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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英雄斗骨王》 第六十九章 队长与医疗保障金 面对这样一个举止古怪的女孩，这几个冒险者的脸已经黑了下来，如果不是瞧见了伊德琪的金属牌是稀有的“山铜级”，而自己又只是‘秘银’级，他们早就开始发火了。 伊德琪此时的动作神态，简直和菜市场里精挑细选寻找食材的大妈一模一样。在她惹毛更多人之前，巴里特赶紧拉住了她：“找什么呢？” “不是高阶冒险者会议吗？怎么一个精钢级的都没有，全是‘秘银级’和‘山铜级’的。”伊德琪无精打采，看来她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食材”。 “‘精钢级’冒险者都是天选之子，哪有那么好见面的，他们根本不屑于来参加这种会议。” 巴里特解释道：“在整个里·耶斯提杰王国，都只有三支‘精钢级’冒险者队伍而已！何况冒险者公会根本没有约束力，连一些‘秘银级’和‘山铜级’冒险者都没过来。” 伊德琪连连摇摇头：“这些冒险者们真是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成何体统？你说有三支精钢级冒险者队伍，他们的名字是什么？其中最强的又是哪支？” “三支‘精钢级’队伍的名字是‘朱红露滴’、‘苍蔷薇’、‘漆黑’，”巴里特略一思索道，“其中最强的队伍，应该是‘漆黑’。 “据我所知，‘漆黑’的队伍只有两人，一男一女，而其他队伍都有好几个队员。队伍里的人数越少，说明队伍中每一个人的战斗力越强，而且‘漆黑’是这几年新晋崛起的冒险者队伍，他们从默默无闻再到拿到‘精钢’金属牌，就和你晋升‘山铜’的速度一样快。” 巴里特暗地里曾打听过伊德琪的底细，知道她是突然出现在冒险者们的视野里，然后火速晋级高阶“山铜”，上升速度比屁股着了火的山羊跑得都快。 伊德琪点点头道：“有意思，只有两个人的‘精钢级’队伍‘漆黑’，想必他们肯定是极有正义感的人，也许可以拉拢过来，一同对抗安兹·乌尔·恭。” “别老想着那个大魔王了，活着不好吗？”巴里特拉开桌边的一张椅子，两人在酒馆角落里坐下。 “你不会明白的，这是我的使命。”伊德琪凝视酒馆窗外，魔法烛台的光晕在她脸上镀了浅浅的一层淡金色。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金色港湾”酒馆里的冒险者们仍旧闹哄哄的。在酒馆一侧的墙边，筑有一个木制高台，平时上面都有乐队在上面演奏高雅音乐。 只不过此时无论是大提琴还是定音鼓，所有的乐器都被撤走，只留一个空荡荡的木台，想必冒险者公会会长即将站上那个地方。 不多时，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脸上长满雀斑的男孩跑上高台。从男孩的绣金黑袍装束判断，他应该是名魔法师学徒。 男孩站在高台上，用带了魔法扩音的嗓子朝台下的冒险者呼喊：“安静！安静！冒险者公会会长即将登场！” 但冒险者们依然自顾自聊天喝酒，吹牛打屁，酒馆里的喧哗声不减，没有一个人理睬他。 男孩很是无奈，他拿出魔杖，施放了一个音爆魔法。魔杖顶端一个白色光球炸开，“呯”的一声巨响，几乎把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震下来。 冒险者们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慑了半秒钟的时间，然后都注意到了高台上的魔法师学徒少年。 只全场寂静了半秒，冒险者们的吵闹声更大了，不过都是针对台上的男孩。 “找死是吧……”、“小兔崽子！”、“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冒险者的会议，你一个魔法小学徒嚷嚷什么？”、“小法师，滚下来！爸爸用这瓶龙舌兰酒，给你脑袋加一个红色魔法光环……” 冒险者们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漂亮成熟的女冒险者，对台上的男孩抛一个媚眼，“小可爱，到姐姐这里来玩啊~” 男孩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过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匆匆嚷了一嗓子：“请大家安静，冒险者公会会长就要登台了。”说完他就满脸羞涩地跑下了高台。 待魔法师学徒离开以后，一个身穿淡蓝魔法师长袍的人迈步走上高台，他留着巍巍颤颤的山羊胡须，胸前是一个有如太阳般光泽的“山铜”金属铭牌。 巴里特和伊德琪两人定睛一看，不由都吃了一惊，这位冒险者公会会长，居然是老汤尼。巴里特终于明白老汤尼那句“酒水我请客”是何用意。 因为公会会长平日里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出面，所以没多少人知道老汤尼是会长，台下有不少冒险者和他俩一样吃惊。 有和老汤尼熟识的冒险者起哄道：“老汤尼，你是不是把前任会长下魔药毒死了，所以自己当上了公会会长哈哈哈哈。” 一个穿镶钉皮甲的冒险者起身喊道：“你要是能当会长，我家那只大鹅就可以做领主了！” “哈哈哈！”众人都哄笑起来，酒馆里一时满是快活的气氛，刚才魔法师学徒施放音爆魔法造成的不快一扫而空。 老汤尼佯装发怒的样子：“不要胡说。我有一句话，请诸位安静后仔细聆听。” 酒馆里的冒险者一时都安静下来，不再喧哗吵闹。 大家玩笑归玩笑，老汤尼的威望还是有的。他是一名魔法师，又是长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山铜级”高阶精英冒险者。老汤尼坐上冒险者公会会长这个虚职，倒也没几个人有异议。 老汤尼环顾了一圈台下的冒险者，站直了身子，姿态端庄，眼神肃穆。 他一沉嗓子，开口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冒险者是一柄扬善惩恶的利剑，将一颗火热的心总是深藏于冷峻的外表下，奔走在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上。 “冒险者们出生入死，与各种危险的魔物魔兽作战，在怪物们的尖牙利爪之下保卫人类世界，让普通人的性命和财产不受损失……” “屁嘞！这种话你说给外人听听就行了，我们自己人谁不是为了金币才做冒险者的？” “少说那些弯弯绕绕的，你以为是念魔法咒语呢？有话直说！” 台下的冒险者们再一次哄闹起来，老汤尼咳嗽一声，不得不直奔主题：“有‘黄金公主’美誉的拉娜殿下前几日与我接触，想要联合国内几个大贵族和小贵族，用自己手中的金钱，为里·耶斯提杰王国里的冒险者提供一份医疗保障金。” 事情居然涉及到在国民中名声极好的拉娜公主，所有的冒险者都闭上了嘴，安静地看着老汤尼，等待他的下文。 老汤尼接着道：“大家都知道，冒险者收入高，风险也高，一不留神就可能身受重伤，缺胳膊断腿，甚至下半身的小兄弟都被咬掉！” 巴里特把身子缩起来，他确信老汤尼这家伙刚才是朝自己瞥了一眼。 “谁的小兄弟被咬掉了？”台下一个冒险者急不可耐地发问。 老汤尼笑了笑：“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们以后再聊，先说回拉娜殿下的提议。 “有时冒险途中我们不慎受了重伤，魔法药剂又贵得要命，我们那点少得可怜的报酬根本抵不住医疗费，难道这时只能终生残废甚至一命呜呼了吗？如果有人愿意施以援手该多好。 “我相信大家平日里都见过不少武艺高强，能力出众的冒险者同伴，只因为一次失误，就不得不拖着残废的身子，永远离开了我们身边。 “拉娜殿下无愧‘黄金公主’之名，她了解到我们冒险者的难处后，主动表示，她愿意联合几个大贵族，出资提供一份医疗保障金。 “只要一位冒险者平日里在冒险者公会维持注册，当他受伤的时候，就可以获得一份免费的医疗金，以及一笔接近于无息的贷款，帮助他度过难关……” 老汤尼一番话循循善诱，台下的冒险者们都低声议论起来。不得不说，拉娜公主的这个提议的确吸引人心，如果能在危机关头得到一笔利息极低的金钱援助，冒险者们也不必与黑心高利贷商人打交道了。 “代价是什么？拉娜公主有什么要求吗？”一个面容沉稳的冒险者站起了身，对台上的老汤尼发问。 冒险者们都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金币。你付出报酬，我猎杀魔物。等价交换，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法则。 拉娜公主素有贤明之名，但她也不是钱多到没处使的王族。如今拉娜殿下已经名正言顺提出了报酬，那么她要求猎杀的魔物呢？ “没有代价！拉娜殿下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老汤尼一拍手掌。 台下质问的冒险者冷哼一声：“这不可能！” 老汤尼微笑着点点头，山羊胡须微微颤动：“拉娜殿下不是傻子，我们冒险者也不是傻子。 “正所谓等价交换，我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冒险者可以为此出一份力。这也是我召集大家过来的原因。今晚的高阶冒险者会议，接下来才是步入正题。” 第七十章 队长与公主的明谋 “金钱，权力，武力，三者缺一不可，才有资格登上王国的政治舞台。” “众所周知，在几年那场可怕的战争中，魔导国的国王安兹·乌尔·恭消灭了王国的主力军，直到现在军队还没能喘过气来，连地方的民兵都招纳不齐。目前王国唯一保持着精锐战斗力的，只有直属老国王的御前骑士团。 “统率御前骑士团的人，只能是而王国战士长，也就是说，谁能推出自己的代理人当选王国战士长，谁就能掌控御前骑士团的军力。” 台下的伊德琪端坐皮椅中，默默点头：“不错，枪杆子里出政权。” “有史以来最令人崇敬的王国战士长葛杰夫·史托罗诺夫，在几年前与魔导国的的恐怖战争中，已经战死沙场。御前骑士团群龙无首，目前受国王直接管辖。 “由于无法找到像葛杰夫一样优秀可靠的战士，这几年王国战士长的职位一直空缺。但今年国王在全国各地发布通告，开始重新选拔王国战士长。 “二王子，包括各大贵族都开始摩拳擦掌，纷纷派出自己的武者参加选拔。据我所知，拉娜公主门下最有潜力的候选人是布莱恩·安格劳斯。想必大家都听说过这位天才剑士，他算得是我们的半个同行，曾经只凭武技就拿到过‘山铜级’的评定……” 酒桌边伊德琪“扑哧”一笑：“哈哈，这小伙子是天才剑士？你们是不是对‘天才’有什么误解。” 整个酒馆中只有老汤尼在高台上发言，台下的冒险者们都在侧耳倾听，因此伊德琪这番笑声虽然把声音刻意压低了，但还是显得异常突兀。 台上老汤尼不悦的目光扫了过来，旁边有几位冒险者也皱眉看向伊德琪。 巴里特赶紧朝他们摆出一副满怀歉意的微笑，表示自己的同伴是个傻子，请大家不要在意。 老汤尼继续说着自己的构思：“但是目前局势暗流涌动，王国战士长的选拔大赛，也有不少黑幕。据我所知，有的贵族派出几十个武者参赛，他们用车轮战术打败其他参赛者，然后故意输给自己人。这样几十个人众星捧月，轻松推出一个排名极高的战士。 “拉娜殿下手下没有多少战士和魔法师，因此无法做到这一点来控制比赛，布莱恩只能靠自己的一人一刀，和那些组队参战的贵族势力较量，说不定就会被人阴死。 “但我们冒险者公会，从来不缺精良的战士和魔法师。”老汤尼环顾了一眼台下装束各异的冒险者，接着道：“拉娜公主殿下希望，我们冒险者能参加比武大赛，彻底搅浑这潭已经很浑的水。 “尽量干掉自己能干掉的对手，同时在和布莱恩对决时，故意输给布莱恩，以此助力布莱恩·安格劳斯登上王国战士长之位。” “雇主拿出酬金，冒险者完成任务。只不过这一次，拉娜殿下对王国的全体冒险者提出了酬金，想要我们接下她的任务。公主殿下与支持她的贵族们所提供的医疗保障金，就是我们的丰厚报酬。” “等选拔王国战士长的比武大赛到了白热化的关头，各个赌场肯定会开设赌局，押宝谁是下一任王国战士长，到时候我们把赌资都押布莱恩身上，哼哼，还能赚一笔……” …… 夜已深，“金色港湾”酒馆却是灯火通明。冒险者公会会长老汤尼的发言已经结束，台下冒险者们激烈地讨论着。 对于老汤尼的提议，大部分冒险者都没有什么意见，只有少部分冒险者认为这与贵族和王室联系太过紧密，不符合冒险者崇尚自由的习气。 少量的反对声音很快被嘈杂的叫好声淹没了，老汤尼随后进行不记名投票。计票后的结果表明，绝大部分冒险者都同意接下拉娜公主发布的这个“任务”。 契约成立，一架松散却有效的庞大机器即将运转起来，前来参会的精英冒险者们将会奔赴全国各地，参加比武大赛。各个地方的冒险者公会也会收到首都冒险者公会的联络信息，发布公告，鼓动冒险者们参加王国战士长的选拔，支持布莱恩·安格劳斯。 “这种操纵比赛的做法，明显是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屁（和谐）眼交易，居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开会商量，还租下一个酒馆激情讨论，你们真以为二王子和支持他的贵族们是聋子吗？”伊德琪仰躺在皮椅里，满脸不屑。 见她这股架势，巴里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买枣子都会被无良商家坑骗的无知少女，有什么底气摆出一副很有政治斗争经验的派头。还有“屁（和谐）眼”是什么鬼话？难道屁（和谐）眼还能当金币来买东西？ “这是摆在台面上的明谋，所以不用像某些黑魔法师一样在暗地里聚会。我们冒险者，做的并不是无法见人的勾当。先来的雇主已经拿出报酬，签订契约，冒险者自然会答应为她服务。” 一个蓝色魔法师长袍的身影淡淡发话。两人转头一看，老汤尼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身后。 伊德琪瞥了他一眼：“我说老汤尼，你们把宝压在布莱恩身上可不行啊，这小伙子剑术一般，而且心理素质不行，被我打败一次，脸色就一副要崩溃的样子。他的性格不够勇敢！” 伊德琪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不不不，布莱恩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了，我的妈呀，他居然敢暗恋你。巴里特一想到那个蓝发剑士诚挚的双眸，内心的波澜就起伏不定。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你打败过布莱恩？”老汤尼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当然，我很轻松就打败了他。”伊德琪漫不经心道，就像是在诉说中午喝的汤是什么味道，倒也没有刻意要摆谱的样子。 这反而是伊德琪言过其实了，布莱恩虽是她的手下败将，但单论剑术和武技，布莱恩确实是这个世界中普通人的超一流水平。 老汤尼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须，看向巴里特：“你的同伴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巴里特点头承认。他曾见过队长数次出手，对她的战力从来没有丝毫质疑。 “嘿嘿，难怪女强男弱，女强男弱。”老汤尼不住地点头，将“女强男弱”这个词重复了好几遍。 巴里特瞪了他一眼，心中思索是不是应该抢在伊德琪之前，把这家伙的山羊胡子拔下来。 第七十一章 队长与死寂的领域 “老汤尼，”伊德琪敲敲桌子，示意嘴欠的冒险者公会会长看过来，“要不我参加王国战士长选拔算了，我保证能轻松当选王国战士长。” “我们参加比武选拔大赛，只是为了给布莱恩清空路上的障碍而已。每一个能在擂台上和布莱恩一较长短的精英冒险者，都不会窥觊王国战士长这个军职。王国战士长要求对王室怀有无上忠诚，必须一生尽全力守护国王和王族，这不是我们冒险者喜欢的任务。” “而且，”老汤尼接着道，“你应该清楚，女性不能参加王国战士长的选拔，这是规矩。” 老汤尼这番话明显是规劝伊德琪不要多生事端，但没想到伊德琪直接炸了锅。 “什么！这算什么狗屁规矩！这是歧视女性！” 老汤尼愣了一下，慌忙摆手，“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传统，王国从建国以来，从没出现过女性的王国战士长。” 伊德琪怒了，站起身来，大声叱喝：“什么陈腐传统？我今天就是要打破传统！拉娜公主雇佣你们玩这些操纵比赛的花样，还说搅浑已经很浑浊的水？我偏要把这潭搅浑的水先过滤再沉淀干净，还世界一个清清白白！” 巴里特用手指捅了捅伊德琪的腰，轻声提醒：“队长，拉娜殿下也是我们的雇主，她每天十二个花金币雇佣我们呢。” “哦，”伊德琪话语顿了顿，坐回椅子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老汤尼见伊德琪的嚣张气焰收敛了点，赶紧劝说：“你就算打败了包括布莱恩在内的全部参赛者，成为第一名，老国王也不会答应你做王国战士长的，最终战士长的决定权，还是在老国王手里呀。” “有道理。”伊德琪点点头，难得赞同了别人的意见，“最终的根源还是在统治者身上。” “其实你如果想成为一名将军，可以去大陆东边的圣王国，”老汤尼建议道，“听说那里有很多女性武将，还有圣王女，都是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的大美女……” 伊德琪怒目而视。 “啊不，我是说她们都是膀大腰圆，武艺精湛的钢铁女性。”老汤尼立刻改口。 三人在一起谈论了许久，其间有其他和巴里特相熟的冒险者加了进来，他们围坐一桌，一边喝着麦芽啤酒，一边谈天说地。 夜已深，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会议早已结束，酒宴过后，酒馆里的冒险者们陆陆续续散去。一些冒险者喝得伶仃大醉，自己走路都晃晃悠悠，还要将醉酒的同伴抗在肩上，七扭八拐走向下榻的旅店。 还有些冒险者喝醉了走不动路，干脆将几张椅子勉强拼在一起，趴上面睡着了，就在酒馆里过夜。 伊德琪和巴里特今晚鏖战数名冒险者酒鬼，倒一点没醉。巴里特酒量极好，只是脸色红彤彤一片，像是深秋熟透的苹果。 而伊德琪的嘴巴几乎是个无底洞，她连续喝倒了桌上五个抱着调戏心态来劝酒的冒险者，神色如常，好像只是喝掉十几瓶白开水，连厕所都没上过一次！ 越过酒馆中一片狼藉的桌椅和酒瓶，冒险者公会会长老汤尼将他们送出酒馆外。 昏黄的灯光自酒馆大门透出，酒馆外人影绰绰，喧闹声逐渐远去。 站在酒馆门口，老汤尼突然严肃起来，他叮嘱道：“王国的权力之争，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冒险者公会表明态度要站到拉娜公主一边，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有人会开始针对我们，你们是拉娜公主身边的人，尤其要多加小心。” 当下已是深夜时分，阴沉的弯月藏在厚重云层中，只露出一点暗黄的月牙。一阵初冬的冷峭寒风如刀子刮过，直透过衣物缝隙钻进心窝里去。巴里特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 他点点头：“有劳你费心了，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伊德琪和巴里特告别老汤尼，离开了“金色港湾”酒馆。 两人在大街上慢慢走着，权当散步消食。此刻夜深人静，由于宴席散得太晚，所有商铺都已打烊熄灯，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只有一辆马车驶过。“嗒嗒”的马蹄声夹杂着铜铃的脆响，载着马车上的乘客奔赴向家中的温暖。 伊德琪望着一辆马车渐渐远去，长长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道：“早点回去吧，我现在有点困。我们是乘马车来酒馆开会的吧？难道现在要走回去？” 巴里特思索了一会，回忆起这附近有一个马车聚集地，点点头，“我们去乘马车吧。” 他领着伊德琪拐过一条街道，还没到达自己记忆中的地点，一辆陈旧的四轮敞篷马车朝他们驶来。车上的马车夫拽动缰绳，黑色木质车轮停止了转动，马车在他们身旁徐徐停下。 “两位需要乘车吗？”马车夫热切招呼。 “要的要的。”伊德琪回答地迫不及待。虽然这个马车夫的正义值低了点，但她顾不得这么多。这简直是自己要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 巴里特却皱了皱眉，沉声问：“我为什么有一种奇怪感觉，你不太像马车夫呢？” 他曾经与一个转行做冒险者的前任马车夫共事过一段时间，对马车夫的特性有一些了解。 而眼前这个马车夫，怎么说呢，虽然他头戴一顶破旧草帽，左手拉缰绳，右手挥马鞭，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但巴里特心中隐约有种感觉，他不是一个纯粹的马车夫。 “这位客人，您眼力真好，一看就看出来了，我两个星期前还是个农夫呢。您肯定是一名精英冒险者！”马车夫点头承认，脸上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 “现在季节变了，收成不好，我把家里的牛都卖了，买了这辆二手马车，就到城里来赚些钱。不过两位客人放心，我驾车的技艺是一流的！” 巴里特不置可否，他耳畔能听到前方有马匹嘶鸣声、车轴转动声，不远处有更多的马车在等待客人。他拉起伊德琪就要走。 “诶，两位客人。”马车夫谄媚的笑容变为惶恐，“请可怜可怜我吧，我必须挣到足够的钱，才能供我的女儿去手工匠人公会学做裁缝。还差几个金币，我就能攒足学费了。” 马车夫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神情凄苦。伊德琪立刻动了恻隐之心，“别走了，虽然这个马车夫的正义值才-276，我们就乘这架马车。” 巴里特无奈地随队长坐上敞篷马车。他之前想要离开，并不是因为嫌马车夫不够专业，而是心中有股隐隐约约的异样感觉。 资深冒险者说不清这种感觉为何出现，但跟着感觉走就对了。但现在队长执意要乘马车，他只能跟着队长走。 马车夫对他们道了一番谢，问清楚目的地是王宫附近的兰布大街后，就驾起马车上了路。 夜色昏暗，一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四面寂静，只有单调的马蹄声踢踢踏踏，回响在街道上。 陈旧的敞篷马车仅有双人座位，伊德琪和巴里特一左一右坐在马车上。马车的减震性能并不好，有些颠簸。 伊德琪打了两个大哈欠后，似乎是酒馆中连灌十几瓶啤酒香槟威士忌的酒劲上来了，脑袋倚在马车背椅上，摇摇晃晃，竟然睡着了。 巴里特没什么睡意，一阵阵深夜的初冬冷风刮过，让他的意识更清醒了些。马车行驶一段路程后，他望了望四面冷清的街道，发现马车夫走的不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喂，马车夫，你不会走错路了吧。”巴里特疑惑道，“我们要去的是兰布大街。” “客人别担心，我在抄近路呢。您肯定想早点回家吧，我待会穿过贫民窟，很快就能到了。”马车夫头也不回地回答。 他挥动马鞭，嘴里轻声哼起不知名的小曲。沙哑的声音随夜风传来，仿佛孤寂的灵魂在风中歌唱。 巴里特闭眼，靠在马车座椅上，也不再多想。马车继续颠簸前行，不知何时，街道上四面房屋的灯火逐渐减少，周遭也一片寂静。 渐渐地，马车停止了摇晃，速度慢了下来。巴里特睁开眼，发现马车行驶在无边的夜里，附近的景物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他确信，这里绝不是贫民窟，更像是无人的郊区。 而且马车之所以速度会降低，居然是因为马车夫解开了系在马背上的拉绳。失去马车束缚的马匹拖着松散缰绳，孤单地跑进了前方的黑夜，身影消失不见。 马车失去了动力，速度越来越低，车轴缓缓停止了吱呀的转动，马车停下了。 向周围望去，四面八方皆是朦朦胧胧的黑影，车轮下的道路一片模糊。这辆孤零零的马车像是停在黑夜里的墨水湖面上，停在了死寂之中。 “你走错路了！”巴里特感到一阵不对劲，他想要起身提醒马车夫，却直不起身子。他用力挣扎两下，才发现自己身上凡是与马车座椅贴靠之处，都像被焊死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可恶！怎么回事！”巴里特想要发力在马车上站起来，但仍然没有任何效果。伊德琪还在坐在他身边，头枕着椅背上昏昏沉睡。 巴里特抬起头来，发现那个解开了马匹的马车夫，此时正面朝他们两人，直直站立在车夫座椅上。他张开两只手臂，衣袍无风自动，像是一个枯瘦的稻草人，又像一个殉难十字架。 马车夫嘴唇翕动，苍老的面皮在他脸上一块块剥落，仿佛墙皮从墙上脱落，暴露出一张年轻而阴毒冷酷的脸。 他头一歪，咧嘴笑起，露出森森白牙。 “两位冒险者，欢迎来到我的领域，绝望领地。” 第七十二章 队长与绝望领主 马车周围，五个黑色的人影在黑夜之中浮现，他们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像是黑色的石像浮出了墨水。巴里特看清楚了，五个人影都是身披黑色长袍，手握血色弯刀的杀手。 马车夫跳下没有马的马车，他的伪装脸皮已经彻底脱落，手提一把长剑，围绕马车踏步而行，缓缓转圈。 巴里特身体被禁锢在马车上，但他偏过头去，还是看清了马车夫的脸。那是一张英俊而阴戾的脸，眼中闪着冷酷的光。 巴里特不由吃了一惊，他曾经在巴哈斯帝国的通缉栏上看见过这张脸。 “你是绝望领主——克洛维·达居尔！” 马车夫，或者说是“绝望领主”，克洛维·达居尔点点头，微笑道：“想不到，在这里也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巴里特在其他冒险者的口中，以及通缉栏上，都听说过克洛维·达居尔的事迹。他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只为金币而活，剑下亡魂无数，拥有极端恐怖的天生异能——绝望领域。 通过某种手段，他将绝望领域的范围和强度都扩展至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在领域里，他掌控一切，知晓一切，力量速度无限大，而对手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被极大削弱。 凡是进入他的领域，不管再精锐的战士，都只是屠宰场里任人宰割的肉鸡。 他还有一个同样杀人如麻的哥哥——施拉姆·达居尔。他的哥哥也拥有某种恐怖的天生异能，但平时哥哥受巴哈斯帝国的贵族雇佣，不常出面。 这两兄弟按道理应该在巴哈斯帝国，巴里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王国首都碰到克洛维·达居尔，而且还陷入他的领域。看这架势，他毫无疑问是要来杀死自己。 巴里特又暗暗发力，想要从马车座位上站起，但依旧无济于事。他额前大滴冷汗渗出，扭头看了伊德琪一眼，发现这要命的危机时刻，队长还靠在座椅上酣睡。不知道这家伙是中了什么昏睡魔法，还是十几瓶酒的酒劲没有褪下。 “唉，”克洛维幽幽叹息了一声，“想不到，王国公主所器重的‘山铜级’冒险者，居然只有这点水平，真是让人失望！” 他凝视着巴里特，“你已经无法动弹了吗？这只是一个禁锢魔法而已，你们冒险者不都有很多小手段吗？还请亮出来，让我不要这么无聊吧。” “难道我就这么轻松地一剑杀死你们两人？”克洛维抬起手中长剑，指向巴里特的胸膛，“那真是浪费我的时间，白为你们驾了这么久的马车。” 果然是拉娜公主的对头派来的杀手，巴里特喉头咽下一口唾沫，他早就告诫过伊德琪，王国贵族权力斗争的水很浑，不要轻易搅和进去。伊德琪不听劝告，现在麻烦果然找上门来了。 在这漆黑如墨的“绝望领地”之中，除了领域的主人“绝望领主”——克洛维·达居尔以外，周围还有五个沉默以待的杀手，将马车团团围住。 “多么美好的夜晚啊，就这么虚耗在两个冒险者身上。”克洛维仰头望天。在绝望领域之中，天空没有一丝光芒，暗黑而压抑，像是一只漆成黑色的碗扣在大地上，马车就在这只黑碗里。 绝望领主踏前了一步，手中长剑距巴里特的胸膛不及五厘米。他只要再把剑往轻轻前一递，剑锋就能刺破巴里特的皮肤，直接贯穿他的心脏。 “啊~欠~”一阵长长的哈欠声传来，马车上的伊德琪张嘴打了个哈欠，她终于醒了过来。冒险者队长眼神困倦，眨巴眼睛道：“马车怎么停了，已经到家了吗？嗯，这旁边怎么黑乎乎的？” 你还看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巴里特盯着自己胸前明晃晃的剑尖，心中暗自腹诽不已。 伊德琪脑袋转了转，看看四面，终于明白过来。她皱了皱眉头，刚想说点什么，巴里特对她使了个眼色。伊德琪似乎是会意了，身子又在马车座椅上松垮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你能不能让我们死个明白呢？”巴里特咬牙切齿道，额前冷汗直流。 克洛维收起长剑，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语气淡漠，“行吧，那我就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们死后少一点执念，说不定缠绕我的鬼魂就能少两个了，呵呵。” “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雇佣了我。那个老头子虽然一无是处，但确实挺有钱。我想杀了他把钱拿光，但我哥哥不允许，所以我只好接了他的委托，来杀你们咯。” 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巴里特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将其牢牢记下。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但他听说过威弗列德家族。 威弗列德家族是王国北边首屈一指的大贵族，掌控了北边数个主要金矿，负责王国的金币铸造。威弗列德家族占据了这个肥差，同时坐拥金矿，所以家族富得流油。 有传闻说他们身体中流淌的都是金色血液，这固然是无稽之谈，但还是侧面说明了威弗列德家族的富有。 像这种繁盛数百年的传统大贵族，在王国的权力斗争中，毋庸置疑会站在二王子一边，选择与拉娜公主针锋相对。巴里特和伊德琪两人这时才算是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人埋伏围杀。 “还有什么遗言吗？”克洛维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永远没机会说了，抓紧时间吧，你们的人生短暂呐。” “我想知道，你的天生异能——‘绝望领域’，为何能扩展到这么大？”巴里特硬着头皮问道，“这不符合常理。” 世界上有三大超凡力量，魔法、武技、天生异能。其中只有天生异能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不需修行即可获得，但也无法通过修行获得大幅度提升。很多情况下，天生异能只能作为一个辅助技能使用。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无法说出去。”克洛维暂时收起长剑，拉开衣袖，抬手露出手臂上一个银灰色的护腕。护腕上雕有血色的波纹，波纹上有红光时隐时现，像是血液流动。即使隔着空气，也能嗅到一股杀伐之味。 “这是一个冒险者在八欲王沙漠偶然得到的宝贝，我哥哥杀了冒险者，然后把护腕送给了我。戴上它，不管是我的领域，还是我的意志，一切力量都增强了，我仿佛……”克洛维看着手臂上的护腕，紧紧攥拳，“能掌控世界。” 伊德琪抬头看了看四面，周遭漆黑如墨，她神色悲哀：“糟了，这下麻烦大了。” 第七十三章 队长与硬气功表演 “什么？你说糟了？！麻烦大了？！”巴里特听得他旁边的伊德琪如此说道，额头青筋直跳。 我的队长！你不是很强的吗？难道你也束手无策了？巴里特真正紧张了起来。这次不是伪装出来做做样子了，他开始发慌，心脏扑通加速乱跳。他用还能活动的手指悄悄按住裤子上一个口袋，强制命令自己镇定下来。 如“绝望领主”克洛维所言，资深冒险者都有很多小手段。巴里特裤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魔法饰品，是他在一个已故法师的住所搜罗得到的，能够破除包括“石化术”在内的大部分禁锢魔法。 当年他就是凭借这个魔法饰品，硬抗三次“石化凝视”后，斩下美杜莎的头颅，拯救了一支旅行商队。 长剑就在座椅后，伸手就能拔出来，先集中意志，驱动魔法饰品，再想个话题聊一聊，骗克洛维把身体凑过来，等距我一臂之远时，迅速拔剑偷袭…… 巴里特满脸都是惶恐害怕的模样，脑中却是心思电转，急速思考着对策。 但问题是，连素来战无不胜的伊德琪都说，“麻烦大了”！那他能击败眼前的“绝望领主”克洛维吗？ 巴里特神经紧绷，心中没有一点底气。 “这下真的麻烦大了。”伊德琪耷拉着眼，叹口气道，“我现在很困呐，而且已经是深夜了，这里又是荒郊野岭，马车的马又跑了，我们两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等下怎么回家啊？难道要在马车上过夜？” 巴里特嘴角抽搐，这个麻烦确实很大。 克洛维慢慢踱步，走到伊德琪身前。他笑了笑：“看来这位不可爱的女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说罢，他平举手中长剑，用剑尖托住了伊德琪的下巴，微微一笑，“女士，请抬起头来，看一眼你生命中最后一个英俊的男人吧。” 伊德琪大概是因为比较困的缘故，垂着头，没有理睬他。 单论外貌，“绝望领主”克洛维确实很英俊。他嘴角邪魅一笑，平举的剑尖托在伊德琪的下巴上，手臂发力，要用剑尖将伊德琪的脑袋抬起来。他要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好好看一眼自己的帅脸，让她牢牢记住杀死自己的人。 他轻轻发力一抬，伊德琪脑袋纹丝不动。 他稍加用力，伊德琪脑袋仍然纹丝不动。 他再用力抬剑，伊德琪脑袋还是纹丝不动。 这女人的下巴是铁做的吗？怎么这么沉？“绝望领主”克洛维心中有股怒气，握住剑的手臂上条条青筋绽起，费尽了吃奶的力气向上抬剑。 但伊德琪就像一尊浇筑一体的铜像，脑袋一动也不动。 克洛维不再试图抬剑，自己的下属还在旁边看着呢，再这么下去就有点丢脸了。他心中发狠，长剑往前一刺！要直接杀死这个女孩！ 剑尖原本是贴在伊德琪的下巴上，这一刺，剑直接戳上了伊德琪的喉咙！ 但克洛维并没有感知到剑锋贯穿女孩咽喉，鲜血喷溅的畅快。他惊恐地发现，长剑顶住伊德琪的喉咙，就像顶在一块精钢附魔盾上，根本前进不了分毫！ “绝望领主”克洛维踏前一步，双手紧握剑柄，猛力推剑，但根本刺不进那看似柔软的喉咙。 剑尖前是坚不可摧的柔弱喉咙，剑后是克洛维拥有领域加持的暴力推剑。就像是一根钢筋被人往铁板上猛顶，整柄剑都已弯成了弧形！ 伊德琪凝视眼前顶住自己咽喉的弯曲长剑，拧起眉头道：“我没工夫陪你在这表演剑顶喉咙的硬气功把戏。问最后一句，这马车，你拉还是不拉” 克洛维往后连跳三步，拉开距离，摆出了防御的剑招。他面色冷峻无比，再也没了一丝轻松自在的神气。周围5名黑袍杀手也都各自后退一步，显然伊德琪方才的“硬气功表演”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有点意思！终于有点乐子了！”克洛维舔了舔嘴唇，声音中带着一股兴奋，“不愧是拉娜公主看重的人，你的防御力堪比龙族的鳞甲，这是武技？还是你的天生异能？” 伊德琪面无表情，她从马车座位上站起身来，然后走下马车。巴里特看她轻松下了马车，以为禁锢魔法已经消失了，自己也尝试挺直身子站起来，但还是动弹不得，全身像是被炼金黏合剂粘在座椅上一样。 “有趣！有趣！不用任何动作就破除了三阶禁锢魔法，你的魔法抗性也是一绝。但是！”克洛维拧笑着点头。他双目赤红，面孔愈发狰狞，愈发兴奋，就像是斗兽场里终于闻到血腥气的野兽，铁爪在地面刨动，就要发动进攻。 “在我的领域里，没有人能打败我！” 武技·刚锋之刃！ 武技·鬼魅舞步！ 武技·精力暴增！ 绝望领域！全开！ 漆黑的领域空间中，海潮般的气势从克洛维站立的位置爆发出来。狂风一阵阵涌出，翻滚着拍打人脸，将伊德琪一头短发吹拂得四散飘动，宽松衣袍猎猎作响。 只一瞬间，克洛维人影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一滴墨水融入了漆黑的染料罐。朝四面八方看去，都只有一片黑色空间。这个无边的深邃领域，就是克洛维最好的屏障。 一道细细银色丝线划破黑色天空，像是狭长的刀光，直朝伊德琪切来。 “啪！” 夜空中突兀响起一个沉闷厚重的巴掌声，巴掌声一点也不清脆，夹杂有骨骼破碎和液块破裂的声音。 克洛维整张脸都变了形，好似被石磨盘砸中侧脸，嘴唇、鼻孔、眼睛都扭曲起来，几颗牙齿带着唾液从嘴里飞了出去，长剑脱手扬出。 “绝望领主”随自己的牙齿一同飞了起来，他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三个旋，“啪”地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巴里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他用精神力催动裤子口袋里的魔法饰品，解除禁锢魔法，拔出长剑跳下马车，用剑尖贯穿了离他最近的杀手的胸膛。 另外四个杀手还呆呆站着，手里的弯刀都没举起来。他们似乎有点接受不了首领方才还威风凛凛，现在像条死鱼趴在地面的事实。连自己的队友被杀都没能将他们从震惊中唤醒。 趁此良机，巴里特急速冲刺，剑锋抹过一个杀手的脖子，接着又刺穿了另一个杀手的心脏。 连续三个同伴尸体倒地的声音传来，剩下两个杀手终于惊醒了。但他们已然全无斗志，身子发抖，弯刀撒了手，转身就跑。 巴里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两柄飞斧握在手里，粗壮的手臂抡圆了一甩。飞斧打着附魔的银光接连掷出，剩余两名杀手也接连倒地。 “结束了？”伊德琪拍拍手掌，擦掉手掌上的一缕血迹。 看着巴里特干掉五个杀手，鲜血飞溅的场面让她不禁皱起眉头，“真是太血腥了。” 巴里特耸耸肩，懒得回答她。别人都过来取自己的命了，还要担心凶杀现场太过残忍，果然强者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一样。 尽管所有敌人都以各种姿态趴在了地面，但马车周围仍旧漆黑一片，看不清一点景物，他们像是站在粘稠的墨中。“绝望领域”的效果还维持着，黑色大碗仍然扣在他们的脑袋上。 第七十四章 队长与远征护腕 “怎么还是乌漆麻黑的？”伊德琪转头望向四面，一脸疑惑。 “天生异能创造的领域没有消失，说明领域的主人还活着。”巴里特低声道。他和伊德琪两人走到“绝望领主”克洛维身边，将脸上挨了伊德琪一巴掌的刺客翻过身来，仔细检查。 只见克洛维半张脸都被伊德琪拍歪了，脸孔扭曲，口眼歪斜，半排牙齿四散在地面，一只眼睛已经崩裂，估计他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 但他确实还没有死去，鼻孔里的呼吸飘若游丝，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巴里特本想一泡尿滋醒这个昔日杀人如麻的刺客，解开裤腰带后才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女性，于是赶紧把裤腰带系上。 伊德琪鄙夷地看了巴里特一眼，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瓶水，稀里哗啦浇在克洛维的脸上。 很快，克洛维幽幽醒转。他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眼珠，看着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人，门牙漏风的嘴唇轻轻翕动，“你们……究竟……是谁？” “让你死个明白吧，我是……”伊德琪双手环胸，就要回答。 巴里特拽了拽她，“队长，不要说这些‘让你死个明白’之类拖时间的废话了，夜长梦多，直接干掉他就完事。” 伊德琪点点头：“有道理，你动手吧。我只打掉了他半条命，还有半条命该你负责。” 你就这么怕脏了自己的手？巴里特无奈摇摇头，举起剑就要刺进克洛维的胸膛。 “不！你们……不能杀我！”凝视头顶明晃晃的剑尖，嘴眼歪斜的克洛维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对生的无尽渴望，和对死的无限恐惧。 不知道他过去杀死其他人时，别人临死前的表情是否和他一样呢？ “你们……不能杀我！我……如果死了，我的……哥哥……施拉姆·达居尔，还有雇主……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不会放过你们的！”克洛维嘶哑着嗓子，接连说出两个人名来，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很好，这俩小兔崽子的名字，我记下了。”伊德琪攥紧了拳头，看来深夜回家途中被人埋伏袭杀，确实让她火气很大。 巴里特将精钢长剑刺下，穿过“绝望领主”克洛维的心脏，取走了他另外半条命。 随着“绝望领主”死去，他的天生异能“绝望领域”也烟消云散。 夜空由深邃的黑转为深邃的蓝，仿佛是一块深蓝的天鹅绒毯覆盖了天空，碎金般的星星点缀其间，金黄的弯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星光与月光一同洒向地面，马车周围的树木、道路也显现出来。 敌人已死，那么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当然，对于冒险者来说，是搜刮战利品的时间。 克洛维手臂上的护腕引起了伊德琪的兴趣。克洛维之前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说这只手腕是八欲王沙漠出土的宝贝，戴上它，仿佛能够掌控世界。只是这位感觉自己能掌控世界的刺客，似乎还掌控不了自己的性命。 伊德琪将银色护腕取下，在眼前细细端详。护腕通体呈暗银色，携刻有波浪状的古朴花纹，花纹之间镶嵌着弧形红色水晶，微微透着红光。 她对护腕发动了魔法： 五阶魔法·高阶宝具鉴定！ 一行行字符在她眼帘中浮现出来。 【物品名：远征之主的护腕】 【类别：装甲】 【品质：神器级】 【装备效果：提升33%精神力、体质、力量、敏捷、护甲、魔法抗性、耐力、生命回复、魔力回复等等等等，大幅增强各项身体属性。 打个比方，如果你是一名100级的战士，戴上远征之主护腕，实力相当于提升至133级……】 好宝贝啊！伊德琪欣喜若狂，她隐隐记得自己就是100级，如果升到133级，那她吊打大魔王安兹·乌尔·恭毫无压力！ 伊德琪嘴角都咧了起来，她甚至能想象自己再度踏入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把安兹·乌尔·恭从王座上拖下来，然后一顿爆捶的画面了！ 视野中还有几行字符，伊德琪稍稍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继续看字符。 【备注：该护腕仅限等级在70级以下，20级以上的战士使用。】 你打个鬼的比方！ 伊德琪将护腕掷给巴里特，“这个破银筒子归你了。” 【备注之二：帝国大远征伊始，八位帝王之一摘天罚之火，掘地炼之银，历时四天三夜将护腕铸造而出，赠予远征军大将，誓要击破那缚身的枷锁。 风无涯，头枕枪。 铁马碎梦，剑覆白霜。 归期无定，千里相望。 血月黯，思更难。 】 巴里特接过抛来的护腕，有些疑惑。他不明白队长刚才还是一副垃圾堆里捡到宝的兴奋表情，怎么转眼就对护腕弃若敝屣，一脸嫌弃。女孩的心思果然高深莫测，奇葩女孩的心思更加高深莫测。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地收下了这个银色护腕。这可是“绝望领主”克洛维引以为傲的装备，必定是个好东西。 巴里特将护腕戴上手腕，他的手臂要比克洛维粗壮一些，但护腕上的水晶红光摇曳，整个护腕居然自动变大了几分，和他的手腕完美贴合，丝毫不差。 两人分配好护腕后，将克洛维全身上下扒个精光，搜出数个奇奇怪怪的装备，还有一枚空间戒指。 只不过他们暂时破除不了空间戒指上克洛维的灵魂印记，无法窥见空间戒指中有什么值钱玩意，只能先将戒指收入口袋中。空间戒指中不能存放空间戒指，这是奇诡的魔法奥秘中罕见符合常识的一条规则。 巴里特又将地上另外五具杀手的尸体搜刮个干干净净，连内裤都拉开看一眼，一共搜罗到好几袋金币。 今晚的经历惊心动魄，收获也很丰足，但伊德琪显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他们此时身处郊区，夜间的冷风呼呼刮着，黑蒙蒙的树影在寒风中舞蹈，四面都看不见人类活动的痕迹。 她不由得紧了紧黑色外衣，叹息道：“这荒郊野外的，我可不想和一个大男人在敞篷马车上过夜。” “你以为我想和你过夜吗？”巴里特小声嘟囔一句，但还是被伊德琪听到了。 队长高声道：“不想在这过夜！就赶紧想想办法。” 她跳上马车，闭眼睛躺座椅上，“要不你来拉马车。” “我又不是马，我可不会拉马车！”巴里特立刻驳斥。 他朝四面望了望，远处的黑暗里，有一个模糊的剪影立在地上。凭着经验，他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克洛维放走的马。 因为时至深夜，这匹马儿显然也不是拥有夜视能力的梦魇战马，它跑出一段距离后看不清路，就原地不动站着睡觉。巴里特将马儿拍醒，牵过来系在马车的拉绳上。 马车重获动力，但仍然需要人来驾驶，巴里特看了一眼在座位上歪脖子小憩的队长，只好自己来担起马车夫的重任。 他驾起马车，循记忆进入首都中的大道，在清冷月光下，朝王宫附近拉娜公主为他们安排的住宿地驶去…… 第七十五章 队长与言情小说 里·耶斯提杰王国，首都王宫宫殿，一间偏僻的宴会厅中。 王国最尊贵的三公主，有“黄金公主”美誉的拉娜公主，在墙边沉默站着。宴会厅中采光并不好，斜斜的阳光洒在她的上半身。拉娜公主的神情有些拘谨，两只小手搭在身前，像是一个随时恭候主人召唤的女仆。 能让她摆出这副模样的人，不是国王兰博撒三世，也不是二王子扎纳克，而是这间宴会厅的阴影中，一个人类无法企及的存在。 一个绝美的女性，站立在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她的身材窈窕挺拔，穿一件纯白的修长礼服，配上她那姣好无暇的美丽面容，仿佛是天使降临来到了人间。而她身后有两片黑色羽翼，额上生长着两只带有奇异扭曲弧度的犄角，像是地狱中走出的恶魔。 天使与恶魔，这风格与立场迥异的特点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没有丝毫突兀。仿佛伟大的创世者让她降生于世，就是为了证明恶魔也能拥有天使的美。 雅儿贝德，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守护者总管，魔导国的使节，此刻站在这间宴会厅中，金色瞳孔眼神专注，阅读手中一本封面烫金的红皮小书，颇有闲情逸致的模样。 拉娜公主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她发话。 在翻过红皮书册上最后一页后，雅儿贝德合拢书页，看向一边的拉娜公主，好像此时才注意到这位尊贵的王国三公主，“让你久等了。” “请问使节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呢？”拉娜公主不卑不亢，眼帘却是低垂的。 “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叫‘伊德琪’的冒险者走得很近，是这样吗？” “是的，我雇佣了她，还有她的冒险者队伍。”拉娜公主心中波涛翻滚，但脸上还是保持着拘谨慎重的表情。 魔导国知道她的事情，拉娜公主对此并不惊讶，因为在她看来，魔导国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但像雅儿贝德这样目空一切的大人物，怎么会问起伊德琪的名字。伊德琪虽然轻松打败了最强剑士布莱恩，但她还没能强到引发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关注吧。 “呵呵，你雇佣了她？”雅儿贝德轻蔑一笑。这番话在她看来，就像是拉娜公主雇佣了纳萨力克大坟墓的管家赛巴斯·蒂安一样可笑。 伊德琪作为一个能够与赛巴斯、科赛特斯接连战上两场，并不露败势的百级强者，单论战斗力而言，已经得到了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全体成员的认可。 由于安兹此时并不知道伊德琪是何立场，伊德琪也没有表现出对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强烈敌意，因此大魔王安兹心中还存着拉拢伊德琪的心思。 面对雅儿贝德笑声中表达的不屑，拉娜公主沉默以对。她乖乖站着，漂亮的小脸上仍旧是一副紧张困惑的模样，但脑海中已然心思电转。 “你既然雇佣了伊德琪，那以后就多和她接触一点吧，如果她说了和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有关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无上至尊安兹大人的话，务必全部告诉我！” 雅儿贝德高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认真的神情，她特地在“关于无上至尊安兹大人”上加重了语气。 “我会将她的话语如实转告给您。”拉娜公主点头承诺，但她心中还有些不解，“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请问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为什么如此看重伊德琪这位‘山铜级’冒险者呢？”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这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内部事务，你不必多问。”雅儿贝德对拉娜公主咧嘴微微一笑，犹如九幽地狱的魅魔张开殷红嘴唇，轻轻吐出几个音节： “搅和大人的世界，当心丢掉性命喔。” 拉娜公主身子一颤，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传到脊柱。她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那个性格古板奇葩、每天只花3个金币就雇佣到的冒险者，难道和雅儿贝德一行人是同等的存在？但那个冒险者从未表现出杀人的意念，难道雅儿贝德对自己动了杀心？ 雅儿贝德看着拉娜公主惊惧的模样，脸庞涌起一股温柔的笑意，一瞬间又温和下来，“别害怕，这个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看得上眼的人类了。只要你永远忠心臣服于魔导国，我们就会一直支持你。” 说罢，她手掌摊开，幽蓝光芒涌动，一枚纹饰简约的戒指出现在她的手心。戒指通体呈金色，如同雅儿贝德的眸子。 “来拿吧，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拉娜公主深吸一口气，心跳平静下来，走上前伸出手取过了戒指，“请问这枚戒指是什么东西呢？” “戒指自然就是戒指，还能是什么东西？”雅儿贝德慵懒答道，“只不过它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制作的戒指，你让布莱恩戴上它，可以增加10级的力量。这样你手下的人赢得王国战士长之位，胜面就更大了些。” “感谢无上至尊的恩赐。”拉娜公主恭敬低头。 她又小心翼翼道：“我隐隐听说，我的王兄，似乎也得到了来自魔导国中一位大人的道具。” 拉娜公主自己建立了一个独立情报部门，打探到的部分情报显示，二王子身边的贵族同样与魔导国中某位人物达成了交易。 “是吗？可能是因为有人像我一样无聊，喜欢看低等生物撕咬搏杀吧。”雅儿贝德耸耸肩，不以为意，“再见。” 一阵白光闪过，阴影中雅儿贝德的窈窕身姿突兀消失，她离开了。 拉娜公主手持戒指，呆呆站着，眼神有些惊愕。 在雅儿贝德离开的那一瞬间，魔法光芒映亮了雅儿贝德手中的小书册。那是她与拉娜公主谈话前，站在昏暗处一直专注阅读的书籍。 借着魔法光芒，拉娜公主勉强看清了封面上的字。红色蒙皮封面上是一行烫金花体字：《超凡魔神：独宠傲娇王妃》。 拉娜公主小时候曾瞒着御用宫廷教师偷偷看过这本书，还是她央求一个同年纪的小女仆塞给她的。书中内容主要讲述一位少女冲破世俗枷锁，与一个白骨骷髅身的恐怖魔神相爱的故事。 这……好像是言情小说吧……拉娜公主望着手心的金色戒指，一时心中有些凌乱。 第七十六章 队长与不香的辛料 喧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小贩们卖力吆喝着自己的商品。这里不愧是里·耶斯提杰王国首都的中心集市，即使是正午时分，商贩和行人依然熙熙攘攘，透着一股热闹劲头。 巴里特在集市中穿行，对于几个恨不得凑到客人耳边叫喊的大嗓门置若罔闻。这里可是少有的大集市，如果只买些普通的吃喝用品，那就太没趣了。他想买点特别的东西，至于买什么，他还没想好。 挤过一群围住炸鱼烤摊的人，巴里特来到集市中旅行商人的区域。在这个交通不便的世界里，旅行商人在国与国、部落与部落、城镇与城镇之间牵起细细的丝线，让金币和商品像小水滴般沿着丝线缓缓流淌，连通了一个个封闭世界。 相比隔壁吵闹的小商贩，旅行商人要安静一些，可能是旅途间的风霜让他们失去了呐喊的力气，也可能是世俗凡尘的跋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自傲的气度。 说起来，旅行商人和冒险者有几分相似之处，两者都是逐金币而生，漂泊无定，四海为家。只不过旅行商人用货物与漫长艰辛的旅途战斗，而冒险者用刀剑、魔法与魔兽战斗。 巴里特兜兜转转，眼前忽然一亮。在集市角落有一辆平板运货马车，端坐马车上的并不是叼着烟斗的沧桑大叔，也不是对客人满脸期待的愣头青男孩，而是一个漂亮的亚人族少女。 亚人族少女的头上长着小狗般的可爱耳朵，褐色长发如丝绸般顺滑，就像披了一件有质感的斗篷。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身后摇摆，尾巴前端带着少许白毛，十分可爱。 凭巴里特的经验，少女应该是狼属性的亚人种族。 做旅行商人的女性很少，而做旅行商人的亚人族少女更少。不常见的奇特商人一般会售卖不常见的货物，巴里特好奇走到了亚人少女的马车边。 平板马车上麻油布拉开半边，露出一盒盒香辛料，用木板的方格隔开，有胡椒、欧芹、香草粉、迷迭香、咖喱粉、白豆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香辛料上都用透明玻璃罩子紧紧封住，大概是为了防止香辛料在长途跋涉中品质下降。像这种历经颠簸的玻璃器皿，一般都附有恒定“坚固”魔法，以免脆弱的玻璃损坏。 巴里特略扫一眼，惊喜地发现居然有都市联合出产的翠金迷迭香。要知道，都市联合距这里可是隔了整个巴哈斯帝国，亚人少女能将翠金迷迭香从万里之外运至此地，实属不易。 “翠金迷迭香多少钱一米拉？”巴里特指向一盒绿色与金色交融的碎颗粒堆，心痒痒的。 他曾经在都市联合吃过一次烤猪肉排，大方的店老板在猪肉排上撒满了翠金迷迭香和孜然。油泡滋滋冒起，红色的肉，黄色的火，翠色的细碎香料紧密交织，至今回想起那股美味，嘴里仍不由口舌生津。 “10金币一米拉。”亚人少女懒懒答道，尾巴在身后百无聊赖地摆动。 巴里特递过40金币，少女随手拿出一个破旧的黄铜小秤。黄铜小秤上满是锈迹，巍巍颤颤抖动着。少女随便铲了一铲子香料，给他称了一小袋。看她那随意的动作，巴里特不由怀疑这个亚人少女根本没有做生意的经验。 巴里特接过香料，迫不及待拉开布袋，深深嗅了一口，才发现大价钱买得的翠金迷迭香，一丝香气也没有了，香料颗粒也呈一种半腐朽的状态。 毫无疑问，少女售卖的翠金迷迭香，在漫长旅途中因为保存不当，早已过期了。 巴里特递出手中的布袋，沉声道：“我要退货。”。 亚人少女尖尖的耳朵抖动几下，尾巴也不再摇摆。她板起漂亮的脸蛋，像是读别人写给给她的告诫，一字一句道：“金币递出，货物易手，契约成立，概不退货！” “什么契约？哪有契约？你这奸商，香料过期，一点不香，我要退货，天经地义！” 巴里特踏前了一步，让自己健硕的身躯逼近了马车上的亚人少女，他腰间还挂有一把佩剑，面色阴沉道：“于情于理，你都得退钱，就算治安官来，他肯定也会让你乖乖把金币还给我。” 这倒不是巴里特有意要恫吓她，只是巴里特深谙讨价还价之道。他明白只要凭借身高体形优势压过对手，谈判中就能在气势上占得先机。 亚人少女一点也不害怕，她瞪起明亮的眼睛，嘴里露出两颗尖牙，恶狠狠道：“汝敢威胁咱？小心咱变大了，把汝一口吞下肚子！” 巴里特右手搭上剑柄，不屑道：“你变一个给我看看，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调教你。” 亚人少女眼珠朝四面转了转，她缩起身子，双手护胸，立刻换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轻柔甜美的嗓音高声大喊：“汝想要做什么？！离咱远一点呐！” 巴里特没料到这个狼属性的亚人少女狡猾到这种地步。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已经有不少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周围其他的旅行商人见自己的同类被欺负，也露出愤怒的表情。 “喂，巴里特，怎么回事？” 巴里特转过头，只见集市中，伊德琪拎一袋苹果朝他走来。还好自己人来了，而且还是一身浩然正气的自己人，巴里特心中松了口气。 “像话吗？嗯？！欺负一小女孩，你的正义值是白长的？小心我把你踢出冒险者队伍！”自己人伊德琪啃一口苹果，一番话劈头盖脸朝巴里特打来。 巴里特懵了一下，然后赶紧掐断伊德琪的话头，详细解释了他和亚人少女起争执的原因，并把布袋里半腐朽的翠金迷迭香展示给她看。 “呃……”伊德琪沉呤片刻，毫不犹豫站到了亚人少女一边，“就这样吧，大度一点，你看人家一个小女孩，独自旅行做生意，怪可怜的。” 巴里特扶额叹了口气，钱肯定要不回来了，他只能斥责少女道：“你的同伴呢？就没人教你保存香辛料的方法吗？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当什么旅行商人，人类世界可不是这么好混的，快回你的人狼部落去吧！” 亚人少女噘起嘴道：“咱曾经可是掌管丰收的‘贤狼’，这种小事对咱来说易如反掌，咱只是懒得做罢了。” “嗯……咱可以吃一个苹果吗？”亚人少女问向伊德琪，额发上的耳朵尖微微抖动，得寸进尺提出了要求。 伊德琪直接将手里一袋苹果递给了她，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旅行呢？” 亚人少女攥紧了手中的苹果，原本在巴里特面前骄傲的神气，还有伪装出的可怜模样，一时都颓丧下来，眼睛猛眨了几下，好似有泪花在眼眶中闪动。 伊德琪的话似乎戳碎了她心中压住火山口的巨石，汹涌的情感喷薄而出。她开口说话，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少女模样，语气却沧桑悲凉。 “我曾经有一个叫罗伦斯的同伴，他是一名很优秀的旅行商人。我和他相遇、相爱，为他生儿育女，陪他走过无数大千世界，陪他过上安定生活，陪他慢慢老去，但却没能陪伴他死去。他的是生命是有限的，而我的生命几乎没有尽头，孤独也没有尽头…… “儿女们都渐渐老去，我再次无依无靠。我驾起丈夫生前的马车，独自踏上旅行商人的路途。”她美丽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睫毛轻轻抖动，晶莹泪珠潸然而下。 “也许，”少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有一天我还能再碰见他呢。” 伊德琪沉默了，她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后，说：“你去东方，找一个叫涂山的地方，说不定能有机会找到你的丈夫。” “真……真的吗？”少女惊喜道。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原本耸拉的可爱耳朵都立了起来，“我现在就出发！” 她拿出一个银质指南针看了眼方向，收拢货物，向伊德琪和巴里特道别后，驾起马车，往遥远的东方驶去。 第七十七章 复仇者 大厅中，红色烛火摇曳，映亮了一尊山一般的高大身躯。 身躯立在大理石地面上，浑身上下粗犷的精钢铠甲也遮不住他那隆起的雄壮肌肉。单看他的背影，便能感受到一股有如山峰崩塌的威压。若绕到他身前去，则会被他那暴戾凶恶的神情完全震慑住。 他是一个纯粹的战士，一名凶暴的武者。而现在，他双眼中凝固的愤怒要喷出火来，战锤般的巨大双拳紧紧握住，骨节噼啪作响，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给狠狠捏碎。 在他眼前，一具四肢健全，但面孔扭曲、发丝散乱的冰冷尸体躺在同样冰冷的石板地上。 尸体的脸颊像是被泰坦巨熊猛拍了一掌，嘴眼歪斜，鼻梁骨碎裂，合不拢的乌紫嘴唇微张着，一只眼球暴突在眼眶外，让人无端联想起头部被捏坏的橡皮泥人偶。 尸体脸部的伤势如此可怖，以至于让人忽略了这具尸体胸口的贯穿剑伤。剑伤从前胸刺入心脏，直穿到后背，鲜血都已凝固，将衬衣和皮甲染成一片血红。 面对这具尸体，如山般壮硕的战士突然跪了下来，沉重的身子连带精钢铠甲的重量砸在地面上。随着他双膝跪地，膝盖砸碎了石板地面，石粉飞溅，露出两个浅坑来。 他望着尸体的扭曲面孔，眼中的愤怒突然变为无尽悲凉。他伸出战斧般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抚摸尸体的脸，喃喃自语：“弟弟……” 良久，他站起身来，目光中的悲痛完全炼化为滔天怒意，双目赤红，遍布血丝，像是有熔岩流淌。这绝非一个纯粹人类的眼睛，反倒像是复仇的猛虎，饥饿的荒狼。 大厅中有几名持剑的铁甲士兵，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别处，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 一个穿黑礼服的秃头矮个子小心翼翼跑到他身边，战战兢兢道：“施拉姆大人，请冷静一点，我们都非常理解您的痛苦，但是……” 秃头矮个的话还没说完，被称为施拉姆的战士看也不看他，侧身一拳打出。穿黑礼服的矮个子飞了出去，撞在壁炉一角上，脸庞鲜血淋漓，没了声息。 施拉姆山般的高大身躯跨过地上的尸体，拔出架在墙上的一柄厚重宽刃巨剑。冰冷剑身上烙有血色的松针花纹，像是渗满鲜血的冰川。 他拔剑的同时暴喝，声若怒雷！ “伊德琪！我要杀了你！” 施拉姆单手握紧了血纹巨剑，大踏步朝大厅外走去。他一脚踩碎了木制门槛，周遭的卫兵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他。 一个苍老、衰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施拉姆，站住，不要节外生枝。那个冒险者随时可以死去，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道声音苍白无力，像是某个重病老人瘫坐病床上的呢语，不带任何感情波动，也没有一丝魔力。 但施拉姆·达居尔怔住了。他停下脚步，站在大厅外，大口呼吸，胸膛一起一伏，像是要平息胸中波涛汹涌的愤怒。 许久，他低声应道：“是，奥迪斯将军。”然后转身走回大厅。 …… “走，出发了！肖恩、史黛雅，你们俩走快点啊。” 一条大道上，伊德琪招呼着她身后的三名队友。 走在她旁边的是身穿石化牛皮甲的巴里特，而身后距她几步开外，则是迈着小碎步往前挪动，脸上有些许惶恐的肖恩和史黛雅。 他们这支冒险小队的前面，是一支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御前骑士队伍，骑士队伍中簇拥着一辆精致的王族马车。端坐马车中的，正是王国三公主——有“黄金公主”美誉的拉娜殿下，以及永远与她寸步不离的贴身护卫——克莱恩。 “快点快点，怎么磨磨蹭蹭的，早上没吃饱饭吗？”伊德琪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肖恩和史黛雅，很不耐烦。 “最后守道人”冒险者小队受雇于王国的拉娜公主，目前正在执行保护拉娜殿下的任务。拉娜公主要前往首都旁边一个城市赈济贫民，冒险者小队四人于是随她同行。 肖恩和史黛雅有苦说不出，他们俩人是巴哈斯帝国的冒险者，在奇葩队长的带领下，不知怎么的，就成了里·耶斯提杰王国公主的护卫。 要知道，巴哈斯帝国与里·耶斯提杰王国之间战争持续近百年，是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敌对国家。在远方魔导国国王安兹·乌尔·恭的无上威慑下，最近几年两国的大规模战争已经停息，但两国的人民与官方之间，依然横隔着血海深仇。 虽然冒险者是不论出身、不受法规约束的跨国界行业，但该夹起尾巴做人的地方，还是要老老实实夹起尾巴。 而现在这种情况，两位来自帝国的冒险者，莫名其妙受雇佣成为王国三公主的护卫…… 想必那支环绕公主马车、枕戈待旦的御前骑士小队，一旦发现肖恩和史黛雅的国籍，便会立刻策马冲来，高声呼喊“有刺客！保卫公主！”，然后用手中明晃晃的钢剑和长枪，将他们切成肉泥。 看见伊德琪又在前边招呼他们走快点，肖恩和史黛雅不得不稍稍加快脚步，勉强跟在队伍末尾。两人心中哀叹一声，跟随一个神经大条的冒险者队长，真的是险境重重，性命朝不保夕啊。 沿黄土大道跋涉半天后，公主以及随行队伍来到一个小镇，他们停下脚步，暂作歇息。 此地有头有脸的贵族和领主早已闻风而动，从附近的城市赶来，为拉娜公主接风洗尘。公主一行人下榻在镇长的家中，而镇长一家人则被“热心肠”的贵族们驱逐到旅馆中了。 已经是中午时分，拉娜公主在庭院中走了几步后，便让周围的贵族与骑士们退下，她要去找“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的队长商量一些事情。 “公主殿下，我觉得您还是少与那群冒险者接触比较好，他们……很可疑。”随行御前骑士小队的队长——骑士长威德士·博伦拦在拉娜公主面前，如是说道。 王国公主看向她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骑士，微笑道：“不必担心，我相信他们并不是坏人。” 公主的专属护卫克莱姆也昂首挺胸，铿锵有力道：“骑士长大人请放心，我会尽自己生命保护公主殿下。” 威德士拍了拍克莱姆的银色全身铠，尽量放松语气：“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公主殿下，但有些敌人，即使豁出性命，也无法战胜。请务必小心！” 拉娜公主对他点头致意，与克莱姆一同去偏房找伊德琪了。 骑士长威德士看着拉娜殿下与克莱姆并肩而行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忧虑。拉娜殿下并不自持身份尊贵而看轻平民百姓，一直以亲民和善的态度对待下层人士。这固然是难得的好事，但她与冒险者接触，这也太危险了。 冒险者没有多重的家国观念，他们永远随身携带刀剑、弓弩、魔杖，兜里装着奇奇怪怪的装备。仅靠克莱姆一人，公主的安全，不见得能够得到妥善保障。但公主执意要去，他也无法违逆拉娜殿下的心思。 中午已至，当地贵族的厨师开始烧锅做饭，一盘盘菜肴、果酒、白面包端上了众人的餐桌。 由于拉娜公主一直保持着亲民风格，她的随行人员也淡漠了阶级观念。骑士、三位冒险者、书记员、扈从、仆役，都同坐一个饭厅里，围坐在一张张餐桌边吃饭。 伊德琪还在和公主谈话，没有过来。饭厅中，巴里特独自一人坐着，手拿一大块白面包，沾着热乎乎的羊肉汤细嚼慢咽。周围没人愿意理他，他也懒得搭理别人。 肖恩和史黛雅则缩在饭厅的一个角落里，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木桌边，小心翼翼吃饭。连侍者上菜时都低着头，生怕有人找上他们，发现他们巴哈斯帝国人的身份。 突然，一碟白面包，一盘烤牛排，还有碟子里一副银刀叉，一齐放在了他们桌子旁边的空位上，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坐了下来。 肖恩和史黛雅扭头一看，都懵逼了，来者正是御前骑士长威德士·博伦！ 御前骑士长的粗糙脸颊微微一笑，挂满了神秘莫测的表情，“这个座位没有人吧？” 这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第七十八章 异变突生 骑士崇尚忠诚、荣耀与正义。骑士精神是一种信仰，它是以个人的荣耀感为崇敬对象，积淀着人类战士尚武精神中某些积极因素。 所谓骑士八大美德，即是指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魂。倘若有人要问，骑士的对立面是什么？那毫无疑问是自由散漫的冒险者了。 御前骑士长威德士·博伦一直认定，王国中最不安分守己的一群人物即是冒险者，拉娜公主雇佣“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来保卫自己的安全，实属下下策。 在他看来，伊德琪虽然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但总是板着张“面无表情”的脸，穿一身肃穆黑衣，还背把诡异的大剑，一看就是某个可疑异端教派的修女头子。 而巴里特则是他最厌恶的那种人。这种在冒险者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油子，就像是王国乡下流行的蓬松油炸小吃吉事果，在冒险者这锅沸油里，全身都炸了个通通透透，浸满了冒险者的所有“美德”，包括自由懒散、没有信用、不守规矩、目无王法、见钱眼开…… 但真正魔物来袭之时，又离不开这群冒险者。骑士只适合保卫为了王国与公主在战场上拼杀。面对未知的魔物、魔兽时，王国军队完全束手无策，只能排队冲锋拿命去填。届时还是得请出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资深冒险者。所以他特别讨厌巴里特这类人！ 如果伊德琪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会用一句恰到好处的古话来形容——侠以武犯禁。 当然，在骑士长心中，这支冒险小队也并非一无是处。除开伊德琪和巴里特，威德士唯二看得顺眼的人，就是肖恩和史黛雅这对青年男女。 他们俩一看就是因生活所迫，误入冒险者歧途的好小伙子和好女孩，还没在冒险者这个大染缸里浸染成花绸布。 威德士也观察到，在上午的旅途中，肖恩和史黛雅总是离队伍远远的，似乎很不愿亲近伊德琪，看来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队长是个可疑分子。 在肖恩身上，威德士似乎能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他年轻时只是一名见习骑士，因为在武艺上天赋异禀，被领主举荐，来到首都，独自一人漂泊闯荡，锤炼武技，最终加入了光荣的御前骑士团。 但肖恩和史黛雅一直闷闷地不说话，威德士便决定主动接触他们，尝试了解“最后的守道人”冒险小队的底细。说不定自己还能以长辈的身份，循循善诱，纠正他们成长为老油子冒险者的人生道路。 “你们的家乡是在哪里呢？”威德士问道，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以询问家乡所在地做开场白，有利于拉近关系，而且不显得突兀。威德士很得意于自己的情商和口才。 肖恩和史黛雅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俩人缩在椅子上，神情惶恐，不敢说话。 这位笑容神秘莫测的骑士长很可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所以特地过来问话。大陆上虽然大部分国家和部落都说一种“通用语”，但是各个地区、各个国家的通用语口音完全不同。 他俩要是再一开腔，让御前骑士长听出端倪，估计骑士长会“唰”地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杆长枪，将他俩捅个对穿。 看来眼前这对青年男女有些拘谨呢。威德士耐心很好，他能理解肖恩和史黛雅的心思。两个王国的普通年轻人，突然碰见王国尊贵的御前骑士长，有些紧张也是必然的嘛，这至少说明，他们还没成长为有点本事就敢蔑视王室的冒险者。 威德士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耐心等待肖恩和史黛雅回答他的问题。 肖恩额头冷汗直冒，他嘴里“唔唔”半天，终于哑着嗓子吐出三个字：“羊角村”。 “小伙子不要紧张嘛。”威德士点点头，“那么这位神官小姐家乡是哪里的呢？” 史黛雅低头不敢看他，只盯着桌上一碟冷汤，手里紧紧捏一把银汤勺，勺柄都快被她捏弯。 “她……唔她……也是羊角村。”肖恩哑着嗓子又蹦出几个字。 “原来你们是同乡啊！”威德士有些惊讶，史黛雅这位神官的气质并不像村姑，而且小乡村不可能供养出一位女神官。他不禁有些怀疑肖恩的回答。 “羊角村，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牛羊成群的好地方，它是在哪个城镇附近呢？说不定我还去过。”威德士继续询问。 肖恩在脑海中将一路上的旅途记忆捋了一遍，终于在回忆中找到一个地名。 “特……特普诺城。”由于太过紧张，他竟然忘记哑起嗓子变声了，暴露出原本的腔调。 “特普诺城！”威德士一拍手掌，“我还是一个低阶骑士时，曾经被派去驻扎过五个月。那座城市有一座边境要塞，邻近巴哈斯帝国。我就说嘛，你的口音怎么有点像巴哈斯帝国南边的人。” 威德士回忆起往事：“记得当年，仅仅两个月里，巴哈斯帝国的傻帽们就组织了五六次侵袭战，但都被我们揍得屁滚尿流。 “后来他们长记性了，连魔导国与我国开战，他们都不敢侵犯边疆。