝烟水开心地道:“好呀好呀。”

黑暗中的方银火,被这牙尖嘴利的幻道灵师气得直跺脚,在猬土上开了一个洞,把《仙月史》塞了出去。

“你这本《仙月史》在哪买的?”

“师兄送的啊,怎么了?”

“为什么没有师父和师娘?”

青泪影想了一会儿,眼睛里也露出疑惑:“在上个月刚从竹林出来那天,我去问过洛师姐。她说师父师娘淡泊名利,不爱虚名。”

方银火撤下猬土,一阵无语:“你看他说‘九门幻甲阵’时那得意劲儿,还让我们背传,谁信啊?”

木翎也陷入沉思:“这么一想,我们对师父好像知之甚少。”

青泪影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插话:“还不止我们呢。我感觉就连师兄师姐,都对师父和师娘一无所知。”

“我早就感觉不对劲。洛师姐、宝师兄她们八代弟子,比我们早入门四年。但是再早一届的第七届弟子,就是飞云师兄、祝师兄、顾师兄他们那一届,足足比我们早了十五年。”

“至于第六代弟子,则是已经功成名就的副掌门,她们那一批人!”

青泪影越说越急,说得三人心脏怦怦直跳。

林间忽得起风声,树叶萧萧秋色沉。日光渐暗,像是不久就会下雨。

四人起身回房,心里仿佛被一坨黑云压着:

“仙月收徒极为严苛,弟子数目逐年减少,许多武会和狩猎无法参加,兽灾也无力救援,所以这几年外界才会有仙月式微的说法。但门派一直不为所动,就是不乱招弟子。”

青泪影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顿:“你们不觉得,我们…太特别了吗?”

……

秋雨绵绵,树林一阵莲花香。土地变软,清水狸一踏一步脚印。

四人还未走回房中,就早早撑开了伞。

翡绿高等的方银火,躲在木翎的大伞下,猛地一拍大腿,在三位珀黄段灵师前一脸顿悟的表情:“我知道我们特别在哪了?”

“在哪?”

方银火指着心脏处的灵域,自信一笑:“我们都是…天资绝尘之人!”

ps:(这一章信息量很大,我就随便出一个问题考考你们啦。)

问:掌门比白言东大几岁?

第六十九章:天莲武考(六)

“二虎兄,天色不早,我们来日再来切磋。”

夜晚时分,静谧笼罩静公林。磅礴的雨后,星光总是比平日黯淡许多。一只圆滚滚的小刺猬,被林子里突来的火光吓跑,叼着才吃到一半的虫子,全速逃跑。

河边木屋,有两名女子正在下棋。

一女身姿曼妙,淑质艳光,云堆翠髻,榴齿含香;另一女月眉雾縠,郁桡溪谷,黑发如瀑,唯发梢一点白雪。

她二人旁边立着一名青年男子,坐立不安。时而激昂,时而叹息,时而凝目,时而奸笑,嘴里不曾休止一刻。

棋声清脆,月眉女子轻叹一声,投子认输。

“影姐姐好厉害,我输了。”

棋盘上还是均势,分出胜负还要许久,但对弈的两人都是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

“我送你。”

青泪影起身,和秋璃一起踱出门外。

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方银火:“记得刷碗。”

她们走后,方银火猛地一拍桌子,脸上全是愤怒:“他们是怎么和好的!?”

……

从木屋走到天莲居寝,约莫着得要两刻钟。

秋璃捂住嘴,故作惊讶:“不会吧?你们比完就要走了?多留几日如何?”她说这话时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她们就算留着,自己也没时间陪。

青泪影一脸遗憾。

木翎道:“奔流山与波风城相距不过三百里,日后肯定会常见的。”

“嗯。”

木翎不愧是木翎,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青泪影看着沉默不言的赵二虎,想找点乐子,巧笑道:“二虎兄,你们桐鹿村真是英杰辈出,同一年三位翡绿段,怕是翻遍立阳城志,都找不到第二个村子吧。”

秋璃笑:“我们翡绿段算什么英杰,你们珀黄段,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呢。”

赵二虎话中有话:“资质再高,若是不思进取,整日贪图享乐,也不过是让这世间多了一位庸人,徒增笑料。”

秋璃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逐渐低沉下来。

赵二虎暗叫不妙,连忙话锋一转:“方银火虽说资质甚高,但自幼不学无术,极其惫懒,希望二位能帮忙看着点,免得他误入歧途。”

木翎道:“二虎兄哪里的话。”

话题又一次从木翎这里结束。天色愈暗,四人一路疾走,无多闲话。

……

后日正午,天莲派,动莲池。

坐在座位上的,正是当日监考蓝烟水的中年考官。他没有见到蓝烟水来,一声短叹:“过来抽签。”

已是第三轮武考,今日前来动莲池围观的人明显多了起来,莲池的墙壁上乌压压坐满了人,就连学业繁多的十九代弟子也悉数到齐。

“殷龙哥!”

商怜挽住秋璃的手,大声地为他呐喊,但是殷龙注视着青木二人,连头也没回。

马脸灵师吴有恒狂笑:“你殷龙哥不睬你了。”

商怜羞得脸通红,使劲一推,差点把吴有恒推落到地。

木翎抽完签,将签递给考官,人群一片哀嚎。

“不会吧!?内战!?”

“我是冲着‘天莲暴打仙月’这个噱头来的,这还有啥看头?”

“退票!”

“诶。”

青泪影看见对战表上,自己与木翎在同一行,赵二虎与殷龙在同一行,不禁暗骂:“木翎这是什么鬼运气,三一的签,愣是被他抽着了。”

“下好了没?买定离手。”

短腿灵师国鸿,点清周围人的筹码,灵石堆得满手都是。看着国鸿纸上满篇的‘殷龙’,瘦猴一咬牙,扔了五两灵石过去:“我赌二虎了!”

人群瞬间哄笑起来:“你是不是钱多啊?”

“那可是殷龙诶,珀黄高等。二虎虽然强,但受限于资质,肯定是不如的了。”

侯君极心烦意乱,充耳不闻。

“我认输。”

池内,青泪影与木翎还未开打,青泪影已是高举手臂,示意投降。

木翎苦笑,跑过去问她为什么,青泪影握住他的手,俏脸微红,一副小女儿姿态:“我舍得打你吗?”

木翎心头涌起一阵甜蜜,握着青泪影的手迟迟不肯松开,看得一众单身灵师气不打一处来。其实他早就打算在打斗中佯败给青泪影了,只是没想到青泪影比他做得更狠,演都不演了。

青泪影暗衬:“那两位看起来都不弱,我独斗太吃亏。不如让木翎去试试,兴许还能拿个第一当当。”

考官轻咳了一嗓子,催促赵殷两人入场。青泪影从墙外的梯子攀上墙壁,坐到秋璃旁边看戏。

“二虎要开打了,你紧张不?”

秋璃笑:“不紧张,我巴不得他输呢。”

众人都只道是玩笑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真话。

……

池下,随着一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

殷龙和赵二虎身为室友,知根知底,所以连礼都没行就直接开打。

只见十多只燃烧着刃形火焰的飞镖临近,殷龙一跃上空,悉数躲过,但这些飞镖仿佛有灵性似的,在飞到尽头时猛地回扯,差点割破殷龙的腿脚。

“冰道——寒冰爪。”

殷龙的手指处蔓延出十只冰爪,一把切断飞镖与赵二虎的连线,同时猛冲过去。赵二虎微微后撤,双手合十,嘴里暴吐出一道烈焰。

“炎道——火海。”

一道面积极大的火焰喷涌而出,剧烈的高温连十米外都能感知到。

宛若身临火海,殷龙急忙止住脚步防御。

围观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张大了嘴,有甚者直接大声讨论起来,怀疑赵二虎是不是偷用了灵器。

他们这么激动,在考官眼中完全可以理解——因为灵术火海,是货真价实的二转灵术!

需要使用者的炎道道痕达到一千一百!

青泪影已是第二次看赵二虎战斗,但仍是吃了一惊:“他的道痕多得不像一转灵师,用的什么修炼之法?”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灵师获取流派道痕主要通过两种——道材与修炼。

前者是通过吸收外物来获取道痕,通常耗时较长且限制极多,低转灵师灵域不固,所以很少会用。

后者则是通过长时间的灵术、灵驭,不断地让灵力经过灵域,自然地刻下道痕。这也是最主要的获取道痕之法。

至于青泪影为什么会说‘道痕多得不像一转灵师’,则是因为,大部分一转灵师的道痕都在两百至一千之间,二转灵师的道痕在一千至三千之间。眼下赵二虎身为一转灵师,却催动出二转灵术,实在是厉害得不像话。

“冰道——冷寒身。”

避无可避,殷龙悍然催动最强的防御手段。下一秒,一道冰障从他的胸口处蔓延,将全身都紧紧覆盖!

“轰!!!”

火焰炙烤着冰层,冰层的厚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剧烈的高温让冰障里的殷龙难受不已,浑身都在流汗。

“咚!”

火海消散,冰甲脱落,殷龙咳嗽不止,一把脱去被烧烂的衣服,露出有些发黑的上身,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被火焰烧到溃烂。红发女灵师商怜,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木翎着着实实为殷龙捏了一把汗:“幸亏二虎还不是二转灵师,要不这一招下去,殷龙绝不止受这一点伤。”

池下,殷龙深吸一口气,双目紧闭,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在进行灵驭!

赵二虎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站着等敌人准备灵术,他大喝一声,双拳缠绕火焰,一拳朝殷龙打去。但他行至中途,殷龙已猛得睁眼,瞳孔变得雪白!

“冰道——寒风雪。”

他一声轻喝,猛吐出一道狂风,朝着木翎的方向呼啸前进。

瘦猴见到这一幕大惊:“这一招不是需要很久吗!”

商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殷龙哥是你啊,只会原地踏步。”

侯君极讪笑,国鸿寻思道:“不对,寒风雪没这么快…难道说,他在火雨中就开始灵驭了!?天哪!这太能忍了吧!”

致命的冰雪袭来,赵二虎却不慌不忙,冷静地握住胸口。

“炎道——天火燎原。”

说完,他漆黑的瞳孔变得微红,从身躯爆发出一团不停跳动的火焰。这正是上一轮,他击败秋璃的灵术!

“嘶嘶!!!崩!!!”

冰风途径黄土,留下一层白雪。火焰萦身,换形成一面火墙。冰火正面相撞,直搅得莲池寒风大起,火光冲天。

围观的十九代灵师尽皆呆若木鸡,前几辈的师兄师姐,都拍掌叫好,连声喝彩。

火焰熄灭,寒风骤息。两人气喘吁吁地看向对方,四只眼睛全是战意!

势均力敌!

两人齐齐冲向对方,没用任何武器,直接肉搏。殷龙手快,一拳击中赵二虎的左脸,赵二虎提膝击腹,同时头部忍痛砸下。

鲜血直流!殷龙头晕目眩,头部出血,右腿进行猛扫。赵二虎膝盖一软,被扫得一个踉跄,差点跌落在地。

殷龙趁势追击,挥拳直击头部。赵二虎左眼中了一拳,直接就变成乌青。他将左手格挡在额前抵挡攻势,同时右手缠绕淡淡火焰,一拳打向下颚。

双双吐血!

秋璃满眼泪花,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一拳,又一拳,殷龙鼻骨断裂,挥击越来越无力,脸上全是赵二虎溅吐出来的血。赵二虎强撑着困乏剧痛的身体,没有目标的乱击。

动莲池一片沉默,连叹息声都没有。

感知到体内有一股烈火在燃烧,灵力恢复的速度陡然变缓,殷龙在一瞬间动作变形,被赵二虎找到机会,连击数拳,鼻血四溅,旋即脑内一阵晕眩,彻底没了意识。

赢了!

赵二虎不停地趴在地上呕吐,不仅有红血,还有黑血!

动莲池的莲花迅速钻进两人体内,进行急速愈伤。

在考官宣布结果之后,天莲派弟子疯了一样的向两人跑去。其中有一名猴脸男子,笑得尤为恶心,可以说是脸都要笑烂了的那种。

……

天莲派,不知名莲房。

一颗透明的圆球悬浮在空中,里面浮现着刚刚赵殷二人交战的场景。

一名浑身都是肌肉,头发上都是火焰的灵师大笑三声:“不错。不错。不错!”

ps:十月到了月末,跨度三十章的天莲章节终于结束啦。接下来的故事,会越来越有趣的。∧∧

第七十章:春夜

天莲派,百莲洞尽头,赵二虎对着一方石壁,恭敬地行着握腕礼。

下一刻,石壁的表面浮现出彩色圆纹。圆纹转动,光彩夺目,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赵二虎在一阵目眩之后,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处不知名的暗洞。

洞内温度极高,就连呼吸都能感觉到灼热。他的脚下,处处蔓延着不停喷涌岩浆的火莲。

赵二虎弯腰行礼:“十九代弟子赵二虎,拜见掌门。”

一位身材魁梧,浑身火焰萦绕的灵师从洞中央的一只火莲缓缓升起。他瞳孔深红,胡须粗硬,面宽而糙,右眼斜上方有一块深紫色的刀痕。看得出,这是久经沙场之人。

他声如雷鸣,震得火莲尽皆闭上莲叶:“你的志向是什么?”

赵二虎直起身,昂首道:“大丈夫,应带三尺剑,立不世功,搏得青史留名,方才不枉此生。”

灵师乐极,轻吐出一道火风,笔直地向赵二虎吹来。眼见就要相碰,赵二虎挺直胸膛,面不改色。

……

“金嵘仙,佩天雷石,行左路;铁木针,连携三衣三命虎,中路;中年归来子右路,齐攻枯鸦城!”

天莲派,十九代弟子寝房。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四个人围着一张方桌,手里握着一堆印满古代帝王的纸牌,神色激昂,唾沫横飞。

方桌上,一只只代表‘山’、‘水’、‘法阵’的陶品横立,像极了古时候的战场,两军在此厮杀。

瘦猴站起身,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你们拿什么和俺的三位七转仙灵争!?掏钱!”

国鸿和吴有恒痛苦地扔下手中的牌,握着灵石的手咬牙切齿。

“姓方的,你笑啥?”

自己底牌尽出,方银火却一脸冷笑,瘦猴的心中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拿什么和老子斗!”

只见方银火猛地起身,一把掀开桌上的某处陶品,下面端端正正摆了个圆形小石,上面刻着四个小字:“灵术——天诏!”

代表着粮草辎重的陶具被陷阱焚烧,瘦猴不甘地锤了几下桌子,哭得泣不成声。

……

“妹妹你坐床头诶,哥哥我梁上走。”

“恩恩爱爱,长绳荡悠悠~”

夜晚,方银火提着一只鸡,哼着山歌,心情大好。

“蓝烟水,生火去。”

他推开木房的大门,将一块约莫着有十两的大灵石顿在桌上,脸上写满了富贵两字:“多的就算利息了。”

木翎不想收这笔钱,但青泪影已经拿出一只专门用来称灵石的小秤,嘴边带笑:“只有八两,你还差二两呢。”

方银火摆手道:“别唬我,我称过。”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蓝烟水从卧房跑出,一眼就看见方银火手里提着一只咯咯直叫的母鸡。

母鸡双腿被紧紧绑住,不停地发出绝望的尖鸣,她心疼地道:“我们食物还很多,放了它吧。”

“…”

方银火敏捷地躲开蓝烟水的偷袭,默默走向厨房。不一会儿,从灶炉里传出一阵肉香。

“也没见你少喝几碗。”

肚子里满是鸡汤的浓香,方银火放下碗筷,舒服地擦了擦嘴。蓝烟水不满地哼了一声,抱起小狸就往房内走。

青泪影喝着汤,专业地点评道:“盐太多,肉太柴,比木翎做的差一点。”

木翎笑:“哪有的事。”

方银火扬眉:“你可安静地吃吧,青仙子。”

这时,已经进房休息的蓝烟水折回客厅,冲方银火邪笑:“我差点忘了,你今天还没喝沙子呢!”

“…”

方银火感觉到肚内的鸡汤在翻滚。

……

“修行此术,需使用者橓流沙特有道痕四百。术成,则可以召唤一道流沙,帮助灵师挪移。将处理好的灵力从足部汇聚至手部,还能用以攻伐,使流沙喷泄而出。”

“下面是灵驭之法。”

“从箕门穴开始灵驭,过血海,阴泉,于地机穴汇聚灵力,回流至血海,停留半息,再引流至大都,引白。回流至箕门,引至伏兔,犊鼻,行间,大敦。”

“后半段灵驭需得在十五息内完成,期间逐渐增多灵力,并且越快越好。”

天莲派,静公林空地

方银火立在猬土中,认真地背诵着新到手的灵术。

蓝烟水在外面与一只烟人搏斗,灵术迭起,脸上自信从容。

她跟这烟人快斗了一个月,终于是有点成果了。

远处,青木二人静步走来。

蓝烟水远远看见木翎手中握着一只金色的莲形宝石,开心地跑了过去:“木哥,你们比完了?”

木翎笑着点头,青泪影看向猬土中的方银火,眼睛里全是‘怜悯’的目光。

……

“火莲仙把二虎兄带出去修炼了,所以今天没比成。”

木翎轻叹一声,语气中全是遗憾。

他是仙月门人,要这明面上的武斗第一,远不如一场货真价实的切磋来得有用。

方银火把玩着莲石,心不在焉:“真的?火莲仙?天莲派掌门火莲仙郭无双?”

青泪影在他的肩膀上压了一块石头:“现在天莲派上下吵成了一锅粥。连卖馒头的大娘,都知道二虎兄的名字了。”

方银火知道她什么意思,满脸的不屑:“我们跟他差不多。师父不也是仙灵吗?”

青木二人相视一笑。

“烟水,我们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回山。”

“好。”

方银火心神不宁,连忙叫住两人:“等等,明天就走吗?离十一月还早呢…”

青泪影笑:“你留在这干啥?每天蹭馒头吗?还是说…舍不得?”

