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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


正文 序章

朝仓一面接连打出刺拳一面回答:“可惜啊,实在可惜!你的勾拳,大概一拳就能把对手击倒,当然,这是说正面击中。”

野泽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朝仓羞愧地低下头,用毛巾去擦脸上的汗水。在毛巾下面,他偷偷地讥笑着。爱出鼻血的毛病什么的,其实都是朝仓用来掩盖回避参赛的借口。

朝仓并不是羞于惨败所带来的痛苦,正相反,他是担心一旦在比赛中获胜成了重量级拳手中的佼佼者,就难免被写进体育报刊,还要登上正面照片,今后的比赛还会被电视转播。这样一来,自己的容貌就家喻户晓了,这就会给将要付诸实施的行动带来灾难性的破坏。

九点钟训练结束了。男人们都去地下浴室冲淋浴。与朝仓靠在一起,彼此溅着烫人的水珠的拳击手中,还有一个轻量级冠军,他们一看到朝仓那身发达得有点不相称的肌肉纷纷掉开自己的目光。

由于更衣箱里积着的衣服都脏得非洗不可了,朝仓只得直接套上一套运动服,抱起脏衣裤,搭上了出租车回家。

回到房里。他边同那些扔在床上的内衣一起扔进了洗衣机。换上了一件毛巾睡袍。

从食品橱里取出一瓶伏特加和几根干巴巴的意大利式撒拉米香肠,放到床头小桌上,然后坐在床边,徒手敲断瓶口,咬着香肠喝起了伏特加。

一口酒下去,喉头热辣辣的,再来几口,就适应了,等到半瓶光景入肚,酒精就开始在周身血管中产生起作用来了。

“像朝仓君那样的认真……”他模仿着今天傍晚处长说话时的口气,一阵苦笑扭歪了双颊。

正文 第一章

嘴巴苦涩,喉头干得像火烧一般。

朝仓穿着那件揉得皱巴巴的睡袍下了床,掀起窗帘,打开了百叶窗。混浊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一块帆船形状的黑云在空中懒洋洋地飘荡。电车的刺叭声好像还带着睡意,使人想再回到床上去。

朝仓走到屋左角的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厨房,贪婪地喝起了自来水,可总也不解渴。胃里已全是自来水了,他将手指伸进喉头,把水吐了出来。既苦又酸的液体翻了上来,连牙根也似乎有些松动。

这间租来的屋子是不带洗脸池的,洗涤餐具、洗脸刷牙都用这个小槽子。

洗好脸后,朝仓拿了只大号玻璃茶杯冲进开水,撤了氛速溶咖啡粉,不加牛奶,仰悖一口气喝干,这才感到有些解渴了。他又从食品柜中拿了五个鸡蛋,就生的吃了下去,接着赶紧穿好衣服,挟了一只皮包,走出了房间。

当他来到一楼时,走廊里还是一片昏暗。这时的朝仓又恢复了去公司上班的职员们所常有的神情,在自家屋子里无所顾忌地舒展开来的身躯又弓曲了起来,看上去也像是耻于引人注目,哪怕是身材比人要高大些。

东和油脂公司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他顺一条下坡路往放射四号的小型电车线走去,路上铺积着从那些伸出两旁的住宅围墙的树枝上散落下来的枯叶,一路走去,迎面碰上好几个早晨馏狗的人。

到了小型电车线,他步行到了大桥停靠站。七点钟还差几分,汽车已开始增多了,而离交通高峰还有一阵子。

来了辆空出租车,朝仓一打招呼,车就停了下来。朝仓搭了这辆出租车到涉谷。他不是想保养身体,而是因为在这段时间坐出租车比乘电车或公共汽车要快出许多。

他在涉谷乘上了地铁。只是这次他坐着开往京桥的银座线电车到了赤坂翁城站就下车了,改乘上丸之内线,车箱内还不算拥挤。朝仓找到座位坐下,掏出一份在车站小卖部买来的体育报看了起来,满脸是对即将开始的单调乏味的一天甚感无聊的样子。

朝仓在西银座站下了车,绕到站台百货商店旁边走出了地铁道口。数寄屋桥一带还是刚刚摆脱长夜之后的叔辞。

从国电天桥下走过,朝仓来到了日比谷附近。他在快到日活会馆的地方往右拐了弯,在交叉处及街的两旁有一些计时停车收费器,附近商店,公司的汽车还停在收费器的下面,因为在上午八点之前是不收费的。

朝仓往前走了一阵后又往左拐了弯,这是一条靠近帝国剧场和东京会馆的街道。这条路是往日比谷御沟方向去的汽车单行线,夹在高楼大厦之中的街道颇像条山间小路。两旁也一溜地停放着汽车。在路的左侧还保留着几个现在已很难看到的公用电话亭。

朝仓走进电话亭,摘下听筒,拨了223号码。听筒里立刻响起了女传播员录在磁带上的娇滴滴的声音“现在是七点三十一分二十秒……”

朝仓拿着听筒做出一副正收听不断传来的报时声的样子,同时把视线移向电话亭以外的地方。

隔条街道,可以从正面环视共立银行总行大楼。在这一带,仅从外表而言,这不是一栋特别值得一提的大楼。五层楼房的建筑物与周围的大厦相比,不免显得有些矮小。但是它具有那种银行大楼特有的派头和庄重感。

共立银行正门的石头台阶前面有块空地,是给顾客停车用的。左边是银行人员的停车场。虽然共立银行的名次或许只能排在二流银行中的头几位,但它仅在京都内就有四十家分行。银行大楼正面的金属卷帘门还紧闭着,在左测的铁栅便门已打开了一扇。这是专供本行及附属机构的人员使用的兼作内部停车场的出入口,已不断有小轿车开去,进不去的车子就停在正门前的空地或计时停车器下面。

所有的车里都坐着两个规规矩矩地结着领带的男子。一人开车,另一人就坐在副手座上。他们都有着银行职员的风度。车子停稳后,坐在副手座上的男子纷纷下车,穿过便门,从大楼侧面的出入口进入银行。他们的左手上清一色拎着一只黑色的大号手提皮箱。

朝仓挂上电话。稍等片刻。又摘下了话筒,对着只发出长音的话简煞有介事的说着什么。在外人看来,他似乎在给什么人回话,其实他是在观察银行周围的动静。

不一会儿,在街的拐角处走来了三个徒步行进的银行职员,他们渐渐走近共立银行了,三个人来的方向各不相同,但都拎着一只硕大的黑色提箱,进入便门后就消失在银行大楼里了。

这些拎皮箱的男子都是从各个分行到总行来提取现金的职员。共立银行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是因为它的效率要比用警备森严的现金押运车一个分行一个分行地送钱的方法高得多。那三个步行来总行的男子,是丸之内、日比谷、大手叮三家分行的职员。这三个分行离本行均不到五百米。尤其是丸之内分行。它位于丸之内三号街面,总行共立银行就在丸之内二号街,步行所需的时间比汽车预热引擎还要少。

当然,到了下午要从各分行汇总现金时,共立银行也和其它银行一样,是使用现金押送车的。因为那时正值交通高峰,各分行自己派车反面更花时间,运到了总行,停车也有困难。

上午八点钟,附近的大厦纷纷开始打开金属卷帘门或正门。就在此时,在共立银行大厦左侧的便门出入口成群结队地涌出了先前零散而入的分行现金押运员。

他们左手仍提着那个黑提箱,给人以里面装满了东西的沉重感,在提箱的拎环上装着一把小巧而坚固的链锁,锁链缠在手腕上,与藏在长袖衬衫袖口里的皮带圈连在一起,这是为了对付小偷行窃或暴徒抢劫。

他们都钻进了各自分行等在那里的汽车。朝仓离开了电话亭,若无其事地信步走去。

只有那三个地处就近的分行的押运员没有乘车,他们也提着皮箱离开了银行。朝仓穿过街道,与那个回大手叮分行的男子保待着三十来米的间距,尾随而行。

朝仓在最近两个月里,每间隔几天,就对共立银行这个行动目标进行一次观察他对丸之内与日比谷的押运员从总行返回分行所取的行进路线已经摸清了。但他感到有点棘手,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两条路线都太短了。

朝仓知道,要想打入东和油脂公司的经营阶层,就必须有物质基金,赤手空拳地去干,固然其勇可嘉,但他今日计划要做的究竟不是为了游戏一场啊。

大手叮分行的现金押运员有三十五六岁,身材魁悟双腿微弯,耳垂上结着一层痴子,看来学过柔道。他的一双罗圈腿走得倒是挺快的。

共立银行大手叮分行位于都首电车的大手叮停靠站前面。实际上。这个分行就是在住友大厦的一楼租了一部分房间作为营业所。

那个男子提着沉甸甸的皮箱。对朝仓的跟踪似乎毫未察觉。头也不回地、有板有眼地往回快步走去。

朝仓把这条路线调查清楚了:从两排年代已久的对称形状的大楼间走到丸大楼背后,穿过东京站前的大马路,从新丸大楼的后面进入那条东京银行和劝业银行分立两边的街道,再往左转个弯,就到住友大厦了。

看着那个押运员走入住友大厦,朝仓就顺这条线路往回走。在都营电车路上,已有不少赶着上班的职员模样的人。而一走进那条夹在对称大楼之间的街道,那里的行人就少得屈指可数了。

朝仓没走回到共立银行总行前,他从左边拐上了另一条路穿过有乐叮天桥,朝着亲桥二号街慢悠悠地荡过去,离公司上班的时间还早着呢。

他走进有乐叮天桥边上的一家西餐早点小吃店。狭窄的店堂内没有摆台桌。只有一张细长的酒吧柜台桌。一个秃顶的男子坐在柜台的尽头。他是这家小店的老板兼厨师。当朝仓点了份烤火腿后,他就马上现烘现做起来,浅底平锅上的油溅到炉子,立刻窜起几股火苗。

柜台桌的角落里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看得出这两个人是直接从昨夜下榻的温泉旅馆来这儿的。此时他们脸色苍白。正用筷子夹着熏肉煎蛋吃。其中那位女的好像是新东洋工业公司的I·B·M的穿孔机操作员,不过朝仓对别人的事向来是不闻不问的。当然。若某件事可利用它赚笔钱,那又另当别论了。

“让您久等了。”

老板在烤肉上放了一块面包,端到朝仓的面前。朝仓食欲很好,他一边吃一边想着那个给钞票塞得鼓鼓囊囊的手提箱。

八点四十五分了,朝仓离开小店往公司走去。这时的快车道上已是汽车的喇叭声和废气的天下,熙来攘往的人行道上扬起阵阵尘埃。

朝仓在九点差五分到达新东洋工业大厦五楼。他在更衣室入口处边上的穿孔机上投入出勤卡,然后进去把皮包放进衣帽箱。他带着怯生生的微笑走进了东和油脂财务处办公室。与上司和同事们道着早上好之类的寒暄。小泉处长不在。他的上班时间是十点之后,每天如此。

朝仓在自己那张放在屋角的办公桌前坐下,一个女公务员端来了劣质茶。他喝着颜色如同马尿一样的茶水,心想从现在直至下午五点,时间和自由都得卖给公司,以换取微薄的薪水。

朝仓的月薪是三万一千七百日元,发晌前已由公司扣去包括税金在内的各种费用,到手的仅二万五千元左右,每年五个月的月薪加上奖金,勉勉强强还能维持一般生活水准。

“昨天晚上失礼了。”

“朝仓君,你老是吃那种东西?”

石田与汤泽嘻皮笑脸地说。他们是在说昨晚吃烤杂碎的事。看来在朝仓到办公室前这两个人已对伙伴们说过了所以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经常?这倒是谈不上的,只是……”朝仓害羞似地笑着说。

开始工作的铃声响了。朝仓弯腰伏身。埋头于帐册簿记之中其他人也都干起了工作。副处长金子擦着高尔夫球拍,有时也接几个电话。

处长小泉出现在办公室时,已是十一点之后了。宽边眼镜下,眼睑上有一圈黑影。

“啊,你辛苦了。我到银行方面转了转。”

小泉对金子说罢,就坐到自己办公桌后面的安乐椅上金子压低声音向他报告在此之前所接电话的内容。小泉边听边点头,从他的神色,看得出他是相当疲倦的。

朝仓把一只大号打火机竖在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上。这只在美军基地附近买来的打火机的表面十分光滑,朝仓调了调角度竖着的打火机就象汽车后镜一样映出了处长的形象。

虽然说不准是星期几,但每周总有那么两天,处长来公司上班的时间是在十一点以后,有时甚至是下午。这个现象是半年前开始出现的。他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有可能是宴饮过多所致。不过每逢他迟到时,身上总是有股壮阳春药的气味。朝仓从这里嗅出了处长有艳遇的痕迹。

处长小泉是总经理的表弟这是事实。不过说是亲戚,血缘其实是很远的。小泉堂握起公司内部实权,其契机是娶清水经理的小姨子为后妻,此事在公司里是无人不知的。七年前,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小泉失去了妻子,当时过着鳃夫生活的小泉,虽说是股级待遇,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小职员而已。

但是,自从由总经理撮合而娶了现在这个女人后,小泉就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了。据说这个女人是个瘸了,于是就形成了走向极端的自尊心,成了一个目中无人的女人,所以风度翩翩的求婚者反而激起了她对男人的反感,终子把结婚年龄给延误过去了。

现在小泉和后妻有了两个小孩,与前妻所生的孩子寄养在亲戚家中,公司流传着小泉在趾高气扬的妻子面前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笑话。

小泉这种人对妻子不会没有不宣之事,若非如此,他利用财务处长的地位中饱私囊的动机也就无法解释了,仅是与总经理共同谋划的一些违规行为,就可为小泉带来每月上百万元的额外收入。他没有必要背着总经理在此之外再捞公司的钱财。

朝仓曾跟踪过小泉,以弄清他的情妇是什么样的女人,这只是为了掌握一张日后对付小泉的王牌罢了。

但小泉是个工于自计的人,他一路上要换乘好几辆出租汽车,时常从百货商店或杂货铺的正门进去,打后门溜出,以防让人轻易窥破其行踪。他这样做倒不是发现朝仓在盯梢,可能是出自一种习惯吧。再说。朝仓的“行动经费”已接不上了,这一阵子也就中断了搜寻小泉情妇的事。

十二点的铃声响了,财务处办公室的同事们扔下手中的工作,纷纷伸懒腰、抽香炯口处长、副处长以及那些在月薪之外还有外快的人,都到附近的西餐馆用午餐去了。力公室里只剩了五六个人。朝仓也在留下的人之中。夹在这帮人中的粕谷股长,开始集中每人要点的饭菜名目。最近饭店送饭跑腿的人手不够。所以要集中起来去饭店订购。

“你还是老花样啊?”粕谷问朝仓。

“嗯,就吃中国汤面吧。”朝仓答道,他给自己规定在公司的午餐就吃便宜的中国汤面。这种东西随便哪家饭馆都能吃到,而且其他的饭菜未必有多大的营养。

“每天就吃汤面和烤杂碎,总存了不少钱吧。找可要找上门来借钞票罗。”石野奚落地说。

朝仓只是报以苦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他就连去拳击训练馆的事也瞒着同事们,而在拳馆也不讲出自己的工作单位。

吃完中饭后,朝仓来到了大楼屋顶。原先这里全部用作运动场地。现在现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拉上了一张巨大的金属网,里面成了高尔夫球练习场。

在网笼中,那些腆着大肚子的董事们和那班捧场拍马的家伙―这几个瘦得要是肚子上埃了朝仓一拳,保准连脊粱骨也会被打断,正盯着小球的去落面此喜彼优,几个像妓女似地浓装艳抹的BG,摆出一副某人情妇的架势拍手献媚。

朝仓背对着他们,抓住圈在屋沿的铁姗栏。用僧恶与嘲笑的眼光望着脚下那些向着大厦街前方杂乱无章地扩展过去的马路。睁大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的烈火。阴沉沉的天空,乌云急速翻滚。风吹乱了朝仓只抹了薄薄一层发蜡的黑发,接着,冰冷的雨滴。大滴大滴地打在他的脸上。

高尔夫球场里响起一片笑骂声和撤娇声,那些衣履不整的家伙都下楼进屋了。而朝仓仍顶着风雨屹立着,心头郁积的怨恨,在血管中沸腾了,他感到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哪伯是杀人也在所不惜的骚动。

如果有这样一个神灵。他能保佑破坏与邪恶之愿得遂,那么神灵啊,就请您附在我的身上吧,并请赐给我力量。朝仓任凭雨水顺着头发往身上淌,他睁着燃起熊熊烈火的双眸祈祷着。

雨到第二天早上仍未停,寒风夹着冰凉的雨水,扑向雾色沉沉的大厦街口。

在九之内有一片残留着明治时代风貌的建筑物,是属于三菱房地产公司的租借大楼。在这些饱经风雨与战火侵蚀的砖石结构的大楼群中。有十几幢大楼对称地列成两排。靠近日比谷街一侧是奇数号码,靠进东京站一边的是偶数号码。

夹在这两排楼房之间的街道不算宽,是条从日比谷到大手叮方向的单行线。沿着右边的人行道安放着一排计时停车收费器,现在还不到八点。昏暗的街道仍笼罩在风雨之中。巨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打得积水四溅。再过半小时,这里将是雨伞的世界,而此时还几乎没有行人。

倒是大约三分之二的停车收费器下面停着汽车。由于下午八时至第二天早上八点是不收费的,所以许多车子是昨夜就停在这里了。

车顶、挡风玻璃上不断地沾上飘零的落叶又不断地被雨水冲走。在十二号大楼的前面,停着三辆汽车:前面是辆美国车“雪沸莱”,后面是德国的“奥培鲁”,夹在它们中间的是辆1961年的皇冠牌轿车。

这是一辆黑色车身的不起眼的车子,可能是车内充满了水蒸汽,所以车窗雾蒙蒙的,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车子的轮胎、转轴,还有车门的下半截都满是泥污,牌照上也沾着一层厚厚的污泥,不停的雨水对它并不发生作用,加上前后都有汽车挡着路。路过此处的人是看不清这辆皇冠的号码的。

这辆车的引擎一直转动着。朝仓就坐在车的前徘座位上,披着一件褐色的雨衣,头上戴着雨衣兜帽,脚下是一双像胶长靴。他的双手戴了一付橡胶薄手套,被兜帽遮去轮廓的脸上架着一幅茶色墨镜。他不断地打开车内取暖器,这样就能使车窗玻璃保持着那层雾气。

在后排座椅上,放着一只旅行袋。此时引擎虽在缓缓运转,仪表盘上的点火开关孔上并没有插进钥匙,原来朝仓是用一根绝缘电线连通了蓄电池和点火装置的。

这些说明此辆皇冠车是偷来的。在朝仓得手之前,它正在涉谷的东总公司附近的放射二十二号公路的中间地带。现在已成了露天停车场―淋着雨。

朝仓是在今天早上五点半左右用两根头上砸扁的铁丝打开车门的,为了熟练掌握不用钥匙开锁的技术,这两年来,朝仓前后共试开了一百多把锁,开始是一些构造简单的弹子锁,然后逐渐尝试各类有着复杂结构的门锁。对他来说,这种装有多重弹簧的汽车门锁,其实只是圆形锁的一种。

朝仓看了一眼手表,到八点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把面向人行道一侧的车窗抹了抹,隔着还保留在玻璃上的雾气,正好可以看清走过人行道的人们的面目。

他斜躺在座位上,盯住人行道等待着。口腔里有一种令人不快的干渴感,真想抽支烟。

朝仓抽出插在外裤皮带上的手枪,就是那支三十八口径的柯尔特牌自动手枪,把枪放进了雨衣口袋。

透过还有一层不十分浓的雾气的车窗,他发现有人从大手叮边上的丸大楼方向往这边走过来。那人披着雨衣。戴着一顶套着塑料罩的帽子。从他的打扮和走路的姿势来看,这是一个警察。

这是个从附近派出所出来巡逻的警察,警察的出现,可是大大出于朝仓的预料之外,根据他的观察。警察到这里巡逻的时间是在七点半。今天早上大概因下雨才拖拉到现在,要么就是为了什么公事而耽搁了。

朝仓用左手拉断绝缘电线以关掉引擎,身体突然变得不听使唤了。

不过朝仓只是一时下意识地手足发软,当他反应过来,就立刻绷紧浑身肌肉,做好应付万一的准备。在雨衣口袋中的右手紧紧握住枪把,大拇指顶起保险。食指套进了扳机扣环。

如果他是接到寻车命令来此搜查失窃的皇冠汽车,那这个警察可要触媚头了。朝仓在心中暗暗自语道。在警察从雨衣下取出警棍和制式手枪之前这支柯尔特的弹匣是会为子弹一吐而尽感到高兴的。不弄得如此出格也成,只要往警察的下额来记右勾拳,就能赢得安全脱险的时间。

看来这个四十来岁的警察只是在履行早上的例行公事,他竖着雨衣领子,在横渊的风雨中弓起背,从藏有朝仓的皇冠车边上快步走过。

朝仓发现自己的呼吸急促得像在喘气,不由得从喉头深处发出了轻柔的笑声。

他拭了拭侧面三角窗的玻璃,只见流淌着一道道雨水的挡泥板上方的反光镜里,歪歪扭扭地映着警察的背影。朝仓目送着镜中的背影消失在分别通往马场门和东京都政府的都营电车路上。朝仓又看了看手表。车内仪表盘上装着电钟,走得不太准,手表上的时间是八点零三分,他重新将蓄电池与点火器连通,再把从发动机伸出的引线搭在连通线上。

发动机发出了轰鸣声,齿轮的声音像是一挺老爷机枪的连射声,引擎立刻运转起来。朝仓把连通线从引线上挪开。

右侧的反光镜终干映出了他所等待的东西,镜中那个男子的身影稍有些晃动。朝仓的嘴上露出了温存的微笑。

那个男子穿了一件表面涂有橡胶的雨衣,戴着兜帽,在流淌的雨水中闪着海豹皮一般的光泽。他手中提着一只皮制手提箱,也让雨水冲洗得发出了亮光,他还不到四十岁。由于雨衣、兜帽的遮掩,加之风雨,无法看清他的面容,而从他有着罗圈腿特征的快步行走的姿势和黑色的手提箱,不难断定他就是共立银行大手叮分行的现金押运员。

当他迈着有条不紊的步子从皇冠车边走过时,朝仓悄然无声地打开车门站到了人行道上他没关车门,并往收费器里放进一枚十元硬币,然后往前追去。他的手在雨衣口袋中握着手枪当朝仓的脚步声迫近时,那个银行职员停住了脚步,正要快速转过身子。

“别动!就这么站着!”

朝仓已用低沉却很刺耳的声音命令道。现金押运员左手提着的箱子滑了下来,由于锁链连着手腕上的皮带,提箱悬空挂了起来,把从雨衣滴下的雨水撞得水花四溅。

“不要干蠢事!”他说着就想把身子转过来面向朝仓。

“照我说的做,我不想开枪,可是手里的家伙不大好使唤,随时都会走火的。”

朝仓隔着雨衣口袋把手枪枪口用力抵在那个男子的背上。

现金押运员的背佰硬地挺直了。

“现在,往左转、慢慢地转过去。”朝仓命令道。

“干了这种事,你还想逃脱吗?”押运员说话了。他的声音显得很激动。不过还是平稳的。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啦。喂,照我说的做!”

“混帐东西,你马上就会被抓住的。”

现金押运员嘟啷着。一位太斗人似的机械,他从右边转过了身子,那个男子向朝仓逼近。

雨衣口袋中的手枪保险已经打开,只要食指一动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但朝仓不想让人听到枪声。他抽出右手,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上空着他借着体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个男子的上腹部一拳击去。

这一右勾拳是打的这般有力,以后朝仓觉得自己的小臂也插进了对方的腹部,只听到“咯咯”几声,这是打断脊梁骨的声音。那个男子像折刀般地弯起身子一屁股跌坐下去,脑袋演在停车收费器的立柱上,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朝仓右手的手套已震裂了。他变拳为掌、对准摔出去的押运员的脖子猛地砍了下去。

押运员的头冲到了石板地上,身子一动也不动了,大量的血块从他嘴巴和鼻子中喷了出来,溶泡在积水中。随着雨水一起消失在石板缝里。

朝仓把押运员搬进汽车后排座椅上关上后门,又捡起墨镜,钻进了汽车驾驶座。

由于车门开了一段时间。车窗内侧的雾气已很淡薄了。朝仓把车内取暖器开到最大一档,然后转身向后,想打开那只连在押运员手腕上的手提箱。

与事先估计的一样,用厚皮革制成的提箱上装着的锁相当坚固。钥匙通常是放在总行与分行的,押运员都不随身携带,搜了搜衣服,没带钥匙已是确信无疑了。那人的呼吸已变得断断续续,脉搏也很慢很弱了。

朝仓从西服里袋取出一把长长的跳刀,按下键钮,刀身就刷地亮了出来,刀刃有二十公分长。这把细长的刀子十分锋利,如果刺进胸膛、不用费多大劲。就可在他的背上穿个窟窿。钢材也是上乘的。闪着凛冽的寒光。

朝仓挥刀一割,就把皮箱切了个大口子,再结实的皮革,对这把刀来说亦如同一张薄纸。他把皮箱的一面切开只见里面装了一捆捆纸币,有一万元、五千元票面的、也有一千元票面的,朝仓拢起嘴唇。像是要吹口哨,他的眼睛深处因兴奋而闪着丝丝蓝色的光芒,他把这些钞票装进事先准备好的旅行包里,拿钱的手不免有些发抖。

他从披在身上的雨衣上解下兜帽,脱去长靴,连同手枪和橡胶手套一起塞进旅行包里。

在副手座上有一个用大包袱布裹着的小包,里面放着雨伞和短靴。朝仓穿上短雨靴,把包袱布叠好,也放进了旅行包;再模了摸倒在后面的押运员的脉搏,己经停止跳动了,呼吸也没了。看来用不着刀子了,他把刀子放回里袋。用雨衣袖口裹住手,打开了靠快车道一边的车门,左手拎包,右手打雨伞下到路上,然后一蹭屁股,关上了车门。

穿过快车道,再穿过一条街道,他到了内外大楼边上。从旅行包里取出包袱布把旅行包裹好。用伞遮住脸、继续往前走。

他来到沿着御沟的日比谷街,雨中的御沟,水面上跳着小小的水珠,平静得连只野鸭也没有。皇宫边上的丛林在雨中显得烟雾迷茫。

日比谷街上已有不少车辆往来,朝仓摘下墨镜,拦了一辆出租汽车。

这是辆淡黄色的“赛的利克”牌日本车子,大概是彻夜未眠的疲劳所致,年轻的司机看上去是一脸的不高兴,连问去哪儿也没说一声,就开着车上路了。

“去虎门,到电车停靠站就行了。”

朝仓坐在后面说。这时他的兴奋感已荃本上消失了。

在汽车后镜边上,插着一块写有这部出租所属公司及驾驶员的名字的小牌名,朝仓把这两个名字都印在了脑海里。

快到虎门了。累得满头大汗的司机不顾都营电车轨道可能造成的侧滑,把车子开得飞快。

朝仓在虎门停靠站边上下了车,稍走几步,他又叫了辆出租车。当他来到地铁涉谷车站时,正好八点半。

朝仓一到车站,就把那个包裹寄放在行李寄存处,然后沿着东横百货商店的台阶到了月台,乘上了满载着乘客的地下电车。

在他往穿孔机上放入考勤卡打孔时,离规定的上班时间九点已仅差一点时间了。进入财务处办公室的朝仓,脸上还是如同平时一样的腼腆。不少人因雨而迟到了,屋子里还有一半空着。这祥。朝仓倒可以不受打扰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去了。

他翻开帐薄核对着那上面的数宇,但他的心思却在那些装在旅行包中的钞票上,“一千万不止吧。会有多少呢?”

在公司的日常业务中,经手数千万日元的支票或现金,对财务处职员的朝仓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不过那个包中的钱却与公司毫无关系,而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钞票,把它用于日后的行动经费,就可以不求助于任何人而取得成功。

吃午饭了,朝仓仍点了中国汤面。他心中想,钱一到手就急于挥霍,这种做法无疑等于自己坦白所做的事情。

同事田中在办公桌上放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这时正在播送午间新闻。

播送了大藏大臣发表的股票市价对策的新闻后,又播送了另一条新闻:

“早晨八时左右,在雨中的丸之内大厦街上发生了银行职员惨遭杀害、一千八百万日元被抢劫一空的事件。遇害者是共立银行大手叮分行的原良夫先生,现年三十七岁,事故发生在从总行提取现金返回的途中,据查死因是内脏破裂与脊椎骨折,从尸体身上还发现锁骨粉碎性骨折和后脑壳低陷的伤痕。除了头部的伤口,其它创伤可能都是遭空手猛击所致,一般说来。凶手是一个威武有力的男人。”

……

“意思是,被抢去的现钞的号码在鄙行全部记录在案这些纸上记的就是钞票的号码,诸位一看就可明了,绝大部分现钞的号码是相连的。”兵库接着说道。他将那些小册子交给了财务处长小泉。小泉转交给金子,低声说:“分给大家。”

“立刻照办。”

金子站起身,走到每个部下的办公桌旁放下一份,朝仓也接过了一份,他向金子做了个看上去十分自然的微笑。

兵库继续说:“我们已分头向各个银行、证券公司以及大商场和百货商店,还有车站的售票处等等提出请求,希望他们一旦发现符合那些号码的钞票,就立即通知鄙行。”

“号码不是对一殷人保密?”副处长金子插了一句。

“啊一实际上,把被抢去的钞票的号码在报纸或电视上公开报道出来,就是等于提醒罪犯,罪犯就可能等到安全时期再把钞票拿出来使用,这样无论是对追捕案犯还是迫回钞票都会带来困难,所以,我们特别请求新闻界多加关照不要提及鄙行掌握钞票号码一事。这是为麻痹罪犯而采取的对策。总之,请诸位通力协作。”

兵库不断低下他那个已没多少头发的脑袋。他又说了三分钟左右,才离开财务处办公室。小泉送兵库出去。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交头接耳的谈论声:“对共立银行来说,一千八百万算不上什么大事情,可还弄得满城风雨。”

“是啊,反正银行是以他人之物谋利的,这点钱算不上是大损失。”

“我看,这帮人最担心的,也许还在于那个罪犯以前也用同样的手段干过几次,这样的话,银行方面的损失也不会小的。所以这次是想方设法要抓住罪犯。”

职员们的私下交谈一直延续到小泉处长回到办公室,小泉在他那张位于最里面的办公桌前坐下后,就对部下们说,“就照共立银行的先生说的做吧,如果在汇集收款时发现有问题的钞票,就尽可能查清它的来龙去脉。当然,作为公司对此也会有奖励的,我希望诸位不要忘记我们公司也常向共立银行贷款。”

他说话的口气显得并无多大信心。

朝仓摊开摆在办公桌上的小册子,上面按小到大的顺序排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

下午五点,公司下班时,雨停了。朝仓在京桥乘上地铁去沙谷。他左手拉住车内的皮吊带,一面把在车站小卖部买的几种报纸翻到社会新闻栏目,粗粗地浏览了一遍。

到了沙谷车站他与两位同乘一班地铁的同事道了别。为了消磨时间,他走进了东横百货商店,在卖烟具和钟表的商场里一直转悠到商店打佯。

他早就渴望有一只瑞士“阿恩特斯”或带日历的“劳伦克斯”手表,见到它们静静地躺在小盒子里,不由得心扉震荡。那些价值超过了三十万日元的“那鲁唐”或价值为六十万日元的“飞利蒲”等豪华表,倒不合他的胃口。现在只要伸伸手,就可以让营业员将要买的手表包装起来。然而眼前横亘着共立银行控制了钞票号码,这个障碍,朝仓的愿望是一个也实现不了。他心想,目前第一步行动的目标,就是主动去粉碎这个障碍。

宣布关门的广播响了起来,他离开商店。到国营地铁车站的行李寄存处,取出早上寄放着的那个包。

朝仓改乘至川线电车回上目黑的寓所。那些同坐在一班车里的人们,要是知道这个包中藏着一千八百万日元的现金,该会有何反应?朝仓想到这个,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在大桥停靠站下了车,把放射四号公路改为奥林匹克路的扩建工程。弄得车站周围的路面高低不平。他拎着那个包,走回“清风庄”公寓。从生了锈的铁制备用楼梯上到二楼,进了在二楼尽头的屋子。

朝仓将手里的包塞到床下,然后上街买食品。这回他是从公寓正门走的,顺便取回了报箱里的报纸。当他在这间住了多年的陋室里躲到床上时,因持续紧张而绷到极限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了。朝仓把镶头汤料放在炉子上加热,啃着橄榄形夹合面包和苹果,搬出电视机,把音量放低,就开始仔细阅读晚报。有关袭击银行职员一事的报道,还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新内容。

七点钟电视播送新闻,朝仓开大音量,点燃一支烟,凝视曾电视画面。

政治方面的新闻播完后。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辆“皇冠”牌轿车的大特写,正是朝仓在行动时偷来的那辆,背景是丸之内的作案现场还加上了节目主待人的解说。

画面换成了作案现场的示意图,接着映出一张男子的照片;朝仓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瞧,他不由自主地轻轻惊叫了一声,这不就是离开现场后坐的第一辆出租汽车司机的照片吗?

会不会在车上留下指纹?朝仓飞快地回忆着:那辆“赛得利克”牌出租车采用由司机控制开关的自动车门,在门把手上不至于留下自己的指纹。

“到目前为止,搜查案犯的侦破工作无任何进展。但是,已有了一位很能说明问题的证人。”

电视节目主待人说:

“他就是‘密里奥出租汽车公司’滨松叮营业所的驾驶员冬木悟郎先生。冬木先生在警方推定的作案时间稍后一点的时候,曾于离现场不远的日比谷大街明治生命大厦前搭了一个青年男子。由干当时下着大雨,该青年撑着一把雨伞,手中挟着一个大包裹,他的下车地点是虎门。冬木先生上的是通夜班,所以他此后不久就回营业所宿舍休息,午后听到新闻即向警察报了案。对搜查当局来说,尚无法断定这个乘出租车的男青年是嫌疑犯,但不排除其可能性。警方目前正在继续听取冬术先生的讲述。据冬木先生说他只记得该青年是个大高个职员模样,不过如果再次遇见是可以马上讲认出来的。此外,该青年付的车钱,是枚百日元的硬币。由于营业所收回的现金有些送往银行,有些给日班的司机用作找换的零钱,因此要从硬币上提取指纹,一般说来是很困难的。”

主持人说完这些后,又转到别的新闻上去了。

“畜生:真是姨子养的。”朝仓狠狠地骂着那个司机,这家伙定是为了避免因违反交通规则而受到惩罚才去投靠警察的。他日的,无非就是为了得到能起护身符作用的害视总监奖,这在被交通警察扣住车子时是很有用的。这与那些驾驶执照上有违规纪录的出租司机,往往期待能有追截交通肇事车辆机会的心理是一样的,都是想得到相同的报酬。

但是这次那个家伙的报酬,只能是一张去西方极乐世界的单程车票。朝仓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个可能记住了白己容貌的司机―冬木―除掉。

然而一阵不安的恐怖感又袭上心头。也许,仅仅让冬木永久闭上嘴还是无法将痕迹全部抹掉的,还有那个第二部出租汽车的司机,涉谷车站寄存处的工作人员,这些人的面容在朝仓眼前逐一晃过。

他好像是为了摆脱这种不安,从床下拖出那只包裹,解开包袱布、撕碎后放到煤气炉上烧掉。这是一块廉价棉布,所以不会冒出恶臭;没过多久,那块布就变成了一堆灰烬。

他打开旅行提包,先取出曲伞、长靴、手套等物,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倾倒在床上。纸币夹着那支闪着黑色乌光的手枪在床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朝仓眼中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一动不动地久久俯视着那座仿佛是碰一碰也会把手烫坏的钱山,心中盘算着如何把它换成可以放心地使用的钞票。

三个小时之后,朝仓把钞票放回提包,将手枪塞在枕头下面,他眼中的阴影已经消失了。

十一点四十分,电视播送了最后新闻,不过与七点的内容没有什么变化。

他关掉电视机、脱去衣服、仰身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关掉大灯,换上一盏小台灯闭起眼睛。可他无法入睡,于是就点了一支烟。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支,却连着吸了五支。

已是凌晨两点了,他刚想索性起床不睡了,这时一个念头突然涌上脑海,不禁浑身为之一震。

电视新闻节目如此郑重其事地介绍司机的证词,难道不正是搜查当局寄希望于侥幸而设下一个圈套吗?在目前这种阶段,冬木的证词在警方眼中,其实只是个不伦不类的东西,未必有多少实际价值。然而有意播出这条新闻,其用心多半在于引诱案犯去袭击冬木。这对搜查当局来说,虽是个概率极小的机会。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大概舍此亦无他途的。

当然,搜查当局也会考虑案犯与冬木的乘客毫不相干。不过即使是警察,急了也可能孤注一掷去碰运气的……朝仓叮着天花板,继续思考着。

他大概只睡着了三个小时,早上七点钟就醒了。刚跳下床,他就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用自来水抹了把脸,套了件毛线衣。他就来到门外走廊上。从邻居的房间里飘出了豆酱烧圆葱的香味,下了一楼,从门边上的报箱中取回了晨报,看了看杜会方面的新闻报道。版面倒不小。除去广告,社会版上四分之一是此案的报道,而且还是头条新闻。报道中没有出现他提心吊胆的关于另一辆出租车司机以及车站寄存处工作人员的消息,报纸上也大肆宣染了冬木的证词,这正证实了他的推断:是警察设下的圈套。

此时他看着报纸,心中已没有不安或害怕的感觉了,但这并没有动摇他除掉冬木的念头,只是在行动时要谨慎行事,他揉了揉微有充血的眼睛,胡乱吃了罐头和陈面包。九点准时赶到公司上班,今天是星期六。

半天是在办公室里度过的,十分平淡。只是那件将共立银行送来的号码表与从公司营业中回收的现金加以一般性比照的工作。同平常的业务有些差异而已。回收的款项几乎都是支票或期票,所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办公室的同事门也像朝仓那样,盼望着时间过去,生怕误了约会或旅游而坐卧不安地等着下班。

处长在十点左右才到力公室,他与副处长打了个招呼就让公务员替他从更衣箱中取来高尔失球拍。他的球拍总是放在那儿的。小泉拿着球拍,马上又出去了。

十二点的铃声响了,朝仓从计算器和帐册中解脱了出来,他先去有乐叮的荞麦面馆吃了碗清汤荞麦面,抢来的钞票一时还无法使用,所以必须节衣缩食。不然,就难免进当铺的厄运了。

离开面馆,他乘上国营电车到了滨松街,“密里奥出租汽车公司”滨松营业所就在金衫桥附近。那里距港口不远,周围是一片交错杂乱的街道小工厂和商店。从港口刮过来的风夹着焦油和甲烷的臭气了,毫无清新可言。

营业所的对面有一家酒吧兼茶馆的店子,名叫“阿摩鲁”,朝仓走进去一看,只见光线黑暗的店内已有两对情侣,隔着咖啡杯相对而坐。他无法断定这是否是邢警与女警察装扮的。但是,畏首畏尾,是一事无成的。于是他走到靠窗的位子跟前坐下,要了杯柠檬茶,透过薄纱窗帘,可以环视对面的营业所。

营业所的规摸不算大,现在几乎所有的汽车都出动了,占了院子正中一块空地的停车场,看上去只有停得下十五辆车子的面积。冬木现在是留在营业所呢?还是仍在街上开着车子到处兜生意呢?朝仓观察了一阵仍看不出个眉目来。

他念大学时曾在一家出租汽车公司兼过司机,那家公司的作息制度是开一整天车,可以休息一天半,早班与晚班轮流交替,一个月有三天休假。具体地说,从今天上午八点工作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其中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那么第二个班就是后天下午的八点到次日下午八点。

然而“密里奥”公司究竟如何安排作息时间,他就不得而知了。当然,如果假冒报刊杂志记者或冬木友人的名义,打电话给营业所。就可立即查明冬木的行踪。但他担心警察可能把打进营业所的电话全部加以录音。

朝仓在店里坐了半个小时左右,觉得那两对还在那里的情侣已经开始注意自己了,心里不免有点忐忑不安,于是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来到不远的第一京滨线高速公路。这里是车水马龙,市立电车和开往郊外的汽车把道路挤得满满的。

他漫步在人行道上,思考着怎样去寻找冬木的车子。就在这时,一辆亮出空车标志的营业出租车迎面开来,他一眼就看出是辆属于“密里奥”公司的国产“蓝鸟”牌汽车。

朝仓条件反射似地举手招了招,车子停了下来,司机的年龄三十出头,与冬木不一样,他对顾客很殷勤。

“屡蒙关照。”

司机满脸堆笑地开了车门。像私营出租司机似地搭着话。看来是个很健谈的人。朝仓打定在他身上碰碰运气的主意,又估计了一下自己钱包里的钞票,就低声盼咐道:“去横滨。”

“明白!”司机的声音愈发显得近乎了。

待车子上路有一会儿后,朝仓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地说道:

“是‘密里奥’公司吗?昨天上了头条新闻的那司机不就是你们公司的吧?”

“您是说冬木吗?哎哟,大众传播媒介可真厉害!打听那位老兄的从今天早上……”

正文 第三章

小泉叫了一辆“王子”牌出租汽车,坐在“蓝鸟”车中的朝仓伏低了身子,等蓝色车身的“王子”汽车一开动。“蓝鸟”就跟着出发了。中间隔着二三十辆汽车,“蓝鸟”硬是插济上去,渐渐编短了与“王子”的距离。

朝仓看了看挂在汽车后镜上的金属牌,这辆“蓝鸟”,出租车的司机叫江口,当来到第二个交通信号灯的地方时,两车的距离拉近到三十米左右。隔了十来辆汽车。就在蓝色车身的“王子”牌汽车通过交叉路口时,信号灯变成了黄灯江口不顾已亮了红灯,跟着冲过了路口,这要是碰上了替察,就非给扣住不可了。

“王子”出租车在须田叮往左拐了个弯到骏河台下的自选商场前,小泉下了车,走进了非常拥挤的商场。朝仓知道这是工于心计的小泉在有意消磨时间,于是,他让江口停车等着。

过了十二三分钟后,小泉走出了商场,这次他叫了辆“皇冠”牌出租车。江口开动车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尾随而行。

小泉第二次下车的地方,是临近打烽的新宿“百货公司”,朝仓见此,不由地咋舌皱眉,小泉进店显然是借道而已,但他究竟从哪个出口离去就无从判断了。

“这家伙说不定是转到停车场那边去了。要是这样,在眼下的交通高峰时期,弄不好,车子开到那儿要花十分钟时间。”江口对朝仓说。

“我也只好在这里下车了,辛苦你啦!”

朝仓根据计程器上显示的车费,加了一倍。又附上小费一共是一千元,他把钱放在副手座上,就钻出了汽车。当他横跨过铁栏杆时,背后传来了江口椰榆的声音:“祝你走运。”

朝仓挤开迎面拥来的人流,走出了商店,他的目光敏锐一下就看到了即将去地下商场的小泉的身影。

朝仓站上自动扶梯下到商店的地下建筑,“百货公司”在地下有两层,主要用来销售食品和汽车,有一条地下通道,直通街道对面的横式停车场。

朝仓看到小泉正站在店员们因即将打烽而手忙脚乱地应付顾客的进口酒相台边上,他买了一瓶价值九千日元的黑乔尼,让店员包装好,然后抱着向通往楼式停车场的出口走去。

被荧光灯照得通明的地下通路上人影稀少,朝仓一转念,毅然小跑似地回到一楼,从边上的一道出口走出了商店。隔着让人和汽车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的那边,就是连屋顶也停满了车子的百货公司的楼式停车场。

朝仓走出商店后就站在出口处边上。在这个位置,他能看见停车楼的进出口,对面却发现不了他,而且停车楼的通道是往三越方向的单行线,所以凡从那里开出来的车子必得从他的眼前经过。再说朝仓的立足之处如今己成了“哈以亚”和“的士”一类营业性汽车接客送客的候车场。眼下正有几辆“的士”开来,下了乘客,又搭人开走了。在新宿停放汽车也是件难事,所以不少人就把自己或公司的车子寄放在这幢楼式停车场,而坐出租车去办事,因为只要在这家百货公司买点什么就可免费停车两小时,所以化点钱坐出租也还是划得来的。

朝仓坐上了一辆英制“希路马”牌的个体出租车,“等个朋友,这是计程费之外的请收下。”朝仓说着递给中年司机一张一千元的钞票。

“这可实在不好意思啊要是等人,您不必介意,反正在这种交通拥挤的高峰期想走也走不了罗。”

司机把“希路马”滑上供人上下车的平台,点燃支香烟。朝仓在后排座位上让身子往斜里舒展开来眼睛盯住停车大楼的进出口。十五分钟后,小泉出来了。

他神色傲慢地坐进一辆车身庞大,外壳为铭合金钢板的汽车的后座,是美国克拉以斯拉汽车公司生产的1962年型超豪华“帝国”牌轿车。车子挂的是白色牌照,不是租用的包车。

私人雇用司机没戴制帽,身上倒规规矩矩地穿着看来是东家给做的深色西装,还戴了一副白手套。司机是个目光炯炯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八九岁。

当“帝国”牌汽车从“希路马”边上开过时,朝仓故意让打火机“啦”地一声掉在车内地毯上,再弯下腰去找它,这样,小泉就不可能发现他了。

晃动着庞大的车身,“帝国”汽车慢悠悠地过去了,朝仓这才直起身子,对司机说道,“我改变主意了,请跟在这部外国车的后面,刚才那个大摇大摆坐进车的正是鄙公司诈骗拒付支票的家伙。”

“跟踪那种事,可是件趣事啊。”个体出租司机说着就开车出发了。

车身宽度超过了两米、长度将近六米的“帝国”轿车,除了摄一点外,其体积几乎与卡车相差无几,在车辆拥挤的高峰期,就显得很不灵便了。

20分钟之后“帝国”轿车穿过连接新宿东西口的大铁栏,到了青梅大街,然后立即左拐开上甲州大街,在快到代代木初台的地方又往左开上六号环形公路线,开了半公里后又是一个左转弯。进了代代木住宅街。

“帝国”轿车在初台与参宫桥之间的一个坡上停下,那里耸立着一幢名叫“参宫曼逊”的分批出售式高级公寓。

朝仓看清轿车停,开了车门,就让出租车从公寓前直接开过去,车行二百多米后,他下了出租汽车。

“参宫曼逊”一共是十层,建筑物有一百五十来米宽,屋后辟有一块小花园似的后院,正门前庭是个喷水池和停车场。

公寓四周围着铁栅栏,这种离神宫近得出奇看得见神宫内苑里的密林。他心想虽然还弄不清公寓内部的套间是由几间屋子组成,但每套的出售价格总在一千万日元以上吧。

没有发现小泉,大概已下车走进公寓了。司机把轿车开进停车场就离开了,车子往直通公寓地下建筑的通道口走去,这类高级公寓,在地下是建有西餐馆、酒吧及理发店等等设施的。

从绞链生锈的情况看,公寓的铁栅门好像从来就没关过,朝仓从这里走进了公寓的属地,来到停车场,这时那个司机已不见踪影了。

停车场划着一道道的白线,可以容纳近百辆汽车,现在只稀稀拉拉地停了三十几辆。

房子里的灯光黄蒙蒙地洒落在前庭地上,各处还装有路灯,但整个前庭不见一个人影,朝仓沿着停车的后面走到了“帝国”轿车旁边,他从口袋掏出手帕和小折刀,用手柏包住汽车左后轮的气门橡胶螺帽,以防留下指纹,取下螺帽后,将刀尖用力顶住汽门芯,轮胎里的气体就发出着“滋滋”的声音往外泄漏出来。

等这个轮胎扁瘾后,朝仓将橡胶螺帽旋还原处,然后如法炮制,把左前轮胎的气也放掉,于是汽车庞大的身躯就往左倾斜了。朝仓离开“帝国”牌轿车,来到右边的并排放着的两部国产汽车背后,离“帝国”牌轿车不远,隔了大约十辆汽车的距离。

寒冷的晚风一吹,饥肠锥辘的朝仓更觉得饥渴难忍,但他紧张地盯住公寓大楼的窗户,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大楼上的窗子灯光或明或暗,停车场时有车子停下或开出。

小泉雇用的汽车司机,终于在三个小时之后露面了,他一走近“帝国”牌轿车见到扁瘪的车轮,立刻加快了脚步,他用皮鞋轻轻踢踢左边的前后车轮,嘴里嘟峨地骂着,掀了掀汽车尾箱盖,就往房子方向跑去,通常尾箱里是只放一只备用车轮的,所以必须去叫车行的汽车修理工来。

在公寓大楼正中大门口,司机正好碰上乘电梯下楼的小泉,朝仓看到司机用手指着轿车所在的方向,对小泉说着什么。小泉一脸倦容,懒洋洋地抬手看了看表。又返身上了电梯。司机拿起了客厅里公用电话的话筒。

在司机回到车子边上时,朝仓把身子娜到对方发现不了的位置,司机打开尾箱,取出千斤顶把汽车支起,卸下两个瘾胎,将备用车轮换在前轮,把坏了的后轮滚到车前,然后燃上一支烟,焦虑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来了一辆小型四轮“光明”牌工具车,开车的是个年轻的汽车修理工。司机和修理工都没想到轮胎本身并没有毛病,于是修理工就开始用锤子和螺丝扳子将轮胎从轮圈上拆下来。

修理工干活的声音很响,朝仓把眼睛转向楼房不出所料,有好几个窗户都撩开了窗帘。他的视线落在了七楼靠近正中的一个窗户上,在拉开了帘慢的玻璃后面显出了两个人影。

由于是逆光,所以只看得见两个人的轮廓,不过对于有着动物般敏锐眼力的朝仓,认出其中有一个是小泉处长则是绝对不会错的。与小泉并肩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头发蓬松,敞着睡衣的胸襟,她的个子很高,在她五官端正、毫无表情的脸上,有张翘嘴唇。这给朝仓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窗帘旋即拉上,两个人影也消失了。不过,朝仓就此已达到了今天晚上的目的。他打横里望了一眼正在卸装车胎的修理工和司机走出了公寓的大门。

第二天的晨报上,仍然不见有关于在观音崎附近的别墅中发现四具尸体的报道。这在朝仓心里反而引起了不安,不过他又觉得这极有可能是海神组的人因坂本那边断了联系。就赶去海边,在别墅中发现了坂本等人的尸体,惊恐之余将其秘密处理掉了。朝仓这样宽慰着自己,像往常一样赶到了公司上班。

小泉处长看来没有察觉被朝仓叮了梢,即使发现了,他在表情上也是不会有反映的。

午休期间,朝仓拜访了西银座建设公司的事务所,事务所就在西银座六号街,步行要不了四、五分钟。

西银座建设公司在东京市区除了“参宫曼逊”外,还经营五处分套出售式公寓房产,在热海和强罗一带经营带温泉的集团别墅式公寓买卖业。朝仓本来以为作为总公司的西银座事物所,大概总拥有一栋营业大厦,而开门一看,原来只是在一幢小型租借大楼的一楼办公。走廊的头一间就是接待室。屋内装饰得土里土气的,陈列着几排各处公寓的模型,看上去就像是工艺品的小盆景。

朝仓自我介绍说如果有了足够的存款就想买套住房,所以想先看看西银座建设公司所经营的东京市区各处公寓的说明书。他用的是别人的名片,东和油脂公司的徽章已给藏在衣襟的反面,所以不必担合暴露身份。

打着蝶形领结的男推销员把朝仓看成那种只想打听行情实无买意的顾客,于是只淡淡一笑,递上说明书,没有催劝他订合同什么的。

朝仓没多停留就离开了这幢大楼,在回公司的路上。他抽出“参宫曼逊”的说明书,其余全扔进了垃圾箱。

来到公司边上一点还差十五分钟,他就拐进了一家平时不去的小茶馆。仃开“参宫曼逊”说明书,上面印的几乎全是油画般的彩色照片,一楼到八楼,是十二榻榻米、八榻榻米、六榻榻米二间、四榻榻米半大小不等的套间。都带厨房餐厅和卫生间,价格为一千一百万日元到一千二百万日元,九楼和十楼是二十榻榻米、十二榻榻米、八榻榻米二间、六榻榻米、四榻榻米半的套间,价格是一千五百万到一千六百万,当然还得外加冷暖气费、地下室二楼的仓库使用费、停车场租用费等等。合起来每月要从房客身上弄去三万日元。房间在六榻榻米以上是欧式的,地下层的一楼则是商店。

而朝仓所想了解的是小泉的情妇住的那一间,从分楼层介绍的公寓平面图与前面看到的那些图片结合起来推测,是编号为“7G”的套间,属于一千二百万档次的。

朝仓记熟公寓的布局和“G”套间的房间设计后,就将说明书揉成一团放进口袋,他一口喝干有点凉了的咖啡,走出了茶馆,随手将“参宫曼逊”的彩色说明书也扔进了垃圾箱。

下午的小泉,除了打电话,或到其它处、科的办公室转一转,其余时问都在打吨儿,看上去不像是装睡。

虽然还弄不清究意以何种名义。但将价值一千二百万日元的房子送给情妇,在风流场上老树开花的小泉,对朝仓来说,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猎物了,现在小泉的心目中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那个女人的。

下一步,就是要查清那个女人的来历,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再把她接在自己的手心里。靠娶总经理小姨子为妻而飞黄腾达的小泉,自然是害怕这种风流韵事败露的,而一旦把他在与总经理共谋侵吞公司钱财之外,还大捞油水的事捅出来,就可叫他走投无路。朝仓虽然沉醉于自己这套冷酷的计划之中,却并不影响他的手不停地按着计算器和做着记录。

挨过了长长的一个半天,下班的铃声响了。他仍然和同事们一起挤上让人站立不稳的地铁电车,到涩谷后互相道别,再乘上电车回到上目黑的住处。

阴冷的房间,门缝里钻进了隔壁房间烧青花鱼的青烟,朝仓拿起一瓶廉价威士忌,用嘴对着瓶口喝了几口,从橱子里取出剩下的三听鲸鱼灌头,点燃煤气炉加加热。

威士忌在胃里翻腾着,吃下煮沸了的鲸鱼肉,他就感到浑身血管慢慢地让酒精给疏通了。他脱去衣服,冻得发抖地钻进了被窝。他检查了一下柯尔特牌自动手枪、福家身上搜来的海洛因。还有从坂本他们那里弄来的十几万现钱都安然无恙地躺在褥子和床垫之间,不由地长长舒了口气。

朝仓想起有件事必须在接近小泉的情妇之前把它处理掉。这就是必须收拾那个记住了自己真实面容的“密里奥出租汽车公司”的司机冬木,做保护工作的刑警大概就要从他身边撤离了吧。开始来后劲的威士忌,使朝仓的神经时而镇静时而兴奋,就在这天晚上七点钟,他己彻底下决心杀人了。

朝仓觉得自己是善于等待时机的,就闭上眼睛,思路又回到了那个在背光下见到的小泉的情妇。在他的视觉屏幕上,小泉的情妇变得一丝不佳,正做着各种各样狠裹的姿势在召唤他,朝仓虽然心中自言自语女人么,我只要吹声口哨,就可像垃圾一样撩上一大堆,但他还是禁不住以想象中的女人为对象自慰了一番。与其说这是肉体上的需要。还不如说更主要是为了让绷得过紧的神经能放松放松。完事以后,目眩和虚脱感伴随而来,等这种感觉渐渐消失后,他就觉得头脑十分清醒,亢奋己完全过去了。

此后的四个小时里。朝仓一动也没动地仰面躺着,当听到邻居的挂钟传来微弱的十一点钟声时。就翻身跳下床铺。

他把内衣裤全部脱下扔进洗衣机,用冰冷的湿毛巾擦了遍身,换上新内衣,又穿上一条工装外裤和仿鹿皮运动服,在袋子里塞了一把小刀和一万元左右的钞票。工装裤裤脚卷边处藏了两根扁头铁丝,上满子弹的三十八口径快速自动手枪就放在大腿内侧。然后穿了一双运动鞋,走出了公寓。

无风的夜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住宅街上零零落落亮着路灯,在烟雾中泛着黄蒙蒙的光晕。

朝仓哲也走出住宅街,在大桥买了支小型手电筒。到了放射四号大街,他叫了辆出租汽车前往新宿。

在五号环形公路线与甲州大街会合的地方下了出租,夜间十一点半的新宿仍是喧闹非常,不过车流量已少多了。

朝仓步行来到新宿二号、三号街之间的都营电车通道,他放慢了步子,这一带的行人很少,沿路都停放着汽车口。

一辆“蓝鸟”牌轿车在离他不远处停下,走下三个男人,他们互相搂着肩膀,七歪八倒地走进了三号街的一条小巷。

朝仓条件反射似地跟着那几个人走了过去。那三个男子身上披着裸体摄影室、土耳其浴室的霓虹灯投下的五彩灯光,一面高声地说着酒店女招待的坏话,好像她还在他们面前。一家裸体摄影室门口,站着一个拉客的女郎,她内穿游泳衣,外披人造毛皮大衣,线条毕露,这三个人到了此处。故意装出站立不稳的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朝仓慢步走过摄影室,见到那三个人正在付钱,看来半个小时之内是不会出店的了。他迅速转过拐角,朝他们开来的“蓝鸟”轿车方向走去,摄影室或暴力集团所属的酒吧间的拉客女郎们。见到身着细纹长裤与运动装的朝仓,没人上来搭腔。

这部“蓝鸟”轿车的颜色是很普通的苹果绿,是辆不论到哪里都不会引人注目的车子。朝仓像前几次一样,用扁头铁丝打开车门,把引攀点火器上伸出的电线接在蓄电池电线上,再将电线连上空气调节器,然后使劲踩了几下加速器踏板,他又下车打开了发动机护罩,掀下电磁铁合下面的按钮,引擎立刻发出了轰鸣声,急剧地震动起来。他关上护罩,回到车里。他的举动沉着,看上去完全像是在摆弄自己的汽车,所以过路的醉客恨本没去注意他。

朝仓关上小风门,启动了汽车,油量计的指针正指在中间的位置,用这点燃料跑上一百二三十公里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朝仓过了四谷后,往青山方向开去,在半路上他把车子拐进神宫的外苑,不熄火地停下车,打开车主人放在车内的一只棒球袋,袋内有一本车辆检验证,原来这辆汽车是以东产设备公司的名义登记的,他记牢验车证中的内容,仍放回了棒球袋,袋里还有七盒“和平”牌香烟,大概是弹子游戏盘上赢来的。

朝仓又开车上路了,他取道青木、六本木、赤羽桥,来到“密里奥出租汽车公司”派松叮营业所所在地的金杉桥附近。仅东京市区,平均每天夜里就要失窃十四五辆汽车,所以除非是在十字路口遇上发动机故障之类的毛病,一般是不必担心暴露开着一辆偷来的汽车的。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让汽车超速行驶。

在狭小的诉松营业所的场地上,亮着几盏昏暗的荧光灯。右边是修配场。窗户黑洞洞的,停车场内有二三辆出租汽车支着千斤顶,修理工正在调整车闻。左边是办公室,窗子上有几个人影朝仓开着车从营业所的前面缓缓驶过,营业所对面的店铺都还没关门,看来在这一带坐等冬木是不行的,刑警很可能就埋伏在那里,他打算转到“密里奥”公司的司机们聚会的场所―在芝浦的中国菜馆去看看,那家莱馆就在新沃桥边上,取道金杉桥路并不远。

前面是山手干线的铁路天桥,一钻过天桥,离港口的引河就很近了。这一带地方,仓库和二三流的贸易商社鳞次栉比。

朝仓沿着引河往前开了一段路后,拐了个弯,就看见了新诉桥,桥头露出了名叫“芳来轩”的中国菜馆的霓虹灯灯光,在阴沟般的引河水面上摇曳。引河上停泊着一只船,用缆绳系在被船员们称为“斯坦修”的系柱上。在系柱的边上停着一排没人的出租汽车。在十多辆车子中,“密里奥”只有一辆,其余都是另外公司的车子。

朝仓把车子停在车列的最末,灭掉车灯。

在“芳来轩”的毛玻璃门上,写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字样,门的左边是个橱窗陈列着中国菜和各种各祥生鱼片的样品,朝仓坐在车内抽起香烟等待着,吸剩的烟蒂不扔在烟灰盒里,而是弹落到引河里。

等了一个来小时,不断有出租汽车进进出出,但仍不见冬木开来的车子,还有一些港口工人也来光顾这家莱馆,已经一点了,由于刮起了风,所以连续慢速空转,也不至于引起引擎过热。朝仓心想要是等天亮冬木还不露面,那明天晚上就豁出去再打次埋伏。

这时他注意到油量计的指针在跌下去,心中后悔忘记带上绝缘电线。他突然想起棒球袋中有七盒香烟,急忙取了出来,抽出包装用的锡纸,他把锡纸搓成线状,用来替代绝缘线。然后关掉马达,一边留神着菜馆门口,一边让锡纸条搭上发动机和蓄电池上引出的配线。

凌晨二点钟后,停着的出租汽车减少了。朝仓不时发动引擎,以防水箱的水过冷,有时又用手帕擦去车窗玻璃上的雾气。

二点半的时候,一辆挂着“密里奥”标志的“公爵”牌出租汽车,正对着店门停了下来。离朝仓的“蓝鸟”大约三十来米。朝仓感到双颊一阵抽动,冬木开的也是辆“赛得利克―公爵”牌汽车。朝仓右手下意识地拉开裤子拉链,拔出放在大腿内侧的手枪。他看到“公爵”汽车驾驶座上下来的青年男子,不由得紧抽了一口气,那个年青司机的侧面,看上去像是在和谁生气,正是冬木这家伙。

朝仓刚要把车窗摇下,他立刻制止住自己这种不加考虑的行为。虽然开枪狙击毫无防备地走向菜馆的冬木可以说是如同囊中取物,但在此地响起枪声,要安全脱离开是很困难的。

冬木双手插在口袋里,嘴中哈着白气,用肩推开车门,走进了店内。朝仓感到口中干涩唾液发粘。他用左手拿着手帕,在自己碰过的所有地方擦了一遍,以免留下指纹,然后凝视着“芳来轩”的毛玻璃门。门每开一次,朝仓的心就紧张地跳一阵。半个来小时之后,冬木出来了,他用手推了推制帽的帽檐,帽子重又戴在了后脑勺上,一边在口袋里摸着车钥匙,一边回到自己的车上。看来他并未留心藏有朝仓的这部汽车。

在冬木启动汽车的同时,朝仓也发动了引擎。等“公爵”车一上路,“蓝鸟”也眼着开了出去。

朝仓打开车灯。看到冬木转身往后瞧了瞧。沿着引河这段路的尽头横着另一条引河,往右拐,就有一个水上警察署,冬木如果意识到有人跟踪,很可能会全速逃奔水上警察署,冬木的脸扭回正前方,看来他正举棋不定,朝仓突然关灭车灯,猛踩油门,车子飞也似地冲了上去超过“公爵”车后,朝仓一打车头,斜刺刹住了汽车,路面只有辅助公路那么宽。

冬木一个急刹停住,车头的缓冲器差一点撞上了“蓝鸟”的后门,潮仓把握着手枪的右手藏在身后,打开副手座那边的车门下了车。

路的右边是一排黑灯瞎火的库房,左边是不见船只来往的引河,风扑打在脸上象针刺般地疼痛。

“你他妈干什么吃的?”冬木骂骂咧咧地也下了车,他右手提着一把活动扳子,大概是准备打架时用的武器。

“你倒是说话呀!”冬木又叫咬了一声,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朝仓一言不发地朝冬木走去。

“混蛋!真想叫阵儿就到派出所去好了。有辆白牌照的车子也不能这样蛮不讲理!”说到这里,冬木突然哑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双眼圆睁,象是让人给揪心掏肺似地。

“你总还记得我的相貌吧!”站在了冬木面前的朝仓低声说道。

“不,不记得,我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请您饶了我这一回。是我的错。”冬木脸上已失去了血色,活动扳子也掉在了地上,先是膝盖滑稽地哆嗦起来,后来连脸上的肌肉也颤抖了,牙齿磕得直响。得让他尝够恐惧的滋味。朝仓亮出了藏在身后的手枪,把枪口慢慢移向冬木的眉心。

冬木的眼珠直勾勾地定在眉间,盯住象征着死亡通道的枪口,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怪叫,瘫坐下去,接着横躺在地。

朝仓无声的咧了咧嘴唇,左手摸摸冬木的手腕,还有脉搏。看来只是昏死过去。他看了看副手车门打开着的出租车,引擎已经熄火了,钥匙却仍插在点火开关孔上。他拔出钥匙,用它打开了尾箱盖,尾箱里堆放着备用车轮、干斤顶、工具箱、小红旗等物和一双雨靴及牵引用的粗麻绳,还有一捆包装行李用的细绳子,他卷起细绳子,拿了出来。

朝仓把失去了知觉的冬木移进出租车内,用绳子将其手脚草草捆住,然后把自己的汽车规规矩矩地在路的左侧停好。再把指纹擦去。

回到出租车内,用小刀割了几段长度适中的绳子,把冬木的手脚重新仔细绑牢,在仪表盘上有块羊皮,就用它堵在冬木的口中。戴上冬木的制帽,驾驶执照也放进自己的口袋,于是将动弹不了的冬木塞进出租车的尾箱,拾起掉在地上的活动扳子。坐进了驾驶座。

朝仓因为开尾箱盖,从点火孔上拔出了钥匙,所以车内收音机不响了。这时他听到一种类似秋天金龟子鸣叫的很低的声音,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声音是从副手座倚子下面发出来的。

朝仓打开车内照明灯,掀起副手座椅找了起来,剥去蒙着的皮革在弹簧底下发现一只半导体收音机般的东西,朝仓将它轻轻拎了拎,只见车内的地毯也随着耸了起来,他卷起地毯。看见那个半导体似的装置有条电线藏在地毯下面,另一头直连竖在挡板上的车用天线。

朝仓揪下电线,拿起那玩艺儿,原来是个小型无线电讯号器,开关止处十“ON”的位置。这一发现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这东西大概是警视厅或搜查本部安在这里的,是为了在担任警卫的邢警不在身边时可以通过讯号器及时了解冬木发生的情况。

朝仓把开关按到“OFF”的位置上。迅速擦去指纹,跳下出租汽车,打开尾箱,把手脚缚住还未苏醒过来的冬木搬到“蓝鸟”汽车的后排座椅上。

他没将“公爵”的钥匙放回去,就发动了“蓝鸟”的引擎,手枪插在裤子皮带上,猛地踏松离合器,汽车就往前冲了出去。他突然想起头上还戴着冬木的制帽,于是一只手拉着变速杆,一只手打开副手座边的车窗,把帽子扔进了乌黑混浊的引河。

过了南沂桥往右拐,快到东京洪口时,他听到了尖厉的警笛声,就把车子停在路的一头,关掉前灯,伏在座椅上,目送着警车飞驰而过。

朝仓象是得了神灵的保佑,他巧妙地避开了交通要道和替察值勤点,驾车走了两个多小时。冬木已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朝仓将后排座倚的软垫靠背卸下,把冬木翻下车厢底板,然后将软垫靠背盖在冬木身上。

兜了个大圈子,在调布南面的稻城过了多魔川河来到此地,已听不见警笛的鸣叫声了。朝仓有意挑选田间道路或山路又往前开了五公里,到了准备着冬木墓穴的生田,他开得十分谨慎,这段路用了半个来小时。他不想因麻痹大意而把已干到这一步的事情砸了。他从春秋园的背面来到了挡立在那片墓穴所在的谷地前面的山丘旁,因为这个时候,正面石子公路上是没有车子经过的。

朝仓把车子停在山丘脚下的一块庄稼地边上。抱起冬木下了车。冬木不顾嘴里堵着东西,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叫,拼命挣扎。朝仓不加理会地扛起体重约一百二十斤的冬木穿过田埂。向山间走去,冬木好几次想用脑袋憧击朝仓。

山丘上灌木茂密,枝杆交错,上山的坡很陡,就是空手攀登也够累的,何况还扛了个活人,朝仓简直像是在四肢着地似地爬了上去,他好几次放下冬木,喘着粗气歇歇力。上了山坡,穿过那块长满杂草的台地,就显得轻松多了,朝仓扛着冬木下到了谷间洼地般的沼泽地,打开手电衔在嘴里,手电的灯光朦膝胧胧地照出了沼泽地尽头的那片全是杂木蔓草的小密林,他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小林子,沼泽地的泥水没到了脚悖子。冬木好像又昏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趴在肩上。

朝仓曲折迁回地向小林深处钻去,嗓子渴得直冒烟,嘴给手电的棱角擦破了,草藤不时勾住冬木,朝仓好几次差点跌倒在地。走了五十来米。就来到了那块小小的空地上,朝仓日前掘出的坑穴仍完整地在那儿,他把冬木扔在穴边。冬木从鼻子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睁开了双眼朝仓从嘴上拿下手电,又从冬木口中取出羊皮,羊皮上全是口水,变得挺沉的朝仓扒开枯叶,取出藏着的铁锹,凑到蹲坐在地上的冬木身前,冬木显得头脑麻木,嘴也不听使唤了。

“在这里不管怎样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你就大声痛哭吧别客气。”朝仓说着用铁锹轻轻敲打冬木的脸颊。冬木呆了一会,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泪水混着泥水。在脸上糊成一片,他哭嚎着被捆住的手脚在竭力挣扎,想逃脱开去。

待到冬木的嚎叫平息下来,朝仓用平稳的语气问道“我的事,你在警察那里到底讲了多少?”

“报纸,就是报纸上登的那些。”冬木气喘吁吁地说。

“你帮他们搞我的模拟照片了?”朝仓又问,其实他并不清楚警察是否在作自己的模拟照片。

“帮了忙。但是,你,客人先生的面容我记不清了。所以无论怎样还是弄不出照片来。”眼看冬木又要吓昏过去了。

“警察究竟掌握了多少有关我的情况?”

“不知道!我什么也……”冬木叫了一声就又昏了过去。

再审问下去也没多少意义了,朝仓解去捆在冬木身上的绳子,将衣服剥光,这样就弄不清身份了。他用铁锹将冬木的脸砍得完全失去了原貌,然后扔进坑穴,填上了土。他拿冬木的物品和铁锹来到沼泽地时看了看手表,已是清晨五点钟了。

要是在夏日,早晨五点天已亮了,可眼下这种寒风凛例的季节,这时还是一片漆黑。

朝仓从谷间洼地翻过山丘,回到了偷来的“蓝鸟”牌汽车上,他一屁股坐在座椅上,点嫩一支香烟,手掌捂住烟头,深深吸了口,车内很冷,而外边更是寒气逼人,车窗上已结上了一层薄霜。他打开车窗,把一截烟头弹了出去,浑身冷得直打哆嗦。他启动车子往山丘里侧开去。

经过那片属于分批出售地产的山坡空地时,看到了屈指可数的几幢房子,都是农户的住宅。开过一个还未竣工的蓄水池,就不见有房子了。

路面相当窄,凸突着的岩石和树根,车子像要给震得散架似地蹦跳着,轴轮弹簧发出了阵阵哀鸣声。朝仓不时停住车。走进路边杂木林深处。将冬木的物品分散抛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穿出山丘花了二十来分钟,途中既不见行人,也没遇到汽车。

出山后,又穿过了两个小村落,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厚木大街,朝仓往右调转车头,沿着大街向厚木市方向驶去。

厚木大街这一段也不是沥青路面,一支大型卡车的车队开上了右边,看来司机还在打磕睡,朝仓不得不屡屡踏着急刹,拼命按响喇叭。进人大和市区时,天已大亮,路上车辆也多起来了,朝仓把车拐入与厚木大街交会的十六号中央公路,前往横洪。

这条公路曾是驻日美军的军用道路,现在也还是日美行政共管公路,路况极佳。在这平坦坚固的沥青路上,朝仓以时速八十公里的速度疾驶而行。那些去立川或横田方向的美军军用汽车开得更快,时速在一百公里以上,呼啸着从朝仓车边掠过。

朝仓开着车,不时打横洪辅助公路的横俱市区出人口边上擦过,虽到了大和后耗油量减少,但油量计的指针已落到了零点,油箱里只剩下二三公升了。辅助线的出人口上,停着一串赶去上班的汽车。在等待放行信号。朝仓取道保土谷,过了反叮,他把车子停在一块空地上,清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就丢下这部偷来的“蓝鸟”牌轿车,步行到横沂火车站。

车站上挤满了公司职员、学生和工人,混杂不堪。朝仓在车站售货亭买丁份晨报,随着人群,走进了东横支线的检票口,由于是七点之前,电车内还不算太挤,朝仓把报纸析成四叠,飞快地翻阅起来,报上没有关于冬木遭绑架的报道。这,究竟是报道没能赶上晨报的发稿,还是警察当局有意扣下报道,抑或这是神奈川县的地方报纸的缘故。朝仓推测着,反而为之焦燥不安起来。

到了中目黑上车的人多起来了,朝仓下了电车,在车站的小的桌旁,深深地低头说道。

“我刚才还在想,你迟到可真是少见。啊,虽然跑了一个球,但全勤奖还在么,你可要打起精神嗽。”

金子爽快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喝多了吧?”