只有成为一名骑士或者军人，才能保得家乡的安宁，你们说，对不对？” “嗯，嗯，嗯，嗯。”肖恩和史黛雅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巴里特用最后半块白面包蘸干净盘沿上最后一滴肉汤，然后把白面包填进嘴里。有资格侍奉公主的厨师，厨艺确实不错，这顿饭他吃得心满意足。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面，这才发现饭厅的角落里，肖恩和史黛雅犹如两只小白兔缩在椅子上，而一个身材高大的骑士在他们身旁正襟危坐，像是在审讯犯人。 巴里特顿感头皮发麻，他知道肖恩和史黛雅的国籍不能暴露，但看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被发现了？ 他走到骑士身边，轻咳一声：“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吧，我是他们的……”前辈？太老；大叔？太老；长辈？更老。 巴里特顿了顿，突然想起伊德琪封自己为“副队长兼后勤部部长”，于是接着道：“我是他们的副队长，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吧。” 没想到威德士看也不看巴里特，他拉开椅子，端起自己的餐盘，昂首阔步走了。临走时冷漠道：“列位被公主选中随行，这是莫大的荣耀，还请好自为之。我建议你们读一遍骑士守则。” 巴里特皱起眉头，他望着威德士的背影，心中冷笑一声，又是一个脑子有坑的骑士，只要4招，不，只要3招我就能放倒你，让你知道比骑士守则更有用的是我的拳头。 眼前高大骑士的背影突然身子一矮，他原本端在手中的银质餐具“叮叮铛铛”跌落一地，接着整个人趴倒在地面，身子如龙虾弓背，不住抽搐。 巴里特一愣，自己只是心中随便想了想要放倒这个目中无人的骑士，但什么都没做啊，难道自己不经意间已经练成“意念揍人”的神技？ 痛！ 好痛！ 巴里特还没回过神来，腹部便是一阵深入骨髓的绞痛。这恶痛突如其来，就像肚子里有个人猛往他的胃揍了一拳，然后拽住他的肠子搅成一团。 巴里特额角冷汗涟涟，他一手按住剧痛的肚子，一手扶住桌角，咬牙半蹲。 他抬头看向四面，饭厅中的所有人都紧紧捂住腹部，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抽搐、打滚、扭动，像是一盘即将被活活蒸死的龙虾…… 第七十九章 拉娜公主的心思 “我这次去往莫雅城，是为了补偿阵亡将士的抚恤金。王国律法中有规定，当一名士兵牺牲后，会依据他的战功，为士兵的家属亲人发放一定量的抚恤金。因为抚恤金并不算多，所以这项条文在近百年一直完好地执行。” 伊德琪点点头：“这是项利国利民的好制度啊。” 和她谈话的正是王国三公主——拉娜殿下。她们此刻位于一栋二层小楼的房间里，房间四壁开有百叶窗，明媚的阳光被窗户切成条状投在木地板上，映亮了拉娜公主认真的眼睛。 拉娜公主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数年前那场与魔导国的战争，魔导王安兹·乌尔·恭一日之内便屠戮我国十数万将士。 “所幸魔导国没有继续挥师进攻我国，但以目前魔导国对我国的控制，也已经和我国臣服于魔导国相差无几了。” 伊德琪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世界的人类太弱了。” 拉娜公主苦笑一声，接着道：“这场战争带来最直接的影响，竟然是抚恤金不够用了，倘若直接发放所有阵亡士兵的抚恤金，国库会彻底亏空。 “所以一部分抚恤金不得不延期发放。我时常在想，如果无上至尊安兹·乌尔·恭没有施放那个可怕的魔法该多好。” 事实上这并非拉娜公主的真心话。数年前魔导国差点令王国毁灭的战争虽然恐怖，但若没有这场战争，大王子不会死去，二王子依旧是贵族们簇拥的对象，大贵族的势力仍然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而她则会得到一块偏远封地，到一定年龄后，在王国上下所有人的祝福中，嫁给一个儒雅英俊、地位尊崇的男人。然后像王国史书中记载的数十位前任公主，就此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所幸魔导国，也就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横空出世，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改变了这一切。 传统贵族们所掌握的军政力量几乎被杀灭殆尽，国王精神近乎崩溃，大王子死无全尸，王位继承权第一次有了变局。权力出现真空，新兴贵族和商人们活跃起来。 新的势力推出了他们的代言人，也就是三公主拉娜殿下，而拉娜公主也以胜过自己兄长数倍的谋略、智慧、手腕，以及美貌与贤明之名，将这股权力聚拢后牢牢掌控在手心。 权力犹如窖藏美酒，只饮一口便会沉醉于那美妙滋味中，无法自拔。为了自己的幸福，同时也为了能继续品尝权力的美味，除了自己与克莱姆的生命，她什么都愿意舍弃。 拥有无上伟力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最近对她所雇佣的伊德琪表现出了极大兴趣。拉娜公主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在她看来，伊德琪只是一个在防御力方面强了点的冒险者而已。而且只是一个“山铜级”，远没有达到最高阶的“精钢”。 她平日里与王国的“精钢级”冒险者队伍“苍蔷薇”交好，“山铜级”有多少能耐，她心中很清楚的。但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似乎对伊德琪十分看重，这其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深层原因。 拉娜公主悄悄看了伊德琪一眼，说道：“倘若安兹·乌尔·恭没有进犯我国，我想平民们的生活状态兴许会好一些。” “是啊，”伊德琪表示赞同，“安兹·乌尔·恭确实是个麻烦的人物，他为了装逼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其实我现在也在找一些强有力的帮手，看能不能对抗……” 冒险者队长的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敲门声刚一落下，门便推开了，门口是一个穿银色全身铠的金发身影。 能未经拉娜公主许可便能进入公主房间的，只有她的专属护卫克莱姆一人。 克莱姆已经将精钢佩剑抽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十足的惶恐：“出事了！拉娜殿下，有人在中午的伙食中下毒，所有随行骑士都中毒了！” 拉娜公主神色凝重起来，她问道：“菈萩丝现在……” “嗖”一支精钢裂盾箭自百叶窗的阳光中透入，穿过她眼前，击碎桌上一支白瓷花瓶，钉在地板上。 紧接着，房间中的四块百叶窗一瞬间全体破碎，阳光黯淡下去，密不透风的羽箭如蝗虫贯入！ 箭雨中，拉娜公主胸前一个金色吊坠亮起，魔力涌出，霎时环绕她形成一个卵形护盾。克莱姆挥动长剑，穿过密密麻麻的箭雨冲到公主身前，无数锋利箭头打在他的全身铠上，“叮当”作响。 拉娜公主一把抓住克莱姆的手腕将他拉入魔法护盾中，随后两人的眼神都有些惊悸。 因为在他们身边，一道龙卷风正在起舞。 这个房间中，比箭雨更密集是伊德琪挥斩大剑所卷起的剑风。箭矢被浑厚的剑刃挟裹而入，席卷而走。飞蝗过境般的箭雨中，没有一支箭能沾到伊德琪分毫。 剑影密织明亮，当中一道色彩斑斓的魔法光环亮起，符文环绕伊德琪伸出的左手缓缓旋转，圆形的魔法印记在冒险者队长手掌前展开。 拉娜公主和克莱姆俩人是彻底惊住了，这家伙单手将巨剑舞得密不透风的同时，居然另一只手还能施放魔法！ 五阶魔法·山崩地裂！ 灼眼的白光自剑舞龙卷风中炸开，如霹雳轰鸣，撕碎了它前方一切事物。 强光炙风过后，拉娜公主勉强睁开眼睛。晴朗的正午阳光不受任何阻碍撒在他们三人身上，因为半栋小楼连带整个屋顶，都被炸掉了…… 他们身后还有最后一扇窗框完好的百叶窗，一个红色身影飘入，趁拉娜公主震惊的当口，擎出一把长刃向她刺去。 …… 饭厅中，巴里特紧皱眉头，缓缓蹲下身子，腹部撕裂般的绞痛让他全身涌出黄豆大小的汗珠，额发连同眉毛都被汗水浸透。他左手哆嗦着，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瓶号称可解万毒的魔药，咬开瓶塞，一股脑将黑色药丸倒进嘴里。 饭厅中心，一道纯白圣光如潮水涌起，向四面八方铺展。洁净无暇的光芒淹没了巴里特，腹部的剧痛陡然减轻许多，拧在一起打结的肠子像是松开了绳结，重又舒展开来。 饭厅里有人张开了祝福魔法领域！ 所幸吹惯了牛皮的魔药师在这个要命时刻没说大话，解毒药也起作用了。巴里特肚子中咕噜噜乱叫，像是有液体在翻滚着洗刷肠胃，将痉挛的肠子轻柔捋顺。 在祝福魔法与解毒药剂的双重作用下，腹部的可怖痛感一点点减轻、消退。巴里特大口喘息着，从空间戒指中取出长剑，单手撑住剑柄。 他站起身来，看清了饭厅中央张开祝福魔法领域的人。 第八十章 卷轴火舞 一个有着淡金色长发的窈窕女孩半蹲在地，手中一柄黑色巨剑牢牢拄在地面，剑身透着幽蓝的光，像是一块长条的深邃水晶。她一身精钢铠甲金红交织，昂贵而奢华。 女孩保持着标准的施法动作，圣洁的白色光芒以她为圆心，呈圆弧将中毒的人包裹其中，维持着受害者们的生命迹象。 巴里特瞧见她手中标志性的黑色魔剑，瞬间明白过来，她是“精钢级”的冒险者同行——菈萩丝·艾尔贝因·德鲁·爱因多拉。 王国仅有三支精钢级冒险者队伍，而菈萩丝是其中一支队伍“苍蔷薇”的队长。她是少有的贵族千金大小姐出身的冒险者，同时是传说中十三英雄的后代，掌控信仰系魔法，可以使用第五位阶的复活魔法。是一名踏入“英雄”领域的精英战士！ 巴里特想上去打个招呼，毕竟最高阶的精钢级同行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遇到啊。 一个红色的短袍影子突然冲入大厅，手中一柄红色短刀血光闪烁。红色短袍在大厅中左顾右盼一眼，接着手持利刃直奔圣光领域中的菈萩丝而去。 看来这个红色短袍是一名杀手，巴里特思索着，不过既然有“精钢级”冒险者在，那就没我什么事了。他转身想查看一眼肖恩和史黛雅的状况，然后带他们立刻开溜。 “你也是冒险者吧？快帮我！”拄剑半蹲在地的菈萩丝焦虑呼喊。 巴里特这才注意到，红袍杀手出身如电，已经朝无法移动的菈萩丝砍了数刀。只不过剑刃都撞在一层透明魔法盾上，未能伤到菈萩丝。 “我必须维持祝福魔法领域，不然在场所有人都会被毒死！我腾不出手来反击。被破魔刃攻击，圣者之盾也维持不了多久！帮帮我！”菈萩丝再一次呼救。 薄如蝉翼的魔法盾下，美丽而刚强的女孩眼巴巴望着巴里特，坚毅眼神中透着渴求。 巴里特明白过来，他双手握住长剑就要朝红袍杀手冲去。没料到刚踏出一步，一个强壮的身子突然搂住了他，巴里特差点失去平衡，用剑撑住身体才没摔倒。 居然是方才在地上捂着肚子抽搐的威德士！他额头上满是黄豆大小的汗滴，此刻紧紧抱住巴里特，大喊道：“菈萩丝小姐，不要相信他！只有他一个人没中毒！他一定是刺杀公主的杀手！” 蠢货，我有解毒魔剂啊！巴里特在心底大骂。 饭厅中活动自如的人只有菈萩丝、巴里特、红袍杀手三人，难怪御前骑士长会认定他就是刺客。 无奈之下，巴里特一个肘击打在威德士下巴上。死脑筋的御前骑士长在颌骨和肚腹双重剧痛下，撒手松开巴里特。 突破束缚的巴里特挥动宽刃剑暴起冲锋，同时一柄飞斧脱手甩出。 红袍杀手刚一格开飞斧，厚重的宽刃剑便朝他劈头盖脸砍来。杀手勉强收剑抵挡，发动防御性的武技，但还是被巴里特冲锋连带重剑劈斩的力道轰飞出去，撞碎了一张橡木酒桌。 巴里特惊讶于自己的力量，自从戴上从“绝望领主”克洛维的护腕后，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似乎增强极多，像是有股使不尽的能量在全身奔流。 但巴里特也只是稍稍讶异一瞬，他立刻疾步冲锋，痛打落水狗。躺倒在一片橡木碎屑中的红袍杀手狼狈翻滚躲避了几剑，就被巴里特一剑刺死。 又有两个红衣身影自门口翻身滚入。其中一人步履如电，似乎是用了某种提高移速的武技，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瞬间穿梭至巴里特身后。 巴里特反手一剑斜斩，与脖子后切来的利刃撞了个结结实实。这名擅长背刺的红衣杀手一击不成，急速后跳两步，再次高速移动，寻找进攻的机会。 另一名身形要魁梧些的杀手一个虎跳过来，手中朝巴里特砍来的居然不是剑，而是一把短柄单刃战斧。 巴里特不退反进，踏前一步，让自己皮甲上镶有精钢甲片的坚硬处迎上战斧，同时侧身卸开战斧上劈来的力道，单手直直握稳长剑，与高举战斧的魁梧杀手撞个满怀，剑尖带着血花从杀手的后背穿透出来。 巴里特一脚踹开剑上的尸体，接着一个翻滚，让开身后袭来的刚亮利刃。 “简直像个苍蝇一样！”资深冒险者皱起眉头。身后这名凭借身法优势，在饭厅中疾驰袭杀的杀手的确很烦人。 但自从戴上“远征之主的护腕”，巴里特的目力和感知都获得了极大提升。他眼睛眯成狭长一条，很快捕捉到了“苍蝇”杀手的轨迹。 随即巴里特手臂抡起，一柄飞斧自空间戒指中取出的瞬间投掷出去。 飞斧挟可怕的速度旋转成明晃晃的刃球，撕裂开空气，却扑了个空，反倒直朝饭厅中央的菈萩丝飞去。所幸菈萩丝周身仍然笼罩有法术护盾，锋利的飞斧在护盾上弹开了。 “呵呵~”巴里特能听见身后这名“苍蝇”杀手的嗤笑声。 但很快杀手的鄙夷笑声戛然而止，那柄被护盾弹开的飞斧，居然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打中高速移动中的“苍蝇”杀手， 杀手一条手臂被飞斧打断，身形一凝，跌倒在地，背刺用的短剑也脱手甩出。 趁你病要你命！巴里特暴起冲刺，长剑朝杀手的脖子挥斩而下。 杀手箕坐在地，逃无可逃，手中掏出一个魔法卷轴朝巴里特掷来。巴里特看也不看，直接将魔法卷轴连带杀手的脖子一剑两断。血光冲天而起，将墙壁和天花板染成一片鲜红。 呼~资深冒险者长吐口气，终于干掉了这烦人的家伙。他还没来得及将吐出的气吸回去，倏然之间，一道金红的炙热火流在他眼前炸开！ 那卷被他斩开的魔法卷轴，其中居然铭刻着满满当当的火元素！ 卷轴燃成一个火球，狂暴火流过后，噼里啪啦的火星如成群的萤火虫四散飞舞，不管是座椅、餐具，还是倒地的人体……一切事物触之即燃，整个饭厅顿时陷入滔天火海！ 第八十一章 与精钢级对话 烈焰扑面而来，仿佛一只岩浆怪在撕咬自己。在被烧熟之前，巴里特及时反应过来，迅速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面大方盾覆在身前。尽管如此，狂暴的热气流还是将他推进了火场。 巴里特在跌进火场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什么脑残魔法卷轴……焚烧效果太强了！我以后一定要买一个！ 所幸资深冒险者武艺高超，他单手将剑插入木制地板，借力稳住身形。虽然暂时避免了被烧死的下场，但他鼻孔中已经能嗅到一丝恶心的烤肉气息。 原本中毒的人们都处于被祝福魔法维持住的濒死状态，在地上扭动抽搐，像是即将被活活蒸死的龙虾，但现在饭厅中烈焰四起，“蒸龙虾”要变成“烤龙虾”。有几个裹满了火焰的身子在地上翻滚，像火虫一样蠕动，凄烈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一串音节复杂而又清脆的呤唱在巴里特身后响起，接着便是铿锵有力的低喝： “寒霜封境！” “呲啦~”犹如雨水泼洒在烧红的铁块上，一团冷空气撞上巴里特的背，将炽烈的火焰推挤出去，易燃的实木复合地板也覆上一层结结实实的冰霜。 菈萩丝不愧为“精钢级”冒险者，她在维持祝福魔法领域的同时施放了一个三阶寒冰法术。巴里特方才还是置身烤炉之中，转瞬间感觉自己像站在冰冻大地上。 但他心里明白，这个法术效果维持不了多久。菈萩丝是信仰系魔法师，这种魔力系魔法非她所长，不用一会，被排挤在墙角和天花板上的炼金火元素即将卷土重来，重新将此地化为炼狱火海。 金色圣光涌现，菈萩丝再次施放出一道范围治疗魔法，温暖的魔力沿白霜地板朝四面蔓延，中毒的人们暂时救治住了。 一具昏迷不醒的身体凌空浮起，直挺挺地从巴里特身边飘过，往饭厅外飘去。 他转头一看，发现神官少女史黛雅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正在用一个二阶魔法“法师之手”，艰难地向外搬运还未被烧熟的“龙虾”。巴里特差点忘了，尽管只有“银级”，但她也是一名信仰系魔法师。 肖恩也站起了身子，他头发眉毛焦黄蜷曲，看来被火燎过一圈。但他也架起两个虚弱不堪的骑士，一步一步朝外挪动，其中一个骑士还是先前和他们“愉快”聊天的威德士。 巴里特见状赶紧上前帮忙，他力气可比肖恩大得多，臂弯中左右夹两个人跑得健步如飞。圣光领域中的“精钢级”冒险者菈萩丝朝他们投来感激目光，毕竟凭她一人根本无法拯救饭厅中所有的幸存者。 菈萩丝与拉娜公主私交甚重，这一次也是受拉娜殿下之邀，秘密与骑士队伍随行，保护拉娜公主。果不其然，还没到目的地，一群刺客便掩杀而来。 刺客们老练毒辣，先是暗地里在中午的食物中下毒，接着掏出这个堪比四阶法术的火元素炼金卷轴。若不是她及时施放祝福魔法领域，估计所有随行的御前骑士都要交待在这里。 一思至此，菈萩丝突然想到，自己的职责是保护公主，而这场袭击中，她一直在救治骑士，那拉娜公主…… 菈萩丝额头冒出一阵阵冷汗，拉娜公主是她的雇主兼至交好友，要是她被人杀死，菈萩丝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刚想拔起魔剑朝饭厅外跑，便看见一个粉色连衣裙和一个银白铠甲的身影，踩过余焰尚未熄灭的大门，急匆匆跑了进来。正是拉娜公主与她的专属护卫克莱姆，克莱姆手中的佩剑上还有血迹滴落。 第三个人也跃入饭厅中，是一个身背大剑的黑发女孩。菈萩丝记得，她是拉娜公主新聘请的“山铜级”冒险者。 “殿下，请出去，这里太危险了！”菈萩丝焦虑呼喊。看这情形，拉娜公主竟然要来被寒冰魔法压制住的火场中帮忙，将行动不便的中毒者救出去。 “这场袭击本就是冲我来的，无辜连累了你们，现在为了帮助大家，我也应该出一份力！”拉娜公主面露歉意，她小手拽住一个晕阙的骑士便往外拖，丝毫不畏惧天花板上偶尔掉落的火苗，也不顾忌骑士满是黑灰污渍的身体弄脏了自己的衣裙。 菈萩丝叹了口气，拉娜殿下暗地里的手腕她略有耳闻，但身份尊贵无比的王国公主总是永远为下层人民着想，即使是装模作样也已经无愧于“黄金公主”的美誉。这也是菈萩丝长久与拉娜公主保持友谊的缘故。 几人一同努力，终于将饭厅中剩余的幸存者们全部抬出。随着巴里特背出最后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书记员，身后寒冰魔法的领域再也维持不住，被炼金术活化的火元素再次狂暴席卷了整个饭厅，火舌撕裂了木制窗户，石砖墙壁也烧得发烫。 菈萩丝再次释放了一个冰冻法术，勉强镇压住滔天的火焰，不让火势蔓延开来。 眼望火焰肆掠的饭厅，她也很无奈。作为一名信仰系魔法师，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如果她队伍中魔力系魔法师依比鲁艾在这里，想必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了吧。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座不知被谁炸得摇摇欲坠，只剩半栋的二层砖石小楼，也轰然倒塌！在弥漫的尘雾中化为断壁残垣。 …… 一部分随行骑士和文职人员已经救治过来，还有一部分伤员处于昏迷状态。另外大约有十人，则是彻底葬身于火海中。只能等余火熄灭后，去废墟中收殓他们已烧成焦炭的尸体。 菈萩丝将活力药剂兑入一罐果酒中，仔细摇匀后小口喝下。刚才施放了太多治疗魔法和祝福魔法，让她有些精力不济。 “你就是‘精钢级’冒险者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发问，菈萩丝转过身来，发现是一个身背大剑的黑发女孩。 先前菈萩丝从拉娜公主口中听说过这个黑发女孩，知道她的名字是“伊德琪”，是一名“山铜级”冒险者，有几分天生怪力。 “不错，我是‘精钢级’冒险者菈萩丝·艾尔贝因·德鲁·爱因多拉，‘苍蔷薇’冒险者小队的队长”。 菈萩丝微笑着点头致意，同时抿了一口果酒。说实话，她并不想和比自己等级低的冒险者打交道。 “精钢级”冒险者是冒险行业中的顶级阶层，整个王国也只有三支“精钢级”队伍。因为凤毛麟角般的稀缺，总有许多无聊人士来打探他们。贵族和民众也自发将他们当做英雄崇拜，为他们莫名增添许多荣耀和责任，让人不胜其扰。 不过菈萩丝从来不因此自傲，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管是同为“精钢级”冒险者“漆黑”的莫莫，还是在战场上屠戮了她祖国十数万人的魔神安兹·乌尔··恭，以及摧毁圣王国的魔王“亚达巴沃”，都是她无法抵御的存在。 “我们能去偏僻点的地方，借一步说话吗？”眼前的黑发女孩眼睛眨呀眨，脸上挂满了激动中夹杂神秘莫测的微笑，好像在无限期盼着什么。 “好啊。”菈萩丝喝了一口果酒，含糊不清地答应了。 也不知道那群药剂师怎么想的，总是将活力药剂炼制出一股糟糕的味道，好像不难喝就无法显示出药剂的效果一样。即使兑进了甜甜的山梨酒，仍然无法掩盖那股死飞蛾一样的怪味。 她心不在焉地随伊德琪走到一个僻静树林中，四面树木郁郁苍苍，看不见其他人。 菈萩丝看着黑发女孩，嘴里含一口果酒，心中无奈想到，估计又是崇拜者们老生常谈的无聊话题。 什么“我能要您的签名吗？”、“你的魔剑真的是传说中十三英雄的武器吗？”、“求求你了，我想加入你的队伍”、“想不想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等等诸如此类问题，烦不胜烦！ 伊德琪亲昵地将手搭在菈萩丝肩膀上，脸上的表情认真而诚恳： “想不想和我一起并肩作战？解决掉安兹·乌尔·恭！” “噗！”菈萩丝嘴里含的果酒全喷了出来，溅了伊德琪一脸，“你说什么？？！！” 第八十二章 十三英雄最后一人 乌黑的火场废墟前，十块凸起的长条白布铺在地上，每一块白布下，都是一具焦黑如炭的尸体。搜寻出来的遇难者遗体整整齐齐排布在干冷的大地上。 穿戴整齐的骑士们列队站在人群前方，他们单手虚按胸口，神情悲戚。在人群最前的是王国三公主拉娜·提耶儿·夏尔敦·莱儿·凡瑟芙，以及御前骑士长威德士·博伦、“精钢级”信仰系魔法师菈萩丝·艾尔贝因·德鲁·爱因多拉。 送别队伍中还有不少衣着华丽的贵族，以及额前大汗淋漓的镇长。在自己的领地上发生公主遇刺的恶性事件，不过是否暗地里参与过袭击，他们都难辞其咎。 在拉娜公主与信仰系法师菈萩丝的带领下，众人一同做临别祷告，为无辜牺牲的死难者祈祷。 一支当地的乐队被请来演奏骑士殉难曲，乐师们身穿黑灰相间的长袍立于一侧，苏兰风笛、双簧管低低咽呜起来，音调庄重而凄婉。 现场的气氛庄严肃穆，如果排除掉人群末尾有四人正在窃窃私语的话。 “队长，你头发怎么是湿的？”肖恩偏头小声问。 伊德琪摸了摸额上几缕湿漉漉的毛发，面无表情：“菈萩丝朝我喷水了。” “她朝你喷了水？”一旁的巴里特吸吸鼻子，“怎么一股死飞蛾在马尿里泡了三天的怪味，她朝你喷的是最高阶品质的活力药水吗？” “也许吧。”伊德琪没好气道，“你的修辞学造诣不错啊。” 巴里特抬头看了眼队伍最前方菈萩丝的背影，“她居然还活着，你没给她一巴掌？”一想到伊德琪曾经一耳刮子把“绝望领主”克洛维半条命都打没，巴里特就心有余悸。 伊德琪瞪他一眼，“我可不会平白无故打人，何况菈萩丝是个好小姑娘，正义值有284，比你整整高了138！” “哦。”巴里特耸耸肩，不置可否。 “队长，你能复活那些被烧死的人吗？”史黛雅在身后小声问，“就是你的那个治疗魔法。” “对啊，”巴里特也想起来了，“你不是嗷一嗓子‘神不渡人我渡神，穿甲圣剑绝凡尘’，就能施放一个强力治疗复活领域吗？” 伊德琪摇摇头：“人都烧成炭了，复活不了，我只能复活有完整尸体的人。” “你和菈萩丝谈了什么？以至于她要朝你喷活力药剂？”巴里特好奇发问。 “谈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她认为安兹·乌尔··恭是不可战胜的魔神，‘苍蔷薇’精钢级小队不能和我一同对抗他。”说罢，伊德琪深深叹了口气。 她知道仅凭自己一人势单力薄，不可能解决安兹·乌尔··恭。所以她一直在寻找王国中的“精钢级”队伍，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精钢级”冒险者，却得到这样软弱无能的答复。 “精钢级”冒险者是人类个体战力的巅峰存在，如果连“精钢级”冒险者都不愿意招惹安兹·乌尔··恭，那她去哪里寻找帮手呢？ 尤其糟糕的是，菈萩丝称自己只掌握到了五阶魔法。仅仅会五阶魔法就已经是人类中的佼佼者，而安兹·乌尔··恭掌握的最高阶魔法应该是第十一阶——超位魔法，超出了远远6阶！ 如此说来，这个世界中拥有与安兹一战之力的人屈指可数，甚至……可能没有。就算有，伊德琪要想在这有数十个国家、几百个部落、上千个种族的异世界中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安兹·乌尔··恭这个挂逼魔王，还有好几个挂逼手下。伊德琪曾经和挂逼手下中的赛巴斯、科赛特斯、夏提雅交过手，虽然并非不死不休之战，没有用尽全力，但还是感觉非常棘手。 耳畔回荡着遇难骑士祷告会的哀伤旋律，伊德琪第一次感觉到对抗魔王之路是如此崎岖难行。她暗自苦笑，果然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的。 不过这次与“苍蔷薇”冒险队伍队长菈萩丝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也并非一无所获。 菈萩丝对喷了伊德琪一脸口水的事深感抱歉，同时也惊讶于伊德琪要解决掉安兹的狂妄野心。她用一个魔法师打扫卫生用的“清洁术”糊了伊德琪一脸后，主动和她聊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伊德琪摊开手心，凝视手掌中一枚暗金色戒指。戒指上的螺旋花纹快要被磨平了，透着时光悠长的痕迹。 在戒指内圈刻有一串漂亮的异形字母，字母遒劲有力，像是一条即将扑出戒指环的幼龙。菈萩丝说，这是龙文中“十三”的意思。 菈萩丝将戒指赠送给伊德琪，告诉她以这枚戒指为凭证，即可去王国首都中找到隐居的利古里多·贝尔兹·高兰。 利古里多是“苍蔷薇”冒险小队的创始成员，现已隐退。她年纪已有200多岁，曾经是200多年前传说中的队伍“十三英雄”中的死者使。 伊德琪心中默然思索，没想到“十三英雄”中还有最后一个活着的传说级人物，看来只能尽力发掘这个世界中的上古秘辛，找这些老不死的人物聊一聊了。她攥紧手掌，将这枚暗金色戒指收入空间戒指中。 祷告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遇难者的遗体都已入殓。拉娜公主正和几个贵族模样的人在一起谈话，似乎正在调查袭击她的主谋。 拉娜公主笑容和蔼可亲，轻声细语地问话，好像并没有因为这致命的刺杀事件而心怀怨怼，但比她高出一两个头的贵族们却是低着脑袋，神情惶恐，大气不敢出一声。 伊德琪打开自己的天生异能，想要知道这几个贵族的正义值，看一看谁的正义值最低，说不定对侦破案情有所帮助。 “这……”伊德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万万没想到，正义值最低的，不是那几个油头粉面的贵族，竟然是拉娜公主！正义值只有-261。可伊德琪明明记得，今早上出发时，拉娜公主的正义值是185。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的口红擦歪了吗？”拉娜公主注意到了伊德琪的惊愕眼神，转过头来发问，脸蛋上的明媚笑容依旧不减。 “没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伊德琪咽下一口口水，招呼自己的三个队友离开。 …… 菈萩丝踩过遍布砾石和断壁残垣的一处废墟，用手中的魔法环“踪迹显现”探查四面。 拉娜公主向她小跑过来，问：“查到了线索吗？” “还没有，不过可以确定，向你发射的箭矢是以魔法阵储存的，并非几百个弓箭手同时射箭。”菈萩丝没有停下手中施法动作。 她是公主多年的挚友，而且是“精钢级”冒险者，自然不用摆什么觐见王族的礼仪。 拉娜公主看了一眼废墟，像是很随意地问：“我之前看到，你和伊德琪在树林里聊了很久，是在谈什么呢？伊德琪最近经常和我说起无上至尊安兹大人的事，她有没有对你谈过这些呢？” 菈萩丝收了魔法光环，深深看了拉娜公主一眼。 “嗯……没有，我们就聊了些老生常谈的冒险者话题，什么奇美拉的猎食癖好，隐形追猎者蕴含多少风元素什么的……” 第八十三章 王国战士长比武大赛 经过此次遇袭事件后，拉娜公主的行程不得不中断，随行团队打道回府。“最后的守道人”冒险小队的护卫任务也随之结束。 正值下午4点左右，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在首都的城门处，两拨人分开。御前骑士团簇拥着公主殿下去往王宫主殿，一直尾随在队伍末尾的四个冒险者则走向另一条岔路。 冒险者们没料到的是，离别时分，一个穿魔钢板甲、戴弧顶桶盔的骑士策马离开队伍，拦住了他们。骑士翻身下马，摘下头盔抱在怀中，居然是御前骑士长威德士。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直朝肖恩和史黛雅走来。 肖恩和史黛雅两人不由后退了一步。 威德士活动了下右手，取下铁手套收进空间戒指里，他面朝肖恩伸出宽厚的手掌。肖恩愣了愣神，也伸出手来和他握手。 威德士看着眼前的少男少女，握手的同时感慨道：“多亏了你们，不然我早已葬身火海。危机关头下，你们不仅没只想着保全个人性命，还冒着生命危险，在火场中往返救助他人， “你们已经具备了骑士的正直品质！看到年轻人都这么优秀，我就知道王国的未来必定充满希望！” “嗯嗯嗯！”肖恩和史黛雅忙不迭地点头。 威德士又走到巴里特身前，满怀歉意道：“我原先对冒险者有些偏见，在刺客来袭之时，不但误会了你，还影响了你的战斗。 “经过这次事件我才明白，冒险者中也有不少心怀荣耀之人，不能一概而论。不过说实话，你的肘击真有力！我的下颚现在还疼着呢。”威德士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巴里特大度表示，这没什么，也面带微笑和他握手。与王族相伴越近的骑士，越是死脑筋，脑子里什么荣誉、正义、公正一套一套的，不过他们也是有错能认，挨打立正的硬汉。 这位身份尊贵的御前骑士长能主动前来道歉，已经出乎巴里特的预料了。巴里特以前遇到的一些骑士，自知理亏时都是把扈从派来隔空递话，送点小礼物聊表歉意。 其实巴里特心里也认为，威德士既然感到内疚，不如直接给他几个金币来得实在。 御前骑士长向四位冒险者挥手道别，他又对肖恩说道，如果以后想参加王国军队的长弓营，可以去找他引荐。他踩住马镫重新上马，马蹄扬起尘土疾驰而去，汇入拱卫公主马车的骑兵队伍中。 目送拉娜公主的皇家马车离开，四位冒险者一时竟觉得无事可做。在巴里特建议下，他们四人一同在首都城中瞎逛起来。 来到西城区，穿过颇有年代感的古旧高墙，一栋面积宽广的环形露天建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建筑为三层砖石结构，墙壁涂成黄褐色，像是一条围成圈的硬纸板立在大地上。从外形来看，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斗兽场的地方。 环形建筑内人声鼎沸，吵闹声、叫骂声、喝彩声直透过墙壁传到建筑外的行人耳朵里，几道小门不时有成群结队的人进进出出，显然里面热闹非凡。 四位冒险者花二十个银币买了张门票，好奇地进去了。建筑果然是一个角斗场，正在举办“王国战士长比武选拔大赛”。 拉娜公主前几年推动武斗法案通过，禁止王国中的人族和亚人种族进行血腥决斗，这个浸满了血液和汗水的角斗场一时便空寂了许多年。 而数月前，国王亲自颁布“在全国范围内选拔王国战士长”的命令后，快要变成贫民和流浪汉宿营地的角斗场再次活跃起来。 随之一同开始活跃的，有对“王国战士长”之位虎视眈眈的贵族，投机的商人，骄傲的战士，以及孤注一掷的赌客。金钱、权力、力量的暗流，早已裹进鲜血中澎湃涌动。 伊德琪、巴里特、肖恩、史黛雅找到自己门票上的座位，在人山人海的角斗场观众席中，四人排成一排坐下，对于这场席卷全国的王国战士长选拔大赛有些期待。 这段时间，他们其中三人忙于保护拉娜公主的任务，还有一人忙于寻找对抗安兹·乌尔·恭的方法，不知不觉中，王国战士长选拔大赛已经进入后期阶段。王国的各大行政区、市、郡都已选出自己的最强战士，即将在首都展开最终决战。 角斗场中座无虚席，最上方悬停有四块宽大的魔法荧幕，魔法荧幕围成一个正方，以便四面八方的观众都能看到上面显示的内容。 此时荧幕上清晰映现着下一场比武的对手，其中一人是鼻梁处有狭长刀疤，身材精瘦的“风刃”——亚梭·阿贝尔，另一人是魁梧健硕、浑身肌肉隆起的“铁血手”——德厄斯·莱夫亚。 写实的油画风格将两人的凶戾神情展现得淋漓尽致。配上魔法荧幕的血色背景，好像他们两人不是竞争王国战士长之位的选手，而是宿命中注定不死不休的一对仇敌。 “你觉得他们俩谁会赢？”伊德琪问，“这重量级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啊。” “肯定是‘风刃’亚梭·阿贝尔会赢，”巴里特异常笃定，“别看他瘦，他可是个‘山铜级’冒险者，是我的老熟人。我曾经和他组过一年的队，他那招‘疾风绝息斩’三刀就能放倒一个‘恐怖铠甲’构装体。” 巴里特纵横冒险者行业近二十年，人脉如渔网般广泛，绰号为‘风刃’的亚梭·阿贝尔，即是他曾经共同冒险的队友之一。 按道理来说，天性散漫自由的冒险者不会对“王国战士长”职位产生兴趣，但首都的冒险者公会会长老汤尼已经与拉娜公主达成协议，会集中王国中冒险者的力量为布莱恩铺平道路。 传统大贵族们簇拥在二王子身边，以他们滔天的权势，可以有一千种方法在王国战士长比武大赛中玩死布莱恩。但势单力薄的布莱恩有冒险者公会从中协助，结果必然大不一样。 这位“山铜级”冒险者亚梭，说不定就是老汤尼安排的手笔。 巴里特看向他身边三个队友：“怎么样？想不想去下注赌一把？信我的话就赌亚梭赢，保证赚个盆满钵盈！” 巴里特向来稳重可靠，从不无的放矢。一听他这话，肖恩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史黛雅也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伊德琪板起脸道：“严禁聚众赌博。” 肖恩和史黛雅立刻老老实实坐回椅子上，巴里特则没理睬她，径直跑下观众席，找到角斗场中管理赌注赛事的地方，给自己曾经的队友——“风刃”亚梭·阿贝尔下了一注。 他兴冲冲跑回观众席上，伊德琪还是板着脸：“回去写个检讨。” 很快，比武就要开始。 一个附加了魔法扩音的嘶哑嗓子，在角斗场中高声呼喊：“万众瞩目的时刻来临了！下面有请在弗达伦萨行政区浴血杀出的第一人——‘风刃’亚梭·阿贝尔！” 角斗场中央的开阔空地上，一个身材高挑削瘦，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冲天发髻，腰挎一柄长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朝观众席挥手，笑容温和，但鼻梁上那道狭长伤疤却显得他面色愈发凶狠。 观众席上顿时有一群人沸腾起来，声浪涌起，一浪高过一浪，“亚梭！加油！揍暴他！你是我们弗达伦萨的骄傲！” 呼喊的人群中不仅有从弗达伦萨行政区来的地方“亲友团”，还有下注压在亚梭身上的赌客。巴里特本想给自己的老队友加油助威，但瞥了身边的伊德琪一眼后，还是闭上了嘴。 “另一位也不容小觑！他是来自威尔士郡的最强战士——“铁血手”德厄斯·莱夫亚！”主持人继续哑着嗓子高喊，充分调动观众们的热情。 一个手持长柄双刃战斧的魁梧战士低头穿过小门，走入角斗场中央的空地，观众席上另一拨人也开始喧闹：“加油！加油！干趴那个瘦皮猴子！威尔士郡永远支持你！” 不管怎么说，王国战士长的比武选拔大赛，愈发像一场生死之战，腥风血雨在宁静中酝酿。 这场不死不休的争斗中，有的赌客放下金币为筹码，而有的赌客，则以权力与生命摆下赌注。 第八十四章 亚梭 角斗场中央的空地上铺有一层厚重黄沙，两位选手在黄沙上绕着圈儿对峙，脚步在沙地上踩出逆时针的螺旋痕迹。 “风刃”亚梭拔出长剑，率先进攻，身法飘逸灵动。他一个踏步向前斩向“铁血手”德厄斯，德厄斯舞起双刃战斧格挡，随后粗壮的胳膊带动长柄战斧朝着亚梭暴劈过去，气势骇人。但亚梭早已轻踏步离开，战斧劈了个空。 亚梭不愧有“风刃”之名，身形如风般灵动，剑刃环绕德厄斯四下斩切。身材壮硕的德厄斯疲于周旋，战斧大开大合，但没一次能碰到亚梭。所幸他穿有一身精良铠甲，要害处都被钢铁包裹，才没被亚梭开膛破肚。 “我说过吧，亚梭再和这个大块头玩玩，等他耗尽体力，就是结果他的时候。”巴里特一脸轻松。他下注时也注意到，亚梭的胜率更高，大部分赌客都选择将赌资压在“风刃”获胜上。 主持人的沙哑嗓子被附上魔法扩音，语调高昂，激情澎湃地解说比武实况，角斗场四壁回荡着他那破风箱鼓动似的声音，勉强压住了观众们的吵闹。 “如大部分老观众预料的一样，亚梭的武技灵活得像一条小泥鳅，德厄斯根本无法追上他的节奏！” “德厄斯胸甲的连接处已经被切碎了！哇！亚梭的剑法不仅快，而且足够锋利！听说他手中寒芒闪耀的长剑是从八欲王沙漠找得的宝贝！” “亚梭暴起一个踏前斩！他是找到破绽了吗？他就要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疾风绝息斩’！” “我的老天！亚梭居然斩空了！德厄斯躲开了他的狂暴剑风！” “漂亮的反击！‘铁血手’德厄斯终于有机会施展他的武技，长斧把亚梭勾了过来！” “不好！亚梭的腿被战斧刮中了！鲜血喷溅！‘风刃’动不了吗？” “一斧！两斧！三斧！流畅连击！局势的天平重新颠倒！德厄斯用出了他的最强武技！浑身血光缭绕，劈脸跳斩！” “哇喔！亚梭的剑都被砍成两截，他趴在地上弃剑投降！我们的‘铁血手’会如何对待这位求饶的失败者呢？” 观众席上嘘声一片，不少观众纷纷站起身，伸出拳头，大拇指朝下压。 德厄斯手中战斧威胁似的挥舞两下，便把双刃战斧扛在肩上，转身离开。亚梭爬了几步捡起自己的断剑，也狼狈走了。 “好吧……”主持人破鼓般的声音中有一丝惋惜，“他们并非以命相搏的角斗士，只是竞争王国战士长下一晋级位的选手而已。” “那么下面我宣布！胜者是——德厄斯·莱夫亚！” 观众席上一片人群里是山呼海啸的喝彩声，而另一边则是咒骂声、唾骂声、吐痰声，各种污言秽语此起彼伏。 “哼！”伊德琪瞥了巴里特一眼，得意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赌博啊，害人害己。” 巴里特低头将脸埋在自己两个手掌中，心在滴血。他可是押注了40金币，瞬间就打了水漂。他总感觉这场比武有点不真实，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反正他的钱是很真实地蒸发了。 “短暂休息后，下一场比武是，黄金公主门下的天才剑士——布莱恩·安格劳斯！对阵来自维罗尔郡、韦廷家族的精英战士——卡罗·韦廷！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主持人的笑声像是砂纸在砾石上摩擦，“要下注的加快速度！不过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会押注布莱恩吧，哈哈哈哈！” …… “嘭！”角斗场中央的沙地上，一具健硕的武者身躯颓然倒地，溅起黄沙一片。他手中的战锤破成两半，不远处一个蓝发剑士缓缓吐纳呼吸，将长剑收进刀鞘。 “漂亮！一如既往地，布莱恩再次赢得了比赛！不愧是大热门中的大热门，能真正与他一较长短的，大概只有另一个超级大热门施洛维了。”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呐喊。 观众席中，伊德琪跷起二郎腿，点评道：“布莱恩在短时间内变强了很多，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巴里特还是一脸肉痛的表情，猜测道：“他可能是受到激励，想追上你的脚步，所以拼命训练自己。” “追上我的脚步？”伊德琪一脸疑惑，“追上我的脚步做什么？我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素质并没有增强多少，应该是佩戴了某种罕见的高阶装备，所以战力有了极大提升。” 巴里特看着角斗场中蓝发剑士的孤傲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又有几场比武结束后，决出了明日的晋级名次。夕阳西下，角斗场即将封门，四位冒险者也随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角斗场。 “大叔，今天大出血啊，赔了多少？”肖恩低声问巴里特。 “40个金币。”巴里特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并非嗜赌之人，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走眼。没想到自己曾经的强悍队友“风刃”亚梭·阿贝尔，会在关键时刻掉了大链子。 “别痛苦了，钱要用出去，才有价值，”肖恩安慰他，“就像有句老话说的，守财奴地窖里堆满的金币和泥土没有区别。我们去喝酒吧，消消愁。” “喝什么酒？”走在最前的伊德琪冷漠道，“他这是自作自受！” 伊德琪难得有机会教训资深冒险者巴里特，自然是一波不留情面的嘲讽打击。 “队长别这么毒舌啦，大叔已经够惨的了。”史黛雅在一边帮腔。少女神官大概是长年在神殿生活的缘故，心地要比伊德琪柔软的多。 一行人穿过数条街道，见到一个僻静些的酒馆，四人拐了进去。推开橡木腰门，刚一进去，巴里特便和一个戴皮帽的年轻人撞个满怀。 年轻人将皮帽沿稍稍抬起，他的鼻梁上有一处横贯的狭长伤疤，眼睛炯炯有神。 “巴里特！” 年轻人看清了巴里特的脸，惊呼出声。 “亚梭！” 巴里特也看清了年轻人帽沿下那张脸，那张在角斗场中遥遥望见过的脸，正是“风刃”亚梭·阿贝尔。 “老伙计！”两个久别重逢的冒险者激动大叫，张开双臂，在酒馆中紧紧相拥。 随后巴里特掐住亚梭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喂喂喂！”双脚离地的亚梭按紧自己的皮帽，牢牢遮住脸，“一见面就这么刺激的吗？我不记得团队里曾经有这种习俗。” “你这小兔崽子，”巴里特把他放下来，在他耳畔恶狠狠道：“你的武技都喂狗了吗？你的疾风斩呢？你的风之障呢？我今天相信你，所以押了40金币在你身上，结果全没了！” “好吧，好吧，老朋友，这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去里面和你们解释一下。”亚梭讪讪笑着，指了指酒馆里面一个包间。四位冒险者满脸狐疑，跟他走了过去。 第八十五章 黑幕重重 酒馆内用涂了红漆的松木板隔出一个小小的包间，空间狭窄，光线昏暗。仅在包间中间摆有一张橡木方桌，四壁靠墙放着几把木椅。方桌上一盏油灯的黄火苗鬼火似的亮着，光线微弱，一看就是个可疑的地方。 细小的火光映亮了桌上另外几件事物的轮廓，两瓶麦芽啤酒、一瓶葡萄酒，两只杯壁挂着白沫的宽口玻璃杯。 还有一个小小的锥形水晶饰品，饰品中浮动着比油灯光芒还要微弱的蓝色光华。 史黛雅扫了一眼，便认出那是一个隔音魔法饰品，激活时能够创造一个隔音结界，结界里任何声音都无法传到结界外的空气中。 旋动锥形水晶上的黄铜旋钮，还能自由调节隔音结界的范围，无疑是居家旅行、阴谋密谈的好装备。 可疑包间里并非空无一人，靠墙角落里，一个魁梧大汉垂头坐在木椅上，头上一顶棕色鸭舌帽低低压住了他的额发，看不清容貌。 大汉见亚梭带了四个陌生人进入包间，头埋得更低了。 “都是朋友。”亚梭对大汉说，同时招呼巴里特等人，“我和他正在喝酒呢，你们一起来吧。” 四位冒险者谨慎落了座，这时墙角落里的魁梧大汉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冒险者们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居然是“铁血手”德厄斯·莱夫亚！ 他们俩下午还在角斗场中浴血拼杀，以死相搏，现在就坐在一起喝酒 四位冒险者都大感惊愕，尤其是巴里特，他感觉自己像是吃了十磅屎壳郎一样难受。略一思索后，他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无奈地问：“这都是老汤尼安排的吗？” “不错，正是如此！”亚梭咧嘴一笑，“你应该听说过首都的高阶冒险者会议吧，冒险者公会给我带了个话，我试了试，不小心拿到弗达伦萨行政区的晋级位，这就到首都来了。 “然后他拿到了威尔士郡的晋级位。按照赛事流程，我和他是对手，然后我俩一合计，反正有一个人会输，赌客们都觉得我赢面大，那干脆我打输。 “我押注我自己输，德厄斯就押注他赢，我们俩都赚了120金币。”亚梭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把手中一个鼓囊囊的布袋拍在桌上，传来块状金属摩擦的美妙声响，显然里面是满当当的金币。 赌场固然有规定，选手不能给自己下注，不过一个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肯定有易容、假名等各种机智方法轻松绕开规矩。 巴里特深深叹了口气，再次把脸埋进手掌中。伊德琪平日嘴巴挂着各种神神叨叨的奇怪道理，但独有一点她说得很对，赌博确实害人啊，这里面水太深了！ “老友别丧气了。我补偿一下你吧。”亚梭从布袋中数出大约二十枚金币，叠成一摞在桌子上推给巴里特。 “算了。”巴里特把金币推还给他，“这是你凭本事骗来的钱，我不能要。” 亚梭耸耸肩，收了金币，他指向坐在一边的魁梧大汉道：“介绍一下，这个身体像铁塔一样的家伙就是我队友，德厄斯·莱夫亚，秘银级冒险者，全能战士，绰号‘铁血手’。 他看了一眼巴里特身边的三人，笑道：“你又做队长了？还好这里没有迷雾森林，你没有机会把他们‘喂’进去。” 巴里特刚想解释，伊德琪便绷起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我才是队长，伊德琪·聂，山铜级冒险者。” “喔。”亚梭眼珠转了转，瞟了巴里特一眼，伸出手来和伊德琪握了握。 “肖恩·塔奇亚，白金级，弓箭手兼游侠。” “史黛雅·法米利昂，银级，职业神官。” 肖恩和史黛雅两人也自报家门。这是冒险者中约定俗成的规矩，向他人声明自己的等级和擅长的方向，有助于在紧张的探险战斗中及时分配好战力，配合也更加默契。 两人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巴哈斯帝国口音，心中松了口气。从亚梭和德厄斯展现出的无耻精神来看，他们无疑是正牌资深冒险者。在冒险者这个行当里，只要你没做过触犯禁忌和法律的错事，其他人大都不会顾忌你的国籍。 亚梭不着痕迹地看了史黛雅一眼：“看来你们队伍人员的配置不是特别合理。” “法米利昂，是巴哈斯帝国一个贵族的姓吧？”一直沉默的德厄斯开口了，他的腔调带着稍稍的卷舌，与里·耶斯提杰王国人的口音大为迥异。 “只是一个破产的没落贵族而已。”史黛雅惊讶道：“您是巴哈斯帝国科特尔省的人吗？我记得您在角斗场上的资料，是来自王国威尔士郡的战士。” 德厄斯点点头，他又换成了很平常的口音：“是的，只不过我已经10年没有回家了。学会不同地方通用语的语调，这也是成为精英冒险者的技能之一。”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巴哈斯帝国人。想起角斗场中，从威尔士郡特地赶来的观众，他们为自己“家乡”的选手加油鼓劲，为德厄斯的胜利欢呼喝彩，巴里特不禁感觉有点讽刺，又有些愤怒。普通人的家国之情，这么容易被欺骗么？ 德厄斯又说道：“明天我将对阵布莱恩，到时我肯定只出一半力量，故意打输，送布莱恩上晋级位。到时候你们可以押我输。”他爽朗地笑了笑，“不过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押我输吧，所以你们赢不得多少钱了。” “黑幕重重啊，”伊德琪很是不屑，“老汤尼把比赛安排得明明白白，布莱恩这小子成为王国战士长，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亚梭听出了伊德琪对于冒险者公会暗箱操作的不满，摆摆手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事实上，贵族们用的手段和我们差不多。他们有钱有权，派出自己的打手、佣兵组团参加比武选拔，占用名额，轻松推出一个排名高的战士。 “经过混战，已经推出了威弗列德家族的施洛维·达尔森，他排名仅次于布莱恩，是一大劲敌！我们根本阻止不了他，有三个与他比武的‘山铜级’冒险者被打成了重伤，还有一个被打死。我怀疑他的实力已经到了‘精钢级’，甚至超过了‘精钢级’！” “施洛维？”巴里特有些疑惑，“从哪里出来了这么一号人物，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 “他其实是巴哈斯帝国的武者‘死亡领主’——施拉姆·达居尔的化名，”亚梭神色凝重起来，“你在巴哈斯帝国的时候，应该在通缉栏上见过他的弟弟——‘绝望领主’克洛维·达居尔。” 巴里特和伊德琪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他们不仅在通缉栏上见过画像，还见过真人。 那个月黑风高之夜，‘绝望领主’克洛维·达居尔率领一批杀手袭杀了他们，但之后……伊德琪一巴掌取走了克洛维半条命，而巴里特则取走了另外半条命。 现在巴里特手腕上，还戴着克洛维的“远征之主的护腕”。经过数天磨合，他已经习惯护腕的重量和护腕所带来的力量。 本以为袭杀事件的影响已经随克洛维的死而烟消云散，但当亚梭说出克洛维的名字时，巴里特再次感受到了手臂上银护腕的金属质感，不由心中有一丝不安。 第八十六章 血腥斗狗场 六人在包间中喝了几杯啤酒，因为伊德琪厌恶包间中的昏暗环境，“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挥手告别亚梭和德厄斯，离开酒馆。 已至黄昏之刻，一轮夕阳半隐在低矮破旧的房屋间，天空中纤薄的云层一边都覆上了浅红色。一个小巷口处，伊德琪突然站停了脚步，疑惑道：“我听到有狗叫的声音。” 顿了顿，她接着道：“有很多狗的叫声。” 这位“山铜级”冒险者的感知力比其他人敏锐，巴里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看了看四面的街景，回想起脑海中的记忆：“是的，这里离角斗场不远，我记得是有一个斗狗场。” “斗狗场？看看去。”伊德琪说完，也不等另外三个队友同意，直接循声音往巷子里走，其他人也只好无奈跟上。 拐过几个巷角，是一个面积宽敞的大棚屋，巴里特等人也听到凶戾的狗吠声从中传来。大棚屋前有一个拎根铁棒的瘦子懒散站着，他瞟了眼巴里特等人的冒险者装束，收了十六个铜币的门票费后，放他们进去了。 棚屋里嘈杂吵闹，尖利的狗吠声、喝骂声响成一片，热闹中夹杂着血腥气，和下午参观的角斗场的气氛有几分相似。 如角斗场一样，棚屋中间用铁栅栏隔出一个空地，只不过在里面决斗的不是人类，而是两条浑身鲜血淋漓的恶犬。 围观的人群则挤在铁栅栏外看恶狗撕咬，其中不少人衣衫褴褛，满身污渍，大都是干体力活的搬货工，结束劳累的一天后，来不及换衣服就赶来斗狗场。看斗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活动了。 铁栅栏中两条体型相近的狗彻底被兽性本能驱动，奋命搏斗在一起，血液混着毛发卷起一片尘土。场面血腥残忍，但却刺激着看客们紧绷的神经，人们鼓掌叫好，为自己在精神上和赌注上支持的斗狗加油鼓劲。 肖恩指着其中一条毛皮斑白的狗，惊讶道：“这条狗有荒原冰狼混血。”他曾经被荒原冰狼咬断过腿，对这种凶恶冬狼的特征记忆清晰。 拥有冬狼血脉的斗犬并没有占得上风，因为它的对手是一条铁嘴铜牙的比特犬。这条比特犬是真正意义上的“铁齿铜牙”。 它的头上贴有一层薄铁皮护甲，牙齿上被主人套上长长的尖锐铜牙，每一次张嘴咬下，都能将牙齿嵌进对手的骨肉里，连带皮毛撕下一大片血肉。 巴里特指向地上一堆搅烂的肉糜：“两条狗都喂了掺牛血的劣质炼金精力药水。” 伊德琪问他：“就像喂兴奋剂一样吗？” “兴奋剂？”巴里特点点头，“诱发野兽体内的嗜杀本性，确实是‘兴奋’的一种。” 两只恶狗扑咬、挥爪、挣扎，最终装备优势战胜了血统优势，比特犬的尖铜牙咬住了另一只狗的脑袋，死死不松口。数秒后，它的对手身子瘫软下来，再也不动弹。 得胜的狗也好不到哪去，它一只眼睛被咬得血肉模糊，毛皮脏乱，身上未被铁甲覆盖的地方遍布血痕。 但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伤势，对着地上对手的尸体低吼几声后，它猛地扑向一扇铁栅栏，用自己还滴着血的铜牙歪头啃咬栏杆，想要扑出去咬外面的人。 栅栏外的围观者都吓了一跳，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往后挤推，待看明白恶狗的尖牙咬不断粗黑的铁栏后，都笑了起来。 “吓死我了！” “这畜生……” “药劲足得很，还没咬够……还想咬人，哈哈。” 斗狗场棚屋的四壁堆着高大的方形铁笼，铁笼中也是一条条外貌、体型各异的斗狗，其中一些斗狗被同类的血腥气息刺激到，在笼中伏低了身子不住狂吠。铁栅栏中两条狗的惨状显然是它们已经注定的命运。 “真是残忍！”伊德琪面色愠怒，手掌攥成一个紧紧的拳头。 巴里特瞥了她一眼，深知队长秉性的他明白，待会又要有一场混战。也好，反正这里都是一群杂鱼，只用拳头就能解决了，不会闹出人命。 “啊！”围观斗狗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凄厉地大叫，像是被什么野兽咬住了腿。 “狗！”“怎么有狗！”“谁把狗放出来了……” 铁栅栏空地的外边，观众们突然惊恐起来，推搡着四散逃跑。他们身边的一个铁笼不知被谁打开了，笼门晃晃荡荡，笼里空无一狗。 斗狗场显然已经多次应对这种情况，几个看场子的人提根铁棒冲过来，乌黑的棒子在人群中高高举起，高高砸下，传来金属击打头骨的沉闷声响，有狗在痛苦地呜咽，人群都平息了骚乱。 “谁把狗放出来的？”提着铁棒的大汉凶神恶煞地发问，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伊德琪、巴里特、肖恩、史黛雅四人面面相觑。这场狗的暴动发生在铁栅栏空地的另一边，人群摩肩接踵，他们看不清楚情况。 “是他！是这小子！”、“我刚才看见了，他鬼鬼祟祟的……”，差点被狗嘴咬伤的人们愤怒了，群情激昂，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孩。 男孩混在人群中躲躲闪闪，用黑纱布蒙面，一身被脏兮兮的罩袍裹住，从身高来看，他年纪不大。 他手里握着一根短木棒，“呯！”的一巨响，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木棒尖端炸开，在场的人都被震慑了两秒，男孩趁机想要逃跑，但人们反应很快过来，无数只粗壮有力的手臂伸向了他。 “他只是个魔法师学徒！不要怕！” “抓住他！……” 势单力薄的男孩立刻被擒住，魔杖被踢到一边，胳膊被壮汉扭到背后，牢牢钳住，脸朝下压倒在地面，动弹不得。 谁都没注意到，斗狗场棚屋里，一扇薄木板的侧门正在悄悄打开，一个穿淡蓝长袍的蒙面老人走了进来。 他手中同样握有一根漆黑的纤细木棒，如乐队指挥在指导乐师们的演奏，面对躁动不安的人群，他将木棒凌空一挥，然后轻轻一点： “统统昏阙！” 灼眼的白光在斗狗场中央的天花板上亮起，像绽放的小太阳，白光之下，“扑通、扑通”的倒地声接二连三响起，斗狗场棚屋中，无论是围观的观众，还是提铁棒的守卫都纷纷趴倒在地，晕阙过去。 史黛雅身子一软，同样直挺挺倒地，巴里特赶紧抓住了她的肩膀，免得她的头磕到地面。肖恩踉跄着倒退一步，跪在地上，但还是咬牙站起，扶住了昏迷的史黛雅。 此刻斗狗场中还能好端端站着的，只有蒙面的蓝袍法师，以及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人。 巴里特翻手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大剑，握稳了剑柄，神色凝重。他不知道这个用黑纱布蒙脸的魔法师是什么来头，但他轻轻动手就能施放大威力的范围眩晕法术，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魔法师摘下面纱，脸皮皱纹横陈，些许棕色老年斑点缀其上，沧桑容颜下是一撇标志性的灰白山羊胡子。他笑道：“巴里特，不要动手啊，我可打不过你。抱歉误伤了你的同伴，放心，半个小时后她就能醒过来。” “老汤尼？”巴里特和伊德琪也愣住了，居然是首都冒险者公会会长汤尼·尤莱亚，他怎么在这？ 原本被壮汉压住的那个男孩，他奋力从昏迷的肉山下钻出身子，捡起地上的魔杖，跑到老汤尼身边。 老汤尼摸摸男孩的脑袋，解释道：“这是我侄子，也是一个魔法师学徒，我正在给他上魔法实战练习课。” 那你可真是个好教师。巴里特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人群，心中腹诽不已。 老汤尼再次挥起魔杖，嘴唇咒语翕动。他轻轻一点魔杖，魔力展现出强大力量，吱呀呀的金属摩擦声在斗狗场四壁响起，堆叠在墙边的铁笼牢门洞开，一条条猛犬从铁笼中窜出，踩过地上昏迷的人往外跑，它们重获自由。 其中一条狗凶性不减，它张嘴就要撕咬一个人的身体。地上东倒西歪的昏迷肉体，在它眼中俨然是一顿美餐。老汤尼抬手一指，魔杖尖端迸出一道闪电，恶狗立时毙命。 所幸大部分狗只是一心一意往棚屋外逃窜，伊德琪和巴里特让开身子，看着一条又一条狗跑出大门。 “有意义么？”巴里特问，“它们离开这里，也会成为流浪狗。” “但总比和同类自相残杀而死要好。”老汤尼耸耸肩，他拍拍身边男孩的肩膀，命令道： “第一项考核已经失败，第二项考核开始，限你四十秒之内，搭起供两人使用的传送法阵，传送坐标不用我重复了吧？” 男孩立刻翻找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空间牛皮袋，取出魔晶石、魔法药水等各项事物，伏在地上，匆匆画起传送阵的图案。他拎着曲颈墨水瓶的手微微颤抖，这种“实战课程”让他激动又紧张。 “哎呀！画错了！”老汤尼一拍额头，“第二项考核失败！越紧急的时刻，就越要沉住气。你夺走了巨龙守护的宝藏，还不快跑，等你再摆第二遍传送阵，我们已经被龙息烧成炭了！” 他抢过男孩手中的曲颈墨水瓶，只用不到10秒，就画出另一个花纹繁复的魔法阵，随后将魔晶石排列其中。蓝色的魔晶石褪成了透明无色的石块，魔力带着幽蓝的光芒沿魔法纹路流淌。 他领着男孩踏上传送阵，魔法光芒大盛，像是有个人潜在地下，用强光蒸汽射灯透过魔法阵照射他们。 白色光华中，老汤尼对巴里特挥手：“再见。”随后刺眼的白光一亮即灭，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地上只余一个小型传送阵的残骸。 “魔法这么有意思的吗？”眼前这一幕让伊德琪瞪大了眼睛。 她平日里和正经的魔力系法师接触不多，自己掌握的魔法技能也只是几个爆炸、放火的杀伤性法术。此刻她才意识到，也许自己应该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中超凡力量的运转体系。 “肖恩，你背昏迷的史黛雅先回去。”斗狗场中，伊德琪发号施令，“巴里特，你带我去老汤尼家里，我有事情要问他。” 第八十七章 对话老汤尼 “魔力不可捉摸，咒言不可估量，魔法的奥妙是无穷无尽的。” 约莫夜间8点时分，一个半圆形的客厅中，伊德琪和巴里特倚在软椅里。在他们对面，老汤尼同样深陷在羊毛软椅里，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正在高谈阔论。 “魔法借助优良的导体释放，可以获得数倍的增幅，譬如独角兽的角、伪龙的尾羽、耀金晶石，甚至火蜥蜴的生殖器……人对魔力的亲和力不算高，所以我们制作出魔杖、法杖、圣像等等……” 巴里特曾经去过老汤尼的居所，对他家的地址了如指掌，他领着伊德琪找到老汤尼的家中，扣响门扉，说明来意，伊德琪想要请教一些关于魔法的基础知识。 冒险者队长能够施放几个五阶攻击魔法，按照这个世界中人族的概念，已经踏入了所谓的“英雄”领域。 但她心中清楚，自己绝对能掌握更高阶的法术，而且，也必须掌握更高阶的法术。与安兹·乌尔·恭的十一阶——超位魔法相比，五阶魔法就像是用哥布林的简陋弓箭妄图射穿骑士的精钢板甲。 想与魔王战斗，就必须拥有足以匹敌魔王的力量。伊德琪在魔法上有卓绝的天赋，但天赋如果不能转化为力量，也只是空谈。 “叭！”老汤尼打个响指，客厅一侧空荡荡的壁炉中，突然燃起了火焰。舞动的火苗舔舐着干冷的石砖墙壁，热与光从壁炉中溢出，将整个客厅烘托得暖暖的。 “节约用蜡。”老汤尼手指一挥，铜烛台上几只白蜡烛倏地熄灭了，焦黑的烛芯上白烟缭缭。 他接着晃了晃右手食指，客厅中，一张橡木圆桌像是被某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旋转着移动了位置，不偏不倚停在三人之间。 老汤尼又“叭”地打个响指，三只瓷杯垫着瓷碟，凭空浮现，“叮叮铛铛”摆在桌子上。 伊德琪和巴里特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汤尼施法，这位老法师屁股没有挪开过羊毛椅子一厘米，但周围的一切事物仿佛都听他指挥。 “上茶！”老汤尼轻一拍掌，悠然道：“冬日的寒夜里，虽然窗外无雪，但喝一口波加高地出产的红茶，真是极妙的享受。” 巴里特和伊德琪睁大眼睛，盯着桌上三只白瓷茶杯，茶杯中是空荡荡的白，但他们两人满脸期待。 一个脚步声小跑过来，“来了，来了。”是一个男孩的声音。男孩提着一个厚重的绿色鎏金茶壶，从门外跑进来，给他们三人盛满浅红色的茶水。 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人抬头看向老汤尼，面无表情。 老汤尼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食物不能利用魔力凭空制造，和空间戒指中不能存放活物一样，是神秘莫测的魔法中少有的无聊法则。” “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艾迪·希尔，你们在斗狗场见过面。魔法实战课程的位置也是他自己选的，我可没有去救小狗的好心肠。”老汤尼拍了拍艾迪的肩膀。 男孩约莫只有十四五岁左右，浅棕色的头发，脸上有少许雀斑。他面对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个生人，有些拘谨。巴里特记得，在召开高阶冒险者会议时，他曾经用一个音爆魔法为老汤尼的登台“暖场”。 老汤尼对艾迪道：“你用召唤术取个杯子，要是能取出杯子，你也可以喝一杯红茶。” 艾迪瘪起嘴摇摇头：“我泡茶的时候就喝过了，一点都不好喝，苦的要死！”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偷吃茶点，尤其是给客人的茶！”老汤尼吹胡子瞪眼，作势要发火，但他的屁股没离开软椅垫分毫。 艾迪手里提着大大的茶壶，拔腿就跑，一溜烟没影了。 “现在的小孩真难管教。”老汤尼摸着胡子叹了口气。“那么我接下来说说魔法阵的基本构成图案，不知道你用过最高几阶的魔法呢？”他问向伊德琪。 “五阶魔法。”伊德琪淡淡道。 “五阶？不要开玩笑了！”这次是老汤尼睁大了眼睛，“你知道巴哈斯帝国活了200多年的最强宫廷魔法师福鲁达帕拉戴，他也只掌控了六阶魔法吗？” “不信？”伊德琪伸出手掌，魔力荡漾开来，一圈圈色彩瑰丽的光环围绕她手腕旋转，红色与绿色交织的魔法光盘在她手掌前绽开。 “五阶魔法·山崩地……”伊德琪就要念出魔法技能的全名。 巴里特和老汤尼从羊毛软椅上扑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臂使劲摇晃，打断了伊德琪的魔法呤唱。 “我信！我信！不用你证明！”老汤尼忙不迭地点头，“你要是在这里证明给我看，我家的房子都没了！” 他是资深的魔法师，也是见多识广的精英冒险者，从魔法光环以及魔力的扭动，他能判断出，伊德琪的确可以释放一个五阶魔法。 老汤尼呼了口气，重新坐回软椅里：“你已经是进入‘英雄’领域的人物，找我这个只会四阶魔法的老家伙做什么？” “我想找到魔力流转的基本规则，”伊德琪压低了声音，“学习十阶、甚至十一阶魔法。” “十阶？十一阶？”老汤尼眼神惊愕，他沉默片刻后，问：“你的五阶魔法在哪里学会的？” 伊德琪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本硬牛皮订制的厚书《魔法奥秘》，掷在桌上：“从这本书里学来，不过书中有部分内容我看不懂。” 老汤尼拿过《魔法奥秘》，翻了几页，惊叹道：“这是从未出版的秘密之书。”他用指肚缓缓抚摸扉页上作者的名字，喃喃自语：“编著者都是巴哈斯帝国有名的高阶法师，都是我们魔法师圈子里传说级的人物。” 他问伊德琪：“我对他们神往已久，你能为我引荐吗？” “他们都死了。” 伊德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不再说话。《魔法奥秘》是她在巴哈斯帝国做冒险任务时，在一个奢华庄园中找到的书籍。 而那个冒险任务，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专门为她设的局。依庄园中的情况来看，魔法师们在讨论《魔法奥秘》的修订问题时，被安兹·乌尔·恭的部下全部杀死。 第八十八章 哀伤往事 “谁能杀死他们？”老汤尼捧着《魔法奥秘》的手微微颤抖。 “是安兹·乌尔·恭的人。”巴里特替伊德琪回答。 “魔导国的国王，那个魔神吗？”老汤尼像是恍然大悟，“难怪你会相信世界上会有十阶、十一阶魔法的存在，即使是呤游诗人编的神话故事，也只敢编到九阶魔法。” 他将《魔法奥秘》放到橡木桌面上，厚重古朴的书籍将桌上瓷杯中的红茶震出圈圈涟漪。人类法师中最顶尖的精英，集中了所有智慧编著的书籍，在安兹·乌尔·恭的衬托下，就像是擦屁股用的厕纸一般无足轻重。 “放弃吧，你不可能学会十阶魔法。”老汤尼低声道，“那是神的领域，凡人不可触摸。” 曾经有不少魔法师抱着怀疑的态度，实地调查过王国与魔导国战争中的遗迹，以及虚虚实实的传说。他们确认安兹·乌尔·恭所释放的恐怖魔法是真实存在后，安兹在他们心中，已经化身为魔法之神，残酷无情的魔法之神。 “你凭什么认定我不是神？”伊德琪倚在羊毛软椅中发问。 “不要开玩笑了，你是神？你只是天赋好一点而已。”老汤尼戏谑道，“神会和我们一起坐在软椅里？在壁炉旁边烤火？喝红茶？而且还品尝不出茶叶是三天后就要过期的打折品？” 伊德琪愣了一下，巴里特则赶紧把嘴里喝到一半的茶水吐回瓷杯里。 “吐了做什么？”老汤尼不满道，“我给茶罐附了保鲜魔法的。巴里特，你相信你的队友是神吗？” “我？”巴里特看了身边的伊德琪一眼。这个行事古怪、不讨人喜欢的队长所展现出的实力，在他看来，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范畴。虽然伊德琪容貌和生活习性与人类无异，但巴里特更倾向于认定她是某条太古巨龙化成人形。 龙冒充人类在人族城镇活动，虽然罕见，但并非空穴来风。巴里特就曾经与一个半龙人组队探险。 半龙人队友的身世十分悲惨，他的父亲是一条变为人形的未成年黑龙，因为好奇游历人类的城市，旅途中见色起意，强暴了一个酒馆侍女。侍女怀孕十五个月后诞下了半龙人，但自己也难产而死。 冒险者圈子里还流传有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说是一群“山铜级”冒险者组队去屠龙，在龙巢附近的山谷里捡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自称被巨龙从附近的村庄掳来，趁巨龙沉睡时她逃了出来，于是冒险者让小女孩为他们带路。 谁料到半夜里，圆月之下，小女孩展翼化身巨龙，一口炽烈的龙息喷吐，将睡梦中的冒险者们活活烧死，只有一个离开营地，起夜撒尿的冒险者才逃过一劫，留下了这个恐怖故事在冒险者圈子中口口相传。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巴里特并不相信伊德琪是个残暴的龙人，虽然她有龙类的许多特质，比如性格急躁、独断专行、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但还没到嘴里会张口喷火的程度，巴里特对此还是比较放心的。 巴里特略一思索，对老汤尼道：“我相信她有远超出常人的天赋，说不定她是条太古巨龙。” “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不是龙。”伊德琪皱眉。 老汤尼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说道：“我们使用到的魔法，按照运转的规则和威力，划分为一阶、二阶、三阶，以此类推，因此称为位阶魔法。但在位阶魔法之前，是龙族的始源魔法统治了世界。” 他的声音突然悠长绵延，带着些许沧桑，“我年轻的时候，一度沉醉于上古传说中，想要找到失传的魔法咒语，甚至去八欲王沙漠的遗迹探险。那些埋藏在破旧的羊皮纸卷轴中的秘密，令我痴迷。 “相传五百多年前，八位帝王降临世间，以无可匹敌的力量修改了魔法规则，从此位阶魔法大行其道，始源魔法了无踪迹，只剩真龙王能够掌握真正的始源魔法。 ”不同于位阶魔法以魔力和精神力驱动，始源魔法直接以龙族的灵魂驱动，所谓‘始源’，意思是掌控世界的本源。传闻中，使用者的灵魂越强大，则魔法的威力越强，甚至比位阶魔法更强。” 他看着伊德琪道：“如果你想学习十阶魔法，除了安兹·乌尔·恭，估计没有人能教你，不如去学始源魔法，学习成本低，见效也快，哈哈。” 老汤尼笑了笑，看来他还是不怎么相信伊德琪有研习十阶魔法的天赋。 “这本《魔法奥秘》能不能借我观摩几天？我可以就书中一些关键内容写本注释集给你，再给你几张我年轻时游历八欲王沙漠的地图，说不定你能用得上。” “好啊。”伊德琪答应了，她将身子埋进蓬松的羊毛软椅里，低头不语，开始仔细思考老汤尼这番话。 壁炉中火苗无声地跃动，金色的火光映在三人脸上，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一时间客厅的气氛有些安静。 巴里特受不了这种氛围，像这样几个人舒舒服服躺在椅子里，有温暖的壁炉，有茶（尽管是快过期的劣质品），按冒险者的风格，就应该谈天说地、畅聊古今、吹牛打屁，如果有瓶美酒就更好了。 他尝试打破寂静的气氛：“老汤尼，你为什么和拉娜公主走得这么近？和她签什么医疗保障金的契约，还答应帮助布莱恩赢得王国战士长。你忘了么？冒险者守则之一，不能搅和权贵们的权力斗争，我们是冒险者，不是佣兵。” 老汤尼闻言，目光从摊开的《魔法奥秘》上挪开。他看了看客厅周围，确认附近只有他们三人后，低声问：“你们猜，艾迪是我的亲侄子吗？” 巴里特和伊德琪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老汤尼已经有六十多岁，而艾迪大概才十四五岁左右，从年纪上看，确实不符合正常的叔侄关系。 两人心里不由嘀咕，老汤尼和拉娜公主签医疗保障金契约，和艾迪有什么关系？难道艾迪有王室血脉？难道他是某个王族女性的腹遗子？ 难道艾迪是因为宫廷斗争，幼年被遗弃在外的王子？然后王子被老汤尼捡回抚养长大。 老汤尼之所以只认艾迪为侄子，是要让艾迪记住，他身上流淌着国王的血脉，终有一天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 伊德琪和巴里特抬头齐刷刷看向老汤尼。伊德琪搓搓手掌：“有什么秘辛都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王子复仇记吗？我很期待！” 巴里特也诚恳道：“老汤尼，苟富贵，勿相忘。你以后如果成为下一任国王的导师，甚至是宫廷首席魔法师，不要忘了我这个曾经和你一起在马槽里抢麦麸吃的老队友。当时储食袋丢了，我看你年纪大，还特地把麦麸多让给你一份。” “你们俩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老汤尼捂脸，“艾迪是我兄弟的儿子，当然，不是亲兄弟，只是关系非常亲密的同乡，也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和你我一样，都是冒险者。” 他的语调沉重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沉寂下去，忧伤而悲凉：“八年前，我还在王国外旅行，突然收到另一个魔法师传来的消息，说是我兄弟的冒险者队伍在穿过荒蛮雨林时，被豺狼人部落截杀，他们只剩三人，重伤将死，奄奄一息。 “他们勉强逃到一个小镇，急需治疗。镇上所有冒险者，不管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都凑足了自己的钱，想从一个旅行商人手中买一瓶曼德拉草活化剂。只要有这瓶曼德拉草活化剂，就能救回我兄弟的性命。 “但差了三个金币，只差三个金币，旅行商人不愿意卖出自己的药剂，于是冒险者们和旅行商人的护卫争执起来。”老汤尼深深叹了口气，“打斗中，曼德拉草活化剂不慎被打碎了，那是仅有的一瓶药剂，于是我的兄弟没能活过来。 “我赶到小镇时，兄弟已经在病痛中去世，他的妻子早在森林中就被豺狼人杀死。我只见到了一个跪在坟墓前的小男孩，男孩只有6岁，是我兄弟的独子，艾迪·希尔。后来我把艾迪接回家里，以叔父的名义抚养他长大。 “只差三个金币，只差三个金币，”老汤尼喃喃地重复，“哪怕是向魔鬼出卖灵魂我也愿意换得那三个金币，只可惜……没有机会了。 “从那以后，我就在想，我们冒险者不能继续徘徊在主流社会的边缘。我辗转成为了首都冒险者公会的会长，之后贵族和王室开始争权夺利，我看到了机会，恰好拉娜公主也主动找上了我。 “黄金公主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她。我希望借助拉娜公主的力量，在王国中推行医疗保障金，以后冒险者们，再也不会差这三个金币了……” 巴里特和伊德琪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了，他们曾经思考过老汤尼为何会与拉娜公主为伍，但没想到，在这背后有如此凄凉的一个故事。 