方银火无语,呆呆地立在地上不说话。

木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走,我们买菜去。”

……

夜晚,木屋外,小河边,星空下,月光旁。

方银火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大桌子。木翎从房内搬出两只特意借的长凳,安置着前来吃饭的客人们坐下。

饭桌上共有十一人,分别是:“猴脸灵师侯君极、马脸灵师吴有恒、红发女灵师商怜、短腿灵师国鸿、卷发女灵师曾雯、胖灵师甘桃、秋璃,还有仙月四人。”

国鸿笑道:“除开因修炼脱不开身的殷龙和二虎,被魏老师留下的陆仁假,世冰蚁,屠匪钉,生病的妃杏,我们剩下的人全齐了,够给面吧?”

方银火举杯:“走一个。”

他二人还没开席,就已是喝了一杯酒。

青泪影抢过他的酒杯,恼道:“有没有一点礼数?”

酒香袭来,秋璃眉间的淡淡的忧愁一闪而过,喜笑颜开:“银火,拿出我们桐鹿村汉子的酒量来!”

方银火得意地看向对面凳子上的人:“论喝酒,不是我吹,你们哥仨一起上,也不是方某人的对手。”

瘦猴拿起酒坛就倒:“谁先趴下,十两!”

马脸狂笑:“谁怕谁!满上!”

国鸿悠悠叹道:“莽夫。”

这时,蓝烟水端着一盘盘香气扑鼻的菜走出来,清水狸在她的肩膀和头上来回跳动,差点让她摔倒。

蓝烟水学着醉仙楼舞女的腔调说道:“木大厨做的‘五香牛’,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方大厨做的‘天三香’,卤香、醋香、蛋香,三香汇聚。”

众人大声叫好,同时手指灵动,筷如刀剑,生怕落入下风。

曾雯挑了一筷干煸肥肠,椒香弥漫,好吃得她又多了夹了两筷。

国鸿叫嚷道:“入学的时候,我们做肠子,你不吃,现在吃了?”

曾雯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们上次做的那玩意儿,*都没洗干净呢。”

桌上挑菜人的动作都微微变形。

甘桃指着一道绿色的菜问:“那道肉菜是什么?”

木翎道:“这是我东河特产,卷象蛙,你别看它外表怪怪的,吃起来可是相当嫩呢。”

曾雯讪笑,终究没敢下手,转而挑起几筷油菜。

桌上装薯饼的盘子只剩一块,瘦猴敏锐地伸手夹去,但与抱着同样目的的方银火正面相撞:“你他*的有病啊!俺都看见你吃三块了!”

“爷爷想吃,你管得着吗!”

战火又起,吴有恒和青泪影连忙煽风点火,吆喝着两人打一架。

秋璃给蓝烟水盛了一碗汤,笑道:“木哥哥做的莲子汤,可比饭堂大娘做的好吃数百倍。”

蓝烟水喝了一大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她拉住秋璃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璃姐你真好。”

秋璃摸着她蓝如天空的头发,心都要化了。

“咚咚咚”

饭桌上骰子摇动,方银火挽起左袖,猛地在桌上一顿,差点把木翎碗里的汤给溅出来。

“三四五!大!喝!”

瘦猴怒骂一声‘奸贼’,在商怜的叫好声下,直接干了一大杯。

吴有恒向青泪影吹起自己以前干的大事儿,被曾雯嘲笑得体无完肤。

甘桃问蓝烟水几年几岁了,蓝烟水摸了摸耳朵,眼睛里全是可爱:“十六。”

林间忽而起风声,酒桌菜尽笑不断。

方银火和秋璃碰杯,秋璃的脸因为醉酒而微微泛红:“多给我写信!你可别再抠那几文邮费了!”

方银火的酒比她醉得还深,就差没倒在桌上吐唾沫了。他掏出一只莲石,郑重地放在秋璃手中:“璃妹,这是我武考第一的奖物,送你了。”

秋璃捂着嘴,笑个不停。

谈笑间,秋色渐浅。醉恍惚,似临春夜。

啊…刺猬。

第七十一章:苦茶

在卯时的波风城走了几圈之后,蓝烟水有点后悔穿裙子了。

城中央的风车吱呀呀地转,不仅没有吹走城内浑白的气流,还带来一阵渗人的寒风,冷得她瑟瑟发抖。

她想抱起小狸取暖,但小狸一直躲在口袋不出来,拿冰液草勾也没用。

宛若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灰白的布,她牵住青泪影的手,越走越慢。

方银火呵了一口气,白雾瞬间就在空气中凝结。

他四人停在一处牌匾上写着‘神速’的车行,排在队伍的最末端,前面光目测就有二十多人。

车行对面有一家茶场大声吆喝着卖茶,青泪影把‘袪寒珠’塞到蓝烟水手中,自己赶忙握住木翎的温热的手取暖:“你先排着,我们去茶馆坐会儿。”

方银火面露不满之色:“凭啥?我也想喝茶。”

青泪影挑眉:“行,那你付车费。”

提及车费,方银火不再多话,无奈地将两只手缩进袖子里,甚是可怜。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粗布制成的长衣,不知为何,总感觉身体痒痒的。

他看见木翎锦衣华服,彩带白鞋,后悔走之前没准备厚一点的衣服。

“回去给可亲姐写封信,让她给做件衣裳。”

茶场内,小二将肩膀上的毛巾一扬,热情地安排三人入座:“三位客官喝点什么?”

木翎道:“来一壶雪顶苍龙。”

小二面露难色,木翎自觉说错了话,迅速改口:“那一壶凤井就好。”

小二高声吆喝,不多时,他就托着一只盘子,为木翎三人倒好茶叶。

蓝烟水将手放在热腾腾的茶杯上,携带着清香的热气袭上脸颊,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遥望了一下队伍,估摸着还得等两三刻,青泪影拿出《山贼王》打发时间。

这时,小二提着一只茶罐走来,嘴角堆笑:“几位客官,要不要尝一下小店的招牌茶叶,‘思甜’?给您打七折,六钱就好。”

木翎从茶罐中取出一点茶叶,紫中泛白,香气适宜,满意地道:“行,冲上吧。”

小二大喜,连忙跑到内房烧水。很快,他就端了一只玲珑的小壶走来:“您慢用。”

木翎倒好茶,蓝烟水将杯子举起来嗅了两下,觉得挺香的,就张开嘴轻抿了一口。

几乎只是一瞬,蓝烟水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什么啊!怎么会这么苦!”

她向小二要了一壶清水,不要命的往嘴里猛灌。

小二见状有些尴尬:“小姐,苦茶是这样的。”

木翎和蓝烟水喝了几口,都还觉得不错,便劝蓝烟水慢慢品,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喝第二口。

茶场陆续有人进出,两位穿着武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坐下。

“小二,来两壶银针,弄烫点。”

“好嘞,您稍等。”

像是沙漠中久未饮水的旅人,他二人拿起茶杯就往嘴里猛灌,看得蓝烟水咯咯直笑。

一人将茶杯摔在地上,面容扭曲:“他*的,这伙山贼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他这么一说,茶场的人都放下茶杯,转头看向他。

一青年起身行礼:“兄台可是走小路,糟了竹马林雍无天的殃?”

只听两人中的另一人捶手顿足:“正是!那群没娘的东西劫走了我兄弟俩三年的血汗钱,三年啊!”

他二人说完,角落里一位瘦削男子猛地扯开衣服,露出胸口处的刀痕,泪流不止:“钱算什么!我的妻子被那群畜生玷污,兄长也被杀害。我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把他们的父母妻儿都找出来,********!”

他唾沫挂在嘴边,双目渗血,手指在桌上摩擦出令人心寒的响声。

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的渗入茶叶。

……

‘噜噜噜’

辘辘的马车,不知疲倦地在山路中颠簸。

日上竿头,方银火带着草帽,嘴里叼着一根泛黄的稻草,熟练地挥舞缰绳,一切都那么自然。

瘦小的黑马嘶嘶乱鸣,它身后拉着的,是一座老旧的车厢。车厢窗帘暗淡,有些地方灰尘都没擦净。

一个时辰之前,在方银火强大的杀价技巧之下,他成功租到了神速车行最慢马。最简陋的车厢,而且最关键的,他们还不用雇车夫,把马交还给遇罗江旁的分行就行。

“牛吧,这么远只要三两灵石,谁想得到?”

方银火得意洋洋地邀功,但是却没人搭理。他回头一看,发现三人的脸色尽皆阴沉。

他放慢速度问情况,青泪影为他讲述经过,气得他猛挥缰绳,脸上全是愤怒:“人渣,人渣啊!官府呢!他们干什么去了!?一名五转加上两名四转,就可以让偌大一个水酒城手足无措?荒唐!荒唐!”

木翎叹道:“官府做事了,他们不光派了官兵保卫沿途官道,甚至花了重金请天莲派的仙灵前去缉捕,只是结果仍然无功而返。”

方银火满脸不可思议:“仙灵都打不过他们!?”

青泪影道:“不是打不过,而是抓不着。”

她掀开帘子,缓缓续道:“我们平时所说的‘竹马林’,只是那一片广袤林子中的一角。竹马林的深处,到现在都是一个谜。唯一知道的,就是里面险象环生,凶兽遍布,连仙灵都不能轻易染指。”

“曾经水酒城联合三派仙灵,四位七转,一位八转,想要彻查竹马林,但是才行至中途,就连续遭遇了两只八转凶兽,不得不铩羽而归。”

“多少年来,无数人都前往林子深处寻秘,但是不是遇见高转凶兽,就是被林子千奇百怪的道路迷惑,所获甚少。”

“他们每当受到追击,就往竹马林深处跑,官兵追不上,又不敢深入,自然只能作罢。”

蓝烟水将清水狸放出来透气,同时疑惑地问道:“他们是怎么从竹马林深处活下来的?”

青泪影将手放在小狸头上抚摸:“这就是怪异之处。”

方银火拉紧缰绳,将瘦马逼停,拴在树下让它吃草:“这种凶地,这么多年都没有开拓,官府难辞其咎。要是哪一天,凶地内的凶兽跑出来害人,那该怎么办?”

木翎苦笑:“这便是‘兽灾’,让人毫无办法,只能困守待援。”

方银火没有说话,起身走到一个僻静地方撒尿。

他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默默握紧了拳头。

……

奔流山,仙月门,背月竹林。

一位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来到大殿之中,一眼就看见盘坐在地上的白言冬。他的身边,悬空着三只印有画面的透明光球,其中有两只不断重复着方银火四人在动莲池的打斗。

老妇伸手一挥,大殿周围的锁链就尽皆绷紧,几乎快被扯断。

见有人来,白言冬并不睁眼:“小心点,你现在可是八转。”

老妇人笑:“二十年了,你的幻道造诣还是不如她。”

她将左手摊开,三只光球就齐齐飞向她。她盯着光球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一把推回:“轰雷谷那边没事吧?”

白言冬‘嗯’了一声,旋即就缓缓睁眼。

他灰白的眼睛里充满了浑浊,苍老的手臂皱纹遍布,光看外表,绝对猜不出这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仙灵。

“走吧。”

下一刻,两人齐齐消失在殿中。

铜像周围,炉火骤灭。

第七十二章:琐事

早在租车的时候,方银火就知道马会很慢。只是他实在没想到,它可以这么慢。

三百里的路,这匹笨马足足跑了四天。气得方银火咬牙跺脚,恨不得一刀结果了它。

“这是字据,您收好。”

遇罗江,湘灵村

木翎疲惫地将马车交付给车行,拿回押金十两。

一路车马劳顿,他脸上的光彩都黯淡许多,说话时有气无力。

青泪影没好气地将灵石塞到方银火手中,脸上写满不忿:“去租船,最便宜的那种。”

方银火也怒:“去就去,我就怕到时候船太破,委屈了你这大小姐。”

木翎连忙劝说两人,让他们消消气。

两日前,在马车路过水酒城的时候,青泪影就想换车。但方银火一来不想丢了面子,毕竟这是自己挑的车。二来呢,租金挺贵的,他舍不得。

可是这路费本来就不是他出的钱啊!

青泪影指责他贪便宜,方银火就反驳她不食人间烟火,而且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不慢’、‘十两’之类的话,弄得她脾气也上来了,换车的事情就此作罢。

这可真苦了无辜的木翎和蓝烟水两人。

木翎最惨,不仅出了路费,每天还得费神去调解两人,实在是一路折磨。

蓝烟水环抱着清水狸,走路都有些不稳:“还是来的时候好,有飞云师兄送。”

木翎听着,一阵长叹。

上个月的月圆节过后,飞云正巧要去水酒城执行任务,就顺便捎了四人一程。

那日,白云疾空,长发飞舞。百里的长途,不过一梦。

……

“呀,师妹,你们怎么这般憔悴。”

奔流山,奔流村。

黄昏时分,宝裕下山到村里蹭饭,正遇刚下舟,埋头疾走的青泪影一行人。

他看着无精打采的青蓝二人,心疼地道:“走,跟师兄吃饭去。”

蓝烟水吃了多日的干饼和坚果,腹内早已叫屈,牵着青泪影的手,笑着就跟宝裕走了。

方银火和木翎本来也想跟着,但却被宝裕以坐不下为由搪塞了。

“…”

两人尴尬,青泪影她们也不帮着说话,只好悻悻回山。

……

林间石房

方银火二人回到阔别一月的寝房,无语凝噎。

房内灰尘遍布,地板上还有莫名动物的脚印和粪便,脏得让人下不去脚。

他们强忍乏困,打了一桶水,拿起抹布和扫帚清扫起来。

方银火取出水壶,猛喝一大口,坐在椅子上叹:“真是一个怪人。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痰做的骨肉’,他自己不也是男子么?”

木翎笑:“是挺怪的。”

他们正说着,从房外踱入一位黑袍男子。

男子宽眉小眼,薄唇塌鼻,脸蛋偏方,头发偏长,怎么看,都是一个‘丑’字了得。

“师兄,进来坐!”

方银火热情地跟风道灵师马藤打招呼,马藤看见他们在拖地,脚下出现一道人形黑风,帮助他们打扫。

马藤丑笑:“你俩快去做饭,我这一天了,什么都没吃呢。”

木翎二人为难,方银火无奈地摊开双手:“师兄,我们这刚回来,厨房里啥也没有。”

“唉,可惜。”

方银火本来觉得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会跟一句‘那没事,你们跟着我去吃’,没想到,马藤竟直接转身回走:“明天来帮忙准备掌门的‘出山礼’。”

“…是。”

他走后,方银火拿出两只干饼,就着辣酱和木翎分食了起来。

……

奔流村,村北渔家

青蓝二人在宝裕的带领下,来到一户人家蹭饭。

她们才刚走到门口,门内就踱出一位女子。

女子没有灵力波动,穿着农家干活时的粗布衣,额头上还沾着点点汗珠,细细看去,容貌还算清秀,但比起青蓝两人就逊色不少。

“恩公,您来啦。”

女子冲着宝裕行礼,但动作极为笨拙,明显是最近新学的礼仪。

宝裕微微皱眉:“阿玉,我不是说过,不要行礼吗。灵师的臭规矩,你莫要学了去。”

“是。”女子露出惭色,赶紧把三人迎了进去。

青泪影环顾四周,不大不小的石房内,孤零零只有女子一人。整座房子干净整洁,桌椅杂物布置得有条不紊,就连香炉里的炉灰都很少。看得出,女子是一个细心之人。

在她去厨房做饭的间隙,青泪影问宝裕她的家人在哪,宝裕低声道:“水难。”

青泪影连忙跑到厨房帮厨。女子见她进来,大惊失色:“灵师大人!这种脏活万万做不得的!您快去休息吧!”

她这话一说,搞得青泪影有点不好意思:“灵师怎么了?灵师凡人都是人,一样的。”

女子想把青泪影拉到外面,但是自己刚刚碰完柴,手里脏脏的,生怕弄脏青泪影漂亮的衣服,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灵师是天上珍贵的星辰,而我们凡人就是地上的粪土,怎么能放在一起?”

青泪影又说了一阵还是没用,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女子就端出一盘盘浓香四溢的食物。有鸡、有鱼、还有酒。她放盘子时极为恭敬,头低得快与桌子齐平,看得青泪影和蓝烟水好不尴尬。

宝裕笑:“阿玉的手艺,在这奔流村可是数一数二的。”

注视着宝裕美玉般无暇的脸,阿玉的脸颊微微泛红,忸怩地道:“没那回事。”

在三人吃饭的时候,阿玉就站在角落看着。青泪影吃不下,蓝烟水连忙把阿玉拉过来:“姐姐你也吃。”

几番推辞之后,她才小心地坐到座位上,但始终不敢放松动作。

“她怎么会对灵师这么畏惧?”青泪影想打消她的拘谨,就和她说起玩笑话来,乐得她咯咯直笑:“这世间哪会有这么小气的灵师?您一定是在说笑。”

蓝烟水迫切地把方银火介绍给她认识认识。

饭过三巡,阿玉凝视着气若幽兰的青泪影,暗中将她的容貌和自己比较,心里顿时泄了气:“灵师大人真是好看。”

三人吃完饭之后,宝裕让两人先回去,自己还有事要做。

阿玉握住衣角,羞红了脸,青泪影会心一笑。

……

夜晚,方银火和木翎来到蓝烟水她们的石房帮忙打扫,青泪影就和他们说了吃饭时候的事。

方银火听完后少有的严肃:“我在开灵之前,每次蹭饭都会被人撵走。开灵之后,倒是有不少人请我吃饭了。灵师与凡人,终究还是有差别。”

木翎打岔:“有没有人做媒?”