粕谷股长开了句玩笑,朝仓向他抱歉似地搔搔头,在自己的位置子上坐下。

“真可惜,把从不迟到的记录给砸了,你毕竟还是个人吧?”同事石田眉开眼笑她说。

“我还想睡哪!”朝仓反唇相讥地答道,他振作了一下,掀开帐册把苦笑掩饰过去。快到不必再保待那种兢兢业业的职员形象的时候了。

今天虽是星期六,但为了显得在弥补迟到的过失,朝仓下班后仍留在办公室将手头的扫尾工作做完。待他从办公桌和电话中解脱出来时。折磨了他一整天的睡意,已完全消失了,精神为之一爽。在回家的电车上。他看了晚报,有关冬木的新闻报道没有什么新变化。一回到住处,他把放着坂本等人现金的钱包和福家的那一小包海洛因装进西装内袋,返身来到街上,叫了辆出租又去了涩谷。在宫益坂的都营电车车库边上。有一家名叫“美松屋”的男子高级服装店,广告上说立等可取,还自吹是东京最快的服装店。

朝仓走进了“美松屋”,店堂并不宽散,不过都备有各种上等衣料,还摆了三十个套着半成品西装的橱窗模特儿。他边走边看,注意力让一件深褐色的轻便西装吸引住了,衣服的褶子因折光角度不同而忽紫忽绿地闪着柔光,走近一看,包括做工费一套共是七万九千日元。

一个斜着眼观察朝仓举动的店员。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您意下如何?我看这个挺合适的……”

他搓着手说。“多少时间可做好?”

“放料之后还要二小时,这段时间您可在里面的休息室看看电视。”

“要多少钱?”

“啥!”

“就是价格。”

“请稍候,我去跟老板商量一下。”

店员说完就消失在缸栽橡胶树的后面。过了一会,他和一个瘦骨峨峋的店老板一起走了出来。老板手里提着一把磨得油光铿亮的算盘,他好象正在用饭,嘴角还枯着汤汤水水。

老板对朝仓轻轻点头致意,扫了一眼朝仓面前的那件衣服,煞有介事的拨弄起算盘。

“好歹是块英国的料子。这可是最低的价了呢。”

他说着将算盘伸到朝仓眼前,从珠子的位置看,是七万五千日元。

“可以。请马上就给做吧。”

“承您关照本店。那,请这边走。”店员打开了房间边上的一道门。

门后是一间十五榻榻米大小欧式风格的接特室,沙发放置有致,一些报刊杂志插在报架上,屋角有一台十八英寸的电视机,另一端拉着一道帘,店员打开电视机开关,跟朝仓寒喧着。这时进来了一个身着西装背心的事务员。

“因为要给您绣上名字,所以请告知姓名。”店员对朝仓说。

“叫寺田,不过……”朝仓随口编了个假名,又说,“没有必要缝上名字吧,要是有了名字进当铺就有点麻烦了。”

“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

店员象女人似地用手捂住嘴巴笑了。事务员请朝仓走进挂着帘慢的隔间。朝仓进去后脱去外套,伸开双臂站好。

“您的体魄真捧极了,胸围一米二十,这在此店还是头一个。”

事务员量着身穿长袖衬衫和衬裤的朝仓的尺寸,由衷地赞叹道。

“您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请把左袖腋下放得大些。”

“您是说……”

“我这个人是玩具枪迷,买了把模拟手枪,就挂在左腋。”

“是这样,我是个无线电遥控摩托艇迷。夏天休假日老是去多摩川河——我这就给您做。那么请您在此处休息休息。”事务员指着接待室。

朝仓麻利地穿上外套。去接待室的沙发上坐下,桌子上已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电视屏幕上,一群少年歌手正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似地乱蹦乱跳。看了看手表,刚过七点,他把频道旋扭转到了NhK台,正在播送政治新闻,画面上是政客的特写镜头,接着就是社会新闻,出现了放大的冬木的照片,照片已经褪色了。播音员说道“密里奥出租汽车公司”的司机冬木,昨夜被人绑架,后就失去了音讯,冬木曾见过那个可能是杀死共立银行大手叮分行现金押运员,劫走一千八百万日元的罪犯的人,这次绑架冬木有可能与共立银行一案是同一人所为,搜查本部在冬木驾驶的出租汽车中装有无线电报话器,但遗憾的是未能听到案犯的声音,录音中也没有案犯的声音。播音员又呼吁市民提供线索。如果有人在今晨二时以后见到过冬木,请立即与最近的派出所或警察署联系。

电视转到其它新闻上去了。朝仓关小音量,坐回沙发。尽量伸开身子。如果冬木在“公爵”牌汽车外面吵嚷时。我的声音没被警察方面监听到,这一点是真实的话,那就可以高枕无优了。这究竟是不是圈套呢?朝仓继续想着当时我说的话很短,而且声音压得极低,加上马达的轰鸣声,自然也会淹没我的声音。朝仓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把手伸向报架,心中轻松得想吹阵口哨。报架上有五六册常见的杂志,其它主要是男性时装杂志。还有几本汽车月刊。朝仓取了本最新一期的《******》随手翻了起来。

这是一本面向汽车迷的调整车辆指南和介绍外国体育赛车路上行车性能试验方面的杂志。当朝仓快要翻到卷末时他的手停住了,这里有一个栏目,叫老读者的爱车周旋会。这一栏共有十页,其中分为“愿意出售或希望买入”、“以车换车”、“愿意出租”、“希望借到”等等项目,还为那些不怕受到讥笑的人辟了一个“希望白送”的项目,在这上面登广告不必出钱,是杂志社为读者提供的免费服务。

朝仓的眼睛落在“愿意出租”这项上。到出租汽车店去借车,自然不行,那种车子挂着让人一眼就可看出的“水”字牌照,但总得要借辆有钥匙的可自由支配的汽车。他选中了从介绍上看来还算合适的汽车,便将车主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抄在笔记本上。一共是三辆。

他打开房门来到店堂。先前那个店员恭敬地迎了上来:“有何盼咐……”

“有点事要办,出去一会儿。”朝仓说。

“马上就做好了,您是否……”

“没关系,就回来。这是押金,以免你担心。”朝仓从钱包中取出一张一万元的钞票。

“这可实在……我马上给您开发票。”店员收下钞票,满脸堆笑地说。

“你以为我付不起钱吗?用不着开发票。”

朝仓冷冷地说。黝黑端正的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他不容店员插嘴,就迈步跨出了店门。他到附近的一家茶馆,按着笔记本上抄下的地址打了电话,“胜利”牌的美国车和“日光”牌的英国车的主人都回话已经租出去了。于是他拨了最后一辆M·G·A牌汽车主人的电话号码,那个人在杂志中写了一段很有点文采的介绍:1961年型的M·G·A,八十马力、无缝钢篷,行走一万三千英里,引擎绝佳,求取得执照三年以上者,每日租金六千日元,愿者面谈。住址是麻布笑叮七十义新式麻布公寓七〇二号,车主叫小竹。接电话的是个声音娇滴滴的姑娘。

“我见了《******》杂志上的广告。”朝仓说。

“请稍候啦。”

姑娘说了,接着,话简里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上去他是在竭力装出一副流里流气的腔调。

“是小竹,关于M·G·A汽车有什么事啊?”

“我想租它。”

“那么,现在来好吗?我这阵子一步也动不了。”电话挂断了。

从涩谷到异叮,坐出租还用不了五分钟,朝仓在新式麻布公寓前面下了车。

虽然与小泉为情妇提供的住所“参宫曼赴”相比,这幢新式麻布公寓显得寒渗多了,但它作为高级公寓,倒也并无愧色。朝仓注意到公寓的停车场是建在地下的。他乘电梯到了七楼,找到七〇二号房间。他发现门上装着内线自动通话器,于是就按了按开关。

“是哪位?”是那个姑娘的声音。

“就是刚才打来电话的。”

“请进,门没锁。”换成了男子的声音。

房间相当宽敞,暖气热得让人出汗,起毛的绒地毯上散乱地扔着苏格兰威士忌的酒瓶和脏盘子,屋子的右侧摆着张双人床,一个右足裹着石膏的男子穿着睡袍,斜靠在床架上,看上去有二十三四岁,一副轻薄相。他的边上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下穿超短裙,上身披了件粗纹布运动装,里面什么也没穿,正仰面躺着啃一根腊肠。

“是啊,这模样是无法出门的。”朝仓笑了笑说。

“没办法罗。跟你直说了吧,我大醉之后在朝露的奥林匹克街上开飞车,懂到一堆石子上去了,捧了个底朝天的M·G·A小修了一下就没事了,可我却还在受这份洋罪。”

小竹挤眉弄眼地说。

“好吧,三天一万五千日元如何?”朝仓开了个价。费用是高了点,但这是一种“投资”,要接近小泉的情妇,总得花钱。

“押金就不用了,要是车子有损伤,先生可得付修理费,若到期不还,我就向警察署报案,希望能看到你‘完璧归赵’。”小竹傲慢地说。

“这我保证!”朝仓按捺住内心的怒火答道。小竹这种人是剥了皮还会跳三跳的。

“啊,在一手交钱一手交验车证和钥匙之前,为慎重起见,请先生把驾驶执照让我看看。”小竹不耐烦似地说道。

看来只有拿出驾驶执照,朝仓走近床边,递了过去。

那个黄头发的姑娘把腊肠扔在地板上。她虽然做出对朝仓不感兴趣的样子。抚弄着小竹敞露在睡袍间少肉的胸部,一边却若无其事地向朝仓暗送秋波。她自以为染出了一头金发,而在朝仓看来。却实在像株褪了色的高粱。

小竹朝姑娘额首示意,姑娘伸直给超短裙缠住的大腿,不情愿地下了床。从朝仓手中接过执照,傻呼呼地朝他做了个媚眼,然后将执照交给小竹。

“给我把笔记本拿来。”小竹朝床边噜了噜嘴。

“别抖威风啦,我的少爷!”姑娘嘟浓着,装模作样地扭着臀部到侧橱取来笔记簿和德国勃朗金笔。

小竹把执照上的姓名、年龄等抄在笔记本上,像审讯似地问道:“你的职业?”

“我并没什么职业怕名声不好听,就自称是个公司职员,其实只是搞点翻译混饭吃而已。”朝仓回答道。

“是这样,总之,只要你别赖帐,其他方面我都无所谓。”小竹说着侧起身子,从侧橱抽屉中取出验车证和钥匙,连同朝仓的驾驶执照一起递了过去。

朝仓收下这些东西后,把一万五千日元放在侧橱上,“请开张收据。”

“这自然。现在是七点五十分,要是没在三天后的八点之前完整无损地把车送回家,丑话可说在前头,你是没好果子吃的。”小竹一脸不高兴地写着收据。

“我说,你在此之前摆弄过运动型轿车没有?”他鄙夷地将收据递给朝仓。

“‘海勒’或‘胜利’的什么倒是驾驶过……虽不清楚M·G·A这档车子算不算得上赛车,我可参加过出国比赛的考试。”朝仓不慌不忙地回敬了一句。

“你口气倒不小。”小竹瞪了朝仓一眼,可一碰上朝仓那双带着难以名状的威逼感的眼睛。不由得把视线避开,命令姑娘:“把他带到车子那儿去。”

“别嚷嚷,我听得见!”她噜着嘴,披上一件人造毛皮的大衣,给朝仓打了个飞眼走了。

朝仓跟在后面出了房间。小竹冲着他的背影说:“你得在讲好的时间把车还我。”

朝仓和姑娘一起上了自动电梯,她按了B楼的按钮,朝仓问道:“他年纪轻轻,却挺有派头的,是干哪行商务的?”

“他的老爷子是个九州农民出生的议员。他呀,现在还是水学生,受伤之后我一出去,他就要吃醋,真叫人受不了。撇开那小子,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好吗?”姑娘抓住朝仓的胳膊,看来她很乐意碰碰粗壮有力的肌肉。

“实在遗憾,小妞,已经有了个约会,就请另找机会吧。”朝仓涎脸笑着说。

“你看不上我啊!”她拧了朝仓一把。

电梯停在了地下二层,走出电梯,朝仓看到在通道的对面徘列着三十来辆汽车,是公寓住户专用的停车场。在出口边的一间小屋里,值班员抬起了头,看上去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正在翻一本色悄杂志。

“就是那辆银灰色的。”

姑娘指了指小竹的汽车,走进了值班员的房间。朝仓走到硬顶的M·G·A边上。踢了踢车轮,气相当足。车门上没有把手。他就将有机玻璃的侧窗滑开,探手从里面打开车门,埋身坐在皮制的序斗式驾驶座上。眼前经过磨砂处理的仪表盘上,各种仪器安装得很科学,看来刚才付这笔钱是合算的。虽说座椅过低,离脚踏板也过远,但这种驾驶位置对高个子朝仓来说,倒挺合适。

他把驾驶执照放回自己的口袋,把验车证放进装在车门上的小袋里,然后将钥匙插入点火开关,放电很厉害,拉了拉起动器开关,到第三次时引擎转动起来了。空转不太均匀,看来除了发动机过冷外。这也是高速运转型引擎的特别之处。

在值班室内,那个姑娘一边与值班员神聊,一边故意卖弄着风骚。朝仓听见值班员发出了不自然的笑声。乘着给引擎升温的当儿,他熟悉了一下各种开关,又调了调广角反光镜的角度,发动机保持在二千转,他放松了离合器踏板,憋住气,等待着,车子猛然启动带来的冲击力,但一点反应也没有,汽车平平稳稳地开动了。他朝正在值班室偷闲的姑娘打了个招呼,开着车出了地下停车场,车道从地下一层边上通过,直接上到公寓的前庭。来到了车来人往的街上,这辆车的变速功能仍显得十分出色,他加大油门,引擎达到了六千转,指示器上亮起了表示极限的红灯,虽然只放在低档,但马上就超过了时速一百公里,这可是交通规则的限度。他把车开到青山六号街的商业区,走进了一家进口货商店。

朝仓在这家店里买了这样一些东西:袜子、皮鞋、运动衬衫、皮带、汽体打火机,外加一包“肯特”牌香烟。那只渴望已久的“劳伦克斯”日历自动手表,终于还是放弃了。不过,就这些,也已基本上凑齐了接近小泉的情妇所需的道具。

青山六号街离涩谷宫益坂的都营电车车库仅一箭之遥,他将车停在靠车库的单行线上。把买来的东西放进汽车尾箱,回到了“美松屋”侣良装店。

这时将近九点,帘门已关了一半,店员一见到进门的朝仓,脸上立刻显出这下总算可以打洋了的表情,说道:“正在等您,已经做好了,请试试衣服。”

店员把朝仓领进了接待室,事务员也正等在那里,朝仓到布帘后面,穿上那套刚完工的英国料子的西装,对着穿衣镜活动了一下身子,虽然紧了一点,却并无瘦窄之感。

“做工挺不错,大小蛮好。”

“谢谢,谢谢。”事务员点着头说。

朝仓把钱付足,店员还絮絮叨叨地请他留下电话,有什么要做请尽量吩咐朝仓胡编了一个大阪的地址,挟起装着衣眼的纸袋离开了这家服装店。

他开车转到行人稀少的地平台住宅区,换上刚买的衬衫和皮鞋,再穿上刚作好的西装,取出袋子里的东西,把换下的衣物放进了尾箱,撕下笔记本上记有联系租车内容的那页烧掉,把已经空了的服装袋扔进垃圾箱。然后。驱车前往参宫桥,小泉的情妇就住在那附近。

十层楼的“参宫曼逊”耸立在霭霭暮色之中,七楼那间“7G”房间的阳台和百叶窗上。都透出了灯光。朝仓把车停在公寓前庭那块宽广的停车场上,望着公寓的正门,从皮夹中取出装有海洛因的小包。没有发现小泉的“帝国”牌轿车。他从“肯特”烟盒中拿出一支白色过滤嘴香烟,借着停车场上暗淡的路灯灯光,用小刀将烟卷的烟丝挑出三分之一左右再填入十分之一克的海洛因,他做得十分小心,直担心把烟丝给搞破了,最后将烟丝塞回原处。这项工作做起来比原先想的要难得多,花了二十分钟才弄完一支。在这当儿,有十多个人进出了公寓,但没有见到小泉的情妇。他接着把海洛因装进另一支香烟,熟能生巧,这支只花了十五分钟,第三支就更快了。

深夜十一点,朝仓已在十支香烟里装了海洛因,这时一辆绿色出租车开到公寓的门前停下,一个身穿制服的司机下车走进了大门。朝仓远远地看到他在大厅的一角拿起了电话话筒。司机通完话后回到车边,只见“7G”房间窗上的灯光消失了,朝仓微笑着发动了汽车,他轻轻踏下油门,用中档转速加热引擎。

不一会,自动电梯送下了一个手提保龄球兜袋的年轻女子,身着女式西裤和淡黄色的羊皮运动装。正是小泉的情妇。她坐进了出租汽车,车子绕过前庭的喷水池开走了,朝仓紧跟了上去夜深车稀,又给跟踪这个女人添了几分乐趣。

绿色出租车在赤坂离宫附近的赤坂滚球场停住,这是幢盖着三角形屋顶的现代派建筑,她下了车。滚球场的边上有个收费停车场,不过。广告牌上写着下午八时之后对持有滚球场记者免费停车。

朝仓看清那个女子走入球场的房子,就把车子开进了停车场。从值班员那里拿了张停车证。找了个空档停下车,又在车内呆了五分钟,然后走出停车场来到滚球场入口处。门旁写着各种费用的数目,营业到凌晨三点。

屋内装着暖气,左边是问询处、小卖部、西餐厅之类,右边就是球场,二楼设有休息室、淋裕间和土耳其浴室。

球场有三十个投球道,全部安装着自动拢瓶器。场内一片清脆响亮的木瓶给撞击倒地的声音,将近八成的球道已有人了。朝仓飞快地搜寻着那个女子,她正在第十九号球道,羊皮外套已经脱去,只穿了一件毛衣,二十号的球道还空着。

问询处有一台自动收款器,后面是一排出租皮靴的架子,朝仓付了订球道费的五百日元,租靴、租球各五十日元,又把一张一千元的钞票折成四叠,丢进眼务员的衣袋,说道:“我要二十号球道。”

“知道了。靴子穿几号的?”服务员徽笑着将记分表交给朝仓。

“十一文半。”

朝仓接过服务员从架上取下的滚球靴,向放了几百个球的搁架上走去。在此之前,他总共只到过滚球场二三次,还是个新手,不过对基本方法倒已有所了解,平均能打出一百四十分,他在搁架上选了最重的十六磅球,拿着球走到二十号球道后面,十九号球道与二十号共用一张记分桌,他看到小泉的情妇在记分牌上签了“永井京子”的名字,于是就在边上自己的记分牌上签了倔田的假名,然后在记分桌后的排椅上坐下。

朝仓一边换上滚球靴,一边观察看近在咫尺地正在助跑投球的京子,由于运动,她的脸显得红润皎洁,身上散发出青春的气息,与上次隔窗偷窥时留下的印象判若两人。但过分成熟的躯体,已失去了处女的线条美了。

京子击了一个好球,十个瓶子全被打倒,她退到记分台前的球台上,等待落穴的球从引道滑回来,这时她与朝仓打了个照面,朝仓浅黑端正的脸上很有分寸地露出笑容,拍起了手,京子一时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就笑着回敬了一个注目礼。

京子的靴子不是借租来的,左脚的靴底是皮制的而右脚的除了靴尖是皮制的外,全是橡胶底。这是一双真格儿的保龄球靴,连用的球也是她自己定做的。

朝仓换好鞋子,脱去上衣,拿着球走上引道,在约莫六十二英尺长的球道那一头,摆着十个酒壶形状的木瓶,两边各四个,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球瓶的上方有个显示板,已亮起了表示准备就绪的灯泡。与朝仓处于同一水平线的京子。已姿势自然优美她把球投出,这次击倒了九个,她回球台等球,用小孔中喷出的热气把手指烘干。

朝仓笨手笨脚地助跑了几步。姿势生硬地全凭蛮力将球掷出,球落在滚道上发着轰响蹦跳起来,离开正中的沟道,猛地跌落球穴中,自然一个瓶没击倒。他感到京子正在身后拼命忍住的偷笑声。

于是就抱起双臂装出一副发楞的神情。

在此后的半小时里,京子不断击出好球,而朝仓则有意胡投一气,记分表上尽是失败的记录。

一盘终了,朝仓带着一筹莫展的表情向京子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又犹豫踌躇了一番,就一本正经地模仿起只顾打第二盘的京子的动作来。京子打完第二盘,正在稍事休息。朝仓用不知如何是好的语气开口了:“对不起我是头次玩球,不懂怎样打才能进步,能教教我吗?这样打扰。真是抱歉。”

他说着行了个双手合十礼。

“哎哟,我怎么行!您去问问那些专业运动员不更好吗?”京子双眉微啥,把眼睛移向那些身着印有俱乐部名称的运动服的、正在进行练习的女子。

“不行啊!您就教教我怎样入门吧。行吗?”

“这可让人为难了。”京子嘴里嘀咕着,走到朝仓身边,笑着说:“说真的,我也是才学了不到半年。”

“就这样,也可做我的老师了”朝仓害羞似地说。

大概是出了汗的缘故。京子喷满香水的身上发出了女性特有的气味,她的脸庞轮廓分明,颇有意大利雕塑的风采,身高与朝仓的耳齐。

京子双手捧球抱胸平臂,朝仓说了声对不起。就跟着京子做了起来。

“助跑先出右脚,让右脚迈得轻松些,左脚超前一点……伸直身体,正对球瓶对啦,助跑四步,不可太猛,要有节奏,对瓶投球时大拇指前伸,不可弯曲,不然球就会蹦起来,第一次投球要对准第一瓶和第三个瓶之间。”

京子示范着,一丝不苟地手把手教朝仓打滚球。

朝仓尽情地嗅着京子的体香,不时“晦”、“晦”地应着,并按京子指点的架势尽力做去。他学着京子的样子填写得分。休息时,两人在记分后台的椅子上并排坐下,隔着毛衣,朝仓感到了京子热乎乎的体温,她大概因为自己的学生朝仓进步很快,情绪也十分高涨。

朝仓有意让京子的得分在自己之上。当他打完第七盘时,京子走下了引道平台说:“大概会了吧?我,先告碎啦。”

说完便把球具装进了提包。

“请等等,我得表示一下谢意,一起去吃点东西吧,要不我可过意不去。我到外面车上等您。”

朝仓用不容推辞的眼光盯着京子,拿下她的记分表,与自己的那张叠在一起。

“这可叫我为难啊。”京子低声说道,脸上的表情虽缺乏热情却也没表示拒绝。

朝仓哲也仔细洗了脸和手,按自动收款机打出的数目付了自己和京子的费用,十一盘共三千多日元。把滚球靴还给服务员,女服务员一边在他的车票上盖上印记。边暗使媚眼。朝仓回了个笑脸,就走出滚球,往停车场走去。夜空的星星闪着寒光,皮鞋踩在结了冰的柏油路上,发出嘎吱吸吱的响声。

汽车里很冷,朝仓冻得直抖,他发动引擎后马上猛踩油门启动了车子。将停车票交给值班员,把车开到滚球场入口处。

为了给水箱加温,他开了五分钟电热器,接着打开收音机,立即传出了低低的音乐声。仪表盘上的仪表发出淡淡的莹光,照在朝仓的脸上,留下了几处阴影。使他显得格外精干彪悍。

十五分钟后京子从二楼的化妆室出来了。她涂了一圈浓浓的墨绿色眼影膏,一变刚才投球时那种矫健的神形,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使男人不敢贸然接近的色彩。

朝仓等披着羊皮运动装的京子从自动转门出来,就下车打开副手座这边的车门,朝她微微弯腰致意。

京子抬了抬头,毫不犹豫地坐上了副手座椅,保龄球球袋就放在脚下的车地板上,她摸出一支香烟叼在上唇微翘的口中,朝仓“拍”地打着刚买来的汽体打火机,凑到她的烟头上,同时缓缓松下制动手闸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原来京子是有吸烟嗜好的。

“上哪?”京子吐着青烟懒洋洋地问道。

“要叫我说实话我可真想和你飞往天涯海角,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那就尽可能现实一点,先到横洪的中华街去填饱肚子好吗?”朝仓说着启动了车子。

“随您的便。”京子言不由衷地答道。

仪表盘上的电了钟已过了凌晨一点,朝仓频繁地换着排档,不时让发动机高速运转,把车速控制在六十至一百公里之间,车子像环形滑雪一样或左或右地超过前面的汽车。在这个时候路上跑的几乎全是出租汽车,对近于蛮不讲理呼啸而过的朝仓的汽车,那些出租司机是无法与他争高低的。

从五反田进人第二京沃线公路后,朝仓又加大油门,车速达到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虽然性命就拴在盘式制动器上,但就这部车而言,是够结实的,无庸担心。这样的车速,就是著察的巡逻车也追不上。

发动机与变速器的轰鸣声,飞快的车速,终于拉下了京子那付冷若冰霜的假面具,她双眸闪着喜悦的光芒,对收音机里的音乐也不以为然了。

离开赤坂滚球场还不到半小时,就过了樱木叮车站,穿过商业区一直开到横洪公园在路尽头的市政府前往右拐,快到港桥的地方再转了个左弯,又沿着大冈川河的下水道往前开了一阵。在吉涣桥的左面就是去中华街的入口。中华街的中心地段,就是那条从吉洪桥一带通往山下公园方向的汽车单行线。朝仓把车开进去。

周围一些专门招睐美军士兵或外轮水手的酒吧和夜总会仍在营业,而中华街中心区的店铺,这时几乎都已关门打样了。若在平时,路左边停车之多简直是针插不进,而现在则只有为数不多的几辆停着,朝仓把车停在已关了门的杂货店前,就是与中心街交叉的市场道路边上。

他们下了车,朝仓挽起了京子的胳膊,往市场道路走去。当地的中国人多走这条路。

前面来了两三个喝醉了的希腊籍水手,他们冲着京子发出粗野的笑声和口哨声当他们走近时,京子停住了脚步,身子发僵,紧紧勾住朝仓的手臂。

朝仓眯起眼睛,两眼射出慑人的光芒,紧闭的嘴唇流露出一丝冷笑。

正想堵住他们去路的那几个水手一见朝仓这般模样就装作没事似地闪到了一边。京子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迈开了步子。右边一家名叫“广东楼”的菜馆亮着灰蒙蒙的霓虹灯,朝仓带着京子走进了光线暗淡的店堂。进门处很狭窄,而进深却很长,台桌前坐着的顾客,几乎全是中国入,他们都操着令人莫名其妙的本国话。

朝仓给了一个年令最大的男侍者一张一千元钞票,向他要个单间。侍者身材臃肿,一看脸形就知道是个中国的南方人,他将钞票迅速塞进衣袋,满脸堆笑地将朝仓二人领进最里头的一个单间,单间的门上挂着厚布帘慢,隔板是栋木做的。

一放下布慢,单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灯笼中蜡烛形的小灯光,朝仓和京子隔着桌子相对而坐。不远处,隔板边上摆着躺椅,这是菜馆专为单间使用者准备的。

此店的拿手好菜是壮阳补阴的菜肴,这是不列入莱单的。朝仓在勤工俭学的学生时代,一个给他提供零用钱的夜总会女招待曾带他来过这里,此后他时常陪女人上这家菜馆。虽然每过两三次就换个女人,但朝仓可从来没掏钱付过帐。

“您喝点什么?”年近花甲的男侍者,用缓慢的声调问京子,并递上了菜单。

“啤酒就行啦。”京子毫无表情地答道。

“我来瓶白兰地。”朝仓刚说了这一句。

“那么,菜要特制的。”京子抢先订了菜。

“是,是。”侍者恭恭敬敬地应道,微笑着行了个礼就退出了单间。所谓“特制”就意味着含有性激素的菜肴。

“您早就了解这家菜馆了?”为了打破不自然的沉默,京子说话了,正在这时,侍者端来了冷肉凉盘和酒。

“来过一两次,怎么?”朝仓叮住京子的眼睛说。

“不为什么,还从来未遇到过像您这样发疯般开飞车的人呢。”

“马达的震响和车轮的咆哮声,对我来说是比任何名曲都要好听的,阿,为了表示能和您结识,请您干了这一杯。”

朝仓举起了满盛透明纯洁的液体的威士忌小酒杯。京子也举起了啤酒杯,与朝仓的酒杯碰了碰。男侍者又退出了单间。

朝仓一口饮干了杯中之酒,他感到这酒似乎兑了点药用酒精,喉头火辣辣的,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京子也一口干了一杯啤酒。

朝仓又给京子倒上啤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低声说道:“可不是我还没请教芳名呢?”

“哎哟,你可真滑头,明明看到了滚球场记分表上的签名,还要问我,您不是叫崛田吗?”京子说了朝仓填在记分表的假名。

“您连我那狗爬一样的字也认得出来啊,我在大学任助教,还得靠家里接济。欧……”

朝仓露出惹人怜爱的笑容,伸手在上衣内袋里摸了一阵,说:“真不巧名片用光了。”

“没关系,知道名字就成了。我不会盘查您的,作为交换对我您也别刨根问底。”京子不容分辩地说。

两人一边有话没话地聊着天,一边吃着冷肉凉盘。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分钟。

“可以进来吗?”话音落,侍者推着装菜的小车进来了。

侍者把装了菜肴的盘盘罐罐摆在桌上,菜一次上齐,是为了不打扰单间里的顾客。朝仓又为京子要了瓶啤酒。

动筷吃菜前京子去了趟厕所,朝仓从皮夹中取出海洛因,往她的酒杯里稍稍洒了点,然后注满刚送来的啤酒。

上的莱中,有一样是蛇蛋、木耳、燕窝、熊掌、甲鱼牛和猪的阳物炖狗祀子、再加上鹿茸的大杂烩。风闻这家菜馆还在菜中撤上从约印平、算麻中提炼出来的春药。另外,汤里则放着一种从埃及进口的特效植物的碎末。

京子回来后,一口喝下啤酒,她并未察觉到酒中有海洛因。他们开始悠闲地吃起菜来,朝仓特意不去碰汤,他担心欲火过旺会坏了这次精心安排的计划。

与他相反,京子在菜快吃光时,两眼射出了刺人的光芒,在她眼睛深处则蒙上了一片白雾,这是海洛因的作用下瞳孔缩小的缘故,由于量很小,看来她并未感到恶心,京子的双颊升起了红晕。就在盘子露底时,京子不加掩饰地露出了女人在欲火中烧时的那种表情。朝仓站起身移坐到京子身边,京子吸泣般地呻吟着,双手抱住朝仓的脖子,顺势倒在了放在身旁的躺椅上。京子不断地吻着朝仓,弄得他满脸唾液。朝仓望着像只发情的动物似地直哼哼着的京子,实在难以想象她刚才那种傲慢得让人无法接近的样子。

“我们走吧。”朝仓双唇贴在京子的耳际小声说。

“不,快抱住我!”京子缠住朝仓不放。

“在这儿可太匆忙了。”

“好的呀。快点!”

京子抓住朝仓的手臂。抬起了腹部,在海洛因与春药的作用下,她已快陷入发狂的地步了。

朝仓虽然不像京子那般急切,但也感到开始冲动起来了,然而他克制住了自己。他站起身,用纸巾擦了僚脸上的唾液,然后拉起了京子,整了整她的衣服。

朝仓的脸膊搭在京子的肩上,撩开布慢一起出了单间。店堂里已没剩下几个顾客了,招待员都在眯着眼睛打吨。

朝仓楼着京子,感到她的身体有点儿沉。他几乎是拖着京子来到现金自动出纳机前,付了近二万日元。一出店门京子就急不可耐地凑上了双唇,朝仓低头把嘴印了上去,他们浑然不觉深夜的寒冷,交首接吻着往停车处走去。

朝仓发动了引擎,空转片刻,没等发动机升温就开车上路了,离开几乎空无一人的中华街,从望海塔边上插入山下公园前面的大路,京子把身子伏在朝仓的大腿上,弄得他不好直接操纵变速器,只好松下操纵杆,推在第三杆臂的位置上。

投射在公园喷泉上的五色彩灯已熄灭了。朝仓把车开到“新港饭店”的正门停车平台上,移了移正忘情地依偎在他身上的京子,把裤子上的皱摺抚平,走下汽车。新港饭店是幢七层建筑,外壁装饰着一层大理石和花色砖,大概是为了表示年代悠久,其实是四五年前才建造的。

一个脸上略施粉黛的夜班少年侍应生走了过来,说道:“请将汽车钥匙留下。”

“辛苦你了。”朝仓给了侍应生一百日元的小费,打开副手座侧的车门京子一下车,就把朝仓撇在后头急冲冲地走进了饭店的大门。

饭店的服务员带着这类旅馆所特有的殷勤,但并不显得热情的态度,请他们在住宿簿上签名,并付七千日元的押金。朝仓填上掘田正及妻子和一个假地址,交了钱。服务员就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了负责杂务的侍应生,穿着绿色制服的侍应生引着朝仓他们走进电梯,对穿着同样制服的电梯工说道:“去六楼……”

在电梯里,京子仍紧紧地依着朝仓,两个侍应生虽然装出没看见的样子,但他们的嘴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嘲讽的笑意。朝仓订的房闻号码是***,侍应生打开房门,等他们一进屋。就手脚伶俐地铺起床来。

这是二十榻榻米大小的欧式房间,右侧有一间浴室和厕所,在装饰性的壁炉台板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汽艇模型,室内装着汽化取暖器。

“现在就用俗室吗?”侍应生问道。

“不,等会儿再说吧。”朝仓给了他一千日元小费。

“实在谢谢。有事请按铃,随时听您的吩咐。”

侍应生留下房门钥匙,微微弯着腰退出了房间,由于装着自动门锁,一关门就自动锁上了,而在房内则只要转动门球就能打开上了锁的门。朝仓站到窗前,撩开质地厚实的窗帘放眼远眺,几盏航灯,就像点缀在夜色中的红宝石,一群等待进入栈桥的船只灯火辉惶,海面上荡漾着一片灯光。

京子心急火燎地脱下身上的衣服,胡乱扔在一边,娇镇地说:“你在干什么呀!”

朝仓给她一喊,转过了身子。

京子浑身一丝不挂,就跟他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想象中的形象一模一样,双乳结实前耸,腰杖纤细,两腿光洁似玉,手中拎着一块从浴室中取来的浴巾。朝仓反手拉上窗帘,一把抱起京子,来到床上。

朝仓欠起身。从搭在床档上的外衣口袋中拿出烟盒,取出两支香烟点着,把那支里面填了海洛因的递给京子,京子接过香烟贪婪地吸着,当吸到装有海浩因的那一截时,她皱了皱眉头,但没有注意这是什么东西,朝仓扔掉手中的烟,抚摸着京子的胸部,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

京子的眼角渗出了泪水。打着哈欠,“怎么啦。有点恶心。”她喃喃地合上了眼皮,手中的香烟掉在被单上。朝仓把它检起来扔进了烟缸。

“我想吐——胸闷。”

京子含糊不清地说着就睡着了,微张的嘴巴流出了口水。

朝仓起身下床,从口袋中掏出那张记有真实姓名和住址的驾驶执照,藏在厕所的冲洗水箱盖上,接着冲了个淋浴,才回到床上。

他让胸前的压迫感弄醒了,这时朝阳已透过窗帘洒入淡淡的晨光,京子正趴在他的身上,眼里那股狂热劲已经消失,水汪汪的双眼显得十分安祥,她略带羞涩地笑了。

“是我,犯迷糊了?还没好好回过味儿来哩,抱紧我!”京子紧紧缠住朝仓的双腿。

朝仓刚要动动身子,京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摇头呀嘴,不让他离开。

“今天是星期天,整天都可交给你啊。”

朝仓低声说着下了床,用浴巾擦拭身子。“昨天为了把手头的事干完,一直干到傍晚。所以差点把今天是礼拜都给忘了。”

“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哎,求求您哪儿也别去……”

京子侧身躺下,把毛毯拉到胯间,一直不眨眼地授视着朝仓,朝仓带上手表已快七点了,他又躺回床上,点燃一支烟,把填人海洛因的香烟放在京子的唇间,凑上了打火机。

两个对视着悠悠地吞云吐雾,京子平时清澈如碧的眼睛布上了几缕血丝,闪着女性所特有的光泽,而当香烟一烧到海洛因的时候,她的瞳孔又缩小了,这次她没说感到恶心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她已渐渐适应了海洛因的毒性,眼角也没有马上出现……

“还只请教了您的姓名呢。嗯。好像在大学任教……是哪所学校?”京子的声音略带沙哑。

“h……大学。”朝仓说了母校的名字,以便应付京子问起教授之类的问题。事实上,当时忙于勤工俭学的朝仓,已把教授们的姓名几乎全给忘了。

“您这么年轻。干吗不找一个名牌大学?”

“话不能这么说。每个星期上两个小时课,余下的就是收收发发学生的考勤卡片。”朝仓百无聊赖地说。

“那么,也有女学生吧?眼下的女大学生可厉害呢,听说在性生活上比成年女子还开放啊。”

“有这话吗?我也让三个女生缠得晕头转向,还一个劲吵着要同居。”

“你不怕我听了感到委曲。”

京子扔掉香烟,在朝仓的肋上拧了一把,潇眉微竖,眼中又升起了欲火。

“虽说如此这可是我认识你之前。”

朝仓哄着京子,往她蓬乱的浓发中喷了一口青烟,用手指抚弄着。

“您喜欢我?”

“是爱你啊,已不能自拔了。”

“真是这样,就尽快与她们分手!”

“这个自然,我并不怎么喜欢那种聪明的知识分子类型的女人。”

“我也离不开您了。住在哪里?我不会不邀自来的告诉我。”京子把脸蹭在朝仓已显得有饭长了的髯须上。

“我寄居在大学的研究室里,那儿可是见不得女人的,稍稍走漏和你在一起的风声。我就要遭那些教授的白眼了,这一来,眼看要到手的副教授就会泡汤了。”

“……”

“所以,你可千万别到研究室来找我,打电话也不行,嗯明白吗,要是你真心爱我的话。”

朝仓扔掉烟卷,他的话里充满了热切之情,像是抖露出了最大的隐秘似的。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用嘴唇和呼出的气在京子的脖子上。脖子痒痒的。

“您真要当副教授?”京子给痒得头往后仰,梦吃般地说。

“啊,多半在明年开学。你大概还不清楚大学里的势力之争、派系之争是很激烈的,当上副教授并非轻松之事,好歹也算在社会上站住脚了。虽说一个副教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眼下电视、杂志上安着教授头衔的那般人,多数还只是副教授呢!”朝仓一本正经地说。

“真有意思。”

“哎,父亲在我的事上还给了教授门不少好处。”

“我的情况就是如此。现在想听听你的事了,怎么联系?”朝仓问京子。

“代代木的‘参宫曼逊’,我的房间是7G,等会儿给您抄个电话号码,就不会忘了,打电话时,要先说是多田的某人。如果不是我接电话的话。”京子留神注意着朝仓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着。

“怎么冒出个多田?”朝仓横眉问道。

“是我常去光顾的首饰店,对不起。我没说清楚。不过,是有原因的,一旦有个年轻男子打来电话,会让我为难的。”京子轻轻打了个哈欠,看来海洛因的药性发作了。

“明白罗你和谁住在一起?”朝仓有意眼露恨色。京子闭上了眼睛。朝仓以为她真睡着了、她却又嘟味起来:“反正要知道的现在就挑明了吧,你听了我的话,不会看不起我吧?”

“别蠢了。”

“您以为凭我个人的收入能住得起高级公寓吗?”

“明白了吧。我是一个老头子的外室。说清楚一点,就是情妇,虽然他痴情于我,而在我的眼中,却只有钞票。”京子破罐子碎摔地说着。

“真不赖,还是个体面人物啊!”朝仓故意怒气冲冲地说。

“生气啦?”

“不是这回事,那个老不死的再有钱也别想独占你。”

“今后您在钱上面不用操心,您要多少,我都可以从老头子那里榨出来。”京子游移不定地把手伸向朝仓的头发。

“你这个坏女人。”朝仓露出一付虎牙笑着把头埋在了京子的胸间。

一个小时之后。朝仓让人把早饭送来,推进装着饭菜小车的侍应生。打开半道窗帘,把饭菜摆在桌子,朝仓扔过一张折成飞机的五百元纸币,他敏捷地伸手接住。

“请随便放着吧!”朝仓向侍应生挤挤眼。

“是,是。”侍应生出去了。

朝仓光着身子在床上坐起。

“你也得吃点。”朝仓说着伸手到台桌上,送来的是牛排和色拉,牛排有三公分厚,还有蕃茄汁和黑麦面包。

京子也坐了起来,他们把装有食物的盘子搁在腿上,用起了早点。

从半开的帘间,可以眺望清晨的海港,被重油和污水弄得混浊不堪的海面上,反射出耀眼的阳光,因此不必去理会那些进出港船只上无聊的船员们用望远镜窥视这间屋子的窗口。

朝仓像平时那样,狼吞虎咽地吃着,而京子尽管折腾了一宿,却只吃下了半块牛排。

“我来给你对付。”朝仓把叉子插进京子剩下的牛排,京子脸上显出焦躁不安的表情。伸手去拿朝仓的香烟,朝仓挑出一支装有海洛因的让京子叼上,京子没等朝仓为她打着打火机,就用自己的打火机点上了香烟。待吸进了海洛因,那种烦躁的样子消失了。如释重负似地坐着出神。看来极易上瘾的迷幻药,已在京子身上扎下根了。

“这烟可真怪,每次吸它都有腾云驾雾的感觉。”京子舒了口气,支身靠在床架上。

他们一直在新港饭店的房间里呆到星期一凌晨,吃吃睡睡,男欢女爱,过得挺自在。京子越来越频繁地索要有海洛因的香烟到后来。几乎每隔两小时就要吸一支。事先备好的那几支已不足敷用了。朝仓乘京子睡熟之际,又从皮夹中取出海洛因装了几支。

房间结算的钱是京子付的。

朝仓先出了饭店,虽然冲了几个澡,但总觉得身上像粘着种什么东西,他想让寒冷的夜风把身子吹吹干净。

侍应生把车开到正门前的平台上。朝仓做了几次深呼吸,坐进汽车,关掉了已经打开的收录机,松弛的肌肉又绷紧了。京子一在副手座位上坐稳,朝仓就将发动机转到三千转,放松离合器踏板,开车上路了。这时是凌晨零点二十分。

过了公园大街,从东神奈川穿过六角桥,取道中原大街往回开。

朝仓把车开得飞决,就像离弦的银箭。己过了零点,往东京方向的车子很少,而且大都是笨重的大卡车。朝仓在超车的时候,时速突破了一百六十公里大关。

朝仓现在的心思全在于弄到一笔钱足够买部“阿斯特马逊”牌英国车或“菲拉利”牌的意大利车的钱。

京子的心思全在有迷药的香烟上,这时正张着嘴睡着了。快开到温泉标志林立的纲岛街道时,朝仓两次换档,一下子从50公里降到低档,所以一路上几乎没用制动装置。

中原大街在过了日吉之后,就从丸子桥通入东京市区。朝仓开车穿过丸子桥时,还不到零点三十分。中原大街在西大崎汇入第二京沂线公路,在五反田往左拐上六号环形线,就可到达代代木。京子已醒来了,但是朝仓故意向她问着路,来到了‘参宫曼逊,’。凌晨一点的公寓大楼,不少窗口还亮着灯,京子七楼的房间却是一片漆黑。

“上帝保佑,看来老头子凑巧没来啊,我不想长留您,请上去坐会儿吧!”大概是回到了她的地盘,京子又恢复了几分原先的傲慢劲儿。

“好吧。我把车开到停车场去,你先进屋,去看看老爷子是不是关灯埋伏着。是7G的房间吧!”朝仓为京子打开车门。

“我有数啦。”京子拎着球袋下了车。

朝仓停好车,走进了公寓大楼的休息厅,搭者京子的电梯正好启动上升。朝仓乘第二趟电梯,上了七楼。

七楼的走廊上铺着草绿色地毯,由于垃圾杂物经过垃圾粉碎器处理或扔投进垃圾井筒,所以走廊上相当清洁。

朝仓微微低着睑,走到7G的套房间门口,关于7G的内部结构,已从西银座建设公司的“参宫曼逊”施工设计说明书上了解过了。他斜靠在门旁的墙上等着。

五分钟后门打开了,在寝裙上披了一件睡衣的京子朝他招招手,进门的这一间是十二榻榻米的欧式房间,家具摆设很讲究,汽化取暖器嗡嗡作响,把暖气送进屋子。京子把朝仓领进里头八榻榻米的房间。这是京子的卧室。四璧和家具一律漆成暖色。显得十分幽静,其它还有几间屋子。

“真豪华啊,一个人住,打扫可是件麻烦事吧。”朝仓在双人床装有软靠背的一头坐下,向四周打量着。

“每星期通勤的清洁女工来打扫三次。”

京子转过身子按下装在墙上的一个开关,随着一阵电动机的转动声,壁板移开了,里面是个酒橱,放着将近五十个酒瓶子。

“您要什么?”

“不放糖的马丁尼酒。”朝仓答道,心想只要有钱,我也能过一这种日子。

“我也喝这个。”京子把杜松蒸溜酒和苦艾酒注进鸡尾酒调酒器,使劲播了摇。倒进酒杯,然后挤出切成长方形的柠檬薄皮的汁水滴入杯中,两人举酒碰杯。京子坐进床里,右手擎杯不饮,左手绕在朝仓脖子上小声说道:“还有,您还有烟吗?”

朝仓这下确信京子已离不开迷幻药了,他从皮夹中取得一小包海洛因,里面还剩下三克光景。

“在烟头上沾点这种粉末,昧道就很好了,只放一点,大致就是耳挖子的四分之一。还听说这东西是抽得太勒,对身体没好处。至少要隔三个小时。”

“真可怕啊,莫非,这,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毒品?”京子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开什么玩笑。我哪能弄到那种可怕的违禁品。这是我从大学化学实验室拿来的清凉剂。”朝仓神情严肃地说。

“这样我就放心啦”京子笑了。把酒杯放在侧橱,打开抽屉拿出一包香烟,断开包装。抽出来一支。

朝仓一口喝干了鸡尾酒。打开海洛因小包。

“是这样?”京子问着把烟头戳进了白色的结晶状粉末中。朝仓打着气体打火机给京子点上,然后把海洛因小包叠好。放进了正显得心旷神冶的京子的睡衣口袋中。

就在这时,听觉灵敏的朝仓听到了相当微弱的钥匙插进套间正门锁孔的声音。像是条件反射似地,他迅速脱去皮鞋,附着京子的耳边低声说道:“好像老爷子开门了。别提起我来过。还有药粉的事,快收起我的杯子。”

他左手拎起鞋子,转身进了边上的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间,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

朝仓听见正门打开的声音,就钻进最里面的四榻榻米半的房间,室内光线很暗,难以看清里面的东西,但大致可以知道这是用来准放物品的的储藏室,到处生埃扑鼻,朝仓被呛得咳出声来,从卧室里传来了小泉处长激动得近于硬咽的声音:“京子。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好地方啊!”这是京子横竖无所谓的声音。

“说什么?这就是你的回答吗?给我讲清楚,我担了这么大的心,你却……”小泉的声音充满苦苦哀求之情,显得十分苍老,与在公司里的语调简直判若两人。

“出了趟远门嘛。就是我,也需要一点自由啊,”

“我明白了,你是和小白脸在一起去玩得挺痛快吧。你说,是和什么人在一起。要不说。就勒死你,我担心得彻夜未眠,你倒去和小白脸寻欢作乐!”小泉的声音升高了。

“就你,能杀我?为了在床上也得到满足。你就不会这祥做。”京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把男人勾引到这儿来了,大概还藏在哪个房间里,畜牲,你竟敢,竟敢……”

“醋劲可真不小哇。别说蠢话啦,要真疑心,床下、大橱随你搜,怎么样?”

“好的,搜出来给你看看,要是真有人,可跟你没完……喂,躲起来的混蛋,还不快点滚出来!”随着发狂似的喊叫声,又传来了小泉顺手打开卧室衣橱的声音。

身处储藏室的朝仓急得直咬嘴唇,这时眼睛已适应了黑暗,他发现在房间右侧的柱子横木上有个扉门半开的壁橱于是他用鞋带将皮鞋连牢,挂在颈上,抓住横木,双腿微曲,正准备往上跃起,寝室里传来了京子的声音:“嗯、嗯,爸爸……”

这声音甜得发腻,是她在招呼小泉。

“什么?”

“我是太寂寞了嘛,我对天起誓,京子只属于爸爸一个人,决不会朝三暮四的。”

“星期六晚上,我左等右盼,爸爸就是不到京子这儿来,冷清极了,我就叫了部出租去逛夜市了,当时越走越感到寂寞难当,于是,就索性把自己沉浸在孤独之中,出租车一直把我带到伊豆。”

“箱根那里的雾真大,汽车的挡风玻璃上结了白白一层薄冰,早上到了下田。休息了一会,今天从石廊崎越过蛇石岭,到了西海岸后再返回东京,一想到那次和爸爸一起到过那里,就禁不住伤心落泪。”朝仓偷听着京子梦吃般的声音,对她的演技暗自惊叹不已。

“真是这徉?”小泉的声音结结巴巴的。

“好哇,不相信我,爸爸太不了解女人的心啊,我还不知道爸爸是这祥的人。”京子的声音顿时变得低沉了。

“那我走。请您放心,我决不会提断绝关系后的蟾养费之类不要脸面的事,这么长的时间给您添麻烦了。反正,这是命运的安排吧。虽然背了个下流女人的黑锅就这么走了。是够令人伤心的,但爸爸已心冷如灰,我也是没有法子的啊,像您这样富有魅力的阔老板,一定能得到京子望尘莫及的美人的青睐,日后若与爸爸相遇,那时已形同路人啦。”

“哎,等等,你在说些什么,我不好,请原谅,我少不了你,求求你。别用出走的话来吓我。”小泉显得十分惶恐,说话带着哭腔。

“真的么?那爸爸您为什么不守星期六晚上的诺言。”

“和总经理有机密相商,实在脱不开身,你可千万别和我分手,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为了你,我可以将公司家庭,无论什么都置之不顾,我这样……”小泉喘着气说。

“别碰我。跟您分手,当然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啊。”

“京子,京子!啊,你消气了,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貂皮大衣?运输型轿车?我一直是打算满足你的要求的,今后,无论你花多少钱我也不心痛。”

“人家这里痒痒的呀,你这个大娃娃噢。”卧室里传来两人扭在一起的响声和京子甜甜的含笑的声音。

“京子,京子我的命根子,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随着小泉吸泣般的喃喃声,卧室里响起了两人倒在床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京子的睡裙扣子被扯掉了的声音。

朝仓松开握着横木的两手,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又苦笑了一声。他握紧拳头,用带着自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胳膊,充满活力的肌肉鼓得几乎要将衣服绷破。心想我才不会老呢。

从卧室里传来了小泉狠蓑的哼哼声,朝仓悄悄地娜到窗边,轻轻钻到窗帘里面,尽量不出声地转动窗锁,按那本介绍公寓的小册所述,在装着茶色玻璃的窗台下面,设计上是有一块通到厨房窗下的阳台的,阳台连着备用楼梯。

用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朝仓总算将窗户悄然打开。窗下果真有个阳台,放着一排盆栽赏叶树。朝仓下到混凝土阳台上,又花了不少时间将窗户仔细关严,矮着身子,走上备用横梯,在五楼的休息平台上把皮鞋穿好。

朝仓驱动M·G·A回到了上目黑,转念一想,在低级公寓边上停了这样一辆引人注目的汽车,是很不妥当的,于是将车开到目黑第一中学边上停下,那里离派出所不远。现在已过了凌晨一点半,派出所的值日警察叉开双腿烤着火,一边打着磕睡,虽然如此,在派出所的眼皮底下,谅那些车贼未必敢下手。但他终是放心不下,从车门袋中取出验车证,又把尾箱中的旧衣服和鞋子全拿了出来,一起带回住处,那个警察仍毫无反应地打着吨。

自己这间狭小肮脏的屋子,与京子的寓所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然而,当他把身上那些高级进口货除去。冻得缩成一团地钻进阴冷潮湿的被窝时,脸上立刻恢复了常态,很快就睡得死死的了。

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半,疲劳已完全消失,朝仓精神饱满地洗了个脸,富有弹性的肌肉上油光光的,滴水不沾。橱子里还有三个金枪鱼灌头,冲了碗快速汤料,浸上几块干面包,吃完早饭,他穿上平时上班穿的那套十分普通的西装。乘上挤满人的电车,车内那些职员们脸上都带着对即将开始劳作的一天甚感厌倦的神色。晃晃悠悠的电车把朝仓送到了公司。

今天朝仓是不慌不忙来上班的,小泉处长直到中午尚未露面。

下午上班之后,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财务处办公室。还没座满半小时,就说了声得和营业部长商量接待美国阿勒加斯的客户,离开了办公室一直到下班仍没回到办公室,在营业部的办公室也没见到他的人影,很可能就在附近旅馆蒙头睡大觉。

下班回家到了涩谷,朝仓走进了“桑托利”酒吧,由于时间还早,没有女服务员出来应酬,两个招待正在高保真度录音机的轻歌慢乐中擦洗玻璃杯,准备酒菜。包厢尚未汀扫完毕,椅子还都靠在屋角。招待显得困惑不解地向朝仓陪着笑脸。

“口有点渴,来一小杯就成,等会儿再来这儿好好喝几杯。”朝仓说着走到柜台桌放着电话的那一头。

“很抱歉品种不多。”招待伸手去取酒瓶,朝仓在高脚凳上坐下,另一个招待开响了录音机。

不会儿下酒菜和煎土豆端来了,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像是突然想起似地说:“借电话用用―把录音机的声音关小到跟刚才一样好吗?”

“是。”招待转了转音量开关。

朝仓按京子留下的号码拨动了键盘。

“哪位啊?”是京子无精打采的声音,她房内装了部不必通过公寓总机的直线电话,这一定是小泉出钱买下的线路,以防止与京子联系时被人偷听。

“找是多田首饰店的,近来可好?”朝仓轻挑地说。

“啊,是您哪,正在等您的电话呢,现在老爷子不在,您不用担心。”在柜台上扔了张五百日元的钞票,走出了酒吧间。

他跟京子说是有件讨厌的事要办,其实也有部分是实话,朝仓哲也越来越迫切地感到得着手与毒品偏客矶川搭上线,把那笔号码被银行掌握的烫手的钞票一次性地换成毒品。

他径直回到上目黑的寓所,在凌乱的屋子里换上昨晚穿的那套衣服,带上那些高级的小玩艺儿,驾驶执照及身份证等可能暴碍身份的东西一样不带,然后贴着大腿藏了一支装满子弹的柯尔特牌自动手枪。弹匣内装了八发子弹,枪膛里上了一发,关上了保险。在上衣内袋里又放了一副墨镜,此外,他也没忘了带上手套和两根经过特殊处理的铁丝。

朝仓又拿起了验车证走出了公寓,不带驾驶执照,万一给警察扣住了。最多也只是罚点钱就行了,但一旦没有验车证,就有可能把他当作贼给抓起来,这就麻烦了。银灰色的M·G·A原封不动地停在那里。他故意把钥匙圈套在手指上转动着走到汽车跟前,滑开车窗,伸手进去,从里面打开了车门。一个正在派出所门前值班的年轻警察,带着羡慕不已的表情目送着身穿时髦服装的朝仓大模大徉地坐进驾驶席。

朝仓让引擎充分升温后启动了汽车,他一下子就把时速加到四十五公里,然后保待着这个速度把车开下放射四号公路,穿过了公路大桥,这时市区已笼罩在夜幕之中。流水般地车辆亮着前灯,袖珍电车“嚼僻啪啪”地冒出电火花他转道到了青山街,在商店里买了顶呢绒软帽和一件军用胶棉风雨衣,到西式小吃店吃了三块牛排和一大盆凉拌生菜,就算是晚饭了。然后开车沿着第二京供线、横须贺大街缓缓前行,正想找块适当的停车处,他发现有家很大的鲜鱼高级餐馆,就把车子停在餐馆围墙的边上。餐馆里大概是日产公司在举行客户宴会,门前并排停着五辆六汽缸的特制“公爵”牌轿车。

朝仓下了车,朝一对情侣走去。

这对情侣他们警惕地望着朝仓。

“请问市议会的矶川先生住在哪儿?”

“从公园边上那条路一直往前走,是这一带最大的住宅,很好找。”男的脸上表情缓和了。

朝仓道了谢,那对情侣就顾自走了。他取出墨镜戴上。又往手上套上薄手套,按他们说的走去,不会儿就看到了矶川的房子。这幢房子与家山公园仅一路之隔,地势很高可以俯瞰公园,混凝土围墙有五公尺高,巨面树枝扶疏,围墙的一边有三百米长,正面有一道结实坚固的栋木门,门上还点着灯,灯光亮得有点过份。

朝仓沿着围墙走着,他隐隐约约听到墙内有几条狗的吠叫声。

正文 第四章

沿着围墙,是条平缓的上坡路,朝仓绕到了矶川住宅的背后,墙内的狗追随着他的脚步声吠叫着。

朝仓转过墙角,走了一百五十来米,看到了一扇凹进围墙壁里的后门,门的对面是片小丛林。隔着一条六米宽的碎石路。他钻入积了厚厚一层朽叶的树丛,那些狗大概以为墙外的人已经走远,就停止了吠叫。

朝仓拔出刀子,就近砍下一根树枝,剔去枝权,削成一根六七十公分长的棍子。当他提着木棍走近后门时,狗又叫了起来。他想,要是门里面安着铁门栓,就有点费事了。过去一看,外面装了一把锁,朝仓取出铁丝,塞进锁孔。锁打开了,朝仓放好铁丝,把脸贴在混凝土墙上,竖耳屏息静听。

里面不像有人埋伏,于是他右手提棍,左肩用力一抵,门“嘎、嘎”地响了几声,露出了一条缝隙,他把门开了三分之一,侧身挤了进去,然后从里面把门关上。

后院是一片未经人工整理的杂树林子和竹丛,一望无际,朝仓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很敏锐,他可以分辨出通往林中的小路。这时。狗的叫声越来越大了,带着明显的进玫性,突然又变成了低沉的咆哮声,竹林一阵骚动,生得低矮的竹枝纷纷被折断,它们冲过来了,朝仓迅即背贴围墙,横棍前胸,摆出随时准备招架的姿势。是三条黑褐色的英国马斯基狗,它们的眼睛闪着绿光,一声不吭地叮住朝仓。冲在最前面的那条狗猛地跃起,像黑豹似地扑向朝仓的喉间,朝仓转身抡起木棍。对着狗的头部横扫过去,这一棍把狗的天灵盖打碎了,它闷声飞出五米开外,撞在一棵山毛禅树干上,脑浆立即喷了出来。另外两条狗的命运也差不多,当收拾了第三条时手中的木棍也折断了。大概用力过猛,打得最后那条狗像被利刃砍了一样几乎身首异处。

朝仓扔掉手中的半截木棍,看了看身上,幸好衣服上没有沾上狗血。而周围的地上和树干上却到处都是血。右手的薄手套给木棍磨得起了毛,稍稍有点破了。他沿着围墙的内侧,找到另外一条小径,他撩开树枝走进了林中。

穿过林子和竹丛,前面是一块面积很大的草地杂草丛生。高低不平,草地里还建有一些亭榭,从这里可以看清那幢装着古香古色的砖烟囱的英国式建筑,是二层楼房,地势稍低。楼房前面还有一片树林,一直延伸到正门,树木十分茂密,很难看清那边的动静,而住宅对过的公园景色倒一收眼底。

朝仓在竹丛的尽头站着,花了十分钟时间对矶川的住宅进行观察,一楼还亮着灯,可已拉上了窗帘,他沿着原路回到后门,走到围墙外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直往“百老汇饭店”走去。

饭店的大厅里,不少人正在无所事事地看着大屏幕电视,几乎全是美国兵。开门的侍应生看到穿着入时的朝仓,恭恭敬敬地打开门,朝仓冲他点点头,径直走到休息厅公用电话间边上的沙发上坐下,一个中年侍者走了过来,朝仓吩咐道:“来杯加白兰地的咖啡。”

“是。”侍者说完就走开了。

朝仓脱下胶橇风雨衣扔在沙发上,进了电话间,打开电话簿,查到了矶川住宅的号吗,往投币口扔了几枚硬币,拨动了键盘。他一直没有脱去手套。

“喂、喂。”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予的声音,好像是个佣人。

“矶川先生在府上吗?”朝仓问道。

“对不起,您是哪位?”

“对不起,我是‘A’报政治新闻部的神川。”

“请稍候,先生的秘书来了。”

女佣人说。不一会,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冷冰冰的声音,“我是秘书植木,找先生有何贵干?”

“我想见见先生。收集点报道材料,他在府上吗?”朝仓细声细气地说。

“先生累了,谁也不见,明天到市议会找他怎么样?”秘书顿了顿,又嘟脓道:“您是神川先生吧。‘A’报政治部的人我好像全认识,您……”

“因为调整班子,我刚从学艺新闻部调到那儿,所以,这还是我在政治部的头次采访。”

“……”

“我自知在这种时候打扰是很失礼的,不过虽说还是个新手,但也知道先生是个大忙人,不在夜间上门,是很难见到先生的。就打扰一会儿,拜托了。就是接个电话谈一谈也行。”朝仓一个劲地说着。

“您在用词上倒是挺客气的,但报社记者十有八九是一沾着边就不肯放的人啊。”秘书念叨着说。

“请等等吧,我去问问先生。”

“实在谢谢。”

等了一下,响起了电话转线的声音,接着传来了像是说书艺人的声音:“我是矶川,嗯……?”

“我是‘A’报的神川,夜间打扰。实在抱歉。我想现在到府上拜访,不过……”

“嗯,我可没什么可谈的啊。”

“是这么回事,打算下个月开始搞个《造就新日本人》的花边新闻连载,想请先生打头炮。”

“不要拿老年人开玩笑,像我这种糟老头的事儿,谁也不要看的。”矶川话虽这么说,而语气则是兴高采烈得有点近乎于肉麻,其中还夹着江湖粗汉似的笑声。

“哪里、哪里,先生充满朝气的各种社会活动,是本县市民有目共睹的,今天晚上就是想请先生谈谈促成了您今日成就的少年时期的轶闻趣事。”朝仓把话说得既讲究又流利。

“是这样,那就请尽早来吧,我让我手下的人在门口恭候。”矶川用满意的口吻挂断了电话。

朝仓把饭店准备在电话间里的笔记薄和铅笔塞进口袋,回到沙发上坐下。这时一杯热咖啡已摆在了那儿。朝仓悠然自得地喝下了香气扑鼻地白兰地咖啡,付了帐,还给了二百元的小费。

他穿上风衣离开饭店,来到光线暗淡的公园边上,取出藏在裤腿里面的手枪,插在腰带上。当他走近矶川住宅正门时,只见门上的小窗开了细细的条缝,一双凹陷得像两个黑洞似的眼睛打量着朝仓。

“我是‘A’报的记者。报社的车子在半路出了点小毛病。”

“先生已等您好久了。”门卫答道,随着打开了大门,里面有两个门卫门内的左侧,有个用薄形顶制板搭起来的岗亭,电线从岗亭一直通向住房。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只看得见房子的二楼。

两个门卫都是学生装束,但无论是年龄还是脸上的神情。都可以看出他们并非学生。

“我给您带路。”那个眼睛深陷、双烦瘦削的门卫说着,就往树林夹道的鹅卵石子路走去,朝仓跟在他的后面。另一个门卫已走进了岗亭,按了按内线自动电话的开关。

庭院里栽的树木品种繁多、简直可与植物园媲美,林子中点缀着不少小池塘,石子路婉蜒曲折,转弯处,树种得很密,颇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味道,所以在感觉上院落要比实际面积大好几倍。拐弯抹角地总算穿过了树林,到了一块面积很大的空地,正中的喷水池边上围着一圈大理石长倚,再过去就是住宅了,空地左面的林子中有个汽车库。也是两层楼建筑。走过空地,还得登上一道七米来长的石阶,才算真正到了矶川的住宅。

带路的门卫敲了敲门,门上装饰着一些令人讨厌的镀金门环。等了一会,门旁的窥窗开了,接着才打开了正门。

一个身穿厚驼绒西装、结着蝶形领结、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青年男子,背着客厅的光线站着。

“我是秘书植木,刚才多有失礼。请……”他殷勤地侧开身子。

“我是神川,那就……”

朝仓还了礼,脱去风衣,走进了客厅。大厅里陈设着不少古代的盔甲,一道像惊险电影中常常可以看到的螺旋形楼梯延伸上二楼。

门卫返身回去了,朝仓跟在秘书后面走去。走廊很深,铺着羊毛地毯,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氛,朝仓脱去手套。心想不摘去深色墨镜虽显得不大礼貌,但面容是暴露不得的。于是向植木歉意地说:“眼睛正害着病,所以只好这副样子实在失礼了。”

植木把朝仓带到走廊左侧尽头的一间屋子前,先敲了敲门,然后毕恭毕敬地走了进去,朝仓也跟着进了屋子。

房间十分宽敞,摆设着厚实笨重的家具,装饰和实用兼备。大型壁炉炉膛里,白桦树木头正窜着淡红色的火焰,一个五十二三岁的秃顶男子团身坐在一张摇椅里,背着壁炉,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精明强悍的人。他目中无人地横叼着雪茄烟,身穿一件日本和服式棉袍。在屋的一角,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正在信手弹着钢琴。她没有化妆,披着一头天然卷曲的长发,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显得有点平板。但细瘦的躯干与一张瓜子脸,倒也别有风韵。

“这位,是神川先生。”秘书向矶川介绍朝仓。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朝仓走到矾川身边,低头致礼。

“好啊。”矶川派头十足的额首道,从棉袍里掏出个很大的皮夹,取出一张明信片似的名片。

“晚安。爸爸……”

姑娘站起了身,在与秘书植木目光相遇时,她微微一笑,植木用灼热的眼光目送着她走出房间。

朝仓有种本领,能从女人的身段上大致推断出她在性生活方面的经历,眼前这个姑娘可能还是个处女,最多也不过体验过两三次。她大概就是矶川的女儿。他一边想着一边接过矶川的名片,低声说:“因为刚换了工作,所以还来不及印制名片。”

朝仓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了笔记本和铅笔。

“那就坐吧!”矶川用雪茄烟指了指白己对面的扶手椅。朝仓谢着坐了下去,秘书植木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玩弄着一只银烟盒。

“可是要我说些什么呢?”矶川满脸堆着迷迷糊糊的笑容问朝仓。

“刚才电话里已说了。想请先生讲讲年轻时的轶事。特别是关于先生以天下为己任、富有正义感方面的事……,人称如今是一盘散沙的时代,是一个就连中学生也巴望那些超过自己的同学去死的社会,所以想把一直保持着真正男子汉气概的先生如实地介绍给读者,我以为这是很有意义的。”朝仓拿好了铅笔。

“很抱歉,先生到底是个新手啊,如果不是边聊边谈,就是想得起来的往事也会给忘了的。”

“这可实在……”朝仓用笔的尾端搔了搔头。

有人敲门,进来了一个端上红茶的中年妇女佣人,秘书接过茶杯,向朝仓这边走来,朝仓用铅笔点了点身边的茶几,因为用手去接会留下指纹。秘书脸上顿时显出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样子,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立即回到了原先的座位。

“竹田君身体好吗?”矶川漫不经心地问道。

“……恩?”

“就是政治新闻部副主任竹田,听说他肝脏不太好,可……”

“噢,好像还没完全康复。”朝仓顺水推舟地说。

“那,行山君呢?”

“还算不错。这真是个漂亮的院子,太美了。”

虽然朝仓一心想渐渐把那个关键的话题―毒品交易―引出来,但他还是陪着笑脸转换了话题。

“你也这么看?”矶川目光炯炯地说。

“老夫在这个院子上可花了十五年的功夫,十五年前,老夫是在警察署当保安部长。”

“是这祥!”是啊,朝仓在心里嘀咕道,你正是在担任保安部长期间利用贪污的金钱买下这幢住宅的。

“老夫那时的部下,眼下都升官了,现在的警察署长,就是找的后辈。警察对我,当然是会提供方便的罗。我还担任公安委员。与警察也是有直接关系的哪。”

“……”朝仓咧着嘴听矶川说下去。

“再说,我和那帮地痞也是有来往的,超党派外交嘛,与其说是来往还不如说有交情更合适。只要是我不中意的人,只要我哼一声。立刻就可以叫他死。”矶川的口气十分明显地露出了杀机。

“这倒不赖。”朝仓嘲笑似地说道,他谨慎地收起一条腿。

“把眼镜拿掉吧,摘下墨镜!”矶川怒吼道,震得窗玻璃也嗡嗡作响。

“这儿可不是乱烘烘的议会会场,不必嚷嚷我能听清。”朝仓把笔和本子放进口袋。

“你是什么人!假冒报社记者,‘A’报社政治部里根本没有什么竹团和行山。”矶川狂叫着,边上的秘书抽盾着脸汕笑起来。

“就算是吧。那就让滑稽戏收场吧,现在谈正经的,我要买阿斯匹林,先生能为我介绍一下吗?”

“什么?”矶川的脸顿时胀得通红,秘书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生刚才不还在与流氓组织有密切关系而自豪吗?您既然装糊涂。那我就直说了吧。我手头有一大笔钱,想吃进一整批药。当然价格要公道。”朝仓无所顾忌地笑着说。

矶川抱起胳膊仰身靠在椅子上,轻蔑地一笑说道:

“不就是药嘛,任何一家药店都有阿斯匹林出售,你真想买进一大批,尽管开卡车去药店吧!”秘书植木神经质地跟着笑出声来。

“正像先生说的,我不是报社记者,不过我也不是刑警,这一点,大概你也有所察觉吧。我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和你作笔交易。”朝仓轻轻眯起眼睛射出刺人的光芒。

“回去吧,毛头小伙子,别说蠢话。”矶川把熄灭了的雪茄烟扔进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白桦树火焰中。

“我是想让你赚它一笔。还是不要用这种借口来拒绝吧!”朝仓冷笑道。

“什么?你,你的嘱叮才对你客气了一点,就这般不识抬举。要是存心在老夫面前卖弄。阁下是要后悔的。喂,赶快出去,小无耐!老夫可没功夫奉陪了。”矶川伸出粗大的食指,指了指房门。额头的血管暴突了起来。

“不谈生意,我是不会走的。”

“真烦人,把这家伙撵出去!”

矶川站了起来。他上身特别长。他一起身。出乎朝仓意料,竟是个矮个子。

“这倒挺有趣的,试试看怎么样?”朝仓干巴巴地说道。

“你别狂!现在正有三个肯为老夫赴汤蹈火的小伙子在守着你,你不想走,就随你的便不过。倒想拜见一下阁下的尊容,喂,摘下你的墨镜。”

“总算说真心话了。”

“这可不是在吓唬你,把头转到后面去看看要慢慢地转。可不能转动得过猛,不然阁下的身子就会成蜂窝了。”矶川嘶哑着说。

朝仓把头缓缓转向身后,而一只眼的眼角却监视着矶川的举动。原来在他背后,房门边上隔板齐腰高的地方已无声地打开了二米来长的暗窗。三个男人正用着不加掩饰的憎恶之情盯着他。脸颊贴着卡宾枪枪托,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他,三个人都在二十五六岁左右。

“是这样啊,这就是市议会的头面人物、公安委员阁下的处事方法。”

“混帐东西,我问你,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可得注意,那三支都有持枪许可证,你要乱动。就打死你。老夫手下这几个人最多是防卫过当。再说,老夫要是作证说你是侵入民宅的盗贼,那他们就是正当防卫了,当然是无罪释放。”矶川仰头纵声大笑。

“是吗?你要真是这祥认为,就不免大错特错罗。”朝仓平静地说,但两肋问的衣服已让汗水浸湿了,下腹部冰凉冰凉的。

“什么!”