老汤尼讲述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然后没了声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如截断流水般掐断了他的话。 巴里特和伊德琪顺着老汤尼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悲伤故事的主人公之一——艾迪正站在客厅的门边，靠着门框，呆呆看着他们。 “艾迪。”老汤尼叹息一声，在羊毛软椅中直起身子，张开双臂。 浅棕色头发的男孩跑过来，泫然欲泣，伏在他的怀中。老汤尼紧紧搂住了他，将他拥进自己的温暖怀抱里。 伊德琪和巴里特鼻子一酸，这对叔侄的感情无疑动人而伤感。 随后他们看到，老汤尼把艾迪按在膝上，挥起巴掌打他的屁股：“让你偷喝红茶！让你偷喝红茶！快过期的东西也敢吃……” …… 第八十九章 与魔神的交易 里·耶斯提杰王国首都，远郊的一栋庄园，会客厅中。 桃花心木方桌一侧，身姿挺拔的蓝发剑士正襟危坐，他的右手一直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满脸戒备。 让他如此警戒的对象却是一位面容枯槁的老人，老人一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庞皱纹纵横，时间之神在他身上不留情面地刻下了深深痕迹。 他苍老的眼皮耸拉着，透出的目光却锐利而阴戾，配上修长的鹰钩鼻，愈发像一个老迈的秃鹫。虽然他全身松松垮垮，生命之火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任谁对上他的眼睛，都会担忧这只衰老的秃鹫会突然暴起，在自己身上狠狠啄下两块肉。 “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公爵，您不是早已退隐了吗？怎么来了首都。召我见面，请问有什么事呢？”蓝发剑士布莱恩·安格劳斯沉声发问。 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北方威弗列德家族的族长，他十年前曾担任王国的魔法师军团将领，作战风格阴毒狡诈，对待下属和同僚也冷酷无情，被人私下称为“秃鹫将军”。 他的家族势力在王国军队中盘根错节。当然，那只是几年前的事了。 “我更喜欢你叫我将军，毕竟年轻人都死完了，只能由我这个老头子顶上来。”奥迪斯扯起干瘪的嘴角，像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布莱恩心中清楚，几年前那场对战魔导国的恐怖战争中，王国的主力军近乎全灭。奥迪斯的儿子、孙子在军队中担任要职，自然也阵亡了。 说来可笑，大战伊始，不少贵族认为对魔导国的战争是攫取军功的好机会，拼命找关系将自己的亲戚和后代送入军队，争取上战场的机会，却没想到是将他们送上了无法回头的黄泉路。 “奥迪斯将军，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布莱恩再次发问。奥迪斯所代表的家族毋庸置疑站在二王子一方，而布莱恩归属于拉娜公主门下。他们之间，没有可以谈判的基础。 奥迪斯抬起眼皮，反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竞选王国战士长？是为了继承前任王国战士长葛杰夫的遗志吗？” “葛杰夫是我的挚友，我必须接过他手中的力量，保卫王国的人民。” 布莱恩知道，双方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选拔王国战士长的比武大赛快要进入尾声，大赛中，只有两个大热门候选人。他是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则是奥迪斯手下的施洛维·达尔森。 但王国战士长，只能有一位。 “我听说过，你们之间既是惺惺相惜的对手，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倘若……葛杰夫能够复活，你还会竞选王国战士长，争夺挚友的职位吗？” 布莱恩悚然一惊，随即冷冷盯着奥迪斯：“葛杰夫与安兹·乌尔·恭决斗牺牲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国最顶尖的信仰系魔法师运用五阶魔法，也无法复活葛杰夫。你想干扰我的比赛吗？” 奥迪斯笑了笑：“我既然说到，就有能力做到。因为，我已经从无上至尊安兹·乌尔·恭手中，借得了神的力量！” 他将一枚华美的金色纹章放到桌面，将其推向布莱恩，纹章上错金花纹繁复，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标识。 标识他做不了假。在一两年前，有部分手工匠人和魔法师将魔导国的纹章刻上自己的作品，以冒充魔导国出品的器具。 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未知人物被杀了，死状凄惨，连家人、亲戚、朋友也都死于非命，从此没有人再敢冒充魔导国的产品。 “你居然与安兹·乌尔·恭做了交易。”布莱恩颦起眉头，“与死神交易，最终换得的只有死亡。不要忘了，你的儿子、孙子是怎么死的！” 布莱恩这句话十分冷硬，奥迪斯却不以为意： “我的孩子们空长了双眼睛，却辨不清神的尊荣，活该死去。他们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证明魔神降生于世，也不是毫无意义。倘若神要统治世界，我们只能坦然接受。另外，不要谴责我，难道你右手的戒指、腰间的皮带，不是魔导国的使节雅儿贝德大人给你的吗？” “是拉娜公主赠送给我的。”布莱恩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底气不足。 “拉娜殿下与雅儿贝德大人的关系最为亲密，这件事谁不知道？你们可以与魔导国交易，难道我们就不行吗？” 奥迪斯也直接挑明了立场，“你们”显然是指拉娜公主与新兴贵族一派，“我们”则是二王子扎纳克以及传统大贵族一派。 “不过，”奥迪斯话锋一转，“你并非附庸于拉娜公主的剑士，我若复活了葛杰夫·史托罗诺夫，他定是王国战士长的不二人选。并且他忠诚于国王，不会对拉娜公主的实力造成影响。” 王国战士长能够统率御前骑士团，正是拉娜公主所急需的兵权。假使拉娜公主和二王子都拿不到御前骑士团的指挥权，二王子有传统军政力量扶持，依旧稳占优势，而拉娜公主将永远处于劣势。 奥迪斯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你答应离开王国战士长的比武台，我许下承诺，将借助无上至尊安兹·乌尔·恭的伟大神力，复活葛杰夫·史托罗诺夫！” 布莱恩冷冷问：“你能做到吗？做不到的事，不该许下诺言。”他深知奥迪斯奸诈如狐，绝不能轻信这个空手套白狼的承诺。 奥迪斯挥了挥手，一具躺在木板上的尸体凌空飘了过来，停在他们身旁。 布莱恩皱起眉头，从尸体的尸斑来看，死者已经早已死去数日，全靠某种魔法维系才保存完好的肉体。 尸体死状可怖，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颅的半张脸向一侧扭曲，嘴眼歪斜，鼻梁骨碎裂，合不拢的乌紫嘴唇微张着，一只眼球暴突在眼眶外，像是被泰坦巨熊在脸上拍了一巴掌。 布莱恩盯着那张变形的脸，仔细辨认：“他……好像是克洛维·达居尔，巴哈斯帝国一个自称‘绝望领主’的杀手。” 布莱恩作为剑士的名气颇大，有不少巴哈斯帝国人专门跨越边境来和他决斗，因此他对巴哈斯帝国一部分战士的名头也略有所知。 奥迪斯点点头：“我将复活他，证明给你看。” “那么请您快施法吧。”布莱恩冷笑道，“我很期待。” “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现在只是将尸体展示给你，他确实死了。” “请将军做到了，再来找我，不然只是浪费你我的时间。”布莱恩按住腰间的剑，从座位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九十章 寻找十三英雄 已到入冬之际，天气干冷。天空中云层厚重，暗白无光，显露出淡铅色的压抑。云层之下是一片片土黄色和灰色的低矮楼房，楼房陈旧破败，如染漆褪色的积木堆积在一起。 大约是为了节约空间的缘故，部分砖木结构的房子有两三层高。但三层的房屋也只及贵族庄园中独栋楼房两层的高度。 这里是王国首都中穷人们的居所，不远处即是如枯叶般衰破的贫民窟，那里是比穷人们更穷的人居住的地方。 “路德斯街，角尾巷，43号二层。”伊德琪默念出菈萩丝告诉她的地址，“难以置信，传说级别的十三英雄最后一人，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精钢级冒险者菈萩丝给了她一枚戒指，推荐伊德琪寻找隐居此地的利古里多·贝尔兹·高兰。利古里多是“苍蔷薇”冒险小队的创始成员，现已隐退。她年纪已有200多岁，曾经是200多年前传说中的队伍“十三英雄”的死者使。 伊德琪相信，联络上这种活化石一样的人物，有助于寻找对抗安兹·乌尔·恭的方法。 但她找不到人。 地址应当是正确的，菈萩丝没有理由欺骗她。只是居住此地的市民经常私自扩建房屋，原本如蜘网般密集的路径越发像毛线团一样混乱。铜质或铁质的门牌不是被风雨锈蚀得残破不堪，就是被人摘下去卖钱了。 住在此地的人们不需要地址，他们没有包裹可以收发，邮差来到这里也认不清方向。就算偶有信件要寄送，只用去附近的邮政马车局即可。 “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已经倾巢出动，在这个地方搜寻利古里多隐居的地址。大部分居民已经离家做工去了，只有几个顽皮的孩童在街道上追逐打闹，他们找不到多少可以问路的人。 伊德琪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一帆风顺，总会出现预料之外的状况。她已经在这个破旧的居民区里兜兜转转近两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队长，我看见了角尾巷41号的门牌！”肖恩的呼喊声隔着一道小巷传来。终于有了好消息，伊德琪立刻拔腿赶过去。 肖恩指点下，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牌里，的确印有“角尾巷41号”的印刷体字样。字体快被绿锈覆盖地看不清，与布满枯萎苔藓的石墙融为一体。若不是弓箭手职业的肖恩眼尖，一般人真的很难发现，性格粗放的伊德琪估计会直接略过。 “如果这里是41号，”巴里特打量着附近的建筑，他和史黛雅也来到了这里，“那么旁边那栋三层矮楼就是43号了。” “这里的破房子哪栋不是矮楼？”伊德琪抱怨一句，领着队友们上前。 矮楼前是一条飘散着腐烂气息的下水沟，黑色沟壑中缓缓流淌着肮脏的生活用水，混杂着浑黄色事物，碎成块的鱼骨、果核，甚至条状的粪便，不一而足，想必居民们日常的生活垃圾都倾倒进了这条水沟。 冒险者们不由庆幸现在是冬天，如果夏天来到此地，污水沟必定如同战争故事中浸满了黑巫师魔药和尸体的护城河，恶臭不堪。 一块石板架在下水沟上，充当桥梁。四位冒险者踩过石板，走进矮楼里。他们走上吱吱呀呀的木质楼梯，快到第二层时，走在最前的伊德琪突然怔住了。 “队长，怎么了？”史黛雅在她身后小声问。 “第二层楼里，”伊德琪踩过最后几层阶梯，来到铁皮门前，“有另外一个小空间。” “有其他的空间？”巴里特其他三人都摸不着头脑。 在他们的视野里，逼仄的第二层楼只有一扇铁锈斑斑的薄铁门，土黄色的墙壁墙灰脱落，露出和过期生猪肉相同颜色的红砖块，与别的居民住所没有两样，甚至更陈旧一些。 但伊德琪能看到，墙壁之后，有一个浑浊的空间，像是一个果冻和房间重叠在一起，“果冻”中是深邃的阴影，她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薄铁片包裹的门上一把厚重铜锁牢牢锁住，铜锁上覆满厚厚的灰。伊德琪用手指抚摸铜锁，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印。锁眼也被凹凸不平的铜锈给蚀住，不由让人怀疑还能否将钥匙捅进锁中启动机括。 这里像是被时间尘封在遗忘之地，从未有人启封。显然，主人不在家中，可能数十年都不在家中。 楼道里空间狭窄，巴里特挤到伊德琪身边，他按住薄铁皮门，感知片刻后道：“没有符印和禁锢，只是一条普通的门，要不砸开门进去？” 伊德琪摇摇头：“进去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和房间重叠的另一个小空间进不去，小空间被‘锁’住了，没有主人的许可，无法进入。再说，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翻箱倒柜找资料。” 其实我可以打破小空间的“壁”，说不定能进去，伊德琪在心中暗暗道。不过她打破空间“壁”后，小空间是否还会存在，都是一个未知数。 一个缓慢的脚步声在楼梯拐角处响起，四位冒险者扭头望去，不由得都有些失望，脚步声来自一个年迈的老婆婆。 老婆婆身子佝偻，像龙虾一样驼背，灰色条纹的头巾布下露着雪白蜷曲的银丝。她行动很迟缓，手中提着一个小木桶，踩过木板楼梯，一阶一阶往下挪着步子。 因为楼梯道狭小，四位冒险者不得不紧贴着墙壁，给老婆婆让出通过的空间。 待老婆婆走过时，冒险者们都看清了她提的木桶中的事物，里面各种蓄满污垢的液体搅成一团，乌黄的麻布，甚至有像卫生巾一样的布条都在里面。 木桶中臭气弥漫，最爱美的史黛雅立刻捂住了鼻子。老婆婆似乎是要去楼下的下水沟，倒掉这些人体活动出产的垃圾。 “巴里特，你不知道尊老爱幼吗？”伊德琪贴住墙壁发话，“看见老人提着这么沉的东西，还不去帮忙？有没有公德心？” “啊？”巴里特也贴着墙，他心中不免腹诽一番，但看老婆婆提着木桶巍巍颤颤的可怜样，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从老人家手中接过恶臭扑鼻的木桶，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将污水倒进下水沟中。 老婆婆脸庞皱纹纵横，眼袋臃肿，松弛的眼皮将她的眼睛挤成一条缝。 她从巴里特手中接过空木桶，对伊德琪道谢：“谢谢修女小姐，您真是一个心善的人。” 老人家，你是瞎子么？看不清是谁给你倒水的？巴里特心中一阵无语。 “不用谢，这是巴里特应该做的。”伊德琪坦然道，“另外我不是修女，是冒险者。” 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山铜级”金属铭牌，戴在胸口上，问道：“老婆婆，您知道二楼的房间有人住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是几年前搬来的。我儿子战死后，丈夫也去世了，我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老人的嘴唇颤动着说话，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自从我般进来，就没看见过二层楼开门。修女小姐，能不能陪我说几句话呢？” “抱歉，老婆婆，我忙着拯救世界呢。”伊德琪大言不惭，“等有机会，我再来慰问您。” “那……那好吧。”老婆婆伛偻着身子，一步步攀上楼梯，身影落寞。她一人寡居此地，生活想必是孤独凄苦。 四位冒险者离开矮楼，重新回到街道上。 “找不到人，怎么办？”巴里特问，他心中对“十三英雄”最后一人也很好奇。 伊德琪焦躁地踱了几步：“我得再找菈萩丝问个清楚，或者让她亲自带我去。” “但是‘精钢级’冒险者更加难找。” “那我先去找拉娜公主，”伊德琪不假思索道，“听说她和‘苍蔷薇’精钢级冒险小队很熟。” 第九十一章 公主密谈 暗室阴影中，一个男人半跪着，高举双手，毕恭毕敬地向一个金发女孩递上牛皮纸袋。 “公主殿下，”男人说，“这是商人行会收集到的情报，请您过目。想必以您的智慧，一定能揣度出袭击您的凶手归属何方势力。” 拉娜公主接过牛皮纸袋，她的眸子中像是结着冰，阴暗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她取出牛皮纸袋中的纸张，粗略扫了一眼，淡淡道：“我早已推测出了可疑的人选，这份资料证明了我的猜测。我将禀报父王，将他们全部送上绞架台。” “刺杀公主，当以叛国罪论处。”男人建议道，声音中带着股谄媚。 “我知道的，不必你费心。你从南边的暗门走，绕过音乐大厅离开，记住不要被克莱姆看到。” “是，公主殿下。”男人后退一步，隐入了黑暗。 暗室门后有女仆的声音传来：“拉娜殿下，抱歉打扰了您，您雇佣的冒险者伊德琪求见。” “主动来了么？我正打算去找她。”拉娜公主喃喃自语，她取出一面银镜，对着镜子调整脸庞的表情，眼中的坚冰消融为一汪春水，笑容如雏菊般明媚绽放。 前一刻她还是阴冷无情的复仇女神，下一分钟她饰演为天真烂漫的邻家少女。倘若皇家剧院的演员能看到她的表演，也会在她身前自惭形秽。 …… “公主殿下还在化妆，需要一点时间，请您先坐一会儿。”克莱姆说道。他一身宫廷正装，挺直了背站着，一头淡金色的短发显得十分干练。 伊德琪坐在丝绸绒的沙发里，点点头：“女孩子嘛，可以理解。” 来往的女仆看见这一幕都不由心中嘀咕，不知这个冒险者是什么来头，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在克莱姆面前摆架子，克莱姆可是拉娜公主的红人。在他们看来，克莱姆虽然没有和拉娜殿下喜结连理的机会，但他已经是公主预定的情夫。 克莱姆没注意到周遭的目光，他眼中闪烁着热切的敬佩和崇拜：“之前殿下被刺杀时，多亏您在场，不然仅凭我一人，拼出性命也保护不了公主。想不到您竟然是踏入‘英雄’领域的强者。” 上次被袭杀之时，窗外有箭矢齐发，窗内有红袍杀手。伊德琪一边抵挡箭雨，一边释放一个五阶魔法将房顶炸上了天，声势浩大，及时阻断了刺客们的念想。 “都是举手之劳，保护你们是应该的。”伊德琪偏过头，看见在克莱姆身后，拉娜公主正朝她走来。 冒险者队长瞥了一眼拉娜公主头顶的正义值，是194，不由松了口气。她记得过去最后一次看见公主的正义值是-261，介于凶恶和极恶之间，当时吓了她一大跳。 “我们去里面谈吧。”拉娜公主对伊德琪笑道，笑容温婉可亲，“克莱姆，请你守住房间的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伊德琪随她进入了一个偏僻的房间，四面墙壁厚实，刻有隔音符阵，显然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两人相对落座，伊德琪以拉家常的口气随意问：“几天前袭杀你的人，找到他们的幕后主谋了吗？” “已经找到了，”拉娜公主点头，“父王已经帮我查出了凶手的指使者，将会严厉惩罚他们。” 伊德琪笑道：“我差点忘了，你爸爸是国王，他一定会给你出头的。” 拉娜公主看着眼前的冒险者：“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和‘苍蔷薇’精钢级冒险小队关系比较好，能不能给我一个他们队长的联系方式。” “我平常也见不到他们……”拉娜公主有些犯难，“他们已经去了东部的莱纳山脉。魔导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施放出几只不死族魔物，杀害了不少平民，‘苍蔷薇’小队正要去消灭它们。” “又是安兹·乌尔·恭这家伙。”伊德琪仰头看天花板，“他就不能消停点？” 拉娜公主叹气道：“这种神一般的存在，怎么会顾虑我们的死活。只不过他们不是大地母神，是残忍无情的死神。” 伊德琪沉呤片刻后，问：“王国与魔导国的战争结束后，魔导国有没有要求你们割地赔款什么的？” 拉娜公主点头：“要塞都市耶·兰提尔，以及都市附近的城镇、土地都已经划分给了魔导国，我国的税收每年必须按一定比例上贡给魔导国。” 她苦笑道：“这些都是次要的，他们没有继续杀戮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我国没有像巴哈斯帝国一样在明面上臣服，但也差不多了。 “像安兹·乌尔·恭这样的人物，本应该只存在于八欲王的传说中，只存在于呤游诗人的嘴里。我有时心中暗想，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限制他们吗？。” 伊德琪抬头看了眼拉娜公主的正义值，说道：“其实……我正在想办法解决安兹·乌尔·恭。” 拉娜公主闻言眼皮一跳，心猛地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平复下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想……想杀死他吗？” “我不好杀死他，但是一定会解决掉他。”伊德琪神色凝重起来，“不过仅凭我一人的力量还无法做到，我正在寻找方法。嗯？你好像有点紧张？” 拉娜公主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手掌紧紧按住膝盖，问：“您……能打败安兹·乌尔·恭吗？” “也许能打过，也许只能打个平手。我和他应该是处于同级的实力，但我打不过整个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我听说安兹有很多高级魔法道具，这也是我的劣势所在。”伊德琪冷静分析着，在实力对比方面她很有自知之明。 “请问您的队友，是和您一模一样的存在吗？”拉娜公主声音突然恭敬起来。 “并不是，”伊德琪沉声道，“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 “如果您要对抗安兹，”拉娜公主斟酌着措辞，“也许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你只是一个公主，帮不了我。”伊德琪摇头，“你还不如想办法帮我联系下菈萩丝。” “如果我能成为本国的国王，我就能倾全国之力帮助您。”拉娜公主的蓝眼睛愈发明亮，眼中有不加掩饰的狂热和欲望。 伊德琪讶然，竖起大拇指，赞道：“有野心！但是……我听说，按王国的法理和传统，都必定是你哥哥继承王位。” 拉娜公主沉默片刻，试探着说：“如果有人能排斥掉二王子，就像您说的……解决安兹·乌尔·恭一样，我成为国王的几率将大大增加，里·耶斯提杰王国的国土，将成为您的坚实后盾！” “你的意思是……”伊德琪皱眉，“杀掉二王子？” 拉娜公主避而不答，低声道：“您和安兹·乌尔·恭一样降临世界，犹如神灵在世间行走，对于神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我不是神，”伊德琪厌恶道，“我只是一个冒险者，而且，二王子是你的哥哥！” “我的哥哥未尝不想除掉我。倘若上次我被刺杀时您不在场，他一定会微笑着来参加我的葬礼。” “你们像两只狐狸，为了一块肉争来夺去，却不知道整片森林已经是猎人的天下。”伊德琪的声音很冷漠。 “如果没有这块肉，在猎人射杀狐狸之前，她就已经熬不过冬夜。如果狐狸母亲熬过凛冬，吃饱穿暖，她说不定有勇气率领整个森林的狐狸扑向猎人的喉咙。” “请以后再谈这件事吧。” “好。” 第九十二章 山与天空 角斗场中，山一般高大的健硕武战士挥斩巨剑，将他的对手连带武器砍成两半。 战士将巨剑插入败者的尸体，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战败者的血液沿着巨剑上的松针花纹，一点一滴渗入了巨剑。而尸体逐渐干枯瘦瘪，像是被蚜虫吸尽汁液的幼芽。 “施洛维·达尔森赢得了他的第十五场连胜！在通往王国战士长之位的道路上高歌猛进！他杀死的敌人数量也增加到了十一个！如果上几场他的对手没有选择弃权，想必死亡名单还会再增添几人！” 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出比武结果，高昂的嗓音在角斗场四壁回荡，但并没有观众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回应他，也没有听到观众们对胜者的热烈呼喊。 环绕角斗场四壁的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只在最顶层有两个细细的人影，是唯二的两名观众。他们两人包下了整个角斗场，却只站在最高处，像孤鹰俯瞰蚂蚁般俯视角斗场中的比武。 没有观众回应自己，激情澎湃的主持人大概也觉得兴味索然，他用单调的声音宣布下一场比武： “接下来是施洛维对战‘山铜级’冒险者安德森·鲁珀特。嗯……啊，最新消息，安德森先生弃权，放弃决斗，这真是遗憾。那么，让我们提前恭喜施洛维·达尔森，迎来了他的第十六场连胜！” “原来冒险者也会怕死。”角斗场最高处的席位里，唯二的观众之一自言自语。他身材微胖，但衣着华贵、透着王室之气。因为角斗场中尸体残缺的凄惨景象，他的圆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 “王子殿下，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怕死，如泥土般卑微的冒险者也不例外。”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站在二王子扎纳克身边，语气平淡。 他们俩人位于角斗场的最高处，云淡风轻般俯瞰世间苍生。 远远地可以看见西城区的钟塔上，有几具服饰华美的尸体吊着钟塔顶端。尸体头发蓬乱，绞索牢牢栓在他们的颈部，像是被线系住脖子的木偶在风中飘荡。 那是王国最近数日绞死的贵族，罪名是谋杀公主、叛国罪、逆谋、贪腐。刽子手将他们的尸体从绞架台上取下后，按国王的旨意挂在钟塔上，以警示黑暗中蠢蠢欲动的贵族。 “王妹的行动比我们预想中的要快。”扎纳克眺望钟塔上那几具晃晃荡荡的身体，声音中有一丝担忧。 “拉娜公主抓住的凶手，不过是我们抛出去的几颗弃子而已。”奥迪斯眼中古井无波，“她的确有远超出同龄人的狡猾，但在我们这些老人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是的，奥迪斯将军。”扎纳克谦逊道，“多亏你们的辅佐，才保证了王权的稳固。唉，没想到事情会一步步发展成这样，记得小时候，我和王妹的关系就像……就像朋友一样亲密。自从哥哥战死后，一切都变了。” “请不要心软，当心您的妹妹会夺走您的一切，包括权力、财富，甚至性命。”奥迪斯说，“请将目光从钟塔上收回来，俯视下面的角斗场。” 扎纳克闻言立刻转过头，低头看下方角斗场中的场景。角斗场中央的黄沙地上，一名武者手持巨型镰刀，将对手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状况凄惨。 “我之所以带您来到这里，是为了教会您一个道理。我们是站在高处的人，低处的蝼蚁厮杀得如何惨烈、血肉横飞，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俯视一眼，便能看清局势。您注定会站在最高处，比我们任何人都会高，一定要养成大局的意识。” “嗯，将军的教育，我必定牢记在心！”扎纳克说，“但是有些蝼蚁，不管不顾的话也会带来麻烦吧。我得到情报，关于王国战士长的选拔，冒险者公会从中作梗，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您说得对，有的蚂蚁的确不知死活，妄图在两只巨兽搏斗时，从牙缝中抢夺些残羹剩饭。我已经准备除掉这只多事的蚂蚁，以儆效尤。” “有劳将军费心了。”扎纳克说，“王妹还雇佣了一个‘山铜级’冒险者，叫伊德琪，她似乎担任着守护王妹的角色，也是一个麻烦的家伙。” 奥迪斯淡淡道：“王子殿下，您需要明白一个道理。站在山巅的人，只需掷下一块石子，便能打碎山脚逆反者的头颅。当大势来临，我们伸出手指，就可以碾死地上的蠕虫，那时您唯一要担心的是虫子的尸体太恶心，会弄脏了您的手。” “将军教训的是。”扎纳克点头。 “当站在山巅之时，只需注意一件事。”奥迪斯淡漠的语气突然变得恭敬起来，他举起手指向天空，“比山更高的，是天。” “天？”二王子扎纳克抬头，仰望天空。天空覆满了灰蒙蒙的厚重云层，阳光不见踪影，…压抑阴沉。 “你的意思是，”扎纳克眼睛睁大了，云层在他瞳孔中像是变换出了瑰丽的色彩，“魔导国是‘天’！” “正是这样，”奥迪斯微笑道，“不管山峰再高，天，永远在山的上面，我们要敬畏天，赞美天，如此便能获得天空对我们的祝福。” …… 伊德琪窝在一张躺椅里，百无聊赖地翻阅一本古旧的羊皮纸卷。这是她从黑市上淘来的一本古经卷，用龙文、精灵语、通用文三种文字记载了五百年前的流传于世的神话传说。 杂货商人信誓旦旦称该书是一位传奇法师的笔记，为此要了她10个金币，但买回来后，巴里特看了一眼，说只值5个银币。伊德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被正义值为45的杂货铺老板骗了，但既然已经买了，将就看看吧。 巴里特在一旁擦拭飞斧，检查斧柄是否稳固，附魔有没有失效。肖恩拆散了一架十字弓的部件，用棉球为机件涂上桐油做保养。史黛雅在阅读一本与大地母神信仰相关的祷文，光线透过玻璃窗撒在她的白棉袍上，贤淑安静。 队长没有搞事情，这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咚，咚，咚。”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巴里特去开门，到访者是冒险者公会会长汤尼·尤莱亚，还有他的侄子艾迪·希尔。 “我是来还书的，”老汤尼将绒皮帽和灰呢子大衣挂在衣帽架上，“随便带我侄子来长长见识。” 他将厚重的《魔法奥秘》，以及一本小册子递给伊德琪，册子中夹有几张暗黄色的莎草纸，说道：“这是由我这位专业魔法师写的注释集，还有几张八欲王沙漠的地图，一齐送给你了。” 巴里特疑惑着问：“带你侄子来长什么见识？” “见识拥有卓绝魔法天赋的人，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差距。”老汤尼招呼侄子艾迪走到自己身边，同时对伊德琪道：“冒险者队长，能否耽误你一些时间呢？” 浅棕色头发的男孩好奇地看着他们。伊德琪走过来，问：“怎么见识？要我放个五阶魔法？” “不不，比起把房子炸上天，我有更好的方法。你能伸出左手吗？五指摊平。” 伊德琪照他的话把手伸出来，递到老汤尼身前。老汤尼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突然念出一串咒语。 “啪！” 一条明亮的电蛇从伊德琪的头顶窜出，如同雷霆劈碎了黑暗。电蛇射向屋顶，炸穿了天花板。 木屑和砖粉飘散，屋顶被开了个大洞，一点阳光透了进来，每个人都嗅到一股强电流击穿空气的气味。 “看到没有？”老汤尼对他侄子道，“我刚才念的只是一阶的‘电击咒’，但经过她身体的增幅，威力比得上三阶的‘雷霆暴蛇’。她对魔力的亲和力比龙心弦还要高！像天赋这么好的人都只能做冒险者，你还不努力，将来怎么成为高阶法师？” 伊德琪回过味来，敢情老汤尼这是把她当魔杖用！ 她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巴里特和肖恩捂住嘴，好像在尽力憋笑。正在被老汤尼训斥的艾迪，看她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嘴角向上咧了起来。 史黛雅抿住嘴，递过来一面镜子。 伊德琪看了眼镜子中自己的形象，她脑袋上每一根黑发都互相排斥，直直立起，整体像一个爆炸头，又像一只浑身尖刺竖立的黑色豪猪。这是电流的静电效应。 伊德琪脸上涌现出了怒气，她对老汤尼挥起拳头，作势要揍他，心里在不能殴打老人和教训恶作剧老头之间做着博弈。 老汤尼被她的凶狠模样吓到了，赶紧摆手：“别生气，别生气。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你几拳，放心，过一会你的头发就正常了。” 他急忙转移话题，朝巴里特的位置挪了几步：“巴里特，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情要找你商量。” 第九十三章 劝诫 “商量什么事情？”巴里特警觉起来。依他过往的经验，老汤尼突然找上门，送钱的事没有，送命的事一箩筐。 老汤尼沉呤片刻，开门见山道：“王国战士长比武大赛已经到了尾声，即将遴选出最终的决赛名额。二王子一派有一个强有力的选手，叫施洛维·达尔森，他的实力得到了某种不正常的增强，我们没能阻止他。我担心，布莱恩无法战胜他。” “你对布莱恩要有信心，他不是王国最强的剑士吗？”巴里特有些疑惑，“再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没参加王国战士长比武选拔，你别想把我拖下水。” 老汤尼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展开看了一眼，“我没想把你拖下水，我只是想请你去代替一个冒险者参加一场比武，对战‘施洛维·达尔森’。” “不要开玩笑了。”巴里特断然拒绝，“我上次在赌场看过施洛维的胜率，连胜十数场的高手，下手狠毒，和他决斗的人，不是死就是残，你还说不想把我拉下水？” 老汤尼讪讪地笑道：“你以前不是屠过一条太古霜龙吗？因为你总能做到平常人做不到的事，我就想来找你谈谈了。” “那条龙是个弱智，脑子早就不知被谁打坏了，”巴里特没好气道，“我只是侥幸捡了点便宜而已。 “而且，我从未参加过王国战士长选拔竞赛，我的排名是零，怎么有机会对上施洛维？你不要和我说冒名顶替之类的方法，比赛越到后期越严格，王国的官僚再蠢，也不是瞎子，肯定能检查出来。” 老汤尼笃定道：“只要你愿意出战，就一定有方法。比赛规则中有一条‘挑战制’，任何人都能向选手发起挑战，选手有权力选择拒绝或者接受，一旦接受，两人可以决斗，如果挑战者获胜，挑战者将获得选手的排名，顶替掉他的位置。” 巴里特明白了老汤尼的谋划，他可以安排一个冒险者假模假样地和巴里特比武，故意输给巴里特，这样巴里特就能直接站上决斗场，对战施洛维。 “我不会趟这潭浑水，施洛维·达尔森的原名是叫施拉姆·达居尔吧？一个绰号‘死亡领主’的佣兵。”巴里特问，他从“风刃”亚梭的口中听说过施洛维的名头。 “是的。他被王国的贵族雇佣来参赛。”老汤尼点点头，“你在巴哈斯帝国应该听说过，他有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弟弟，不过最近听说好像被谁杀了。” 巴里特心说他弟弟的死还有我一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躲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去触他的霉头。 “你真的拒绝吗？”老汤尼有些失望，“为了医疗保障金，我们的同伴已经为此付出太多。有五个冒险者战死在晋级决斗中，还有数个冒险者受伤残疾。 “只要能击败施拉姆，布莱恩必定能当选王国战士长，冒险者公会与拉娜公主的契约也将生效。难道你以后受伤的时候，不想得到来自王国官方的援助吗？” “老汤尼，”巴里特反客为主地盯着他，“你陷得太深了，你忘了冒险者的守则了么？冒险者不是佣兵，佣兵杀人，冒险者杀魔兽。贵族和王族的权力斗争，不是我们应该参与的事。” 老汤尼幽幽道：“我的年纪已经大了，身体年轻时受的暗伤半夜里经常隐隐发作，虽然魔法师不是凭借肉体和武技战斗的职业，但我的身体机能已经不允许我再四处奔波。也许我不久就会退出这个行当，但我还想再多做一点事，哪怕是与人战斗。” “那你可要小心。自从我们被拉娜公主雇佣以来，”巴里特心中盘算了一下， “我们已经遭遇了两次刺杀，第一次针对我和队长，第二次针对拉娜公主，每一次都差点要了我们的命。这是一个刀光血影的漩涡，不要被吸进去了。你不用再劝我，我绝对不会参加王国战士长选拔大赛。” 老汤尼默然点头，他也不是不知趣的人，见巴里特坚持己见，也不再劝说，抓起衣帽架上的灰呢子大衣准备离开。 伊德琪叫住他，递过一本羊皮纸卷：“这是我在一家老店淘的书，你看看里面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 老汤尼接过古旧的羊皮纸卷，从头到尾，极其快速地浏览一眼：“这是给儿童看的睡前故事吗？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是胡编乱造。” “这书值多少钱？”伊德琪问。 “看在做旧工艺炉火纯青，以及用来做厕纸是优良品质的份上，值一个银币。你花多少钱买的？” “我……”伊德琪嗫嚅着，难得不敢说话。 她花了10个金币，巴里特在心里替队长回答了。 “难道这本书里就没有真实的典故内容吗？”伊德琪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唔……”老汤尼把书翻了几页，指着一张笔痕错乱的插画道： “就这一段是正确的了。八欲王大远征的传说，帝历1339年，八位帝王倾全国之力，发动大远征。我在八欲王沙漠游历时，曾经拾到过一块残缺的方解石板，上面记载的时间和事件与书中一模一样。” 他将书还给伊德琪，披上大衣，戴紧绒毛皮帽，招呼正向肖恩讨教弓箭手瞄准手段的艾迪，一老一少推开大门，走入凛冽的寒风中，离开了。 …… 冬日已至，冷风呼啸，披羊毛斗篷、穿貂皮上衣的贵妇人们三三两两在王宫中行走。 会客厅中，壁炉里火光无声地跃动。火焰只是魔法形成的装饰品，真正散发着光与热的是镶嵌在壁炉内壁的红魔晶石。 魔能壁炉不会像烧炭和烧木材的壁炉一样散发烟尘灰烬，也不必专门开一个烟囱通风透气、排放烟雾。 这种高档壁炉也只有贵族、王室和高阶魔法师才有资格享用，毕竟魔晶石的消耗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拉娜公主凝视着壁炉中虚伪的火光，她想起小时候听女仆说的童话故事。 童话中，每逢神诞之日，穿红棉袍的神之使者会乘天马自极北之地而来，从屋顶的烟囱钻进壁炉中，为受祝福的孩子送上珍贵的礼物。 她小时候一直不能理解“烟囱”是什么东西，神之使者为什么能从屋外“钻”进壁炉里，难道神之使者手下有一支挖墙的步兵队伍。 她受宫廷教师教育时曾玩过战争游戏，知道有挖地道的攻城战法。 是否真的存在给孩子派送礼物的神之使者，她心存疑惑。但每年冬天的特殊日子，她都能在壁炉边拾到礼物，为此她童年时一度以为自己是被神祝福的小天使，开心不已。 后来她长大了些才知道，原来礼物一直是大王子吩咐佣人偷偷放在壁炉边的。 大王子做腻了这件逗妹妹的事后，年纪小一点的二王子又接过了这份温馨的责任，让王妹在发现真相以前，又开心了数年。 一念至此，拉娜公主心中不由苦笑，果然王族的孩子就不该听什么童话故事。先喝蜜糖水，再咽下黄连，苦味更重了。 她将目光从壁炉的火光上收回，眼前原本空荡荡的雕花扶手椅上，坐着一个绝美的白礼服女人。 魔导国的使节，雅儿贝德如约而至。 拉娜公主垂头问：“请问大人召我来，是有什么事呢？” “你很久没有汇报了。”雅儿贝德倚在扶手椅里，一身诱人的曲线玲珑起伏。 在这个寒冷冬日，室外的水早晨开始结冰，室内的温度也不复往日温暖，但她依旧穿着薄如蝉翼的纯白修身礼服。· 穿水獭皮袄的拉娜公主心想，魔神果然无法被自然的规则束缚。她记得上次会见伊德琪时，那位冒险者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亚麻黑衣。 “请问使节大人想知道什么事呢？”拉娜公主彬彬有礼道。 “我问你，”雅儿贝德用下巴指着拉娜公主，一如既往的高傲，“伊德琪有没有和你谈论有关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事？” 第九十三章 斗犬的抉择 拉娜公主稍稍沉默了片刻，她的脸庞古井无波，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没有。”她答道。 “是吗？”雅儿贝德淡淡问了一句。她似乎有点不相信，但也不在意拉娜公主的回答。 魔导国的使节舒展下成熟优雅的身子，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你手里的布莱恩能赢得王国战士长之位吗？他要是输了，我和别人的一个赌约也会输。” 谁有资格与您对赌？拉娜公主有些紧张，但还是如实回答： “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名叫施洛维·达尔森，他受雇于威弗列德家族，是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的手下，他们……好像也得到了来自魔导国中某一位大人物的帮助。” 拉娜公主想不明白的是，魔导国的代表——雅儿贝德已经站在自己的一边，为何魔导国还会与自己的对手达成交易。 “我的同僚无聊呗，而且那个叫威弗列德什么的家族，付出的价钱也很有说服力。”雅儿贝德耸耸肩，“如果你能付的价钱足够大，也能从我们手中换得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使节大人接着道：“不过魔导国什么都不缺，你的财富和权力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不用担心，你是我看好的人。” 她说着，递给拉娜公主一个玛瑙小瓶，透明瓶壁中的液体泛着猩红的光。 “这瓶药剂能在短时间内增强布莱恩的能力，让他在最终决赛服下就行。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可能会有些后遗症，挺一挺就过去了。” “感谢魔导国的恩赐。”拉娜公主接过玛瑙瓶。 里·耶斯提杰王国中，只有她与雅儿贝德的关系最亲密，或者说，傲慢的雅儿贝德只看得起她一人。 雅儿贝德给了她不少出自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魔药和装备。拿给宫廷魔药师和锻造工匠鉴定，他们都说这是矮人和精灵也无法制造的稀世珍品。 这些装备器具都赠送给了布莱恩，以助力他赢得王国战士长之位。 “让我想想，”雅儿贝德的金色眸子在拉娜公主身上停留片刻，“没有事了，你退下吧。” “好的，使节大人。”拉娜公主手心中握着药剂，依言离开。 拉娜公主走了，但雅儿贝德仍旧半躺在扶手椅中。 她伸出白如葱根的手指轻轻一点，魔能壁炉中的火光陡然熄灭，通红发亮的魔晶石也黯淡下去。一个强有力的命令抽走了它们的魔力。 会客厅中的光线暗了几分，一个挺拔修长的人影在黑暗中显现。刚才他一直站在会客厅中，只有拉娜公主看不见他。 新出现的人影与雅儿贝德一样有着不似凡人的气质。他身材高瘦挺拔，穿一身熨得笔挺的红棕色条纹西装，往后梳的头发相当乌黑，比精灵还尖的耳朵边缘坠有两个小金环。 他鼻梁上架有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是一副干练的绅士派头。不过即使打扮成绅士，也难掩邪恶的气息。在他身后有一条由银色金属板包覆的尾巴，前端长有六根尖刺，周遭有不少浅黑火焰不断晃动。 迪米乌哥斯，最高阶恶魔，正义值-500，极恶。 恶魔推了推眼镜，沉声道：“我感觉，拉娜没有说实话。” “她是一个聪明的人，该说实话的时候会说的。”雅儿贝德看向迪米乌哥斯，“给我看好的人使绊子，有意思么？” 她话语像是在指责，但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 “有悬念的比赛，才有趣不是吗？”迪米乌哥斯邪笑道：“据我的观察，人类中有一种娱乐活动，叫‘斗狗’， “玩法是让很多条狗两两捉对撕咬。最终咬死所有对手的赢家狗，晚餐能得到主人赏赐的一大块肉。你不觉得我们正在看一场斗狗表演吗？” “你怎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雅儿贝德赞叹于他的精妙比喻。 “人类为了让斗狗比赛更有趣味和观赏性，会给狗的嘴巴上安装金属牙齿，或者喂给狗兴奋药水。威弗列德家族摇动尾巴，倾尽全家族的财富讨好我们，我就以无上至尊安兹大人的名义，给他装上更锋利的牙齿。” “看来我赠送拉娜公主装备和魔药，和你的行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雅儿贝德笑道，“威弗列德家族送给我们多少财富？” “五十吨黄金。”迪米乌哥斯淡淡道。 “这么多。”雅儿贝德咋舌，“不过我们拿黄金有什么用，世上没有什么我们需要购买的东西。” “我们可以用黄金为安兹大人铸造一栋庄园。”迪米乌哥斯微笑。 “哇！”雅儿贝德眼冒星光，“以后可以做我和安兹大人结婚时的爱巢！”她满脸羞红地扭动身子，一直贯保持的高傲冷漠的气质一扫而空。 “咳，”迪米乌哥斯把话题移回原来的轨道，“看着人类为了我们唾手可得的利益，绞尽脑汁地争斗，真的很有趣。人类中还有下赌的规则，赌哪一条狗能取得最终胜利。我赌威弗列德家族获胜。” “早说过了，”雅儿贝德说。“我赌拉娜公主。” “我现在要去圣王国的牧羊场，有几只野山羊想用犄角顶破栅栏，我需要管教一下他们，不然会影响到羊皮的产量。”迪米乌哥斯转身离开，“谁赢得了王国战士长之位，届时请转告我。” …… 里·耶斯提杰王国，首都近郊的一间庭院里。 少有人知道，在这个临近贫民窟的地方，盘踞王国北方的威弗列德家族拥有一栋房产。 尚不知道自己被视为斗犬的布莱恩端坐皮椅里，他的对面是另一条斗犬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纹饰简约的方木桌，桌面上是一盏熄灭的铜烛台。 奥迪斯细细把玩手中一柄精致的短剑，开口道：“你身为拉娜公主门下的剑士，居然第二次来与我密谈。拉娜公主知道你的行为吗？” “是你邀请的我。”布莱恩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老人。他的右手一直搭在腰间剑柄上，两腿踩出便于发力起身的姿态，像一张拉满的硬弓蓄势待发。 “但你可以选择不接受邀请。”奥迪斯淡淡道，“身为主人的得力干将，却私下与主人的死对头接触，这是战士的大忌讳。但你还是来了，因为，我给你了希望，令葛杰夫·史托罗诺夫起死回生的希望。” “哼。”布莱恩冷笑一声，“您思虑的太多了，我只是不习惯拒绝邀请罢了。” 奥迪斯抬头，秃鹫般的眼光盯了他一眼，笑了笑：“真是蹩脚的借口。” 布莱恩犹自嘴硬，但桌下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心里清楚，在人心揣摩上，自己绝不是这个老秃鹫的对手。 数天前奥迪斯邀他见面，许下诺言，只要布莱恩离开王国战士长选拔赛，他将借助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力量，复活葛杰夫·史托罗诺夫。 当时奥迪斯信誓旦旦称，他能做到宫廷信仰系法师们做不到的事，还摆出一具“绝望领主”克洛维的尸体，表示自己会先以这具尸体做复活魔法的示范。 布莱恩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之所以再一次会见奥迪斯，确实是因为抱着那一丝缥缈的希望，希望自己战死沙场的挚友能够死而复生。 而这丝希望，的确是奥迪斯给予的。老秃鹫已经抓住了他的心。 布莱恩沉默着，他等奥迪斯开口，以免自己显得太过心急，在谈判中彻底处于下风。 “你是王国最强的剑士，听说你的剑来自于八欲王沙漠，是真的吗？”奥迪斯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是的。”布莱恩看着奥迪斯，他怀疑这只老秃鹫开始在谈判中兜圈子。 “无上至尊安兹大人，赏赐给了我一柄锐不可当的利剑。”奥迪斯端详手中一柄纹饰精美的短剑。 剑柄上错金花纹精致而繁复，剑鞘上镶嵌有名贵的象牙和钻石，一同构成了魔导国的标识。 他缓缓抽出短剑，寒芒如流水泻出，霎时间，屋内的空气温度仿佛都低了几分。 奥迪斯轻挥短剑，剑锋掠过桌上的铜烛台。黄铜烛台如同蜡杆遇上了烧红铁丝，被轻易切成两截，断面光滑如镜。 奥迪斯满意地将短剑收回刀鞘，说道：“我能否借阁下的剑一用，与这把短剑碰一碰。看看究竟是安兹大人赐予的短剑更锋利，还是八欲王沙漠出土的武器坚不可摧。” 布莱恩看着桌上断成两半的铜烛台，摇头道：“抱歉，我不能借给您。剑士应当爱惜自己的剑，不会做无谓的比试。何况您不是剑士，不如……我们聊一些正事？” 奥迪斯皱纹纵横的脸庞露出一个微笑，仿佛胜券在握：“不急，先喝点茶吧。” 他摇了摇手中一只小银铃：“上茶。” 一名侍从快步走来，将一副茶具摆在布莱恩身前。 布莱恩抬头，不经意间看清了侍从的脸，不由惊住了。 侍从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还是一具冰冷尸体的“绝望领主”克洛维！ 克洛维原本扭曲的脸颊像是被谁强行扭正，暴突的眼珠和歪斜的鼻梁骨都回归了正位。倘若仔细查看，仍能看出一点不正常的痕迹，但大体已经与常人无异。 显目的是，他额头上有魔导国的圆形标识，像是一个暗金色的纹身。 克洛维放下茶具后，对布莱恩温和地笑了笑。似乎因为布莱恩盯着他的脸，让他感受到了些许冒犯。 布莱恩一脚踢开身后的椅子，陡然起身。 他握住腰间长剑上剑鞘的部位，朝克洛维急速斩了两剑。克洛维脚步挪移，身法灵活迅捷，轻松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你怀疑克洛维是用尸体制造的死灵傀儡吗？”奥迪斯笑道，“年轻人的疑心比老人还重。” 克洛维朝布莱恩稍稍鞠了一躬，踱回奥迪斯的身后。 布莱恩坐回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他的确怀疑眼前的克洛维是用黑魔法制造的死灵傀儡。 死灵傀儡受主人命令操控，没有自己的意志与高级智慧，如提线木偶般笨拙。但从来没有哪一具傀儡的动作能如此灵活，可以躲开他暴起发难的两次攻击。 这么看来，难道克洛维的确从尸体变回了活生生的人？ “再给你时间考虑几天吧。为了自己的挚友，也为了王国，希望你能做出自己下半生不会后悔的抉择。” 奥迪斯撂下这句话，从座位上起身，领着克洛维离开了。 第九十四章 冬日寒夜 入冬已久，天空中灰蒙蒙的云层压抑了数日，终于在一个夜晚，风雨爆发出来。 像是天空的水库打开了闸门，瓢泼大雨直坠地面。狂风挟裹着雨水，夜雨凄冷。粘稠如墨的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无数的水珠击打地面、屋檐、积水坑…… 月亮和星辰都藏在黑暗厚重的云层后，不愿探视暴雨下的人间黑夜。 偶有几道枝形闪电在云层中闪灭，短暂驱散了一两秒黑暗。闪电带来轰响的雷鸣，与单调的雨声构成浑厚的交响乐。 街道上的排水系统并不好，连绵暴雨落在地面，汇成小溪。 两双脚步并肩踩过街上肆意横流的雨水，在漆黑的雨幕中穿行。 嘈杂雨声中，隐隐能听见两道说话声，声音被雨水打得支离破碎，从音色判断，是一老一少。 “怎么又被老师留堂了？你又顶撞老师？”老人问。 “劳勃格先生说三阶魔法‘暗潜术’，可以避开独角兽天界领域的搜寻。” 男孩声音闷闷的，有股不服输的劲头，“你以前对我说过，只有与天界领域契合的信仰系魔法‘神圣之影’，才能潜到独角兽的身旁。” “是的，你的老师的确说错了。这不能怪他们，他们当中许多人几乎一辈子待在法师塔里，怎么可能有机会猎杀野生独角兽，所以只能靠臆想来揣测了。” 老人先赞成了男孩的话，转而又责备道： “但你也不可以顶撞老师，他们是你的长辈，也是向你传授知识的人。你要尊敬老师，不然的话……就会被留堂，还要我亲自来接你。” “实战课和魔兽驯养科的老师都只会瞎扯，脾气还大，”男孩抱怨道，“要是叔叔你去法师学院教书，保证学徒都挤过来听你讲课，没人会理睬劳勃格先生。” 老人摇头笑道：“算了吧，我平抽空教你就已经累得够呛，再教一群和你一样皮的小子，我可受不了。” “除了男生，还有好多女生的。隔壁魔药班的蒂桑娜可漂亮了，还有菲碧，她好像是一位侯爵的女儿……” 男孩童言无忌，他撑着一把黑伞，老人在他身旁撑着另一把黑伞，两人并肩行走。漫天的雨珠自天坠落，噼里啪啦打在油伞布上。雨水沿伞檐流下，织成一片雨帘。 “柯姆老师喜欢一边调配药剂一边唱歌，唱得比乌鸦还难听，我们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臭嘴黑鸦’。今天本杰明私底下念外号，被‘臭嘴黑鸦’听到了，结果被‘漂浮术’倒立罚站了一个下午……” 男孩兴高采烈地说着今日法师学院中发生的趣事，略显稚嫩的声音穿透黑夜中的雨幕，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传去老远。 “叔叔？” 男孩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身后。 老人突然不走了，他单手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大雨中，像是在思考什么。男孩注意到，老人另一只手中已经握住了魔杖。 “叔叔，怎么了？”男孩再一次问，他有些困惑。 “艾迪，到我身边来，把伞扔掉，当心天空的飞龙。”老汤尼说完，抛掉手中的雨伞。黑雨伞很快被狂风卷走，吹往街道另一边。 老汤尼抬起手中魔杖，黑暗中翻滚的黑色大伞倏地燃烧起来。 艾迪悚然一惊，雨水中伞布燃烧的火光短暂映亮了黑暗。无边的雨幕中，一个穿长袍的身影如被淋透的旗帜立在地上。 艾迪紧张不安，他扔掉黑伞，跑到老汤尼身旁，也取出了自己空间袋中的魔杖。 火光被倾盆的雨水熄灭，长袍身影再次隐没在幽深晦暗中。 老汤尼将手掌按在艾迪肩上，魔杖抖动，魔力将雨水荡开，周遭空间中的雨珠滞空了一瞬，但又落向地面，溅起片片水花。 短距瞬移魔法发动失败。 老汤尼握紧了魔杖，指向长袍身影消失的前方，朗声道：“空间封锁都用上了，看来这场伏击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 没有人回答他，老汤尼也不期望有人回应。 他低声对艾迪道：“真正的魔法实战课程开始了，把你会的所有防御魔法给自己加上！” 艾迪身子微微颤抖，他像老汤尼一样紧紧握住魔杖，口中咒语低诵： “一阶刀剑防御。” “低阶气盾。” “魔力偏转光环……” 因为慌张，他接连念错了好几个音节，不得不从头施法。 老汤尼用魔杖尖端在艾迪头顶画圆。高阶魔法免疫、镜面咒盾、高级刀剑防御……一个个高阶防御法术笼罩了他。 老汤尼不忘教导：“实战技巧一，永远要保持镇定。” 数道高等和低等魔法光环围绕艾迪旋转，各式各样的魔法色彩将他裹成一个圆球。 艾迪紧张地看着老汤尼：“叔叔我能保护好自己，你先给自己施放防御魔法吧。” 他们此时站在瓢泼大雨中，冷风在耳畔呼啸。失去雨伞的庇护，冬夜的寒雨很快浸透了他们浑身的衣物，冷入骨髓。 艾迪打了个寒颤，挥动魔杖想为自己和叔叔施放一个避雨用的“驱水气盾”。 老汤尼制止了他的行动：“防水盾会形成阻碍视线的雨帘。记住了，实战技巧二，生命永远比一时的安逸更重要。” 街道前方亮起一点黄色光芒，原本消失的长袍身影显露在暴雨中，他同样没有使用任何避雨法术，任由倾盆雨水浇在自己身上。 他手中握有一根乌青色的魔杖，黄色光团正从魔杖尖端亮起。他一步步朝前走，在雨中穿行，离老汤尼和艾迪越来越近，即将走入大部分魔法的有效攻击距离。 “我不明白，”老汤尼一边给自己准备防御魔法，一边发问：“我们同为法师，为何你要来找我的麻烦。” 他并不在意答案，反正答案的结果都一样。他只是借着谈话吸引对方注意力，以拖延时间。 “你与冒险者走得太近，与魔法师走得太远，王国的法师联盟，早就有人看你不顺眼了。”雨中的长袍身影沉声回答。 “所以你就做了贵族的狗，来咬我？”老汤尼嗤笑。他在法师团体中的人缘很好，自然不会相信眼前这名长袍男人的话。 长袍男人已经走到了绝大部分魔法咒语的有效攻击范围内，他手中魔杖尖端的黄色光团骤然变亮，但依然映不清他兜帽下的脸。 他开口说话，沙哑的声音穿透雨幕，随风传来：“有人嫌你太碍事，想要你的命，你如果识趣一点，说不定，我们不必在这个糟糕的暴雨天对决……” 老汤尼在用谈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何尝不是同样吸引老汤尼的注意。 “啪！”一道尖锐明亮的闪电撕碎黑暗，穿透雨帘，直朝老汤尼身后扑来！ 老汤尼原本面朝着长袍男人，但他仿佛是身后长了双眼睛，急速转身，一个“四阶魔法·电场偏离”挡住了闪电。 “呵呵，雕虫小技。”老汤尼冷笑，他早就猜到会有人在背后偷袭。 他是一名熟练使用四阶魔法的高阶法师，要想袭杀他，长袍男人只能是一名高阶法师。那些能使用五阶魔法的超阶法师，自持身份，不屑于来做深夜拦路截杀的丑事。 仅凭长袍男子一名高阶法师还不够，必定还有另一名高阶法师随时准备偷袭。而且由于是暴雨天气，法师们惯用的火球术效力大减，偷袭者必然以雷系魔法起手。 “你的应对能力很不错。”一个沧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一名手拄法杖的老者立在街道另一侧，魔法杖上镶嵌的魔晶石照亮了他苍老的脸。正是刚才他释放了四阶魔法·雷罚之矛。 第九十五章 悲之夜雨 “哟，”老汤尼看清了他的脸，居然还能笑出声来，“这位不是北方的乔纳森·格里芬吗？你一大把年纪，为了我专门跑到首都来，与有荣焉啊。” “你的年纪也不轻了。”老者手中拄地的法杖逐渐亮起，“我想看看，兼任冒险者公会会长的魔法师，究竟有多大能耐。” “所以，”老汤尼怒喝，“你们三人组队偷袭我？” 他手中魔杖猛地扬起，一道电光从魔杖尖端迸出，像是雷电从地面打向天空。 枝形电蛇击中了天空中某个事物，一个闷咳声在半空响起，烧焦的气味传来一瞬，就被大雨洗去。显然天空中有人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艾迪抬起头，这才惊恐发现他们的头顶也有一名法师，使用“飞行术”悬浮在半空中。难怪叔叔让他扔掉雨伞，“当心天空的飞龙”。 半空中的法师原本隐藏地极好，在暴风雨中几乎与云层背景融为一体，但现在不得不全身亮起防御的魔法光环。 “小子，想偷袭别人，就应该快点下手。”老汤尼大笑。他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防御法术，判断出这名飞行的法师，是最高能使用三阶魔法的中阶法师。 尽管老汤尼极力保持一副轻松的姿态，但他明白，局势很不妙。对方有两名高阶法师，一名擅长飞行的中阶法师，而己方只有一名高阶法师，和一名魔法师学徒。 “艾迪，退到一边。”老汤尼吩咐道，“他们是来找我的。” “不……叔叔，我要和你并肩战斗……” 艾迪话音未落，街道两侧的长袍男人和老者同时施法，一边是成群的电蛇，一边是密集的冰矛。高伤害性的攻击魔法一左一右朝他们挤来。 雷电与冰矛撞上防御魔法光环，剧烈的爆炸将艾迪推开，跌在雨水中。 艾迪爬起身，释放了两个“寒冰封锥”射向老者，纤长的冰锥还未抵达老者五步以内就被防御魔法扭成粉末。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的确在战斗中起不到作用，只会拖累叔叔。他突然开始怨恨自己平日的懒惰。如果他平时能够更加勤奋，现在就不至于让叔叔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老汤尼在冰屑中站直身子，抬手一杆冰枪打向长袍男人。他同时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个卷轴掷向后方，卷轴中封装好的魔法释放，一扇结实的“水晶屏障”隔开了老者。 他朝长袍男子跑去，同时招呼艾迪：“快跑，跟着我突围！” 无数用魔力构筑的金属突刺从长袍男子脚上生长，像一条浑身尖刺的毛毛虫蠕向他们。 老汤尼不得不停住脚步，用“解离术”摧毁脚边茂密尖锐的金属刺。身后坚固的水晶屏障裂缝凸起，劈啪作响，像是冰川消融般崩坏。老者显然对此早有应对的手段。 头顶传来低声细语的呤唱，老汤尼侧耳听了一两个音节，便判断出半空中的法师，想要释放一个施法动作冗长的“空间禁锢”。 一旦让他完成施法可是个大麻烦，老汤尼举起魔杖，一道“沉默术”打断了他的呤唱，接着释放一个二阶魔法“毒蝎之触”正中靶心。 天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便是阵阵哀嚎。若不是半空中的法师及时趴在一块飞行魔毯上，估计早就摔了下来。 威力越强的法术往往需要呤唱更久的时间，年轻的魔法师都喜欢追求魔能更大的高阶魔法。殊不知在构造法术回路的时间里，倘若没有队友提供保护，几个低阶组合魔法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如果没有另外两人牵扯，老汤尼早就把这个悬停半空的活靶子打下来了。 街道左右两侧的长袍男人和老者再度施法，魔力咆哮着席卷而来。老汤尼侧身反击，环绕全身的防御魔法光环为他挡下大部分伤害。 几道咒语你来我往，双方攻守得体，爆炸和火光映亮了黑沉沉的街道。 老汤尼虽然被夹击得有些狼狈，但凭借自身强悍的防御魔法光环护体，一时竟现出僵局。 街道一侧的老者沉声道：“你自创的抵抗法术很强。” “多谢恭维，”老汤尼自嘲地笑了笑，“我冒险时的队友都是群不知道保护法师的莽汉，所以我只能在防御魔法上多下苦功了。” 他声音中带着些虚弱，为了维持防御法术，以及反击左右两名经验纯熟的高阶法师，他的魔力消耗极大，但仍然强撑着不露疲态。 这里是王国的首都，想要谋害他的人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只手遮天。高阶法师魔法对轰的动静能穿到几里开外，说不定守备骑士团正踏着雨水赶来，他只要坚持到那一刻就行了。 雄沉的雷鸣在天空轰响，闪电划破夜空，蓝色的电光映亮了街道里几个人的处境。狂风暴雨中，他们浑身湿透，除了老者的衣物有避水附魔外，几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握紧了魔杖和法杖，绷紧神经，一刻也不松懈。 长袍男人和老者也清楚不能一直拖下去，他们踏步逼近，陡然加紧了攻势。 无数的咒令飞舞，色彩斑斓的魔法四散，街道炸得凹凸不平，石板粉末浑杂着雨水，流淌成一条浑浊的小溪。 老汤尼大口喘息，魔力的急速流失，雨水冲刷着身体温度，都让他感到无尽的疲惫，他早已不是年富力强的年轻人了。 左右两侧的魔法轰炸永不间歇，也使他腾不出空闲去喝空间戒指中的活力药剂。他已经将大部分魔力运用于防御法术，只要撑住，再坚持一会，自己和侄子艾迪就能得救！ 可恶！守备骑士团怎么还不过来，平日里缴的税都喂狗了吗？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叔叔！我帮你！”艾迪站在雨水中挥动魔杖，释放数个一阶攻击法术。尽管法术都被对手的防御光环无效化了，但他坚持着呤唱咒语。他小脸苍白，要用自己单薄的魔力为叔叔分担重量。 男孩稚嫩的呼喊如炸雷在耳畔轰响，老汤尼使劲掐了一把大腿，意志更清醒了些。他还不能倒下！他在兄弟的墓前许下过诺言，一定会抚养艾迪长大！ 长袍男人和老者在暴风雨中步步逼近。老者掷出一个冰蓝色魔法卷轴，卷轴被狂风扯开，无数雨水凝固成冰刺，组成一个冰针的漩涡砸来。 老汤尼挥舞魔杖，火焰烧成圆盾勉力抵挡。暴雨中，寒冷的冰刺被烫成炙热的水蒸气，蒸汽如云团飘逸在半空，但即刻被风暴吹散。 老者掷出了第二个漆黑的卷轴，卷轴翻滚，像是没入阴黑的云层中。老汤尼盯着卷轴消失的方向，突然嗅到了一股不详的气息。 黑暗中卷轴解除了束缚，一个澎湃的无魔领域极速展开，如海潮般席卷了整条街道。 滂沱大雨中，老汤尼、艾迪、天空中的法师、老者、长袍男人，所有人的防御魔法光环猝然熄灭，像是火苗被看不见的洪水淹没。 老汤尼瞪大了眼睛，他没料到这个老重持成的对手，竟然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无魔领域，除了法师身体蕴藏的魔力外，能够抽走范围内的所有魔力，使一切法术失效，魔法饰品亦会作废。 这本是不会魔法的战士对抗法师的手段，法师使用它，无异于自杀式攻击。 但现在二对一，在无防护的状态下，谁的处境更危险，自然不言而喻。 无魔领域只在短暂时间内生效，时机稍纵即逝！ “呯！” 三道必中的咒语同时迸发，如射线划破夜空。 老汤尼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腹部大滩血液渗出，滴在雨水里。 在方才的一瞬，他先释放攻击法术，打碎长袍男子一条胳膊，接着施展一个低等魔法免疫法术，勉强偏转掉长袍男子射来的死咒，但街道另一侧老者的气针咒击穿了他的腹腔。 为了追求极致的施法速度，三人用的都是低阶魔法。老汤尼暂时不会因为中咒死掉，但大势已去。 浑身的魔力和温度随着腹部的血液流出体外，在冰冷的雨水中弥散。漫天大雨打在他的背上，因为疼痛，他的身子在地上缩成一团。 街道左右两侧，断臂的长袍男子和老者，踩过积水坑，一步步走近。 “不许伤害我叔叔！”艾迪冲到老汤尼身前，护住他的叔叔。他握紧魔杖，像是单手握剑的战士。 “不准伤害我叔叔！”艾迪再一次怒喝，像一只浑身淋透的小猫，龇牙咧嘴地炸毛。 “艾迪，离开我身边。”在他身后，老汤尼伏在污水横流的地上，有气无力地命令他。 艾迪一步也不挪，他挺直了腰，被雨水浸透的裤腿微微颤抖。 “艾迪，不要不听话，你一直……都太顽皮了。”老汤尼咳出一口血来。 长袍男人和老者对艾迪的呼喊置若罔闻，风雨中，他们迈步蹚过浅水坑，离这对叔侄更近了。 “叔叔，我再顽皮最后一次！以后，我都听您的话！” 枝形闪电在云层中亮灭，电光映亮了艾迪柔弱稚嫩的脸，他脸上满是恐惧，泪水涌出眼眶，与雨水一同在脸颊流淌。 断臂的长袍男人停下脚步，他自始至终没有对断臂做过治疗，仿佛折断的不是他自己的手臂。 他兜帽下的眼睛盯着倔强的艾迪，嗓音嘶哑：“小学徒，不要挡了我的路，不然你会死的。” 天空中，趴在飞行魔毯上的法师说道：“雇主说过，不能留活口。”他的声音阴毒冷酷，因为被老汤尼击伤而怀恨在心。 “那么全杀了吧。可惜了这个孩子，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孙子。”老者淡淡道，“小心汤尼·尤莱亚垂死反扑，濒死的蛇咬人更狠，尤其是狡诈的冒险者。” 三人达成默契。身处街道两侧的长袍男人和老者，以及天空中的法师，他们抬起手中的魔杖和法杖，金色光芒亮起，魔力依次沟通了他们三人的施法环路，金色光线衔接了他们。 三人组成一个三角形的团体魔法阵，三角形中即是伏在地上的老汤尼，和站直了身子的艾迪。 待法阵成形，毁灭的魔力会在一瞬间将他们轰杀成灰，在雨水冲刷下，不留一点痕迹，无疑是仁慈的死法。 艾迪仰望天空中灿烂的金色光团，他的小脸上溢满绝望，但绝不后退一步。 “咳咳。”老汤尼像团烂泥伏在地上，再次咳出一口血来。 他的声音里夹着血液，含混不清：“我原以为，我会死在某个魔兽的嘴里，可没想到，我居然栽在人类的手中，对于一个冒险者来说，这真是屈辱的死法。我曾经阅读过《魔法奥秘》，学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魔法奥秘》？”拄金色法杖的老者低头看他，“你读过这本书？编著它的巴哈斯帝国传奇法师都死了，唯一的孤本已经失传。” “一个朋友借给我的，”老汤尼手掌摊开，他已经握不紧魔杖了，“读那本书，我知道了一些有趣的知识。我们一直以为，高阶的魔法，在越过一个瓶颈后，呤唱时间会大大缩短……” “《魔法奥秘》在你身上吗？”老者打断了老汤尼的话。 “不在，我把书还给朋友了。” “是吗？”老者冷笑，“等你死后，我搜查你的空间戒指，就知道你有没有说实话。” 话虽如此，他稍稍降低了往金色法阵中注入魔力的速度：“你知道了什么有趣的知识？” 好奇是每个魔法师的天性，老者也不例外，他的确很好奇这位高阶法师的遗言会是什么，就多给点时间让老汤尼讲吧。 “我明白了一点有趣的东西。咳！”老汤尼伏在地上，嘴里再次咳出一口血，“我们一直以为，那些更高阶的魔法，越过一个瓶颈后，呤唱时间会大大缩短。但实际上，呤唱的时间仍然与魔法威力成正比，对于天赋不佳的人，耗时会更长。” “哦。”老者冷冷看着他，“这就是你的遗言？” “不过，更高阶的魔法，”老汤尼接着道，“和精灵的默语法术有相似之处，五阶魔法，也能在心底呤唱！” 他如蟒蛇般暴起身子！将艾迪按在地上，原本握不住魔杖的手臂指向天空。疾风骤雨中，一点白光在魔杖尖端如火苗窜亮。 “不好！”老者瞳孔急缩，他弃了法杖，想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什么东西，但来不及了。 五阶魔法·缚神雷狱！ 无数条粗如手指的雷电自魔杖尖端放射，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电网。雷霆横贯了整片空间，整条街道。 漫天雨滴构成了电流的优良导体，黑夜亮如白昼。 耀眼的电光缓缓消失，老汤尼瘫下身子，魔杖冒着白烟。伊德琪借给他《魔法奥秘》的日子里，他日夜钻研，倾尽全部的天赋和智慧，只学会了这一个五阶魔法。但已经够用了。 “扑通。” “扑通。” “扑通！” 街道两侧，烧成焦炭的两具尸体跌进雨水里，天空中掉下同样是黑炭的一具尸体，在地上摔成几截。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烧焦的气息，磅礴大雨也冲洗不净。 艾迪从老汤尼身下钻出，他刚才被叔叔死死按住在地上，最大程度避开了铺天盖地的电流。他紧紧抱住老汤尼，老汤尼也搂住他，大雨下，劫后重生的庆幸弥漫在他们心头。 老汤尼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瓶活力药剂、一瓶精力药剂，兑在一起后，就着雨水灌进喉咙。 魔力和精神同时缓慢恢复，他给腹部的伤口施放了一个“治愈术”，肌肉和皮肤重新生长，脏器的破损处自动修复，暂时已无大碍。 “我们回家吧。”老汤尼摸了摸艾迪的头。 地面突然震动了一瞬，接着又是一震，像是有个巨人在街道的另一头朝他们走来。 老汤尼望向黑沉沉的雨幕，艰难站起身子：“难道首都中有一只巨魔？” 巨象踏地般的脚步声愈发地近了，老汤尼抬手打出一个光球“照明术”，光球如萤火虫掠过街道，撞在一堵“山”上，随后被一只大手拧灭了。在光亮消失之前，老汤尼看清了“山”。 那是一尊魁梧的战士，脸上戴着铁面，肩膀扛有一把血色的巨剑，剑上狰狞的黑色花纹纵横交错，像是密织的松针。 “山”撞碎了雨帘，朝他们奔来，仿佛犀牛冲撞。 老汤尼神色凝重，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五杆铁枪掷在地上，抬起魔杖，默念咒言。这么一个直直冲来的战士，对法师来说就是活靶子。 稍长的呤唱时间后，地面的五杆铁枪在空中翻滚着聚拢，炙热的火焰蒸腾又被大雨洗去，极短时间内锻出一柄尖锐的矛枪。 在魔力加持下，矛枪旋转出了蜂鸣的声音，“嘭！”地发射，带着突破音障的极速，在雨中破出一道轨迹，刺向了“山”。 四阶魔法·屠神之矛！威力堪比巨型攻城弩射出的破军矢，一队穿精钢板甲的骑士在它面前也要被刺个对穿。并且是纯粹的物理攻击，破魔或者魔法免疫的器具都无法抵挡。 “山”将血纹巨剑挡在身前，“屠神之矛”撞在宽阔的剑面上，折断了！ “怎么可能！”老汤尼惊呼，但战士已经冲了过来，他举起血色的巨剑斩下，像是山挥动覆满鲜血的冰川。 “力场偏转！”老汤尼施法的同时狼狈翻滚，勉强避开了这一击。一名法师被逼到不得不进行大幅度肢体动作，那他的处境该是多么难堪。 “叔叔，我们一起对付他！”艾迪跑到老汤尼身边，紧握住魔杖。 “不，你快离开这里，我有一件事情要交代给你。”老汤尼站起身子，伏在艾迪耳边低语。 “我不走！”雨中，艾迪猛摇头。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会听话，不再顽皮了吗？你现在要听话！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老汤尼使劲揉了揉艾迪湿透的头发，怒喝： “快跑！” 山般的魁梧战士再度撞来，老汤尼用一个“气弹术”将艾迪推出几米开外，他握紧魔杖的消瘦手臂青筋暴凸，用力场偏转咒死死抵挡劈来的巨剑，纤长的乌木魔杖都弯成了弧形。 老汤尼翻身站直，他原本苍老而虚弱，但现在如狮子般怒吼着念出魔咒。 电流引动冰光，他拼尽体内一切魔力与战士盘旋搏斗。 无边的雨幕中，艾迪想要往回跑，但老汤尼再一次朝他咆哮：“跑！快跑！不要回头！” 艾迪突然明白了，叔叔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坚持着，要用生命拖住这个悍猛的杀手，为自己的侄子搏得一线生机。 老汤尼被狠狠砸在了墙上，泥沙混着血液沿墙淌下。他瘫坐在地，看了艾迪一眼，那悲凉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怎么还不跑？！” 艾迪转身，眼泪夺眶而出。他咬紧牙齿，迈动被风雨浸透的孱弱双腿，撞进黑沉沉的苍茫雨帘里，奔跑，奔跑，头也不回地奔跑…… 第九十六章 老汤尼的嘱托 “爷爷！爷爷！我要爷爷……”女童稚嫩的嗓子嘶哑呼喊，小手无助地前伸。 长刀抵在老人脖子上，肃穆的禁卫军押走老人。穿华贵束腰胸衣的女人紧紧抱住女童，不让她追老人而去，女人自己的眼泪止却不住地流淌，滴落在女童的脖颈里。 尸体吊在钟塔下，随风飘荡摇摆…… “啊！”史黛雅·法米利昂猛地从床上坐起。深夜，窗外的暴雨中，一道闪电劈落，冷光撒在窗户玻璃上，映亮了她苍白的脸。 她曾经对“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的队友提过，自己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家中。家族没落的境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经历了家族没落的过程。 两年来的紧张的冒险生活，已经将那些痛苦的回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前天再一次看见钟塔下吊着的死刑犯尸体，虽然明知这里是与家乡遥隔千里的里·耶斯提杰王国，但黑色的记忆再次如潮水涌来。 睡梦中，她淹没在记忆里。她朝前伸直手臂，睁大了眼睛，记忆灌进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 这两天她的睡眠质量极差，隔音咒语也不起作用，一个雷声都能将她吵醒。史黛雅揉了揉眉心，用魔法点亮床头柜上的铜烛台，摸索着下了床。 入冬了，深夜的雷雨天气十分湿冷。她披上棉袍，掂起烛台走出自己的房间，想要去厨房盛一杯热水。 少女神官蹑手蹑脚走路，尽量不发出声音。队长、巴里特和肖恩还在各自的房间中沉睡，她不愿吵醒他们。 “呼~呼~”有隐隐的呼噜声透过门板传出，那是巴里特打鼾的声音。 还好肖恩夜里不会打呼噜，不然自己以后可受不了。哎，我怎么会这么想？ 史黛雅停住脚步，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惊住了，烛台的微弱灯光中，苍白脸颊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呯……呯……，呯……”，除了巴里特的打鼾声以及被房屋遮挡的暴风雨声音，黑暗中好像还有一个敲击木门的声音。 冒险者的经历让史黛雅的胆子大了不少，她驻足侧耳细细倾听了片刻，发现这不连贯的敲击声来自大门外。 