方银火的脑海中浮现起朱颖的脸,嘴角微微抽动:“太丑。”

蓝烟水的笑声极尽嘲讽,方银火倦意袭上,不愿再和她们争吵,回到石房,沐浴休息了。

第七十三章:忙碌

出山礼,是用于庆贺灵师修为突破的礼节。在鸾凤国灵师的眼中,它的重要性是与入门礼一个级别的。

所以虽说掌门的出山礼是在下月初举行,但门派上下早早地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这次总揽后勤的是仙月七代弟子,五转音道灵师祝孤声。

方银火抬头望去,只见他站在宽阔的武场中央,手里托着一只长长的卷轴,已经折到地上。

今天来武场的弟子约莫有三十人,七八代弟子来了一多半,九代弟子更是悉数到齐。

祝孤声咳了一嗓子,高声道:“这个,安静,安静,我说两句。”

但其实整个武场除了他没人说话。

“下面宣读人事。”

“迎宾:七代弟子吕稚;八代弟子招珺;九代弟子蓝烟水、青泪影。”

“后厨:七代弟子关磊、赵约;八代弟子胡涂,马藤、颜凉,闻丑;九代弟子木翎,方银火。”

“护卫:七代弟子顾回、龙息;八代弟子琴钟。”

“传信:七代弟子鹰生雷;八代弟子雪无痕。”

“主持:七代弟子孟邱,翠萍。”

“清洁:七代弟子徐攻;八代弟子宝裕。”

“布场:七代弟子公孙冤,八代弟子明眉、洛瓶。”

“七代弟子…八代弟子…”

“飞云,负责厕室整洁。”

“都没意见吧?没意见过来领取详单。”

祝孤声说完,长舒一口气,从天物戒中取出一筐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飞云气得冲过来揍他,但祝孤声早有预警,一溜烟地跑了。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男音:“相关的道材和灵器到仙月库领取,我已提前分好了。”

祝孤声不愧是音道灵师,尽管人已经远在天边,但众人依旧能听得很清楚。

飞云骂骂咧咧地回来,洛瓶劝他消消气。

方银火走到竹筐面前拿详单,上面记载了每个人具体干的事。

“洛师姐是光道灵师,所以让她去布景。宝裕师兄是水道灵师,而且爱干净,让他负责清洁再好不过。”

方银火暗叹着,一边凑过去看其他人的详单,每一条都极为细致、严谨,并且根据个人特质的不同还附有相应的嘱咐。

他想到初见祝师兄时洛瓶对他的评价——‘仙月的摇钱树。’

起初看他那么疯,方银火有点不以为然,但他能将这么大一个宴席弄得有条不紊,井井有条,所言实在非虚。

有这么一个治派好手在门派,想不赚钱也难。

蓝烟水好奇地将头探过去看木翎二人手上的详单。木翎被安排在厨房做菜,方银火则是‘采购’和‘帮厨’。

“修炼怎么办?”

“先搁着,这次任务有门派贡献赚的。”

“当真?!”

在简短的讨论之后,四人就跟着各自的七代老大哥走了。

……

奔流山,炊烟堂。

木翎被七代的大哥关磊领进厨房,熟知各种煮饭用的灵器。

他伸手触摸一只红盘,红盘上方立马就喷出熊熊烈火。并且转动盘子下方的石纽,还能控制火焰的大小。

咂舌过后,他又将灵力注入到一只鼓风机中,刚刚燃烧产生的烟雾就统统被它吸走。

关磊知道木翎是新晋灵师,便想着教教他灵器的使用方法。可他没想到,里面多数的灵器木翎都用过,而且还很熟练。这不得让他感慨:“诶,大家子弟。”

木翎道:“关师兄,祝师兄发给我们的道材,能作为食材的有多少?”

这时,另外几人已经抱着一筐颜色各异的道材走了进来。

关磊拿出详单,一样一样的核对:“独牙猪心、三纹鹅肝、冰痕叶、化生草…”

半刻钟之后,他终于核对完毕:“远远不够。不过不急,方师弟他们已经去采购了。”

木翎道:“那师兄,我们不妨先试试菜吧?”

关磊眼睛里透露出欣赏,七代弟子赵约笑道:“早就听洛瓶说过,师弟你做的东河菜极为正宗,师兄今天可有口福了。”

木翎脸红:“师姐过誉了。”

……

奔流山,玫瑰石房。

青泪影和蓝烟水被两位师姐领着,来到寝房化妆。

仙月门七代女弟子吕稚,从仙月库取出道材,踱进厨房将它们处理成粉。

从背后看去,她面容姣好,身姿窈窕,实在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女人,要保养。”吕稚优雅地道。

蓝烟水看着满屋子的香草,胭脂,羡慕极了。

八代女弟子招珺从天物戒中取出两只卷轴,递到两人手中:“师妹,这是出山礼当日的宾客情报,你们过一遍。”

蓝烟水双手接过卷轴,腕部直接一沉。

青泪影看着厚厚的卷轴暗叫不好。

这次任务,表面上她们只需要在出山礼当天站在门口迎客,但实际上,因为来的都是西云贵客,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们必须记住名字和相貌,免得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招珺将手靠在蓝烟水的脸颊上,后者能清楚地看见她迷人的酒窝:“师妹可真好看。成年之后,一定会是仙月的万人迷。”

蓝烟水开心地眨起了眼睛。

青泪影暗笑:“已经是了。”

……

戌时,水酒城。

因为水酒城禁空,所以马藤与方银火只好从黑云上下来,落在城门口进城。

马藤喘着粗气,额头汗流不止,同时手里握着一块灵石,不停地在补充灵力。

“师兄多谢啦。”方银火感激地道。

今天上午,他二人按照详单上规划的任务,远去水酒城采购道材。

马藤嫌舟马太慢,便催动了灵术召唤云彩。

水酒城距离奔流山一百五十多里,两人居然一天就到了,着实比前几日那匹笨马快了不知多少倍。

马藤虚弱地摆手:“无碍,我们快进城完成任务。”

即便是四转风道灵师,这么远的行程,也着实让人吃不消。期间马藤飞飞停停,几乎快要晕厥,只是为了面子强忍了下去。

事实上,他能勉强到达,还是建立在他是风道灵师,而且会云道灵术的基础上。若是一般的四转灵师,不说一百里,五十里灵力就没了。

城门紧闭,方银火无奈地往城墙上望,城门上值夜的官兵冲两人吼道:“关城门了,明天来!”

马藤亮出自己的仙月门牌,表明是有急事处理,官兵这才打开城门放两人进去。

方银火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悠悠一叹:“灵师。”

ps:忘记了祝孤声是谁的朋友可以回顾一下第三十九章nn

第七十四章:酒香

夜晚,方银火跟着师兄马藤,行走在充盈着米香与酒香的水酒城。

水酒城不兴晚市,所以路灯很少,街上也空荡荡的。偶尔一声犬吠,都已是极大的动静。

巡夜的更夫提着一壶清酒,走几步就喝一口,甚为惬意。方银火仅仅是和他擦肩而过,就已闻到醉人的酒香。

他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公务时喝酒,全在于浸入水酒人骨子里的浓厚‘酒气’。

水酒城的酒,天下闻名。步步遇酒肆,处处是酒坊。

有诗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水酒城。”

水酒人酿酒、卖酒、比酒,更为关键的是,人人爱酒。

据说,你就是路边随便找一位孩童,他都能说出上百种酒名,连每一种酒的优劣都一清二楚。

方银火想到自己的师父白言冬,扇不离手,酒不离口,真不愧是水酒之人。

“掌柜的,来间上好的客房。”

马藤走进一家外表极为华丽的客栈,张嘴就尽显大派风度。

方银火愕然道:“这得花多少钱?算了师兄,我们另找一家。”

马藤笑:“公费出行,别担心。”

方银火这才释然,转头问掌柜:“厨房还生火吗?做点饭,越贵越好。”

掌柜喜笑颜开,恭敬地把房门钥匙交到方银火手中。

马藤哈哈大笑,嘱咐他们多做几道菜。

……

第二天,当方银火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小二已经准备好了早食放在门外。

他摸着如丝般柔顺的被子,如清水狸肚子般柔软的床,迟迟不愿起身。

隔壁床的马藤还在呼呼大睡,方银火喊他他也不醒。

昨天他和马藤,你一杯我一杯,足足喝了半个时辰,喝到最后连意识都不清醒了,沾床就睡。最后他睡在马藤的床,马藤睡在他的床。

“客官,您的早食好了。”

他听到小二的话,起身去拿早食。

接过盘子,发现是两碗酒糟浮团。

这时,马藤从床上哼哼起身:“这景阳酒的劲儿可真大。”

方银火将碗递给他,问道:“师兄,今天怎么安排?”

马藤拿起筷子,一口将里面的蛋吞掉:“先去买道材,最后再来买酒。我们得快一点,争取在明日午时前回山。”

方银火喝干浸满醪糟的汤,点头称是。

……

奔流山,玫瑰石房。

青泪影和蓝烟水两人,新妆丝裙,幽香悄溢,被打扮得宛若天女。

尤其是蓝烟水,她天生丽质很少化妆,第一次涂抹这么厚的胭脂,她好奇地靠在妆台上,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

今天她把清水狸也带了过来。小狸跳到她身前,拿胡须蹭她浅绛色的嘴唇。蓝烟水咯咯直笑,把它抱到怀里揉耳朵。

招珺在一旁念道:“揉兰衫子杏黄裙,独倚玉台,无语点檀唇。”

同时,另一间房的青泪影,在吕稚的帮助下画眉,同时眼睛也不歇着,不停记忆着来宾的情报。

她的脑子本来就快,加上背诵的又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所以没花几个时辰,她就完成了记忆。

吕稚拿出画像测验,但是统统都没有难倒她。她不禁叹道:“年轻就是好。怪不得天下灵师,都拼了命的想要提升自己的修为。”

……

奔流山,炊烟堂。

堂内炉火熊熊,炊具白光大起,各种香气在油脂中跳动,数不清的道材被淋上佐料,成为一道可口的佳肴。

仙月七代弟子关磊,正在耐心地教导木翎做仙月的特色门菜。

“春痕汁淋多了,半勺即可。”

“煎炸火熔鸭头,要不停加水,并且一定要注意道材的颜色变化。”

“你是木道灵师吧?试着将灵力注入到‘三味铲’里面。”

木翎手忙脚乱,双手就没有一刻没有炊具,炉子里逼人的火焰热得他汗如雨下,差点滴进菜里。

“忙呢?”

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总指挥祝孤声嗑着瓜子走了进来。

他见众人满头大汗,左手打了个响指,立马就有一道寒风吹起,将他紧紧裹住。

“舒服。”

他这嘲讽性极强的话搞得关磊气不打一处来:“祝孙子,你没事滚去拉粪,别来厨房晃。”

祝孤声并未生气,瓜子嗑得愈发淡定:“刚刚接到一个消息,‘百变真君’和‘火云洞主’也要来。你们得多做几道菜。”

说完,他拿出一张单子,上面记载了几道菜的情报。

木翎心里一声长叹:“诶,真累。”

……

奔流山,仙月武场

七代弟子明眉和洛瓶,手里拿着花样繁多的灵器,施展出璀璨的雷道与光道灵术。

明眉高声喊道:“师兄,法阵布好了!”

天空中一位灵师,听后双目紧闭,将手中的灵器微微一扬。

随后,天边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接着,细雨消失,一架绚丽的彩虹落在远空,极为壮丽。

洛瓶暗喜:“成了。”

……

奔流山,仙月堂

七代弟子孟邱与翠萍站在堂内,盛装华服,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纸,上面记录了出山礼的各种流程。

翠萍手指微动,负责声乐的弟子凤久歌立即会意,开始奏响乐器。

他虽是一人,但是却将钟鼓笛琴等众多乐器处理的有条不紊,凑出来的音乐有如春风般和煦。

孟邱高声道:“明烨七十八年秋,陆蝶霜任仙月掌门。越明年,事通人和,百废俱兴…”

他正说得兴起,翠萍突然打断道:“老孟,到时候你可别说古言,那些老家伙听不懂咋整。”

孟邱点头:“诺。”

……

水酒城,何氏商铺。

马藤坐在椅子上和店主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掌柜被他说动,不停地起身行礼,像是马藤帮了他一个大忙。

方银火旁观者清,知道马藤说的话虽说听着好听,但都是空话,不免咂舌感叹:“这马藤挺厉害的。自己明明是在杀价,却还能让人反过来感谢他。”

以八折的价格拿到道材之后,马藤冲方银火道:“师弟,最后一样‘白眉根’,你来买。”

方银火‘战意’昂扬,迫不及待地想‘大杀四方’。

……

一刻钟后,李家商铺。

方银火喝了一口茶,从容地道:“你知道我仙月乃是大派,需求量会小吗?”

掌柜手里握着一寸形如人的眉毛般的草根,难色道:“您不是为难我么,十六两我连本钱都赚不回。”

“十九两一根,不卖我走了。我在立阳城买,他们只卖十五两。大不了,我请人帮购就是。”

见掌柜有点犹豫,方银火斩钉截铁,起身就走。

掌柜见状,咬了咬牙,拉住方银火一脸苦笑:“行,我素来敬佩仙月弟子,十九两就十九两吧。”

方银火暗笑,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

在顺利地拿到道材之后,两人驾着一辆车厢很大的马车出行。

他们之所以不拿天物戒装,是因为某些道材与天物戒的宇道道痕互斥,不能放入其中。

《灵修·十一·灵器》里面提过:

“所谓道痕互斥是指,不同种道痕相互间具有的排斥作用。”

“一种道痕刻印在灵域中,就相当于动物在自己的领地留下标记。道痕越多,标记得也越多,你的‘领土’也就越来越大,其它道痕和动物,自然会被排斥。”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大部分灵师只能主修一道,兼修一道的原因。”

“道材的本质,是具有道痕的灵物,所以同样具有‘道痕互斥’的属性。”

……

“诶师兄,你看那。”

方银火在驾车途中,看见一位没有灵力波动的老者在街上卖道材。粗糙的草席上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二转土道道材——白眉根。

马藤道:“多买一点吧,我们还挺缺这个的。”

方银火点头,下车去询问价格。

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二十五两一根。”

方银火将道材拿在手中端详,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这让他很是不解:“你知道李家商铺卖多少吗?”

老者的眼睛中泛起泪花:“这白眉根本来是我买给孙子看病的。可惜没治好,孙子走了,就想着拿它换点钱买棺材。”

说到这里,老者哭声道:“孙子这一生跟着我没享过几天福,他死了,我不能让他在地下再受委屈。”

方银火沉默,递给老者三钱灵石,转身回走。

他正欲驾车离开,马藤道:“师弟,买了吧。”

方银火小声道:“真假难辨啊。”

马藤关上车帘,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有时候,吃亏是福啊。”

帘外,装载着美酒的马车驶过街道,不小心跌落了一坛。

路过的小孩子深深一吸,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第七十五章:出山礼

“吱…吱吱!~吱…吱吱!”

十一月的第一天,金目报晓鼠照常鸣叫在高高的杉树枝头。它毛绒绒的爪子一伸一缩,嘴上叼着的叶片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它睁大纯金色的眼睛,丢下食物就跑。

只见高空一只白鹤,扇着硕大的翅膀,盘旋而下,将它一把抓住。

鹤背上一位灵师,白发苍苍,长须大耳,宠溺地把报晓鼠交到孙女手中。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灵兽,畏畏缩缩地在小女孩手中颤抖,叫都不敢叫。

“参见鹤仙。”

祝孤声站在武场中央,盛装华服,神采奕奕,不见平日里一点吊儿郎当。青泪影和蓝烟水立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迎接宾客。

鹤仙冲他点了点头,白鹤旋即落下,乖乖地飞到角落里的灵兽聚集区。

灵兽聚集区是宴会时放置灵兽的地方。此时的聚集区,不知名的灵兽遍布,牛形的,马形的,虎形的,豹形的,应有尽有。

吕稚笑着迎上来,将他们带领到事先规划好的位置。

武场很喧闹,鹤仙的小孙女踩在铺着白云的地砖上,一蹦一跳。远边彩光夺目,耳边琴鼓交融,她开心地朝爷爷嚷道:“爷爷你看!彩虹!”

只见天边落着一座虹桥,晶莹剔透,飞鸟环绕,甚为壮观。

鹤仙将她交给吕稚照看,自己则跑到其它桌子和老相识叙旧。

“仙姑真是天资卓绝。八转仙灵…啧啧,纵观整个西云,也才不过七位吧?”

“说的是啊,这下仙月可要威风咯。”

他们正说着,仙月门的弟子已经将琳琅满目的菜端了上来。

鹤仙将孙女接过来吃饭,桌子上凉菜、蒸菜、炒菜、炖菜、甜品应有尽有,看得小女孩应接不暇,眼睛都直了。

灵兽们嗅到餐桌上道材的气息,不安地躁动起来。负责守卫的炎道灵师琴钟,扔出几只白眉根,它们愈发吵闹。

蓝烟水正在听外派的师兄说笑话呢,一只黑白巨兽突然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她顿时一机灵:“啊啊啊!影姐你看!站着的貔貅!”

青泪影背诵过宾客的情报,低头行礼道:“参见真君。”

貔貅捶着胸口,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

……

“呦,金刀城主,好久不见?”

“火云兄!坐这坐这!”

“狂枪客,仙姑当年好歹也救了你一命。怎么,你连礼都不送?”

武场来的人越来越多,灵兽大声地叫嚷着,一时间,奔流山宛如集市。

仙月门负责收礼的弟子笑开了颜。

“轰!”

天空忽然变得黯淡,接着电闪雷鸣,电光四起,凝结成一只雷电制成的巨大毛笔,在空中不停地书写,最终书成一个‘贺’字。

众人尽皆大笑:“仙士还是这般爱玩闹。”

从远边慢悠悠飞来一人,骨瘦如柴,斑纹遍布,酒糟鼻,上斜眼,须长且白,红眉醒目,正是当代轰雷谷主雨雷子。

祝孤声弯腰行礼:“仙月七代弟子祝孤声,拜见雨雷仙士。”

雨雷仙士扶起青蓝两人,问道:“你们师父呢?”

青泪影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仙士见她犹豫,也不再追问。蓝烟水见雨雷后面跟着的不是南宫汶天,顿时长舒一口气。

“你们看,火莲仙来了!”

不知是谁吼了这么一嗓子,众人都朝远空望去。

只见一朵巨大的火红色莲花飞来,底部燃烧着熊熊火焰,将刚刚雨雷仙士激起的雨统统烤干,‘贺’字也直接崩溃,天空瞬间就恢复了晴朗。

雨雷子吼道:“老郭,不地道啊!”

从莲花内传来一道雄浑的男音:“你这什么破灵术。”

下一刻,莲花爆发出刺眼的火光,同时莲叶张开,一只火球从里面飞射而出,直击武场。

“崩!”

火球在击地之后,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颗颗剧烈燃烧的火珠,蔓延在武场的白云上。

众人纷纷飞到高空看风景,发现火珠的火焰连在一起,竟形成了‘鸿运齐天’四字。

貔貅大笑道:“雨雷,郭无双四个字,你一个字,太寒碜了!”