“你在做黑市生意上着来是位行家,但在弹道学方面则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啊。在这种距离开枪,卡宾枪子弹当然会把我穿个透,但穿出的子弹还有足够的力量把你打死,还有,子弹穿出我的身体时要是不炸开我,倒时三刻还不会死,而你身上吃了这颗子弹就会出一个比眼睛还要大的伤口。”朝仓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矶川听,还不如说是讲给背后的那三个男子听的。

矶川的脸胀得通红,但还是说:“收起这种小孩子的玩笑吧,穿过你身体的子弹,怎么可能这么准打到老夫身上。”

“子弹这玩艺儿,它的特性是往阻力最小的地方钻出去,所以打进我身体后到底从哪里出来只有子弹它自己知道,你大概总听说过子弹打进钢盔后在钢盔里兜了个圈子。然后再从原来的枪眼里飞出来的真实例子吧,那个戴钢盔的士兵只是给子弹削去了一溜头发,人却安然无恙。哎,还有子弹反弹回来把开枪者本人打死的事呢,真够有趣的。此外。朝我背后开枪。总算不上是正当防卫吧。”朝仓毫无惧色地笑着说。

矶川脸上显出了犹豫的神色。

朝仓抓住这个时机,像扑向猎物的豹子似地从扶手椅上纵身跃起,几个错步,就冲到了矶川身边,但他还没有去拔枪。矶川慌忙笨手笨脚地往边上逃去,朝仓背后那几个家伙咒骂着,却不敢开枪,显然,刚才朝仓话中的暗示对他们起了作用。朝仓在壁炉边上抓住了矶川,他一个箭步转到矶川身后。左手拔出了手枪。

“喂,你再好好想想,老夫在年轻时也像阁下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是要是把这看成是有胆有识,就南辕北辙了。阁下的作为算不上有胆有识,只是不知害怕而已,就像盲人不惧怕毒蛇一样。啊?老老实实收起家伙,回家去吧,这样做,以后你会感谢老失的。”矶川的话显得缓和了一些,壁炉里烧裂的白桦树块崩出了点点火星。

“这话像是哪部电影的台词,你的词儿还挺多的。要我收起家伙。那得在买卖的事谈好后再说。”朝仓没理采矶川那一套,那三个人已不堪忍受长时间端着卡宾枪瞄准,肩膀抖动个不停。

“你是想买那种东西吧,这可代错门了。”矶川僵直的背部开始松弛了。

“你刚才不是说我在自夸有勇气吗?在这一点上你看错了,我并非有勇之人,实在是走投无路帮会里有命令,要是弄不到药,就不能活着回去,我简直害怕得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疯的。可怕啊,到处是恐怖。我对以后怎么办全无所谓,也许会就这么在你的头上来一枪的。”朝仓有意嚷道。

“等等,是哪里的帮会?叫什么组?是横须贺范围的?”矶川混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这些决不能告诉你,我已准备了一大笔票子。只要付得出钱,你自然不会有意见。”

“我在问你是哪里的组织!”矶川全然不顾抵在身土的手枪,大声喊道。

“要是可以把这也告诉你,我就不必上这儿来买东西了。组长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说出组织的名称,这其中或许有复杂的原因,但那种事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反正与我有关系的就是一旦讲出组织的名称就准没命,仅此而已。”朝仓装着苦恼的扭歪着脸说道,当然,他的处境也确实是困苦的。朝仓说着,边惴惴不安地揣铡着矶川对这番谎言可能相信到何等程度。

矶川沉默了好长一阵子,终于开口了。

“好吧,大家把枪放下。”他命令那三个保镖道。

三个保镖犹豫着,最左边的那个突然像拿不动似地把枪托垂在了地板上,另外两个也学着样粗暴地放下了手中的卡宾枪。

“老弟你也收起家伙。叮着枪口,可无法安安心心地进行谈话。”矶川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不过,得让你的手下把枪膛里的子弹退了,弹匣里可以留着子弹。不这样,三对一可不够公平。”朝仓说道。如果把卡宾枪枪膛里的子弹退出来,就算他们还想偷袭,也得拉起枪栓顶上弹匣中的子弹,在完成这一动作的几秒钟里,朝仓自信办得到迅速拔出手枪用机枪般的速度来个连射。

“就照他说的办吧。”矶川无可奈何地说。

三个保镖狠狠地瞪了朝仓几眼,骂骂咧咧地在朝仓的注视下卸下卡宾枪的三十发弹匣,一拉枪栓。从枪膜里跳出了介于手枪子弹和步枪子弹之间的030口径的卡宾枪子弹。松手之后,枪栓自动弹回原处,空枪膛就给封闭了。保镖们重新装上弹匣。

“在这幢房子里,到处都装着报警器的开关,报警器直通警察署。就是有人剪电线,警察署那边的警铃也会响起来的。”矶川警告似地说道。

“别担心,我会遵守诺言。”朝仓关上手枪保险,把枪插进裤腰带,客气地按了按矶川的肩头,让他在刚才自己坐过的扶手倚上坐下。朝仓则背对壁炉,在矶川坐过的摇倚上坐下,这样他就处于面对那几个保镖的位置了,然后再让秘书坐在矶川旁边。

“现在,可以谈正经事了吧。虽然刚才费了我们不少功夫。”朝仓的唇间露出了有礼貌的微笑。

这时房门上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谁?!”矶川扭转粗壮的脖子,冲着房门吼道。

没人回答门开了,一个在西式女睡衣上加了件袖套衫的姑娘抬脚迈进了房间。是矶川的女儿。她一见到矶川的面孔。立时站住了。她脸上略施粉黛,平添了一种天真烂漫之情。朝仓站起身行了个礼。那几个保镖见到小姐进来。在暗室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要干什么,纪梨子?还不去睡觉?”矶川生气地大声说道。

“好像把手表忘在这儿了,刚才弹钢琴时。”女儿嘟哦道。

“正在谈要紧的事情,现在不许进来,快去休息。”矶川的嗓门儿更高了。

“真吓人。爸爸……”

姑娘后退着出了房间,好像没有发现躲在暗室里的人。门刚关上,那几个保镖一下子变得轻松了。朝仓又坐回摇椅。

“我就是不愿让女儿知道老夫的隐秘啊。”

矶川用略带温情的口吻轻声说道。他“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后,又重新恢复了傲漫的腔调:“那么。先把钞票拿出来让我瞧瞧,然后再谈。”

“没带来。”朝仓耸了耸肩。

“是这样,那就谈到这儿吧,等你把钱凑齐了再来。”

“一千八百万的钞票,哪能这么轻易地带到这儿来。”朝仓回敬了一句。

“多少?”

“一千八百万也算不上是一笔大大的数目,对你来说,大概这种数目的买卖是司空见惯的吧。”

“这倒也是,不过要凑齐与一千八百万元相当的药品,也不是轻而易举的。”矶川舔着肥厚的嘴唇。翻起眼珠窥探着朝仓的表情。

“多少时间能凑齐?我可不能等得大久。”

“不会让你等多久的,一个星期或两星期还说不准,不过……”矶川沉吟道。

“那,你打算一克以多少钱出手?”朝仓单刀直入地说。

“你的开价呢?”

“一克一万二千日元,到此为止。再高就不买。”朝仓答道。

“你可别把门封死,2万日元一克,买主多的是。”

“够手辣的,我知道你吃进时每克是多少钱,只是左手进,右手出,坐收其利,这竹杠敲得太厉害了。”

经过二十分钟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终于以一万五千日元一克的价格拍板成交。

“用什么方法联系?”矶川问。

“由我单线联系,每隔三天就给你挂个电话,就用神川的名字,药品一凑齐,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吧!”

矶川淡淡地点了点头,朝仓差点以为他又变卦了,然而矶川又接着说:“不过,交东西的地方和时间得由老失决定,这是最低的要求。”

“啊,当然可以,不过你可别乱来,搞什么小动作,我这边取货时不会是孤身一人的,所以,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那接之而来的就是一场真正的战争。”朝仓毫无顾忌地说。

“老弟,你们总不至于用假钞票吧。啊,好啦。怎么样,为预祝胜利干一杯?”矶川冷笑着说。

“这次就免了吧,我这就离开此地。你要是朝我开枪,可就等于在杀一只给你生金蛋的鸡啊。”朝仓站了起来。

“你放心吧,我会让你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的。听门卫说,你是步行来这儿的,你若需要,可以让司机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先生这么热情,可叫我不好意思了,那么能用车送送当然好锣。”朝仓答道。

矶川按下墙璧上的通话机关中的一个按纽,对着通话器盼咐司机把车开到正门石阶下面,矶川冷冷地递过一支雪茄烟,朝仓谢绝了。朝仓和那几个保镖彼此淡淇地瞪眼对视了儿分钟,下面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矶川对秘书植木说:“送他上车。”

植木表情生硬地点了点头,又对朝仓比了比下巴,然后显得异常紧张,担心背上受到袭击的样子走出了房间。

朝仓走到正门口,没有人向他开枪,在石阶下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茶绿色的美国西保勒汽车公司的“野牛”牌轿车。

他和植木起下了石阶,一个身着制帽制服的中年司机从车里出来,打开了汽车后门,朝仓坐了进去。当司机为朝仓关上车门时,植木的脸上才放心地舒展开来。

汽车在喷水池边上绕了半个圈子,开进了树木丛中的鹅卵石路,七弯八拐地来到了大门,门已开了,在两个门卫举手行礼之下,载着朝仓的小轿车稳稳地滑出了矶川的宅邸。

“您到哪儿?”司机的问话用语显出是受过良好训练的。

“先开上中央高速公路。”朝仓说着,戴上了薄手套。

矶川的司机老练地握着方向盘,驾车从家山公园边上擦过,开上了横须贺大街。

“在前方转弯处请往左拐。”朝仓坐在后排座位上,吩咐司机道。

当车朝横洪方向开时,朝仓漫不经心地转身望了望后面。看来没有叮梢的车子。

“野牛”牌轿车逐渐加速,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进入隧道,过了田浦就没有隧道了,路上时不时有国产轿车和大卡车超车。司机开得很稳,基本上没有刹过车。

三四分钟后到了追沃的街道。快到加油站灯火通明的十字路口时,朝仓对司机说道:“在那里往右拐。”

司机扭转车身。把车开进了朝仓说的那条路。路面有五米来宽,不是沥青路面,坑坑洼洼的。在柏油路上行驶得十分平稳的“野牛”牌轿车,这时也无可奈何地颠簸起来。司机把时速降到三十公里,像爬行似地行驶着。

道路的两旁净是些商店和大杂院似的住宅,房檐下停满了汽车,车身庞大的“野牛”轿车左避右让,艰难地向前蠕动。

开了三百来米后,一块杂草丛生的人造陆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上到处都是小石头和枯草,空地尽头可以望见一家工厂的围墙。当车子开到空地的腹地时,朝仓要司机停下,就在司机把变速杆推向空档时。朝仓右手己拔出手枪。用枪简狠狠朝司机的头部击去。由于司机戴着帽子,所以没发出多大的声音,但他的身体却象在时速一百公里时来个急刹车那样向挡风玻漓扑过去,脸猛地撞在方向盘上,砸得喇叭十分响亮地叫了一声。

朝仓左手一把抓住司机的后襟,扳过来一看,他已昏死过去了。眼睛瞪得老大,眼珠上翻。

朝仓一上车就戴上了手套,所以不必担心在车内留下指纹,他关掉车灯离开了车子。

大约走了七、八分钟,来到了停着M·G·A汽车的地方,餐馆里,宴会好象仍在进行,围墙外还停着那五辆特制的“公爵”牌轿车。

M·G·A的车身泛着淡淡的银光,朝仓钻进车内发动引擎后,他等燃料和冷却水充分升温后才开车出发。打了个‘v’字形。把车开上中央公路,折回到横须贺去。

不一会儿,车就开过了横须贺车站附近的立交桥。过了立交桥,路面相当宽敞车到了“士官俱乐部”前面往左拐,便是久里飒大街。也是横须贺市的一个中心区。

今夜跟往常一样,街道上全是美军水兵巡逻的海军陆上宪兵,带着自己也在游乐的表情在街上蹄趾着。过了街道左侧的基地正面出入口后,朝仓靠着人行道停了车,边上有十几辆挂春座间或横沂基地牌照的高级轿车,所以朝仓的M·G·A并不显得突出。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把验车证放进了汽车尾箱。

朝仓穿过街道。走进“百老汇·阿培纽”,街上和往常一样热闹嘈杂,各种肤色的人应有尽有。

在第五条巷子,朝仓探了探身子,有几个海神组的小流氓正在交接班。他们可能已想不起他了,见到朝仓。连睬也没睬。于是他走进小巷,望风的小流氓没注意他。巷子里到处是潜水和小便,臭气熏天。他尽量不出声地悄悄走去,鞋底不时踩到钻乎乎的东西。

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看到了一条通往相邻巷子的小路,朝仓悄悄地走了过去,他想从这里溜进那条小流氓把守的小巷子。就在这时。他听见小路里传来了一阵十分微弱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在拐角处偷偷地探头张了张,在小路的中间地段,有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他们左边是一条锈迹斑驳的备用楼梯,楼梯从建筑物的墙上垂下来。建筑物的墙上没有一扇窗户。小巷子里光线很暗,好在朝仓眼睛尖,他看到一个皮上衣领子竖着的毒品贩子正在往一个港口工人模样的人的胳膊上注射着什么。

毒品贩子拔出注射器,那工人模样的人十分满足地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备用楼梯的台阶上,头靠扶手,闭上了眼睛,毒品贩子推了推他的肩膀。恶狠狠地把他撵开。

“以后还请多照顾。”

工人模样的人吞吞吐吐地说了句话,踉踉跄跄地往巷子走去。

毒品贩子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脸白得像青蛙肚皮,他把注射器放进一只铅盒子里。

朝仓脱下皮鞋,透过袜子,他感到地面湿滚污秽。实在不好受,但为了没有一点脚步声,只能这样。

朝仓沿着被潮气和污垢弄得变色、现出道道裂痕的泥灰墙壁,渐渐靠近毒品贩子,由于不敢出大气,嘴巴里积满了口水,弄得呼吸都十分困难。

毒品贩子脸朝着相邻的那条巷子,胳膊肘支在楼梯上吸着烟,背对着朝仓。离楼梯还有5米左右的地方正好是建筑物的后门。凹进墙内有半坪左右。朝仓闪身躲进这个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如果让人看见自己的面容也无所谓的话,从这个地方跳出去袭击毒品贩子是易如反掌的,但是对朝仓来说,一旦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就必须杀了对方,而他不想杀死像毒品贩子这种弱不禁风的人。于是,就只好这样木头人似地等着。

毒品贩子贪婪地吸着烟,直到烟蒂快烧到手指了才扔掉,用脚尖踏了踏。

“畜牲,真冷,老天爷瞎了眼,怎么冷得这般厉害。”

他用发颤的声音咒骂着,双手插进口袋,像只关在笼子里的山羊,不停地在楼梯边上徘徊着。

朝仓略带微笑,拔出了手枪。随着走近的脚步声,毒品贩子弓着腰从朝仓眼前擦过,没等毒品贩子转过身子,朝仓用枪柄朝他的颈动脉狠狠击了一下,那小子像遭了雷劈一样双膝瘫软下去,然后向前一扑,躺倒在地。不用看他昏过去了。

朝仓搜了搜他的身子。从特制的大号皮带扣、皮靴后跟、及运动衬衫的领子,找出了近十包海洛因,一共有十克左右。这些海洛因足够对付京子了。

朝仓放好手枪和海洛因,退到刚才进来的巷子,出了小巷,来到临近绿屋百货商店的街道。不慌不忙地,信步往停车处走去。当他驾车返回东京时,已快午夜十一点半了,长时间绷紧的神经渐渐松驰下来了,没想到心中阵阵袭上对异性的渴望。在大崎看到了个公用电话亭。朝仓停下车,拨通了“参宫曼逊”京子房间的电话。

三十秒后,响起了摘电话听筒的声音,“哪位?”

是京子倦怠的声音。

“是我,多田首饰店的。”

“是您啊?小傻瓜,在我直接听电话的时候,用不着这个暗号。”

京子的声音有点急促。

“老爷子没来吧?”

“早就回去了……您能来吗?要是不来,我一定得上您那里去。”

“总算帮主任干完了工作,再过半小时,我就能到你那儿了。”

“一定啊。”

“嗯,不过,你那个干爸爸好像是个纠缠不清的人。要是他再回来,就难对付了,我在到达之前,想再给你打电话。”

“您考虑得真周到啊,那就这样吧,如果老爷子来这儿。就把百叶窗和窗帘全部拉上。要就我一个人,就把正当中那扇窗子的窗帘只拉半道,我等着您啊。您心里清楚,老是把我搁在一边空等。”京子几乎有点呜咽地喃喃说道。

“我爱你。”朝仓亲切地说着,随后挂上了电话。

他把车开到六号环形公路,往代代木方向驰去,虽然已过了十一点半,路上的车辆仍很拥挤。

从六号环形公路走,在大桥与涩谷之间,必须通过放射四号公路,所以就设计而言,六号环形线只是一条公路,而实际上却分成了两条。朝仓在被放射四号公路扩建工程搞得一塌糊涂的大桥停靠站附近往右拐上珍油电车线路。这里离上目黑的寓所很近,他一时想把手枪放回屋里,但终于没回去,直接把车开到了“参宫燮逊。”

大楼靠近中间的两个窗子半拉着窗帘,是京子的房间,这就是说那个供养京子的小泉处长没有来。

朝仓留下一包海洛因,其余的与手枪一起放进了汽车尾箱,用卫生纸把皮鞋上的灰土擦去。乘电梯到了7楼,在京子的房门前按了按自动通话器开关,这时才脱去手套,通话器上没人问话,倒是门忽地一下打开了,室内的暖气冲出房门,扑在朝仓冰冷的脸庞上。

京子就站在门旁,她穿了件薄得几乎透明的宽松式罩衫,下面是条牛仔短裤,跟了双缎子布鞋,刚沐浴不久的长发上,扎着一条白带子。

“您真狠心,就让我这样地等您。”京子呻吟似地说。

“对不起!”朝仓一走进房间,就随手关上门,门锁是自动弹簧锁,只要一按下键钮,门就自动锁上了。

京子用手勾住朝仓的脖子,跄起脚,把嘴凑了上去。朝仓吸住京子的双唇,舌头撩进她的口里。京子的嘴唇上有股鲜花的清香,这大概是香水的气味,当她呼吸急促起来时,朝仓闻到了一种吸毒上了瘾的人难以避免的口臭。

朝仓把嘴移到京子喉头,京子弓起身子,浑身发颤地呢喃道:“回来了,你到底来了啊。”

朝仓将京子径轻抱起,穿过十二榻榻米的西式房间,把京子放在卧室的床上。京子把鞋踢掉,斜靠在雕花的床头软靠板上,闭上眼睛等着朝仓。

朝仓突然感到非常疲倦。

“渴死了,喝一杯怎么样?”说完,他径直走到床对面的墙前,按下按钮,隔板滑开了。他从架子上取下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倒了半杯,又兑了点水。

“你要吗?”朝仓一边闻着香醇扑鼻的杯中之物,一边问京子。

“谢谢,不过现在不大想喝。”京子闭着眼睛嘀咕道。

“……”

一染上毒品,对酒就不感兴趣了,朝仓想到,举杯饮了一口,到底与廉价威士忌不同,酒一入口,十分柔润,他忍不住一口气将酒喝干。接着又喝了一杯不兑水的威士忌。胃部开始发热了,浑身的血管疏畅活络。肌肉也放松了。

朝仓把小酒瓶放在床头边上的小桌子上。在暖气和酒精的作用下他身上已经出汗了。他脱去风雨衣,京子下床给他脱去西装和长裤。

一个小时之后,朝仓下了床,抓起威士忌酒瓶,对着瓶口喝了几口,然后去浴室冲了个淋浴,拿出一块浴巾给京子擦了擦身子。

“真想在梦境里呆下去啊!”京子睁开泪汪汪的眼睛。

“你还要?”

“不是这个,给我拿支烟。”京子翁动着嘴唇说道。

“是这吧?”朝仓伸手在床头柜上的酒瓶、带打火机的烟灰缸等杂物中找到一包香烟。

“喂,是抽屉里的。”京子说。

朝仓打开小桌抽屉,里面有一包烟,他递给了京子。她打开烟盒,里面只剩七八支香烟,还有一个赛璐璐纸的小纸包。

京子把小纸包解开,里面是朝仓给她的海洛因。她抽出一支香烟,将烟头在海洛因中戳了戳,然后叼起香烟;朝仓拿起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了,但京子根本无心看他,只顾把剩下的海洛因用赛璐璐纸仔细包好塞进烟盒。又把烟盒放在枕头边上。这时她才注意到朝仓己为她打着了打火机。于是笑着把叼在嘴里的香烟凑到打火机上。

香烟点着了,烧焦了的海洛因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京子深深吸了一口。屏住气,让烟在肺部尽量停留。她的眼角略呈红色眼研迷茫地看着前方,呼气时,只吐出极淡的几缕青烟。

烟吸完后,京子轻声说:“就这样去死也心甘情愿。”

朝仓没答话,又喝了一口酒。酒劲上来了,他感到很困。朝仓迷迷糊糊地应答着京子,把毛毯盖到胸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到了早上6点,朝仓给冻醒了。虽然暖气没有关掉,但一条毛毯终究是不够的,京子团着身子睡在他边上,下意识地把毯子往上拉了拉,两只脚却全露在外面。

朝仓拉开卷在床后的羽绒被,盖在自己和京子身上。

“冷。”京子也醒了。

“天刚亮”朝仓微笑着说。

“我做了个梦,梦见那个药粉用完了,真是个可怕的梦哟,嗯,它就是毒品也无所谓。下次来时可一定得给我带点来。”京子说着双手抱住肩膀。

“大概还没有用完吧?”

“不过我真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用完了,您总弄得到的嘛。”

“是啊,就是,对研究室的伙伴得意思意思。”朝仓有意吊京子的胃口。

京子一扫脸上的睡意。纵身下床,从化妆台的抽屉中抓出一把钞票拿给朝仓,喊道:“这里是30万,老爷子刚给的。眼下现钞就这些。要是存款就有很多很多啦。”

早上六点半,朝仓离开了尚未苏醒过来的“参宫曼逊”西装内袋里装一扎钞票,这是从京子处用一包海洛因换来的三十万日元。他来到汽车旁,确信左右的车中无人,就从尾箱中取出手枪和那几包海洛因。把海洛因塞进内袋,手枪插在皮带上,并用衣服下樱遮好,然后开车驶出公寓的停车场。七楼京子的房间没有打开窗帘,大概她又睡着了。

现在离上午的交通高峰期还有不少时间,路上跑的车子多数是夜间出租车、及8点以后不准进入东京市区的大卡车、还有一些挂着白牌照的自备汽车。

朝仓开车从“参宫曼逊”出来。没用5分钟就回到了上目黑那幢邀里遴遏的低级公寓,汽车引擎都还未完全发热,他把车子拐进从大桥叮座往淡岛街方向的那条弯弯曲曲的街道,同前几次一样在派出所附近停了车。派出所的值班警察正在忙着对付早上回家的醉汉。从这儿到公寓,步行还用不了三四分钟。朝仓沿着屋后的备用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朝仓将手枪和海洛因全都藏进米箱,从那扎钞票中抽出十万日元,其余的也放了进去。换上去公司穿的廉价西装,8点钟他走出了公寓,如同每天一样,在拥挤的电车中来到京桥,9点准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上班的铃声一响,与电话机、帐册以及计算器为伴的枯澡乏味的生活又开始了。朝仓身无半职,凡是外界来的联系,都得由上司决定。

小泉处长与平时一样,快十一点时才来到办公室,今天他脸上一扫往日那种烦操的表情,显得很自信,这大概是昨天晚上与京子处得不错的缘故吧。

午休时,朝仓乘国营电车到了御徒叮。在御徒叮的天桥下面,有个美国小商品市场,自美日实行贸易自由以来,这里的商人就一再通过降价与大小商店抗衡,所以光顾此处的人也不少。

当然,这里出售的东西并不一定是货真价实的进口货,例如原价三美元左右的美国鲁恩索公司制造的汽油打火机,在这里讨讨价,五百日元就能买到。摊主声称因为按很低的出口价大批买进,所以还是合算的。但实际上这些玩艺儿几乎全是日本自己生产的,他们往往用地道的美国货招徕顾客,而在为顾客包装时,则愉梁换柱,放进日本造的假货。

原先一些奸商在尽量压价后让日本打火机工厂仿造鲁恩索打火机和英国坦依勒打火机,准备在美英等国推销,后来出了事,就弄回日本出售。

尤其是那些刻有西德制造的东西。有一大半是由日本的中小工厂一手造出来的。证据就是伪造品上没有刻印特许批准生产号码。汽体打火机、“派克”金笔之类的也基本如此。

朝仓步入商场,他站在专门经营手表的店门前,看了看商品橱窗,里面摆着10块神往已久的“劳伦克斯”牌手表,售价是5万元,铬钢表壳、防水、带自动日历。他从口袋里掏出七张1万元票面的钞票,走进了商店。

“您中意哪个?”一副精明相的店老板一眼就看到了朝仓手中的钞票,迎上来比伙计还快。

朝仓一言不发地指了指已经看准的“劳伦克斯。”

“是这个吗?随您上哪,都不会比这儿更便宜,我是不惜血本。”老板从小盒里取出连着金属表带的手表,递给了朝仓。

“这块不错。给,一共七张。”朝仓把手中的钱持成了扇形。

“您要我的命啦。会不会太过份罗,先生。”老板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要在香港,3万日元就够了,与其积压在橱台里,我想还不如换回现金,让资金周转周转更好吧。”

“这儿是日本,这块表在百货公司。可要十三万三千日元。”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也好,我到其它店走走,麻烦你了。”朝仓说着就要把钞票收起。

老板两眼直匀匀地叮住朝仓手中的钱,又陪起了笑脸虑耸肩说道:“真拿您没办法,我认了,这就给您包好。”

五分钟之后,朝仓把装着“劳伦克斯”的小纸盒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纸盒里还附着一张瑞士总公司印发的质量保证书,当他走出店门时,听到老板喊道:“对不起,鄙店不负责包修,需要修理时,请到瑞士设在日本的分公司。”

朝仓仍乘国营电车从御徒叮回到东京车站,在车站餐厅。他站着吃了份牛奶和三明治,这就是中饭了,然后走回在京桥的公司上班。

五点下班,在涩谷与两个同事分手后,朝仓在大田和街的朝鲜烤肉店吃了五份烧杂碎。回到公寓后,烧了点热水刮了个脸又换上昨天晚上的服装,摘下旧表,戴上新买的“劳伦克斯”,拿起验车证。走出了房间。身上带了二十几万日元。慢悠悠地来到了停车处。

朝仓往麻布方向开去,现在是七点半,再过半小时,就是归还M·G·A的最后期限,像小竹那种人。大概对超过约定的时间一分钟,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在限下这种时间,是最容易让交通警察找麻烦的,而且难保路上不出岔子,于是他尽量把时速控制在五十公里以内,当然,警察对超过规定的时速十公里左右,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朝仓估计在交通高峰期,从道玄坂到涩谷车站这段路上,过往车辆肯定是堵得严严实实的。他就绕了个圈子,从另一条路走,当把车子开进“麻布新式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时,离八点还差几分钟了。

从地下停车场的值班室里出来一个人,就是那天前那个勤工俭学的学生,他从汽车里下来走到拿着验车证和车钥匙的朝仓跟前,说道:“你真准时,刚才。小竹先生还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还没来。”

“那小子大概无聊得不耐烦了。”朝仓说完,就上了自动电梯。

穿着学生装的值班员看来是受了小竹的委托,开始察看起车身是否让朝仓给弄坏了。

朝仓上了七楼,在7楼房门前,接通了自动通话器。

“谁?”是小竹焦燥不安的声音。

“还您车子。”

“进来!”小竹答道。

小竹右腿上的石膏还没取掉,正埋身坐在扶手椅里,裹着石膏的脚搁在一张矮矮的桥牌方桌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意大利葡萄酒。

和小竹在一起的那个姑娘俯卧在床上,己睡着了,只穿了条超短裤,连胸罩也没戴。

“发动机挺不错的。”朝仓说着,把验车证和钥匙放在桌上,室内温度很高,是暖气开得太大了。

“你迟到啦!我刚想打电话给警察。”小竹隔着包着痛席的酒瓶,冲朝仓咧着嘴说。

“你是想遵守诺言,还是想请我破约给你看看?”朝仓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威胁。

“你嘴别硬。车子没出问题吧!”小竹的脸上闪过几丝胆怯的神色,但口气仍是十分傲慢。

“管车的正在看,你去问他吧!”

“喂,你,要是想寻我晦气。就把话挑明了讲吧。”小竹蛮横地将酒瓶放在桌上。

“把受了伤的人狠狠揍一顿,实在没劲。不过一定要我讲,那就是让你的左腿也裹上石膏。”

小竹脸色铁青,颐颤巍巍地从睡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跳刀一按键钮,刀身“剧”地一下跳了出来。

朝仓慢慢地走到房间另一头,站在皮沙发边上。

“想逃走,儒夫。”

小竹叫咦着这时站娘醒过来了,她翻了个身横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给小竹打气道:“本以为你只会揍我,看不出你比那混小子还厉害,快点揍扁他!”

“过来,你这个神经病个头倒不小,胆量怎么连兔子也不如。”小竹越弄越来劲儿了。

朝仓右手拎起沙发上的皮软垫,向小竹靠过去。

“你来吧!”小竹声嘶力竭地喊道,盯着毫不在乎地走过来的朝仓,不顾一切地用左脚支起身子,举刀向朝仓戳去。

朝仓用沙发垫子一挡,刀子正好刺进了垫子,把垫子一挥一拉,就把刀子从小竹手上给拧了下来,小竹打了个越起,跌倒在绒地毯上。

朝仓抓住小竹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小竹的脚尖几乎已够不着地了,正想喊叫救命,朝仓用左手堵住了他的嘴。

“我啊不知是否该给你们二位的床第生活增添点刺激,不过你要再充好汉,可就不客气了。我把你做的这些都忘了。你也就当没见过我这个人。”朝仓压低声音说道,又对那个姑娘说:“臭表子,那本写着我的姓名和住址的笔记本放在哪里?”

“你敢叫我臭表子!”姑娘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对一丝不挂的上身一点也不顾忌,挺着两只像半个足球似的乳房。

“要是这个不中听,也可叫色情狂,或者叫裸霹狂,只要你喜欢。”朝仓嬉皮笑脸地说道。小竹还在拼命挣扎,头发根已渗出了血。

“畜牲。笔记本就是这个。”姑娘从床边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一张纸。

“好了你滚开!”朝仓命令道。姑娘老大不情愿地扭着腰肢下了床。朝仓双手一用劲,把小竹扔到床上,摔在床上的小竹,抱着脑袋打着滚,一个劲地哀嚎。

朝仓心想这屋的墙壁很厚,邻居未必听得到,就是听见了。大概也没人留心,于是就对小竹说:“安静点,我可不想再费手脚来让你别叫唤。”

小竹把自己的手塞进嘴中,由哀嚎转为吸泣。

“怎么样,我说的话你可听得见吗?是你先动刀。我是被迫自卫的,虽说你的老子是国会议员。但要是向警察告我什么的,可是在自找麻烦,我可以把你们两个的桃色生活登在周刊杂志上,这样一来,人们对你老头子的信任就成问题了。好啦,我决不把你的情况告诉任何人,你也得把我这个人给彻底忘掉。”朝仓平静地说。

“知,知道了。不,一切听您的吩咐。”小竹涕泪交加。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

“明白啦,这就好了,这把刀子就放在我这儿,在你还没有横下一条心去报告警察之前,我会把它捐赌给派出所的。”

“别,请别这样。”

“好,好,是个乖孩子,那我就保管吧。”

朝仓笑了,他从垫子上拔出刀子折好。又从一直瞪着他的姑娘手中,一把夺过纸片,转身向房门走去。

“等等我,真来劲,带上我吧。”姑娘把脸贴在了朝仓的背上。

“算啦,去安慰安慰你的心肝宝贝。”

朝仓伸手把姑娘推倒在地,就在她呻吟着站起来时,他已走到门外边了,随手把刀子放进口袋。

在下楼的电梯里,朝仓用打火机把那张纸烧掉,一走出公寓,正好有俩出租汽车在下客,于是就搭上它回到了涩谷。他又去了涩谷一家尚未打佯的文具店,买了一枚租糙的印章。刻上“橱田”的名字。

明天是二十三号,是劳动节,东和油脂公司也放假。朝仓来到了青山街,在夜间营业超级市场买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和三只烧全鸡。

又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上目黑的寓所,换上睡衣,啃着鸡肉,喝了半瓶威士忌。顿时昏昏欲睡。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在十点之前上床了。

职员生涯养成的习惯使他在上午七点半时醒了一次。再醒来时。已是十点了,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下床走起路来不免有点头重脚轻,但精神却十分饱满。

他匆匆洗了把脸,换上夜间穿的衣服从屋后的备用楼梯离开了公寓。走了一会儿,便坐上出租车到了新宿。

假日的新宿人山人海。拥挤的人流,从人行道上一直涌到了快车道。朝仓在昭和路下了车。左边的柏木街和右边的百人叮,云集着各种房地产介绍所。他选了一家中等规模的介绍所。这家店的招牌上写着“光荣不动产”的字号,走进去一瞧,似乎是由茶馆改建而成。在过道的头上有个看上去很像酒吧柜台桌的地方,并排放着三张力公桌,前面是几张摆置有致的沙发。沙发坐着三四个本店的职员,正在殷勤地劝说一个中产阶层打扮的妇女,办公桌后面有三个男人都在忙于打电话。

朝仓往里面走去,有两个坐在沙发上的和一个正打电话的职员,讨好地应酬道:

“欢迎,欢迎。”

“请这边坐。”

朝仓趾高气扬地在沙发上就坐,那几个人纷纷递过了名片。原来那个握着话简的男女是此店的专务,是个四十五六岁的胖子。

“嗯,恕我冒昧,您想要哪样东西?”

“我想租间公寓,太贵的不合适,月租二三万日元、附有可停车的地方。”朝仓说道。

“这种房子,我知道的,有七八处。”专务朝一个职员努了努嘴,这时己有一个职员退下去端茶了。

“这个么,还有一个条件,房主最好不会吹毛求疵地,要求有居民证和迁徙证明。”

“您是说?”

“没什么,我目前另有住处,这次租房子,就是想有个不被妻子知道的休息场所。”朝仓对专务眨了眨眼。

“是这样,真令人羡慕。那么这间房子怎么样在世田谷的赤堤,有栋三层楼的公寓,二楼是八榻榻米的西式房间和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间。带卫生间,地方很幽静。要说不便之处,就是离火车站稍远了点。不过价格特别便宜,房租每月二万三千日元,押金是七万,铺底费是五万。房主名气不很大,不过在二号街倒开了一家裸体摄影社,所以只要您支付房钱,其它方面,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啊,请……”刚才受到杀意的职员拿来了几份文件。专务把它递给朝仓。

“还不错的,能带我去看看吗?”朝仓把文件还给专务,端起了刚送来的一杯速溶咖啡。

“在您与房主定交了的时候,请别忘了付给我们的手续费。店规定手续费相当于一个月的房租,不过对您就便宜点,二万日元吧。”“光荣不动产”的老板搓着手说明道。他又对端茶的职员使了个眼色。

“其余事就请你办了。”老板继续搓着手,点头哈腰地向新进来的顾客走去。

“我立刻照办。先生,请稍等片刻。”职员从壁橱中取出皮包。他是个与朝仓年龄相仿的青年,从名片看,他的名字叫马场。皮肤象女人似的十分光滑。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马场打开了停在店前的一辆半旧的“皇冠”牌轿车,请朝仓坐在后排,就开车上路了。

由于是假日,甲姗大街显得很安静。大概是都到郊外执勤去了,连警察巡逻摩托车也难得看到。不过马场的驾驶技术,实在移糟的,从新宿出来,过了大明前。差一点到松泽电信局的地方往右拐进一条单行线,这段路马场用一二十来分钟。要是朝仓开车,就会抢过红灯,或者从左侧溜着超车。这一点路是用不了十分钟的。马场在一个公寓前停了车,这个公寓叫‘赤松庄’,地基很高。下面就是至川电车的行车轨道。周围有不少空地。大概是地主在街价而沽。公寓的外墙刷成一片白色,三层钢筋结构,阳台式走廊,房间都是单门独户的,装有一道铁门。公寓前面有块混凝土地面的平地,现在停了五、六辆汽车,其中还有一辆是小型牵引车。

“住在这里的是些什么人?”

“主要是艺术界人士和家庭富裕的学生。总之,住公寓的是很少带家属的,所以邻里间应酬一类的麻烦,在这里是一点也不会碰上的。”

马场说着,就带朝仓上了二楼,在每户门的左右两旁都装着自来水表、煤气表、电计度表等,门上安着信箱。

马场站在二楼右头的205房间门前,从皮包中拿出钥匙打开门。进门的那间是硬木地板的八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里面靠右的是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间。左边是狭长的厨房兼吃饭间,还有一个厕所和小得可笑的浴室。

“怎么样,这样的房子每月房租二万三千日元,不算贵吧!”马场窥测着朝仓的神色。

“还算可以。”朝仓说着,走进日本式房间,拉开窗帘。下面是一块空地,空地对面是一排隐在绿色之中的住宅。

“您中意啦这就去房主那儿好吗?希望您今天能多少付点手续费……”马场发出了女性般的笑声。

“我一次付清,反正带在身上也是用来喝掉。那么,要停车的话得出多少?”

“您现在有车吗?”

“想这一阵子就去买一辆。”

“每月五千日元,您买了车就跟管理员打个招呼,各种杂务由他来做,管理员住在一楼的一号房间。说是公寓管理员,其实就是房主的女儿和女婿。”马场说道。

他们下了楼,来到管理员房间的门前按了按门铃,人不在。他们坐进“皇冠”牌汽车,来到了新宿二号街的旧赤线地带。二号街上,裸体摄影室、土耳其浴室、酒吧间以及妓院林立,但白天空空荡荡的,不少店铺都关着门。

那家名叫“海以拉特”的裸体摄影室,正门关着,门内挂着帘慢。

他们下了汽车,沿着一条小胡同转到写着“职员专用”的小屋后门。周围湿乎乎的。臭气熏人。

马场在有道道细缝的玻璃门上敲了敲,里面碍出了一张青年男子的脸。这个青年的龚角留得很长,头发打着蜡,脸颊上有道刀疤,好象是有意弄上去的。这种三流保镖,惯以此招吓唬不明底细的人。他见到马场狰狞的脸变得松弛了。

“找经理有什么事?”

“我跟先生打过招呼了。”

“请跟找来。”

那个保镖说着,等马场与朝仓进去后。又锁上了门。进门之处是个光线暗淡的厨房。隔着一道珠帘,可以看到通道边上模特儿休息室和摄影室的房门,现金自动出纳机,还有几张供顾客坐的沙发,墙壁让廉价胭脂、口红和钢笔画得一塌糊涂。

帘子的对面有道楼梯。他们走上楼梯。踏得楼梯直响。楼上分左右两边,左边是几个摄影室,右边是单间包厢,马场打开了包厢的拉门,只见里面躺着三个模特,互相拥抱着睡着了,一床薄面硬的被子被踢在一边。

“经理,‘光荣不动产’的人和客人。”保镖喊道。

包厢另一头拉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矮小的五十来岁的男子,他穿了一件油腻肮脏的棉袍,腰上缠了根带子。他的秃头亮光光的,下嘴唇特别厚,一双小眼睛闪着贪婪之色。他就是吉川老板。

“啊,实在对不起!”

吉川嘶哑地低声打了个招呼,跨过躺在那里的模特儿。走了过来。到走廊上趾了一双女式拖鞋,把他们带进边上的一间办公室。力公室里仍没有一扇窗子,墙上也涂满了口红,放着几张鳖脚的办公桌和沙发。但在屋子左角却摆着一个与这房间极不相称的大型保险柜,结实的保险柜把地板也压得倾斜了。

保漂站着,吉川坐在一把椅子上。马场和朝仓坐在沙发上。马场没寒喧几句就直接讲起了买卖上的事。吉川叼着雪茄烟,听完马场的话,把脸转向朝仓:“就照‘光荣’店的先生说的吧。只要把钱付足,我是不会对其它的事说三道四的。不过,要是超期一天付房租,就不能退铺底费了,掘田先生。”

“行啊。”朝仓说道。

接着他们签定了合同。朝仓签上了“倔田”的假名和胡编的地址,并欺上在涩谷买的印章。合同上有一条是:每隔两年必须更改内容。朝仓心里清楚,这种做法在法律上是无效的。

朝仓付给吉川铺底费和押金以及第一个月的房租,共十四万三千日元,又给了马场二万日元的手续费。马场将205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朝仓。

出了摄影社,朝仓在都营电车站与马场分了手。他把合同装进信封,贴了张快信邮票,寄回上目黑的公寓。他到新宿西口买了一套特大号西装和一双旧皮鞋,脱下身上穿着的那套英国毛料西装,装进衣袋又换下意大利皮鞋和正宗英国毛料大衣。全部寄放在新宿车站的小件物品寄存处。

他乘上国营电车和京供线快车,来到了横洪,在书店买了20来本家庭杂志,又买了一只手提包,把杂志装进去,就坐上出租车前往横须贺。

到达横须贺是下午三点半过一点。他在上叮的尽头下了出租车。与海神组对立的三浦组一号头目三浦的住宅就在这里。他故意心神不定地东张西望,身穿廉价西装的朝仓,这时完全是一副推销员的摸样。

这一带的住宅不算太多,他从街道事务管理会的指路牌上马上就找到了三浦的住宅。朝仓在以三浦的住宅为中心的十余所房子周围兜起了圈子。

“请看家庭杂志,夫人,原价250元。优惠价只要150日元。”大爷您在看门啊,真够寂寞的,130日元一本,玩一盘弹子球的钱,来二本怎么样?这可是当月的,他从提包中取出杂志兜售着。

一排房子就要走完了,第六户住家的主妇买了一本,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她眼角上吊大阳穴上贴着两块小膏药。大概是闲得无聊就与朝仓闲址起来。

“你一天走来走去,可以卖出几本?”

“要是卖得了30本,就谢天谢地了。”

朝仓对生意清淡发了阵牢骚,就与她拉起了家常。那个妇女让朝仓在房子走廊上坐下。喋喋不休地向他唠叨起家里的细碎琐事和邻里间的纠纷争执。朝仓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他好不容易插进了一句。

“啊,听说一个叫三浦组的暴力集团的头目就住在这一带,我很怕这种人,想躲开他们。”

“这个么,住在这一带的,基本上都是职员,不过,就是在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家大商人,看上去跟我们这些人有点不同。”

“那户人家跟邻里来往吗?”

“一点不来往,简直是看不起我们啊,就连女佣人也神气活现的,不过最差劲的还是那家的姑娘。她呀,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派头,每次外出,都要带上两三个无赖,我们跟她打招呼,她也装出没听见的样子,所以我现在也不理她了。听那家的女佣人说,那家的先生最近一直没回来过。这样一来,那个姑娘进出全坐原先是老爷用的专车,就像是她自己的车。每逢去美容院也要带上无赖开着那辆汽车。那户人家好像老是有四五个无赖轮流值班,附近的姑娘们,已让他们调戏过好几个啦!”妇人说起来就没个完。

听她说了15分钟光景。朝仓起身告辞了,他边走边推断着,如果这个妇人讲的是真实情况,那么三浦的女儿总是带着警卫,哪怕出门几步,也是坐车前往。

他又转过几家住户,来到了三浦的住宅前面,住宅是幢光线充足的二层钢筋结构的建筑,由于大门紧闭着,站在外面只能看见二楼的一部分。朝仓发现正门的边上装着内线自动通话器。

朝仓拎着提包,沿着围墙转到了住宅后门。那里也安装了自动通话器。他打消冒充推销员进去瞧瞧的念头,又绕回到正门。三浦住所的前后右侧,都有一条六米来宽的通路,左侧与邻家直接相连。在这种住宅街上要想进行监视时不被人发现是很困难的。

忽然,他发现在通路上有个微微凸出的下水道铁盖,不由得会心地微笑了,下水道铁盖位于三浦邻居的门前。

朝仓又走到政府机构的集中地久里洪大街。那儿离上叮约有半公里。半路上他把杂志扔在了一块空地上,提包也丢进了垃圾箱。

已是五点多了。暮霭沉沉,加上今天是假日,小川叮上面临大街的市政府和图书馆都关门了,不过报社肯定还在工作,于是他到文具店买了笔记薄和圆珠笔。

横须贺日报社就在位于日出港边上的市政府办事处旁边,是幢木结构的二层楼房,看上去让人觉得像是个印刷厂。

走进已经倾斜的正门,左边就是传达室,有四个男人正在下日本象棋。

“对不起……”朝仓带着怯生生的口气说道。

离得最近的一个小伙子抬头看了朝仓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棋盘上,很不耐烦地问道:“干什么?”

“想查一点儿事,能给拢看看今年一年的居民广告新闻剪报吗?”朝仓说道。

“先等等,这儿马上就完了。”

“那,我在会客室等您。”朝仓低头说道。

会客室里是几张陈旧的沙发,弹簧已经失去了弹性,朝仓一坐上去,感觉好象一下沉到了地板上。

会客室里寂无一人。现在正是假日连进出的人也很少。等了十来分钟,刚才那个小伙子手指转弄着钥匙来了。“想查点什么事啊?”

这个传达员年纪不大,却摆出他在这里说了算的样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住在槛洪听一个朋友说,他在横须贺见到了我好久未能会面的友人,我想见这个友人一面。可是不知道他的住址。不过,听说他好象为了钱包丢失的事在居民新闻上登了则广告,所以我想查查那则广告。”朝仓十分认真地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

“叫竹田一郎,您知道?”

“不认识,好吧跟我走。”小伙子说着出了会客室,这人的脖子粗得像公牛一般,他大概是个负责接待的公务员。

走廊上到处散落着纸屑,没走几步,就是去地下室的台阶。这幢房子只有地下室是混凝土建筑,用来作报社的印刷室。现在两台机器都停在那里,工人们有的躺在简易床上翻阅着消遣性的画报。有的正全神贯注的赌博。

资料室在地下室的左侧。小伙子打开门,向朝仓作了个手势,让他坐在长椅上,自己走到阅览室的尽头,打开了资料室的门锁。三分钟后。他从资料室出来,捧出一推报纸,放在桌子上,报纸是按月用报夹夹好的。小伙子锁上资料室的门,说了声“你慢慢查吧。”就走了。

朝仓飞快地翻着报纸,他感兴趣的是社会新闻版。

有关三浦组和海神组争夺地盘的报导,几乎每隔半个月就有一篇,朝仓还把三浦与三浦组的骨干、海神组组长岛崎以及他手下的大头目这些人的照片仔细看了看,暗暗记在心里。

看了两个来小时,他离开阅览室。印刷室里,排字工人已开始工作,把字盘弄得吠吠,直响。

朝仓来到一楼,向那个正在传达室喝茶的小伙子道了声谢,走出了报社的大门。由于没穿大衣,寒风直往衣服领子里钻,肚子也饿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弯着腰穿过久里沂大街,来到了热闹繁华的三笠路的商业街。

他找了家大众化的小吃铺,买了瓶五合酒和三百日元一份的五香菜申儿。吃完,朝仓直接来到中央车站,在嘈杂的车站公用电话间里,他拨起了矶川住宅的电话号码。

不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植木的声音。

“我是神川,让先生接电话。”朝仓按约定白加堪号说出了假名。

“是你吗?等等,我现在去叫先生。”秘书植木屯快道。

“不必去叫,直接转到先生的房问就行了。”

“先生正在入裕,浴室里没装电话。”

“好吧。我就等两分钟,要是还不来。我就挂了电话,以后再打。”

“明白了,我这就去叫先生。”

秘书飞快地说道。朝仓在耳机里听到了十分微弱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抬手看了看表快八点了。虽说现在交通高峰期已过。但在他打电话的横须贺中央车站,还十分喧闹,各种噪音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两分钟就要到了。这时传来了矶川的吼声:“想让老夫感冒吗?”

“感冒见到先生,大概是要夹起尾巴逃跑的吧!”

“你就是为了说这种奉承话打电话的?”矶川说。

“是为了那笔买卖。”

“我清楚了,我这里已准备就绪,交货的日期,明天晚上如何?”矶川话中带有几分狡黯。

“等等!”朝仓用冷静的声音答道。他尽量不使自己显得不安:“还得干件其它的事。”

“到了现在还要干什么!”矶川嚷道。

“有件事须得在与你成交前做好。”

“混帐!老夫看在你有诚心做买卖的份上,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凑齐了这玩艺儿。这样,还不符合阁下的要求吗?”矶川狂叫道。

“三天之后再给你电话。”

“等等!阁下手头真的有钱?可别是在虚张声势。你大概害怕吧,胆小鬼!”

“钱,我有,现在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会丢失半文,用不了多少时间,反正不会让你做亏本的生意。三天后一定给你电活。”朝仓沉着地说完这些话后挂了电话,可腋下已渗出了汗水,冰凉冰凉的。

矶川那次讲过筹集一千八百万元的海洛因。究竟要花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还说不准,但今天在电话中却说已经全部凑足了,看来矶川在策划着什么阴谋。当然,我才不是让人宰割的小羊羔。要让矶川的企图不能得逞,我也得着手准备准备了,朝仓冷笑着离开了公用电话间。

虽然知道这是白费精神,但他还是换了个位置来到售票处边上,看看是否有刊警接近电话间。在朝仓往矶川住宅打电话时,如果矶川或植木用另一架电话与警察取得联系。那么马上就能查明他是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朝仓当时催促值木马上去叫矾川听电话,就是为了能在刑警从警察署赶到这儿前通完话。但从刚才矶川的语言来推测。朝仓坚信,矶川是无意让誓察插手的。矶川是那种不做蚀本生意的人。他在这次买卖中,还没打算让警察也分点好处。

朝仓守了20几分钟,仍没发现有刑警模样的男人接近公用电话间,他又看了看表,买了张车票。跳上缓缓滑进月台的电车。到了品川他改乘国营电车,在秋叶原下车,出了车站就往御茶水走去。这里都是商店和小工厂。门口停满了大卡车和小型工具车。好一片零乱的景象,放眼望去,在秋叶原的远处,那些整齐的石台阶和凝重的建筑物,与郁郁葱葱的树木构成了一幅肃穆宁静的风景画。朝仓来到了一个在日本到处可见、建在高岗上的神田明神的神社,神社的四周围着石头栏栅。朝仓知道,附近没有车库的住户就把汽车停在栏姗外边的坡路和空地上。他这时想起专门用来开车门的那两根铁丝给寄放在新宿车站了。

若是在夏夜,这里是男女情侣们的天下,但现在是十一月的寒夜,神社里空无一人。

朝仓发现在很陡的坡路上停着一辆国产“日冕”牌轿车。把手伸进去。他的胳膊太粗,裂口显得小了些,但总算勉强摸到了门把手。

他钻进车,拧了拧开启发动机护罩的把手,拔下车内点燃器的电线,将点火装置与蓄电池接通,小心盖好护罩,然后回到了车内,从燃料上看,油箱里的汽油还剩有一半左右。

福家说过被海神组迫杀的三浦就藏在雪谷的“根雪”高级餐馆。朝仓已从电话簿上查到了“根雪”的确切地址。他离开神社后就将车开上都营电车路,在本乡的一条胡同里停了一下,把车窗上的玻璃碎渣弄干净,手帕扔进了垃圾箱。

朝仓从在原进入中原大街过了洗足池公园后,即往左拐。一个小时后,来到了雪谷。

“根雪”餐馆位于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三面环路,并无多少特色。

在餐馆的前庭,停放着三辆小汽车。都挂着东京的牌照。前庭的正门紧闭着,门前灯亮着。在前庭的树木丛中,距离适中地挂着几盏灯笼。

朝仓驾车从餐馆前面开过,稍行一段路后发现在靠近调布市方向的住宅街上有一段坡路。于是就把车停在那儿,关掉了引擎。他偷这辆车的目的就是为了等会儿从这里撤离时用。

他折回餐馆,见到两个抱着三弦琴的中年女艺人一边抱怨着天冷,一边走进了餐馆正门。这时一个负责看管顾客鞋子的伙计在门旁边了露脸。

他观察了一下正门的动静,就转到了餐馆的背后。后门很宽,可以开进一辆汽车,大门上还开了一扇便门。朝仓将刀子插进门缝,用刀尖挑了挑,便门纹丝不动,看来不仅插着门栓,还在门栓上加了锁。他突然想起那根竖在围墙边上的电线杆。

现在刚过十一点,路上行人少了,而且几乎全是恋人和醉汉,但过往的车辆却很频繁。

朝仓瞅准没有汽车开过的空档,迅速爬上电线杆,跨过围墙,向一裸松树跳去。他抓住树干,稳稳落在了树上,没想到这里离二楼的窗子很近。他赶忙屏气静息,窗上的木板套窗没关,屋里亮着一盏小台灯。朝仓听到从房间里传出有节赛的男女拥抱的悉悉声和女人喃喃的吃语声,由于窗上装着毛玻璃,所以无法看见屋内的情况。

屋里的哼哼声越来越响了,三弦琴的节奏也更快了,朝仓抓住这个机会尽量留神不让干燥的松树皮发出响声小心翼翼地下了地。

地上很潮,长满了青苔,边上一幢楼的灯都灭了,好像是一排餐馆职工的宿舍。他踞起脚跟轻轻地绕到后院。院子里有个瓢形的水池,一条长廊直通水池中央。朝仓心想,这条长廊肯定是通假山深处的小屋的。

池子对面是餐馆的内部包厢,刚才见到的那两个女艺人,卷起和服下摆,正对着三个酩酊大醉的酒客,做着各种狠狈不堪的动作。

朝创寮开茂密的树枝,在假山的后侧迁回。不出所料,走廊与一间孤零零的屋子相连,屋子的外形很像草庵式建筑的茶室,小屋的窗户和窄廊上的木板套窗都关着,套窗的缝隙透出几道灯光,小屋的背后有片碎石空地,对面就是后门,空地上停着一辆包着帆布车罩的小轿子,很难判明车子的型号,不过根据车身的大小和露出的车轮,朝仓断定是辆美国制造的中型轿车。他在灌木丛阴影中蹲下静静地盯住小屋。夜晚的寒气。把他的脖子冻僵了。

过了零点,那个包厢的灯灭了,朝仓一动不动地蹲着,备受烟瘾的煎熬。他不仅嘴干得发粘,也想用烟火的热气暖暖冻麻了的手。

凌晨1点的时候,长廊上出现了一个女人,有三十五六岁,衣着打扮很时髦,一看就知道是这个餐馆的女老板,也就是三蒲的小妾。女老板拎着一只手提式饭合,走过水池,来到了小屋套窗前面,叫到:“是我。”

窄廊的套窗开了,出来一个30岁上下的男子。男子把她让进屋内,这个男子不是三浦,不过从他那副行家的姿势和犀利的目光。朝仓凭直觉知道这是个职业保镖,虽然在横须日报上没有此人的照片,但必定是三浦的警卫。若非如此,朝仓可就是白辛苦一趟了。

女老板进屋后,套窗又关上了。朝仓无法听见里面的谈话,于是他慢慢地向汽车那边挪去,掀起车罩一看。车子挂着神奈川县的牌照。是美国福特汽车公司生产的“费阿莱思”牌。朝仓正要挪回老地方,屋子里响起了电话声,他赶紧葡伏,藏在树丛中不一会儿套窗开了,那个保镖模样的男子出来了,他跟着一双拖鞋,走到后门,先开了门锁。然后抽去门栓,将便门打开,左手伸进鼓囊囊的裤子后兜,里面有支枪。围墙外传来走近的脚步声,两个男女进了便门,他们的脸使朝仓想起了报上的照片。是三浦组的主要骨干。

“你们二位辛苦了。”保镖重新锁上门,领着两个头目去小屋。他朝着屋内低声说道:“经理。他们来见您了。”

“正等着呢,上来吧。”

一个人大声说道。话音刚落,窄廊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宽袖和服的男子,正是三浦,他眼窝凹得像两个深穴,双目炯炯有神。既然已经弄清三浦确实隐藏在这里,朝仓自感没有必要再做停留。等到两个头目与保镖走进屋内,关好套窗后,他就沿着老路翻出了围墙。

这时路上已很少有车辆过往,他向停着汽车的坡道走去。突然,本能向他发出了危险的信号,于是他径直从“日冕”轿车边上走过,似乎车内躲着个人,很可能是在寻找失窃车辆的警察。他上车时没将驾驶座这边的车门锁上,所以不用钥匙就可进入车内,但他并不担心。因为在这辆汽车上没有留下指纹。

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中原大街。他叫了辆出租,坐到上目黑的公寓。一进屋,就立刻睡得像死人一般。

第二天清晨,朝仓从狗窝似的床上起来,感到浑身肌肉发僵,于是穿上运动长裤和鹿皮球衣,到楼下运动运动,出了一身大汗。僵硬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他这一阵子没上拳击馆了,不过偶而不去那儿露脸,总不至于引起人家的怀疑吧。

回到房间,脱光衣服,用粗毛巾擦了擦身,穿上去公司穿的衣服,到涩谷车站喝了三瓶牛奶,就赶去上班了。

明天是二十五号,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所以同事们都很卖劲,很多人下班后留在办公室,不过朝仓在下班铃响后就走了。他直接去了新宿车站,取出存放在那里的衣物,回到寓所,换上那套进口料子西装,然后到涉谷的一家百货商场买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坐上辆出租汽车来到世田谷区的赤堤,新租下来的高级住宅。是用来作为秘密活动据点的。

在“亦松庄”的前面,停了一辆与昨天见到的型号不同的汽车,不过那辆小型牵引车仍在那里,朝仓来到一楼左端的管理员房门前,按了按门铃。房门名牌上写着“吉川”的名字。

门开了细细一条缝。朝仓瞧见里面是个女人,是房主吉川的女儿。她同吉川长得很像,脸上棱角分明,算不上五官端正,满脸雀斑。抹了一层亮晶晶的油脂。

“有何贵干?”她很警惕地问道。没有打开门链,她的身材不像父亲,长得相当高大。

“我就是刚租用205房间的崛田,特来拜访。”

“您就是掘田先生?啊,请进!”她打开了门链。

管理员住的房子的间数和结构,与205号大致上差不多,朝仓给让进了十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屋子是按女学生的情趣布置的。

女管理员一边请朝仓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朝里屋喊了一声。朝仓递过装着威士忌的包装盒,说:“作为邻居。这是一点表示。”

“真对不起啊。”她双手捧了过去。

“欢迎欢迎!”里屋的门开了,出来的是她的丈夫,他好像化了点妆,双颊有一抹红晕,是个肤色苍白、细声细气的男人。上身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下面是条女式西裤,身材纤细,个头只到他老婆的耳根。

“您的体格可真棒!”他用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朝仓,小手掩口,像女人似地笑着说。

“这个是刚收下的。”那个女人向丈夫比了比手中的酒瓶盒。

“可真是份厚礼啊。”管理员在朝仓坐着的沙发上坐下,扭动着腰身说,朝仓简直觉得是到了同性恋酒吧。

“先生是干哪行的?不会是棒球运动员吧!”说着,管理员飞快地碰了碰朝仓结实的手臂。

“真遗憾,我是个现场采访记者”朝仓说。

“在哪家报馆?”

“我主要是搞些最新消息,把报导卖给哪家报馆。则是不一定的,其实是个自由记者。”朝仓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道。

“干这行买卖,老是东奔西跑,好不容易租了间好房子,但在工作忙起来时。也许一个月里有好几次回不了公寓。”他先设下一条开脱的防线。

“这个您不必介意,要是您把煤气费、电费等交给我们。我们会替您付的。”那个女人说道。

“请多关照,拜托了!”朝仓站起身,垂头行礼。

“就要走了?再坐会儿吧。”管理员做着媚态说道。

“谢谢,不过有点事要办。”

“要用电话,就尽管来打。”管理员指了指装饰架上的电话。

朝仓走出管理员房间,从一楼的另一端上了二楼,开门进了205号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原已装好的荧光灯和窗帘,一无所有。他打开里间的窗子,坐上窗框,眺望着对面那排隐在黑乎乎的树荫中的住宅,现已是灯火通明了。晚风拂弄着他的黑发。

从窗子的对面,可以看见树丛中一棵百年老松昂然挺立,树上停满了过夜的小鸟,长尾林鹊的叫声在夜暮中显得特别响亮。电车从公寓背后的路基下面开过,由于是混凝土结构,又装有铁门,所以在里面这间日本式房间,电车声音听上去并不惹人心烦。朝仓感到浑身乏力,直想什么都不管,好好地睡上一觉。但他还是驱走袭来的困意,振作起精神,离开了公寓,顺着阿坡路到了山脚的商店街,走进家烟浦,用那里的公用电话给京子打电话。

“谁啊?”京子问道。

“是我,就你一个人?”

“冷清极了。”

“我也是,今天晚上能见见吗?”朝仓问道。

“要是能去外面……也许老爷子会突然闯回来。”

“OK,在哪儿碰头?”

“公寓边上,在初台边上有家名叫‘宾艾特劳’的意大利餐馆,我在那儿等您,您这会儿在哪?”

“在世田谷,我大概过半小时就能到了。”

朝仓对着话筒打了个飞吻,挂断了电话。叫下一辆出租车,盼咐司机道:“去参宫桥。”

“宾艾特劳”餐馆的霓虹灯。在“参宫曼逊”的山坡下忽闪个不停,琳尚是毛糙的壁砖。朝仓下了出租车,大模大样地用肩抵开餐馆的木门,走了进去。细细长长的店堂里十分昏暗,每张桌子都放着一只魏爪形的葡萄酒瓶子,瓶子上点着一支蜡烛。

朝仓的眼睛马上就适应了室内的昏暗,看到京子坐在最里面的桌边,正打着了打火机招呼他,于是就径直走过去。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在京子对面的椅子坐下,京子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两天没见,她的脸颊消瘦了。显得有点憔悴,虽然神情颓废,但姿色未减,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成熟的魅力。

穿着白制服的招待员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朝仓身边,递上了菜单。

“请给我要份意大利香肠馅的薄煎饼,您喜欢吗?”京子对朝仓说。

“可以,再来瓶‘加塔’酒和胖牛排,牛肉不要烤得太透。”朝仓指着菜单说道。

“是,牛排要生一点。”招待退下去了。

“可把我想疯了!”朝仓把京子放在桌上的左手握在掌中,用苦苦思念不已的眼光叮着她。

“说,离开我的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京子把右手叠在朝仓握住她的那只手上。

“出车祸了,就是昨天晚上。我当时想着你和那个老色鬼在一起。越想越气,就漫无目的地乱开一气,清醒时,已经到了奥多摩湖的边上,一个急刹。轮胎炸了。车头直冲在陡峭的山坡上。”朝仓急中生智,随口编了一个故事,他感到京子的手在急剧地颤抖。

“阿……那您受伤了!”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快撞壁时,我被抱了出来,不过车子倒是彻底报废了,今天在立川的车行,只卖了三万日元。”朝仓懊恨地撤了撤嘴。

“您真幸运,连皮也没擦破,实在是个奇迹啊,大好了。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京子也不想活了。”京子用脸蹭着朝仓的手。朝仓心想,看来她相信了我这番话。

“对交通事故我是司空见惯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受过伤。但是车没了,以后就不方便罗,厚着脸皮问乡下的老头子要钱吧,可这辆车是今年秋天刚给买的,现在实在开不了口。”朝仓叹着气说。

“买辆车要多少钱?”

“说起买车,这回想买辆英国的‘胜利’牌赛车,大概有个170万就能买辆新的了。”朝仓神采飞扬地说道。

“170万……”

“我可没处借钱,只有等老头子拿钱。”朝仓看着京子,眼中流露出了撒娇的神情。

“像这种进口的运动型轿车,这个价格在新车里可算十分便宜的啦,我以为还要贵呢。”京子喃喃说道。

“那你买怎么样?”

“不行呀,我还没有驾驶执照。”

“我来教你开车,作为报酬,把车借给我用用。”朝仓兴奋地说。

“这个么……”京子闭上了眼睛。

“现在就去拿份订货说明书好吗?”

“等等,崛田先生。”京子睁开眼睛,十分认真地注视着朝仓。

“我是非常信任您的啊,这可不是骗人,不过总有点不踏实。每次联系见面,都是由您打来电话,您的住所京子却一次也没去过。只是告诉我寄宿在大学的研究室里,连打进个电话,去看看,也嫌我惹麻烦,我只想去一次也好。”

“是为这事吗?”朝仓苦笑着说。暗暗嘀咕道:她终于起疑心了。

“我,可不想成别人的笑柄,也得让我相信您。”

“是我不好,那就把实情告诉你吧,今晚上这儿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我的新居。”朝仓说。

“新居?”

“是啊,在研究室里无法与你自由来往,刚才我在电话里不是说‘世田谷’吗。我已搬出研究室,在世田谷租了套公寓。当然,没你气派,现在房间里连家具也没有。”

“让我看看!”京子顿时来了情绪。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处理完车祸,又为租房的事奔波。今天还没好好吃过东西呢。”朝仓看着端着银盘走过来的招待说道。

朝仓喝着略带酸味的意大利产“加塔”葡萄酒,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牛排,然后用手撕碎煎饼,不停地塞进口里。而京子只是象征性地用酒湿了湿双唇,勉强吃了几块煎饼。

吃完东西,京子马上坐卧不安了。朝仓从皮夹中取出一个小包,把它塞进了京子汗津津的手中。“想起来了已经弄到了。”

京子把海洛因放进挎包,起身上厕所了。朝仓目送着她的背影,一口将瓶中剩下的酒喝干。

当京子从厕所出来时,她的皮肤变得滋润了。眼中又恢复了平时那种请怠徽散的神色,脸上闪烁着暖昧的微笑。她坐下后含含糊糊地小声说:“就像离不开您一样,我也离不开这药粉了,我到了这儿才想起忘记带上它了,想回去拿却又怕您等……您真帮了我大忙。”

“这些大概够用两个星期吧,乘这空儿我再去向理化教研室的朋友要。”朝仓调皮地眨了眨眼。

朝仓没让京子出钱,自己付了帐。他们走出餐馆,坐上了出租车。在车里,京子一直把头靠在朝仓肩上。

到了世田谷赤堤的“赤松庄”公寓已快九点了。下车后,朝仓楼着京子进了205房间。

“我说过的么,连椅子也没有。”朝仓一进门就唠叨起来。

“房子真棒,现在家具店大概还没打佯吧!”京子兴奋地说。

“眼下太匆促了,再说,我有点难以启齿。”朝仓咬着下唇说道。

“哎哟,还有不能告诉京子的事?”

“刚才我说车子撞在山上就一塌糊涂了,那是不想让你担心,其实车子碰在山上又弹了回来。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汽车,把司机撞得头破血流,为了避免警察找麻烦,我就把身上带的钱全给了那家伙……嗯,大概有13万日元。”

“您在为钱发愁啊?小傻瓜。这里的家具我包了。”京子扑了过去,在朝仓的脖子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这些都让你操心,可……”

“见外啦,虽说这不是我们两人的,可今后京子来这儿也会打扰你。”

“这样……我懂了,谢谢。”朝仓猛地紧紧抱住京子,不停地吻她。右手解开了她的大衣扣子……

当他们离开这里时,已是11点多了,他们沿着寂静的住宅街走了好长一段路。

“明天什么时候见面?想和您一起去看家具,最好不要太迟。”京子细声细语地说道。

“明天学校里的事很忙,真对不起,拜托你了。”朝仓说,明天发工资是不能请假的。

“挑选什么的我会做,但一个人可定不下来,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您就出去一下吧。”

“公寓的钥匙就放这儿。”

朝仓把房间的备用钥匙放进了京子的大衣口袋。

“要是不报出我的名字,给大学里挂电话总没关系吧?京子就说是出版社的。”听她的口气,已不再怀疑朝仓的身份了,看来她只是想知道朝仓是否在上班。

“好啊,六点一过你就把电话挂到学校的教授会馆,号码在电话薄上查得到,六点之前,是正式上班时间……虽说我是老师,可杂事也是很多的。”

朝仓说。那家被他用来做幌子的“h”大学的教授会馆,除了教师外一般人也可自由出入,不过学生是不能进去的。但对于高中没毕业就操起皮肉生涯的京子,教授会馆的名称倒把她镇住了。

“那么,准六点。”京子信赖地闭上眼睛,依偎在朝仓身上。

一辆空出租车来了,一上车,朝仓刚想说去参宫桥,京子却抢先了一步:“司机。先去‘h’大学。”

她不无夸耀得意地说道,朝仓却在肚子里暗暗骂了她一声。

“h”大学就在杉并的大宫前,面临五日市大街。占地面积很大,正式生与夜大生加起来有五千多。当出租汽军到达“h”大学的正门时,还有门卫值班,朝仓让司机把车子绕到围墙侧面,那里有道没门的出入口。

“好啦,也许已让人看见了。”朝仓在京子耳边喃喃说道,握了握她的手就跳下了车,京子目送着朝仓走进校园,这才让司机上路。

朝仓静静地站在校舍的阴影里,泡了十来分钟后,走出学校。

他在五日市大街叫了出租,返回上目黑寓所。当车子开到代田时,穿过了一个修理下水道的现场,下水道铁盖给掀开了,红色的标志牌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路旁停着一辆小型卡车,上面堆放着一些材料和工具,当出租车从工具车边擦过时,朝仓随意地瞥了一眼对面的驾驶室,一个人也没有,这时,他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到下兆泽站前广场下车。”他对司机说道。

下车后,他拐进商店街上的一条小巷,在小巷的空地上找到一辆老掉牙的“光明之神”牌小型工具车,这辆破玩艺儿发动机护罩一拧就开了,他戴上手套不费力地发动了汽车,开到刚才见到的作业现场。他把车停在不远的地方。走近黑乎乎的洞口,探头瞧了瞧下面的下水道,井壁上挂着一个电灯泡,电线是从电线杆上拉过来的。井壁有一人多高,下面是缓缓流动的黑色污水。洞里传来了工人们的对话声,站在洞口看不见他们。

朝仓把车开近下水道洞口,从小卡车里取出铁锨、扳子、安全帽等工具,把它们当标志牌等一并搬上自己开来的工具车。然后开车离开了现场。

正文 第五章

今天是二十五号星期五,是东和油脂公司开响的日子,作为财务处的一名职员,朝仓整个上午都忙于制作总公司五百多名职员的工资单。

午休时,朝仓到日本桥边上的一家小印刷所去印名片。他填了“崛田”的名字,又加倍付了钱,那几部手动印刷机就转动起来了,在回公司的路丰,又到旧衣店买了一套工作服和一双齐腿根的长统雨靴。

下午发工资,已代扣了税金、人身保险、工会费、卫生费等等费用,拿到手的共2万3千日元。与此相比,处长小泉仅记在工资单上的就已超过了50万日元。

5点下班,同事们都嚷着去喝一杯。朝仓谢绝了他们的邀请,从更衣箱中取出买来的东西,径直回到了上目黑的寓所。昨天晚上偷来的东西全放在壁橱下面的一格。那辆小型工具车丢在了神泉的旅馆街附近。

朝仓麻利地换上那套高级西装,急促地来到街上,拦下一辆“伯爵夫人”出租汽车,要司机全速赶往杉井的,“h”,大学。

“如果让警察巡逻车逮住了,我就再给你一万日元付罚款。”

“要是吃了行政处分,就得去干修理工,一万日元可不合算。”

中年司机虽然不满地滴咕着,却不怠慢。他利用“伯爵失人”车身的小巧、灵便,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急速前进。

汽车停在了“h”大学的正门前时,眼看就要到6点了。

“谢谢,不用找钱了。”

朝仓给了司机1000日元就跳下汽车,快步走进正门,门卫漠不关心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正是夜大上课的时间。广场上到处是匆匆来往的学生。校舍与官厅街的房子没有什么差别。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在这儿上夜大的情景。心头浮上一阵酸涩的感伤。

教授会馆位于广场右侧的中公,学生未经许可是不准进去的,会馆房子的背后就是谢恩庭园。

朝仓用了5分钟到了古色古香的教授会馆,厅堂很像客厅。有几把椅子和一张已被磨褪了色的皮沙发里面只有几个人。

厅堂的一角放着一张办公桌和电话,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姑娘正守在办公桌旁。对朝仓礼节性地笑了笑。

朝仓微笑着走了过去,十分优雅地行了个礼,这种笑对女性来说,非常具有魅力的。他说:“我是法律系七〇年毕业生,现在四谷一所高中任教,叫倔田。怕有亲戚把电话打到这儿,所以……”

“是崛田老师啊,好像还没您的电话,要是打来,立刻叫您。”姑娘答道。她的脸上略泛红晕。

“请多关照。”

朝仓说完就转了身,放松地笑了笑,走到墙上的书架边,随手取了几本学术性刊物,坐在沙发上。

没等多久响起了电话铃声,那个姑娘叫到“掘田老师”。

朝仓快步走了过去。接过电话筒,故意不耐烦地说:“我是掘田。”

“是我呀,京子!我在新宿的‘丸产商场’。”京子的声音很粗,从话筒里可听见商场里的喧闹声。

“知道啦。”朝仓冷冰冰地说。

“我在家具柜台,能马上来吗?”

“真没办法,那我尽量快点赶到吧!”朝仓显得很不高兴似地挂断了电话,又对姑娘说了声:“实在对不起!有急事。”

随后走出了教授会馆。

“丸产商场”在新宿伊势丹的后侧。他叫了辆出租到截洼,然后改乘中央线电气列车去新宿。路过一家药房时,他买了一包安眠灵。

不出所料,丸产商场前的那条都营电车线,像往常一样拥挤不堪,各种车辆缓缓挪动。焦燥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丸产商场”的三楼是家具商场,这家商场与其它商店不同,要营业到夜间10点。

朝仓乘电梯到了三楼,看到京子身穿一件似乎有点眼熟的兔毛大衣,几个男店员正在殷勤地围着她。京子一见到朝仓,就走了过来。

“对不起,刚才边上有几个研究室的伙伴。”朝仓小声解释道。

“我正在想您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冷淡,原来如此啊。您来看,这里哪几件最好。”京子挽起了朝仓的胳膊。

“欢迎。正在等着您哪。”店员们讨好地说着,不过眼里却流辱出了嫉妒和羡藕的神色。

经过一番挑选,他们最后买下了20万日元的客厅摆设、7万日元的双人床、10万日元的比利时绒地毯、还有5万日元的沙发和8万日元的零细用品,京子从挎包中取出一扎崭新的钞票,大概刚从银行提出来。

“最好马上就能送去,运费可以加倍。”她对营业部主任说。

“这完全不必,是免费运送。只是马上……”年近五十的主任欲言又止。

“那么,就让搬运行送吧!”

“我知道了,鄙店无论如何也给您安排在九点半之前送到。能不能把您的姓名和地址留下,最好能画张线路草图。”主任拿出了一张便笺。

“您来写。”京子想把便笺转给朝仓。

“写了一下午,手指都弄痛了,我说,你来写。”朝仓揉着手指说,他是不会在这种地方留下自己的笔迹的。

他们在二楼的日用品商场买了煤气灶、冰箱和一些安家的必需品,让商场把这些东西与家具一起送来。又去地下的食品商场买了不少食品,两个人几乎都捧不了。

九点不到。他们来到了赤堤的公寓,“丸产商场”的运输车还没来。

当他们站到了205号房间门前时,朝仓掏出了一张午休时让人印的名片。

“在名牌还没做好前,就贴这个吧!”

“给我看。”京子拿着名片凑到路灯下,短短池叹口气说:“怎么没印头衔。”

“啊,要是让人找去给应考生辅导功课,够烦人的,所以我对这里的管理员自称是个现场采访记者。再说,印上一长串头衔反而显得不潇洒了。”朝仓笑着说。

“这倒也是。”京子说着就把名片嵌进了铁门上的报箱空格里。房间里空无一物,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朝仓掀开门上窥视孔的遮帘。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印有“丸产”标志工作服的男子。

“对不起。”

朝仓打开了门。

“让您久等了,是掘田先生吧?”