这冷雨和狂风肆虐的深夜里，有人在敲门？ 史黛雅轻步走近大门，在雨点打在橡木门板的声音里，夹杂的敲门声愈发清晰，频率也越来越低，屋外的敲门者似乎越发虚弱。 少女神官将屋内的烛台和油灯逐一点亮，她握紧了手中的法杖，两个法术准备妥当后，谨慎地低声问：“是谁？” “是我……” 出乎史黛雅意料的是，是一个柔弱的男孩声音。这个声音很像在哪里听过……少女神官思索片刻，立刻从墙边的鞋柜底层掏出钥匙，捅进锁眼里，拉开了大门。 随着大门打开，一个湿透的人形跌倒在门口。 是艾迪！老汤尼的侄子！他浑身湿漉漉的都是水，全身湿透的衣袍黏在皮肤上，像是刚跳进河里潜水了十分钟又被人捞上来。 史黛雅赶紧将艾迪拖回屋内，平放在沙发上，用一个简单驱水咒将他身上的水挤掉了一部分。艾迪此时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眉眼紧闭，小口微张着似乎在呢喃什么。 在拖拽艾迪时，史黛雅感觉艾迪浑身冰凉。此刻她伸手探上男孩的额头，触感滚烫得似火！ 毫无疑问，男孩发了高烧。这个冬日的冰凉雨夜里，他不知在户外淋了多久的雨，高烧发热实在不足为奇。 史黛雅没时间去考虑为何大半夜里，艾迪会湿成一个落汤鸡，独自一人前来敲门。她手握法杖，低声呤唱祝福咒言，温暖的光华包裹了病痛中的男孩。 她蒸发干净艾迪浑身的雨水后，暂时祛除掉他的高热状态，然后将屋里其他三人逐一叫醒。 “艾迪怎么在这？”巴里特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伊德琪揉着自己的困倦眼眶，迷迷糊糊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孩，好像自己的困意比高烧还严重。肖恩盯着枕在史黛雅大腿上的艾迪，眼中说不清楚是同情还是嫉妒。 “老汤尼这家伙怎么回事？自己的侄子都看不好？”巴里特抓起衣帽架上的油麻布斗篷，吩咐道：“你们帮他换套干净的衣服，我去老汤尼家看看。” 他说完，披上斗篷，闯进屋外的疾风骤雨中…… 老汤尼住在首都的东城区，离巴里特等人的居所有不少距离。巴里特简直不敢想象艾迪是如何跑过这段狂风暴雨的路程，来到他们住的地方。 此刻雨小了许多，路面坑坑洼洼，巴里特踩过一个个淹过脚面的积水坑，手握亮晶石照明灯，在黑夜中直朝老汤尼家的地址奔跑过去。 他体能极好，不一会儿跑到了老汤尼家附近，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老汤尼家附近，将整条路封锁住了。 人群中有骑高头大马的守备骑士，以及手持长剑圆盾的扈从民兵，还有数个披附魔黑色斗篷，装扮像魔法师一样的人物。 巴里特疾步上前，揪住一个戴尖顶高帽的法师，问：“这是怎么了？” 漫天雨滴打在法师的黑色尖顶帽上，雨珠沿帽沿滚滚而落。他望向巴里特，眸中是无尽的悲伤： “老汤尼被敌人袭杀，牺牲了！” 巴里特如遭雷击，他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尖顶帽法师。他早猜到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不可能！”巴里特嘶哑着嗓子，“这不可能！我太了解他了，这个专研防御法术的老乌龟，队友死完了他都不会死！” “是真的。”尖顶帽法师法师眼角有两滴浑浊的泪水划过面颊，他颤抖着抬手拭去眼泪。 巴里特四下打量老汤尼家周围的守备骑士，以及严阵以待的民兵和治安官，还有数名沉默站着的高阶法师。他明白，这个消息是真的。 “能复活吗？能找使用五阶信仰系魔法的法师复活吗？”巴里特上前一步，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不能了，他的身体被破坏……只剩一个头颅……”法师吸了吸鼻子，泪水不住地滑落，“连他的高阶法师徽章、冒险者‘山铜’金属铭牌都不见了。” 巴里特站在雨中，神色木然，雨丝飘在脸上也浑然不觉。他心中的悲痛像是巨石沉在喉咙里，快要溢出胸腔。 “怎么……会这样……”他双手按住头顶的太阳穴，缓缓蹲在雨水横流的地上，痛苦不堪。 …… “什么？你说汤尼·尤莱亚死了？！”听闻巴里特带回的消息，伊德琪三人也是震惊不已。巴里特跌坐在沙发中，他从老汤尼家里又跑回了居所，但还没缓过劲来。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与老汤尼见面时，两人因为意见不合，争执了许久，之后不欢而散。如果他知道从此将与老朋友天人永隔，不管当时老汤尼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欣然答应。 人生中每一次离别，都应当视为诀别，才不会留下遗憾。 “我们去看看艾迪吧。”肖恩建议道，“也许他知道点什么。” “对！”巴里特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定是老汤尼吩咐他到我们这里来。” 四人一同进了史黛雅的卧室，一身新布衣物的艾迪正躺在床上。 艾迪全身的水渍都被擦拭干净，厚实的棉被盖在他身上。在史黛雅的治疗下，他的高烧感冒已经基本上治疗妥当，只是整个人的精神溃散，仿佛陷在泥沼般的梦魇中，挣扎着难以清醒。 他的嘴唇还是乌青的，没有血色，轻轻一张一合，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四位冒险者仔细聆听了片刻，都听清楚了艾迪断断续续的低语：“叔叔说……一定……要让巴里特……” 巴里特坐到床沿，两只大手握住了艾迪微凉的小手，轻声道：“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叔叔说……”艾迪的小手被巴里特温暖的手掌裹住，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他眼皮微微抬起，看着巴里特。 “叔叔说……一定要……巴里特……的队长……参加王国战士长比武赛……” “我？”伊德琪一挑眉毛，惊诧莫名。 第九十七章 小修女挑战者 通过艾迪断断续续的讲述，四位冒险者大致明白了，汤尼·尤莱亚嘱托迪转告消息，希望伊德琪能够参加王国战士长比武大赛。 “我不明白，”伊德琪挠挠头，“这是老汤尼的……遗言了吧。他不说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我去参加选拔王国战士长的竞赛。” 巴里特摸着下巴上刮不干净的青茬，沉思片刻：“老汤尼一直是个谨慎机敏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凶手可能是他无法对付的人，并且会威胁到艾迪的人身安全。” “据治安官的鉴定报告，现场还有三具被烧焦的尸体。”肖恩也插入了讨论，“从遗留的衣物上判断，是三个法师，在和老汤尼的对决中被杀死。” “能够调动三名魔法师袭击汤尼·尤莱亚，难道是王国中某个法师团体？” “不，袭击他的人，很有可能是二王子一派的贵族。”史黛雅推测道，“我了解贵族们的做派，为了权与力，他们可以不惜用出一切卑鄙手段，包括暗杀、罗织罪名、构陷好人……” 其余三人讨论了片刻，不由赞同了史黛雅的猜测。汤尼·尤莱亚素来是个温和的乐天派，冒险生涯中也极少与他人动火怄气。 这段时间选拔王国战士长的竞赛中，他为拉娜公主出力颇多，自然阻碍了另一派贵族势力。 “要不我去王宫中，把二王子扎纳克那小子揪出来，问个清楚？”伊德琪提出了一个自认为简单高效的解决方案。 “不，暂时不用，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巴里特赶紧规劝自己的鲁莽队长，“先想一想，老汤尼为何要让队长参加王国战士长比武赛，走这一步棋究竟是什么用意？” “王国战士长选拔竞赛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伊德琪发问。这些天他们都窝在家里，没怎么关心外界的风云变幻。 “我四天前看见角斗场的公告板上，还有16名候选人。按照隔天比战的规则……”肖恩说道，“明天就是四进二的晋级赛！” “四进二，二进一……”巴里特一把拽住伊德琪的手就往外拉，“快走，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 雨过天晴，云层依然灰蒙蒙的，阳光透不进来。 冬夜的暴雨刚刚洗净大地，天气阴湿而寒冷，水洼里都结了层薄冰，一脚踩上，冰渣连同污水一同翻滚。 一栋庄园中，虎背熊腰的男人赤裸着上身，挥斩一把近两米长的双手重剑。 他一身肌肉虬结，铁铸般的胳膊舞动重剑斩下，剑锋将一块半米高的花岗岩石劈个粉碎，火花和石屑粉末飞溅。他拔剑回撤，两脚立稳，平举重剑猛地向前刺击，粗粝的剑尖似乎要将空气破开。 “很好，保持这个状态。”一个穿刺绣棉袄，戴遮耳熊皮帽的高瘦男子站立一边，手中羽毛笔在纸卷上记录着什么，“对自己要有信心，明天的决斗施洛维必定是你的手下败将。” “我很有信心，”男人将重剑插入脚下的松软泥土中，“施洛维不过是个靠杀菜鸟出名的巴哈斯帝国杂种，我明天一剑切爆他的脑袋！” 戴遮耳皮帽的高瘦男子刚要说话，一个单调的女性声音插了进来：“你就是邓肯·道尔顿吗？” 魁梧男人转过身，眼前是一个身高不输他的健硕男性。他低头，才看见站着一个黑发女孩，女孩穿一件黑色宽松棉袍，神色淡漠。 “我是邓肯·道尔顿，有事吗？小修女。” 男人答话，眼睛却盯着女孩身后的强壮男性，从男性胸口的银色金属铭牌判断，他是一名“秘银级”冒险者。 黑发女孩递来一张羊皮纸：“这是挑战协议书，麻烦在上面签个字。” 邓肯拿过羊皮纸，扫了一眼，很正规的官方协议书，主要内容是，依据王国战士长比武赛挑战制，伊德琪·聂，挑战邓肯·道尔顿。 王国战士长竞赛挑战制，是比武大赛中的一项特殊规则，任何一个人可以向参赛选手发起挑战。 选手有权拒绝，不过一旦接受挑战，双方决斗后，倘若挑战者获胜，挑战者将赢得选手的一切排名和积分，替代该选手在竞赛中的位置。 巴里特查阅了竞赛排名和赛事安排，发觉轰动整个里·耶斯提杰王国的比武大赛已至尾声。 经历数十场血肉横飞的单人决斗，目前只剩下四名参赛者，两场未开打的竞赛。分别是布莱恩·安格劳斯对战罗兹·鲁珀特、施洛维·达尔森对战邓肯·道尔顿。 他们无疑不可能安排伊德琪代替掉布莱恩的位置，但又找不到施洛维。打探了些消息后，找到了邓肯，一个排名第三，在决斗中打死七人，打残五人的悍猛前佣兵。 “伊德琪·聂？”邓肯看着巴里特，环抱手臂，“真是个娘们的名字。” “实际上，”黑发女孩指了指自己，“我才是伊德琪。” “哦？” 邓肯看了一眼女孩，又看了看手中的挑战协议，确认自己眼睛没花后，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小修女，你要挑战我？现在教会用命来传教了吗？哈哈哈哈！” 戴皮帽的高瘦男子走过来，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闲杂人等赶紧离开，不要影响我们准备明天的王国战士长晋级赛。” 巴里特走到伊德琪身旁，轻描淡写道：“怂了就是怂了，笑得再大声也掩饰不了什么。” 邓肯止住笑，他抓过伊德琪手中递来的一支羽毛笔，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行吧，我接受挑战。” “邓肯，库拉伯爵要求我们全力备战，明天是四进二的关键决斗！”高瘦男子的语气有些严厉。 “老伙计，别担心，”邓肯耸耸肩，“送上门的沙包为什么不打？就当练手了。” 四人走出庄园，拦住一辆敞篷三驾马车，拐过数条街道后，抵达了负责王国战士长竞赛的公证处。 公证处的官员听明他们的来意，把羊皮纸协议书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确认没有问题后，面露难色： “协议没有问题，只是……从来没有女性参加王国战士长竞赛。虽说选拔规则中没有性别要求，但是往年的传统……” “传统就是用来打破的。”伊德琪上前一步，雄赳赳气昂昂。 邓肯一双厚重结实的手掌按住官员身前的桌子：“帮帮忙，我教训一下这小妮子，不会打死人的。” 公证处的官员犹疑了片刻，还是同意了挑战协议。一位胖官员随他们走出公证处，他将作为公证人，见证伊德琪与邓肯的决斗。 众人走到街道上，邓肯斜瞟了眼伊德琪：“小修女，挑个场子。去修道院打么？不过神是保佑不了你的。” “我是无神论者。”伊德琪脸色有些不满，“就在这里打吧。” 戴皮帽的高瘦男子对邓肯道：“速战速决，我们还得回去训练。” “很快的，”邓肯笑容冷酷，“一拳的事，不浪费时间。” 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钢制指虎，戴在筋骨分明的大手上。指虎上的尖刺如猛兽的牙，他紧紧攥拳，铁锤般的拳头像是镶上了铁钉。 伊德琪面朝他站定，也摆出一个拳击的起手势。 “小修女，开始了哦。”邓肯深吸了一口气，粗壮手臂上极具爆发力的肌肉隆起，短暂蓄力后猛出拳。 “咚”的一声闷响！刚猛的直拳不偏不倚砸在伊德琪脸上！ 巴里特听得这一声巨响，也吓了一跳，待看见伊德琪仍然直挺挺站着，才松了口气。 邓肯收拳，他看了眼自己的拳头，有些惊愕。他难以置信，眼前的女孩为何还能纹丝不动？为何没有倒地昏迷不醒？为何没有脸颊骨碎裂崩坏？ 战士的坚韧意志压倒了短时间的恐惧和困惑。邓肯心中杀意暴涨，他以刚才数十倍的频率，再次出拳！ 直拳！摆拳！左勾拳！平勾拳！上勾拳！刺拳……一套组合拳如炮弹轰在伊德琪上半身，劲气炸裂开来，棉袍的木衣扣都被打碎成齑粉。 邓肯再次收拳，眼中是无尽的迷惑。 黑发女孩仍然好端端站着。如果不是他出拳时有真实的打击触感，如果不是拳头指虎上的钢铁尖刺已经钝化！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打的是空气，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那么轮到我了。”伊德琪说完，伸出朴实无华的一拳。 邓肯嘴里呕出一口鲜红的液体，倒飞了出去，砸在路边一辆闲置马车上，马车轮轴碎裂，木板纷飞。他仰躺在木屑里，两眼翻白，没了意识。 无论是胖官员公证人，还是戴皮帽的高瘦男子，都已经瞠目结舌，嘴巴扯成“o”形，能塞进去两个鸭蛋，下巴都要脱臼。 “确实是一拳的事。我挑战成功了吗？”伊德琪转头问胖官员。 胖官员勉强收拢了自己的下巴，他点点头：“成……成功了……” 他颤抖着取出羽毛笔，划掉手中花名册上的邓肯·道尔顿，写上伊德琪·聂。 第九十八章 斗破晋级大赛 翌日，天色阴冷，北风呼啦啦刮着，伊德琪再一次走入角斗场。 上次她待在观众席上，而这次，却要以选手的身份站上擂台。 仰望角斗场四壁，观众席间一如既往坐的满满当当，但却没了往日的喧闹嘈杂，更没有什么人欢呼喝彩。 伊德琪有些困惑，她看向自己身后的“后援团”，也就是巴里特、肖恩、史黛雅三人，问道：“怎么一点都不热闹？连说脏话的人都没有几个。” 巴里特解释道：“这是四进二的王国战士长晋级赛，重要性仅次于二进一的最终决战，是里·耶斯提杰王国几名最强战士的终极对决。 “有资格来观战的人非富即贵，角斗场的门票也抬高了价钱，所以能坐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有涵养的贵族和王室成员。你看，拉娜公主也在贵宾席上。” 伊德琪顺着巴里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们的雇主，王国三公主拉娜殿下正望着他们。见巴里特等人注意到她后，她投来一个甜美笑容。 在她身旁是寸步不离的护卫克莱姆，以及数名富商模样的老人。而相隔她十几个席位开外，一群衣着华丽的贵族簇拥着金色短发的微胖男子，二王子扎纳克。 伊德琪开启天生异能，扫了一圈观众席上贵族们的正义值，嘟囔道：“我倒宁可角斗场污言秽语满天飘，也不想给这群虚伪小人表演打戏。” 角斗场中央空地上，每隔几十米就站有一名魔法师，他们维持着一面透明魔法盾，笼罩角斗场中央，以免角斗场中精英战士的厮杀波及到观众台上。 不久前就发生过惨绝人寰的事件，有武者抡的重锤不慎飞到观众席上，造成数人死亡，十几人受伤的惨剧，血浆横飞的场面比擂台上还要凄惨。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虽然之后平民观众依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但今天一大批贵族老爷们前来观战，主办方立刻调遣出十数名中阶魔法师，严阵以待，以保障观众的人身安全。 原先那个破锣嗓子的主持人也被换了下去，现在是一个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缭绕在角斗场四壁： “万众瞩目的王国战士长晋级赛，即将拉开序幕！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骁勇战士，施洛维·达尔森！对战，新生的挑战者，伊德琪·聂……” 角斗场另一端，山一般的高大战士盯着角斗场中央的伊德琪，厚重的精钢铠甲也遮不住他一身的健硕肌肉。血色巨剑立在身旁，剑身上满是密织的黑色松针纹。 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抬手指向伊德琪，阴恻恻道： “施拉姆，看见了吗？那就是杀死你弟弟的罪魁祸首，虽然我已经复活了你的弟弟，但他的精神状态紊乱，和肉体契合不稳。这一切都是拜伊德琪所赐，你不是早就想杀了她吗？去吧，我能感知到，你心中复仇的火，正在燃烧！” “奥迪斯将军，我会杀死她的。”施拉姆握紧了拳头，骨节噼啪作响，他拔出地上的巨剑，朝伊德琪迈步走去。 …… 陡然间，文风诡变！！！ 贵宾席之上，拉娜公主贝齿轻咬红唇，银牙一咬，柳眉轻皱，玉手托着香腮，娇躯酥软，三千青丝如水倾泻，美目中闪过一丝异彩。她心中困惑，为何伊德琪会站上角斗场。 贵宾席上，数名白发老者议论纷纷，随后朝伊德琪大声斥责： “一个女子，怎有资格站上比武台？” “女流之辈怎可参选王国战士长！……” 伊德琪一听此言，立时柳眉倒竖，恼羞成怒，反骂道： “瞧瞧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的正义值，还贵族？等我结束这场战斗，就把你们一个个从座位下拖下来打一顿！然后送上绞架台！” 奥迪斯手拄法杖，端坐席位上。他负手而立，桀桀一笑：“尖牙利嘴的小子！不知死活！” 一个冠宇华服的贵族起身，对伊德琪叱呵：“小子，尔敢！” 双方一通互相斥骂后，施拉姆跳上比武台，大喝： “伊德琪！别来无恙呀！山铜级冒险者在我手中撑不过一个回合，精钢冒险者我也有信心绞杀，你这个小小的山铜，准备受死吧！” 施拉姆话语狂妄，但并非全无道理。 精钢与山铜虽然仅两字之差，但两者间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旋即施拉姆铁臂一振，雄浑内力自体内暴涌而出，已经服用过安兹·乌尔·恭赐予灵丹妙药的他，实力已至化境。 他展开了自己的天生异能，死亡领域！ 无尽死亡气息如汪洋弥漫天际，此刻，天地竟是微微暗沉下来，那等遮天蔽日之象，世间罕见。 死亡领主赖以成名的天生异能，果然恐怖如斯！ 周遭强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施拉姆死亡领域之威，竟然到这种程度！天生异能之强，放眼整个里·耶斯提杰王国，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狂妄的伊德琪小儿，怕是在劫难逃！ 伊德琪摸了摸鼻子，淡然一笑，接着怒喝： “老狗！给我破！魔力天漩！” 话音一落，天地间，一股浩瀚无比的魔法之力开始暴动，那种程度，犹如浩无止境的汪洋。 魔力澎湃涌动，直连空间都扭曲起来。狂暴的魔力将施拉姆的死亡领域轻松撕开！ 周遭魔法师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伊德琪魔法造诣之高，恐怖如斯！ 伊德琪仰头大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她声若轰雷，气势非凡。听得此话，观众席上，人们纷纷窃窃私语： “她本为少女，何故自称少年？” “怪哉，怪哉……” “是了，强者多异癖！这伊德琪，说不定是一女装爱好者，也难怪有资格参加只有男人才能竞选的王国战士长选拔赛。” “兄台所言极是，如此一切方可解释通顺。” …… 强横的魔力逼迫之下，施拉姆身形暴退，但随即马步立稳，嘴角掀起一抹邪笑的弧度，朝着伊德琪如附骨之疽般缠了上来。 不过他的笑容仅仅持续了瞬间，便是陡然凝固。 伊德琪沉吟片刻，而后目光陡然一凝，旋即手印飞速变换，道道残影浮现。 五阶魔法·山崩地裂！ 五阶魔法·光之裁决！ 五阶魔法·地狱死火！ 一道刺眼的火光突然毫无征兆般的闪耀天地，就连奥迪斯都为之微微惊异。 在这等力量的冲击下，那片空间都有隐隐破裂的迹象。施拉姆面色再度巨变，他踢到铁板了。 湮灭的风暴如漩涡汇聚，一旁观战的强者们纷纷催动斗……，啊不，是催动魔力，爆射而出，生怕被卷入这可怕的波动之中！ 见着伊德琪实力如此强横，一位宫廷高阶魔法师连连点头赞叹：“此子不凡，实乃天才之资。” 二王子端坐一边，他听闻这话，不由森然一笑：“可惜，天才，总是早夭的。” 施拉姆瞳孔一缩，横转剑刃，抵住扑面的毁灭力量，他虎躯一震，摸出一个白玉瓶花露水，连瓶带盖生生吞入腹中。 他心中暗道：“虽然我现在只是精钢级，但是凭借着魔导国六大神花露水、超阶板甲和血纹巨剑，相信即使遇到十三英雄的人，也有一战之力！” 他把体内的能量催动到了极致，气势如海啸翻滚，实力以一种极为惊人的速度攀升。 周遭强者纷纷惊叹：“竟把施拉姆逼到服用花露水的地步！” 感受到恐怖气息迎面而来，这次伊德琪也不得不开始正色起来，她神色异常凝重，双脚挪移，踩出一个天罡七星步。 望着伊德琪那副如临大故的谨慎模样，施拉姆却是一笑，手中重剑轻震，实力到了他这般地步，几乎全身上下任何部分，哪怕是一根细小的头发，也能够成为杀人利器。 施拉姆收敛笑容，暴射而出，高高跃起，冰川血剑引动风暴流云，劈斩而下！一声厉喝： “能死在我这招下，你也足以自傲了！” 巨剑落地之处，一股烈气便是猛然凝聚而出，狠狠地轰在了伊德琪身上！ 轰！轰！轰！轰！无数绚烂的爆炸火焰绽放。 二王子惊愕道：“恐怖如斯！这一击足以秒杀精钢级强者！” 来自大陆各界的观战强者们惊叹不已： “那是十三英雄层次的强者！” “天啊！”“这伊德琪怕是在劫难逃了！” 火焰散去，怎料伊德琪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威势，如老僧入定般，全然不动，大笑道：“还不够！” 她眼神微沉，双手抱臂，即使在这等存在的威压下，依旧从容不迫，这等心气，自比天高。 伊德琪屈指一弹，硕大的巨剑再度浮现掌心，那沉重的重量令得伊德琪手臂微微下沉了一点，旋即便是迅速回复，经过这么多年的适应，巨剑的重量对于伊德琪来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阻碍。 贵宾席之上，奥迪斯将军面露凝重之色，心中暗道：“此子不可留！” 伊德琪如苍鹰拔地而起，嗓眼中迸出一连串暴喝： “老狗！给我破！给我死来！给我镇压了！” 她狂舞手中巨剑，与施拉姆撞在一起，如摧枯拉朽般化解着施拉姆的攻势。 天地间无数魔法师惊骇地望着伊德琪，实力不济者，竟是直接吐血，那等存在，就连看一眼都会神魂消散，万劫不复！ 施拉姆剑刃碎裂，身遭重击。“噗嗤”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如断线风筝飘出，狠狠砸在石壁之上。 第九十九章 黑色搅局者 【上一章的下半截文字，都是作者发梦癫时的胡言乱语，希望各位读者大大不要信以为真，以下才是真实内容】 角斗场中央的黄沙地上，伊德琪仰头看着自己的对手，赞叹道：“这小伙子长得真高，就是正义值低了点，才-41。” 施拉姆比伊德琪高出五六个脑袋，他腰宽肩阔，如山一般顶天立地，脑袋和脖子一样粗，又披有一套棱角分明的精钢全身铠。穿黑棉衣的伊德琪和他对比，就像一颗小树苗立在参天大树边。 施拉姆居高临下盯着伊德琪，瞳孔中金色流淌，眼中有如实质的怒火翻滚。他举起冰川般的血纹巨剑，二话不说就朝伊德琪撞来。 伊德琪两手空空，闪避不及，被施拉姆的巨剑劈个正中，像块黑抹布一样飞了出去，摔在黄沙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整个角斗场响起一片嘘声，没想到王国最强战士间的决斗，一个照面就分出胜负，伊德琪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伊德琪从沙地上爬起，摇摇脑袋，抖落头顶的沙子：“小兔崽子，大娘我不介意和你玩玩。” 一片淡红色的迷雾笼罩了伊德琪，她双脚像是踩在泥沼里，完全陷进施拉姆的天生异能“死亡领域”中。 施拉姆再度冲来，威势堪比犀牛群冲锋，比伊德琪还要宽长的巨剑砍在伊德琪脑袋上，冒险者队长被这一击生生砸进沙地里。 看着伊德琪半截身子埋在沙土中，施拉姆的笑容愈发扭曲狰狞，复仇的快感和喜悦在他全身澎湃流淌，他高举冰川般的重剑，咆哮道： “弟弟！我给你报仇了！”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施拉姆不知疲倦地狂砍着地上的伊德琪，一剑又一剑暴斩而下，仿佛水力锻造机的重锤狠砸铁砧上的小铁片。 角斗场中黄沙飞扬，观众席上一阵阵惊呼，众人震惊于施拉姆的暴虐，仿佛能在弥漫沙尘中看见飞溅的血浆。 最底层的观众台上，史黛雅紧紧攥住手中的圣母神像，心揪到嗓子眼，肖恩额前冷汗直冒，巴里特也是神色凝重，他从没见过伊德琪吃这么大亏。 唯有奥迪斯老神在在，他从仆人的银托盘中端起一个白瓷茶杯，看着角斗场中这一幕，微笑着细细品茶。 “铛！”钢铁碰撞的厉响在角斗场四壁碰撞回荡，伊德琪举着刚从空间戒指中取出的巨剑，抵住施拉姆的一次暴击。 她随后用力一挥，施拉姆倒退两步，伊德琪抖落浑身的沙土，从坑里爬出来，无奈道：“你弟弟主动来找我麻烦，他死了也不能怪我吧。” 施拉姆有一瞬间的惊诧，但狂涌的怒火很快吞噬了他的理智，他高举重剑，剑面上松针血纹纵横，发着灼目的红光，再次挥剑砍来。 伊德琪单手举剑，与他拼了一记，两人错身而过。施拉姆手中的重剑崩出一个缺口，随后整把重剑沿松针纹路碎成无数块铁片，叮叮当当落在沙地上。 施拉姆盯着两只大手上的细碎铁块，眼睛发直。伊德琪信步走近，他都没回过神来。 冒险者队长一挥手中巨剑，打棒球似的，施拉姆魁梧的身子倒飞出去，骨骼崩裂的声音劈啪作响。他撞破角斗场边缘魔法师的护盾，嵌进观众台下的石壁里。 施拉姆从石壁上跌下来，浑身浴血，像一团烂泥在地上蠕动。 伊德琪走过去，正考虑要不要补刀，四面寂静的角斗场爆发出海啸般的喝彩声，主持人的磁性嗓音十分高昂： “胜负已分！伊德琪，胜！”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贵宾席上，奥迪斯气得发抖，他枯槁的手掌猛一用力，“啪”地捏碎了手中的白瓷茶杯，锐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血液连同茶水一滴滴落在地面。 一个穿刺绣绒袍的老人转头看向奥迪斯，冷冷发问： “将军阁下，请给出一个解释，我们专为阻击布莱恩，倾尽财力打造的精英战士，为何会被一个不知从哪里蹦出的冒险者打败？” 奥迪斯将手中的薄瓷片一点点掰成碎粒，秃鹫般的眼睛盯着角斗场中央的黑发女孩，声音阴寒恶毒： “放心，我会解决掉她。” …… 伊德琪走出角斗场中间的比武台，她一身裹满尘土，像是刚从沙漠里游泳回来一样。史黛雅扑过来抱住她：“队长，我们都快吓死了。” 伊德琪揉揉她的头发，单手推开她：“对我要有信心。我接下来要和谁打？” “今天是两场四进二的晋级赛，下午是布莱恩·安格劳斯，对战罗兹·鲁珀特。”肖恩说道，“他们决出胜者后，将在后天与你进行最终决战。” 巴里特看着伊德琪，沉声问：“你想清楚了吗？真的要当选王国战士长？这是荣耀，也是枷锁，王国战士长必须立誓，终生守护国王和王室，没有半点自由。” 史黛雅和肖恩也明白过来，就算布莱恩·安格劳斯和罗兹·鲁珀特一起上，都不是队长的对手。也就意味着，单凭实力，伊德琪成为王国战士长是板上钉钉的事。 伊德琪一愣，说道：“这……我倒没考虑到……回家再商量吧，我得先洗个澡，把身上的泥巴洗掉。” 巴里特轻轻叹了口气：“冒险者，是没有家的。” …… 全国瞩目的王国战士长选拔决赛中，伊德琪的事迹已经轰动了整个首都。 无论是街头小巷，还是酒馆里，抑或普通民众夫妻欢爱后的闲谈，都谈论着伊德琪这匹半路杀出的大黑马。 施洛维（施拉姆）和布莱恩，是竞选王国战士长大热门中的大热门，所有人都期待着这对宿敌展开命中注定的对决，却没想到一个不知名的“山铜”冒险者突然跳出来，将施拉姆打败。 人们津津乐道地讨论着，伊德琪是如何先被死死压制，遭到施拉姆疯狂暴砍，濒临绝境时，取出一把巨剑绝地反击，两剑击败了施拉姆。 已经有不少武器商人和锻造工匠打听到伊德琪的地址，找上门来求看一眼她手里的巨剑，但都被巴里特出面婉言谢绝了。 身处逆境的转败为胜，以及预料以外的突变状况，无疑是永恒不衰的热门话题。酒馆里的呤游诗人已经为伊德琪取了个外号，叫“黑色搅局者”。 关于“黑色搅局者”的故事，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空穴来风，已经在呤游诗人那张吹牛不上税的嘴里扯得满天飞。 依照所有俗套故事的惯例，每一位英勇战士的身后，都有一个温柔可靠的异性。 有人说，“黑色搅局者”麾下有三名队友，她与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性冒险者关系异常亲密。 又有人说，“黑色搅局者”如此强悍，怎么瞧得上老腊肉，她必定与队伍中的年轻弓箭手暧昧不清。 还有人说，“黑色搅局者”霸气侧漏，怎么会被男人压在身下，她一定喜欢队伍中的神官少女。在“黑色搅局者”离开角斗台时，几百双眼睛都看见了，那位漂亮女神官主动扑过去抱住了她。 谣言八卦最终在传播中形成了无比扯淡的版本，“黑色搅局者”男女通吃，整个队伍都是她的…… 第一百章 王国战士长终决赛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络绎不绝。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 “尊敬的黑色搅局者，我不是来买剑的，我只求看一眼您的重剑，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屋里，巴里特、伊德琪、肖恩、史黛雅四人面对面坐着，正在“开会”。伊德琪黑着脸道： “这群家伙怎么都认为我是靠剑才取胜的？他们难道不知道，战斗中最重要的不是装备，而是人本身的素质！还有，‘黑色搅局者’是什么玩意？” “你出剑之前被暴打，前后对比实在太强烈了。”巴里特答道。 肖恩看着伊德琪：“队长你真的要成为王国战士长吗？” 虽然最终决赛还有两个小时才开打，但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好像伊德琪内定了一样。 前天下午，另一场四进二晋级赛结束，胜者不出意外是布莱恩·安格劳斯。也就是说，最终决赛，伊德琪将对上布莱恩。 三位冒险者都见识过，伊德琪打布莱恩，就像布莱恩打5岁孩童，纯粹的碾压局。 伊德琪双手抱头，叹气道：“我当然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王国战士长，我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的啊。怎么办？” “这还用问怎么办？”巴里特不由为伊德琪的智商感到着急，“打假赛不就行了。” “诶！”伊德琪一拍桌子，欣喜道：“好主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可以故意输给布莱恩！” 肖恩和史黛雅默然无语，玩花招是冒险者最基本的素养，不得不说他们的队长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冒险者。 …… 角斗场中，难得一派肃穆安静。四壁铺设着金色与红色交织的绸布流苏，陈旧的角斗场经过一番重新装饰，遍布奢荣华贵气息。 近四百名全副武装的御前骑士和守备骑士肃立其间，更有几十名宫廷法师手持各色法杖环绕观众席，神情戒备，严阵以待。 如果不是冬日寒风呼啸，黄沙地中血腥的肃杀气息翻滚，人们会以为这并非战士生死搏杀的决斗场，而是王国公主的皇室婚礼。 但就角斗场贵宾观众席上的出场人物来说，今天的终决赛和皇室婚礼并没有什么区别。 数层宽广的透明魔法护盾以内，端坐着里·耶斯提杰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国王兰博撒三世。 在国王左手侧，是二王子扎纳克·布阿里昂·依嘎纳·拉伊路·布阿依瑟夫····，国王的右手侧，是三公主拉娜·提耶儿·夏尔敦·莱儿·凡瑟芙。他们之下，多名位高权重的公爵、侯爵和大臣正襟危坐。 如此多王国的重量级人物到场，这场最终之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席卷整个王国的王国战士长比武选拔赛，今天迎来最后一场较量——御前比武大赛，兼终决赛。 两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王国精英战士，将争夺王国战士长这一无上殊荣，以及最精锐骑兵御前骑士团的统御权。 国王为了表现亲民风尚，除了王室成员与贵族的固定席位外，偌大的角斗场里，其余观众席空位也开放给了平民，让底层百姓也能参与进这无与伦比的盛大赛事。 …… “嘿！巴里特！” 有人在叫巴里特的名字，巴里特转头一看，是他的老朋友——“风刃”亚梭·阿贝尔，亚梭身边是“铁血手”德厄斯·莱夫亚。 亚梭走近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问：“老伙计，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什么内部消息？”巴里特摸不着头脑。 “终决赛是你的队长‘黑色搅局者’对战布莱恩，我要去赌场下注。我就问问，你队长是什么打算？” 亚梭一脸期待，德厄斯也把耳朵凑了过来。 巴里特明白了，除了国王和贵族以外，还有赌客也非常关心王国战士长花落谁家。伊德琪和布莱恩的名字肯定早已挂上赌场的赛事牌，这两人要去赌上一注。 虽然巴里特在赌博方面运气不佳，但这次他却是真的有“内部消息”。 巴里特低声道：“押布莱恩赢。队长和我们商量了，她一点都不想做王国战士长。她是受了老汤尼的委托，才参加比赛。待会开打，她就会故意打输。” “这是真的吗？”亚梭和德厄斯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巴里特笃定道：“千真万确！” “谢了！兄弟！”亚梭拍拍巴里特的肩膀，“这次发财全指望你了！”说完，他和德厄斯笑着往角斗场外走去。 …… 钟塔的铜钟敲响了九下，主持人浑厚的嗓音响彻角斗场： “举世瞩目的王国战士长选拔终决赛，开战！” 布莱恩和伊德琪分别从两侧的闸门走进比武场的范围，踩在干冷的黄沙地上，各自拔剑取剑，明晃晃的剑锋遥遥相对。 伊德琪握住剑，心中踌躇着思考，她应该用什么方法打输。 首先不能太用力，不然一剑拍飞布莱恩就完蛋了。其次身法不能太快，好让布莱恩能砍到自己。 要不干脆弃剑认输，但这样又太假，演戏起码要演出一点诚意。伊德琪思索着，心有点乱。 “铛锒。” 金属剑刃落在沙地上的声音十分清脆。伊德琪抬头，发现布莱恩把剑扔在地上。 “我认输。”布莱恩说。 他对伊德琪优雅地鞠了一躬，拾起剑转身走了。伊德琪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出了比武场。 全场寂静，数秒后，主持人的声音响起：“难以置信！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布莱恩·安格劳斯弃剑认输！胜者是伊德琪……” “我有异议！我有异议！我有异议！”伊德琪终于回过神来。 她跳着脚在角斗场上呼喊，把剑一扔，大喊道：“我也认输！” 整个角斗场再一次安静下来，只有阵阵北风呜呜刮过，主持人的声音也哑巴了。 数秒沉寂过后，角斗场四面八方的观众席，一片哗然！ 万众瞩目的御前比武决赛，以这种结局落幕？两名王国的最强战士，居然接连认输？ 贵宾席上，最尊贵的三名观众，国王兰博撒三世，二王子扎纳克，三公主拉娜都在交头接耳，这从所未有的神转折，已经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其实布莱恩的心思很简单，他知道自己绝不是伊德琪的对手。并且他以为，伊德琪想当选王国战士长。 比起再被伊德琪碾压一次，不如坦坦荡荡服输。将机会让给自己爱着的女孩，这也是绅士做派。 伊德琪在角斗场中央一蹦三尺高，愤怒地抗议，认为应该是自己输掉比赛。 国王和贵族们一番讨论后，吩咐主持人发话了： “伊德琪对于布莱恩不战而降的作风感到不满，因此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了反对意见。国王的圣裁绝不偏袒！ “虽然伊德琪也认输，但布莱恩认输在前，所以胜者依然是伊德琪·聂！” 伊德琪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一个“绝妙”的理由： “不！我虽然在布莱恩之后认输，但我心里早就想好了认输，所以应该判我输掉比赛！” “这算什么蹩脚借口！”贵宾席上，白发苍苍的老国王似乎发怒了。 伊德琪置若罔闻，在角斗场中央蹦来蹦去，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我先想的认输！所以是我输！” 四面观众席中，人们议论纷纷： “啧啧，没想到我国的最强者是这副派头……” “冒险者耍无赖这么幼稚的吗……” “她以为王国战士长是想赢就赢，想输就输？……” 观众台第一层里，史黛雅双手托着下巴，眼中有几分憧憬：“我觉得队长有些可爱吶。” “哪里可爱了，”巴里特捂脸叹气，“赶紧叫她下来，别在上面丢人现眼了！” “巴里特！” 有人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声音中有股不加掩饰的怒意。 巴里特转过头去，发现亚梭和德厄斯正朝他走来。巴里特心中顿感不妙。 “我输了100金币。”亚梭问德厄斯，“你输了多少？” “我输了120金币。”德厄斯低声回答。 两人对视一眼。 “揍他！” …… 角斗场中央，伊德琪心乱如麻，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布莱恩这小子也太怂了吧。她抬头看观众席，朝自己队友的方向望去，想拿到点建议，却看到三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几分钟后，一个使者匆匆向她跑来，通报国王的旨意，说了长长一串，大意就是： 你把王国战士长当成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经过最慎重的考虑，国王和大臣们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担任王国战士长！ 第一百零一章 激情澎湃的演讲 角斗场中央，檀木板建成一个高高的演讲台。演讲台上，伊德琪的脸黑得像锅底。 她胸前坠有数枚金光闪闪的勋章，那是老国王亲手为她颁发的奖章。她面对台下的众人，正准备做王国战士长就职演讲。 布莱恩也在台下的人群中，他期盼且崇敬地望着伊德琪，伊德琪则回报以要杀人的目光。布莱恩吓得垂下头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伊德琪环顾台下众人，腰杆挺得笔直，她一清嗓子，开口道： “人呐，就都不知道，自己不可以预料。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我绝对不知道，我作为一个‘山铜级’冒险者，怎么把我选成了王国战士长。 “所以当时拉娜公主同我讲话，‘国王都决定了，你来当王国战士长’，我说另请高明吧，我实在也不是谦虚，我一个冒险者怎么到了王宫来了呢。 “但是，拉娜公主讲‘大家已经研究决定了’。后来我念了两句诗，叫‘苟利（和谐）国家（和谐）生死以，岂因（和谐）祸福（和谐）避趋之’，所以我就到了王国的首都。 “到了首都，我干了这半年也没什么别的，大概三件事： “一个，击败了杀手‘绝望领主’；第二个，保护了一次拉娜公主免遭袭杀；第三个，参加王国战士长比武大赛，成为了王国战士长。 “如果说还有一点成绩，就是在羊角村清剿了哥布林，以及推荐赫萝去涂山找她丈夫。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我主要的就是这三件事情。 “很惭愧，就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谢谢大家。” 演讲完毕，伊德琪稍稍鞠了一躬。台下众人热烈的掌声如浪潮响起，浑厚绵延的鼓掌声震动了整个角斗场，经久不息。 拉娜公主眼角湿润：“她改变了里·耶斯提杰王国！” …… 幽暗房间中，红色烛光摇曳，雅儿贝德叩响了眼前一面镀金边的落地镜。 镜面如湖水荡出一圈涟漪，道道波纹抹去了镜中雅儿贝德的倒影，一位戴圆框眼睛、穿红棕条纹西装的恶魔显映在落地镜中。 “突然联络我，有什么事吗？”镜中的迪米乌哥斯发问。他正通过这面魔法通讯器具，与雅儿贝德对话。 “安兹大人已经批准，你可以在圣王国出产的羊皮纸上，印上魔导国的印记。”雅儿贝德慵懒的眼中有道光闪过，“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个有趣的消息。” “有趣的消息？”迪米乌哥斯推了推眼镜，“是王国战士长的选拔结果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雅儿贝德惊讶于迪米乌哥斯的聪敏。 迪米乌哥斯笑道： “按照时间推算，今天是王国战士长选拔最后一战。并且最终胜者是布莱恩·安格劳斯。因为只有布莱恩获胜，你才急着告诉我消息，证明打赌你赢了。我说的对吗？” “不对，”雅儿贝德摇头微笑，“我们都赌输了，胜者是伊德琪。” “伊德琪？那个百级的冒险者？”迪米乌哥斯皱眉，“我们看斗狗比赛，她却跳下去和狗撕咬。这家伙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建议安兹大人加强对她的监控。” “怕什么，她一个人势单力薄，翻不起几点风浪。” 镜中的迪米乌哥斯，身后是一副扭曲的怪诞画面，几个小恶魔一样的生物上蹿下跳，拉扯画面里的奇诡生物，混沌的惨叫异常凄厉，邪恶堕落的气息快要扑出落地镜来。 雅儿贝德侧身看了看镜中的景象，指着一个长有六只手、六条腿、三个脑袋的生物问：“那是什么东西？” 迪米乌哥斯瞥了身后一眼：“我正在做实验，将三只山羊用魔法融合到一起，然后就能剥出面积更大的完整皮肉，只不过目前在意识融合上还有点问题。” …… 里·耶斯提杰王国首都，皇族王宫，拉娜公主的卧室中。 墙角的魔能壁炉发散着光与热，卧室里比春天还要温暖。 拉娜公主只穿了一件薄纱的粉色连衣裙，裙下是白色蕾丝吊带。壁炉的金黄光芒映衬着她，薄纱裙下肌肤娇柔似雪，匀称美好的曲线隐隐约约，青春少女的芬芳如花骨朵含苞待放。 她盛满一杯红酒，递与一身黑衣黑裤的伊德琪，笑容明媚可人：“恭喜你，赢得了王国战士长。” 伊德琪接过红酒，一饮而尽，苦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赢，唉，真是麻烦。” 拉娜公主清亮的眸子中异彩涌动，她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如情人轻声耳语：“我听市井传言说，你……男女通吃……，是真的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伊德琪一愣，“都是谣言！要是我逮到谁在传谣造谣，我一定把他的舌头拔下来！” 她拍拍拉娜公主赤裸的白皙肩膀，说道：“要记牢，不信谣、不造谣、不传谣，做守法好公民。” “对了，”伊德琪望了望四面，疑惑道：“怎么找我到卧室里来说话？” “嗯，这里……私密一点。”拉娜公主脸上的娇羞红晕褪去，她放下高脚玻璃杯，正色道： “从来没有人预料到，王国的战士长，会是一名女性。这是历任传统中从未有过的事。” 伊德琪很神气地说：“传统就是用来打破的。” “你有没有想过，”拉娜公主幽幽道，“我国为什么不能出现一名女性的国王。” “我很看好你，”伊德琪鼓励道，“好好干，说不定你就是王国第一位女国王！” 拉娜公主点点头： “我正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只是目前遇到了一个最大的障碍，无法越过。只要这个障碍存在，我就永远无法成为国王。一两年后，我可能就要被父王赏赐一块偏远封地，离开首都，从此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她语调哀婉，眸子中似有有泪光闪动，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伊德琪急忙问：“是什么障碍，哪个贵族要刺杀你吗？我以王国战士长之名，帮你去解决掉他。” 拉娜公主轻轻摇头：“不是贵族，是二王子扎纳克，他无论在法理还是传统上，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我无法与他抗争。” 伊德琪挠挠头：“这……我好像也帮不上你，慢慢来嘛。” “如果他能够退出王位之争该多好。”拉娜公主小心翼翼组织着措辞，“相信以您的能力，一定能……让他离开。” 伊德琪眉头拧了起来，她虽然偶尔行为奇葩，但政治上的嗅觉却比野狗还灵敏。 她立刻辨出了拉娜公主的话外之意，冷着脸问：“你又旧事重提，想让我干掉你哥哥？” “不一定非要干掉……”拉娜公主有些慌张。 “我不会答应的。”伊德琪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转身离开卧室，走出公主的寝宫。 拉娜公主呆呆站在壁炉前，沉默良久。 她拾起大床上的貂皮棉袄，披在身上，遮住一身玲珑曲线。尽管壁炉热量汹涌，但在这个冬日只穿一件薄纱连衣裙还是很冷的。 壁炉中的魔法火光猝然熄灭，一个穿紧身黑衣的潜行者女孩钻出壁炉，对拉娜公主行礼。 拉娜公主问：“缇娅，有新消息吗？” 潜行者女孩答道：“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似乎在谋划对付新晋的王国战士长，需要提醒伊德琪吗？” “不必了，”拉娜公主目光深邃，“虽然刀不能为我所用，但奥迪斯主动往刀上撞，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他呢？” 第一百零二章 占卜师出现 来自巴哈斯帝国的年轻弓箭手和神官少女走在大街上，并肩漫步。他们时不时在路边摊贩前驻足，选购小商品。 距离王国战士长比武终决赛已经过去了三天，但两人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他们并没有参加险象环生的王国战士长比武赛，参加终决赛的是他们的队长——伊德琪。伊德琪以对手认负的神奇方式赢得胜利后，被里·耶斯提杰王国的国王召见。 老国王在觉察到伊德琪是个战力凶悍的奇葩后，对她的队友产生了兴趣。于是伊德琪不由分说，把他们两人和巴里特一同拽去觐见国王。 两位巴哈斯帝国的冒险者朝见里·耶斯提杰王国的国王……这是什么体验？是会丢掉小命的体验！ 两国是有着百年战争史的敌对国家，在巴哈斯帝国和里·耶斯提杰王国交战最激烈的时刻，巴哈斯帝国曾经认真考虑过，如何刺杀里·耶斯提杰王国的国王，以造成王国内部权力交接混乱。 但怎么派遣刺客接近国王，巴哈斯帝国人一直没找到好方法，没想到被两位冒险者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实现了超近距离接触。 他们两人应该是有史以来离国王最近的巴哈斯帝国人，由于国王对王国战士长的信任，以及御前骑士长威德士·博伦信誓旦旦的担保，他们甚至被允许不卸下随身武器。 如果肖恩当时张弓搭箭，朝王座上的老国王来上一发，他将成为巴哈斯帝国永远铭记在史册上的超级大英雄。 所幸肖恩是个有理智的人，在青史留名和保住小命间，选择苟活于世、保住小命。他和史黛雅装聋作哑，在巴里特的帮衬下，勉强蒙混过关，没有暴露自己的国籍。 “唉，我觉得队长有时候好不靠谱啊。”史黛雅叹道。 “比武终决赛那天，你不是还说队长‘有点可爱’吗？”肖恩打趣道。 “队长有时候确实傻傻的，”神官少女脸上现出一抹愁容，“但她总是听不进别人的想法和意见，有点……独断专行。” “是啊。”肖恩赞同道，“如果不是她实力强到离谱，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这个年纪的。” 史黛雅转过身子，小心翼翼看看街道四面，吐吐舌头道：“小心别被队长听到了，不然她肯定要发火。” 她低头走了片刻，鹿皮靴子踢开一个小石子，问身边的年轻弓箭手：“你想家了吗？” “想，当然想啊。”肖恩不假思索道，“虽然说冒险者四海为家，但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来这么远的地方。我对爸妈答应过，一年会回家三次，但现在我已经快八个月没回家了。” 史黛雅仰起头问肖恩：“那你会一直做冒险者吗？就像前辈巴里特一样？” “以前是这么想的。”肖恩答道，直到遇见了你，“现在我打算攒一笔钱，回巴哈斯帝国过安定的生活。” “你不做冒险者以后，打算做什么呢？”史黛雅接着问。 肖恩望着她那双明亮的淡褐色眼睛，脸颊不由自主发红：“我想建一个水磨坊，当磨坊主。” “为什么你想做磨坊主呢？”史黛雅好奇发问。 肖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 “我小时候听父母讲的童话故事，里面的磨坊主都是有钱人，比如《磨坊主父子和驴的故事》、《穿靴子的猫》、《小汉斯和磨坊主》，诸如此类的。我当时心里就有个想法，长大了也要当磨坊主。” “可这些故事里的磨坊主都是反派角色吧。”史黛雅抿嘴轻笑起来，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 “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磨坊主！”肖恩拍着胸脯道，“不欺压别人，并且会用手里的弓，帮村民们驱赶哥布林和魔物。” “大家一定会很感激你的。”史黛雅幻想着拉弓射箭的年轻磨坊主，心中有些憧憬，“说不定呤游诗人还会以你为模板，编撰磨坊主是好人的童话故事呢？” “这我就不指望了。”肖恩看神官少女不再愁眉苦脸，自己心中也开心起来。 他们两人在街道上散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一个手里捧个水晶球的老婆婆蹦了出来，她把水晶球举起来几乎压住肖恩的鼻子，唾沫横飞： “知过往，测未来！展运势，驱迷雾！我从二位的眸子中，看见了对家乡的思恋，对未来的迷茫，水晶知晓你的命运！来占一卜吧！” 肖恩和史黛雅面面相觑，占卜师满脸的皱纹聚成一朵菊花，她言词恳切道： “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信仰大地母神的神官吧？我的水晶球也是经过神殿主教加持的圣器，大地母神在上，我将引领神之眼，揭露那未知破晓！” 史黛雅有些犹疑，肖恩看着她道：“我们去占卜一次吧。” “好啊。”史黛雅点点头，心想算一次命也没什么大碍。 见客人答应了，老婆婆欣喜若狂，连拖带拽把他们拉到路边一个帐篷里。 帐篷里光线昏暗，几只黄蜡烛缓缓燃烧，发着幽蓝的光，不知名的熏香气味弥漫。水晶球、纸牌、画六芒星的羊皮卷胡乱堆叠在一起，处处透着诡异神秘的氛围。 老婆婆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只瓷杯和一壶茶，盛满递给他们，殷勤道：“来自西方精灵国的香茗，尝一口，神清气爽。” 他们两人不好拒绝，看了眼瓷杯中的清澈茶水，将其饮入口中。 温热的液体沿食道流进胃里，肖恩放下茶杯，刚想开口说话，一阵眩晕冲上心头，眼前一切好像起了重影，他转头去看史黛雅，却发现少女神官跌倒在地上。 他想要去扶史黛雅离开，身子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眼皮昏沉，天旋地转，喉咙像是灌了铅，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仰面倒下，阖眼前最后一刻，眼中景象是帐篷的毛糙顶部，还有老婆婆一闪而过的狰狞笑容。 第一百零三章 世界的天花板 北风呼啸，伊德琪在前，巴里特在后，他们行走在一片破败的居民区里。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处，伊德琪停住脚步，好像在思索什么。 巴里特在她身后问：“你是不是记不清路？” “我怎么可能记不住路。”伊德琪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那你说说利古里多的地址是什么？” “嗯……”伊德琪笃定道：“路德斯街，鹿角巷，45号” “是路德斯街，角尾巷，43号二层。”巴里特无奈道，“不认识路就不要走到前面领路。” “我只是暂时没记住而已。”伊德琪犹自嘴硬。巴里特摇摇头，越过她往十字路口的左路口走去，伊德琪赶紧跟上。 他们两人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十三英雄”最后一人的居所。精钢级冒险者菈萩丝给了伊德琪一枚戒指，推荐她寻找隐居此地的利古里多·贝尔兹·高兰。 几个星期前他们曾来过一次，但大门紧锁，屋里空无一人，他们不得不悻悻离开。伊德琪不死心，今天她再次来到这里，企图能发现点什么。 两人踩过吱呀作响的松木楼梯板，走上这栋荒芜矮楼的第二层。 很令人失望，铁皮门一如既往，锁地死死的。铜锁上的灰覆满了厚厚一层，伊德琪上次来时，摸在铜锁上留下的指纹印依然清晰。看来连小偷和盗贼都不愿光顾此地。 伊德琪掏出菈萩丝送她的戒指，在铁皮门上胡乱比划，试图找到一个机关，以戒指为钥匙将门打开，露出门后的秘密。 这扇内嵌木板、外裹铁皮的旧门，伊德琪只要一掌就能拍碎。但拍碎也无济于事，因为她能看到，门后有另一个小空间。 小空间仿佛一个果冻，与房间叠加在一起，她可以进入房间，却进不去小空间。 沉缓的脚步声在楼道另一侧响起，巴里特和伊德琪转头看去，发现是上一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奶奶，巴里特还帮这位老人倒过生活污水。 老奶奶脚步蹒跚，身子佝偻，此刻居然又提有一个木桶，巍巍颤颤走来。桶里黄的白的绿的混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在整条楼道， 看来倒生活污水是她的必修功课，巴里特不禁怀疑老人是不是攒了一个星期的屎尿屁，等蒸发出“精髓”后再来倒掉。 伊德琪掩住鼻子，对巴里特道：“你懂不懂尊老爱幼？还不帮老奶奶倒水？” 巴里特双手抱肩，他上次已经“尊老爱幼”了一回，这次肯定不干：“使唤别人帮忙，算什么‘尊老爱幼’？” 伊德琪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僵持一会后，似乎觉得巴里特说的有道理。 她把手从鼻孔边放下，接过老奶奶手中的木桶，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楼，将这桶浑浊恶臭的污水倾泻进排水沟。 伊德琪提着木桶上楼，看见老人站在铁皮门前。她对伊德琪露出一个慈祥笑容，手心递出一枚纤长钥匙，捅进锈迹斑斑的铜锁锁眼里。 “咔哒。”灰尘弥散，机括咬合的清脆声响中，大门霍然洞开。 “冒险者，请进吧。”老人原本伛偻如龙虾的腰突然挺直，脸庞纵横交错的皱纹舒展，合成一条缝的眼睛骤然睁开，放出一丝精光。 她率先走入门后的房间里，伊德琪和巴里特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也走进屋内。 “你就是利古里多·贝尔兹·高兰，‘十三英雄’最后一人？”伊德琪问。 眼前的老奶奶不复方才的风烛残年之态，她扯下头巾，一头雪亮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精神矍铄，甚至给人一种英气勃发的感觉。 老人温和地笑了笑：“我是利古里多，‘十三英雄’都是虚名而已。这里地方窄，随便坐坐吧。” 门后的房间依然普通，最值钱的东西大概是靠墙的衣柜，柜面上有老鼠咬残的缺口，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橡木桌子，三把竹椅，都落满了灰。 伊德琪盯着利古里多，说：“我想得到主人的许可，进入小空间。” “小空间？”利古里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难怪菈萩丝会允许你来见我，裸眼就能看穿深渊血铸箱的空间魔法，真是个了不得的勇者。” 她话音一落，世界颠倒！ 墙壁旋转，尘埃跌落，天花板换成地面，地面换成天花板。水磨瓷砖与天鹅绒地毯在地表蔓延，天空生长出一盏六臂水晶吊灯，灯光璀璨。 四面墙壁滴染嫩黄墙漆，红檀木书架拔地而起，一本本或古朴、或精致的书籍如骨牌列装其间。 半空浮现一块圆形雕花木板，圆木板伸出四条纤长木腿，立在地面。三张羊毛软椅环绕桌子出现。一瓶醇香深红葡萄酒，连带三只玲珑剔透的高脚玻璃杯，“噔”地落在桌面上。 原本是陈腐简陋的破烂民房，顷刻间变为足以媲美王公贵族居所的奢华书房。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书房。”利古里多拉开椅子，“请坐吧。” “这么谨慎。”伊德琪和巴里特打量四面的装饰后落座。 “对‘十三英雄’感兴趣的，不止你们两人。谨慎些终究不是坏事。”利古里多拿出一个黄铜启瓶器，旋入葡萄酒瓶口的软木塞。她拔出木塞，斟满三杯酒。 浓郁纯厚的酒香缭绕四面。伊德琪迫不及待端起酒杯尝一口，砸吧砸吧嘴，赞道：“好喝！” 巴里特也喝了一口，滋味确实不错，以他贫瘠的品酒经验，判断出这瓶酒起码窖藏了百年以上。 利古里多皱眉道：“希望你们不是为了喝酒才来见我。菈萩丝推荐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伊德琪直接开门见山道：“‘十三英雄’曾经的目标也是战胜魔王吧？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击败安兹·乌尔·恭？” “击败安兹·乌尔·恭？”利古里多讶然，“没想到菈萩丝说的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人为了战胜魔神而奔忙。” 她沉呤片刻，道：“无论是谁与魔神战斗，都需要了解他们还没有成为魔神的过程。同样，当你凝视无底深渊时，无底深渊也在回望你。” 利古里多说完这句颇有哲理的话后，神色陡然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 “我将告诉你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会彻底颠覆你的三观！请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闻这话，伊德琪激动不已，她知道自己终于没白来这一趟，这位活了两百多年的传说级人物，必然知道某些足以震撼世界的上古秘辛！ 冒险者队长猛点头：“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利古里多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雪白银发下的目光冷峻无比。她声音低沉道： “星辰并不孤单，在这个世界，除了我们这些原住民以外，还有从其他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哦。” “魔神安兹·乌尔·恭，以及他统御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哦。”伊德琪面无表情。 “除了安兹·乌尔·恭，还有传说中的世界主宰八欲王、斯连教国六大神，他们携带着无与伦比的道具和力量，都是从另一个独特的世界，穿越到了我们的世界！” “哦~哦。”伊德琪稍微拉高了音调，端起葡萄酒杯抿了一口。 “喂？”利古里多睁大眼睛看着伊德琪，“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你不应该大喊‘哇！居然有这种事情！’、‘还有其他的世界！’，菈萩丝当时可是吓得三天三夜没吃下饭，一直在思考世界的本源。” 伊德琪挠挠头：“你还知道别的秘密么？” 利古里多上上下下打量着伊德琪，她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也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人？难怪你一点都不惊讶。” “差不多是的。”伊德琪承认了。 “那我可能没什么秘密能够告诉你了。”利古里多神情落寞。 伊德琪倒没有灰心丧气，问道：“你知道这个世界哪些人拥有与安兹·乌尔·恭的一战之力吗？” 利古里多明白了，伊德琪想了解这个世界顶级战力的人物。她思索了一会，答道： “在斯连教国，有一个叫‘绝死绝命’的女孩；极西之界的龙裔领地，有一位真龙王，名为‘常暗龙王’；都市联合北端，圣天使在冰海中沉睡。他们都是拥有至高战力的存在，不过一般人找不到他们。” 伊德琪低头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她迫切关心的问题：“穿越过来的人，战斗力最强能达到什么程度？” 利古里多说道： “要衡量战力，必须有一个等级制度。‘十三英雄’的队长是穿越过来的英雄。我和他一同冒险时，他对我说过关于战力划分的方式。精钢级冒险者，最多是30到40级，而穿越来的魔神们，最高可到100级！” “100级？”伊德琪思索着，她想起了自己是“最强之一”。 冒险者队长问道：“只是100级吗？有没有人在100级以上？” “没有人能越过100级。”利古里多说，“‘十三英雄’队长曾经告诉过我，‘游戏设定的最高等级是100级’。同时，这个世界存在某种限制，无法超过100级。” “为什么没法超过100级？”伊德琪问得很急切。 “你看墙角那一摞书。”利古里多指向墙角处，在那里堆叠着一长摞厚重古籍，各色书本像堆积木一样，从地板直堆到天花板。 利古里多问：“那摞书，还能再堆高吗？” “不能了。”伊德琪答道，“因为已经抵达了天花板。” “正是这样，已经到了世界的天花板。” 伊德琪皱眉看着那摞书，仿佛在看一尊高山。 她轻吸一口气，朝天空猛一挥拳。强劲的拳风如炮弹轰出，将天花板击穿一个大洞，木屑和墙灰簌簌而落。 伊德琪微笑道：“只要打破了天花板，不就能继续堆高这摞书了吗？” “不错的主意。”利古里多凝视天花板上的大洞，“但是该怎么做呢？” …… 双方又探讨了关于位阶魔法的形式。夜幕降临，利古里多送他们出门。 “再见。”伊德琪对她挥手。 在门口，利古里多站住脚步，突然说道：“等等，你得付给我40金币。” “有没有搞错？”伊德琪惊了，“我可是为了对抗魔神、保护人类福祉，所以来请教你一些问题，你居然要收我咨询费？” “咨询费？”利古里多冷着脸道：“不是咨询费。” 她指了指屋里天花板上的大洞：“你把我书房的天花板打破了，不该赔钱吗？屋顶可是用六百年龄的冷杉木整块耦合的一体。” “这么真实的吗？”伊德琪嘟囔着，但还是从空间戒指中数出40枚金币，递给了利古里多。 巴里特和伊德琪辞别“十三英雄”最后一个活化石，两人走上街道，雇了一辆马车回到居所。 他们和利古里多聊了太久时间，此刻已经到了晚上。夜幕深沉，一轮暗黄弯月缀在云层中。 伊德琪没带钥匙，巴里特打开门，推门进屋。屋里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卷起干冷的空气。 巴里特心中有些奇怪，往常时分，肖恩和史黛雅都会待在屋里，在壁炉中生起温暖的篝火。神官少女还会煲一锅羊奶麦粥，烤数块白面包，配一瓶樱桃果酱，放烤炉里维持热度，等他们回来食用晚餐。 但此时屋里空无一人，壁炉中的木炭像石头堆在一起，两扇玻璃窗户大敞着，北风席卷走了所有温度。 伊德琪不满道：“这俩小年轻跑哪玩去了？” 巴里特没有理睬伊德琪的抱怨，他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将腰后长剑稍稍拔出皮鞘，点亮门边一盏油灯，轻步走入屋中，谨慎地扫视四面。 清冷的月光斜撒在窗边的松木方桌上，一柄匕首扎在桌面，插着张褶皱的羊皮纸。冷风卷过，羊皮纸随风震颤，像是被匕首钉在桌上垂死挣扎的蝴蝶。 巴里特走近了松木方桌，为防匕首和羊皮纸上喂毒，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副牛皮手套戴上。他拔掉匕首，掂起羊皮纸一角，只见纸面上赫然写着： “你的同伴在我手里，如果想取回他们的性命，今晚8点，西城区远郊科库斯冶铁厂，我们不见不散。不要通知治安官，也不要带其他人过来，否则再伟大的复活魔法，也无法减轻你的忏悔。” 巴里特心猛地收紧，他掏出银怀表，时针与分针的夹角锐得刺眼，现在是8点35分！ 第一百零四章 主攻与绕后 科库斯冶铁厂，地处王国首都西城区的郊外，周遭人烟稀少，离最近的出租马车站也有两里的路程。 在过去二十年，科库斯冶铁厂是生铁的重要冶炼地，首都为数不多的工业中心之一。 但自从王国东部戈德盆地的铁矿日趋枯竭，而贵族们把持的贸易税和金属税居高不下，锻造工匠行会已经关停了科库斯冶铁厂，转移到铁矿石产地附近。 铁炉中火光熄灭，风箱停止鼓鸣，往日黑烟缭绕的科库斯冶铁厂，如今只剩几栋空旷破旧的厂房。 夜色粘稠得像墨，伸手不见五指。月亮和星星都缩在云中，没有一丝光亮。 两个猫一般的黑影一前一后逼近了科库斯冶铁厂，蜷在荆棘丛下。 巴里特探出半个脑袋，原本应该空无一人、乌漆抹黑的厂房，此时灯火隐隐绰绰，几个男人的说话声随风飘来。 一层高的砖房上，人影晃动，本不该存在的佣兵，在楼顶巡视四方。巴里特从佣兵手中物件的轮廓判断，他们端着速发十字弓和硬弩。只要有入侵者靠近，就会被射成刺猬。 由于时间急迫，巴里特没来得及收集情报，只潜入一个无人看管的首都档案馆，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张科库斯冶铁厂的地图。 拿到地图后，他和伊德琪马不停蹄赶到了冶铁厂。但即使这样，也已经到了夜里9点，离绑架者规定的8点，迟了整整一个小时！ 现在只能祈求绑匪是一个有耐心、有慈悲的善人，不会因为被放鸽子而恼羞成怒，直接杀死肖恩和史黛雅。 二十年的冒险者生涯，巴里特已见惯生死。他的伙伴一个一个走近又离开，有的人因为伤残不得不退出了冒险者行当，而有的人则与他永远天人相隔。 倘若队友牺牲，巴里特从来不会悲伤太久。哭泣是懦夫的行径，他只会拿起剑为同伴复仇。 今晚的绑架事件非常蹊跷，巴里特想不明白自己这支队伍“最后的守道人”，究竟招惹了什么人，要调遣一批雇佣兵对付他们。 有这财力和物力，去绑架贵族的千金小姐，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何必对付同样干着刀口舔血营生的冒险者。 一个黑发脑袋在他身边探出来。伊德琪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难得伊德琪主动询问他的意见。投鼠忌器，看来队长心里也没底。 巴里特思考着对策，他已经将地图的大致模样牢牢记在心里。潜伏在敌人附近，点灯看没有荧光附魔的地图，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一点白光突然在身边亮起，差点闪瞎了巴里特的眼。伊德琪掏出一个亮晶石提灯，正撅屁股趴在地上，认真研究科库斯冶铁厂的地图。 巴里特抢过提灯，一把按灭了，他刚想训斥自己的莽撞队长，一杆羽箭“嗖”地穿过荆棘丛林，钉在他身边。 巴里特拽住伊德琪翻身一滚，他们方才的位置插上了数枝铁箭，砂石被箭锋撞得四散飞扬。 “嗯……一点小失误……”伊德琪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过错，“现在怎么办？”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巴里特眺望科库斯冶铁厂，砖石房屋里火光晃动，人声开始喧闹。“你从大门主攻，我绕后偷袭。” 他说完，也不等伊德琪回答，猫着腰几步纵跃穿过荆棘丛林，如黑墨滴进墨水瓶，消失在黑夜里。 …… 亚特·拉普尔张弓搭箭，狮鹫筋腱的弓弦绷紧成直线，紫杉木长弓弯如弦月，弓壁上符文耀光闪烁，蓄满了毁灭力量， “呯！”附魔的精钢长箭如流星射出，挟流火电光击穿空气。意料之内，钢箭不偏不倚射中了奔跑的黑衣黑发女孩，然后不出意外地弹开了。 亚普尔苦笑，果然任务信息越简单，酬金越高的任务，问题越大！ 他隶属于“泰拉斯奎巨兽”佣兵团，为了金币担任团队里的弓箭手。 前天，来自北方的老贵族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联络上他所在的佣兵团，提出一个轻松的活计：在王国首都的郊区，摆下埋伏阵，截杀入侵者。 当时雇主轻描淡写地说道，只用对付一个少女，和一个“秘银级”资深冒险者。 这尼玛是一个少女？这是一头咆哮的太古巨龙！ 团长对他们隐瞒了许多信息，比如女孩是“山铜级”冒险者，女孩是新晋的王国战士长……但就算你是王国战士长，也不该变态到这个地步啊！ 黑发女孩大大咧咧出现在科库斯冶铁厂正门，迎着漫天箭雨冲锋。她全身没有铠甲，也不举盾牌，更没有防御魔法盾护体，只背一把大剑。 附魔箭、精钢箭、火箭、冰箭、破甲箭……无数箭矢打在她身上，就像稻草杆戳在石雕像上，全部弹开了！ 黑发女孩一脚踹开冶铁厂大门，同时也踹崩了“泰拉斯奎巨兽”佣兵团全体成员的心理防线。 她拾起落在地上的箭矢，随手掷回去，弓箭手一个接一个倒地。 挥刀冲过去的勇猛战士，连女孩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被一剑拍在墙上。 佣兵团里两位高阶法师，呤唱出毁天灭地的四阶魔法。女孩挨了五彩斑斓的咒语后，抬手回馈给他们一个五阶魔法·山崩地裂。 半栋房子都被炸塌，一位高阶法师横死当场，另一位高阶法师屁滚尿流地跑路了。 “跑！快跑！计划有变，不要打了，各自逃命！”络腮胡团长声嘶力竭地发布命令。 雇佣兵不是忠诚不渝的家族卫队，面对这一边倒的局势，不用他喊大家也知道逃跑。 佣兵团现在起码减员过半，再打下去，颇有名气的“泰拉斯奎巨兽”佣兵团，就要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亚普尔收起弓箭，准备开溜。他距疯狗般的黑发女孩还有几十米距离，相信自己来得及离开。 “嘭！”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亚普尔转过身，发现队伍里的“血色弯刀”柯珞·季德尔跌在他脚下，两眼翻白，已经没了意识。 亚普尔刚想将柯珞扶起，就发现自己双脚离了地。 黑发女孩揪住他的皮甲，将他提起来，问：“年轻人，你知道两个人质在哪里吗？” 我的年龄起码比你大十岁。亚普尔没敢说出这句吐槽，他老老实实回答：“从这里一直往里走，最中心的房子就是。” 随后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如鸟一般轻盈。接着身体磕在炼钢炉上，眼冒金星…… 第一百零五章 铁水下的谈判 伊德琪扔掉手里的弓箭手，她撞碎一面墙壁，朝冶铁厂中心进发。 一路上她如摧枯拉朽地进攻，见风使舵的佣兵纷纷逃命，已经没有人再敢抵抗。佣兵团溃败后，几个悍不畏死的杀手扑了上来，伊德琪一剑拍飞一个。 她手中的巨剑是自己的专属武器，尺寸大，重量沉，形制类似于双手剑。 巨剑没有开刃，剑刃是钝的，挥起来就像舞一根大铁片子。锐利的剑杀伤力才更大，至于为什么她的专属武器是一柄钝剑，伊德琪自己也不清楚。 巴里特曾问她为什么不把剑磨利了，伊德琪不希望队友认为她连自己的武器都不了解，只能用“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搪塞过去。 但伊德琪心中一直隐隐有种预感，她不希望剑变得锐利，当剑锋削铁如泥、锐不可当时，也许有什么事情，就永远无法挽回了。 几名手舞弯刀的杀手缠了上来，其中两名杀手居然玩起了自爆的把戏，他们应该就是巴里特曾经提到过的，大贵族所豢养的死士，不惜以牺牲性命为代价也要完成任务的职业杀手。 但杀手们必然要失望了，这世上并不是任何事物付出生命就能得到的，无论正邪都一样。 其中一名死士在勉强接近伊德琪后，身体“嘭”地炸成一团血雾，无数细碎刀片和毒素射向四面八方。但这也只是让伊德琪退后了几步，因为衣服上沾血而皱起眉头。 另一名死士还没能接近，就被一剑拍飞，在半空中熊熊燃烧，化为一个大火球，比烟花还要绚烂。 一队手举重剑的板甲剑士，排成一列铁甲防线，以扇形的阵势压来，扇形的圆心就是伊德琪。伊德琪旋身扫剑，“扇形”立刻溃散成了线段。 很快，伊德琪奔到冶铁厂中央区域，借着地上燃烧的火把照明，眼前是一栋大理石砖砌成的厂房。 冒险者队长一脚踹碎橡木大门，几条明晃晃的刀刃朝她当头劈来。伊德琪握住巨剑平砍一圈，刀刃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倒飞出去。 厂房里宽敞无比，四壁上镶嵌的铜火炬中火苗跃动，伊德琪抬眼便看见房间里端坐着一个老头，老头银发稀疏，眼神阴戾，鹰钩鼻修长，宛如一个老秃鹫。 在角斗场中，伊德琪曾见过这个老人，他是施拉姆的雇主——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凭直觉伊德琪认出他是幕后主使，挥动大剑就要冲过去。 “等一等！”老人将手搭在身边一个铁杆上，忙不迭喊出了声。 伊德琪生生刹住了脚步。这位杀穿佣兵团、拍飞死士、击溃重甲剑客，一路从正门砍到此地的冒险者，听到这句“等一等”，真的停了下来。 沉寂已久的冶炼器具早已重新启动，厂房中遗弃的的魔能炼铁炉已填入魔晶石，热浪滔天，废铁渣烧熔为刺眼的亮白色铁水。 在厂房的另一端，足有一千五百度高温的铁水从炉槽口流出，汇入一方浅池，煮成一锅死亡高温的铁水汤。沸腾的铁水上方不足一米处，是两个平躺的人——肖恩和史黛雅。 他们被铁索捆成木乃伊，嘴巴被抹布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在炽热的铁水上方惊恐地扭动身体。高温蒸腾着他们，史黛雅一头柔美的栗色秀发都被烤得蜷曲。 维持他们不掉入铁水的装置，仅有一根细细的铁链，铁链一端缚住他们，另一端穿过半空中的吊轮，连在奥迪斯手边一个机械开关上。 