雨雷子冷哼一声,正想和他吵几句,但是仙月堂里的《仙月曲》已经奏响,他不好发作,只好坐到位置上吃饭。

“咚咚咚。”

从武场正北方的空中大殿传来有致的鼓声,接着又传出一道琴音,优雅悠长,和平中正,乍听与鼓声相冲,但细细品来,却有相扶相依之感。

不一会儿,琴音又夹杂起箫音,低而不断,有如轻风拂过发梢,连绵不绝。

三音交融,仙曲鸣响,激得人荡气回肠,连碗筷都放下了。

“诸位好友,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在《仙月曲》刚结束的一刹那,一位老妪从仙月堂瞬闪而出,笔直地立在仙月堂顶部的石柱上。

“拜见掌门。”

仙月门的弟子纷纷行礼,在场的宾客也迅速起身,拿起杯子向陆蝶霜祝贺。

蓝烟水此前从未见过掌门,但见她慈眉善目,银发曲卷,身材高瘦,一下就给她带来一种亲和感。

青泪影已经做好听掌门长篇大论的打算了。她参加了这么多年的典礼,对这种事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

奔流山,炊烟堂

七代弟子关磊,将单子上的最后一锅菜出锅,一把抹去头上的汗,虚弱地道:“可算做完了。”

连续多日的高强度作业,不仅每天要与高温与油烟为伍,还得时刻提防着道材的爆炸,小人的嘲讽。

他环顾厨房里的人,尽皆被累得喘气,体力稍差的九代弟子更是脸都白了。他心里一酸,高声道:“走,我们也看掌门去!”

他这么一吼,地上的人都强打起精神,穿起衣服往外走。

木翎在方银火的搀扶下起身,正想去外面透透气呢,从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只吹着寒风的扇子,可憎的语气让人想揍他:“走什么走?菜还多着呢。”

祝孤声将一张密密麻麻的单子放在灶前,哼着小曲离开了。

“我的天哪。”

木翎看着有些发颤的手,几乎快要昏厥。

第七十六章:苦修(一)

等到方银火他们从闷热的厨房出来的时候,出山礼已经临近尾声了。大部分客人都已经乘坐着灵兽和灵器飞走,唯有少数已经醉酒的客人,在周围人的搀扶下前往客房休息。

“那便是掌门么?”方银火远远望见一位穿着红白长袍的老妇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老妇人正在与几位客人叙旧,语气平缓,谈笑自若,别有一番风度。

仙月门的弟子就簇拥在她身边,蓝烟水也在里面,而且还是最靠近掌门的位置。

“这掌门服怎么这般普通?还是副掌门的鹤氅好看。”

他看完衣服,又细细端详掌门的脸,慈眉善目,银发曲卷,体形偏瘦,给人一种强烈的亲和感。

“小二,到这来。”

方木二人听见青泪影的声音,四处环顾,终于是在角落找见了她。

此时的青泪影正坐在凳子上淡定地喝茶,仿佛身处桃花源,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今天妆容精致,姿态优雅。朱唇轻启,颦蹙间淡香萦绕;红裙贴身,尽显丰腴体态。看得木翎血气上涌,心脏怦怦直跳。

青泪影羞恼道:“你脸红什么?”

木翎挠了挠头,只是憨笑。

方银火抛开杂念,拿了几颗桌子的生米放进嘴里,讥讽道:“你不去帮忙收拾,搁这儿偷懒呢?”

青泪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先别收拾了,过来吃饭!”

远处,关磊一行人已经托着一只大锅走了过来。锅内热烟升腾,香气浓郁,一看就是刚做的菜。

陆蝶霜放开蓝烟水的手,笑道:“你们快去吃饭,我和城主还有话说。”

她这话说完,就和几位故友飞向远空。

弟子们哀叹过后,没有办法,只好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坐下吃饭。

吃饭的时候,青泪影见蓝烟水阴霾着脸,神色与往常差别很大,不禁有些疑惑。但现在人多,她也不好问,只好握住她的手表明心意。

“影姐。”蓝烟水感激地看向青泪影,后者轻笑一声,让她吃饭。

……

“出山礼圆满完成!!!!!!大伙儿辛苦了!!!!!!!”

五转音道灵师祝孤声,故意拿出一只硕大的扩音仪,使劲地大吼。震得众人头晕眼花,耳膜疼痛,纷纷拿起碗筷砸他。

飞云因为负责厕室,肚子里早就憋着一股火,现在找到机会,灵术暴起,五只云手突生,一把就将逃跑的祝孤声给抓住。

“云哥好。”祝孤声尬笑,飞云咬牙切齿,变出云绳将他绑到树上,吆喝着洛瓶抽他。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青泪影总觉着祝孤声在笑,很丑的那种笑,这让她有些无语:“这什么爱好。”

方银火端起一盘肉,将饭碗堆得高高的,并同时将菜里的油汁倒入米饭中刨饭。他喝汤的时候力气大了一点,汤汁溅到了旁边蓝烟水的白裙上。

“啊,脏死了。”

蓝烟水嘟着嘴,吐出一道水流击打方银火。方银火被溅的衣服全湿了,放下筷子怒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去边上吃!”

木翎尝了一口绿黄色的鸡肉,体内的灵力瞬间感觉充盈了许多。他对着关磊行礼:“师兄处理道材的造诣真是炉火纯青。这只秋叶鸡,若是正常汲取特有道痕,至少也得要三日。”

关磊笑:“师弟你可知,做饭的本质是什么?”

“是什么?”

关磊拿出一本书,封面上写着两个字——‘炼道’。

……

“师姐你不知道,我们拜师四十多天了,不是在去别派的路上,就是去干架的路上,根本没好好修行几天。为什么不让我们呆在奔流山修炼?!而且我也不瞒你,我们到现在,连师父的真身都没见过!”

吃饭的时候,方银火多喝了几口酒,竟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数落了师父两句。

木翎三人没有开口,尽皆沉默。事实上,他们也对师父的行为颇有微词。所以现在方银火失礼,他们也就听之任之了。

洛瓶和他们在同一桌,不免有些尴尬。

略微思索之后,她出声安慰道:“我们没有仙级机关,所以长老才会让你们去其它门派修炼。我想,他是为了让你们打好灵驭和实战的基础,早日晋升二转。”

方银火的脸红红的,明显已经醉了:“师姐你们以前就没去,还不是那么厉害?再说,哪有一直去别人家蹭吃蹭喝的道理?!真的丢人啊!”

他这话说完,蓝烟水被吓得去冲醒酒茶,青泪影也变出凝神烟帮助他醒脑。洛瓶不断重复:“长老是为你们好。”

在灵师界,弟子说师父坏话是大忌。眼见方银火说的越来越多,木翎连忙扶起他回去休息。

他们走后,青泪影冲师兄师姐们行礼,惭色道:“银火兄多喝了点,实在不好意思。这并非是他的本意,请师兄师姐勿怪。”

众人纷纷开口安慰。

孟邱笑:“酒后吐真言,性也。”

马藤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眼睛都皱起来了:“这‘囫囵酒’劲儿太大,我都扛不住,更不要说师弟了。”

洛瓶细心地问:“长老可曾吩咐了,你们接下来的行程?”

青泪影苦涩地摇了摇头,心尖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异样在这半个月特别明显。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失去父母的孤儿,满目目的地在大雾中行走。

“师父,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

夜里,方银火从疲惫与醉酒的双重折磨中醒来,发现门没关,客厅里的灯亮亮的。

他起身去撒尿,看见青泪影和蓝烟水在聚精会神地看《山贼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木翎则是在认真地调息,练习灵驭。

“怎么?两位大小姐这么晚还不回去呢?”方银火坐到凳子上喝茶,青泪影没好气地夺过水杯,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了什么醉话?”

方银火敏锐地夺回杯子:“你都说是醉话了,我哪还能知道。我说什么了?”

木翎这时睁开眼,和蓝烟水模仿起今天他和洛瓶的对话,蓝烟水一直在重复说着‘长老也是为了你好’,笑得青泪影直不起腰。

“完了。”感觉眼前一黑,方银火无力地瘫在桌上,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一阵绝望。清水狸跳到他身前,龇牙咧嘴。

天色不早了,青泪影二人起身离开。临走前,青泪影嘱咐道:“洛瓶师姐说,在师父联系我们之前,先跟着她修炼。你们明日可得早点醒,不要让师姐等太久。”

她们走后,方银火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声道:“早点,多早?”

无人应答,方银火转头问木翎:“下棋不?”

木翎看了一下表,觉得现在睡还太早,便拿出棋盘与方银火对垒:“下。”

第七十七章:苦修(二)

“瞿口瞿口瞿”

奔流山的夜晚,总是那么不平静。三条尾巴的狐狸刚刚吼完,促织又开始叫了。

星光在若隐若无的寒风中黯淡,月色找到机会,悄悄地爬到石屋房顶,独占秋天的冷。

“小小年纪,如此狠毒!”

一位黄牙老者,在船上随手一挥,一道澎湃的水浪喷涌而出,将持弓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哇啊!我*!咳咳!”

方银火从恐怖的睡梦中醒来,双手不自主地乱挥,头上的汗涔涔而下,将枕头都给淋湿。

“蓝烟水!”

他怒气凝胸,连上衣都没穿就冲到门外。

“你是不是有病!?”

“…”

屋外,一位苗条的女子撑着一把纸伞,静悄悄地站在树下。方银火咳了一嗓子,冷静地回屋穿衣。

……

噬炎尖壳蚁,仙月门豢养的一转炎道灵兽,向来有白天睡,晚上也睡的好习惯。

它正舒服地躺在白光四射的仙月泉里休息呢,蚁足感知到灵师的灵力波动,顿时就来了精神。

“怎么又是你?”

方银火在奔跑的途中,看见摇着触角过来讨食物的大蚂蚁,熟练地就是一脚。

“咚咚咚。”

蚂蚁入泉,银光四溅。飞虫在寒烟中飞舞,翅膀因为粘上水珠而变得极为笨重。

“到了。”

在崎岖的山路中持续奔跑半刻钟之后,洛瓶领着方银火四人,来到一处陡峭的山崖前。

木翎抬头望去,这道断崖约莫有二十米高。表面怪石遍布,有些地方还长出横生的树。

崖底立了一块石碑,上书‘锻灵崖’三字。

洛瓶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葫芦形状的小罐,倒了一点绿色的汁液在石碑上面,断崖表面立即就有一道白光闪过。

洛瓶解释说:“此地名为‘锻灵崖’,是门派专为新晋弟子练习灵驭和体魄而打造的三品辅助机关。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午时之前徒手爬上去,徒手。”

她这话说完,木翎与方银火相视而笑,而蓝烟水却是战战兢兢的。

“这机关不过二十米高,瞧不起谁呢?我们可是连背月竹林的石阵都能闯过的人。”

洛瓶见他们面露不屑,嘴边浮现出阴险的笑容:“我就在崖顶练功,你们可千万不要有用灵器和灵术的念头。”

方银火笑:“放心吧,我马上就上去。”

洛瓶正欲上崖,身后的蓝烟水突然拉住她的手,胆怯地问道:“要是不小心掉下来…会不会受伤啊?”

洛瓶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几步跃上崖顶:“会。”

她回头一看,蓝烟水刚刚还明亮动人的眼睛,现在已经是泪汪汪的了。

……

“攀岩就跟爬树一样,你这样,再那样,一下子就上去了。”

天还没亮,木翎站在崖下安慰蓝烟水,但他说的等于没说。

眼见一马当先的方银火,已经爬到快一半,蓝烟水哭声道:“我穿的裙子,怎么爬?要是银火哥掉下来,我该怎么办?”

她哭的声音很大,恼得崖上的方银火怒火中烧:“你把我想成啥了!?再说我们过来修炼,你穿什么裙子!?”

青泪影一阵无语。她今天其实告诉过蓝烟水不要穿裙子了。但蓝烟水说,这条裙子是她爹娘新买给她的,她不穿难受。

“水妹,我们去找个地方换衣裳吧。”

“不要!”

青泪影提出建议,蓝烟水哭得愈急:“哪有在外面换衣服的?我不是银火哥。”

崖上的方银火听到这话,气得浑身一抖,差点掉下去。

青泪影好说歹说,蓝烟水才哭哭啼啼地跑去跟她换衣服。

“巨骨、天宗、曲垣…”

木翎一声轻叹,旋即将心神聚拢到灵驭之上,慢慢地将灵力灵驭至腿部和手部,开始了攀登之旅。

他白净的手掌握住粗糙的石头,虽说有些刺痛,但对于灵师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他正纳闷呢,上方的方银火已经接近顶部。

“小菜一碟。”

方银火在距离崖顶还有两三米的时候,放声大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即将跃起的那一刻,刚刚还很粗糙的岩壁突然变得光滑起来!方银火手部打滑,使尽浑身解数将灵力驭至腰腿之上,但刹那间,手部接触的岩壁变正常了,腿部接触的岩壁则变得光滑了!

“啊啊啊!”

猝不及防之下,方银火应声跌落。

耳边掀起霍霍狂风,惊得他目眦尽裂。二十米的距离,不过一瞬。

“叮”

在他触地的瞬间,崖下的土地忽然急速下沉,将他紧紧包裹住。木翎连忙下来看地上的情况。

只见土坑之中,方银火在里面痛苦地大吼,止不住的那种!

“啊啊啊!”

木翎跳到坑里面看情况。方银火身上没有一点伤,但是表情却很痛苦。

与此同时,青蓝二人也换好衣服走了过来。她们凑到坑前看,木翎急问:“怎么回事?”

青泪影苦笑:“锻灵崖不过三品,自然不能像动莲池那般完美。我看书上说,它能够溃散冲力,但不能规避痛感。”

“啊啊啊啊啊!”

腰部痛感剧烈,方银火的喉咙仿佛被黏住了一样,说不出话。他趴地哀嚎,唾液流唇,每一个毛孔都在跳动,本就一般的面容变得极度扭曲。

青泪影正打算给他拿药止疼呢,耳边传来洛瓶的声音:“我说过,不要用灵器。以后你们与灵师交战,比这疼的情况还多着呢。”

木翎回忆起竹林的石雨和‘寒冰雪’的剧痛,嘴角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

“走…”

半刻钟之后,方银火终于嚎完,虚弱地跃出坑外。

前车之鉴,青泪影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石头上,速度相当缓慢。爬到快五米的时候,她感到石头变得热热的,并且时刻都在给手掌带来刺痛。

她想用力转身握住旁边的红色石头,但手部的灵力却不受控制似的,不规则的乱窜,疼得她连忙收回动作。

“跟重灵屋一样,它在影响我的灵域。”

方银火也感觉到不对劲,大声对身后的两人说:“和我第一次爬的时候不一样!你们小心点!”

木翎点头,伸手握住一颗黄色的怪石。但手指刚刚碰到石头,石头就喷射出一道黄浆,直击木翎眼部。

“不好!”

木翎迅速弯腰,在躲避攻击的同时,右手变出木剑插入岩壁。

平衡保住,他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

“哗!”

他话还没说完呢,头上方忽然一道光鞭砸下,正击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

洛瓶走到崖边,巧笑嫣然:“师弟啊师弟,我不是说过,不准用灵术吗?”

土地陷落,土坑又起,崖下传来木翎绝望的喊叫。

青泪影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打算下去帮忙。但又听到光鞭‘哗’得一声,打得岩壁轰隆作响。

“你们爬你们的。”

蓝烟水恐惧地望向一脸严肃的师姐,手部不小心碰到了一颗蓝纹石头,随后感知到一股电流进入身体,她身体一麻,也跟着跌落了下去。

“啊啊啊!”

叫声穿过透过厚厚的云层,给凹凸不平的岩壁带来一丝微弱的曙光。

天要亮了。

第七十八章:苦修(三)

清晨的阳光洒下,夹杂着秋季山林微冷的风,肆虐在空荡荡的蚁穴。一转金道灵兽金目报晓鼠,在奔跑的途中落入堆满落叶的蚁穴,本能地使出天赋灵术逃跑。

片刻之后,噬岩尖壳蚁,一转炎道灵兽,家猫大小,红壳黑足,满心欢喜地叼着食物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家,没了。

“咚咚咚。”

干瘪的梨落在地上,奔流山一片静好。

……

奔流山南,锻灵崖,三品辅助机关。

《仙月史》第七卷‘门派机关’有载:“锻灵崖,三品复合机关。通过在崖表布置灵器,能够磨砺新晋弟子的灵驭及身体素质。”

但是它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掉下去真的很疼!

巳时一刻,方银火小心翼翼地握住一颗灰黄色的石头。但没想到石头竟然直接变大,然后塌了下去。

“啊啊啊啊!”

平衡被破,他痛苦地在土坑嚎叫,手脚不规则地乱抖。

“不要啊!!!”

他正嚎着呢,崖面上的蓝烟水也应声跌落,落在他旁边的土坑里。

这是她这个时辰第七次掉下来了。相比之下,方银火三次,木翎两次,青泪影一次,明显少了很多。

她蜷缩在凹陷的土坑里,双手抓住胸口,极力地忍受疼痛。

洛瓶在崖上修炼灵术,旁边悬浮着一只透明光球,上面印着崖下的场景。

她看见蓝烟水在一阵干咳之后,不服输地起身,又看见方银火坐在坑里偷懒,顿时一声冷哼,提起鞭子就要去收拾他。

“瓶子,做什么呢?”

她行至中途,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幼犬大小,大象模样的机关兽。

她拧开机关兽背部的盖子,从中空的象身中取出一只五彩斑斓,流光四起的袋子。

木象开口道:“翠萍师姐让你给木师弟送点东西。”

洛瓶微微皱眉:“眉毛,木师弟已经有泪影师妹陪着了…这么做不好吧。”

木象卷起鼻子在洛瓶头上拍了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管那么多干嘛?师姐吩咐的事,照做就行。你还想不想让她帮我们炼丹了?”

洛瓶低下头,表示默许。

机关兽走后,洛瓶急忙从天物戒中取出观灵镜,在袋子外面扫了一圈,发现里面全是道材!