那个男子小心地问了声,然后朝停在前院的一辆卡车招了招手,三四个押车的人就动手把沙发、台桌等物从车上卸下来,京子指手划脚地让他们摆好家具,装好煤气灶。半个小时后,都弄妥了,那几个人收下朝仓给的小费就都走了。八榻榻米的西式房间已让人感到家具太多了,双人床不得不放进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间。

点燃煤气取暖器。两个人面对面悠闲自得地在沙发上坐下。打开食品纸袋,里面有瓶朝仓喜欢的苏格兰威士忌。

“好久都没感到肚子饿啦。”京子用手撮起几块冷牛肉。朝仓往酒中兑了点水,用嫩鸡腿下酒。不一会儿就吃了好几只鸡腿。

吃罢,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京子又抽起了粘上海洛因的香烟,迷幻药立刻在她身上起作用了,她默默地闭着眼,整个人都沉溺在飘悠悠的快感中。

朝仓把手搭在京子肩头,两眼游移不定地叮着天花板,心中很烦躁。眼看与矶川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可自己还在这儿和她嬉戏,虽然为了外出时能瞒过京子。已备下了安眠药。但对己吸毒上瘾的京子,安眠药究竟有多少效力还是个未知数,再说,要让她不知不觉地服下药片也很难。

朝仓知道赌博的行家是决不轻易出牌的。要保证京子在知道自己上了大当的情况下仍能不背叛自己,就得求助于更多的毒品。在实施决定性计划之前,首先得处理好那笔钱,这个问题解决了,就算出了意外被公司开除,也不会有后顾之优。

“这烫手的1800万,要不为警察所察觉,换成可以安全使用的钞票,实在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真想水远过这种平静生活。”京子闭着眼睛轻轻说道。

“我也一样,不过明天一早就要出差,今晚得早点上床。”朝仓说。

“去哪?”京子睁开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京都大学,明天是星期六,会要开到星期天晚上。是一班年轻同行集中在一起交流研究成果,所以大概要到星期一才能回来。”

“那得三天不能见面啦,我去送你。”

“谢谢你,可这样反而使我为难。”

“为什么了,是和哪个女人在一起吧?”

“哪来什么女人,先得去趟研究室,带上所有的资料,然后和研究室的同伴们一起去车站。大伙现在还在认真地对发表的论文作最后的检查,要是让他们现在知道只有我是在与你这样的美人厮混,就不大妙了。你现在懂得其中的原因了吧。”朝仓显出一副木呐迂腐的样子,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对不起。是京子在吃醋呢!”京子柔声笑着说。

星期六凌晨2点半。朝仓悄悄地溜下床,在小台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京子正俯趴在床上,打着很响的鼾声。脸从枕头上滑了下来,嘴里流着口水,把揉得起皱的床单弄得湿乎乎的。

安眠药是昨天晚上在做完了例行公事后,让京子服下的。当时他去厨房给水壶换了水回来,对京子说:我吃这种药,所以你也吃,我们还是让身体松弛下来休息为好。而后还添了一句说,这是一般的安神药,没有什么大作用。然后含上五粒安眠灵,嘴对嘴地喂给了京子。

京子大概要昏睡到中午时才能醒,这既可节省时间,也可免去演场难舍难分的惜别戏,睡了两三个小时,朝仓又恢复了体力。他到厨房点着了快速热水器,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回到卧室看了看,京子还没醒。台桌上杂乱地摆着昨晚吃剩下的东西,其中有一公斤左右佛罗伦萨香肠。朝仓飞快地把这些粗大的香肠吃光,又在口袋里塞了三个柠檬。然后离开了房间,备用钥匙已交给了京子,房门装的是自动锁。只要按下里面的键钮,一关上门就自动锁上了,所以他放心地走了。

现在已过了凌晨3点,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口中呼出的气仿佛立刻就会变成一颗颗的小冰珠。派出所值班警察也往往感到此时最为困倦。

朝仓像散步似地走下坡道,一边物色着停放在路旁的汽车,现在这样冷,如果不把风门全部关上,就无法发动引攀。在到处都可能引起拘叫的住宅街上要愉一辆汽车,是很棘手的。

虽然已经要京子买辆“胜利”牌汽车,但朝仓仍十分需要一辆能在一般场合派上用场的又不引人注目的车。

在快到从经堂至梅丘的公共汽车路时。他终于找到一辆后门没有加锁、伤痕累累的国产“蓝鸟”牌汽车,停在一家街道工厂的围墙边。

朝仓悄悄打开后门,钻了进去,不出声地关上车门,从椅子背上跨到驾驶席上。将车门把手往后扳了扳,门锁就“啪”地打开了。

他开车来到上自黑的寓所附近时,已是快四点了,但东方还未露出曙光。

进了自己乱糟糟的房间,他换上工作服,皮鞋也换成了帆布鞋,将工程标志牌、铁锹、提灯以及其它工具拿进“蓝鸟”牌汽车。在它们上面盖了块帆布苫布,就上路了。

此时路上的车,大多是定班卡车和夜班出租车,时速都在八十公里左右。

朝仓驾驶的这辆“蓝鸟”,不仅车身破烂。引擎也颇成问题,时速根本达不到100公里以上,不过好歹五点过一点的时候进了横须贺市区,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

三浦住宅所在地的上叮住宅街,仍在沉睡之中,不见有送报纸的投递员,偶尔有送奶的自行车伴着清脆的铃声从街上穿过。

朝仓将车停在离三浦住宅正门不远的下水道入口边上,把车上的东西搬了下去。脱下帆布鞋,套上高统水靴,戴上安全头盔。下水道的盖子份量实在不轻,当然这还难不倒朝仓,打开了盖子,把标志牌竖在旁边,点燃提灯,留下工具,把车开到了半公里以外的地方。回到老地方清点了一下,没东西被偷,于是他拿起手电,顺着铁梯子往下爬。

10米高的地下排水道里面漆黑一片。恶臭难忍,不过跟水井一样,排水道里很暖和,他心想夏天这里一定是很凉快的。

朝仓打开手电一照,下面是乌黑的夹杂着人粪的污水,缓缓地流动着,他踩下去,污水差不多齐胯深。

地下排水管的砖壁上挂着好几根长达十几米的竹片,下水道发生堵塞时,就把它们连接起来,从这个道口往另外的洞口疏通。朝仓用电筒照了照下水道深处,砖壁上到处是破口,地面的各种污水就从这些破口渗入下水道。排水道的水虽有齐胯深。但流速很缓,所以站立在水中,并不费力。

讨厌的是从下水道顶板上滴下来的水珠,起初还没什么,但沿着头盔滴下来的积水渐渐把工作服的肩头湿透了,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现在己快6点半了,路面上传来了报刊投递员的脚步声,汽车的来往穿梭震得下水道的两壁微微颤动。

朝仓用戴着粗布手套的手抓了把沟壁上的污泥往脸上抹,除了嘴巴周围一圈外。满脸都是泥,这一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从铁梯爬上地面,三浦住宅的正门仍然紧闭着,路上有几个匆匆赶去上班的人,他们对工人打扮的朝仓丝毫不感兴趣。冬日的朝阳,无精打采地照着大地。今天是星期六。朝仓在公司还是头次旷工。他关灭提灯,拿起铁锹,又钻进了下水道。这把铁锹也说不上到底派啥用场。他关掉手电,斜靠在铁梯上,倾听着上面的动静。虽说下水道里很暖和,但污水是冰凉的。一个小时后腰部以下全麻了,朝仓不时地爬上洞口,活动活动穿着高靴的双腿,让血液循环加快。

上午10点,朝仓听到了三浦住宅正门打开的声音。他把头探出路面,点上一支香烟,然后坐在洞口边看上去像是在稍事休息,其实在偷愉地观察三浦住宅的动静。

开门的是一个三浦组的成员,也就是那个住在附近的妇女所说的老在三浦家中闲荡的人。此人看来还是个小头目,穿着一套华丽的乐队演奏员的服装,举止颇为滑僧。他做出一副三流节目主持人招呼阿飞歌手登台演唱时的架势,给门内的汽车引路。

这是一部黑色车身的英国“美洲虎”牌双门轿车,朝仓从涂在黑色轮圈里红底图案标记,知道这是一辆24立升引擎的小马力汽车。开车的是个年轻姑娘,虽然眼下是冬季,可她像那些流里流气的女演员那样戴着一副墨镜,头发梳成克莱奥白特拉式,长着一只稍往上翘的尖鼻子,嘴唇很薄,给人一种趾高气扬的印象。直觉告诉朝仓,这就是三浦的女儿,在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子,看上去也是个三浦组的小头目。

车子一开到大门,刚才那个引路的小头目就坐上了副手座。好像还跟三浦的女儿开了句玩笑,那个姑娘笑了。她让车轮压过朝仓掀起的下水道铁盖,不必要地按着喇叭,加快了车速。一个小流氓从里面关上了住宅的大门。

这下总算暗地里拜见了三浦千金的尊容,他又钻进了洞里下到铁梯中央。脱去高靴,把它挂在梯子上,换上口袋里的帆布鞋,铁锹也靠在铁梯上,然后来到地上,三浦女儿大概10分钟或20分钟就会开车回来。

他走到住宅街尽头的汽车加油站,用五百日元买了一只汽车挡泥板后镜,在走回下水道洞口的路上,从住宅的篱笆上偷了点铁丝和一根一米来长的竹竿,又从地上捡了一段绳子。

下洞后换上高靴,站到水中用铁丝将反光镜绑在竹竿上。竹竿伸出洞口,就成了一副简易潜望镜,只要调调角度,他就能在洞里看到周围的动静了。

反光镜正对着美洲虎开去的方向,虽然对朝仓来说,“美洲虎”从哪个方向回来是不得而知的,但他只能孤注一掷地等着。

到了中午,朝仓的嗓子眼干得直冒烟,幸好准备了几个柠檬,他就靠啃几口酸涩的柠檬解渴,放学的孩子们路过这里,纷纷凑到洞口往下张望,见到里面漆黑一片,马上就失去兴趣。

将近下午2点,周围的住宅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路上不见行人,连汽车的声音也听不到,只是不时地飘来一阵练习钢琴的弹奏声。公司的那班同事现在大概正与女友们起劲地玩着保龄球或高尔夫球。

到了下午三点朝仓失望了,他已打算就此收摊。突然,在反光镜上映出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刚好转过离这儿10来米的拐角,无须看到那种以咆哮跳跃的美洲虎为吉祥物的标记。就能肯定它是那辆“美洲虎”牌轿车。朝仓抓起铁锹,迅速登上路面,把已关掉的提灯举到齐脸高,做出停车的信号。

开车的是原来坐在后排的那个男子,三浦的女儿坐在副手座上,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头目大概在哪里下车了,现在没在车中,“美洲虎”在差一点就要碰到朝仓膝盖的地方停了下来,开车的那个小头目手上带着羊皮手套,他摇下车窗:“挡在这种地方,不要命啦,你到底要干吗?”

他用一种自以为很有威慑力的声音嘶哑着嗓子说。细条纹衬衫上打着一只蝶形领结,别针上的大珍珠在闪闪发光,此人有二十五、六岁。

“因为施工,前面的路基有点松动了,很对不起,请你们步行穿过这里。”

朝仓把沽满污泥的脸贴近车窗。同时将提灯放在了铁盖边上。

“好臭!”那家伙撇着嘴说。朝仓看到他的西装腋下鼓起了一块,大概手枪就藏在那儿,三浦的女儿毫不掩饰地捏着鼻子。

“虽然一眼也许还看不出地基松动。但通车还得等一阵子,因为现在就是人走过去也会引起晃动。不信。您就试着走走看。”朝仓说道。

“混帐的东西,缴纳的税金全让你们这帮小子给浪费掉了,”男子说着关掉了引擎。他打开门,对三浦的女儿说道,“下去看看。”自己下了车。

朝仓见那个男子下了车,上去一把将其揪住,左手迅速地从他腋下掏出了手枪。

“干什……”那个男子刚叫出两个字,声音就断了,原来朝仓已把铁锹用力地戳进了他的腹部。同时左手还用枪柄在他的大阳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那个男子背蹭着汽车跌在地上。

朝仓把枪口对准三浦的女儿,低声说道:“你要出声,我就开枪。”

“……”

她喘着气,发不出声来,大概舌头已不听使唤了,就是想叫也无法出声。

朝仓上半身探进车里,用右手拿枪,抡了一个半圆,枪柄击在她的颈动脉上,把墨镜也打飞了。

他确信那个姑娘已失去了知觉,于是拔出点火孔上插着的钥匙下了车,关上车门,俯身看了看那个昏坐在地上的小头目。朝仓把他搬到洞口,扔了下去,污水溅起的水花直飞到朝仓的衣服上。朝仓快步走回汽车,把三浦的女儿拖出汽车,她的裙子被挂破了。

急促的钢琴声响个不停。朝仓抱着姑娘下了洞口,他把她放在铁梯上。用绳子将她的手腕绑在铁梯上,这样她的脑袋就不会栽在污水里了。然后他又爬上路面。用铁盖盖好洞口。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拉低头盔,上了“美洲虎”笔直地往后退去,当退到拐角后面,他把车停下,拾起三浦的女儿掉在车里的挎包和墨镜,放进工作服的口袋,他没把钥匙拔出就下了车,不管谁把车子偷去,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

他走回下水道出入口,打开盖子,把放在地上的工程标志牌和提灯及各种零碎工具全部扔了下去,然后自己也钻了下去。将沉重的铁盖挪回原处盖好,下水道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朝仓打亮手电一照,只见三浦的女儿已苏醒过来了,大概让朝仓扔下来的东西砸了几下,领头正在流血。

她发着怪叫,眼里充满惊恐。拼命睁大眼睛盯着手电的光亮。

她还不知道手腕让绳子绑在铁梯上了,一个劲地扭着身子避开朝仓。污水淹没到了臀部。

朝仓挨着她下了梯子,站到污水中,借着水电的光亮寻找那个小头目。他的身体在缓缓的流水中浮着,已漂出一段距离了。

朝仓伸脚把那个人勾过来,他已经死了。朝仓在那个人的身上搜了搜,找出一个钱包和一张驾驶执照。要是里面没弄湿的话,大概还可以派上用场。

他用小刀割断铁梯上绑着三浦女儿手腕的绳子,把她背在背上。用嘴叼起手电,左手抓住那个人的领结,他左手拉着尸体。右手扶住趴在背上的姑娘,踏着没胯的污水往上游方向走去。

手臂累得不得了。背部的肌肉阵阵酸痛,下巴也痛得厉害,口水把电筒弄得溜滑。就这样,他走过好几个出人口后在半公里之外停住了脚,松开那个男人的尸体,把三浦女儿搁在尸体上面,拿下叼在口中的手电,揉了阵下巴。

他饭起三浦女儿的脸,用手扒开她的眼皮,用手电对准翻白的眸子照了一会。但她毫无反应。他用刀子割断她的裙子再把乳罩拉断,然后点着打火机凑近三浦女儿左边的乳峰。她苏醒过来。惨叫着动弹着身子,朝仓用拿打火机的右手抓住她的头发。以免她掉进污水。

他望着一边哀嚎着一边痛苦地按住乳房上烧伤处的三浦女儿,说道:“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传不到地面上去。”

她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就目不转睛地盯住朝仓眼泪和泥水把她的眼眶弄得很脏,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竟敢干这种下流事!”她像个男人似地骂道,用指甲抠住朝仓的工作服啤他的脸。

“等会儿找块干净的地方就可干好事了。”朝仓稍稍仰头,避开她的唾液,口气悠闲地说道。

“畜牲!野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这张脸。喂,你真要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就快点干吧。不过,我一定要报这个仇,我身边有的是亡命徒。下次再发现你,就不仅仅是把你揍成残废的事了。”

“你说的那些人,大概都是跟这个家伙一样的废物吧?他正垫在你的屁股下面。”朝仓说。

她大概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下是什么东西,吓得她直尖叫,正想跳起来。

“坐下!”朝仓严厉地命令道。

“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体非常自信,这在我可一点也没有感觉,我现在所想干的,并非同你这样的臭阿飞睡上一觉,在这种地方和你玩一次,贴我钱也不干。”朝仓笑着说,由于他脸上全是泥污,所以牙齿显得格外洁白。

“畜性!你这个性变态者!想要什么东西!”她呻吟着说。

“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我问一个你答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雪子”她故作镇静地冲着他说。

“几岁了?”

“这太没礼貌啦了!”

“这个简单,看了驾驶执照就知道了,是在挎包里吧!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是若叶高中的高材生。”

“是吗?你女朋友的姓名?”朝仓问道。为了下一步与三浦谈判。他想预先了解雪子的各种情况。

“幸子、民子,还有……”她象是为了驱走越来越重的恐饰感,飞快地说下去。

“你老娘的名字?”

“真烦人,你为啥要问这种事,叫君枝,有高血压,每天病病歪歪的。”雪子答道。

这样一问一答待续了半个来小付。朝仓把想得出来的事一一向雪子提出,最后试探地问道:“那么,你的老头子现在藏在哪里?”

根据雪子知道还是不知道三浦藏在“根雪”餐馆,朝仓得制定出不同的方案。

“我怎么能知道老爷子的那些事,知道老爷子住所的,只有那班大头目。要是再没问题了,就赶快走开吧。你这样做,我就忘掉你。”

“你不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的住所,所以我才会想起来问你。”朝仓把电简和打火机放进口袋,乘着黑暗用手捏住雪子的脖子。

“等、等等,别杀找。我告诉您,爸爸的住所,求求您,别杀我。”雪子彻底垮了,在朝仓面前的她只是一个怕死的姑娘。

一个小时之后,工人打扮的朝仓从一公里以外的下水道出入口上了地面,他脱去长靴,换上帆布鞋。

现在已是下午通点多了,大道上车水马龙,十分繁忙,朝仓把铁盖放回洞口,走到旁边的一条岔路上。路上人来人往,没入留心朝仓,即使有人偶然瞥上一眼,也只是对他的头盔和满脸污泥感兴趣而已。

没走几步,商店街就到尽头。前面虽说是住宅区。但其中往往夹杂着一段空地或田园。再往前走,就是一大片山丘了。山丘上都是光秃秃的树,山脚下围着一圈只有齐腰高栅栏。朝仓下意识地感到那里是一个公园,于是朝那边走去。在栅栏里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诸如不得在此练习驾驶汽车或打高尔夫球一类的注意事项,落款是“富士见台公园管理事务所”。朝仓跨过栅栏,踏着落叶穿过一片杂树林。登上坡顶,视野顿时开阔了。前面是一块台地,枯叶在寒风中盘旋。空旷无人的运动场地上尘埃飞杨,夜晚这里也许是情侣们的乐园,可眼下只有几个牵着狗玩耍的少年和一群正在训练的大学生。

朝仓转过身环视公园,事务所的房子离这儿颇远,显得很小。他发现在左前方有一个公共厕所,厕所边上有个供游客洗手脚的地方,装着十来只水笼头。

朝仓穿过长满枯草的草坪。往盟洗处走去,他觉得手掌上还留着掐死雪子时的触觉。他是在雪子说出了三浦藏身的“根雪”餐馆后把她弄死的,手上套着粗布手套,在下手的煞那,他不免有点怜悯之情,但相比之下,更不愿让记住了他的相貌的雪子活在世上,为了不让污水把雪子的尸体漂走,他用乳罩把她绑在了挂长竹片的钩子上。朝仓用足了劲。几乎把雪子的头颈骨都捏碎了,因此她是根本不可能再活过来的。

朝仓来到盟洗处,摘下头盔,脱去手套,用冰凉的冷水冲洗脸和双手。他拼命擦着,几乎要将皮肤擦破,总算洗掉污秽,浑身顿感轻松了。他又戴起粗布手套,走到厕所的大便单间,关上“嘎嘎”作响的扉门。然后打开了雪子的挎包,里面除了驾驶执照和朝仓放进去的墨镜,还有三万日元左右的现金和化妆品,以及一些小零小碎的东西,他又找到一本小小的记帐本。

朝仓想了想,留下驾驶执照、钞票和帐本,其余全扔进了便池。打开帐本一看,上面用稚嫩的笔迹记录了各种零化钱的明细数目,几乎全是在情人旅馆过夜的住宿费和赌保龄球输掉的钱,此外就是吃喝用掉的钞票。

由于把挎包处理了,所以身上就不至于鼓得让人感到不自然了,手枪是插在皮带上的。在上衣的遮掩下,不容易被发觉。他拉好工作服的拉链,离开了公共厕所。冬季昼短,太阳已落到公园对面那排住宅背后。

朝仓在杂树林里把安全头盔扔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肚子饿得难受。不过他想在满足食欲前,先得把这身臭哄哄的衣服和布鞋换掉。虽然有足够的钱去买套服装,而这样就会让商店的领班和伙计记住自已的长相,这可是不合算的。他跨出栅栏,来到了住宅街上。

不去商店,也有一些办法可以弄到衣服。朝仓拐进一条巷子,还没走出三百米远,他就发现在一幢住宅前,有一辆洗衣店的摩托车靠在电线柱上,送货员正抱起洗好的衣服往小胡同里走去。朝仓加快步伐,走到摩托车边上,翻了翻摩托车的小行李箱和挂在边上的网兜,里面主要是一些衬衣和被单,还有儿套西装和外裤,朝仓迅速将一件西装和一条外裤塞进工作服里,快步离开这里。走出一段路后,他把衣服的包装纸撕掉。随手扔进了垃圾箱。下一个目标就是弄双皮鞋。干这事进趟公寓就能办到,尤其是在那些低级公寓。他在商业街和住宅区交界的地方找到了家陈旧不堪的大公寓,正中的大门好象是从未关过。朝仓走了进去。他没发现有管理员的房间,在墙上贴了张纸,上面写道:“严禁穿鞋入内”。走廊上乱七八槽地放着一些拖鞋。从正门进去靠右边一点的地方排着八只鞋箱,还有不少皮鞋放不下,就零乱地放在外面。把二间混凝土地面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朝仓把布鞋脱在那间屋子里,然后上楼转了一圈,心想可以下手了,于是折回正门,在那间屋里挑了一双最大的皮鞋。他穿好皮鞋走了出去没被人发现。

落日很快地隐没到地平线之下了,夜幕已经降临。朝仓见到边上有处寺院的墓地就走了过去。

在林立的墓碑间,他用小刀挑去西装上绣着的名字标签,脱下工作服,换上了洗衣店熨烫得笔挺的西装和外裤。裤子虽然小了点,但还不至于把缝线处给崩破。

掏空袋子里的东西,把手枪放进上衣内袋。就将换下来的衣服和粗布手套一古脑儿塞进基碑下面的用来存放骨灰的洞穴里。

离开了墓地,他乘上一辆出租汽车来到米拱街,走进一家卖素烧鸡的店铺,买了点口本米酒和三汾烧鸡,吃完后仍未感到满足,大概还能再吃它两三份,不过想到吃太饱做起事来不免会变得反应迟钝,于是就打消这个念头。出了店铺已经是8点多了。身上没穿大衣,刺骨的寒风直往领里面钻。他边走边看,最后选了一家十分拥挤的服装店。买了件挂在柜台上的棉风衣只要3000日元,是件很普通的衣服,不过竖起领子不仅可以阻挡寒风,也可用来遮睑。他又从另一家店铺买了副专供司机用的皮手套。

朝仓来到了共济医院附近的公用电话亭,他截上手套走了进去,拨动了矶川住宅的号码,听筒里响起了矶川的秘书植木的声音:“是哪位?”

“是我,神川。”朝仓报出暗号。他这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现在就给你转过去,你可得等等。”植木换上了蛮横的口气,接着是内线电话转线的声音。

警笛声更近了,朝仓感到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他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些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和医生纷纷拥向医院正门。原来警笛不是警车发出的,而是救护车的警报器,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喂,我是矶川,是老弟吗?”听简里响起了矶川的大嗓门。

“您身体好吗?大概没感冒吧。”朝仓恭敬地说道。

“你这个不要睑的小子,今天晚上想讲点什么?我先讲清楚,你可别用那些琐事来跟我罗嗦。要是你还想拖延交付日期,我就不奉陪了。”矶川说道。

“没问题,只要不是今天夜里,随便哪天都行。”

“为什么今晚不行?”

“我得把鄙会的弟兄召集起来,虽然买卖由我一人出面,可我不想让人在背上戳个窟窿。把底牌给亮出来,是有点儿不好,不过,反正先生这边也会兴师动众的。”朝仓淡淡地说道。

“你是不信任我?要是想干掉老弟。不必在背后开枪,当面喂你一粒花生米也是完全办得到的。当然,我不想这么干。”矶川暴跳如雷地说。

“我希望能信任你。”

“棍帐……好啦,就这样吧。明天晚上交货。”

“很好!”

“夜里十二点。”

“也行。那么地点呢?”

“在本市不合适,不管怎么说,我必竟是这儿的公安委员、市议会议员啊。”矶川闪烁其词地说着。

“是这样。还得顾及身份哪。”朝仓冷笑着说。

“地点是横派,不许再变。”

“还有呢?”

“你对间门一带的美国海军基地设施了解吗?”

“大致上有点了解,不过只是从外面看看而已。”朝仓答道。

“那里有个海滨棒球场,你只要看到建在球场边上的铁塔,就能找到了。”

“我见到过,是在参加日本大学生队和基地的高中生比赛的时候看到的。”

“别闲扯了,在那个棒球场后面有处高坡,上面有个小孩的游乐场,大概还有个篮球场的运动场地。交付地点,就在游乐场,明白吗?”

“知道了,但是日本人能进那儿吗?”

“现在可以了。而且还有一点也很重要的,就是日方的警察绝对不能进去。虽说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警察对这种事采取什么行动,那就会引起国际纠纷啦。”矶川高声笑道。

朝仓又问了几个问题,两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医院门口的救护车已开走了。他在电话亭里蹲了下来,掏出那支卢卡牌自动手枪,仔仔细细拨弄了一番。然后把他插入皮带,走出了电话亭,往离这儿不远的京涣快车铁路走去。

在市区医院边上,有一个铁路隧道,他在快到隧道口的地方跨过路障,等待列车通过。铁路对面是一所学校的围墙,此时一个人也没有。没等一会,前方“轰轰”地开来了挂着四节车厢的上行快车。车内十分拥挤,列车钻进隧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回音。朝仓拔出手枪,打开保险,乘着隧道里造成的列车行驶的回音朝着地上扣动了美式卢卡的扳机。随着一道橙色闪光,枪口冒出了淡淡的白烟。不带弹头的空枪声,立刻淹没在列车的轰鸣声中,连朝仓自己也只听到一点点。

通过这一枪。朝仓大致弄清了这支手枪在击发部件上没有什么问题。

他没有再往枪膛里上子弹,松下枪栓,迅速地离开了隧道口,边走边将空弹壳和弹头丢进了阴沟。

他在横须贺的公乡车站上了京洪快车线的普通慢车,准备去横沂。坐定后,他翻了翻刚从车站买的晚报,没有关于三浦的女儿失踪的报道。其实就从时间而言,哪怕有消息也无法赶上晚报的排版时间,坐在朝仓边上的一个青年身上挂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新闻节目里也根本没有提及三浦女儿的事。

朝仓在热闹拥挤的上大冈车站下了车,拦下辆出租汽车,对司机说道:“到本牧的市营电车二溪园停靠站。”

中年司机言小心地开车了。这辆出租车装着狄赛尔内燃机引擎,声音很轻,可变速性能并不佳。车子横跨过讥子和八蟠桥,一过大桥,就开进了根岸的市营电车通路口。

到了可门一带有不少弯路,左面是一长排为美国海军建造的钢筋结构的公寓,右边有条去三澳园的路,朝仓在停靠站边上下了出祖车,沿着电车通路向前走去。

高级军官宿舍散落在几个小山坡上、与公寓群相连很像个公园。军官宿舍的路口安着道姗栏门,不过在岗亭里好像没有暗哨。

围墙很长,朝仓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完。过了围墙,是一块用金属栏网围着的校园草坪,当中有一幢白色的三层楼建筑,这是美国海军附属学校的校舍。从这里开始,在市电通路右侧也拉起了金属栏网,里面是一大片房子,即被称作“海滨公园”的军官宿舍。朝仓慢悠悠地从学校门前走过,又看到了一块校园,与海洪棒球场相邻,中间没有栅栏,虽然竖着一排用于比赛照明的灯塔,大概是想起到姗栏的作用,而实际上,校舍与球场是可以自由进出往来的。灯塔上有了望台,每隔一座灯塔,就装着只高音警报器。球场的尽头有个小山坡,夜里看上去黑咕隆咚的。

矶川指定的游乐场就在那个山坡上。

朝仓哲也散步似地走在海滨棒球场侧面的一条近道上。球场的金属拦网上开着不少暗门,都没加锁。通道的尽头是一块广场,正对着的一幢很有气派的房子。就是“Neol Knack club”。

来到广场前面他发现在俱乐部与几幢军事设施楼的后面有两条石头台阶路,他登上了右边的一条,台阶很长,很平缓。石阶尽头,是一个荒芜的神社,神社的左上方可以看到围在坡顶游乐场两边的树篱笆。

朝仓叼上一支烟,用手挡住风,打着了打火机,然后从树篱笆的空隙中钻进了游乐场的草坪。

游乐场有3300平方左右。突然,从不远处的篱笆树丛中冲出了两个人,都长着一头栗色的头发,一个提着长裤,一个提着裙子,往游乐场左侧的篮球场逃去。原来是一对正在这里做爱的少年情侣。朝仓心想这两个人也真够热情的,连夜间的寒露也一点不在乎,他们的自行车停放在那里。

朝仓不慌不忙地在游乐场绕了一圈,在篮球场对面。就是星罗棋布的高级军官宿舍。游乐场的里面,有一个地势很高的陡坡,坡顶上长满了各种树木,透过树木,也可以看到一幢幢地基很高的高级军官宿舍。

那对少年合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开车到篮球场是没有问题的,但游乐场的地势要高得多,大概只有大功率的汽车才上得来。从左侧的树篱笆,可以俯瞰刚才经过的棒球场和海军附属学校校舍。在前面的市营电车通路上,各种车辆穿梭来往,明亮的车灯交错生辉。

朝仓踩灭烟蒂。走到陡坡下。攀住灌木的根须。向坡顶爬去。顶上的平地面积很大、杂生着光秃秃的山毛摊树和四季常青的灌木,在这里藏上个把人是不成问题的。杂树林边有一条公路,他穿出林子后就上了公路,迎面开来一辆汽车。车灯把他的眼都照花了。散布在这一带的高级军官宿舍,相互之间都保持着百米以上的间距。

公路迂回曲折,还有好几条岔道,一直通向地势最高的平地,给住宅群供水的水塔就建在这儿,空地的一角是水泵房,水塔边上叠放着三只特大号汽油桶,左侧远方是正在施工中的北码头。朝仓又花了两个小时勘察了高级军官宿舍这一带的地形和通路。然后从“罗号哨卡”走了出去,哨亭里没有卫兵。

他坐着出租汽车,在凌晨时分回到了东京,在第二京洪线和环形七号线立体交叉点附近,他换了辆出租,从七号环形公路进入中原大街,来到了雪谷。

餐馆附近的店铺,几乎全部停止营业了,黑灯瞎火的。独有三浦藏身的“根雪”餐馆还亮着灯,朝仓走进一个公用电活亭,这里离“根雪”步行还不到两分钟,摘下话筒,从袋里掏出枚10日元的硬币,用戴在手上的手套把正反两而的指纹擦去,扔进了投币孔。

电话号码他早就查过电话薄了。

拨通后他等了好长一阵子,对方才有人接。

“这里是‘根雪’,屡蒙关贝。”那人呆板地客套着,似乎是餐馆的领班。

“给我接须藤的房间。”朝仓用戴着手套的手半捂住嘴巴变着声说道。

福家说过三浦在与部下联系时是用须藤这个名字的。

“我不明白。”领班答道。

“我说,接须藤的房间。”

“您是哪位?听声音好像在很近的地方。”

“这跟你没关系,快点接过去,有急事。”朝仓在口气中添了几分威胁。

“就照您说的做吧。”

班头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用不情愿的语气说道。接着就是电话转线的声音。但是三浦没有立刻发话,朝仓听见话筒里有竭力压低的呼吸声。三浦大概在猜测对方的情况。

“喂?”拖了半分钟。朝仓听到了一个嘶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是三浦先生吗?”朝仓要核实一下。

“你是谁?”三浦提心吊胆地问。

“小姐在我手里,想通知您一声。”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三浦的话音里充满了恐慌。

“你藏身的地方,是小姐说的,我难道还用得着再去问别人。”

“你别胡说!若真地抓去了我的女儿,就拿出证据来。叫雪子接电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三浦说道。

“这可不行,我会把小姐带到众目睽睽的公用电话亭吗?”朝仓说。

“我女儿……雪子她活着?”

“正是,只是吃了几片安眠药,现在正睡着呢。”

“畜牲,你要是把她弄死了。我就宰了你!”三浦咬牙切齿地说。

“悉听尊便,象小姐这样重要的人质,我是会小心伺候她的。”

“你拿出证据来,你绑架了雪子的证据。”

“好吧,我把小姐的驾驶执照给您。不过要是中了你的埋伏可不合算,一个小时后告诉你放执照的地方。”

“棍蛋,你想要多少!”三浦怒吼道。

“300万日元,不过,要是少了一个子儿。对小姐的贵体可就对不起啦。”朝仓毫不客气地说。

“一下子怎么凑得起这么多钞票!”

“我不是现在就要,明天的……看我说的,已经是今天了,你无论如何得在星期一的下午把钱准备好。不要!万日元票面,要5000日元的,我对号码相连的或新钞票不感兴趣。当然,你大概不会去报告警察吧!”

“不会让警察插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遵守诺言,那你也得守信用,要是不守信用……”

“你下面的也许是想说,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找到我,把我杀了,对吧?我有数你不必担心。好啦,过一个小时给你电话告诉你放驾驶执照的地方。”朝仓刚想挂上电话。

“等等等!给雪子当警卫的那个人呢?”三浦嚷道。

“啊,是那小子,他把雪子卖给我后就远走高飞了。”朝仓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

走出电话亭,周围空无一人。他竖起大衣领子埋住脸,双手插进口袋,往前走去。这条路很快就到尽头了。前面横着一条乌黑浑浊的污水沟,臭气熏天,有四五米宽。污水沟对面是一所中学的围墙,沟的两边是混凝土堤岸,下游分别流入吞川河和海老取川河。为了保证少年学生的安全,污水沟上架着一些间距有30公分的水泥横栏。

朝仓沿着污水沟观察着,在学校围墙的正中安着一道5米宽的栅栏,栏杆里竖着一块标志牌,是学校的消防水槽。还写着栅栏前五米之内不准停车,水槽容量可供两辆消防车每隔三十分钟同时吸水。

在栅栏的前面架着一块2米多宽的水泥板,这还算得上是座小桥。

朝仓走过小桥,从西装内袋中取出雪子的驾驶执照,由于没有用手直接碰过,所以不必担心在执照上留下指纹,他钻进栅栏,把执照放在靠近学校围墙内侧的地上。

离开那里后。朝仓叫了辆夜班出租车,回到上目黑的寓所。在路过目黑桥边上时,他看到有个公用电话亭于是就叫司机停了车。

他不管到没到约定的时间,就往“根雪”餐馆打了电话,这回那个领班很快就将电话转了过去。

“是你吗?”听简里传来了三浦无力的声音。

“让你这么担心,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就尽早通知你吧,小姐的驾驶执照,放在雪谷中学的消防槽边上。”朝仓把详细地点告诉三浦。

“混蛋……知道了,这就让人去取,不过还想再问一声,雪于真的没事?”三浦象要哭出来似地说道。

“这点请放心,连皮也没碰掉一块,我想你还是多想想钱吧。到了下午我会告诉你交款时间和地方。”

“要是无法让雪子听电话,那就去问问雪子,她中学时期的好友姓名和小学时最喜欢她的老师的名字。下次你打电话时就把这些名字报出来,我就可以知道她没给你杀死,你若杀了她,要是还干了那种事。”三浦颤声说道。

“少罗嗦。”朝仓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暗自笑道,在掐死雪子前间了许多细微琐事,这下起作用了。

从这个电话亭到公寓,步行只要10分钟,不过巡逻的警察对深夜的行人疑心待别重,于是还是叫了辆出租。

朝仓从备用楼梯回到屋子。房间里充满了食物变质的馒味。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他用自来水洗了脸。为了不至于睡一觉而忘掉什么,他又默念了一遍三浦提出的两个问题,看看威士忌酒瓶里还留着三分之一光景,于是就一口气喝干。酒精在疲惫不堪的身躯里立刻来劲了,他感到浑身发热,躺进冰凉的被窝里也没什么感觉。

一支烟还没吸完,困意就袭来了他朝烟头上吐了几口唾液,灭了烟头,一扔掉烟头,人就沉进了睡乡。

干渴把他弄醒了,出于条件反射,他看了看“劳伦克斯”手表。己是上午9点半了。他冻得抖抖索索地下了床,喝了几口自来水很解渴,脑袋一点不痛了。

他穿上昨天晚上的衣服披上廉价大衣,把找得到的现钱全部塞进口袋。那支从三浦的手下缴来的卢卡手枪和雪子的笔记本等等东西都夹在了垫褥和被子之间,带上印章,离开了公寓。到了世田谷街,他在挤满了学生和卡车司机的大众食堂买了碗肉汤、烤鲸鱼和煎荷包蛋。吃罢早饭,便在那些摩托车商店门口踏跪起来。

这里有好几家规模很小的摩托车行,今天虽是星期天,可大都开门营业,而且还把修理摊摆到了人行道上。

朝仓挑中其中最不景气的一家铺子,走了进去,店名叫“大原荤托”,门面不大,店内已让油烟熏得黑黑的,放着出售的摩托车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一个50来岁店主模样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和一个20岁上下的伙计一起拆弄着摩托车变速器,见朝仓进来,嫌麻烦似地抬眼看了看。

“这儿大概也卖东西吧?我想买辆半成新的摩托车,发动机最好是一百二十五CC的。”朝仓唠叨着。

店主像脚下安着弹贫,立刻跳了起来,尴尬地陪着笑脸说:“您要买这个,正好有辆!1962年型‘培利’牌的,跑了还不到一万公里,正处于最佳状态,是难得碰到的东西。”

他说着就朝摆着一辆“好达·培利”牌摩托车的平台走去,平台下面摆着五六辆摩托车,他往工作服上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打开电门。转了转变速把手引擎就发出了暴响。

“还得坐上去试试。多少钱?”

“柒万五千日元。跑一圈看看如何?”

店主关掉引擎,把车子从平台上推了下来。

“拜托了,已有一阵没开过摩托,所以我先坐在后面吧。”

朝仓说道。当年勤工俭学开出租汽车。就是靠一辆破烂的‘陆王’牌摩托车奔波于出工与上课之问。毕业进公司工作后,就一直没摸过摩托车了。

“是这样,现今日本拥有的摩托车,可以说是世界第一噢。”店主唠叨着把摩托车推上人行道,又对伙计说道:“我十分钟就回来。”

伙计没吭声,满脸不高兴,大概他本以为这下可以扔下活儿出去玩玩了。

店主到快车道发动了摩托车,等朝仓在后面一坐隐,就开动了。他从大路转进住宅街。一边把车开得飞快一边反复自吹这辆摩托车的性能如何如何,在回店的路上,由朝仓驾驶,四档变速器的变档情况良好,四活塞的引擎制动性能不错,同店主说的倒也差不了多少。

朝仓回到车行,拿出钱包说道:

“我买了,不过,就7万日元,我可以付现钱。”

“7万?真没办法。就贱卖了吧。您随身带了印章吗?”

“带了。”朝仓答道。

一个小时之后,朝仓开着已属于自己的摩托车跨过了多摩川河,车子后面还挂了一只车行免费赠送的小行李箱。

他一路上时而来个急转弯,时而双手交叉握住把手,试了几次,感到已恢复了驾驶摩托的技术,于是就将时速打到100公里以上,把车子开得象滑雪回环比赛一样。

回到东京都市区,已是下午1点多了,这时座下的摩托车已同指挥自己的手脚一样地听使唤了。他在骑马练习场附近找到个公用电话亭,就在亭子边停下车,给三浦打电话。他照前一样用手套半捂住自己的嘴巴说话。

“钱已淮备好了,雪子平安吗?”三浦怒冲冲地喊着。

“我刚请小姐吃过中饭,因为我是戴着面罩的所以小姐无法看到我的相貌,现在是一个朋友在守候她。”朝仓说。

“畜牲,你还有朋友。阿!你问过雪子哪几个问题了?”

“啊听她说中学时期的好朋友是三谷民子,小学时的老师是中尾。”朝仓说。

“是这样。”

三浦放心地出了口长气。然后又冷静地问道,“那么交赎金的地点呢?”

“交付赎金的地点吗?……就这样吧,在横滨怎么样?”朝仓说道。

“横滨洲。”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三浦的尖叫声。

“是啊,在横湃的本牧,那里有个海滨棒球场,我知道,那么交换人质的方式呢?”三浦焦急地问道。

“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如果听错了,小姐可就一命呜呼罗。”朝仓说道。

“我听着,快说下去。”

“好吧,你不出面送钱也行,只要有人把钱送来,不过话虽如此说,但要是叫上刑警就不好啦。请先生注意,我和警察有那么点交情,所以嘛还大体认得那些便衣暗探。”朝仓故弄玄虚地说。

“再呢?”对朝仓的话三浦未置可否,他只是十分不耐烦地催促朝仓说下去。

“要用尽量小点的包来装钞票,前次已说过了,得全用五千日元票面的,对号码相连的钱或有什么记号的,我可不感兴趣。”

“我记住了。在捧球场的什么地方接头”

“在棒球场接球员背后的栏球网边上、左面的观众看台……就是从下往上数的第三级台阶,时间是零点差几分你的人必须放下钱包立即离开。”朝仓说道。

“我女儿呢?”三浦声嘶力竭地叫道。

“别担心,如果能平安无事地拿到赎金,小姐在十二小时之内就能回家了。我再罗嗦一句,咱们这次买卖可是背着警察老爷的啊,如果有暗探监视球场什么的,我是不会去动那只包的。”

“我知道。你是说,不一定要我去送钱。”

“是的,听说先生受到了什么帮会的追杀,要是我把你的藏身之处告诉那帮家伙,大概还可以弄它一大笔钞票。不过这样做你就要倒大媚了。算啦,今天晚上的事究竟如何,就看你怎么想了。我如果有什么意外变故或麻烦事,中止行动的话,会电话通知你的。”朝仓把电话挂断了。

出了电话亭他才发现由于紧张的缘故和用手套捂住嘴说话,鼻子下面渗出了一层细细地汗珠,不过给夹着尘埃的寒风一吹,立即就无影无踪了。

他跨上停在街旁的摩托车,正巧这时对面飞快地过来一辆德国“贝思奇”二〇型摩托,开车的是个一身马服装束的“G”学院附属中学的学生。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骑马练习场里。

朝仓见此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代的贫困生活,心头升起一股怒气,他把引擎调到最高转速,拼命拧动着变速把手,转速把上加到万转的引擎如同此时朝仓的心情一样发出了炸弹爆炸般的轰鸣声。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回头张望。

朝仓骑着摩托车往前疾驶。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必须解决车子牌照的问题。他往左拐开进了农大路,打算沿甲州大街到立川那边去试试。农大路是柏油路面。不一会就开到尽头了。从千岁船桥到祖师各大藏一带,路窄得让人简直以为是山上的羊肠小道,而且到处是死胡同。

穿过小田快车线的铁路道口,他知道自上高井户至仙川这段路,是甲州大街中最狭窄的,经常堵车,于是凭着经验和直觉,把车开进还保留着田圃和杂树林的石子路,翻过了长满杜鹃花的山坡,从一个警察派出所的边上往左拐入甲州大街,调布、府中一带的辅助线路状甚佳,但为了基本上保持在交通规则规定的时速之内,不得不减慢车速这实在是令人痛苦的事。

在国立市的街上,朝仓到一家旧衣店买了顶修理工用的帽子和一套白色的工作服,工作服是罩衫与长裤相连的。他把东西放进摩托车的小行李箱,行李箱分两格,下面一格放着一些修车的工具,箱盖上加着锁。

过了国立,就是立川市境,在甲州大街经过设有交通指挥台的一个大交叉点后,开始左弯,穿过多摩川河,在又一个交叉点再往前走或往右,就可以脱离甲州大街而进入立川的市区。朝仓往右转,放慢了车速。

道路两旁有不少汽车行或摩托车行,不过放在路边的摩托车,挂的牌照基本上是日本的,而且过往行人也很多,他的目标是弄一块立川或横田的美军基地的牌照。

过了一排现代化的建筑―路左边是检查厅、右边是市政府,那种专门招徕美军的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店铺就多起来了。在小酒吧和音乐茶馆门前停着几辆运动型摩托车,把手上还挂着头盔。有几个美国士兵开着拿掉消音器的摩托到处乱飞。

从南武线、中央线的铁路天桥下穿过,路边招牌上全部采用西洋文字的商店更多了,再往前走一段路,在公路交叉点前面一点的地方,就是立川基地的正面进出口了,右面的高松叮也挤满了以美军士兵为对象的商店。主要是一些酒吧、夜总会、裸体摄影社等夜间营业的行业。朝仓到了基地入口前面后往左转弯,到了立川车站前百货商业区后又往右转弯,沿着大概是一条稼沟填成的停车场,往立川基地的机场方向开去。

这个停车场是市政府的公共设施,不收费,一直延伸到国家立川医院门前,可以容纳相当数量的车辆。停车场边上没有装栅栏或围墙。自然,也没有管理值班员。在离飞机场不远的地方,有一排主要以美军黑人士兵为对象的店铺。不过用不着去那儿,在身边这个停车场里已经发现了几辆挂着基地牌照的摩托车,都很随便地停着。他轻轻笑出声来,继续往前开,不久路旁不见商店了。隔着右边的麦田,就是被铁丝网圈在里面的基地机场,十分空旷。

横田基地多数是歼击机和轰炸饥,而立川基地则基本上是那种胖乎乎的运输机。飞机场的尽头,横着一长溜白、橙二色的飞机库,看上去又矮又小。前面不远处是青梅线铁路道口,路的左边有个不大的交通指挥台,在离指挥台不远的地方,有块停车的空地,现在停放在那儿的几乎全是三轮汽车或小型卡车,他把摩托车也开了进去,从行李箱中取出工作眼穿上,还系了根腰带,把装有工具的帆布袋塞进硕大的裤子后袋口。

这时人行道上走过一对黑人青年男女,两人的个头都很魁梧。那个女的大概正为爱情所陶醉,脸上神采飞扬,有着一种十分纯朴的美感,他们都没去打量朝仓。

一架运输机正要降落,在场上空盘旋着降低高度朝仓叼起了一支烟,迎面的冷风马上吹散了他喷出的烟雾。他朝刚才经过的停车场走去,进了停车场,他找到了一辆美军基地的军用摩托车,是辆旧“雅马哈”,朝仓脸上带着一副受人之托不得不要干活的不耐烦的神情,拿出工具,从摩托车上卸下牌照,谁也没有用怀疑的目光去注视他。牌照拿下来了,他将它夹在工作服里,带回摩托车,然后连同工作服一起放进了工具箱。

三点半后,朝仓戴着刚从府中市的美军剩余物资商店买来的头盔和防风镜,回到了上目黑的寓所。他把车子停在了公寓门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摘下风镜,正要打开行李箱,公寓的主人原口从路对面的花店走了过去。他快六十岁了,却是脸色红润,听说原先是个政府官员。

“是你啊,我刚才还以为是个外国客人。买了辆‘奥持伯依’。”房主客气地搭着话,但他的眼睛中没有笑意。

“说是‘奥特伯依’其实也不过是装了自动机械的脚踏车而已。能把车子停在这儿吗?”朝仓说。

“这个,当然可以一不过嘛……”

“每月付给你一千日元停车费,与房钱一起交。”

“这可实在不好意思了,嗯就是请您晚上不要把引擎开得太响。”

原口的水泡眼露出了笑恋,一见到有顾客进花店的门,就慌忙跑回去。

朝仓吐了几口睡沫,清清口中的尘土,取出行李箱中的工作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工作服仍进壁橱,脱去廉价西装和大衣,把那支小口径的美式卢卡牌自动手枪放进牛仔裤的右边腰袋,拉好拉链。接着从放在小小的做饭间一角的米箱中,取出那支装进尼龙袋里的柯尔特自动手枪。又拿了几个弹盒,这是他最心爱的武器。

他熟练地将柯尔特手枪拆开。检查了各种零件和枪膛确无损伤后,又将它们重新组合起来,往弹匣里填进九发子弹一拉枪拴,一颗子弹上了膛,然后关上了保险,把枪插在长裤皮带上。穿上鹿皮大衣,这就看不出身上带有武器的痕迹了。朝仓对其它型号的手枪并不十分明了。不过这支柯尔特手枪曾经在山林中作过好几次实弹射击以了解它的着弹点,所以对它是充满信心和很有把握的。他趴到床下,拖出藏在尘封的旧书堆下面的旅行提包,里面静静地躺着烫手的从一万元票面到一千元票面的一千八百万日元,就像是一座休眠的火山。

朝仓仍把提包的拉链拉上,又在衣服口袋里装了跳刀、细麻绳、手电筒,截上头盔和风镜,穿上一双长统皮靴。离开了公寓。这时是下午四点半。

冬季的暮色没把渗淡无力的太阳放在眼里。现在天己有点黑了。朝仓想把手提包放进摩托车行李箱。可行李箱稍小了点,只好勉强地把它塞了进去,为了预防万一,又在行李箱上绑了一道绳子,与摩托车后架连在一起。

他从五反田进入中原大街,到达雪谷时,已是上灯时分了,他在加油站灌满了汽油,然后绕着“根雪”餐馆周围转了一圈。餐馆挂起了临时停止营业的牌子,在黑色的围墙边上停着两辆挂着神奈川县牌照的汽车,大概是餐馆院子里停不下才停在这里的。驾驶席上都坐着杀气腾腾的青年男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刑事警察。

在离“根雪”没多少路的地上本叮见到一个流动小食摊。朝仓把车子停在身边,买了三十串烤鸟杂把肚子填饱。

他与摆摊的老师傅聊着天,吃得津津有味,吃好后又喝了杯水,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毛巾把杯子上的指纹擦掉,然后戴起手套跨上了摩托车。

他又转回到“根雪”附近。这时围墙边还停着一俩汽车,他看到那个坐在驾驶席上的男子在西装前襟别着一枚亮闪闪的三浦组的徽章。

朝仓把车头调向中原大街,开了一段路,往左拐过了丸子桥,沿着中原大街通过六角桥,这条路线比走第二京沂线方便。第二京沂线对各种车辆的行驶区域定得很严格,朝仓开着摩托车,就必须同那些速度缓慢的微型汽车、机动脚踏车一起挤在道路最左边。

过了六角桥,在东神奈川拐入第2京族线,当他从樱木叮经过山下新旧公园,再穿到小港桥时,已是七点多了。

过了小港桥,就进入了港区。左边是显得肮脏拥挤的港口,停满了各种船只,往前行驶了一段路,两旁代之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大型仓库。右边的仓库前头是美军的附属儿童医院,看上去像是一个公寓群,还有带拱门的军事法院。过了法院,道路的弯度就很大了。左边是包括美国海军陆上宪兵值勤办公室救护车急救站在内的临海公园。住宅设施占地面积相当大。

朝仓开到路尽头,往左拐上市营电车路。路左边是一道长长的美军海沂公园的金属栏网,右边是保龄球场、西餐厅、现金兑换所、小卖部等等组成的美军基地日用品配给所的建筑群。里面虽有个停车场,可出租车不许进入,所以市营电车路上聚集着一批接客的出租汽车。

海沂捧球场就在那些小卖店的前面,朝仓过了球场和海军附属学校后。把车开进了高级军官宿舍的入口。在一般情况下,入口的岗亭里是没有卫兵值班的。进了入口,主道分成左右两条,朝仓选了右侧那条,把变速器调到三档,加大油门往山坡上开去。坡度极陡,时常得挂上二档才开得上去。

山坡上散落着一幢幢高级军官宿舍,如果直冲山顶,就到了自来水塔。朝仓在半路上弯进了一条狭小的岔遁,往松树林中冲去,当到了主道上来往汽车的车灯照不着的地方,他熄了火,打开行李箱,取出手提包和在立川偷来的基地汽车牌照。

当他换好牌照时,已是八点钟了。

朝仓慢吞吞地解了小便,把工具和白色的头盔放进行李箱,摸黑推着摩托车朝矶川讲定的游乐场走去。现在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但周围也许已埋伏着矶川的部下或三浦组的人。他瞅准一辆开过的汽车关掉前灯的时候,迅速穿了过去。

他将摩托车藏进离游乐场约三百米处的灌木丛中。几乎四肢着地登上游乐场背面的陡坡,坡顶有块长满杂木的平地是个理想的隐蔽处。

他观察了一下周圈的岔道,没有发现挂日本牌照的汽车,上了陡坡,他尽量注意不让身体碰断树枝而发出声音,钻进树林,慢慢地往山坡断崖那面靠过去。

林子里没有人,他选中了一个背依山毛棒树粗大的主干、面前挡着一排长枝叶的灌木的洼地。坐了下来,透过灌木枝干的空隙,可以俯视到崖下的游乐场和位置更低的棒球场。

朝仓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过了十点,市营电车路上过往车辆减少了,住宅里的灯光也相继熄灭了。只有日用品配给站范围里的几所房子和电视中转站还亮着几盏灯。山下山上一片黑暗。到了十一点光景,连偶尔通过市营电车路的出租汽车马达运转声,也可以听见了。

这时传来了从山坡的主道方向往朝仓藏身的杂树木走过来的脚步声,是四五个男人的脚步声。

朝仓悄悄地解开鹿皮大衣的纽扣,脱去右手的手套放进口袋,然后握住了插在皮带上的三十八口径柯尔特自动手枪的枪柄,那几个人已走进了杂树林笨手笨脚地把树枝碰得辟啪直响。他们在离朝仓三十来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几个人聚在一起。朝仓听见他们在低声嘀咕着什么。还夹着几吉咳嗽,他的右手放开了枪柄。如果是刑警。打埋伏的技术要比这些人好得多。

与此同时他发现从游乐场右边的低球场方向,开上了四辆没亮灯的汽车,它们吃力地开进了游乐场的草坪。

四辆汽车都停在了靠近球场一侧的树篱笆边上,牌照蒙着黑布,朝仓认得其中两辆就是三浦组停在“根雪”餐馆围墙边上的汽车。

这时朝仓听到躲在他右侧杂树林中的几个人发出了一阵惊愕声,他们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意外之事,那就证明他们是矶川的部下。

四辆车中,有两辆打开了车门,下来了七八个男子。

朝仓的眼力很好,他一眼就认出那个手拎提包的家伙,正是前次潜入餐馆时见到过的三浦组大头目泽村。其余几个在黑暗中难以辨清长相。他们沿着神社边上的石阶走下棒球场。

躲在树丛中的矶川手下的人显得十分紧张,低低地喘着气,三浦组留在汽车里的人,由于车内没开灯,无法看清他们的动静。泽村那班人好像有的隐进了棒球场右边的垃圾焚烧场的阴影之中,有的大概已下到观众看台的底排了。

整零点时,从主道那边悠悠然地走来了挟着小皮包的秘书植木和在左右两个保镖护卫下的矶川。

矶川他们见到游乐场草地上停着四辆黑乎乎的汽车,显得有些踌躇,不安地抬头扫视着崖壁土的杂树林。

树林中响起两声模仿长尾鸟的鸣叫卢。朝仓见到矶川等人停住了脚步,站立的地方正是篮球场,于是他左手拎起提包,右手握住何尔特枪柄,从崖坡上滑了下去。

两旁拥着保镖的矶川和植木,一见到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朝仓吓得呆住不动了。两个保镖慌忙把手伸到腋下,从枪套中拔出了手枪,贴着大衣下摆对准了朝仓。那四辆停在游乐场草坪边沿树篱笆前的三浦组的汽车,对此没有作出什么反应。

朝仓留心着面前的矶川以及隐蔽在身旁崖坡顶上的矶川的部下。同时也注意着身后的那班三浦组的人,走进了篮球场。他在高速行车时有过这种体验:既要能蒙过警察交通巡逻摩托车,又要提防发生交通事故,球场与三浦组的汽车相距一百五十米以上,所以双方都无法搞清对方的身份。

矶川身边的保镖的注意力,与其说是在朝仓身上,倒不如说他们更关心那几辆汽车,朝仓发现那几辆车中,隐隐约约有镀镍的枪简在晃动。

朝仓带着风镜,与矶川面对面地站着。

“为了让你们能遵守诺言。我照事先所说的那样,带来了一些弟兄。先生,怎么啦,是不是什么计划落空了?”朝仓低声通问道,往身后的汽车点了点头。在黑暗中矶川他们自然弄不清汽车中藏的原来是三浦组的人,当然,三浦组的唉罗也难以辨清朝仓和矶川等人的举动。

“你。你在讲什么?”矶川仍是那副腔调。

“什么。你们若有反常的举动,四面八方都会有人朝你开枪,呆在车里的只是一部分弟兄,在山崖下面、在你的手下藏身的崖顶树林里,都有那帮的枪手。”朝仓毫不客气地说。

“畜生……”矶川与植木同时脱口骂道。

“为了避免误会,你们打个暗号,让崖顶上的那般家伙走开,我的弟兄们早已手指痒痒的,想扣几个扳机玩玩儿了。”

“我有数了。”矶川嘟嗽道,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植木一眼。

植木胆怯地学了四声长尾鸟的叫声,崖坡顶上的树木摇动起来了,可以听到树枝给碰断的声音。在相距较远的汽车中,对这边的声音是听不见的。

“别磨蹭了,没有时间跟你聊天,尽快交割,大概一千八百万都带齐了吧!”矶川盛气凌人地说。

“是的,就是有些不是一万元票面的,先生也带来了一千二百克吗?”

“全在这儿,一磅的是两袋。还有一袋是二百克,按药物剂量,一磅就是五百克。”植木代矶川说道,他的话讲得很多。

“OK,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你点点钱,我也得看看货。”朝仓伸出了戴手套的左手,手上拎着那只装有现金的提包,他右手始终未离枪柄。

植木和矶川迅速交换了个看似平常的眼色。于是植木拉开他抉着的那保皮包的拉链,用手电照着看了看,然后接过了朝仓的提包。

“老夫信任你,所以嘛,钱就不必数了,你也相信老夫,咱们就此分手吧。”朝仓左手刚接过植木的皮包,矶川好声好气地说道两个保镖如临大敌似地睁大血红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虽说买卖已做了,可里面的东西总得看看,省得日后反悔。”朝仓的右手这才放开枪柄,从口袋中取出袖珍电筒。照着拿过来的皮包,两个装着一磅海洛因的是厚五公分,长三十公分的正方形尼龙袋,两头绑得严严实实,好像人们平时用包袱布装饭盒一样将两个尼龙袋扎在一起。放在它们上面的是用相同方法包扎的装了二百克海洛因的尼龙袋。

朝仓拿出二百克包装的袋子,解开了绳结,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放开那两个保镖。矶川这时舔了舔厚嘴唇,朝仓感到他好像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植木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这包看来没问题。”朝仓嘀咕着,又从皮包中取出装有一磅海洛因的袋子。

矶川的脸上刷地变白了,接着又变得蜡黄。

“等等,请等等”

“怎么?”朝仓不动声色干巴巴地问道。但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老夫很忙,你要查随你的便,我们可等不及了,我们带走了,你呢,就到有亮光的地方去慢慢查验吧,好吗?反正你知道老夫的住处,如果有疑问,无论何时都可见面,老夫既不会逃走,也不会藏起来。”矶川说。

“你要是真很忙,那我就快点吧。”

朝仓放好手电,左手拿尼龙袋正要用牙齿把它咬破。

“别……”

矶川象从咯失挤出来似地说道:“我对你不放心。只好这样,请多包涵。”

“……”

朝仓扔下了一磅装的尼龙袋。

“老实说吧,你不会是老夫鞭长莫及的警视厅本部的化装警察吧。”矶川喘着气说。

“混帐……”

“我不骗人,请相信我,正是在这一点上怀疑你,所以刻意……”

“是故意让我拿去假证据吧?这个袋子里的装的不是海洛因。”朝仓双唇发白,隐藏在风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射出道道寒光。

“对不起了,我想要是用假货,就不能成为证据。不过,那二百克的袋子里是真的海洛因。”矶川语无伦次地竭力辩解。

朝仓想说要是我真是警视厅的毒品检查警察,凭那二百克海洛因逮捕你,证据也足够了,但转念一想,说道:“如果我不看看,阁下就带着钱逃走了!光说,‘对不起’可无济于事,我只要用左手往上一抬,弟兄们就会立刻开火。”

“把钱还你,别急,别急。”矶川跌坐在球场的柏油地面上。弯下肥胖的上身,说道。

“钱还我嗯?”朝仓冷笑道。

“求求你,把贵帮的大首领叫到这儿来,我和他谈一谈。”矶川用乞求的眼光望着朝仓。

“你别说胡话了,帮里把事交给我办,就是为了不让你知道是什么组织去做买卖,如果老大在你面前露脸,那多半是已经决定把你干掉了。”朝仓说道、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有半点松口。

“下次一定守约,已经彻底弄清你不是警察,这两百克就请收下,钱全部还你。”矶川小声说道。

“下次可得全部带来!这一次饶了你,下次可就不客气了。”

朝仓说着。把那二百克海洛因塞进牛仔裤后袋,植木双手发颤地递过装钞票的提包,朝仓一把抓过,将那大概是些葡萄糖的皮包扔在植木的脚下。

矶川抖抖索索地爬起身,平时的威风劲己荡然无存,他说:“你要保证不开枪,让我们安全地离开此地。”

“你轻率地破坏了和我的约定。怎么还想要我为你保证?好吧,我们在没做完买卖前就杀了你,也有所不便,那你就快滚吧不过,你可得准备好真货,我会用电话同你联系的。”朝仓说道,他的右手又握住了枪柄。

“……”

矶川等人大气不敢出,连地上的皮包也没检,就后退着渐渐离去。当走出离朝仓一百来米后,立刻扭转屁股,唯恐拉下一步似地朝高级官军宿舍的主要通道方向逃奔,那几个悄悄地躲在主道边岔道上的打手,紧紧追随而去。

就在矶川他们逃走的同时,朝仓也往横里纵身一跳,把身子紧紧贴在了崖壁上,眼睛紧叮住三浦组的汽车。

他见到有两三个人在草坪上匍匐地往篮球场这边靠拢过来,他左手拎住提包,伸出右手抓住暴凸在崖壁上的山毛棒树根,悄悄往上爬,除非眼力特别好,一般人在草坪那个位置,是很难看清朝仓的动静的。

上了崖顶,他不出声地溜出杂树林,来到一条岔道上,没发现有人。他朝有停摩托车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为了不发出响声,他避开混凝土的路面,踏着长有枯草的泥地往前走,他身子低伏右手拔出了手枪。

不一会儿,路旁已不见树木了,是来到了另一座山头,山脚下扔着一些水泥预制板和陶管,地面上全是小石块,右上方是茂密的树木和黑黝黝的神社。

朝仓不出声地滑下陡坡,围在游乐场两边的树篱笆,一直延伸到神社前不远的地方。他趴在陶管和预制板的空隙处,慢慢向神社爬去。这块洼地暗极了,无法看清一米之外的东西,左手拎着提包碍手碍脚的他靠进一堵残垣的阴影处,把提包拎环连在了裤子皮带上,摸索着来到四周长满树木的神社,悄悄爬上了石墙。直觉告诉他神社中也埋伏着三浦组的人。

他静静地探起了头,不出所料,在残缺不全的石狮子背后。蹲着一个三浦组的小头目,这座神社没有供奉的神主,已被人荒弃了。

那个家伙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棒球场和游乐场的草坪上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从背后爬过石墙。

朝仓钻进神社所特有的半人高的吊脚地板。里面满是蜘蛛网。他爬了进去,藏到放在神社正面善男信女捐钱箱的背后。这里距石狮子身后那个人只有七米左右,石狮子边上那条很陡的石阶就是下到棒球去的通道。

由于挡着现金兑换所、垃圾焚烧场等建筑物,无法观察棒球场拦球网一带以及右冀观众台方面的情况。不过,他指定三浦放钱的左冀看台这一侧的动静。从神社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目前所在的位置,还是很好地观察右前方、也就是游乐场草坪的大部分地方的情况。现在已是零点二十几分了。

游乐场那边,从车子里下来了三四个人。聚集在篮球场上,低声地谈论着刚才那个人怎么一下子不见了。对于常人来说,是无法透过夜幕看清这些的,而朝仓则不然,他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视力。不过埋伏在棒球场那边的家伙。隐蔽得很巧妙,连朝仓也发现不了。棒球场前面的公路上。电车越来越少了,偶尔有车通过,前灯每隔几分钟亮亮,灯光贴着地面扫过去。夜风吹过,刮得树枝呼呼作响。从港口那边传来了刺耳的汽笛声。朝仓决意静等下去。聚在篮球场里的那几个人,又回到了车内,藏在石狮子背后那个家伙,在寒风中打着哆嗦,口中还嚼着口香糖以驱赶烟瘾。朝仓身上也凉透了。肩头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将近凌晨一点时,那些躲在棒球场里的人。因为取赎金的人迟迟没有出现而松弛下来,他们有的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有的为了抵御寒气的侵袭而做起了体操。藏在石狮后而的那家伙也用手掌捂住火头点着了一支香烟。烟吸完后,就像一只关在铁笼子里的野兽似地踱起了方步。

就在他漫不经心地从捐钱箱前走过时,朝仓悄悄地站起身,用枪柄往那人的头上狠狠一击,他打得相当有劲,那人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昏倒了,天灵盖被打碎了。朝仓把他拖到吊脚地板下面,从他身上搜出一支特制03口径的枪管极短的左轮手枪。朝仓将枪放进牛仔裤的右袋。

一点稍过,从棒球场方向走来了一个人。手上拎了一只小皮包,正是三浦组的大头目泽村,那么300万赎金就在他那手中的皮包里了。

埋伏在棒球场的那伙人。大概是打算等泽村走后就回到停在游乐场的汽车去,所以泽村身后一个人也没跟来。

朝仓在石狮子背后伏下身子,泽村的脸上带着兴奋过后的冷漠迈着沉重的步子登上石阶。到石阶尽头,他朝石狮子背后发着牢骚说:“白费劲。那小子大概察觉到我们有埋伏。”

他压根儿没想到石狮子后面的人是朝仓。

“我恭候多时了。”随着一声低沉的吃喝声,朝仓出现在泽村的面前,枪口直顶在他的腹部。

泽村惊呆了。

“不许出声!”朝仓命令泽村,左手夺过小号皮包,泽村象木桩似地呆立着。

朝仓突然膝盖往上一抬,正打在泽村的肇丸上,泽村呻吟着痛得弯下身子,朝仓又飞起一脚,坚固结实的军用皮靴的鞋尖踢在了泽村的下巴上,泽村顺着石阶滚落下去,发出了很响的碰撞声。

“有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从游乐场的汽车里出了叫喊声。

朝仓迅速闪进神社暗处,石阶下面兑换所的房子里亮起了灯光,大概警卫有所觉察,他瞧了一眼石阶下方,只见泽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捧死的青蛙似地摊开了四脚。

朝仓左手拿着皮包爬下石壁,尽量不出声地往藏着摩托车的地方走去,三浦组的人可能是担心引起美国基地宪兵队的干预,不敢有所行动。

朝仓走进了离游乐场背后的崖坡顶有二百米左右的灌木丛中。找到那辆挂着有‘B’字标记的立川基地牌照的摩托车,这才打开皮包,把手电伸进皮包照了照,里面勘确全是五千日元票面的钞票。

他戴上头盔,从皮带上解下手提包放进行李箱,那只皮包就揣在鹿皮短大衣的怀里,扎紧大衣腰带。柯尔特牌自动手枪仍播在皮带上,然后将钥匙插进摩托车点火孔,把车推到坡路上。跑出五、六步后随着一阵爆响,引擎发动了。

朝仓跳上车子,通过那次实地侦察已记熟了这一带的地形,他毫不犹豫地朝去矶子方向的出口开去,座下的摩托车,似乎是因为打扰了高级官军宿舍区的宁静而感到不好意思地发出了轻柔的排气声。

出了荃地,开到半路。他停车换上普遍牌明,他知道,今晚只要不因超速而引来警察的麻烦,就平安无事了。

正文 第六章

星期一上午,朝仓提前来到公司财务处办公室,副处长金子己经坐在办公桌前,喝着公务员端来的劣等茶。其他人都还没来。“朝仓君,星期六怎么啦。处长对你没能保待全勤的记录,感到很遗憾呀。”

金子冲着朝仓说,看上去金子连家也没回,是从情人那儿直接来公司的,平时洁白的衬衫领上结着一层尘土,喉结上面还留着一片没刮过的胡子。四十二、三岁肤色苍白的金子,是个冷冰冰的家伙。

“对不起,那天头实在痛得厉害。”朝仓垂首说道,他身上还是那套平时上班穿的灰不溜秋的西装。

“身体不好自然没有关系,不过总得给公司打一个电话呵。”金子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您说的是。当时热度很高,动弹不了,于是就托常来公寓的洗衣店伙计打电话给公司,我以后一定注意。”

“是这样!那,是洗衣店的把这事忘了,身体已经康复了?”金子露出关心部下的笑容。而眼睛仍是那种冷冰冰的神色。

“啊,托您的福,只是还有一点不适,让您操心了,真过意不去。”朝仓再次深深垂首致礼,然后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从抽屉中取出那只大号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又将打火机竖在桌子上。光洁度很高的打火机象一面反光镜,只现出了背后的金子在办公室最里边有只大保险箱,保险箱前就放着金子与处长的办公桌,与其他职员包括股长和主任级科员的办公桌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金子起身去了一趟更衣室,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棒,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高尔夫球,放在办公桌前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开始练习起击球入穴的动作。

但朝仓发现,金子动作机械,全没平日的机灵劲,似乎是在借打球排遣心中的烦躁。朝仓在烟灰缸里掐灭烟蒂,这时处长的办公桌上响起了电话铃声,那是台直线电话,不必经过公司总机就能与外界直接联系。

金子伏身一动不动地注意着脚下的小球,毫无反应。朝仓站起往处长的办公桌走去,电话铃不停地响着。

“早上好,这里是东和油脂公司的财务处。”朝仓拿起话筒,声音清脆地说。

“早上好,请金子先生接电话。”对方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女,好像是个妓女,用词很得体。

“对不起,您是?”

“您只要说是晴海庄打来的电话,他就知道了。”

“是这样吗?”

“这样行吗?请您转告他,要是他故意不接以后可要后悔的。”她发出轻柔的笑声。

“请稍候,我去找找。”

朝仓用手语住话简。低声唤道:“副处长。”

“嗯……”金子板着脸转过了身。

“是个没报姓名的夫人打来的,一定要副处长接电话,说是只要告诉您是晴海庄打来的就行了。”朝仓说道。

金子动作缓慢地将球捧靠在办公桌上,从朝仓手中接过话简。

“是你吗?怎么搞的,一大早就打来电话?”

金子含糊不清地打着电话,额头上暴出了青筋,睑颊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他的眼睛一直偷觑着走回自己力公桌的朝仓。

“别说费话,这是有计划的。”金子几乎是咬着话简在说话。

“你,稍等一下。”金子按住话筒,从一个很厚的皮夹中抽出一张一千元的钞票。

向朝仓招了招手:“烟抽完了。请给我买一包,对不起。”

金子把钞票摇得咋哗响,脸上挤出了个微笑。

“您要香烟,我有。”朝仓答道,想看看金子作何反应。

“不,我只抽‘盖鲁贝索代’牌子的,对面的东欧航空大厦客厅小卖部有。要是没这个牌子的,‘威斯敏斯特’也行。”金子不耐烦地说道。

“是。也许要点时间。”朝仓接过了那张一千日元票面的钞票。

“啊,不急。”

当朝仓一出办公室来到长廊,金子快步走近房门,竖起耳朵倾听朝仓的脚步声。朝仓有意踏得很响地往电梯走去,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几分钟,铺着人造大理石的走廊上十分静寂,当然再过几分钟,这里就将充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吵得人受不了。

朝仓来到电梯门口,往四下打量了一番,税下了皮鞋。他无声地来到财务处办公室隔壁的更衣室前。因为更衣室里是放置办公室人员个人物品的地方。所以一般情况下门是锁着的。

朝仓从裤脚卷褶申取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两根铁丝手法熟练地将它们捅进更衣室门锁钥匙孔,不会儿,门锁打开了。他拧把手将门慢慢推开。屋内整齐地排列着铁制衣帽箱,显得冷清清的。屋左角拉着一道绿色的慢帘,是供女职员更衣用的隔间。朝仓阶阶地关上门,掀开慢帘,钻了进去。这里的墙壁是连着财务处办公室的。

隔间里放着一块很大的穿衣镜,镜子边的架子上摆着一些已经用旧了的化妆品小瓶子。朝仓把耳朵贴在与财务处办公室相隔的墙壁上。墙壁很厚,在厚实的预制板上还贴了一层化学材料,所以在办公室打电话的金子的声音变得十分微弱。朝仓集申梢力静听着。

“清楚了。是K百货商店房顶卖小松鼠的地方,那就12点半吧。那个男子的暗号是,上衣口袋中放一把折叠尺,真罗嗦,这我知遁。趁部下没来,快挂掉电话吧。”金子像患牙痛似的声音挂断了,接着是“咔嚓”放下话筒的声音和金子骂娘的声音。

朝仓立刻敏感地觉得这件事并非一般的男女私通。他溜出隔间。在门旁穿上皮鞋,把门打开一条细缝,看了看走廊,然后闪出更衣室用铁丝把门锁上。

大楼里同时使用四架电梯,朝仓来到电梯门前时,正好一上一下的门都开了,下去的电梯间里空无人,而上来的电梯里则涌出了第一批身穿灰色或蓝色服装的男女职员。

朝仓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了大厦,迎面进入大门的人群中夹杂着几个办公室的同事,他们都让满员的电车挤得精疲力尽,只想着快点在考勤卡上打上记时孔。对反方向而行的朝仓看也没看一眼。

朝仓来到人行道上,见到临街的商店已打开了百叶窗,他逆着人流穿过横道线,走进了东欧肮空大厦。

大厅小卖部已经开始营业了。他买了三包“盖鲁贝索代”牌香烟,注意力让摆在橱台上的光学制品、半导体电子用具―这些东西是日本人引以为自夸的东西―吸引住了。边上有张说明书。

“免税商品。通用美元西德马克、日本元三种货币”朝仓浏览着橱窗里的陈列品眼光落在半导体助听器和微型录音机以及一只微型扩音器上。现在有了三浦付的赎金钱包自然厚实,想要什么马上就能买到手,但他还是工于心计地离开这里,宁肯到其它商店去寻觅这些东西。

他出了东欧航空大厦,边走边摘下挂在前襟的东和油脂公司的徽章没走多少路,他看到有家名叫“光明电机”的电气商店已经开门,门前广告上写着出售“名牌商品”之类的话,于是就走了进去。

“欢迎,欢迎!”朝仓大概是今天第一位顾客,伙计满脸堆笑地说着连领班也迎了上来。

朝仓挑了一只助听器和一个只有“丈光明”牌香烟盒那么大的微型两用录放机,据性能介绍书说,通常的听力借助这只助听器,能听到一百米开外的昵昵细语声。那只录放机可连续录音一个小时这两样是同一家的产品,把助听器与录放机连起来,插上耳塞,就能边听边录音。

领班说是交个朋友,所以便宜三成出售。朝仓把包好的小纸盒放进上衣内袋,将徽章重新别好,回到了公司。

走进办公室时,己过了九点,除了那个不过功点不露面的小泉,几乎全都到了。

金子见到走过来的朝仓也许是当着众人的缘故,毫不掩饰地沉着脸。

“对不起。迟到了,因为卖完了。”朝仓把三盒香烟平摊在手里,放上找来的零钱,递给了金子。

“真让我为难,到上班的时间还没来。”金子嘀咕了一句,示意朝仓坐回自己的位子。

朝仓坐下,同事们便纷纷打趣道:“怎么,连你也生起病来了?”