奥迪斯只要轻轻拨动手下的操纵杆，史黛雅和肖恩就将坠入铁水，被高温液态金属吞噬，烧得渣子都不剩。还有十数名法师和剑士环绕在奥迪斯身旁，随时准备阻击靠近的人。 伊德琪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肖恩和史黛雅距铁水太近了，仅有一米不到的距离，而且奥迪斯这个老秃鹫，特意坐在厂房的最深处，离伊德琪有相当长的距离。 如果肖恩和史黛雅离铁水有两三米的高度，伊德琪有自信冲过去撞死奥迪斯的同时，在铁水上接住他们。 投鼠忌器，冒险者队长脑海中思索着一切对策。她记得《魔法奥秘》中记载过一个四阶魔法，能够使指定范围中全部物体悬浮，当时认定这种魔法没有杀伤力，于是没有研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迟到了，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不过我并不在意，毕竟老年人的时间哪有年轻人宝贵呢？”奥迪斯见伊德琪愤恨的模样，先发话了，“我并不是要威胁你。我们可以谈判。” 一个仆人端着把木椅走来，将椅子放在伊德琪前面的一个地方，离奥迪斯依然很远，这便是奥迪斯指定的谈判位置。 “谈判？”伊德琪没得选择，她单手握紧了巨剑，走到椅子边坐下。 奥迪斯端抬起双手摊开了一下，但立刻右手放回了操纵杆。 他微笑道：“谈判要讲究诚意，我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希望你能把你的空间戒指和所有武器，全部放到地上。我的仆人先收走它们，等谈判结束还给你。” 他枯槁的手掌抚摸着操纵杆上的铁球，手指轻轻敲击。伊德琪额角青筋直跳，但还是摘下手指上的空间戒指，从怀中拿出一支金色钢笔，一方铜印，连同巨剑，一齐放在地面上。 一个腰间挎剑的男人走过来，拾起伊德琪的空间戒指、钢笔、铜印，拖走了巨剑。 伊德琪看着男人的动作，吃了一惊。这个男人是克洛维·达居尔！伊德琪明明记得，自己和巴里特早就杀死了他，把他的脸都拍裂了，他怎么现在还活着？ 尤其是克洛维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暗金色标记，那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徽记。伊德琪不由开始考虑奥迪斯和魔导国的关系。 但是，盯住克洛维仔细察看，伊德琪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栩栩如生”。是的，这个在自己眼前活动的克洛维，栩栩如生。 “‘绝望领主’克洛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伊德琪问道。 “不错，他早就被你杀死了。”奥迪斯得意地笑道，“你现在看到的，是利用他尸体制成的死灵傀儡。不得不说，魔导国的魔法高深莫测，制造的死灵傀儡，和活人别无二致。” 他炫耀似地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一个死人被当成活人，那死人发挥的价值比活人更大！”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伊德琪毫不在意克洛维是死人还是活人。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们的谈判很快就会结束。” 伊德琪看了一眼克洛维额头的魔导国徽记，问奥迪斯：“你和安兹·乌尔·恭是什么关系？”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对无上至尊大人不够尊敬。”奥迪斯冷冷道，“安兹大人将他的力量赐予了我，我即是无上至尊在里·耶斯提杰王国的代言人！” 伊德琪皱起眉头，她不得不更加谨慎了。如果奥迪斯的身后站着安兹·乌尔·恭，现在形势更加麻烦，她目前战力还不够，不想惊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 伊德琪思索片刻，说道：“你绑架肖恩和史黛雅，是因为我当选王国战士长吗？实话实说，我对王国战士长之位没有兴趣，只是一系列巧合下，被推到了那个位置。” “真的吗？”奥迪斯挑了挑眉毛，“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答案，那么你会抛弃王国战士长之位吗？” “我会的，”伊德琪诚恳道，“我很快就会主动卸下王国战士长的军职，离开里·耶斯提杰王国，去斯连教国旅行。” 伊德琪并没有说假话，她没能招募到精钢级冒险者，同时也从“十三英雄”利古里多口中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 继续在里·耶斯提杰王国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不是被王国战士长赛事耽搁，她已经率领队伍启程，离开了王国首都。 “无拘无束，自由散漫！”奥迪斯赞叹道：“果然是冒险者的风格。” 他露出一个微笑，刹那间居然给人一种慈祥和蔼的错觉。 奥迪斯点点头：“看来我们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的关系。” 伊德琪默然点头，如果能用谈判解决，那最好不过。她实在没有把握在铁水之上救下肖恩和史黛雅。 “安兹大人让我拥有了掌控七阶魔法的力量，”奥迪斯问，“你觉得怎么样？” 伊德琪不明白奥迪斯突然说起这个，是想用安兹·乌尔·恭来威慑她吗？ “七阶魔法很强啊。”冒险者队长敷衍着说：“巴哈斯帝国的首席宫廷法师福鲁达也只掌握了六阶魔法。” 奥迪斯微笑道：“七阶魔法阵，是神的领域。” 伊德琪试探着问：“既然我很快就离开，不会妨碍你，能不能把肖恩和史黛雅放了呢？” 奥迪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放。” 他左手手指轻轻叩击座椅扶手，突然间，伊德琪所坐的椅子下，一个庞大的魔法阵展开！奥迪斯为她指定的谈判位置，就在魔法阵的正上方！ 血色七芒星条纹如藤蔓在地表生长，浩瀚的魔力旋成圆柱压在伊德琪头顶，空间像是注入了凝固的冰块。无数黑色铁索探出魔法阵，将伊德琪连人带椅捆了个结结实实。 伊德琪嘶吼：“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穿透被魔力扭曲的空间，音调异常怪异。 “杀了她。”奥迪斯对周围的剑士和法师发令。 他起身离开，随手拨动了操纵杆。 肖恩和史黛雅眼中蓄满绝望，他们直直坠向铁水！ 第一百零六章 血色终章 科库斯冶铁厂后方，低矮的库房边，一个持长矛的守卫转过墙角，巡视四面，“蹬，蹬，蹬。”牛皮靴子与石板地面接触的声响在夜幕中孤单回荡。 巡逻到一扇门后，他停了下来，从衣兜里掏出烟斗，正准备吸上一口。一只大手从颈后如蛇绕来，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烟斗掉向地面，磕出烟丝。守卫想拔出腰间的短刀，但一把匕首撩过他的喉咙，鲜血喷溅入墨般粘稠的黑夜。 巴里特轻轻放下守卫的尸体，整个袭杀过程中唯一发出的声音，是烟斗摔在地面上的轻响。他继续如黑猫潜行，抬头瞧见一个端十字弓的人影站在屋顶上。 巴里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柄飞斧，从飞斧握把上的弯月触感判断，飞斧是巴哈斯帝国出产的“夜豹”斧，斧面涂有黑漆，附魔也不会发光。 他稍稍掂了下手中“夜豹”的重量，抬手掷出飞斧。黑色的飞斧融入黑色的夜，黑色的人影坠向地面。 巴里特滑步跃过，仿佛芭蕾舞者怀抱舞伴，用公主抱的姿势，轻柔地接住尸体，不发出一点声响。 黑夜的宁静突然碎裂，喊杀震天。呼喊声、刀刃交击声、咒语呤唱响成一片。从声音的方位辨认，冶铁厂的正门处正在进行一场单对多的厮杀。巴里特明白，伊德琪果然直接发起了“主攻”。 周围佣兵的脚步声嘈杂起来，指挥者大声喝骂，命令佣兵们收敛武器，立刻支援正门。冶铁厂后方一下变得空旷，巴里特乐见与此，他完全不担心队长对付杂鱼。 巴里特绕过警戒魔法，穿过窄巷，走进一个空荡荡的大厅中。大厅面积开阔，四面的火盆里火炭熊熊燃烧，废铁渣堆成小山，散落着刀剑和箭头。 几袋粗粝的黑麦面包和啤酒瓶杂乱无章地放着。砖头堆成一个凹坑，架有一口汤锅，汤锅下的篝火余烬未灭，锅里咕噜噜冒着泡。看来佣兵暂时将这个大厅作为后勤基地使用。 轻轻吸气，巴里特那敏感的嗅觉甚至能辨认出，汤锅里煮的是凶暴牛的风干牛肉。风干牛肉是冒险者也很喜欢的食材，营养丰富，耐保存，就是存放太久会对牙齿不友好。 巴里特阵阵失神，他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继续冒险活动了。在王国的首都里待得太久，这安定的生活让骨头都快生锈。 一点灰尘落在他的鼻尖，巴里特拂去灰尘，然后猛地贴地翻滚！ 就在他头顶，屋顶破碎出一个大洞，一把重剑落下，挟着石砖块和墙灰，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巴里特起身握剑，尘埃弥散，他看清了穿破屋顶跳下来袭击的男人——施拉姆·达居尔。 施拉姆身材极高，堪比巨魔，即使魁梧如巴里特也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拄剑一站，仿佛一堵山挡在面前。 “真是遗憾，刚才没有砍死你。不过下一次你可没这个好运了。”施拉姆的声音异常嘶哑，额头还缠有绷带。 “呵，”巴里特嘲讽道：“你不是在角斗场上，被伊德琪一剑砍飞了吗？现在怎么又活蹦乱跳的了，看来受的教训还不够。” “那个女孩已经完了，奥迪斯将军抓住了她的软肋。很快，你们这支冒险者小队，就能在地底重逢。”施拉姆面色阴沉。他的血纹巨剑被伊德琪打废后，现在手中握住的是一柄形制普通的长剑。 “是吗？”听到伊德琪将要被杀，巴里特不禁笑出了声，“相信我，奥迪斯马上就会在地狱和你相见。” “听说你们冒险者都是很重感情的。”施拉姆从皮甲里掏出一个“山铜”金属铭牌，用三根手指拎在手里，说道： “瞧瞧，这是冒险者公会会长汤尼·尤莱亚的金属徽章。金属牌上还刻着他的名字，汤……尼……尤……莱……亚，你知道为什么它在我手里吗？” 施拉姆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脸：“因为我杀了汤尼，切下了他的脑袋！” 巴里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牙齿咬得死死的，眼中怒火如熔岩翻滚。 他缓缓举起右手臂，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护腕。护腕上红芒闪烁，那是巴里特遭遇“绝望领主”克洛维袭击时，从他身上得到的战利品。巴里特说道： “瞧瞧，这是你弟弟克洛维·达居尔的护腕，他临死前求饶的表情，真让人印象深刻啊。” 施拉姆收敛了微笑，脸上的表情如不规则的面团扭曲，越发残忍狰狞。他握紧手中的重剑，高举过肩，摆出低顶位起势，手指骨节噼啪作响，冷笑道：“这么说来，我们扯平了？” “是啊，扯平了，要不我们就此别过？”巴里特从空间戒指取出他武艺最娴熟的双手重剑，缓缓吐息，暂时平息胸膛狂涌的怒火。他两手紧握剑柄，凝视着施拉姆的步伐，剑尖虚指地面，以骗位起势持剑而立。 “给我去死吧！”施拉姆像头发怒的公牛，他双眼通红，两步冲来，粗壮的胳膊高举长剑劈下。 巴里特身子一斜迎上，剑刃往施拉姆的手臂拖割。施拉姆长剑斜摆，两柄剑猛撞在一起，冰蓝的火花四溅。 两人同时收拢手臂绕剑，剑锋沿对方的剑刃旋转滑动，刺向对手的胸膛。 巴里特和施拉姆各退了一步。施拉姆迅速撤剑，凭身高优势再度斜砍向巴里特的脖颈。巴里特矮身躲过，双手挥剑平斩向施拉姆的大腿。 剑刃在空中交击、相撞、斩切，剑锋时而如情人的手臂缠绕，时而大开大合劈向致命要害，剑光凛冽寒冷，织成一支死亡的舞蹈。 巴里特深深吸气，跳开一步重新组织攻势。施拉姆的武艺确实精湛，剑术不在他之下，并且他的身体像是得到某种强化，力气大得不正常，再僵持拼下去，自己迟早要吃亏。 不过在方才的交锋中，他发现施拉姆屡次往他的右手手臂挥砍。虽然斩手也是攻击方式的一种，但施拉姆剑势专一，似乎心中有股执念一般。 巴里特推测，因为他右手手腕上戴着克洛维的银护腕，所以施拉姆想砍掉他的右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施拉姆的剑击轨迹就容易预测了。 两人再次撞在一起，剑刃一次次咬向对手的要害。巴里特让右手方向故意露出破绽，施拉姆果然调转剑锋，直接砍向他的手腕。 巴里特倒转重剑挡住右手，猛踏步近身，用剑柄末端的配重锤砸中施拉姆的鼻梁，鼻骨碎裂的声响清晰可辨。 施拉姆痛叫一声后撤，巴里特就势平举重剑斜挥，锐利的剑尖切破了施拉姆的皮甲，在他腹部划出一条狭长伤口。 两道鼻血自施拉姆已经塌陷的鼻梁汩汩流出，他抹掉血迹，狂怒地暴喝，因为受伤怒火更盛，像是一个发疯的巨人，誓要劈死眼前一切。 巴里特却是冷峻无比，他盯紧了施拉姆的动作，小心翼翼调整自己的步履。 “我要把你砍成碎片！”施拉姆咬牙切齿。他双眼布满血丝，身边即是佣兵们烹饪食材的汤锅。他长剑挑起汤锅，朝巴里特砸去。 巴里特一剑将铜汤锅劈成两半，汤水、肉条、白菜叶梗在半空撒成一片。紧随汤锅而来的是施拉姆疾速挥斩的剑锋。巴里特翻身躲过，他两步退到墙边，如法炮制拨起墙上的火盆，朝施拉姆抛去。 漫天火炭坠落，施拉姆完全不惧，他穿过火雨，踩碎炭火就朝巴里特冲来。但却有一点火星飘进了他的眼睛，他痛得哇哇大叫，暂时捂住了右眼。 只一瞬，他再睁开眼时，视野中已经失去了巴里特的身影。抬头一看，明亮的剑刃在他瞳孔中急速扩大。 巴里特踩住墙壁上的火盆架，高举长剑，发力跃向施拉姆。他眼中灿若流金，第一次怒喝出声： “这一剑是为了汤尼·尤莱亚！” 剑刃的寒芒扫成一个凛冽扇面，施拉姆·达居尔的脑袋和脖颈分离，斗大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像喷泉似的狂涌，直喷上天花板，染得空气一片血红。 施拉姆的头颅跌在地上，骨碌碌滚到巴里特面前，遍布血丝的双眼暴突怒睁，仍然死不瞑目。 巴里特缓缓呼气，他握紧剑柄沉默了片刻，踩过地上殷红的血泊，走到施拉姆没有脑袋的身体边，伸手探入尸体上的皮甲，稍微翻寻后找到了老汤尼的“山铜”金属铭牌。 他将金属牌轻轻按在胸口，默哀片刻后收进空间戒指中。 …… 巴里特在冶铁厂后方继续潜行，当然已经不能称之为潜行，他现在是正大光明地往前走，逐步深入冶铁厂内部。 一路上敌人极少，只遇到几个惊慌失措的佣兵。佣兵像是见了鬼似的，全无斗志。两个扑来的佣兵被他三剑解决，其余的佣兵都逃窜了。 拿出冶铁厂地图，巴里特对照周边建筑，发现自己来到了中央区域。眼前是一栋大理石砖砌成的宽敞厂房，他摸到厂房的后门，侧耳倾听，厂房中隐隐传来一个老人的说话声：“……很快就放。” 巴里特握紧了剑，轻轻推开后门，放轻脚步进入厂房中。他一进门，狂暴的魔力汹涌澎湃，在厂房中央凝成漩涡。 但这不是令巴里特吃惊的事情。在距他不到五米处，炽热的铁水翻滚，而他一直寻找的队友，肖恩和史黛雅正平躺着落入铁水！ 一瞬间资深冒险者做出应对。他取出一柄飞斧掷向空中的吊轮，斧头嵌进齿轮里，机件卡主，铁链绷紧了拽住肖恩和史黛雅。他们此时离铁水已不足二十厘米。 但险情仍未解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少女神官披散的栗色长发和铁水接触，火焰腾地燃起！ 巴里特暴起冲锋，扔出一个冰蓝色卷轴，封装的魔法释放，“嘶~~”，寒气蔓延，勉强浇灭了史黛雅头上的火焰，但她的头发已经烧焦了大半。 前面是一个外貌似秃鹫的老者，还有十来个法师、剑士模样的人，他们此时都惊愕了，似乎想不通巴里特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巴里特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抬头越过眼前的人群，看清了厂房另一端的景象。一个庞大绚烂的魔法阵在地表展开，而魔法阵正中是被千万条黑色锁链缚住身子的伊德琪。 他看见了伊德琪。伊德琪看见了他，同时也看见了被暂时救住、悬在铁水上的肖恩和史黛雅。 “无知鼠辈！”伊德琪怒吼，咆哮！她腰背挺得像一杆标枪，奋力起身，撕扯身上的魔法锁链，一根根坚不可摧的黑色锁链崩坏溃断。 “快！快杀了她！” “保护奥迪斯大人！” 剑士和法师们惊慌失措，他们冲向挣扎中的伊德琪，剑刃和咒语劈头盖脸朝她打去。 伊德琪猛踩一脚大地，地面呈放射线散开裂纹，随后整块地皮仿佛被人撕成了碎纸片，地表彻底崩裂。 比魔法阵更强大的力量贯穿大地，魔力如烈日曝晒下的水蒸气，霎时间消弭得一干二净，缠绕她的黑色锁链烟消云散，冒险者队长重得自由。 猛虎出闸扑群羊！ 摇摇欲坠的宽敞厂房中，烟尘卷起，伊德琪消失在原地，而后突然出现了无数个伊德琪的残影，这是她超高速移动留下的影子。 死亡旋律奏响高潮！死灵傀儡克洛维的头颅像个西瓜似的炸成了碎片，两名重甲剑士举起的剑尚未斩下，胸膛就破出一个贯穿大洞，魔法师的脊椎连同他的法杖一起折断…… 不到两秒，十数条鲜活生命消逝，厂房中只剩下五个活人。肖恩、史黛雅、巴里特、伊德琪，还有孤家寡人的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 奥迪斯双腿打颤，他看着双手滴血的伊德琪朝他一步步走来，宛如看着死神逼近。他勉强坚定最后的意志，勉励自己不要跪下，他还有最后的依仗。 奥迪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从袖子里滑出一柄纹饰华丽的短剑。这是魔导国赐予他的神器，无坚不摧，削铁如泥，可断金石！ 他拔出短剑，寒芒闪耀，锐不可当，刺向伊德琪。他要用这柄无上至尊安兹大人赐予的剑，杀死眼前的死神！ 伊德琪单手抓住锋利的剑刃，掰饼干似的掰成两半。她扔掉手中的碎剑片，掐住奥迪斯的脖子，像拎一只小鸡崽，将这只老秃鹫提了起来。 “不……这不可能……”奥迪斯双脚离地，徒劳地挣扎，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他呆呆望着手里的断剑，松开手掌，任由断剑落在地上。 奥迪斯双眼失神，瞳孔中是无尽的困惑、迷茫、彷徨……而后转为恍然大悟，最终是绝望、悲凉。 “原来……”他抓住伊德琪掐自己喉咙的胳膊，吐字不清道：“原来……原来你和安兹·乌尔·恭，是同一类人！” 伊德琪眼中有血色翻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咳咳……”奥迪斯已经呼吸不畅，“难怪……我算尽了一切……唯一判断错的，是你的实力！”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了，眼珠死死盯着伊德琪，嘴角居然露出一抹笑容，那是垂死者享受最后一丝疯狂时的表情。 奥迪斯断断续续道：“我看你……你多么可悲，多么可笑……明明拥有神的力量，却与一群流浪猫为伍，结果被我挟持得……不敢动弹，哈哈……哈哈。你以为……流浪猫……会对你感恩戴德吗？” 他嘶哑着嗓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一定会因为流浪猫……而痛苦不堪！我诅咒……”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一点锃亮的剑尖透出了他的胸口。 巴里特站在他身后，拾起一柄长剑，从背后推入他的胸膛，然后将剑刃旋转了360度，奥迪斯的心脏被搅得粉碎。 鲜血从他胸腔的可怖伤口喷溅出来，一丝鲜血溅上伊德琪的下巴，殷红如落梅。 奥迪斯嘴角溢出鲜血，身体抽搐。最终他全身松垮，彻底断了气。 伊德琪扔掉奥迪斯的尸体，看着这个大阴谋家身下的血泊一点点扩大。 她擦掉下巴上的血迹，低低骂了一声： “真晦气！” 第一百零七章 祭奠 砖石结构的厂房内地砖崩裂，房顶的横梁在吱呀呀发着声响，墙壁上的裂缝如蛛网蔓延。经历一个七阶魔法阵和伊德琪一脚踩碎地表后，整栋房屋摇摇欲坠。 巴里特将仍旧悬挂在铁水上的肖恩和史黛雅解下，一圈圈拉开缚住他们的铁链。 两人惊魂未定，差二十厘米就掉进一千五百度高温的铁水，这经历可真不好受，尤其是史黛雅·法米利昂，她秀丽的栗色长发被烧掉了一半，焦黄的发丝蜷曲。不过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她和肖恩紧紧搂在一起，泪如泉涌。 伊德琪环顾地上躺着的十多具尸体，死者的身体惨不忍睹，都是遭受了致命的暴力打击而死。伊德琪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指关节上满是血迹，血痕已经凝固。当然，这些血都不是她的。 伊德琪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满地的尸体，指尖滴落的血液，都是自己干的吗？她刚才之所以没掐死奥迪斯，任由他一直口吐遗言，就是因为她发觉自己摧残的生命太多，一时间下不了手。 巴里特走过来，“啪”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伊德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急匆匆地问：“镜子！有没有镜子？” “要镜子做什么？”巴里特心中疑惑，还是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面圆镜递给她。 伊德琪开启天生异能，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镜中，她头顶的数字，也就是代表正义值的值，仍然是250，没有变化。 伊德琪放下镜子，松了口气：“还好，我还是二百五。” 巴里特总感觉她这话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有问题。 他将奥迪斯·麦尔肯·威弗列德的尸体扛起来，扔进铁水里，这是为了防止威弗列德家族利用五阶信仰系魔法将他复活。奥迪斯的身体在铁水槽中熊熊燃烧，很快烧得渣子都不剩。 伊德琪在泥土中翻找，捡回自己的金色钢笔、铜印、巨剑，空间戒指。她戴上空间戒指，把巨剑系在背上。肖恩搀扶史黛雅站起身子，四位冒险者走出这栋岌岌可危的厂房。 巴里特回望了一眼房屋，他想叫伊德琪用魔法放火，毕竟她以前是烧过妓院的人，但看队长心事重重的模样，还是打消了念头。他掏出一个火系魔法卷轴，扔进厂房里。 燃烧卷轴“火神的狂舞”是他多方打听，才在一个炼金术师手中买到的高级货，花了40个金币，效果不俗。 被炼金术禁锢的火元素解除束缚，像是狂躁的萤火虫群四散飞舞。很快整个厂房陷入一片熊熊烈焰中。火海汹涌，杉木横梁、陶瓦屋檐以及大理石砖的墙壁，全体轰然倒塌。 …… 两天后。 “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来到一栋老宅前，巴里特上前叩响了门。经过一段令人不安的寂静后，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后响起。 大门轻轻拉开，门后是一张憔悴的脸。容貌凄苦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后望着他们，她眼袋浮肿，眼眶发红，蓬松的棕灰色长发胡乱披在双肩。显然她在过去数日里经常哭泣，经常失眠。 “女士，请问你是贝琳达·尤莱亚吗？”巴里特保持一种礼貌的姿态发问。 “是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门后的年轻女人问。 “我们是汤尼·尤莱亚的朋友。汤尼常常地对我们说，他有一个令自己骄傲的女儿——贝琳达·尤莱亚。” 贝琳达愁苦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是父亲的朋友，请进吧。”四位冒险者走入客厅，贝琳达为他们沏上一壶红茶。 老汤尼的配偶早年染上重病去世，他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贝琳达·尤莱亚。 贝琳达继承了老汤尼的魔法天赋，老汤尼希望女儿能成为一名高阶法师，但贝琳达却只对魔药有兴趣。她和父亲闹掰后，独自一人在外求学，研习魔药学知识。平时老汤尼叫她回家，她都赌气不回。 老汤尼在喝醉以后，确实会对周围的冒险者们提起他唯一的女儿，但绝不是巴里特说的那样，是自豪的语气，更多的是骂骂咧咧。比如女儿把他寄过去的衣物寄了回来，女儿不回家给母亲扫墓，女儿和一个魔药师浑小子好上了…… 那时冒险者们就会一边喝啤酒，一边帮腔骂老汤尼女儿的男朋友。 巴里特回忆起过往之事，老汤尼的山羊胡子抖动，得意洋洋地用魔杖点燃篝火，念咒调戏其他冒险者，惹得同伴们哈哈大笑……他不禁心中涌出一丝酸楚，眼眶也湿润了。 “汤尼的侄子，艾迪·希尔现在怎么样了呢？”巴里特悄悄擦拭眼角，问贝琳达。 贝琳达看了一眼房屋深处，她叹气道：“艾迪这几天，除了去法师塔学习，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里，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夜以继日，拼命地学习魔法。” “艾迪和老汤尼……汤尼的关系很亲密。”巴里特踌躇道，“汤尼一直希望能把艾迪培养成高阶法师。” “叫他的绰号吧，没关系的。这些天父亲的法师朋友和冒险者伙伴，来拜访过许多次。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父亲有这么亲切的外号。” 贝琳达抬头看着巴里特，眼神坚定道：“请你们放心，虽然艾迪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视艾迪为自己的亲弟弟，会接过抚养他的责任。” 巴里特默默点头，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山铜”金属铭牌。金属牌一直贴着他的胸膛，捂得温热。他将金属铭牌递给贝琳达，说道： “我已经为汤尼·尤莱亚报仇了！我杀死了谋害老汤尼的凶手，拿回了他的冒险者金属铭牌。” 贝琳达颤抖着接过山铜金属牌。她抚摸金属牌背面老汤尼的名字，晶莹的泪珠大滴落下。 “谢谢……谢谢……”她低声啜泣。 “我们过去几天被事情耽搁了，没能参加老汤尼的葬礼，你能带我们去墓地吗？我想祭奠我的老朋友。” “好啊。”贝琳达轻声答应了。她收拢自己蓬乱的长发，从座位上起身，走出客厅。 一个容貌英俊、仪表堂堂的年轻男人在门后探出头来，他小心翼翼打量巴里特一行人后，问：“贝琳达，你要出去吗？” 贝琳达点点头：“嗯，如果有客人来了，麻烦你接待一下。” 年轻男人露出一丝苦笑，但还是答应道：“放心，包在我身上。”说完他缩回门后。 四位冒险者走出老宅，巴里特疑惑地问：“他是谁？” “他是我男朋友。”贝琳达解释道：“这些天家里经常有冒险者和法师来拜访，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冒险者一见面就要揍他，他只好躲在里屋了。” 他们五人拦下一辆马车，赶往城郊的墓园。 墓园中寂静无声，在一片如骨牌竖立的墓碑林中，贝琳达带领他们来到老汤尼的坟前。 墓碑是花岗岩材质的圆角方碑，简单古朴，仅仅雕刻了老汤尼的生辰日期与逝世年月，还有一个山羊胡子、面露慈祥笑容的画像浮雕。 巴里特轻柔抚摸墓碑，与浮雕中的老人四目相对。看着老人嘴角上扬的笑容，自己的心也不由自主放松。 贝琳达拿来一个小铁铲，说道：“父亲一直为自己冒险者的身份而自豪，我想他一定希望佩戴着‘山铜’铭牌。请允许我将他的金属铭牌埋在墓前吧。” 巴里特点头应允，他和贝琳达合力，在墓碑前挖出一个窄小的深坑，将山铜金属铭牌深深埋入其中。 肖恩、史黛雅、伊德琪沉默地站在一边，他们明白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打扰墓园中的安详氛围。 埋好金属铭牌后，五人在墓前站成一排。缕缕清冽阳光刺破灰蒙蒙的厚重云层，冬日的寒风卷起落叶，荒芜墓园中，枯黄的野草仿佛亡灵飘荡，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史黛雅·法米利昂一身素白长袍，她手握大地母神圣像，双手交叉按在胸前，轻声咏唱起一首冒险者的长诗，巴里特等人也低声应和： 哦，我亲爱的同伴，我们险恶的冒险之途已经完结。 魔兽的头颅躺在盒中，古老的宝藏扛在双肩。 跋涉山川河流，踩过沼泽沙漠，脚步不要停歇。 方向是你的家乡，城镇已经不远，钟塔的尖顶映入眼帘。 千百人众欢呼呐喊，赞颂勇士归来，我们的刀锋残破不全。 金币的脆响宛如鸟鸣，啤酒的清香胜过麦田。 可是，心啊！心啊！心啊！ 殷红的鲜血流泻。 左手捧着金币，右手是你的铭牌。 铭牌血迹斑驳，我已无从分辨，哪只手更加沉甸。 死寂的土壤里，伙伴在宁静中沉睡； 墓前的悲风中，渡鸦在轻声呜咽。 胜利的战士从旅途归来，我们所求之物近在眼前。 但我却弹起悲伤的琴弦。 在遥远的土地里，我的伙伴阖眼入睡。 他们已倒下，已闭眼，已长眠…… 第一百零八章 旅途的下一站 桌面上铺设着一张古旧的巨大羊皮纸卷地图，伊德琪上半身趴在地图上，专心致志地研究。 地图呈淡黄色，边缘残破，像是被老鼠啃咬过。纸面上纹路纵横，画有简陋的山脉地形，通用语与精灵语并列的文字标注着各个地名、国界。 这个时代尽管魔法奥妙无穷尽，但却缺乏可靠的测绘手段，地图上凡是人类活动稀罕的地域，地形标注都语焉不详。 越详细的地图谬误越多，至于真正的地形是什么模样，只能靠旅行者的双脚去丈量了。 巴里特看见她在研究地图，问：“在规划什么呢？” “是时候离开了。”伊德琪轻轻叹了口气。 “去哪里？” “去斯连教国，寻找一个叫‘绝死绝命’的强者。”伊德琪手指抚摸着地图上的墨印花体字。 利古里多告诉他们，少女“绝死绝命”是这个世界中人类的最强存在，拥有能排进异世界前十的超强天生异能。但因为某些原因，斯连教国选择将“绝死绝命”雪藏在国家最深处，不为外人所知。 斯连教国信奉人类至上主义，他们仇视异族和不死生物。因此教国与魔导国在立场上来说，可谓是针锋相对。虽然斯连教国已经向魔导国表达了恭顺，但他们所受的控制却是最小的。 值得一提的是，区别于其他人类国家的地、水、火、风四系神明，斯连教国拥有独特的信仰——六大神。 据斯连教国的传说，六百多年前，身体素质和魔法天赋都不算出类拔萃的人类，在世界中艰难生存，甚至沦为异族食物。 直到某一天，六大神凌空降世，他们以无与伦比的至高之力，劈开了混沌不堪的世界，为庇护人类，建立斯连教国。 此后六大神中的五位神明逐一飞升虚空，留下最后一位神明——死之神斯尔夏纳镇守教国。 在邪神八欲王征服世界的战争中，死之神斯尔夏纳为守护人类，独自出战对抗八欲王，最终寡不敌众，神魂消散。八欲王敬佩于斯尔夏纳，承诺保留完整的斯连教国作为附属国，不进行清洗和屠城。 伊德琪心中清楚，剥开“神明”的壳，六大神、八欲王都是穿越者。不过难得的是，六大神除了装逼和统治世界，还以保护人类为己任，也是少有的善人了。 巴里特建议道：“你如果不做王国战士长，得先去卸下军职，还要解除拉娜公主和我们的雇佣关系。对了，随便问一问拉娜公主，老汤尼曾经和她签的契约，关于冒险者医疗保障金，是否还有效。” 伊德琪将思绪从斯连教国中拉回来，她点头答应，出门往首都的王宫走去。 冬季早已降临，天寒地冻，天空正下着小雪，细碎雪花漫天飘零，整个世界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伊德琪仰望浮满天际的霜雪，感受丝丝雪花坠落在皮肤上的微凉。 她突然想起一个比喻，雪花是天上有人在挠头皮屑。伊德琪从未感觉天气寒冷，但此时却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他们的居所离王宫不远，一路上，有不少衣着华美的贵族女性对伊德琪行屈膝礼，称她为“尊敬的战士长大人”，御前骑士、卫兵在她路过时也摘下头盔，鞠躬弯腰。 伊德琪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懂什么王室礼仪，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挥手致意：“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她很快走到王宫中，通报了自己的觐见要求。很快，穿水獭皮大衣的拉娜公主匆匆赶来，将伊德琪迎入一间偏殿中。 拉娜公主身躯纤细，浑身裹在一件宽大的浅棕色水獭皮草中，一顶雪白的羊绒帽压住她的柔顺金发，愈发显得娇小可爱。 她笑容明媚地问：“我们的王国战士长，有什么事呢？” 伊德琪组织了片刻措辞，问道：“如果我卸下了王国战士长之位，谁来接任？” 拉娜公主有一瞬间错愕，但很快明白过来，她答道：“因为全国比武选拔赛耗财耗力，按照传统，出现这种情况，由第二名的战士顶上。也就是说，布莱恩·安格劳斯会接任。您要离开了么？” “是的，”伊德琪说，“我要继续寻找对抗安兹·乌尔·恭的方法。另外，首都冒险者公会会长，汤尼·尤莱亚曾经和你签过关于冒险者医疗保障金的契约，汤尼前几天去世了，契约还有效吗？” 拉娜公主点头道：“仍然有效。汤尼·尤莱亚是我的盟友，虽然盟友已经离开，但我依然会完成对他的约定。” 她叹息道：“我知道，他被人杀害了。他的葬礼上，我曾经派人去慰问。这一切都怪我，是我将他拖入了权力纷争的漩涡。如果我没找上他签订有关医疗保障金的契约，他现在应该还好好活着。” 伊德琪安慰道：“你别太自责了。是其他贵族谋害了他，与你无关。在王国实施冒险者医疗保障金制度，是汤尼·尤莱亚的夙愿，你能为他完成契约，也算是不付所托。” 她开启天生异能，查看了眼拉娜公主的正义值，拉娜公主头顶的数字是294，看来她的确在为老汤尼的死而悲伤。 拉娜公主问道：“你要离开王国，踏上对抗魔神安兹·乌尔·恭的道路吗？” 她对此并不意外，伊德琪曾告诉过她，自己要解决掉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统治者——安兹·乌尔·恭。 “是的，”伊德琪点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能提一个建议吗？”拉娜公主小心翼翼道：“您应该解散您的冒险者队伍。” “为什么？”伊德琪神色一冷。 拉娜公主说得很诚恳：“您的三位队友，都是普通人。您与魔导国为敌，是神与神的战争，不该把他们牵扯进来。就像我们王室和贵族间的权力争夺，本不应该牵连到汤尼·尤莱亚这位冒险者。” 伊德琪皱眉道：“我的队伍怎么样，用不着你管。” “可能会有人牺牲的。”拉娜公主说的很小声。 “没有牺牲，就没有破晓！”伊德琪说惯了大道理，这句话没经过她的脑子，就从嘴里蹦了出来。话音落地，伊德琪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似乎有点冷血。 “唔……那好吧。”拉娜公主将眼睛转向另一边，“您离开王国的话，我们之间的雇佣契约也要解除了，您在这里等一会，我将这段时间的工资清点给您。” “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受雇于拉娜公主，负责在公主出行时保护她的安危，每人每天有三个金币的薪水。 拉娜公主从座位上直起身子，转身走向偏殿门口，一头柔美的金发如绸缎旋舞。 伊德琪目送拉娜公主离开。她盯着拉娜公主的背影，自己额角的青筋突然跳了起来。 因为冒险者队长看见，拉娜公主头顶，那个代表正义值的数字，突然间飞速下降，从294，犹如瀑布自天空跌落，急速降低。 245 161 37 -91 …… 一直降到了-334！ 伊德琪从未见过正义值能在短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快！降幅如此之大！她呆愣了数秒，想起身叫住拉娜公主，但拉娜公主已走入门外的风雪中，身影渐行渐远。 第一百零九章 不同的选择 “最后的守道人”冒险小队围坐一张桌子，细嚼慢咽吃着早餐。 桌上是燕麦粥配鸡蛋泥，切成片的烤香肠堆叠在餐盘里，涂抹了柠檬汁的牡蛎肉馅饼油光发亮，还有一盘用橄榄油烤的球芽甘蓝。诱人的香气弥漫，令人不由胃口大开。 昨天伊德琪拿回拉娜公主从私人金库中取出的雇佣金，分发给了三位队友，她顺便也将自己承诺的工资结算后，为队友发放了薪水。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肖恩当即说自己能够赎回家里的地产，还能建造一个水磨坊。史黛雅激动地一晚上没睡觉，她说要好好利用这笔钱，支持姐姐在巴哈斯帝国首都开裁缝店。 吃完早饭后，伊德琪将队友们召集到一起，准备“开晨会”。 冒险者队长轻咳一声，开口道：“接下来我们要离开里·耶斯提杰王国，去斯连教国。谁有异议吗？没有的话就收拾行囊，后天出发。” 她刚想说“散会”，就看见肖恩举起了手，史黛雅也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居然有人在小队的“会议”里要提出反对意见，这倒是很稀罕的事。毕竟他们相处了这么久都知道，提的意见再多，伊德琪也不会理睬，还不如不浪费口水。 伊德琪问：“年轻人，你有什么意见？” 肖恩和史黛雅对视了一眼，随后他们的手牵在了一起，脸颊发红发烫，像是一对鼓起勇气见家长的小情侣。 经历过上次在悬崖边缘与死神共舞的绑架事件后，年轻的弓箭手对神官少女表白，两人很快热恋在一起。 伊德琪一挑眉毛，说道：“我不反对谈恋爱，但不要因为感情上的事情耽搁了冒险。还有，你们结婚的时候要提交结婚申请书。” “队长，我和史黛雅，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肖恩小心翼翼道。 史黛雅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这样便能传递给对方莫大的能量，以此提高面对伊德琪的勇气。 “什么事？说吧，我可是个很开明的人，只要不是未婚先孕就行。” 肖恩嗫嚅片刻，眼神躲闪。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坚定道：“我和史黛雅·法米利昂，以后不做冒险者了。” “不做就不做……”伊德琪的话卡住了。她明白过来，既然这对小情侣不再做冒险者，那同样意味着，他们要退出自己的冒险者小队。 “你们是不想做冒险者了，还是不想在我的队伍待着？”伊德琪盯着他们俩，语气不善。 史黛雅紧张道：“是不做冒险者，我们都很敬重队长您的。” 肖恩也赶紧解释：“我们厌倦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为长远考虑，想回巴哈斯帝国定居下来。” 伊德琪沉默了，一言不发。寂静，长久的寂静，令人恐惧。 史黛雅和肖恩两人手心发汗，但却牵得更紧了，像是在猛虎面前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松鼠。巴里特默默看着他们三人，猜测着伊德琪会做何反应。 队友的加入、离开、退出，在冒险行业里是常见的事，毕竟绝大部分人都厌憎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 冒险者事业就像赌博，也许下一次冒险中，你能赚得瓢满钵盈，金币多得可以堆在浴缸里洗澡，但更有可能，你身体的某一部分，甚至整条性命都会赔进去。 大部分冒险者和肖恩、史黛雅的选择如出一辙，挣到足够的钱后，趁自己还未输掉性命，赶紧从这刀光血影的赌场离开。 只有少部分骨子里流着沸腾的血，永远无法安定的冒险者，才会紧握刀剑，对自己的退路熟视无睹，选择一次又一次踏上战场，直到他们再也拿不动刀，或者将生命遗留在了冒险之途上。 巴里特就是这一类人，冒险对于他们来说，是人世间最大的乐趣，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平静的生活犹如黄连浸泡的水，令人无法忍受，只有蜜糖与毒药混合的烈酒，才是人生中值得品尝的的佳酿。 人们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一起成为同伴，当同伴想要离开时，冒险者也不会强求同伴留下，毕竟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都有各自的想法。 伊德琪沉默着，她猛攥紧了右手拳头，肖恩和史黛雅吓得筛糠似的一哆嗦。 最终，冒险者队长叹了口气，说道：“行吧，我批准了。” 年轻的弓箭手和神官少女如蒙大赦，对伊德琪连连鞠躬：“谢谢队长！” 伊德琪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们计划今天下午就走，反正行李也不多，很快就能收拾好，然后去雇一辆长途马车。” 伊德琪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把一些事情处理一下，后天也要离开首都去斯连教国，反正也顺路，你们再等等，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 她转头问巴里特：“是顺路的吧？” 巴里特摇摇头：“并不是，斯连教国在王国的东方，巴哈斯帝国在王国的南方，方向不同。” “呃……”伊德琪说，“别管那么多，到时候我们一起走，都一同冒险这么久了，再相处最后几天吧。” “好啊好啊。”肖恩和史黛雅赶忙点头答应。他们实在不敢违逆队长的意志。 “对了，”伊德琪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两张羊皮纸、一支羽毛笔和墨水盒，说道： “我草拟一份模板，你们待会把退队申请填一下。要详细说明，为什么退出‘最后的守道人’冒险小队，退出小队后要做什么，以及对队长的评价。退队申请不允许抄袭，也不能敷衍了事地填写。” …… 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第十层，王座大厅。 恢弘穹顶之下，拉娜公主金发披散，伏跪在铁青色的石板地上。她衣袍凌乱，额前大滴冷汗渗出，头深深低着。 在她身后，一个戴礼帽、全身长满触手的人形生物伸出形似章鱼的触手，在她太阳穴边画着奇诡的弧线。 而她的身前的华贵王座上，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统治者——安兹·乌尔·恭正襟危坐。 安兹·乌尔·恭手中拄有一根权杖，权杖通体呈纯金色，犹如由两条金带交织缠绕而成，权杖棱角狰狞，顶端为碗状，镶嵌有数颗色彩各异的宝珠，难以言喻的威压自权杖中心散发。 安兹问道：“恐怖公，拉娜提供的信息，是真实的吗？” 被称为“恐怖公”的人形生物鞠身道：“禀报无上至尊大人，真实无疑！” “呵呵，真是有趣。”安兹握紧了抓着权杖的骷髅手掌，“拉娜，说吧，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拉娜公主伏低了身子，额头触碰冰冷的地面，她低声道： “我想成为里·耶斯提杰王国的国王！” “从现在起，你就是里·耶斯提杰王国的国王。” 拉娜公主的头埋得更低了：“谢无上至尊大人恩赐。” 安兹从王座上起身，骷髅眼窝中的红芒有如太阳燃烧，他手握权杖，对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下达命令： “即刻暂停对龙裔的战争！召回所有能及时赶回的百级守护者！” 第一百零十章 死亡十字路口 “老人家，这栋房子是怎么回事？”伊德琪掸掉头上的霜雪，拦住一个穿亚麻布棉袄的老人发问。 “昨天晚上起火了，还好现在下大雪，天气冷，就烧坏了两三间房子，火就被扑灭了。”老人扯了扯伊德琪身上的黑色外衣，“小姑娘穿得这么薄，不冷吗？多加点衣服吧。” 老人说完，自顾自走远了，伊德琪还在望着眼前的矮楼。 这是利古里多隐居的房屋，“最后的守道人”冒险小队今天就要离开王国首都，想顺道再来拜访这位“十三英雄”最后一人。但却发现她的房间早已烧成一片焦黑废墟，不过根据治安官的消息，并没有人在火灾中丧生。 传说中的“十三英雄”，活了200多岁的利古里多，再次杳无踪迹。也许她是在害怕什么，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人间蒸发，也许她是想逃避“十三英雄”的光环，好好安享晚年。 矮楼满是火烟熏缭的痕迹，伊德琪回望了最后一眼，只有悻悻离开。她穿过大雪纷飞的居民区，走回街道上“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雇佣的马车，三位队友还在等着她。 准确来说，只有一位队友了。 肖恩·塔奇亚和史黛雅·法米利昂已经提交了退队申请，要回巴哈斯帝国过安稳生活，伊德琪并不痛快地在退队申请书上签字同意。 天气已至深冬时分，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现在还未停息。天寒地冻，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据王国官方拥有“预知天气”天生异能的人士所提供的天气预报，鹅毛般的大雪还要下个两天，才可能放晴。 披着厚实棉斗篷的马车夫一甩鞭子，镶钉的车轮犁过深雪，马车启程。他们今日乘马车离开王国首都，去往首都旁边的小城“莱珀冈”。 在莱珀冈城，他们将分道扬镳，肖恩和史黛雅去往东方的巴哈斯帝国，巴里特和伊德琪将乘传送阵跳跃至王国南部边境城市，然后穿过边境线，前往斯连教国，继续前途未卜的冒险之途。 莱珀冈城是王国最大的传送阵中枢所在地。普遍来说，一个国家的传送法阵中心都修建在首都，譬如巴哈斯帝国便是如此，这样才能确保经济、交通利益的最大化。 但里·耶斯提杰王国第五世国王在建造传送阵时，为了提防蠢蠢欲动的贵族谋反，叛军通过传送阵直接投送首都，国王“明智”地选择在远离首都的一座小城修建传送法阵中枢。 略带颠簸的马车车厢内，四位冒险者面对面而坐。 巴里特递给伊德琪一个精致的黄杨木礼盒，说道：“这是布莱恩·安格劳斯托我转送给你的临别赠礼。他说，如果不是被王国战士长的职务耽搁，他愿意与你一同冒险。” “哦，这怂孩子还想冒险？”伊德琪接过礼盒，扯断红绸缎带，两三下拆开。 盒中是一颗颗球形的巧克力，乳白色的、绿色的、漆黑的、羊奶味的、榛子味的，不一而足。伊德琪掂起一颗扔进嘴里，又递给马车车厢中另外三位同伴：“挺好吃，你们也尝尝。” 巴里特拿起一颗巧克力球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他想到布莱恩递送巧克力时那真挚的神情，心中不由感慨，布莱恩怕不是真的练剑练傻了。 …… 马车行进了一个上午，坐在前方驾车的马车夫说道： “这鬼天气，雪下个不停，真冷啊。四位客人，我们已经到了伦特维镇的中心路口。我在这条线上驾了七年马车，镇中心‘松塔湖’酒馆里的私酿麦芽酒可是远近闻名，想不想去尝一口呢？” 车厢里的三位冒险者把目光投向伊德琪，伊德琪和他们对视几眼，点点头道：“行吧，去喝几杯酒暖暖身子。” “好嘞，客人。”在马车夫欢快的驭马声中，马车徐徐停下。 四人鱼贯跳下马车，狂风夹着雪片扑面而来，冷冽的寒气直往脖子里钻，除了伊德琪外，其他三人都裹紧了棉袄。 他们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道路宽敞，白雪茫茫。因为暴风雪的缘故，除了他们四人和马车夫以外，街道空荡荡的，仅在街边厚雪积压的“松塔湖”酒馆牌匾下，一阵阵笑闹声穿透喧闹的风雪传来。 伊德琪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怔住了。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巨剑，剑刃一扬，地面的积雪都被掀开。 “怎么了？”巴里特缩着脖子，有些疑惑，肖恩和史黛雅也迷惑不解地望着她。 伊德琪没有回答，她转头看向四面八方，黑色瞳孔陡然睁大。 “你们快离开这里！”伊德琪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惧”的情绪。 “客人您拔剑做什么？我们进酒馆吧。”马车夫双手藏在袖子里，他凑了过来，眼神困惑。 “不！不要喝酒。来不及了，你们赶紧离开！”伊德琪挥剑，震开一片雪，她盯着巴里特三人，怒喝道：“听我的命令！跑！分散跑！” 巴里特、肖恩、史黛雅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队长如此慌张的模样。这个十字路口除了白茫茫的雪，明明什么都没有，队长在惧怕什么？ 一连串雷霆在巴里特脑海中炸响，名为“第六感”的预感在悚然惊叫！巴里特惊恐地环顾四方，虽然十字街头仍然空荡荡，但他知道伊德琪预见了他们无法抵抗的恐怖存在。 巴里特选定一个方向，拔腿就跑，速度飞快，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看见巴里特已经疾步逃离，肖恩和史黛雅也手牵手钻进了狂舞的雪花里，往十字路口另一个方向奔跑。 “你，”伊德琪指着马车夫道：“去酒馆里把所有人叫出来，疏散他们！能跑多远是多远！” “完了，”她的神色突然悲凉下来，“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来了。” “神经病吧？”马车夫看着肖恩和史黛雅兔子逃命似的背影，“我不管你们了，我去喝酒，待会几位客人跑回来了，再到酒馆里来找我吧。”他说完也不理睬伊德琪，径直走进“松塔湖”酒馆中。 街道空旷无比，只剩伊德琪一人。她垂着头，拖动手里的巨剑，一步步走到十字路口中央。冒险者队长的步履异常沉重，仿佛双腿上绑有数万吨的枯骨，背上扛着千百人的血孽。 雪花如洁白的鹅毛，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自天穹落下，掩埋了大地，覆满了屋檐，街道上马车的车轮印很快被淹没，万事万物披上一层洁白的霜雪。 世界一片白。 忽然间，漫天飞舞的雪花静止在空中，风停止了怒号，寂静无声。仿佛播放雪花飘零的电影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片白鹅毛似的雪片悬浮在透明空气里。 空间被封锁，天空停止了呼吸，时间不再流逝。 伊德琪伸手从半空中摘下一枚六角形的雪花，仔细端详雪花上细碎晶莹的针晶，然后捏碎在手心。 街边的“松塔湖”酒馆，一个醉醺醺的酒客推开橡木腰门走了出来。他满身酒气，走路跌跌撞撞，抬头看见空中静止的漫天雪花，他嘟囔道：“我果然喝多了。” 他一步三拐地往外走，脸撞上半空中几朵雪花，他抓住一枚雪花，像吃饼干一样塞进嘴里，嚼了几下，惊喜地喊道：“我没有喝醉！” 他摇摇摆摆跑回酒馆里，大喊大叫：“大家快出来看啊，奇景啊！雪停在空中没飘下来……” 听见他的疯言疯语，更多人从酒馆里走了出来。甚至酒馆的女侍者也跑出门外，她们跃入静止的雪花片中，仿佛站在悬停半空的白蝴蝶群里，兴奋地又蹦又跳。 “这一定是某位大魔法师的杰作。”有人抚摸着雪花，喃喃自语。 很快他们发现，十字路口中央站着一个黑发女孩，女孩穿着与寒冷冬季格格不入的单薄黑衣，手中紧握一柄巨剑，神色凄凉。 他们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他们。人们想不明白，面对这举世罕见的奇观，为何女孩不高兴也不激动，为什么她的眼中只有无尽的悲伤。她看着欢快的人群，仿佛看一群冰冷的尸体。 人们听见女孩轻声说：“对不起。” 有人想问黑发女孩，她的眼神为何如此痛苦，像是瞳孔中藏有一只受伤的狮子。 他刚要开口，自己的上半身栽在雪地里。 他用双臂撑起上半身，扭头往后看，看见了自己的腹腔和仍旧立着的双腿，还有像他一样头身分离的残肢碎块，撒满了雪地。那是刚才欢呼雀跃的人群，此刻他们都已倒在血泊中。鲜血汩汩流淌，素白的大地染成殷红。 “闲杂人等清扫干净了。” 高傲而冷漠的声音击碎寂静风雪。全身暗青铠甲、背生黑色羽翼、头顶长有扭曲犄角的雅儿贝德，踩过没至脚踝的积雪，朝伊德琪走来，宛如九幽炼狱中爬出的魔鬼。 正是她刚才一瞬间“清扫”了街道上的人群。 在伊德琪身后，高大魁梧的“冰河统治者”科赛特斯解除了隐身魔法。他一身银白坚甲棱角嶙峋，面甲狰狞，左右四只手，其中两手各握薙刀和重戟，剩余双手掌控大太刀“斩神刀皇”。 街角的钟塔顶端，披深红盔甲，手持“滴管长枪”，双目血红的银发吸血鬼夏提雅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冷冷注视十字路口中央的伊德琪。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第一百十一章 哀之昼雪·灭世者咆哮 巴里特没命地狂奔，他心跳加速，气喘吁吁，双腿在积雪上犁出一条慌乱的踪迹。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眼前的雪花分明是斜斜地飘落，但在空中像是撞在什么屏障上似的，垂直晃晃悠悠落了地。 巴里特探出手臂，小心翼翼向前摸去。分明眼前空空荡荡，他的手掌却触碰上了一面坚实的壁垒。仿佛有一堵透明的墙壁横贯在身前。 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双手大剑，对着空气一通乱砍，回应他的只有“嘭！嘭！”的撞击声，根本无法击碎这看不见的屏障。 前路不通，巴里特立刻探向左边。不料左方也立刻撞上了一面坚不可摧的透明墙壁，就像有堵玻璃墙挡在面前。 “可恶！”巴里特举剑冲向右方，小跑一段距离，剑尖猛地停滞住，犹如击中一面通透无暇的水晶盾牌。 前、左、右都无路可走，只能往后跑了吗？巴里特转身，向后迈步，眼前是……安兹·乌尔·恭！ 手握暗金法杖的超阶不死者，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统治者，魔导国的国王安兹·乌尔·恭，正在自己身前。 安兹·乌尔·恭胸腔处的肋骨排列整齐，犹如弧状的矛枪，骷髅眼窝中绽放出可怖的血色光芒。魔力如浪潮涌动，一身黑与金交织的衣物轻柔飘扬。 巴里特心中苦笑不已，果然，和队长的冒险无异于自寻死路。直面终极魔王，这一天终于来了么？他双手握紧了剑，摆出进攻的姿势。 如今退无可退，无可依仗，他只求最符合冒险者风格的死法。谁不贪恋生的美好？但对秉承向死而生的人而言，死不过是旅途的终点线，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没想到，”安兹·乌尔·恭的骷髅牙齿中发出雄浑声音，“伊德琪的同伴只是普通的人类。人类，你不害怕吗？” “如果害怕魔物，我早就不做冒险者了。”巴里特放声大笑，笑声洞穿风雪，豪迈而悲壮。 “居然称我为魔物。”安兹冷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冒险者生涯中见过的最顶级的魔物！”巴里特无惧身前的死神，与安兹·乌尔·恭眼窝中的红芒直直对视。 安兹嘲笑道：“你以为自己是坦然面对死亡的勇者。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在泥地里蠕动的虫子，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呓语。” 巴里特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在我眼里，你也只是一堆金币而已！” 他大踏步跃起，挥剑斩向安兹·乌尔·恭！斩向不可逾越的魔王！ 安兹·乌尔·恭伸出骷髅手掌，轻轻攥拳。 九阶魔法·心脏掌握！ 巴里特胸闷发烫，嘴角溢出鲜血，仿佛一道雷霆击穿了他的心脏！但他还没有死，空间戒指中一尊德鲁伊雕像化为朽灰，那是他从一个半精灵手中得到的“替死物”。德鲁伊雕像为他挡下一次致命攻击。 双手大剑劈下，刚烈的剑锋切碎雪花，斩在安兹·乌尔·恭的骷髅头颅上，迸出一串明黄色火花，但安兹·乌尔·恭毫发无损。 巴里特收剑，蓄力再斩，连劈三剑，剑刃崩出缺口，火花四溅，安兹·乌尔·恭岿然不动。 “好硬的骨头！”巴里特放肆大笑。 “够了！”安兹恼羞成怒，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的脸上劈来砍去，渺小的虫子也敢侮辱神明！他发动魔法。 九阶魔法·真正死亡！ 巴里特紧握剑柄的手松开了，他湛蓝色的瞳孔放大，停止了呼吸。残缺的长剑砸进雪地里，他仰身倒下，跌入积雪中。漫天雪花映入他无神的双目，他的嘴角依然挂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安兹·乌尔·恭看着男人脸上的微笑，他不禁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战胜了对手。 …… 无边无际的雪花悬停半空，天空灰蒙蒙一片，几束阳光穿透云层，在雪朵中折射出七彩的光，宛如不规则的彩虹，美丽的光影浮动变幻。 伊德琪高举巨剑挡在身前，眼神凝重，与全神戒备的雅儿贝德、夏提雅、科赛特斯对峙。足以毁灭世界的四位百级战士成犄角之势，但雅儿贝德三人只是静静站着，仍未进攻。 伊德琪心中浮出一个糟糕的猜测，敌人尚未聚齐，他们还在等待。果不其然，十字路口的另一个方向，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统治者——安兹·乌尔·恭的身影逐渐清晰。 伊德琪转换姿势，将警戒的一面朝向安兹·乌尔·恭。安兹·乌尔·恭抬手，一具身体破开茫茫雪片，朝伊德琪抛来。 “不！”伊德琪撕心裂肺地大叫，她跃起接住空中的身体，搂在怀里，是巴里特的遗体。 “你对抗我们，想拯救世界？”安兹声音中夹着冷漠无情的讽刺，“可惜你连同伴都拯救不了，更无法拯救自己。” 他指着伊德琪，语调冷酷无情： “你本可以加入我们，一同统御这个世界，但你却选择了最愚蠢的路！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为敌。最可笑的是，你竟然相信王国的统治者会和你站在一起。” 冒险者队长双手颤抖，她最后一个队友也消失了。她强压住内心狂涌的愤怒，深深呼吸，镇定片刻，她要将巴里特的遗体收进空间戒指中，但对空间戒指发动了两次精神指令都无效。 伊德琪突然记起“空间戒指中无法存放空间戒指”，她摘下巴里特手指上的戒指，才将遗体妥善收入空间戒指里。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伊德琪拄起巨剑。穿棕色竖纹西装的恶魔迪米乌哥斯踩过积雪，从十字路口另一端走来。伊德琪额角青筋直跳，那是肖恩和史黛雅逃离的方向！ 至此，除了赛巴斯坐镇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亚乌菈与马雷在评议国对峙真龙王，魔导国能够出动的百级战力，全部到齐。 迪米乌哥斯与伊德琪的目光对视，邪笑道：“你在找他们吗？” 他手一扬，手掌骤然变大，两具血迹斑斑的躯体展现在伊德琪眼前，正是肖恩和史黛雅！他们垂着头，身体上满是恐怖的贯穿伤，已然气绝。 “多么感人的爱情。”迪米乌哥斯感叹道：“男孩为了保护女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但可惜的是，男孩只有一条命，所以没能保护女孩第二次。” “我要杀了你！”无尽的怒火在胸膛咆哮，伊德琪目眦欲裂，她挥剑击破漫天雪片，暴踏步冲向迪米乌哥斯。 迪米乌哥斯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收起两具遗体。科赛特斯与夏提雅一左一右朝伊德琪高速压来。 伊德琪不得不刹住脚步，巨剑挥挡，抵住左右两侧劈来的大太刀和滴管长枪。刀刃交击的声音震耳欲聋，冲击波击碎了周遭雪花，几栋房屋的玻璃窗户都被震碎。 巨响惊动了伦特维镇的居民，十字街道周围的民房，有几扇窗户推开，居民们伸头看了几眼，就惊恐地缩回屋子，死死锁上窗子。 “恶魔诸相·豪魔巨臂！”迪米乌哥斯伸手，乌黑色拳头膨胀突射，如千吨重锤轰击。三人围攻之下，伊德琪退闪躲避，再次退回十字路口中央。 突然街道边一栋矮楼的屋门打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金发女童跑出大门，身子巍巍颤颤，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奔跑。 她完全没注意到街上对峙的魔神，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也以为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 小女童仰头看着漫天静止的雪花，还有天际扭曲的绚烂彩虹，她眼中满是欣喜，稚嫩的嗓音喊道：“妈妈你快看，雪停在空中耶！” 一个中年妇女惊慌失措地冲出屋子，她低声呼喊：“卡娜莲，快回来！”她扑过去，抱起自己女儿，跑回房屋，“呯”地关上大门，仿佛那扇薄薄的橡木门，能够保住一家平安。 安兹·乌尔·恭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张开双臂，海啸一般，近乎无穷无尽的魔力释放！无数圈蓝色魔法光环围绕他周身旋转，宛如环绕太阳的星辰。 狂风以他为中心席卷为漩涡，一切空气与魔力都被吸引过去。科赛特斯、夏提雅、雅儿贝德、迪米乌哥斯都不约而同疾步后退，霎时退出千米以外。 安兹·乌尔·恭手中握有一块长条状水晶沙漏，沙漏中的金色细沙流淌着时间的力量。那是“光阴沙漏”，不可再生的超阶稀罕道具，能将呤唱超位魔法的漫长时间，缩短为刹那。 伊德琪从怀中掏出一支金色钢笔，要拔腿冲向安兹·乌尔·恭，安兹·乌尔·恭毫不犹豫捏碎了光阴沙漏。 超位魔法·天空坠落！！！ 伊德琪举起钢笔，怒吼出声：“魔法复读机！” 超位魔法·天空坠落！！！ 两道直径近千米的光柱自天穹砸下，一道光柱正中伊德琪，另一道光柱却击中了安兹·乌尔·恭。 光芒耀眼无比，两柱从天空倾泻的庞大光柱，近乎融为一体，宛如神话中擎天的巨柱。无可匹敌的光与热轰击大地，神圣力量湮灭一切。 光焰散去，灰蒙蒙的厚重云层彻底被击碎，蔚蓝天空浩瀚无垠。地面是一个方圆约三千米的深坑，烧焦的土壤板结成块，伦特维镇彻底毁灭。 神们的战场，却是镇民的人间地狱。 深坑中仅有两个人还站着，伊德琪头发蓬乱，一身黑衣边缘都烧残蜷曲。另一边的安兹·乌尔·恭也好不到哪去，他挨了这击以牙还牙的超位魔法，衣袍残缺不全，腰间的法杖也化为黑灰。 “安兹大人！安兹大人！”夏提雅和雅儿贝德心惊胆战，急速飞向安兹·乌尔·恭。 他们几人刚才早已飞离，勉强避开了超位魔法的范围。只有科赛特斯在长距离移动上速度较慢，两个相同的超位魔法出现了可怕的叠加效果，范围扩大了近一半。 科赛特斯被波及其中，他的防御力绝顶高强，没有受到过高的伤害，但血线下降了五分之二。不过超位魔法对施法者免疫，因此伊德琪与安兹只各挨了一击“天空坠落”。 事情的发展一开始就超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预料。按照情报中搜集的信息，伊德琪最高只掌握了五阶魔法，是纯粹靠技能与肉搏作战的战士。但她居然能够复制别人释放的超位魔法！这是前所未闻的能力！ 超位魔法，是凌驾于十阶魔法以上的顶级魔法，即使是一百级的魔神，在超位魔法下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安兹穿越之前，在游戏里的“公会大战”中，“超位魔法”能够逆转战局，是杀手锏一般的存在。 安兹曾经为了解决陷入“中立状态”的夏提雅，释放了两次超位魔法“天空坠落”，第二次超位魔法将跌入斩杀血线的夏提雅彻底轰杀。 但复制超位魔法？这是什么道具？这是什么技能？不仅异世界中闻所未闻，安兹在游戏中也从未见过。 “安兹大人，”雅儿贝德急切道：“仍然要执行活捉伊德琪的计划吗？这个冒险者太过危险，我建议将她击杀。” “不，活捉她，她身上有太多秘密。”安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亮银色的高魔抗铠甲穿上，“何况我们缺一个100级的实验品。不用担心，她不可能再次释放复制魔法，超位魔法的冷却时间极长，相信她的复制技能也一样。” 伊德琪手拄巨剑站在深坑中。超位魔法轰击后，空气是灼热的高温，吸进肺里像是火焰在燃烧。 安兹猜中了，她手中钢笔的主要用途是生成和修改正义值，“魔法复读机”只是附属技能，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不愧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统治者，”伊德琪朗声道：“就算小女孩在面前，也要释放超位魔法。” “年幼的蚂蚁和成年蚂蚁没有区别。”安兹冷冷道。他伸出手，对伊德琪发动战力侦测，一连串“？？？”显现在眼帘中。 生命力：？？？ 魔力：？？？ 护甲：？？？ 魔法抗性：？？？………… “果然还是免疫探测。”安兹开始准备下一个技能，他发出命令：“一切按原定作战计划行事。” “清净投掷枪！”夏提雅飞至碧蓝高空，手中一杆明亮光矛瞬间成形，向伊德琪射去。 武技·行云流水。擒贼先擒王！伊德琪避开清净投掷枪，她的身子缩成一道黑色闪电，不退反进，朝安兹·乌尔·恭冲去。 全身被暗青铠甲包裹的雅儿贝德挡在安兹面前，她手中持有一柄比身高还长的巨斧，双臂举过头顶，巨斧一劈而下！ 霎时间，伊德琪头顶的天空、脚下的大地，崩裂出一道狭长直线！ 伊德琪翻身躲开，却迎面撞上科赛特斯的“风斩·死者的舞踏”！科赛特斯手中三件神器级武器斩成旋风，宛如一个超高速移动的刀剑堡垒，切割着周身一切。 伊德琪双手巨剑疯狂抵挡，差点就被卷进这绞肉机中。她高举巨剑砍在科赛特斯的大太刀上，借力横跳，在天空中踏破空气，骤然加速冲向安兹·乌尔·恭。 夏提雅飞来拦住她，巨剑与滴管长枪相撞，爆发出金戈交击的轰鸣。夏提雅心中惊讶，她的滴管长枪能在攻击对手时吸取生命力为己用，但现在，她却无法通过巨剑吸到伊德琪任何力量。 “懦夫！不要躲在女人后面！出来与我战斗！”伊德琪怒吼，她掠过夏提雅，翻滚着躲开身后迪米乌哥斯的恶魔诸相·锐利断爪。 安兹·乌尔·恭站在雅儿贝德身后，抬手挥出数个深邃黑洞，魔法三重最强化·负向暴裂！ 空间被黑洞扭曲得泛起涟漪，天空被吸裹变形。伊德琪闪身撤离，却被一个黑洞正中腰背。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座浩大的铜钟轰鸣，还未彻底回过神来，科赛特斯从头顶跃下，霊座睿智·罗刹！十字斩扑面而来。 伊德琪落地，举剑横挡，脚下的地面崩裂出横竖五百米长的十字伤痕。恶魔诸相·豪魔巨臂撕碎空气，爆出灿金色的火，如攻城锤砸中她的巨剑。 夏提雅手举滴管长枪，以突破音障的高速朝伊德琪撞来，宛如击穿空间的飞火流星。 伊德琪倒飞出数百米远，她举剑插入大地，犁出一道深沟，勉强稳住身形，但胸腔发闷，呕出一口殷红鲜血。 她背上的衣物崩碎，裂出狭长血线，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如血泉喷涌。那是她在多方激战时，不慎被科赛特斯的技能“三途斩断”劈中后背。 伊德琪的自愈能力不可谓不强，红细胞与血小板狂涌着挤压伤口，肉筋奋力生长，但伤口勉强愈合便再次破开，鲜血沿着她的脊背淌下，落入干枯的大地里。 科赛特斯的武器“斩神刀皇”显然有抵消治愈能力的高等附魔。 安兹·乌尔·恭的骷髅双手虚按前方，在雅儿贝德的保护下，他终于完成了十阶魔法中呤唱时间最长的咒言“旭日陨落！”。 在伊德琪头顶，死亡的领域陡然扩张，魔力浩瀚无边，汇聚成龙卷风般的漩涡，方圆千里，所有空气、温度、水汽、魔力都被吸纳进这个领域之中，高度压缩的能量在领域中形成光芒耀眼的涡流。 硕大无比的炽烈光团轰然落地，仿佛太阳自天空坠下，以超脱时间的高速击中伊德琪！ “轰！！！”比太阳耀斑爆发更强大的能量摧毁一切，空间都要被撕碎，血红色蘑菇云蒸腾而起。 深坑当中的深坑里，超高温烟尘消散。伊德琪黑发凌乱，双目淌血，一身黑色布衣破烂不堪。 她的手掌松开了插在地上的巨剑，双膝颓然跪地，头垂了下来，犹如跪在焦枯大地上的一尊黑色残破雕像。 夏提雅、科赛特斯、迪米乌哥斯、雅儿贝德四人对视一眼，一切如计划进行，伊德琪已经被摧残得无法动弹。 他们四人从四个方向远远围住伊德琪，然后同时向她冲锋，滴管长枪、暗红利爪、大太刀、明刃巨斧一齐扑向黑色雕像。 “真不想用啊。”伊德琪喃喃自语，她从怀中取出一方明黄色的铜印。 那是她的专属道具之一。伊德琪穿越而来，携带着巨剑、钢笔、铜印三件装备。巨剑与钢笔她都用过，但不知为何，她从未发动铜印。 只一瞬间，夏提雅、迪米乌哥斯、科赛特斯、雅儿贝德已经逼近了她，四件神器级武器的利刃下，她将被乱刀分尸。 铜印滴溜溜地高速旋转，尖锐的蜂鸣声响彻世界，伊德琪双目中赤色澎湃，她用双手按住铜印，猛往下压！怒喝咆哮： “大封禁术！！！” 一个以鲜血泼墨写就的“禁”字，自苍穹坠落！刻入大地！嵌进空间！ “啊！”凄厉的惨叫在四面八方响起，围攻她的纳萨力克大坟墓四人同时身形凝固，双眼暴突出血。他们跌倒在地，从精神和骨髓中崩裂的恐怖伤害，快要将身体撕扯成碎片！ 【大封禁术：除持有者外，对范围内一切生灵施加超高额残害，威力媲美超位魔法。 备注之一：可对正义值低者，造成额外增益伤害！对正义值高者，则有伤害减免。 备注之二：使用一次，持有者友好度下降33%，短时间难以恢复，务必谨慎使用！】 雅儿贝德，正义值-500；夏提雅，正义值-450；迪米乌哥斯，正义值-500。科塞特斯，正义值50。 “退下！快退下！”安兹·乌尔·恭惊慌不已，伊德琪再次做出远超他们预料的行动。 夏提雅、科赛特斯、迪米乌哥斯、雅儿贝德同时疾步后撤。他们挨下一击过量的超位魔法，虽然生命力大幅跌落，但远没到一击致命的时刻。 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五人仍有充沛余力，而伊德琪已是灯枯油尽。她击退了四位敌人，但没有抓住机会进攻或逃离，依旧沉默着跪在地上，仿佛一尊无言的黑铁塑像。 就算她想逃，纳萨力克大坟墓五人要拦住虚弱不堪的她，也是轻而易举。 “安兹大人，”雅儿贝德轻轻吸气，平息血脉中翻滚的疼痛，她建议道：“刚才的超位魔法，一定是伊德琪最后的底牌。我们必须利用这次机会杀死她，不能让她逃了！” “超位魔法的冷却时间很长，我之前的‘天空坠落’现在还没有冷却完毕。”安兹推算当前形势，“上吧，我用十阶魔法掩护你们。” 他举起手掌，呤唱咒言。天空中乌云霎时聚拢，千万条雷霆闪耀，汇成一条雷蟒扑向伊德琪。 夏提雅、科赛特斯、迪米乌哥斯、雅儿贝德紧握手中兵器，再次谨慎地围拢跪在地上的黑发女孩。 在雷蟒即将噬咬伊德琪的瞬间，伊德琪再度按下铜印，犹如审判官在死刑判决书上盖章。她嘶吼出声： “大封禁术！！！” 鲜红的泼墨汉文“禁”字，从天穹坠地！雷蟒崩成破片。这一次的“禁”字，比刚才面积更大，几乎笼罩了整片空间，连安兹·乌尔·恭都陷入其中。 痛！好痛！安兹的正义值是-500，他承受了巨量的增益伤害，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一片片迸裂开来。 夏提雅、科赛特斯、迪米乌哥斯、雅儿贝德再次急速后撤，摆出全面防御的姿态。 剧烈的疼痛过后，安兹·乌尔·恭震惊不已，两次超位魔法的施法间隔不超过一分钟，超位魔法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难道，这不是超位魔法？ 伊德琪垂头跪着，在她周围，难以言喻的撕裂声接连响起，令人牙酸。一道道黑暗幽深的空间裂隙扯开，仿佛最高阶品质的绸缎被人撕断了纤维。 这一片空间，先承受了两击超位魔法“天空坠落”，接着是十阶魔法中的最顶尖魔法“旭日陨落”，最后是两次堪比超位魔法的“大封禁术”。再加上六名百级强者突破时空束缚的抵死鏖战，空间终于承受不住了。 如果说，世界绘制在一张画布上，那么这张画布，如今被巨力拉扯出了裂隙。 伊德琪伸手握上剑柄，她在焦黑的大地上站直身子，如笔直的矛枪钉在地面，一条条可怖的空间裂缝环绕全身。 她仰头，举剑，双腿发力跳跃！踩着风跃上广袤天空！天空蔚蓝无垠，已无一朵云彩，她在清冽的阳光中旋身、斩剑。 高空中，伊德琪蓄积了全身的力气，拼尽所有力量，她大吼道：“大封禁术！” 绚烂火焰裹满周身，她以超越时光的极速，垂直刺向地面！ 安兹倒吸一口凉气，他大喊：“所有人准备防御！担心空间裂缝，不要踩进去！” 但这一次没有血色的“禁”字落下。 伊德琪手中的巨剑明锐似光，剑尖直直击中空间！ 空间裂隙原本狭窄而曲长，承受这一重击，裂隙崩碎出巨大缺口。 伊德琪松开紧握巨剑的双手，她仰身跌入空间裂缝，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第一百十二章 虚空叹息 黑暗，深邃，冰冷，寂静。 伊德琪置身于一片虚无中，举目四顾，皆是无边黑暗。她仿佛漂浮于混沌中，天地尚未初开。 自从跃入空间裂缝，她保持这个状态已有数个小时。她的胸腔里填满了悲伤和内疚，被无边无际的愧疚折磨。四面冰冷沉寂，她的心却是像被架在火上烧烤，痛苦不堪。 许久以后，伊德琪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但她徒劳地挥动四肢，犹如被掂在空中的乌龟，前进不了分毫。 这里究竟是哪里？伊德琪不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跳进空间缝隙时没有顾虑太多，那是她唯一的逃生之路。 但空间裂缝究竟是什么玩意？伊德琪努力搜索脑海里贫乏的物理学知识，她隐隐记得自己穿越前的记忆中，某些民科物理学家认为，“空间裂缝”是极不稳定的虫洞，是由暗物质维持的时空缝隙。 但在一个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思考高维物理学问题，未免太过诡异。 所幸虚空之中并非全为黑暗，偶有一点白色光亮在无穷远处闪灭，犹如夜幕中泯灭的星辰，遥不可及。 伊德琪记得，她落入这块虚无混沌时，空间裂缝在自己眼中，就是白色光芒。只是她下坠地愈来愈深，白色光芒也离她越发遥远，最终消失不见。 也许那些白色的光亮点是别的空间裂缝，能钻出去。伊德琪朝光亮处奋力挥动四肢，想“游”过去，但仍然徒劳无功。 周围没有可以参考的坐标，她不确定到底是自己没有“游动”，还是光亮点距离太过遥远。 “痛啊……” 一声悠长浩瀚的叹息，在虚空中游荡，震颤了伊德琪的耳膜。 伊德琪后背发凉，她惊慌地转头四顾，大喊：“谁？谁在说话？” 没有人回应她，周围仍然是寂静而深邃的黑暗。伊德琪从空间戒指取出巨剑，在虚空中胡乱挥动。她紧张不已，难道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人追过来了跃入空间裂缝的勇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我……好痛……” 无尽的幽深中，轻轻的叹息声再度响起，虚无缥缈，仿佛来自永恒的远古。 最诡异的是，声音的源头既像在无穷远处，又似乎近在眼前。声音环绕一切，前、后、左、右，头顶、脚下，都是叹气声。 伊德琪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握紧了剑，叱呵道：“滚出来！