她不禁长叹:“师妹,你可千万不要怪师姐啊,师姐也是受人之托。”

崖下

青泪影双腿发力,腾空一转,抓住崖面一只红色石头。

下一刻,石头化为一滩炙热的红水,淋向她乌黑的长发。

危险袭来,青泪影并不慌乱。她将灵力尽数汇集至右手,艰难地抓住微凸的崖面,勉强保住了平衡。

木翎在她身后七八尺的距离,气喘吁吁地道:“没事吧?”

青泪影汗流不止,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崖中的木翎,强笑道:“还行,就是体力有点跟不上。”

她说完,就立在原地休息。木翎想跟她站在同一排,便伸手抓住一颗紫色石头。

“叮…”

紫色石头在木翎手中剧烈的跳动,激荡出刺耳的铃声。木翎体内的灵力流动变得时快时慢,很难控制。

“不行,我也得休息一会儿。”

木翎闭上眼睛调息,有条不紊地疏通灵域。

这时,土坑里的蓝烟水与方银火也再度爬了上来。

青泪影饶有兴致地看下去,他二人像是在比赛还是什么的,都拼了命地想爬在对方前面。结果蓝烟水因为动作太大来不及闪躲,被一阵石雨击中,再度跌落。她在途径方银火的时候,本能地伸手一抓,把他也扯了下来。

“啊啊啊啊!”

青泪影能清楚地看见,方银火粗糙的手掌中那代表着绝望的纹路。

……

一个时辰过后,青泪影蓄力一跃,终于到达崖顶。她的衣服上被溅射了许多绿色的汁液,想必是刚刚误触到了什么灵器。

她舒服地伸了个腰,走到洛瓶身边拉她的手:“师姐,没到午时吧?”

今天的青泪影,梳着一头整齐的马尾,穿着一身劲爽的武服,脸上容光焕发,俏丽动人。

看着这样的师妹,又想到自己两百斤的师姐,洛瓶说话都有些发虚:“没…没到。”

这时,木翎紧随其后,也从崖下跳了上来。

“呼…真累。”

他瘫坐在地上喘气,手臂上全是淤青。

青泪影取出手帕让他擦汗,并同时为他敷消肿的伤药。

木翎体内血液翻滚,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爱意。他情不自禁地握住青泪影的手,闭上眼睛就要吻下。

“干什么呢?”青泪影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敲打他的手背。木翎这才想起来,还有师姐在旁边。他尴尬地咳了一嗓子,装作无事发生。

“…”

洛瓶对着天空,无语凝噎。

……

“没睡午觉,困死了。”

“你连锻灵崖都没爬过去,还想着睡午觉呢?”

未时,四人简单地行过午食,在洛瓶的带领下,翻山越水,来到一颗诡异的大树前。

这棵树约莫有五丈高,树身相当粗壮,黑色的树皮上爬满了不知名的小虫,密密麻麻的。耳边全是虫子啃食树皮时刺耳的声音,青泪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蓝烟水张着湛蓝的眼睛望去,大树的树枝树叶也很是不同。它长长的主干上分支极多,足足覆盖有快六丈宽。树叶纯紫,整齐地生长在树枝上,将日光近乎完全遮蔽。它的枝桠处还匍匐着许多仙月门豢养的虫形灵兽,看得她一阵恶心。

洛瓶走到树边,将一只光球塞进了大树的树洞里面。整只大树立即就紫光大作,惊得上面的蠕虫尽皆跑开。

她拿出一只三角形的圆盘,圆盘上三个角分别印有‘地、天、人’三字。洛瓶将指针拨动到‘地’角,整棵树的紫光就迅速地黯淡下来。

又审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洛瓶转头冲四人道:“你们下午就跟着它练,灵器灵术什么的,随便用。”

方银火拿出铁红弓擦弦:“要是把它弄折了怎么办?”

洛瓶扬眉:“四转灵植,你们要轰得动,随便轰。”

说完,她跳到远处的一棵树上休息,手里多了一本灰色封皮的书,上面印着一名带着草帽的大嘴少年,旁边则是金光闪闪的‘山贼王’三字。

“侯君极欠方银火五两灵石,逾期不还,则卖身到醉仙楼还债。”

“这什么?”

书里夹着一张纸,洛瓶随意地将它丢到地上,惊得方银火赶忙去捡。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在方银火奔跑的途中,大树的枝条忽然强光大作,疯狂生长,蔓延到方银火头上,一把砸下!

“咚!”

粗壮的树枝砸在地上,锋利的树叶竟在地上留下了如刀痕般的印记!

树上的洛瓶捂着嘴,一声轻笑:“忘了说了。这次,是真的会受伤的。”

方银火从地上翻滚起来,看着腿上被擦出的血痕,惊魂未定!

素来胆小的蓝烟水,恐惧地咽了一口唾沫。

第七十九章:苦修(四)

“簌簌蔌”

林间忽而起狂风。散发着黑光的树叶急摆,像极了祈雨的巫婆,在幽暗的祭坛中起舞。

大树枝叶疯长,树冠遮天蔽日,光是抬头一看,就让人心生怯意。

紫光大起,十多根粗如巨蟒的树枝向四人猛攻而来,打得土石飞溅,蚂蚁落荒而逃。

“啊啊啊!”

蓝烟水急忙闪躲,但是仍被树枝缠住了左手。木翎跳到她身边,变出木剑砍树枝,但树枝相当坚韧,破损的速度极慢。

这时,另一根树枝砸下,木翎变出第二只木剑格挡,结果被巨大的力量震翻在地。

这倒不是灵术强度低,而是剑木是木道灵术,对付灵植会遭到削弱。就跟炎道灵师对付炎道灵兽,火焰打在身上,也许还会有反效果。

蓝烟水蓝发浮空,催射出数十道细微如针的水流,击退来势汹汹的树枝。

木翎在她的掩护下,挥砍了约莫着十五息,坚韧的树枝才终于松开。二人左闪右跃,迅速躲到青泪影的神烟壁下。

“咚咚咚!”

耳边黑土飞射,轰隆作响,粗壮的树枝被一道莫名的怪力拉扯,重重地落在一丛深紫藤蔓上。

“崩!”

五六根树枝被炸飞,大树的树身晃动了一下,紫光迅速黯淡。

三人再度挪动身位,等待下一轮的攻势袭来。

青泪影大口地喘着气,并同时卸下防御灵术。

这时,躲在角落里的方银火找到机会,快速地跑到洛瓶的树下捡纸。他衣服的下部被染红,想必是刚刚躲闪未及所致。

青泪影怒不可遏:“你可别惦记着你那破灵石了!快来帮忙!”

方银火装作没听见,结果从树上方落下一只光绳,直接把契约抢过去了。

“你二转的时候给你。”

面对三转的师姐,方银火无计可施,只好悻悻地跑回原地。

青泪影不满地责备他,他自知理亏,不敢回嘴。

木翎见青泪影说得兴起,都扯到上个月租车的事儿了,连忙劝道:“你们消停一会儿吧,那大树又变紫了。”

只见大树黑色的树干上冒出紫光,发出类似蚕在吃桑叶时的咬合声,叶片旋即合拢,树身抖动,几十颗叶球在天空中下起倾盆大雨。

“这怎么躲!?”

方银火灵驭完毕,手掌放到地上召唤猬土。因为林子里的土地偏黑,所以这次的猬土壁是黑色的。

“咚咚咚!”

叶球击打在满是尖刺的土壁上,炸得土壁晃动,上方的黑土接连垮落。

“开个洞,看看情况。”青泪影一边说,一边将神烟壁凝结在猬土的表面上加固。

叶球受到冲击,叶片舒展,向四面八方飞散开来。青泪影能清楚地看见,叶片直接陷进了地里,有如刀子般锋利!

“咚!”

有一只叶球跳到地上弹起,好巧不巧,刚好落入猬土的土洞中。

“啊啊啊!快关上!”

为时已晚,叶球在猬土中炸开,叶片在狭小的囚笼中肆无忌惮。

感知到一阵疼痛,方银火本能地护住头部。在蓝烟水响彻云霄的尖叫声过后,他们四人尽皆蹲在地上嚎叫。

蓝烟水和木翎的脸部、手部、腹部都被擦出血。方银火和青泪影的情况好一点,遭殃的仅仅是手部和腿部。

青泪影为哭哭啼啼的蓝烟水拔出陷进手背的叶片,并同时唤出凝神烟醒神。

这时地上的方银火因为疼痛,一时竟忘了补充灵力,导致土壁在叶球的击打下,轰得一声,塌落了。

“分开跑,这样更容易躲。”

青泪影指挥着三人躲避叶球。她们发现,虽然叶球的威力很大,但是飞溅范围只有三米左右,反应快一点,完全可以避开。

木翎在这半个时辰里一直在躲,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

在一颗叶球将他的袍子炸烂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将手中的木翎掷出,正中树干!

可惜完全没用,木剑刚碰到树皮就被弹开了。

青泪影急道:“节省灵力。这是练习敏捷与防御的地方,不要想着攻伐。”

大树在被木剑刺到后,树身一阵大幅度的晃动,旋即树根和叶球同时喷涌而出,直击四人!

防御灵术被破,方银火他们短时间内不能催动第二次,只好使出浑身解数闪躲。

可光躲这叶球就很难了,更不要说再加上大如蟒蛇的树枝。仅仅是数十息之后,四人身上就伤痕遍布,到处都在流血。

眼见着手足无措的蓝烟水就要被树枝砸到,木翎咬破自己的手腕,催动出一记灵术。

“木道——枯萎。”

只见木翎的血液在空中换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为三只边角尖锐,并带有倒刺的深红叶片。

叶片飞快地附着在树枝上,随后树枝的表面泛出黯淡的红光,无力地跌落在地。

木翎暗喜:“这招是拿来抽取灵力的,对付灵植再好不过。”

方银火被树枝击倒在地,嘴里狂呼:“快来帮帮我!”

木翎正欲前去帮忙,青泪影笑着制止了他:“他跑得掉。”

果然,方银火见木翎迟迟未到,惊惶之下,连忙进行灵驭。

十五息之后,他在叶球与树枝交织而成的天罗地网中找到一丝空隙,艰难地催动出一记灵术。

“土道——流沙。”

一瞬之间,像是背后有人在推他,方银火的速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他轻易地躲过了树枝的攻击,但动作极为笨拙,手脚晃动,表情挣扎。看得出,他相当得不熟练。

“啊!我*!”

在跑跳了一会儿之后,方银火灵驭出错,栽倒在地。他想起身逃跑,结果脚上像是粘着什么东西似的,猛地一滑,又摔了一跤。

树枝拍到他左手,疼得他目眦尽裂,眼冒金花。

“烟水,这道灵术怎么回事?”

蓝烟水用‘落水’击落叶球,分出心神为青泪影解惑:“银火哥的脚上有沙子,所以才会那么快。”

青泪影点头,同时迅速逼近方银火。

方银火惊得眼睛都要裂了:“你干啥?!分散啊!”

青泪影停下脚步,对着方银火莞尔一笑。

“…”

“咚咚咚!”

两人份的叶球在身旁落下,方银火绝望地发出了怒吼:“青泪影!!!”

……

“怎么,才一个时辰就不行了?”

申时三刻,洛瓶放下书,领着伤痕累累的四人前往仙月门的医馆治疗。

仙月门的医馆位于仙月库的北部,是一座由红石、白石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紫灰色石头堆砌而成的庞大石房。

蓝烟水刚刚进门,立马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瓶子,你把师弟师妹怎么了?”

一位高挑女子急忙放下手中的药材,跑到蓝烟水面前伤心地亲吻她的额头。

洛瓶知她在装,但也不好说破:“快给师弟师妹疗伤。”

此人明眸皓齿,靡颜腻理,说话时表情相当丰富,给人一种温暖的亲和感。方银火认得,她是与洛瓶同门的雷道灵师——明眉。

明眉将药膏涂抹到蓝烟水脸上,仅仅过了数息,伤痕就全部消失,连一道疤也不留。

方银火见这药这么猛,胆怯地问:“师姐,这伤药要钱吗?”

明眉将伤药扔给他,笑道:“想得美。”

“一二转随便治,但三转之后,治疗的成本提高,就得需要门派贡献了。”

“门派贡献…”

方银火将伤药举到眼前,估算着它大概需要多少灵石。

四人在疗伤结束之后便起身回房。

洛瓶看着木翎的背影,欲言又止。

第八十章:苦修(五)

晚上水喝多了,方银火夜起如厕。

观赏瀑布的时候,他听见门外有舞剑声,便打起灯踱出门外。

草地上一人,书生模样,玉树临风,持着一把木剑在练习灵术。他见方银火走来,摸了摸头,讪笑道:“今日的固定修炼还没做,睡不着。”

方银火困意袭上,随口敷衍了几句,自顾自地回去睡觉了。

……

第二天,卯时刚到,方银火就被木翎叫醒,前往锻灵崖修炼。

之所以起这么早,是为了防止太阳上来,手部出汗,影响攀爬效果。

“你也是真不困。”

方银火有点佩服木翎的忍耐力。昨天那么累的修行,今天还能像没事人似的,精力属实旺盛。

他二人走到崖下时,青泪影和蓝烟水正坐在石头上吃早食。

“师姐呢?”

木翎从青泪影手中接过鸡蛋和豆汁,四处环顾,却没发现洛瓶在哪。

“应该还在休息吧。”青泪影吃完,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只葫芦状的小罐,往地里倒了一点绿色汁液进去。

这时,蓝烟水肩膀上的清水狸突然炸毛,跳到方银火头上左抓右挠,差点把他头发抓掉。完事之后,它还昂起头,对着天空摇尾巴。

蓝烟水说,这是清水狸族群强者征服弱者之后会有的动作。

方银火拿这只二转灵兽没有办法,只好双手弯曲,行卑劣之事。

眼见方银火即将行凶,蓝烟水吹了个口哨,小狸立即就乖乖地跳到她肩膀上。

青泪影担心等会儿攀岩的时候会被小狸影响,就劝蓝烟水将它送到仙月泉睡觉。蓝烟水泪光点点:“从回山的那一天起,我都没好好地陪过它。”

她这话刚说完,她肩膀上的清水狸像是困了,发出‘噜噜’的睡眠声。

“…”

蓝烟水转身往仙月泉走。

方银火看着二十多米高的山崖,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老子今天一定要爬上去!”

……

第二次攀岩,方银火终于摸清楚了一点诀窍。那就是——“凡是有颜色的,都是有鬼的。凡是没有颜色的,不一定是有鬼的。”

他这个诀窍被青泪影称为冬天的凉席。

“叮”

一颗粉色石头在方银火手中爆开,左手瞬间就被一道黏糊糊的汁液黏住。感知到刺痛,方银火腹部,腕部齐齐用力,艰难地挂在崖面上。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长时间的用力,方银火的身体变得酸胀无比。他抬头瞧了一眼位于中上部的木翎,后者虽说进度快,但额头上汗流不止,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徒手攀岩,方银火在凡人时就干过,那一天差点没摔死。即便现在身为灵师,身体素质得到极大增幅,依旧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更何况,这崖面还有这么多恼火的陷阱呢。

“啊啊啊!”

土坑里的蓝烟水趴在地上干呕,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发颤。她看着接近崖顶的青泪影,默默握紧了拳头。

“我一定要爬上去!”

……

快午时的时候,方银火临近崖顶,但终究没忍住一颗蓝色石头带来的电麻之感,绝望地跌落在地。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古之理也。

这一次,方银火足足嚎了半刻钟,声音都快把旁边坑里的哭到祖师爷都给盖过去了。

“你们来啦?”

奇异大树前,洛瓶温柔地抱着一只幼年的鹰形灵兽,宛若一位母亲在带孩子。

灵兽羽若白玉、喙如黑金,体态和谐,两只黄黑色的大眼睛甚为有神。它刚被洛瓶放下,就飞到满是虫子的大树树干猛啄。看得出,它很快乐。

脑袋里浮现出一件丢人事儿,木翎拍手道:“这是‘白羽猫鹰’,我见过的。”

他说完这话,臂间一阵疼痛,原来是青泪影在掐他。他委屈地看向满脸愠色的青泪影,不知她为何发怒。

猫鹰在进食完毕后,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洛瓶拿出一瓶白色的粉末倒入水中,猫鹰好像很喜欢,全喝了进去。

方银火问这粉末是什么,洛瓶解释说,这是用来影响灵兽感知的道材。

蓝烟水想到小时候刚刚领到清水狸的时候,蓝海明也说过类似的话。

灵兽喂养,需要在幼时就给它们服用影响感知的丹药,让它们对人类没有敌意。好一点的丹药,甚至能让灵兽将主人视为最亲近的同类。

方银火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只臭清水狸这么听蓝烟水的话,原来是别有企图。

洛瓶将光球塞入树中,四人的修炼再度开始。

通过昨天的折磨,方银火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不能跟这颗大树玩硬的,只能一昧躲闪。惹急了它,它说不定会扔个几十只叶球出来。

“来吧。”

他催动灵术,脚底分泌出一层沙子,严阵以待。

木翎让他先到旁边练一下,防止出现昨天的惨状。方银火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你到哪去?”

方银火看见师姐杀人的目光,无奈地回去受虐。

只见一根根粗如巨蟒的树枝狂甩而下,紫光树叶曲卷,迸射出层层叶刃。

青泪影让蓝烟水躲进神烟壁,但蓝烟水很认真地拒绝了。她在移动的过程中蓝发浮空,用百针水击退飞扑过来的树枝,并同时从天物戒中拿出一只晶蓝色,扇把刻印了清水狸头像的羽扇,掀起一道天蓝色的螺旋水流。

“灵器—激流扇”

螺旋水流带着巨大的水声,澎湃而出。粗壮的树枝与它相撞,竟直接被绞烂在地!

“啊啊啊啊!”

方银火正惊叹着蓝烟水手里的灵器呢,结果树枝上的叶球脱落,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头破血流!

木翎连忙拔出木剑帮她挥砍飞来的树枝。额头上的血流进嘴巴里,她疼得眼泪直打转儿。

与此同时,一直躲在猬土中的方银火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灵力消耗,土壁轰然塌落。

他想使出流沙,但是自己控制不住沙子的流动,只好一路逃窜。

在被一只飞来的叶球割裂脸庞之后,他捂住伤口怒吼:“你们可别帮她了,快来帮帮我!”