“不,大概是有人来相亲吧!”他们见朝仓没能保持全勤的记录,现在又受到副处长的训斥,不由得与他亲近起来。

“老兄真是个恋爱癖。”朝仓轻松地答了一句,就打开了帐册。

又开始了无聊的工作。朝仓他们几个人处理的业务是为税务署和股东提供尾数决算,造帐本的是由那几个正副处长的亲信负责。

过了十一点半,小泉处长出现在办公室,金子让小泉就坐,然后就小声地向小泉急切私语。

朝仓克制住试试助听器的念头观察着映在打火机壳上的小泉和金子。他想,如果能弄到不用引线的耳塞就好了。

小泉还是那副进办公室时就带着的倦容,以向他诉说着什么的金子,起先是爱理不理地搭着腔,可过了一会就示意金子去会客室说话。会客室在办公室另一边隔壁。

朝仓心想如果使用助听器,可以在走廊上偷听到会客室里的谈话,可现在离开力公室,难免引起那几个亲信的疑心,他腋下不由得急出汗来。

20来分种后,小泉和金子回来了,小泉的脸上一副苦相。而金子则是脸色刷白。

墙上的扬声器响起来了下班铃声,职员们全部站了起来,粕谷股长又去向那些不去餐厅的人征订饭馆的饭菜了,朝仓对他说道:“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中饭不想吃了,要是出去散散步也许会舒服些,所以告辞了。”

“一个人过日子,够可怜的,愿你早日复原。”股长轻轻拍了拍朝仓的肩膀。

朝仓出了大厦。径直往K百货商店走去。这家商店在日本桥边上,从公司走过去,只要三、四分钟的时间,每逢星期五休息。今天是星期一,百货商店不算太挤。朝仓没乘自动扶梯或电梯,从楼梯走上在8层楼上的房顶商场。他又摘下了公司的徽章。在八楼上房顶的那段楼梯平台上,有几个出售园艺工具、狗的锁圈和饲料等物的拒台。

在房顶上有个混凝土建筑的阳篷,是出售热带鱼和小鸟的地方,朝仓转了转,玻璃缸里游动着一种名叫“内奥·代特拉”的热带观赏鱼,色彩斑翻。煞是好看。鸟笼里关的是一种名叫“劳拉·加拿利阿”的德国产小鸟,啼声碗转,十分动听。朝仓在这里把助听器连上录音器一起放进了西装右边的口袋,将助听器耳机塞进耳朵,打开助听器开关,转动着音量调节旋纽,被放大的声音顿时震得鼓膜发痛,连开过百货商店门前的车轮摩擦声也听得一清二楚。朝仓暂时关掉助听器开关,做出在用耳塞收听半导体收音机的样子,走出了出售鱼鸟的阳篷。

房顶上冷风卷着,沿着阳篷的墙壁,排着二十来只关着松鼠的笼子。

每只笼子都养着五六只黑白相间的小松鼠,小家伙们瞪着调皮的圆眼隋,在铁丝做的车轮上玩耍,有几只还用前爪捧起橡栗,象变戏法似地啃去橡栗的外壳。不少松鼠都无忧无虑地躺在麦秸编的草窝里。

几个牵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在松鼠笼前啧喷赞叹松鼠可爱,迟迟不肯离去。词养员大概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正坐在一边看着英语课本。朝仓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前袋插着折叠尺的男子。

与卖松鼠的地方隔着一条通道,是盖着塑料薄膜的温室,用暖气培育热带值物。温室有一人多高薄膜表面满是尘土,内面布着一层水气,模模糊糊可以看见温室里的东西,而从松鼠笼这边却无法看清温室后面。温室周围密密麻麻地摆着盆栽的小树,那些培育得盘根错节的松树,侮株要价1000日元。

温室对面有个高台,围着金属栏网,是玩狗的地方,前面摆着几排长椅,玩狗场的入口处是供小孩玩的木马和滑梯,栏网的一边是一排装着玻璃的小狗喂养箱。房顶的尽头,有个饮食服务亭,出售热狗、牛奶、果汁等地高风寒,长椅上只有四五个人坐着。朝仓看见玩狗场中有七八条狗哀叫着乱蹦乱跳。

朝仓走到服务亭,要了三个热狗和两瓶牛奶。他看了看表,是12点15分。只用了30秒钟光景。热狗就做好了。朝仓端着放在纸盘上的中饭刚想去长椅上坐坐,这时在前面一排长椅上站起了个竖着防雨风衣领子的高个子男人,他拉开风衣拉链,从裤子口袋中取出一把黄色的折叠尺,放进西装的前袋。

当那人转过身时,朝仓看清了他的面容,约莫二十六七岁光景。看上去比自己年轻,而且容貌之俊美简直让人惊讶,身材纤细,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而朝仓结实的身躯却只能给人以力的感觉那个人掀开风衣前襟,让插在前袋中的尺子醒目些,然后往温室的前方走去。

朝仓打开助听器开关,坐到离温室最近的长倚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进耳朵。在他急急忙忙吞咽热狗和牛奶时,耳塞里传来了从阳篷方向走近松鼠笼的非常熟悉的脚步声,正是金子。脚步声在出传松鼠的地方停住了。

“就是你想见我?究竟有什么事?”

夹在各种杂音中朝仓听到了金子虚张声势地先发制人的声音,朝仓把手伸进口袋按下了录放器的录音键。

“有件东西您大概愿意买下。”那个年青人平静地说,他的声音很脆。

“有东西要我买下。”金子嚷道。

“请安静点,站着说话是不是累了点,去长倚上坐坐好吧?偶尔能悠闲的地看小狗,也是件好事啊。”那青年男子轻轻地笑了几声。

“我很忙。”金子一字一顿地说。

“我明白啦,既然如此,那就尽量说得简短些,不过究竟是长是短,全看先生的态度罗。”

“你叫什么名字?是恭子的面首吗?”金子粗着嗓子说。

“我失礼了。您就叫我久保吧。”年轻人嘀咕着往摆在围有栏网的跑狗场前面的长椅走去。

正在用助听器偷听这两个人谈话的朝仓,沿着温皇的塑料薄膜把身体移到不会让他们看见的位置。

金子努着嘴,耸了耸肩,跟在那个自称是“久保”的青年男子后面。金子瞪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穿着防雨风衣的久保的背脊,眼中露出了简直想杀了他的憎恶之情。

他们在最前排的长椅上生下。

“快点把货色拿出来,你想卖什么东西?”金子带刺地说。

“让我们先从您易于接受的东西看起吧,我在玩‘120’照相机的时候,没想到拍了张十分清楚的照片。”久保念叨着,从风雨衣里面的西装内袋中取出一只大信封。

“我看……”金子一把抢过了信封。

“弄破了也没关系,我留有底片。”久保满不在乎地说着。

“畜生!”金子从信封中抽出几张照片他一见到照片,脸顿时让耻辱涨得一直红到了耳根。这几张照片拍的全是金子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时的情形,那个女人是受雇于西银座“露娜”酒吧的女掌柜恭子,金子花了半年时间才搭上她,最近一个多月来。几乎每隔3天就要在一起鬼混。照片上的两个人都一丝不挂,而且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丑态。

“原来恭子和阁下是串通好的啊,按理说她在那个时候是难以亮灯的。”金于的嘴唇打着哆嗦。

“还给你录了音。顺便说一声,五楼的商场就有录音机出售。”

“真是混帐。要卖的东西,就这个?很遗憾,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顺手了。你大概想用把照片卖给报社来讹诈我是吧?这对我可是无关痛痒的,规规矩矩的一流报社,不会登这种东西,再说鄙公司与同业界报纸的关系相当不一般,要是它们登了,鄙公司就会撤下广告,所以无论哪家同业界报纸也不会贸然行事的。”

金子好象一下子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他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一只四方形的信封:“喂,这个你拿去,你得把一切都忘了。里面有20万日元,顺便把底片给我吧。”

金子态度更硬了。

“这可不好办啊,我既不是拆白党,也不是要饭的,即使您说过‘这个你拿去’。可我实在不敢领受。”久保咧着嘴说。

“别装模作样了,不要担心,我不会去报告警察的。”金子冷笑道。

“先生,您误会我了,真没办法,本以为可以不言自明的。好吧,那就实说了,我是铃木光明先生的人。”久保淡淡地说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

“社会上流传铃木先生专干巧取豪夺之事,我可不这么看,先生是一位具有正义感的人士,他最不能容忍那些一无所长、满肚子只有私欲、在公司或股东的碗里抢东西的经营者。”

“……”

金子哑口无言了。

当朝仓通过耳塞听到这番话时,也倒吸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那个作为战后派常胜将军的铃木,为了获得更大名声,乘着时势建立了证券公司,牟取了巨额暴利。

铃木与横山春树合伙霸占了“S”百货公司,事后却未伤一根毫毛,在发生吞并“t”制糖公司事件时,铃木又是个活跃分子。由于这一事件,加上因违反了证券法受到检察厅的侦缉和受股票行情下跌的影响,他毫不犹豫地解散了证券公司,当起了东亚经济研究所的所长。

虽然表面看铃木是从经济界的前台引退了,但实际上。听说他的那家研究所仍拥有数千家公司作为基石,而听从他的号令来决定取舍的投资家也有将近5000人。时至今日,一旦商业界发生吞并事件,众目所指的仍是铃木……

“我还把您的那本笔记本翻拍成连接照片,那上面记着您和财务处长共同策划侵吞的公款金额,那是您在恭子房内睡觉的时候,从您的皮包中拿出来的。当然这也是不够礼貌的。”久保像猫迫耗子似地嘲弄着金子,话却讲得十分客气。

“啊!”金子终于忍受不住了,痛苦地哼出了声。他像演戏似地抱住了脑袋。

“您一边把公司推入困境,一边与女人寻欢作乐,那些对此一无所知、心地善良的股东今后日子怎么过?这事要是让铃木先生知道了,大概马上就会采取行动。”久保感慨似地说道。

“刚才多有得罪,真对不起。既然这样请你原谅!”金子双手支膝,深深低下头说。

“您知道就好啦。那样做的话,我也就感到有点不好。”久保显得通情达理地笑道:“本来嘛,我是必须把了解到的情况首先向铃木先生报告,不过先生一旦出来主待正义,您的日子就难过啦!我实在不忍心见到这个结果,何必让人受苦。”

“我,我明白了,这点钱就请笑纳。真是不好意思,您把照片和录音带的事先告诉了鄙人,为了表示我的心意,您要多少?”金子卑躬屈膝地仰视着久保,嘴唇也有点发紫了。

“刚才我已告诉您了,我不是来敲竹杠的,所以,我是不会下流到说要多少钱之类话的。再说,您和恭子的照片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不过嘛,我是个摄影师,若是对工作的报酬倒是乐意接受的。”

“您是摄影师啊,那您连同底片,给我开个报酬的数目。”金子献着殷勤。

“多谢,我相弄辆‘劳塔斯·爱利特’牌的法国轿车开开。”久保低低地说道。

“要多少一辆,这种车子?”

“有300万日元。大概差不多了。”久保回答得很快。

“这没问题,不过现在身边没带这么多。”

“真遗憾,那明天就能备齐了吧?”

“无论如何也给您凑起来。请相信我。那么笔记本的照片呢?”金子不安地嘶哑着声音说。

“这个嘛,就算是一辆‘劳路斯·劳伦斯’牌的英国轿车吧。”

“大致上就一千万日元,‘劳路斯’车是贵了点。”

“一千万?”

“您不愿意?”

“请,请您别急,听我说,我不是不愿意,一千万是实在难以弄到。”金子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像您这样身分的人。要拿出这点钱,还不是一句话,您只要签张公司的空白支票就成了,与你以前所干的并没什么差别。”

“我不是强迫您,真的,您不必勉强。那么我只要把照片交给铃木先生就算交差了。”久保虽然把话讲得毫不留情,但口气还是平缓沉着的。

“请等等!在没和处长商量的情况下……不,不。我要去说服他,事情弄到这般地步。处长也是有责任的。”

“不错。”

“无论如何请您等到明天,明天晚上,请您定个见面的时间。”金子馅媚地点着头。

“这个算是孝敬您的车马费。”金子把装有20万日元的信封塞给久保。

“可实在……”久保摇了摇头。

“那么明天晚上七点,在‘新日本饭店’的大厅会面吧。在下想忠告一声,我并不惧怕警察。原因很简单我不会失去什么。再说,警察真的逮捕我,那我就只好交出有关您的材料,这一来您这里的损失可就大了。”久保畜告金子道。

“这我懂,那您能把真实姓名告诉我吗?”金子舔着嘴唇说。

“知道久保就够了。”

那个年轻貌美的男子不耐烦地说道。将照片收起放进了内袋,十分优雅地对金子行了个礼,就往阳篷走去。朝仓知道他是要从阳篷那边下楼去了,于是就关掉助听器和录放机的开关,将耳塞放进口袋。金子仍坐在长椅上,瞪着血红浑浊的眼睛。盯住久保的背影。当久保在阳篷里消失后,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快步追去。朝仓见状,也迅速行动起来,赶快往与阳篷相反的方向跑去。在房顶尽头的饮食亭边上,有个商店职员专用的出入口。

快到饮食亭那边时,朝仓把手压在长裤皮带上,朝着出入口快步走去。两个穿着工作服正在整理空酒箱的商店职员用责备的眼色看着朝仓,其中的一个站了起来。

“先生……”

“对不起,急着要用厕所,大概闹肚子了。”朝仓皱着眉说。

“最近的厕所在七楼的电梯边上。”那个职员表情缓了下来,和颜悦色地说。

朝仓说了声谢谢,就从光线暗淡的楼梯跑到了八楼,推开一扇写着职员专用的铁门,走进了商场。

八楼有一角是画廊。商场中主要出售手表,照相机、金银饰品等小件高价的物品。金子正在电梯边凑在一个长脸男子耳边细声说着什么,并朝电动扶梯那边指指点点。那个长脸男子四十来岁,做出一副正在饶有兴致地观看照相机橱窗的样子。

朝仓往金子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瞥见穿着风雨衣的久保的身影。那个马脸男子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橱窗,大步流星地朝电动扶梯走去。这时金子像精力耗尽似地靠在橱窗上,手按眉心,闭起了双眼。

朝仓在哪怕金子睁开眼睛也无法看见的座钟柜台前停下,等待电梯上来。从楼梯或从电动扶梯走,都可能被金子发现。如果能迅速钻进电梯,就安全多了。

稍等了一会。电梯上来了。八楼是最高一层,所以上到这儿又要往下降了。待电梯里的顾客走尽,朝仓刚想一个箭步迈进去,恰恰就在同时,靠在照相机橱窗上的金子也踉踉跄跄地朝电梯走来。

朝仓见此,只得仍退回到座钟柜台的深处。

载着金子的电梯间关上了门,响亮地“嚓嚓”叫着下去了。朝仓别无选择,只有从楼梯下去了,在楼梯上奔跑。很可能被保安人员误认为是小偷,但他顾不上这些,从七楼开始就一个劲往下冲,一层楼梯仅跨三步就下完了弄得他好几次差点滑倒。

到了一楼,他立刻发现了目标。久保就在打火机柜台的边上,那个受金子之托的马脸男子与久保隔了十来个男女顾客。那个男子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雨衣,很随便地系着腰带,作为一个刑警,他的皮鞋未必太时髦了,这与刑警的职业是不相称的,看来大概是那种挂着“兴信所”、“调查事务所”等招牌的机构里的私人侦探。

久保在打火机柜台上挑选组合式汽体打火机,私人侦探模样的男子,从久保这边走开。在打火机柜台对面的领带柜台前问着蝶形领结的价格,一面从镜子中监视着久保。出了电梯的金子,有意不去看那两个人,走出了商店正门,看上去他好像已从打击中清醒过来,走路的步子也显得踏实多了。

久保拿出刚从金子手里弄来的四方信封,抽出一张一万元的钞票,付了钱,把包装好的汽体打火机很随便地塞进风衣口袋,出了商店。朝仓看了看手表,“劳伦克斯”淡绿色的指针已指在一点零五分了,要是再不直接赶回公司,午休的时间就要用完了。

朝仓心想,现在已是关键时刻,该比出勤考绩统统见鬼去。久保朝着昊服桥方向走去,私人侦探在他后面10来米处。朝仓也拉开了这样的距离跟在私人侦探的后面。

久保似乎已经觉察到被人盯了梢,所以他一次也没有特意做出什么回头张望的样子。在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他微微整起天鹅绒般的双眉。浓而长的捷毛深深地遮住了眸子,他和着那些过路妇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

光明大厦是6层建筑,矗立在东京都营电车吴服桥停靠站边上。一楼全归东亚经济研究所使用。从“光明”的名字就可知道,这幢大厦是铃木的产业。

久保走进了光明大厦,朝仓见此,立刻明白久保确实知道有人跟踪。私人侦探紧跟着进了大厦。朝仓则有点犯难了,最后他还是决定进去,就此折回是毫无意义的。

一进大门,就是一个宽敞的会客厅,客厅左角。是去楼上的电梯和楼梯。地上铺着磨旧了的绒毯,摆着二十多张沙发,坐着五十来个人,人人的眼睛都流露出沉溺在金钱鬼魅之中的狂热。他们都可以得到五分钟的时间见铃木或研究所的首脑人吻。当然,这得付出一大笔交谈费。这些人就是在坐着等候的空档儿,也把皮包搁在膝盖上计算利息或是翻阅股票业的报纸。

客厅的右角摆了一张长桌,坐着一位负责传达的姑娘,进来的客人就在那里登记姓名和付交谈费。

朝仓见到久保根本没去理睬那个姑娘,径自走进了标着“N03”的房间。姑娘故意板着毫无表情的脸,听任久保进人房间,眼睛却盯着他的身影,眼中混杂着敌视和激情。

私人侦探依在电佛旁的墙上,从后袋中掏出报纸看了起来。朝仓看到角落上有张空沙发,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每当扩音蜂鸣器响起。那个姑娘就用小型麦克风招呼下一位的名字,并报出该去的房间号码。她的声音似乎有点急躁。她身材瘦削,可胸脯十分发达,一对大乳房挺得似乎要将服装的扣子顶开,看上去不像垫着衬物。眼珠微带蓝色,非常富有表情。

朝仓吸着烟,过了10分钟左右,有意看了看手表,起身走出大门,转到后门去了。那个私人侦探仍站在老地方,用报纸遮住脸。横在光明大厦后门的,是从外崛街通往中央大街方向的单行道。遁路两旁排列着一些葱花形的计时停车器,下面停满了汽车,一点空隙也没有。不时有车缓缓开过,不一会儿又缓缓地回来。朝仓在一块扁扁的旧式交通梭镜背阴处站着,不露声色地对光明大厦的后门进行观察。后门挂着一块牌子,上书“与本大楼有事联系的顾客请走正门”边上有个通往大厦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

不出所料,还没过20分钟,久保在后门口出现了,风衣的拉涟一直拉到胸前。不见跟踪久保的私人侦探出来,朝仓心想那家伙一定还在电梯边上等着久保。脸上不由掠过一丝微笑。久保朝外崛街方向大步走去。朝仓沿着另一边的人行道慢慢跟着。

这时,私人侦探也从后门出来了,他大概在电梯边等得不耐烦了。朝仓用眼角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私人侦探在人行道边上站着,一辆停在靠近中央大街的“伯布利克”轿车大声按着喇叭,十分艰难地超过各种车辆,开到他的身边,车子停下,那个开车的男子就让到了副手席上。

朝仓发现那辆汽车挂着特种牌照,他记住了牌照号码。私人侦探钻进汽车,握住了方向盘。

久保到了外崛街,就住左转弯,私人侦探见到“丁”字路口没有警察,就不顾亮着红灯,也往左拐,进了外倔街。

“伯布利克”沿街道的左边缓缓开着。与久保保持十五米左右的距离。朝仓则离汽车十来米光景。走出不远,右前方就可以看见东京车站了。

路上跑着不少出租汽车,几乎全是空着开回车站的,此时如果久保坐上出租,朝仓未必能马上就叫车跟上,那个私人侦探这会儿用汽车来跟踪,大概也是担心久保利用出租车吧。

可是那个久保好像背上长着眼睛似的,他乘“伯布利克”在八重洲路口遇上红灯,前后左右被轻便小汽车和出租车堵得不剩15公分空隙的时候。突然穿过横行道,往东京车站走去。

私人侦探急忙打开车门。可边上顶着一辆出租汽车,门只能开半扇。左侧的车门已与一辆汽车挤在了一起,急得那个坐在副手座上的男子破口大骂东京都道路管理部门。

朝仓在距离“伯布利克行”五六排汽车的地方,侧身挤路对面,继续跟踪久保。久保穿过站里的“大丸”百货商店,夹进人流之中,往国营电气列车的检票口走去。

朝仓在自动售票机上买了一张车票,为了预防万一,又买了张火车的月台票。

久保在站台上未作停留就又钻出检票口,横穿车站。从北口出去了。朝仓全神贯注地盯住久保,不让他消失在人海之中,毫不理会自己会把人给撞了。

那些让朝仓撞得险些跌倒的男人们,刚想冲他发脾气,可一见到他神色严峻的眼睛就都不吱声了。大概他们都把朝仓当成了正在追踪犯人的刑警。

久保走出车站,穿过北口广场,进了与高大的新丸大厦为邻的三友银行。银行大楼和新九大厦相比,不免有些矮小,其实这也是幢九层楼的建筑。

朝仓眨了眨眼睛,让眼神变得温和些,接着也朝银行大楼走去,宽宽的走廊上安装着排钢门,正中的彩色玻璃大门上雕着“三友银行”四个银色大字。

“欢迎,欢迎!”朝仓刚推开银行的大门,两个穿制服的门口就恭恭敬敬地说。

大门里就是银行的领地,面积十分可观。接待室也十分宽敞,置放着价格昂贵的沙发和扶手椅,还有一个出售小鸟和热带观赏鱼的小卖部,那些第二流的咖啡厅也就不过如此。

朝仓往接待室的沙发走去,同时环视着服务台的一长溜窗口,久保正站在办理出租保险箱的窗口与服务员说着什么。朝仓在沙发上坐下。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画报,摊在膝上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服务员让久保走进服务台,把他带进了通往出租保险箱存放处的那扇便门。朝仓点燃一支烟,接待室的一角有部不收费的电话,他就走过去往公司打电话。

“这儿是东和油脂公司。”这是接线小姐做作的女高音。

“我是财务处的朝仓,能给转到办公室吗?”

“请稍候。”

接线小姐柔声说道,不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了同事的声音。

“我是汤泽,有何贵干?”

“对不起,身体还没全好,午休时出去散步突然感到不对劲,就上医院了,我等会儿马上回来,请转告两位处长。”朝仓答道。

“你小子够可怜的,不必担心慢慢来吧,处长和副处长都不在办公室,我们也正偷闲哩。”汤泽说道,还打着哈欠。

“两位都不在,怎么啦?”

“啊,具体原因不清楚,大概是开突急董事会议,副处长也列席参加了。”汤泽乐呵呵地说。

朝仓挂断电活就出银行,门卫机械地点头说道“承蒙关照”。

看看手表,已快二点了,朝仓一边推测着公司开紧急会议的内容,一边往东京桥走去。盯久保的梢,先到此为止,如果一意跟踪下去,就会使久保进一步加深戒备之心,而且还有可能作出反击。朝仓不愿发生这类事。

对紧急童事会的议题,朝仓不必费心就能猜中:是关于久保向金子提出的要求,也许财务处的小泉处长和金子副处长还会威逼董事们同意由公司支付这笔钱。

久保亮出的证据,是小泉与金子共同侵吞钱款的记录。但是这两人同时又参与包括总经理在内的董事们的贪污活动,尤其是在违背职业道德上。他们是合穿一条裤子的。

说穿了,这些人全是一丘之貉。如果总经理等人对小泉的贪污行为稍有微词,小泉这个家伙大概就会用向铃木抖出他们的老底的办法来镇住总经理这班人。何况私人侦探还会向他们报告无法排除久保与铃木有一定的关系。

朝仓还想,小泉和金子很可能还会说久保手中的证据是有关和总经理等人共同策划的不法行为、贪污数目的记录,这徉,总经理和那些董事们就无法装傻了。

路过京桥大街时,朝仓到杂货铺里买了两只瓷碗,又在另一家店里买了一支瞬间粘合剂和一根钓鱼线。把这些东西揣进口袋,他回到了京桥二号街的新东洋工业大厦。作为新东洋工业公司的东和油脂公司,五楼到七楼的房间都是它的办公室。

7楼的董事会议室窗口都放下了窗帘,朝仓乘电梯到了5楼。然后从楼梯走上房顶。

由于不是午休时间,房顶的高尔夫球练习场和其它活动场所都空无一人,他来到会议室的上方,将自制的碗形窃听器吊下去,落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

起先听到的是中央大街上来往的车辆马达轰鸣声和各种潮涌般的噪音。怎么听不见会议室的声音?朝仓屏往呼吸,竖起了耳朵。耳塞里传来一声长叹:“我想,最好还是先看看反应再说,反正现在还无法肯定铃木到底插不插手。”

这是总经理的声音,他似乎在生气,瓷碗起到了增幅器的作用。朝仓又按下了录音键。

“我赞成。总经理真是高见。再说,给铃木一吓就完全属服,那以后就连骨髓也要让他吸干了。”营业部主任不满地说。

此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

“啊,是这样……真的?请加把劲,这可没有办法。那么,就监视她房间。是,晴海庄305号的牧恭子,那家伙一定会同她见面。”

是金子在接电话,他焦躁不安地说着,接着又换上了谦卑的声音:“对不起,总经理,是私人侦探所的石井来的电话,说是把久保盯丢了,现在仍没发现踪影。他还说在铃木的光明大厦试探过久保的事,可那儿的人的嘴都很紧一无所获。”

“不过,你刚才不是讲让他到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去转转吗?金子君,你可是在她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啊。”监察处处长讥笑道,他是总经理的小叔子。

“您说的是,处长。好象您去年也让新宿相好的面首敲去了一大笔赡养费吧!”金子回敬了一句。

“混蛋!这个,说到底是我个人和女人的事,不像你,把公司也卷了进去了!”监察处长怒吼起来。

“啊,别说啦。起内讧可不好,现在关键的问题,是绝对不能让总公司察觉到。今后的事要真的让他们知道了,你们可都得有掉脑袋的思想准备,就是老夫,也难说啊。”总经理痛苦地说道。他说的总公司,就是指新东洋工业公司。

会议室里又变得鸦雀无声了。

“那么,让我们把话题重新回到看看铃木的反应上来吧,与其明天付给久保一半钞票,倒不如今天晚上就给他来个下马威,把底片与照片弄来,诸位觉得如何?当然,不用我们去干,在这方面,可以雇几个行家,虽然要冒点风险,可总比一开始就向铃木低头要……”五分钟后,财务处长小泉开口了。

“谁知道这种行家?要可靠……”总经理问道。

“现在联系的这个私人侦探所里,有几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而那个石井所长,要是肯认真去做,干起来还要漂亮。大概出一百万日元,他们就将久保揍个半死。事成后,再给久保五百万元光景的医疗费,我想就差不多了。”

“这样……”

“当然用支票是危险的,因为它可以作为证据,我们可以在其它地方兑换五百万现金。铃木如果真的出面,到那时再相机行事,只要笔记簿的照片和底片到了我们手中,铃木那边就没有任何可以搞垮我们的证据了。”小泉说。

“石井这人已为鄙公司服务多时了,总不至于背叛我们吧。”营业处处长表示赞成。

“是这徉,那小子的私人侦深所,就同我们自己开的差不多。”监察处长补充了句。

于是总经理宣布进行表决,大部分董事同意动用石井这班人。

“那么,要是不马上通知石并,那个事务所总有电话吧,能时刻保待联系吗?”总经理又问。

“是的。现在他们正在进行监视,所以……反正只要不发生特殊情况,他大概每隔两个小时就用电话联系一次。像刚才那样。”小泉进一步作了说明。

朝仓又偷听了大半个小时,对会议内容已大致有数了。他关掉助听器和录放机的开关,拿下耳塞,割断了连着瓷碗的鱼线,把断头绑在栅栏的铁杆根部,那个留在会议室外壁上的瓷碗,除非是特别好奇,一般人是不会去注意它的,即使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也未必搞得清楚这是派啥用场的。

朝仓把公司的徽章别回前襟,下到五楼,走进了财务处办公室,这时已是下午3点半了。他双眉紧锁,左手揉着额头。办公室尽头的那两张办公桌,当然还是空的。

“怎么样,身体的情况?”粕谷般长担心地问道。

“一般说来没问题,但头还是一阵阵疼痛,也查不清病因,刚才打了电话后就想马上回来,可是医生开的针药打下去后,浑身出汗,连路也走不动。真对不起,今天想提前下班。”朝仓满脸愁容地说。

“要是再加重就麻烦了,你就早点回家吧,好好睡上一觉。”

“谢谢。万一身体不行。明天或许也得请假了。”朝仓垂着眼说。

“你就放心吧!”粕谷并无恶意地笑着说。

朝仓出了公司叫了辆出租车,现在还没到交通高峰期,坐出租车回上目黑寓所,比乘电车快得多。

坐在行驶的出租汽车里,朝仓想起了京子,她眼下肯定在赤堤的公寓等他,那就让她等吧。今天晚上看来够忙的。无法告诉她回去的准确时间。

朝仓继续想着:从刚才久保在三友银行租用保险箱来看。他不像是按铃木的指示行动,除非是有意设下骗局。他故进三友银行保险箱的肯定是金子笔记本的照片和底片或者是将它们转移到三友银行。如果久保是受铃木派遣的,那他就该把那些东西还给铃木,朝仓对自己的推理甚感满意。

回到上目黑寓所,他换上了一件黑色西装和黑色大衣,取出录音带,塞进褥子里,又找了一顶黑色软帽。在裤子口袋中放进自己心爱的何尔特自动手枪。打开桌子抽屉,从最底下翻出一份伪造的警察证件,放在了西装内袋。出了公寓,在放射四号大街的一家商店里买了卷微型录音带,乘上出租车前往在吴服桥的光明大厦,街上越来越拥挤了。

朝仓暗自祈祷道‘上帝保佑’但愿铃木的东亚经济研究所下班时间在5点之后。

五点刚过,朝仓再次来到光明大厦的东亚经济研究所。

客厅的沙发上还有人坐着,那个负责传达的姑娘反复用小型话简宣布铃木接见的时间已经结束,她的边上放着一块‘石川朱美’的名牌。

朝仓走出房子,把软帽拉低,斜依在正门的大理石柱上。点着了香烟。

不一会儿从大楼里涌出了下班的人流,朝仓用漫不经心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东亚经济研究所的朱美。

她20分钟后才从大楼出来,黑色的工作西服已脱去,换上了一件法兰西天鹅绒套裙,外面披着骆驼绒大衣,脚着高跟鞋。她打扮得相当时髦。使与她同时出来的同事们显得十分寒硷。

朝仓紧紧跟在朱美的后面,只见她走到日本桥附近地铁入口处就与同事们分手,向银座方向走去。朝仓不由得暗暗骂了一声,京桥就在日本桥和银座之间,如再跟踪下去,很有可能与同事相遇这可有点冒险了。

不过朱美在一家发髻店前停住,撩开与发髻店连在一起的豆糕铺的藏青色暖帘钻了进去。朝仓也走了过去。这是一家装饰很漂亮的店铺。铺面也不算小。店名叫“助六”。来这种主要以女顾客为对象的地方,虽说生平还是第一次,可他毫不迟疑地跟了进去。店堂里摆着三十来张贴着合成树脂板的台子和一些竹椅。在座的几乎全是女客。还有几对情侣。朱美在一张靠墙的台子前就坐。

朝仓挑了一张在她对面的桌子前坐下,前面挡着一盆芭蕉,背后是道竹影屏风,台桌上放着装辣酱的小坛子和酱油壶等物,菜单是用彩色纸印的。他看了看上面列出来的东西,有密豆甜饼、密豆凉粉、小豆糕、豆馅年糕,尽是些让他感到恶心的名堂。勉强可以人口的只有油炸豆腐饭卷和苏打水。朝仓向一身白色制服的女招待点了这两样东西,大概独个男性来这儿是很少见的,她不由得用怀疑的目光膘了朝仓一眼。

朱美吸着一支白色过滤嘴香烟,无所事事的眼睛叮住飘散的青烟,看来不像在等人。

当朝仓要的东西送来时,朱美订的东西也到了,他觑见是年糕、小豆汤和水果混合饮料。他很快地将饭卷吃掉,端着苏打水来到朱美的桌前。

“对不起!”说着就在竹椅上坐了下来。

朱美一声没吭。“您是东亚经济研究所的吧?”朝仓把苏打水杯子放在桌上。

“你这是想干什么?希望你放尊重些。”朱美训人似地说道。

“我是目黑区警察署的。”朝仓小声说着,拿出了伪造的警察证件,翻到贴着自己照片的那一页亮了亮,不慌不忙地放回口袋。

“你想指控我干了什么坏事?”朱美的神情非常冷竣。

“不,请放心,是想向您请教一个男子的事。”朝仓微笑着说。

“想问研究所的事吗?对不起,我无可奉告。不过我倒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另一位警察先生上哪去了?你们警察可向来是两个人集体行动的吧?”

“我们的事务您不必多费心。要说另一位,正在店门前面。”朝仓内心不免有点泄气了,但他嘴上仍是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想问些什么?你说的那个男子是谁?”朱美的口气软了些。

“是个化名久保的人,真名还不清楚,二十七八岁,一个十分标致的美男子。”

“樱井先生。”朱美条件反射地喃喃自语了一声,又慌忙闭住了嘴巴。

“叫樱井什么?这回可不会说不知道了,就你瞅着他的那副眼神也够说明问题了。”朝仓嬉皮笑脸地说。

“请别大放肆了,我想刑警大概是不该说这种话的。”朱美的双眸因愤怒而变成了紫色。

“对不起,请你原谅!那樱井君的住址呢?”

“不知道。问我这个是为什么?你有什么权利。”

“这是我的工作,我看你还是说吧。大约两个月前在五反田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把人压死后逃走了,当时是深夜。樱井君是唯一的目击者。不过,樱井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向警察说了久保这个假名和一个假地址,就慌忙走开了。”

“三天以前,总算逮捕了个肇事嫌疑犯。可是那小子是汽车修理厂老板。肇事车辆的伤痕已让他自己修好了。因此目击者的证言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发现樱井君进出过光明大厦,所以才请您提供点情况。为了不发生误解我告诉您吧,关于樱井君不讲出真名的事。在法律上是不负任何责任的,我们只是希望他能去对质一下,判明肇事者。再说,也得替死于交通事故者的遗孤想想。”朝仓结结巴巴地说。

“我对说大书的不感兴趣。”朱美非常冷淡地回答。

“请别这样,能把樱井君的住址告诉我吗?”朝仓真想揍她几个嘴巴,但表面上仍一个劲地软求。

“不知道,我己经说过啦!”

“樱井君是东亚经济研究所的职员吗?”

“这不是翻翻花名册就可知道的吗?”朱美满脸庆倦地说。

朝仓又提出了几个问题,大概有五分钟左右,朱美只说什么也不知道,毫不松。

“我要回去了,您总不至于因此而逮捕我吧?”朱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谢谢啦,您是完全自由的。”

朝仓也站起身,他转到自已的台桌上取过饭菜发票,去自动出纳机前付了钱,离开了这家甜食店。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朝仓见到比他先走一步的朱美正要钻进一辆出租汽车。正好后面又来了一辆,他招了招手,汽车停下了。他坐进汽车就把伪造的警察证件在司机眼前晃了晃:“对不起,请跟住前面那辆‘荣日公司’的出租汽车,最好别让坐在车里的那个女人发觉。”

朝仓吩咐道,斜靠在后排座椅上,让身体伏低些。

“先生的工作可真辛苦啊。”中年司机冲着后镜笑着说。

“拜托了,违反点交通规则也没有关系。”朝仓轻声说道。

朱美坐的那辆出租车过了神田、饭田桥后进了目白天街在高田本叮转了个右弯,爬上杂司谷墓地附近的高地住宅区。十分走运,朝仓的出租车一路没被交通警察找任何麻烦。

朱美在一幢快到墓地的五层钢筋结构的公寓前下了车,出租车马上开走了。朝仓让司机把车停在离公寓一百来米处,给了他一千日元。

“辛苦了,找头全归你。”

“愿您工作顺利。”

司机客客气气地笑着说,开车走了。朝仓沿着凋零的树木和公寓大楼投下的阴影走近那幢公寓。周围的狗吠叫了起来。

公寓的名字叫“干登世庄”房子与公路之间有块供停车的场地,在停车处的另一头有块写着住户姓名、房间号码的告示牌,公寓每层五个单元套间,整幢房子没有统一的大门,各个房间有道水泥走廊与楼梯相连,楼梯就分立在房子的左右两端。

朱美在三楼C号房间的门前停下,迫不急待地按下了装在门右侧的通话器开关。

朝仓站在停车场上,打开了助听器开关,可耳塞里没听到樱井房内的回答,门也役开。

“是我啊,开开门是来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朱美对着无人回话的通话器低声说道。她见仍无人答话,就粗暴地敲起门来。但樱井的房间仍无任何反应。倒是隔壁的B号房间里探出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少妇,看了看朱美,疲倦的眼神中露出了怜悯。

“樱井先生吧,他好像已有两天没在家了。”

“您知道他上哪去了吗?”朱美问道。

“这,可不清楚。”少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时地蹭蹭婴儿的脸。

“打扰您了。”朱美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拖着双腿走下楼梯,少妇也进屋关上了房门。

朱美下楼后就往公路走去,朝仓关掉助听器,取下耳塞,从停车场走了过去,平静地说:“我们又见面了。”

朱美一听到这声音顿时僵立在原处,当朝仓走到她身边时,她像是要把满腔怨恨都倾倒在朝仓身上似地骂道:“你这条狗畜生!”

她狠狠瞪着朝仓,双眼充满着绝望的神色,冷不防地碎了一口唾沫。

朱美的唾液吐在了朝仓的脸上,他用大衣袖口轻轻擦着双颊,翘起了嘴唇。突然,他右手一个短刺拳,击在了朱美富有弹性的胸窝上。

朱美的脸顿时换上了一种恶心得想要把胃翻出来的样子,嘴巴痛苦地张了张,还没哼哼出来,人就昏昏沉沉地站立不稳了,手上的挎包掉在了地上。

朝仓将手臂迅速插进朱美的腋下,扶住她的身子。用脚尖挑起那个挎包,左手一把抓住这只意大利“哥奇”公司生产的包。墓地的面积很大,朝仓把朱美扶进一条岔道后,就把她扛在肩上。往墓地深处走去。夏天这块墓地也许是谈情说爱者的好去处,而现在只有光秃秃的树梢在寒风中左右摇晃。

朝仓在一块四周长满灌木和和围着石栏杆的墓碑背后停下,把朱美放在一堆被风刮成的枯叶堆上,硕大的墓碑,刻着一位大正时代的名将的姓名。

朱美还没苏醒过来,朝仓从口袋中掏出袖珍电简,打开了朱美的挎包。里面有一些女性的专用品和三千日元的现金,还有身份证、东京车站至四谷的国营电车月票。据身份证,她的住址是四谷谷叶叮。朝仓正要关上挎包的搭扣,突然发现装着小镜子的内侧不那么平整。这与“哥奇”公司的工艺是不配的,于是他很仔细地摸了摸,不出所料,镜子后面还有一个暗袋。

朝仓从暗袋中掏出了一本“K”银行的活期存折,是用朱美的名义登记的。存折上记的存款日期是从十个月之前开始的,每个月存三十万日元,不过取得也很快,现在只留下大约20万日元了。

朱美轻轻地哼哼着微微睁开了眼睛,朝仓用存折在她脸上刮了几下。朱美挣扎着想站起来,大衣下摆摊开了,衬裙锨了上去,一直露到了大腿,在黑暗中看不清三角短裤的颜色,吊袜以上的部分则十分洁白朝仓心想大概连夜盲眼也看得见吧,他在朱美身旁单膝跪下,用左手按住她的胸部,使她起不了身,朝仓感到朱美没戴胸罩。

“你想干什么!我向署长告你。”朱美想去咬朝仓的手。

“随你的便,我不是警察,是个被开除的刑警。”朝仓嘻嘻笑道。

朱美的脸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阴馨。

“别再装正经了。你要不照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宰了你。不信,就先在你的要紧处用刀捅捅如何?”

“别,别乱来!”

“你叫吧。大声地叫吧。没人会来。喂,樱井是东亚经济所的吗?说!”朝仓问道,他解开朱美的大衣纽扣,把手伸进朱美的怀里。轻轻地抚摸道。

“说不上是所里的职员。”

“那么。他怎么能自由出入研究所呢?”

“他是所长的私生子,是听人家说的”朱美答道。

“是这样……”朝仓嘟哦了一声。

“他来向所长要零用钱的。”

“我问你,你和樱井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你在他那儿碰了钉子。”

“他啊。玩了我一阵就把我丢开了,不过我也不死心,他总会回来的,我说的是实话,相信我。”朱美的身体颤抖起来。

“我深表同情,可刚才谁说过对说大书不感兴趣的话来着。”朝仓冷笑着用存折抚弄朱美的脸。

“那这笔钱是从哪儿弄来的?”朱美没有回答。

“好吧,我就把它交给税务署,他们是乐意收下的。”

“我说,被他抛弃后大概是报应,所长看上了我了,钱是所长给的。”

“这是为了给樱井报复?”

“不是的。”

“啊。这没什么,反正跟我毫无关系。”

朝仓冷冷地笑道,右手扔掉存析,伸进了朱美的衬裙。

当朝仓离开朱美的身子后,她仍躺在枯叶地上,小声辍泣着。

“怎么样,忘掉我向你打听樱井的事,我碰到樱井,也不会讲起咱们的事和所长在照顾你的事,要是让樱升知道了这些。他就不会喜欢你啦。所以,你如还想讨樱井的欢心,在樱井面前就绝口不要提到我。”朝仓对朱美小声地威逼说,同时迅速地理了理身上的服装。

朝仓从电话簿中查到。“睛海庄”地处黎明桥附近的晴海公园那里有个住宅区,边上是综合运动场。

朝仓在住宅小区的外围下了出租汽车,步行前往“晴海庄”公寓,填海而成的道路十分宽广,住区规划得相当整齐,令人有置身于外国大都市之感。

冷风吹过,带来了微微夹杂着焦油和重油臭味的海潮气息,道路两旁种植着树木。几年前这一带还很荒凉,只是一条尘埃漫天的小路,现在已很难看到当年的面貌了。

听到“晴海庄”的名称,朝仓本以为它是幢充满灰浆泥上和劣价油漆味的低级公寓。到了它跟前一看,原来是幢10层接钢筋结构的建筑,是那种人们通常说的高级公寓。整幢建筑物呈“t”字形,是为每个房间都有良好的采光性能而设计的。

现在是夜里10点,“晴海庄”里的住户大半已熄灯安睡了。朝仓只偷听到金子的情妇牧恭子住305号房间。由于公寓不是单一的矩形构造,所以3楼究竟哪一间是305号,眼下还搞不清楚。在公寓附近,停着好几辆汽车,朝仓没有发现曾跟踪过久保——樱井的那辆私人侦探所的“伯布利克”牌小轿车。他想,私人使探所的那几个人即使来这里,也不会把车故意停在显眼的地方。他压了压头上的软帽。遮住双眼,从公寓的正门前走了过去,透过公寓正门客厅的玻璃门,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客厅左侧是管理员室,安着茶色玻璃。客厅里有三排沙发,现在有两对男女正坐在那里观看放在屋角的公用彩色电视。电梯间在客厅的最里面,客厅的左右两侧是楼梯和走廊。朝仓见罢,转身走了进去,那几个看电视的男女,朝仓都没见到过,他们对进来的朝仓也未表示任何兴趣。

朝仓从楼梯上了三楼,找到了305号房间,是在向西横出的那一头,门上挂着“牧恭子”的名牌。

走廊上空无一人,尽头有一扇通向备用楼梯的铁门,朝仓走过去拉开插销,好像经常有人出人,门很灵活,门外是个楼梯休息平台,集团式公寓里闪烁着的灯光,好似嵌在夜幕上的颗颗宝石。银座的上空,让霓虹灯照红了半边天空,活像是发生了火灾。朝仓抓住楼梯铁栏杆,把上身探出平台,顺着公寓外墙,他看到恭子左邻的306号房间窗口没有亮出灯光,右邻的307号窗子也是如此。

他回到走廊,关上铁门。但没有插上销子,然后按常速来到306号房前。

门上的名牌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报箱上塞着一份晚报,他试探性地按了按门铃,心中盘算着如果有人开门该如何应付。

可门铃响了好几次,仍不见有人回答,朝仓微微一笑,从裤腿卷褶中拿出了铁丝,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306号房间的门锁打开了。他戴上手套,悄悄推开了房门。

门道很窄,而且还放着鞋箱、伞架之类的东西,要是同时来上3个人。就转不过身了。他记住电灯开关的位置后,立即关上电灯,屋内顿时一片漆黑。他摸到门锁按钮,将门锁上,再将电灯打亮。门道里面是个八榻榻米大小的西式居室,与厨房之间隔着道布幢。居室里扔着一条衬裙,台子上有只烟灰缸,堆满了留着口红痕迹的烟蒂。布慢拉开着,厨房的水槽和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摊着肮脏的炊具和餐具。

居室的边上有一间日本式房间,里面胡乱地堆放着被子,到处是揉过的纸团,门道左边是个浴室,丢着一些污秽的内裤之类的东西。

朝仓判断起居室的墙壁与恭子的房间是相连的。他把通向阳台的法兰西窗于打开了一条缝。留一个脱身之处。然后关掉电灯,晚风透过细缝吹来,窗帘随之轻轻飘动。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墙边,戴上助听器耳塞,把助听器按在墙上。

从隔壁恭子房间传来一阵男人烦躁地来回踱步的声音,没人说话。过了一会,他听到好像是打耳光的声音。接着是女人小声的吸泣。

“求求你,别打了。”女人哀求着,大概就是恭子。

“少罗嗦,那小子肯定要来这儿吧?你现在实说还不算迟。”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不会是樱井,朝仓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听命于东和油脂的私人侦探所所长石井的马脸。

“我可不愿再等她开口了。不过,如能与这个女人那个一下的话。”说话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流里流气的声音。

“谁先上,用抓阉来定如何?要么还是划拳爽快,怎么样?”石井的声音,色迷迷的。

“划拳吧,喂,所长大人,开始罗。”那个小流氓劲头十足地答道。

“你们算啦!我,又不是件东西。”恭子叫道。

“听到了没有?她说她不是件东西,明明是嫌我们白占便宜,只要给钱怎样都愿意,却还要说大话。”青年男子嘲笑着说。接着响起了一阵拉扯恭子衣服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

“还不明白?这不就是你所乐意的,装什么正经。”青年男子说道。两个人扭抱在了一起,重重地捧倒在沙发上。

“住手!我要喊啦!”

“叫叫看,我把你的牙拔掉。”青年男子说着呼吸声越来越粗了。

“你别急,次序不是已用划拳定下来啦。”石井制止住那个青年男子,然后对恭子说:“喂,如果对这样白占你便宜不满意,那就打电话给那小子,让他尽早上这儿来。”

“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儿呀,你让这个臭小子滚开!”

“你说什么?”青年男子嚷道。

“不知道?”石井冷笑道。

“好啊,那就干你喜欢的事吧,我们也乐意奉陪。我把你交给田宫啦,这位小伙子可有点与众不同,用眼下时髦的话说,就是有点精神病。跟他玩上一场,你也许第二次还想学着来。”

“谢谢,监守的事就拜托您了。”

被称作田宫的青年男子显得十分激动。恭子的尼龙衫发出了撕裂的声音。她刚要尖叫,嘴里大概就让他们给堵起来了,只能哼哼地发出喊声。

“快给那小子打电话,不过,现在你大概说不出话来吧,那好,要是愿意,就用手拍三下地板。”石井发出了虐待狂似的笑声。

朝仓从耳塞里听到不断拍击地板的声音,恭子马上就屈从了。

“愿意打电话啦。”

石井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接着又命令田宫。

“算啦。爬起来。”

“真要命……你把我当什么人啦。”田宫狂叫道。

“闭嘴!你是在工作,你要是不想听我的话,那我就让你学会听话。”石井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威胁。

“明白罗。你是头。为了女人引起内江,互相残杀可实在没劲。”

“畜生,你可真够狠的。”

好像田宫离开了恭子,可以清楚地听到恢复了正常呼吸后急促的喘气声。

待恭子喘过气来。石井又略带讨好地说:“喂,夫人,已打定主意把你的小宝贝叫来了吧?”

“知道啦,用电话就行了吧,我只能往记得起号码来的地方打去试试。”恭子极不情愿地说。

“是这样,只是我们来这儿的事得保密,你在电话里就说发生了重大事情,要他马上来,要是说了其他的,就只好让你尝尝这把剃刀的滋味了。”石井说。

过了一会,朝仓听到取电话听筒的声音,然后是拨号码,每接通一个电话,恭子就问:“对不起,久保在您那儿吗?”

朝仓暗想,樱井这小子大概连对恭子也没说真实姓名。在打第五个电话时,接电话的对方有了回音,恭子说道:“是您吗?快点来这儿,电话里不能说嘛。”

她是按石井说的做了。

恭子一挂上电话,石井便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干得不赖啊,好在那家伙到来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

就在这时朝仓从助听器里听到了电梯上来的声音,电梯间的门开了。有人在走廊上走动,不会是樱井,是女人的高跟鞋声,还有一个人脚步很轻,好象是个少年。从两人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他们都喝醉了,走路七高八低的。脚步声最后停在朝仓所在的房门前。

一阵钥匙圈的碰撞声。

朝仓赶紧行动,他从已经开了一条缝的窗子爬到阳台上。在外面将窗子关好。听见正门的锁被打开的声音,他忙趴在阳台上。现在,今晚的事成功与否,全在那扇法兰西窗上的窗帘了。窗帘上还留着一条很细的缝隙。

房门开了,屋内亮起了灯,一个三十七八岁身穿和服的女人,搜抱着一个一身高中生制服打扮的小个子青年,摇摇晃晃地走到起居室的沙发边上,她的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变成了紫色的,高中生脸色苍白,浑身不停地打颤。

“别怕,我的孩子,姐姐来教你怎样做个男人。”她抱着高中生倒在了沙发上。

朝仓伏低身子观察着阳台。阳台一直延伸到与起居室相邻的日本式房间那边,日本式房间与阳台之间,挡着玻璃窗和拉门。呈“J”形的阳台边缘,装着水泥栏杆,有朝仓的腰那么高,与邻居305号房间的阳台,间隔两米左右,跳过去是困难的,这里离地面有10来米高,而且跳过去时还不能出声,没有相当的胆量和技巧,简直不可能办到。朝仓发现在两个阳台之间稍低一点的墙璧上,横着一条20公分宽的水泥支条。这下他心里踏实了。

屋内那对男女已进入了高潮。公寓的院子里不见有人来往。于是他跨过阳台栏杆,伸脚踏在了水泥支条上。两只手紧紧贴住墙壁一点点地往305号房间的阳台挪过去,现在根本没功夫去瞧下面是否有人经过了,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左手终于抓到阳台栏了,一兴奋,脚下差点打滑。他慢慢转过身子,右手也抓到了栏杆,余下的事当然就简单多了,一眨眼的功夫,他翻进了305号的阳台。

朝仓的头上是日本式房间的玻璃窗,拉门也关上了。室内没有亮灯。再过去一点,是一扇法兰西式窗户,看来305号和306号是同格局,朝仓匍匐着爬到日本式房间与西式房间的隔壁处,透过窗帘上掀起的一点缝隙,可以看清大半间居室的情况。

恭子的衣眼被撕得几乎全没了,她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又抱住前胸,眼中闪着憎恶的目光,像一只发怒的母猫似地盯住手握长刀在房门边静立着的石井。

恭子有二十五六岁光景,身躯丰满。皮肤上被抓起好几条血道,这大概是田宫的业绩。她头发零乱。给口水搞得肮脏不堪。那个田宫,脑门狭小。搭位下几络长发,肤色蜡黄,是个让人感到有些病态的人。他站在恭子身后,左手松松地掐住恭子的脖子,右手拿着一把刀刃已经拉出来的欧式剃刀。他动不动就用剃刀背在恭子背上刮几下,引得恭子的身体一阵接一阵地痉挛。以此来取乐。恭子一想叫唤,田宫的左手就用劲掐住她的喉头。从正门那个方向望过来,恭子坐着的地方正好是个死角。

石井和田宫都一声不出地等着樱井。

十几分钟后一阵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来,这个人没乘电梯上楼,接着是打开门锁的声音。站在门后的石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门静静地开了,高个子樱井走了进来。

“别动,要是想胡来,这家伙可要穿过你的前胸。”

石井手中的长刀顶在了樱井的背上,用脚一踢,把门关上了。

“你……”恭子想站起来。

“安静点!”田宫把恭子按在沙发上,把剃刀的快口贴住她的喉头。

“跟踪我的,就是你们吧。”樱井开口了,英俊的脸上毫无惧色。

朝仓在正门打开时就按下了录放机的录音键。

“别傻站在这儿,你是吓瘫了吧。”

石井把樱井逼进起居室的正中央,自己转到樱井面前,不客气地笑了笑,威胁道:“怎么样,混小子,该洗手不干了。金子先生吩咐,这个女的就归你了。要是爱惜自己的性命,胃口就不能太大。明白吗?”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樱井微笑着说。

“少废话!胶卷和录音带放在哪儿?”

“你们就自己搜吧,不过,即使找遍这间屋子,也是白费劲。”

“我呢,是想尽可能温和地把事情了结。可那位朋友有个毛病,一天不见血,晚上就睡不安宁……这里备了五百万日元,如果你交出底片和录音带,就可以给你,拿去之后就把一切都忘了,这笔买卖你并不吃亏。”石井粘粘乎乎地说。他用脚把一只皮包勾到扶手椅的边上,显了显里面的钞票。

“我们约定的可不是500万。”樱井冷冷地说。

“我清楚了,真没法子,我没想到阁下是这样的不知好歹,那就让你留下个永久的纪念吧。先在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画点花如何?”石井伸手掐住樱井的喉结,举刀往他脸上割去。

樱井面对挥动着刀子的石井。反应之快连在屋外偷觑的朝仓也不由得暗暗发出由衷的惊叹。樱井一把抓住石井待刀的右手,同时身体往下一沉,乘势抬腿,用膝盖猛顶石井的下部,正击中了石井的辜丸。石井松开刀子。双手抱住小腹,摔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使他嘴唇发紫。他伸出了舌头,像大热天的狗似的喘着粗气。好像他还咬了自己的舌头,舌头上暴出了一申血泡。

现在刀子到了樱井手里。

“放下家伙,再不放下,我就割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在沙发边上按住恭子的田宫冲着樱井嚷道,一边往恭子的喉头比了比剃刀,可他不断抽搐着的脸上已完全是一副失败者的样子了。

“你想这样干,就试试看吧,这个女人是死是活,跟找有什么关系?”樱井无所谓地说。

“您,您……”恭子的声音已完全走调了。

“你还算个人吗?”走投无路的田宫这会儿倒想起高谈人道主义了。

“救救我……”

“你背叛了我,把我骗到这里,竟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樱井回答恭子说。

“畜生。”

田宫放开恭子,挥动着剃刀向樱井冲去。樱井一扬手。飞出一道银光,刀子插进了田宫的右肩。田宫本想向后躲避,刚好碰在沙发上,整个人顺着沙发转了半圈捧倒在地板上,已刺穿了锁骨间肌肉的刀子,就着田宫倒地之势直扎进起居室的硬木板上。像是被人钉在地板上的田宫,被打击震住了,连哼也哼不出来,只见他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和鼻子下面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傻乎乎地张着嘴巴,不停地淌着口水。不过伤口上出血并不多,看来没有刺中大血管。

这时恭子已吓得晕过去了。石井团着身子咳着涌上来的血水。樱井从田宫发僵的手中拧下剃刀,合上刀刃放到装饰架上,然后用脚尖垫在石井的下巴底下,将石井的脸拨正。

“替我转告你的主子,在跟我打交道之前。要三思而行。如果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诉铃木先生,他不捧腹大笑才怪呢!”石井不出声地哼了哼。

“你今天带来的五百万,我就照数收下了,不过。这只是已经讲好的定金,剩下的款子在明后两天之内交来,你就把这话传过去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石并含糊不清地答道,血已经止住了,可烂猪肝般颜色的舌头肿得吓人。

樱井抽出脚尖,俯身在歪斜着脑袋的石井身上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抄到其它武器,他从石并西装下摆内侧的暗袋中找到石井的身份证,打开看了看,说道:“是中央秘密私人侦探所的所长吧?今夜让你赔了老本,真有点过意不去。日后,我弄几件容易赚钱的活儿给你干干。”

他将身份证放回原处。

“我太大意了,下一次。就不会让你得手了。”石并往地板上吐了一口血水。

“没礼貌的家伙,所以你水远也成不了气候。”

樱井对着石井的肋间又是几脚,踢得石并咳出的苦水中混着绿色的胆汁。樱井放开石井,又朝田宫那边抓。满头冷汗的田宫,呼吸短促,瞳孔己失去了焦点。樱井掏出一块手帕,包住插在田宫肩头的刀柄,用力一拔,刀尖脱开了地板,但插进肩头里的刀子大概让肌肉给夹住了,没有拔出来。樱井扳起田宫的上身,左手不停地轻轻打着田宫的双颊,田宫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这样弄了一会儿,田宫的眼睛总算有点活动了,他张嘴刚想发出惊叫,樱井已将团起的手帕塞了进去。

“喂,乘警察没来就离开这儿吧,你们的事,我不会对警察说起。当然,给警察讲这些,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樱井脸上闪过了带有自嚼的笑意。

“……”

田宫双手握着刀柄。眼睛紧闭,显出极端痛苦的样子,想把刀子拔出来,但痛得他直嚷嚷,只得松开了手。

“这个得让医生来干。你做这行买卖,大概总结识了几个江湖郎中吧?现在勉强弄出来,是要出血不止的。”樱井将田宫拖起,又抓起石井的前襟,让他也站起来,两人踉跄着互相扶住才站稳了身子。

樱井拿下披在自己大衣上的绢围巾,摊在田宫肩上,把刀柄遮住。

“您二位从备用楼梯下去,你们大概不希望让人看到这副样子,夫人们见到二位的尊容是会受到惊吓的,刚才说过,这包钞票就作为定金收下了。实在感谢,收据就不必给了吧。”

樱井唠叨着,轻轻踢了踢石井放在扶手边上的钱包。

石井和田宫一步一哼地相互搀扶着离开了屋子。樱井走到门旁,从门缝中看着两人走进备用楼梯的铁门,这才站到晕倒在大沙发上的恭子面前。他冷冷地望着几乎近于全裸的恭子,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浑身抓伤和血痕累累的恭子,白哲的皮肤上,青筋鳞鳞,看上去怪惹人爱怜的。

樱井把香烟头在烟灰缸里仔细按灭,眼中的寒光消失了,他跪在沙发边摇晃着恭子,见到恭子仍没醒过来,就朝她脸上轻轻击了几掌。

恭子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落下了泪珠,肩头抽动,开始呜咽起来,她双手掩面,翻身伏在沙发上,用嘴咬住沙发罩,尽量不哭出声来。

这时的樱井,活像个向母亲讨饶的娇儿,脸贴住恭子的裸背,用近乎哭泣的声音说道:“刚才的事,你生气了?”

他边说边用双唇吻着恭子的脖子。

“……”恭子大声抽泣起来。

“别生气好吗?刚才我那样说是没有办法,对不起,我是一心一意愿为你赴汤蹈火的,可这要是让那个家伙摸了底,为了逼我交出那个东西。他们就会拿你开刀,而我用那样的话稳住了他们,你不是没有吃什么苦头吗?”

樱井不停地吻住恭子的鬓角和耳根。激动地喃喃说道。朝仓偷听到这些话,心中不免好笑。这家伙的演技实在高明。

“真的!”恭子突然止住了哭泣。朝仓心想,她不是也在演戏吧。

“当然是真的,你要是还不相信,我……”樱井像使性子似地说,并做出想站起来的样子。

“等等……”恭子着急地仰起身子,双手圈住樱井的头颈,把他的头拉过来。

“是真的啊我真幸福。刚才听你那样说,我巴不得马上去死。”她梦吃似地硬咽着说。把樱井那张漂亮的脸蛋蹭得满是泪水。

“别,别再说了。”樱井把脸埋进了恭子的前胸。

趴在阳台暗处的朝仓关掉了助听器,转身向306号一侧爬去。他跨过栏杆。跟过来时一样娜向306号的阳台。这次不仅担心摔下去,更怕樱井听到响动。他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当双手抓到306号的阳台时,他把汗淋淋的脸贴在冰凉的栏杆上,让呼吸平静下来。夜间室外温度降到将近零度。汗水马上干了。

306号起居室已关了灯,朝仓看了看,里面不像有人,日本式房间里传来了那个中年妇人与高中生的哼啧。他摸了摸起居室的窗户,没有插铁销,于是悄悄拉开窗子,钻进了凌乱的起居室。趴在地上慢慢地爬到房门的通道。

门上是自动圆形锁,在屋内只要转动把手就可打开门。朝仓戴着薄手套,小心翼翼地扭动把手,不料门锁的弹赞仍发出了声响。日本式房间里的呻吟声好像停了,朝仓冷笑着,心想,要是让你们觉察到什么,就只好让你们静静地躺一宿了,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松开握起的拳头,无声地打开了房门。

走廊上静悄悄地不见人影,备用楼梯的门开着一条缝,大概石田两人就是从这儿下楼的。朝仓径直走到走廊尽头,关上那扇铁门,然后乘上电梯到了一楼客厅。

走出哨海庄,朝仓在黎明桥边上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去饭田桥。”

朝仓说了目的地,就闭目养起神来,现在巳快十点了。这是一辆旧式的国产“王子”牌侨车,磨损得相当厉害,转向系统的后部构件突出在朝仓的座位下面,汽缸震动声很响,排气管发出越野车所特有的像气球漏气时的尖叫声。出租车途经日比谷、大手叮、九段下,最后到达饭田桥。

朝仓下车后又叫了辆出租车到杂司谷墓地附近。面临住宅区的商店己关门打佯了。他步行来到墓地边上的千登世庄,樱井的秘密据点就在这幢公寓的三楼。

公寓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婴儿啼哭声。公寓的正面看不见窗户,只见一排排的铁门,所以从正面无法判断樱井的房内究竟有没有开着灯。

朝仓沿着房子左端的楼梯上了三楼。这幢公寓没有统一的出入口或正门,从伸出在外的走廊就可进入朝各家住户的房间。樱井的房间是3楼5号,朝仓把助听器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响动,于是就从腿裤卷褶中取出了扁头铁丝。要把铁丝塞进门球上的锁孔,得弯侧着上身,他无意地抬了抬头,突然脸部的肌肉猛地抽紧了。

原来在门的上端贴着一条透明胶带纸,另一端连着门框,只要有人进门,就得揭起胶带纸,这是樱井外出时采取的防范措施。如果是贴在门里,进屋后可以将它照旧贴好,但贴在门外,就无法可想了。

朝仓放好铁丝,下楼转到公寓的背后,那里砌着几个小花坛。

公寓背面朝南,所以,二楼以上每个套间都装着一个外凸的窗子,公寓背后找不到备用楼梯,但他仍不死心,又回到正面。沿着楼梯上了房顶。

房顶围着铁栅栏,电视天线林立房顶的左半侧是用来晾晒衣服的地方,拉着好几道钢绳子。

朝仓从中选了几根,试了试强度,找出一根最牢的,打了一串结头。他找到与樱井房间窗口垂直的地方,把绳子绕在铁栅栏的支柱上,放下两个绳头,于是抓住绳子往下滑。

要稳住一百多斤的身躯,他两臂的肌肉已绷紧到了极点,几乎连衬衣的袖口都要撑破了,绳子也紧得几乎马上就要断了。好不容易脚尖移到了窗框上,他左手松开绳子,拉了拉窗子,工于心计的樱井插上了销子,朝仓只得用那两根铁丝伸进去拨开空隙插销。抓住绳子的右手已完全麻木了。

窗子总算打开了,他爬进室内,拎住绳头,把绳子拉下来,然后关上窗子。

室内几乎没有一点光亮。这个房间是樱井的卧室,放着一张床,他躺了下去,使劲地甩着右手臂,背部的肌肉也痛得厉害。躺了十分钟,背上的不适消除了,右骨也活动自如了。他团起绳子扔到床下。

朝仓又到旁边的屋子看了看,是间起居室兼厨房,左边是去正门通道的房门。

他心里清楚,樱井是不会把要紧的东西留在这儿的,但他还是打开笔型袖珍电简,对这两个房间作了检查。不出所料,除了简单的家具和衣服外,只有少得可怜的饮具。

他在门后蹲下,静等樱井到来。黑暗将他团团围住,他估计这个时候,银行已停营业了,因此,樱井是会将那包钱带回家来的。

过了零点,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在门前停住。过了一会,响起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朝仓拔出柯尔特自动手枪站了起来,屏住呼吸贴在墙上。

门开了,樱井左手提着皮包。右手玩着钥匙走了进来。朝仓猛地用枪柄往樱井头部击去。毫无准备的樱井仓促之间想用一个侧滚翻避开袭击,但朝仓出手比他的反应快了一步,一声闷响,枪柄重重地落在樱井的脖子根部。他双膝着地,躺下不动了。朝仓又用枪柄在他的头部击了几下,让他完全失去了知觉,短时间醒不过来。然后关上房门,开亮电灯,打开皮包看了看。跟自己的推测完全一样,里面的钱一张也没少。他料定自己将这钱拿走后,他是不会去向警察哭鼻子的。

正文 第九章

朝仓等不及到他的住处就把“tR4”停在路边,心急火燎地仃开了顺手拿来的朝刊。

上面并没有有关樱井和杀手的报道。大概是因为没赶上印朝刊的时间吧?或许他们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事。朝仓想。

他很是失望地想把它扔了。突然间。登在社会版右角上的一条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被盗走的共立银行的纸币,在横须贺出现。”

小标题上这样写着。朝仓轻轻吸了一口气,迅速地看起这则新闻来。“关于11月9日共立银行大手叮支行的搬运工原良夫被杀,1800万日元现金被盗事件,尽管警方全力了解,破案未有结果。但在昨天下午4点左右。银行向横须贺警署报告说:一张由序码确认为是被盗纸币之一的1万日元纸币存到了横须贺市差松叮的共立银行横须贺分行。”

“横须贺警察署在警视厅特别搜查本部的协助下,听取了进款单位横须贺本叮一个叫‘贝西’的夜总会情况汇报后,断定那张纸币是前天店内售货处收来的一笔款项。”

“但是贝西是对美军开放的酒吧,由于前天某巡洋舰队靠了岸。夜总会特别拥挤,店里根本搞不清那张纸币是从哪个人手里收来的。”

“而且,由于那支巡洋舰队昨天又朝南太平洋诸岛开拔,致使调查无法继续进行。”

“根据推断,罪犯一般是不肯轻易暴露被盗走的印有银行序码的纸币的,这次事发前也确实隐藏得很牢。据报,在此之前,曾停靠过东南亚一带,从这一事实可进一步推断。很有可能罪犯将这批纸币先投放到海外。在香港、曼谷等地黑市上兑换成美元。然后再把黑价美元兑换成日元,这是罪犯惯用的伎俩。”

朝仓读完新闻,得意地笑了。事实上却是矶川从登陆的水兵那里购买麻药时,把从朝仓那里拿去的印有银行序码的纸币付给了那些水兵,才引起这一骚乱的。而后来矶川也肯定知道上当了,他只是祈祷着这些钱不要在国内出现。

折好朝刊,朝仓又启动了“tR4”,很快回到了自己住处。在院子里停下车。他就取了放在信筒里的报纸,走进了屋内。

点上吃饭间里的石油火炉。做了厚厚的三明治,里边还加了些奶酪、洋葱、泡菜等。然后,他仰躺在床上,看起了报纸。

报纸上也登着横须贺发现银行失盗纸币的消息,消息的内容跟刚才差不多。离上班时间还有几分钟。朝仓打开了电视。

正值7点20分新闻节目时间,屏幕映出了左来右往的巡逻车和东云人工岛。然后出现闭着眼睛的樱井和穿着和眼的恭子的照片。

“今天早上6点半,大荣建筑材料的一个管理负责人带着狗去散步时,在东云七号人工岛的预制材料存放处发现一男一女2具尸体。”

“两人各中了3颗手枪子弹。从血迹和现场情况米看,两人是被杀了以后搬到那里去的。男的是丰岛区杂司谷三丁目的无业游民樱井由纪夫,38岁,女的是樱井的情人,30岁。”

“现场附近还发现与这二人不同的血迹。深川特别搜查本部由此断定:这是被杀案件,已经着手缉查犯人。”

广播员淡淡地说着,又播起了下一个新闻。

趴在被子上的朝仓跳了起来。恨恨地驾道:“畜牲!”

他将捏得很紧的右拳狠狠地砸在左手心上,额头上的血管鼓了起来,下额突出,嘴唇煞白。

没想道樱井已经死了。这一死可不打紧。朝仓的计划全给打乱了,当初为了不让樱井轻易被打死自己不是还待意把手枪留给他了吗?

但是樱井确实已经死了。是身中数弹断的气。朝仓回想着樱井焕发着青春气息的脸,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朝仓换了件补素的西装,把助听器放进了内口袋,走出住处。步行了约15分钟,来到了经堂车站。

车站到处都是赶上班的人,电车上挤得连身子都没法转动。朝仓到新宿后换乘地铁,到了京桥的公司里。

走进财务处时9点差10分,负责人粕谷和四五个同事已坐在各自的桌子旁了。

“怎么样?”负责人问朝仓道。

“什么?”朝仓一下子摸不着头脑,猛然想起昨天叫送报人打的那个电话于是赶紧装着感激似地点了点头说:“让你们担心了。谢谢!只是一只脚断了。命还是保住了。”

“是吗是吗?真是不幸之万幸哪!”