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 “该死的……异虫……” 叹息声中隐隐约约夹杂了愤怒：“……滚……开……” 伊德琪脊背发麻，她全神戒备。眼前的黑暗里，却泛出一点光亮，犹如银针的针尖刺破了黑色天鹅绒布。 白色光亮逐渐扩大，最终变得一人宽敞，像是一个洞。 伊德琪谨慎地环顾四面，确认没看见任何攻击迹象后，她把巨剑收进空间戒指，摆动四肢，以蛙泳的姿势“游”到白色亮光处。 她钻入茫茫白光里。 跌进森林中。 “啊哟。”伊德琪揉了揉后脑勺，她刚才从天空中掉下，猝不及防，摔在一颗松树上，在树枝上剐蹭几下后，重重落进地面的积雪里。树枝上覆盖的积雪落下，洗了她一脸。 伊德琪抹去脸上的雪，她站起身，周围是白色的雪、深青色的树干。密集的松树林如巨人的长矛，插遍了积雪。此地无疑是正处冬季的森林。 终于逃出生天，伊德琪却没有欣喜。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她倚在树干上，悲伤和愧疚袭遍全身。 良久，伊德琪终于挺直了腰，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巴里特的遗体，放在一片平整雪地上。她聚拢木材，勉强生起一堆篝火。 然后她双手拄剑，轻声低语，宛如啜泣，再无往日的豪情壮志。 “神不渡……人我渡神，穿甲圣剑绝凡尘……” …… 巴里特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碧翠的松树枝，松树上覆着皑皑白雪，明媚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枝，白雪晶莹如玉。 我这是在天堂吗？巴里特坐直了身子。不对啊，我杀了那么多人和魔兽，应该下地狱才对。 空气带着冬季特有的冰冷，吸进肺里，像是喝下一口清冽冰爽的酒。身下是厚实的积雪，坐在上面十分舒软，一边的松树树皮苍老，纹路纵横，摸上去触感粗糙。 地上积雪的碎颗粒纤豪毕现，一个简陋的篝火堆在脚边燃烧，火焰如舞者轻轻跳跃。 活着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巴里特伸了个懒腰，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发现一个黑发女孩蹲在树根边，神情落寞。 “逃出来了么？队长。”巴里特转头四顾，“对了，肖恩和史黛雅呢？” “我害了他们。”伊德琪声音悲沧，“如果我没有强拉他们留下……” 但人生没有如果，时间不可逆转。 巴里特看着女孩在树根下抱成一团，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向来不擅长安慰人。 “不用叫我队长了。”伊德琪伸出手指在雪地上画圆，“队友都没了，还要队长做什么。” 她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檀木箱子，哗啦啦倒出半箱金币。明亮的金色钱币在白雪上跳跃滚动，叮当作响。这是巴哈斯帝国的皇帝送给她的财物，消耗了许多，但仍然有近两千枚金币。 伊德琪把金币胡乱收进一个袋子里，连带巴里特的空间戒指，一同递给巴里特： “遣散费，拿去吧。‘最后的守道人’冒险小队，解散了。你走吧，不用和我同行。” 巴里特接过空间戒指，把鼓囊囊的金币袋子收进戒指里。他凝视伊德琪，不经意间看见，她的黑眸中泛起一抹赤红涟漪。 巴里特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伊德琪蹲在地上，背靠树根。她呆呆望着篝火的火光，身子紧紧缩成一团。 篝火长时间未添柴，火焰不再跳跃，舞动的火光渐渐微弱，周围的温度降了下来，越发寒冷，一如伊德琪的心，缓缓坠入冰窖…… …… 一块富含油脂的松树柴投进篝火，即将熄灭的火苗腾地燃起，火势旺盛。 “松树树干的脂液可是很好的引火材料。”巴里特温和的声音响起。 他走到伊德琪身边，说：“我没处可去了。安兹·乌尔·恭肯定记住了我的脸，我只能和你一条道走到黑了。” “谢谢。”伊德琪轻声说。明亮的火光在她瞳孔中映出一串欢快舞蹈。 “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一个很没用的队长。”她问巴里特。 “是的。” “我以为你会说‘不是’安慰我呢。”伊德琪双手环膝，下巴磕在膝盖上，蹲在树根边缩成一团。 “我为什么要说假话呢？” 伊德琪的身子缩得更小了。 巴里特好气又好笑，他看着伊德琪的颓丧模样，忽然心灵一动，伸手揉了揉她一头黑色短发。 伊德琪挥手打掉他的手臂，仰起头来，似乎想要恶狠狠瞪他一眼，但终究眼神软了下来。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站起身，“你还记得安兹·乌尔·恭是怎么复活阿尔谢的吗？” “一个镀金纹饰的小铜罐。”巴里特回忆起安兹用于复活阿尔谢的魔法道具，“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去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偷铜罐，然后复活肖恩和史黛雅。” “不！我去八欲王沙漠！”伊德琪像是重新找回了目标，“安兹·乌尔·恭和八欲王是从同一个世界穿越来的，一定能在八欲王沙漠找到复活道具。” “行吧。”巴里特点点头，“你是怎么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围攻中逃出来的？” 伊德琪将她战斗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大封禁术？”巴里特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媲美超位魔法的力量，范围伤害，不耗魔力，还没有冷却时间！这么强力的技能，你怎么不早点用？” “‘大封禁术’有很强的负面效果，使用一次，友好度下降33%，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伊德琪解释道。 她一共用了两次大封禁术，最后一次喊出“大封禁术”是为了迷惑安兹等人，以免他们干扰自己打破空间裂缝。也就是说，她的友好度下降了66%。 “‘友好度’是什么东西？”巴里特疑惑不解，“是像你看到的‘正义值’一样，能够量化某种东西？” “是的，‘正义值’能够量化一个人的善恶观，‘友好度’能够量化周围人对自己的好感程度。” 她低声道：“友好度下降33%，形同陌路；友好度下降66%，反目成仇；友好度下降99%，举世皆敌！” 伊德琪继续解释道： “假如我带领一批人讨伐安兹·乌尔·恭，使用一次大封禁术，队友对我不理不睬；使用两次大封禁术，队友会怒目而视；使用三次大封禁术，达到‘举世皆敌’成就，队友会对我刀剑相向，和敌人一同攻击我，欲置我死地而后快。” “好强的负面增益！”巴里特惊讶不已，“但你的友好度下降了66%，为什么我现在没有对你感到痛恨呢？” “因为你在我用大封禁术之前死去，之后复活，相当于新生的婴儿，所以没有遭到负面效果影响。” 巴里特若有所思，他终于明白，为何伊德琪以前多次掏出铜印但又了放去。 “我们重新踏上旅途吧。”巴里特故作轻松道。他眺望天空，森林远处有烟尘腾起，火焰在燃烧…… 第一百十三章 求生之路 巴里特从空间戒指取出一件白色羊毛外套，裹住脑袋，然后小心翼翼攀上一棵高大松树。他的身躯虽然魁梧健壮，但爬树却比猴子还灵活。 在盖满积雪的松树顶，巴里特探出半个头，朝远方眺望。森林的另一端，烈焰烧成一条跃动的火线，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有人在放火烧山。 巴里特拿出一个黄铜望远镜，凑上眼睛，调整焦距后终于看清了，一列身形高大的骸骨骑士，正手持长枪状魔法器具焚烧树木。魔法器具喷涌出灼目的烈火，一点点吞噬着森林。 天空中，剧烈的破空之声扑来，巴里特缩进树叶下。一只巨大的鹿鹰兽横展双翼，呼啸着超低空掠过。那绝不是这个季节该出现的魔兽。 除了鹿鹰兽，还有数只纤长的骨龙在高空盘旋，风元素托动它们已成白骨的翅翼，它们似乎在搜寻什么。 巴里特跳下松树，他可以百分百确信，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军队正在搜查他们。 他问伊德琪：“你是不是有避开魔法探测的能力？” 伊德琪点点头：“我的铜印有个被动，能够免疫所有侦测魔法。” 难怪安兹·乌尔·恭会用放火烧山这种原始方法。巴里特暗自思索着对策，再在这里待下去，绝对会被找到，得赶紧离开。 如果要拟定正确的逃生方案，必须知道自己所处的确切位置，不然只能像没头苍蝇似地在森林里乱窜。但抬头四望，目及之处，除了树就是雪，景色单调而乏味，该怎么找到出路？ “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特别的地形？”他对伊德琪呼喊。 伊德琪视力更好，她指向不远处：“那里有条河，不过被冻住了，还有一条支流。” 巴里特奔过去。他掏出指南针一看，河流是南北朝向。由于天寒地冻，河面彻底冰封，落满了积雪，看不出河流的流向。 “现在怎么办？”伊德琪有点紧张，透过茂密的树冠，她也看见了天空中飞翔的侦查者。两位冒险者目前只拿了条白床单系在背上，做白斗篷使用，权当简单掩护。 巴里特小心翼翼在河流的冰面上凿出一个小洞，冰层厚实，他探进去半只胳膊，手指尖才感知到水流的方向。 抽出胳膊，一只胖头鱼自冰洞跃出河面，伴随晶莹水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矫健曲线。为了帮助这只向往氧气和自由的胖头鱼，防止它落地后渴死，巴里特掐住鱼儿，用布袋捆上，收进空间戒指里。 这倒是意外收获，如果能顺利逃出去，今晚的野炊将喝上鲜鱼汤。 有大片松原的森林，河流是自北向南的流向，一条支流往东南方。眺望极远处，两座巍峨高山并肩而立，连成一道顶天立地的山脉，拦在森林的西北方。 综合有限的信息，巴里特推测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从空间戒指取出几份地图，包括大地图和几张小地图，细细比对。 风声呼啸，拥有公鹿头颅和猛禽身躯的鹿鹰兽俯冲而过，掀起一片狂涌气浪，树冠上的积雪都被震落。鹿鹰兽离他们最近时仅十五米的高度，他们甚至能看见野兽头顶分枝嶙峋的鹿角。 越危机的时刻，巴里特反而越镇定。惊慌并不能加速大脑思考，唯有极致的冷静才能在险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他的手指在羊皮纸地图上缓缓滑动，灵光一闪，终于发现了与周遭环境相吻合的位置。 他们仍在里·耶斯提杰王国境内，不过已经远离王国首都，身处王国南方。 此地是沃斯森林，森林边缘是尼格葛山脉，河流标注为“沃门凉戈兜斯尼玛德鹅紫”，一串读起来相当冗长拗口的名字。 巴里特曾经有一个矮人伙伴，他知道，这个名字是用矮人语直译的通用语，矮人语中意思为“母亲河消逝”。 他顺着地图上的河流径向看去，果然在尽头看见了大瀑布。河流犹如被拦腰截断，自瀑布坠下后分成三条小支流。 “怎么办？”伊德琪从一颗松树顶端跳下，两条腿都陷进积雪里，她有些惊慌：“这片森林四面八方都是放火烧山的骸骨骑士，还有排成一列的不死者士兵正往这边搜查，我们被包围了。” 巴里特拨开一片积雪，把耳朵趴在地上，聆听片刻，他的脸色也变了。 森林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完全不像人类的军队，大概还有不到五分钟，他们就要抵达到自己所在处。虽然低阶不死者远远不是巴里特和伊德琪的对手，但两位冒险者无疑会暴露踪迹。 远处的松林突然开始摇摆晃动，整片森林响起数个低沉的怒吼声，大地轻轻震颤，仿佛森林愤怒了。 巴里特明白过来，森林的守护者——树人被惊醒了。沃斯森林历史悠久，其中不乏树龄上千年的古树。不需要木精灵的低语，在魔力的孕育下，部分植物早已开启了灵智。 地面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巨人在荒野奔跑。森林深处，有粗大的树干抬起，然后重重落下，那是树人在行走。 树人们为了守护森林，必然会攻击魔导国的军队。不死者士兵不得不暂停了搜索，与无处不在的巨大树人厮杀，为两位冒险者拖得了片刻喘息时间。 巴里特和伊德琪沿着雪地上一串冬狼脚印奔跑，以冬狼的足迹掩护自己。河流早已冻结，冰面结实，并且覆满积雪，宛如披上一条白棉被。 两位冒险者踩过冰面，钻入河对岸的密林。但跑了没几步他们就不得不折返方向，因为对面几棵树人正和数个背生红翼的恶魔厮战，树叶与火流一同飞舞。 “等等！”巴里特停住脚步，他问伊德琪：“你闭气能维持多久？” “闭气？”伊德琪摸不着头脑，“我保持屏息不呼吸的状态，应该能很久吧。” “你试一试。” 伊德琪深深吸气，宛如巨人族锻铁的风箱鼓动。气流卷动，以她为中心聚成一个漩涡。她周围形成了一个低气压领域，四面八方的空气被压迫过来。 巴里特站在伊德琪身边，感觉自己快要缺氧了，他掐住自己喉咙，大声咳嗽：“行了行了，我相信你的肺活量和闭气能力。你快摆一个短距离魔法传送阵。” “我不会画传送阵，而且这片森林的空间很可能被封锁了。”伊德琪摇头道。 “画短距传送阵只是做个伪装，用来迷惑他们，我们待会走另一条路。” 伊德琪点头答应，她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魔法奥秘》，翻到关于传送阵的章节，依葫芦画瓢，在雪地上画出一个繁复阵形。巴里特掏出几块魔晶石安放到传送阵内。 魔晶石尚未摆完，徒有其表的劣质传送阵便被触发了。魔力沿纹路流淌，“嗞啦啦”的声音如火药燃烧，但没有传送走任何东西，只烧焦了一片雪地。 巴里特拽住伊德琪往回跑，沿原路返回，跑回河边，一路上他小心清扫了两人的足迹。 伊德琪问：“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我们……”巴里特掏出地图，“游走！” 他拿一根细棉线在地图上谨慎比划，与河流重叠在一起。扯直细棉线，拿木尺一量，再根据地图上的比例尺，便能算出河流的大致长度。 森林中树人与魔导国军队的拼杀声近在耳畔，巴里特在河边忙前忙后。 他用剑在冰面凿出一个小洞，伸手探进去，勉强估计出河流的流速，这样便算出从他们所处的位置，河水流向河流的尽头——大瀑布所用的时间。 河水冰冷刺骨，像是有一群食人鱼在啃手，巴里特从冰洞中抽出手，赶紧擦干水滴。 “大概是40分钟，”巴里特自言自语，“误差在正负20分钟以内，那就算60分钟吧。” “你说的另一条路……是在冰面下潜水，沿这条河游走？”伊德琪盯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我在冰河里潜水60分钟没有问题，但是你能做到吗？” 巴里特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个灰白色小球：“这是鳃囊草制成的魔药剂，我仅有一颗。吃下它能短暂获得鱼的力量，在水下呼吸一个半小时。我原本是打算用在地下河探险用的。” “你疯了吗？”伊德琪惊叹道：“现在是冬天！你会冻死在里面，而且河水结冰后，冰面下氧气的含量也会降低！” “难得你还会关心人。不过别担心，我以前为地下河探险准备的装备还在，有红魔晶石提供热源，还有小半罐氧气瓶。”巴里特说着掏出几个瓶瓶罐罐。 “你的空间戒指真是一个百宝箱。”伊德琪松了口气。 “精英冒险者永远都要做好全方位准备。因为你无法预知将来发生的事情。”巴里特自夸道：“就比如现在，明明是在森林里跋涉，突然就要在冰河里潜水了。” 两位冒险者匆匆奔至冰封的河流上，抹去冰面上一片积雪。他们失去了森林的掩护，所幸天空中的骨龙和鹿鹰兽都去扑杀树人，没有发现他们。 巴里特用剑在冰上凿出一个窄洞，恰能容纳一人钻入。几尾鱼儿跃出水面，巴里特一抓一个，全都安排在了野炊食谱上。 伊德琪看了巴里特一眼，她深吸一口气，从冰洞钻进河中，如一条黑鱼在冰下游动。 巴里特把鳃囊草药剂咽进胃里，霎时间，他的脸颊裂开，长出鱼鳃，宛如海中的涛寇人鱼。他将红魔晶石绑在胸口，温暖的热量流遍四肢百骸。但巴里特知道，自己即将在零度以下的冰水中潜水一个小时。 希望60分钟后，我不会成为一条冻鱼。 巴里特紧紧咬牙，他下定决心，从冰洞跃入河中。 第一百十四章 我记忆中的伊德琪 鲁特镇酒馆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柜台后摆一个贴墙的大木架，木架上摆着各色酒瓶。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冒险者，去黑市上售卖完今日收获，每每花三个铜币，买一杯黑麦啤酒。不过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杯黑麦啤酒要涨到七个铜币。 穿亚麻布衣的冒险者们坐橡木酒桶上，就着杯壁的泡沫将啤酒咽下去。倘肯多花两个铜币，便可以买一碟炸土豆，或者煎蘑菇，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2个银币，那就能买一样荤菜。 但这些顾客，多是连皮甲都买不起的穷苦冒险者，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皮甲甚至精钢板甲的冒险者，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上一瓶红酒和腌猪排，慢慢地坐着喝。 我十三岁从镇上的教会学校毕业后，便在冒险者公会旁边的“甘兹罗”酒馆里当伙计，老板说，性格太木讷，怕侍候不了穿皮甲的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 外面那群穿亚麻布衣的冒险者，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 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酒桶塞子拔出来，淡黄色的酒液灌进橡木酒杯里，还要看橡木酒杯的杯壁厚不厚，容积正不正常，然后才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之下，兑水也很为难。 所以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老板娘和我爹是老相识，辞退不得，便改为一种递瓶收账的无聊职务了。闲得发慌时，我便伏在柜台上，抽空写点文字，倒也没几个人看。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有些单调，有些无聊。 老板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伊德琪来到酒馆，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伊德琪是穿亚麻布黑衣却有钱喝红酒配炸土豆的唯一人。她身姿挺拔，背一把大尺寸重剑，总是板着脸，摆起一副严肃古板的派头，教人不好说话的样子。 她穿的虽然是亚麻黑衣，可是洗得干净，熨烫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显得更像修女了。她对人说话，总是满口“正义值”，教人半懂不懂的。 冒险者大多都是有外号的，因为她的队友总是死得极快，别人便从一个角色扮演的棋盘游戏里，替她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团灭发动机”。 伊德琪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她笑，有的叫道，“团灭发动机，你手里揣着哪个队友的金属铭牌？” 她不回答，对柜里说，“来瓶红酒，再帮我贴一张招聘广告，我要雇佣一个会玩刀的近战法师，一个抵抗死灵魔法的盾战士，正义值都要在100以上。”说完便排出九个金币。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队友一定又死了！” 伊德琪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队友阵亡了，不明不白送了两个人头，被魔王吊着打。” 伊德琪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牺牲不能算阵亡……牺牲！……勇者的事，能算送人头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我是正义的同伙”，什么“反派必死”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伊德琪原来也是牛逼哄哄，不仅王国尊她为最强战士长，而且巴哈斯帝国的皇帝见了她都要绕道走。可惜她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有勇无谋，还喜欢瞎指挥。做不到几天，队友跟不上她冲锋战斗的节奏，一个个便挂掉了。 如是几次，愿意做她队友的人也没有了。伊德琪没有法，便不得不拿些高工资诱骗别的冒险者加入队伍。 但她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抚恤金，总是让老板帮忙把抚恤金寄给队友的家属。 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伊德琪的名字。 伊德琪喝过半瓶红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伊德琪，你当真进过魔王的巢穴，还活着出来了？” 伊德琪看着问她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队友都保护不了呢？” 伊德琪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之类，一点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伊德琪，也每每这样问她，引人发笑。 伊德琪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 我略略点一点头，不耐烦道：“我不仅读过书，还偶尔写点小说。” 伊德琪倒是惊讶了，说：“你话都说不利索，还写小说？我便考你一考。魔王最高能施放第几阶魔法？” 我想，灾星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伊德琪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知识点应该记着，将来写小说的时候，用得上的。” 我暗想我写小说自娱自乐罢了，而且写的是骑士与公主的内容，和魔王没有半个铜币的关系。心中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她道：“谁要你教，不就是第十一阶魔法，超位魔法么？” 伊德琪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圆润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超位魔法有几种类别，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 伊德琪刚用指甲蘸了红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伊德琪。她便给他们炸土豆吃，一人一颗。孩子吃完炸土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 伊德琪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炸土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伊德琪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她，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秋收庆典节前的两三天，老板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伊德琪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九十个金币的抚恤金呢！” 我才也觉得她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冒险者说道，“她怎么会来？……她队友死完了。” 老板说：“哦！” “她总仍旧是匡扶正义。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杀到安兹·乌尔·恭家里去了。安兹一个魔法就能灭杀王国十几万士兵，这是能去的地方么？”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是被团团围住，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听说队友都打死完了。” “后来呢？” “后来队友死光了。” “死光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连她自己都死了。” 老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袍了。 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贴张招聘广告。” 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伊德琪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 她脸上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大哭过一场一样。手里握着几块金属铭牌，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身后拖着一把巨剑，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贴张招聘广告。” 老板也伸出头去，一面说，“伊德琪么？你还欠九十个金币呢！” 伊德琪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招聘广告要用最好的墨水和羊皮纸。” 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她说，“伊德琪，你队友又死了！” 但她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是不死，你手里那捧金属铭牌是谁的？” 伊德琪低声说道，“捡来的，捡，捡……”她的眼色，很像恳求老板，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老板都笑了。我温了一杯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她从破衣袋里摸出两个银币放在我手里。 我一看她身后那把大剑，剑尖上满是泥，原来她便是拄着剑走来的。不一会，她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用大剑当拐杖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伊德琪。到了年关，老板取下粉板说，“伊德琪还欠九十个金币的抚恤金呢！”到第二年的荷花节，又说“伊德琪还欠九十个金币呢！” 到秋收庆典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她。 一天，我正在柜台上坐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久违的伊德琪居然出现在酒馆门口。她像老汤姆家那只大鹅，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挺胸收腹，迈开大步走了进来。 老板见她进来，又问她：“哟？这不是团灭发动机吗。你队友在哪里？抚恤金发不发？” 酒馆内的冒险者们都哄笑起来，我也随众人一起笑。 没料到的是，伊德琪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袋鼓囊囊的金币，砸在柜台上。老板取过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九十枚。 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酒馆外面喊：“走了，队长，赶时间吶。” 伊德琪听了呼喊，扭头就走。她走到我身边，对我咧嘴一笑：“你的内心戏能和看你小说的读者一样少么？” 我嘴里嗫嚅几声，一股苦涩涌上喉咙，再也笑不出来。她头也不回，昂首阔步走出酒馆，消失在众人眼前。 又过了许多年，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着伊德琪，大约伊德琪的确找到队友了。 ——记于七九二三年八月。 第一百十五章 一万金币·一点小通知 【上一章不是主线剧情】 巴里特钻出水面，大口吸气。他正处于一个飘满冰渣的湖水中，身后是足有四层楼高的磅礴瀑布，水花夹着冰沙自高空汹涌泻下。他刚才正是从瀑布坠入湖中。 冰河潜水的时间预估出错，一共在冰面下潜了近一个半小时，巴里特感觉自己浑身冻得僵硬，牙齿“磕噔磕噔”不住打战，四肢都快失去知觉。 红魔晶石能量早已耗尽，并且摔进湖中时被震掉了。鱼化现象正在消退，鱼鳃闭拢。一口寒冷的湖水呛进喉咙里，巴里特的全身心快要冻成一块冰坨。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他，接着巴里特被这双手抛出水面，像是一尾直挺挺的飞鱼，落入岸上的积雪里。 巴里特仰头看见把他掷出湖水的伊德琪，正踩着湖面上的冰渣奔跑，犹如水上行走，几个纵跃跳到岸上。 伊德琪在湖边的树林里用手掰下几杆松树枝，升起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巴里特缩在篝火边，身子颤抖着汲取热量。 所幸空间戒指没丢，他取出几套干燥衣物，也不避讳，当着伊德琪的面换上，然后将湿衣裤架在火上烘干。 伊德琪一身黑衣湿得通透，冰水一滴滴顺着衣角滴下，但她神色轻松，显然浑不在意。似乎在冰水里潜一个半小时再从瀑布上跌落，就和散步一样稀松平常。 只是伊德琪发现，巴里特偶尔把目光投向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黑衣湿漉漉地紧贴皮肤，窈窕曲线毕露。 伊德琪沉着脸取出一方白色床单裹住身体，声音比冰雪还要寒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肌肉很结实。”巴里特把眼睛移回篝火，他取出一份地图，转移话题道： “如果要去八欲王沙漠，我建议从斯连教国走，因为八欲王沙漠紧邻教国和精灵国，精灵国不待见人类，去八欲王沙漠的人类探险者大都选择取道斯连教国。” 伊德琪问：“对于斯连教国，你了解多少？那是一个宗教至上的国家吗？”她向来讨厌宗教和信仰这类麻醉剂似的东西。 巴里特略一思索，答道： “与其说是宗教至上，不如说是人类至上。斯连教国崇尚以神的名义清扫异族，在教国境内，其他智慧种族都被驱逐得干干净净，连聚成部落的魔兽都少见。在斯连教国，冒险者可是会失业的，因为教国的军队和官僚，已经兼任了冒险者的工作。” “这倒是个很有趣的国家。”伊德琪看着地图上的花体印字，“斯连教国有什么至高战力吗？” “斯连教国闻名于世的是‘六色圣典’特殊军队，包括漆黑圣典、阳光圣典、水明圣典、火灭圣典、风花圣典、先知圣典。” 巴里特详细叙述自己的见闻，“其中漆黑圣典最强，自称人类的守护者，全员都是达到了‘英雄’领域的强者。” 他抬头看见远方山陵上升起的黑色烟尘，话锋一转：“我们还是先想想脚下的路该怎么走，怎样离开里·耶斯提杰王国。” 魔导国对王国的控制和操纵提线木偶没有区别，想必此时王国的士兵已经在魔导国的要求下，在全国范围内搜捕他们。一旦被发现，又将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恶战，不知有多少无辜民众会被牵扯进去。 两人商议后决定伪装成冬猎人。所谓冬猎人，是指专门在冬季猎杀魔物的勇士。 虽然冬季雪封万物，但严寒的森林并不平静，冬狼、冰鸦、荒蜘蛛等诸多危险魔兽会开始活跃，甚至霜巨人也会故意引发雪崩，闯入人类的城镇。 它们凭借可储存魔力的器官吞吐霜雪，逐杀猎物，同时也因为能卖出高昂价钱的魔力器官被冬猎人狩猎，或是狩猎冬猎人。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只在其中一方死去的时候，才能见分晓。 两位冒险者正讨论着接来下的去路，不远处两个人影走来。 分指皮手套、耳包、灰绒帽、羊皮袄、冰锥、附魔火弩、铁骨矛，一应俱全，是真正的冬猎人。 两位虚假的冬猎人双手空空，不由紧张起来。如果被发现，他们将不得不杀人毁尸，这并不是伊德琪愿意做的事。 巴里特把一床亚麻白布扔给伊德琪，让她裹进布里，同时把头发和脸遮住。两人面对面烤火，期望路过的冬猎人能够赶紧离开。 没料到两位冬猎人径直朝他们走来。冬猎人容貌都很年轻，时光和魔兽的爪子还未在他们脸上刻上伤痕。 一个瘦高的冬猎人在篝火边蹲下腰，自来熟地说道：“老哥，烤个火。” 另一个冬猎人也大大咧咧地地掏出烟斗，凑到篝火上，而后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袅袅烟气，烟草味直灌进巴里特的鼻孔里。看他们自由自在的模样，好像这堆篝火就是为了他们而燃烧的。 巴里特和伊德琪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中困惑。不知道这两位冬猎人，究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还是不把他们当回事。 “老哥，”瘦高的冬猎人看见巴里特晾在篝火上的衣物，“你在这做什么，掉进湖里了吗？” 巴里特悄悄摘下空间戒指，顺着他的话说：“唉，别提了，我也是打猎的，被一群冬狼追杀，跳进河里才逃过一劫，身上的装备都被河水冲走了。” 空间戒指可不是寻常物品，一般只有贵族、法师、顶级的冒险者，才有财力和物力佩戴。伊德琪和巴里特的空间戒指，都来自于巴哈斯帝国皇帝和领主的赠礼。普通的冬猎人把自己卖了都买不起半枚空间戒指。 “你很勇喔，两个人就敢去狩猎冬狼。”瘦高冬猎人拍拍巴里特的肩膀，他猛地扬起拳头，恶狠狠道：“我可以揍你的同伴吗？” “啊？”这转折太过生硬，巴里特大惑不解，他指了指蒙住脑袋的伊德琪：“你要揍我的同伴？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认识他。”瘦高冬猎人摩拳擦掌，“反正就是看他很不爽，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抽烟斗的冬猎人站起身，盯着裹在布里的伊德琪，咬牙切齿道：“我也想打他一顿。” 两位冬猎人都默认伊德琪是男性，看来并没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巴里特不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脑袋冻僵了，又或者这是小混混的挑衅手段？他突然想起伊德琪自称下降了66%的“友好度”。 他以眼神询问伊德琪：“是友好度的问题吗？” 伊德琪默默点头。 两位冬猎人凶神恶煞，朝伊德琪走去。在事态恶化前，巴里特赶紧拦住他们：“有话好好说。” “你要保护你的同伴？”瘦高冬猎人瞪着巴里特，眼神不善，似乎下一句“那我连你一起揍了。”即将脱口而出。 “不不不，我是为了保护你们啊！”巴里特苦口婆心地劝诫。 抽烟斗的冬猎人说道：“对啊，如果我们无缘无故打死了人，会摊上人命。罗纳德，我们要冷静一点。” 被称为罗纳德的瘦高冬猎人点头道：“有道理，能不能让他滚开呢？我看着他就烦，像是眼睛扎了根刺！” 巴里特朝伊德琪挥手：“德姆，给我滚……走开，不要影响我们大人聊天。” 伊德琪一脚踹断地上足有手臂粗的松树枝，不满地走远了，只余她披着白布的孤单背影。 瘦高冬猎人揉了揉眼眶，说道：“老哥，别做冬猎人了，你还不知道吧？最近有个好差事。” “什么好差事？”巴里特有些不安。 “魔导国发出通告，悬赏一万金币，搜索一个叫伊德琪·聂的女孩，黑色头发，黑眼睛，身材不高。”他指了指远处的伊德琪，“就和你那个同伴差不多高吧。” 巴里特：“……” 叼烟斗的冬猎人吞云吐雾，从背包里掏出一张莎草纸展示给巴里特：“喏，长这样的。” 莎草纸上赫然印着伊德琪的写实油画像，包括正面照、侧面照、全身照，以及赏金： 提供真实踪迹，赏金：三千金币； 提供真实去向，赏金：六千金币； 提供确切位置，赏金：一万金币； 提供虚假信息，赏金：死。 莎草纸右下角印有魔导国的徽记，以及王国当地治安官的公章。 巴里特暗自思忖，原来我身边有这么多钱。 “这女孩长得还可以，黑头发黑眼睛，穿套黑衣服，像个修女一样，就是不知道身材怎么样。”瘦高冬猎人评头论足道：“我听说首都旁边一个小镇发生了魔法大爆炸，和她有关。” “我就挺喜欢修女这种风格的。”叼烟斗的冬猎人说道：“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神父，永远和修女小姐们在一起。” 巴里特悄悄往伊德琪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见价值一万金币的修女小姐已经攥紧了拳头。 “我们两个都打算去山里碰碰运气，看下能不能发现伊德琪的踪迹。如果能找到，就赚大发了！”瘦高冬猎人对巴里特发出邀请：“老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山里？多个人，多一分力量。” 巴里特委婉表示了拒绝。他又向两位冬猎人套话，才了解到，山外的城镇、村子里，到处贴满了伊德琪的悬赏令，同时不死族军队和王国的骑兵也在各处驻扎。 叼烟斗的冬猎人走到湖边，解下裤腰带，开始嘘嘘。瘦高冬猎人也走到岸边，对着冷冽湖水排泄液体，水声哗啦啦作响。 “我听说雾塔镇的汤姆看见天空中有个黑色的人影掉下来，他上报了骑士团，骑士又上报了领主。魔导国赏了三千金币，结果大半都进了领主的腰包。可怜的汤姆，只拿到手2个银币。” 两位冬猎人一边撒尿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如果我发现了伊德琪，我绝不禀报贵族。我会要挟伊德琪，让她给同样多的金币给我，然后我再上报魔导国。” “我会威胁她穿修女服……” “啊！” 愉快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两位冬猎人凌空飞起，栽进寒冷的湖水中，溅起两串一人高的浪花。 游泳是冬猎人的必备技能，他们在浮满冰渣的湖水里一边扑腾，一边互相指责： “你推我做什么？”“明明是你把我推下去的！”“还敢狡辩……” 冬日的湖水浸透了他们的衣物后，两位冬猎人终于停止了相互喷水，争先恐后地爬上湖岸。他们像是两只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冻得浑身发抖，上槽牙和下槽牙“咔哒咔哒”打颤。 巴里特站在原地一直没动，不过他看清了两个冬猎人飞进湖水的原因。那是因为，远处的伊德琪如鬼魅一般飘至他们身后，一记高抬鞭腿将两人踹入了湖。 所幸伊德琪留了力，不然冬猎人肯定不会身体完整地掉进湖里。 “你踢他们做什么？”巴里特问道：“冬天结冰的湖水可是很冷的。” “他们在湖里撒尿，污染水源，必须接受制裁！”伊德琪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 “我们走吧。”巴里特无奈地耸耸肩，他拿出地图道：“看来只能爬雪山了。” …… …… 我之前表述失误，巨剑是和伊德琪一起掉进空间裂缝的，所以她的巨剑（偶尔称为重剑/大剑）没有丢。 巴里特惯常使用一柄双手大剑（形制类似德国双手剑），因为有空间戒指的缘故，他还装备有大量普通制式刀剑，也就是工匠批量生产的武器，用废一把后会立刻扔掉，以免影响战斗。 …… …… …… 严正声明，女主和当前的和谐总局没有关系！ 我在第一章就写了：“一八年三月，总局编制打散，重组改编，至此老总局已逝，新总局诞生。聂荣平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他希望聂德平能施法从这枚印章中提炼出一个承载老总局意志的精神实体。” 注意关键词是“老”总局，是已经被新总局替代，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机构。 如果你去搜总局的百度百科，会看到：“2018年3月，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关于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的决定，设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广播电视总局。” 所以本书不是瞎编故事，是有现实依据的！（理直气壮） 另外关于写本书的初衷。 看overlord动漫的时候，虽然有时候感到不适，但观感还算正常。之后看overlord原著小说，我着实被恶心到了，什么大虐杀、圣王女人体武器、两脚羊牧场、剥人皮…… 作者明显有三观不正的反人类心态，但即使这样，还有一堆人捧臭脚，说什么“小迪的欢乐牧场”，并且能举出一大堆理由来洗地。 我当时看到知乎上有人讽刺说，希望广电把overlord禁了！让在虚拟世界里信奉“弱肉强食”的骨王，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弱肉强食。 我想，这倒是个很有趣的点子，为什么不以此展开来写一本小说呢？ 于是我便动笔写了，默默写了大概15万字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就在起点发书了，然后……石沉大海。 之后又单机了很长时间，一直持续到现在，每天坚持2更或者一更，从未间断，目前已经有30万字。 曾经有两位书友，主动把我的书加入了书单，那时我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就看着书单上本书的“反对”数不停增加……过了几天，本书就从书单上撤下了。现在也只有44名投资人…… 对于一个追求效率的人来说，付出与收获差距太大，实在令人难受。 过去哪怕本章说增加一条，我都会欣喜若狂，但我现在已经是宠辱不惊了。 不得不说写小说真的很难，要查资料、想剧情、想设定，短短的一段文字，背后的心血只有作者自己知道。 比如我写一条鱼从冰洞中跃出水面，我就会思考，什么品种的鱼才会在冬天跃出水面，是否要随便起个名字，是否要在西幻种族设定中找一个鱼类，然后就开始查资料。 花了好几分钟才确定鱼的品种，但这条鱼大概只会出现两次，一次跃出水面，一次在汤锅里。 我码字的速度很慢，经常一个小时才写了八九百字。不过卡文倒是不怎么卡，因为我的灵感（胡思乱想）很多。 本书必定扑街了，尽管事实如此，但我不愿意承认。因为有些事情，当自己都承认的时候，才会彻底失去希望。希望大家也要像我一样，遇事绝不轻易放弃（笑）。 我反思了一下，总结了本书无人问津的原因。首先小说最重要的是代入感，但本书没有代入感。 因为女主的设定很尴尬。以前有人对我说，老干部是心思缜密、八面玲珑的人，毕竟能在数十年官场斗争中走上高位的，必然都是人中龙凤。 我认同他的观点，但我讨厌和谐总局。所以我设定了一个讨人厌的女主，结果读者讨厌我的书。唉，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由于女主不讨喜的缘故，我一直试图减轻女主的戏份，增加男主的剧情和吐槽。那么问题来了，谁是主角呢？ 我也不知道啊！！！由于没有主角，代入感大幅下降，并且容易出现叙事结构混乱的问题。 另外一点是，剧情不爽，内容不够轻松。生活本就已经很艰难了，看网络小说不都是放松放松，消遣片刻。 但我写文时，总是不由自主往现实方向考虑，思考逻辑如何自洽，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我也不是说本书逻辑全无漏洞，至少我个人认为漏洞比较少） 女主性格不讨喜，还被追杀、被人欺骗、被锤到自闭……这不，又刚死了两个队友。老汤尼这么有趣的人，也挂了（虽然他们以后都会复活）。写这种内容，读者不舒服，我也难受，我这是何苦呢。 虽说我是出于讽刺和调侃的心态敲动键盘，写下本书，但写书的过程中，仍然不由自主把自己的经历和情感带入进去。 我是一个纯粹的工科男。“飞思卡尔”竞赛正式改名为“恩智浦”的第二年，我相信自己能继承学长的荣光，带领学弟赢得比赛，斩获荣耀和奖金。但我们败北了，最终只得了个华南赛区三等奖。 我不敢面对同伴。虽然队友们没有责备我，但身为组长，我总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尤其感觉对不住学弟，他们努力了一年，在实验室摸爬滚打，一起熬过那么多通宵，最后却换来这个结果。 我当时自闭的程度不亚于伊德琪吧（笑），过了很久才从心理阴影里走出来。 有些事情，不是说日后变得多牛逼，把当年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就能弥补回来。对别人的愧疚，真的很难消除。 我希望伊德琪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让我心里也好受些。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发现自己的文笔下降了！虽然我本来就没什么文笔，但文笔再下降的话，我真的难以忍受。 好文章是要靠时间磨出来的，我同意这句话，但我已经没有足够的空余时间了。今年6月我大四毕业，即将踏上工作之路，空闲时间会大幅减少，所以……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废话，各位读者朋友一定以为我要太监了吧？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更新频率要下降了，以后无法坚持一天一更，可能是两天一更，可能是…… 但不管怎么说，本书绝对不会切掉，会坚持更新下去！我曾经挖苦《打开你的任务日志》是太监，如果我也太监了，岂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脸。我的大纲可是用思维导图软件画好了的。 写小说的乐趣就在于，小说里的人物，能做到自己所不能做到的事，吃自己吃不到的东西，去自己不敢去的地方冒险，踏上自己从未出发的旅途。真的很有趣！ 第一百十六章 斯连教国的谋划 松树林下的空地里，清空一片积雪，松枝和茅草搭成一堆篝火，跃动的火焰上是一口黝黑铁锅。铁锅用简易的木枝架悬在篝火上，汤水上清油漂浮，咕噜噜冒泡。 风干牛肉被沸腾的汤水煮透，舒展成滑嫩的片状。冻僵的浆果化开，甜美的浆汁在汤油中泛出红色涟漪，白茫茫的蒸汽自汤锅中蒸腾而出，萦萦绕绕，在冬日里更显温暖。 几只肥美的鱼儿用削成杆的树枝串上，插在篝火边烤着，不时撒上一点细碎盐巴。鱼鳞被火光映成璀璨的金色，很快便烤得焦黄，诱人的烤鱼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伊德琪左手抓起一支烤鱼，嘴巴一张咬下小半口，细嫩的鱼肉连同雪白鱼骨一起嚼碎，右手端着一个绿陶碗，不时吸一口鲜美肉汤。 巴里特佩服她的好牙口，反正他绝对不会吃鱼骨。他拿出一块舒软的小麦面包蘸着肉汤喝，小铁叉卷起牛肉片送进嘴里，深深嘬着碗里的浆果肉汤，美食带来的温暖自胃中流遍全身，驱散了深冬的寒意。 两人此时在一处半山腰的凹陷地带安营扎寨，他们计划将翻过尼格葛山脉，抵达另一边的荒野。 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伊德琪用雪擦干净陶碗和汤锅后，把手伸进篝火里，拨动炭火和燃烧的松枝，掏出一个空洞，好让火焰燃烧得更旺。巴里特清点着空间戒指中的装备，细数缆绳和岩石锥的数量。 “有一个糟糕的问题，”巴里特眉头微皱，“我们的食物储备不足以支撑长途的跋涉。” 这是他意料之内的状况，原本出发时就没有预料到会翻山越岭，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但现在也不可能去山脚下的城镇中采购食。在大雪纷飞的冬季坚持旅行的异乡人，实在太过显眼。 “那我们怎么办？”伊德琪也没有主意，她捏碎手指间一块红色的火炭，火星迸裂如满天星辰。 “吼！~”雄厚绵延的兽吼声震落林间积雪，沉重的鼻息吞吐着吹开松针叶。 巴里特和伊德琪转头看去，茂密的松树林间，一头庞然大物正在向他们逼近。皮毛是深棕色，间或点缀有白色雪片。巨兽张开巨大的牙口，露出满嘴戾齿，宛如两排整齐的钢枪立在牙槽里。 “禁地魁熊！”巴里特咽下一口唾沫，“我明明把宿营地选在避开猛兽的角落，而且，禁地魁熊在冬天应该缩在地洞冬眠里才对！” 禁地魁熊撞断数棵松树，兽眼中闪着愤怒的光。它四肢着地奔跑的脚步突然加快，直朝他们的营地冲来。 这只巨熊明显略过了更加肥美多肉的巴里特，熊掌中探出的利爪刨碎地面石块，骤然加速，目标直奔伊德琪。 “不要告诉我，”巴里特看着伊德琪，“你的‘友好度’下降66%，对畜生也有影响？” “好像是这样的。”伊德琪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在他们聊天的短短几秒内，狂暴的禁地魁熊已经扑至眼前，恐怖的巨口大张着，利齿与利爪近在咫尺，伊德琪甚至能闻到兽嘴中喷出的腥气。 巴里特看着扑向伊德琪的凶猛巨兽，说道：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嘭！”伊德琪一拳揍飞了禁地魁熊，宛如小孩打飞了大象。 “……至少我们的食物暂时不缺了。” …… 一个月后，里·耶斯提杰王国，首都附近，曾在地图上标有“伦特维镇”的一处平原里。 阳光晴朗，万里无云，天空是一望无垠的碧蓝，委实是一个好天气。可如果在多雨多雪的阴寒冬季，这样的好天气持续一个月，无疑太过诡异。 蔚蓝天空之下的地表，是一个直径近三千米的大深坑，深坑中的土壤呈焦黑色，似乎被神投入锻炉中炼成熔浆，再均匀涂至地面。土地比极寒之地的冻土还要坚硬，一斧子凿下去，只能刮出一点黑色擦痕。 “听说曾经此地有一个名为伦特维的小镇，有几百户人家，在那横贯天地的巨大光柱下，一瞬之间消失殆尽。” 说话人是一个戴深青兜帽的老者，他骑在一匹黑马上，在深坑中缓缓踱步。 在他身后，一队马车停在深坑边缘，陈旧的白蓬布将马车上的货物掩盖得严严实实，十几名穿兜帽长袍的男人正在安顿马车，还有数名商人模样的人也骑着各色马匹，在深坑中奔驰。深坑另一端，几个黑色人影蹲在深坑边，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看起来他们只是一支普通旅行商队，偶然途径此地，因为好奇进入深坑中探查。 但如果里·耶斯提杰王国的骑士偷听见他们互相之间的称呼，必然会毛骨悚然，咒骂本国的边境军队是一群废物，怎么会将这群危险人物放进国界。 “圣典长大人，”一个骑棕色高地马的年轻人策马追上黑马老者，他低声道： “漆黑圣典已经检查过四面，除了几个好奇心重的闲人，没有可疑的跟踪者。风花圣典的法师正在测绘空气中残存的魔力波动。” 老者轻轻点头，长袍兜帽下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银白发丝梳理得整齐，阳光映照下，他的脸遍布沧桑。 他轻声道：“一切按预定方案进行，我们水明圣典的人也不能懈怠。城镇周围目击者的情报收集好了吗？” “都收集整理了。据目击者称，那一天，数千里之外都能看见擎天的光柱，魔法轰鸣如大地悲泣。神与神在天空搏斗，普通人倘若偷看一眼，便会万劫不复。” 漆黑圣典、风花圣典、水明圣典，三支斯连教国的至高军力，他们为深坑而来，在里·耶斯提杰王国的首都边缘徘徊。 年轻人禀报完后便拉起马缰绳离开，老者在深坑中继续漫步，迎面碰上一个骑灰鬓矮马的老妇人。 老妇人眼中涌现一抹异彩，她驻足遥望深坑中央的黑色裂纹，叹道：“和五百年前古籍中记载的‘神之战’的遗迹，一模一样啊。” “是啊，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见证神迹。”老者也拉停马匹，娴熟的驭马技艺完全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难道那个叫‘伊德琪’女孩就是先知圣典预言中的‘神使’？”老妇人喃喃自语，“神国遣下使者，以无上之力指引我等，与永夜中寻得光明。” “先知圣典那群老不死的家伙，预言难得中了一次。” “预言可不是天诞宴上藏在馅饼里的金币。”老妇人笑了笑：“艾伯特，不要忘了，你也有160岁了。” “准确来说，是158岁，我还年轻着呢。” 老人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低沉：“在这恰到好处的时机，神使出现，魔导国的监视者有一大半离开我国，都去搜寻神使。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老妇人点点头，策马离去。被称为“艾伯特”的老人轻踢马肚，黑马踢踢踏踏跑入了深坑的中心区域。 数十条纤长的黑色裂缝悬浮在半空，仿佛是泼洒成条的黑色墨水悬停在空气里。裂隙黑暗而深邃，即使在晴朗的阳光下，裂缝依然幽深无比，似乎能吞噬一切。 其中一条裂缝尤其宽大，堪堪能让一个人跌进去。一个月前，伊德琪便是跃入这条空间裂缝里，消失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一行人眼中。 如果不主动跳进去，谁又会知道这些黑色缝隙是空间裂缝呢？ 极少有人敢深入此地，普通人站在黑色裂隙附近，便会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老人所骑的黑马也停住脚步，不安地嘶叫起来。 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男孩策马追上老人，男孩约莫有十七八岁左右，他低声禀报道：“圣典长大人，您托付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老人颔首示意，男孩拉着马缰绳远离了一步黑色裂隙，他好奇问道：“天空中这些黑色裂缝是什么？” “是世界的伤口。”老人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废话。 “和古籍中记录的‘神之战’遗迹完全吻合。”男孩眼神中有一丝敬畏，“这些黑色裂缝，以后会一直扩大吗？还是会渐渐消失？” 男孩很担心这数十条纤长扭曲、消解空间的黑色缝隙会无限扩大，直到将整个世界吞噬。 “如果你认真研习了《天国圣典》，而没有偷懒的话。”老者悠然道：“应该会记得，死之神与八欲王决战后，天空中出现的黑纹，在一个半月内便逐渐缩小，最后消失了。” “可是，老师。”男孩转换了称呼，他递过来一个通透的水晶球，水晶球中映着蔚蓝天空，以及诡异的黑色裂纹。 “这是一个月前，在神之战结束后，我们安插在王国的谍报人员第一时间记录的魔法影像。现在一个月过去了，黑色裂缝完全没有缩小的迹象！” 第一百十七章 想吃蔬菜 荒野的山腰里，伊德琪蹲在地上，默默啃着一块烤腿骨。 从骨头的尺寸上判断，那是稀有的地行龙大腿肉，肉质紧密细嫩，滑嫩耐嚼。撒上暗红的迷迭香，经过精心烤制后，更是泛着诱人的金色光泽。 伊德琪艰难地咽下一口烤肉，猛地把大腿骨掷到地上，大喊道：“我要吃蔬菜！” 巴里特蹲在篝火另一边，他无奈地看了伊德琪一眼，继续啃手中的一块地行龙肉。 这一个半月里，凭借伊德琪对野怪优秀的嘲讽能力，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山脉中跋山涉水，一路上居然没有发生过食物匮乏的问题。 冬狼、雪夜鸟、冰鸦、霜蜘蛛、大脚雪怪……凡是伊德琪所到之处，魔兽们犹如急于朝见皇帝的臣子，纷纷闻风而动，直奔伊德琪而来。 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可食用的植物系魔兽被吸引过来，而且正值深冬之际，除了少部分冻僵的果树，野菜野果都没有。 两位冒险者不得不吃了整整一个半月的肉食，从四肢爬行的兽类吃到飞翔的禽类，从深坑焖肉块到石板煎肉排，能在野炊中玩出来的花样，巴里特都尝试了一遍。 但肉永远都是肉，再怎么烹饪，都不可能变成清爽可口的蔬菜和果汁。 巴里特倒无所谓，这漫长的一个半月中，他的食谱扩展到了包括霜蜘蛛在内的领域，也获得了大量魔兽们珍贵的皮毛和蕴含魔力的器官，但伊德琪终于无法忍受了。 “我要吃蔬菜！我要吃面包啊！”伊德琪双手挠头，秀丽的黑色短发挠得蓬乱。 巴里特看着她这魔怔的样子，叹气道：“现在要吃蔬菜谷物一类的东西，只能去人们居住的村镇。你的‘友好度’恢复得怎么样了？别人还会想揍你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没有系统、人物属性面板之类的玩意。”伊德琪双手抱头。 巴里特想了想，建议道：“我们去山下找个小村庄，碰碰运气吧。” 他记得最开始荒野旅行时，一天平均能被魔兽袭击五次，而现在一天内，魔兽只来送一次肉食了。这应该能说明，伊德琪对野怪的嘲讽能力……不对，是“友好度”恢复了大半。 不得不说，使用“大封禁术”的后遗症确实严重，难怪伊德琪一直不愿意使用。 两人站起身，遥望山脚。那里有一处覆满白雪的村庄，几缕淡薄的炊烟正在袅袅升起…… …… 风声呼啸，雪花狂舞。阴晴不定的冬季再一次下起了大雪，并且有愈发往暴风雪发展的趋势。伊德琪和巴里特用布条裹住脸，踩过没至膝盖的厚实积雪，往村庄深处走去。 他们之所以做这副打扮，是因为在村庄入口的告示牌上，就贴着伊德琪的通缉令。 魔导国的手伸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但他们也仅能做到贴通缉令的程度了。估计淳朴的村民只将通缉令当做一个有趣的传闻，讨论一阵便抛在脑后。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在茫茫大雪里，天黑地更快，四周光线暗淡。风雪中，残旧的羊皮纸通缉令像块破布似的在风中鼓动。伊德琪走上前，一把扯下通缉令，撕个粉碎，随手扬在漫天雪花里。 巴里特用布包住下巴，伊德琪则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仅露一双黑眼珠，黑色头发一丝没有漏出来。 大雪纷飞的冬季里这副装扮情有可原，但偏僻山村里无家可归的旅行者就颇为可疑了。不过巴里特相信自己的口才（行骗能力），一定能蒙混过关。 他肩上披着两块厚重的冬狼皮，轻轻敲响了一栋民房的木门。半晌，门打开了，温暖的热气和饭菜的香味涌了出来，伊德琪吸吸鼻子，甚至能闻到冻白菜的气息。 门后的主人是一个健壮的男人，他狐疑地打量巴里特和伊德琪两人，脸上现出警戒的表情。 “两位好像不是我们村子的人，有事吗？” “我们是康特斯伯爵差遣的旅行家兼冬猎人，负责这一块山脉的地形勘探，以及测绘冬季魔兽的分布点地图。但在这糟糕的暴风雪天气里，我们不慎迷了路，一路跋涉到了此地，想在您家中借宿一晚。” 康特斯伯爵是附近的大领主，抬出他的名头，既有威信，村民也无法辨识真伪。 巴里特说完这串滴水不漏的谎话，抓起肩上一块厚实的冬狼皮毛递给主人，诚恳道：“我们可以将这两块刚猎到不久冬狼皮送给你，另外还可以附上相当数量的金币作为报酬。” 看见冬狼皮上柔软密实的灰色绒毛，以及听见“金币”两个字，门后主人的眼神一下热切起来。 眼看他就要答应，屋内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爸爸，谁在外面呀？” 主人的眼神一下坚定起来，他对两位冒险者摇头拒绝道： “不行。最近村子里不太平，一直有夜鬼婆吃小孩的传闻，已经有好几个孩子莫名其妙失踪了，我不能随便让陌生人到家里来，请你们去找其他人吧。住在村南边的庄园主一家向来慷慨大方，也许他会让你们留宿一晚。” 两位冒险者只能离开，他们继续在村庄中穿行。雪地上留下两人长长的脚印，脚印很快便被飞舞的雪花掩埋。 他们叩响了村庄中其他的门扉，没料到的是，村民们的回答如出一辙，都是担忧夜鬼婆捕食小孩，不能放陌生来客进屋。 其中也有几个村民友善地提议，两位“迷路的旅行家”可以去庄园主怀特·迪格斯一家碰碰运气。 …… “什么夜鬼婆，都是大人哄小孩子睡觉的把戏，这群村民居然信以为真。”巴里特有些恼火，“还担心小孩被夜鬼婆捉走，自己管不好孩子，反倒赖在魔物身上。” 茫茫大雪中，远处的夕阳斜斜落入山林，黄昏已过，夜幕降临。他们必须赶紧找到住宿的地方，不然这恶劣的暴风雪天气里，他们只能在荒野外露营了。 伊德琪和巴里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行走，终于来到庄园主的家门口。房屋前院的铁栅栏门锈迹斑斑，并没有锁住，半敞开在风中“吱吱呀呀”地摇摆。 第一百十八章 美好的童话 两位冒险者穿过铁栅栏，上前叩响了大门。一位有着蜷曲浅红长发的中年妇女拉开门，面露浅浅微笑。门后即是摆有椴木餐桌的饭厅，壁炉中火焰熊熊燃烧，热量汹涌。 巴里特说明来意：“我们是被康特斯伯爵派遣的旅行家，自远方而来，想在您家中借宿一晚……” 和村民们描述的一样，庄园主友善而大方。中年妇女没有过多询问，就答应了借宿要求。她将两位“旅行者”迎进屋，自我介绍道： “我是庄园主的妻子，玛塔莎·迪格斯。那是我的女儿，爱丽丝。” 顺着她的温柔眼神方向，一个同样有着浅红头发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来。小女孩约莫八九岁，穿着一件绸布白色连衣裙，五官精致可爱。 爱丽丝揪着妈妈的裙摆，歪头看两位冒险者，好奇地问：“妈妈，他们是谁啊？” 玛塔莎揉了揉爱丽丝的头发，和声细语道：“他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旅行家喔，外面下大雪，他们来暂时住一晚呢。爱丽丝你说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天气这么冷，两位叔叔可以多住几天呢。”爱丽丝眨着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伊德琪和巴里特。 由于伊德琪完全遮脸的装束，再加上男性化的着装风格，村子里每个人都将她当做了和巴里特相似的旅行者，这确实省去了伪装的力气。 伊德琪和巴里特蹭掉脚上的积雪和泥土，走进大门。他们向玛塔莎道谢后，也做了自我介绍。当然，用都是假名和假身份。 这栋庄园主的居所面积并不算很大，门后便是放着餐桌和雕花木椅的饭厅，壁炉中火光跃动。引人注目的是，墙边的木架上摆有一个陶土花盆，只不过正值冬季，花朵都凋谢了，只有枯槁的花枝败叶。 “玛塔莎，谁来了？是朋友吗？” 一个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饭厅后的楼梯口响起，随后一个身姿挺拔、正装革履的男人踩着螺阶梯下楼。他面容沉稳，一头浅棕色头发里夹杂了白丝，想必就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庄园主怀特·迪格斯。 怀特先生笑容和蔼，他欣然同意了借宿请求，并和巴里特友善地握手，巴里特则将两块冬狼皮毛送给他们，以表达谢意。 怀特望了望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不时有雪花扑打在玻璃窗户上，他问巴里特和伊德琪：“两位客人还没吃晚饭吧？待会一起吃吧。我新到了两块新鲜的食材，很美味的。” “有蔬菜吗？”伊德琪迫不及待地问。她刻意压低了嗓子，差点就暴露出女性的嗓音。 “蔬菜嘛……有的。”怀特先生笑了笑，“不过我们一般都吃肉，蔬菜之类吃得比较少。” 爱丽丝围着巴里特打转，单纯的目光在他身上四处打量，似乎很好奇巴里特背上和腰间挂满的“冬猎人”装备。怀特先生则对玛塔莎说着什么，好像是要宴请一位朋友。 怀特说了个笑话，玛塔莎被逗得掩嘴发笑，随后她往厨房走去了。爱丽丝挥舞着小手，被爸爸抱起，两人从螺旋阶梯走入书房，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巴里特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感慨，真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他身为冒险者，过着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日子，此时也不得不羡慕家庭的温暖。 …… 晚餐或许要开始了，饭厅里，一家三口，再加上两位“旅行家”，五人围坐在铺有绣花桌布的椴木餐桌边。 巴里特闲适地靠着椅子，伊德琪则满心期待接下来的蔬菜汤。但奇怪的是，桌子上并没有食物，只是有条不紊地摆着空瓷盘和银质餐具，还有折成五角形的白餐布。 玛塔莎也完全没有要去厨房端食物的意思，她和其他四人一样，端坐在椅子上，不时安抚在身边扭动不安的爱丽丝。 五人对着空荡荡的餐桌坐了近五分钟，巴里特有点按捺不住，他问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还没有上菜呢？” 怀特先生温和地笑道：“客人不要心急，我们有两块新鲜食材，邀请了一位朋友前来品尝。等朋友来了，就开始吃晚饭。” 爱丽丝在椅子不安分地晃荡身子，一双穿皮鞋的小脚还踩不到地面。她搂住母亲的腰，撒娇道：“妈妈，爱丽丝要听饭前的童话故事。” “好啊。”玛塔莎捏捏她的小脸蛋，“妈妈给你讲一个关于夜鬼婆的故事吧。” 玛塔莎轻声叙述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和睦的家庭里，夫妻二人抚养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女孩渐渐长大了，她喜欢上了村子里的一个年轻人，他们两人爱慕着彼此，情意绵绵。 “但是呢，女孩的父亲很讨厌这个年轻人，因为呀，他觉得年轻人没有钱，又没有能力，只知道天天缠着他的宝贝女儿。 “于是呢，父亲逼迫年轻人去村子外的城镇做生意。他说，不挣到足够的钱，就永远别想娶他最疼爱的女儿。 “年轻人就不得不与女孩分开了，临别前，他对女孩说，他一定能赚到数不清的钱，请女孩等着他回来。于是年轻人出发了。 “在通往城镇的小路上，一个森林里，年轻人遇到一个跌倒在地的陌生人，陌生人请求年轻人扶他一把，年轻人便答应了。 “可没想到是，陌生人是女孩的父亲假扮的。原来，父亲早就恨透了这个年轻人，他非常担心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会夺走他的女儿。 “他悄悄抽出一把又快又粗的刀子，当年轻人正要扶起他的时候，他一刀把年轻人刺死了，接着他把年轻人的头砍下来，连尸体一起埋在菩提树底下的柔软土地里。 “女孩的父亲做完这一切，便满意地走了，他相信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他的女儿。但是，他的所作所为，都被森林中一个善良的夜鬼婆看到了。 “善良的夜鬼婆很惋惜年轻人和女孩的爱情，它悄悄潜入女孩的卧室，将它所看见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女孩。 “黑夜一到，女孩便溜出屋子，走到树林那棵椴树旁，把树叶从土上推开，往下面挖去，很快便发现被谋杀的恋人。啊，她哭得多么伤心，她向上帝祈求，她也想快些死去。 “女孩很想把尸体带回去，可是她不敢。于是她捧起闭着双眼的苍白的头，亲吻着那冰凉的唇，把他头发上的泥土掸掉。 “‘我要留着它！’女孩说道。她把土和叶子埋在尸体上面，把头带回了家，还带上了在年轻人被害的树林里的一棵茉莉花枝。 “一回到家里，她便找来一个最大的花盆，她把死者的头放在里面，铺上土，再把茉莉花枝栽在里面。 “啊，女孩哭出了多少悲伤的眼泪！她总是站在那个花盆前哭泣，痛苦的眼泪落到茉莉花枝上，她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 “她无比的绝望和痛苦，但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谋杀恋人的凶手，是她的亲生父亲。 “纯真而善良的夜鬼婆再一次来到女孩面前，它也十分可怜女孩的遭遇。女孩只能把心中的悲伤都对夜鬼婆倾述。 ”她问夜鬼婆，自己很想为恋人报仇，与父亲决裂，但又不忍心破坏温暖的家庭。她该怎么办呢？ “夜鬼婆说，它有很好的方法，既能为女孩复仇，又能让他们一家三口继续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只是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它问女孩，愿意做吗？ “女孩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她说‘愿意’。于是呢，夜鬼婆杀死了女孩，吃了她，伪装成女孩的模样，接着夜鬼婆凭借女孩的外表，接近了女孩的父亲和母亲，下毒杀死了他们。 “看着女孩的父母死去，夜鬼婆突然想到，自己答应了，一定会让这一家继续幸福的生活，于是它去荒野的沼泽地里，叫来了两个夜鬼婆同伴。 “其中一个夜鬼婆同伴变成了父亲的样子，另一个夜鬼婆同伴变成了母亲的样子，善良的夜鬼婆则一直保持女儿的外貌。就这样，他们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玛塔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童话故事终于讲完了。 伊德琪和巴里特面面相觑，两人顿觉毛骨悚然，这是给孩子听的故事？未免也太惊悚了！ “咯咯咯。”爱丽丝的笑声如银铃清脆，面容十分可爱，“这个故事好有趣呀，我好喜欢！”她抱着玛塔莎的手臂，仰头望着母亲道：“妈妈你能再讲一个故事吗？” 怀特先生温柔地看着爱丽丝，说道：“玛塔莎，别太宠着她了。” “别理你爸爸。”玛塔莎宠溺地揉了揉爱丽丝的浅红头发，“那我就再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啊，天空下着大雪，天气很冷很冷。两位旅人，从遥远的地方走来，他们又冷又饿，迫切要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休息。于是呢，他们敲响了一户人的家门，想要歇息一晚。 “这一家人都很善良，女主人答应了他们，男主人也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餐。很快，到了晚餐的时间，两位旅人坐在餐桌边，但饭菜迟迟没有端上。” “两位旅人有些疑惑。男主人就解释道，这是因为新到了两块鲜美的肉，需要等一个朋友一起来吃。” “两位旅人于是耐心地等待，即使肚子咕咕叫了，他们也安静地等着，终于，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女主人去开门，他们等的朋友终于来了。朋友走进门，看着空空的餐桌，问男主人：你说的两块鲜美的肉在哪里呢？” “男主人指着两位旅人，对朋友说：两块肉就在你的眼前啊。” 玛塔莎端起一个玻璃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故事完毕，爱丽丝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个故事也好有趣呀，妈妈，妈妈，那两位旅人之后是什么结局呢？” 玛塔莎轻轻刮了下爱丽丝粉嫩的小鼻子，温柔地微笑道：“后来呀，两位旅人就被吃掉了。” “咚咚咚，咚咚咚。” 饭厅里，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玛塔莎起身去开门，门后一个衣帽裤鞋沾满霜雪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似乎在风雪中跋涉了不少距离。 男人摘下帽子，拍拍上面的雪花，挂在衣帽架上，笑容和煦地问道： “怀特先生，你说的两块新鲜食材在哪里呢？” 第一百十九章 找错听众了 。 。 。 。 。 男人摘下帽子，拍拍上面的雪花，挂在衣帽架上，笑容和煦地问道： “怀特先生，你说的两块新鲜食材在哪里呢？” 怀特站起身，指着伊德琪和巴里特，笑道：“就在你的面前啊。” “呵呵。”伊德琪冷笑不已，“很有趣的鬼故事，只可惜，你们找错听众了。” 她的眼前，群魔乱舞！ 夜鬼婆们彻底撕掉了自己的伪装。他们精致的衣袍褪色破烂，面容干瘪枯萎，皮肤涌出黑色麻点，双手骨节凸起，手指又瘦又长，弯曲锐利的指甲疯狂生长，头发干枯披散。 三只夜鬼婆！再加上刚进门的“朋友”夜鬼婆，一共四只。原本温馨和睦、其乐融融的家庭，瞬时间化身夜鬼婆的乐园！ 两只夜鬼婆张开一口猩红牙齿，朝伊德琪和巴里特大声吼叫，声波震碎了桌上的玻璃杯。这应该是某种精神攻击身段，声音中蕴含着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魔波。 但可惜的是，它们面对的不是普通人。伊德琪的身体抗性登峰造极，巴里特也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冒险者。 一只夜鬼婆踩在椅子上，朝伊德琪扑来。伊德琪愤怒地挥出一拳，擂中夜鬼婆面门，夜鬼婆的脸都彻底凹陷下去，顿时倒地不动。 “我真应该先瞧瞧，你们这群货色的正义值！”伊德琪怒喝起身，她原本长时间没吃到蔬菜瓜果，心怀愤恨，现在又碰上一群魔物在面前装神弄鬼，自然怒气爆棚。 另一只夜鬼婆凌空扑来，舞起利爪贴脸斩下。伊德琪踹起一脚，踢碎餐桌的同时，也正中夜鬼婆的腰身。夜鬼婆被砸中这一腿，整个身子折在成两半，插进墙上，砖石尘土飞扬。 还有一只夜鬼婆见势不妙，当即扭头就朝窗户跑。伊德琪一步追上，旋身飞踢，风声呼呼作响，鞋跟“呯！”地踢在夜鬼婆头颅上。这只夜鬼婆当即颈骨折断，身子如一块破布飞出，在墙上砸成一个扁标本。 