“好的。”青泪影闻讯赶来,在方银火站立的地上拂起一道灰色烟尘。

“啊啊啊!你是不是有病?!”感知到自己的双腿变得极为沉重,方银火恨不得拿箭射她。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洛瓶摸着白羽猫鹰的羽毛,默默地将师姐的袋子收了回去。

第八十一章:苦修(六)

“木翎,灵术的催动不能急,一定要找准时机。你的‘枯萎’今天有多少次打在自己人的灵术上了?”

“不要慌,受点伤没什么,不要畏手畏脚。有时你的一个胆怯,就有可能被敌人找到机会,身首异处。来,对着师姐用一遍‘紫玉盘’。”

“太懒、太笨、太直、太…”

“抓紧练。要我说,今晚别睡了吧?”

……

从一转到二转需要多久?这是一个问题。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方银火感知到自己的心脏有一股异样的疼痛感,灵驭也不如平时通畅,吓得他连忙翻书查阅。

只见《灵修·十三·升阶》上这么写着:“所谓升阶,是‘灵域成长’通俗的说法。”

“人的灵域每天都在不停地制造灵力。伴随着灵力使用次数的增加,灵域自身也会受到影响,变得更为强壮。”

“一转灵师的灵域,只是附着在心脏处的一层光膜。每次使用灵力,光膜就会变得更大一分。当光膜扩散到可以遮蔽肺腑时,我们就可以说,灵师达到了二转。”

“升阶之后,灵域能够拥有更多、更凝实的灵力,更快的回复,并且能够承载更多的道痕。”

看到这里,方银火没翻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又往后翻了几页,终于在一小行备注中找到一行字:“灵域扩张会短暂地影响身体的其它器官。所以大可不必因为疼痛而焦虑。”

看到这里,方银火长舒一口气:“没问题就好。”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注视着掌心驳杂的纹路,用力一握,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走到客厅向木翎说这事儿,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木翎道:“之所以你会疼痛,是因为灵域已经扩张到肺部。差不多再过几个月,你就能晋升二转了。”

听他这么说,方银火不禁疑惑:“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木翎挠头一笑:“我们三个在天莲派的时候就疼过了。”

方银火本想问一句,‘为什么这种事你们当时都不告诉我’,后来又想到,有一段时间蓝烟水整天无精打采,饭都不怎么吃。他以为是来月事了,就弄了些姜红茶和大枣给她,结果被青泪影狠狠数落了一通。

一股莫名的不悦涌上心头,方银火沉默地回到房内,百无聊赖地拿出《灵修》,继续阅读了下去。

纸上开页第一句话就是:“升阶所需年月与灵师资质和个人遭遇有关。”

方银火回忆起自己熟知的一位位灵师。

王天海苍蓝初等,四十六岁,二转。

祁连苍蓝高等,四十三岁,三转。

洛瓶珀黄初等,二十三岁,准四转。

白言冬晶红初等,十九岁,三转。二十一岁,四转。

差距不可谓不大。

他想到鸾凤国的一句谚语:“仙灵之躯,苦修九斗,天资一斗,然一斗不定轻于九斗,九斗不定重于一斗。”

这句话,换种描述的话就是——资质真的很重要。

当然了,这句话也不绝对。比如蓝烟水的父亲蓝海明,仅仅是苍蓝段的资质,但凭借着刻苦的修行和超凡的悟性,愣生生突破到了五转,成就了‘惊涛扇’的威名。又比如桐鹿村的炎道灵师林海,虽是苍蓝段中等,但人近四十还只是一转。

不过总的来说,拥有一个高资质的灵域,不仅灵力比同阶灵师多,恢复快,而且灵域更加稳固,不容易受到灵术影响,还能承载更多道痕。

方银火虽说是翡绿高等,资质已算不错,但相比于仙月门其他怪胎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他在水酒城喝酒的时候问过马藤的资质,马藤说是珀黄初等,方银火连忙恭维,结果他却说,仙月门有一半的灵师都是珀黄,第七代的顾回师兄还是晶红。

那天方银火非常挫败,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去天莲派。天莲派那边十九代十三个弟子,仅仅两个珀黄,其他全是翡绿,这资质着实差得太多。

“我在那边,一定是众星捧月的天才,天天都有数不清的女人围着,连饭都不用自己做。”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起青泪影恶毒的脸,方银火长叹一声,拥被入眠。

……

第二天,方银火在暖人的阳光中醒来,对着窗外的金目鼠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踱进厨房做早食,煮了半锅红薯粥还有三个鸡蛋,眉宇间尽显惬意。

客厅里的石表转动,已经来到巳时。

他毫不慌乱,哼着曲子刷完锅,才慢悠悠地前去锻灵崖修炼。

“这不是银火兄吗?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崖上,青泪影三人正在操练灵术和练习灵驭。

方银火对青泪影阴阳怪气的话已经免疫,淡定地开始攀岩。

一只红色石头爆开,他冷静地后仰,将爆射的火焰悉数躲过。一只橙绿色石头吐出粘液遮住眼睛,他毫不慌乱,就立在原地调息。

仅仅是半个时辰之后,他就轻松地跃上崖顶,期间连一次跌落也没有。

这倒不是他厉害,而是‘熟能生巧’。摔得多了,连哪里有什么陷阱都一清二楚。

他拿出新买的《西云月报》看报,时不时地还笑一下,与周边三人紧锣密鼓的修行截然相悖。

青泪影讥讽道:“等师姐回来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方银火之所以敢这么放肆,是因为洛瓶在三天前就去执行门派任务了。据说,要到下个月才能回来。

她走后,方银火第一天还能保证正常的修炼。可从第二天起,不光是起床时间越来越晚,就连基本的灵驭灵术都快不做了。

蓝烟水想找人告状,可洛瓶外出执行任务,师父连在哪都不知道,她实在没有办法。

她们现在基本处于被彻底放养的状态,货真价实的‘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虽然经常有师兄师姐来看她们,不过都是来说闲话和吃饭的,真正指导修行的没几个。硬要说的话,只有七代里比较稳重的孟邱和翠萍,不时地就过来教导几句,让蓝烟水很是感动。

下午,四人照例来到大树旁训练敏捷和灵术。

洛瓶在走之前已经将大树设置好,并放置了一只警备灵器,让他们不要担心安全。

数十只树枝夹带着叶球重重砸下,方银火轻巧地躲过,并拿出弓箭狠狠向树干射了一箭。

“叮”

树身晃动,叶球宛如满天飞雨,飞射过来。

四人围聚在一起,催动攻伐灵术硬抗。

十多日的非人折磨,期间不知受了多少次重伤,四人的配合早已不比往日,灵术衔接得恰当好处。

细细算来,他们已经能在怪树前撑一个时辰了。

“走吧。”

木翎搀扶着腿部被压折的方银火,青泪影则拉着衣服被割破,哭哭啼啼的蓝烟水,一瘸一拐地走向医馆。

夕阳西下,一位高瘦的老者,在空中隐匿身形,无声离去。

……

奔流山,不知名断崖。

一位穿着重甲的长须老者,带着满腔怒气推开木屋的大门,冲着一名盘坐在地上的老妇人质问道:“玉慧啊,我让你帮着带几天徒弟,你怎么还让一个三转的丫头带上了!?”

老妇人笑道:“老白啊,瓶儿不是教得挺好的吗。在‘苦叶树’下撑一个时辰,当年我和凤霞也没这么快。”

老者摆手:“你们不能和他们比。”

老妇人无语:“你教徒弟真不行。”

老者一声冷哼:“我给他们准备最好的,还有错了不成?”

说完,他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喝闷酒。

第八十二章:苦修(七)

木翎对青泪影说,今天的天气真暖和。

……

奔流山,仙月泉

熏风拂发,秋阳指尖。山雀在林间高鸣,与潺潺的水声共同奏响催眠的乐曲。

方银火将《西云月报》铺在草席上,并拿出几件不用的衣裳垫成枕头。看他躺下时的表情,真的是相当惬意。

“要被子吗?”

“彳…”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突生的白烟卷到高空,吐得不省人事。

……

“啊啊啊啊啊!”

奔流山,苦叶树

蓝烟水正在准备紫玉盘的灵驭呢,耳边忽然传来方银火的惨叫,喜得她灵驭出错,差点受伤。

“师姐,一定是师姐回来了!”她兴奋地拉住正在和木翎玩乐器的青泪影的手,蹦蹦跳跳的,像极了看见冰液草时的清水狸。

在三人的注视下,一道白烟从地上升起,三人尽皆沉默。

只见烟雾散开,现形出一位老者,一位青年。

老的那个,须长三尺,瘦骨嶙峋,暗红脸,红白袍,双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

小的那个,鼻青脸肿,被倒挂在一只烟雾凝结成的巨手上,狼狈至极。

“…哈哈哈”蓝烟水见死敌这副模样,不禁笑出了声。白言冬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乖乖闭嘴。

“弟子拜见师父。”

尴尬时分,还是青泪影和木翎懂礼仪,恭敬地向师父行礼。

白言冬眉毛紧皱,冷哼道:“你们师姐说,老夫不在这几日,你们都要翻天了。”

这时,大树的叶球如倾盆大雨般洒下,白言冬随手一挥,一道烟浪带着巨大的风声席卷而出,将粗壮的树枝吹到几十米开外,连灵植的紫光都给吹灭。

“轰!”

从白言冬的身躯扩散出一道强烈的灵力波动,激得众人灵域晃动,灵力紊乱,纷纷趴倒在地。

“好…好强。”仿佛背着一筐巨石,木翎胆战心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这时才想到,师父他是七转仙灵。

倒挂着的方银火噤若寒蝉,宛若一只见到橘猫的耗子。

白言冬坐到一颗大石头上,满脸严肃:“明天到背月竹林,挨个施展灵术。不合格地都给老夫滚。”

说完,他连回嘴的机会都不给,瞬闪离开,仅仅留下一道白烟,在暖阳中趋近消散。

“痛啊!”

烟手消失,方银火重重地跌在地上,脖子都差点被磕掉。

八目对视,四人都不可思议地望向对方,好像刚刚是做了一场梦。

……

这一天晚上,林子里被四盏夜明灯照得,灯火通明。

方银火终于知道,为什么武考前动莲池会爆满了。

……

十一月十九,背月竹林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青泪影在看到醉醺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白烟时,焦虑感瞬间消失了。

他们在原地站了约莫两刻钟,就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从林子里走出两只熟悉的灵兽。

灵兽山羊般大小,三尾灰毛,长须高鼻,背部一对彩色翅膀,晶莹剔透。正是方银火他们入门时的梦魇——二转灵兽三尾华羽狐!而且还是两只!

这两只狐狸双眼深红,二话不说,张嘴就朝四人咬来。一只冲向方木二人,另一只则冲向青蓝二人。

青泪影拉着蓝烟水远离他们,莞尔一笑:“看哪边处理得快。”

方银火有些无语:“仙子,这可是和你同行的二转灵兽,你能不能认清自己?”

他二人正说着,木翎已经准备好灵术冲杀过去。他变出木剑,艰难格挡住狐狸的爪击。同时不停地挪动身位,让它的后背正对方银火。

“死狐狸,看箭!”

方银火一箭射去,正中狐狸尾巴,狐狸疼得跌倒在地。眼见着木翎挥剑刺下,求生的本能让它发出一声尖吼,同时三只尾巴迅速地射出彩光。

当初尝过这一招不知多少苦头,木翎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硬抗。他收起木剑,遁走到方银火的猬土内,等待彩光的消失。

狐狸对着猬土龇牙咧嘴,不停地挥爪攻击,打得猬土剧烈动荡,轰然倒塌。不过狐狸也不好受,猬土上面的尖刺将它刺得满爪是血。

“土道——残垣。”

在猬土崩塌的一刹那,方银火手握腹部,催动出自己的招牌攻伐灵术。

只见崩塌的土壁向狐狸飞溅而出,混杂着一捧橙黄色的沙子,将它打得接连后退,浑身是血。

木翎在土石轰炸结束之后,第一时间用出缚棘刺,将它往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上拉,但是狐狸的后肢相当健壮,荆棘竟被他一把扯断。

木翎一声暗叹:“缚棘刺易损的缺点还是太明显,得早日进行升阶。”

同时,他们一旁的青蓝二人也进入了鏖战。

青泪影的神烟壁在狐狸二转的力量前有如脆弱的纸张,一阵拍打之后,就破损了近乎一半。

蓝烟水在狐狸准备灵术的时候移动到侧面,激射出‘百针水’进行攻伐。一道道尖细的水流刺进皮毛,痛得狐狸大嚎了三声。

眼见狐狸的尾巴开始泛光,青泪影不惊反喜。她手指轻触左眼,从眼睛内激射出两道黑烟,一道攻向狐狸,一道则环绕到蓝烟水身边。

“水妹,三尾狐施展灵术之后会很虚弱,所以我的灵术有一丝可乘之机。你要在黑烟消散之前,使出最强的攻伐灵术!”

蓝烟水双手颤抖,灵驭进展缓慢。她向来做不好别人吩咐的事,所以导致现在相当紧张。

“嗷!”

只听狐狸一声大吼,尾部射出三道彩光,将黑烟悉数吞噬。

它正欲奔袭过来,可它脚下的土地突然拂起一道灰色烟尘,减缓了它的速度。

“水妹,落水!快!”

蓝烟水见围绕自己的黑烟消散得极快,生怕自己等会儿又被狐狸控制住,再也顾不上其它,六指并拢,施展出招牌灵术——‘落水’。

一道纯白色水流从狐狸上空落下,狐狸嗷嗷地想逃跑,但被灰色烟尘影响了速度,还是被击中尾部!

“嗷嗷!!!”

它痛苦地在地上嚎叫,尾巴的光彩迅速黯淡,连毛发都被打得脱落。

“快!紫玉盘!”

青泪影听见狐狸嚎叫,连忙睁开眼睛指挥蓝烟水行动。蓝烟水双手合十,轻吐出一道带有寒气的紫色水流。

旋即,一只高速旋转的紫水圆盘在空中凝成,径直向狐狸飞去!

“还不错。”眼见着紫玉盘就要与狐狸接触,一道白烟飞出,将狐狸紧紧包裹住。

青泪影笑道:“水妹真厉害。”蓝烟水害羞地抱住她,眼神里全是感激。

同时,方木二人的战斗也到了最尾声。

此时的方银火因为躲闪不及被彩光射中,呆呆地站在原地。木翎不光要与狐狸搏斗,还要分出心神保护他。

青泪影见到有可以嘲笑方银火的机会,自然不会放下:“真丢人。”她说完,还坐着拍脸的动作,气得方银火想揍她,如果能动的话。

“木道——枯萎。”

浑身浴血的狐狸本想做最后一搏,但是尾巴突然被三只带有倒钩的叶片附着,光芒相当黯淡。

木翎闭上眼睛,用力将木剑朝狐狸的方向掷出。

“吼。”

狐狸绝望的大吼。幸而凭空出现一道白烟,将它紧紧包裹,免遭劫难。

白烟见这两人也过关,冷哼一声:“算你们运气好。”

旋即,白烟在原地留下一张纸条,消失了。

方银火看着飞扑到蓝烟水怀里蹭的两只狐狸狂笑:“好弱的二转灵兽。”他笑得极其张扬,极其丑陋,要是狐狸懂人话,一定会活活生吞了他。

一旁的青泪影却没多少喜色:“灵兽虽说是灵兽,但灵智还是不如人类。如果刚刚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位二转灵师,想必战败的就是我们了。”

木翎点头,方银火阴阳怪气:“你一定还会说,我们占了情报的优势,对不对?信道灵师的价值。”

青泪影对他这种低端的嘲讽不屑一顾,扬眉一笑:“那是。”

第八十三章:苦修(八)

常言道,老鼠怕猫,猫怕狗。

任何生灵都有其惧怕的东西。哪怕是对于灵兽链顶端的人类来说,也是如此。

……

“两刻钟之内爬上来。爬不上来,老夫就把你们的午食拿去喂狗。”

奔流山,锻灵崖。

方银火因为在崖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就被一只烟尺狠狠打了两下,直接摔到崖底。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陷阱!?”

青泪影被一只外表很普通的石头暗算,灼热的火焰喷涌而出,差点烧到她视之如命的一头长发上。

眼见青泪影误中陷阱,木翎连忙挪转身子去帮忙。结果他还没移几下,就被烟尺从背后重重一击,直接陷进壁里。

“你自己都保不住,还想去帮其他人?”

崖下,蓝烟水痛苦的叫喊声响彻云霄。

……

仙月泉东,仙月门四转辅助机关——垂天瀑。

蓝烟水小心翼翼地望去,只见山壁前一汪瀑布,银河倾下,白汽升腾。虽说不高,只有三丈的样子,但水面波光粼粼,水声细腻悦耳,让人不免心生神怡之感。

白言冬催促徒弟们站在瀑布底下,说是可以稳固灵域并且增加道痕。

他话说得相当好听,但方银火四人都不是傻子,都断定这瀑布有蹊跷。

但白言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甩出一道白烟将四人吹到瀑布中。

“哗”

纯白的水流,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倾盆而下,木翎被呛得直咳嗽。

“这…这是什么感觉…”

水流拍在头发上,方银火瞬间感觉头皮痒痒的,伸出手臂急挠。接着,水流蔓延至全身,腋窝,腹部,足部,不可描述,全都充斥着剧烈的痒!

“啊啊啊!痒死了!!!”

就像数不清的蚂蚁在身上爬,蓝烟水再也受不了,哭着就往岸边跑。她旁边的木翎,十指灵动,把手臂都抓出血了。

四人中,唯有青泪影一人,紧咬着牙关,始终都没有挠一下。

这倒不是她的意志力有多顽强,而是她指甲太长,抓起来痛。

“你们往哪里去?”

八只烟环飞出,将蓝烟水拖回原地,并将四人的双手双脚都拷住。拷得死死的。

像是蚂蚁在啃噬骨头,方银火仰天大吼,手指都变得扭曲。他不停地用力想挣脱,但都是徒劳无功。

“呜呜,影姐…”

蓝烟水浑身颤抖,脸上说不出的怪异。青泪影面色苍白,但还是分出来部分心神来安慰她。

……

奔流山,四转灵植苦叶树。

白烟拿出一只三角形的圆盘,默默地将之前洛瓶设置好的‘地’角拨动到‘天’角。

“唰!”