“横穿马路时被自动卸货卡车撞了一下。我赶去交涉,医药费由自动卸货卡车公司出,现在稍稍的放心些了。”朝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另外的同事也都来了,到上班时间为止一直就这么闲聊着,但樱井的死讯却没有人提起半个字。

9时,副处长金子坐到了座位上。他那憔悴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机敏。与其它职员寒暄了一阵后,便装腔作势地翻起文件来。

和往常一样,11点一过,处长小泉进来了。大大咧咧地向金子点了个头,便忙着往部下拿来的文件上盖着印。

午休时间到了。朝仓跟往常一样,订了一碗拉面。然后从楼梯跑了下去。电梯现在很佣挤。

走出大楼,进了路斜对面的东欧航空大楼,在一楼大厅的小卖部里。他向一个穿着制服的首业员问道:“有最小型的半导体收音机吗?音质无所谓。”

营业员从柜台橱窗里取出个“和平”牌烟盒大小的收音机,拉出比打毛衣的针略粗配制线。打开了开关。

声音尽管有点沙响,可还能听得清。营业员拨出调谐钮说,“不带耳机,但价格很便宜……”

“要了。请把调谐钮调到tBS台,再来3盘小磁带。”朝仓道。

他把买好的东西放进口袋,回到财务处,拉面已经送来了。

“你到哪去了?都快胀干了。”

吃着咖哩饭,把嘴唇弄得黄不拉叽的组长耗谷道。因为那些机灵的同事们都去了西餐馆,处长、副处长更不用说,所以房间里只剩下五、六个人。

“买了包烟。”

朝仓看了看手表,已12点20分了。很快地一碗面条进了肚。吃完了午饭,粕谷又开始唠叼说,尽管每天节约到只用50元的零花钱,可还是跟不上飞涨的地价和物价,盖不起房子。是啊,处长、副处长们私吞的钱是不可能轮到粕谷的,他虽然凭着多年的劳苦现已升为主任了,但关于这次樱井的事,粕谷好像还蒙在鼓里。朝仓不禁对粕谷可怜起来,同时也有点看不起他的无能。

以后,朝仓离开了坐位,一个人来到厕所拉开半导体收音机天线,把音量放到最低处,打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里马上响起了一阵流行歌曲,完了以后又是些无聊的广告。广告后就是12点半的新闻节目时间了。朝仓侧耳倾听起来。播了国会新闻、道路建设新闻后,广播员又开始报道樱井的情况。樱井和他的情人恭子的尸体解剖证明,两人中的都是口径3毫米的子弹。经检验樱井的手上和上衣的袖口处有硝酸反应痕迹,很可能樱井也开过枪,但警方未能找到武器,在搬到东云前,警方估计实际现场是在晴海边原船舶公司废料场的空地上。

朝仓关了收音机,收起了天线,把收音机放进衣袋里,从厕所走了出去。

在屋顶休息室过完了午休时间后,他回到了财务处,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下午两点许,处长桌上的那部与财务处长直通的电话铃响了,朝仓从打火机的镜子里观察着小泉处长的表情。

拿起听筒,没说几句话,小泉的脸颊上便失了血色,金子副处长一看这情形就站了起来。

“好,我现在就来。”

小泉像火烫似地搁下电话,贴着金子的耳朵轻轻地嘀咕了几句,朝仓马上看到金子仿佛痉挛了一下。

“这些就拜托你了。我有个会得去一去。”

小泉跟粕谷打过招呼,大步地走出了房间。金子小跑着跟在后面。朝仓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背都热了起来,“得找个借口出去一下,”他想。

这时,朝仓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知道那一定是与公司联系业务的单位打来的。一个主意马上来到朝仓的脑子里。朝仓在拿起听筒的同时用一个指头按住了开头。装模作样地说道:“是东和油脂公司财务处,是的,是我什么?真的吗?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说着皱着眉头放下了听筒。

“怎么了?”主任粕谷担心地问。

随即。电话铃又响了,朝仓拿起听筒,这次不再用手指切断电话了。

“是财务吗?刚才电话怎么一下子就断了?”对方气急地问道。

“是财务,您是哪一位?”

“王子的佐藤枪炮火药厂的,是关于我们交付的那张支付8月份火药款的120万日元期票的事,明天就到期了,因为顾客大部都没有按规定把钱付给我们。所以我想请你们推迟一天向银行出具期票。这事你可能不情楚。帮我叫一下你们处长好吗?”

“请稍候,我去叫我们办公室主任。”朝仓站了起来,把听筒递给粕谷说:“说要延期出具期票。”

粕谷拿起听简,对着话简点头哈腰地说道:“真没办法,处长、副处长都开会去了,说有事要商量。请你还是过一会儿再打来吧?”

说着就放下了电话,转身问朝仓道:“刚才那电话……”

“啊,琦玉叔叔的病情突然又不好了,好像因脚上的伤引起了破伤风,说是体温很高。”朝仓垂下了眼睛回答道。

“啊呀,那可不妙呢,马上就去看看吧。”

“昨天去过了今天又要去,实在不好意思啦。”

“病人要紧嘛,去吧。”

“那么,谢谢您的好意。”

朝仓探深地低头行了礼,然后收拾起桌子,粕谷正在用内线电话找干部会议室的处长。

“那么,告辞了。”

朝仓说着走出了房间。同事们脸上都显得有点古怪,这段时间朝仓的出勤率简直是……

朝仓出了走廊。乘电梯到了七楼。因为是白天,去屋顶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想再到会议室隔壁的图书室去窃听。

电梯停了,朝仓一打开门便立即注意到走廊里站着四、五个纠察人员,正警惕地注意着上来的电梯。朝仓顾不得这么多了,搭在门上的手一松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喂。你要去哪里?”纠察人员站到朝仓前面大声地同。

“我想到图书室去一下,到底怎么了?”朝仓微笑着。

“总经理指示,说是谁也不许靠近会议室,对不起,请回吧。”那个纠察人员搓着手解释道。

“那……我可以到屋顶去消磨我剩下的时间吗?”朝仓问。

“行请,请!”

那个人弯下腰向朝仓行了礼。朝仓在纠察人员的注意下走到走廊尽头,从楼梯上到了屋顶。

但是朝仓一到屋顶便低声地骂了一句。屋顶高尔夫球场上,只见新东洋工业营业部的一个人正在那里与一个外公司的经纪人闲聊着,旁边还有两个纠察人员坐在一个角落的长凳子上,故意装作打磕睡的样子留神着朝仓。

无奈,朝仓只得伸开双手,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做起了保健操。然后他坐在纠察人员的旁边吸完了一支烟,下了屋顶。走出了大楼,他又急急地走向地铁口。他不禁有点灰心起来。怎么办?小泉他们为何又大惊失色?一定要想法子搞清楚。

从新宿乘上京五线,他在下高井户站下了车。在附近的一家药店里买了一瓶维生素药剂和一些糯米纸,又问售货员有没有安眠药,还解释说明天早上9点钟自己得陪公司领导去高尔夫球场,所以今天晚上想让自己能早点入睡。买了安眠药。朝仓顺便到甲州街道的木材店转了一下,订了用于地下室暗洞的壁兔板和方木料。搭了木材店的三轮卡车,朝仓回到了上北泽等全部卸下货送走三轮卡车时,已经下午5点半了。

煎了5个鸡蛋吃了后,朝仓倒出了安眠药,一共是10颗,他用木腿把药片捣成粉末,大致分成三份后包在糯米纸里。按定量,成人一次最多只能3颗。换上了皮上衣和瘦长裤,往22毫米口径“路戈”弹仓里装满了子弹,塞进裤子小腿上的袋子里,拉上了拉链。

然后用安全帽和眼镜遮住脸,把助听器和空白磁带放进内口袋,并在伪造的驾驶执照之间夹上包在儒米纸里的安眠药。一切准备停当,朝仓走出院子跨上摩托,那薄皮手套像自己的皮肤似地贴在他的手上。

一过晚上8点,玉川等等力高级住宅区的街上已儿乎没有人迹了。

偶尔有人经过这又长又高的围墙,他们或是些做着美梦,幻想着将来能有一天住到这里来的人模样的情侣,或是些急匆匆地走向商店街的保姆、仆役等,但公共汽车仍每隔15分钟经过一趟。

朝仓哲也蹲在寺依吾那澳教堂草坪上的树林中,透过树叶注视着路对面的大公馆正门。

那青间栋做的门,使人想起禅寺的山门,门建在石阶上,车子可以直接开进去,因为馆主向来是坐着车子进进出出的。

微弱的常明灯下可以看见门媚上挂着一块门牌,上面写着“秀原市造”字样。秀原是东和油脂的监察处长,也是总经理的堂兄弟。岁末的寒夜,星星仿佛都硬硬地冻结住了,冷风冻得朝仓不时地发抖,可朝仓已经习惯了这种寒冷,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朝仓把摩托车停在了商业街尽头收费停车的金属网栏栅外面,又去停车场偷了一辆不大醒目的国产车停到了秀原右邻屋子旁边。他先切断了秀原公馆的门铃电线,又在锁孔里塞进了一块小木片,使外面无法用钥匙开进来。今天晚上小泉不会去京子房间了,所以得利用利用秀原。

时间已到9点。这时从左角方向射来一道强烈的车灯光,把柏油马路照得雪亮。

一眼就可看出,这是一辆高级“纽约”车,他马上就意识到它就是秀原监察处长的专用车。

“纽约”车静静地在正门前停下了。穿着制服的驾驶员一按按钮打开了后门,迅速从车上下来,向秀原深深地行了个礼。高大魁伟的秀原向驾驶员轻轻地点了头,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走上阶梯按了按门柱上的门铃按纽。

驾驶员启动了车子,拐过一个角消失了。

见半天没人来开门,秀原好像有点恼怒。把手放到了门锁上。

但是这时朝仓已经抄到了秀原的背后。他的整个脸部已用安全帽和护目镜遮住了。

“谁?!”转过身来的秀原愤怒地问道。

朝仓更不打话。朝秀原的腿部踢了一脚,同时在已痛得发不出声的秀原头颈上猛击了一拳。

秀原的锁骨被打断了。朝仓接住已经脑震荡就要滚下石阶的秀原,背起他的笨重的身体,来到了停在公馆墙右边的那辆偷来的“蓝鸟”里。

把秀原放进车后坐朝仓启动了发动机,就挂档起步了开了100米左右。朝仓在转弯处停下车,打开车后的行李仓盖。原来钥匙早已被撬开。

他把还没有醒过来的秀原移进行李仓,“砰”地一声用力关上盖子,锁了起来。

然后,朝仓摘下安全帽和护目镜,又开动了“蓝鸟”。越过野毛住宅街附近的小山丘,穿过一片旱地和一个工场角落。车子来到了多摩川河堤。

河堤上尽管还有车子来往,但车灯照不到河边。朝仓把车子开到上游的“巨人”军用训练场附近的河边。

车轮带起的石子四处乱溅着,车身碾着的枯草片片倒伏,但车轮不至于陷进泥砂里动不了。朝仓把车子开到河边便停了下来。灭了车灯,关上发动机。立即就听到一片哗哗的流水声,偶尔还可以听到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

朝仓点着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静静地抽完一支后,他把香烟头丢进了河里。

又拿出安全帽戴上,用眼镜遮住了眼部。朝仓从车上下来,用钢丝打开了行李仓的锁,秀原已经清醒过来了。因恐怖而失禁的小便湿了裤子和行李仓,口里乖着口水,眼睛像是要从眼窝里蹦出来似的。平时的那种傲慢劲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朝仓觉得这跟电视上那个被安保刺伤了大腿的首相的表情模样。别看他们那些人平时都是道貌岸然、趾高气扬的,一旦遭到一丁点的惊吓就丑态百出,全无人样了。

“救命,饶了我吧,饶命!”秀原双手合十喘息道。

朝仓想,这样的话不用自己准备好的安眠药让他进人梦游状态,他也将会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可他又想,要是自己的声音被他听出来就麻烦了。恐旧还得用那种玩艺儿。

但是,朝仓实在不想让安眠药掩住了秀原的那种丑态。暂且不用药试试吧,他想。他一把拖起秀原笨重的身体,向河滩走去。

“疼……饶……饶命……”秀原痛苦地叫着。

朝仓变着声腔低声喝道:“别叫唤了!你再大声喊叫,堤上的人也是听不见的。可我一听你的哭声就心里发毛。”

“你……你是谁?侥了我吧,请饶命!”秀原还是大声叫喊着,边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

“怎么,难道你还没听懂我的话吗?要是还听不懂,那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你。”朝仓拎起秀原的衣领,址住他那染成黑色的头发,将他拖到水边,往水里按。

秀原发狂似的挣扎着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一会儿又双手使劲撑住水底想挣脱。但是他的一只手腕已被弄伤了。使不上劲儿。

朝仓又骑到了秀原背上,使劲将他往下按,秀原从胸口开始一直到头顶都浸在水中,开始了痉挛。

朝仓把秀原从水中拖了起来。秀原饼命地咳嗽起来痛苦地在地上乱滚,每咳嗽一次就吐出一口泥水来。

5分钟以后,秀原的呼吸又恢复了正常。

秀原趴在地上紧抓着枯草流着泪。

“你若再不听我的警告,你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朝仓低声喝道。借助干面罩的帮助,朝仓轻而易举地使自己的声音变了。

“你是谁?不要折磨老人。”秀原声音颤抖地哀求道。

“我是樱井的朋友,我有事问你,所以把你弄到此处。”

“樱井的同伙?那交给樱井的钱是让你……”秀原无力地呻吟道。

“什么意息?”朝仓十分清楚秀原说的是自己藏起了樱井的钱,但他明知故问。

“你弄错了。我根本不认识那叫什么樱井的人。”秀原浑身筛糖似地发着抖。

“老家伙,我的耐心可没那么好,你若再这样不与我合作,那你是死定了。”朝仓故意用粗鲁的语言骂道。

“明、明白了,我什么都说,就留我条命吧?”

“好,按顺序说来,我今天监视着你们公司一整天了,只见你们那帮人都在手忙脚乱,脸色发青地开会来开会去,到底又有了什么事了?”

朝仓把带着手套的手伸进口袋里,按了一下口袋里小录音机的开关。

“雇了杀手那事跟我无关,是财……财务处长不好。”

“我没有问你这事。”

“两个杀手乘樱井不备,把樱井和那女人带到了晴海的一个角落,在那里即使开了枪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先向樱井勒索,然后想探听出从公司里拿去的钱藏在哪里了。”

“但是,没想到樱井也带着手枪,他一下子打中了一个叫国友的杀手的肚子,另一叫福田的杀手也惊慌地开了枪,一下打死了樱井和那女人。”

“然后就把两人的尸体搬到东云了吧?这又是为什么呢?”朝仓用不耐烦的口气道。

“杀手没能问出藏钱的地方,我们公司也取不回那笔钱,这倒也罢了,暂时还放了心。但是后来那个杀手把我们给卖了。”秀原不由得叫了起来。

“什么……?”

“今天下午过后,福田给总经理来了个电话。说要是不给我1000万元好处费我就要到警察局自首去了,说他受东和油脂雇佣杀死了樱井。”

“所以你们又慌了,是不是?”朝仓闻言。那护目镜下的眼睛一亮。

“国友伤势很重,光请个私人医生就得花不少钱。福田又说是既然樱井都给了几千万。自己这1000万是断不能少的。福田是这么说的。可是要是我们付给他1000万的话,那帮家伙下次就要2000万了,要了2000万就又要3000万了,像樱井那样!”秀原无可奈何地说着。

“慢!杀手起先又是怎么知道樱井去威胁你们公司的呢?难道说是你们告诉他的吗?”朝仓在面罩下歪着嘴。

“不不不,我们只是对杀手说了樱井是诈骗集团的,说我们遭了他的威胁才雇佣他们的。”

“那么……难道说是那个私人侦探所的石井?”朝仓问。

“杀手福田说是从樱井本人那里听来的,这我们也不相信。”

“我们又问了石井,他坚持说没有讲过。但还是有点可疑。很可能是石井亲口把这些事告诉他们的,是他们的同伙。”秀原说着背上感到了一阵痉挛。

“杀手在什么地方?”

“已经离开了饭店,石井去找过他们,但没有找到。我看石井就是知道了。也是装作不知道的。”

“他怎么跟你们联系?”

“现在只打电话。也只有等他们打过来。”

“这几天要跟你们见面吗?”朝仓问。

“明天,在三井饭店。”

“时间呢?”朝仓尽力回想着赤坂葵街的大饭店,追问道。

“下午8点,福田说不想在大白天走来走去的。”

“房间号码?”

“315号,那是给海外来的买方住的。我们公司长年都租用着的。”秀原轻声道。

“求您了,我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饶了我吧,不马上去看医生的话,我就要死了。”秀原哀求道。

“记住,看病时就说是洗澡时滑倒的,把肩憧在浴池边上了。”

“行,行,……说什么都行……饶了我吧,多谢了,多谢了!”秀原额头不住地往河滩的碎石上磕着,一边流着泪。

“你不会把今晚的事告诉警察吧?否则的话,你可是多管闲事自寻烦恼!”朝仓警告道。

“知道,知道,只要能保住我这条老命,我绝不做那种傻事。”

“这就对啦。”朝仓说着从瘦长裤的小腿口袋里拔出美国造路戈自动手枪。

“你要干什么?”秀原嘴里翻着泡沫慌着想逃。

“不干什么,我只是想叫你知道在你背后始终有这支枪瞄着你呢!好了,这次事你要能不告诉总经理和公司里别的人,那就太感谢了。”朝仓把枪对准秀原的额头晃了两晃。

“向您保证也不跟我妻子说,对谁都不说。”

“好,那么你就在这里再呆会儿,要辆出租车回家吧!”朝仓把手枪放回到小腿口袋上,关了皮上衣口袋里的录音机。

“谢谢,真太谢谢了!”秀原一知道自己能得救了,身体反而不住地发抖起来。

朝仓坐进“蓝鸟”,带上手套,启动发动机,随着门“砰”地关上,车子开了出去。秀原慌忙从枯草堆里爬了开去。

一到堤上,朝仓就摘下了带面罩的头盔和护目镜车子往下坡开去,快到等等力街时,便扔了那辆“蓝鸟”。

朝仓的摩托车停在等等力车站附近的一个收费停车场里。朝仓带上头盔。跨上摩托一溜烟开走了。

晚上11点,朝仓回到了上北泽住所。

他用热水洗了个澡,暖了暖已冻僵了的身体后。便立即钻进被窝,坐在床上翻起晚报来。

有关在矶川住的横须贺发现共立银行失盗的纸币一事,近来搜查好像没有多大进展,只是这些纸币后来又陆续发现了些,到目前为此,已经发现了20张。

与此同时,关于发现樱井与其情人的尸体的消息却登在晚报的头版头条上。新闻的内容大致与电视、收音机里播的差不多,但是警察推断说,这起凶杀案大概是由怨仇引起的。朝仓什么也不想,闭起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7点,熟睡后恢复了疲劳的朝仓桌前摊着一份朝刊,嘴里嚼着夹有罐头沙丁鱼的三明治,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新闻。

画面上出现的是M信托银行池袋分行。播音员解释道从樱井公寓厕所的水槽里发现了M银行池袋分行借出的保险箱钥匙,搜查部人员和检查官在分行长面前打开了那只保险箱,电视上映出了保险箱的放大镜头。

但是保险箱是空的。根据银行方面的证词,这个保险箱确是被一个长相与樱并差不多、化名叫吉田的人借走的,警方根据保险箱经常开关的迹象分析说,保险箱里的东西早已移到另外地方了。镜头换了,出来的是座落在吴服桥的东亚经济研究所,广播员说,由于樱井以东亚经济研究所的一名业务员的身份经常出入该所,所以警方想开始从所长以下的职员中听取情况。

朝刊里也详细地刊登了与电视新闻相同的新闻,只是关于演须贺发现的那银行纸币的事无论是朝刊还是电视都已中断了报道。

吃完了早餐的朝仓跟往常一样,在上班时间5分钟之前走进了东和油脂财务处的房间,他对来上班的同事和上司说,琦玉叔叔的病情有所好转了。

到了上班时间,副处长金子还没有露面。一小时后,来到办公室的金子一露面就走到朝仓桌旁,朝仓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朝仓君,陈经理有事找你。”

财务副处长金子把手搭在朝仓肩上,怪声怪气地说。财务处职员们都怀着幸灾乐祸的合情转身看了看朝仓。

“什么事?”朝仓的声音存点沙哑。

“不太清楚。不过我想没什么,拜托了。跟我一起去一趟吧!”金子满脸陪着笑,同事们的神情一下子由幸灾乐祸变成了嫉妒。

“奉陪。”朝仓定了定神站了起来,要是昨晚的事败露了的话我就当场翻脸威胁他们。

两人并排走出走廊,金子抬起手在朝仓背脊上拍了拍。赞赏起了他的强壮的体格和坚实的肌肉,来朝仓猜不透金子的用意,只有苦笑了一下。

总经理室设在七楼,要进入总经理室,先要经过秘书科和两间接待室。秘书科的办公室里有十几张桌子,里面只五、六个人。那第一间接待室里放了些一看就令人不舒服的沙发转椅等,令人想起医院里的候诊室。

里面那间却又像法国王朝时代华丽的会客厅似的。火炉里燃烧着的白桦木那桃红色的火焰像盏枝形吊灯,熠熠生光。火炉前铺着天鹅绒般的黑豹毛皮。

“请在这里稍候。”金子指了指房间角落的沙发,踏着舒软的地毯,敲了敲左边尽头处的总经理室的门。

朝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柔又软的沙发快要把他的整个身子全包了起来。

空调器里的吹来的暖风再加上妒火的热气令人微微出汗。但是朝仓冒汗似乎并不仅仅是为这些。

为了稳定情绪,他把手伸到放在用黑檀木和珍珠做的桌子上的香烟盒子里,取出了一支香烟,点了火、强烈的雪茄味使得朝仓的心跳很快平息了下来。

金子从总经理室走出来的时候,刚好是朝仓点着第二支烟的时候。金子后面跟着财务处长小泉。而跟在小泉后面的正是总经理清水先生。只见他把两手大拇指插在西装背心口袋里。朝仓掐灭了烟慢慢地站起来,向他们深深地鞠了躬。

清水总经理是个五+七、八岁的瘦小个子,干巴巴的皮肤,眼睑松驰地下垂着。

“请坐,请随便些。”总经理做出个往下按的姿势,自己已重重地坐在朝仓对面的扶手椅上。

“失礼了!”

朝仓坐在沙发上。小泉和金子两手撑在经理旁边的倚背上站着。

“您就是朝仓君吧?嗯不错,是个好小伙子呢!”总经理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其实与其说是笑。还不如说他的眼角和脸颊的皱纹增加了些。

“我感到很荣幸。”朝仓也报之以微笑,脸上的神情很是镇定。

“啊,我太粗心大意了,不知道我们公司还有你这样出色的人才。本来嘛。对公司的每个职员我都应该像了解儿子一样地清楚明了。但我们的职员实在太多了。”经理说着,似乎令人觉得他是在忏悔。

“……”朝仓默然不语。

“据说,你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嗯……”朝仓低下了头,暗想难道说假造的叔叔出了交通事故的事被公司戳穿了?要真那样,总经理亲自训斥我早退,那未免也太过分了点。

“不不不,不必担心,我们公司绝不会因此而歧视你的,请安心工作。是啊是啊,你也吃了不少苦呢。我很钦佩你这种吃苦精神,一个人拼到了这一步。”

“您这么亲切的话,令我感激不尽。”朝仓再度向他低头行了个礼。“而且听你们处长、副处长说,你工作态度也很认真负责。这一点嘛,我只要一看也明白了。有你这样的职员我很高兴,这也是我们公司的骄傲嘛。”

“我们也这么认为。”小泉插嘴道。朝仓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也随声附和道:“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值得表扬的事,我只是一直在为做个不愧为东和油脂的职员而努力着。”

“很好很好。”

总经理连连称是。一边从胸口袋里取出带有软木烟嘴的细长雪茄。小泉和金子也不约而同地从袋里取出了打火机。金子一见小泉也取出了打火机,忙把自己的收了起来。小泉把火递到了总经理的雪茄上。

总经理眯着眼,很舒服地吐出了一缕青烟,用哄小孩似的表情道:“你确实有希望,我很满意。现在的职员大都素质欠佳,但你跟他们不一样。怎么样,你已经厌倦了干一般职员的事了吧?”

“不不,哪里的话。”朝仓皱起了眉头。

“不不,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能理解的呀!我认为让你一直就做个一般职员那太委屈你了,也是我们公司的一大损失,你敢发誓为了公司不惜自己的生命吗?”

“当然。”

“好,说得好!那么,现在我提升你为供销处副处长,怎么样?”清水总经理颇为得意地说。

“什么?叫我当副处长?”朝仓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总经理一脸严肃,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是个讲信用的人。你明白当了二、三年副处长后,等着你的将是处长的宝座,再过几年就是董事了。”总经理拖长了声音进而说道。

“我不是在做梦吧?”朝仓几乎是喊叫了起来。有一半确实发自内心的。

“不。这是真的,这是任命。请相信我。”

“总经理的话是一言既出。驯马难追的呀!”金子插嘴道,他的口吻近乎在责备朝仓。

“谢谢啦。我都感激得快要哭啦!”朝仓故意装做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已开始明白他们的意图。

“好好,年轻人,沉着点吧,只要你听公司的话,提升的机会有的是。但是,这里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马上就提拔你为副处长,似乎不太,……”总经理故意拖长声音道。

“知道的,知道的。”朝仓忙接口道,气已泄掉了一半。

“别灰心,马上升你为副处长不太合适,但近几天就会有结果的,只是要有个条件。”总经理显出一副狡猾的表情。

“什么条件?”你说过,为了公司将不惜生命。

“是的说过。”

“那么,要叫你去干件事,不是叫你去握钢笔或拿计算器,而是要用拳头的,事成之后我马上就任命你为供销处副处长。”

“用拳头?”朝仓假装吃惊地问道。

“你别隐瞒啦,我们知道你曾经搞过拳击运动。”金子媚声媚气地说道。

“昨天你早退后。不知道为什么从营业部来了个外线电话,我一接原来是你公寓的管理人打来的。”

“说是拳击练习场的人好几次给你寄来明信片和打电话到了公寓的管理人那里,叫你赶紧去付学费。说你最近出差多,好像不太回公寓。你找到喜欢的女孩了吧?”金子笑道。

“嘿嘿。”朝仓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

“不,请别误会。我没有意思调查你的私生活。”

“……”

“是这样,出于好奇,我到下目黑的拳击练习场看了一下,听那里的教练说,你是个拳击素养很好的人,教练员说你要去参加比赛的话,说不定能夺取冠军呢。遗憾的是你有‘血友’病,连一般练习比赛都不大好参加的。可我觉得你不会有‘血友’病的,瞧,大概是前年吧?在那个忘年会上,不知是哪个醉鬼差点从窗子里滚下去,你一把抓住了他,那时你的手指不是被玻璃片割得很深吗?可是,你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所以,我马上就知道了你的想法。你之所以不去参加比赛,那是为了我们公司。你大概觉得像我们这种名流公司的职员去做个业余拳击手,会有损于我们公司的权威吧?况且我们公司的原则规定,一般是不准去别处打零工的。像你这么尽职的职员是不可能不考虑到这点的。”

金子得意地说了这么一大串正中朝仓的下怀。他故意搔着头说:“对不起,正是这样,所以我没有把工作地点告诉拳击运动场的人。”

“不,不必道歉。学费我已替你付了,再好好练习练习吧。”金子显出少有的热忱。

“对对,希望你的拳击练得更好。”小泉搓着手说。

“明白了,我遵命就是。那请问我要干的事到底是什么?”朝仓问。

“回答这问题前我还要再确认一遍,为了公司的利益你将服从任何命令的吧?”总经理绷着脸说道。

“只要我能做到的。”朝仓也用认真的表情回答道。

“既使是不被社会所允许的事?”总经理的眼神近乎求援了。

朝仓稍稍伺隔了会儿,低声说道:“干!”

“好!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们要你去处置一个人。”总经理的声音有点颤抖。

也在这一刹那间,朝仓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愕,尽管他早已料到事情的结果,但这话从总经理口中说出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就是说,去杀人吗?”

“我是叫你去处置,这样就该明白了吧?至于怎祥处置那就看你罗!”

总经理那句关键的话一说出,此时,反而显得沉着了,嘴唇的颤抖也停止了。定是那两个杀害樱井的凶手又来威曲公司了。所以他们又想叫我去收拾他们了。朝仓沉默了好一会儿,吸完了一支烟才使自己完全镇定了下来。

“要我去收拾谁?”朝仓窥视着总经理的眼神。

“你下决心了吗?”总经理提高声音有点激动地问道。

“我已下了决合了!”

“没错,咱们公司真是找对人了!”金子和小泉也随声附和道。

“是谁?”朝仓又问了一遍。同时暗自后悔没有带小录音机来。

“呆会儿告诉你。”总经理回答道。

“为什么非要杀不可呢?”朝仓故意问。

“请不要问为什么。总之,他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威胁。”

“……”

“你总不会改变你的决定吧?不过,假如你故意跑到警察局去汇报,这对我们来说毫无关系,我们会向警方说是不是你在做梦了,警方就会把你的话作为疯语一笑了之的。”

“相反,要是你把他们收拾掉了,你的将来将会是前途无量啊!提升就在你干成了这事后第二天执行。”总经理说。

“请放心,我不会做背叛你们的事的,只是想要个保证……”朝仓说。

“明白,这样该满足了吧?”总经理从内口袋里取出信封交给朝仓。

打开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张保证文书上面写道:“东和油脂财务处职员朝仓哲也近日内升为供销处副处长,年内晋升为该处的处长。五年内再晋升为处长兼常务董事。”

文书上盖有总经理及其他董事的印章。

“太谢谢啦!”朝仓把文书装进信封里。故进了内口袋。

“我们不希望这文书被另外人看见,还不如现在就用一个别名把它存放到某个银行的出租保险拒里去为好。”

“是这就去。”

“那么,不用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需要保密的了。否则,你的性命就很难保住了。”总经理的口气硬了起来。

“知道了。”请在5点钟下班前回来。因为还有些事要向你详细交待,总经理站了起来。

“一切拜托了。”总经理伸出了手和他的表面刚好相反,朝仓觉得清水总经理的手掌又温热又潮湿。

总经理和小泉处长转眼便消失在总经理室,留下金子陪着朝仓一起穿过秘书课办公室,走向电梯。

“你一定非常需要些钱吧?这里是一点点小意思。拿去你零花,不够的话请尽管说。”金子突然对朝仓说道,一面把一叠钞票塞到朝仓的口袋里。朝仓估摸总有50万。

金子在五楼出了电梯。朝仓一直下到了一楼,走出大楼。怕万一有人跟踪,途中换了好几次电车和出租车。回到了世谷上北泽的住处。

正在院子的柿子树上噪鸣着的长尾鸟倏然惊起。朝仓一进屋就来到地下室,把装着文书的信封扔进了做好的地洞里。

然后,他又取出了美国造“路戈”自动手枪、把它绑在左腿内侧,把薄橡皮手套和耳机藏在内裤后袋里,又把小录音机装进了内袋里走出了家门。

一辆出租车把他送到了赤坂葵街的三井饭店。

饭店的休息厅布置得富丽堂皇,上面悬挂着一只镶有数万颗珍珠的枝形吊灯。穿过一楼休息厅,朝仓来到接待处柜台前,向那个银发服务员预定了115号房间。因为东和油脂的首脑们将要在115号室与那个杀手会晤。

“很遗憾,已经有人预约了。”服务员殷勤地笑道。

“116号呢?”

“对不起,那也已有人预约了。”服务员低了低头行了一个礼。

很显然。租用之115号隔壁房间已经成了泡影。朝仓不敢怠慢,赶紧在三井饭店的餐厅内要了全道西菜,饱餐了一顿。

然后,又在一楼休息厅的扶手椅里睡了个不长但很沉的午觉。

醒来后的朝仓乘出租车回到了京桥的公司。此时已临近下午5点了。

财务处的屋子里没看见小泉的影子,副处长金子殷勤地对朝仓打招呼说:“啊。辛苦了。我已经从对方公司听来了些情况。”

“我来迟了!”朝仓用外人觉察不到的眼神向金子扫了一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然后一直忙到5点下班时间。时间过得好慢。当柔和的下班铃声从墙上的喇叭里传来时,朝仓似乎并不觉得严峻的考验已经迫在眉睫,反倒有一种终于从杂务中解脱了的轻松感。自己的手与其说摸惯了钢笔和算盘,还不如说更适合方向盘和手枪。

朝仓正在整理桌子。金子不动声色地走近朝仓,悄悄道:“先从公司出去一下,约30分钟后再到七楼会议室去。”

说罢,回到了自己的桌边。朝仓轻轻点了点头。

朝仓和同事们起出了大楼,向地铁京桥站走去。与往常一样,朝仓旁边还有同事石田和汤泽。

“刚才你被总经理叫去了吧?是什么事啊?”在等电车的月台上,石田忍不住问道。

“对,说给我们听听。”汤泽伸了一下舌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朝仓苦笑了一下。

“别卖关子了。”石田固执地说。

“没什么,只是最近偶然间得知,总经理在军队时上司就是我死了的父亲。家父对当时是新兵的总经理很是关照,所以总经理到现在还很感恩。总经理说,现在家父已经死了,但至少他要报恩于我。我实在为总经理那出色的为人所折眼,但我好像反而有种很难堪的感觉。”

朝仓顺口编了个童话般的故事。以前他曾在公司报上读到过总经理曾经当过兵的故事。要是能让石田他们信以为真,在公司里传扬此事,那么,朝仓以后的飞黄腾达也就很容易为一般人理解了。

石田和汤泽听后长叹了口气。嫉妒得脸都歪了,说:“怪不得我们那个很会拍马屁的副处长这回拍上你啦!”

“他妈的,我怎么就没这个好父亲呢,我父亲一到部队就得了心脏病。被迫退出行伍了。”汤泽说罢,又慌忙对朝仓说:“请千万别把这话跟副处长说。拜托了。”

“我们保证为你将来的高升摇旗呐喊,我们的事情请在总经理面前多多美言哪。”石田说罢向朝仓低下头鞠了一躬。

“这真折杀我不,快别这样。”朝仓故意傲慢地拖着声音道。

地铁电车发着轰隆声开进了月台。他们赶紧上了车。里面已经很挤了。车子到达下一站银座四丁目时,朝仓对两位同事道“我要去看个老朋友,失陪了。”

说着用坚实的肩膀挤开乘客,下了月台。走上地面,他便沿着正在翻修的马路,向京桥走去。

新东洋工业大楼的内外已经很静了。偶尔从一两个还在加班的房间里漏出些灯光,但挂着窗帘的七楼东和油脂的干部会议室的百叶窗现在还是一片漆黑。

朝仓乘电梯到了七楼。

跟昨天一样,七楼的走廊里,站着四五个纠察队员,此时他们仿佛像供欣赏的蜡像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所不同的是除了他们外还站着金子。朝仓一出电梯。那些人便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

“等一下!”金子叫住了纠察队员。

“你可来了。请,请进!”金子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让您久等了。”

朝仓微微点了点头。纠察队员们一个又一个都毫无表情地回到刚才站的地方去了。会议室的内侧放着一排屏风,宽大的房间用帘幕隔成了两半。一进房间,朝仓就装做从里面的衣袋里取香烟的样子,打开了放在西装内口里的小录音机。

那帘幕很薄,外间放有两张桌子,靠近帘幕的那张桌子上放着一台聚光灯。

帘幕内间肯定有好几个在守着,朝仓暗想,那里肯定躲着一些公司的头目。

“请坐。”金子把手绕到朝仓背上,按着他的肩膀要他坐在面对聚光灯的那张桌子旁,而后钻过帘幕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帘幕里边有咳嗽声。于是像是暗号似的,会议室的电灯全熄了,整个房子唯有聚光灯放着很强烈的光线射在朝仓的脸上。

朝仓本能地抬起双手护住了眼睛,他的视网膜像是要燃烧似地刺痛。

“别护住脸!”

从帘幕后面传来了处长小泉公鸡般的尖叫音。朝仓慢慢地放开了两手,但眼睛还是不能睁开。他听到帘幕打开的声音,但他知道即使睁开眼,也会被如此强的灯光射花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的。

“朝仓君,你能发誓不惜生命为东和油脂竭尽忠诚吗?”

总经理请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朝仓暗想,那些人假如想用这种花招制造恐怖来刺激我的神经,那简直是太可笑了。这么想着他歪了歪嘴,用认真的口吻回答道:

“我发誓,为了公司万死不辞。”

“你能发誓坚守秘密吗?”总经理又问。

“我发誓。”朝仓马上回答。

“你明白吗?背叛我们你就性命难保!”

“我已经下了决心!”

“好。”总经理很高兴地说。

炫目的聚光灯关上了,房间里打开了光线柔和的电灯。朝仓慢慢揉着紧闭的眼睛,等眼帘上那五光十色的光斑和打若旋涡的光环消失后,他睁开眼睛,只见长桌子旁坐满了东和油脂的大小头目,只是没看见秀原。

“我们已经确证了你的忠诚,现在就让我们转人正题吧。”坐在桌子最里端的总经理说道,两手交叉抱在胸前。

“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事要确证……在吃午饭前,我拿到一份要提拔我的协议书,上面盖了在座各位的印章,我想你们也不会失信吧?”朝仓问。

“不会的。”

“你不相信我们?”头目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明白了,请原谅我的无礼。”

朝仓低头行了礼。内口袋里的超小型录音机正在静静地转动着。

“那么就进入正题。”

小泉用舌头敌了甜嘴唇,继续道:“今晚上8点,我们在赤板葵街的三井饭店要与一个人会晤,这个入对我们的公司是一大祸害。”

“谁?”朝仓问。

“其余的事你不必知道。你要干的就是去跟踪此入,搞清他的隐匿处。”

“明白了!”

“那里肯定还有他的同伙,他现在大概由于重伤还在呻吟着。”小泉歪着嘴又道。

“需要一辆跟踪用的车子。”

“别多嘴,先听完我说,那些人很可能藏着对我们公司不利的磁带和文件之类,上次那人尽管说没能从某个人身上拿到手,但我敢肯定。这绝对是胡说。”

“……”

“你可以用任何暴力和手段让他们说出磁带和文件的下落,等拿到这些东西后,就把他们收拾掉。”小泉命令道。

“要是在他们吐出实情之前,天就亮了呢?”朝仓问。

“那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这俩人活着就是对找们公司的一大威胁,他们不时会找股东们麻烦的。”

“知道了。”

“你对开车有把握吗?我翻了一下你进公司时的履历表,写着你在学生时代曾去出租汽车公司打过零工。”小泉道。

“不过此后一直就纸上谈兵了。没有开过车。”朝仓装作没有自信似地说。

“行了,行了,反正准备给你跟踪用的车是一辆与公司没关系的杂牌车,我想你要是练习一个小时的话,又会恢复的吧”

“但愿如此。”

“还有一事,当然我相信只要有你的强劲的拳头就足够了,但是要是对方带着枪械,你也防备着带一把总不会有坏处。”

小泉咧了咧嘴。自以为很是聪明一边向金子副处长点头示意,金子便站起身来走向会议室最里端的一个大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端到朝仓前而。朝仓打开三绢,原来是一把为新东洋工业公司刑事案件而特制的38毫米口径左轮于枪。那外形像是与“怡··辈夫斯特”式手枪一个模子出来似的。为保险准确,在约8英寸长的枪身上还带有半椭圆形的准星机关部标尺上面有一道细微的丫形缺口。

“据说里面装有5发子弹。这是双功能枪,只要用力扣一下板机就能发射。据说不用瞄准,只要将它像匕首或长矛那样顶住敌人一扣板机就行。”

金子说罢回到了座位上。朝仓把手枪放在手上看了看,只见手枪的制造号已被削掉了。

“一拿起这玩艺儿你是不是觉得勇气出来了?”总经理道。

“是,总经理。”

“好。那么我们就暂时替你保管一下公司的徽章和身份证吧,请把它们拿下来放到桌上罢。”总经理命令道。

“啊?”

“要是被人知道你是东和油脂的职员,可就不好办锣。”

“明白了。”

朝仓从西装领子上取下徽章,并从放驾驶执照的钱包里取出了公司的工作证。

“那么,为了尽快习惯开车,现在你赶紧去练习一个小时,下面停车场里停着的那辆灰色的英国造‘海鲁鳗’,我们已经将它改装成赛车了,但从外面看与一般的车没有两样,你只要对车场负责人说你是黑川,他就会把钥匙交给你的。这次行动中,你的名宇就叫‘黑川’,练习好了。你就把车开到赤场三井饭店的停车场去,然后听到广播叫‘黑川,朋友传话叫你赶紧回去’时。你就到饭店本馆十一楼的115号房间来,当然你要跟眼务员说你是黑川。”

“明白了。”

“那么,再见!”总经理闭起了眼。朝仓用手绢包好枪,放进内口袋,行了个礼,走出了会议室。走廊七的纠察队员只动了动眼珠子,目送着朝仓出去。

朝仓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像条宽广的隧道似的地下停车场里,整齐地停放着一排超豪华型东和油脂的专用车,而夹在中间的那灰色的“海鲁鳗”倒也显得娇小可爱。

朝仓向管理员办公室走去。脚步声在混凝土的地面和天花板之间回荡。

执勤办公室旁边,有个开着很大的玻璃窗的驾驶员休息室。一些脱了制眼的驾驶员们,有的用手臂当枕头,半躺着看着电视漫画,有的正下着围棋。那个管理员混在人群中正摆出一副下流的姿势,眉飞色舞地谈着什么色情话题。他一见朝仓便赶紧正了姿势,一本正经地走了过来。

“我是黑川。”朝仓道。

“我听说了。”管理人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串。

朝仓一接过钥匙就转身向“海鲁鳗”走去。粗看起来这辆车与一般的同型号车并设有两样,然而它的车头灯前去掉了金属网,上下分开的铲斗形座位、移到转动装置上面来的排档以及装在仪表板右侧的“索尼”发动机转速表等等,都给人以一种轻便灵巧的感觉。

朝仓带上薄手套坐进车内,先启动发动机,然后又打开机盖,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盖上盖子,朝仓又回到车内查着了下放在口袋里的验车证,不过他对上面的名字并不在意。

等水温高了起来后,朝仓慢慢地开动了车子,方向盘有点沉,但一点也不偏斜。

朝仓从后面穿出停车场,到了昭和街道停了一下。这里因道路施工,到处都是丢弃的木片、废料。然后他猛踩油门,试了试,车子的始发速度很快,甚至比tR4更甚,一挡只能开到20公里左右,第二档开到55公里左右,再也上不去了,到了第三档,相差幅度才大了起来,这是一般赛车的特点。半小时后,朝仓在两边都可以看见银座、新桥霓虹灯和港口夜景的“高速一号”线上试起了车。防震弹簧太软。转弯时的摇晃也太厉害,高速转变时有可能车轮打偏。但车轮装的是盘闸。这一点很令人安慰。

朝仓暗想,这种改装过而外形却与市售的普通车一模一样的车子对跟踪倒是很有利。它不显眼,但却可以随时加速,即使错过了点时间也能赶得上。

驰过京桥坡道,便是外掘街,这里上下班的人很多,显得拥挤不堪。朝仓在虎门稍过去一点的地方向左转了弯,向赤坂驰去。二十层楼的三井旅馆被人工森林包围着。从它那无数的窗口里。齐刷刷地放出均匀而柔和的灯光。朝仓把车子开到了中间院子里。

中间院子大得能容纳约350辆车子。朝仓拿了入口处管理员给的一小时100元的停车券,将车子往里开。他马上发现总经理和公司头目们的车早已在那里了。朝仓尽量把车停在远离这些车的地方。

他关上发动机,从内口袋里取出新东洋工业制的自动手枪,用手绢擦去了枪上指纹,按下弹仓插销,从左边打开圆简弹室,将弹仓栓往后一拉,取出5颗子弹,朝仓一颗一颗地检查起来。5发子弹都是莱明顿制的。弹头用铅制成,对人体的破坏力要比一般的“被甲弹”厉害得多。

他检查了弹壳部的雷管又掂在手上摇了摇,知道里面的火药八成没被抽出。于是朝仓把这5发子弹又装回到自动手枪的轮形弹仓内。

合上弹仓,他将手枪插进皮带,扣上上衣的扣子。从外面看是不易被看出裤带上还插着手枪的。

在此后的15分钟里。朝仓都在练习快速拔枪的动作。然后又用大拇指扳起机头。按住机头扣动扳机,反复测试扳机性能。刚才听金子说过,轮转式枪发射时,只需勾一下枪机就行,但那只是应急的措施,要真是那样的话,由于扣枪机时要带动自动保险机关。用力必然过重,造成枪身震动,准头必差,即使在100米内的距离里也很难把子弹集中打在直径为1米的圆内。

所以,要使射击准确无误,复枪也可跟单枪一徉,每发射一次,就要用拇指或掌快速地勾起枪机后再扣板机,使得板机能轻轻扣下减少摇晃度。同时,也要掌握好握枪姿势,枪把要握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v型虎口上。枪把夹在这样的v字形之间,发射后的反弹力便能立即通过腕骨消失到肩上去。

“黑川君,黑川君,你朋友有传话,叫你马上回去。”从停车场的麦克风里传来了女广播员娇滴滴的声音。

朝仓迅速把手枪插回裤节里,停了约两分钟才从小巧玲珑的“海鲁鳗”驾驶座席上下来,锁上车门。门厅外挂满了犹如缀着无数珍珠似的枝形吊灯,厅里面灯光很暗淡。在一个角落里,一对象是法国籍的情侣每隔几秒钟就像小鸟似的重复一次接吻的动作。

朝仓对此早已习愤,他快步穿过休息大厅,进了一个电梯,对穿绿色制服的电梯服务员说到十一层,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尽管电梯里明文写着禁止吸烟,但服务员一看朝仓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就什么也不说了。电梯在十一楼停下,朝仓用鞋底踩灭了吸剩的烟头,走到走廊上。

这回走廊里没有看见东和油脂的纠察队员的影子,但是面朝电梯的115室房间前面,焦灼不安的金子像关在笼子里的一头山犬似的来回踱着步。

金子一看见朝仓脸上掠过一丝阴笑,连连向朝仓招着手。朝仓一走近,金子便带朝仓走进了隔壁屋的116室。116室有两个房间,一间是有20张榻榻米大的起居室兼客厅,另一问有12张榻塌米大的放有双人床的卧室,窗帘和白叶窗都紧闭着,房间的灯光也搞得很暗。金子把朝仓带到卧室里,走到墙边,蹬上一张椅子,从墙上拿下一张挂图朝里窥视了一下。朝仓也按他的方法看了一下,透过小孔,只见115空的那张桃花臼木的长方形桌子上围坐着三四个人,大概是公司的头头们。桌子对面的座位上还空着。

同时轻轻地传来了干部们的说话声。朝仓点点头从椅子上下来,手上仍然戴着薄手套。

“桌子对面将要就座就是今天晚上要收拾的那个人,待会儿你一把这人的脸深深地刻在脑袋里后,就赶紧走出房间,把车开到旅馆的正门埋伏起来,然后就跟踪他。”金子压低声音吩咐道。

“明白了。”朝仓回答。

“走出房间时,别忘了把挂图重新挂到墙上。”

“知道了。”

“那么,祝你幸运。事情一干完,你就以黑川的名字给我往一个叫‘笛卡’的俱乐部打个电话。我住在那里是为了说明案发时我们并不在现场。”

金子走出房间,朝仓又站到那张椅子上窥视了一下115室,并把手套又戴了。

半小时后,那杀手走进了房间,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黑褐色西装。

他叫福田,只见他扁平的脸,红肿的服底下一对小小的眼睛像是刚刚从眼皮上割开似的。他就是朝仓曾经见过的扮做咖啡店眼务员走进新东洋工业大楼的其中一个。

福田一在席位上坐下,就舔了一下他那发紫的嘴唇,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西装的下摆往后拉了拉,挂在左腋下的轮转式美制“柯尔特”自动手枪就全露了出来。

朝仓把助听器放在小孔边打开开关,带上耳机,把录音机接到助听器上。

“让各位久等了,各位都很健康,实在值得庆幸,可怜的国友兄弟患了腹膜炎,还躺在床上痛苦呻吟呢。”福田歪着嘴。狞笑了一下。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接受了任务却败在人家脚下,到头来还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这未兔太过份了吧?”传来了小泉财务处长的声音。

“处长,你可别忘了,要是我们恶人先告状到警察局去自首了,那将会如何呢?难道说,你们东和油脂雇佣杀手的事公诸于众也无伤大雅吗?”福田潮讽道。

“难道说,你连‘仁义’两个字都不懂吗?”总经理恶狠狠地反问道。

“别叫人耻笑了,我的总经理先生。仁义算得了什么?见他妈的鬼去!任务我们还是基本上完成了的,要说失败,只是国友被打伤了,可你们竟然不表丝毫的同情和关怀,你们才他妈的叫不仁义呢?”福田毫不示弱道。

“那好,我们按你说的把酬金付给你们。”总经理道。朝仓想,得赶紧出去把车开到旅馆正门了。可是他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好极了,真太感谢了。快,快把那些钞票拿给我。”福田的口气一下子变得贪婪无耻了。朝仓正想关上。但录音机随即传来了小泉财务处长的话,这使朝仓又住了手。

“只是这得有个条件,你要是不把那留下的手全交出来,那就休想得到这笔钱!”

“留下的一手?”

“别装糊涂了,哼,你别当我们不知道,你不是说要跑到警察局去自首呜?可你要是没有东西证明你受了我们的雇佣,那么你还自首个屁!”小泉的口气颇为强硬。

福田像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似的,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在说些什么?”说罢耸了耸肩。

“你要是想要挟我们的话,你总该有个什么证据吧?”福田把脑袋摇得像个拨郎鼓。皱着眉头,舔着张开着的厚下唇。

“那么,让我再跟你说一遍吧!你实际上己从樱井那里取回了有损于我们公司秘密的磁带和资料了吧?而且你已把它藏了起来”

“是,是的是的。确实如你说的那样。”福田略带惊慌地说。同时脸上掠过一丝轻松的表情。朝仓暗想。看这样子福田恐怕并没有从樱井处获得什么赃证。但是那些东和油脂的头目们此时都一门心思想着要马上从福田处夺回那些东西。朝仓暗暗点点点头。

“果然如此。”总经理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敢把我怎样?”福田咬着牙说道。

“这很好说,要是你不把那些物证交出来,我们是不会把1500万钱付给你的。”

“我劝你们别磨蹭了,赶快把钱交给我。”福田焦急不安了。

“办不到。”

“好啊,也行啊,我就拿着这些物证到警察局自首去了。”福田喊叫道。

“别犯傻了,放着1500万不要,守着那些没用的破材料干什么,我可看不出你是那种不想发财而愿意去上断头台的人。”

“烦死人了!”

“怎么样?这可是对你对我们都有利的交易呢!”小泉进一步利诱道。

“说得明白一点,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是不打算付钱给我了?”福田故意用恐吓的语调道。

“只要你把证据交给我们,我们任何时候都能把这1500万付给你。”

“我到警察局自首去也无妨吗?”

“你不会这样干的吧?”

“他妈的。狡猾的东西!明天我就把这些东西拿来,你就得同时把钱交给我。”福田坐不住了。

听到这里。朝仓收起了助听器和录音机把挂图挂回原处,走出了房间,当他快步走近电梯口时,刚好电梯下来,一出旅馆正门,朝仓便径直朝中间院内停车场走去。把停车券交给管理员,同时拿出了一张1000元钞票,“零钱别找了。”

说着就坐进了“海鲁鳗”。

朝仓一边发动引擎,一边把小录音机上的磁带换上新的。他马上挂档起步,但由于发动机冷了,发动机转了几下又熄火了。朝仓强按捺住他的焦灼不安,慢慢地启动了车。

正当他开出停车场,绕过旅馆前面的喷水池,靠近正门时,福田刚好从正门出来,正要坐进出租车。朝仓根据该车排出的气和排气音立即知道那是一辆笛塞尔引擎的“佰策鲁”牌车。笛塞尔引擎的车的加速很慢,跟踪这种车是不费多大力气的。朝仓想。

出租车排着黑黑的烟雾下了坡,开上外倔街朝赤坂见附驰去。

朝仓与它隔着三四辆车跟踪着。福田时不时回头看看。到了青山六丁目酌十字路。这里因扩建“放射四号”工程而拥挤不堪,车子动不了身。福田下了车,穿过密密麻麻排列着的车流横穿右侧车道,走上了满是泥土和碎石子的人行道,又朝后面看了看,吐了口唾沫,朝赤坂见附方向走去。

附近没有警察,也没有个管理指挥交通的人员,车子一时半刻是动不了的。

福田的背影看着远去了,而且他已经停止了回头张望。朝仓轻声地骂着,想越过中心线挤到对面的右侧车道后再掉转头,但他的右边还有二辆车阻着,朝仓索性把方向盘打向左边,把车开到人行道上,也不管人行道上的人们投来的不满眼光,在上面开了100米左右后。便抓住一个车与车之间的空隙,硬是钻了过去。到了对面的车道,这才把方向盘往右转,朝赤坂见附方向飞驰而去。

好险哪,福田此时刚想要坐到一辆从涩谷方向开来的出租车上,朝仓要是再慢一点,就会找不到福田的影子了,这次的出租车是“皇冠”牌,福田一坐进车子就改变方向,向左转,穿过外苑,朝新宿开去。

从新宿来到青梅街,出租车从马桥一丁目进人了五日市街。朝仓保待100-150米的距离跟踪着,不久就到了与玉川河平齐的小托。

……

灯发出幽幽的亮光,这时消毒液的气味更浓烈了,像是从隔壁的洗澡间传过来的。

这简易住宅地上铺着木板,即使匍匐前进也可能触发出声音。

朝仓蹑手蹑脚地穿过厕房,来到洗澡间对面的6张榻榻米大的客厅,确认走廊里没人后,走到了走廊上。走廊上的灯亮着。但由于二楼楼梯中间转角处有灯亮着,所以不太暗。楼梯下面好像放了些东西。

朝仓右手握着枪,爬上了楼梯。二楼传来一阵恶臭。以前自已在寄宿处曾遇见过一条被车辗过腹部的小狗,那时似乎也闻到过这种臭味,朝仓想。

突然从楼梯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音,像是拉门声。朝仓在楼梯中间像个石头人似地僵住了。

慢慢地,他往后看了一下,头颈因为过度紧张而发痛。但是没看见人影。

等了3分钟左右。朝仓又轻手轻脚地开始爬楼梯。提着手枪的右手在薄手套下冒着汗。

这时又从楼梯的左下方传来了声音。与刚才的一样。这时朝仓注意到这声音是从搂梯下面的放着东西的空洞里传来的。

朝仓感到嘴巴里奇渴难耐,口内粘糊糊的很苦。他把握着手枪的右手朝向左边。与上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下楼。

朝仓轻轻地缓了一口气,把手枪从楼梯左端伸出,探出脸来想窥深一下搂梯的左下方。就在这时,从楼梯阴暗处突然伸出两只手抓住了朝仓的手枪,奋力地往后拉。

被这一拉,朝仓身体动了一下,被拉到了楼梯左侧,接着看清了抓着自己手枪的那个人。

很明显就是那个叫福田的家伙,他那皱巴巴的黑褐色西装还没有换过,只见他两手用力抓着朝仓握着的手枪。牙齿全露的口中垂着叫人恶心的垂涎。

一看见这牙齿,朝仓立即条件反射地狠命用自己的牙齿咬住了抓着自己手枪的福田的手。

三四秒钟光景福日没有反应,朝仓嘴里蔓延开了一股酸溜溜的血腥味。朝仓的牙齿切进了对方手指的骨头里了,骨头碎了,福田痛苦地惨叫一声,撒了手,屁股跌倒在地板上。房子摇晃了一下。

“不许动?”朝仓用左手揉着生疼的右手腕,压低声音命令道。一边用食指扣住枪机,把枪口对准跌在地上的福田。

福田痉挛着,动了动没有受伤的左手。伸进领子里,想拔吊在左腋的手枪。

这个距离朝仓完全有把握不用瞄准也能把福田打得像个马蜂窝。但是枪声一响势必打破这万籁俱静的夜空,会传到与这里相邻无几的其它房子里去。

就在朝仓犹豫的这一刹那间,他已感觉到楼上有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在迫近,等他想采取行动时已经迟了。

“把枪放下。要不我就开枪了!”

从楼梯的转角平台上传来了一声大喝。这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朝仓把希望寄托在绑在大腿上的另一把手枪上。他把手上拿着的38毫米口径的自动手枪扔到了福田的脚边,仰头看了看楼梯上的那人。

站在楼梯上的正是受东和油脂聘请的私人侦探所所长石井。他背光站着,那深陷在长长马面脸上的两只眼睛,看上去像两口深深的井。一枝枪身很短的水平二连散弹枪端在腰间。

朝仓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呻吟。这种散弹枪在近距离内具有很大的杀伤力,要是在这样的距离内开枪的话,那他全身将会被打得体无完肤;可要是在100米以外发射的话,那就失去威力了。福田左手握着朝仓扔下的手枪站了起来。像猪似的瞳孔里燃烧着憎恶的火焰,高声叫喊:“杀了他,折磨死他。”

说罢把枪口抵到朝仓的太阳穴上。朝仓背脊阵阵发热,偶然又觉得冰冷发抖。

“慢。现在还早了点我要好好审问审问他。”

石井对福田大声喝道。口气里充满了掌握对敌手生杀大权的快感。

“我无法忍受,他把我的右手搞得好儿天都不能用了!”福田狂叫道。

“死当然要他死,只是慢慢来,先搜搜他的身,看看还有没有藏着其他的危险品。”石井道。

“兔息子!”

福田骂着,爬到朝仓站着的楼梯中间,左手的枪口抵着朝仓的脊梁骨,受伤的右手搜着朝仓的衣服几乎每隔几秒钟都听得到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要是福田发现出了我小腿上的手枪,我就孤注一掷抱着福田朝下滚。”朝仓想。“即使石井开了枪散弹也会击中福田的。”

福田检查了朝仓的口袋、腋下、腰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朝仓藏着手枪的腿内侧,他将从朝仓身上搜出来的驾驶执照、钱包和助听器一把扔到石井脚下说:“好像没什么了。”

“好像是。”

石井眼睛仍然叮着朝仓,单腿跪地,用左手拾起了钱包和助听器。

“好好看着。”

石井命令道。一面很快地翻了翻钱包,拿出驾驶执限,打开来着。

当然,朝仓已经把那个叫冬木的倒霉蛋的照片换成了自己的照片,印章也伪造成像真的似的,只是冬木的名字没改。“叫冬木呀,这名字倒有点古怪。”

石井说着把驾驶执照收进钱包,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

“快,带他上来,收拾他以前,还有些事情要问问。”说罢,晃了一下散弹枪。

“听见了吗?你这个笨蛋。要是稍做一下怪动作,我就一枪崩了你。”福田把自动枪枪口紧抵着朝仓的背。

“听见了请你再好一点对待我行吗?”朝仓若无其事似地答道,爬上楼梯,福田紧跟在后面。

朝仓一到平台,石井就用脚踢开了胶合板做的门。后退着进了二楼的房间,由于门打开时有股风。那恶臭又扑鼻而来,福田用枪简捣了一下朝仓的背脊。

二楼铺着榻榻米好像有两间。眼前这一间有8张榻榻米大小,恶息就是从门隔开的里间传过来的。

眼前这房间的套窗紧闭着,南侧套窗边上放着两个美国军用睡袋,榻榻米上有好几处香烟烧焦的痕迹。空威士忌瓶子、刚咬几口的水果、面包等撤满了一地。

两张粗糙的木持上满是从烟灰缸里掉出来的香烟头。唯一能看见的一件家具是一张桌子。

石井把桌子移到边上,把一张椅子放在东侧的窗下,命令朝仓道:“坐下,坐在这张椅子上。把两手交叉起来放在前面。”

说罢,自己退回到门边。

朝仓只得服从命令。福田走到石井身边。

石井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绳子,也用右手拿着来到朝仓旁边只见他的左手突地一闪一副亮铮铮的手铐已经从裤子后袋里飞出套在朝仓的两手悖子上了。

朝仓不再想挣扎。他听着手铐锁上的冷冰冰的金属声。咬了咬牙。

朝仓原来曾经练习过怎么从手铐里脱出手脖子要是把手铐在背后的活,他完全有把握挣脱出手铐而不被他们注意到。但是像现在这样把两手铐在前面倒是容易抽出绑在腿上的手枪。

“就这样,不许动!”

石井命令道,绳子一抖从朝仓手腕上绕过捆到椅子背上。然后他又朝柜子走去这次从拒子里拿出来的是小铁皮匠经常使用的小型煤气炉。

石井把散弹枪放在桌上微笑着,开始按煤气炉泵。

朝仓知道自已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石井用做作的姿势,把打火机的火移到煤气炉火嘴。喷出的火焰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那么,开始问你。要是隐瞒不说的话那就把你的肉做成烤肉。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石井问。

“……”朝仓咬了咬牙。

“不光是为偷点东西吧。没有听说过有带着助听器和手枪的小偷,要不就是破门抢劫的强盗了。不,不是的。而且,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的脸,让我想想看。”石井站在朝仓前面。把燃烧着的炉子向朝仓逼近。

“就是他,就是这家伙跟踪我的,肯定是的。”福田喊叫道。

“快,说给我们听听。”石井狞笑着扭歪了长脸,边旋着煤气炉的调节螺旋。

吐着长长火舌的炉火像条青蛇似地跃跃欲试地袭击着朝仓的脸。紧闭着眼睛的朝仓本能地拖着椅子往后倒,躲避着火焰。但是,椅子靠墙放着没能彻底避开。

眉毛烧焦了,汗毛烧掉了,朝仓连着椅子向边巨倒去。忙喊道:“等一等我说。”

一边寻找着时机。

“那么我就可以省些事了,烧毛的气味令人想起火葬场气味,真他妈的不好受啊。”

石井嘲笑道,把火焰稍稍弄小了些,凑上去点了支烟,一条腿跨在另一张椅子上把煤气炉放在桌上,而后把自已的下巴靠在椅子背上。

“算了,算了,我也是被人家用钱雇来的,守口如瓶受折磨也犯不着,我把什么都说了吧。”依然和着椅子横倒在榻榻米上的朝仓喘息着说道。

“这就对了!”石井把脸都笑歪了。

“我是被公司―一个叫东和油脂的公司雇佣来的,叫我跟踪刚才那人并弄清他的藏身处。”

“还命令你杀了我们?”

“不对。说是因为你们在杀一个叫樱井的人时,抢走了对东和油脂不利的文书、录音磁带等,藏起来了,叫我来要这些东西。”

“说是我们藏着?”石井的眼睛眯了起来。福田插嘴道:“是他们那帮人这么想呢,所以我就索性让他们这么信了,这样反而对事情有利。”

“你的嘴太不严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们的内幕,我们就要鸡飞蛋打。”石井警告福田道。

“没关系,反正要收拾掉这家伙,尽管这不是个能赚钱的活儿,但能消消气。”福田衔着碎了骨头的右手指,恨恨地说。

“是吗?东和泊脂的人认为文书、磁带是在我们这里?”石井问朝仓。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想着,反正。他们是这样吩咐我的。”

“你是哪里的?我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还是从你嘴里听听吧。”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独自一人,只是受了‘东风会’的照应才碰上这桩买卖的。杀了我不要紧,可最好不要让会长知道是你们干的。要不然,接着而来的就是你们的死期了。”朝仓很随便地说出一个暴刀集团的名字。

“别开玩笑了,我和东风会可是老关系了,跟副会长今村是中学的同学,会里的成员我都面熟。别他妈的信口胡诌了。”石井根本不吃朝仓虚张声势的这一套。

“所以,我不是说我只单独行动吗?我不常呆在办公室里。”

“别再演戏啦!”石井恶毒地笑着,揉灭了烟头,放在桌土,一面抓起煤气炉。福田早已是焦灼难耐了。

“别跟他废话,还是早点收拾了他吧。杀了他后,就把他装到开来的车上,让他和车子一起滚到相摸湖底里去不就行了。”

“再等等,再等等,不弄清他的身份我不太放心。”

“是谁都无关,一旦有谁发现他的尸体,报纸就会把事实真相告诉我们的。”福田道。

这时从拉门里边的房间里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还夹杂着断断绛维的“给我水……我要死了。”的叫唤声。

“他妈的这家伙怎么还不死国友好像又从麻醉中醒过来了。”福田骂道。

“水,水”又听到了国友的呻吟声。

“真烦死人。好了,好了,这就去拿,真麻烦。你难道忘了医生说的喝水就会死的?”福田用手枪拨开了一点点拉门,走了进去,国友还在继续哀鸣着。

石井拿起煤气炉又走近了朝仓。

“等等,这火就免了吧,要是让我起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一个人。”朝仓抬头望着石井的瞳孔,神情十分神秘。故意压低了声音。

“什么?”石井哼着鼻子道。他把火舌弄到了最小,蹲下身子手扶住朝仓的肩膀,骂骂咧咧地想扶起朝仓。

朝仓暗暗地垂手在石井的身体后面,悄悄拉开了裤子的拉链,尽管两手铐着手铐,手腕还被绑在椅背上,但稍微移动一下,朝仓的手还是够得着拉链的。

石井把朝仓连着椅子扶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朝仓迅速拔出了绑在腿上的“路戈”,两手微曲,枪口向上斜着抵住石并的腹部,在不到一秒钟内连发了3枪。

低沉的枪声比电视机的响声大不了多少,但石并的睾丸破了肚子也开了花。

石井难以置信似地呆呆地站了几秒钟,慢慢地倒了下去。朝仓连着椅子站了起来。

“怎么了?”

没等叫喊着踢开拉门的福田站稳,他的左眼已中了朝仓射出的2毫米直径的子弹。

这次的枪声特别刺耳,一般的小口径米的来福枪素来声音不大。没想到枪身如此之短的手枪声音反而很响。要是枪口抵着人体就好了他想。

朝仓又向仰躺在地的福田的心脏处连射了几枪。然后凑近火炉拧长火焰,将捆着椅子和自己的绳子凑了上去。

直到快要烧到胳膊处的肉了,绳子才被烧断,朝仓摸了一下石井的口袋,取出手铐钥匙叼在嘴里打开了手铐。

“怎么了?回答我!”从隔壁房里传来了虚弱的呻吟声。

朝仓把“路戈”枪插回腿上,从福田的尸体手里夺下32毫米口径的“华路沪PK”自动手枪。这是把微型袖珍小枪,似乎还是新的。

他迅速地检查了一下枪膛和弹仓,手握这支枪矮身跃到隔壁屋子。这“沪PK”是自动式的复枪,即使保险机不扣起,只要重重地一扣枪机便能连射。

然而。当朝仓一冲进这间臭气熏天、脏乱不堪的房间时,便慢慢站了起来,垂下了枪口。

可能是为防备他忍受不住痛苦而发作之故,那个叫国友的手脚被皮绳捆在床的四角柱子上,身上盖着好几条毯子,肚子的部位不知为什么鼓得很高,毯子大部分已被血迹染成紫黑色的了,国友脸色蜡黄浮肿,瞳孔放大,身上只穿了一件脏醉的衬衫,左手臂上隔着衬衫扎着针筒,注射针在针尚的重量下弯成了弧度。朝仓用带着手套的手把注射器里的麻醉药推进国友的体内。然后拔出注射器,拿起放在柜子上的一把小刀,割断了他左右手腕的静脉。

他并没有什么反抗。即使想反抗,由于浑身被捆绑着,也无能为力。只见浑浊的血从他的手腕上像雨滴似地开始往下滴。

……

因为鞋子放在车上了所以朝仓只得穿着袜子走。他踏着枯草按原路从杂树林间的小路折回,正当朝仓快走出杂树林时,看见有一束手电光越过树枝在朝仓停着车子的地方晃动着。

朝仓立即敏捷地避开小路钻进了杂树林。

只见一人打手电先照了照朝仓的“海鲁鳗”又往里看了看驾驶室,最后还照了照车牌号。朝仓渐渐看清,原来是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

警官用带着手套的手在警察记录本上写了些什么后,离开了车子往杂树林间的一条小路走去。由于光线太暗,看不大清楚,好像有50左右的年纪。

警官用手电筒照着路,一边懊着鼻涕,一边朝刚才那间屋子走去。朝仓犹豫片刻,便开始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往前走去。夜风吹得山树枝、树叶沙沙响,警察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朝仓。等朝仓走到杂树林尽头时,警官刚好也站在了那所房子的门前了。

“喂,晚上来打扰,对不起。请开门,我是附近派出所的。邻居打来电话说是听到了一声枪响似的声音。”警官带着东北方言大声嚷道。

当然没有人开门。

警官继续敲着门,还转了转门的把手,他似乎察觉到门并没有上锁,便稍考虑了一会后,故意提高了嗓门道:“喂,我打开了,可以吗?”

说罢,打开了正门。

朝仓咬着牙,拔出了新东洋工业特制自动手枪。只听警官还在门口喊叫着。

“有人吗了?有人吗了?”

终干,警察开始脱鞋了。朝仓嘴里骂了一声。

警官大概正欲朝楼梯走去。

这时,突然从楼上面漂来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火药引燃了。只见一道光从楼上闪到了楼下。紧接着,一股红黑色火焰迅速窜下了楼。

“着火了!”警官拎着鞋跑出了房子,往朝仓躲着的杂树林奔过来,朝仓等他走过身边时举起手枪猛击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警官曲下双膝往前倒仆下去。朝仓又往他头颈上敲了一下,使他完全昏厥了过去。然后便从警官口袋搜出了那个记录本。火已从那所房子的套窗口里窜了出来。朝仓一口气跑到“海鲁鳗”旁边。

涂成白色的警察用自行车就放在车旁,朝仓启动发动机,穿上鞋子把坐位下的小录音机放进口袋。

发动机还没有彻底冷却,不一会儿就能起步了。

去五日市街非得经过住宅区不可。朝仓避开了有派出所的那条主街,从住宅区边上穿过了玉川上游。在穿越小桥时,朝仓把包在报纸里的福田的手指从车窗里扔了下去。

碰到第一辆救火车,是在五日市街的上保谷以后就与救护车、救火车接二连三交错而过。

朝仓左手打开警察记录本。借着仪表盘的微光翻看着,只见其中一页上记着“海鲁鳗”的车牌号。

朝仓把这页撕下,弄成碎片扔进烟灰碟里,用打火机点了火。

车窗玻璃上,光焰反射出朝仓黑黑的眸子和梢悍的脸。

到了杉井后,车子又在上高井户的地方倒了一下。当驰过永福街时,朝仓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亭,于是便停了车,往亭子走去。电话号码簿上确实有一个叫做“笛卡”的俱乐部,朝仓叼着烟拨动了号码盘。

“我就是‘笛卡’俱乐部。”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黑川请叫东和汕脂的金子,他大概在你们那里。”朝仓道。

“请稍等下!”那人放下了听筒。这时传来了一阵飘渺而嘶哑的歌声,俱乐部里像是很嘈杂。

当朝仓把抽了一半的烟扔掉时,传来了金子压低了的声音。“我正等着你呢。结果怎么徉?电话里说话不方便,你就回答个‘是’打或‘不是’就行了,不要说些不必要的话。”

“回答是‘是’,但是没能如您所愿。”朝仓回答道。

“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

“杉井公用电话亭。”

“明白了,你就把车子丢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好了。再要辆出租车到四谷来,在四谷见附的‘向导’酒吧见。”

“但是车子详情待会儿再说,只是牌号好像被警察记去了。”

“别担心,这方面已经安排好了,把车钥匙也一起扔掉。‘向导’酒吧见,它在十字路口拐角的书店旁,很好找。”

“等等我也受伤了,但没什么,只是不想让人看见。”朝仓道。

“那真不好办。这样吧,到衫井崛之内的光洋公寓来,507号。公寓面朝‘环状七号’大街,要是从代田桥方向来的话是左边,要是从青梅街穿过蚕丝试验所方向来的话,则是右边,可以看见公寓的霓虹灯。”

“……”

“你就记住立正纹成会本部和‘环七’对面就行了。我大概要等20分钟后才能到,备用钥匙就藏在门旁边的盆景里,你就拿这钥匙开门进去吧!”金子说得很快。

“明白。”朝仓回答完挂断了电话。

朝仓回到“海鲁鳗”,启动了车,在永福街十字路口向左拐穿过商业街,不一会便来到古色古香的公寓和新建待售的住宅楼交错的地方。

穿过荣街后,朝仓在善福寺川附近扔掉了车子,由于一直都带着手套,并不用担心会留下什么指纹之类。

从这里到光泽公寓已不到1公里了。朝仓在后街上徒步走着,又把车钥匙扔进了海里。

光泽公寓是座七层楼的乳酪色的大楼,其左右都是些很陌生的高楼大厦。

这些大楼群以前由于被成排的建筑物遮着,不太显眼,直到最近由于扩建环状七号工程拆去了面朝大街的那批房子才使里面那些楼群一下子露了面。这“环状”和“放射”每隔一段时间再去看时总给人以一种另外的感觉。

公寓前面的那条道由于正在施工,现在车辆不准通行,带有黄灯的摩托车像一个个飞机跑道上标志灯似地标立在路上。靠立正纹成会那侧车子能单向通行。

公寓的霓虹灯都呈紫色,这样颜色常见于俄国的糖果包装纸。朝仓遮着被煤气炉烧焦了的西服左肘走进了公寓正门。

一楼休息厅里没有半个人影。朝仓乘电梯到了五楼,来到写有“小金井”门牌号的507室。“小金井”大概是金子的别名吧?揭开门边的盆景,果真有一把钥匙。他用它打开了房间,拉亮了电灯。进去就是间容纳不了几个人的起居室。起居室里备有一角喝酒的地方,一个柜台和音响设备。

朝仓看了看睡椅底下,便明白了已有家室的金子为什么要在这里租间公寓的原因了。

原来那里有一条似乎忘了清理的红色三角裤,金子肯定是为了饼妇才租下这间房子的。女人对“高级”或“华丽”这类轻薄的形容词的抵伉力比较弱,他微微启开窗帘看了一眼,眼底下延伸着一条街灯之河,还看得见立正绞成会教堂的黑影。

隔壁房间上着锁,朝仓用钢丝捅了一下,开开看原来是间卧室,床单都是皱巴巴的,聋拉在床边。靠墙的一边放着录像机和磁带,他试放了一下。原来那全都是些黄色录像。

朝仓回到起居室按原样锁好卧室。然后,打开暖气开关从柜子里找到了苏格兰威士忌。谨慎地尝了一口味道后,便口对着瓶子喝了起来。

一会儿,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门把转动了一下,朝仓把手放到了口袋里的手枪上。

进来的是金子,杂乱的前发垂在苍白的额头上。他随手一关门,就向朝仓解释道:“这里是给外国头主准备的房间,你可不要对外人说。”

说罢看了看朝仓又惊叹道:“哎呀你怎么这个徉子,眉毛都烧焦了呢?”