另一边巴里特和“朋友”夜鬼婆缠斗在一起。他斜身让开夜鬼婆挥出的利爪，从腰间摸出一把雪亮匕首，掼进夜鬼婆脖子里。 趁夜鬼婆痛苦嘶叫之际，巴里特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一柄短剑，将这只夜鬼婆死死钉在门上，再拿出一杆钉头锤，高举着重重挥下，给它脑袋开了瓢。 看着房间里，以各种姿态已经凉透的四只夜鬼婆，伊德琪啐了一口：“真恶心！” 巴里特收好自己的匕首，叹了口气道：“我们去通知村民吧，吃人的夜鬼婆，已经消灭了。” …… 巴里特逐一敲开了村民们的家门。昏沉夜幕中，村民们举着火把，踩过积雪，半信半疑地走进庄园主家里。看见惨烈的现场，确认夜鬼婆被绞杀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最终村里一位有威望的老人决定，将四个夜鬼婆堆在一起烧了，村民们冒着严寒，在火堆边载歌载舞。 有的村民哀悼叹惋，为早已被夜鬼婆杀害的庄园主一家默哀；有的村民大着胆子，畏畏缩缩地去看夜鬼婆燃烧的模样。 更多的村民们则聚拢在巴里特身边，感谢他为村庄做出的伟大贡献。村民们不吝各种溢美之词，对巴里特大加赞扬，简直将他当成了大地母神派下的救世主。 还有部分家中小孩失踪的村民，对巴里特顶礼膜拜，就差跪下来磕头了。这倒让“一切向钱看”的巴里特不知所措，他待会还怎么好意思向村民们讨要报酬。 至于出力最多的伊德琪，大概是仍然有“友好度”下降问题的缘故，热情洋溢的村民们自动忽视了她，将她冷落在了角落里。 看着巴里特被前呼后拥的模样，伊德琪心中颇有些不爽，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哼”一声，表示自己不屑于普通人的赞美。 伊德琪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积雪，突然一碗热汤伸到了她面前。抬头一看，是一个笑容和蔼的老婆婆。 老婆婆饱经风霜的脸庞露出一丝慈爱笑容，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汤，递给伊德琪道： “我相信今晚消灭夜鬼婆，你一定也出了力的。天气这么冷，你还穿得这么单薄，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吧。” 厚陶碗中热气蒸腾，清油汤中浮着野鸡肉块，还有细嫩的白菜叶、半透明的薄薄萝卜片、花椰菜、莴苣片…… 正是伊德琪对肉食腻歪得不行后，梦寐以求的蔬菜汤食。伊德琪咽了口唾沫，也不客气，举起陶碗把汤喝个精光。 老婆婆大惊失色：“小心点，别烫着了！” …… 翌日，应村民们的请求，巴里特和伊德琪扫荡了村庄附近一个飘满迷雾的沼泽地。伊德琪用五阶魔法将沼泽轰成了一个干枯的深坑，逼出最后一只企图逃窜的夜鬼婆，直接打死。 至于报酬，巴里特向村民们象征性地讨要了几枚银币。伊德琪则扛着比自己还高的麻布包裹，里面装满了白萝卜、卷心菜、白菜、洋葱、花椰菜、胡萝卜、甜豆、菠菜、芥菜、葵年菜、莴苣…… 两位“受康特斯伯爵雇佣的旅行家兼冬猎人”，在整个村庄的村民们列队欢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重新踏上旅途。 …… …… …… 注： 1、夜鬼婆讲的第一个故事，改编自安徒生童话《玫瑰花精》； 2、夜鬼婆在dnd（龙与地下城，主流西幻种族世界观）设定中确有其物。 …… …… 准备养一只猫，但还没有想好名字。我在起名方面没什么水平，只想到了“艾咪”什么的。各位读者大大可以提点建议，两个字最宜，萌一点，偏西幻风格的。不要是“小x”的格式，因为“小x”已经被另一个将要出现的人物预定了 o(=w=)m 第一百二十章 战场漩涡 偏僻小城中，巴里特拎着一小罐染料，和几把柳木梳子，踩过覆有浅浅雪痕的鹅卵石路面，走向城外的郊区。伊德琪在那里等着他。 两位冒险者跋涉了数十天，冬季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怒号的风雪终于停滞下来，龟缩于家中的商人们也推开被雪封的窗户，清扫门前积雪，开始做起冬天的生意。 巴里特在一家杂货铺里，售卖了部分最近狩猎魔兽的收获，包括皮毛、牙骨、魔力囊。同时购买了两双内衬有绒毛的硬牛皮靴子，三张莎草纸地图，以及一罐正提在手中的金色染发剂。 买靴子是因为经过这长途的徒步旅行，脚上的鞋子已经连鞋跟都磨烂了。至于染发剂，则是巴里特想的主意。将伊德琪那一头显眼的黑发染成金色，想必能伪装得更好一些。 转过羊肠小路，和伊德琪碰面后，两人蹲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开始易容工作。巴里特用水化开染发剂，将梳子沾湿后，给伊德琪的头发抹上金色染料。 巴里特曾经也被通缉过，他染发的技巧虽然生疏，但勉强能用。一段时间后，染发剂干涸，巴里特又拿起长柄木梳，给伊德琪的头发朝天梳理了一阵，以改变她的发型。 伊德琪拿起一面镜子，看自己的新造型。 镜中自己原本一头乌黑顺滑的短发，都染成了鲜明的金色，并且大概因为染发剂中含有固定发型的成分，每一根头发都笔直朝天竖立，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炬，仅有一小缕金发垂在额前。 “我这是……超级赛亚人？”伊德琪对着镜子转动脖子，左顾右盼。 “怎么样？很帅气吧？”巴里特很满意自己的手艺。他虽然没听懂“超级赛亚人”是什么意思，不过能看出来，变换发型后，伊德琪的容貌，粗略一看的确是大变样了。 “行吧，就这样了。”伊德琪也是对自己外表不甚在意的人。她把镜子扔给巴里特，两人将东西收拾整理，重新在地图上确定方向，往一处森林出发了。 他们将穿过森林的边缘，绕过地图上的翁特山镇，向斯连教国的方向旅行。 …… 冬日的森林异常寂静，被雪压断的黑色树枝纵横交错。尚未融化的积雪地上，两串杂乱无章的脚印向森林深处蔓延，但这两串脚印并不是伊德琪和巴里特的。 “脚印还很新鲜。”巴里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从大小和鞋印的花纹判断，是一男一女。” “他们为什么踩出这么乱的步伐？”伊德琪疑惑道。两串脚印像是一群迷了路的蚂蚁排成一列，在地上乱爬。 “脚印的主人可能是我们的同行，两个冒险者。”巴里特推测道：“他们两人配合，一前一后，一边走一边侦查四面。” 巴里特站起身，望向森林深处：“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如果是平时，巴里特说不定会追踪同行的脚印去探查一番，看能不能捡到什么便宜，不过现在他没这个心思。 两人绕开脚印的方向，沿森林的边缘地带行走。跨过一条冰河，不一会儿，他们看见了些许大自然无法形成的人工痕迹。 几棵树的树皮被剥去，刻着粗陋的印痕，像是石刀生硬地劈在树干上。积雪掩埋下，还有一个用草绳和树枝搭成的捕兽陷阱，已经废弃。 “森林里有一个豺狼人部落。”巴里特说道：“它们可能是从荒原中迁徙到森林里来过冬。” 两位冒险者用开山刀劈开倒地的树干密枝，继续向前走去。树林逐渐稀疏，远处是开阔的平原，以及低矮丘陵。更远处，还能望见星罗棋布的农房和木屋。 他们两人走到森林与平原的交界处，远处响起马蹄踏在冻实地面上的闷响，数十名骑士犹如蜿蜒的黑线，正朝他们奔来。骑兵身后，是手持长矛剑盾的民兵，民兵们以杂乱的阵形排成一队冲来。 “我们被发现了？”伊德琪紧张不安，魔导国的悬赏令依然在这片地区有效，她待会难道要在人类骑士中杀出一条血路？ “没道理啊。”巴里特看着伊德琪的冲天金色头发，“悬赏令上没有我的名字。他们怎么可能认出你来。” 伊德琪用羊毛围巾蒙住下半张脸，他们身后的森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树枝碾断的脆响清晰可闻。 两位冒险者转头一看，一群豺狼人撞破覆盖积雪的密林，正朝他们奔袭。粗略估算，差不多有近百名豺狼人。 豺狼人头部似鬣狗，但却拥有人类的体型，后背有与骏马类似的深棕色浓密鬓毛，皮毛上满是暗色斑点。 它们手持石斧木盾长矛，身上裹着兽皮制成的简单防具，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正在向两位冒险者冲锋。 “豺狼人和人类联手围剿我？”伊德琪无语凝噎，“世界人民大团结啊。” 一小队全副武装的骑士已经驭马奔至不远处，其中一个为首的骑士大声呼喊着什么，似乎要让他们离开。 “我明白了。”巴里特恍然大悟，“我们陷入了当地民兵清剿豺狼人部落的战场。或者说，豺狼人想要以我们为掩护，冲击骑兵。” 远处的骑士抽出长剑，大喊着为无辜死难者复仇的口号，列队冲锋。装备简陋的民兵们稀稀拉拉挤成一排，长矛如孤零零的树枝，缩在圆盾后齐头并进。 身后豺狼人的嘶吼声愈发清晰，“嗖”一支短箭擦过伊德琪的耳畔。几名手持硬木棒的豺狼人直奔他们而来，白森森的尖牙咧起，露出独属于兽族的狰狞笑容。看来它们是要打定主意，要抓住这两位旅行者，做人肉盾牌。 巴里特摇摇头道：“豺狼人如果脑容量再大一点，应该就能明白，深冬还敢在野外徒步旅行的家伙，最好不要招惹。” “给我一把重锤，我手掌上不想沾血。”伊德琪对巴里特道。为了防止露馅，她不能使用自己那柄标志性的巨剑。 巴里特随意拿了一柄半人高的、掺有黑钢的破甲锤给她。这种重武器是用来给穿全身铠的敌人开颅的，对付只有兽皮和木盾的豺狼人，简直是大材小用。 他自己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面镶厚铁皮和金属包边的方盾，逆着豺狼人的进攻方向冲锋。 盾牌挡住几杆阴毒的短箭，一个魁梧的豺狼人蛮兵自持身高力壮，手举大棒和巴里特撞在一起。没料到巴里特直接将它顶翻在地，右手的长剑顺势划破它的喉咙。 以盾牌为依靠，巴里特急速冲入豺狼人军团深处。他似乎犯了一个大错误，深陷重围之中，四面皆敌，十数名手持刀斧的豺狼人都向他聚拢过来。 巴里特弃了盾牌，取出自己最娴熟的双手长剑。双手剑的长度近乎和他的身高相等，寒芒凛冽。巴里特发动武技，双手剑舞成一个大风车，如死神旋转镰刀收割着周围一切生命。 远处有几名浑身浴血的骑士，他们结束与敌人的厮杀，看着豺狼人群中这一幕，不由都惊呆了。 最令他们震惊的不是巴里特，而是一个金发璀璨似火，浅灰围巾蒙脸的冷酷男人。远处豺狼人萨满和偷猎者射出的箭矢魔法，都伤害不了男人分毫。 男人身材虽不高大，但他手持半人高的破甲重锤，如古代传说中身先士卒的暴戾君王，在战场上犹入无人之境，杀进又杀出，破甲锤所到之处，豺狼人纷纷崩溃逃散。最为强壮的豺狼人首领也被他一锤揍飞半空，四肢着地后又砸垮了数名豺狼人。 一个全身银铠的骑士骑在马上，呆呆望着眼前豺狼人中两个以一当千的猛士，剑都忘了举起来。 另一个骑士驭马走来，他掀开沾血的铁面罩，问道：“领主大人，他们是您聘请的……冒险者吗？真的只花了100个金币吗？也太猛了吧……” 骑士的声音都含混不清了：“这……根本没我们什么事，围剿豺狼人部落，只靠他们两个就够了。” 被称为领主大人的骑士摘下头盔，抱在胸前，他的面容沧桑，一头浅棕色卷发中掺杂了不少银丝。 领主大人眼中也是无尽困惑：“他们不是我雇佣的冒险者，我雇佣的是一个擅长火系魔法的游侠，和一个半精灵祭司女孩。这两位勇士……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还好，他们站在我们人类这一边。” 远处的森林中，滔天火焰突然腾起，惊飞一群黑鸟。领主指着烈焰处道：“那才是我请来的冒险者，我嘱托他们去偷袭豺狼人的老巢。” “砰！”熊熊燃烧的烈焰突然变小了，好像有一只巨脚踏上了火焰。一颗颗松树倒伏、折断，轰隆隆的脚步声朝交战处奔来。 骑士的脸色变了，他问领主：“您还记得吗？有传闻称，萨顿森林中有一尊沉睡的石魔像。您聘请的两位冒险者，不会将它唤醒了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构装体收纳盒 有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位“猛男”协助作战，豺狼人的攻势如烈日曝晒下的积雪，顷刻间溃不成军。骑士和民兵们收割着四散奔逃的豺狼人，雪地上遍布脏乱脚印、折断的兵器、残肢肉块，鲜血染红一片大地。 伊德琪将破甲锤扛在肩上，也懒得追击。微风带着血腥气，拂动着她一头亮丽的金发。伊德琪刚想将围巾从脸上摘下来吸一口气，一个骑士骑着高地棕马踱至她的面前。 骑士面相苍老削瘦，不过银白全身铠下的身材依然很壮实。他摘下头盔，笑意盈盈地自我介绍道： “勇士，这次战役多亏你们二位出手相助，我是当地的领主——马丁·斯密斯，请问你来自何方呢？” 伊德琪刚想回答，但突然想到，不能暴露自己的腔调，于是别过头去，不理睬他。 领主大人马丁的笑容僵持了半分钟，颇为尴尬，但伊德琪仍然不回答，一脸高傲的表情。另一个骑士策马赶来，他全身的板甲上满是剑痕，右手提着三个豺狼人的头颅，头颅依然在汩汩滴血。 新来的这名骑士绕着伊德琪走了两圈，他显然十分不满意伊德琪的态度，大声呵斥道： “真是没有礼貌，你正面对的是国王兰博撒二世亲手册封的子爵、图爱斯郡的领主——马丁·斯密斯，还不快回答大人的问题！” 马丁对板甲骑士摆摆手，示意不必为难伊德琪。但骑士仍然不依不饶，他刚想说点什么，隆隆的脚步声震颤大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投向森林的方向。 一棵树干从密林中飞出，像是一杆巨大化的木矛，接连撞碎了一个豺狼人和一个民兵的躯体。 豺狼人的首领和萨满都已战死，残余的豺狼人四散窜入森林。骑士和民兵们惴惴不安地望着“木矛”飞来的方向，心中担忧，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将一人合抱粗的松树折断，当做长矛来投掷。 “咔嚓咔嚓”，无数根树枝折断，积雪簌簌而落。一尊和森林中树木一般高的巨大石魔像，撞断树枝，朝战场中的人们走来。 这尊石魔像犹如会行走的石雕像，雕刻着古代战士的面容，身上的铠甲刻纹栩栩如生。它像是刚从地上醒来，方方正正的石刻脸上沾满了泥巴，石板脚上还攀附着枯萎苔藓。 石魔像的关节连接处仍然是石块的质感，但却如活化的皮肤血肉一般，能够转动，这就是魔法的力量了。它那刻有无神瞳孔的巨大眼睛，“看”向了战场中的士兵们。 民兵们瑟瑟发抖，这尊石魔像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神殿中的圣武士雕像复活。有几个大胆的骑射兵拉开有附魔的长弓，朝石魔像射了几箭，箭矢都轻而易举地弹开了。 石魔像的脚边，一个红袍男人在奔跑。男人并不算矮，但他的身高也只及石魔像的膝盖处。他仰头喷出一串火球，然而火球只是像雨点似的溅在石魔像身上，便没了声息。 石魔像注意到了这个男人，踩蚂蚁一般抬脚就踩，和所有人的期望相反，它的动作完全不笨拙。 红袍男人狼狈地翻身滚开，勉强躲过变成一滩血泥的下场。石魔像一脚不中，灵活地顺势踹出右脚，红袍男人被石魔像的鞋面刮擦中，顿时身子仰天飞起。 巨大的石魔像轻轻俯身，石质手掌握拳砸下，落点处正是倒地的红袍男人。 眼看红袍男人即将死于非命，一个银发少女冲出森林，她释放了类似于“拖曳术”的魔法，拖走瘫软的红袍男人，随后抱起他狂奔。 银发少女对战场上的骑士喊道：“快去魔法塔找高阶法师！它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构装体生物！” 所谓构装体，可以将其类比为机器人，只不过，驱动构装体的不是电力和汽油，而是魔力。对于这类巨大化的人形构装体，依据构装体的铸造材料，可分为黏土魔像、钢铁魔像、石魔像、血肉魔像。 魔像作为一具不可阻挡的碾压者，它的存在意义，便是绝对遵从主人的意志，守护或者进攻。 而这尊石魔像的主人早已不知身死何方，现在石魔像大概只是凭“驱逐外人”的本能意识行动。 惊恐的骑士和民兵们已经四散奔逃，石魔像迈动两条擎天的粗壮双腿，不急不缓地行走。它走路的动作不算敏捷，但因为步伐超长的缘故，速度比骑兵还快。 转瞬间石魔像便踩死一个距它最近的民兵，骨骼在石板脚下崩裂的声音异常恐怖，人体宛如被压碎的油炸粉条。 “领主大人，我们快离开这里。”原先呵斥伊德琪的骑士勒转马匹，他扔掉手里豺狼人的头颅，声音中透着十足的惊惧，“以它的速度，追上我们轻而易举。” 马丁也对伊德琪劝诫道：“勇士，赶紧走吧。我听说只有矮人锻造的魔钢鹤嘴锄，才能在石魔像构装体上留下几点擦痕，平常的武器和魔法，根本对付不了它。” 伊德琪一言不发，她朝石魔像走去。她心中清楚，必须解决掉这个大家伙，不然的话，在场跑不快的民兵起码会被石魔像踩死一半的人。更别提无人操纵的石魔像，待会摧毁附近村庄所造成的伤亡。 “金发”的冒险者掂了掂手里的破甲锤，这柄破甲重锤即使锻造时掺了黑钢，但也只是一柄普通的锤子。 她将破甲锤抡圆了胳膊掷出去，超高速飞行的重锤与空气摩擦出绚烂的火，宛如一颗从大地发射的笔直流星，击碎了石魔像的头颅。 石粉碎屑如雨飘落，但无头的石魔像没有倒下。头部似乎只是一个装饰，丢失脑袋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它迈起双腿，朝伊德琪狂奔而来。 伊德琪无奈地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自己的巨剑，一步跳至与无头石魔像相同的高度，巨剑重重劈下。承受这一击，石魔像的表层竟然只出现了数条裂纹，它挥起手掌要抓住空中的伊德琪。 “这么硬！” 伊德琪暗自赞叹石魔像的坚固，她踩住石魔像的手指跳跃，对石魔像的躯体连续劈砍五剑。原本坚不可摧的石魔像，终于破碎着轰然倒地，像是被打碎的薄脆瓷器，崩成一片片石块。 领主马丁·斯密斯策马奔来，他由衷感叹道：“勇士，您简直和传说中的战神亚乌西斯一样强大！” 伊德琪没有回答他的赞誉，因为石魔像倒地的石块废墟中，一个暗金骨架的透明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伊德琪拾起这个比手掌略大一点的圆柱形盒子，盒子以暗金色的金属镶边，内里用水晶板均匀隔成5个隔间。 其中3个隔间是空的，其余两个隔间，一个当中固定着一尊金属小人。金属小人全身裹在线条简约的全身铠中，铠甲棱角分明。另一个隔间里，则是一尊石雕像，雕像的面孔和方才大发神威的石魔像一模一样。 伊德琪对盒子发动了五阶魔法·高阶宝具鉴定，一串串字符显映在眼帘中： 【物品名：构装体收纳盒 材质：未知 品质：神器级 功能一：收纳构装体。 目前收纳2/5，钢铁魔像“救世泰坦”，石魔像“守护微笑”。 备注：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机器人模型收纳盒、手办收纳盒。只不过盒中的手办，有简单自主意志，能变大，能杀人。庞大的杀人机器现在可以随身携带了！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品。 功能二：抢夺构装体 备注：能够强行收纳别人的构装体，并篡改构装体的命令意志，收纳盒持有者将成为构装体的新主人。 简单来说，就是能将其他人辛辛苦苦创造的构装体，抢过来自己用。出于不道德的缘故，我们非常建议这么做。 恭喜！由于你击杀了无主之物的守护者， 现在，两尊魔像，连带收纳盒的是你的了。 】 伊德琪眼睛一亮，感觉自己终于捡到宝贝了，她仔细端详构装体收纳盒，在暗金色的盒底，发现了一行铭刻的通用语文字： “帝历1339年，大远征伊始。 我追随八位帝王而去，已无法回头。爱尔莎，这个小玩具留给我们尚未出生的孩子。 再见了，我的爱人，不必等我回家。” 第一百二十二章 庆功宴上 宽敞的城堡大厅里，一场宴会正在举行。在完成围剿豺狼人部落的壮举后，领主马丁·斯密斯在自己城堡举办了庆功宴，他诚恳地邀请伊德琪和巴里特参加。 虽然一万金币悬赏伊德琪踪迹的羊皮纸就粘贴在城堡的外墙上，但考虑到在森林和荒原中跋涉近两个月，一直没吃上顿大餐，也没在干爽温暖的屋子里睡觉，伊德琪和巴里特仍然大摇大摆走进了城堡。 大厅中十几张长桌拼成两排，坐满了人。除了参战的骑士和大部分民兵以外，领主大概由于爵位不高的缘故，性格颇为亲民。 他宣布，凡是为“战役”出过力的人，都有资格参加庆功宴，甚至挑荞麦喂马的马夫都来了。众人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宴会欢乐无比，热烈的气氛驱散了冬日的寒冷，石砖砌成的拱形壁炉中，松木材熊熊燃烧，松脂的香气挟裹着热量弥散在大厅里。 两排长桌间的空地间，有人手搭手跳着踢踏舞。几个豪放的老兵右手端啤酒，左脚踩在桌子上，放声高歌，用粗糙嗓音唱着赞颂春天的民谣。 领主马丁发表了一通祝酒词，他有意要请伊德琪和巴里特成为宴席的主角，但两位冒险者对此敬谢不敏。他们躲在大厅角落的长桌边，对着美食佳肴大嚼特嚼。 伊德琪在桌子前摆起数个不透明的葡萄酒瓶，挡住周围人对“击败石巨人”的勇士好奇的目光，敞开怀扫荡餐盘里的食物。 马丁·斯密斯虽然只是子爵，仅比最低阶的男爵高一级，领地也不大，但他提供的菜肴终究没有让两位冒险者失望。 塞满嫩蘑菇和甜椒的整只烤鸡、炖得软烂又有筋道的红焖羊肉、蜂蜜烤乳猪、抹着柠檬汁的烧牡蛎、奶油煎猪肉……秋季和冬季的美食，一应俱全。 还有当地的特产腌火腿，切成薄薄的肉片嚼在嘴里，鲜甜醇厚，肥而不腻，再配上两口沁人心脾的麦芽啤酒，这顿大餐吃得有滋有味。 伊德琪掂起几颗红金橘塞进嘴中，皓齿咬开果皮，酸甜爽口的浆汁溅满了口腔。巴里特也端起一杯红葡萄酒灌进口中，品尝着陈酿美酒在唇齿间流淌。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一男一女捧着酒杯，在他们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你们也是冒险者吧？”银色头发的女孩问道。她纤柔的发丝间是一对尖耳朵，这表明彰示着她至少有一半精灵血统。 另一个穿红袍的年轻男人亲密地倚在女孩身边，也把身子凑了过来。他的瞳孔是火红色的，呼吸间吞吐着热气。巴里特瞥了他一眼，不禁怀疑这个男人有龙人族的血脉。 这对年轻男女便是领主马丁聘请的冒险者，他们偷袭豺狼人老巢的战果不知有多少，但吵醒石魔像，惹出的乱子倒是很大。 他们能认出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位“旅行家”是冒险者，也算不稀奇。同类之间都是相互吸引的，冒险者也不例外。 伊德琪突然想起，自己的悬赏令还在城外飘扬，于是冷漠地转过脸去，不理睬他们。只是她唇角沾的白色奶油屑，实在让她的表情无法变得高冷。 巴里特则和两位冒险者同行热烈地讨论起来。一番聊天后得知，年轻男人名为布雷尔·塞尔特，山铜级冒险者，绰号“烈火游侠”，擅长火系魔法和肉搏作战，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近战法师。 如巴里特所料的一样，布雷尔有四分之一的血脉，他的父亲是一位半龙人强盗，母亲则是他父亲被掳走的修女。这样的家庭一般都是悲剧戏幕，巴里特也不再多问。 银发少女名是一位半精灵，名字却是很普通的人类姓名——玛瑞·塞西尔。她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守口如瓶，远没有她的同伴那么不拘小节。 少女也是山铜级冒险者，法师兼祭司，信仰精灵女神伊露维塔。 “你们打败石魔像后，得到什么宝藏了吗？”银发少女一双明亮的绿色眼睛望着伊德琪。 伊德琪拿起一顶宽边皮帽压住自己一头金发，斜靠椅子做小憩状，不理睬她。巴里特赶忙答道： “不好意思，他不喜欢和外人说话。那个石魔像，就是一堆破石头而已，魔力内核都炸了，什么都没得到。” 银发女孩和年轻男人表示理解，毕竟强者大都有着特立独行的个性。言谈之间，他们二人很自然地将伊德琪当成男性，这让巴里特省了不少心。 “我们听传闻称，沉睡的石像守护着传奇法师的秘宝，就好奇去探查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把石魔像唤醒了。” 少女吐了吐舌头，有些后怕，“多亏你们打碎了石魔像，不然布雷尔和我就要成为这一带城镇的罪人，我们可没有对付巨大型构装体的经验和能力。” “我总感觉，你的同伴脸型有点像伊德琪呢。”有红龙血脉的布雷尔说道，“你知道的吧？就是最近冒险者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魔导国悬赏一万金币的那个女孩。” “啊哈，是的呢。我一直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巴里特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等哪天没钱了，我就把他头发染黑，绑起来送到魔导国去，说不定能骗到一万金币。” “哼。”伊德琪瓮声瓮气地冷哼了一声。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银发少女对巴里特诚恳道：“你还不知道吧？有十几个伪造假消息骗赏金的人，被魔导国查出来，全家都杀光了，连朋友和邻居都死于非命。” “是啊。”布雷尔接话道： “大家虽然厌恶魔导国，但这么大额的赏金，确实很打动人心。不要说一万金币，哪怕拿到最低赏额的三千金币，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好多冒险者曾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去荒野地里追寻伊德琪的踪迹。可后来魔导国因为半真半假的消息，杀了几百个人，就没几个人敢主动去找伊德琪了。 “毕竟线索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真假？除非你把伊德琪绑到魔导国面前去，不然魔导国那群不死者，找个借口把你和你朋友杀了，你又能怎么办？” “有句古谚语说得好，与死神交易，换来的终有死亡。”半精灵少女叹道：“也不知道伊德琪是个什么人物，竟然引得魔导国如此兴师动众地追杀她。” 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插进了谈话：“我听说首都附近出现了一个三千米宽的深坑，就是伊德琪和魔导国的魔神战斗导致的。” 众人转头一看，宴席的主人，领主马丁·斯密斯端着一个银质酒杯，站在他们身边。他啜了一口红酒，徐徐说道： “我估计啊，是魔导国的魔神们在内讧，伊德琪可能是背叛了魔导国。这个世界上，除了魔导国那几个恐怖人物，还有谁能在魔王们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呵……呵……”一边的伊德琪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缩了缩身子，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哼哼声。 “你的同伴怎么了？”半精灵少女关切问道：“他要睡着了吗？在椅子上睡觉会着凉的。” “没事，不用理他。”巴里特笑道：“他呀，一喝酒就容易睡觉，睡着了就喜欢像猪一样哼哼叫。” 伊德琪棉袍下的小腿轻蹬，踹在巴里特膝盖上。巴里特疼地龇牙咧嘴，赶忙端起一杯葡萄酒凑到嘴边，掩饰自己的失态。 马丁和蔼地笑了笑：“两位勇士，接下来计划去哪里呢？颠沛流离的生活也过腻了吧？来年春天，我就要率领民兵们扫荡附近袭击村落的蝎尾狮群，正缺人手，两位想不想留下来帮帮忙呢？” 蝎尾狮可不是群居生物，巴里特心里清楚的很，领主这是在借口挽留他们。他断然谢绝道： “领主大人，抱歉了，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我和同伴立志要走遍整个世界。不管是极北之地的冰寒深海，还是南方的八欲王沙漠，抑或西方远在天边的鼎世三大国，我们都要去旅行一趟，见识这个世界所没有记载在书本上的风采。” “好……好吧。”马丁语气中颇有些遗憾。 一个穿羊绒连衣裙的女孩跑到马丁身前，一脸恼火的表情：“爸爸，奇可又来了！我们一定要赶走它！” “那只该死的蠢猫！”马丁温和的脸色瞬间变了，“上次没淹死它，这次我要逮住它，把它扔到壁炉里去！走，把还没喝醉的骑士都叫来！” 领主和女孩走远了。宽沿帽下伊德琪的眼皮抖了抖，她隐约看见，屋顶的弧状支撑柱上，有个蓝色的球一跃而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猫 晚宴过后，马丁·斯密斯为两位冒险者安排了城堡中最舒适的客房。虽然是双人间，不过巴里特特别要求了，一定要铺设两张床。领主略微有些诧异，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客房中，家具的纹饰繁复精美，墙壁上贴着粉色的木刻小熊图案。衣柜架子上陈列着几本软皮小书，伊德琪随意抽出一本，看了几眼，都是些骑士和公主、骑士和王子之类的爱情小说。 “领主不会把他女儿的房间让给我们住了吧？”伊德琪把书塞回架子里。 “管他呢，睡就是了。”巴里特刚洗了个清爽的热水澡，他将自己摔进大床里，慵懒地舒展身子。 伊德琪的目光扫过书架，视觉突然被一本封面上画着燃烧骷髅头的书吸引了。凭直觉，她认定这本书和安兹·乌尔·恭有关系。 伊德琪小心抽出书本一看，红色蒙皮封面上是一行烫金花体字： 《超凡魔神：独宠傲娇王妃》 扉页还有配图，一个浑身冒着蓝色魔法火焰的不死者，怀抱满脸羞红的纯白婚纱少女，画面莫名的和谐。 这年头居然有人拿安兹·乌尔·恭编故事了，伊德琪抱着不屑一顾的心态翻开书本。她以一目十行的速度读了十几章才明白，这书和安兹·乌尔·恭没有关系。 该书编著于一百年前，书中内容主要讲述一位少女冲破世俗枷锁，与一个白骨骷髅身的魔神相爱的故事。 大概某个不知名的呤游诗人，看腻了各种骑士公主王子公爵冒险者的俗套内容，别出心裁写了一部反套路的故事。 伊德琪手中书页哗啦啦作响，她以一目五十行的浏览速度阅读这本书。很快便看完了所有内容。 以不俗套开头的小说，为了迎合少男少女们的美好想念，最终回到了一个俗套结局。 书中的男主角白骷髅魔王，获得了生命之树的祝福，长出了鸡鸡，最终和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作者特意描绘了男主角和女主角大婚之夜的房事细节，其侧写之详细，足以让普通人血脉偾张。 “真是低俗的小说，这样的书也能出版，难道这个世界的国家没有审查机构吗？”伊德琪摇摇头，将书摆回书架。 巴里特好奇拿过书翻了几页，津津有味阅读了大结局部分，反驳道：“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有什么用？” …… 长绒棉料的蓬松棉被下，是百合花图案的提花织布。穿真丝绸缎睡衣的伊德琪钻进被窝，巴里特熄灭床头的长颈油灯，两人头枕着舒软的天鹅绒方枕，准备陷入难得的清静梦乡。 城堡下人声的喧闹和盔甲的金属碰撞声，扰动了黑夜中的无边寂静。敏感的警惕性让巴里特翻身下床，他轻轻推开百叶窗，向外张望。 “大晚上不好好睡觉，他们在吵什么？”伊德琪蜷在被子里，郁闷地发问。 城堡中衣冠不整的骑士手持火把与短剑，来来回回巡视，城堡的主人——领主马丁·斯密斯在指挥着什么。 巴里特侧耳倾听出了人群中几个不断重复的词句，猜测道：“他们好像在找一只猫，一只叫‘奇可’的猫，要把它找出来杀掉。” “一只猫而已，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伊德琪长长打了个哈欠。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耳朵，突然间，一点轻微的摩擦声，惊醒了伊德琪敏锐的听力。 “房间里有东西！”伊德琪猛坐直身子，伸手捏住床头黄铜油灯上的灯芯，拇指和食指在灯芯上一捻，超高速摩擦带来的热量瞬间点燃油灯。 看到伊德琪罕见的警觉表现，巴里特轻轻合上百叶窗，他摸出枕头下的短剑，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盏亮晶石提灯，谨慎地扫视房间四面。 亮晶石提灯的魔法光芒将夜晚的房间映亮得有如白昼，影子都被光逼进了角落。这间客房大概是少有人住的缘故，家具陈设简单。两人探查四面，并没有发现外人入侵的迹象。 “难道是魔导国的家伙追上来了？”巴里特神经紧绷。优哉游哉的旅行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吗？他手握短剑，随时做好了战斗状态，不敢放松一点警惕。 “旅行背包里有东西！”伊德琪指着随意摊在地上的背包。他们为了不暴露自己拥有空间戒指的事实，两人各背了个大布包，以表明自己只是“普通的旅行者”。 巴里特盯着背包，却没看出任何异常。伊德琪从床上跳起，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掐住背包，右手伸进里面摸索。她手臂举高，提起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一只天蓝色的、半透明的、浑身光滑像个皮球似的……猫？ 伊德琪拎住猫的后颈皮，将它提在半空仔细端详。巴里特也收起短剑，惊愕地看了过来。 这只“猫”有点胖，体型圆滚滚的，体表光洁无毛，浑身晶莹通透，呈浑浊的半透明天蓝色。与其说是猫，不如说是一尊蓝色的水晶猫雕像。 但这尊猫雕像软乎乎的，并且它还会动，几乎和真正的猫一模一样。 “猫”的四条小短腿蹬了几下，它独有一双如黑曜石般的漂亮圆眼。两只黑眼珠好奇地打量着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人，小嘴张开，嘴里并没有尖牙利齿。 它半眯着眼睛，“喵呜~”，软萌地叫了一声，憨态可掬。 “哇，这猫好可爱啊！”伊德琪兴奋地喊出声来，这是她对猫的第一观感。 “准确来说，这不是猫。”巴里特捏了捏猫咪软软的小脚丫，并没有触摸到藏在脚掌中的利爪。 他在这只半透明的水晶猫儿肚皮上按了几下，判断道：“它是变成猫形状的史莱姆，或者是胶质泥怪。” 猫咪居然点了点圆圆的脑袋，表示承认。 “它听得懂你说话。”伊德琪托住猫的两只前肢，将其搂在怀里。 “这类生物都有自我意识和高等智慧。”巴里特在猫的脑袋上揉了揉，猫儿眯起眼睛低着头，似乎非常享受他的爱抚。巴里特也不得不承认，这只“猫”确实很可爱。 “如果它有自我意识的话……”伊德琪开启天生异能，想看一眼猫是否有正义值这种东西。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伊德琪简直惊呆了，她将猫咪高高捧起，惊叹道： “它的正义值，居然有……368！” 伊德琪将猫拥进怀中，欢快道：“决定了！我要养它，从今往后，它就是我们冒险者小队的第三位成员！” “正义值这么高，还这么可爱，简直是完美生物啊！”伊德琪抚摸着怀中胖乎乎的猫咪，“我时常想，要是我养了一只猫，一定会把它撸秃噜皮。现在这只猫没有毛，可以放心地撸了。” “等一等，”巴里特疑惑道：“城堡外边，领主和骑士们正在追杀的猫，不会就是它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英猫起源 城堡外人们的呼喊声、火堆燃烧的噼啪声依然嘈杂，领主和骑士们还在搜寻名为“奇可”的恶猫。 巴里特双臂举起猫儿，湛蓝色双眼与猫眯的黝黑眼珠四目相对，一脸严肃地问：“他们是在找你吗？” 猫儿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们为什么要抓这只小猫咪呢？”伊德琪很困惑。 “这不是小猫咪，这是肥猫咪。”巴里特纠正了伊德琪在认知上的错误。 他将肥猫咪轻轻放在床上，猫儿四肢朝天望着他们，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圆滚滚的肚皮摊成一团猫饼，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如果它会说话的话，它就能告诉我们，领主为什么要追杀它了。”巴里特说，“可惜它只会喵喵叫。” 猫咪似乎听懂了巴里特的话，它翻身站起，蹦下床，动作出乎意料的敏捷。它钻进巴里特放在地上的背包，拱动了几下，嘴巴里叼出一张羊皮纸和一支白色羽毛笔。 ”它这是……要写字？“巴里特震惊了。 猫咪乖巧地点点头，巴里特急忙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个墨水瓶，旋开盖子放在地上。 猫儿用自己的前脚掌将羊皮纸扒拉开，轻轻咬住羽毛笔的中部，使羽毛笔的尖端在墨水瓶中沾染上黑色墨汁，并且还拿笔尖在瓶口蹭了蹭，刮掉多余的墨滴。 伊德琪和巴里特都惊住了，它的动作之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提笔写字，不对，是咬笔写字。 猫用两只前脚掌压平羊皮纸上的褶皱，嘴衔羽毛笔，一丝不苟地写起字来。 这只神奇的猫儿再一次超出了伊德琪和巴里特的预料，它的字迹工整而优雅，几乎可以媲美书册上的印刷花体字。巴里特扪心自问，自己的字迹绝对比不上这只猫儿。 它写的字也不是伊德琪猜测的”猫语“，而是两位冒险者再熟悉不过的通用语。很快，一行优美的花体字浮现在羊皮纸上： {你们好，我叫奇可，是一只猫。} 巴里特看着奇可的晶莹天蓝色身躯，心中感慨，它真的把自己当成猫了。巴里特蹲下身子，问道：”领主为什么杀你呢？“ 猫咪的尖耳朵动了动，在羊皮纸上”沙沙“写道： {好久以前，我诞生了，妈妈遗传给了我知识。我很好奇外面的世界，想去看看。我离开母体，朝一个方向滚动。 {在树林里，遇到一只橘色动物，它浑身毛茸茸，比我大好几倍。它扑上来，用牙齿咬我。 {我很害怕，于是不小心吞噬了它} 伊德琪和巴里特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奇可不是纯粹的猫咪，它本质是类似于史莱姆或者胶质泥怪的奇异生物。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她比我大十几倍，她对我哭，说我杀了她的猫。她的哭声很大，很尖。我很害怕。} “然后你也吞噬了她？”巴里特顿感无语。 猫咪晃晃脑袋，继续写道： {她说，要我赔她的猫。妈妈给我的知识中提过，”赔“，要用人类的圆形金属块，一种叫”钱“的东西。我没有钱，我很慌。 {这时，我发现，我的身体起了变化，变出了脑袋、四肢、嘴巴、耳朵、尾巴，和被吞噬的猫很像。 {小女孩说，不赔，也可以，但我必须做她的宠物。我答应了，她把我抱回城堡，成为我的主人。 {主人的爸爸妈妈、姐姐哥哥很爱她，但主人从出生时，就得有怪病，身体很虚弱，任何魔法和医术都无法治好。 {我感觉，主人中了诅咒，被抽取生命力，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陪主人玩耍，陪她聊天，尽力让她快乐。写字也是她教我的。 {主人因为生病，行动不便，只能一直待在城堡附近，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她都玩腻了。为了解闷，我把妈妈遗传的知识，都告诉了主人。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主人和我，都想出去看看。我和主人有一次偷偷跑了出去，但很快被仆人抓回来，从此被严加看管，只能在城堡里养病…… 猫的叙述如溪水潺潺流淌。伊德琪不由想象到，夕阳的美丽余晖下，穿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石阶上，石阶台上落满花瓣。 乖巧的猫咪伏在她身旁，嘴里衔着羽毛笔，在淡黄色的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小主人歪头对猫咪说着什么，猫咪则以羊皮纸上工整的字迹回应她。 ”很温馨呐。“伊德琪轻轻感慨道。 {可后来，} 猫咪的头低垂着，笔尖也微微颤抖起来。 {主人越来越虚弱，病情永远没有好转。那一天，她去世了。} 猫咪松开了嘴里的笔，轻薄的羽毛笔无声落地，一如它诉说的小主人那忧伤的结局。它伏低身子，头枕在两只前脚掌上，身躯轻轻抖动，宛若哭泣。 伊德琪蹲下，温柔地抚摸猫咪的脑袋，以示安慰。 名为奇可的猫咪重新衔住羽毛笔，蘸了蘸墨水，抖擞精神，继续写字。这一次它下笔十分有力，笔触中饱蘸着愤怒。 {为主人治疗的最后一位医者，是德高望重的高阶魔药师。主人的父亲请他来，他信誓旦旦说，自己能治好主人的病。但实际上，他根本无能为力，完全没能挽回主人的生命。 {他的誓言破碎了，但他为了保住自己丑陋的信誉，居然将责任推卸到我身上！} 奇可第一次用出了感叹号，它用笔尖在羊皮纸上极有力地划拉，气愤溢于言表。 {他编出一套有理有据的谎言，说我吞噬了主人的生命力，因为主人每时每刻和我在一起，才会坠入死神的怀抱。 {但实际上，我只能吞噬实体，无法吞噬虚无的生命力。并且在主人的教导下，我除了吞噬水晶，已经很久没有吃掉其他东西了。 {所有人都相信了，人们宁可相信一个长胡子的魔药师，也不愿意相信一只会写字的猫。 {我差点被杀掉，逃出城堡，无处可去，于是我打算离开，去旅行。 {为了防止主人的疾病传染，法师提议，主人被火葬了。我突然想到，主人生前，一直想去城堡外的世界旅行。 {于是主人的骨灰被埋入泥土前，我偷走了骨灰盒，这样我就能带着主人，一同走遍大千世界。} “这很好啊。”连巴里特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浪漫。 一只猫，为了主人生前的愿望，怀抱主人的骨灰，毅然决然地去旅行。 奇可的寿命几乎是无穷尽的，他们可以坐在草原上，看夜空中星辰明灭，在波涛汹涌的海船上，看潮起潮落。在极北之境，感受极光的璀璨，在高山之巅，眺望世界的花火。 “如果你已经去旅行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呢？”伊德琪低头看着写字的猫咪。 奇可的耳朵耸拉起来，似乎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它咬着羽毛笔写道： {主人的骨灰盒体积太大，我不好携带，于是我将骨灰盒放到身体中。第二天，我睡醒了，发现，骨灰盒……被我消化掉了……} 伊德琪和巴里特面面相觑，这个结果着实出人意料。大概连奇可自己都忘了，它的本质不是猫，而是类似胶质泥怪的生物，能够将任何身体包裹住的东西吞噬掉。 奇可垂着头，一脸丧气的表情，继续写道： {我犯了大错，跑回城堡，能够承载主人的思恋，只剩主人的遗物了。主人的父母没有清扫主人的卧室，一直维持卧室的原样，于是我经常偷偷跑回城堡，缩在主人的卧室里。 {主人的父母都非常厌憎我，每次我一来，他们都想杀了我……} 伊德琪和巴里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好，奇可把领主女儿的骨灰盒偷走，又不小心吞掉了……无怪乎领主想杀了它。 猫咪继续写道： {后来，我想清楚了，主人的骨灰盒与我的身体化为一体，主人就在我心中。在宴席上，我听说你们是走遍全世界的旅行家，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旅行吗？} 它松开羽毛笔，乖巧地蹲着，仰起头看着伊德琪和巴里特，黑宝石般的眼中满是期盼。 “等一等，你为了缅怀主人，经常钻主人的房间。”巴里特转头看屋子里四面女性化的装饰，还有书架上女孩喜欢的读物，“我们住宿的这个房间，不会就是领主女儿生前的卧室吧？” {是的。}奇可如实写道。 “太过分了！”伊德琪抓狂道：“哪有这种父母，让客人住自己女儿生前的房间。” “借刀杀人。”巴里特沉呤片刻，说道：“领主知道奇可一定会往他女儿的卧室跑，所以他安排我们住这里，他知道我们一定能逮住奇可。” 伊德琪点头赞同，领主的计划确实绝妙，他看来也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远不像表面上那样温和淳朴。 “咚咚咚。”房间外敲门声响起。伊德琪皱了皱眉头，将奇可塞进背包，巴里特前去开门。 门开了，果不其然，举着油灯的领主马丁·斯密斯正微笑地看着他们。他望见巴里特手里的亮晶石提灯，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期待。 马丁开口询问道：“尊敬的客人，有没有看到一只天蓝色的猫。它是被魔法诅咒的邪猫，害死了我的小女儿，对我们一家人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我必须杀了它，才能解除诅咒。” 巴里特以眼神询问伊德琪：“要把奇可交出去吗？”毕竟奇可偷人家女儿的骨灰盒，的确铸成了大错。 伊德琪微不可查地摇头，以仅有巴里特能听到的低声细语道：“我们带它走吧。” 巴里特对领主说道：“抱歉，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猫之类的东西。如果真的有猫，我保证它以后不会再打扰您的生活。” “是吗？”马丁·斯密斯的目光在伊德琪身上足足停留了两秒。他犹疑着离开了，身影没入黑暗中。他回望了一眼，眼神闪动着怀疑和困惑的光，还有些许惊奇、愤怒……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祖的踪迹 冬日的清晨略微有些湿冷，万籁俱寂。远处的地平线泛起一丝丝亮光，温柔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开始了。 巴里特和伊德琪在城堡外逗留了片刻，呼吸着薄雾中的清新空气。他们附近的一块石阶上，披白棉袍的银发半精灵祭司双手合十，手臂上缠绕着柳叶状的绿宝石首饰，正低头做着晨祷。 穿暗红短袍的青年蹲在她身边，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刚从土地里刨出的甜草根。他们是领主雇佣的两位冒险者，自然也得到了在城堡中住宿的许可。 半精灵少女的轻柔祷告声伴着微风传来，“……伊露维塔，我无比崇敬的女神在上，人生旅途中，您给予我们希望之光，您的慈爱万代长存。 “您以慈爱的双手扶持我们，以温暖怀抱保护我们。伤心时，有安慰；患难时，有帮助；病痛时，有医治。我们得您的祝福，行您所喜悦的道路…… “……至强至上的龙祖大人，求你的灼光照耀我，驱逐我心中黑暗；求你的血脉清洗我，除去我的肮脏；求你将展翼腾天的力量赐给我，使我超越局限…… “仰望你的大能，渴求你将吾之血液点燃。我愿祭献灵魂与生命，求得沸血中奔流的力量……” 祭司少女做完晨祷后跳下石阶，笑容甜美地对两位“旅行家”打了声招呼。 巴里特疑惑地叫住了她： “刚才，我听见你祈祷。你好像祷告了两位神明，第二个神是‘龙祖’？这不是你们精灵神系的信仰吧？” 暗红短袍的青年抢着回答道：“她在帮我做祷告。我爸爸信仰龙祖，我也跟着信了。但祷告什么的，实在太麻烦了，就让专业人士代劳了。” 红袍青年布雷尔·塞尔特揉着自己的深棕色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嘴发笑。他曾经对巴里特提过，他的父亲是一位半龙人强盗。 “他太懒了。”半精灵少女玛瑞·塞西尔无奈地摇头，“反正龙祖的祷文很短，顺便帮他做一下晨祷啰。” “还能帮别人做祷告吗？”伊德琪发现这世上的奇葩人物真的挺多，虽然她也是其中之一，“这个叫‘龙祖’的神，和精灵神没有关系吧？” “‘龙祖’是是部分龙裔族人信仰的神明，大概是一位上古时代的真龙王。”半精灵少女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龙祖’从来没显过灵，女神在上，伊露维塔不会责怪我的。” “不要侮辱我的信仰。”布雷尔一脸神气道：“传说中，只要信仰足够虔诚，就能献出一切，换得龙祖降临，以无上之力拯救龙裔。” “那请你以后亲自做祷告，我就不侮辱你的信仰了。”半精灵少女祭司笑着走开，布雷尔赶紧追上少女，转口说龙祖随便她侮辱。 伊德琪感慨道：“看来这个叫‘龙祖’的神，真的没什么排面啊。” …… 领主和他的大女儿、夫人，两位冒险者、两位“旅行家”，围坐一条长桌上，吃着厨娘刚刚端上的早餐。 早餐的内容十分丰盛，小麦粉做的面包烤得恰到好处，表皮金黄，带着刚出炉的诱人香气。腌火腿、芝士片、土豆丝混合油炸的煎饼一张张摞起，摊在瓷碟上。 冷冻牛奶化开后兑入枫糖浆，煮沸后冷至常温，滋味甜美而香醇。至于麦片粥、羊肉汤、煎腌肉，更是不一而足。 每个人手边都有一个盛黄油的瓷盆，众人慢条斯理地切开面包，用餐刀将黄油抹进面包里，蘸着热气腾腾的羊骨鲜汤，细细咀嚼。 …… 餐桌上的食物刚被扫荡一半，一个仆人推开门，匆匆跑进来，附在马丁·斯密斯耳畔轻轻说着什么。马丁·斯密斯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他对餐桌上众人说了声抱歉，便离席而去。 随后传来一阵争执声，领主马丁·斯密斯和一个男人争论着什么，随后一个傲慢的声音掐断了马丁的话。 马丁无奈地走回餐厅，身后跟着一个全副武装，腰佩长剑，穿锃亮半身铠甲的男人，和一个形销骨立、两鬓苍白的老魔法师。男人的半身铠一看便是秘银与精钢混合打造的高端品，嵌着镶金的家族徽章，华丽而精致。 马丁·斯密斯介绍了一番，男人是安格斯·威弗列德侯爵，老魔法师是一位高阶法师。安格斯侯爵听闻附近森林中守护宝藏的石像苏醒，并被击败了，于是他率领着一队家族骑士和法师前来搜寻宝藏。 安格斯·威弗列德位列侯爵，比马丁·斯密斯的子爵高上两阶，因此领主马丁也不得不毕恭毕敬地迎接他。 马丁·斯密斯温和地说：“安格斯大人来得这么早，需要坐下来吃早餐吗？” “不必了。”安格斯·威弗列德扫了眼餐桌上的食物，一脸傲慢道：“我率领部下星夜兼程赶路，不是为了来吃农家饭。” 他鼻孔朝天，轻蔑地环视着屋里的“旅行家”和冒险者：“即刻出发。听说你雇佣的旅行家击败了石巨人，让他们也跟上，在前面带路。” 安格斯一甩身后铠甲上的红绸披风，转身离开。半闭着眼睛的高阶法师一言不发，也走出餐厅。 “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伊德琪忿忿不平道，同时把一勺子燕麦粥送进嘴里。 “他不就是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普通贵族吗？”巴里特低声问，“安格斯的正义值是多少？” “我还没看他的正义值。”伊德琪含着燕麦粥，含混不清道：“不过我相信，打扰别人吃早饭的，都不是好东西。” 话虽如此，看在领主马丁·斯密斯为他们提供了上好食宿的份上，巴里特和伊德琪两位“旅行家”，还有布雷尔和玛瑞两位冒险者都出发了。他们跟随众人，去往昨天击碎石魔像的地方。 侯爵安格斯·威弗列德带来了一小支装备精良的骑士队伍，还有一名独自骑在白马上，老神在在的老魔法师。 反观马丁·斯密斯这边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骑士，以及八九个大打哈欠的扈从民兵。安格斯瞥见了他们的仪容，脸上的不屑之色更甚。 据老魔法师说，数百年前，曾经有一位传奇法师试图将自己转化为巫妖，但却因为从无良商人手中购得的魔晶石纯度不够，导致魔法仪式失败。 濒死之际，他为了自己的一生收集的宝物不被瓜分，用尽最后的魔力，将自己的财富和魔法道具分散开，如流星射往世界的各个角落。森林中石魔像的守护之物就是他的宝藏之一。 一行人很快来到森林边缘，曾经石魔像大脚践踏四方之处，仅留下一堆石块碎片。只剩冻土地上数个坚实的巨大脚印，证明这堆石块曾经构成了石巨人的身躯。 “小子，听说就是你击败了石像守护者，被尊为勇士？”安格斯·威弗列德骑马踱步到伊德琪身前，冷漠地发问。 伊德琪不屑地别过头去，没有理睬他。她将围巾往上拽了点，将脸遮得更严实些，仅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眼睛。 巴里特赶紧解释，称自己的同伴不爱说话。 “呵，我理解，没见过世面的人，总会更自大些。”安格斯策马离开，“这种边陲小镇，打败一个不知所谓的石魔像，就被称为勇士。这称号未免来得太过容易。” 他拔出腰间银护手的佩剑，舞了个剑花，剑身闪着高等附魔的冷色荧光，“倘若我对战石魔像构装体，以家传圣剑‘寒风之息’，三剑便能将石魔像削成四段。” 旁边立刻有随从适时献上恭维，说侯爵大人八岁习武，骑术精湛，武技出众云云。 安格斯抬剑堵住随从的嘴：“免了，阿谀奉承的话我早已听腻，强者之所以成为强者，不是因为他人的赞颂，而是凭借自己的能力。” 伊德琪“嘁”了一声，和巴里特绕开地上的碎石堆，走进森林。 “冒险者，你在前边带路。”安格斯用剑指着红袍青年布雷尔·塞尔特道，“希望你的脑子没有被酒精麻痹，还记得通往宝藏的路……” 他的话音未落，宛若陨石坠地，一阵巨响震颤了大地。骑士和民兵仰起头，看见了那巨大之物，他们惊得勒转马匹，掉头就跑。 侯爵安格斯·威弗列德战战兢兢地转头，一尊顶天立地的石巨人占满了他的视野。 突然降临的石巨人微微低头，用它那巨大的石像瞳孔凝视安格斯·威弗列德，距侯爵大人不过十步之遥。 “救命！”安格斯惊慌地连马缰绳都拉不稳，所幸他胯下的雄壮牡马感知到危险，立刻撒开蹄子狂奔。安格斯紧紧抱住马脖子，差点摔下马背。 但他没能跑过石魔像的臂展长度。威严的石巨人轻轻俯身，两根石手指捏住安格斯·威弗列德华贵的红色披风，将他“捡”起来。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安格斯，被石魔像提在半空，手舞足蹈，大呼救命。 他挥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传圣剑“寒风之息”，猛砍石巨人的手指，但却无济于事，剑锋在石面上一点擦痕都没有留下。 周围落荒而逃的骑士终于回过神来，大喊着“保护侯爵大人”的口号，策马在石巨人周围奔跑，往它的腿上投掷长矛。 石魔像抬起右脚，猛一踏地，犹如地震爆发，巨大的冲击波震得骑士人仰马翻。马匹惊慌起身，撇开地上的骑士直接跑走。 幸运的是，骤然现身的石魔像只对侯爵安格斯·威弗列德一人感兴趣，它没有践踏周围倒地的人，而是用自己的石眼注视着安格斯，似乎在思考他是个什么东西。 落地的骑士们连滚带爬地逃走，另外几名骑兵也赶来将他们拉上马。 可怜的安格斯·威弗列德在石魔像手指下撕心裂肺地喊叫，像猴子似的徒劳挥舞四肢。他的两条腿摆来摆去，裤子胯下的部位竟然颜色加深、布料变湿了，并且湿透的痕迹还在不断扩大。 侯爵大人尿了裤子。 看见石巨人并没有伤人的意图，终究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存在。远远逃开的民兵们停下脚步，对被石魔像提在半空的安格斯指指点点。 “哈哈哈哈哈！”冒险者布雷尔·塞尔特第一个笑出了声。精英冒险者可没有侯爵王爵的概念，他们是最为轻视贵族王权的人，哪怕是眼前尿裤子的是国王，冒险者们都会捧腹大笑。 布雷尔的笑声点燃了欢乐的火药桶，周围手持长矛短剑的民兵们也开始高声大笑，嘲讽着侯爵安格斯·威弗列德的丑态。 领主马丁·斯密斯紧紧抿住嘴，强行压制自己的笑意。他麾下的骑士也尽力遵从骑士守则，没有随民兵们放声大笑。 一直在石魔像周围徘徊的老魔法师终于坐不住了，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法杖，高高举起呤唱出一段冗长咒言。一个四阶魔法·雷霆之罚轰在石魔像膝盖上，但只溅起了一团灰雾，石魔像岿然不动。 消失许久的伊德琪和巴里特出现在石魔像旁边。伊德琪望着石魔像，抬起手臂，一串绚烂魔法光环围绕手腕亮起。 五阶魔法·山崩地裂！ 刺眼的白光在石魔像脚边炸响，溅起一团泥土，暂时遮蔽了伊德琪的身影。 “是五阶魔法！您是踏入‘英雄’领域的超阶法师！”老法师呆呆地望着伊德琪，手中高举的法杖都忘了放下。“我……我真是白活了这么长年纪，竟然连‘英雄’都认不出来。” 伊德琪看着被提在半空、手舞足蹈的安格斯·威弗列德，先是捂住肚子狂笑了一阵。随后偷偷拿出自己不久前得到的魔法道具——构装体收纳盒。 构装体收纳盒中，原本有一尊金属小人和一尊小石雕，但此刻石雕的位置空荡荡。 趁魔法溅飞的泥沙遮住众人的视野，伊德琪手握构装体收纳盒，默念命令“回舱”。 顶天立地的石魔像一如它突然出现一般，骤然间消失不见。失去依托的安格斯·威弗列德从半空坠下，重重摔在地上，顿时昏迷过去，人事不知。伊德琪手中的构装体收纳盒，小石雕再次出现。 安格斯带来的骑士们绕着昏迷的侯爵大人走了五圈，才确认石魔像的确已经消失。他们抬起安格斯·威弗列德，灰溜溜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否召唤 地上杂乱摊着几小包货物，其中有铁皮罐装的土豆粉和燕麦片、牛皮纸包裹的风干牛肉，还有压扁的白面包，大都是便于长途旅行的食物。 除此以外，还有几小盒胡椒、迷迭香、咖喱粉、细盐巴。看得出来，这批货物的拥有者，是个不会在吃上吝啬自己的美食家。 这些东西都是巴里特托付领主的下人买来的，当然，即使他和伊德琪被周围的民众视为“无敌勇士”，两人还是付了金币。 巴里特将这些大包小包用麻绳绑在一起，均匀分成两个半人高的大背包，他和伊德琪一人扛一个，准备离开领主马丁·斯密斯的城堡，去往南方。 虽然他们有空间戒指，但还是要伪装成“普通的旅行家”，等一到没人的角落，这两个大包裹就都收进空间戒指里。 伊德琪还背着一个灰色的小布包，里面沉甸甸的，似乎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球。如果有人长时间注视这个小布包，会发现布包隐隐抖动，像是有个活物在里边。 缩在里面的自然是奇可了，伊德琪和巴里特答应带它一同去旅行。漫长旅途中，有只萌猫能时不时供人撸一撸，想必能极大缓解旅途的困乏。 “两位勇士，感谢你们为这片土地的人民所做的一切。”马丁·斯密斯抖了抖嘴角的胡子，他将目光从伊德琪背上的灰布包收回来，面无表情。 他对巴里特道：“两位勇士可否将真正的名讳告诉我，倘若诸位的事迹在民众间口耳相传，人们也好知道，究竟是谁帮助了他们。” 真正的名讳？巴里特眉头皱了皱，这段时间领主和周围人都称呼他们为“勇士”，并没有确切呼喊过姓名。巴里特开口道：“我的名字是蒙哥·巴特利。” 他指了指用围巾遮住眼睛以下面孔的伊德琪：“他叫山姆士·柯利弗德。” 马丁将目光转向伊德琪，轻轻叹气：“价值一万金币的勇士，为何要帮助一只邪猫呢？” “你认出我了？”伊德琪的眼睛猛睁大了，手不由自主托住腰上装着奇可的背包。 马丁笑了笑：“只稍稍染了头发，就敢和围观者们一同欣赏自己的悬赏令。我不得不说，强者的胆量和实力相配，永远都是大破天际。” 伊德琪冷冷凝视着他：“你也想要一万枚金币？我奉劝一句，再多的钱，如果没有命来享受，也只是一堆无用的泥土块。” 巴里特握住腰间剑柄，沉声威胁道：“我们和魔导国厮杀至今，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好人。不知道你的妻子和女儿，她们的价值是否比一万金币高些呢？” 他们三人此刻在城堡大厅中，正值晌午饭后，周围没什么人。这番剑拔弩张的谈话，只有三人间能互相听到。 “好好好。”马丁·斯密斯微笑着连连摆手，“两位冷静一点，一万金币固然是个不小的数目，但不管怎么说，我作为领主，是不缺钱的。” 也不知道他这一脸大度的模样是真是假，伊德琪示意巴里特将拔出半寸、寒光晃晃的长剑插回剑鞘，毕竟他们不可能真以杀光领主一家妻儿老小来做要挟。 一个仆人匆匆跑进大厅，他没注意到伊德琪和巴里特两人严肃冷冽的神情，对领主说道：“大人，黑骑灵又来了，它们来质询昨天关于石像巨人的事。” “不速之客一个接一个。”马丁摇摇头，和仆人走出大厅。 伊德琪和巴里特对视一眼，两人也不再伪装“普通的旅行家”，将大包裹收进空间戒指，直接往城堡外走。 他们刚一走到城垛处，便看见马丁·斯密斯站在城门外，正对两名骑黑马的黑袍男人说着什么。 两个黑袍人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巴里特很快发现，黑马脖颈处露着黑色的洞，里边是白森森的骨头。黑袍人用兜帽遮脸，仅露出一对深陷的骸骨眼窝，幽蓝的光芒摇曳。 死人骑着死马。最糟糕的是，黑袍人的胸口处，紫色棉线绣着魔导国的徽记，这无疑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侦察兵。 “准备战斗！”伊德琪将身子藏回墙垛后，时刻准备取出自己的巨剑。她不经意间看见，领主的二女儿正躲在一根石柱后，好奇地望着和黑袍人交涉的父亲。 黑袍人勒转马头，不急不缓地走远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现。马丁·斯密斯走回城堡，瞥见神色不善的伊德琪，坦然地耸了耸肩：“一万金币从我手中溜走了。” “你没告发我们？”伊德琪盯着这个心机颇深的中年男人。他当初正是企图借助伊德琪和巴里特的力量，干掉他眼中的“邪猫”奇可。 马丁笑着对柱子后的女孩打招呼，他的嗓音突然间染上一丝悲伤： “我有三个孩子，小女儿死于名为‘死神之吻’的怪病，大儿子在对战魔导国的战场上牺牲。想必你们应该听说过，就是数年前，安兹·乌尔·恭使用震慑世界的魔法，屠杀我国十几万士兵的战争。 “虽然说战场上，各人死得其所，但我仍然很愤怒。可我只是一个平庸的小领主，没有力量复仇。 “而现在，我让魔导国全力追杀的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这大概是我能高兴一辈子的事了，多少金币都买不来！” 马丁·斯密斯露出一个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他的二女儿在石板路上跑来，急不可耐地询问和黑骑灵说话是什么感觉。伊德琪突然发现，这位自认为庸碌无为的父亲，笑容温暖而灿烂。 马丁从怀中取出一份羊皮纸卷轴，递给伊德琪：“国王发出了命令，要所有军队配合魔导国，搜寻你的踪迹。这个卷轴记载着我的领地，以及周围地域的王国军驻防图，也许你们能用得上。” 伊德琪沉默着接过卷轴，两人对领主马丁·斯密斯道谢，跨上从附近村民手中收购的高地棕马，马蹄踏着城堡前的鹅卵石路，渐行渐远…… …… 深冬已过，积雪消融，可天气却更冷了些。天空是苍茫的浅灰色，一条宽广的长河蜿蜒流向远方。河边一座巍巍颤颤的吊桥边筑有高塔，几名守卫在高塔上时刻不停地扫视下方。 有着领主赠送的守备军驻防图，巴里特和伊德琪不必再专挑泥泞山路走以避人耳目，他们很快便来到科特郡的米雅黎河。经过路径规划，二人确定，最适合的路线是沿河顺流而下，既省力，又能避开民兵的巡视检查。 但他们没有船，不过这难不倒多才多艺的冒险者。伊德琪和巴里特正在河边的树林中伐木劈柴。将圆木和厚木板组合，粗麻绳一捆，魔法黏合剂一粘，一条像模像样、粗制滥造的小船就诞生了。 很快，夜幕降临，天际昏暗。两位冒险者匆匆吃过晚饭，扛起小船推入河中。窄小的船舱更好容纳两人并肩躺下。 夜深，万籁俱寂。闪烁的星辰逐渐显映在夜空中，繁星璀璨，宛若暗蓝色的天鹅绒布上散满碎金。肥肥的猫咪奇可，趴在巴里特胸膛上，它抬头仰望夜空，圆亮的黑眼珠倒映着满天星河。 伊德琪躺在露天的船舱中，伸手数着星星，试图找出一两个星座。她百无聊赖地取出铜印，在手里抛着玩。古朴的黄铜印章飞向深沉的夜，又坠回伊德琪的手心。 “难啊。”伊德琪轻轻叹了口气。她回想着这段时期发生的事，战胜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目标似乎遥不可及。要踏平眼前的阻碍，唯有变得更强，可她的实力已经堪称世界巅峰，不知该如何才能变强。 “十三英雄”最后一人，利古里多曾经对她说，只有突破世界的天花板，方能超越一百级的桎梏。“突破世界的天花板”这话未免太离奇而又玄妙，伊德琪至今没想明白该怎么做。 “我建议，找几个强力点的队友吧。”巴里特在她身侧说道。他宽厚的手掌抚摸着胸膛上的猫咪，奇可一条尾巴摆来摆去，惬意地眯着眼睛。 伊德琪深深感慨道：“队友不好找啊，这个世界的人类，太弱了。拥有近一百级实力的人，简直比沙漠里的鱼还稀少。” 她将手中的铜印高高抛起，身下的船突然震动了一瞬，船身挪动了位置，铜印一下掉进河中。巴里特抬头一看，松了口气，原来船撞上了小块暗礁，并无大碍。 “我的铜印！”伊德琪可镇定不了，她慌张起身，一个猛子扎进河中，很快便抓住铜印，身子湿漉漉地爬上船。 相比自己的衣服，伊德琪更珍惜铜印，这可是她的专属魔法道具。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块白手帕，对铜印擦了又擦，抹掉水渍。 蓦地，铜印迸发耀眼金光，金色光华脱离铜印，组成一行文字，显映在黑茫茫的夜色中： 【英雄的伙伴： 持有者身处逆境时，可召唤一位被封禁的人物协助作战。 是否召唤？】 伊德琪呆呆望着这串字符，目光在“被封禁的人物”上停留了许久。她心中隐约有种预感，如果召唤了，会唤出某种不得了的人物。 “队友这么快就来了？”巴里特惊叹道：“愣什么呢？赶紧召唤啊。” 伊德琪咬咬牙，默念：“是，召唤。” 金色文字消散如烟，四面重归寂静，仅有伊德琪的湿衣物滴水在船舱上的单调声响。 “没了？”巴里特望向四面，夜幕沉沉，小船缓缓顺流向前，犹如在冰面上滑行，“这……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会有道光柱从天空坠下，送来一个强者。” 伊德琪也有些失望，突然间，消失的金色字体再次出现： 【招聘事件： 请持有者发布招聘广告，开启招聘事件 理念不合之人，亦当携手共行。祝你好运】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奇队友在哪里 翌日，伊德琪和巴里特弃船上岸，来到坦茨堡城。坦茨堡城地处平原，依河而建，与周遭城镇贸易频繁，经济发达，人口流动性强。城中人来人往，各式马车在城门处进进出出，载来货物和财富。 两位冒险者决定，就在此地开始“招聘”。巴里特前去酒馆、公告栏、冒险者公会大厅中粘贴了“最后的守道人”冒险队的招聘告示，伊德琪则在城中的集市角落租了一间小木房，作为面试地点。 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愿意前来应聘的人上钩……不对，是加入伟大的正义事业。 左等右等，对面卖雪莲果的大叔已经卖出半箩筐，伊德琪和巴里特的摊位竟没有一个人上门。伊德琪无聊地坐在桌子后边，半歪着脑袋手肘撑头。 奇可踩住凳子窜上桌，乖巧地蹲在桌面上。伊德琪眼睛一亮：“闲着也是闲着，奇可，你先把入队申请填了。” 奇可仰头望她，“喵”了一声，似乎没理解伊德琪话中的含义。 伊德琪掏出羊皮纸和羽毛笔，刷刷写了份“入队申请书”，铺在桌子上。奇可两腿前伸，身子高高弓起，伸展一个懒腰，踱步走到羊皮纸前，叼起羽毛笔，不一会便填好了“入队申请”。 巴里特凑过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姓名：奇可 种族：猫 能力：吃 爱好：吃水晶、玻璃等半透明的东西 理想：吃、睡 羊皮纸上和通篇的“吃”同样引人注目的是，奇可的字体工整优雅，宛如石雕板印刷而成。反观伊德琪的字，横不平竖不直，还有糟糕的连笔，潦草得像是蚯蚓爬。 “人比猫，气死人啊。”巴里特连连摇头。 “我这是草书。”伊德琪辩解道。她捧起奇可圆滚滚的身躯，“决定了，我正式任命你为‘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的文书员！” “喵呜~”奇可欢快地叫了一声，表示答应。 “来，在这里签个字，再按手印。”伊德琪指着羊皮纸右下角说道。 奇可衔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抬起小脚掌在墨水盒中蘸了蘸，按在羊皮纸上，印下一个小小的梅花脚印。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在屋外响起：“请问，这里是‘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的面试地点吗？我在外边看到了你们的招聘广告。” 伊德琪大喜过望：“请进请进，正是这里。”她抬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兴奋的眼神顿时低落下来。 进屋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等身的祖母绿色闪耀的甲胄，瞳孔深绿，银色的长发扎成柔顺的双马尾，一副坚定女战士的模样。 她腰挎长剑，身姿纤细挺拔，束腰衣物勾勒出窈窕身躯，贴身胸甲严丝合缝地在胸前呈现两个倒碗，绿色裙甲勉强遮住大腿，露出大半截修长白皙的美腿。 伊德琪不忿地注视着女孩这副装束，询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战乙女苏菲亚。”女孩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美好的腰身挺得笔直。 “你的正义值倒是蛮高的。”伊德琪开启天生异能，看了眼女孩的正义值，她将一张羊皮纸推给女孩，“先填一下个人资料吧，如果有适合你的岗位，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女孩看出了伊德琪眼中的不满之色，她嘟起小嘴填好个人资料，怏怏不乐地离开了。 “下一位。” 一位穿宫廷华贵长裙的少女步入木房，她一头亮丽金发，戴着花环状的金丝王冠。皮肤白皙，面容恬静温柔，双手都套着蕾丝花边的丝绸手套，气质高贵，宛如流落民间的落难公主。 “你是？” “姬骑士。”美丽娴雅的少女提起裙摆，微微鞠身，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 伊德琪叹口气，将一张羊皮纸推给她：“填一下个人资料吧。你很优秀，请耐心等我们通知吧。” 少女填完个人资料，转身离开了，只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 “穿这么长的裙子？怎么战斗？”伊德琪抱怨道：“难道就没有虎背熊腰、肌肉虬结的女战士吗？男战士也行啊。” 话音一落，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踏步走来。男人浓眉大眼，一身深色套装，脚蹬黑色金属长靴，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 他身背暗黑巨剑，两只粗壮胳膊犹如钢铁浇筑而成，红色护肩上雕着龙头与长剑的形象。 男人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木椅被他的重量压得“吱吱”作响。 “我来应聘！”男人的声音坚定有力。 伊德琪松了口气：“终于来了个正常点的家伙。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原来是做什么的呢？” “我叫沃尔特，是佣兵军团“黑兽骑士团”的团长，佣兵之中的王！” 伊德琪点点头：“看得出来，是个身经百战的强悍战士。你的理想是什么？对未来有没有什么人生规划呢？” 男人大手一挥，直指前方，掷地有声：“我要让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成为‘侍奉国家’！破坏，烧光，掠夺，侵犯一切！” “那你很棒棒喔。”伊德琪拧起眉头看男人的正义值，“你的正义值才-260，不觉得有点低吗？” “呵，正义值是什么东西？”男人眼神轻蔑，不屑一顾。 “行吧，”伊德琪摆摆手，“下一位。” …… 时至中午，以伊德琪的标准，仍然没有一个合格的。巴里特劝道：“放宽点要求吧，正义值不那么高，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不不！”伊德琪大摇其头，义正言辞道：“正义值是硬性要求！我最看重的就是正义值！凡是正义值在-100以下的人，都是渣滓，休想混进我们的冒险队伍。” 一个相貌英俊，眼神却流里流气的男青年在门后探出头，他打量了伊德琪和巴里特一眼，随后走进木屋中，身后跟着个亦步亦趋的浅粉色头发女孩。 男青年身材高大挺拔，肩披绿色披风，穿一套亮银色铠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鲨鱼般的尖齿，自我介绍道： “我叫兰斯，她是我的助手希露·普莱恩。” 头发蓬松的女孩希露紧紧挽着兰斯的胳膊，怯怯望着伊德琪，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 第一次有自带助手的人前来应聘。伊德琪抬眼看了看他们二人的正义值，都在100以上。冒险者队长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麻烦填一下资料。能在隔壁等一下吗？我们还要对个人简历做最终的筛选。” 兰斯点点头，拽着希露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法雷尔 伊德琪整理着手中一沓应聘者们填写的资料，她和巴里特一边筛选，一边抱怨： “搞了半天，就没几个正经家伙来过。女骑士们正义值都很高，但她们不是衣着暴露就是举止轻佻。男战士一个个都很强，但正义值要低到下水沟里去。” “我认为那个叫‘兰斯’的青年就很符合要求。”巴里特说道。 伊德琪赞同道：“就他一个靠谱点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激烈的肉体碰撞声在隔壁响起，间或夹杂着女孩低沉压抑的喘息声。 “谁在外边鼓掌？”伊德琪皱眉，“你去看看，叫他们走远点，别影响我们招聘。” 巴里特转身出了木房，他很快回来了，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表情。 “外边怎么了？”伊德琪问他。 “呃……我该怎么说呢？兰斯正在对希露，做着不可描述的事……” “什么！”伊德琪怒不可遏，“光天化日之下，这里可是集市啊！”她取出巨剑，一脚踹碎了木房墙壁，破墙而出，举剑直奔兰斯砍去。 兰斯不愧为精英战士，他动作迅猛无比，拉起裤腰带，将希露搂在怀中，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伊德琪追了几步，发现兰斯不见踪迹，只能悻悻走回原地。招聘的小木房挨了她这一脚已经倒塌，巴里特抱着奇可，无奈地望着她：“你把最后一个合格的人都赶跑了。” 伊德琪站在木房废墟边，突然感到一股不对劲。她踹倒木屋闹出的动静很大，这里是熙熙攘攘的集市，按道理会有一堆人注意到自己才对。 四面寂静，空间仿佛被冻结，周围人群的动作都停滞了。 走动的人群左脚和右脚前后分开。一个买香料的老婆婆脸上凝固着微笑，她手中斜拿的小铜铲举在半空，铜铲上的迷迭香本该落入买主的布袋，却悬浮在空气中久久没有落下。 一个孩童拽着妈妈的手，他的双脚离地，动作还停留在“跳”的阶段，脸上撒娇的表情犹如精致的石膏像。 巴里特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迟缓，似乎在布满蛛网的空间中活动。他稍稍用了些力，挣脱了这股受阻的感觉。怀中的奇可仰头望他，“喵”地叫了一声，似乎也有点疑惑。 伊德琪眼神如鹰般巡视四面，很快发现了这个集市中除了除了二人一猫以外，还有第四个能活动的生物。 那是一个容貌英俊的年轻男人，灿金色头发梳理整齐，一双明媚的眼睛是罕见的紫色，宛如镶嵌紫罗兰花瓣的水晶珠。身上是一套裁剪得体的法师长袍，胸前缀着纯银胸针，蓝宝石和红宝石镶嵌其中，构成精致的六芒星图案。 