在四人震惊的目光下,大树的叶片齐刷刷落下,在地上不断地聚拢,最后汇聚成一只紫叶构成的庞大蜘蛛!

方银火拿出铁红弓瞄准它硕大的头部,结果箭尖刚碰到蜘蛛的叶壳,就被溶成一滩铁水!

木翎心脏剧跳,咬破手腕想遏制住蜘蛛继续变大。结果红色叶片只是微微延缓了一下,就被蜘蛛震碎在地!

“咚!”

大地震颤,方银火放下弓箭,在蜘蛛的阴影下站立,表情有些呆滞。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蜘蛛,双手都有些发憷。

如此轻易地溶化铁质的箭,并且能弹开准二转的灵术,表明这只幻灵兽的强度,已经快濒临三转!

“天哪!师父你疯了?!”

青泪影看着已经足足有三丈高的蜘蛛,怒火中烧,拉起蓝烟水就往外走。但白烟凝聚成人形,挡在她们面前:“现在流血,可以治。以后流血,老夫就不清楚了。青家女娃,你要想想你来奔流山是为了什么。”

白言冬说完,重新散为白烟。青泪影伫足,立在原地低头不语。

蓝烟水见影姐失落,强忍住内心的恐惧,笑道:“影姐,我们能打赢的。”

她这话说完,蜘蛛蛛腿跳动,两三步来到木翎面前攻击他。木翎和方银火在刹那间就将底牌尽出,结果蜘蛛一脚踩烂猬土,吐出紫色的蛛丝将两人紧紧缚住。

“啊啊啊啊!”

虽然不知道网团里发生了什么,但蓝烟水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

黄昏时分,奔流医馆。明眉挽起头发,耐心地为方银火四人擦拭伤药。她手上绿光萦绕,伤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进伤口。几个呼吸之后,她重重地拍了拍木翎的肩膀,对自己的治愈能力相当满意。

“啊啊啊!师姐,疼!”

虽说伤口消失,但身体的酸胀并未得到缓解。明眉这一下,疼得木翎半趴在桌子上嚎。可惜他的叫喊声完全被身旁的哭道祖师爷掩盖,完全没人心疼。

明眉将蓝烟水破掉的袖子挽起来,露出血痕遍布的玉手。

此时她绝美的脸庞上密密麻麻全是红斑,唯有一双摄人蓝眸,依旧那么泪光点点,楚楚动人。

“男人们都出去,我要给烟水疗伤了。”

听到这话,木翎起身抬担架。结果他现在手臂酸痛,根本发不了力。

“仙子啊,你愣着干嘛!?过来帮手!”担架上的方银火怒吼道。他因为受伤最重,所以是今天第一个治疗的。但是身体灵力枯竭,肌肉酸痛,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早说。”青泪影邪笑着过来,方银火暗叫不好。

“啊啊啊!”

医馆外,方银火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

夜里,木翎和青泪影吃过晚食,正在望月松周围散步怡情呢,青泪影突然拉住木翎的手,一脸娇羞:“最近半个月修炼太频繁,我带来的衣服都破了。”

木翎感知着爱人细腻的肌肤,心脏怦怦直跳:“嗯…我和银火兄刚刚还在说这事儿呢。他说,他明天就去找孟师兄领门服,拿足一整年的份。”

青泪影嗔怒地望了他一眼,背手回走。木翎惊得脸色都变了,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发香袭目,木翎口干舌燥,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怎么舍得让你穿那么难看的衣裳?我现在就写信,让家里寄一箱来。”

青泪影脸红耳赤,象征性地挪了挪木翎的手,旋即就不再挣扎。

她转身将手臂伏在木翎的胸口,低眉道:“我不要新的。我要你把我烂的衣裳都给补好。”

月光好奇,望月松的叶子处处闪着红白相间的柔光。清风浮动,将树上的丝带轻轻晃起,美得让人心醉。

木翎鼻息加重,温柔地将头靠了过去。青泪影闭上眼睛,又害怕,又期待。

“不好,睡过头了。”

天有绝人之路。

在美好即将形成的一刹那,一名蓝发男子从望月松上跳下来,吓得两人迅速分开。

男子鬓如刀裁,眉如墨画,实在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

木翎尴尬地道:“师兄,这么晚还下山去?”

宝裕咳了一嗓子,沉吟道:“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苍生…”

青泪影想到阿玉笑盈盈的脸,满眼都是怨气。

第八十四章:苦修(终)

方银火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苦修会持续到十一月月末。

自从白言冬回山,他们每天都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早晨,天没亮,他们在修炼。

中午,觉没睡,他们在修炼。

晚上,饭没吃,他们还在修炼!

下雨了,穿上雨衣,练!

师姐让看戏,走到渡口被抓回,练!

灵力用尽了,吃几粒恢复丹药,练!

身体受伤了,去医馆找师姐治,练!

练!练!练!

除开吃饭睡觉,什么时候都得练!

蓝烟水被折磨得身体麻木,方银火更是濒临崩溃。

昨天夜里,他在睡梦中啊啊直叫,吓得另一头的木翎以为屋里进贼了。

每天接近七个时辰的苦修,饶是意志坚定的青泪影,精神都变得有点恍惚。

她在山路中走的时候,洛瓶见她精神不太好,就提议去遇罗江散心。结果青泪影一脸茫然地问:“遇罗江是什么?几转的机关?”惊得洛瓶拉着她就往医馆跑。

这事儿后面闹大了,连副掌门都亲自出马,劝说白言冬不要操之过急。

可是这老头不仅没有悔过之心,反倒还提高了机关的强度,折磨得四人痛不欲生。

“明天开始,自行修炼。”

宛若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又有如饥荒中的百姓遇见粥棚,蓝烟水喜极而泣,哇哇地就扑到青泪影怀里面哭。

方银火三人一脸感慨,眼泛泪花,像极了老年中举的举人。

高兴是高兴,不过面子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青泪影弯腰行礼:“是,谨听师父教导。”

今天的白言冬是真身,红袍糙发,酒臭逼人。

他摇着扇子冷哼道:“年假之前,你们要是到不了二转,就收拾包袱走人。”

青泪影自信一笑,信心十足。

鸾凤国的新年礼是在二月份,也就是说,她们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升阶。

白言冬在临走前扔给了方银火一只卷轴和一袋道材,皱眉道:“你要想受罚,就到处去说吧。到时候老夫可不会给你求情。”

方银火前一瞬还在脑海中狂骂师父呢,听到这话后,感激涕零,愧疚之感充盈眼眶,就差没扇自己巴掌了。

“弟子一定不负师父厚望!”

方银火恭敬行礼,紧紧夹住卷轴的腋窝剧烈颤抖。木翎和青泪影看见,相视一笑。

……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木翎就感知到枕头在摇晃。他疲惫地睁开眼睛,旋即就重重闭上。

方银火一脸焦急:“都这么晚了还睡!?白老头又要让你在垂天瀑下站一天!”

木翎翻了个身,虚弱地道:“你迷糊了。师父不是让我们自行修炼吗?”

方银火沉默,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天白言冬的话,好像确有其事。

“…”

他默默地走回卧室,百无聊赖地躺回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几番挣扎之后,他穿好衣服,行色匆匆地出了门。

“?”

“有病得治,拖着不好。”

奔流山,锻灵崖。

青泪影啃着鸡蛋过来修炼,一眼就看见一名挂在崖面攀爬的猥琐男子。

男子身手矫健,臂力惊人,在陡峭的崖面上行动自如,面不改色。偶尔陷阱触发,他都能很灵巧地躲过。即便是一些避不开的攻击,他也能强忍住疼痛,一声不吭。

“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们要是有我一半刻苦,早就二转了。”

青泪影挑眉,将双手靠在岩壁上攀爬。只用了一小会儿,就赶超了方银火的身位。

她站在崖顶,一声轻笑:“‘刻苦’跟你方大侠,可是完全不沾边呢。”

说完,她对着方银火的手背重重一脚,疼得他手臂一松,直接跌入崖下。

……

十二月初一,垂天瀑

蓝烟水吃完早食,整齐地将蛋壳和薯皮包好,放进天物戒中。

青泪影在瀑布下静坐,手里拿着一本防水的书,波澜不惊。

远处,方银火信步走来。

“木翎呢?”

方银火得意道:“他哪像我这般刻苦?”

……

十二月初三,垂天瀑。

木翎在瀑布下练剑,方银火急匆匆跑来,一脸疲惫。

“来这么晚?”

“*的睡过头了。”

……

十二月初五,苦叶树。

蓝烟水被方银火的‘流沙’击中,蓝发上沾满了黏糊糊的沙子,委屈地坐在树下哭。

木翎正在躲避叶球和树枝的攻击,后背忽然有箭射来,吓得他急忙跃起。

“我的错,我的错!射偏了!”方银火面有惭色。

青泪影怒道:“昨晚你是不是又和师兄他们打牌去了?”

方银火想到师父送给自己的灵术,底气明显有些不足:“哪有的事…”

……

十二月初十,奔流山,仙月武场。

木翎三人在师姐翠萍的指导下练习灵术,洛瓶上山给他们送午食。

“方银火呢?”她明知故问。

青泪影没好气地道:“他还在梦乡里呢。”

……

十二月二十,奔流山,不知名断崖。

青泪影三人正在对着一只机关木人猛攻。青泪影手指灵动,在移动的过程中快速灵驭,将木人耍得团团转。

洛瓶赞赏道:“真不错。顾回师兄当年,也没你这般熟练呢。”

青泪影有些害羞:“师姐谬赞了。”

她们正说着,从林子外面走过来一位头发卷曲,一边高一边低的邋遢灵师。

青泪影讥笑道:“稀客。”

一脸胡渣的醉汉拿出弓箭向木人急射,但偏得离谱,就差没射中站在树上的洛瓶了。

……

一月初二,寒冬已至,奔流山的灵师们都纷纷换上厚衣服。

方银火和木翎正在武场切磋灵术呢,蓝烟水急匆匆跑过来,口齿不清,神色相当激动:“影姐域显了!”

域显,是灵师升阶时的外在表现。一般出现域显时,就代表灵师准备升阶了。

方银火一脸震惊:“当真!?”

木翎狂喜,全速就往山下冲,方银火两人完全赶不上。

……

奔流山,茉莉石房

沁人心脾的花香萦绕,尾巴竖立的清水狸紧张地在房内巡视。

石房白烟与黑烟呼啸,从窗户里喷涌而出。不知道情况的人,肯定以为这儿失火了。,

青泪影的一头黑发已经变成灰色,眉毛也开始泛白,至于瞳孔,则略微泛紫。

方银火小声地问为什么瞳孔不变白,木翎说,应该是青泪影为修炼‘俯首’而服用了大量石蝠眼的缘故。

“每个人摄取的道痕不同,域显也不同。”木翎教导蓝烟水,但蓝烟水压根儿没听,一门心思都放在影姐身上。

青泪影已经在床上盘坐一个时辰了,期间她不发一语,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正当方银火困意袭上,打算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他突然感知到一阵熟悉但又不熟悉的灵力波动,连忙瞪大眼睛看情况。

只见青泪影在木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发色与眉毛回归正常,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影姐,你二转了。”蓝烟水开心地抱住青泪影,青泪影亲昵地吻她的头发。清水狸跳到方银火头顶转动,吼吼乱叫,极度兴奋。

青泪影随手挥了一道黑烟,方银火的视野瞬间漆黑,而且再也感知不到青泪影的灵力波动!一点也没有!

“这增幅得也太多了吧?这次升阶加了多少道痕?”

方银火羡慕至极,青泪影虚弱地笑道:“这才是‘刻苦’,懂吗?”

三人哈哈大笑,石房内一片欢腾。

第八十五章:晋升二转

一月中旬的时候,寒潮来袭,奔流山天凝地闭,折胶堕指。随便呵一口气,就是一团白雾。

奔流山的渔民们告别妻儿,搓手顿脚,忍着严寒前往遇罗江冬捕。

船桨无力地在水中搅动,就像在林间锄地一样,虽未结冰,胜似结冰。

西云郡冬日无雪,但是透骨的寒风刮来,着实让人难受。就连平日里精力无限的金目报晓鼠,现在也蜷缩在树洞中,冬眠御寒。

九代女弟子寝房

蓝烟水穿着暖和的桃红色撒花袄,双手放在清水狸的肚子上取暖。

熊熊的炉子里烤着红薯,她目不转睛,就等着火候一到夹起来吃。

她旁边的青泪影,高领斗篷,鲜缎紫纹,手握袪寒珠,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书。

闻到红薯香,她看了看表,提着红薯和蓝烟水出门吃饭。

……

“你别光坐着,快去帮木翎做饭。”

奔流山,九代男弟子寝房。

青泪影一推门就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方银火,瘫在火炉旁的摇椅上看卷轴。

方银火将卷轴放在桌上,露出藏在上面的小书:“为啥轮到我做饭的时候,你不让木翎帮我?”

他之所以多此一举,是因为前几天白言冬突然杀进寝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一天,他在凌冽的寒风中足足站了四个时辰,腿都冻僵了。

要不是木翎把火炉推出来,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第二天早上的月亮。

青泪影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你,我们已经开始执行门派任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二转?”

方银火听到这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起身帮厨。

事实上,他现在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晋升到二转的人。

在青泪影升阶之后的第四天,木翎升阶。第七天,蓝烟水升阶。唯有方银火一人,迟迟没有升阶的曙光。

冬天太冷,近来她们的修炼明显敷衍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休息玩乐,与前段时间的苦修大相径庭。

方银火走进厨房,发现灶炉旁边摆着七八只玲珑的小罐子,不禁疑惑他做的是什么菜。

木翎解释说,这些都是灵术升段所需的道材。

与灵师一样,灵术也有转数之分。越高转的灵术通常来说就越厉害。从低阶灵术晋升到高阶灵术,这个过程叫灵术升段,简称升段。

拥有‘升段’效果的灵术也被称为——“进化灵术。”

“唉,这些富家子弟。”

方银火一阵咂舌。他想到在桐鹿村的时候,王天海因为灵术升段而欠债无数,替李老爷做了两年的打手才赚回来。

“我到了二转之后,升阶的道材怎么办?”

厨房内白烟飞散,香气浓郁,方银火的视野被雾遮住,呆在原地发愣。

……

午食做好之后,青泪影觉得菜太少,便催促方银火到奔流村去买只鸡。方银火自是怒不可遏,连声拒绝,但青泪影只是一声冷笑:“知道‘恃强凌弱’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

方银火带上绒帽,不甘心地出了门。

……

一月下旬,仙月武场

今天山下有商队休息,翠萍找到里面的二转灵师,让他们过来切磋。

在观战的时候,方银火看见木翎的灵术因为升阶而得到了不小的增幅,不禁一声短叹。

青泪影见他满面愁容,也不好意思像平常一样奚落他,少有地宽慰道:“师父这么多次了,哪次不是说说而已?没事的。”

方银火‘嗯’了一声,情绪并未得到多少缓解。

距离白言冬规定的截止日期还有四天,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二转。

“资质的重要性啊…这么笨的人都能二转。”

方银火注视着蓝发浮空的蓝烟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

“哈哈,这么一点小事,还用亲自跑过来?拿去,什么时候用腻了再来还!”

奔流山,仙月泉

一位魁梧健壮的红发灵师躺在泉中,赤果着上身,头顶火焰萦绕。若是这一幕被金前豹看到,一定会以为这人疯了。

青泪影和木翎连忙行礼道谢。

……

“这是什么?”

方银火从木翎手中接过滚烫的茶杯,本能地颤动了两下。

木翎笑道:“这是用‘火灵杵’榨取的‘养灵汁’,快喝吧。”

“是么,会不会又是你媳妇儿准备的,像以前一样整我的东西?”

方银火有些狐疑,但还是喝了下去,瞬间就感到心脏处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体内灵力流动变得极快。

强烈的灼烧感疼得他痛苦地捂住胸口,木翎劝道:“忍一会儿吧。”

见木翎脸上没有笑容,方银火明白这次不是玩笑之语,便强忍住疼痛,坐起身来调息。

“啊…”

养灵汁在腹内翻滚,灵力每流经一处穴位,他都会感知到灼烧感。

木翎见他难受,又起身再为他冲了一杯。

……

“好不容易有场戏看,我去锻灵崖叫叫银火哥。”

眼见蓝烟水要去找方银火,青泪影急忙拉住她,嘱咐道:“水妹,这几天不要打扰他。”

蓝烟水见影姐表情郑重,也就不敢去找了。

……

“师弟呢?我们少人。”

马藤站在石房门口,询问方银火的情况。木翎不好意思地为他说明情况,马藤听后大笑:“平时不努力,现在抱仙脚了。”

……

奔流村

木翎三人正在渔家里和宝裕、琴钟、阿玉三人吃火锅呢,宝裕突然问到方银火的情况:“方师弟怎么不来?”