“被稍稍拷问了一下。不过,那车子那样扔了行吗?我干完事想回到车子上去时,看见有个警官把那车的牌号往本子上记呢。我把他打昏了过去后,烧了那记录本了,可我怀疑他一醒过来又会记起那号码的。”朝仓道,边打开了小录音机的开关。

“是吗?我接到电话后,就叫人去告诉这车子的主人,他的车子被盗了,那车主恐怕现在正在跟警察说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今天早晨我把车停在路边去个朋友家里睡了一觉,等我回到停车处时发现车子不见了。告诉你,你用的那把钥匙是我叫人另外配来的哪,而且车门把手、锁孔都故意用螺丝刀搞了些伤,所以即使这车被发现了,警察也不会怀疑这是辆被盗的车的。”金子说罢躺倒在睡椅上了。

“真是不错。”朝仓笑了笑暗想,真想不到在这上面金子倒挺精明的。

“这你放心了吧?那么,来详细汇报一下事情的结果吧,很顺利地把那两个杀手收拾掉了吗?”金子问。

“好歹算是收拾掉了。”

“那太好了,总经理一定会很高兴的,那么那些证据呢?那些东西都取回来了吗?”

“不,没能找到,他们那里没有。”

“什么?难道连你也想背叛公司吗?你也想拿这些证物来敲诈公司吗?”金子站了起来,脸一下子变苍白了。

“慢,那家伙坦白说,他从樱井那里拿到了证据那完全是子虚乌有故弄玄虚。而且我收拾的不是二人而是三人,另一个就是那个私人侦探所的所长石井本人。”朝仓道。

“那石井……”

“总之,我被偷袭了,而且被他们绑起来拷问。当然我什么都没有说。这样他们就以为我是樱井的同伙,一定要我说出樱井藏着的东西和油脂的证据。”

朝仓在添加了些对自己有利的话后,开始叙说起烧房毁尸的经过,只是把藏在腿上的那22毫米口径手枪和夺回的“PPK”微型袖珍手枪的情节隐瞒掉了。等朝仓说完时,金子的额头上开始冒汗并颤抖了起来。

“要是你说的都是真话,那就是说现在证据还在某个人手里。不赶紧弄到手的话就不好办了。”

“你在怀疑我吗?”朝仓瞪了金子一眼。

“不,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你的话要尽快告诉总经理,要是我把听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总经理恐泊总经理也不会信我的。所以最好是你亲自说给总经理听,我去安排一下。让你今晚就与总经理见面。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吧累了的话可以躺在这里。”

“谢谢。”

“不过。把枪还给我吧,还留着证据在人家手里可不行,得马上采取借施。”金子机械地笑了一下。

正文 第十章

“明白。还你枪。”

朝仓回答着,带上薄手套,拿出新东洋工业公司特制的自动手枪,为了慎重起况,又用手绢拭了一下表面,然后打开弹仓又拭了拭枪膛周围。

他用右掌轻轻地拉了一下轮转器栓,关上弹仓后手握枪身,将枪把朝向金子,递给了他。金子把它放到内口袋,叹了口气道“那么,请自便吧。我顶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回来,你可以到厨房去拿点吃的。”

说罢,擦着额头、鼻尖上渗出来的汗。走出了房间,锁上房锁。朝仓关了口袋里的小录音机,把房间的灯搞暗了些后,就躺在睡椅上点着了香烟。烟火黑里透黄。朝仓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丝毫不放松警惕。

朝仓想知道公司将如何处理替他们办完事的自己。说不定,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是个圈套,然后让那些唯利是图的警察,借妨障他们执行公务和正当防卫的名义,故意让人觉得是拒捕而随心所欲地开枪射死我。

这么想着,他的背上出了些冷汗。他站了起来,连续深呼吸以镇定自已的情绪。又走进橱房打开了一角的喝酒处。厨房很乱,打开冰箱,看见里面多是罐头类。他拿了一根挂在那里的意大利风味的香肠。回到了起居室。

香肠差不多有一磅重,朝仓用小刀切着这又硬又干的香肠往嘴里送着。用余下的苏格兰威士忌润着喉咙,香肠内满是粗大的胡椒颗粒,肉很肥,泛着一层霜花,用不着看商标,光凭舌头就能鉴别出这是正宗的意大利产的香肠。

吃完香肠,喝过威士忌,朝仓觉得身体里的能量又恢复了。他放松身子,躺进睡椅,那不期而至的睡意已经开始麻痹朝仓了。他用右手从后裤袋里拔出“PPK”。放进用作枕头的软靠垫下面,突然走廊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正慢慢地向朝仓所在的房间迫近。朝仓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一骨碌滚到睡椅的对面。接着是钥匙插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只见金子背着光走了进来。

“在吗?把电灯打开吧。”金子对朝仓道。

朝仓把“PPK”插进口袋站了起来,按了墙上的开关,柔和的灯光立即把房间整个地照亮了。

“我以为你不在了呢!你真谨慎。”金子关上门,生硬地笑着。

“我还以为警官跟来了呢!”朝仓故作很胆怯的样子道。

“警官那方面没问题,刚才听到车上收音机的临时新闻说,你放了火的那家全烧光了,尸体已经烧焦了,无法辨认面目了。”金子坐到睡椅对面的扶手椅上,只见这时金子拉了拉裤腰。大概裤后袋里装着什么吧?他想。

“你见到总经理了吗?”朝仓问。

“就是这个事儿。总经理也说要直接从你口里听听这次情况经过,他现在就要去伊豆山的别墅了,叫我们后面跟着去。总经理说要是你被人看见就不妙了。”金子道。

“什么时候出发?”

“考虑到出租汽车不太合适,所以叫了辆公司的车,要是你的身体允许的话,现在就可以出发了。”金子抬头看了看朝仓。

“当然可以。只是出发前请给我来一杯热咖啡。”朝仓回答道。

“好的。你累了请别动,让我来吧。”

金子站了起来,努力使背部不正面朝向朝仓,侧着身子走向了厨房。

朝仓也站了起来,摄手摄脚地走近厨房。金子把咖啡壶稍稍倾斜着放在炉上,朝仓看出那右边口袭上鼓鼓囊囊的东西像是手枪。

“厕所在哪儿?”朝仓问道,此时金子刚想转过头来。

金子吃惊地站直了身,咖啡壶差点被碰倒。“咳,吓了我一跳。诺,就在那儿。”

金子喘息未定指着厨房左边的一扇门。

“对不起!”朝仓朝那个门走去。

等朝仓回到起居室的睡椅上四五分钟后,金子才把咖啡放在大杯子里端了进来。他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似乎有些心虚。

咖啡很苦,朝仓喝了一半后,站起来说道:“那么,差不多可以动身了。”

“请稍等下。”金子把喝剩的咖啡端进厨房。一会儿传来了洗杯子的声音,大概他在洗掉我的指纹吧,朝仓想着苦笑了一下。

“我先出去,等我打开了右边的太平梯。你就从那儿下去,下面有一辆黑色轿车等着你,就停在后街口30米左右的地方,我在里边等你。请锁好门,别忘了把钥匙放回原处。”金子道。

“知道了。”

“那么5分钟后再出来吧。”金子说完便消失在走廊里了。

朝仓环视起居室,看了看这房间里有没有跟刚才金子屁股袋里放着的同样大小和分量的东西。

凭朝仓直觉,金子袋里放着的手枪,就是刚才朝仓还给他的那把38毫米口径新东洋工业公司特制的自动手枪。

没发现有什么异物。朝仓突然想起刚才进厕所时。看见一个菲利浦公司造的很大的电动剃须刀放在洗脸架上。于是他穿过厨房走进了洗脸间。

洗脸架上,金子像花花公子似的放满了许许多多的发油、雪花膏之类。朝仓检起那个剃须刀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后口袋里。他在外面摸了摸,粗粗的感觉,人们十有八九会误以为是手枪的。

朝仓走出房间,锁上了门。并按吩咐把钥匙仍旧放回到盆景底下。

走到走廊左侧,转了一下尽头处的太平门的把手。金属制的太平门发着钝声,吱吱地开了。

太平楼梯的油漆还没有剥落。朝仓蹑手蹑脚地从易发出声音的会属楼梯下去。

到地面,就从院子里穿到后街。只见有个镀成铬色像个大的铁箱似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堵住了二分之一以上的路,使本来就很窄的路更显得窄了。原来这就是昭和63年盛行的5阳型加拉库家用汽车。

这种东西有刁扇门,朝仓一走近车子后座的右门就开了,金子向朝仓招着手。朝仓觉得坐在左边方向盘边的人有点面熟,原来他就是总经理的秘书之一富田。

朝仓低着头钻进了右门,金子把身体挪向左边座位,腾出右边的座位让给朝仓。

这个位子对自己比校有利,朝仓暗想。跟金子并排坐着,自己的手就很容易够到金子的裤后袋,而且还可以轻而易举地捉住对方的右手腕。要是我。那是绝不会让对手坐在自己右侧的。

“好出发。目的地知道了吗?”金子命令驾驶席上的富田时。眼睛闭起。眼皮儿不住地颤动着。

“明白了。”

富田一拉调速杆,踩动油门,发动了车子。60升300马力的vs自动引擎发动机浑沌地吼叫了一下,他把调速杆调到D位置上。稳稳地启动了车子。车子行驶时几乎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车子开了200米左右后,富田转了一下方向盘,开进了“环状七号”,并突然加快了速度。不愧是大马力车,车速加得又快又稳。因为车身轻,所以跑起来好像比同马力的“蓝鸟”还要快。

此时已是深夜两点多了,路上车子很少,更无行人。到了十字路口,横道线上并排有好几辆车子,他们都想争先恐后地跑在前面。然而许多车子即使把油门踩到底也只能达到65公里的速限,没开多远就被“加拉库”抛到了后头。

而且与国产自动变速器不同的是。它还带有降速装置,便于在慢速行驶时加速。而且,当踩下油门至最大点时变速器就自动上升到上一档的速度。

车子穿过甲州街道,来到因扩建工程而凹凸不平、满是泥泞的代田桥时金子仍然闭着双眼,只是经常神经质地去碰碰右边的后裤袋。

当“加拉库”穿过正在扩建中的“放射四号”,“环状6号”从五反田进入了第二京滨时,才好不容易驰上了宽腹平展的道路。富田又恢复了车速,朝横滨乞驰而去。

在横滨辅助路上,富田把车速加到100公里。风压很大,金子把膝盖顶在前坐靠背上,睁开了双眼。

朝仓用右手拿出自己左边裤袋里的剃须刀,左手很灵巧地伸向了金子的后裤口袋。

从金子口袋里拔出手枪后,朝仓把电动剃须刀放了进去。金子此时正艰难地忍受着高速的恐惧,丝毫没有注意到朝仓的小动作,手枪正是朝仓猜想的新东洋公司特制的自动手枪。朝仓机警地把它转到了自己背后,摸索着打开了弹仓尽数取出了装在里面的5发38毫米口径的子弹。

他把子弹放进自己口袋里,悄悄地合上了弹仓,风声和车内发动机声迷惑着金子。趁着金子不注意,朝仓又把手伸到金子的口袋里,将空弹仓的手枪放了进去,换回了剃须刀。

“再给我开得慢一点好不好?要是被警车追过来可就麻烦了。”金子央求似地对富田说道。

“这种时候没有警车的。”

富田说罢用左脚踩了一下刹车,车速立即减为100公里了。金子叹了口气在坐位上动了一下,无意中又按了按后口袋他哪里知道手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过了横滨辅助路和户家单向通行道,车子又飞速地驶向新开通的藤泽辅助路,在小田原东海路铁桥前向左拐进了真鹤收费道路。此时已过了3点半了。

车内开着暖气,很是闷热。外面车道上已几乎没有车了。左边是海湾很多的车道,“加拉库”开始暴露了他笨重的弱点,每拐个弯都要踩一下刹车减一下速,车子开始大幅度地摇晃起来,这时后面跟上来一辆小巧的“郎达斯”车灯开得很亮,并发出很大的排气声,可车身并不怎么摇晃。它很快地追上了“加拉库”。不一会儿,“朗达斯”便在黑暗里消失了,很可能它的车速超过200公里/小时。

富田轻声地骂了一句,朝仓也似乎忘了即将等待着他的命运,情不自禁地赞叹起这辆小车子来,“加拉库”过了真鹤,出了汤河源入口之后。在热海入口处的伊豆山停了车。周围没有人家,左边铁桥栏的是海,右边则全是山崖。

“就在这里下车吧。”金子道。他的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

朝仓皱了皱眉头。

“我们不能把车开到总经理别墅里去,请原谅。要是被瞧见你我开着车进入总经理别墅,那将可能留下难以料想的把柄,所以总经理叫我们走着去,以免引人注目,天气是冷了点,忍忍吧,年轻人。”金子惶恐不安地说。

“没有办法呀。”朝仓耸了耸肩。

富田打开了朝仓边上的门,立即传来了波浪和松涛声。

朝仓下车时故意装作为金子按着门,注意着金子的动作。

金子竖起西服领子,左手拿着小电筒从车上下来,向朝仓点了点头便朝铁栏姗20米开外的地方走去。朝仓跟在后面。风很猛,刚才坐在车上仅有的一点热量不一会便全被刮走了。

从栏姗缺口处到桥底下10米许的沙滩,有岩块做成的台阶,金子照着电筒自顾往下走去。

沙滩上到处都是岩石,有比人都大好几倍的,也有小得像拳头的,岩石之间堆积着些海水冲来的淮木和贝壳等东西。离悬崖约十五六米远处的一块大岩石正被浪花冲击着飞沫四溅。

金子一言不发地沿着断崖走着,脚常常绊在岩石上,摇晃着身子,朝仓很快适应了这黑暗。

当两人走到比人还高的两块岩石之问时,金子停住了脚他回头朝已打开了怀里的小录音机开关的朝仓看了看,惶然失措地拔出了后袋里的手枪,左手里的电筒掉到了砂石上。

“朝仓君,请原谅我。”金子开口道。他的脸很难看地扭曲着。声音颤抖,对着朝仓的手枪也在抖着。

“怎么回事?”朝仓在枪口前露出一丝微笑。

“我知道,叫我来杀你不合我的身份,但我没有办法,要是我不把你杀死,那我就得被人家杀死。”金子咬着牙艰难地说着。脚也不住地打着颤。

“叫你灭了我的口是不是?快把枪放下吧,你与其来干这种事,还不如去玩玩女人更适合一些。”

“你死了这条心吧,为了公司的利益。”金子左手放到枪把上,闭上眼扣动了板机,然后只听撞针干巴巴地响了一声,并没射出子弹。金子狼狈地喊叫着又扣动了板机。

“我不是叫你别干傻事吗?”朝仓拉下了面孔,脸上浮现出犹如饿狼对着它的猎物贪婪而又残忍的狞笑。他走近金子,伸出老拳挥了过去。

这一击没打破金子的胃也至少打折了他的肋骨,他的背部感到像裂了似的疼痛。还没等他清醒过来,朝仓又在他的下腹部上加了一拳。

金子整个身体被打得向上翻了一下,落到了岩石之间的沙地上,脸部朝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沙地被口里吐出的血染成了紫色,手枪飞到四五米开外。

朝仓抓起金子的衣领,将他埋在沙子里的脸部翻上来,猛推一下,使其横躺着。然后自己坐到一块凹进去的岩石上发问道:“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饶,饶了我……本来我是跟总经理说过,我不干的,求你了,怎么打我都行,就是命……”

金子抽泣着,发出阵阵咳嗽,每咳一下血就从口里喷出。

朝仓用手绢垫着检起了那支没有子弹的手枪,把它放回正在痉挛着的金子裤子后口袋里。

“那么,谁叫你杀了我的?是总经理吗?”他声音略带嘶哑地问。

“是总经理和那些头头,说是我不来杀你他们就要雇个新的杀手来杀,我求你了给我叫个救护车,我的骨头断了,我还不想死,别让我死。”金子的脸被沙子和眼泪弄得脏不忍睹。

“总经理在跟我说定要提升我时就已经决定要干掉我了吗?”朝仓厉声责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

“真的吗?可是等你死了以后再想起来就迟了。”说罢朝仓又站了起来。

金子拚命抱着头在地上打着滚想躲开,但一动就痛得发出了哀鸣,连连咳着血。朝仓冷冷地看着他。

金子把脸埋在沙地上,哭着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总经理和头目们在你袭击杀手们的老窝以后,就以为你已经拿到了那些物证,只是捏在手里不交给公司里罢了。我说这不可能,但总经理他们认定你是在说谎,所以决定还是尽早把你杀了为好。”

“这些笨蛋!”

“总经理的私人秘书现在大概正在你公寓的房间里搜查哪,因为总经理以为你已经把它们藏起来了。”

“那么,总经理现在真的是在别墅里吗?还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要杀我的一个借口?”朝仓歪着脸。

“对不起,别墅在路上面的山上,但总经理并不在别墅,他在东京自己家里正和那班头头们等着我回去汇报呢。”

“他们大概在等着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凯旋吧?”

“要是你代替我去死的话,那么总经理他们会怎么说呢?”朝仓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狼一样的狞笑。

“救救我!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听,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干。”金子苦苦哀求道。

“你想杀我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要是子弹一出来。我就得报销了,你是个不析不扣的杀人犯。要是去通知报社的话,那他们肯定会高兴的,一流公司的副处长竟然是个杀人凶手。”朝仓讥讽道。

“千万请你开恩。这都是公司的命令,我实在没有力法,求你了,要是死在这种地方,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大概是吧,你还是为情死更合适点儿,要是这么不想死的话。那我就放了你吧。”

“谢谢啦,谢谢,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金子抽泣着说。

朝仓关上小录音机开关,取出钱包,打开了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夹底层,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海洛因麻药。

“这是止痛粉。喝上点就会舒服点的。”

说罢打开小包,用手掌盖着以免被海风吹走。

金子红肿的眼里显出几分警惕的表情。

“不是毒药,我要是想杀你的话,可以把你绞死,也可以把你打死,甚至可以把你扔到海里让你自己淹死。我还没工夫叫你喝毒药呢。”

朝仓说着,把白粉倒进了金子弄脏了的口里。金子紧闭着眼吞了下去,朝仓又坐到岩石上等待金子喝下的药物生效。

过了一会儿,金子曲身痉挛,吐出了一块黑血块。痉挛一停就张着嘴巴睡着了。

朝仓把金子的身体搬到水边,用海水洗去他脸上的脏物,然后抱着他慢慢往回走。

公司秘书富田的“加拉军”还停在原来的位子上,富田口叼着一支特大号香烟,正焦急不安地用手指弹着方向盘。

当他看见抱着金子出现在路上的朝仓,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愕的表情。香烟从下嘴唇聋拉了了来,拚命地按着汽车喇叭。

朝仓抱着金子,凝视着富田,一步步走近了“加拉库”。他把金子先放在柏油路上,上前转了一下助手席上的门把手。

富田的嘴动了一下,象是吓得说不出话似的随之拧下粘在嘴唇上的香烟放到坐位上。抓过门把手想打开驾驶席左门。

朝仓迅速地打开后席门跳进车内,左手抓住上半身已在车外的富田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夺下了插在点火电门上的发动机钥匙。

“救、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富田的声音象女人似的惨叫着。

“那你要逃什么?出什么事了?”朝仓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金、金子他,他到底怎么了?”

“别说这种好听的话了。是不是期望落空了原以为躺在地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们的副处长?你要是敢乱动的话我也叫你跟副处长一样!”

朝仓声色俱厉地警告道。一面把还在昏服状态中的金子搬到坐上,关好门。

“金子他?副处长还活着吗?”富田双肩抖得厉害。

“只是跌了一跤昏倒了。不信你试试他的脉搏。”

“请原谅!”

“那么在天亮前给我开回总经理家去。另外,因为副处长捧倒时稍微有点弄湿了衣服,把暖气开得大一点。”

朝仓命令道。一边把钥匙又插回到点火电门上。顺手拿起坐位上还在冒烟的那支雪茄按在富田头劲上将它揉灭了。

富田惨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头碰到了车篷顶板上,一屁股又摔倒在坐位上,两手捂着头颈不住地叫痛。

“行了,我也会开车的,而且比你还高明些。怎么样?要是我自己来开那么你就没有用了,让没有用的你再加一块铅的份量沉到海底去得了。”朝仓毫无表情地说道。

“请别,别,我开,我领你到总经理家去。”

富田启动了发动机。大概由于散热器功率大的缘故,发动机还没有冷却,一打开暖气开关,暖气就吹过来了。

方向盘回旋了好几次后,车子掉头开始从来路返回。车到小田原时,从沉睡着的金子的头上冒出了热气。

到了藤泽一带时。金子醒来了,他看了看坐在边上的朝仓,死了心不再想抵抗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开到都内时已是早上5点了。天还很黑车子拐过品川附近的第一京滨,到了高轮北街,在一个像武士住宅的大公馆前面停了车,富田一按喇叭,正门边上的小门开处,走出一个穿着学生服可又像是保镖似的门卫。

“当心点儿,要是坏了我的事,我就从后背给你一枪。”朝仓警告着驾驶席上的富田,富田惊恐地低声应了一声。

门卫一看是“加拉库”,就退回了小门里边,马上打开了大门,“加拉库”左转,开进了公馆内,由于暖气模糊了挡风玻璃,所以门卫似乎并未注意到朝仓金子两手交叹着。身子僵硬。

正门里边有一座假山,遮住了里边的建筑物,假山周围有一条铺着碎石子的车道。

车子沿假山向左开了50米左右时,视界突然开阔,一座令人想起英国贵族的大宫殿似的三层楼全由石头垒砌而成的建筑物展现在人们眼前。正门廊柱子都是高级的大理石砌成的。门廊前面的广场上停有四五辆车子,总经理的那辆好像放进了车库。外面没有看到。这些车子都是各个头目坐来的专车,车内好像没有一个驾驶员。

富田把车停在广场边上,关上发动机,抱着方向盘说:“饶了我吧,别再难为我了,我不能到总经理那里去。”

“别撒娇了,快把副处长抱到总经理那里去,就说跌跤时把肚摔伤了。”朝仓笑着吩咐道。

这时正门开了,走出两个富田的同事。朝仓从车上下来,敞着车门。等着走近来的两个秘书。

两个秘书像看见了幽灵似的一下子止步不动了。朝仓迎上前去时,他们的膝盖开始微微颤抖。

“副处长跌了一跤,受了点轻伤,请两位帮着搬搬吧!”朝仓陪着笑对两人道。

两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但没有动,朝仓走到他们身后轻轻地推了他们一下。

两人只得向“加拉库”走去。朝仓大步地跟在后面。

金子趴在坐位上,想从朝仓开的门里爬出来,富田捧着脑袋曲起了身子。

“副处长,别硬律着挪动身子了,要不然会引起腹膜炎的,还有可能引起肠梗阻呢,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吧,公司的专医或总经理的主治医生会马上给你治疗的。”

朝仓故意装作低三下四地说。然后又忽然用压低了的吵哑的声音对富田说:“你也帮着点,难道你也想尝尝副处长那样的滋味吗?”

“明。明白了。”

富田慌忙地打开了驾驶席的门,那两个秘书颤抖了一下。

金子由富田他们3人抬着,进了楼内。朝仓右手摸着藏在后裤袋里的“PPK”微型自动手枪跟在后头。

大门像古代武士的盔甲似的,休息厅里没有一个人影,显得有点阴森可怕。

“请到总经理的房间,把副处长也一起抬进去!”朝仓命令道。

秘书们开始登上宽绰的楼梯,3个人抬着这么个瘦应的金子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到了楼梯中部时好几次差点失手把金子摔死在地上。

二楼的走廊很宽,楼梯旁边还有个秘书坐在沙发上,裹着一条毛毯,似乎已经睡熟了。一行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没有醒来。秘书们在走廊左侧的一扇刻着浮雕的门前停住了脚,朝仓上前敲了一下。

“请进,门没锁。”

传来了总经理睡意十足的声音。

朝仓打开门把抱着金于的秘书们推进了房间。

房间足足有150多平方米,壁炉上正燃着熊熊的炉火,各通道上也放着烧得很旺的石油炉子。然而整个房间里的温度并不很高,披着肥大睡衣,叼着烟斗背靠壁炉坐在摇椅上的总经理见这情景,“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坐在沙发和扶手椅上的其它头目们也都一个个揉着眼皮站了起来。小泉也在里边。人们的眼睛都不敢相信似地盯着出现在大厅里的朝仓。

朝仓暗示把金子放在最近的一张空沙发上。

朝仓随手从桌上的一个烟盒里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看着总经理笑着走了过去。

“没想到吧!事情就败在副处长的一个小小事故上了。”

“你说什么?”总经理假装吃惊道。

“没什么,手枪里的子弹掉了,倒是我替他检了起来。”朝仓仍然笑着,抓出一把从金子手枪里弄下来的子弹,抛来抛去地玩着,随后他收起了子弹,悄悄地打开了录音机开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不是一般职员来的地方。你把杀手收拾掉了,这功绩确实不小。但这与你以一般职员的身份来这里是两码事。快给我回去,这是命令!”总经理终于镇定了下来,严厉地喝道。

“是的,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别翘尾巴了,快出去!”头目们喊叫着。

“真是不错啊,你们是在说,我完了事就可以死了,干嘛还死乞白赖地活着给你们丢脸,是不是?”朝仓一动不动地站在总经理面前,叼着没有点火的香烟讥讽道。

“别胡址了,我实在不知道金子对你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这不是我个人所能得了的事。你已经累了,所以我们原凉你今晚的无礼举动,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可以不来上班。”总经理又坐到摇椅上了。

“顺便再冒犯一次,能给我点根烟吗?总经理先生!”朝仓无法控制自己了,他的头发根根直立。嘴唇煞白,瞳孔透亮发光。

“放肆”总经理在暴怒的同时。眼睛里充满了虚怯。

“混账!”

“简直太不像话!”

头目们乱喊着。

“用打火机点太麻烦了,用你的头发点吧!”

朝仓一把抓起总经理的衣领,将他的身体轻轻地提了起来,把胡乱挣扎着的总经理的头往壁炉的火上按。

头头们惊呆了。总经理惨叫着,但口干喉咙被卡着只发出了喷哈鸣呜的声音,他那花白的头发在火焰上慢慢燃了起来。

“你把我看做是一个一打就乖的小孩子吗?难道你们没想过要是你们失败了的话,该怎么办吗?况且,即使我死了的话,我也会准备好叫人把那张叫我去杀人的‘协议书’送交给警视厅的,别忘了那上面还盖有你们的印章呢。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证据也在一起。”

朝仓冷冷地说着,把烧焦了头发的总经理扔回到壁炉前面的地毯上。总经理吸着鼻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祖气。

“你,还有什么话请尽管说,要是想叫警察的话。我可以替你拨电话。”

朝仓态度一变,优雅地行了一个礼,一把抓住正抱头想逃跑的总经理,将他扔回摇倚。

“是我不好,请原谅。我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只是金子觉得有必要这样做,说让他来干掉你。所以我没仔细考虑,就让他这样干了,都是我不好,同意了他。”总经理气喘吁吁地说着,边不住地叩着头。

“撤谎!”躺在沙发上的金子拼命哭喊辩解道。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只是奉命的。他们威胁我,要是我不遵命,他们就要干掉我,所以我才干的,请相信我。”

“住嘴!你被解雇了!”总经理也喊道。

“要是你们解雇我的话,我马上就去报告警察。”金子已经失去了控制。

“内讧可不是好事情,我现在要谈的是如何来赔偿我的损失。”朝仓道。

从刚清醒过来的人丛中站出了小泉处长,只听他说道:“这个总经理,关于这次事件,不管责任在哪一方,大家都有责任嘛,我觉得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我们怎徉才能使朝仓君满意吧。”

“对对都到这边来。”总经理抬起头向众人招呼道,又对着秘书们命令道:“你们把金子君抬到另外房间,再叫医生来看一下,别让他跑去叫什么警察不警察的。”

大家都怯生生地向朝仓和总经理靠拢,秘书们抬着精疲力尽的金子走出房间。

他们不敢正视朝仓,眼睛一与朝仓对视就赶紧避开了。大家在离总经理3米左右的前面围成个半圆站着,朝仓背靠壁炉台,一只胳博搁在上面,那样子很是舒服。

小泉先开了口:“刚才你不是说。要是你死了也会将那份协议书和一些文件都送交给警视厅的这是真的吗?”

“据说你们去搜我屋子,找到什么了吗!”朝仓冷笑着。

“满你也没有用,我们是去搜了你的屋子,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你们以为我是那种把重要的东西也放在房间里等着你们去搜的糊涂虫吗?供述书放在某个信托银行里,要是我10天以后不跟他们联系的话就会把它送到警视厅的。”

“真的吗?”

“既然已经说到这步了,我索性全跟你们说明了吧。你在叫我去杀人时的那些话我都录了音了,磁带也跟供述书放在起了。”

“是么?”总经理的脸变成了黄灰色。

“别故弄玄虚了。”头目们纷纷叫嚷道。

“你们要是觉得我在故弄玄虚的话,那我就拿个东西给你们看看吧。”

朝仓说罢从内袋取出了超小型录音机,也不理会头目们的惊恐万状,自顾按下快倒按钮,然后一按Play键,刚好是对朝仓最有利的那段:

“……这里不是一般职员能来的地方。你把杀手收拾掉了,这功绩确实不小,但这与以一般职员的身份来这里是两码事。……”录音机里传来了总经理愤怒的声音。

“快关掉,快关掉,知道了!”总经理搔着头皮,那儿根烧焦了的头发很是刺眼。

“现在你们总该明白了吧!杀死我无异于给你们自己的头颈套上绞索。”

朝仓将磁带快进,按了录音钮又放回了口袋。

“请求您把那些准备交给警视厅的东西卖给我们吧!”总经理哀求道。

“这可不好办哪,至少是现在,因为我看重我的命重于看重我的钱。”

“你不信任我们是吗?”

“想信任你们。但我不是糊涂虫。”

“那……至少你得把这个磁带给我们。”

“这个还是可以考虑的,包括刚才的赔偿能值多少钱呢?”朝仓赔着笑说。

“1000万不,愿意出1500万。这可是个不得了的数目啊,我们得将私房钱全都拿出来,好歹才能凑齐呢,各位,怎么样?”总经理用求援的目光轮流看着众人。

“我赞成。”

“真没为法!”头目们连连叹息道。

“听见了吧朝仓君?1500万,可不是一般的职员能弄到的数额,要是买了债券的话,不动用本金,光是利息,每年就有上百万呢。要是拿工资作生活费,拿利息来玩的话,那么女孩子要多少就会有多少的。”总经理满脸冒汗,企图说服朝仓。

“别拿那种不三不四的话来搪塞我,给我晋升怎么样?”朝仓道。

“这……还是上次那句话,即使我们想马上提升你。那些股东们也是不会同意的。我们公司的大股东就是母公司的新东洋工业公司和共立银行,我这样做,首先就会遭到他们的反对。所以先是副职然后再晋升为正职,一级一级慢慢来,这就是我们的计划。”小泉用哄孩子似的口吻说道。

“什么时候能做副处长?”

“说是这么说,但是……今天、明天总不行吧?”总务处长插嘴道。

“亨。我明白了,你们一点也没有诚意!”

“不不,我们说的都是现实的问题。”小泉的声音里带了点愤怒。

“我不打算再跟你们胡址,干脆点说让我马上升为董事的力法就是你们把那些股票让给我。”

“什么!”

“当然,我也知道做个董事即使一份股票都没有也行,但也有大股东不靠能力靠钱成董事的。我企待着各位在股东总会里出把力选我为董事,只要说服了新东洋工业公司和共立银行不就行了?”朝仓笑着说道。

“要是你做了董事的话,那么我们当中就有一个人被解雇。”其中一个头目叫道。

“别担心。不会解雇你的,就说公司扩大了,再增加一个董事不行吗?”

“哪么,你想要几份股票呢?”总经理挤出了痛苦的声音。

“我们公司资金有15亿吧?时价每股为70元左右吧?我决不会贪得无厌的。只要有200万股就够了。”朝仓道。

“200万股!光面额就是1亿,大过份了,我只不过才300万股呢。”总经理从摇椅上跳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坐了下去。

“用不着你总经理一个人拿出来嘛,叫大家分出一些来不就解决了!”

……

“现在恐怕来不及吧,明天晚上我们把转让证和股票给你准备好。”

“那么就是说磁带也那个时候交给你了,以便把我的份额记到股东人上吧。”

“当然当然……”总经理耐心地说道。

“那么。关于董事的事呢?”

“这个嘛,我想就等明年5月份召开股东总会时再说,要是召集临时总会恐怕不大好办,而且还可能会遭到各界的反感。”小泉代总经理说道。

……

“这样一来你的股票就占总股票的百分之三以上了,你自己也能要求召开临时股东总会了,但按现定这种权力要等到同等数目的股票拥有了半年以后才能正式生效。”

“还有5个月吧,那我就等等吧。”

“多谢了,明天……事实上已经是今天了,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小泉点了一下头。

朝仓乘着监察员的车开出高轮台的总经理公馆时,天已经开始亮了。

监察员留在了公馆,驾驶员并不知道刚才的一切,似乎有点看不起这个胳膊肘上烧掉一块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地开着,偶尔与深夜出租车或起程去远处打猎的狩猎家用车错过。

在上目黑公寓旁边。朝仓叫他停了车。驾驶员并没有给朝仓开门,也没有向他敬个礼,但朝仓一点都不在乎。他自己打开门下了车,驾驶员头也不回地马上开车走了。

回到房间只见室内被翻得乱糟糟的,无法插足。东和油脂的秘书有点像是卸下与大平楼梯相连的后窗进来的。窗很折了,玻璃窗上的油灰也掉下了。朝仓开始整顿起房间来。

因为并没什么家具,大多数是些报纸书刊之类,所以只15分钟左右就收拾好了。朝仓披起留在房间里的雨衣遮住西装的臂时处,出了公寓。

换了三次出租车。来到上北泽住处。好像没被跟踪。朝仓朝自己的房子走去。

信筒里又塞满了报纸,朝仓看了看停在院子里的落满了霜的tR4和摩托。抱着报纸进了房间。

房间里很冷。朝仓一扔下报纸便来到小仓库,下到了地下室,他边想着今天非得把铺地板和工作台去买来不可,边打开地窖的水泥盖,拿下绑在小腿上的“路戈”放进洞内,又从中拿出了3克左右的海洛因,放进钱包的夹层袋里。本想把放在裤子后口袋的PPK也一道放进去,但随即一想又改了主意。

朝仓走出地下室,脱掉衣服站在洗澡间的镜子前面照了照,脸上烫肿的地方好像消多了,变得稀疏的眉毛也没有刚才那么不自然了。

朝仓用冷水擦了擦身子,在眉毛上涂了些橄榄油,便钻进了铺在起居室里的被子,看起了报纸。昨天的晚报上有一小块文章以“横须贺发现被盗纸币”为题介绍有关矶川的事。当然。警方哪里知道这是朝仓给他的东西,而他又把钱付给了水兵。

今天朝刊的头版头条上赫然登着有关朝仓干下的事的新闻:“从其中2人身上找到了小型来福枪子弹,从被烧光了的小金井废墟里发现了三具烧焦的尸体,火灾是由火药爆炸引起的,现场发现了残存的手枪和枪身很短的散弹枪,附近的一名警官也遭到袭击,医院方面说至少得住3星期医院才能痊愈,警官抄有火灾前停在附近的一辆海鲁鳗车牌号的警察记录本被夺。”

但3人——福田、石井、国友——的身份似乎并未查出。这样他们弄不清楚3人披杀的原因,也不可能去查嫌疑犯了。此外,上面还刊登了一小块关于樱井及其情妇的死讯。朝仓把报纸盖在脸上,不会儿便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下午1点了。在洗澡间的镜子前他发现脸上的烫伤已经基本上好了,碰上那胡须也不太痛了。他洗掉了橄质油,被煤气炉烤成了茶色的眉毛恢复了几分光泽。

朝仓穿上鹿皮大衣走到院子里,把那件烧了胳膊肘的衣服浇上汽油点上了火,不一会那件廉价西服就化成灰烬。

等火全部灭了之后,朝仓来到经堂街,吃了两碗叉烧面后,到西服店里买了3套大号西服,又到木材店里订购了铺地板用的青冈栋木板和圆木,在家具店里订购了也是青冈栋的工作台,然后小跑着回到了家。

当他正在院子里跳着绳又练习拳击时,订购的东西陆陆续续地送来了。不知是饱腹还是近来不太用脚走的缘故。练到时,觉得身体很重。

做完“兔跳”,朝仓把木材搬到了地下室。青冈栋木板很硬,朝仓直做到5点钟才铺了一半地板。

剩下的他打算明天去做,他从冰箱里拿出香肠和生荷兰芹莱吃了起来,一边趴在已被烤暖了的起居室里拆卸组装着“PPK”徽型自动手枪。为了熟悉操作,他时而一动不动地闭着一只眼,时而放放空枪。这样干了几次,他反而不觉得疲劳了。

等朝仓练习完毕时,已是晚上8点了。跟总经理约好10点钟在他家里交换股票和录音磁带。朝仓把装满了子弹的“PPK”绑到小腿上,穿上刚才买来的普通料子的西装,把磁带放进内口袋,关上了炉子。

疾走的流云遮住了月亮,月色由血红色变成了草绿色。朝仓来到院子,打开车门,坐进了“征服tR4”,拉开引擎,把发动机开到1500回转处,利用热量除去车子前玻璃窗上的雾。

5分钟后。已冷却的发动机并没热起来多少。朝仓想,还是慢慢开着热得快些,而且对发动机来说行走也比空转好。于是朝仓慢慢地开出了tR4,等开上路时,车子停了一下,关上了车门。

到达梅丘旷水箱的温度已经升得很高了,朝仓关上了引擎,打开暖气,挡风玻璃上的霜子很快融化了。

时值腊月虽然已经9点多钟,路上还很挤。朝仓慢慢地开着。以免被警车找麻烦。

为避开混乱的涩谷车站一带,朝仓从上目黑的大桥向右转,将车子开入“环状六号”。在中目黑往左进明治路再朝古川桥方向走过了鱼蓝板,车子到达了高轮台的清水总经理公馆。为防万一,朝仓把车子停在泉岳寺后面。下车后走了近10分钟来到了总经理公馆。时间正好是10点差一点点。一个秘书赔着谦卑的笑脸正站在门里侧。

“辛苦了!”他搓着手向朝仓行了个礼。

“大家都到了吗?”朝仓微笑着问。

“是的,大家都到了,我带您进去。”秘书仍然弯着腰说。

朝仓绕到秘书右边,在碎石子路上并排朝大公馆走去,公馆正门前的停车场里停着许多跟昨晚样的高级轿车。

正门休息厅里,另一个秘书在一副甲宵底下毕恭毕敬地站着。

今天晚上似乎也没有看见总经理的家人是去别墅了呢,还是正在二楼屏息待命?朝仓不得而知。

朝仓仍被带进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房间,秘书把朝仓带到房间就出去了。

宽阔的大厅似的房间里,一溜扶手椅排成半圆形围在壁炉前。

总经理背靠壁炉,坐在那张摇椅上,向走近来的朝仓点了点头,坐在扶手椅上的众头目也回过头来看了看朝仓。

朝仓一走进这间烟雾腾腾的房间,就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味,他歪了歪嘴,这与京子吸的那种混有海洛因的香烟味一模一样。

他想,这里吸海洛因的决不止小泉财务处长一个。

总经理今天改变了一下发型,遮住了那撮烧焦了的头发。他向朝仓指了指自己摇椅旁边的一张木椅。这椅子前有张桌子。

朝仓穿过众人坐的地方,走向那张木椅,但他并没有坐到椅子上去。而是轻轻侧坐在桌子上,这样的坐势便于在受到突然袭击时能迅速行动。

“辛苦你了,磁带带来了吗?”总经理问朝仓道。他又回到了那副装模作样的神情。

“没错。那么交换也不成问题了吧?”朝仓敲了敲内口袋,扫了众人一眼他发现房间里并没有股票的小包或皮箱之类。

“别担心早准备好了,请先把磁带交出来吧。”

总经理说罢,从壁炉台上拿过一架准备好了的小录音机,顺手打开了机盖。

朝仓从内口袋里取出了磁带,这磁带的宽度只有一毫米左右,这种超微型的录音磁带一盘能录好长时间。

总经理好像事先练习过似的,用笨拙的动作把磁带放进了机子里,关上盖子按了Play键。录音机里传来了金子副处长的声音“是吗?事实上听了你的电话后,我就马上叫人去警察局报告了车子被盗……”

“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把证据给你们着看。”这是朝仓带笑的声音。

磁带还没放完,一些头目们就向朝仓恨恨地瞪着眼睛。他们敢怒而不敢言,都不约而同地点燃了香烟。朝仓注意了一下他们的香烟,发现从营业处负责人小佐井的香烟里冒出的烟雾混有海洛因。

“满意了吧,”朝仓把视线移向了总经理。

“你总不会把这内容翻录到别的磁带上去吧?”总经理的嘴唇轻微地抖动着。

“我想都没想过呢。”朝仓耸了耸肩。

“那么该拿出我们准备好的东西了。”

总经理把小录音机放回壁炉台上,朝小泉处长示意了一下。

小泉站起来走出房间,一会儿半拖着提来一只皮箱,嘴里哼哼着,把皮箱放在朝仓的桌前便馈愤地对朝仓说:

“你在我的脸上抹了黑,我真把你看错了!”说罢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扶手椅上。

朝仓不无讽刺地对小泉优雅地行了一个礼,便想打开箱盖。

“数数看吧,1000面额的1000张,100面额的10000张。”总经理说罢闭上了双眼。

朝仓坐在椅上打开了皮箱,皮箱有个隔层,隔层左边是总经理和其他头目们的转让证,右边是股票。

由于东和油脂公司是在取消不满500元面额票的商法颁布前建立的。所以他们的股票还是面额为50元。朝仓先从转让证开始检查。

原来这200万股股票的四分之一是由总经理转让出来的,剩下的四分之三是其它几个头目们分担的,其中还有星期二被朝仓折磨后尚躺在床上的秀原转让的。

朝仓又开始检查股票。正在埋头于俭查股票的朝仓并没有注意到通向走廊出入口的门被悄悄地打开了。

朝仓有种预感,抬起了头。

只见一个把一顶灰色帽子戴得很低、竖起灰色军用胶布夹雨领子和一个穿着茶色服装的人正轻手轻脚地向朝仓他们逼近。两人手上都握着袖珍自动手枪。当他们的眼光怡好与朝仓对视时便高叫道:

“你就是朝仓吧?”

“你死了心吧,朝仓!我是享桥警察署的,现在以恐吓罪逮捕你。”

朝仓前面的那两个头目,拚命扑倒在地板上,以便让朝仓与闯入者之间没有任何遮蔽。他们匍匐着朝墙壁爬去。朝仓的心脏仿沸一下子停止了跳动,随即嘴唇变得苍白,眯起了眼睛“能让我看一下警察证吗?”

朝仓对两个便衣警察说道。又偷看了下左边的总经理只见他脸上浮着得意的笑容。

戴着灰色帽子的人用左手从衣袋里取出个黑色皮证件,但马上又放了回去。

“用不着逮捕证,你这是现行犯。”穿着茶色衣服的男人凶狠地说。

朝仓迅速地站了起来。

“再动动就开枪了!”

两便衣拚命喊叫着。朝仓敏捷地快速回转的头脑中总觉得这两个便衣警察行迹可疑。对于便衣警察来说一般是不太轻易用手枪的。

朝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左边,一下子抱住总经理,总经理呆若木鸡,一点也没有抵抗。朝仓迅速让总经理站直,自己绕到他的背后。

“枪一响,子弹就会射进这老头身上的。”朝仓对便衣叫道。

两个便衣很是狼狈。

“没关系。开吧。”

头目们乱轰轰地冲那二人叫道。

“等,等等,难道说打中我也不要紧吗?”总经理拚命挣扎着说道。

朝仓左手搀着总经理,右手卷起裤腿,弯腰去拔绑在腿上的PPK自动手枪。

“畜生!”

穿着茶色衣服的人将手中的25毫米口径的勃朗宁扣了一下。

是近距离,但没把握好枪把,子弹偏过朝仓打飞了一块壁炉平台,枪声在房间里震耳欲聋。那些头目们也许还是平生第一次听到枪声,一个个都抱着头,捂着耳朵从扶手椅上滚落下来。

总经理惨叫着想挣脱朝仓逃出去。戴灰帽子的也想开枪,但由于总经理身体挡着没敢扣扳机。

这时,朝仓已经拔出了手枪,他用大拇指勾起了保险机计算着‘PPK’的平衡度,对着穿茶色衣服的那人一阵孟射。32毫米口径的子弹穿过了茶色衣眼的人的右腕,勃朗宁飞了出去他拚命用左手按着断了骨的右腕,‘扑通’一声滚到了地上,脸上露着大惑不解的表情。

戴着灰帽子的那人慌忙扔下了手枪,高高地举起了双手,两膝很有趣地打着抖。

朝仓把总经理推向一边,伸直“PPK”的右腕瞄准着那人,那人上下牙齿也打起了抖,满脸是汗,充满着恐惧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焦点。

“说,你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要真是警察的话,我就让你闭了嘴!”朝仓厉声责问。

“救救我,我不是警察,不是的,我根本不是什么警察,我是受小佐井关照被这里雇佣来的。”

那人喘息着喊道。慌乱地用颤抖的手拿出放在衣袋里的黑皮面证件扔到地上,皮面上写着“警视厅”二个金字。朝仓一看就知道这是伪造的。

几个头目们还抱着头伏在地板上。朝仓从他们身旁走过去把两个家伙的手枪踢到了墙角,戴着灰帽子的那人站不起来。还是瘫坐在地上。

“大家都不许动。谁要是动下的话,我就朝他屁股上开一枪。”

朝仓警告着众人,看了看那两把手枪苦笑了笑。那右腕中了一枪的穿茶色衣服的人倒在地上,脸色腊黄像具干尸,湿旎鹿地皮肤上尽是汗,呼吸很快,闭着双眼处于休克状态。

朝仓把“PPK”拔到安全位置上,咬在嘴里,从裤子上取下腰带,给那人捆住右腕此血。

戴灰帽子的那人仍然倒在地板上,像疟疾发作似地不停地颤抖着。朝仓在他身上搜了一下,发现他的内裤后袋里装着手铐。朝仓便取出他的手铐把他的双手锁在了背后。

朝仓又回到了那张木椅上,把“PPK”插进裤带。开始数起股票。总经理和头目们开始恢复原态,一个个偷偷看着朝仓,狼狈万分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20分钟后。朝仓终于数完了那些股票。没有听到巡逻车的警笛声。在这么大的住宅里开枪是不太容易传到外面去的,即使听见了,住在隔壁公馆里的人也不会去多管人家的闲事。朝仓关上箱盖,抬起眼睛轻蔑地说道:“找记得早已警告过你们不要作什么徒劳无益的挣扎了,你们一定要耍耍花招,那是自作自受。更何况你们竟然雇了两个窝囊废!”

“所以我当初是反对的,我说再不愿意做这种担惊受怕的事了。”总经理埋怨小佐井道。

“而且你还说什么对着我开枪不要紧的,真可怕,太可怕了!你是想来继承我的吧?想借刀杀人,然后自己做总经理吗?”总经理怒气冲冲地斥责道。

“这这是误会,总经理。因为没了魂,所以说了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小佐井声音颤抖地辩解道。

朝仓走近小佐井,给了他一记耳光。小佐井被打得上身向右倾斜着。朝仓并没有住手,又往他右颊上反拍了一掌,小佐并又向左倒着最后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口里流出了血和口水。他抽泣着饱着朝仓的脚哀求道:

“别发火,下次再不了,再不了!”

“卑鄙的家伙,这难道是你的真面目吗?平时在公司里的威风到哪里去了?”

朝仓说着又朝小佐井的下巴上踢了一脚。其它的一些头目们都诚惶诚恐地抓着扶手椅缩成了一团。

“那么今天晚上我就失陪了。以后要是再这样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要叫你们一个个长眠不醒!永远也醒不过来,这是最后一次通告,希望你们别当作笑话,一听了之。我是个守信的人,尤其是下定决心的事。”朝仓说罢拎起皮箱站了起来。箱子有些份量。但朝仓拿在手上却毫不费力。

朝仓边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后面的动静,边走出走廊在楼梯口旁边的沙发上,哆嗦着两腿的总经理的秘书,像弹簧似地站了起来勉强地陪着笑行着礼说:“事情办完了?我领你到停车处去吧。”

“我已很熟悉了,你还不如到头头们那里去看看,那里又有了病人了。”

朝仓回答说,从楼梯上下去了。那秘书还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一楼休息厅还有个秘书正像笼中的豹子似地来回踱着步,一看见出来的朝仓就像被电击了似的僵在那里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陪着笑行礼道:“请,车子准备好了。”

停在正门前面的“纽约”静静地排着淡蓝色的废气。秘书像是个向导似的走近车子,驾驶员立即从车上跳下来,打开了后座的门,像是关照过似地很殷勤地说道:“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

“去第一京滨。”朝仓回答道。

驾驶员点了点头,打过方向盘朝外面开去。过了泉岳寺,朝仓叫他停下车,对满脸狐疑的驾驶员说:“我想起来了。这一带还有点事要办,你先等我30分钟左右,要是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别管我,白己走吧。”

驾驶员回答了一声“知道”就打开了门。朝仓从车上下来,绕道到了泉岳寺后门的“tR4”,把箱子放到“tR4”行李仓里启动了车。

为了不与那“纽约”车碰头,朝仓绕道从伊皿走。

为了避免被人叮梢,朝仓七弯八拐地把车开进上目黑和涩谷区的住宅区,最后绕道回到了世口谷上北泽的住处,到家时已是凌晨零点多了。

深夜的上北泽的住宅街鸦雀无声,路上不见一个人影。朝仓把车开进前院里,关上大门,从行李箱里取出皮箱,拎着包走进房间。朝仓点着了石油火沪。坐进铺在茶室里的“万年床”,然后打开了皮箱,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大堆股票和转让证。

200万股东和油脂的股票―时价约1亿元。要是只会仰人鼻息,唯命是从地替公司干活,每个月积累一点钱的话。这些钱就是存四五代人也是存不起来的。可现在这些钱就在眼前。

东和油脂的头头们竞然请了两个人冒充警察来偷袭我,哼也许现在正在叫那些秘书往我的股东簿上填名字、地址、股数以及股票号码呢。因为他们本以为那两个伪装警察的人会很顺利地杀死我的,根本没把自己的股份造上册,而这样即便获得了股票还是不能被承认是股东的。但是就股票本身来说有其自身的价值,没有记名的股票是把拥有者作为正当法人的。而记了名的股票则只要有背签或转让证就可同样获得法人的地位。即使背面签字是伪造的或转让证的印章与公司申报的印章不一样也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无论是什么股票,谁现在持有它。谁就是它的主人。所以要是不光做股票生意的话,就无须去公司登记造册。况且朝仓还持有转让证。所以料想公司不会拒绝朝仓记到股东名册上去。可是朝仓深知他的那些对手或许他们不肯放下臭架子阳奉阴为故意不把朝仓的名字登记造册,所以还是不可不防。

朝仓关上箱盖,拿起皮箱又去厨房拿了聚乙稀袋,来到了小仓库的地下室。地下室的地板还只铺好了一半。得赶紧把剩下的那部分完成。朝仓这么想着,打开了盖得严严实实的水泥盖子。

朝仓从一只大塑料袋里取出了约20克左右的海洛因,把它装进聚乙烯袋里,盖上洞盖,从地下室出来。

他拿起放在走廊里的电话拨起参宫公寓京子房间的号码来,京子总不来接,朝仓以为她又出去了,刚想挂电话,却传来了睡意朦胧的京子的声音:

“都这么晚了,是哪位?”

“是我。”

“是你,前两天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呢!”京子的声音一下子没了睡意。

“出差去了。”

“撤谎!”

“为什么?”朝仓语气强硬。

“是不是又喜欢上另一个女的了?”京子委曲地像要哭了似地说。

“傻话。除你以外我没有任何别的女的了,别多想了到我公寓好吗?我好寂寞。”嘿嘿,自己向京子自称是大学讲师的大谎还没被戳穿。朝仓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马上就去,不过我想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我要好好骂你一顿,作好思想准备吧。”

“真可怕。”

朝仓笑着挂了电话。把放在钱包隐袋里的3克左右的海洛因也放到了聚乙烯袋里,然后一起放进了内口袋。

朝仓注意到“PPK”小型自动手枪还插在衣裤带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它放进了裤子后面口袋里。

他开着“征服tR4”直朝赤堤公寓开去。不到3分钟就到了。

尽管已过了零点,但这座高级公寓还有好多房间还亮着灯。朝仓用钥匙打开了贴有“倔田”名片的二楼205房间的门。

打开灯一看,发现那8张榻榻米大的欧式房间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卧室和厨房都搞得整整齐齐了。大概京子来打扫过了,厨房的冰箱里放着很多食物。

朝仓觉得有点饿,便在冰箱里拿出些香肠和苹果回到了起居室。点起了沪子,坐在沙发上大吃起来。

京子来的时候。刚好朝仓洗了个热水澡,剃了胡须,穿着肥大的睡衣坐在起居室炉火前面,正在烤着头发。

京子今天难得穿了一身和服,由于抽了大烟,人显得有点悴憔。但这反而给京子增添了几分风度,一点都不觉得丑。长长的头发扎在后面,耳环和衣带扣都是翡翠宝石。

“真漂亮,你真是个漂亮女神。”朝仓站起来吻了吻京子的手。

“你吹捧我也许没有用,快坦白这几天到哪里作乐去了!”京子咬着嘴唇娇舔道。

“你又来了,我真的因为工作关系出差去了。”朝仓说着把京子拉了过来。

“说谎!要是出差去了的话,你肯定会给我带点土特产来的。而且你是瞒着我出去的,这就很可疑。”

“那天早上到学校就让我出差去了,本来要出差的是那副教授,可他出了车祸。我本想马上与你联系的,但这公寓里又没有电话,又想打到值班室叫你,可我想你大概不愿意跟他们接触,在去大阪的火车上,我又想往参宫给你仃电话,但不知为什么,火车上的电话没能打通。”朝仓说着把嘴唇凑向京子的嘴唇,但京子一转脸,刚好吻到了京子的脖顶上。

“去大阪出差了?”

“是啊,到大阪大学。大阪跟东京差不多,买了土特产也没什么意思。”

朝仓柔声低语道。从和服腋窝下的开口处,伸进手去爱抚起京子的乳房。京子没有戴胸罩,不一会乳头便硬挺了起来。

“你的辩解不太可信,但这次就原谅你吧,要是下次再有见异思迁的话,我可不饶你。”京子不愿刨根究底,娇喷道。

“你真无情,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的生命寄托。”朝仓把嘴唇移向了她的耳朵周围。

“别来哄找!”京子想推开朝仓但没有力气。

朝仓抱着京子坐到沙发上。继续爱抚着说:“记起来了,那东西这次给你拿来很多,因为我总受你的关照。不设法给你弄点来我总过意不云。”

头靠在朝仓肩上半闭着眼睛的京子睁开了眼睛:“是真的吗?”

“是真的,而且我找到了货源,以后不会断档。你放心吧!”朝仓道。

朝仓知道,那个营业部小头目小佐井吸的混在香烟里的海洛因肯定是从京子的经济后台老板小泉那里弄去的,而小泉则又是京子分给他的。

现在已经吸上毒的肯定不止小佐井和小泉吧。只要能多弄到它,说不定另外的头目们也会抵不住诱惑,只要能使他们慢慢上瘾,那么,以后朝仓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了。

“以后,你随时都能搞到我要的数?”京子站了起来。

“对,都能弄到。”

“真太好了!我总担心哪天会断了呢,有时想想好不安哪!而且小泉他也上了瘾,非常想要。所以我自己的那份快要抽完了。”

“以后不要为此担心。对了,你总不至于把我给出卖了吧?”朝仓抬头看了看京子。

“傻话,我绝对没跟他说过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我对他说,这东西是从新宿滑冰场、竞技场的小流氓手里弄到的。”京子发誓道。

“那就好,我最近才知道,这东西仍然含有麻药成份。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劝你吸这种东西了。”

“没关系。现在着慌也不顶事了。只是我怕被你遗弃而搞不到它了。”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我刚才已说过,这东西里也含有麻药成份,所以更不能让警察知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注射这药。要不你那漂亮的皮肤就会变得乱七八糟的。”朝仓想道要是在京子皮肤上留下注射器的痕迹那就不好办了,他想。

“知道了。”京子点头道。随即她打开孔雀包,衔了根混有海洛因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朝仓从脱下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了包着海洛因的聚乙稀小袋放到了京子的膝盖上。

第二天早上7点半,朝仓驾着“tR4”把还在迷糊着的京子送到了参宫公寓。

“今天我得去参加一个学生茶话会,恐怕回来会迟一些。”朝仓说着又启动了“tR4”。

令天是星期六,新宿上空都是庆贺圣诞节的广告气球。朝仓从甲州街来到了新宿把“tR4”停存车站南出口附近的收费停车场里。两个小时100元。这比银座便宜。

早上的街犹如醉酒醒来时的胃,令人极不舒服。成千上万的赶着去上班的人涌向车站。朝仓把放在裤子后袋里的手枪放到了驾驶席边上的箱子里,加人了朝新宿东站南口走去的人流,停在南口前面接客的出租车,黑压压排了一大排。

快到南口时,朝仓突然觉得前面那个靠在检票口旁边的栅栏上的人有点面熟,他迟疑了一下。

那人正是横须贸矶川的一个贴身保镖。只见他不住地张望着,像是在人群里找什么人。这保镖两边还站着两个像是流氓团伙里的人。

大概他们已记不清要寻找的人的脸孔了,或是一下难以从人群里发现,那保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朝仓,但朝仓预感到他们要找的正是自己。

朝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通过了南入口,和着人流起走出了车站。

矶川知道了付给他的大量纸币是烫手的赃款后。肯定在想方设法寻找自己。矶川应该有3个保镖的。

虽然当时自己截了护目镜,遮住了眼,但还是有可能留下一些特征的,除矶川本人和植木秘书外,当时在场的就是那3个保镖了。

为了检验一下自己的推断,他又到新宿站中央口去看了一下,一如推断的那样,那里果然也守着一个人。

西口站着另一个保镖。为了避开那人,朝仓在小卖部买了几份报纸,然后走到小田总百货商店旁边,在那里要了辆出租车。

“去哪儿?”驾驶员不耐烦地问。

“到京桥。”朝仓说了东和油脂公司的所在地,把手放到了车门把手上。

“不行啊。汽油不多了。”朝仓看了着仪器板上的燃料计,指针在F与E之间。他知道,这种“白鸟”牌车子有这么些燃料够开百数十公里的了。

“是你的燃料计不准确了呢?还是因为京桥那边太挤,赚头不大?那么请允许我记下你的车牌号吧。”朝仓道。

“这可不行先生,我本想去吃点早饭的,真没办法上车吧。”驾驶员咋着舌。打开了后坐的门。

朝仓在车内打开了朝刊。

今天的朝刊上没有登有关在横须贺又发现被盗纸币的新闻,也许矶川为了免于自己被追究,已在设法换回那批禁币了。

小金井的另具烧焦的尸体只有石井的被查明了,这还是由于石井事务所的同事们发现石井失踪了。向警方报了案才找到线索的。

尸体的皮肤全烧坏了,所以脸更不必说,就连指纹也认不出了,但发现了一只镶在石井蛀牙上的白金假牙,经治疗石井的牙科医生认定,这尸体确实是石井。

即然石井身份查明了,那么警方肯定会想方设法调查石井的客户的。这么想,朝仓心中不由泛起了几分不安。

关于樱井与他情妇的凶杀案已经从杂志上消失。朝仓合上朝刊,闭起了眼睛。

出租车到京桥时刚好9点差几分。走进五楼东和油脂财务处一看,职员们都已经到了,小泉处长跟往常一样还没有来。被朝仓击伤了的金子的桌子,也还空着。

负责人粕谷和其他同事们问起朝仓昨天没来上班的事。朝仓说是因为食物中毒,无法来上班。说完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朝仓今天没截徽章,因为昨天已把它寄存在总经理那里了。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点。

上班铃响了。

空着的那两个座位上的人还没有到。

大伙开始进人正常工作。因为处长和副处长都不在,劲头都不很大。

30分钟左右后。朝仓跟粕谷说了声要上厕所,便出了房间走进了六楼总务课室在股票受理处对办事员说:“我想看一下股东名册。”

“好的,请问你的名字。”那年轻男人和蔼地问。

“啊?”朝仓一下犹豫了起来。

“对不起,您的姓名。”那年轻人又问了一遍。

“朝仓,叫朝仓哲也。”朝仓说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一个戴着课长徽章的四十二三岁左右的中年人从里面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柜台,推开那年轻人说:“您就是朝仓?对不起,我正要去找您呢。我是这里课长饭田,请到客厅里来一下。”

说着,迅速地向朝仓使了个眼色,走出柜台,领朝仓向客厅走去。

总务课的客厅约17平方米,装饰并不时髦。饭田让朝仓坐在铺有白色人造革的沙发上,随手关上了门,用非常谦和的口吻问道:“您就是财务处的朝仓君吗?”

“是的。”朝仓吊起了一边嘴唇微笑道。

“不知道什么原因,处长跟我说。要是你来看股东名册,不要让股票课的人知道,你是我们公司的职员。当然在往股东名册上填写你名字时,也没有告诉部下你是这里的职员。”

饭田一坐到桌子对面的扶手椅上,便弯着上身凑近朝仓悄声说道。

“大概要是知道了我是这里的职员会对你们不太方便吧?!”

“不不不,请别这么说,朝仓君。”

“为什么?”

“是因为公司的职员们要嫉妒的,要是跟我们公司无关的人买了我们公司的股票,那无论他买了几百万股,职员们都不会在乎的。但要是知道买了这么多股票的是自己的同事就要嫉妒了。”

“……”

“不过你实在是个幸运儿呢,祖父一死,就来了这么多遗产,真令人羡慕哪,恭喜你!”

“大谢谢了!”朝仓搔了搔头,显出很难为情的样子。

大概是总经理和头儿们由干不便说破。故而就找了这个借口,说是我得了祖父的遗产吧。不过这样对自己也有利,他想。听到了敲门声,饭田赶忙坐正身体说了声请进。

刚才那个年轻人拿来了厚厚的一本股东名册,后面跟着个女办事员,手里端着咖啡。

“我来陪他。”饭田对年轻力事员说道,办事员把咖啡放到了桌子上,两人先后走出了客厅。

股东名册上详细注明了朝仓的姓名、上目黑公寓的住所、股票面额和数目、股票号码、日期等等。朝仓合上名册交给了饭田。

“给你添麻烦了,谢谢您了。”朝仓礼貌地说道。

“不不,这是应该的,只是你现在已经是大股东了,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关照。”饭田谦卑地行了一个大礼。

“哪儿的话,我才需要你多多关照呢。”朝仓回答着,并不去碰桌上的咖啡,站了起来。

“再多坐一会儿吧?”

饭田殷勤地挽留道。他大概想趁现在就跟朝仓搞好关系,等朝仓日后成为一个大股东,在公司里有发言权的时候给自己提升提升。

“对不起,我是工作中偷空出来的。”朝仓显出很过意不去的样子。

饭田慌忙站起来为朝仓开了门,朝仓一走出客厅,那些办事员们就一齐恭敬地向朝仓敬了礼。

朝仓乘上电梯到了五楼,出电梯时,刚好与两个上电梯的人错开。

那两个男人穿得很时髦,但他们的眼神并不像一般的商人。朝仓一看他们那领子上闪闪发光的徽章和高跟鞋就知道。他们并非是高级无赖,而是警察。

电梯门关上后,朝仓还呆呆地站在电梯门口,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显示计。

电梯一直上到了总经理室、重要干部办公室和会议室所在的七楼。

朝仓嘴里骂了句,回到了财务处。坐在位置上,他还在想着不知那两个警察干嘛来了。

处长,副处长还没来。众职员的工作也很拖拉,正热衷于谈论哪里有个竞技场啦,郊游计划啦,麻将啦,赛马和冬季棒球赛啦等等话题。负责人粕谷偶尔也大声吃喝几句,但没有多大效果。小泉处长来时已经快到12点了。听完粕谷的工作汇报后,下班铃响了。今天是星期六。

小泉对部下们道了声“辛苦”,就向朝仓递了个眼色,走出了走廊。朝仓走进壁橱室,披上大衣,快步地跟上出来。

小泉慢吞吞地朝走廊里端的第三接待室走去,朝仓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

小泉装着没有注意到朝仓跟在后面似地,走进了第三接待室,门快要关上时,朝仓抢了进去,随手关好了门。

接待室依然如故,并没有什么变化。小泉坍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温士顿”香烟叼在嘴上,可马上又丢了它,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像是纯银做的盒子,从里面取出嘴烟“贝鲁曼鲁”。点上火,舒服地吸了一口。

烟雾全被吸了进去,像是到了内脏里转了一圈然后又把它挤了出来似的,烟里飘来了轻微的海洛因焦味,只见小泉憔悴的脸上立即起了生气,眼睛也滋润起来了。

“刚才好像有两个警察到七楼去了。”朝仓道。

“对,是警视厅的警察。我就为这事把你找来的。”小泉道。

“是吗?”朝仓苦奥了下道。

“你大概在报纸上看到了吧?警察知道了其中一具烧焦的尸休是私人侦探所的石井,而且他们还知道我们公司委托的事务主要是由石井力理的。”

“石井倒象是我们公司的专属人员了,所以警察到这里来调查我们了,还问知不知道对石井有怨恨的人或团体。”小泉轻声道。

“那么你们是怎么回答的?总不至于说根本不认识石井这个人的吧?”

“这样说当然不行,而且佯装不知反而会被怀疑。所以我们跟他说石井在本公司是个经济情报员之类的角色,而且还给他们举了两、三个竞争产品。”

“他们相信了吗?”

“好象信了。我还跟他们说,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干那种会遭人谋害的事。”小泉很费劲似地说道。

“这就好了,你知道。要是把我给捅出去了,你们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朝仓叮着小泉那模模糊糊的瞳孔警告道。

“知道知道,你不说我们也是有数的唉,你可真的像是个安在我们身边的定时炸弹哪,而且这颗定时炸弹拿也拿不开。”小泉叹了口气。

“您是在恭维我吗呀。”朝仓笑着道。

“不过,你可真是个高明的演员呢,一直都装得很老实,真了不起呀!难为你一直这样扮演过来。”

“别发牢骚了,现在我们已经是同类了,都是不干净的人。”朝仓站了起来。

小泉仍然坐在沙发上说着:“我们已经决定,等警察的调查告一段落后,就让你当副处长。”

“是吗?”

“营业部推销处副处长怎么样?我们考虑要是在营业部的话,你是可以有许多自由时间支配了。”

“是对我的关怀,还是不想让我清楚地知道你们的财务计策,甚至也不想跟我在一个房间里每天照面呢?”朝仓站着说道。

“你怎么想都无妨,我想对你来说与其当个财务副处长。整日被同事们猜疑来猜疑去的。还不如在一个新的地方更加来得自在些。”小泉说完闭上了眼睛。

“好吧,让我也考虑考虑。”朝仓说着走出了客厅。

走廊里没了人影,但是在电梯口,同事石田和汤泽像是还在等着朝仓。

三人乘进了很挤的电梯,下到一楼。一出电梯石田就先开口道:

“你刚才被处长叫去了吧?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不妨公开公开哟?”

“拜托了!”汤泽也沙哑着噪子道。

朝仓对这两个奴性十足、好管闲事的同事很是厌恶,但还是忍着道:“哪里呀,他只是跟我商量愿不愿意到别的部里去。说是让我去当什么副处长。不过我还没有决定呢。”

考虑到他们肯定会把这话传给其他同事们听的,但因为是到别的部笔去任职,说了也无妨。

“真了不起呀!”

“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还是起了作用了!当然。你也确实有能力,尽管现在还为时过早,为向你表示祝贺先去喝一杯怎么样?我们请客。”石田和汤泽奉承地说道。

朝仓只说了句:“实在对不起,因为有个地方今天非去不可。”便在涩谷与二人分了手。朝仓觉得限京子约会总不能老是穿一件衣服,便想去做几件高级点的衣服穿穿。

不过也用不着很急,朝仓没到上次去过的“美松”商店,而是朝以百年老铺命名的“帕咪嘎马”走去,这里到处都是招摇过市的年轻女郎和买圣诞礼物的人。

朝仓一走进去。只见那些一本正经的店员们用不屑的眼光看着他,大概是朝仓身上穿的是件工作服吧。

朝仓故意走近那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说道:“啊,真倒霉,赛马时摔了一跤把衣眼都弄破了,我想这些钱反正也是上馆子玩女人的,还不如把它换成能用的东西好。”

“你要什么样的?本店没有比‘古罗莱克司’更便宜的料子了。”老板殷勤而又冷冷地说道。

“我要料子的。”酒吧去找个女大学生来。

走出店时天空已染上了霓虹灯的颜色了。朝仓叫了辆出租车,到新宿转了上下,想去看看矶川的保镖是不是还在新宿车站。他在伊势丹前面下了车,挤在夜晚的人流中向车站走去。汽车喇叭声、人流的嘀杂声以及美国圣诞名曲的歌唱声,交集成的声响犹如天蹦地裂的末日到来似的。

新宿站东口没见矶川的保镖,西口、南口也没见到。但是中央口里却站着矶川的秘书植木,他把大衣领子竖起着,用宽边眼镜和帽子遮着脸。

由于夜晚骤然变冷,植木冷得把两手播在大衣口袋里,原地踏着步,那双疲乏的眼神不断地左右张望着。植木耳边还跟着两个小流氓,从戴着的那个三星徽章就能知道,那就是新宿势力范围内的三光组的人。

朝仓从车站走出去,来到西口附近的收费停车场,坐进了早停在那里的“征服tR4”。

付了停车费,把放在箱子里的PPK自动手枪放回裤袋里,启动发动机,轻轻地踩了一下油门,等待发动机热起来,朝仓想。要是把那帮家伙都引诱出来,一起收拾掉就好了。否则,要是以后自己的照片被登到经济报之类的报上去。让植木他们看见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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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二第十二章

朝仓驾驶着黑色的“日暑”回到上北泽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他把“日暑”停在“菲亚特”边上,锁上了车门,在里面做了一会儿伸展运动。

然后取出放在“日暑”车门袋上的注射器和那瓶维生素B,进了房间。

走到铺着那张“万年床”的吃饭间,点上石油炉子,脱下衣服,披上拖地睡衣,一下倒在被子上。此时他并不很累,行动前他得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下。现在离深夜还有一段时间。

朝仓叼着香烟,凝望着向天花板袅袅升去的烟雾,内心一片宁静。突然,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体验女人身体滋味时的情景,觉祖胸口憋得慌。

那时自己寄宿在川越的伯父家,靠做推销报纸和送报挣生活费过活。有一次,下着大雨,道路泥泞,自己推着驮着报纸的自行车走着。这时,身边开过一辆当时算高的美国造“帕卡多”车子,被溅了一身泥巴。

坐在车后座上的是某个大工厂经营主的女儿,年级比朝仓高,为了报复,以及对有钱人家的僧恶。他接近了那女人。那女人像陶瓷品似地又脆嫩又可爱。

那是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人间河堤上萤火虫闪烁,蝙蝠来回飞舞。朝仓就在那里首次强行侵犯了她。失去贞操的她,痛苦地扭着身子,爬到了堤坝上,水兵式学生上衣和裙子上沾满了夏天的草上的露汁。

从此,年轻的朝仓再也不顾时间和场合,发疯地追求起那个女人。

白天,就在空着的电影院的角落里站着,上课间休息时就在学校游泳池的阴影处,冬天在农家的干草小屋里,一尝到了禁果的甘美后,她丝毫没有拒绝他。

香烟灰掉到了脸上,朝仓从回忆中醒了过来,许久他才站起身来把注射器塞进了一个盒子,与一双女人穿的高筒袜一起放进皮大衣的口袋里,然后穿上一条很厚的粗斜纹布裤。又在裤袋里放进一副手套和一把小刀。

朝仓来到地下室,从地洞里取出了旧毯子细绳、PPK自动手枪和螺丝刀等。把手枪插在腰带上,把另外的东西都搬到了停在院子里的“日唇”上。

朝仓重又回到家里关上炉子。当他来到院子里时,手上已戴上了手套。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手触到过的车子表面。一切都准备好了,朝仓坐进车子,发动了发动机。此时已是晚上9点了。30分钟后,“日唇”来到了宝田情妇的家门口。墙边上仍然停着跟昨晚一样的“哥伦比亚”。

朝仓关了马达,把调速杆放到空档上,让“日唇”凭惯性滑行到“哥伦比亚”后面,然后轻轻地踩了上刹车,车停住了。朝介开始等待,他把身体斜靠在座位上像睡着似的。10点半后来往行人开始减少。

朝仓下了“日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到了“哥伦比亚”前面,普通地弯腰取出了一根钢丝。

尽管戴着手套,这并不影朝仓手指的灵敏度,只见他用左手轻轻地按着“哥伦比亚”前部的仓盖,右手把钢丝插进了锁孔,不一会儿,锁开了,由于他左手按着盖子装有弹簧的仓盖悄无声息地慢慢打开了。

他回到“日唇”取来了毯子、螺丝刀和手电筒。

全部打开“哥伦比亚”前盖后,只见备用轮胎、工具箱等昨夜里看见过的东西依然在那里,他把毯子铺在底下。

仍旧盖上盖子,只是还稍稍留了点空隙。

朝仓迅速坐上“日唇”发动马达,稍往后退了一点后,便转向右边,把车子停到了对面的小公园后面。把车门全部严严实实地锁上后。朝仓穿过小公园,返回“哥伦比亚”。在经过前面那个中华炒面店和店时,他躲进了树荫,利用树荫作掩护通过了店前。

回到“哥伦比亚”,朝仓又打开前盖,钻进了铺有毛毯的行李仓里,随后从里面上了锁。由于铺了旧毛毯,已经不像昨晚那祥不舒服了。

仓里很窄,一关上盖子就根本没有开工具箱的余地了,朝仓暗自庆幸自己在裤袋里放了一把螺丝刀。

车内尽管很黑。但戴在左手上的夜光表准确地告诉着朝仓时间。这给了朝仓以力量。终于,零点10分左右传来了车外宝田的声音。

“比平时晚了,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唉,年纪不饶人哪。”

“您还年轻着呢,夜里您还是那么有劲嘛,不要太顾忌您妻子,偶尔在这里过个通宵么?要不然,我真受不了啦。”那女人装腔作势地说道。

“再迟我也要回家的,这是我的习惯。”

“可是你的心脏不太好呀,别硬撑着伤身体了。”

“所以我才硬是要回家的,因为心脏病一般是在凌晨发作的,要是我倒在你那里了,会给孩子们丢脸的。”宝田道。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还不是你先说的。算了,不说了,下次要是有空,我真想根你一起到‘藏玉温泉’去舒服它二三天呢。那里的温泉很舒心,据说对心脏有好处。”

“太高兴了。”

“外面太冷了,快进屋去吧,明天我还会来的。”

宝田走到“哥伦比亚”前,马上响起了开关车门的声音。车子后部的发动机响了,强烈的震动立即传到了前部。朝仓躲着的行李仓。从朝仓背后的备用轮胎后侧又传来了燃烧器的喷火声,伴随着而来的是一阵与石油炉子一祥没有完全燃烧的煤气臭味。

“哥伦比亚”慢慢启动了。由于这车装着自动变速器,虽然速度慢了点儿,但开起来平稳而匀称,托它的福,朝仓免了被铁板角撞痛身体。而且车子的弹簧很柔软,尽管路面不太平,车子摇晃得厉害,但还不至于撞得朝仓骨头生疼。

车子一开动,朝仓就从口袋里取出了手电筒和螺丝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开始用螺丝刀松开仓盖铁锁的固定螺旋。一会儿几颗螺丝便松开了。这样,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旋,盖子的锁就能拿下来了。朝仓凭直觉判断,此时车子正朝涩谷钵本街的宝田家开去,路线与昨晚的一模一样。

不久从暖气燃烧室里传来的热气使得朝仓浑身发热,汗流狭背,像是被烤在火里似的难受。而且部分废气被逆风顶回到了行李仓,朝仓的头渐渐感到沉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朝仓凭柏油路上车轮和感觉和车喇叭、发动机的轰鸣声知道,车子已经到了中原街了。

车子在红灯前停了几次,然后向左转。肯定到了富士银行边上了,接下去像是要穿过住宅区开向碑文谷街道。

过了3分钟左右,朝仓用长筒袜套在满是汗水的脸上,呼吸更加艰难了,朝仓用螺丝刀尖在嘴巴和鼻子部位的长筒袜上开了个口,然后把盖锁的固定螺丝全部卸了下来。他把盖子稍稍打开了一条缝,把口鼻贴了上去,虽然头部被卡得极不舒服,但与呼吸到新鲜空气相比,这点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车子果真行驶在住宅区里了。朝仓把前盖子扫开了,打开了的前车盖挡住了宝田的视线。宝田急忙刹住车,口里咕浓地骂着从车上下来,绕到车前想盖上盖子。

朝仓把螺丝刀放回袋里“呼”地一声掀开盖子猛地站了起来。

此时他的右手搭在插在裤子皮带上的自动手枪的枪把上,皮大衣前面的扣子敞开着。

深夜的住宅区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宝田微弱地哼了一声,咧了嘴,双手按着心脏厉害地摇晃着,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

朝仓不动声色地从行李仓里下来,支撵住快要倒下去的宝田只见他双眼紧闭,额头和鼻尖上渗出大颖的冷汗。

朝仓抱起足有60公斤重的宝田,像抱六、七岁的小孩似地将他抱到了助手席上。

马达仍未熄火。朝仓拿下了还蒙在脸上的长筒袜,用细绳将开了的仓盖捆在消声器上防被风吹开。然后坐上驾驶席启动了车子,把调速杆调到了D档,一踩油门。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两分钟左右后,朝仓停下“哥伦比亚”,来到了附近的目黑不动产商号旁边的脏河堤的一块空地上。

这里停着20辆左右等待出售的小型卡车。周围都是寺院的围墙。即使稍微发出一点声音,也没人会听见。他又到停在那里的小型卡车、轻便卡车的驾驶席里张望了一下,里面空无一人。

回到“哥伦比亚”,只见宝田正颤抖着从袋里取出一个纸包,打开后拿出一个儒米纸包着的东西硬吞了下去。之后重又闭上眼睛喘息着。

朝仓把手放在座位靠背上看着宝田的表情。等到宝田呼吸稍微缓和了一点,便拿出了注射器放到后面座位上。

“宝田,是我呢,是我呀。”朝仓静静地说。

“求求你了,别动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对我来说,以后才是我生命的开始,别杀了我。”宝田痛苦地叫道,还在闭着的眼角上掉下了眼泪。

“我很能理解你不想死的心情,我真不想让你死呀。”朝仓道。

“为什么要杀我?”宝田睁开了一点充血的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随即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很简单,只要你坦白就行了,总经理说只要你如实地说了,就饶了你的命。”

“是……是总经理派来的?”