伊德琪盯着这个男人，深深皱起眉头。冒险者队长并非被男人的外貌吸引，只是男人此刻的动作猥琐无比，与他的俊朗气质完全不沾边。 年轻男人右手持小臂长的青色魔杖，一个动作停滞的漂亮女孩呆立在他身边，而他的左手正在女孩的臀部和腰间如蛇般游走，摩挲着窈窕曲线。 伊德琪可以确信，正是这个动作淫贱的家伙发动了某种空间禁锢魔法，让所有人无法行动，以便他的咸猪手大展拳脚。 “吔屎啦你！”伊德琪一个箭步上前，膝击磕在男人的脸上，男人躲避不及，高挺的鼻梁喷出两道血线，仰头倒飞出去，砸在卖火参果的摊贩上。 “你怎么打我！”年轻男人捂住自己鼻血喷涌不止的鼻子，恼怒地质问伊德琪。 “哟，还能站起来。”伊德琪有些惊讶，虽然她留了力道，但普通人挨了她一击，昏迷和脑震荡是避免不了的。 冒险者队长挽起袖子：“我多揍几次，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揍你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男人一抖魔杖，纤长的魔杖尖端迸出爆裂火花，空气柱般的东西射向伊德琪。 伊德琪避也不避，自信地硬抗这一击，却被打得倒退着踉跄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八阶魔法？”伊德琪稳住身子，眼睛一亮。她感觉着魔法的威力，判断出这个魔法技能应该在七阶到八阶左右。 “可惜啊可惜，魔法抗性这么强，却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孩。”男人给自己施放了个类似于“治愈术”的魔法，止住狂喷的鼻血。 他扬起魔杖，手臂急速抖动，瞬间射出十个死咒。咒语的绿色光芒如长钉奔向伊德琪所有身体部位，伊德琪身形扭动，轻易避开所有魔咒。 男人得意笑着，评头论足道：“身材不错，只可惜性格娇蛮，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伊德琪踏步狂奔，犹如黑色闪电掠至他眼前，刚猛的一拳挥出轰在男人下巴上。 拳头与颌骨的撞击声如浩大的铜钟轰响，男人眼神涣散，两颗雪白门牙夹着粘连的口水飞出嘴唇，如一块破布摔进墙角，痛得止不住地呻吟。 “知道我为什么揍你了吗？”伊德琪感觉差不多了，准备收手离开。 金发的年轻男人此刻蓬头散发，但他手中仍然紧紧握着魔杖：“我只会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却不会向女人的拳头屈服！” 他从地上爬起，没事人一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恶狠狠道：“女人，再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看看究竟谁更持久！” 一旁观战的巴里特惊讶不已，他原以为会打出人命来，没想到这个身形高瘦的金发男人如此抗打。奇可蹲在他的肩膀上，一人一猫眼睛一眨也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事态接下来的发展。 伊德琪扭扭脖子，猛然发力，脚掌在地面踏出放射线裂纹，骤然间她已突进至金发男人眼前，甚至能从男人紫罗兰色的瞳孔倒影中看见自己的硕大拳头。 “呯！”男人横飞出去，身体旋转了180度后头朝下栽进地里。但他居然再一次爬了起来，中拳的右眼乌青得发紫，和他的眼睛是同款颜色。 “蛮力只能打败我的肉体，却无法打败我的精神！”男人拍着胸膛，音调雄壮高昂。 老弟，能不能别说话了，这么下去你真的会被打死的。巴里特叹了口气，他原本对金发男人还有一丝同情，现在却发觉他是真的有点欠揍了。 伊德琪面无表情，朝男人一步步走近。男人吓得退了一步，抬起魔杖吼道：“女人，准备跪下求饶吧！九阶魔法·屠神者的誓言！” 伊德琪眼疾手快，抽出钢笔：“魔法复读机！” 九阶魔法·屠神者的誓言！ 九阶魔法·屠神者的誓言！ 三个暴戾的黄金圣武士正面碰撞，狂涌的气浪将原地炸出一个大坑。其中两个黄金圣武士是伊德琪的，而男人只有一个。 胜负立刻见了分晓，男人双目淌血，灿金色头发冒出缕缕青烟，直挺挺倒在地上。 伊德琪摇摇头，收了钢笔，转身离开。没料到的是，男人根本没受重伤。他如蛇般拱起身子，趁伊德琪不备，猛扑上去……抱住了伊德琪大腿。 “喂！你做什么！”伊德琪惊得猛抖腿，却无法把这个黏合剂一样的家伙甩下腿来。 男人右眼还是乌肿的，他紧紧搂住伊德琪的大腿不撒手，眼中满是渴望：“大师，你刚才释放的是什么魔法？居然能够复制我的咒语。难道你就是魔法女神！教教我吧，女神大人。” “你放手啊！”伊德琪又气又急，她拉住男人的脸使劲拽，都快扯成面条了，男人的手还是像焊在伊德琪腿上一般纹丝不动。 他仰头望着伊德琪，涎皮赖脸道：“你不教我复制魔法，我就不放手。” “少废话，快放手！” “不放，我就是不放。” …… 两人纠缠半天，伊德琪的脸黑了下来：“最后一次机会，放不放手？” 年轻男人一瞬间被伊德琪的眼神震慑住了，但他依然坚持不懈，苦着脸道：“人家没学到魔法，就是不放嘛。” 他那故作软萌的语气甜到发腻，还眉毛一抖，暗送秋波。伊德琪直感觉恶心到脊背发凉，她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手腕挥舞的速度突破音障。伴随她的怒吼声，拳头如风雪中的冰雹砸下：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连绵密织的拳影中，男人彻底昏死过去，但他的双手却绷得僵硬，死死锁在伊德琪大腿上。 随着男人失去意识，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集市上的男女老少恢复了活动。伊德琪和巴里特无奈地对视一眼，巴里特扛起金发男人的双腿，三人一猫步履蹒跚地走回住宿的旅馆。 …… 旅馆中，金发男人悠悠睁开眼皮。他一睁眼，便发现巴里特正拿着把伐木工用的长钢锯，在自己的手臂上比比划划，准备将他的手从伊德琪大腿上锯下来。 一个激灵之下，男人缩回了手，伊德琪的大腿终于重获自由。 “啊呀，手感不错。”男人笑容有些猥琐。 伊德琪见状一巴掌就要挥上去，男人赶紧下跪，忙不迭道：“请让我加入你们的冒险者小队，学习复制魔法。” 他身上的伤不知不觉已经彻底痊愈，连门牙都长了出来，自愈能力之强，见多识广的巴里特都不由啧啧称奇。 巴里特和伊德琪商量片刻，不禁怀疑这家伙也是“招聘事件”送来的“人才”。 “只可惜正义值是2，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个位数的正义值。”伊德琪有些嫌弃地看着金发男人。 “别挑三拣四了。”巴里特低声道：“要是赶走了他，我们的招聘就白忙活了。” “行吧。”伊德琪让男人坐在椅子上，开始面试。按她的话说，就算不得已内定了，流程还是要走一走。 “籍贯？”伊德琪居高临下注视着金发男人。 “阿里布达。” “阿里布达？！”伊德琪差点吐出一口脑淤血，“姓名呢？” “法雷尔·约翰。” “法雷尔……约翰？”巴里特疑惑着问：“你确定不是约翰·法雷尔？” “叫‘约翰’的人太多了。农民的孩子叫约翰，商人的孩子也叫约翰。你去街上扔块石头，都能砸中五个叫约翰的人。” 自称“法雷尔·约翰”的金发男人骄傲地昂头：“我可是龙、人、精灵三族混血的高贵王子，魔法女神爱慕的传奇法师，迷途少女的拯救之人，自然应当有个不同凡响的名字。” 伊德琪耸耸肩，在法雷尔的入队申请书上签字：“恭喜你，成为‘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第四位成员。” 第一百三十章 巧遇 狭窄的旅馆房间内，伊德琪和巴里特将地图摊在床上，正在研究去往八欲王沙漠的路线。法雷尔兴致勃勃地走来走去，打量旅馆中的装饰。 那一晚伊德琪跃入河中后，头发上的染发剂被河水浸透冲刷，又恢复了柔顺的黑色短发。 巴里特还想给她染个发，伊德琪表示自己不想梳成超级赛亚人的模样，她用围巾蒙脸，戴了顶宽边毡帽遮住了事。 奇可蹲在窗台上，黑亮的眼珠注视着法雷尔这位新晋队员。法雷尔瞥见了奇可，一把捧起它，惊讶地说道： “这只猪长得好像猫啊。” 奇可恼怒地猛挥爪子，用自己肉乎乎的脚掌狂拍法雷尔的脸，法雷尔立刻将它抛到了床上。 “它叫奇可，是一只猫。”巴里特纠正道。 “我知道，魔宠嘛，我一直想养只猫头鹰做魔宠的。”法雷尔用魔杖尖端变出一团绒球，当逗猫棒用，试图挑逗奇可。 “对了，”法雷尔询问道：“你们之前说，我是第四位成员，那么除了你们俩以外，还有一个人呢？” “奇可就是第三位队员。”伊德琪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在开玩笑？”法雷尔紫罗兰色的眼睛瞪大了，“太扯淡了，我绝不允许，一只猫骑在我的头上！” 他像只狐狸似地往奇可扑去，奇可迈起小短腿就要跳。法雷尔揪住了它的天蓝色尾巴，将它倒提在手里。奇可四条腿在空中胡乱扑腾，圆滚滚、可怜，又无助。 “哈，被我逮住了。果然猫咪就该老老实实做宠物。”法雷尔一手提猫，一手托腮思考道：“怎么处理呢？让我想想，我还从来没吃过猫肉……” 一股恐怖的恶寒在法雷尔心头升起，他直感觉后背发凉，似乎山般高大的恶魔正俯视他的身子。一股大力钳住了他的后颈，他的双脚离地了。 伊德琪提着法雷尔，法雷尔提着奇可，仿佛一尊奇异的连体雕塑。巴里特在旁边看着这颇为滑稽的一幕，向来稳重的他也不禁笑出声来。 …… 半分钟后…… 法雷尔跪在地上，伊德琪注视着他，眼神冷冽。奇可则蹲在法雷尔身前，法雷尔俯下身子，额头深深触地，对它磕头道：“对不起，猫前辈，我错了，请原谅我。” 奇可软软地“喵”了一声，抬起右前掌，在法雷尔的柔顺金发上轻轻一按，表示接受他的道歉。 “先去本地的冒险者公会转一转，再去冒险者的酒馆里打探打探消息。”巴里特说道。 冒险者公会大厅旁边的酒馆，都是三教九流的“人才”聚集地，冒险者们和各怀目的的雇主、掮客、商人们鱼龙混杂，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 无法见光的货物和不知真假的小道新闻如漩涡混杂，但有经验的人依然能理清繁乱的谣言，辨出如碎金的真相。 巴里特自信是有此种能力的人，他将自己的“秘银”金属铭牌佩戴在胸口上。伊德琪也掏出“山铜”金属牌。彰显实力和身份的金属铭牌，在冒险者们活动的区域，相当于一块硬朗的通行证。 法雷尔也掏自己的口袋，却只拿出一个镶钻心形胸针。他不甘心道：“三位前辈，在下也要一块能证明我高贵身份的铭牌！” “你还没注册成为冒险者。”伊德琪明白过来，“我们的队伍中可不能有一个没身份的人，走吧，带你去冒险者公会大厅注册。” …… 四人出了旅馆后，雇一辆马车，很快来到坦茨堡城的冒险者公会大厅。 公会大厅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不待冒险者老手巴里特发话，法雷尔就疾步上前，和坐在柜台后的女孩自来熟地攀谈起来。 面对法雷尔的俊朗面容，负责给冒险者们办理事务的年轻女孩羞答答的，面色娇红，一脸纯情模样。 她完全想不到法雷尔的本性是个什么样的人，几句话聊下来，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日、家庭地址、恋爱历史和盘托出。 在法雷尔快要邀请女孩去喝一杯时，巴里特在旁边敲桌子，这位靠下半身思考问题的魔法师，终于记起了自己来冒险者公会大厅的目的。 他说明来意，女孩在书册上记录他的信息，然后伸手在抽屉里翻了翻，递给他一个色泽暗淡的铜牌。 冒险者等级自下向上划分为：铜、铁、银、金、白金、秘银、山铜、精钢。 铜牌是最低等级，连冒险者的名字都不用在上边雕刻。 “这就是精钢级铭牌吗？从今往后，我也是一位精英冒险家了。”法雷尔得意地将铜牌佩戴在自己的法师袍上。 “抱歉……”女孩说道：“这是最低等的铜牌。每一位刚开始登记的新人冒险者，都是从铜牌起步的。请您加油，以后斩获功绩时，我们自然会为您提升相应的等级。” “我可是龙、人、精灵三族混血的高贵法师，魔法女神仰慕的伟岸君主，迷途少女的指路人，寂寞少妇的宽慰者，绿帽制造大师……” 法雷尔振振有词道：“我应当是精钢级冒险者，是至高、至力、至德的存在！” 柜台后的年轻女孩被这一串头衔听得发晕，法雷尔趁机从袍子中滑出魔杖，准备给女孩施展个“神智掌控”咒，让她拿个精钢铭牌给自己。 伊德琪一把掐住他的魔杖：“想玩什么花招？给我小心点，你现在的正义值是2，要是跌到负数去了，我把你踢出队伍。” 巴里特肩膀上趴着奇可，胸前是雪亮的“秘银”铭牌，伊德琪胸前佩着金灿灿的“山铜”铭牌，法雷尔则佩戴着灰不溜秋的铜牌。 三人一猫，“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雄赳赳气昂昂，跨出冒险者公会大厅，踏上永未可知的遥远旅程。 …… “我和巴里特去集市买点路上的必需品，你带着奇可，先去冒险者酒馆里待着。记着保护好它，不然有你好果汁吃。” 伊德琪将天蓝色的猫抱给法雷尔，法雷尔赶紧双手捧高，小心翼翼搂在怀里。 “哼，猫仗人势。”法雷尔嘟哝着，但不敢拿奇可怎么样。 他们决定暂时先分头行动，毕竟目前伊德琪的悬赏令就粘贴在冒险者公会大厅中，还是不要太过引人瞩目为妙。 法雷尔看着地图，拐过两个街角后，布入冒险者聚集的酒馆。喧闹的人声、酒杯碰撞声如潮水涌来，法雷尔眼珠一转，便在乱糟糟的酒客和服务员中瞥见了最漂亮的女性。 那是一个戴莲花边羽织帽、穿浅红色貂皮大衣的贵族少妇。宽松的貂皮衣也掩不住她的玲珑身段，羊毛棉衬衣束缚的饱满胸脯呼之欲出，羽织帽压住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 唯一遗憾的是，她的脸上笼着薄薄面纱，看不清确切的容颜，但光凭那若隐若现的姣好轮廓，便足以判断出她是一位美人。 金发少妇独坐空桌，她端着高脚酒杯，盛满白葡萄酒，正自斟自饮。 “使命在召唤！” 法雷尔的眼睛睁地直直的，仿佛被固定在了少妇的方向。他一把抛掉奇可，整了整自己华贵的法师长袍，轻咳一声，以优雅的步伐朝贵妇人走去。 他并没有考虑到，为何鱼龙混杂的酒馆中，没有登徒子前去骚扰并无自保能力的美人，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间酒馆里，就像是牡丹花绽放在淤泥中，完全不合常理。 法雷尔要了一杯红葡萄酒后，径直坐在贵妇人桌前，眉毛轻轻一挑：“我不得不说，这里的葡萄酒，与您的身份不配。一款上等的白葡萄酒，应该在口中留有清新活跃之感……” 金发少妇注视着这个故作姿态的俊朗男人，面纱下的嘴唇微翘，似乎露着浅浅笑意。 一个黑色燕尾服的高大身影走到少妇桌边，将一只手提皮箱放在她的脚下：“小姐，东西已经拿到了。” 说话人似乎是一名老管家，他的眉毛头发皆为白色，但都打理整齐，一张并不显老的脸庞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气质英俊儒雅。 老管家眼神锐利如鹰，气势慑人。他神色不善地打量着法雷尔，问金发少妇：“小姐，需要我请这位不速之客离开吗？” “不必了。”金发少妇微微笑道，“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有趣的猎物了。”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情场和床上交手后才能见分晓，法雷尔如此想到。他正襟危坐，准备大展身手。 “既然小姐如此有兴致，我也不再打扰了。”老管家冷冷看了法雷尔一眼，转身离开。 …… 伊德琪和巴里特走进冒险者酒馆。天蓝色的猫咪奇可小碎步跑来，在伊德琪裤腿边蹭着，“喵~喵~”地叫。巴里特赶紧将它抱起，免得嘈杂喧闹的酒馆中有人踩到它。 “法雷尔那小子呢？”伊德琪恼火地扫视四方，很快在酒馆边缘看见了正和美妇人聊得情深意浓的金发男人。 伊德琪气势汹汹，大踏步朝法雷尔走去。一个健硕的黑色燕尾服身影堵住了她，声音沧桑而充满磁性： “先生，找我家小姐有事吗？” “老人家，别挡我的路。”伊德琪半掀起自己宽边毡帽上沿，抬头看清拦路的人。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老管家和伊德琪同时愣住了。 眼前的黑燕尾服男人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管家——赛巴斯·蒂安。 第一百三十章 巧遇 狭窄的旅馆房间内，伊德琪和巴里特将地图摊在床上，正在研究去往八欲王沙漠的路线。法雷尔兴致勃勃地走来走去，打量旅馆中的装饰。 那一晚伊德琪跃入河中后，头发上的染发剂被河水浸透冲刷，又恢复了柔顺的黑色短发。 巴里特还想给她染个发，伊德琪表示自己不想梳成超级赛亚人的模样，她用围巾蒙脸，戴了顶宽边毡帽遮住了事。 奇可蹲在窗台上，黑亮的眼珠注视着法雷尔这位新晋队员。法雷尔瞥见了奇可，一把捧起它，惊讶地说道： “这只猪长得好像猫啊。” 奇可恼怒地猛挥爪子，用自己肉乎乎的脚掌狂拍法雷尔的脸，法雷尔立刻将它抛到了床上。 “它叫奇可，是一只猫。”巴里特纠正道。 “我知道，魔宠嘛，我一直想养只猫头鹰做魔宠的。”法雷尔用魔杖尖端变出一团绒球，当逗猫棒用，试图挑逗奇可。 “对了，”法雷尔询问道：“你们之前说，我是第四位成员，那么除了你们俩以外，还有一个人呢？” “奇可就是第三位队员。”伊德琪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在开玩笑？”法雷尔紫罗兰色的眼睛瞪大了，“太扯淡了，我绝不允许，一只猫骑在我的头上！” 他像只狐狸似地往奇可扑去，奇可迈起小短腿就要跳。法雷尔揪住了它的天蓝色尾巴，将它倒提在手里。奇可四条腿在空中胡乱扑腾，圆滚滚、可怜，又无助。 “哈，被我逮住了。果然猫咪就该老老实实做宠物。”法雷尔一手提猫，一手托腮思考道：“怎么处理呢？让我想想，我还从来没吃过猫肉……” 一股恐怖的恶寒在法雷尔心头升起，他直感觉后背发凉，似乎山般高大的恶魔正俯视他的身子。一股大力钳住了他的后颈，他的双脚离地了。 伊德琪提着法雷尔，法雷尔提着奇可，仿佛一尊奇异的连体雕塑。巴里特在旁边看着这颇为滑稽的一幕，向来稳重的他也不禁笑出声来。 …… 半分钟后…… 法雷尔跪在地上，伊德琪注视着他，眼神冷冽。奇可则蹲在法雷尔身前，法雷尔俯下身子，额头深深触地，对它磕头道：“对不起，猫前辈，我错了，请原谅我。” 奇可软软地“喵”了一声，抬起右前掌，在法雷尔的柔顺金发上轻轻一按，表示接受他的道歉。 “先去本地的冒险者公会转一转，再去冒险者的酒馆里打探打探消息。”巴里特说道。 冒险者公会大厅旁边的酒馆，都是三教九流的“人才”聚集地，冒险者们和各怀目的的雇主、掮客、商人们鱼龙混杂，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 无法见光的货物和不知真假的小道新闻如漩涡混杂，但有经验的人依然能理清繁乱的谣言，辨出如碎金的真相。 巴里特自信是有此种能力的人，他将自己的“秘银”金属铭牌佩戴在胸口上。伊德琪也掏出“山铜”金属牌。彰显实力和身份的金属铭牌，在冒险者们活动的区域，相当于一块硬朗的通行证。 法雷尔也掏自己的口袋，却只拿出一个镶钻心形胸针。他不甘心道：“三位前辈，在下也要一块能证明我高贵身份的铭牌！” “你还没注册成为冒险者。”伊德琪明白过来，“我们的队伍中可不能有一个没身份的人，走吧，带你去冒险者公会大厅注册。” …… 四人出了旅馆后，雇一辆马车，很快来到坦茨堡城的冒险者公会大厅。 公会大厅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不待冒险者老手巴里特发话，法雷尔就疾步上前，和坐在柜台后的女孩自来熟地攀谈起来。 面对法雷尔的俊朗面容，负责给冒险者们办理事务的年轻女孩羞答答的，面色娇红，一脸纯情模样。 她完全想不到法雷尔的本性是个什么样的人，几句话聊下来，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日、家庭地址、恋爱历史和盘托出。 在法雷尔快要邀请女孩去喝一杯时，巴里特在旁边敲桌子，这位靠下半身思考问题的魔法师，终于记起了自己来冒险者公会大厅的目的。 他说明来意，女孩在书册上记录他的信息，然后伸手在抽屉里翻了翻，递给他一个色泽暗淡的铜牌。 冒险者等级自下向上划分为：铜、铁、银、金、白金、秘银、山铜、精钢。 铜牌是最低等级，连冒险者的名字都不用在上边雕刻。 “这就是精钢级铭牌吗？从今往后，我也是一位精英冒险家了。”法雷尔得意地将铜牌佩戴在自己的法师袍上。 “抱歉……”女孩说道：“这是最低等的铜牌。每一位刚开始登记的新人冒险者，都是从铜牌起步的。请您加油，以后斩获功绩时，我们自然会为您提升相应的等级。” “我可是龙、人、精灵三族混血的高贵法师，魔法女神仰慕的伟岸君主，迷途少女的指路人，寂寞少妇的宽慰者，绿帽制造大师……” 法雷尔振振有词道：“我应当是精钢级冒险者，是至高、至力、至德的存在！” 柜台后的年轻女孩被这一串头衔听得发晕，法雷尔趁机从袍子中滑出魔杖，准备给女孩施展个“神智掌控”咒，让她拿个精钢铭牌给自己。 伊德琪一把掐住他的魔杖：“想玩什么花招？给我小心点，你现在的正义值是2，要是跌到负数去了，我把你踢出队伍。” 巴里特肩膀上趴着奇可，胸前是雪亮的“秘银”铭牌，伊德琪胸前佩着金灿灿的“山铜”铭牌，法雷尔则佩戴着灰不溜秋的铜牌。 三人一猫，“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雄赳赳气昂昂，跨出冒险者公会大厅，踏上永未可知的遥远旅程。 …… “我和巴里特去集市买点路上的必需品，你带着奇可，先去冒险者酒馆里待着。记着保护好它，不然有你好果汁吃。” 伊德琪将天蓝色的猫抱给法雷尔，法雷尔赶紧双手捧高，小心翼翼搂在怀里。 “哼，猫仗人势。”法雷尔嘟哝着，但不敢拿奇可怎么样。 他们决定暂时先分头行动，毕竟目前伊德琪的悬赏令就粘贴在冒险者公会大厅中，还是不要太过引人瞩目为妙。 法雷尔看着地图，拐过两个街角后，布入冒险者聚集的酒馆。喧闹的人声、酒杯碰撞声如潮水涌来，法雷尔眼珠一转，便在乱糟糟的酒客和服务员中瞥见了最漂亮的女性。 那是一个戴莲花边羽织帽、穿浅红色貂皮大衣的贵族少妇。宽松的貂皮衣也掩不住她的玲珑身段，羊毛棉衬衣束缚的饱满胸脯呼之欲出，羽织帽压住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 唯一遗憾的是，她的脸上笼着薄薄面纱，看不清确切的容颜，但光凭那若隐若现的姣好轮廓，便足以判断出她是一位美人。 金发少妇独坐空桌，她端着高脚酒杯，盛满白葡萄酒，正自斟自饮。 “使命在召唤！” 法雷尔的眼睛睁地直直的，仿佛被固定在了少妇的方向。他一把抛掉奇可，整了整自己华贵的法师长袍，轻咳一声，以优雅的步伐朝贵妇人走去。 他并没有考虑到，为何鱼龙混杂的酒馆中，没有登徒子前去骚扰并无自保能力的美人，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间酒馆里，就像是牡丹花绽放在淤泥中，完全不合常理。 法雷尔要了一杯红葡萄酒后，径直坐在贵妇人桌前，眉毛轻轻一挑：“我不得不说，这里的葡萄酒，与您的身份不配。一款上等的白葡萄酒，应该在口中留有清新活跃之感……” 金发少妇注视着这个故作姿态的俊朗男人，面纱下的嘴唇微翘，似乎露着浅浅笑意。 一个黑色燕尾服的高大身影走到少妇桌边，将一只手提皮箱放在她的脚下：“小姐，东西已经拿到了。” 说话人似乎是一名老管家，他的眉毛头发皆为白色，但都打理整齐，一张并不显老的脸庞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气质英俊儒雅。 老管家眼神锐利如鹰，气势慑人。他神色不善地打量着法雷尔，问金发少妇：“小姐，需要我请这位不速之客离开吗？” “不必了。”金发少妇微微笑道，“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有趣的猎物了。”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情场和床上交手后才能见分晓，法雷尔如此想到。他正襟危坐，准备大展身手。 “既然小姐如此有兴致，我也不再打扰了。”老管家冷冷看了法雷尔一眼，转身离开。 …… 伊德琪和巴里特走进冒险者酒馆。天蓝色的猫咪奇可小碎步跑来，在伊德琪裤腿边蹭着，“喵~喵~”地叫。巴里特赶紧将它抱起，免得嘈杂喧闹的酒馆中有人踩到它。 “法雷尔那小子呢？”伊德琪恼火地扫视四方，很快在酒馆边缘看见了正和美妇人聊得情深意浓的金发男人。 伊德琪气势汹汹，大踏步朝法雷尔走去。一个健硕的黑色燕尾服身影堵住了她，声音沧桑而充满磁性： “先生，找我家小姐有事吗？” “老人家，别挡我的路。”伊德琪半掀起自己宽边毡帽上沿，抬头看清拦路的人。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老管家和伊德琪同时愣住了。 眼前的黑燕尾服男人，正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管家——赛巴斯·蒂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吞人之门 “真巧。想不到竟在此地与你相遇。” 一脸错愕的震惊过后，赛巴斯恢复了素来保持的老绅士派头。大概因为职业病的缘故，这位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老管家，即使出门在外，也扮演着管家角色。 旁边的金发少妇则是他的麾下的“战斗女仆团”成员之一——索留香·艾普西隆。 伊德琪默然无语，开始思索对策。摆在眼前的只有两个选项，打，还是不打。不打，难道赛巴斯就当没看见过她，两人擦肩而过？ 先不谈赛巴斯答不答应，就算二人友好告别，赛巴斯必然会立刻联络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召唤一堆百级的战士前来围追堵截。 这里还处于魔导国的势力范围内，伊德琪只靠两条腿赶路，没法瞬间移动到魔导国找不到的方位。届时又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恶战，而伊德琪不见得还能靠“空间裂缝”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逃出生天。 伊德琪决不能放任赛巴斯离开，赛巴斯站在自己的立场，也要拖住伊德琪，等待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人前来增援。 两人对视着，神色同时凝重起来，眼神交汇处要迸出火花。 “看来，我们是非打一场不可了。”赛巴斯缓缓道：“上次，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比斗未能尽兴，现在，我们继续那场未决出胜负的切磋吧。” 伊德琪一拱手，声音如冰山般寒冷：“奉陪到底！” 赛巴斯双脚微移，慑人的煞气如海潮澎湃，翻滚着挤向酒馆各个角落。 他并非要以此震撼住伊德琪，只是为了将酒馆中人全部驱赶走，以减少无辜者的伤亡。赛巴斯作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中唯一正义值为300的百级强者，是少数对普通人怀有怜悯之心的人。 曾经只凭这股夺人心魄的气势，就吓得黄金公主贴身护卫克莱姆站立不稳，王国最强剑士布莱恩意志崩溃。 赛巴斯特意减低了煞气的沉重，骇人的恐惧在酒馆中众人心中涌起，不消说他们也知道趋利避害，赶紧逃离酒馆以保住性命。蚂蚁若敢围观老虎的搏斗，下场最有可能是被虎爪不经意间踩死。 转瞬间酒客和女侍者们跑得一干二净，酒馆中空荡荡的，跌倒的椅子和酒杯在地上滚动，只剩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 “看来，您的伙伴也有了长足进步。”赛巴斯眼神掠过伊德琪的肩膀，看见了巴里特肃立在澎湃的煞气中，岿然不动。奇可正躲在巴里特的脚后，探出一只尖尖的猫耳。 赛巴斯朝酒桌边的金发少妇索留香稍稍使个眼神，索留香立刻会意。 拥有强力后援的赛巴斯自然不会蠢到和伊德琪单挑独斗，他只用拖住伊德琪，索留香发出讯息，通知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即可。 老绅士解开黑色燕尾服，扔在地上，露出白衬衣下的健硕胸肌。他手中突兀浮现一块有着刀斧凿痕的金属板。 金属板倏地变大，在空气中撕开一道暗红色门扉。门扉四角扩展，直接拍裂地基，顶穿了酒馆，木板碎片如秋日的黄蛾飞舞。 门扉中风声鹤唳，强劲的风压滚动，木屑碎块、啤酒瓶、桌椅板凳都被风力往门中推挤。往门扉中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平原，血红的山脉绵延起伏，大约是一个隐藏空间的地方。 “请！”面对门扉，赛巴斯一挥手。他大概是为了避免殃及无辜，专门创建了一个供决斗用的空间。 伊德琪皱眉，刚想辨别门中的景象，暗红色门扉陡然张大，如猛兽的巨口扑来，将她和赛巴斯一同裹进门中…… 暗红色门扉扭曲错落，极速旋转成一柱呼啸的龙卷风。紫色的雷电在暗红的风暴中如蛇闪动。伊德琪和赛巴斯暂时都被困入了门中。 伪装成金发少妇的索留香在貂皮大衣下伸出小腿，将桌边的黑色手提包拨到脚边，她单手握住提包的把手，立刻要起身离开，另一只手却被一股大力紧紧握住了。 “约会中途不打招呼就离开，可不是淑女的做派。”法雷尔舔了舔嘴唇，笑容邪恶。他的左手像是焊死在索留香的纤纤玉手上，索留香发力抽手，根本挣脱不了。 “恶心的人类！”索留香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趴上了蟑螂。她明白过来，这个男人绝非善类。当机立断，她立刻放下黑色提包，抬手掷出一个小巧的铜卷轴。 那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消息卷轴，只要卷轴展开，即刻间纳萨力克的人就会得知，他们遭遇了最为紧急迫切的事态。 索留香眸子中满是阴戾，待安兹大人率领百级守护者们传送过来，你们这群人，一个都跑不了！ 半空中消息卷轴展开，魔力波动如涟漪荡出，却反弹了回来，仿佛撞在了一堵透明的空间壁垒上。摊开的铜卷轴“铛啷啷”落地，索留香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法雷尔得意笑着，抬起藏在桌子下的右手，竹青色魔杖尖端火花闪烁。 “你……施放了封锁魔法！”索留香又气又急。能屏蔽消息卷轴的魔法至少要九阶，她绝不是法雷尔的对手。索留香被法雷尔握住的手突然软化，如泥鳅滑开，法雷尔握了个空。 索留香抓起手提箱，一身碍事的貂皮大衣褪去，化身黑白相间、铁甲裹腿的战斗女仆装。她起身拔腿就跑，迎面撞上巴里特刚烈的双手长剑。 索留香的身子断为两截，在避开剑锋后又合为完整的人形。修长双腿踩在桌椅板凳上，跳向酒馆外。 “原来是无定形粘液，类似于史莱姆一样的东西么？”法雷尔手中魔杖一抖，专门针对无定形粘液的九阶魔法释放。 “解离之波！” 索留香直接被命中，她身形停滞，身子软化，坍缩成一团，再也不似人形，但仍然蠕动着向外逃窜。 法雷尔再次施咒，八角形的禁锢魔法将索留香锁在地上。看着八角形透明方盒中涌动的无定型粘液，法雷尔庆幸不已：“还好没被她骗上床。” “接下来就是等队长从‘门’里出来了。”巴里特双手拄剑，注视着已经倒塌半边的酒馆中，那一柱电闪雷鸣的龙卷风。 “伊德琪出不来了。”地上索留香的笑声如针尖般阴毒，“在刀俎场中，她只能任由赛巴斯大人宰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刀俎场 贫瘠的荒漠一眼望去，辽阔无边，冷风卷着砂石刮来，苍凉而粗粝。极远处血红的山脉卧在地上，绵延起伏，不知是真的有山，还是虚无的背景。 “这是什么地方？”伊德琪谨慎地观察四面。她猝不及防地被门吞进去后，就来到了这个荒凉之处。但伊德琪有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某种力量“拖”入了此处。 “只是一个适合战斗的好地方。” 赛巴斯就站在离伊德琪不远处的位置，黑色西装裤、扎进裤腰带的笔挺白衬衣，在油画质感的荒漠中像是一道格格不入的简笔画。 “哦豁，老爷子。上一次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决斗，我只是未出全力而已，何况，我当时没有用武器。” 伊德琪取出质朴无华的巨剑，剑尖直指赛巴斯。“不过，我会留手，不会打死你的。毕竟你的正义值有300，而且家里还有个老婆在等你吧？” 她手中巨剑的剑脊线条平直凌厉，剑刃却是钝的。 “大可不必，你的自信未免过强了。”赛巴斯眼神肃穆，“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你上次被我的同僚们围攻，跃入黑色的裂缝中，是如何逃生的？又在那黑色的裂缝中看见了什么？” “那不是空间裂缝吗？有什么稀奇的。你有一个技能不就叫‘空间斩’吗？”伊德琪手擎巨剑，思索着上一次与赛巴斯战斗的情景，感悟对手的技能与战斗风格。 赛巴斯轻轻摇头道：“世间万物依赖空间而活，犹如鱼离不开水。部分魔法与武技确实能击碎、劈开、撕裂空间，造成无法比拟的伤害。 “但黑色裂缝不一样，它既是空间裂隙，也不是空间裂隙，就像是绘着世界的画布被扯裂了。安兹大人对此进行了探索，但仍然没有头绪。你在黑色的空间裂缝中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无而已。”伊德琪双脚平移，摆出战斗姿势。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在空间裂缝中，她听见的那个声音。声音空灵而缥缈，仿佛来自浩瀚远古。可究竟是谁发出的声音，伊德琪至今也没想明白。 “你手中的剑足以媲美世界道具，而我只是赤手空拳，未免太不公平？”赛巴斯和蔼地笑道。 “打战了还讲什么公平，你以为是擂台决斗吗？”伊德琪不耐烦道。 “可我们正是在擂台当中。”赛巴斯的音调陡然拔高，“肯定要追求公平！” 伊德琪手中的巨剑突然挣脱了她的手掌，飘飘荡荡地飞向天际，悬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你……”伊德琪没了武器，惊讶无比，她意识到这个地方有问题。 “这里是世界道具‘刀俎场’的空间，只允许徒手搏斗。只有一方战败，或者‘刀俎场’的主人下达命令，双方才能脱出空间。所谓刀俎场，意为：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赛巴斯眼中流转着灿金色，开启了龙化形态。白衬衣与西装裤如茧般破开，布片四散。从茧中站起的是肌肉虬结、鳞甲棱角分明，手中利爪如长刀的龙人。 难怪自己会被拖进来，原来是世界道具。伊德琪轻轻点头，手指赛巴斯·蒂安：“即便赤手空拳，我也能把你打个半死！” 赛巴斯鼻中喷出炙热的龙息：“是么？这里可是我的主场！” 他一抬手，倏然间，伊德琪左右两边土地皲裂，升起两堵高山。高山如巨掌合拢，“呯”地将伊德琪拍在其中。 赛巴斯暴突上前，挥起龙爪，刀影刚烈如光。 “空间斩！” 两座高山崩成了六块整齐的岩石层。石屑土块破碎间，一道迅猛的黑色闪电朝赛巴斯打来。 伊德琪怒吼着挥动铁锤般的双拳，稍稍避开赛巴斯的利爪，与他的全身的鳞甲相撞。两人的拳风爪影如奔流的江河碰撞，互相间转瞬间已拆招对招百余次。 拳拳到肉，爪影凛冽如刀。二人从天穹打到地面，空气被打出雷鸣般的震波，大地凹出一个接一个的深坑，宛如陨石坠地。 “呲啦！”伊德琪的右肩布衣崩裂，一道狭长的鲜红血线迸射。伊德琪深深吸气，几步纵跃退出百米以外。她查看自己的伤势，伤口几乎深可见骨。除此以外，身上还有几处伤势，布条破开，正汩汩淌血。 强悍的自愈力正疯狂地修补伤口，伊德琪咬牙盯着赛巴斯·蒂安，眼中闪动着狂涌的怒火。 论速度和力量，伊德琪绝对不处于下风。当身体素质和基本能力接近均势时，就要比拼战斗技巧，以及历经生死磨难锻锤的经验。 上次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决斗时，赛巴斯的武艺并没有超出她多少，不然也不会只打出平手的结局。 可现在，赛巴斯似乎能轻易判断她出拳的范围、方向、距离，就连伊德琪险之又险的临时变招，赛巴斯都能预测出伊德琪的拳架目标，从而及时做出应对。 伊德琪只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像是打在水里，只激起了声势浩大的浪花，力道都打在空处。赛巴斯的武艺虽然比上次没什么变化，但他却永远快伊德琪一步，占尽了先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拳乱 龙爪滴血的赛巴斯一步步走来，他并不急，时间和形势都站在他这边。按现在的状态打下去，伊德琪被龙爪剐到濒死，是既定的命运。 赛巴斯手掌一挥，地表凸起高山，将伊德琪顶上半空。几乎同时，灰蒙蒙的云层中探出一座倒立的高山，自天穹压下。伊德琪往后一跳，避开相撞的山峰。 龙人形态的赛巴斯踩着滑落的石块朝她奔来，伊德琪双臂急展，拳风狂舞，山石碎裂成粉，砂石和尘粉化作烟雾，被风鼓动着吹向四面八方，烟尘遮天蔽日。 伊德琪如鱼游动于灰暗尘雾中，悄无声息地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这片空间有古怪，她必须转变对策，绕到赛巴斯的后方。 石块碎屑簌簌而落，伊德琪小心绕过一块硕大的岩石，五道清冽的刀影扑面而来！ “往哪里走？”赛巴斯仿佛能透出山石看见她，直接打碎山壁扑来，伊德琪险之又险地闪过了他的攻击。 伊德琪倒退一步，她突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你能预测我攻击的轨迹！” “正是如此。”赛巴斯弹掉肩上的一颗石子，“在‘刀俎场’中，你的方位、身体运动的体态、出拳的变换，都在我眼中呈现出清晰无比的轨迹。” “该死！”伊德琪转身就跑，她往远处的山脉跑去。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奔跑了长长一段路后，远处的山脉遥不可及，伊德琪眼中再次出现了赛巴斯的身影，赛巴斯转身，不急也不缓地走来。 “擂台的空间是狭小的，逃避无用。”赛巴斯朗声道，再次踏步冲来。 空气爆烈出火花，两人缠斗在一起。赛巴斯避开环绕自身的拳影轨迹，抓住破绽，在伊德琪腹部划开惨烈的伤口，鲜血喷涌如柱。 伊德琪后退两步，咳出血来，她深深吸气，捂住伤口，脸色狰狞。 “你的攻击轨迹都被我看穿了，再精妙的拳招、再高超的武艺都没有用！”赛巴斯凝视着她，准备做最后一击。 “是吗？”伊德琪大笑起来，她神色一冷：“既然你能看清我的拳技，那就睁大眼睛，看得更清楚些吧！” “呯！”两人以突破音障的超高速碰撞，锐利的爪影交错，伊德琪再次被划出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令人失望，你的拳法开始乱了，毫无章法！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赛巴斯摇头道。 “我领悟了新的武技！”伊德琪咆哮道：“老爷子，该被结束的，是你！睁大眼睛，看清我的拳路！” “来吧！我看着呢。”赛巴斯精神高度专注，世界道具“刀俎场”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不管伊德琪的攻击有多少独特的变换，哪怕是新开发的招式，都逃不过他对轨迹的预测。 “武技·乱拳打死老师傅！” 伊德琪一步暴冲至赛巴斯身前，淌血的拳头如殷红的钢铁挥下，砸成一片疾风骤雨。她再也不考虑武技、武艺、拳术，心中只有挥拳，挥拳，再挥拳！ 伴随伊德琪有如流星坠天的拳头，是她怒血沸腾的咆哮：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转瞬间，伊德琪出拳的频率已达千次、万次、亿次、万亿次！ 狂乱的拳风中，赛巴斯仍然能看清伊德琪每一次挥拳的攻击轨迹，但轨迹实在太多了！ 伊德琪的任何一次攻击，在赛巴斯眼中都是一条白色的轨迹线。可现在，轨迹线密集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无数根纠缠的毛线团。无数的轨迹线挨在一起，填满了整片空间。 “不好！”赛巴斯意识到自己太过依赖世界道具“刀俎场”，想摆出防御姿态。但他来不及思考对策了，只能手忙脚乱地抵抗。 赛巴斯腹部挨了数拳，只有几拳并无大碍，但接踵而至的拳头比风更加密集而狂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拳风轰击肉体的声音如鞭炮炸响！ 一招破，招招皆破。赛巴斯呕出一口淤血，他的鳞甲一片片崩碎，坚硬的龙骨在连绵不断的打击下破裂，身体像是遍布陨石坑一般坑坑洼洼…… “嘭！”几乎沦为人形沙包的赛巴斯轰然倒地，失去意识，他已经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烂人。 伊德琪紧握的拳头指节上冒着袅袅白烟，胸膛一起一伏，大口喘气。即使是她，以如此超高的频率挥打拳头，也耗掉了极大的体力。 “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不抱着美娇娘在家里享清福，出来瞎晃荡什么。”伊德琪活动着酸胀的双臂，自言自语道。天空中她的巨剑飞下，剑柄落入她的手心。 赛巴斯并没有死，他虽然失去了意识，但身上强劲的龙血正修补着身体，不过短时间内想站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恢弘的声音在天穹响起：“胜者：敌人！判定：可以离开。” 伊德琪和昏迷不醒的赛巴斯同时被一股力量拉扯，脱出世界道具“刀俎场”的领域空间。 …… 狂舞的暗红色龙卷风停止了，伊德琪走出风暴，她一身衣物破破烂烂，还淌着红色的血滴。伴随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具被抛出的伤痕累累、血流不止的躯体——赛巴斯·蒂安。 “队长！回来了！哇，浴血美人，好性感啊！”法雷尔挤眉弄眼，巴里特也长舒了口气。 被禁锢在地上八角形魔法阵中的索留香，看见了昏阙的赛巴斯，她绝望地呼喊出声：“不！赛巴斯大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灌输正义值 “怎么处理这两人？”巴里特问。 “如果她现在不是无定型粘液状态，我一定要好好侵犯她。”法雷尔指着地上蠕动成一团的索留香，眼神邪恶。 透明八角魔法构笼中，索留香变幻出了一张人脸，对着法雷尔恶狠狠道：“呸！恶心的人类！” 她甚至唾了一口，只不过唾液溅在魔法笼面上，没能飞到法雷尔脸上去。“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竟然敢与安兹大人为敌，死不足惜！” “是吗？”法雷尔用魔杖顶住赛巴斯的脑袋，笑容中透着十足的得意，“小妞，看清形势。我命令你，变回女仆的形态服侍我，不然这位昏迷不醒的老爷子，就永远醒不来了。” “你……无耻！”索留香压抑着怒气，整个身子像是果冻一样翻滚。她把话吞进肚子里，不再作声。 “拜托，老弟，我们是正派人物，不要做这种龌龊的事情好吗？”巴里特拍了拍法雷尔的肩膀，他第一次发觉，伊德琪要求正义值高的人才能参加冒险小队是正确的。 巴里特蹲下身子，把鲜血淋漓的赛巴斯翻了个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试图找到点好宝贝。 赛巴斯化身龙人形态后，黑色燕尾服白衬衣都破成了碎片，全身赤裸，但他至少穿了条绿色短裤。发现短裤没有口袋后，巴里特把手伸进赛巴斯的短裤中，一通乱摸。 “老哥，我求色，你图财，我们之间有区别吗？”法雷尔看着巴里特的手在赛巴斯下半身淘来掏去，“那个……龙人的那里……大吗？” “没有我的大。”巴里特略一思索答道。 “各位！”伊德琪一拍手掌，“不要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了好吗？我们还得赶路呢。” 巴里特在赛巴斯身上什么都没找到，龙人的手上也没有空间戒指。像赛巴斯这种百级强者，又坐拥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奢华装备，他的随身物品究竟藏匿在何处，一时间的确难以知晓。 不过巴里特发现，赛巴斯身上仅有的短裤品质极高，材质近似于丝绸却又比丝绸更加柔软顺滑，抚在手中，像是清水在流淌。 巴里特拿出匕首割了割短裤，刀都割钝了也没能破出一点小洞。布料的韧性媲美龙筋，却又比钢铁还牢固。 “咳咳。”巴里特咳嗽两声，这位资深冒险者抓住短裤的两角使劲拉扯，将赛巴斯的短裤扒下来，收进空间戒指里。为了避免光溜溜的臀部有碍观瞻，他又拿出一条亚麻布盖住赛巴斯的下半身。 索留香变出了半张脸，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她大概想痛斥巴里特的恶行，但一想到法雷尔的可恶嘴脸，又不敢说话。 如果搞了半天战利品只有一条短裤，对于精英冒险者来说，实在是失败的经历。巴里特眼观四面，看见了躺在桌子下的一只黑色手提包。 他记得索留香被禁锢的半秒前，她将手提包甩进了旁边的桌子底下，显然是像掩饰自己的东西。 巴里特俯下身子，将手提包掏出来。手提包质地坚硬，外表是漆成黑色的牛皮，四面都用镶钉加固，包背上裹着暗金色四叶草花纹，正中是骷髅头式样的银锁。 法雷尔用魔杖敲了敲银锁，释放五阶魔法开锁术“门扉洞开”。全然无用，整个皮包都被不知名的强力魔法封住了，即使是法雷尔，也得找到对应的破解法术，才能在不损坏手提包的前提下开锁。 伊德琪也凑过来看。作为赛巴斯和索留香唯一携带的物品，手提包中绝对有能让三位冒险者不虚此行的东西。 “呵呵，渺小的人类，也妄想打开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造物。”看着法雷尔徒劳无功的尝试，索留香嘲笑道：“其中蕴含的魔法力量，是你们无法想象……” 伊德琪伸手，抓住骷髅头银锁，一拧一扯，锁芯和螺钉都被拔了出来。“咔哒”，轻微的齿轮耦合声响起，手提包宛如紧闭的贻贝张开。 “……” 索留香顿时默不作声，把脸缩回了身体中。 打开手提包一看，里面是一叠叠的羊皮纸卷，锈蚀的金属卷轴，还有古旧的手抄本、数块残破的石碑碎片，碑面上刻着不知名的繁复文字。各色物品都透着沧桑，似乎数千年的时光都被塞进了手提包中。 “你们要当考古学家？”巴里特看了索留香一眼。三人决定，先将手提包收起，以后再做进一步的研究。 “就这么放过她？”法雷尔指着索留香道，“我想一想，也许有某种魔法能够将无定型粘液固定在人类形态。” “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伊德琪皱眉看着索留香头顶那个代表正义值的数字：-400。她拿出自己的金色钢笔，高高举起，侵彻八角形魔法罩笼，插入索留香涌动的身体中。 索留香惊恐地喊叫：“你要对我做什么？” 伊德琪不言不语，钢笔尖端光芒大盛，金色光华在索留香半透明的身体中流淌，开始灌输正义值。 “嗯，不错。”看着索留香头顶的数字变成了98，伊德琪满意地点头。她的钢笔中储存了500点正义值，全灌给索留香后，只损耗了两点。 “队长射了她一脸！”法雷尔嬉皮笑脸，伊德琪转身作势要揍他。法雷尔赶紧捧起地上的天蓝色猫咪奇可，做挡箭牌用。 “给这位老人家放个禁锢魔法。”伊德琪对法雷尔道。 “遵命！”法雷尔敬了个不像样的军礼，他左手抱猫，右手以魔杖作笔，围绕地上的赛巴斯画出一个线条刚毅的圆纹。魔法阵成形后构织出无数条金色锁链，将赛巴斯牢牢束缚住。 不得不说，队伍中有一个法师，能够极大弥补战斗中关于控制的不足。 钢笔上突然浮现数列浮雕小字，伊德琪摩挲到了字体，对着阳光一看，只见钢笔上刻着： 【在多次修改正义值中，属性得到了成长。 当前正义值总容量：700。上升了200点。 正义值生成速率：4点/每天。提升了2点。 备注：修改正义值无法对自己使用】 “走吧。”巴里特说，他注意了周围，没有看到世界道具“刀俎场”，也许藏在赛巴斯不可见的随身空间中。 世界道具只有转换了主人后，其他人才能使用。即使他们拿到了这个世界道具，也没有任何用途，反而可能会因为主人对于世界道具的感应而暴露行踪。 三人一猫撇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赛巴斯，以及无法动弹的索留香，走出摇摇欲坠的酒馆。 他们闹出的动静这么大，当地的治安官解决不了，会上报给城主，城主上报给附近驻扎的骑士团，骑士团上报给领主……如此一层层传递上去，最终王国的高层会通知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等安兹率领大军赶来，他们早已去往了遥远之地。 …… “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略加易容后，离开坦茨堡城。跋涉过荒野，抵达了小镇“马略卡”，在一间旅馆中歇息下来。 确认无人追踪也没有监视后，伊德琪拿出手提箱，将其中的卷轴、手抄本、羊皮纸卷铺在地上，三人开始研究。 这些东西大都是赛巴斯从冒险者、旅行商人、老法师手中购买的古旧残品，其中记载了许多奇闻异事、神秘兮兮的传说，大部分都与八欲王沙漠，以及龙族有关联。看来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也在探寻着什么。 奇可蹲在一边，尾巴环绕身体。它突然走到一摊羊皮纸中，扒拉出了一个墨绿封皮的记事本。记事本并不陈旧，是崭新的，在一片古物中显得格格不入。 伊德琪拿起记事本，翻开几页，其中的内容是赛巴斯口述，索留香记录的手稿。 其中几行画着下划线的字符吸引了伊德琪的注意： “难以想象……八欲王的力量超越了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他们建立了横跨世界南北极，从天空到深海的庞大帝国，为何又在一夜间覆灭，仅留下一片流淌着传说的沙漠。” “世界座下三龙神，并非荒诞不经的神话故事，而是确切存在的，只不过都被八欲王击杀了……” “龙族为何如此强大……他们在世界的生物链中，究竟占据何种地位，他们拥有的力量是谁给予的……” “世界座下三龙神，龙祖，龙帝，龙冥。其中，龙祖司创造，龙帝司统御，龙冥司毁灭……” “……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依据八欲王帝国的历法，1339年，他们发动了大远征，我发现部分不合常理之处，必须进一步探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安全的地方 将索留香的手提包里的古旧之物整理一遍，撇开那些写着古精灵语和兽人语的破旧卷轴，巴里特似乎找到了最有价值的东西——帝王残卷的碎片。 那是一块纹饰华丽的三角形绸缎，其中两条边沿绣着金丝图案，内容囊括世间所有种族，从精灵到人鱼再到飞龙，寓意八欲王统治万物。绸缎正中则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文字信息，也没有图画和线段。 赛巴斯对此做过深入的研究，他口述的笔记给伊德琪等人解读古代文字帮了大忙。 据赛巴斯在笔记中提到的内容，帝王残卷上绘制着八欲王沙漠的藏宝图。只要集齐帝王残卷，就能找到八欲王统治世界的力量和财富。 但令人疑惑的一点是，自从八欲王的帝国消亡后，数百年的时光逝去，至今没有人能凑齐帝王残卷。八欲王的秘密，依然掩埋在风沙中，静静等待着能将它发掘的幸运儿。 伊德琪对于八欲王的秘密没有丝毫关心，她只想着去八欲王沙漠碰碰运气，寻找复活道具“小铜罐”。 巴里特和法雷尔倒是很亢奋，他们二人没日没夜地研究羊皮纸、手抄本上的古代文字和图案，试图找到财宝的蛛丝马迹。虚无缥缈的藏宝图，永远是刺激冒险者精神的兴奋剂。 夜已深。旅馆房间中，暗色的椴木方桌上，阔口酒瓶状的黄铜油灯缓缓燃烧着，火苗在牵牛花型玻璃罩中轻轻跃动，宛若黑沉沉的大海中唯一明亮的灯塔。 伊德琪伏在桌子上，眼皮半眯着，在瞌睡和清醒间来回徘徊。巴里特靠在黯淡的烛光边，断断续续地诵读着一块古铜片上的文字。圆形铜片上锈迹斑斑，铭刻着古精灵语。 “阳光……自西方坠下，细沙漫过……磨盘，锻为璀璨碎金……如金色的溪水流淌……” 法雷尔舒服地靠在皮椅里，一半侧脸被烛光映亮，一半侧脸隐在黑暗中。他斜坐身子，正在高谈阔论，手臂不时大幅度舞动，做着夸张手势。 奇可收拢四肢，尾巴盘腿，乖巧地蹲伏在桌面上，烛火在它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中映出金色的倒影。它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法雷尔规划的宏大愿景： “等我找到八欲王的宝藏，得到那漫山遍野的金子，我会组建一支船队，在极东之海开辟一个荒岛，修建最恢弘的宫殿，象牙铸造的纯白尖塔高耸入云。之后在世界各地搜集不同种族的女奴，都要是最漂亮的美人，充实我的后宫……” 旅馆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踏过石板路的喧嚣，击碎了夜晚的宁静。巴里特放下古铜片，警惕地探查窗外。屋檐顶端有风呼啸而过，似乎巨大的鸟翼正掠过天空。 “咚咚咚。”房间外有人敲门。巴里特前去开门，门外是提着风灯的旅馆店主。 店主是一个和蔼的老人，他并无恶意，只是来提醒房客们夜间不要离开旅店。魔导国加大了侦查力度，不仅城镇宵禁的时间提前了，魔导国的黑骑灵，以及恶魔游荡者的数量都增多了不少。 巴里特旋动油灯上的控风片，黄豆般的灯光更加暗淡。他摇醒了昏昏欲睡的伊德琪，三人开始商量接下来的去向。 毫无疑问，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知道他们所处的大致方位，扩大了撒出的监视网。他们再往王国的边境走，遭遇敌人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巴里特仔细端详着地图上纵横交错的路线，突然有了主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去魔导国的领地——耶·兰提尔，然后再从耶·兰提尔乘传送阵抵达斯连教国，怎么样？” 魔导国为耶·兰提尔修建了四通八达的道路，并且逼迫巴哈斯帝国、里·耶斯提杰王国、斯连教国搭建了直通耶·兰提尔的恒定传送阵。 直接扑向敌人老巢附近的领地，简直是异想天开的做法。不过三位冒险者一通分析后确信，魔导国搜寻他们的军力已经倾巢而出，此时的耶·兰提尔，说不定是最空虚的地方。这是一招敌人难以预料的险棋。 翌日清晨，“最后的守道人”冒险小队调转方向，往要塞都市“耶·兰提尔”的方向前进（日后统称“耶兰提尔”）。 在幅员辽阔的土地上，魔导国的不死者军队数量庞大，布下的监控网看似密不透风，实际上网孔比鸡蛋还大。 三位冒险者只是一根细针，轻易穿过了山谷的隘口和魔导国的封锁，一路上可谓畅通无阻。尤其是越往耶兰提尔的方向深入，遭遇监控和盘查的次数越发降低，真是一个好兆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异族的酒馆 要塞都市“耶兰提尔”，曾经是里·耶斯提杰王国的边境重镇，自魔导国与王国一战后，耶兰提尔及其周边领地悉数划分给了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作为魔导国的“直辖市”。 魔导国已经在耶兰提尔经营了数年，作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脸面城市，耶兰提尔人民的生活据说是不差的。繁重的农耕活计由低阶不死者包揽，每月都有免费发放的粮食；住房由魔导国自掏腰包，全部修缮一新。 最重要的是，魔导国奉行种族融合政策，要建立不同种族都能和谐平等相处的人间天堂。 听说在耶兰提尔，食人魔修筑城墙和房屋，飞龙负责天空中的物流运输，死亡骑士担当警务工作，蜥蜴人、人类、精灵、半羊人、狗头人……各种不同种族，都能在耶兰提尔和谐共处，共建美好家园。 传闻永远都是传闻，至于耶兰提尔的真实状况如何，则要三位冒险者亲自去看一眼才能知晓。 …… 马不停蹄的一个月后，三人一猫终于来到了耶兰提尔的边境地带，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魔导国的黑骑灵。魔导国的兵力分散到了四面八方，中心地带反而是空虚的。 伊德琪的黑发再次被巴里特染成金色，宽边沿毡帽盖住头发，并且用羊毛围巾蒙住下半张脸。巴里特和法雷尔也各自做了些简单的易容，但不知为何，魔导国并没有发布对他们二人的悬赏令。 他们在科尔马镇中停下匆匆赶路的脚步，走入一间小酒馆暂时歇息。远处高高矗立的环形围墙已经映入眼帘，再往前走就能抵达耶兰提尔的核心城市。 “不同种族和谐共处”的迹象已经初露端倪，站在柜台后的酒馆店主人是一位恶咒蛇人，他的四肢和躯干是人类的形态，脖子和脑袋是碧青色的蟒蛇头颅，说话间不时吐着丝丝蛇信。 酒馆的客人们种族各异，除了少数几个人类外，还有身高只到桌子高度的灰矮人，鼻翼间吞吐热气的半龙人，尖牙外露的兽人…… 灰矮人脚边放着和他的脑袋一样大的钉头重锤，如果他真能将钉头锤挥舞起来，无疑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一个槽黄牙齿的兽人恶狠狠瞪了三位冒险者一眼。往日如果他们在别处相遇，一定会立刻拔剑搏斗，直到其中一方的脑袋掉在地上。但现在，魔导国挥舞着名为“秩序”的长鞭，粗俗野蛮的兽人也要乖乖坐下，学着用茶杯喝水，用刀叉吃饭。 巴里特将佩剑拔出半寸，寒芒映亮了兽人的眼睛。他相信兽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魔导国凭借武力强行压制了兽人的天性，并不意味着真的能教化兽人成为彬彬有礼的文明种族。 三人要了一瓶葡萄酒，酒液流淌在唇齿间有微微的麻痹感，令人不适。 巴里特不确信是不是蛇人店主将自己的毒液注入了酒水，他记得纯血蛇人有类似的风俗，酿造麦芽酒时会将新鲜毒液掺进酒体，以增加风味。旁边几位皮糙肉厚的异族喝得倒很尽兴，但冒险者们是不敢再喝了。 一个戴兜帽的人类年轻女子畏畏缩缩走进酒馆。兜帽宽大，完全遮住了她的容颜。她小心翼翼地在酒馆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忽然之间，她的手背上亮起一个钥匙状的金色图案。 女孩惊恐地捂住了手背，但耀眼的金光仍然从她的指缝间漏出，宛如掩不住的流沙。酒馆内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女孩，部分异族人看见了女孩手背的金钥匙，脸上露出极大的羡慕神色。 倏地，两名身形高大的死亡骑士大步迈入酒馆，它们的瞳孔间有幽蓝的鬼火跃动，黑色盔甲上嵌有魔导国的徽记。众人一时噤声，柜台后的蛇人老板微微低头，最聒噪的灰矮人也闭上了嘴。 其中一个死亡骑士扫见了角落中手背发光的女孩，它以残破风箱般的嘶哑嗓音说道：“荣誉市民，你未获许可，禁止离开耶兰提尔。” 另一个死亡骑士手中甩出一根魔化绳，泛着幽幽绿光的粗绳如蛇游动，将女孩一圈圈缠起，拖到死亡骑士手中。随后两名死亡骑士拎着女孩离开了酒馆。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女孩无助地呼喊着，兜帽跌落，露出一头柔顺的浅棕色头发。她的面容姣好，一对明亮的碧色眸子泫然欲泣。 看见美人受辱，法雷尔掏出魔杖就要主持公道。 “铛~”一只长箭钉在三位冒险者的桌子上，黑白相间的箭羽微微颤抖。 “不要命了么？”射箭的人是一名尖耳朵的女精灵。她身背箭囊，腰挎短剑，穿一身翠色贴身皮甲，细软的草绳束住浅灰色长发。她以这枝羽箭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这个被抓走的女孩会死的。”巴里特沉声道：“我原以为精灵这种自持高贵的种族，不会见死不救。” “放心吧，她不会死的。她只是一只逃离鸟笼的金丝雀，主人将她抓回去，只是为了她继续在笼中歌唱。”女精灵收起弓箭，抿了口自带的水壶。 “什么意思？” “三位是第一次来耶兰提尔吧？”女精灵笑了笑，“看见女孩手背的金钥匙徽记了吗？那是魔导国‘荣耀市民’的象征，拥有诸多特权，生活一帆风顺，衣食无忧。只要没犯下杀人的罪行，都能免于死罪。” “她既然是‘荣耀市民’，为什么要离开耶兰提尔？” “我怎么知道。”女精灵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也许其中另有隐情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耶兰提尔 一行人稍作歇息后，离开酒馆，前往耶兰提尔。身背紫木弯弓的女精灵正走在他们前方。 平心而论，这位女精灵心地并不坏，她知道被死亡骑士掳走的女孩并无生命危险，于是阻止了法雷尔“见义勇为”，避免了三位冒险者在魔导国的地盘和死亡骑士发生冲突。 女精灵继承了她所在种族的特点，身姿高挑，双腿修长，浑圆大腿被翠绿色紧身皮裤裹得曲线美好。法雷尔的目光黏在女精灵的背影上，几十秒后这位好色法师终于按奈不住，上前搭讪女精灵。 他们二人相谈甚欢，女精灵嘴角微挑，浮起一抹淡淡笑意。法雷尔转身对巴里特和伊德琪说道：“谈妥了，这位来自精灵之国的美丽女士，愿意做我们的向导。”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向导了？”伊德琪侧身小声问巴里特。她现在伪装成男性冒险者，不适合让别人听见她的声音。 “只是法雷尔想泡妞而已。算了，在耶兰提尔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一个向导也不赖。”巴里特点头做同意状。法雷尔自掏腰包，付给了“向导”二十枚金币。 女精灵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她名为露婷丝·伊库露丝，来自毗邻斯连教国的精灵国。六十岁时在德鲁伊的指引下成为一名游侠，离开家乡满世界游历、探险，如今已有二十六年没有回家。 也就是说，露婷丝现在已经有七十六岁。这个年纪对于人类已经是垂垂老矣，但精灵的寿命足有数百年之久，她现在正处于精力旺盛、生命力蓬勃的时期。 露婷丝·伊库露丝来耶兰提尔是为了兜售自己获得的几样稀缺货品，她在耶兰提尔旅行过十数次，虽然不在此地永久定居，但对耶兰提尔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当地人。 “伊库露丝小姐，其实我们也算颇有渊源。鄙人拥有三分之一的精灵血脉，深知精灵一族的伟大……”法雷尔侃侃而谈。 他一直自称自己是龙、人、精灵三族混血的高贵生灵，也不知是真是假。 露婷丝并不讨厌法雷尔的油腔滑调，与一般的精灵不同，她性格开朗，放浪不羁。大概因为在远离同类的俗世中摸爬滚打二十六年的缘故，沾染了一身狂野之气。 她自嘲道，倘若自己回了精灵国，想必久居森林的同伴也会看她不顺眼。 几人很快抵达耶兰提尔，花岗岩砌成的高大城墙占据了整个视野，恢弘雄壮，气势磅礴。走在城墙下，仿佛化身为蚂蚁在大坝边爬行。城门前是一条平整开阔的硬石板路，可供五辆马车并排前行。 城门口一路畅通，没有盘查来往商客的士兵，也没有逼迫缴纳入城税的治安官，仅有两尊高大的高阶骸骨守卫。 骸骨守卫手持寒光闪耀的利剑，骷髅中跳动的黄色火苗有如太阳燃烧，警示着来往行人，不要在拥有至高武力的魔导国城市中闹事。 城门前一块巨大石碑夺人眼球。石碑上刻着一排苍劲有力的花体字，字沟都用纯金填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欢迎来到耶兰提尔，受无上至尊安兹·乌尔·恭庇护的人间天堂。在这里，世间所有种族和谐共处，没有仇恨，没有厮杀。凡是能将异族视为同胞的种族，都能在耶兰提尔拥有一席之地。” 众人一进城门，眼前是四通八达的开阔街道，抬头便望见了城市中最高的建筑——安兹·乌尔·恭的金色雕像。 雕像比城中最高的尖塔还要高出一半，房屋在它的脚下犹如积木。它左手拄权杖，右手平指前方，红色宝石镶嵌而成的瞳孔中放着红光，似乎随时随地都能醒来。 “耶兰提尔真的有这么好吗？”巴里特问露婷丝。 “这个吗……”露婷丝的表情有些微妙，“在我二十六年的游历生涯中，耶兰提尔的确是我所知的最奢华的城市，也许只有传说中的八欲王首都才能媲美。人民安居乐业，治安也是最好的，犯罪率低到可以说没有。” 她话锋一转，“不过呢，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待会我带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露婷丝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记住两条准则。第一，不要说与魔导国统治者相关的一丝一毫的坏话！ “第二，不能动用武力和魔法！巴里特，麻烦把你的佩剑系紧一点。法雷尔，把你的魔杖收起来。” 几人在街道上闲庭信步，好奇地打量四方。高矮不同，形态各异的种族在大街上来来往往，言谈寒暄，这里就像是办起了异族的展览馆。 阿兰寇拉鹰人售卖着天空中难以捕捉的飞禽；褐色皮肤的暗精灵打着遮阳伞，在牛头人的摊位前选购新开采的珠宝原石。 胡须浓密的矮人在铁匠铺中“叮叮当当”地敲打铁毡，门前木架上罗列着寒芒闪烁的刀剑；身高力壮的兽人扛着大包小包，在如织人流中穿梭；偶有黑影掠过街道，那是天空中的霜龙展翼飞行，龙爪上挂着类似集装箱的货物…… “有点意思。”伊德琪看了看四面，“还真有点世间异族和睦共处的味道。” 露婷丝听见伊德琪说话，诧异地看了伊德琪一眼。巴里特连忙附在露婷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露婷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向伊德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悲悯、同情和怜爱。 “喂，你对她说了什么？”伊德琪悄声问巴里特。 “没说啥。我就说，你的父亲死的早，小时候患了重症，不得不切掉声带。你的母亲为了不让你变成哑巴，央求魔法师将她的声带换给你。于是你的发音是女性的音调。因为声音怪异的缘故，从此你变得自卑而孤僻，不愿意和人交流……”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伊德琪恼怒地掐住巴里特大腿一拧，巴里特疼得龇牙咧嘴地跳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耶 兰提尔的公平 “哗啦啦……”一个人类妇女突然跌倒在地，手中篮子的面包撒了一地。街边一个头生弯角、穿亚麻衬衣的半羊人俯下身子帮她收拾面包，关切地询问她怎么摔倒了。 妇女的小腿红肿，她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没看清楚。也许她是真的没有看清楚，但巴里特等人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人类妇女在走过一个蜥蜴人身边时，蜥蜴人“不经意”转身，他那条钢鞭似的尾巴也随之摆动，轻易扫倒了人类妇女。扫倒人类后，蜥蜴人仿佛没事人似的，继续和自己的同伴聊天。 这位蜥蜴人比妇女高出3个脑袋，肌肉隆起，身体强壮，头顶还有龙化的棱角特征。妇女哪里敢找他理论，揉着自己疼痛的小腿，一瘸一拐走了。 四人在一个沙华鱼人的烤肉摊边驻足，等待有海藻风味的烤鱼串出炉。在这一小段时间中，龙化特征的蜥蜴人又“不经意间”用尾巴扫倒了两个路过的人类，还有一个身高只及他腰部的矮人。 蜥蜴人淌着涎水的嘴角咧起，看着异族人在他的脚边跌倒，黄色竖瞳中闪烁着残忍的笑意。 对他来说，欺负弱小的异族，似乎有着极大的乐趣。曾经这些异族是蜥蜴人的食物，而现在魔导国强令他们和谐共处，蜥蜴人总能找到挑事的方法。 “这只蜥蜴的正义值才-151，就没人管管它？”伊德琪指着不远处一个漆黑的死亡骑士发问。死亡骑士仿佛一尊石雕，一动也不动。 沙华鱼人老板递给伊德琪一串香气扑鼻的烤鱼，他的说话声音呼噜噜地，像是有水泡在喉咙中翻滚： “哈，你还不知道吧？耶兰提尔的法律是‘公平’的。那些大脑萎缩的不死者法官，一旦判决不了，就会最‘公平’的手段结束案情，就是把被告和原告都砍了脑袋！只要你有以命换命的觉悟，一定能得到‘公平’的结果。” “所以就算受了欺凌，也没人敢报案。蜥蜴人说自己只是没注意到尾巴，不小心绊倒别人，谁又能拿他怎么办。”露婷丝做了补充。 她拿起烤鱼串掂量着鱼肉的颜色，“老板，你的鱼不新鲜吧？” “哈，不新鲜？”沙华鱼人瓮声瓮气道，“我在这里开了三年的鱼摊，还轮不到你这个尖耳朵说三道四。再过两个月就是‘荣誉市民’的考核了，愿鲨神瑟寇拉庇佑，不要让我成为‘荣誉市民’。” “为什么你不想做荣誉市民呢？”巴里特好奇道。“荣誉市民”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哈，你个冒险者懂什么？”沙华鱼人每说一句话前都要“哈”一声，他抖动着嘴唇边的鱼鳃道： “哈，当选‘荣誉市民’，我就没法随时随地回波尔菲海了。波尔菲海才是我的家乡，那里的咸海水多么美味，不像这个干燥的鬼城市，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场破雨。” 付了几枚银币，四人告别烤鱼摊老板，继续往耶兰提尔的深处游览。 经过惹是生非的蜥蜴人身边时，那位有龙化特征的蜥蜴人再次“不经意”间转身，尾巴摆向了伊德琪。 伊德琪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一条棱甲狰狞的尾巴正朝自己小腿扫来。伊德琪“不经意”间抬脚踩中了蜥蜴人的尾巴，然后轻轻一踏。 “咔嚓！”骨骼破碎、皮肉崩裂的声音清晰可辨，被伊德琪踩中的那截尾巴像西红柿一样爆开，血肉喷溅，惨不忍睹。 “啊！”蜥蜴人凄厉地惨叫，他瞳孔暴红，怒火要喷出鼻翼。随着他怒意的膨胀，地表裂开一道道裂纹，砂石围绕他急速旋转，一位牛头人腰间的匕首也飞出了刀鞘，悬浮着直指伊德琪的眼睛。 “谁在使用魔法！！”粗粝的嘶叫如厉鬼尖啸，一名手持利刃的死亡骑士大踏步走来。 尖锐的匕首叮当落地，飞旋的砂石也撒在地上。蜥蜴人宛如暴涨的皮球被戳破，瞬间泄了气，他藏起滴血的尾巴，望着远比他魁梧的死亡骑士，战战兢兢道：“没有……只是不小心……” 死亡骑士的骷髅瞳孔闪烁着幽火。它居高临下望着蜥蜴人，声音像是石头在砂纸上摩擦：“根据记录，龙裔混血蜥蜴人，已经第二次使用魔法。” “不……我还是第一次，上一次是我的兄弟。”龙血蜥蜴人惊恐地嚎叫道，它拖着残缺的尾巴就要逃走。 死亡骑士发动冲锋，寒芒闪耀的利剑手起刀落，蜥蜴人的脑袋冲天飞起，无头的尸体血液喷涌如泉水。 “啊！”街道上许多人尖叫着逃离，另一部分人仍然淡定无比，各做各的事，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当街杀人的死亡骑士收起滴血的长剑，没事人一般走开了。 “这……”伊德琪只是想给蜥蜴人一个教训，她也没料到事态有这一步发展。 “他触犯了刑法。”露婷丝解释道：“任何人都不允许在耶兰提尔使用魔法和武力。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直接格杀勿论。压制住争斗的力量，才是‘各种族和谐相处’的基础。” “刚才龙裔蜥蜴人用的是魔法吗？”法雷尔疑惑道：“我没有感知到任何魔力的波动。” “应该是始源魔法，龙族特有的力量，以灵魂而非魔力驱动。”巴里特说。 “不错，正是始源魔法。”露婷丝点头道。论见多识广，只有她能和巴里特一较高低。 一只圆滚滚的史莱姆蠕动而来，人们纷纷左右避让。史莱姆所到之处，街道都敞亮一新。 “那是清洁工。”露婷丝做着解释，“不要被它吸进去了，它可不会让人。已经有好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死在史莱姆的肚子里。” 庞大的史莱姆蠕动到蜥蜴人无头的尸首边，将流淌的血液、尸体、头颅全部吸进身体中，很快街面上干干净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人谈笑间又往前走了几步。巴里特越发感觉自己是在旅游，在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老巢旁边闲逛，感受异族风情。 “在耶兰提尔，做一名游客感觉是不错的。但如果在此地定居，生活可能就不够美好了。”露婷丝微笑道。 众人步行至一栋教堂前，教堂门口铺着奢华的天鹅绒地毯，缤纷艳彩的花篮沿石阶摆成一条长道，白纱挽成漂亮的环带装饰在神像上，恢弘的石殿中交响乐曲澎湃起伏，如天国的钟声轰鸣。 “有一对新人正举办婚礼呢，想不想去蹭吃蹭喝？”露婷丝指了指教堂。 三位冒险者点头应允，多见识些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感觉是很不错的。 四人迈步走进教堂大厅，在角落中找了排椅子坐下。婚礼的气氛有些诡异，远不如在外边感受的热烈。 新婚夫妇的亲属坐在礼宾台下，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面露悲戚之色的人类，另一派是龇牙咧嘴、喜气洋洋的兽人。 而台上被祝福的这对新人，新郎是一位身高体壮、面目狰狞的兽人，他穿着一套并不合身的黑西装，内里是白衬衣，颈口扎红领结，说不出的怪异。 穿洁白婚纱的新娘则是一名漂亮的人类女性，她的头发是顺滑的浅棕色，一对明亮的碧色眸子中蓄满绝望。 伊德琪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在耶兰提尔城外的小酒馆里见过新娘，她当时要逃出耶兰提尔，却被死亡骑士抓了回去。 “新娘明显不乐意啊。”伊德琪急道，“你看新娘都快哭了。” 礼宾台下，一对年迈的老人被旁人搀扶着，相拥啜泣，哭音悲凉。他们大概是新娘的父母，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兽人。 “难怪‘荣誉市民’女孩要溜出耶兰提尔，原来她是要逃婚。”露婷丝恍然大悟道。 “耶兰提尔是兽人的天下吗？”巴里特愤怒道，“难道兽人想和谁结婚都行？”眼睁睁看着同族的女性被欺辱，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无法忍受。 “耶兰提尔内万族平等。”露婷丝解释道：“这是魔导国的种族融合政策之一——模范夫妻。魔导国每年都会利用占卜魔法，在荣誉市民中挑选一对男女，不论种族，撮合他们结婚。” “兽人除了下半身可能大一点，哪里比得上我们？”法雷尔也异常气愤，掏出了魔杖。 “我一定要阻止这场禁断的婚礼！”伊德琪眼中满是阴霾。 “冷静点各位！”露婷丝紧张道：“不要在耶兰提尔里闹事。不过，”她眼珠一转，“办法也不是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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