青泪影自然不会把白言冬‘到不了二转就滚蛋’的话告诉他,那样太伤面子:“银火兄有了改进灵术的灵感,这几天足不出户呢。”

琴钟笑道:“瞎说,昨天我还在苦叶树下看见过他。

青泪影暗骂自己说话不谨慎,连忙找新托辞搪塞。

……

明烨八十六年,一月二十九

深夜,九代弟子寝房。

方银火盘坐在床上,身体被一层淡淡的黄光笼罩。他的头发硬得直立,手臂布满尖刺,微微抖动,便落下土黄色的沙子。

身边炉火熊熊,黄光与黑夜在满是尘垢的脸上搏斗,胜负参半。

良久,他于冰冷的棉被上,缓缓睁开了干红的眼。

“啊…灵师。”

ps:八十五章,银火哥终于二转了,不容易啊,诶。

第八十六章:血迹

仙月门一年放弟子两次假,一次春假,一次暑假。

春假从二月初一开始放,三月初一截止。

在一月末的时候,白言冬本不想放方银火四人走。但是经不住蓝烟水一直在耳边哭,只好为他们规定好修行计划,回来之后审查。

当时方银火非常不满,阴阳怪气地表示不同意。但白言冬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就让他闭口不言。

“在门派任务中遇险,老夫也帮不了你们。”

这一招屡试不爽。

奔流山与桐鹿村本就相距甚远,再加上天寒地冻,路湿地滑,要在五天之内赶回去,必须去车行租装备了增速灵器的快马。

神速车行的伙计告诉他,这种快马是按照天数来收费的,一天需要五两灵石,并且还要缴纳一百两押金。

方银火自然是没这么多钱的。

但所幸仙月弟子在出示门派和仙月堂下发的证明文书之后,可以免除掉这笔费用,并且还能打七折。

“真便宜。”他在伙计前装模作样,掏钱时荷包钱囊鼓鼓,完全不像之前在立阳车行狼狈的桐鹿之光。

他之所以能翻身农奴把歌唱,是因为这次回乡,门派补助了他十两灵石,再加上走之前借木翎的钱,他身上现在一共有四十两灵石。

“这算我借的。”几日前,方银火郑重地打好字据,木翎推辞不了,只好收下。

方银火暗恨自己逼得太紧。

“要是身无分文地回去,准会被豹子他们笑话。”他皱了皱眉,同时娴熟地跳上马背。

一天五两,要是放在平时,方银火就算是走也不会做这笔买卖。但他已经提前写信给秋璃,要先去波风城接她,自然不可能再租之前那样的笨马。

奔流山到波风城,要依次经过水酒城、竹马林、青梅山才能到达。三百多里的路,一半是平整易行的官路,一半则是狭窄崎岖的山路。方银火为了省钱,一路快马加鞭。

行路行到一半,方银火将马栓在树边解手。蹲下的时候,他在屎味之外,闻到一股熟悉的腥臭。多年打猎的经验让他瞬间起身,这是血的腥臭!

他扫开周围的落叶枯枝,果然发现了地上未干的血迹!

浑身一凉,方银火迅速擦完,转身回走。

“救救我女儿!!!”

突然,在方银火即将解下缰绳的一刹那,从林子深处传来一声绝望的怒吼。

这道声音震耳欲聋,吓得方银火口干舌燥。

他听得出来,这是鸾凤国官府发放给凡人的救命之物‘呼灵符’发出来的声音。当凡人们在旅途中遇到生命威胁,便使用此物,能够极大地提高自身音量,向附近的灵师求援。

他拿出铁红弓,在原地踌躇了约莫二十息。见林子里始终没有其他人赶来,他一咬牙,迅速地向声音的源头跑去。

“我们来救你了!”

方银火高声大吼,暗恨自己没有扩音仪之类的灵器。

他在奔跑的途中抑制自己的灵力波动,努力让它维持在一转灵师的水平。

抑制灵力波动,是灵驭的一种,也是方银火在这两个月苦修的成果之一。

“我只能抑制大概两刻钟,要是遇见灵师,一定得速战速决。”

他做好打算,同时刻意放慢了脚步,进行灵术催动的前置灵驭。

林子深处,冷风萧瑟。

两具浑身是血的尸体被随意地扔在地上,鲜红的血液将弯曲的绿草染得深红。

一位蒙面的瘦小男子快速地将尸体的财物拾取,放到自己左手上的天物戒中。

瘦小男子向尸体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一个凡人,还敢穿这么好的衣服,找死。”

他身旁一位蒙面的高个男子,正在侮辱一位额头乌黑了一大块,面有血迹,陷入昏迷的女子。

瘦小男子将尸体的脸打得面目全非:“大哥,那杂碎把呼灵符用出来了,我们快走吧!”

高个男子长舒一口气,笑道:“慌什么?这青梅山人烟稀少,新年都没几个人路过。我们一个一转,一个二转,除非是来三转灵师,不然就是天王老子,爷爷也能让他身死在这荒山野岭。”

瘦小男子听后发出咯咯的笑声,赶紧凑到高个男子身边。

“呼…”

高个男子正喘着气,忽然看见从树上射来一只裹着黄沙的铁箭,直击瘦小男子的后颈!

“小心!”

高个男子大惊,二转灵师的本能让他迅速做出反应,但仓促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催动任何灵术!

“啊!!!”

高个男子扑倒同伴,右臂硬生生吃了一箭。

“大哥!!!”

瘦小男子惊惶未定,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高个男子猛地拔出铁箭,怒吼道:“一转灵师,追!”

不远处的一颗松树上,方银火因为催动灵术位置暴露,急忙收起弓箭后撤。他的行动极为灵敏,行凶的两人似乎没有提速手段,根本追不上他。

“停下!”

眼见瘦小男子要踩到陷阱,高个男字一把将他拉住,同时手部肌肉急剧膨胀,将衣服都给撑破!

他捡起地上的巨石,朝一处落叶扔了过去,结果瞬间引起了爆炸!

方银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二人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收拾残局,准备逃跑。

可是当他们回到原地时,地上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散发着二转灵力波动的仙月门灵师!

“大…大哥,仙,仙月门!?”看到腰牌,瘦小男子认清了方银火的身份,说话都在发颤。

高个男子面露凶光,高声喝道:“仙月门的兄弟,我们无冤无仇,何必为了凡人伤和气?我们把财物都给你,你放我兄弟二人一条生路可好!”

他这话说完,身体迅速膨胀,衣服炸裂,变成了一个浑身都是血红色肌肉的怪人!

方银火惊骇欲绝,迅速转身逃跑,但是怪人双手忽然往地上一砸,接着就凭空出现两只血红色巨手,将方银火的腿拉得动弹不得!

高个男子大喜:“快,这招能够束缚移动,我们趁这时候杀了他。”

他们腾起暴起,迅速逼近方银火。

瘦小男子的双臂突生出绿色的脓包,接着脓包溅射,直向方银火飞去!

“土道——猬土。”

方银火手掌触地,急忙催动出防御手段。

第八十七章:失马

“咚咚咚”

黑土晃动,凸出地表,在方银火周围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尖刺壳,为他挡住飞溅过来的毒液。

毒液温度极高,猬土表面的土刺被烫得软化。

高个男子在毒道灵术消弭之际,双手紧握,向土壁猛得一砸。

“崩,崩,崩!”

这一击势大力沉,猬土如破碎的蛋壳一般,轰然倒塌。

土壁中的方银火在灵术被破的一刹那,脚底驭出流沙逃跑。矮个男子见状,轻吐出一道青色毒雾。

毒雾的扩散速度极快,方银火根本无法闪避。

他在吸入之后,立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灵驭比之前慢了好几倍,并且身体开始长出毒疮。

毒疮里流出毒血,他的双腿麻麻的,速度变得极慢,很快就被两人追上。

方银火拿出铁红弓射箭,却被高个男子的巨臂直接折断。

他大惊失色,取出一把铁刀护身,同时不要命地催动流沙逃跑。

高个男子两步跳到他身前,一拳硬扛住刀击,另一拳正击胸膛!

“噗”

巨大的力量将方银火击飞了足足有六七米远。

方银火口吐鲜血,痛得神志不清,虚弱地往林子深处跑。

趁病要命,高个男子很快就追了上来,冲着瘫倒在地上的方银火大笑道:“你是大派子弟,身上的宝物应该不少吧?”

他说完,取出一把断刃走向方银火。他身后的瘦小同伴连忙拉住他:“大哥,要是杀了他,仙月门追杀怎么办?”

高个男子眉头紧皱,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喝道:“行走江湖,怕这怕那,你真他娘的是个脓包。”

“我们杀了他,毁尸灭迹,谁能知道是我们干的!?就算他们手段玄妙,查的出来,我们去投奔雍先生就是。”

瘦小男子听他这么分析,便不再阻止。

此时,地上的方银火还在做垂死挣扎。他不停地拉弓,但是因为力量不足,始终无法拉开灵器的弓弦。

高个男子摇着刀,满脸都是狰狞的笑。

死亡来临,方银火瞳孔微缩,将铁红弓扔向高个男子,开口求饶:“好汉!我身上有两只可以解除认主的灵器,全都给你,放我一条生路!”

高个男子接住铁红弓,将灵力探查进去,果真没有认主!

他摸着下巴寻思:“大派子弟就是富裕。不急,先让他解除了灵器契约,再杀他也不迟。”

“诶,我们本就无冤无仇,何必为了一个凡人弄得你死我活?”高个男子收起刀子,一脸诚恳。

这时,瘦小男子这时也走了过来,询问为什么不杀他。

“问得好啊,为什么不杀他?”

惊慌失措的方银火双手交叉,一声冷笑,冷漠地看向两人。

高个男子双腿急剧膨胀,朝方银火猛冲而来!

“你找死!”

力道的恐怖速度掀起一道狂风,地上的落叶尽皆被吹走,露出下面镶嵌有刀片的土块!

“土道——齑粉。”

一道淡黄色的光,从方银火额头一闪而过。紧接着,在断刃即将刺到方银火的一刹那,土块齐齐震动,凝结成一只硕大的土球!

土球将男子紧紧包裹住,同时迅速变小,要将捕获到的猎物碾压成粉!

“快来帮忙!”

高个男子挥拳猛击,但是土球内壁坚硬异常,不光有刀片,还有一层有浓厚刺激味的火药,打得他束手束脚。

“大哥!”

眼见大哥受困,矮个男子故技重施,射出毒液腐蚀土壳。

剧烈的高温在土壳表面升腾出热气,高个男子瞳孔微缩,绝望地朝土壁猛击。

“崩!崩!崩!”

巨大的爆炸声从土球内传来,震得土球表面都出现裂痕。

随着一声刀片刺入身体的声音传来,瘦小男子跪倒在地上,满眼泪花。

土球崩毁,沾满了鲜血的土块四溅,刀片卷刃,硝石余味。

千疮百孔的尸体跌落而出。方银火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在他头部砍了一刀。

“我要你偿命!”

瘦小男子目眦尽裂,不顾灵力消耗,射出漫天毒液。但方银火有流沙加持,再加上受尽苦叶树的折磨,这点程度根本威胁不了他。

“混账,你也该死了。”

方银火在闪躲之中找到机会,一刀砍向瘦小男子的脖颈,后者当场毙命。

赢了!

方银火疲惫地瘫倒在地上,手部差点被瘦小男子尸体流出的毒液波及,吓得他赶紧换位置。

他身上伤痕遍布,内脏也因为之前中了一拳而受伤。此刻,他再也忍受不住,蹲在地上咳血。

巨大的血腥味混合着毒液,熏得方银火几乎快要昏迷。

他艰难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下,那里躺着一名昏迷的女子。

他颤颤巍巍地从天物戒中取出一枚白色丹药,剥为两半,一半自己服下,另一半则送至女子口中。

长时间的精力集中,灵力消耗,方银火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

“嘀嗒…嘀嗒…”

下雨了,树叶遮不住的雨。

晦暗的冬日,泼下冷得让人发颤的雨滴,将伤痕遍布的青年从睡梦中惊醒。

方银火揉了揉还不是很清晰的眼睛,忽然想到那名遇难的女子,急忙转身。结果动作太大,伤口的黑痂破损,疼得他头痛欲裂,惨叫出声。

“她人呢?”

方银火迅速起身,本能地检查自己的天物戒。

还好,天物戒没丢。他又注入灵力探查,还好,东西都在。

一张纸条,从方银火的衣服上滑落,方银火撑起伞,站在原地阅读。

“恩公,此恩小女终生铭记。”

像是感觉到了不对,方银火急忙跑到林中检查情况。

瘦小男子和高个男子的财物都被席卷一空!连自己的铁红弓,也跟着不见了!

他咬牙切齿,又跑到被凶犯杀害的两名凡人前,这才意识到,当时听到的救女儿,并不是救那个额头有淤青的女子!

“混账,混账!”

方银火怒意鼎盛,拿出铁刀在树上猛砍。

他扔下伞,发疯似地跑到拴马的地方,结果马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冰冰的雨滴在满是血污的头发上。鲜血,无声浸润在漆黑的土地。

……

临近新年,许多商队都星夜兼程,防止买卖被竞争对手抢走。

深夜,波风城周家商队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灯火通明,一名观察力极好的马夫发现远边有一道亮光在闪。

多年行商的本能让他拉紧缰绳,催动灵术查看情况。

在他的视野中,一名青年灵师,虚弱地站在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边,满脸苍白。

他的腰间,赫然悬挂着两只狰狞的头颅!

ps:前面提到过,现在方银火他们已经真正地踏入了灵师界,所以阅读起来也许会让您感到不适,请谅解。

第八十八章:报案

秋璃在城门口遇见方银火时,整个人都傻了。

几个月前还神采奕奕的他,现在蓬头垢面,棉衣破破烂烂,脸上还残存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渍。

更为关键的是,他的手中,提着两只硕大的头颅!

太为扎眼,百姓们都将目光投射过来。有带孩子的妇女递给方银火一匹布,让他把头包起来。

方银火面露惭色,行礼道歉。先前他发现头颅放不进天物戒,就想着拿什么东西包一下,但长时间的紧绷,让他把这茬儿忘了。

守城的官兵上前询问,方银火拿出仙月门牌,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秋璃流泪,握住他的手哽咽。官兵对方银火说,让他先去城内的医馆疗伤,再去官府报案,看看他们是不是被通缉的犯人。如果是,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金。

听到钱的事,方银火瞬间来了兴致。他嘱咐官兵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抬受害者的尸体,自己则快速步入城中。

秋璃让他先去疗伤,方银火的心暖暖的,拍了拍胸口强笑道:“我土道灵师,防御强,没受伤。”

秋璃不听,方银火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往医馆去。

大夫为方银火涂抹伤药的时候,细心地道:“没有亲眼见到少侠的大义之举,真是可惜。”

方银火心尖一凉。

大夫见他是聪明人,也不多说什么了,最后算药钱的时候给了方银火五折。

秋璃见方银火很低落,急问:“这伤很严重吗?”

方银火摇头,脑袋里一团乱麻。

……

午时,波风城官府。

临近新年,来官府报案的人络绎不绝。百姓们拥挤在门外,人山人海。

方银火在专为灵师准备的房间内做口供,每多说一句,心就越寒一分。

“当我醒来,那女贼已经把所有的财物偷走了,我的灵器也落入到她手中。”

方银火收完后,负责记录的官员问道:“你为什么在救下她之后,不带着她逃跑?”

虽然明知这是必要环节,但方银火还是有些火气,冷哼道:“她的体重约有一百斤,尽管我有移动灵术,但速度还是会受到极大影响。灵师交战,这是致命的负担。”

“再者,我提前布置好陷阱,杀了他们,不是更好?还省了你们通缉的钱了。”

官员点头,提起头往内院走。

“稍等。”

两刻钟之后,官员拿着一堆的纸走过来,遗憾地道:“少侠,这两人并不在通缉名单内。”

说完,他拿出一只纸形灵器让方银火画押。方银火仔细审查了纸上的每一句话,才小心地摁下了手印。

“如果案情有线索,我们会第一时间寄信到奔流山的。”

方银火‘嗯’了一声,默默离开。

……

从昨天下午开始,方银火就没吃一口东西。

在处理完案子的事情之后,他再也忍不住饥饿,招呼着秋璃往醉仙楼的方向走。

秋璃正疑惑呢,他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方银火已经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波风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隔壁的面馆。

“小二,两盆臊子面,再来一斤熟牛肉,一壶冬橘酿。”

方银火坐定,和秋璃交谈起这两个月的事情来。秋璃觉察到方银火强大的灵力波动,高兴地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二转了?”

方银火笑道:“那不然怎么杀得了那名力道贼人?”

秋璃将方银火的袖子卷起,感知他的脉搏和灵域,果真是二转!

面馆的上菜速度极快,秋璃话才问到一半呢,小二已经端着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过来。

方银火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牛肉嚼都没嚼几下就咽进了肚。

秋璃见他吃得兴起,便让小二再上一条烧花鲢。

吃到一半的时候,方银火为她讲述刚刚在官府做口供的事,秋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豁出性命攘除奸贼,没嘉奖就算了,他还要审讯我们!?像什么话!”

方银火本想劝她说这是正常流程,但为了迎合她的性子,还是装着一声苦笑:“如果我不是仙月弟子,说不定还会受无妄之灾。”

秋璃哼道:“这天底下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上半年的兽灾,如果官府能派出哪怕一名灵师,秦叔赵叔也不会…”

提到六月份的猪劫,两人心头一酸,埋头吃面。

……

填饱肚子之后,因为租的马被窃取,方银火先是到了神速车行报备,再和秋璃一起到便宜一点的官营车行租车。

秋璃问欠的租金怎么办,方银火说,门派会先垫付,之后自己再想办法。

他说这话时愁眉不展,脸上怒色难藏,秋璃知他难受,一路上尽说着笑话让他开心。

方银火笑得前仰后合,一时没那么伤心了。

……

在路上的时候,秋璃趁着马在休息的时候,郑重地对方银火说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能跑就跑。救不到人不要紧,我们自己千万不能出事。”

方银火点头,又岔开话题,问赵二虎的情况。

秋璃噗嗤一笑:“你怎么转了性子,开始问二虎哥的情况?”

方银火推辞说,毕竟还是同乡,要是别人问起,自己啥都不知道,未免也太尴尬。

秋璃告诉他,赵二虎因为被掌门选为亲传弟子,现在还在修炼,今年应该是回不来了。

方银火‘嗯’了一声,表面上失落至极,心中却是狂喜。

但秋璃接下来一句话就将他打进真正的失落。

“我上次见二虎哥,是在十二月初的时候,那时他就已经二转了。”

“…”

方银火苦涩地看向正在吃草的笨马,心不在焉地与秋璃玩笑。

天越变越冷,青年将双手聚在一起呵气,眼前全是白霜。

秋璃脱下手套,方银火连忙拒绝。

秋璃笑道:“马夫要是冻坏了手,我还怎么回村子?”

方银火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

西云多山,山路难行。一路翠绿景象,人烟稀少。

临近夜晚,马车陈旧的轱辘被山路的石头嗑得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翻倒。马夫寻到一处山洞,将马车拴在树下,生火做饭。

火焰熊熊,肉脂跳动,远离家乡的两人,盖上厚厚的被子,缩在柴火堆前入眠。

山洞外漆黑一片,山洞内黄光耀眼。

啊…冬夜。

请请假五天

写了二十多万字了,但一直没什么人气。我怀疑是我将剧情弄得太杂乱了,出场人物多,大家记不住。设定也多。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会进行大规模的删改,并重新整理大纲,万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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