“是的。等听完你说的以后。总经理叫我看住你。要是一旦知道你说了谎话,就立即收拾你。”朝仓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我不说谎,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吧。”

“说你出卖公司投靠了铃木,你承认吗?”

“请原谅。因为我无法像其他一些头目一样能任意侵吞公司捞到便宜,而且又要在千景身上花些钱,所以铃木看透了我的心思,花言巧语把我骗上钩了,说只要把关于东和油脂公司的情报告诉他,他就每月付我50万,而且如果他的事成,他让我当总务部长。”宝田站着,捏在左胸上的两手轻轻地痉挛着。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眼看着别人油水捞足,而你却分不到肥,这也难怪。只是我想问你的是:你都把些什么情报透露给铃木了?”朝仓微笑着道。

“我把头儿们如何损公肥私的事告诉了铃木,但都是没有证据的。你知道,我是不可能从公司获得任何证据的。总之,我是为了钱才这样干的。”

“这车子也是用从铃木处拿来的钱买的吗?”

“是的。我也很清楚,铃木是个为达到某种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他一旦大功告成,就会把以前利用过的人像扔废纸似地扔掉的。很可能铃木一旦把持了东和油脂,不但不会把我升为总务部长,甚至还会马上把我辞退的。因为我知道了他这一点,所以尽把些没有证据的情报告诉给他。我知道即使东和油脂真成了铃木的了,那第一个犯愁的就是我。”

“那么,你把我的事告诉铃木了吗?把我卖了多少钱?”朝仓向宝田套着话。

“对不起。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宝田的嘴唇越发抖得厉害了。

“说。你是怎样把我的事告诉给铃木的呢?”朝仓眼睛里浮起了一丝残忍的光而微微眯着。

“不是我主动对他说的,是铃木他问我的,说是你这么年轻却一下得了200万股东和油脂的股票,而且又升为推销处副处长。因为不久前你还是一个一般的财务处职员。”

“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谎也不管用了,全说给你听吧。我告诉他说,朝仓副处长是因为替公司干掉了几个无用的人,才作为奖赏得到这200万股股票的。”

“你把干掉的人的名字也说出来了吗?”

“我没能经得起300万元的诱惑。让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对你很嫉妒。”宝田深探地吸了口气。

“行了,反正没有证据,是吗?”朝仓的口已经很干了,他舔了一下快要鞍裂的嘴唇,又道:“那么,你把我收拾掉的那帮人为什么对公司不利的原因也说给铃木听了吗?”

“我只告诉他,这帮人是因公司领导集团内部的腐败而想趁机捞一把的人。我没有把他们杀了樱井的事告诉他。因为我发现他问到樱井时的眼神很是认真。令我害怕。所以我预感到要是把东和油脂雇了两个杀手杀了樱井的事告诉他的话。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的事,我跟你说的全是大实话,请放了我吧!”

宝田睁开了眼睛,血色重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朝仓把手伸到后座上,打开盒子取出了注射器,拉开推筒往里面灌着空气。

“你要干什么?”宝田惊叫道,那神情像是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虽然我觉得很对不起您。但又不得不叫你死。”朝仓用近乎和蔼的声音,轻轻地抓住宝田的手腕说:“不必担心。马上就会很舒服的。往血管里注空气,心脏马上就停止跳动的。要是我不这样干的话。你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活在世上反而会受许多苦的。”

“……”

“据说要查出因注射空气而导致的死亡。非得在水里小心翼翼地解剖心脏不可。只是,做这种麻烦的检查非要在对死因很怀疑的前提下才动手的。而你,就是心脏麻痹死了,谁都会出来证明你本来就有心脏病的。好了,快挽起手腕……一点也不疼的,还没有被虱子咬一口痛呢。”

朝仓像哄着小孩似地说道。左手想去拉宝田的手腕,宝田顿时全垮了,浑身痉挛着,脸色由苍白而发青,头垂了下来,哪里还有力气挣扎。

朝仓放心地叹了口气,松弛了下来。他脱下左手上的手套,摸了一下宝田手腕上的脉搏,脉搏已经没有了,大概心脏麻痹又发作了。

朝仓重又戴上了手套,把注射器拆开收进盒子里,然后拔出发动机钥匙,下车后拔下还插在前仓盖子的锁孔上的钢丝。

打开仓盖,用钥匙开了那锁,借着手电光,拾起了几颗掉在仓里的螺丁,将锁重新装回到了原处。

取出铺在底下的旧毯子,合上盖,用钥匙锁好。然后把旧毛毯扔进了脏河里。那毯子一开始浮在上面,等到吸足了水后便沉了下去。

回到车上,朝仓又摸了一下宝田的脉搏。

脉搏已完全停止了,朝仓让宝田的尸体靠窗边坐在助手席上,就像睡着了似的。然后启动了车子。

他把车子开回到以往宝田经常经过的路段上,那里此时闻无人迹。

朝仓让车头朝着碑谷街方向,在车道中间停下了车。下了车。让马达继续运转,他把宝田移到了驾驶席上。又把他的手放在已经除去指纹的方向盘上。尸体还留有余热。朝仓最后将宝田的右脚搁上油门调速杆仍然在D档上,退出车子关好了门。

由于车子是自动变速装置,不用开启离合器,而只要等宝田因体重而加在搁在油门上的脚的重量后,转速上升,车子便慢慢地启动了。它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像是个烂醉如泥的人在驾着车子似的。

一开始“哥伦比亚”顺利地经过了一个垃圾箱。等前进了100米左右后,速度已经上升到20公里左右了。

然后“哥伦比亚”就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直奔前去,不一会前胎便陷到了沟里,车子恰好撞在水泥电线杆上。

只听“轰隆”一声,同时看见车身偏了,玻璃窗碎片四处飞舞着,接着电线杆慢慢倒了。变压器火花四溅,附近人家的电灯一下全黑了。大概是变压器短路了。

朝仓听到了许多楼房里打开玻璃窗子的声音,便疾步朝没有街灯的角走去。

来到“环状六号”时,朝仓听到了巡逻车和救护车的汽笛声,他若无其事地走到街口,叫住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他故意换乘了好几辆出租汽车,绕道来到南干来宝田情妇的住宅附近,这时已经凌晨1点半了。

看见坐来的那辆出租车的车灯远去后,朝仓走向停在小公园后面的“日唇150”坐了进去。

让发动机预热了5分钟左右后,朝仓把车子开向中原街道。朝多摩川驶去,他不慌不忙地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刚才宝田说过的话。

那个铃木肯定是盯上我了,好像还认识我呢。

铃木这个对手绝非是轻而易举能对付得了的。要是有朝一日被戮穿的话,那肯定不会是因为公司里的上层领导们,而是因为铃木。

虽然如此,朝仓还是不想屈从于铃木,但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是有必要的。

朝仓从多摩堤、玉川街绕道回到上北泽家时,已经2点20分了。

朝仓一进门一屁股坐到“万年床”上,就觉得肚子很饿了。于是,起身走到厨房看了一下冰箱。发现里面只剩一些干巴巴的奶酪和一串干鱼味腊肉片。

朝仓换上了在“帕咪嘎马”服装店做的一套高级西装,衬衫换成灰色的细竖度纹的,领带是深灰色的丝绸料。

为了慎重起见,朝仓把PPK绑到了小腿上,然后坐进了“皇冠”。即便朝仓不向头儿们去汇报今晚的事,宝田的妻子也会去告诉公司头儿们的吧?说宝田开车时心脏麻痹发作车子撞到电线杆上死了。

朝仓在赤堤的“赤松庄”附近下了车。走向二楼京子的房间,开了门锁。在开门之前朝仓凭直感就猜想到京子在房间里。

没错,京子正等在房间里,她开着石油炉子,仰躺在沙发上,脚上盖着一条毛毯,脑上盖着一本时装杂志,像是在打着磕睡。

朝仓耸了耸肩,关上门走向厨房。

经过沙发前时,京子跳了起来。乱蓬蓬的头发垂在额前,额上发着令人不快的光。

“啊。小宝贝对不起,请你原凉,我瞒着你到远处工作去了。”朝仓笑着把手伸向京子。

“朝仓!”京子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大叫了一声。

朝仓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这不可能,京子竞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名!

“朝仓,这是你的真名吧?你一直跟绘理子在一起,而让京子找一直在这里空等着吧?”

京子眼睛里的那种令人惊悸的光消失了,继而变成了绝望的衰怜的神色。朝仓不想抵赖了。

“今天没有去见她,我累了,能给我来点喝的和吃的吗?”说着坐进了沙发。

京子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向厨房,从厨房里传来了京子的抽泣声,还有盘碟的碰撞声,朝仓似乎觉得在这短短的人生里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场面了。京子哭好后,过了一会儿就把牛排和伏特加酒装在托盘上端来了。虽然这时京子重又化了妆,但是从她那红肿的眼皮还看得出她哭过的痕迹。

“对不起,糊了。”

京子把菜和酒放到桌上在朝仓身边坐了下来,朝仓感觉到的是一个绘理子所不具备的成熟的身体。

“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我都觉得好吃。我不会埋怨的。”

朝仓往盛在杯子里的伏特加上挤了几滴柠檬后,一口喝了下去,胃一下子烧了起来。

“我已经没有怨恨了。我只是怕失去你,你边吃边听听我的话好呜?”京子闭上了眼睛。

“好的,天亮前还有一段时间呢!”朝仓把刀子插在牛排上。

“最近,小泉他经常跟我说起他们公司的部下朝仓的事,跟我说一个一般职员的朝仓如何发迹到成了总经理的女婿的事。”

朝仓啃着牛排。

“听着听着我就觉得他说的朝仓跟你一模一样。凭女人的直感。于是我让他给我看了朝仓那人的照片。小泉他把3年前去慰安旅行时拍的财务处里的人的照片拿了来,他指着照片跟我说,要是女人迷上了这种男人,那等待她的只有恐惧和不幸。他指的就是你。”

“你打算怎么办?把我的事向警察告密?”朝仓半开玩笑似地说。

“我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呢?而且要是我去干的话,你肯定会把我给杀了的。”

“你怕死吗?”

“已经不怕了,我倒更怕失去你后,无法忍受的寂寞。要杀我的话,就请杀吧,我不会把遗书寄到警察局去的。”

京子睁开眼睛,朝仓用餐巾揩了揩嘴巴,眼睛盯着京子。

“没有钱、没有门第、没有后盾的我要想在这人吃人的社会里飞黄腾达,不得不这样干哪。所以我也不择手段。当初接近你也是为了想通过你获取公司的情报。但现在要是失去了你,我就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为谁奋斗了。现在我己经不能没有你了。”

朝仓说着。脸上的神色显得无比坚毅。

“绘理子的事呢?难道那个女人也只是你的一个手段?”

“那事是总经理硬逼我的,软硬兼施。而且是那女人迷上了我。”

“当然,我要跟她结婚,是为了掌握公司实权,让那些兔崽子们看看我的本事。但是,我爱的就你一个,我不再说第二遍了。”

“以后还常常跟我见面吗?”

“不然我会疯的。特别是当我失意时,只要一把脸埋在你的胸中,勇气就马上又会上来啦。”

“朝仓,我相信你。无论怎样被你欺骗,我都愿意相信你。你活着就是我的幸福,你可千万不能死!”

京子突然又没命地疯了起来,脸上淌着泪水,身体因涨满的激情和欲望,颤抖着向朝仓缠了过来,嘴唇像发疯似地寻求着朝仓的嘴唇。

朝仓热烈地回报着她,他温柔地推开冲动的京子站起身来,脱掉了裤子和里面的衬裤,把绑在小腿上的手枪也一起拿下了,然后对京子说:“今天我没有到绘理子那里去过,是为你留着的,你不信来试试。”

京子抽泣着,把嘴唇凑到朝仓两膝之间。小泉好像没把自己今天晚上去杀人的事情告诉京子。

朝霞从窗帘的间隙处悄悄地射了进来。朝仓哲也揉着惺松的眼睛坐了起来,室内刺骨的冷意使他哆嗦了一下。

一看枕头边上的荧光表,已经8点半了。要是平时的话可以不去公司,但因昨晚干了那件事,今天还是去一下为好。

“真冷。”京子也醒来了。

“我要去上斑了。你继续睡吧”

“我去给你做早饭。”

京子也起来了,朝仓的早餐是半杯浓咖啡,一大盆凉抖青菜,加3个半熟的鸡蛋。

“我再睡一会儿就去青山的汽车练习所。最近为了打发时间,我在学开车,再学一下就能考到驾驶证了。”

朝仓坐进“tR4”朝公司开去,由于车子好久没有用了,蓄电池似乎漏了许多电。他在等红灯时不得不轻轻地踩着油门充电。

朝仓把“tR4”停在日比谷收费停车场后。向京桥的公司走去。

走进经营部推销处办公室时已近10点了。一走到桌子上,邻桌的淡岛处长就凑过来对朝仓说:

“宝田头目晚上死了,园田部长吊唁去了。”

“真可惜。什么病?”

“据说开车时引起心脏麻痹,车子撞到电线杆上去了。听说车子是跟我一样的‘哥伦比亚’,看来我也得小心了。”

“一死什么都完了。”

朝仓耸耸肩,拿起了文件。中午时分,小佐井亲自打来了电话。

“刚从宝田家回来,你干得真出色,谢谢了。宝田经常就诊的医生把宝田患有心脏病的事对警察说了,所以警察那方面就不必担心了,宝田的妻子和情妇正在吵架,真是够呛。”

“那太好了。”

“对你来说也许是种累赘对了。总经理女儿好像迷上你了,总经理叫你今晚6点到赤坂葵街的三升旅馆1116号去一下,那房间上次你去过的。据说总经理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知道了,那辆车怎么办呢?”

“是啊。你就把它仍然停在原来地方去吧。把钥匙交给安西管理员就行了。”小佐井挂断了电话。

朝仓放下听筒对淡岛说。

“我出去一下,说不定今天就不回来了。”说着走出了房间。

朝子坐上“tR4”到了上北泽家。走到赤松庄附近,坐进了停在附近故意不让京子看见的“皇冠”。车子开进了日比谷的N旅馆地下停车场,把钥匙交给安西管理员,此时已经近2点了。

离6点钟还有一段时间,朝仓走进了旅馆的休息大厅,拿起放在电话机旁的按服业分类的电话号码薄,翻到私人侦探一栏。关于私人侦探业办公室的号码竟有十几页之多。朝仓盯着其中一个外面正登着大幅广告的大户头号码沉思了一下。

他想到池袋的国际信贷服务处去看一下,这地方从地理位置来说是在朝仓的上北泽和东和油脂公司的相反方向。因为上面印着近10个电话号码,估计这办公室不会太小。

朝仓坐出租车来到了池袋。国际信贷服务处设在春日街的都电池袋东段附近的一座租来的大楼里,占着整个三楼。休息室尽头有个问讯处。朝仓报了个假名。不久。朝仓就被领到放有二十几张桌子的大房间边上的一个接待室。

接待朝仓的是30岁上下的男人。他说自己是调查副主任南村,他礼貌地拿出了名片。但那狡猾的眼睛时不时地窥视着朝仓。

“请允许我不说出我的真名和住地,所以要联系的话,由我来找你们,钱我会付的。恩,这些先作为定金。”说着,朝仓把10张1万元的钞票放在桌子上。

“是吗?那么你托咐的事呢?”南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着问。

“请你替我找个跟我很相像的人。我工作上需要一个替身。所以那人尽量是个没有什么依托的人,或生活并不舒适的人,以便他为了糊口而尽快地答应我。”朝仓道。

朝仓哲也走进赤坂葵街的三井旅馆休息厅时,已是下午6点差5分了。他乘电梯到了十一层。

总经理等着的1116号房间正是上次朝仓曾经被叫去从墙壁孔窥视过那个背叛了东和油脂的杀手的地方。

朝仓敲了敲1116号房间的门,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总经理的私人秘书探出了头,一看是朝仓就赶紧把门整个打开了,弯着腰向朝仓行着礼。

这里有两个房问,一间起居室兼客厅和一间卧室。朝仓一进起居室,清水总经理就系着曳地睡袍从卧室迎了出来。

“啊,你来了,今天因宝田的事很早就被叫醒了,所以在这里休息了一下,快,请坐。”

说着向朝仓指着沙发,自己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了,秘书打电话给房间服务员要了红茶,然后自己退出了房间。

“我干得怎么样了。”

朝仓拿起桌上香烟盒里的一支烟,点着了火。房间里立即充清了巧克力昧道的雪茄香烟昧。

“没说的,简直令人不能相信。”总经理道。

“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自己引起心脏麻痹。哦,说你有事要交待我。是什么事?”朝仓吐了口烟。

“啊,是这个。”

总经理把手伸进睡袍内口袋。朝仓的神经微微紧了起来,说不定总经理说声“你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就拿出手枪来呢。

“是我,服务员”这时,听到了敲门声。

“能替我去开一下吗?”

总经理从内口袋里抽出手对朝仓说。朝仓斜着身子朝门走去,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总经理。走到墙壁转了一下自动门锁的把手。

进来的不是刺客,而确实是旅馆服务员。手上端着一个放有两只红茶壶和两只红茶杯子的银盆。

朝仓耸了耸肩回到了沙发,总经理给了服务员小费,在票子上签了名。

壶边上分别放有薄圆片柠檬、白兰地和牛奶。朝仓往红茶里滴了几滴白兰地,总经理放了些牛奶。

“噢,对了……”默默地品尝了一会红茶后。总经理自语道,一边将手又伸进了睡衣口袋。只见总经理掏出一个像是装有贵重东西的盒子。

“是订婚戒指,就说是你选中的拿去给绘理子戴上。”说着把小盒子递给了朝仓。

“对不起。”朝仓若无其事地打开了盒盖。

“……”朝仓屏住了气息。

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个钻石戒指,大概有3虽然并不算很大,但它那千锤百炼通体透明的钻芯闪出的神奇的光芒,确实具有一种摄人公魂的魔力

“是黑金钢钻,这种东西很少有。”总经理道。

朝仓没有回答。继续凝视着钻石发出的炫目的光芒。他不知道这要花几百万元还是几千万才能买到。但他马上理解了。多少世人为了争得她而抛头颅洒热血,营营以求。乐此不疲,乃至死而无憾了。

“你们的订婚宴定在下周六,但绘理子肯定等不及了,我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这么着迷于一个男子的,这简直是个奇迹。”

“绘理子现在在伊豆山别墅里等着你,说是要听听你的意见,快去吧!能不能你先向她求婚?”

“明白,我满足你的要求。”朝仓盖上了钻石戒指的盒盖。

“谢谢。以后对外人说你和绘理子是在俱乐部里认识的,可以吗?”总经理说。

“可以。”

“那么,绘理子就拜托给你了,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关系。”总经理把画着去别墅的路线的纸条放到桌上。

“那么,我就失陪了。”朝仓站了起来。

到了走廊上,那个站在电梯旁打发着时间的总经理的私人秘书向朝仓行了礼,又回到1116室去了。

朝仓一到休息厅。就拨电话到参宫公寓京子的房间,想对京子说要离开东京二三天,叫她别担心。

但是,来接电话的不是京子而是小泉。朝仓马上捏住鼻子变着声音说:“我是花村,订的那炒面还没有好吗?”

“喂,这里可不是炒面店。”小泉挂断了电话。

朝仓绕到停车场,坐进停在那里的“菲亚特”。他先去了一趟池袋国际信贷服务公司,然后又回了趟上北泽,最后才向别墅开去。

两小时后,“菲亚特”以时速130公里的速度在真鹤收费道路上飞驶着。过了收费道路,一靠近热海,路上便到处都是施工留下的残渣碎石,路面也变窄了。朝仓放慢了速度。

左边沿海的松林里有些海胆、鲍鱼、海螺菜商店,朝仓在第五家店前面拐向了左边。

“菲亚特”飞溅着小石子,开向上一个山道,清水总经理的别墅离伊豆山还有很多路。

以第二挡的速度曲曲折折开了7分钟后,到了一个用石子铺着路面的t字形岔口。右面路标上写着右边通到清水别墅,左边那条道通向百货店宿舍。朝仓往右拐了进去。坡度更大了,开了3分钟,朝仓的“菲亚特”来到一座青冈栋做的大门。门右边是1公里多长的土围墙,左边是高高的秃山。

浑浊的门灯照着写有“清水”二字的门牌。朝仓把车停在门前,关上了发动机,山中的静寂顿时向他袭来。静中隐隐地传来了细细声。朝仓本想按按车喇叭,但他发现门柱上有内线自动电话机。下了车,朝仓按了一下电话机的开关。

“哪一位?”传来了一个老头子的声音。

“是朝仓。小姐在家吗?”

“请稍等片刻,我就来开门。”那人回答道。

尽管他说稍等片刻,可事实上朝仓足足等了十几分钟,那男人才走了过来,打开了边门。他穿着一件半截布褂子,是个50岁上下的人。

“我是别墅门卫,劳驾您这么大老远来,小姐肯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回到门内,打开了大门。朝仓把车子开进了门的内侧。别墅波澜起伏,有山,有水。还有峡谷、森林,到底有多大,朝仓一点都没数。门左边有个简陋小房,右边停车场里停着一辆漂亮的“190SL库板”双座汽车。

朝仓把车子停在“190SL”边上。下了车。那已关好了门的老头说了声:

“请小心些。”

说着把一个手电简交给朝仓,并把自己那只打开,照着朝仓脚下,两人从石级和碎石子路往里走去。道路两边是假山,瀑布的声音更响了。

“真大啊!”朝仓颇有感溉地说了一句。

“有16万平米呢!花15年时间造起来的。施工的时候,我还是园艺师呢!”别墅门卫很自豪地回答道。

瀑布的小溪横斜过院子朝山下流去,穿过一座架在峡谷上的桥,走了约3分钟后就看见了建在草坪斜坡上的约230平米大的平房,从里面漏出一些灯光来。有人打着手电筒从草坪上跑下来了,朝仓凭直觉感到那是绘理子,于是加快了脚步。

果然是绘理子,只见她穿着一身普通的“结城”丝绸衣裙。脸颊红红的,洗过的衣裙在黑幕下通体发亮。朝仓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你来了。”绘理子扑倒在朝仓的怀里。一股香气从绘理子的头发上照了出来。

“好想你。”朝仓紧紧地拥抱着娇小的绘理子。

“啊,我先失陪了……”门卫像逃避似地朝大楼走去。

“今天晚上我要跟你商量一件大事,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绸裙里绘理子身体的热量传到朝仓的掌口,他沙哑地说了一句。

“真的吗?”绘理子抬起双眼,突然从朝仓身上挣脱开,朝建筑物左边的亭子跑去。

朝仓故意慢吞吞地追赶着绘理子,绘理子白哲的腿肚子在裙子下摆下闪烁着。

在草坪斜坡顶上的亭子里,朝仓抓住了绘理子。嘴里说着“小家伙”。就从两腋下伸过双手楼住了绘理子的脖子。

一到这里,视野就开阔了,草坪前的断崖对面是宽广的大海,右边是热海,左边是真鹤半岛,远处能看见半岛上闪炼着宝石似的灯光。

朝仓默默地等着绘理子喘气的平息。

朝仓知道自己的手掌下硬硬的是绘理子高高隆起的结实的乳房。

“我爱你,做我的妻子吧!”朝仓说。

“再说一遍,大声地说一遍。”绘理子转向朝仓。

“跟我结婚吧!”朝仓大声地说着,两手使劲地按在绘理子两肩上。

“我爱你,我是你的。”

绘理子踮起脚,两手围在朝仓脖子上,两人的牙齿相碰了,过了很长时间。当两人嘴唇分开时,只见那唾液像根根丝似地还连在两人的嘴唇上。朝仓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宝石盒子,把钻石订婚戒指戴到绘理子手指上。绘理子把手伸了出去,微弱的星光下,那钻石发出像彩虹似的光芒。

别墅起居室的地板上铺着地毯,窗子是法国式的,后院平时能看见防风林末端的海,但现在壁炉里山毛棒烤出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

绘理子和朝仓一进这间房,那门卫的妻子就出来打招呼了,她过去像是在温泉里当过佣人,那化妆和穿着一点也不俗气。

“他叫朝仓,请别吃惊,是我未婚夫。”绘理子热情地介绍道。

“啊,恭喜恭喜,真般配啊!”

“真这么想的吗?”

“多有男子汉的气魄呀,要是没有结婚。我也会着迷的。”那女人笑着说。

“可别诱惑他欧!”

“开开玩笑呢。小姐,您真的一下子变得像个女人了,我马上去拿菜来好吗?不知道找做的菜合不合胃口?”

“好的不过,还是先拿些冰块和简单的下酒菜来吧,请马上就拿来。”

“知道啦”

那女人退下去了,不到3分钟就端来了冰块和鱼子酱。

“您要喝点什么?”

绘理子走近家庭酒桌。

“啊,来杯伏特加鸡尾酒,要烈一点的。”

“我也跟你一样。”

绘理子用冰块镇了一下鸡尾酒摇晃器和杯子,然后换下了冰块,以7份伏特加加1份苦艾酒的比例。灵巧地往摇晃器里倒着酒。

绘理子把微微起泡的鸡尾酒倒进杯子里,就划着火柴,把火柴插在杯子上,再往上面溅柠檬汁,不一会那烧过的拧檬汁的芳香更和进了鸡尾酒。

朝仓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跟绘理子肩并肩地挨着。他交换地品尝着伏恃加鸡尾酒、鱼子酱和绘理子的嘴唇,暗想要是每个周末都能像现在这样过倒也不错。全身的紧张松驰了,酒精迅速象电流一样地通遍了全身。

不久菜端来了,有黑绸、大虾等,都是些附近海里打上来的东西。绘理子不断地把菜往朝仓嘴里夹。朝仓觉得他的食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

“上次,我跟你初次见面时,我尽说些令你生气的话。请原谅。不过,那也许还是为了遮掩我的害羞呢。”绘理子说。

“没关系,好久都没有像今晚这样醉过了,现在要是开车回去可就麻烦了。”朝仓说。

“不嘛,我可不让你回去。你要是硬要回去,我就把你车胎的气放掉。”

“认输。我认输。”

“已经替你准备好房间了,你累了吧?睡觉前要洗个澡吗,是露天浴室,不过那水是从温泉用水泵抽上来的,我陪你去。”

“太好了。”

“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换的衣服。”绘理子在朝仓额头上吻了一下,站起身。

绘理子回到起居室,抱来了浴衣、和服式棉袍和毛巾等。朝仓也站了起来,走路有点摇摇晃晃,他想已经好几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两人穿着木屐出了院子。打着手电穿过草坪,从刚才来过的亭子穿过假山,朝前方约10米左右处的断崖石级走去。一到那里,就闻到了一股撩人心魂的温泉气息。

登上石级,只见树林中到处是烟雾弥漫,此地已近海岸,森林带宽阔了起来,不一会儿在暗淡的灯光下,一个小游泳池大小的露天澡池便出现在眼底。那瀑布的声音仿佛是从深山里传来似的,澡池中央有个百砂岛,边上还有小溪经过。

“每年春节,我都在这里洗澡。看新年头一天日出,当然去欧洲旅行时除外。”绘理子说。

“明年两人一起来看好吗?”

朝仓道。随即,心中升腾起一股对自己沉溺子如此闲适的生活中的无名之火,迅速地脱光了衣服跳了进去。浪花四溅,他像海豚似地傲游着,绘理子笑着把朝仓脱下的衣服,挂上搭在岩石之间的竹帘上,然后蹲在那里,像看守着淘气的孩子似的,用母亲似的眼光盯着朝仓。朝仓的愤怒慢慢地平息了。

“你也来吧,好吗?这里总不会有人来偷看的吧?”朝仓招呼着绘理子。

“把头转过去。”绘理子偷偷地笑着说。

朝仓游到了靠海那边,仰躺着,眼睛膝胧地看着满天的小星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绘理子静静地游过来,把浪花溅到朝仓脸上。然后两人在温泉里捉着迷藏,互相拨着浪花。不久朝仓楼住了绘理子。在暖和的砂岛上,两人互相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身体……

第二天是星期六。朝仓和绘理子坐上了清水总经理的一条系在桩子上的游艇。

这条全长才7米的小游艇有两个100马力的发动机。艇身尽管窄小,但也有船舱。两人让游艇在初岛和真鹤之间漂着,吃着从水里钓上来的生幼鱼片。在船舱里互相拥抱着避着寒风。

星期天,他们开着绘理子的“160SL”到伊豆玩了一趟,绘理子把照相机也带上了。

他们俩在石廊崎吃了中饭,从西海岸越过土肥山顶又在一个叫“船原”的饭馆里品尝了烤腊肉。晚上住在修善寺沿桂川旅馆,第二天中午,朝仓把绘理子送回别墅,自己一个人开着“菲亚特”回东京。

这三天里,朝仓觉得自己全身心都松弛了,可是一卷进都内上下班时间的交通旋涡里,他又一下紧张了起来,快适和安乐一下子从脑海里消失了。

下午3点左右,朝仓的车子开进了京桥东和油脂公司的停车场。走进营业部推销处的办公室,一坐到桌边,就问处长淡岛在他外出期间有没有出什么事。

淡岛回答说,总经理秘书今天来这里看过二三趟,其它没什么。朝仓点点头,便埋头看着堆在桌上的文件,按着印章,过了一会儿他到六楼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确切地说是敲了秘书办公室的门,因为要进入总经理的办公室之前,还得先经过秘书办公室和两个接待室。

一个秘书开了门,一看是朝仓,就马上向他行了个礼,把他让进了屋。总经理的私人秘书从桌后站了起来,笑着走向朝仓。

“您回来了?”说着向朝仓行了个礼。

“刚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不是我找你,是总经理他。”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带到里边那个接待室。

接待室布置得象法国王朝时代的客厅似的。他坐进了一张皮沙发,从桌上的一个烟盒里拿出了一根烟,抽了近一半时,总经理室的门开了,清水总经理走了出来。

朝仓想站起来,总经理用手示意他坐着。他自己也坐到了朝仓对面的沙发上,对朝仓说:

“太谢谢你了,绘理子从伊豆山给我来了电话,说是过得很快乐。”

“我也很快乐。”朝仓回答道。

总经理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两人谈的都是些关于结婚宴会,以及宴会上的服饰穿着问题等。20分钟后,朝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过不多久就5点了。下班时间一到。朝仓整理完桌子,便跟其它职员一道出了大楼。绕到了楼后面的停车场。

启动了车子,朝上北泽住处驰去。

当朝仓过了赤坂见附进入青山街道时,发现后面有车子跟踪着他。跟上次不同。这次他们很是小心谨慎,所以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注意到。而且不知为什么,那“皇冠”老是不住地交换着车头灯。“皇冠”上坐着两个人,是朝仓未曾见到过的陌生面孔,朝仓懊恼地陋了一下嘴,由于去了绘理子处,身上没带着手枪。行李仓的备用轮胎下尽管还藏着一支38口径大型自动手枪,但它太大了,无法藏到裤腿里去。

而且一路上车子拥挤不堪,无法一下子甩掉它,又加上道路两边因为在施工,挖了条深沟,除了十字路口外无法进入边线。朝仓打定主意,看对方怎么样再伺机行事。上北泽是绝对不能去了,上目黑公寓也肯定被监视了。

为了谨慎起见,朝仓从车子前坐间的箱子里取出安全递须刀。把一张刀片藏在衬衣衣袖卷起的地方,另一片放进西装领子里侧的隐袋里,剩下的那片放到车子地板的垫子下,又把插在门袋里的一把扳手插进裤子皮带上。

车子朝“放射四号”的青山街道开去,过了涩谷后,在大桥车库附近右拐。这时那辆跟踪车从车窗里伸出一根便携式近距离无线步话机的天线。然而拐了弯之后,朝仓并没有发现。

上到弯弯曲曲的坡道,右前方有一条岔道,它通向朝仓报给公司里的公开住地清风庄。清风庄夹在许多大公馆之间,是一座颇为祖糙的二层楼木结构房子,道路对面的花店主人就是房子的主人。为了避免碰到老熟人耽搁时间,朝仓把车子停在距离清风庄还有3所房子的一个公馆边上。

把车子靠墙停下后,他绕到了公寓的后门。尽营朝仓每个月都按时向主人邮寄房费,但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过清风庄了。“皇冠”好像没有跟到这里来朝仓想,要不要把那把藏在后备轮胎下的大型自动手枪取出来?朝仓一边想着一边朝公寓后门的安全楼梯上去。

那跟踪的人肯定是受铃木指使的。只要到东和油脂的花名册上去查一查,他们就知道这清风庄了,所以说不定他们已经到这里来搜查过了呢。

朝仓走到二楼,轻手轻脚地走近左端自己的房间。他先在门前侧耳倾听了一下,然后用钥匙开了门。

门开了,走廊上的微弱的灯光照进了紧关着窗子的黑洞桐的房间。朝仓本想就在那狭窄的水泥地上脱下鞋子,但由于考虑到好久没有打扫了。地板上都积满了灰尘,于是就穿着鞋子走了进去。

突然―朝仓发觉右背后柜子里有人影晃动,他迅速跪下一条腿,将膝盖撑在地板上想转过身来。

可是己经晚了,朝仓头部受了很重的一击跌坐了下来,朦朦胧胧中看见有个人从柜子里跳出来,举起细长的像球棒似的,头上装着弹子球一样的凶器往自己头上击来,随即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朝仓醒过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他很想吐。身体也摇摇晃晃起来。

当朝仓完全恢复知觉后,他觉得头像被钻裂开来似地疼痛。手脚无法动弹。起先还以为身体麻木了。原来是手脚被捆绑了起来。呼吸很艰难。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

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中了圈套被绑架了。朝仓浑身冒汗。四周一片漆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难道自己不是在车子上吗?呼吸更加艰难了,况且又闷又热。朝仓终于弄明白自己被装在睡袋里。像粽子一样,连头连脚被捆起来了。他仰躺着。况且双手捆绑在背后。上身的重量全压在手腕上了。疼痛异常。

朝仓觉得车上应该有好几个人,但没有听见说话声,每当车子在十字路口急煞车时,朝仓都想从睡袋坐起来。

但强大的冲力又把朝仓的上身撞回到地板上。

“放老实点吧。你这小子运气不好,这车子是食品运输车。没有窗子外人看不见你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别动。”终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朝仓呻吟着,原来这是小型卡车呢,怪不得轴弹簧这么硬。朝仓为了尽量使自己身体舒服些,在睡袋里横躺着。尽管又跌了五六次,但由于睡袋的垫子是羽毛做的。又由于本来头部就像裂开一样的疼痛,这时已毫无感觉了。

车子又开了30分钟左右,街上的噪音渐渐远去了,朝仓的头疼也开始有点平息了。

车子停了,听到铁栅栏门响了一下,随即又启动了。朝仓根据车轮摩擦的声音判断。车子进了条碎石子路,像是到了某个公馆里。

车子又停下了,听到货仓的开门声。好几个人走来把朝仓抬了起来。还传来了轻轻的吃喝声。

其中有个人骂朝仓身体重。朝仓曲起被捆着的右手腕的手指。在衬衫折里摸着刀片一摸到那刀片。黑暗里的朝仓脸上擦过了一丝狼也似的微笑。

那帮人抬着朝仓先登上了楼梯,过了会儿又下去了,像是到了一个地下室,脚步声的回音很重。

他们把朝仓的身体粗鲁地扔在水泥地上。

“辛苦了,回去吧!”传来了象是在什么地方听见过的年纪不大的老头子的声音。

“是。”

那些年轻男人回答着,解开了睡袋的绳子和拉链。把朝仓的身体从睡袋里拖了出来。一阵眩目,朝仓紧闭着眼。那几个男人把朝仓抬到固定在墙边的一张铁架椅上,用绳子把朝仓绑在上面。

这是个四面都是很粗糙的用水泥做的地下室。朝仓对面的沙发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五十六七岁的大块头男人。是铃木。因为他经常在电视上露面,并讲解些经济问题。他穿着高级的笔挺的西装,脸显得很梢干。只见他专注地盯着朝仓,眼里发着令人不舒眼的光。

朝仓歪着嘴笑着,慢慢地环顾左右,这里很可能就是自己葬身之地。里面很煞风景,周围一点装饰都没有。朝仓左边桌上的录音机静静地转着,右边放着一架立体声收录机,连在收录机上的软线盘成一团掉在地板上。铃木右边放着一个用三脚架撑着的探照灯,探照灯还没有亮。此时像一支小口径枪正对着自己。

除了铃木,房间里还有几个把朝仓抬来的人,个个都是30至35岁左右的强壮男人。

“栗原,你留在这儿,另外的就上去吧。”

铃木咬着没有点火的雪茄头说道。那3人走出地下室,留下了一个有着一双冷冰冰的透明似的眼睛和一张满是伤痕的脸、身体壮如雄牛的男人。

“抓到他之前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大,不过中了圈套就不那么难办了。”

那人,他就是那个在车上吃喝过自己的人。朝仓想,躲在公寓柜子里的肯定也是这个栗原了。

“你从来没有失败过,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从来没有失信过我。”铃木郑重其事地说。

“过奖了。”

栗原走近铃术坐的沙发,把打火机的火递过去,给铃木衔着的雪茄点了火,铃木吐着烟,轻轻地向栗原点了点头,又把眼睛盯在朝仓身上了。

“现在开始审判。判决己经定好了,要判处你死刑。”

“别演戏了。”

朝仓道。同时右手指悄悄地动着,想取出放在左边袖子折上的剃须刀片,但不太好拿。

“那么跟你说说判你死刑的理由。首先,你杀了我的儿子,虽然他自称樱井,但他是我的私生子,这你也该明白的吧!”铃木落下了一滴眼泪。

“我没有杀过他。”朝仓回答道。他使劲地想取出那刀片。

“其二,你收拾了跟你一起杀了我儿子的凶手。作为奖赏,你拿到了很多东和油脂公司的股票。”

朝仓的右手好不容易把刀片取了出来。

“理由之三,你玩过我情妇石川朱美,朱美最近才坦白出来,现在她在精神病院里。”

“……”

朝仓也用憎恶的眼光盯着铃木的眼睛,一边暗想用刀片割断捆在手上的绳子。他的胳肢窝下已被汗水湿透了,下腹也是冷冰冰的。

“理由之四,你杀了投靠我的宝田头目。”

“你有证据吗?”朝仓冷笑道,好不容易在一根绳上割开了一个裂口。

“证据倒是没有,但马上你会自动坦白交待,请求我饶恕你的,我要好好地欣赏欣赏那时候你的痛苦样儿,幸好你的身骨都像野兽似的强壮,所以你不会轻易地发疯而剥夺我的乐趣的吧?”

“原来你是个下贱的色情狂!”朝仓露着牙笑道。

“住口:我可不想听这种脏话,我是为了复仇和实际利益才想让你发疯而死的。”

“真爱耍花招。”朝仓道。捆在后面的手腕慢慢地往上伸去,夹在右手食指之间的刀片够上了绑在椅子上和朝仓身上的绳子。

“理由之五,就是为了实际利益。你总该知道的吧?你的那200万股股票对我很有用处。”

“你现在拥有500多万股股票,要是加上我那200万股,你就拥有东和油脂公司总股数3000万股的四分之一了,那样的话,无论是你想把持东和油脂,还是想用高价买进股票,你都可以随心所欲了。但你如何能把我的东西据为己有呢?我倒要请教请教。”朝仓道。此时捆在身上的那5根绳子已经割得差不多了,只要稍一用劲就要断了。

“在你挺不住拷问而发疯前,你肯定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你的隐匿处。股票的隐匿处,放印章的地方等等。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拿着盖有你的印章的股票和转让证去东和油脂公司时,那帮人的狼狈相了。”铃木低声地狞笑着,继续道:“但我不会做那种在你尸体上留下痕迹的傻事的。当然,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又要另当别论了。现在我要给你的处罚是德国纳粹在破俘虏之口时用的一种方法,也就是往你耳朵上插上耳机。然后……”

……

录音机已经被砸坏了,探照灯、立体声收录机和耳机都安然无恙。

“求求你了,请饶恕我吧!”铃木绝望地向朝仓哀求着。

探照灯旁边放着香烟盒和打火机。

朝仓点上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坐在刚才被绑着的钢折椅上,静静地等待着铃木发抖的停止。那把P38自动手枪没有离开右手。

不一会儿,铃木停止了抖动,又渐渐地恢复了那副冷酷的表情。

这时朝仓已抽完第三根香烟了,他又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我不想杀你,只要你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将使你成为一个行尸走肉,让你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明白了吗?”

朝仓淡淡地说道。

“我输了。我不会瞎挣扎的,只求你饶了我吧。”

“好,就这样。你承认你杀了栗原吗?”

“承认。”

“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说我杀了樱井?”

“难道你没有杀过樱井吗?”

“没有!现在你的生死命运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何必对你说谎?”朝仓道。

“这么说,杀死我儿子的是东和油脂雇佣的杀手和石井了?”铃木说。

“关于这个,我还不便告诉你。总之,我没有杀樱井。”

“我尾随樱井是因为他掌握了大量东和油脂内部的营私舞弊的证据,本想中途拦截他。哪想到还有人在我前面已干净利落地把他干掉了。”

……

“等我拿到钱以后”

朝仓从用手绢包着的勃朗宁手枪中取出弹仓,将枪体和弹仓分装在口袋里。所有的勃朗宁实用自动手枪上都装有弹仓安全装置,取出弹仓后弹室里的子弹就不会走火。

“保险柜在楼上,如果你担心我部下的话,你可以拿手枪押着我上楼。”

“那好吧,谢谢你的好意,请把刚才从我口袋里拿出的东西还给我吧。”

“吉松,楼上房间里的吉松保存着。”铃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打开了门,铃木从与一楼连接着的混凝土楼梯上走上去。后面跟着的朝仓,用西装下摆遮住手枪虽还没试打过,不知道这枪的性能如何,但要是在10米以内,命中率一般来说是不会很低的。

一打开楼上的间房门,三个在烟雾腾腾中打着牌的男子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脸色刷地变了,双手连忙伸向口袋或腋下的手枪。

“不用担心,别慌,从今天开始,他是我们的同伙了。”铃木道。

“所长。”

“大家不要对他动手,这是命令。”铃木训斥道。几个部下很勉强地把手放下了。

“栗原因手枪走火死了。真可惜,大家把他的遗体安置一下。”

铃木道。并叫住想下楼去的吉松,告诉他把朝仓口袋里的“菲亚特”车钥匙及驾驶证等东西都还给朝仓。

离开房间,走过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铃术把朝仓引到个有20多张榻榻米大的书斋,书斋的壁架上摆满了很厚的法律方面的书。

来到桌边的铃木拿起电话听筒给银行拨了电话。朝仓把枪对准铃木,同时卷起很厚的窗帘向外面张望了一下,在惨淡的月色下,洋式庭院四周耸立着高高的围墙。

铃木把电话打到了“不二”银行玉川分行的分行长家里,对方好像刚听完了一个电话。

“这个时候打搅你,真是对不起。我知道现在银行早关门了,但我跟你是好朋友,你能不能给我立即送700万元来?我有急用。”铃木道。

不一会儿,他说了声“拜托了”便搁了电话。然后他又走到书斋角落的酒桌边,问朝仓要点什么。朝仓在安乐椅上坐下后,要了杯白葡萄酒。

铃木用卫生纸擦了一下脸,一连喝下3杯威士忌。不一会儿脸上有了光泽。然后用大杯子给威士忌兑水,坐到了朝仓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朝仓关了“P38”的保险,插到裤带上。

“我们一起把矛头对准东和油脂的那些营私舞弊者吧,这是很有搞头的。但是,东和油脂上面还有新东洋工业这样个母公司,我们也不能将它排除在外。”朝仓对铃木说道。

“我知道。但是,就是新东洋工业公司也会有漏洞的。这样的话,下一个目标就可以是新东洋工业公司了。”铃木只咧了咧嘴唇笑了笑说。

“这是Y大臣的想法吧!”

“嗯?”铃木露出了一幅狼狈相,然后道:“东和油脂生产弹药,新东洋工业生产枪支,如果把这两个公司掌握在手里的话,一旦第二次朝鲜战争爆发,就能大捞一把了。”

“如果日本国内发生内乱,掌握弹药和枪支生产的也将是强者,也许到时候还会产生出将警察和自卫队拉起来作为私人武器的独裁者,到那时你就能成为国家的财政部长了。”朝仓笑着道。

“你别随便乱讲啊。”铃木脸上显出胆怯的神情。

“你的事我保证对Y先生保密。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有奇怪的想法了。你如果与先生为敌,他们马上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铃木以忠告的口气对朝仓说道。

20几分钟后,不二银行的两位职员在一个女管家的引导下走了进来,他们像是下班回家后被叫来执行任务的。

两人是拿现金来的,铃木移开一个书架,从里边的保险箱里取出存折和印章,还有一捆现钞。

两位行员一拿到铃木的存折就马上走了。铃木把一堆万元券共1500万元的钞票放到了朝仓前面。

“这钱是我们事先讲好的,所以你也要把我的手枪还我。”铃木道。

朝仓把25口径自动手枪的枪膛和弹仓里的子弹尽数取出,然后用手帕将自已的指纹擦干净了,递给铃木。

第二天早晨,在上北泽的隐匿处。醒过来的朝仓浑身仍感到有些疼痛。但是头已经不太痛了。

哼哼着站了起来,拿着朝刊和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桔子水又回到了床上,一边抽着香烟,一边阅览起来。看着看着,睡意又袭了上来,他的身体还需要休息。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1点多了。身体的疼痛也好多了。

朝仓拿起走廊上的电话给池袋私人侦探所国际信息中心拨电话。

“请叫调查副主任南村接电话。”朝仓对交换台的小姐说。

很快传来了南村的声音,并询问了对方的姓名。

“是星期五委托寻找替身的。”朝仓答道。

……

“公司的社长。欧洲某国的C工厂,发明了一种能轻易地把煤变为钻石的方法——当然这种发明是不可能的,这只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A公司和B公司都在策划购买专利使用权。但是,A想抢先一步飞到C工厂,与C交涉关于购买专利使用权的事宜,不料这一消息被B知道了,B也急急忙忙前往C地,这样一来,专利价格一下子涨了许多,而且B有可能与C成功地签订合同,为了不使B知道我已去C地,我就必须在C地与C交涉。而不在日本国。这段时间里,安排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办公桌上。”朝仓煞有介事地说道。

“有道理,所以你连姓名、地址都不告诉我。不过敝公司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最可靠的,我们公司决不会依靠出卖个人隐私做资本去大捞一把的。”南村耸了耸肩。

“这我知道。”

“你的替身,是一个名叫若月淳的年轻人,今年27岁,独身。老家在静冈,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这人到上月为止一直在一个小型商事会社里做事,可那家商事会社却因金融紧缩的影响而倒闭了。现在他好像暂且靠救济金和失业保险金度日了。唉,在这个就业难的时代,其实只要你有心,马上就能够找到一个新的工作的。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即使失业了也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他现在正一个人住在一个叫‘获洼’的公寓里。”南村像背诵似地说着。

“体形如何?”

“体重看来不如你,身高6尺,与你差不多吧。”

“我能否见见他?”

“让部长陪你去,在你回到这里之前,我得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和协议书。”南村说着站了起来。

走出办公室,南村叫来了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名叫野武。他递过张名片给朝仓,把朝仓带到了大楼后面的收费停车场。

两人乘上停在那里的辆“贝兰德”。车上装有无线电。野武驾起车向获洼驶去,因没到傍晚交通高峰期。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野武在允许停车的南日停下了车,两人步行过北口进人了夹在中央线和青梅街中间的欢乐街。很多酒吧和饮食店都还没有开张。

野武走进一家又一家的弹子游乐室,在第三家弹子房,他向在门口等他的朝仓打了个暗号,并在自动售货机里塞进50日元,然后用手接住流出来的弹子。

朝仓也走进了充满噪音的弹子房,只见徘着9列弹子台的左角方向,野武在一个高个子男人后面停下了脚步。

那男人侧面对着他们,正在机械地做着游戏,外表确实很像朝仓,游戏的技术也很高。只见他接弹子的盘子里盛满了弹子,脚边的3个箱子也都装满了弹子。

若月左边台子空着,野武站在那张台子前和他搭着腔。若月很冷淡地跟他搭着话,这样。朝仓能看过若月的正面了。

一瞬间,朝仓仿佛觉得自己是对着一面镜子。当然,若月脸部各段分开来就不一定很像了,但从整体上来看,确实和以前夹着尾巴做人的自己一般无二。朝仓歪了歪嘴唇。

那天晚上,朝仓来过青梅街,撩开了荻佳附近的那一家五香菜串店的门帘。内衣口袋里己不是要烧悼的那些照片了,而是换上了国际信息服务中心出具的报告了。

那报告上写着若月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每夜都要来这家店。而且,喜欢豆腐和鸡蛋做的。因为这店到若月住的公寓只需两分钟。

在马蹄型柜台前正坐着两个人,那个四十几岁、还称不上是美人的老板娘看见朝仓道:“嗯,今天晚上……”

话只讲过了一半便突然吞吐起来,表情很是困惑。

“若月还没来吗?我是他表兄,叫盐泽。”

朝仓用预先想好的话说道。然后在柜台前坐了下来。报告上写着。静冈支局调查的结果证明,若月有一位叫盐泽的表兄,并肯定从少年时代起两人就再也没有碰到过。

“你们两人真太像了,若月大概去看电影了。我猜马上就要来了,你先喝一点什么吧。”老板娘大献殷勤道,表情的困惑释然了。

朝仓要了一杯酒,就着油豆腐吃。等了不过20分钟,若月弯腰走了进来。

不等老板娘说有客人在等你,若月已把视线盯在了朝仓的脸上,显出不敢相信似的神情。

“我是静冈的盐择,好久不见了。”

“啊,你真是盐泽?变多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若月说出的话声音也有些相像。

“问了公寓里妈妈说这里是你常来的地方。”朝仓回答说。

若月在朝仓旁边坐了下来,向老板娘要了啤酒。和两只杯子。

酒拿来后,他把一杯放到朝仓前面。

“干杯。到底是表兄弟嘛,怎么样,老板娘?”说着举起杯子。

“真像双胞胎似的。”老板娘歪着头说。

“有铺着草席的房间吗?”朝仓一口就全喝了下去问道。他知道有这种房间的。

“请,请!”老板娘唱歌似地说道,从柜台里出来,打开了朝仓身后的带格子的门,里面左边是厕所,右边的水泥地通向铺草席房间的正门。老板娘走了进去,打开炉子叫他们进来。

“拿酒来,还有五香菜串儿。”朝仓道。

酒和五香菜串儿上来了,若月大口地喝着,一面看着朝仓那7万元一件的西装:“你看来过得很不错嘛?我这边,公司都倒闭了。”

“要赚钱老死了还形子。若月君你想赚钱吗?”朝仓道。

“这还用问?”若月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朝仓把10万元的钱放在若月前面,若月差点把杯子打了。

“这是定金,当然是你那个新工作的。所谓工作,其实只要替我去坐坐班就行了。实话跟你说吧,事实上找不是盐泽,我是在物色跟我面貌相像的人。”朝仓盯着若月的眼睛道。

“我觉得……有点糊涂了,你是说想找人冒充你?”

若月很敏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每天你付1万元,除此之外每月再付你10万。怎样?”

“这话好像不能令人相信。谁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抓起来?这可划不来。”

若月说着。但眼睛却始终在那10万元上溜来溜去。

“这可不是无聊的侦探小说。我跟你指纹不一样。而且你难道……”

……

反之,东和油脂现在仅仅只有其外表。而内部却已溃烂了,为了不使污水溅到自己身上,而让新东洋工业和铃木直接进行交易,那么或许投靠新东洋工业倒会是太平无事、稳如泰山的,但是樱井以生命的代价收集起来的东和油脂最高阶层的不正当行为的所有证据到哪儿去了呢?要是真被铃木获取了的话即使不买股票,铃木也是能掌握住东和油脂的全部了。

与东和油脂一起毁灭。我是绝不干这种傻事的,朝仓在黑暗中咬紧了牙。也许。我被伊豆山庄的奢侈生活所迷惑而过高地估计了清水总经理的财力了。

为了充分利用东和油脂和铃木之间的鹉蚌相争而大赚一票,同时也为了在相争中成为清水家的一员。得先设法调查出清水的资产。可是想要进行调查,却是个很棘手的大难题……

朝仓在黎明时稍稍打了个盹,早上8点告别了京子,驾驶着“菲亚特”离开了。

因是早上高峰期,到达港区法务派出所―登记所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登记所大门已经开了。

朝仓在那儿花了20元买了表格纸,申请查看芒伊皿子汀处清水总经理的房地产,办事员把纸放入了柜台内。登记所内并排放了几张很粗糙的桌子,桌子杂乱地堆放着分街区很厚的登记薄。已经有几个代笔者和经营不动产的人抱了几册登记簿在那儿做记录了。

朝仓花了3分钟时间,才找到了写有清水房子面积的帐薄。朝仓发现清水的宅地由共立银行设定,具有15亿的抵押权。朝仓并没有吃惊,撇抵押是今年年初的事。

朝仓竭力回想清水在伊豆山别墅的正确地址,和热海市登记所附近一家代笔店的名字。朝仓的脑力还没有衰退,马上就想起来了。

走出登记所。朝仓驾车来到附近的邮局。

他刚想写上“速寄清水别墅登记簿抄本字样”但因想尽快知道事实,所以在粗糙的纸上写上了“后天,星期四上午9点。清水别墅如果已有抵押的话。其金额、抵押权人和日期请电话通知我。”又添写上了隐匿处电话号码和寄去的钱作为劳务费请一定收下等字句,然后连同5000元一起装入了现金挂号信封。收信地址是热海的一家代笔店。

朝仓走进京桥东和油脂营业部的销售处的房间,已过上午10点半了。

见处长淡岛和部下都拍手欢迎着自己来着,朝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恭喜你!你的爱神之箭终于射到了总经理的千金了。”淡岛用手挥了一下金光闪闪的信封,就差没拥饱朝仓了。

朝仓抽出信纸一看,是星期六在帝国饭店旧馆举行绘理子和朝仓订婚宴会的请贴。

部下开心地捉弄朝仓,朝仓苦笑着。向大家一一还礼。淡岛和部下们都笑谈着如何才能尽快发迹之道。

中午休息以后,朝仓被叫到总经理室,坐在接待室里的清水问朝仓:“请贴收到了吗?”

“刚才我看见了,谢谢!”

“铃木那儿最近好像也没有怎么来骚扰我,我终于又能恢复原来安心的生活了。”

“共立银行那边呢?”

“没问题,而且,银行和新东洋工业己同意让你在下次大会时出任要职了。”

“谢谢!”

朝仓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当然不会讲已经和铃木取得了协议,在铃木的后面有Y等事。朝仓考虑是否把有大臣参与之事透些给清水。半小时后,朝仓终于还是没有说。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

“我收下了。我像在做梦还没有醒。”

“不过,你会醒来的。那就是等我订了合同回到日本的时候。这段时间里,请你充分体验体验花花公子的滋味。”朝仓说着,在雪茄上点着了火。

“你的名字和公司还不能告诉我吗?我绝不会背叛你,也不会泄露秘密的。”若月认真地说。

“你就会知道的,我不在日本期间,你去替我坐在我的办公桌上,你就会知道到底是谁了。现在先别瞎操心,好好习惯习惯高级生活。”

“我代替总经理您的工作?”

“公司的人员我会告诉他们的,不用担心。对你来说,所谓的工作只是瞎盖章就行了。如果碰到一定要见外公司的人时,就在喉咙口用湿布缠住,借口支气管炎,不能发声就行了。”

“不过,我现在有一点为难。”朝仓在熄灭的雪茄卜又点了火。

“是什么?”

“如果以我的名义申请护照的话,竞争对手很快就会知道我出国的事情。”

“你是想用我的名字申请护照和签证吗?”若月放低声音说。

“你真聪明。用100万作为交易,怎么样?手续委托旅行代理店。很方便你亲自要跑的地方是外务省,并去打一针预防针,很轻松的。”朝仓淡淡地说。

“要是被警察识破了怎么办?”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不会被识破的。而且万一被识的。跟你明说了吧,你也该知道的,铃木他们已经盯上我了。于是,我为了迷惑他们,找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

“是替身。”

“对,但那人不是傻瓜,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被危险地利用了,所以我跟他说我是东洋弹簧公司的总经理,是很可靠的,请他放心。东洋弹簧公司的总经理是以谁的名义?”朝仓问道。

“借着白石一郎的名义。要是这事的话,你尽管去借用吧。不过那东西就多拜托了。”小泉有气无力地说道。

“知道了,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一定给我保密,要是出了差错被人去铃木那里告了密,就完了。”

“我们都互相把今晚的事截在心里吧。”小泉把烤焦了的蘑菇放进嘴里,慌慌忙忙地说。

第二天9点多,朝仓上北泽住处的电话铃响了。朝仓今天一直睡了十几个小时,此时正睡眼惺松地坐在床上抽烟,他一听见铃声就眺了起来。

朝仓一拿起听简,就传来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

“是朝仓吗?我是热海八木司法书记。”

“谢谢,我是朝仓,可真快呀。”

“你的信收到了,昨天晚上就收到了,所以今天马上就去查了一下,想尽量比你指定的日子提前一点完成。你肯定想早一点知道的,是吧?”

“这可真是太感谢了!”

“那么,我就给你简单地汇报一下吧。清水氏名义的伊豆山土地房产并没有5亿抵押权,而是共立银行2亿,新东洋工业3亿都记着今年1月7日的日期。”八木说罢又详细地说了一大通别的。

“谢谢了,我托你办的事情代为保密。”朝仓回答,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知道了,不过那调查费我们可不能……”

“请收下吧。那么,再见。”朝仓挂断了电话。

难道清水总经理在与铃木的争斗中己将中饱私囊的钱悉数吐出了吗?或许是他想尽可能把那笔钱变为流动资金而隐藏起来?要不就是他已经看破了东和油脂即将破灭,而从形式上把母公司新东洋工业和大股主共立银行作为他的债权者,借以逃避别的债权者的迫逼?朝仓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朝仓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已经腐败透顶的东和油脂即便在与铃木争夺股票时获胜了,它的寿命也不会太长了。而且很显然清水总经理把朝仓立为总经理而自己逃到“安全岛”去。假如等朝仓当上总经理时,东和油脂的漏洞也趋向于真相大白了,到时就会责无旁贷地落到警察和警视厅特别搜查部手里,并遭到许多债权者的围攻。到那时自己就欲哭无泪了。

朝仓走进地下室取出100万元装进了西装口袋,出了隐匿处。

10点半左右,朝仓到了“凯索”肪室若月房间。这时若月正在用餐,他的脸色由于醉酒过度而显得苍日。他一看见朝仓手里的100万现钞,脸上顿时起了红云,马上答应去取户口本办理申请出国。

朝仓回到公司里。不一会小佐井就来商谈即将来临的婚宴上的服装和仪表之事了,并试穿了一下暂时缝起的西装。

一试完,朝仓就走进了一个空着的领导用的接待室,吩咐一个秘书去叫来小泉。

“我朋友答应你的要求了,想马上把日元换成美元。”朝仓对进来的小泉说道。

“总额有多少?”

“6000万。400万换1美元的比例的话能换15万美元。当然这些钱并不会全用来买你要的那东西,所以尽量弄点面额大一点的,但加些100美元面额的也行。”

“15万美元,好吧,什么时候要?”

“今天晚上。我们这方我跟你见面,不过你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有把握吗?那对手可靠吗?”朝仓问道。

“这6000万,其中2500万是从樱井处夺来的,2000万是从淡岛、园田处长拿来的,1500万是从铃木处要来的,要是换了些伪币来,岂不成了泡影?”朝仓想。

“既然如此。我就不瞒你了。对手是犹太籍的‘菲利·美松’美国银行的东京分店。那里开出的支票全世界通用,所以用日元去换时可以不直接换成现金。但是,另一方面,要是换给那家银行伪币或盗用禁币的话,那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人的。所以要是你今天晚上拿去换的是盗用禁币的话,还是请趁早撤回吧,我还不想死呢。”小泉道。这威严的表情,朝仓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了。

“没问题”朝仓回答道。

“那就好。嗯,你要卖给我的那东西有多少?”小泉又回到了他那卑躬曲膝的表情。

“1公斤零300克。纯度超过90%。请你在近日内准备好相当于6500万日元的美钞。另外,今晚交易一成功我另外再送你10克。”

“1公斤零3O0克,是真的吗?就是说我这辈子都不用担心断顿了。”小泉兴奋得手舞足蹈。

当晚5点。在涩谷碰头的朝仓和小泉乘出租车到了麻布龙士。

……

绝对不会来催促的。清水总经理大概为此花了很多钱吧?订婚仪式一结束,朝仓和绘理子就坐着绘理子的“贝兹1900L”开往伊豆山的别墅去了。

星期一中午,朝仓坐出租车回到了东京。一进公司营业部销售处办公室。部下们一个个都用羡慕的眼睛看着他,当他正在翻着一大批文件时,外线电话铃响了。

“是销售处副处长朝仓。”

“是你啊。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是我,听得出来吗?”这是铃木打来的电话。

“啊,是你啊。”

“有急事跟你联系,这里不好说,对不起,请出来一下好吗?我就在东和油脂公司附近的‘太阿鲁德’京桥等你,那种热闹的地方反而不显眼……别担心,就我一人,不会发生什么事的,掩让部下在车上等着。”

“知道了。”

朝仓挂了电话,对处长淡岛说自己来了个学生时代的朋友,就出去了。现在再回到隐匿处去取小录音机是来不及了,于是他进了公司边上的东欧航空大楼,在楼内小卖部又买了只超小型录音机。

“太阿鲁德”京桥正在演喜剧,所以一楼休息厅里没什么人。坐在沙发上的铃木正焦急地吐着雪茄烟的烟雾,边用手指弹着架起来的脚。一看见朝仓,他就站了起来。

朝仓打开内口袋里的小录音机开关后,就背靠墙坐了下来。铃木移向他对面也坐了下来,说:“我应该向你道喜―但我不知道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从东和油脂公司的头目那里暗地为我购买股票的吗?而且还答应经常向我汇报公司内部的动向。但是这一星期里,你不仅杳无音信。而且还跟总经理女儿订了婚。难道你想……”

“好,明天我领你到东洋弹簧公司去,把你介绍给职员们,说你就是白石一郎总经理。”小泉说。

当晚朝仓又去访问了住在青山南街“普兰斯顿”旅馆的每3日会一面的若月。是几天前让他从“凯索”搬过来的。

穿着潇洒衣服的若月,跟刚与朝仓见面时相比时髦得多了。床底下还放着像是女人遗忘下来的长筒袜。他从行李箱里取出白兰地叫朝仓喝,表情很是开朗。

“变得帅多了。”

“托总经理您的福。我以前真不知道人生竟然是如此之乐。现在终于明白了,只要有钱就会有女人。”若月眯缝着眼睛说道。

“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护照办好了,预防针也打了,听旅行代理店说,再过3天签证也能搞好了。”若月笑着回答说。

朝仓走出旅馆后顺便到“获洼”若月的公寓去了一下。他截着手套灵巧地用钢丝打开了锁,走进了二楼若月的6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难道他去取邮件时都没有进过自己的房间吗?房间里阴森森的,吃剩的年糕还在那儿,都腐烂变质了。朝仓在房间里找了找,确证他房间里没有藏着有关朝仓的黑材料后,走出了房间。他坐上停在离公寓不远处的“菲亚特”朝上北泽住处驰去。

在公寓附近的电线杆背荫处,只见有个竖着领子的女人站在那儿,朝仓马上觉察到是京子。但这时朝仓已经把方向盘打向右边。朝大门开来了。躲避已是来不及了,朝仓只得下了车,开了门。那女人从电线杆后面走了出来,没错。是京子。她竞然找到了自己的隐匿处了。

“是你吗?”京子的声音很是沙哑。

“请进,我正盼着你来呢!”

朝仓脸上毫无表情地说着,把车开进了院子。朝仓一从车上下来,京子便双手一挥,一个发着亮光的东西飞了过来。朝仓本能地一挡接住了它,原来是把登山刀。

“杀了我吧,一起死吧。”京子一把揪住朝仓不放。

“死未免还早了点儿。好不容易为你准备了这个家。我之所以没有把这房子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让你到时候大吃一惊哪!”朝仓竭尽温柔地劝说着京子,但他深深地知道,要处理京子的时候也为期不远了。

京子看到这里似乎没有女人来过的迹象,便稍稍平息了些,并说她是昨天晚上等朝仓等烦了。出来散步时偶然找到这里的,朝仓叫京子把赤松庄还了,搬到这里来住,并把那里的家具卖了。

小泉的东洋弹簧公司地处板桥东新街,面朝川越街道。办公室里有15个人,厂房就在隔壁,共有30来个职员。所谓工厂只是名义而已,事实上不过是个仓库,里面堆放着要卖给东和油脂公司和新东洋工业的产品。第二天,朝仓在小泉的带领下走进公司的总经理室,把朝仓作为名义总经理白石一郎介绍给了职员。

以后朝仓每天在那里度过中午的那一个小时。第三天,朝仓把1公斤零300克海洛因以165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小泉。朝仓也给京子留了一部分。

第四天,朝仓从东和油脂回来时,把若月叫到了神宫外苑。

“签证搞到了,据说还可以在代理店兑换500美元或英镑,护照签订等都放在旅馆门卫处了。”若月报告说。

“好知道了,那么明天就跟我一起去我公司吧,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叫白石一郎,经营着板桥的一家东洋弹簧公司。”

第二天、坐着“菲亚特”跟朝仓一起去东洋弹簧公司的若月戴着太阳镜和帽子,竖起衣领,故意装扮得跟朝仓不一样。在朝着暄闹的川越街道的总经理室里,他完全放松了戒备心。朝仓一给他100万元。他就把护明、签证交给了朝仓。两个小时后,两人又回到了旅馆。

“这下放心了吧?”朝仓笑着道。

“怀疑了您。真对不起!”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还有些事要办,再过二三天就要出发了。这二三天里你就好好玩玩吧。”

“谢谢!”若月弯腰道谢。

朝仓走出旅馆在公共电话亭给铃木打了个电话。

“是我,你已决定把股票卖给我了吗?我已经把钱准备好了。”铃木兴奋地说。

“决定了,但我有一、二个条件,能在什么地方见见我吗?”朝仓说。

“当然可以。就在上次那地方吧,下午1点半。”铃木爽快地说道。

当朝仓按约定时间到了那里时,铃木已经等在那里了。朝仓打开小录音机的开关走了过去。

“什么条件?”铃木直截了当地问。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Y大臣15日去欧洲。”

“还有一个星期。只有先生这样的真正有实力的人,才敢大胆连续8天离开日本。一般的人出去了3天就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某某人背叛了。”

“我把股票买给你,是我想作为Y先生的随员一起去国外,护照已经以另外人的名义办好了。”

“这可不行。”

“要是我永远离开日本,你杀人的事就再也不会被揭穿了,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把这磁带拿到《读卖新闻》社去。你大概是很清楚的,那报社有一个对抗Y先生的S大臣,你以前说过的话我都把它录在里面了,跟先生商定处理栗原尸体的话也在里面了。”

朝仓从内口袋里取出了小录音机。铃木的脸色变了。

“好吧,我跟先生商量商量。”

“是吗?总之,股票将在出发前的飞机场里交给先生。那么,再见。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给你电话的。”朝仓站了起来。

第二天,朝仓给铃木打电话时,铃木说Y大臣己答应了朝仓的条件,并叫朝仓告诉他借用何人的名义取得的护照,以便在报纸上刊登和通知访问国。朝仓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了若月的名字。当天晚上,朝仓又回到了上北泽隐匿处拿下了门牌。又在裤袋里放进了一件殴打用的凶器,把“菲亚特”停在“普兰斯顿”旅馆的停车场,然后打电话给若月。

“我就要出发了。从明天起你就要做我的替身了,以后不要住旅馆了,就住到我家去。”

一会儿,若月回到旅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拎着一个提包走了出来。

当朝仓的“菲亚特”停在上北泽住处时,京子就马上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当她看见跟朝仓一模一样的若月时,就惊得呆若木鸡了。

若月下了车,就在这时。朝仓在若月后脑部重重地击了一下,这击太猛了,颈骨弯了,皮肤就像要绽开似的,若月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

铃木慌忙抓住朝仓的手腕,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哭似的:“对……对不起,我把股票还给你吧,我儿子樱井以前藏起来的东和油脂的内部丑行证据找到了,说是包在聚乙烯里沉在了我办公室的水箱里了。你明白,有了这,没有股票也能使东和油脂公司破产了。”

“那就委曲你了。你也明白。要在这里吵闹的话,立刻会上电视的。”朝仓冷冰冰地说。

……

Y大臣一行不用受海关检查。朝仓哲也慢慢地登上正吐着烟雾的喷气式飞机的舷梯,一只手漫无目标地朝着下面的芸芸众生挥舞着,那戒指像是吸了血似地闪烁着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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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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